《仙路烟尘》 第一章 虔心慕道谁家子 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 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 ——《悟真篇》 “恳请仙长收录小子暂列门墙则个!” “阁下尘缘未了与仙道无缘。请回吧!” “呜呜呜……” “请大师收我为徒吧!” “贫道与你无缘啊。” “唉……” “道长收俺当徒弟如何呀?” “名额已满。” “哦。” “老头儿做俺师傅吧。” “不行。过会儿你去杂货铺偷瞧老板女儿的时候帮我看看预约的檀香到货了没。” “好。不过俺一看美女就很健忘的……” “滚!” 以上就是少年张醒言这几年中与老道清河的日常对话。 张醒言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清秀两只眼睛乌黑溜溜一看就是活泼跳脱之辈。他自幼生长于庄户之家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山民在鄱阳湖饶州城外的马蹄山下靠山吃山。 与其他农家穷苦子弟相比少年醒言也没什么特异。如果实在要说出什么不同来有一点倒是颇值一提: 张家虽然生活困苦但醒言父母仍借着一次机缘让他跟着饶州城季家私塾的季老先生习读诗书。他家贫苦纳不起银钱张氏夫妇只好勉力从自己口中挤出些口粮并时常送上些时令山珍野菜当作季老先生的束脩。 醒言这名字正是季家私塾这位季老学究所取。之前世上还没醒言这人只有张家狗蛋儿。在狗蛋儿七岁那年父亲老张头正巧在饶州城大姓家族季老太爷家打短工。虽然称作老张头但那时狗蛋儿他爹其实正当壮年但庄户人家没日没夜的劳作让他看起来比较显老因此大伙儿叫他老张头都叫得比较顺口。 话说这帮短工的老张头偶然听说季氏私塾的季老先生学问好人也和善于是便壮着胆子在季家车把式老孙头的引荐下找到塾中请老先生给自己儿子取个像样的大名。 听这位庄户人诚惶诚恐的求告慈眉善目的季老学究倒也没有拿架子只和颜悦色的问他对自己儿子名字有何要求。没想到老先生取名字还要征询自己意见老张头倒很是受宠若惊。于是得了这宝贵机会的狗蛋儿他爹便挠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恭恭敬敬的答道: “禀过季老相公俺庄户人常觉得日头下山快就盼着睡觉时间少一点这样干活日头就长一些就可以多翻几亩地了。除了这也希望俺儿子将来会说话些这样以后他在帮我卖山货土产时就不会被那些能说会道的欺负太狠……” 听了老张头这要求季老先生竟一时愣住没能像以往那样立马儿出口成章——“才思敏捷、倚马可待”这八字乃季老先生少年时其蒙师对他某篇习文的评语从此季学究便一直以此自负。看来温而文雅的老先生倒似不常听到像老张头这样的要求 见他静默站在下手的老张头老孙头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干扰了季先生的思路。 老先生斟酌良久反复思忖想着既要考虑符合这庄户人的实在要求不能用“富”“贵”“清”“明”这些个虚词更不能用“莳”“荇”“葳”“蕤”那样艰深晦涩的难字读起来却还要让这些大字不识的庄户人琅琅上口确实不是件“倚马可待”的事儿。 经过一阵子颠来覆去的排列组合季老先生终于在鬓角出汗之前成功确定“醒”“言”二字!听他说出老张头顿时如获至宝立马给老先生献上马蹄山新摘枇杷一篮。小醒言也在他七岁那年完成了从狗蛋儿到张醒言的转变。 不识字的老张头又从取名字这件事得到启死活请求季老先生也让醒言旁听塾课好长点学问免得儿子长大后像他这样目不识丁连子女名字都整不明白。虽然庄户人缺钱少银但只要季老先生开恩收下小醒言以后逢着时节定当不吝孝敬上新鲜瓜果四季;虽然山货低贱但也可以给先生调调口味。 当时不知何故季老先生听老张头的朴实话儿一描述竟突然强烈感觉到家中鱼肉膏粱已经吃腻对醒言他爹许下的瓜果山珍颇为心动出乎意料的答应了老张头的请求。 虽说望族私塾收受这么一个贫户子弟似有些伤了斯文;但反正季老先生本就是季氏家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以他的才智声望自是没人敢出来质疑他这举动。 只是当时连老先生自己也没想到收醒言为弟子这事儿后来反倒成自己的一个奇遇让多少士林名士艳羡不已。当今后张醒言之名遍传四海之时季老先生便开始忘了他恩师当年的八字评语转而逢人只管夸赞他对张醒言的识人之明。即便在他年岁已高、健忘征兆日趋严重之时对他这得意弟子当年每一个趣闻轶事却是记得清晰无比! 更有甚者季老先生后来更把时人很少变更的表字从原本的“明常”改为“明言”;自此之后谁再叫他季明常他便跟谁急。此番更改表字老先生自是大有深意;这样老爷子每次清谈自我介绍时便可扯住对方讲述这个表字的来历。 再说少年醒言虽然入了私塾可以念上书了但毕竟他是穷苦人家子弟并不能像他那些富家同窗们那样整日介混迹于塾房之中又或斗鸡走犬无所事事。他还要趁着自己在饶州城里上塾课之机顺手替家中售卖瓜果雉兔之类的山产土货;中午和傍晚他还要到南市口的稻香楼酒楼当跑堂三文不值两文的给自己挣些零花钱以供塾课所用笔墨纸砚之类的文具。 至于本篇开始时醒言口中这位变换了四次名号的仙长大师道长老头儿正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循州罗浮山上的道教宗门“上清宫”——在饶州负责采办鄱阳湖特产的道士道号“清河”。 清河道士年岁已然不小生就一副瘦骨。因了不常梳理的缘故他那疏疏几绺胡须日渐增长积年累月下来竟也颇具规模。随风飘动之际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貌。 虽然清河老道年岁已大但还是干着这类似于杂役的差事。按醒言的理解这应是清河老道比较笨做不好上清宫的功课才被派来在这市间奔走。这一点上虽说几年来两人天天这样坚持不懈的拜师扯皮早已和混得不能再熟。但便似那恶龙的逆鳞只要醒言讥讽到老道这一点他便会一触而暴跳如雷一定要揪少年解释清楚: 我清河大师来这饶州城实是师门上清宫修道特讲究入世而罗浮山上实在没有比这更入世的职位了。所以当年能被委派到这饶州善缘处实在是历尽激烈争竞、压倒多少优秀同门、最后才争取到手! 为了让这调皮小子接受他说法此时清河老头一定会提到他当年可是上清宫天一藏经阁的高级道士后来只是为了修为更进一步才争取来这饶州城的。 虽然清河老道说这话时每每得意洋洋;但若是少年再大上几岁城府再深上几许便会现此时这老头儿的神色总不是那么自然。 不过虽说如果以貌取人的话清河难免要被归入老朽一流;但他头脑灵活人情世故通晓练达办起事来从不拘泥于出家人的身份——拿老道正义凛然的说法那便是他的“入世之道”! 不管清河到底是不是因为修道无成才来干这差事反正在醒言眼中清河老道这“入世”之功确已是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以至于常常要算计自己让他为善缘处顺路办理各种杂活儿。 看来这天下知名的上清宫还真是不同凡响。这清河老头不正是那上清宫因材施用的典型?于是这便更加重了少年张醒言对上清宫的向往崇敬之情!正是: 小童子、志气高想学神仙登云霄; 日上三竿不觉醒天天梦里乐陶陶! 其实对醒言来说所谓的求仙慕道充其量也只是他缠着老道拜师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拜师真正原因是少年现在正到了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大增饶是家中靠山吃山张氏夫妇省了又省却仍是支持不起。 并且他在饶州城内并无落脚之处每天还得赶长路才得回到郊外家中。虽然一双腿脚倒因此锻炼得强健无比但对于醒言这么一个少年郎来说天长日久下来还真不是件轻松事儿。 因此如果能混到善缘处那至少便可以有个落脚地方。很可惜虽则醒言和清河老道混得很熟偶尔也可在这“罗浮山上清宫饶州善缘处”打尖;但这善缘处并不仅仅只有清河老道一人打理。在他手下还有两位小道士净尘和净明。这俩小道士便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也许他俩厌烦醒言的借住或是情有可原。虽然这俩道士辈分低微但能够加入上清宫这天下闻名的清高道门俱是费了一番心力尽皆盼着能学几手道术回去荣耀乡里。谁知莫名其妙却被远远打到这儿来干杂活对这些虔心慕道之人来说实与充军配无异。倒霉之处便连那家书都不太好写正是一肚子怨言。 因此上虽然道家讲究清净无为但积着这一肚子晦气便免不了连带着对醒言这个揩油的俗家少年没啥好脸色。而经过这些年在书塾与市井间的历练醒言也已非当年那个山中懵懂少年。对这俩杂役道士的负面看法早是心知肚明。 因此他更要上赶着拜清河为师不可。若是早一天成为净字辈中一员便可早一天名正言顺的在这善缘处白吃白喝白住了! 和净尘净明看法迥然而异的是在醒言这小小少年的眼中他们这些善缘处的道士们实在是身在天堂了。不虞衣料食物之缺不虞雨淋日晒之苦整日介清谈扯皮接待接待慕道之人的捐赠就可以了。最多也只不过是拐过几个街角采买些杂活物品——却连这样的轻松活儿还可以三个人轮流来做实在太悠闲了! 相比醒言做过的那几份兼职这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饶是这样却还看那俩小道士整日里都皱着愁眉苦着脸整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天回家赶那段长路的途中醒言心中便常常思考这样的问题。 其实也难怪少年张醒言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现在正处在一个民众颇为困苦、但道教却大行其道的年代。 此时正值天下甫定。刚刚经历过割据势力的长年战乱征伐华夏大地上人口剧减。无论是中下层士族还是底层的平民都对之前朝不保夕的日子心有余悸。因而现在天下俱是人心思定;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厌倦了战争的喧嚣开始医治长年战乱带来的创伤。在这样的时代大潮中反对武力征伐、力倡清净无为的道教便开始从各派教门中脱颖而出。 当是时也举国上下俱慕道家不仅道宗寺庙香火日盛便连尘世中的文人名士也多以精研道家典籍为时尚潮流。那时的士林中便出了不少著名的道学家。 有了这样的背景那道家玄学清谈之风便出乎想象的盛烈。这些道家玄学的清谈又称作“微言”、“清言”、“清议”、“清辩”。探讨并称“道家三玄”的“老、庄、易”成了当时清谈的时尚选题。精通“三玄”的名士不仅在清谈中才思敏捷侃侃而谈更是著书立说学术有成。世人称为:玄学家。 只不过虽然在当时这“玄学家”的称谓能让人肃然起敬但名号得来并不容易。这种有关道家的玄学清谈经常通宵进行即所谓的“微言达旦”。有些士人耽溺清辩已到了废寝忘食地步有所谓“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更有甚者有少数名士。为了在清谈中应对制胜竟至彻夜苦思而累病甚至累死。 醒言那位老师季老先生也算是当地士林中的名人。在这个全国性的道学大潮中自然也未能免俗。每当兴之所至老先生便会在授课之余大谈玄学。 不过以少年当时的学识和兴趣实在听不懂兴致勃勃的老师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老先生那一开一合似乎永无停歇的嘴巴脑袋里只祈祷着塾课快点结束: 焦虑着还能不能赶上稻香楼的短工担心着去迟了又要被那胖帐房骂恐惧着如此便要被那铁公鸡刘掌柜借机扣工钱…… 这醒言的头脑中诸多杂念纷至沓来恰似那白云苍狗只不过就是没一样和讲堂上的主题有关。 于是季老先生在台上舌粲莲花、玄之又玄他的弟子张醒言则在下面正襟危坐、神游万里。 不过季老先生演讲中偶尔有一两个不是那么枯燥的故事无意中被醒言留心到。某次老先生提到饶州城东的卫氏之子况嘉体弱而好谈玄一次约战渭水名士谢鲲结果在通宵辩论中反被远道而来的谢鲲驳得口吐白沫、旧疾作而亡! 看着老师讲此事时那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慨模样小醒言心中便万分惕然决定虽然自己还要继续争取混入老道清河的善缘处但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不能再和老道通宵聊天打嘴仗! 既然道教流行官名同仰那志愿加入道教之人便也大增。既然需求旺盛便自有闲人前来凑趣。 于是乎数十年间林林总总有许多道家门派崛起江湖。什么极光、全空、始无、元初、归一、轮空名字是一个比一个空一个比一个玄。不过在这许多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道教门派中真正名满天下枝繁叶茂的还是得数那历史悠久、根深蒂固的三大道教宗门: 委羽山的妙华宫罗浮山的上清宫鹤鸣山的天师宗。 妙华宫多女道人上清宫崇上清玉皇二经;天师宗又称为“天师道”、“五斗米教”据传为张道陵张天师所创在三大道宗中信徒最广声势最盛。 与妙华宫走女子路线、天师宗走群众路线不同清河所在的上清宫作为三大宗派之一相对而言比较清高修持以玉皇经、上清经等道教经典为主。其教名上清出自对道教三清祖师的崇敬。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上清宫的清名倒是赢得了士大夫的青睐获得皇家分拨的良田千顷其所在的罗浮山方圆五百里的大山场也被正式封为上清宫的私产。相反那个在穷苦百姓中名声更大的天师宗却反而不为士林所喜。 其实要仔细追根溯源说起来这上清宫与那天师宗还颇有渊源。据说当年两教原为一家只是某代由于对教义理解不合门中起了争执于是张道陵的后人、第四代天师张卿便将宗门迁往鹤鸣山号称“天师宗”。而那些留守的教徒长老便创立上清宫从此自成一派。 对于大多数穷苦百姓来说当时的上清宫无疑象征着丰衣足食的天堂。如果有谁能和上清宫扯上关系那就是一世无忧了。一辈子不挨饿这在当时大多数贫苦老百姓的心中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也许那是只能在梦里睡觉才可能再梦见的美事! 还在醒言是个懵懂孩童时候便认识到生活艰难;懂事后更要自谋食路。对于要为衣食奔波的小醒言来说把眼睛盯上这个“上清宫饶州善缘处”实在是再自然不过了。 但不幸的是上清宫正因其清高之名本来便择徒甚严同时许是也怕那食口繁多不堪应付遂饬令门下严格收徒。所以才有了开篇醒言和清河老道那几年间内容雷同、形式直转而下的对话。 经过这许多年口舌醒言仍然还是红尘之身。唯一的结果便是与老道清河相熟。 话说这日醒言做完日常例行拜师功课便去隔了两条街的稻香楼打短工。顺路也去完成他另外一项日常功课:在路上东门街角那块儿偷瞅两眼李记杂货铺老板女儿李小梅。 这举动倒也不怪少年早熟。那时人们普遍早婚像张醒言这样十四五岁光景的少年便是成婚生子的也不是没有只是醒言家贫无力迎娶而已。到了这年纪他已有了对女子朦朦胧胧的好感。这李小梅便是他心目中的美妙女子了。在他眼中李小梅皮肤好眼睛也水灵怎么看怎么好看无怪乎她是方圆两条街这个年龄段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其实若要较起真来那李小梅也就是典型的市井儿女长得只是青春活泛实在当不得美人一语。但这又有何妨呢?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在他心目中心仪的少女便是最美的。 也许过了几十年后再回头想想回忆起当年自己对某个少女的痴迷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只是那已经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经过李记杂货铺时少年倒没有忘记清河的嘱托。毕竟询问一下货物的有无便可明目张胆的多看李小梅几眼了! 第二章 闲卧仙山惊月露 痴儿控卧仙山背寒露满身披月华 ——《齐云岩石壁偈》 日子就这样悠悠然然的过去醒言每天就这样按照相同的路线来往穿梭于马蹄山、季家私塾、上清宫善缘处、李记杂货铺还有那打短工的稻香酒楼。 等年岁再大一点老张头再老一点开始做不动重活时醒言就应该继承这马蹄荒山的祖产在这荒山野里刨食钻沟越岭的捕猎山物。当攒上点银钱就娶上山村左近门当户对的庄家姑娘作老婆。从此便远离了书塾远离了杂货铺美女成为只适合在田头提儿弄女的当家汉子。 也许如果没有那件意外的生少年醒言的这一辈子也就会和张家祖祖辈辈一样按照这样的路线平平淡淡的渡过在此后的传奇里留不下一点痕迹。 这件改变少年醒言一生的意外生在他十六岁那年的夏天。 那日正是暑气炎炎他家马蹄山上费心费力植种的枇杷树不知怎的惹上了虫子。按理说这枇杷树自有一股清气一般不易生虫。只是这日当老张头上山巡视全家倚为饭食之源的枇杷林却现树丛中绕飞着一些从未见过的蛾虫。 这下顿时就把老张头急坏赶紧招来儿子和老伴一起扑打。孰知这飞虫恁地灵活要彻底扑杀殊为不易。见此情形三人只好用衣物扑打尽量把这些怪虫赶离枇杷林。 折腾了一整天终于将枇杷树丛中这些怪虫赶干净。作为驱虫主力一整日上蹿下跳饶是醒言这样年轻小伙子一天下来也把他累得够呛。 晚时他一时懒得走动便叫二老先回自己就在这山上歇下看着这些虫儿还会不会再来。反正这样的夏夜中家中茅屋睡觉也是燠热难当还不如就在这山上歇着夜里还清凉些。饿了便可以摘些野果充饥正好省去一顿晚饭。 于是二老便先回去。张醒言就在山坡上那块常用来歇脚的白石板上躺下。 这块白石板乃是天然而成外形与睡床相仿。这马蹄山虽然占地方圆很是不小但却委实不高兼且林木稀疏实在只能算荒山一座。老张头曾有心将它出卖换点银子去饶州城边买一块水田却只是无人问津。 这马蹄山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这块半截入土的床形白石。这石头大约有一人来长醒言正好能躺下。石床表面光洁虽然中间稍微有几处凸起但若躺久了并不能觉察出来。 这白石床还有一个只有醒言才晓得的怪异之处那便是每次赶上农时在山上干活累了躺在这块白石上睡觉歇息醒来后总是觉得神清气爽脑筋也似灵活了不少。甚至常有要长啸数声的冲动。 不过也许这不能算得上什么特别之处;在凉石上睡觉起来后恐怕本应就是这种感觉。心思缜密的少年怕说出来反惹别人笑话便从没跟谁提过。 当醒言又在这天然白石床上躺下时一轮明月已跃上东山之上。在山野特有的清风中少年舒展着四肢充分享受这白石的清凉。 过了许久似觉得有些无聊便静静仰望头顶上满天的星河。 看着头顶那横贯天宇的淡淡银河少年心中不由自主便想到那句农谚: “银河东西贯家家吃米饭。” 可惜的是自己家里并没有出产稻米的良田。 躺在白石上的少年总觉得头顶这星汉天宇总是看不够彷佛一天一天都有不同。当他看得这天上星辰时间久了总彷佛自己的目光、进而是整个身子都要被吸引到这神秘而无止境的星空中去。 醒言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只有这时候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什么烦恼忧愁都是明天的事情现在不用再挂虑。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逝。月移影动不知不觉中那轮圆月已移到醒言当头。雪样的月华似柔水般静泻下来正流淌在醒言静卧的身上。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是不是又到十五啦?回家后得问问娘去……” 醒言漫不经心的想着。就在此时突然他觉身下的白石彷佛在一时间似有了生命一般一股沛然之力正从身下霍然传来猛地冲入自己身体。 刹那间舒躺的少年似乎整个人都要被朝上抛飞起来飞行那无穷无尽、深不可测的宇宙星空深处…… “呀!遇到鬼也!” 醒言第一个反应便觉着自己遭遇到那些愚妇俗夫口中的恶鬼了!没想到自己向来嬉皮笑脸不敬鬼神今日终于得到报应了! 想至此处醒言也不准备躺以待毙正待挣扎却不防那原本柔弱无物的如水月华突然若有实质一般。雪白透亮的月光直直笼罩在醒言所躺的这方白石之上——彷佛那原本充盈于整个天地之间的月之菁华一刹那都聚集到少年所躺的这块方寸之地和他身下白石所撞来的沛然之力一起冲击着醒言的身体泊泊然绵延不绝。 在这两股莫名巨力的牵扯下少年只觉着自己似乎正被两只巨爪攫住忽而挤压、忽而撕扯整个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就像风暴中的一枚小小树叶翻滚不能自主。不幸的是他可不似树叶那般没有痛觉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上有如万蚁噬肉巨痛且大痒;又似整个人正跌落山崖明知死路将近却又无所凭借!这时醒言只惊得目瞪口呆偏又呼喊不出想要起身逃离却又寸趾难移! 而少年那出乎意料顽强的神经则让他在这非人的痛楚之下还能余一丝思想: “原来我之前所过的那些悲苦劳碌的日子是多么快乐幸福啊!” 正当醒言以为自己此番就要像季老先生所说的那样“横死”当场时在保持着痛苦悲恐状之余却渐渐现那恐怖的痛痒早已如潮水般退去而那两股巨力现今已融为一处恰似一股流水在身体里缓缓漫过却又奔腾不绝——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时怎会有这两种自相矛盾的荒诞感觉。不过此时他已渐渐从恐慌中恢复过来;又过了片刻他终于知道刚才的苦难已经过去。 因为随着这股流水漫过身心浑身痛楚渐去而舒爽渐生。 随着这股清流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自己的身体醒言彷佛拥有了第三只眼睛俯视着白石上的“张醒言”看着“他”整个人渐渐变得澄澈、空灵…… ………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醒言那“第三只眼”静静的看着这股流水随着运转越来越趋于无形最后终如山泉归涧般溶入到四肢八骸中去直到少年再也把握不到——先是这无形的流水、次第便是那奇异的“第三只眼”。 只是少年身体里那一丝犹存的既醇厚、又轻灵的余韵却让他久久难以释怀。 醒言从最初的痛楚过渡到现在的难舍已渐渐忘却了最初的惊恐而留恋于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于是少年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躺在这已经平复如常的顽石之上期冀这异像的再度降临不知东方之既白。 “醒言那小子疯了!” 第二天饶州城里与醒言相熟的街坊四邻一大早便这样笑着众口相传。 也难怪少年张醒言第二天打一清早回家开始一直到饶州城里活动动不动就扯住熟人问同样的问题: “你昨晚瞧见东城外的白光没?你看俺今天是不是有啥不一样?!” 结果这问卷调查遭到包括他父母在内的一致否认并皆投以怪异的目光;若遇到特别有爱心的受众少年还常常要被摸摸额头以确认他倒底是不是在烧! 虽然这样少年还不死心甚至要扯住李小梅的袖子追问同样的问题直把并不相熟的女孩儿闹个大红脸尽力甩掉他状若痴呆的纠缠直奔后堂而去。其后只留下半截孤零零的袖子被叼在醒言的魔爪中。 人赃俱获自然惹得杂货铺李老板厉声警告让他不要借着装疯调戏她女儿。不过幸好这李大老板已经听说了醒言这小子今早上的怪异又目睹了少年骚扰他女儿的整个过程因此也大致明白事情的原委。所以他呵斥的语气虽然严厉但总感觉其中还有几分压抑不住的笑意。 反应过来的醒言立即闹了个大红脸也只得留下那段犹有余香的半截衣袖转身落荒而逃。 正在附近青石板街上闲踱消化早食的季老先生碰巧目睹了弟子的这一幕丑剧居然也为老不尊用夸张的语调惊呼道: “宁知小儿奄有断袖之癖乎!” 言罢耸肩嘿嘿作鸬鹚之笑。 只可惜曲高和寡之下这满大街除了老先生自个儿之外没谁听得出这是啥笑话。 其实任谁都以为平时就有些鬼灵精怪的醒言这天又在搞什么鬼把戏捉弄大伙儿;于是大家便从来没这么齐心协力的合作过一回似乎事先约好一般同来否认醒言的问题——除了那个老朽的善缘处老道士清河。 当少年最后把求恳的目光投向老道清河、出口相问同样的问题时他的声音已经小上许多。因为今早连遭打击之下少年的自信心都快消耗殆净。并且更糟糕的是现在连他自己也都几乎相信昨晚真的只是做了个怪梦而已。如果再这样问下去恐怕他也要认为自个人是不是有病了。 当他越看这青天白日这种想法便愈加强烈。 事到如今饱受打击的醒言已经决定如果这位和神仙也算拐弯抹角沾点边儿的老道士清河也来否认那便完全可以认为自己昨晚的的确确只是做了个荒诞不经的怪梦而已。 看样子清河老道似已在他这善缘铺子等了好久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闻得少年出言相询老道便上上下下、神神鬼鬼的仔细打量了少年一阵子良久方才轻声说道: “确实有些变化!” 哇咧!~折腾了这半天、又失眠了大半夜的少年历尽千辛万苦受尽人世间一切的屈辱最后终于苦尽甘来找到知音了! 清河老道这一句声音不高的话语在醒言那备受千篇一律回答折磨的双耳中不啻似洪钟大吕般响亮可爱。 看着醒言这充满期待的兴奋劲儿清河老道又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今、天、你、确、实、是、不、一、样——” “因为今天你特傻!哇哈哈哈哈~” 不良的老道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听那彷佛能绕梁三日不绝的狂笑声估计这老头已经憋了很久! “我掐死你这臭道士!” 少年闻言大恼作势欲扑。只是在舞舞爪爪之余他心中已完全放弃只淡淡的想道: “哦原来昨晚还真个只是个梦啊……不过这梦还真是怪咧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过得一阵醒言彷佛又想起来什么对着正在闪躲的清河老道说道: “大师啊!求求你就收下俺做徒弟吧!就算作你刚才嘲笑我的小小补偿吧!” 于是以这个与往日雷同的日常拜师对话为起点少年张醒言的生活似又回复到正常的轨道。那一早上的折腾也只是被当作一个笑料成为市井汉子们晚上纳凉喝酒时众多谈资中一个不起眼的下酒料。也许不出两天这事儿便会被大家淡忘了吧。 只是那一夜萌动的白石、和那妖异的月华真会让少年张醒言的生活再按原来的轨迹前进吗? 第三章 行程正在,秋水盈盈处 且说这日中午醒言正在稻香酒楼的桌椅之间来往穿梭忽听得在那酒肆嘈杂的喧闹声外正传来一缕清泠脆冽的女声恰便似清晨一滴晶莹的露珠在五彩晨光中摔碎在青石上。 “呀这女娃儿的声音真个好听!” 自负见多识广的少年不觉呆了一呆赶紧在百忙之中支起耳朵努力搜寻这串美妙的声音。 “风来隔壁、三、分、醉~酒后开坛、十、里、香!成叔想不到这酒家还挺风雅。” 听她口音明显不似本地人倒颇像北地客商所说的官话。正辨别间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不错这对联挺有意思。也好赶了这么久的路就在这儿歇脚吧。” 估计这老者就是少女口中的成叔了。话音刚落便听一个粗豪声音大叫道: “小二!把俺们的马卸下牵走好水好草喂饱罗。” 想必这粗豪汉子应女娃和成叔的车夫。 “放心吧您呢!楼上雅座请咧!~~” 楼下小胡这一嗓子喊的也是够专业够悠扬。 不知怎的醒言最近的耳力已变得越来越敏锐;饶是楼下离得这么远尤其那苍老的声音也着实不大可在他有意静心凝神之下居然在这酒肆喧闹纷扰中清楚的分辨出那段对话的每个音节声调。 托这好耳力的福听到那声音甜美的女娃儿正要上楼来醒言不免心中兴奋赶紧借着给客人上菜的机会努力往那楼梯口蹭了好几回。毕竟平常在这饶州小城里也很难见到啥新鲜出众的人物。 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那位少女和她的成叔终于在千盼万盼中登上楼来走到一个靠窗雅座坐下。那位车夫倒没有上来估计是身份低微就在楼下大厅内胡乱用些饭食了。 见二人落座醒言赶忙上前招呼熟练的问他俩要点啥菜;自然顺便也瞄了瞄那小姑娘几眼。这一瞧少年心下倒有几分失望——虽然这女娃声音恁地好听可容貌也只是一般;唯独那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透着一股子灵气才让她整个相貌活泛了许多。 这女娃看上去年方及笄约摸十四五岁的光景裙衫宽大急切间也看不出她身姿如何。其实就是看到又如何呢?此时的青涩少年又怎会真正懂得欣赏女子身姿的妙处。现在醒言只隐约觉着眼前这少女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青春味道。 再看那位大叔声音听来虽有些苍老但面容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满脸皱褶。似乎这位大叔较善养生之道看上去正是容光矍铄。 观罢二人醒言开始在心底评价: “嗯这女娃儿比小梅只稍微好看上一点点。不过这成叔倒要比清河老头精神上一大截……呵!” 虽然心中胡思乱想但手上活儿却丝毫没拉下。醒言当即便娴熟的跟这两位外乡客人推荐了几道稻香楼的拿手好菜。 “咳咳这位小哥儿——” 正当这位小姑娘对着刚上的一盘热气腾腾的煨猪手异常兴奋跃跃欲试时忽听那成叔出言相询。又连咳了几声才把这位只顾瞅着少女憨态出神的少年拉回现实中来。 “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醒言慌忙答道。见他回神成叔便和蔼问道: “是这样的小哥儿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名胜古迹?特别是名山胜景什么的。我家小姐想在这饶州左近游玩一番。” “哈!您老问我可算问对人啦!” 一听老者这问话少年立时来了劲儿: “俺张醒言别的不敢夸口单说这饶州城的胜景儿可属俺张醒言最熟啦!” 于是这一老一少接下来就目瞪口呆的听少年长篇大论的演讲: 这跑堂小二将那饶州城稍有些噱头的景致滔滔说来无论啥犄角旮旯一个不拉;却偏又脉络分明、有迹可循。 看来醒言不愧是季老学究的得意弟子长期的刻苦训练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正是: 忽狂言惊满座两泓明媚一时回! “醒言!!!” 正当成叔想要出言制止少年滔滔宏论时却忽听得这少年的背后突地咣当一声断喝然后老少二人便无比惊讶的看着少年立马收声抱头鼠蹿瞬间消失在眼前…… “客官您别光听这小子胡扯。他整天都没个正形!您看这菜都要凉了二位还是先享用吧。不够再点啊!” “嘿嘿其实小店也没啥其他特色——就是菜特别好吃!量又特别足!却还不是特别的贵!哈哈!” 不知是不是得到胖帐房的线报这满嘴“特别”的刘掌柜突如神兵天将般出现在当场把正在阻止客人潜在消费可能的少年跑堂及时赶跑。 “呵那就麻烦掌柜的再把刚才那位小哥叫来。老朽正有些重要事体在问他。” 和刘掌柜夸张的言语想必成叔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呃!” 这回轮到刘掌柜抓瞎了;毕竟客户需求便是第一无奈下也只好灰溜溜蹩回去又把醒言给叫过来。只是他趁人不注意时小声威胁着少年一定要小心伺候客人尽量不要影响他们多点菜。然后这刘掌柜便很没面子的消失到柜台之后等待下一次突状况的降临。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成叔直截了当问少年这饶州城邻近倒底有没有啥值得一游的山峦。 听得成叔之言不想给饶州人丢面子的少年挠了半天的头一番搜肠刮肚后还只能无奈的告诉眼前老者: “不怕您老笑话俺们这饶州城虽然名胜景儿很多可就是城郊外着实没啥值得一看的名山。” “离咱饶州城不远的鄱阳县境内倒是有不少山丘。可依我看却也只是一般。稍微有点看头的又都离这饶州很远。这饶州城左近嘛——呃俺家倒有一处祖产山场虽然占地广大但山体低矮只能算个野山头。” “哗!~你家有山呀?!” 一听醒言之言那少女立即放过眼前那盘猪手很感兴趣的追问少年: “你家山头叫啥名字呀?还没有名字吗?没名字我就给取一个了!” “呵~” 见少女如此热情少年也报以和善一笑言道: “俺家那山大伙儿都把它唤作‘马蹄山’。因为附近老人们传说这山丘是当年玉皇大帝所骑的天马下凡打滚时拱出了鄱阳湖飞天前又踏下一颗蹄掌印。我家马蹄山正是这个马掌心。” 听到“马蹄山”这仨字成叔和少女眼睛同时一亮: “好有趣的故事哦!不知这位大哥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这是涉世未深的少女正巧不知道该怎么打下午的时间。 “嗯正好陪小姐一起去看。喏这位小哥如果你愿意辛苦一趟的话这锭银子就归你了!” 这是一直看上去稳重端庄的成叔。不过机灵的少年可以看出这位成叔可不仅仅是因为少女感兴趣才这么费心上力的张罗分明是自己也动了兴趣。 “真搞不懂啊!就那荒山有啥好看!这俩外乡人还真有兴致。难道真个被我这小道传说给打动了?不过这锭银子倒是不轻抵得上俺一俩月的工钱了……” “咦?不对哦!这老头干嘛这般慷慨呢?这银子不会是假的吧?” 正在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的少年突然觉到有两道明光烁烁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原来正是那少女见他忽而机灵干练忽又呆头呆脑觉得非常有趣正拿双眼盯着他看。 不知什么缘故少年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那张和清河老道历练过无数次的脸皮竟破天荒的微微红了一次! 等成叔和那位少女用餐完毕他们并没有马上跟随醒言去游览马蹄山。倒不是因为他们失去兴趣变了卦而是那位小姑娘临时又决定想要先在城内转一转感受一下饶州城的风土人情。成叔也没有怎么反对导游张醒言也没什么意见反正缺席下午塾课也不是第一次;无论是去马蹄山游玩还是在饶州城内转悠也没啥本质区别。 于是成叔和那少女便在醒言向导下开始在饶州城里闲逛起来。 正如前面所言饶州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城城内规格与天下其他城池相比也没多大区别无非是柳夹街道坊间唱卖无甚出奇之处。 那时倒还没有那种编制城郭十景的风气不过张醒言倒底跟着季老先生读过诗书虽然迫于生计不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常不得不混迹于街肆;但他素来聪敏胸中所学反比那些纨绔膏粱的同窗子弟要通透精深得多。 因此虽然饶州市井平淡无奇但少年不免常常借题挥简简单单的景物也安上诸如“古庙梵钟”、“秋河秀色”、“流水人家”、“环城翡翠”、“小城灯火”之类的高雅名目再结合上那些从稻香楼三教九流食客处听来的奇谭轶闻便总能将一段本不起眼的景物引经据典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这一番有虚有实的趣味言辞不仅将那稚龄少女深深吸引住便连饱经风霜的成叔也常常颔称道。 经过大半个下午的游玩三人已经比较熟悉。特别是两个年轻人更是远比开始时融洽自然得多。 醒言已知那位大叔就叫作成叔。只是那少女的名姓虽然当时市井男女风气不似后世那般拘束但一般女子的姓名还是不会轻易告诉陌生男子。于是少年便常常苦于不知该怎么称呼那位少女最后终于忍不住问起成叔那女孩的名姓。 没想那少女正与醒言投缘闻他问起便略含羞涩的主动告知姓名: “我叫居盈~” “我叫张……” 就在醒言也要告诉她自己名字时谁知居盈浅笑道: “你叫醒言嘛!你那老板嗓门这么凶早把你的名字喊得整条街都听得到啦!嘻~” 不提这对少年男女一番笑闹却说当路过李记杂货铺时倒底是少年心性醒言言语间不免就流露出对李小梅的夸赞之意于是居盈便忍不住笑他没见过真正的美女。 听到心中的偶像被人轻视自己的审美观更遭怀疑少年便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赌气道: “居盈虽然小梅可能没外面那些漂亮女子好看但在这饶州城中依我看也是数一数二的!” 此时为了争胜他已把小梅这方圆两条街的第一美女提升到全城数一数二的名次。 没成想居盈闻言饶有兴趣的追问: “那醒言你知道外面有啥漂亮女子呀?” “这个……” 气势汹汹的少年一下子就被噎住;毕竟自己最远去的地界也不过是饶州东南的鄱阳县。 看着这俩正斗嘴的年轻人成叔也没插话只一直保持着微微的笑意。 怔愣半晌醒言倒底常在酒楼走动心思灵活看着居盈的笑靥稍一思索他便有了计较开口言道: “嗯外面的漂亮女子嘛我当然知道。推当然是我们皇帝陛下的小女儿倾城公主。稻香楼的酒客们都在传扬她的美貌呢!他们见多识广能把她夸为天下第一想来应是不错的。” 聪明的少年先便推出一位天下公认的第一美女保证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便开始反击: “当然了大家都知道倾城公主漂亮那我就举个现成的例子吧、” 说到这儿醒言故意顿住。 “嗯?现成的例子、在哪儿呢?” 果不其然少女中计。 “那就是你啊!嘻~” 正准备看居盈有啥夸张反应没想到她居然只是忸怩一笑没有再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饶州城城池不大但一圈逛下来不知不觉也已是日渐西沉。待讲完柳竹巷那口水井与一位寡妇悲苦动人的故事后醒言便和他们二人一起坐上马车往马蹄山而去。 在车上偶尔一瞥间醒言现居盈的睫毛上竟还隐隐闪动着一点泪光估计是单纯的少女还沉浸在刚才他讲述的那则凄美动人的故事中。 “女孩子还真是多愁善感啊!” 少年决定下次再和小姑娘们说故事时都要把结局改成大团圆。 托居盈他们的福这次普通的赶路造就了少年醒言这辈子中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坐马车; 第一次不用自己双腿走回家; 第一次……这辈子第一次碰到女孩子的身子! 这个第一次是马车一次拐弯时由于惯性作用少女往他这边微微倾倒手臂挨在了他手肘上。虽然只是一下这轻轻的一碰却已让素来大胆的少年耳热心跳了一路! 待到马蹄山时已是夕阳西斜。西天的霞光斜照在马蹄山上把这座不起眼的小山丘装扮得宛如一座光华流动的红玉雕塑。山丘上葱茏的草木此时也似施上了一层朱粉。 可能是醒言之前没夸过马蹄山什么好话居盈觉得这夕阳中的马蹄山也挺好看的。不知不觉中少女已按照少年下午的导游风格脱口赞道: “好美的‘马蹄夕照’啊~” 第四章 娇儿原不解炎凉 载着三人的马车停靠在山脚前一处平坦的地方。下得车来醒言便领着成叔居盈朝自家马蹄山上走来。 虽然这马蹄山醒言再是熟悉不过。但除了在酒楼过早显摆出来的天马蹄掌典故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掌故了。而这风景名目早就被居盈那丫头抢先叫了出来他总不能在这“马蹄夕照”之外再诌个什么“马蹄晚照”那也忒没创意了。 当然也许可以说说那块白石添油加醋将那个夏夜自己在这白石上的遭遇描述一番。其实那晚的遭遇本就出乎常人理解不用添油加醋估计也能轻易勾起居盈和成叔的兴趣。 不过有了那天早晨的前车之鉴醒言已经对别人认可不抱任何希望。若说出来很可能最大的后果就是败坏了自己在居盈和成叔心目中的形象。他们或许会认为这小子之前说的那些典故还往往假托前人这次居然以自己为主角!免不了会有吹牛之讥、白痴之疑。所以少年导游这次索性保持缄默。 其实以醒言之智经过后来内心中反复思量早就认定那晚奇遇不只是个幻梦。只不过思前想后还是太过惊世骇俗即使在自己父母面前他也是绝口不提。 正想着白石的事儿不知不觉三人就来到白石之前。见气氛有点沉闷少年便想着找点话头: “二位看这石头。看出来像什么没?——像床啊。我常常到这儿来乘凉睡觉可清凉啦。若是这石头旁再长棵遮荫的大树便一定是夏天睡午觉的好去处!” 在少年说话间居盈早坐了上去踮着脚儿摇摇晃晃似乎正在测试这石床的高低舒适程度。不过醒言眼角的余光让他偶然现一直都很恬淡的成叔看这白石床时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大自然。 只见他绕着这不起眼的白石床踱了好几个来回似乎在仔细观察着什么嘴里还不住念念有词的嗫嚅。 见着成叔这异状醒言有些奇怪心中忖道: “难道他真被我话儿打动?想把这石头运回去当床榻?不会是在目测大致尺寸琢磨着如何挖掘搬运吧?” 正当少年又开始胡思乱想时却现成叔已经停了下来原本看不出大喜大怒的脸上现在居然被醒言观察到一种异色。 正琢磨成叔为何脸现讶色他却又惊奇的看到成叔讶异的目光正转向自己。 在少年奇怪的目光中成叔又像方才绕着白石那样绕着他走了几圈。 “这老头难道也把我当石头了?” 醒言不解;少女居盈在旁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也是不知所以。 “呵~老夫只是突觉得醒言小哥便似这块白石那样浑金璞玉霜华内蕴。真是材质非常啊!” 醒悟过来的老者赶忙对二小解释。此时他脸上已经换上一副自内心的笑容。 “原来还真把我当作石料了!” 醒言不觉一吐舌头。那少女也欢然叫道: “啊!没想到醒言居然还是个人材呢!” 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少年不觉便瞪了正口角含笑的小丫头一眼。 接下来他们在四处略略转了转便结束了这次马蹄山观谒。 成叔自刚才这次惊讶之后一扫原来的恬淡让少年明显感觉到对自己热络了许多。 “难道那白石这次又出了古怪?否则这稳重的成叔怎会突然一反常态?” 醒言看着成叔生就德高望重的脸形心中有些促狭的想道。 天色已晚在醒言好心的提议和成叔无间的配合下居盈他们就在醒言家歇下。那车夫还有马车就在这马蹄山下候着。 醒言家有茅屋三间虽然家境困顿但醒言的母亲张王氏贤惠勤快把庐屋中收拾得干干净净。张家夫妇甚是好客见儿子带来外乡客人老张头便舀出自家酿造的松果子酒给成叔斟上又切了一块平常舍不得吃的咸腌野鸡肉让老伴就着榛子仁炒成两大盘下酒。 少女居盈仿佛对农家的一切都很感兴趣特别对那只竹根雕成的酒盅简直爱不释手。 这只竹盅翠黄的外壁上用刀琢出一丛浅白的兰花。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是风韵盎然;配合着这朴拙的竹筒竟别有一番韵致。自然这略带风雅的自制器具就是少年醒言的杰作了。听着醒言他娘略带几分自豪的介绍小姑娘的眼中不禁对这位普通的农家少年闪过一丝钦佩之情。 看着成叔、醒言都有酒喝而且彷佛还很陶醉的样子居盈便忍不住也想尝上一口。醒言家这取自马蹄山上松果仁酿造而成的清酒其味并不浓烈还带有一股松针特有的清香。因此待醒言娘看少女渴望模样便跟成叔解释了一下也给她斟上少少的一小盅并好心告诫她要慢慢的喝;每次喝少许并且不要急着咽下去就不怕被呛着了。 于是居盈这小姑娘也学着成叔那享受的样子慢慢的啜上一小口然后让这酒水在唇齿间流转细细品味这酒中的清醇况味。 似乎居盈从没喝过酒饶是这松果酒酒力清淡冲和小半杯下得肚去却也是晕红满颊在这烛光的映照下愈觉其妍恰似那落日芙蓉说不尽的缱绻缠绵。 “想不到居盈这丫头还挺好看的嘛!” 目睹少女酡红醉颜醒言不禁有些意动神驰在季家私塾多年训练的功底自然而佐着这清酒曼声吟道: “山屋小宴醉霞觞 风送酒麝一庐香; 素手纤纤摇烛影 浮杯光照马蹄山。” 少年这诗一吟举座反应各不相同: 张氏夫妇见怪不怪知道儿子又在编撰那些奇怪的短话虽然听不懂不过大概就是季家私塾教授的学问;看起来儿子这塾课没有白念便很是欣然; 成叔则遽然动容看着这原本心目中的浮夸少年眼神又有些不同;而居盈显然听懂了醒言这诗是在说她而且颇有味道不禁满心欢喜。虽然她只是轻声说了句“恁地歪诗”但脸上酡颜更甚便让醒言愈觉娇妍。 在大家喝酒的时候醒言母亲一直在旁边陪着。待众人喝完才在席侧端碗细嚼和大家一起用饭。 晚上居盈单独安睡一屋成叔则和醒言一屋。二老则就在厨房铺草睡下。 屋内成叔似乎很快就入了梦乡但醒言却不似以往那般很快入眠。辗转反侧间看着窗外透进的柔和月光想起这半日快乐的光景就彷佛在梦中一样。 特别的回想起在马车上那轻轻一触少年心中便似有万种风情转动脑海里不由自主反复盘旋着《诗经-国风》中那段塾课: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 第一次醒言觉得那心目中枯燥的诗经原来也是这般的鲜活生动! “其实她也蛮好看的……” 少年就在这样纷乱的念头中渐渐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在他隔壁的居盈则看到草床上已换上一床干净的布褥布褥上堆着一条毛色新鲜的狐皮。在那方粗陶枕旁还现一把防身的黑铁剪刀想必应该是醒言的母亲放置的。 “好细心的大婶啊!” 居盈想着。 经过这一日的玩耍小姑娘也确实累了再加上松果子酒清醇绵长的后劲也上来了便拉过那条暖暖的狐皮盖上在混杂着夜鸟啼鸣与林叶唏呖的山野夜风声中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当醒言在啁啾的鸟语中醒来时看到对面成叔的草铺已经空了。见此情形少年也不好意思再睡连忙穿好衣物来到厨房中在木盆中舀上些泉水便开始洗漱。 快要洗好时忽听门外传来居盈开心的笑声夹杂着小鸡们叽叽咕咕的鸣啼。醒言便束好头来到门外看少女何事这般高兴——只见居盈正在茅屋门前空地上拿着一只瓢儿兴高采烈的撒着什么给小鸡们吃;便撒还边“咕咕”模拟着母鸡的声音兴致盎然的和他家新孵出没几天的小鸡子儿玩耍。 “醒言快来看这些小鸡好可爱啊!像绒球一样!” 居盈惊喜的叫道。 看她这新鲜的样子醒言不禁莞尔。 “看来这丫头还真是没见识啊就些小鸡值得这般激动嘛。” 不过见少女热情高涨他也受到感染便走上前去一起来看这些小鸡。 只是当醒言看清少女手中瓢里所装物事时脸色不禁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苍白紧赶几步走到近前盯着她手上的瓢儿生硬的说道: “快把它给我。” 居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说: “好啊你也来撒米给它们吃!” 不过等她把瓢递给醒言才看清少年脸色不是那么自然;看上去似乎有些心疼又有点儿生气。 居盈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问: “醒言你怎么了?生气了?” “没没啥。” 醒言接口答道不过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你骗我的一定是生气啦而且我还知道是我惹你生气啦快告诉人家是怎么回事!” 说着说着居盈眼圈竟有些红了起来。 “别哭别哭我告诉你还不成嘛!” 甚少见这样仗阵的少年立时慌了手脚竹筒倒豆子般说道: “你知道你撒给小鸡吃的是什么吗?那是米啊!我爹翻岭钻沟辛辛苦苦要捕捉好多猎物才能到城里米行换一小袋米。这些米我家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只有来客人了娘才会煮上米饭米粥。平时我家吃的都是苋子又糙又难吃估计你都没吃过吧?我也不喜欢吃但没办法。靠马蹄山这荒山野岭积上一点钱粮差不多只够交税。如果我不在稻香楼当店小二我那私塾更是想也不用想了!” “我家喂鸡都是我娘采来野菜切碎了给它们吃;这米连人都不舍得吃哪还能拿来喂鸡!你这瓢中的米大概是娘舀出来准备煮米粥给你们当早饭的吧。其实还真的是托您们的福上一次我吃米粥。大概已经是在两个多月前了吧……” 许是心中激愤醒言不知不觉中一下子就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说到最后苦笑起来。 也难怪他心中如此激荡因为饶州地界水田稀少山货低贱而稻米贵重。醒言家生活困顿老张头平素打理打理这荒山野坎上的一点果林和野麦农闲时去猎些山物拿到城里换得少许粮米间杂粥饭。他家很少烹煮纯米饭粥而是由醒言娘到附近山野中满山遍野的逡巡采集野麦果实磨成粗粒苋子权当米食。 再说醒言一口气倒完心中的困楚渐渐平静下来也觉自己有些失态;不过既然按少女要求告知了原因想必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吧。 “呜呜呜对不起!” 没想居盈听完后还是忍不住抽噎起来。这下轮到醒言慌了手脚赶忙说道: “咳!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是哭了?若让成叔听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呜呜~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对。人家心中难过~” “醒言你这浑小子怎么欺负起人家小姑娘来啦?” 成叔没出现倒是醒言娘被少女哭声惊动便端着衣盆出来看个究竟。 正哽咽着听到醒言娘出声突然间居盈觉得很不好意思便止住了哭声。她跟醒言娘吞吞吐吐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申明不关醒言的事都是她自己不好不合拿稻米来喂鸡。 一番诚心道歉后醒言娘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朴实的农妇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儿的说不怪你不怪你同时拿眼珠瞪儿子。此时醒言也觉得刚才语气有些过分便也端的诚惶诚恐。为了早点平息风波别无长处的少年便亲口向居盈承诺今天他可以继续给她们当导游。听他这么说少女才真正破涕为笑: “太好了~可不许赖!人家本来还是很懂事的这次实在是不知道嘛。醒言你可不要老记在心上生我气哦!” 醒言忙道: “早就不生气了呵~” “没想到你们家有这般苦楚……” 说着说着居盈眸中又有莹光闪动。 “呃~再哭我就真生气啦!” ——经历了这场风波不知不觉中这二人已亲密了许多。 第五章 浩淼烟波泯尘俗 “对了怎么不见成叔啊?” 刚才这么大动静却还没见成叔出现醒言有些奇怪便出言询问居盈。 居盈说她也不知道倒是醒言娘告诉他们成叔很早就起来说先去招呼一下山脚下的马车带点干粮给车夫吃。并且特地嘱咐说居盈他们不用等他了在醒言家吃了早饭后自己去马车那儿找他。 早饭时为了表示歉意居盈坚持不吃米粥而要尝尝苋子的味道。醒言拗不过也只好告诉娘早饭做苋子粥。 对苋子粥没啥概念的少女等真的舀到嘴里才现醒言所言不虚。这苋子粥真不好吃;即使就着酱油腌制的孢子肉丁居盈还是觉得这苋子难以下咽。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坚持吃完并不言苦。醒言看在眼里心中暗道: “这丫头也蛮懂事的。” 等依成叔之言赶到停放马车的山前空地上车夫却告诉他们成叔早已自行离去说要去三清山拜山访友请醒言暂时照看一下居盈。 居盈闻言虽然对成叔不告而别有些惊讶不过却一点也不生气倒反而还有些欢欣雀跃起来。也许只有同龄人在一起游玩才更加快乐吧。与她欢欣鼓舞不同醒言心下倒有些奇怪口中自言自语道: “三清山……不就在鄱阳湖那边嘛。三清山里倒是听说有不少道士。难道成叔在那儿也有朋友?” “鄱阳湖?好有名啊!醒言你带我去玩!好吗?” 没想居盈耳朵甚好立时捕捉到“鄱阳湖”三字便开口求恳少年。 正闹着那车夫又递过来一封信说是成叔留给醒言的让他啥时打开看都成。 倒底是少年人心性好奇心比较重不用居盈劝掇醒言便撕开封皮取出信囊来看。成叔能跟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市井少年有什么重要事情好说呢?无非就是嘱托要好好照顾居盈这小丫头。 展信观瞧只见信中写道: “昨日夜酌君之赋诗颇为雅丽;玩味之余老夫不禁技痒也来试和一:” 哦原来和我谈诗啊!难道昨晚那即兴之作、还真的不错?再看成叔这行书字体也写得着实不错庄严肃穆中还能看出颇为飘逸洒脱的笔意。 接着往下读却见成叔笔意突转换成一副狂狷的草书: “痴儿控卧仙山背 寒露满身披月华; 兰因絮果歌金缕 本是罗浮梦里人。” 只见这满纸墨痕飞动那二十八个字儿彷佛蕴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灵气直欲离纸飞腾而去。只是赞赏之余……这四句是和诗吗?似乎和自己昨晚那诗不太搭边。 不过虽然莫名其妙这诗本身倒还不错音节婉转颇有可观之处。特别是成叔这一手草书狂而不乱清丽灵动中又见几分洒脱出尘之意显见这成叔于书法一道颇为精研。 正在心中赞着少年又现信下面还有内容: 余观李氏小梅并非君之佳偶。 落款:灵成子。 “……看不出来这成叔还有些为老不尊啊!我啥时说提过小梅啦。” 少年脸上不禁有些烧。 “喂!这信里写啥了?” 居盈看到少年有点脸红于是很好奇信中的内容便伸头想凑过来看。 “去去没啥好看的。” 醒言才不好意思让她看到最后那句话呢! “想不到醒言你是个小气鬼哦!” 看着居盈有点不满的样子这少年突然想捉弄捉弄她: “呵呵呵灵成子、哦不是你成叔他已经跟我说了” 顿了一下看着支起耳朵等待下文的少女接着说道: “成叔说要把你嫁给我!哇哈哈哈哈~” 话刚说罢少年便学着清河老头儿那样舞舞爪爪的夸张大笑起来。 “骗人!成叔他才不会这么说呢!” 少女的脸上一下子飞起一道绯红慌张的说道。 过得半晌聪明的丫头终于反应过来便反击道: “哼哼就算成叔真要把我嫁给你你敢娶吗?!” 一听此言青涩的少年觉得自己的胆量受到了怀疑便似受到很大侮辱就有些赌气的大声说道: “当然敢啦!” “我张醒言除了那倾城公主之外谁不敢娶啊?!” 没想这次少女却没笑他无知的大话只是俛半晌沉默无言然后便抬头嫣然一笑: “倾城公主……她是吃人的大老虎么?” 醒言居盈二人此番目的地鄱阳湖烟波浩淼水天无际正是当时除了云梦大泽、洞庭水泊之外的第三大湖其状如一只南宽北窄的硕大葫芦系挂在如练长江的南侧。 这次两人还是乘着马车来到这饶州辖下鄱阳县境内的阔辽水泊。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烟波浩荡的水势当活泼的居盈第一眼望见这惊涛拍岸、涵澹无涯的鄱阳湖水时只睁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得。 良久少女才从这大自然瑰丽雄浑的杰作中清醒过来对醒言轻轻说道: “从前爹爹让我看书书册上总有‘水天一色’、‘水光接天’的句子我便觉得这写得好有诗意。而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晓得这寥寥几字里蕴涵多么实在的涵义……” 也难怪居盈如此感叹从这鄱阳湖边向南望去只见那水面浩大廓潦极远处仍看不到边际。就在那目力所穷之处这水泊便与那青天连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哪是天空、哪是湖面。 醒言来过鄱阳湖几次倒不似少女那般激动。但受了居盈惊艳之情的感染他现在也觉得今日这鄱阳湖格外的好看。 少年引着少女一路沿着湖岸游玩浑没注意到那辆马车也随在后面缓缓前行。 近在咫尺的鄱阳湖水涛浪不停冲刷着岸堤泥石出阵阵“嚯、哗”的声响;霎时间两人只觉得一股清爽的水气袭面而来只觉分外的宜人。 看居盈游兴颇高并不言累醒言便带着她绕着湖堤游了鄱阳湖畔的一些名胜景儿。一路迤逦过琵琶亭拜老爷庙谒太君岩登三国周郎点将台。将近晌午时居盈才觉得身子有些倦惫醒言便荐她到鄱阳县城的望湖楼用膳。 这望湖楼坐落在鄱阳县城东南侧离鄱阳湖岸只有数步之遥正是那用膳观景的好去处。 居盈来到这望湖楼下抬头观看只见这楼飞檐重阁乃全木结构共三层上两层八角下一层四角青黑小瓦粉白檐脊雅淡中透着纤巧作为一家酒楼已是颇为难得。 抬头望去二层挑檐前正挂着一块黑木匾额上面用明绿墨漆书写着“望湖樓”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雄浑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匾额下两侧边更有一副对联写的是: 花笺茗碗香千载 云影花光活一楼。 此联不知何人所拟倒是颇合这望湖楼的气派。雅致的楼阁造型让这望湖古楼本身也成了鄱阳湖一景。 一番观玩后醒言便引着居盈上楼用膳。那居盈似很与他家车夫很是默契两人并未搭话那车夫便自己将马车停在楼下等候。看居盈神态一派不以为然模样显见已是习以为常;而他家车夫体格魁梧健壮与寻常车老板猥琐羸瘦的体貌比较起来总觉有些突兀。 见此情形醒言心下奇怪便不免出言相询。少女便告诉他她本是洛阳商户的女儿这车夫是她家中蓄养一路跟她来到此地。 上得三楼居盈寻一靠窗的雅座坐下正待点菜却见醒言垂手站立一旁不觉讶异便出言相问。 醒言踌躇了一下只好跟她解释: “我哪有闲钱在这望湖楼吃饭啊。你先吃过会儿我便到柜台上跟掌柜的讨一口汤就着我自带的干粮吃了就行了。我常来这儿给稻香楼取鱼与掌柜相熟得紧你就放心吧。居盈你自己先吃我在这儿候着陪你说话。” 居盈闻言心下莫名一酸然后便嘴角含嗔起身硬把少年扯着坐下并威胁说如果他不吃她也不吃。本来习以为常的少年没想她反应如此激烈也只好依言坐下。 虽然他在饶州稻香楼做惯了伙计对店小二的活计相当熟稔但在这雅座上正儿八经坐下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时间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身上便似有毛虫爬过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才好。 居盈看着他这逗人的尴尬样子心中却别有另一番滋味。 “醒言你招呼小二过来我们点菜吧。” 居盈柔声说道。 孰料一听“小二”两字少年都有点条件反射一句“客官你想要点什么”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忙和其他男客一样唤小二过来。 正在少女问小二这望湖楼有何特色菜肴时却听醒言接口说道: “这望湖楼虽然我没吃过但特色菜肴我还是很熟的。望湖楼最拿手的便属翻阳湖狮子头、清蒸荷包红鲤鱼、糖醋鲫鱼还有白芦蒸鲥鱼。只是这白芦鲥鱼却不如鄱阳湖中南矶岛酒家‘水中居’来得地道入味。” 那店伙计显然与醒言相熟听他说到最后便笑骂他胡说。 “那就这些就都要了吧然后再来三大碗白米饭。” 居盈吩咐小二。 “这、这都要的话再加上三碗米饭可得要二两四钱银子啊!” 醒言饭菜价格脱口而出提醒居盈这可是一笔巨款。却听少女嗔道: “人家走了半天肚子都好饿了嘛!你还不让人家吃!” “呵呵呵……” 听她这么说眼见这些奢侈的少年虽然看着都心疼却也唯有傻笑。 等小二回头向楼下高声叫唱了他们所点菜谱确定了这些菜过会儿就会真真实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可以动筷取挟醒言便开始在那儿坐立不安兴奋不已!此时这十六岁少年心中正翻腾着可笑的想法: “想不到我张醒言也有今天!也能坐在这望湖楼上吃饭!还一次就把望湖楼的名菜吃全!回去后可以好好跟稻香楼的伙计吹吹了!” 这十六岁的少年似乎一下子成了幼孩!看他兴奋模样居盈心中却想着: “呆子其实我哪吃得这许多。点这些还不都是为了谢你。” 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含笑逗他: “喂过会儿没钱付帐可只好把你押在这儿哦!” 兴奋中的少年闻言不禁惊疑不定又开始思忖这个的可能性患得患失起来。 看着他那傻傻的样子居盈抿嘴一笑不再理他转朝窗外鄱阳湖望去。 这一看才觉这望湖楼果然是观览湖景的佳处。从这三楼望去鄱阳胜景一览无余。 所谓“万顷湖平长似镜四时云好最宜秋”其时正值九月凉秋水木明瑟从望湖楼这高处看去鄱阳湖又有一番不同的气象——远空遥碧一水浸天极目处白帆隐隐;湖面上时有鸥鸟上下鹜影蹁跹尽态极妍。真个是: 闲云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被这天光水影深深吸引居盈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第六章 李代桃僵事逾奇 居盈窗外观景醒言暗吞口水一时间各自无言俱都静默下来。 过了片刻在少年千盼万盼中第一道菜鄱阳湖狮子头终于被小二端了上来。不过紧接着店伙计就很抱歉的对他俩说道: “实在抱歉后厨掌灶曹师傅说今天鲥鱼已经用完所以那道白芦鲥鱼实在抱歉了!客官您看是不是换道菜?” 醒言闻言心中大呼可惜;下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这机会再来这望湖楼吃饭。 听了伙计的话居盈也有些失望只好又随便点了一道雪菜银鱼汤两人便开始埋头吃饭。 正当醒言全身心投入享受这肥而不腻的狮子头时忽听得楼下街道一阵沸腾。在一片嘈杂的声响中清晰分辨出趾高气昂的呵斥还有年轻女子悲切的啼哭。 这突的状况立时打断了少年的细嚼慢咽。居盈一时也放下筷子和他一齐起身走到望湖楼另一侧正对着望湖街的菱花窗口前探看倒底生何事。周围的食客此时也纷纷放下碗筷一齐挤到窗前看热闹。 透过窗棱看去原来望湖楼临着望湖街门脸儿不远的地方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边有一排小货摊正有一群衙役围着其中一个摊位正在那儿争嚷推搡着什么叱骂哭喊之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走我们去看看吧!好像有女孩子哭喊的声音呢!” 心急的少女立即扯着醒言从周围食客堆中挤出来一起下楼去看个究竟。刚下楼梯那醒言还不忘回头跟小二喊一嗓子: “店家!那狮子头别动还没吃完。余下的菜食等我们回来再上省得放凉~” 这话音一路走低尾音则已在一楼底下。 此刻在那出事摊位前已经三三两两聚了一些闲人正在那儿瞧热闹。只不过眼前官差办事谁也不敢靠得太近倒反而让醒言护着少女毫不费力的钻到最前面。 只见在一个药材摊子前站着四五个衙门差役。其中两个衙役正在拉扯着一位村姑打扮的少龄女子想把她拖走。而那位长相老实巴交面容愁苦的中年汉子听周围百姓小声耳语便知是那女子父亲。此时他正死力扯住女儿的手不让衙役拉走;同时口里正苦苦哀求着什么。而一位中等身材班头打扮的官差正对着那不断哀求的汉子大声叫骂让他识相些快放手。 听了一会儿醒言才大致明白原来这对父女是附近大孤山的药农闻得这鄱阳县繁华便将采得的草药拿到这望湖街上来卖。却不料方才那班头带着手下过来收摊税这药摊一上午卖得的银钱竟只能勉强交上这摆摊费。谁想忍苦交了钱临了官差又说还得交上啥“街貌洁净税”。可怜那父女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税并且也委实没钱了想交也交不上。因此这班头便要扣下这女儿先抵着税钱。 “陈班头八成是看上这姑娘了吧?没见这样刁难人的。” 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小声说道。 醒言闻言便仔细看了看那姑娘现她虽然服饰粗糙但细瞅瞅还确实有点看头。再瞧瞧那陈班头盯着这姑娘的眼神便可知旁边这人所说**不离十。 正当醒言踌躇着要不要把这关窍说给旁边正自愤愤的居盈听场中的情况却起了变化。只见那陈班头看那汉子还是拉拉扯扯不肯放手也不耐烦了狞笑了一声对站在旁边闲着的两位手下喝道: “好哇!既然这刁民死不撒手那就一起带走!” 差役们轰然应诺挥动铁链铁尺一起上前擒拿。可怜这两父女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差役?便似老鹰捉小鸡般被衙役们套上锁链擒往县衙而去。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官差怎可如此胡为?” 居盈气得杏脸通红。见她如此旁边一位老者好心劝告道: “姑娘你还是小声点吧。万一被陈班头听到小心也被抓了去!” 那老者接着叹道: “唉那姑娘估计逃不出陈魁的虎口了。那汉子估计也是有去无回了。” 醒言闻言忙问老者这是怎么回事。 听他一番解说才知那衙役头目名叫陈魁为人好色好赌见着有点姿色的穷苦女子便思摸着使些手段霸占了。而他又善于逢迎颇得县令老爷吕崇璜的欢心。因此对陈魁的恶行吕县令虽看在眼里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受害者往往求告无门最后也只好忍气吞声。正因这样陈魁也就越的横行无忌。 说到这吕县令其实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贪酷爱财想尽一切办法搜刮油水让这鄱阳县百姓多有怨言便按他名字谐音将他唤作“吕蝗虫”。 听到老者此言旁边一位粗眉大目的豪客愤愤叫嚷起来: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事兄弟们说什么都得管上一管!” 围观的人群中倒有不少鄱阳湖游客其中不乏挎刀佩剑打扮粗豪的江湖汉子。 “管?” 听得壮汉豪言那老者冷笑一声: “这位好汉外乡人吧?谁不知只要进了这鄱阳县的大牢先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杀威棒。之后若没有二三十两银子甭想吕老爷他会放人!” 一提到二三十两银子意图打抱不平的好汉们立马收声。这年头道上光景也不景气谁内里的衬衣上不打着两个补丁?正是杖头乏了钱英雄也气短啊! 老者一席话让这草药摊前一时间冷了场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壮士们已然冷静下来自觉作为江湖中人还是要坚守“民不与官斗”的江湖第一法则。再一想到那听起来就渗人的“杀威棒”更是不寒而栗——刀剑砍在别人身上不知道痛倘若招呼在自己身上那就不好耍子了。还是各走各路这才是上上之策。 于是这看热闹的人群便此三三两两的散去。 听到老者刚才这席话居盈眼里倒有些迟疑之色。醒言一瞧便知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想替那两父女花钱消灾。 “这丫头看来身上的银子还真不少嘛!” 正思忖着忽见一位五短身材、身板单薄的汉子突然凑上近前一脸神秘的对他二人说道: “两位想要解救那父女二人?小人倒有一良策!” 眼前这位单薄汉子相貌看起来颇为猥琐。他见勾起了两人兴趣便继续往下说道: “看来这位小姐是非常同情那对父女的遭遇。其实小人也是。小人倒有一个办法不用花上三十两银子便可解脱那父女俩的痛苦!” 看起来这猥琐汉子从二人衣饰上立马判断出该跟哪位搭话——倒不是他眼力过人而是醒言那身粗布衣裳的打扮确实也只能是跟班长随之流。 听他这话说得凑趣居盈立即大感兴趣急切问道: “你有好办法?快说来听听!” “这位大小姐且莫着急。其实刚才那老头说得也不完全错;若入了这吕相公的大牢不花上几十两银子还真是出不来……不过、” 说到这里瞅见少女神色不善猥琐汉子赶紧转折: “不过那吕相公大堂上提审犯人在讯问之前一般要对那些没什么来头、赎银不多的犯人先打上一顿杀威棒!那位小女子不必担心陈魁大人自会怜香惜玉吕老爷也不会不凑趣。只是她爹爹就不消说了这顿杀威棒应该是免不了的!” “啊!那怎么办?!” 听他说得吓人居盈掩口惊呼。却听那半老汉子续道: “小人要说的正是这个。姑娘知不知道小人还有个外号?叫作‘王代杖’!” “啥?王道长?” 醒言没听清不过对道长这词儿倒是比较敏感。 “这位小哥你听错了贱名王二外号叫:‘王、代、杖’专门代人受杖挨打。只要苦主亲朋给俺些药酒银子就行了。” “嗯?大堂上也可以代人挨打?” 居盈听着新鲜十分好奇。见她奇怪模样王二代杖皱面一笑道: “两位看来也不是本乡客吧?谁都知道我们吕大人只管拿赎银的事儿。他哪管那棒子、倒底落在谁人身上!” 原来这鄱阳吕县令为人贪墨、极端爱财于是这“代杖”之职便应运而生。鄱阳县城一些破落户儿便借此以为生计收些银两便替人受杖。 当然这受杖费中自要扣除一部分给吕大人、陈班头还有那当打的衙役。给那衙役分红自是为了捱板子时少些痛楚;若给了钱那板子便举得高、落得轻虽然现场观众耳中听得“噼啪”脆响受杖人口里的惨呼也是惊天动地堂上一片狼藉热闹无比——但实际上那只是竹杖与裤内所垫羊皮撞击的声音。 只是虽说暗地有物衬里保护但给这执杖衙役的银子还是省不得。若贪着这几分银子打点不到那执杖衙役暗地里使坏将干枯的老竹片换上新鲜出炉的硕大毛竹狠一点的再学那卖注水肉的无良屠户将本就不轻的新毛竹再浸这么一晚上水变得死沉死沉威力赶上佛门降魔杵挥一挥就是一道青光闪过。等到得堂上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死里揍那一顿暴打可不是闹着玩儿——虽说现场效果别无二致但这出戏可是真唱;猛来这一下这代杖生意还想不想有下回? 不过居盈二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竟还有“代杖”这说法听得王二侃侃而谈不禁目瞪口呆。 见他俩张口结舌这王二一看有戏心说这俩年轻人看来涉世不深这位小姐还爱心泛滥说不定这桩本来无根无凭的生意说着说着就做成了!按照职业经验此时更要趁热打铁赶紧再添柴加火、把这事儿做成铁板钉钉: “小姐您还没见过咱鄱阳县衙的杀威棒吧?那些掌棍衙役可以说天天有实战机会在这棍术上浸淫的可非一日之功。在咱这饶州武术界可算是数一数二、远近闻名!就连那祁门县的神棍门掌门还曾亲自远道儿赶来这里考察取经!” “您也亲眼看见了就刚才那药贩的身子骨估计十棍都熬不过很容易就会丢了性命那多惨啊!想想吧他的女儿就这样失去慈父从此孤苦无依、他家八十岁的老娘从此便要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您问怎么办?找我啊!我这代杖信誉良好价格在咱这同行里也最是公道。起价一两银子十二棍堂上多打一棍每棍另加五钱定金纹银一两多退少补。如果没打满底价还可自动存入下次过堂再打八折。” “信誉?您看我这人一瞧就知道是老实忠厚绝对童叟无欺!不信您去扫听扫听俺这价码、是不是鄱阳县最低!如果不是俺分文不取!小姐您这下总该放心交钱了吧?” 正当这位王二代杖唾沫星子四溅的推销生意大义凛然的宣布他这看似公平合理、实则暗含玄机的价格时那位虽来过此地几次、但还真没留意过这类事情的少年这时也清醒过来。看着居盈蠢蠢欲动他便赶紧接过话头问王二: “不对啊大伯瞧您这身子骨我看可连五棍都不一定熬得过去吧?!” 说完他便拉过正被王代杖这顿营销搞得五迷三道晕晕糊糊的少女就此走开。 直到这时一直注意观察着少女表情、正以为这桩生意就像煮熟鸭子那般手到擒来的王二代杖才突然觉有点不对劲: 那少女旁边一直不大作声的乡下少年很可能并不只是她的一个小跟班。 此刻王二眼前似乎突然闪现一幅古怪情景: 街角卤食铺案板上有几只煮熟的鸭子正扑闪着油光闪闪的肉翅腾空飞去…… 再说醒言将居盈扯到一旁便给她分析道: “刚才这人一副江湖口吻说的话不可全信。而且请他代杖也是治标不治本即使让那药贩逃过这一顿打他女儿还是逃不过陈魁的魔爪自己也还是出不得狱来。如果他家还有妻儿说不定更会被敲诈得家徒四壁。此事还得另想万全之策。” “嗯?这倒是哦!” 居盈也不是傻丫头经醒言这么一提醒也清醒了过来。 虑及救人醒言心中一动当即就有了计较于是便走到墙角那位正兀自检讨倒底哪儿出了纰漏的王二代杖面前乍乍乎乎的冲他嚷道: “你这人、把我家小姐当冤大头啊!那俩刁民交不上税钱活该被抓我家小姐只是姑娘家一时有点不忍而已。你还敢来讹我小姐银钱?咱从随州大老远跑来游湖想不到却碰上这等事体晦气晦气!” 原是醒言突然想到自己毕竟是附近人氏既然打定主意要想办法救那父女出狱不免就要与官府起些冲突。因此醒言决定至少从现在开始尽力消弭一切能让人事后看出端倪的线索。 别看少年在居盈面前偶尔傻傻呆呆可一旦决定要做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时他的头脑便全开动心思也变得缜密起来。 而那位正在自怨自艾、苦苦思索失败原因的王二代杖闻听醒言这话顿时恍然竟是不怒反喜: “原来如此啊!不是自己口才不好也不是对那少年身份判断失误而是人家主仆压根儿就没想替人家出头。看来并不是自己能力有问题!” “不过这小子也忒可恶居然敢怀疑老子不能捱过五杖!对俺职业素质的怀疑便是对大名鼎鼎王二‘代杖’的最大侮辱啊一定要这小子赔礼道歉!” 打定主意准备兴师问罪的王二这才现那少年早已说完走人只好又把话咽回肚里。 只见我们这位敬业的王二代杖就这样站在望湖街头对着天边的太阳用力挥了挥自己比芦柴棒稍粗的胳膊愤然道: “难道、我这还不够强壮吗?!” 第七章 检点柔肠侠骨 “难道我们便要袖手旁观吗?那父女二人好可怜!” 醒言跟王二代杖那段撇清关系的对话不幸被居盈依稀听到。于是少女便忍不住对他不满的抗议。 “当然不是!” 见单纯的少女误会自己醒言赶紧细细解释: “居盈你要知道要想从官府衙门里往外救人可不是件容易事。弄不好救人不成反倒把我们给赔进去。拿钱赎人倒也是个办法只是我总觉得白白拿这么多银子去喂那个贪官实在不甘心。” “最重要的即使您愿意出钱我看那陈班头也不一定乐意。因为听大伙儿说法陈班头对那女孩儿显是不怀好意。” 居盈听了他这番剖析也觉得说得不错便只好耐下心思和他一起思摸能有啥适宜的救人法子。只是虽然冥思苦想却一时都没有什么头绪只好闷闷的沿着湖堤瞎转。 “对了!” 醒言突然一声大叫打破了让人憋闷的平静。 “啊~醒言你想出来办法来了吗?” “那倒不是。” 少年尴尬的挠了挠头憨笑道: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们点的菜还都让小二留着呢。我们只管在这儿瞎转悠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回去一边吃一边想说不定把肚子填饱后办法也就自然想出来了!” 本来满含期待的少女听了他这话后真是哭笑不得。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倒突然也觉得腹内甚是饥馁也只好跟着少年一道又转回到望湖楼。 雅座间这对少年男女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只想着那救人之事。 此刻居盈也没了先前观赏湖景的兴致醒言也不再那么专注于眼前的美食。两位路见不平的热血儿女便也像方才那些江湖汉子一样一时间陷入困境一筹莫展对影长愁。 “对了!真笨啊~” 这次是少女率先打破了平静一脸兴奋的说道: “我们怎么忘了可以去州府上官那儿告他们强抢民女呀!” “呃!这……” 正洗耳恭听的少年一听此言倒似乎被口里饭食突地噎了一下。看来这少女还是这般天真。醒言久在市井厮混这会儿功夫已把这不平事儿想得分外透彻; 如果报告上官的法子能起作用那鄱阳县的吏治早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混乱**;十有**这府县上上下下是官官相护了。 心里想得透亮的少年苦笑着将自己疑虑说给一脸兴奋的少女听。 “这些狗官!” 听了他合情合理的分析居盈憋气之余怫然而怒。 就在她这句叱责之言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醒言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位一直天真烂漫、不谙世情的少女此刻起怒来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傲视众生的威势。 生出这样的奇怪感觉醒言立即讶异的紧紧盯住眼前俏脸通红的少女想要证明一下刚才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见着他这样怔怔模样一门心思只想救人的少女立即表达自己的不满: “醒言你干嘛呢我脸上又没长花儿~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催促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怅然: “唉如果成叔在就好了……” “嗯。其实我似乎已经有了一个法子。” 看着少女方寸大乱醒言觉得应该把自己心中那个渐渐清晰起来的营救方案立即告诉她。 居盈一听说已经有了法子便赶紧催他快讲。只是因为太过兴奋她一时倒忘了压低声音还是少年赶忙编了个话儿大声掩饰过去。 见此情形醒悟过来的少女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立即噤口不言。 不过居盈刚才这声情不自禁的欢呼倒提醒了少年觉得这望湖楼上鱼龙混杂并不是筹划的好地方。况且这宝贵的饭菜也基本吃完了他便提议应该到鄱阳湖边寻个僻静处再作详谈。 乖巧的少女现在对醒言已是言听计从便立即唤来小二结了帐两人一起离开这人多眼杂的望湖楼。 经过楼下马车时居盈又跟她家车夫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附近看湖景让他不必跟随;然后便和少年走得一阵在湖边寻得一处人迹罕至的湖石坐下开始商讨救人大计。 似乎这事居盈一点也不想让她家车夫知道。 待她在湖边岸石上坐下醒言便倚在旁边将自己想法悄声告诉居盈。 这计划并不很复杂他一会儿便说完。只是待他讲完居盈却用饱含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好几回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一脸怀疑的问道: “醒言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会又是在哄我吧?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也~” 见她不信醒言倒也没有生气。因为这事儿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不过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即使这事说出来有些离奇但到了这节骨眼儿上也必须证明一下。 念及此处他便站起身来笑道: “早知你不信正要演练给你看!” 于是醒言便在少女好奇的目光中朝四下张望。片刻后挑得一块湖石。这湖石小半截埋在土里比磨盘还要大上两圈儿。 打量片刻居盈便见他俯下身去用双手擒住石头两个棱角揾了揾确认已经抓牢然后大喝一声: “起!” 这声暴喝过后只见那块原本绝无可能被一位十六岁少年拎离地面的巨石在少女惊奇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从原本舒适的土窝拔离晃晃悠悠的竟被醒言抱在胸前! 只稍作停留他又慢慢将这湖石它重归故土。完成这一壮举之后再去朝他看却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只笑嘻嘻的站在那儿向少女确认这回是不是应该相信他不是在哄逗她 不过居盈没有回答。 因为这时她的嘴巴已张大得可以放进去一枚鸡蛋。 不过看着少女惊喜交加的表情醒言倒未洋洋得意摇摇头竟是颇有些忧心忡忡: “居盈我这法子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缺憾!” “咦?我觉得很不错也!” 单纯的少女总是这么天生乐观。见她如此醒言很有分寸的提醒道: “你不觉得我这法子、你也都得在场帮忙吗?这个恐怕……”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咦?” 乖觉的少女顿时警觉起来不满的质问: “喂!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只能帮倒忙?哼哼~我、我逛过的地方可比你多哦!~” 少女觉着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嘟起了小嘴。 “真的没问题?” 醒言只为事情成功便顾不得少女生气只管直截了当的反问。 “当然!” 回答更加简洁。 “我这计划可很暴力哦!” “不怕!本小姐正要教训一下那俩狗官!!” 回答愈斩钉截铁。 “我这计划还很血腥哦!” 少年继续追问。 “……” 这次少女有些迟疑。只不过也是片刻间事;醒言立即便听到她的回答: “还是不怕!——嗯爹爹跟我说过对坏官就是不能心软!” 看来最终是她爹爹的教育重新帮这位有些动摇的少女重新坚定了立场。 “没想到居盈你还真是很棒呵!” 见她如此少年也十分满意赞叹一句后便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对了还有一个最重要之事、” “是啥?” 知道这最后、也往往是最艰苦的考验就要来临少女赶忙支起了耳朵紧张的等待下文。 “是这样的我这计划里涉及到几两银子的开支你看你能不能……” 这次换成主考官紧张。 “……醒言你还把我当小气鬼!!!” 看样子这次少女是真的生气啦嘴唇微微颤动嘴角往两边挂下两眼中又开始酝酿起泪水来。 于是其后在这烟波浩淼的鄱阳湖畔又上演了一幕少年手忙脚乱低声下气向少女道歉、请求她原谅的经典剧目。正巧一位耄耋老者拄着杖藜从不远处缓缓经过看到这一幕不禁抖着花白的胡子万般慨叹道: “唉年轻真好!想当年……” 且略过这老者感伤岁月无情不提再说醒言居盈的营救大计。既然计划已经敲定资金也已落实这营救方案便正式进入了实施阶段。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醒言在那季家私塾中也涉猎过一些兵书战册深知获取正确信息的重要。 说起少年这广泛的涉猎也亏得他那时代还不讲究科举朝廷遴选官员常采用推荐保送制。谁的名声好孝声著、谁的推荐高谁就能当官当大官。因此季家私塾中比较注意弟子的全面展塾课教材也并非官府指定编写售。平常塾课都是诸子百家均有涉猎。也正得益于此醒言这小小少年才知道“欲不达、谋定后动”的道理。 于是在那个下午醒言居盈这两人的身影便活跃在鄱阳湖县城的大街小巷中走街串巷深入百姓搜取有关吕崇璜、陈魁两位知名人士的第一手资料。 此时醒言久经磨炼的口才终于派上了用场通过大量很讲技巧的搭讪询问获得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当然他那人畜无害的朴实面容也意外的让这信息搜集过程变得更为容易。 在他忙活的同时居盈小丫头也没闲着。每当男生不宜问、甚至不宜出现的场合我们的居盈小姐便会挺身而出把那小姐脾气略略收拾用一段拿捏得当的温言软语再饶上一脸讨人喜欢的乖巧笑容在这二者天衣无缝的配合下鲜有三姑六婆、大叔大伯不被这无敌的可爱攻势拿下! 于是只见鄱阳县城磨房街上正有一位凶神恶煞的虬髯大汉怔怔的望着在秋日斜阳中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良久方才清醒过来疑惑道: “咦?难道俺跟他们很熟吗?为啥刚才会莫名其妙把俺那多年的心路历程竹筒倒豆子般告诉这俩少年?!” 正是: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醒言也没想到自己和小丫头组合在一块儿竟是对黄金搭档梦幻组合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满意的搜集到需要的信息。经过一番悉心整理剔去了诸如“吕县令怕老婆”、“陈班头不洗脚”之类的垃圾消息最后得到以下有用情报: 陈魁陈班头除了好色爱赌钱嘴上还好着一口儿;傍晚散衙之后这厮一定会去鄱阳湖南矶岛酒家“水中居”去品尝当家名菜“清蒸鲥鱼”。因为此时水中居正有渔家约好送来的上品鲥鱼俱是刚刚捕起极为新鲜。陈魁每晚都去风雨无阻从没有例外——就像他从不付钱那样。 而吕崇璜吕县令没想这贪官居然也痴迷于清谈常去城西“水湖文社”和一帮同好谈玄论道常至深夜才回。虽然这吕大人的夫人正是赣州府州守的妹妹他这县令官儿和这裙带关系也颇有渊源因此不免就闺门家法森严竟是极为惧内。只是就像吕老儿生来贪财一样这彻夜清谈也确实是他另一个极度酷爱的嗜好因此即便家中门禁严厉在这一点上吕夫人还只能通情达理顺着老头子的意思不让他在当地士林中丢脸。只是一对比家中、文社这两厢的风气环境这吕大人便越的留恋清谈每次均至深夜方回。 这两条信息对醒言的营救行动极为重要;正是两位大人这两个日常习惯才让他的营救计划取得更加完美的时间效果。 等这对少年男女计议已定便开始着手准备必备的物事。诸般准备妥当之后这两位胆大妄为的少年人便在那留宿的平安客栈中静静等待夜色的降临。 …… “咦?想起来了!醒言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会有那一身蛮力!” 平安客栈的一间厢房里正传出一位少女的话语。 “呃……” 想不到回避半日的问题最终还是没能胡混过去。少年嗫嚅半晌最后终于憋出一句: “俺、俺也不知道!可能是俺们家风水好……” 这话倒也没有完全骗她。 第八章 笑捉强梁如鼠 秋日的夕阳慢慢落到了西山之下天边的红霞也渐渐失去了娇颜黯然消褪。夜色终于降临了。 “该出了!” 醒言道。 “嗯!” 居盈有点紧张。 正出得房门少年忽然停下来沉思片刻后转脸对身后少女说道: “此行并非儿戏居盈你要按我们刚才商议的行事不可胡闹!” “我会的!” 少女也知道此行万分凶险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还有” 醒言又面色凝重的说道 “万一失手居盈你便别管我自己先逃!”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谢谢你!不过还是按我说的去做吧。因为只有你逃掉才能帮我搬来救兵。” “若我被抓去你便尽快去寻一人他必能解我困厄!” “谁?” “王二代杖。” 夜幕笼罩中的南矶岛平静而安详。秋夜中的湖光山色正显得无比的静谧。正因如此堤岸上那个歪歪扭扭走来的汉子才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这位嘴里胡乱哼唱着下流小调显见喝醉了酒的汉子正是我们远近闻名的陈魁陈大班头。 “今天运道不错嘛居然不用费力便能找到渡船!” 朦胧的醉眼依稀瞧见前面不远处湖堤柳荫下正停着一艘载客的乌篷船。夜色中的鄱阳湖已经变得平静下来只有微微的湖波轻轻冲洗着湖岸那乌篷船便随着这波浪一上一下一摇一晃。 “嘻嘻这些船家平时都像瘟神一样躲着老子今儿倒正好有一艘只等老子来坐!” 陈魁志得意满的琢磨着: “哈哈!吃免费饭坐霸王船大丈夫当如是也!~” 听他一声招呼那位戴着斗笠正蹲在船头待客的船家赶紧站起来伸手将一身酒气的陈班头小心扶上船来然后便解开系在柳树身上的缆绳叫了声“老爷您坐稳罗~”便将那竹篙在湖堤岸石上轻轻一点于是这船儿便从柳荫下湖岸边轻盈的荡开在迷朦的夜色里朝鄱阳湖中驶去。 “想不到这船家倒也凑趣呵……” 这位上不得品级的芝麻绿豆小头目陈班头正是喜欢别人称他为老爷。 “过会儿回去干啥呢?回去睡觉……不对记起来了……老爷我还得辛苦一趟去那大牢中连夜审问那个小娘子!” “待会儿俺可要好好招呼她让她知道知道俺陈老爷的风流手段……” 正当船至湖心这位陈老爷酒意上涌神思恍惚淫心荡漾满脸猥笑之时耳边忽听得“呼”一声风响就只觉眼前一黑——原来是一条大麻袋凭空罩下将这位酒醉力乏的陈魁陈老爷整个儿罩在这大麻袋中并被麻利的扎紧袋口囫囵作一堆儿! “苦也!上了贼船了!” 只一下子这陈魁便酒意全消方才那一腔的风流劲儿也立马被抛到九霄云外。 “救、命、呐!~” 没想这陈大班头如此不堪只稍微挣扎了几下便杀猪也似的嚎叫起来! 只是这鄱阳湖烟波万顷又是夜色朦胧湖上行船稀少即使有渔家听见又有谁敢近前?只充耳聋。因此陈班头这破锣嗓子喊出来的救命呼声虽然撕心裂肺刺耳无比却没有分毫实际效果。 “闭上你这鸟嘴!” 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呵斥然后陈班头便觉得一阵铁拳似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虽有一层薄薄的麻袋布作掩护可这一顿胖揍只把这陈班头疼得呲牙咧嘴面目扭曲得分外难看——当然正在麻袋中也不虞坏了形象。 一顿海揍终于告一段落然后便听那人喝道: “再叫!再叫老子就把你扔到湖里喂王八!”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想不到这位平时作威作福的陈大班头竟是好汉中的好汉。麻袋中的陈老爷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赶紧停止这毫无意义、却很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的干嚎只在麻袋中低声哀哀求恳道: “不知这位好汉是不是手头不太宽绰?若是的话只要吩咐小人一声回去后小的立马给好汉双手奉上绝不含糊!” 那贼人却不搭话。半晌无言一时间舱内静了下来只听见船外湖浪的声响。 只是越是这般静谧陈班头心中便越是毛。又突然想到自己以前似乎没干过什么好事说不定这次是结下的仇家来寻仇。不过不对呀平时找来欺负的都看准是平头老百姓似乎也没得罪啥扎手点子啊? 陈魁正心乱如麻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 “大哥如此月黑风高之夜、良辰美景之时咱何不吟诗一来助雅兴?” “罢了原来这贼子还不止一人!” 陈魁闻声不禁心中蒿恼便怪起那水中居的黄汤让自己上船之前没看清路数竟着了湖贼的道儿! “不过……听那贼子口气似乎他们还是附庸风雅之徒。说不定正是贼人中知书达理的良匪!” 陈魁顿时好似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厢情愿的不住祈祷希望老爷庙里的菩萨能够显灵施以援手。 正怀着鬼胎却听那“大哥”咳了咳嗓子说了声“好”便开始吟诗一: “甲马丛中立命 刀枪队里为家。 坟场堆旁摆酒 杀人便是生涯!” 一听此言陈班头直唬得是魂飞魄散! 正当陈魁闻诗色变、急着要推出自己那八十岁高堂之时却听那年轻贼子接口赞道: “大哥这诗果然妙极正是我辈日常写照!小弟虽然驽钝文才不及大哥万一却也少不得涂鸦一来和大哥。” “哦?不知贤弟如何相和?赶快说来听听!” 虽然不耐但惟恐打扰贼人诗兴惹来拳脚的陈大班头此刻也只好忍住言的冲动在船板上洗耳恭听。同时内心里只是不住祈祷但愿这两位风格特异的贼人诗兴大更吟出旷世佳作心情大好下说不定就把他给放了。 于是在袋内袋外两人共同期盼中那位年轻贼人终于细声细气的念道: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痕。 如何不留痕? 扔去喂湖神!” 两位听者正自品味这诗中涵义却听那年轻贼人念得兴起突地狠道: “老大既然这厮最喜去那水中居不如就此把他扔去湖里喂龙王。咱兄弟俩便去游湖小弟正有几新诗要向大哥请教!” “不可!” “不要啊!!” 那年长贼子与陈大班头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虽然立意不同腔调迥异但让陈大班头松了一口气的是贼人那话和自己意思一样。 “大哥为何不可?” “贤弟有所不知这厮虽然可恶但大哥正有一事要着落在他身上不可害他性命。” “义士啊!不知大王要差小的去办何事?杀人放火还是劫道儿?只要大王您一声吩咐俺陈魁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眉头也绝不会皱一下!” 一听说性命可以无忧陈大班头忽觉这闷黑麻袋顿成光明之所。看来应是自个儿方才给菩萨许下的猪头三牲起了作用听得自己对这贼人还有用处陈魁便立马恨不得把天都给那他许下来——却又不敢乱扭乱动生怕被误会想要逃走。 “住嘴!” 听他聒噪那年轻贼人呵斥一声然后和言问道: “不知大哥您所为何事?” “唉!说来恐惹贤弟笑话想你大哥虽然是满腹才华、诗才出众却也因此眼高于顶知音难觅再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以至于大哥直到今日还是中馈乏人。贤弟你还年轻不知道被窝没人暖的苦楚。” 说至此处这年长贼人不禁长吁短叹、语调悲苦弄得陈魁也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差点就要出言相慰。 “呀!不知大哥还有如此苦楚!方才倒是小弟莽撞了。只是这又与这厮何干?” “啊!~大王啊!嫂夫人一事就着落在小人身上了!俺这最在行!明个儿一早就给您抢来十个八个!保证个个——” 这正是陈魁听到“这厮”二字反应过来立即大表忠心;要不是这袋中狭窄便连表忠舞也要给他跳上! “闭上你这鸟嘴!再穷嚷嚷就再吃老子一顿老拳!” 麻袋立即平复如初看不出其中还有活物。 “贤弟你有所不知今日午前大哥正去那望湖街上买些跌打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却在那药摊前见到你的大嫂——呃就是那位卖药姑娘。俺与她是一见倾心两人俱都倾慕对方人材便在那太阳之下、药摊之前私定了终身!” “大哥正要回来与你商量迎娶之事但心里委实放不下你那可人疼的嫂子半路便又折返想和她再说上几句知心话儿——谁知已是人去摊空芳踪难觅。正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呐……” “啊!想不到大哥您那粗犷的外表下还有这么颗细腻浪漫的心~” “贤弟谬赞了!且说当时大哥心中正懊恼却闻路人相告说正是袋中这厮带人将你大嫂和俺岳父抓进衙门里去!这夺妻杀——之仇、” 那贼人大哥说至此处忽又怒气勃于是陈魁只觉得自己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脚。只是虽然疼痛也只得强自忍住不敢叫嚷。 这陈大班头不愧是一县衙役之果是机灵一边忍着痛楚一边接过话茬低声下气的求告: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人瞎了眼不合冲撞了大嫂!只求好汉放小人回去小人明日一早便将嫂夫人送回。” “哦?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要是俺有半句谎话就让俺陈魁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就让俺被——” 知道正到了关键时刻陈大班头毫不迟疑的大毒咒生怕说得迟疑这贼人便变了主意这条性命就此要断送在鄱阳湖里。 陈魁这毒誓倒也是自内心语气真诚。这欺软怕硬的家伙正是“夜路行多终遇鬼”今日方知还有比自己更狠的当即便丝毫不敢有啥2心。 “得!甭再赌咒誓了。谅你也不敢跟俺耍花腔要是明日正午之前还没看到俺媳妇不用天雷劈你俺也饶不过你!除非你这辈子就缩在县衙里别走夜路!” 陈魁连道不敢罗罗嗦嗦大表忠心。 “大哥既然这厮服软那就把他渡过去吧。” “渡过去?不会是渡吧?” 已是惊弓之鸟的陈班头正疑神疑鬼却听那大哥沉吟了一下说道: “不可;北岸那边恐有闲人行走要被望见恐会坏事;还是把船摇回去到那南矶岛上找一僻静之处扔下。” “果然还是老大想得周全!就依大哥之言。” 陈魁在那袋中听得分明只是并不敢插嘴;船舱内又回复了平静只听得耳畔这舟欸乃橹咿呀…… 今日这鄱阳湖的水路在陈魁的心中似乎变得分外的漫长过得许久这船才在岸边停下。 方自暗喜却忽觉恰如腾云驾雾一般自己连着这麻袋被人一把撮起又走了几步扔在地上身上吃痛不觉“啊”的一声。一声出口陈班头立马心头大恐暗自警戒再也不敢有丝毫响动。 “陈、大、班、头~” 只听那年轻贼子正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就叫啊!说不定叫了就会有人来救你!” 麻袋静如死水。 “啊~不会是摔死了吧?” “大王小的还活着呢~” 生怕贼人拳打脚踢的检查陈班头只得出声应答;只不过这厮已尽力压低了声音要不是这夜晚静谧离得又近否则一时还真听不出来。 “没死最好。记住明日午时之前我要见到我娘子和她爹爹从衙门里出来。” 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要是他们身上少了一根寒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辰!” “一定!一定!” 忽又觉得有些歧义陈魁赶紧又补充道: “大王请放心!明天的事就包在小人身上!” 语气坚定声若蚊吟。 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搭话。陈魁正自纳闷却觉身子渐能转动呼吸之气也渐转寒凉。 原来不知何时这袋口已然松开。 待觉此情陈魁却仍不敢稍动。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周围确实悄无人迹这才敢钻出袋来。原是这陈班头经验果然丰富深知绝不能与匪人两下照面。要是那贼人的相貌不小心被自己瞅见那这条小命也就算交代在这里了——想起那顿量大力足的拳头陈班头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呆立在那儿定了会儿神陈班头这才缓过劲儿来;向四周打量却现自己站立之处并不是那贼人口中的南矶岛而是已回到了鄱阳湖北岸。水边正有几只小船随波荡漾;再往远处看依稀已可瞧见望湖楼挑檐的影子。 “这俩贼徒果然狡猾!” 陈魁心中咒骂。只是脚下却更加不敢怠慢一溜烟直往县衙走去—— 惟恐去迟了有哪个不开眼的手下不知好歹慢待了那对救苦救难的父女! 第九章 浪静风恬,兵销戈倒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鄱阳县城。小城的居民一向有早睡的习惯此时街道上已洗却了白日的繁华变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街边枝头的黄叶似乎经不住这秋夜的凄清在微风中回旋而下。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这秋夜的鄱阳城格外的寂静。 冷月无声夜色迷离。 只不过恰如牛嚼牡丹般大煞风景面对如此浪漫凄迷的秋街夜色居然有人熟视无睹。只见那西林街的拐角处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受害人送上门。 这俩小蟊贼正是醒言和居盈。他俩刚刚在鄱阳湖上唱完一出“捉放曹”妆还没来及卸便赶场子般来到这吕县爷回家的必经之路准备重施故伎。刚才那乌篷船上的多情贼正是这放粗了嗓子的张醒言;而他口中的那位“贤弟”则是这居盈小姑娘勉为其难客串一回。 刚刚搞定那外强中干的陈魁按理说这回应该是轻车熟路。只是这次的作案环境换作了县城街道要提防着附近的住户和行人可不比方才那杳无人迹可以放手施为的鄱阳湖。所以二人反比先前更加紧张。 “这吕老儿怎的还不过来?不会今天就准备在那‘水湖文社’通宵了吧?” 醒言看着在秋风中开始有些瑟缩的居盈不禁暗暗着急心道再这样下去人没逮到这儿先病下一个。不过应该不会那么晦气因为根据自己所得消息那吕老儿即使再不情愿也绝不敢夜不归宿。醒言不住的给自己打气同时让居盈躲到街角避风处。 正在这两位路见不平的义士等得有些惶恐时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这出戏的另一位主角鄱阳县主吕崇璜吕老爷慢条斯理的跺着四方步子从街那边摇摆而来。 醒言赶忙跟居盈示意了一下便一起隐没到黑暗之中。 ☆#★*!~☆#*★!!! 接下来吕老爷的遭遇便和刚才他那忠心耿耿的属下基本一样只是在细节上稍有不同。吕老爷正被喂上一嘴并不怎么好吃的破布团叫嚷不得老老实实的被撮到一僻静之处。 只不过吕老儿应该庆幸的是充当主力的贼人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道瞧着吕老爷与街旁秋树相仿的身子骨心道自己虽已能“举重若轻”但还没达“举轻若重”的境地生怕一拳下去这吕县爷当场便要丢了性命。 于是吕老县爷向来缺乏锻炼的体格却让他幸运的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只不过这磕磕碰碰便在所难免了。 其实这两位冒失的年轻人有所不知的是就在吕老头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位年轻的长随。由于醒言和居盈都比较紧张月光也比较黯淡只盯着了正主儿对那跟班一时竟没有察觉;而那位年轻长随也由于事出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正当这长随缓过劲儿来便待惊呼之时却已然软软的倒下。就在他方才后脑勺的位置正停着一只醋钵大的拳头! 自以为得计的年轻人还毫无知觉却不知刚才差点大难临头! 所有这些事情都似走马灯般很快完成;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还会以为刚才那儿正上演了一出皮影戏。 此后的事情便与方才鄱阳湖上的那一出类同。向来只习惯于给别人做演讲的吕老县爷不得不接受了一通终身难忘的说教。没了听惯的阿谀奉承却充斥着无法无天的嘲讽与恐吓。 这次醒言他们调整了一下说辞把自己描绘成大孤山上落草的贼寇;而醒言和那位卖药少女的恋爱关系也从那漏洞百出的一见钟情摇身一变为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毕竟这吕老儿可不比陈魁那粗蠢汉子稍有不察便可能被他看出了破绽。 声辞并茂的演讲终于在吕县爷的浑身冷汗中结束。以一个恐怖的威胁作为结语两位不之客扔下他扬长而去。 挣扎了良久吕县爷才从醒言那砍了半天价才买回的廉价麻袋中艰难解脱出来。身上粘粘的冷汗被秋街透凉的晚风一吹再加上刚刚经受的那通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煎熬吕老爷只觉得身心俱都格外的难受。 定了一会儿神又踉踉跄跄寻着了他的随从唤醒后相互搀扶着往吕府方向蹒跚而去。那惊魂未定的年轻长随并不知刚才他的老爷生了什么事故;只看老爷那失魂落魄的神色机灵的年轻人便知道此时应该保持沉默。 夜路漫漫一路无言。 表面看似平静、但比长随多听了一番演讲的吕县爷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这辈子第一次觉自以为不可一世的一县之主在遭遇到路边强梁时却原来也这般的孱弱与无能。再思量起过往自己的那些所作所为恰如被当头棒喝不禁冷汗涔涔而下! 此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大家敬他惧他都是因为自己的那个官位和王法——虽然自己常常不拿这王法当回事;可一旦有强人也似他那般藐视了这王法自己在这些强梁手段下也与那些常被自己欺压、任人宰割的贱民无异。而自己先前可以那样的肆无忌惮无往不利往往还是倚仗了他那身为州守妹妹的夫人常替他收拾烂摊子;否则不用那贼匪动手自己也早就被官场上的强豪打翻在地。 吃了这番惊恐的吕老县爷此刻却变得无比的清醒。原来家中那位自己常常敬而远之的结妻子才是真正的爱己护己之人。念及此处吕崇璜吕老爷不禁更加快了脚步向那正有人等他回去的家中走去。 甫一进屋吕夫人看到丈夫如此狼狈不觉惊呼一声顾不得责他迟归只着忙问他出了何事。吕老爷却不作答一把揽过妻子颤抖着叫了声:“娘子!”却觉自己的娘子已经是鹤斑斑心下更是百感交集。正是: 常堪叹雪染云鬟霜硝杏脸朱颜去不还。 椿老萱衰只恐雨僽风僝。 但只愿无损无伤咱共你何忧何患…… 这一夜多少人无眠。 且说醒言与居盈干完这两件不法之事一路狂奔回客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客房。待到到了房里这俩人也与那吃了惊恐的陈班头和吕县爷一样也是惊魂不定。等过了半晌定下神来两人这才觉自己的双腿都有些不受控制颤抖个不停说不清楚是因为紧张、后怕、兴奋、还是这一晚上的折腾累得双腿抽了筋。 “回来了!” “嗯回来了!” 两人的声音都有些抖不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喜悦。不管明日结果怎样总算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并且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其实在老成持重的大人眼里醒言这劫持上官威逼放人的法子实在是有欠斟酌有诸多行险不妥之处。要是他们的话无论如何也不敢这般轻举妄动必会反复考量迁延时日决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可正因为醒言这市井少年并不知天高地厚那居盈小姑娘以前更是不知道啥叫害怕反觉得醒言这计划天衣无缝还很有趣又可教训一下坏人便忙不迭的惟醒言马是瞻。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俩莽撞儿女说动手就动手居然三下五除二一晚上便把这事给做成了。 虽然这夜的一帆风顺与醒言那还算周详的计划颇有关系暗地里还可能有逛街路过的高人相助但实在还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俩的运气和勇气。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对困难预想得越是清楚的所谓智者反而更容易畏畏尾不敢下手从而只能永远无成。倒是那些不了解前路艰辛的莽夫因无知而无畏莽莽撞撞的说做便做不管过程中会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最后却反而把事情给办成了。 闲话少叙且说那醒言居盈二人虽然刚刚折腾了这么多事却丝毫没有睡意。居盈没回到自己的房里便和醒言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叽叽喳喳回顾方才的行动。两个年轻人越说越兴奋结果更是睡不着。 于是醒言调侃居盈扮贼人的声音太奶气又怪她临场把那“扔去喂王八”的台词改成“扔去喂湖神”不伦不类。居盈则嘲笑醒言那段多情贼子的表演太过火笑他如此情真意切是不是真个想媳妇——直窘得醒言大呼冤枉极力辩白力陈自己那些话儿都是从稻香楼酒客那里听来…… 两位不识愁是何滋味的年轻人就这样折腾到雄鸡唱晓方才各自歇去。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醒言这才起来穿衣洗漱然后便去看居盈起来没有在走廊内却碰巧遇上居盈家的车夫。那车夫跟醒言道了声早然后似乎无意中提到昨天那望湖街上被抓去的那对卖药父女已然被放出来了。 醒言听了这消息立马喜形于色按捺不住便去候着居盈起来然后便把这好消息赶紧告诉她。居盈听后也是乐不可支看来昨晚那两场“捉放曹”起了作用一晚上的奔波辛劳没白费! 且略过这俩年轻人“弹冠相庆”不提再说那吕崇璜吕县爷一大早便急急赶到县衙正在那书房之中转圈儿冥思苦想如何找个说辞命那陈魁放人。正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却听得门外陈魁陈班头求见。 “这厮今日倒来得恁地早!” 不过正要找他吕县爷便赶紧回到楠木椅上正襟危坐然后便唤他进来。 此时吕县爷心中已打定主意虽说以往这陈班头逮到颇有姿色的女子便似猫儿见到腥一般再无放过之理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逼他放手因为昨晚那俩贼人的恐怖话语可是言犹在耳。要是这陈班头实在不识相也只好拿这品级压他。只是最好还是不要撕破脸毕竟自个儿以往的不良之事这陈魁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瞅了一眼正进来的陈魁吕县爷心下顿时有了计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然后咳嗽一声便从他最擅长的玄学开始滔滔不绝为最后暗示陈魁放人大作铺垫。 可惜这媚眼儿却是做给了瞎子看想不到那陈魁心里也正如万爪挠心端的是心急如焚! 一大早赶过来请示老爷放人却被吕县爷当成了水湖社的同道阴阴阳阳有有无无的一大通直灌得陈大班头是晕头转向。正自嗯嗯啊啊的不住称是这陈魁却突然想起昨夜那俩奸险贼人的凶狠手段特别是那午时之前准时放人的警告顿时毛骨悚然再也顾不得打扰正说得兴起的吕老爷的清兴截住个话头插言道: “吕县爷小的有急事禀告!” “哦?什么事?” 被打断正自精心构建着的长篇铺垫吕县爷心下着实不高兴但这时却也不便作尽量和颜悦色的让陈魁慢慢禀来。 “吕老爷您看是不是可以把昨天中午小人抓的那对父女给放了?” “噗!” 吕县爷口里茶水一口喷出! 忽见老爷神色怪异陈魁着了忙赶紧把昨晚失眠一夜才准备好的说辞用最诚恳最谦卑的语气娓娓道来论证昨日自己对那对父女实在是一场误抓。陈魁先为自己的失职作了沉痛的检讨最后更表示为了弥补自己的工作失误主动要求从自己薪饷里扣除释放那对父女的赎银作为对自己疏忽大意的惩罚。 吕县爷强忍住抱那陈班头亲嘴的冲动用符合县主身份的和缓语气表示了对属下勇于承认错误的嘉许并希望他最好能尽快改正这个失误赶紧把那俩父女放了。而鉴于陈班头办事一向勤勉向来处事公平的吕老爷这次也一样决不会因为陈班头小小的失误便要扣他的薪饷。 那事先充分认识到此事艰难的陈大班头却没料到今日这吕老爷竟如此好说话。原来悲壮的决定拼着破财也要从这爱财如命的吕老官儿处虎口夺食却不成想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没费多少口舌这县老爷便痛快的准许放人。委实想不出这向来“鹭鸶腿上劈肉蚊子腹内刳油”的吕县爷竟还有如此廉洁高古的另一面。 “自己以前是不是有些误会他了?不管怎的昨晚的化险为夷和今天的顺风顺水看来一定是自己的诚心祈祷被菩萨听到保佑着自己总是能逢凶化吉。这事办完后便得赶紧去那老爷庙还愿把昨晚许下的那只大猪头尽快给菩萨送去!” 陈魁陈班头正自胡思乱想这吕崇璜吕老爷也是暗自庆幸。不知怎的平时倒没怎么觉今天他越看陈班头那鼻青脸肿的面容便越觉得可爱。 嗯?鼻青脸肿?!一直心神不宁的吕老县爷直到这时才现属下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恰似开了座染坊便赶忙亲切的询问这位忠心的属下生何事。 “呃这点小伤是小的昨晚倒洗脚水不防那天黑地滑脚下滑了一跤就磕着了颜面……” “哦那陈班头以后可要注意脚下。” “多谢老爷关心属下以后一定注意! “咦?老爷您的脸上……” 原来这时陈班头也觉面前的吕老爷脸上也破了几道血痕。 “这个……其实是昨晚我见你主母怀里那小猫叫得心烦便想要抓它扔出门去。却不料反被那畜生抓伤了几道!” “哦!那老爷您以后也要当心了。” 这两人各怀着鬼胎谁也没注意对方话里的毛病。 “老爷您没啥事的话那小的就告退了!去把那俩父女放掉。” 正是陈班头生怕夜长梦多无心逗留。 “尽快放掉!!!” 第十章 随口利牙,哪管鬼哭神怒 且说那位吕崇璜吕老爷遭此大难之后却如同醍醐灌顶幡然大悟从此竟痛改前非。吕崇璜仿效那汉初无为而治的郡守曹参、汲黯凡事只管其大体少问琐事放手让鄱阳县的商户豪强来处理地方事务;自个儿则整天只知在衙门饮酒或与夫人治装冶游或去那水湖文社会友成日里快活得紧。 没成想反是这样鄱阳县此后却年年风调雨顺孥丰民富竟称大治。而他那“吕蝗虫”的外号自此再也无人提起宽忍善良的老百姓从此只知道鄱阳县有位英明旷达的“吕公”。 而这吕公吕崇璜的传奇还未就此结束。在他年迈致仕之后便只在家中与夫人一起颐养天年。却不料鄱阳湖那边的大孤山竟真个有贼寇占山而起兵祸连延数村。而当时的鄱阳县宰乃一介书生为人孱弱见贼人势大一时竟惶恐无策;经人指点只得登门来向吕老前辈求教。 吕公闻听贼人恶行大怒而起不顾年事已高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以“鄱阳吕公”的威望清名不数日竟聚起数百民壮。操练数日后吕公崇璜不顾年老体衰让左右用滑杆抬他上阵督促民勇攻击贼寇。兵众见吕公竟亲上战场感动之余各效死力竟然连战连捷最终剿灭大孤山寇匪俘虏贼人甚众。 吕公年高之际犹以文职领武事竟就此将那穷凶极恶的贼寇剿灭此事立成当时一段佳话。鄱阳县一城民众也俱感吕公大德当朝皇帝也闻其事迹亲书“当世伏波”之金匾赐他以示嘉勉。 而那位陈魁陈班头自从那夜贼船惊魂之后总觉得脖子上有些凉飕飕从此这个班头也当得束手束脚甚不爽利。痛定思痛经过深刻的经验教训总结陈班头最终决定还是去当名躲在暗陬的贼人才更有安全感。于是他便索性辞职不干沦入盗寇一流。 谁成想陈魁这厮衙门工作做得不咋的却在这盗匪一行有着惊人的天赋。最后更当上大孤山匪寨的二寨主。只是时运不济想不到那声势浩大的大孤山群寇最后竟被吕公这半截都入了土的老头给率人剿灭。而陈魁亦成了昔日老上司的阶下囚。 作为贼被押至营中受审之际陈魁一见是旧主当堂赶紧叙起从前旧谊希图吕公看在旧日情份上饶他一命——却没想此举倒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一名跟随吕崇璜吕老爷子起事剿匪的青年士子一听这穷凶极恶的贼满口胡柴竟跟自己素来视为偶像的吕公吕老大人乱攀交情不免便怒冲冠一刀砍下这陈魁的大好头颅。这青年士子向以快刀著称吕公一时竟阻拦无及! 如果有人了解前因后果不免便要叹这宿命无常、报应不爽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那两位一手促成这两人命运转变的少年男女现在却是毫无知觉。此刻二人正在鄱阳湖中的一叶扁舟上往那南矶岛飘然而去。 原来为庆祝那对父女获救便由居盈提议请醒言去那南矶岛上的水中居吃鲥鱼。醒言心情也是大好又闻听可以补全这鄱阳湖名吃更是一拍即合于是二人便雇了一艇小舟往那水中居悠然而去。 待尝到水中居那闻名遐尔的“清蒸鲥鱼”饶是居盈小姑娘见多识广却也不免大呼美味;而那位向来便与佳肴无缘的农家少年更是吃得心旷神怡。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占了天时地利的“水中居”将这刚离水的鲥鱼用恰到好处的小火焙煎把这极新鲜的鲥鱼蒸得是滑嫩无比入口又自有一股馨香。难怪陈班头那样的色中饿鬼也要先来这“水中居”先饱口舌之欲。 且说二人食罢心情正好又见天气正是晴和长空万里有如碧洗便在南矶岛上寻得一艘画船登舟游览鄱阳湖的胜景。 晴空下的鄱阳湖自有另一番风情。近处的水面映着日光波光鳞鳞似有璀璨的光华柔然流动。稍远处那水泊便似明净琉璃湖面明瑟纯净;远睇飞鸢体态翩然如在画中一样。在那目力所穷之处却仍有云雾笼罩只见得烟水苍茫。 这秋水浸着遥天上下清映水天交接处渺然一色。 在这造化非凡的胜景之前醒言与居盈这两位少年竟一时忘言只沉浸在这水光天色之中。 船移景换不多时已来到一处高耸的石岛旁。这石岛正是鄱阳湖中的另一处胜景罗星山。这罗星山已是出了鄱阳县境所在水域已属星子县城。 罗星山是一座小小的石岛高约数丈纵横大约一百余步乍看便似星斗浮在水面。当地人俱都传说这罗星山乃天上坠星所化所以又名“落星墩”;当地亦有“今日湖中石当年天上星”的说法。在此处极目远眺已可隐隐望见庐脉群峰的淡淡山影。 能坐上这艘要价不菲的画船大多是些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也有不少携刀挎剑作些无本生意的江湖商贾;在这满船游客中醒言这土里土气的少年和居盈这位年方及笄的少女倒反似个异数颇与众人格格不入。 见这罗星山的奇特不免便有人要诗兴大以助游兴。比如这位看上去倒也风流儒雅的俊朗子弟见有居盈这女儿家在更是整理整理绸袍衣冠把那手中羽扇轻摇仿着点将台上当年羽扇纶巾的周郎气派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便要吟诗一——却不知现已是气爽秋高再拿这羽扇出来现世不免便有装幌子之嫌。 居盈瞧他这做派心下却是不屑;不过倒也好奇想看看这位“小周郎”如何的出口成文。 那位仁兄眼见成功的吸引了大夥儿的注意特别是成功获得了那位少女的关注不免心中暗喜在这万众瞩目中终于开口吟诗: “远看此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 若把这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抑扬顿挫的念完这位仁兄秋扇轻摇举目环顾正是顾盼自雄。满船游客除了醒言居盈之外不免或点头称赞或作沉思品味状惟恐被人看出自己不识之无——于是醒言这按捺不住的大笑声便在这一船人众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分明。反而居盈那忍俊不禁的嗤笑却被醒言那大笑声掩住。 正在踌躇满志目空一切的才子不禁闻笑色变。回头观瞧是何方高人笑却见原来是一位土气十足、满身粗衣布衫的少年正在那儿乐不可支。于是这富家子弟心下不免更加恚怒张口对醒言大声呵斥道: “小子!难道你认为大爷这诗不佳?!” 听他质问少年这才觉闯了祸赶紧谦恭答道: “不敢!不敢!实在是小人见爷台这诗委实作得好十分流畅易读!最妙的是它还非常诙谐幽默小的被如此好诗感染不禁有些失态千万望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原谅小的!” 只是虽然言语说得谦恭但他那一脸还没来得及撤掉的笑容却让他谦卑态度效果大打折扣。这位仁兄便觉得他言不由衷不免更恼羞成怒阴阳怪气的讥讽道: “哦?倒没现这位土头土脑、一身华服的小哥倒有如此见地想来一定是满腹诗才了?那今日不妨便让大家见识一下!哈哈哈~” 说完这厮便放肆的嘎嘎大笑起来。 听他这讥嘲话儿满船看客顿时也轰然大笑。在这漫天的笑声中已习惯遭人轻视的当事人反倒不觉得如何;倒是居盈小姑娘气得满脸通红直叫少年一定要作好诗好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于是这满船笑声更为响亮! 见居盈因自己被人耻笑饶是脾气再好此时醒言心中也不免暗怒。并且不知从何时起醒言潜意识里已有些不愿在少女面前出丑不由双眉一竖大声说道: “好!小子今日便也来献丑一番!” 醒言这含愤话语端的是清宏响亮;满船的嗤笑声不禁嘎然而止。众皆愕然: “嗯?想不到这土吧啦唧的少年竟有如此好嗓!” 但见这少年不理众人昂然仰拍着这画船阑干面对那长天秋水曼声清吟道: “罗星一点大如拳。” 众人闻得这句便待要嗤笑;却不知怎地这貌不出众的少年以那空廓寂寥的青天烟水为背景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众人口中嗫嚅了半天这讥诮的话语终未能说出口。而那同行的少女居盈却也是一脸惊讶神情有些复杂的望着这位两天前才结识的同伴。 那醒言却不知身后众人的反应昂然吟道: “罗星一点大如拳 打破鄱阳水中天。 醉倚周郎台上月 清笛声送洞龙眠!” 慨然恢宏的话语抑扬顿挫间似乎蕴藉着一股浩然的天地之气回荡在眼前这涵澹廓潦的水天之间! 正当醒言在那船边吟诵之时众人尽皆紧紧盯住他的后脑勺都想等他转过身来仔细瞅瞅这位气势十足的少年倒底长啥模样。刚才光顾哄笑还真没人留心这貌不出众的粗衣少年具体长啥样子。 终于在众人瞩目之中吟诵完毕的少年缓缓转过头来—— 却见他一张脸正笑得稀烂讨好的望向刚才那位羽扇摇摇的富家子弟讪笑着征求他的意见。 许是这场景与预想的反差太大大伙儿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不过醒言那满脸谦恭无比的笑容和那打着几块补丁的粗布衣裳很快就让这些习惯趾高气昂的船客恢复了正常。这些自信的船客都相信刚才看那小子威势十足只不过是自己的眼睛被这日光映着水光一晃而产生的错觉。 只见那位秋扇公子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品评一番最后给出评语: “还行字数对头只比我那诗稍微差上一截;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见这场风波已经平息醒言便回到居盈的身边。小姑娘那壁厢却一脸不高兴奇怪醒言为何与这帮人如此客气。倒是醒言淡然一笑告诉她不必与这些人计较否则没的坏了他俩的游兴。闻听此言居盈这才释然。 其实少年心里还有一个原因并没有告诉她那就是他其实已经习惯这样的谦恭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山郊穷苦少年又有什么资格可以与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富家子弟计较呢? 只是聪明的醒言看得出这位纯真的少女对他卑微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感觉因此也就不再多言免得又闹出另一场风波。 一般船到罗星山这鄱阳湖中的景子基本就算看全了。于是这画船便转过舵来调头缓缓向南矶岛返航。 远远可以望见南矶岛葱翠的树影时醒言不免又想起那水中居的清蒸鲥鱼真个是唇齿犹香。正在回味美味却又想到这鲥鱼倒还有个典故;开始只惦记着美食倒忘了讲给居盈。这时正好讲给少女听也好冲淡罗星石岛那一场不愉。于是少年便开始兴致勃勃的把这个刚想起来的典故给身畔的少女娓娓道来: 这鄱阳湖中的鲥鱼因为腹薄如刃鳞粗而光亮浑身色白如银古时亦称其为“银光鱼”。与其他地方的鲥鱼不同这鄱阳湖的鲥鱼不仅四时都有它那晶莹的额前更有一点嫣红。这红点鲜亮通透煞是好看。 据说上古时这鄱阳湖中的鲥鱼也和普天下鲥鱼一样额前光洁如镜本无红点。相传后来大禹治水之时有个唤作“无支祁”的妖怪在长江中游鄱阳湖附近为害作乱堵塞水路引得这鄱阳湖也是洪水滔天淹死了许多百姓把这方圆数百里之内俱都变成泽国。大禹闻听妖怪恶行便去请得神兵天将前来襄助。只见那天将一斧砍去便将这堵塞的长江劈开一条通路水路复畅这鄱阳湖的洪水也便得泻去。 只是许多年后那妖怪无支祁却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在这鄱阳湖中兴风作浪;湖面上整日里都是浊浪排空渔人们根本无法下湖捕鱼顿时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生计。那东海龙王得知之后便派他的太子小龙王前来鄱阳湖镇妖安民。小龙王法力高强来到此地一举成功。因其功勋甚著小龙王后来便被天庭封为“四渎龙神”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大水脉;而与长江声息相通的鄱阳大泽也成了四渎龙神的一处洞府。 打这以后东海老龙王每年四五月间便派鲥鱼精捎带家书给小龙王。家书递达之后四渎小龙王便会用朱笔在这鲥鱼头上点上一点作为它已将家书送到的凭证。 此后那送信鲥鱼的子子孙孙便在这鄱阳水泊中代代繁衍;这些鄱阳湖后裔们也变得与天下其他水泽的鲥鱼不同额头上都生出一个鲜亮通红的圆点。 这一通话下来直把居盈小姑娘听得如痴如醉。醒言上次在饶州城为其导游之时便显露出惊人的语言天赋;而此时又面对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湖光山色更将这段本来就很曲折动人的传说娓娓道来将那妖怪的穷凶极恶、天将的神通广大、龙王的父子情深描绘得绘声绘色。而自小锦衣玉食的少女居盈从没听过这样婉转曲折的故事;更没想到这鄱阳湖的小小鲥鱼竟有如此神秘而美妙的来历。一时间少女竟听入了迷浑忘了自己的所在。 正当两位年轻人沉浸在那美丽动人的传说之中却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二人耳旁响起: “什么龙王妖怪鱼头马面乱七八糟的!这朗朗乾坤哪来那么多古古怪怪!你这臭小子编这瞎话儿只合哄骗那无知的少女!可你这厮也不对着这鄱阳湖照照自己那副穷酸样子。真个是不自量力!” 这如此不和谐的噪音正是自刚才那位“下头细来上头粗”的仁兄之口。这厮一向会念几句歪诗便从此风流自诩;又仗着囊内银多自有一群闲徒帮衬便自认才高八斗、不可一世。这厮正是那典型的“囊丰才瘦”的纨绔子弟。 只是向来自负高才不料方才在那罗星石岛旁却被这乡下少年耻笑。这厮何曾受得这气回过味儿来不免就怒从心头起正要寻机会伺机作。不防那乡下小子从此却是无比谦恭正似那耗子偷鸡蛋不知从何处下嘴这厮一时竟不知衅从何起。 眼见这南矶岛快到心急如焚之下若再找不到机会作难免胸中块垒郁积从此便要落下心病! 正在左近逡巡彷徨之际恰听到少年正说那怪力乱神之事立时如获至宝赶紧抓住话尾顺势讥诮一番——却因实在憋得太久不免语气有些气急败坏更显得无比的聒噪难听。 见二人没反应过来这厮更是得意使力摇了摇鹅毛扇子回头跟满船人众高声怪叫: “诸位快来看呐!看这儿龙王没有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倒有一只!” 那些船客也都并非善类适才却在那罗星石岛旁吃了个瘪心中端的是憋闷无比也正想寻个机会作出来此时更是心领神会极为配合的轰然大笑起来。嘲笑之余更夹杂着诸般尖损刻薄的讥讽嘲笑。见如此难得的放肆机会连那船主艄夫也都加入进来极尽讥嘲之能事。 醒言与居盈充其量只是两个少年如何曾遇过这种场面。在这满船人众的讥诮嘲讽中两人虽然一时为之气结但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在这满船的纷闹嘈杂中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头顶这片万里晴空中有一朵乌云初时只有铜钱大小却正在无声无息的缓慢扩大…… 第十一章 神威难测仙颜露 正在醒言怒不可遏暗暗攥紧双拳正准备豁出去让那厮脸上开花却现这满船原本兴高采烈的讥诮声一时竟渐渐小了下去。 从怒火中渐渐平复下来的少年这时才觉眼前这片熟悉的天地却正在生着骇人的变化: 原本晴朗明净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本来只是轻风细浪的鄱阳湖水现在却似一锅正在烹煮的开水便似要沸腾起来。在湖面上觅食的飞鸟现在已踪迹全无。那些打鱼的船家见着这古怪天气也全都慌忙收网上岸。 这时候在众人头顶那乌漆的苍穹之上正有千百道惨白的闪电恰如细蛇般不住乱蹿。在那浓重深沉的黑云背后隐隐听得有风雷滚动。 此刻整个鄱阳湖的上方恰似有一口大锅倒扣下来天穹如墨涛声如沸白昼顿如黑夜朗朗乾坤刹那间变成恐怖的修罗界! “船家!快划船!快划回去!” 此时船上众人个个惊恐万分在这惊涛骇浪中东倒西歪干嚎惊叫声不绝。或骂或叱或求所有人都在催促着船主尽快将船划回。 醒言和居盈也被这骇人的异状吓呆全忘了刚才的不快。居盈毕竟是一女流身轻体弱被周遭惶乱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在此紧要关头少年再顾不得甚礼教大防一把拉过少女将她护在胸前。此后少年脊背上不知吃了多少回大力的冲撞也只是紧咬牙关忍住不言只顾死死护住居盈。 “啊~~这船动不了啦!”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那船主的口中传来。 原来正当船上的艄工拚命的打桨却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这桨棹都似划在半空中借不到分毫水力。这画船竟是寸步难移!现在那画船的尾舵又似被铁水焊住任船工死力去扳却只是纹丝不动! 船主比哭还难听的描述立时绝了众人逃回南矶岛的念头大夥儿更像是没头苍蝇般惊惶无措。虽然众人都急着逃离但一时却也无人敢跳下水去——看这湖水诡异的沸腾情状谁也不敢想象一旦入水会生何种恐怖的事体! 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正当船上众人陷入绝望都以为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之时却忽听有人一声惊呼叫大家快朝南边看。原来在那南天之上原本乌漆如墨的黑云之中忽有数朵彤云闪现渐聚渐集连环纽结恰似有赤字如火! 在满船人众的惊恐目光中那字状彤云正渐渐向画船移来。 醒言自经那马蹄山上一夜古怪之后不觉目力已变得越来越好在众人还懵懵懂懂努力辨认赤云形状之时他却已看到那几朵妖异的彤云正纽结成四个歪扭的大字: 醒言盈掬 这一下对少年来说不啻为晴天一个霹雳!虽然那“盈掬”二字还有些不解但恐怕指的就是这少女居盈因为这两字读音正好相反。 “想不到往日看过的那些个志怪神鬼之事今日竟报应在自己身上!” 心中正叫苦连天正待装作懵懂就将此情掩饰过去却不防旁边已有人扯着嗓子大叫: “就是他俩!就是他俩惹得湖神怒!” 醒言闻言大恐侧眼看去现那大叫大嚷之人正是先前那个羞辱他的纨绔子弟。 此时这厮手中的鹅毛扇也不知丢到哪儿去袍歪帽斜手舞足蹈正如疯狗般指着醒言和居盈狂嘶乱叫。 原来这厮之前在一旁偷听醒言居盈二人对答之时便听见他俩的姓名。虽然听得少年呼那小女子“居盈”但也只与那“盈掬”互为颠倒想来应是不差。这天上的如火赤字一定便是指他们二人了! 众人见了赤字指示闻听湖神怒是为了旁人顿时心下大安心说谢天谢地这下可找到替死鬼了!湖神老人家既然给他们明确指示出来一定是不想误伤了他们看来自个儿这条小命这次是保住了。只是此番安然返回后以后谁再敢跟自己提那“乘船”二字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一旦性命无忧众人的脑子便又灵光起来纷纷揣测这二人得罪湖神的原因。先前似听这少年诗里提到一个“龙”字是不是便是那时冒犯了湖中龙神的尊讳?又听说这小子方才闲得没事时在那儿扯什么妖怪“无支祁”会不会便冲撞了妖怪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正在众人胡乱猜测之际却听得这头顶上的雷声越来越响似就在头顶一丈之处滚动。众人这才想起甭管是龙神怒还是妖怪寻仇当务之急便是把这俩男女丢下湖去献祭。于是诸人便如同事先约好一般一齐向那俩少年逼去。 不过直到这时前面人众才现这位貌不惊人的少年竟有如此大力只管倚靠在船栏上死命推拒一时竟是耐他不得! 其实在听得那纨绔子弟的叫嚣之后醒言便和居盈对望一眼: 今日这番自己二人怕已是在劫难逃。 两人心下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定是昨夜二人做下那劫持命官的不法之事惊怒了神灵才降下了如此灾祸。看来真个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这天威难测实在好怕人也! 正当少年与众人拼死相拒便快要抵挡不住的诀别之际这少女居盈反倒是神色平静。 往昔种种今日种种恰如电光石火般一一在眼前闪过。 “今番就要与这少年一起葬身在这鄱阳湖中吗?” 在此危急时刻看着眼前这位正拼力护住自己的淳朴少年少女却感觉心下竟有几分从容安定似已不再惧那将近的死亡寂灭。 而醒言心中却惦记着家中那老父慈母。都只怪自己这般胡闹才遭此劫。今番罹难湖中看来是无法报答双亲养育之恩了。再看一眼身前的少女不觉更如万箭攒心暗骂都是因为自己才连累这天真可爱的少女。 念及此处少年突地对面前这汹汹人群高声叫道: “各位大爷且住容听小子一言!今番都是小子无知惹怒了湖神老爷;只是却不关这少女之事恳请各位叔伯能看在她一介女流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如若答应此言小子绝不再抗拒!” 没想这一番肺腑之言却只引得一片喝骂。众人只为保命见那湖神结字示意要这两人献祭万一打了折扣最后神灵怪罪下来可不是耍子!正是各顾性命那还管得和这少年废话。 见群情汹汹居盈便对正自惶恐无措的少年轻轻说道: “昨晚劫人我便说过不会丢下你先逃。今个更不会看你一人赴死……” 看这及笄少女脸上决绝的神色醒言不觉心中大恸!只是今番事已至此已绝无转圜余地。想及此处醒言不禁一声长叹推开死命挤来的两人对面前众人说道: “看来今番我二人是在劫难逃了!但请解给我二人一条小舢板从此便生死各安天命。但如果各位不答应俺这要求我二人便是作了厉鬼也不会放过各位!” 要是放在往日听了这厉鬼恐吓之言这些人不免要嗤之以鼻。只是今日见这鄱阳湖的种种诡异情状恐怕神鬼之事也非妄谈;虽然个个心中暗骂这少年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赶快主动跳下去救得老子性命但既然这两人愿意离船献祭给他俩一艇小舢板还不是小事一桩?在这奔腾如沸的湖水之中那片木凿成的小舢板又与一苇何异!还是就依这少年之言赶快把这俩瘟神送走省得夜长梦多。 这时满船人众竟是一条心思赶紧给醒言二人让开一条宽阔的通道让他俩去船尾解下那艇小舢板。众人尽皆屏气凝神紧张的盯着那二人的每一个动作。待得亲眼瞅见两人登上那一叶孤舟这画船上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 ……… ………… 漫天风波中有两双手紧紧握到了一起! 便在醒言、居盈登上舢板的一刹那众人头顶上那酝酿已久的闷雷似乎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众人只听得耳旁“咔嚓”一声霹雳那漫天的乌云为之震动便似在那如火彤云处撕开一个口子忽有一道面目狰狞的血色电光闪现状若龙蛇直朝这小舢板奔腾而来! 云端这惊天的霹雳、这闪华的神电来势端的是迅猛无俦无论是自份难逃天谴的醒言居盈还是那画船上自忖已逃出生天沾沾自喜的众人在这天地巨变前都有若痴呆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目不及交睫间已是万事皆休、人鬼殊途。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 暄腾的鄱阳湖似已经远去天地间又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我这就死了吗?” “这、这就是黄泉路吗?” 良久被那惊心动魄的天地之威震晕的醒言悠悠然似乎又有了一丝知觉。懵懂间彷佛感觉眼前有一团朦胧的人影正在焦急的向自己呼喊着什么。 挣扎一阵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却看到一张如花似雪的陌生容颜。 “呀!” 刚见到一丝光亮的少年却顿觉两眼一黑: “罢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此劫!这般快便到了阴曹地府了这牛头马——呃?” 想至此处少年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头: “地府有这么好看的牛头马面么?!” 重又努力睁开自己的眼帘——于是少年便在他十六岁那年看到他这一生中所见过的一幅最美的画卷: 已是云消雨霁的青天烟水之湄一位仙姿艳逸、如梦如幻的少女正一脸哀婉的望着自己;那一抹杏花烟润般的凄迷之色更显得她无比的纤婉清丽韵致横流。 见醒言醒来那仙子般的少女神色颇喜不觉嫣然一笑——那一瞬间在醒言的眼中少女那眼波流转间的神光离合彷佛刹那照亮了眼前这整个的青天、碧水、白云、远山与这鄱阳秋水的波光一起潋滟、摇曳。 刹那间似感应到这道不似人间凡尘的气机醒言身体里那股久违了的月华流水似乎也被少女这刹那的绝世芳华所牵引与眼前这离合的神光一齐低徊、荡漾…… 和着这流水的节拍醒言已是神思缥缈。刚在生死之间走过一回的少年乍睹这绝世的玉貌仙姿则心欲想已忘思;口欲问已忘言。此时少年的脑海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思考只是反复盘旋着塾课课文中的一句话: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啊!” 神思恍惚的少年直到突觉被一股清冷的湖水浸到头脑才又清醒过来重又回到了眼前的人间。 原来那少女见呼了几声之后少年都不作答便来推他一把。不料少年正斜卧在浅水之湄恍惚间竟被推落水中。只是幸好这岸边水浅只狼狈了一番醒言很快又爬上了湖岸。手忙脚乱间却听闻: “谁家轻薄儿?目灼灼似贼!” 仙旨纶音正配得这仙苗灵蕊般的容颜。 呵~定是刚才死劲盯着人家瞧唐突了佳人被当作了登徒子。只是……这声音咋这么耳熟? 今日这怪事见多醒言不敢孟浪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这位仙子可认得在下否?” “醒言!我是居盈啦!” 薄嗔微怒间一样的妩媚都丽流光动人。 “呃……” 看来今日这种种情状真个是在做梦;而这梦直到现在还没能醒。 到这时见醒言这般情态少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临水自照。待看清自己模样少女不觉掩口惊呼一声! 之后让醒言接受自己便是“居盈”的事实颇费了少女一番周折。幸好最终朴实的少年还是接受了她那“家父严命自晦容光方能出游”的说法。这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以眼前少女如此美貌如果不自晦容颜绝不可能轻涉江湖之险而只能被锁在深闺里。 看来倒底是见识浅薄的乡下少年一时他却没想到如此惟妙惟肖的晦容之术岂是一商贾之家所能消受! 尽管淳朴的少年相信了居盈这番说辞但这位鲜有机会见识美貌女子的少年乍见居盈这可谓惊世骇俗的样貌还是很不自然。而少女似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状况生一时也颇为尴尬不似之前那般自在。 过了许久许是想起方才在那神鬼莫测间的生死与共少年忽然抬起头望着少女展颜笑道: “居盈!” 少女闻言也鲜活的一笑: “醒言!” 这两声对答便让两人又回到之前的默契。 此时居盈原本束在螓上的鹅黄带已被方才那番倾盆大雨打散失落。滑若丝锻的长瀑布般披散下来。于是少女便在这秋水之湄以湖为镜以手为梳顺理她那流瀑般的秀。 离她身畔不远的少年看着居盈那曼妙的剪影心下却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过了一会儿醒言觉得静默无言似有几分尴尬便没话找话: “呃、居盈你看那南面那抹淡淡的远山好像你身上、那处的样子哦……” 平素口才便给的少年此时说话却是结结巴巴总觉得有些别扭狼闶处。 少女闻言便仰目去眺那远山情状隐隐间正见得那处有曲线婉转的两峰相对。 乍睹此景少女呆了一呆忽又不知想到什么不觉俛向怀中望去;然后便晕红满颊轻啐一声伸手来推醒言: “呀!原来真个轻薄儿!~” 于是没有防备的无辜少年又一次跌入水中;重新浸淫在清冷湖水中他却兀自懵懂心中疑惑不解思忖道: “正赞她眉黛两弯若淡淡秋山为何又要突地恼我?书上不也有‘水似眼波流山似眉峰聚’之句么?” 受这无妄之灾的少年心下感叹果然最是这小女子的心思难猜! 就在这南矶岛畔浅水之湄少女娇憨难当少年困惑委屈之时不知不觉日头已渐渐往鄱阳湖西头沉去。 秋阳的余晖正映亮湖西半天的云彩。霞光掩映中在幽渺的鄱阳大泽深处有一块小舢板正随波逐流载沉载浮。而那夜幕将至、某处已有些黝色的冰冷湖水也吞没了最后一块依稀可辨是画船彩阑的碎片……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第十二章 消魂处,离梦踯躅 经历了这半日的惊心动魄醒言与居盈都不免有些神思倦怠。幸好居盈袖内尚有银钱未曾失落便由醒言去雇得一艇小划由少年打着双桨这一叶扁舟便分开夕阳下的鄱阳水波直往北岸而去。 正在打桨的少年想到昨日晚间自己也在这鄱阳湖上干着同样事情不想只相隔不到一天便生这许多事情恍惚间便如同隔世。不过虽然吃了这许多辛苦却见到居盈有如仙子般的容貌也算颇值快慰。于是又回想起下午鄱阳湖上的那番风波险恶手下不觉加重了划桨的力道。此刻他再也无心多想只想尽快回家;在他内心里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尽快见到他以前天天见面的爹娘。 而那正蜷侧在船头的居盈却用一顶竹笠遮住螓遮住她那凡脱俗的样貌免得上岸后惊世骇俗。 与那心思单一的少年相比这少女的心中则更是思潮起伏。一会儿想起这位正划着筏子的少年一个多时辰前在那惊涛骇浪中的生死与共心下甚觉甜蜜不仅没有一丝后怕相反在自己心湖深处却还有一丝从未体味过的悸动无法形容无法说清楚却只觉得一想起来便似要全身颤栗。一会儿却又想到自己这番已显露了真容按照先前和爹爹的约定现在却应该回转洛阳了吧。即使自己耍赖但那生性固执、只听爹爹一人之言的宗叔也会逼着自己回去吧。 要是放在往昔倒也没有什么;本来来这饶州之前自己这游玩兴致已快耗尽。没想却在这饶州小城遇上这好玩少年只是这短短两三日的时光却让她心里似是多了一丝牵挂割舍不下总也不情愿就这么离开烟波浩淼的鄱阳湖、离开朴实无华的饶州城、离开简陋但却温馨的农家山村……还有这划船的少年。 念及此处少女不免有些娇羞转脸偷眼向少年觑去却见他毫无知觉正一心一意的前后划着桨棹。 “唉像他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也挺好……” 想起转瞬将至的离别少女心底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惆怅与失落。 在出神的少女身旁小舟正划开夕阳下鳞波泛彩的鄱阳湖水。任谁也想不到便在一个多时辰前眼前这恬静安详的水域却还是一派浊浪排空、阴风惨惨的修罗景象。 “也不知画船上那些人是不是也像我们这般逃出生天……不过今个自己这番遭遇也真个奇怪。” 正在患得患失、心乱如麻的少女看着这满湖的烟水不由自主的想到 “按理说那秦待诏的晦容之术即使遇着这倾盆大雨也绝不至被这些寻常雨水消散为何今个自己却显露出了本来的容貌?” “不过这样也好……倒便宜了醒言这傻小子!以后他该不会以为只有那杂货铺的李姑娘好看了吧?” 想到这儿居盈却不觉一丝羞意上颊两腮被这西天的霞光一映愈显得娇艳无俦。 ……… 在乘者的情愿或是不情愿之间这小舟终于靠上了北岸。 解缆系柳弃舟登岸;回望来处烟水苍茫。 待到了岸上醒言便对居盈说道: “我这番便想回家去了。你是不是也……” 说到这儿青涩少年的话语嘎然而止再也没能继续下去。 少女闻言螓低垂半晌无言;竹笠遮面让心下惴惴的少年看不到她神色表情。 良久少女才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说道: “嗯我也想再尝尝那松果子酒醒言你欢迎么?” 且不提居盈与醒言的小儿女情状再说那居盈家候着二人回来的马车夫已在这鄱阳湖北岸等了大半天。这车夫因为目睹了鄱阳湖上的异状不免心急如焚。虽说那善于筹算瞻事的成叔临行前让自己不必担心且言道: “老宗啊居盈与那少年俱是福缘广大之人自有上天护佑绝非人力可以加害只请你放宽心肠。” 但虽说如此那成叔也非神仙;今日目睹鄱阳湖那恐怖的情状这老宗心内不免仍是惶恐无措。他心说如果小姐有甚万一那自己便是万死莫赎了! 正在这宗姓车夫万般焦急之际却忽如久旱逢了甘雨一般愁颜尽展——原来湖堤上远远走来二人其一便是那少年。另外一个虽然戴着竹笠但显然便是居盈。 一见他们老宗急急赶上去半道迎住二人;正待要问长问短但却一时止住只是怔仲无言。 原来他正看到居盈竹笠遮掩下那恍若天仙的绝世容颜。 “小姐您这是……” 过得片刻老宗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宗叔我想去醒言家劳烦你驾车载我们过去。” 居盈并没回答老宗的疑问只是请他备车去醒言家。少女这话语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却显是毋庸置疑。 “这……好吧。” 虽然宗叔欲言又止但最终并没再多言只是引着居盈和醒言上了马车然后抖一抖丝缰长吁一声: “驾!~” 于是这马车便载着醒言居盈二人离开这烟水苍茫的鄱阳湖在漫天的霞光中朝那马蹄山而去。 依稀暮色下的马车中余光感觉着少女绝美的容颜醒言心中不由自主的想到: “待到了家里见前日的居盈突地变得如此美貌爹娘他们会不会以为她是妖怪?” 待宗叔的马车抵达马蹄山下时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看到两天未归的儿子回来老张头和老伴都很高兴。但当他们看清正走进门来的居盈时二老不禁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醒言见状心说坏了看爹爹和姆娘这般情状十有**是把居盈当成妖狐鬼怪了!正要开口解释却听爹娘结结巴巴的说道: “仙、仙女下凡了!” 醒言闻听此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心说这下便好办了原来爹娘不以居盈为妖反以为仙。 当下待二老神情稍微平复醒言便把居盈先前的晦容之辞又陈说了一遍告诉二老眼前这才是居盈的真实容貌。只是这陈说中略去了鄱阳湖上的那场惊魂免得二老吃惊受怕。 听了醒言解释张氏夫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位仙子般的女孩儿便是前日那位在自己家中作过客的少女。得悉此中关窍二老反而不太吃惊。 只见醒言娘瞅着眼前的女孩儿称赞道: “我看前日居盈那声音、那眼睛便一定不是像我们这般粗陋女子。眼下这仙女儿般的模样才和女娃子眼神嗓音相配!” 虽然以前听过无数的夸赞甚至还有文学士为她题写的诗赋但居盈听了醒言娘这朴素的赞语却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害羞的说道: “姆妈毋相誉居盈陋质容貌怎比仙女……” 待“惊艳”风波平复下来善解人意的醒言娘知道他们都饿了便不再多扯闲话只是摆开席面请大家用食。宗叔也被请来一起入座尝尝这农家自制的松果子酒还有那腌制的山珍卤味。 在席上宗叔还是那样沉默只闷闷喝着酒不一言。 见他这样醒言一家人也只道他憨朴少言并不以为异。那居盈倒是笑语嫣嫣对这松果子酒细斟慢品。夜色笼罩下的山居小庐中其乐融融一室皆春。 用过晚食之后众人便还按上次的安排就寝;只是原先与醒言一屋的成叔现在换成了车夫老宗。 醒言经过这半天的折腾也比较累了便很快睡下。 正在少年魂梦昏昏之际隐约间便似听到窗外有人低语;虽道梦乡黑甜但醒言这次却是霍然惊寤。睁开朦胧的双眼张望时却现对面草铺上的宗叔已经杳然不见。 醒言心下正自奇怪耳中又闻得那低语之声隐约传来便披衣起身来到窗前。正见那苦树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正是月明如水;篱桩边有两个人影似乎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仔细观瞧那二人正是居盈和宗叔似乎起了些争执。 许是怕屋里人听见他们似乎都尽力压低了声音话语几不可闻。但醒言此刻十分好奇虽然隔了好远但凝神之下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似乎是车夫宗叔正要少女赶快随他回去而居盈却有些不愿意。 隐约间听到宗叔提到什么“我主、约定……千金之躯……万死莫赎……明日一早……启程”等等。 看那两人的神态语气似乎宗叔理直气壮且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而居盈小姑娘便显得有些理屈词穷。看来最终她是拗不过宗叔了。 醒言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睹这情状如何想不到个中的缘由。一定是那宗叔的主人、大概便是居盈的父亲在居盈离家出外游历之前曾和成叔、宗叔交待过一旦女儿露出了本来容貌便立即将她带回家中。估计那少女离家前也做过这样的承诺才能出来游历的吧。 有这样的约定想想也不奇怪。这江湖险恶风波难测以居盈这般花容月貌实在是步步危机、寸步难行。现在她又露出了真容想来她那忠心耿耿的仆役宗叔也怕少主遇到危险才这般坚持着让她回转吧。 想通其中关窍少年心下怅然若失便又回到草铺上和衣睡下。不一会儿窗外话语渐不可闻。片刻后宗叔又蹑手蹑脚回到他草榻上安寝。 “想来明日一早居盈他们是一定要回去了。” 虽然从来都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经过这两三日的相处此时少年心中却感到无比的失落惆怅。 于是这夜便有人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眠。 翌日清晨所有人都在山村啾啾的鸟语中醒来。 用过早饭后那少年虽已知道、但仍万般不愿听闻的话语却还是从宗叔口中说了出来: “好叫贤夫妇得知我家小姐已在饶州迁延了这几天时日现在也应该回去了。这两天我家小姐多受张家小哥照应在贵家也多有叨扰小姐与我心下俱是万般感激。这些散碎银两便请贵夫妇收下聊表谢意。我们便要就此别过。” 也许是他们的离去也早在张氏夫妇意料之中因此倒也没有太多讶异;不过山村人朴实厚道招待居盈主仆原就是他们的好客之道。因此见宗叔要给他们银子虽然自家穷苦但也绝不愿意收下。在朴实的老张头夫妇看来如此招待本就是主人应做之事;如果再收他们银两那又与做生意的客栈食铺何异? 正在推拒之间倒是居盈话了。她让宗叔不必相强然后对张氏夫妇冁然一笑说道这两天亏有醒言作她向导方才玩得这般尽兴因此上她便要在这临别之际送醒言一件小小物事聊表谢意。 言毕少女便解下系在凝脂般颈间的一挂护身玉佩递与醒言。 少女此举大出所有人意料;但听她那说出的话语虽然声音轻柔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自有一股莫名的气势便似任谁都反对不得——便连那神色数变、正要出声阻拦的宗叔最终也只是欲言又止。 于是醒言便接过那枚犹带少女体温的玉佩珍重藏在怀中却不一言只是奔回里屋去。 正当众人不知所以时却见少年又奔了出来拿出一物对居盈结结巴巴道: “这个、这个是昨晚我做的准备送给你做个纪念。” 原来那是只用竹根雕成的酒盅正是当初少女爱不释手的那种小竹杯。 这竹盅上犹有寥寥几笔刻刀剜成的画儿原来是扁舟一叶水波几痕还有淡淡的远山数抹;画旁还刻着几个朴拙的字儿: “饶州留念” 在少女把玩之际那少年诚声说道: “这只竹盏是夜里我在院中借着月光做就。只是光亮熹微实在是做得简陋。也只想给你做个纪念希望你能收下。” 话语带着几分惶恐但语气真诚。 “谢谢你我很喜欢。” 少女平静的接过小竹盅然后便转身缓步登上马车。 “宗将军启程吧。” 少女微微颤抖着说道。 车辚辚马萧萧身后这流连数日的饶州城终于渐渐离自己远去了…… 只是这车中的少女摩挲着手中这只简陋的小竹盅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饶州留念”四字她那双明眸中强抑多时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只是夺眶而出…… 正是: 碧云天黄叶地秋风起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 遍人间烦恼填胸臆 量这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仙路烟尘第一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二卷: “一剑十年磨在手” 第一章 负恨雄行岂意气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便似那天边的一行归雁载着居盈的马车也在那少年的凝注中渐渐消失在远方。 告别了居盈对于醒言来说便似告别了一种生活。与居盈相处前后不过短短两三日对醒言来说却已足够刻骨铭心。 只是对他这个出身山村的市井少年来说“刻骨铭心”这个词似乎已过于奢侈。相对整日为生活而奔波的日子与居盈这两三日的同甘共苦也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偶然意外。当伊人远去这一切便都又烟消云散。 只来得惆怅一小会儿醒言便猛然记起一件大事:他已两天没去稻香楼上工了! “不能再在这儿呆了!” 醒言心下暗暗责备自己: “得赶紧回去看看!指不定那刘掌柜有什么说辞呢。也许很狠扣一把工钱吧……” 且不提他惶恐;再说他爹老张头这两天正好猎到几只野兔便想让儿子像往常一样顺路捎去城里贩卖。不过这一回少年觉得自己已旷工两日若如今再带着自家山产野物前去刘掌柜就更不会有好脸色。想到这茬他便跟父亲说明原委于是父子二人就一起赶路直往饶州城而去。 等到了稻香酒楼醒言这才现事情要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由于两天没来不光他这个月的工钱刘掌柜一个子儿也不给更糟糕的是他已被掌柜的给辞退了。 还在好言求恳几句却现大势已去。他那个位置显然已被一个陌生的后生小子给顶替了。 其实对于稻香楼老板刘掌柜来说少年这两天没来上工却正中了他下怀!以前这打工少年便常常因为塾课拖堂从不能提前来上工掌柜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若不是还瞅着季老先生几分薄面醒言早就被他给一脚踹出门外去了。而这两天这臭小子居然旷工正是天赐良机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解雇还可以趁机省下这月在他身上的工钱开支! 于是醒言刚一提自己被克扣的工钱刘掌柜便似被马蜂给蜇了一口一跳三丈高随手扒拉过一只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打跟这位前伙计耐心计算他这两天旷工给稻香楼带来的严重后果。而这位稻香楼大当家也着实有些能耐;算到最后连醒言开始为自己的斤斤计较感到羞愧起来。因为通过刘老板的讲解稻香楼不仅不应该补给醒言钱醒言却还得赔上一笔给酒楼——不过他不必再掏这份钱了;菩萨心肠的掌柜这样对他说: “唉也就不提了。我这人天生心软……” 于是等晕晕乎乎的少年醒过味儿来时便现自己不知何时主动离开酒楼现在已站在大街上了。 正所谓人要倒霉喝凉水也塞牙。正当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走到处张望有没有招工告示却忽见身旁几个小厮正笑闹着一路颠过口里只是嚷道: “哦哦~泼皮六指儿又赖地上讹人罗~” 听得此言心不在焉的少年就随意顺着小厮们颠跑的方向望去。谁知这一望醒言心下便是吃了一惊!因为远处喧嚷的街角正是他爹摆摊卖野物的地界儿。 “咱爷儿俩今天不会都这么倒霉吧?” 担着心思醒言赶紧一路小跑儿奔过去。待拨开人群一看他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原来被那躺在地上装死的泼皮无赖孙六指死死拽住裤脚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爹老张头! 这憨厚老实的老张头现在正被泼皮胡搅蛮缠得不知如何自处;忽见到常在城中厮混的醒言儿赶来就似盼来了主心骨赶紧一把扯过把憋了许久的苦水倒给他听。老张头心中憋气连说话声音都打着颤。 听过爹爹一番语无伦次的诉说醒言总算有点明白这是咋回事。原来那破落户儿孙六指刚才蹩过来要跟老张头买兔子却又不谈价钱只是在那儿捧着兔子摩挲个不停。 正待老爹有些不耐烦开口问他倒底瞧好没有却不防那孙六指却突然叫起屈来说道那兔子正是他家豢养昨天刚刚跑失;正到处寻找正巧在老张头这儿现了。因此上这泼皮无赖就硬栽是老张头偷了他家兔子;不仅他手里正折腾着的那只兔子得归他还要老张头把其他几只也都倒赔给他。 孙六指摆出这副无赖嘴脸那张头如何受得了立马就被气得七窍生烟!天可怜见这兔儿可是他辛辛苦苦在马蹄山下药埋夹儿猎来的;那山沟儿离饶州城还有十几二十里地咋可能误捕了他孙六指儿的兔子?! 老张头一时气急便说不出话来只管劈手去夺六指手中那只兔子却不料正中那泼皮下怀顺势就躺倒在地装死紧拽住老张头的麻裤脚口中直嚷“打死人、打死人了”。他这一番做作倒反把原本理直气壮的老张头给倒憋了一口气吓得是不知所措! 听过爹爹诉说再看看眼前景象醒言对这前因后果便似吃了萤火虫雪人正是心中雪亮。 说起来这位正睡在地上干嚎装死的孙六指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厮正是饶州城里数得上号儿的泼皮破落户因其天生歧指大夥儿就都唤他孙六指天长日久下来他的本名倒反而无人知晓。这孙六指最熟稔的无赖伎俩便是专盯那些老实忠厚的乡下人觑准机会便找个由头吵嚷;只待被稍稍挨上点皮儿便立即躺在地上装死。那些被他讹上的乡下人大多胆小怕事一见他寻死觅活的架势哪还敢和他争闹只得乖乖把手头的山产土货拱手奉上只求能赶紧走人。因此孙六指这一损招儿倒真是屡试不爽无往不利。只不过今日他惹上这也非善茬的少年恐怕便有些尴尬! 这时候醒言刚被解雇正是憋气一看自己忠厚善良的老爹正被泼皮讹诈当即勃然大怒。看着兀自在地上翻滚装死的孙六指他顿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往四下瞅瞅看有没啥顺手家伙正瞥见围观人群中一位江湖豪客正挎一把环刀便一个箭步蹿了过去高声喝道: “好个泼皮破落户!今日你自己作死小爷便成全了你!” 说罢少年右手便直奔那刀把而去! 话说正在醒言要夺那把刀过去斩杀孙六指儿时却被那挎刀汉子一把拦住。这汉子见少年生得眉目分明却想不到也是这般鲁莽一言不合竟要因这小事杀人实在不值。心中不忍之际他便赶紧揿住少年已握上刀把的手诚声劝道: “这位小哥且住且听哥哥一言!我看地上这厮只不过烂命一条小哥何苦要为他搭上青春性命?!” 冲动的少年一听了中年汉子这肺腑之言却忽似悲从中来语调悲苦的说道: “大叔有所不知现如今我已是了无生趣。便在今早我那心仪已久的女子刚刚离我而去不知所之;刚才去稻香楼上工却又得知竟被掌柜解雇。我这命恁地不值钱还要它作甚……” 听着这凄凉语调闻者无不动容。 却听这少年语气一转睁目怒道: “虽然这位爷一番好意只是爷不必阻拦。孙六指这腌臜竟敢欺我老父今日我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斩掉这厮的狗头!如此一来却还能全我张醒言孝烈之名!——好汉您请放心斩了这厮之后投官前我一定帮您先把这刀洗干净!” 说到这儿少年已是激动万分只听他大喝一声: “六指腌臜快来受死!” 怒吼之音未落这少年已轻轻一拂便拨开那江湖汉子的手掌;于是众人只听“仓啷啷”一声那少年已拔出明晃晃的环刀!霎时间左近之人只觉一阵寒飕飕的刀风扫过顿时忙不迭的的朝后退去。 而那醒言老父老张头又何曾见过这样场面?原没想到自己整天笑呵呵的醒言娃性情竟是这般暴烈!一时间这向来与人为善的老实人顿时呆若木鸡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一时没了人阻止众人皆以为泼皮就要血溅当场;谁知道操刀在手的少年刚来得及转身却见那位原本死赖不起的泼皮孙六指顿时“噌”一下应声从地蹿起搡开人群屁滚尿流而去! 于是等那气势汹汹的少年操刀转过身来再看时却现那厮所躺的那处黄泥地现如今已是空空如也;只有几根鸡毛还在地上寂寞的打着旋儿…… “嗬!这厮倒是腿快!否则定吃我一刀!” 没捞着孙六指头颅的少年还兀自在那儿恨恨不已! 且不提醒言懊恼那围观众人却是都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平时在街坊四邻中嬉皮笑脸的少年这次竟是如此酷烈为了他爹爹受讹竟要豁出去与人博命。只不过虽然各自杵在这儿看热闹倒是惬意但若要真个出了人命案子则不免要惊动官府震动地方纷扰四邻何况还会连累上这娃儿性命实在不值!所以见得这事就此平息众人倒也个个庆幸。 见这事已了大夥儿也都慢慢散去。而那位被醒言拔刀的江湖客见这少年竟是如此悍勇浑不把人命当回事饶是自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此却也不免暗暗心惊。因而当醒言还过佩刀之后这汉子也不敢和他多扯只稍微寒暄几句告了个罪儿便即走人。 虽然众人已散可刚才杵在那儿、半天没反应过来的老张头现在却仍是惊魂未定——刚才竟恁地凶险宝贝儿子差点就为自己一点小事惹出人命!一想到这老张头心下就暗悔不已: “早知儿子这般莽撞自己就该把这几只野兔早点双手奉送!” 又回想起刚才那番刀光剑影老张头直唬得面如土色。等心神稍定他便出言埋怨儿子的鲁莽。 眼见老父着急上火那正绷着脸的少年却忽然“哧”的一笑。这一笑倒把他爹吓了一跳! 老张头正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却听孩儿正给他细细解释: “爹爹请放心孩儿虽然不肖却怎会是那不知进退的亡命徒。我刚才只是想着那破落户儿孙六指为人无赖无比;若是今日咱忍气吞声遂了他心愿不免便被他看轻;与孩儿不同这样泼皮正是不知进退今日若遂了他愿日后不免缠上身来如蛆附骨无止无休。我家可还要经常来这饶州城卖山货野产委实吃不起这番折腾! “所以孩儿再三思量不如便使出个绝户计儿。呵!这厮今日让我这般一吓下次定不敢再来纠缠正是一了百了之计!” 说到此处看着爹爹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便又继续说道: “哈这番惊吓传扬开去饶州城其余地痞无赖若再要来烦扰爹爹生意却也要先摸摸自己脖项问问自己可有几条性命!” 经过前日夜里绑架上官威逼放人那一遭儿现在这位十六岁少年不知不觉间已是胆大心细深知世上有些恶人必须对之已酷烈手段。 那老张头听得儿子这番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就说嘛自己看着醒言儿长大向来便不是那种胆大妄为之徒。况且他儿子可是跟着季老先生读过诗书的决不会这般鲁莽。 可话虽如此老张头却又不由自主想到刚才那番凶险场景他那稍微平复下来的面色又变得有些苍白便对醒言说道: “娃儿啊!万一孙六指那厮真个无赖躺在那儿只是不逃;或者拼着吃上你一刀然后更讹咱钱财怎么办?” 听爹爹如此问醒言只是从容一笑: “爹爹这也不必担心。孩儿在去夺刀之前已经看过那破落户儿所躺之处正巧避过冰凉的青石板只舍得卧在黄泥地上——您想这厮连冷都怕今番又听孩儿与那江湖汉子的狠对答、亲眼见我去拔刀作势还还有不赶快逃走的道理?哈哈!” 说到这里醒言仿佛又看到孙六指那厮的狼狈模样不禁放声大笑! “好!好一个智勇双全的孝烈男儿!” 正在这俩父子一对一答之时却不防旁边突然转出一人对那正自开怀的少年击节赞叹! 第二章 水龍吟处飞神雪 正当张醒言掣刀吓跑和他爹爹歪缠不休的泼皮孙六指父子二人正在街边对答之时却忽听得旁边有人对醒言高声赞叹。 待父子二人转眼观看却现原是一位褐衣老丈正从货摊旁边转出走到他们两人跟前。看这老丈容貌似已是年岁颇高但偏偏面皮红润乌满头。瞧他自旁边绕出的样子步履遒劲有力走路有风并不像一般老人家那样拄根拐杖。看来这老丈颇谙养生之道。 一番打量忽想起这老丈刚才的赞语醒言便谦逊道 “嗬!老人家谬赞了刚才我只不过是吓跑一个地痞无赖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他谦逊那老丈眉毛拧动笑道: “小哥此言差矣!方才老朽在一旁看得明白小哥一见那泼皮纠缠几乎想都不想便上前夺刀威吓这正是小哥你心思敏捷、勇于决断。后又见你挑选夺刀之人虽然那人是个江湖豪客但却面目清朗额廓无棱显非冒冒失失的鲁莽汉子。一般有这面相之人很可能会阻你拔刀劝上两句能让你有机会狠话坚那泼皮之心让他以为你真有杀他之心!” 听得老丈这一番分析醒言倒听得目瞪口呆。刚才那风卷残云般的一番事体他自己倒真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不过现在听这位老丈一分析细想想还真有些道理。刚才若选个满脸横肉、歪眉斜眼的江湖莽汉恐怕就惟恐天下不乱不仅不会劝阻说不定还会主动将刀双手奉上。如此一来自己哪有机会缓上一缓也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说出那一番威吓话来。若是那样还真不知道刚才这出戏该怎么往下演! 看着少年这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面前这位矍铄老丈知道让自己说中便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何况从小哥方才所言中老丈也听得小哥能从那泼皮躺卧之处判断那厮绝非惫懒非常、悍不畏死之徒。在那间不容之间小哥你还能有如此细密心思怎叫老夫不佩服?” “嗬~惭愧!” 醒言听了这老丈这番赞语也不禁心下快活。他爹爹老张头说到底只是个赣直村夫即使他儿子再细细解释却始终也想不大明白其中关窍。今天碰到这位萍水相逢的老丈倒对自己刚才那番喝退泼皮的做作分析得如此明晰透彻这又怎教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心里不乐开花? 满心欢喜之时只听那老丈又呵呵笑道: “所谓相逢不如偶遇想来今日二位还未用餐不如就由老丈做一回东请二位小酌一番你们看如何?” 话音落定憨厚的老张头正要推辞那老丈却不由分说扯起他摆在地上的兔篓便不管不顾的沿街摇摆而去! 见得如此这张氏父子二人也只好相从跟在那老者后面一路行去。其实对于醒言来说正巧刚丢了稻香楼的工作还不知道今天中饭着落在何处褐衣老丈此举倒是正中他下怀!心中快活稍一分神却见那老丈在前头健步如飞自己稍一迟疑便已经落在后头。看着前面这老丈矍铄模样醒言暗自一咋舌赶紧加快脚步紧紧跟上。 正当这张氏父子两人跟着一路小跑有些气喘吁吁之时那老丈已停在一处酒楼前。停下来稍微喘了口气醒言抬头一看现这酒楼对他来说正是熟悉无比:这酒楼自己片刻之前还来光顾过正是他今天上午那处伤心地“稻香楼”。 再说那稻香楼老板刘掌柜见醒言父子二人又走上楼来还以为这混赖少年还是为那俩工钱过来歪缠刚要出言呵斥却不防前面那位年长客官已在自己面前停下回过头指点着那对父子跟自己响亮的喝了声: “呔!这位伙计我们这一伙三人楼上雅座伺候着!” 一听自己被当成跑堂这一楼之主刘掌柜差点没被一口气憋死。刚要作却瞧见那老丈颐指气使的做派显非寻常老朽因此刘掌柜只敢在心里不住暗道晦气嘴上却丝毫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将这三人引到楼上靠窗一处雅座坐下。 刘掌柜安排的这座位醒言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三天前这地儿正是居盈和她成叔落坐的地方。政所谓睹物思人看到这熟悉的桌椅方位醒言便想起当时居盈小丫头对着一盘猪手跃跃欲试的可爱模样不知不觉中便有一缕笑容浮上他的面容——却不防那刘掌柜无意中瞥了醒言一眼正看到这位前手下小跑堂现在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笑成这模样八成是这小子看到自己刚才被人当成伙计正偷着乐吧?” 刘掌柜颇有些小人之心的揣度着: “这臭小子真是可恶!” 等褐衣老者点完菜后这刘掌柜便悻悻回到后堂准备赶紧换上一套袍色光鲜的行头那时再出来巡察。 且不提刘掌柜去后堂试衣再说那位矍铄老丈等这酒菜上来之后便开始一盅接一盅的喝酒并热情的劝父子二人喝酒吃菜;除此之外他却是只字不言。 只不过虽然醒言也顺着老丈的意思吃着酒菜但却不像他爹爹那样懵懂无觉。等那老丈约摸有五、六杯酒下肚醒言便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非常客气的询问道: “敢问这位老人家想我们萍水相逢却不知老丈为何对小子如此青眼有加还请我父子二人来此享用如此美馔?不会只是因我赶跑六指泼皮那等芝麻小事吧?” “哈哈哈!” 正在一口一口灌酒的褐衣老者听得醒言之言却是放声大笑声音响亮在酒楼中滚滚回荡直引得整个二楼的食客停箸注目。 “小哥问得好!只是小哥却有所不知你我二人其实是神交已久!” “哦?!可我和老人家似乎从未谋面啊?” 听得老丈之言醒言努力回想但无论怎么冥思苦想却也全然想不起自己啥时和这老丈相交相识。正满心糊涂时那老者又乐呵呵说道: “对了小老弟也不必一口一个老人家。如不见外叫我一声‘老哥’便可。” “其实我们相识也只是昨日之事小哥应不会这么快便忘了吧?” “昨日?” 饶是醒言平时机灵此刻却颇为踌躇心中竭力思忖将昨天经历的所有事都在心中梳理一遍: “昨个上午在鄱阳县平安客栈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昨天中午去那南矶岛上水中居吃鲥鱼——难不成他当时也在那儿吃鲥鱼?可是当时那间轩厅之中人也不多要是真见了这老丈自己是绝对不会忘掉的;或者是下午?昨个下午那场事体真是惊心动魄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难道这老丈是那艘画船上的一位游客?可似乎也没啥印象……这位老丈究竟是什么人?” 见他困惑那老者呵然一笑说道: “小哥处事机敏这记性却不甚佳。昨天在那鄱阳湖上蒙小哥替我宣扬当年事迹临了又赠诗一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听了老丈这话醒言还是有些莫名其妙;昨天下午鄱阳湖上那番凶异景象太过惊世骇俗;后来又紧接着一遭儿“惊艳”他也被震得七晕八素此刻对自己在那天变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已是糊里糊涂了。 见醒言还是怔仲那老丈却也不多加解释只是说道: “老夫闻得先贤有言‘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小哥这几日的作为正是那天大的‘无心为善’之举!” 听得此言绑架过上官一直心怀鬼胎的少年却是心中一跳正待说话却见那老丈已是兴致勃勃的接着说道: “惩强扶弱不求己报正是我辈大好男儿所为!痛快!可浮一大白!” 说罢老丈一仰脖骨嘟几声一杯烈酒就到了肚里。咂了咂嘴他又说道: “一想昨日之事便是痛快!老汉还想不到小哥作得一手好诗想那句‘醉倚周郎台上月清笛声送洞龙眠’妙!畅快!真个是淋漓尽致又可浮一大白!” 话音未落这矍铄老丈接连仰脖又是两杯烈酒下肚。不知是否酒喝多这老丈现在话也有些多了起来: “两位却不知老夫向来都是疾恶如仇最看不得好人遭罪恶人逍遥!唔……好一个‘清笛声送洞龙眠’!便看在此诗份上老夫今日也要给小哥送上一份小礼!” 说到这里这位意兴豪侠的老头儿显已有七八分醉意满脸通红端的是憨态可掬。也不待醒言父子搭话他便起身口齿含糊的说道: “等一等待我看看这袖中带了什么物事。” 可能这老丈出来时颇为仓促这会儿在宽大袍袖中一阵掏摸却是半晌无功当下那张醉脸便更加赤红。 见此情形醒言便说道: “其实老人家也不必客气小子这正是无功不受禄!说实话我也不知这……” 正待谦让却见那老头儿一摆手喷着酒气红着面孔截住话头叫道: “我云中君说话焉有不作数之礼。小哥却不必着忙待我再慢慢找找!” 于是醒言父子二人便见这位褐衣醉老头闭上双目口中不住嗫嚅倒好像往日见到的神汉那样叨叨念着咒语。 “哈哈~有了!” 正当父子二人疑惑这老头是不是醉得神志恍惚时那“云中君”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显是得意非常自夸道: “哈哈!看来老夫记性还不差临走时也没忘记带上一两件拿得出手的礼物——这真是个好习惯啊!喏这管石笛便即赠与小哥正应那‘清笛声送洞龙眠’!哈哈~妙哉!” 这老头儿自说自赞间已从袍袖里掏出一管玉笛来不由分说就胡乱塞了过来。醒言见他已经半醉怕和他推让间把这玉笛摔碎也只好顺着老丈的意思把那玉笛接过来握紧手中。 见醒言收下那老头儿甚是高兴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 “好!正……我辈男……儿正不应效那小女子惺惺作态!” 闻听这话醒言本已到了嘴边的推辞话儿只好又缩了回去只顾在那儿瞧着笛子傻笑。他手中现在拿的这管玉笛由玲珑玉石制成婉转圆润彷佛天然形成;笛身淡碧内中隐有雪色纹翳恰如那春山翠谷中浮动着几缕乳色云霓。在笛末的校音孔洞中系着一绺梅花缨络丝色嫣红随风飘逸与那晶润淡然的管身互为映衬正显得相得益彰。 而在玉笛吹孔的上方又用古朴的文鼎大篆镂着两个字: “神雪” 这俩古篆遒劲幽雅正似那画龙点睛之笔顿时便让这玉笛古意蕴藉。 正当醒言痴瞧手中玉笛之时那半醉的老头儿却突然一拍脑袋叫道: “瞧我这脑子真有些糊涂了!恐怕我真是有那么一二分醉了……今天我送笛算是赠人以鱼但却为何不索性授人以渔?光有笛没谱儿哪行!等等那谱儿……” 一口气说到这儿醉醺醺的老汉舌头又打了结: “那谱儿我、我应该也带了吧?小哥且稍等待我慢慢取来!” 于是醒言又见那老头儿瞑目一阵嗫嚅然后又神情得意的从袖口中掏出一物。等他掏出醒言定睛一瞧见那物正是一本古丝绢书。这书深水蓝色的封皮衬着海草龙纹底子封面雪白的题额上赫然写着三个黑色篆书大字: “水龍吟” 现在掏出这书那老者又是一顿胡塞乱送。醒言怕这好端端的绢面上沾着油水只好又乖乖收下。见他爽快那老丈也十分高兴举杯大笑道: “哈哈!痛快!这两天老夫目睹小哥惩恶扶弱壮举又蒙小哥宣扬事迹、题诗赠赋之惠老夫前日便助小哥一睹那人真颜今天又能赠君以谱以笛也算了却了老夫这桩心事。” “呃~这酒是不能再喝了若是再喝我便要醉了!” “二位老朽这便告辞!” 连珠般说完这通话这位已经十分沉醉的老头便晃悠悠站起身来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唉任他甚么英雄……好汉千载之下……又复有、几人识得!……” “伙计!快来结帐!” 说着这老头儿便招手指点叫左近那位“伙计”过来结帐。 而那位被老头点到、却已经换了一身光鲜袍服的刘掌柜不信这怪老头儿这回还是在叫自己便兀自在那儿东张西望。正摇头晃脑时却冷不防那醉老头儿又高声怪叫一声: “左右瞧什么瞧?就是你了!快来结帐!” 一听确认这刘掌柜便像泄了气的皮球心中直道“晦气”;却又不好作只得陪着笑脸挨挨擦擦的走过来告诉老头儿这顿酒菜一共多少文钱。听他报完酒菜钱这红光满面的老丈便喷着酒气招呼一声: “喏!这锭银子给你接着!余下的就找还给这位小哥吧。” 说着话这醉酣的老头便歪歪斜斜的递给刘“伙计”一锭马蹄银接着又咕哝了一句: “你这老跑堂、穿得花里胡梢却硬是没开始那个伙计机灵!” 说罢他便左摇右晃的朝楼梯口走去。 “老人家!小心脚下!且等一等我来扶你。” 醒言见那老头已有**分醉脚下正是踉跄不稳怕他摔跌便高声阻拦让他慢走。听他提醒那老丈回头呲牙一笑道: “不妨事!我又不是那愚鲁的醉汉!” 说着那老头又继续往前晃去。见他这样醒言便要上前扶持;正在这时却被刘掌柜给拦住: “我说臭小子要你乱操啥心?那老头鬼着呐哪这么容易摔到!喏这是刚刚这顿酒菜找下的钱。唉真是浑人有浑福也不知道你这浑小子今天走啥浑人运居然混上这么一个冤大头——” 刘掌柜这一番嘲讽责骂说到这儿却嘎然止住;抬起头与面前这位前伙计骇然相视—— 原来他点数给醒言的找剩银钱却分厘不差正好符合他先前克扣下少年的工钱! “……” 正当二人骇然相视有些愣神之时却忽听得“扑通”一下然后一阵“叽里咕噜”的滚动声;醒言闻声回头惊看却原来是那个醉老头果然脚下不稳一个不察竟就此滚下楼去! 听得这碌碌滚动声醒言心下暗暗叫苦顾不上和这刘掌柜滴答赶紧和爹爹老张头一起急急赶下楼去。 只是等到了楼下大厅直出了酒楼正门却现那大街之上行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只是那赠笛赠书的醉老头儿却早已是踪迹杳然…… 第三章 媚月娇花邀笛步 醒言父子循着那酣醉老者滚落的声音赶下楼去却现无论如何都找不着那老丈的踪迹。 “这位老人家倒是脚快。” 老张头说道。淡淡然说完他却突然有些惊慌起来: “呀!我说醒言儿你说刚才这老丈会不会是神仙啊?!明明应该摔跌在这里——罪过罪过——可咋就一转眼不见了呢?” 见这老丈神龙见不见尾老张头觉得好生怪异。见爹爹这么说醒言便道: “不会吧这大白天的能给我们突然撞上个神仙?这神仙还请我们吃菜喝酒送这送那?想想也不可能吧。” “我看那老丈很可能是被啥人扶着拐过街角去了。” 醒言给他爹爹提出另一种可能否定了神仙之说。他这番说辞实是出于孝心;要以自己爹爹那赣直性儿如果真以为这次遇到神仙从此不免便要疑神疑鬼干活睡觉都不安生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老张头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荒唐。还是儿子提醒得对要不然自己以后冒冒失失的说出去铁定要被别人笑话! 只不过虽然口中安抚了老爹但醒言心里却止不住翻开了个儿。在他内心里醒言觉得此事确实颇为蹊跷。那老丈含混之间似乎对自己前日与居盈在鄱阳县的一番不法作为竟好像有些了解。不过幸好这位知情的老者对他俩行为竟是颇为欣赏否则也不会既请东道又送笛书了。 “难不成真是遇到神仙了?” 虽然刚才编了个话儿骗过他爹但他却骗不了自己。不过想了想还是应该不会;就像他自个儿刚才说的神仙怎么那么容易就让自己碰上。对了!想老者这番作为倒是非常像那些游侠列传里所写的风尘异人。 “嗯!应该就是这样呵呵呵~” 醒言觉得自己已经找到正解便放下一桩心事。 等这父子二人都已为刚才这番奇遇找到合理解释他们便开始商量起接着该干嘛。老张头对儿子说: “醒言儿还有这俩兔子没卖掉爹就先去叫卖。你也两三天没去私塾了赶紧去看看吧!恐怕季老先生已经生气了吧?” “好吧那爹爹一个人要小心了。” “没事儿;爹这次就把这对兔儿胡乱卖掉不计较价钱。” “好吧那我就去了。” “嗯。记着早点回来吃晚饭。” 父子二人随口对话就此道别。 只是等醒言看着爹爹拐过街角他自己却没挪动几步。现在醒言心里想的可不是去什么私塾。这季氏家族的塾课自己已读了这么多年该看的经史子集也差不多都看完;那些士卒人家需要修习的诗书礼乐自己也什么都能搭上点边儿。自己缺这几堂塾课其实也没啥关系;反正自己这寒门子弟从来也没敢在这诗书上能指望混出什么衣食。现在对他来说当务之急便是得赶快再找得一份零工否则自个儿今后的饭食都成问题。 今年他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小伙子了;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虽称少年但早已算半个大人了醒言现在实在不好意思赖在家中吃白食了。去哪儿呢?稻香楼?看刘掌柜刚才那番气歪鼻子的嘴脸这稻香楼显然没指望了。该去哪儿呢?少年一时间犯了踌躇。 这时候头顶上日头正好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停有忙碌的人流从呆立的少年身边经过。呆呆想了一阵为衣食愁的少年突然眼前一亮: “对了!我咋把刚才那老人家送的东西给忘了呢?” 正没个主张的少年忽然想起刚才那老丈赠笛赠书的情节心说自己还没拿这笛儿试试音呢。想到这儿醒言便赶紧走到一个僻静处把那笛子从怀里掏出来准备试着吹奏一番。 说来也怪这手中的玉笛“神雪”不仅模样清爽不俗材质恐怕也有些特异。按理说一般玉石琢成的笛子入手沉重并不适宜长时间举在那儿吹奏;况且那石性坚硬不似竹材那般清韧以玉石为材料做成的笛子吹出的音符往往没有竹笛那般清脆悠扬。 因此虽说这世间并不乏玉笛但基本上都只是有钱人家拿来装幌子: 要么挂上一条绢丝缨珞再打上一只红檀木架当菩萨一样供在书房中作为装饰——此谓“花瓶”之用;要么便有些个风流子弟寻常会友时笛不离手拿着傍身看上去平添几分骚雅大抵也就与那“秋扇”异曲同工。总而言之这世间一般所谓的玉笛白玉笛其实就是根空心石棍;江湖侠客拿来舞弄或能趁手那正经乐工实是吹不大得的。 而这玉笛“神雪”怪就怪在这里。它入手虽非轻若鸿毛但比那寻常竹笛却也重不了多少;吹奏起来其乐音婉转悠扬却比竹笛更加清灵。于是才试吹了一小会儿醒言便差点要热泪盈眶! “真要好生谢谢那位老丈!我张醒言也终于有笛子啦!” 难怪醒言这般激动。在他读书的季家私塾中也设有礼乐课程。礼乐课程中用来教授子弟识谱的入门乐器便是这种最普通不过的竹笛。可是即便集市坊间那些寻常的竹笛费不了几个钱但家境穷困的醒言却还是负担不起。对于张家来说这银钱要不是用在衣食穿用上那便是罪过。 因此每逢这种课程醒言便会去野山竹林中截得一支竹管然后自己用刀按规格在竹管上间隔剜上八只孔洞。只是虽然这笛子制法简单只要拿刀剜洞;但这竹子却并非豆腐像这样剜刻要想在竹管上凿出个不带棱角的圆洞来却着实不是易事。往往醒言最后剜就的孔洞看上去不圆也不方或七边或六角八个孔洞八般模样实在不规整。这么一来他那些自制的笛儿音乐效果可想而知;往往低音还能勉强凑合但高音就实在是音容惨淡不忍卒听了…… 于是乍得真笛满腔兴奋的少年便又翻开老者相赠的那本曲谱《水龍吟》。只不过这回他却有些失望。原来这本薄薄的曲谱书中用工尺符号记述的笛谱委实是出人意料匪夷所思。这“水龍吟”之曲多用羽音高亢之极并且常在变徵之外复又变徵实在是…… “不是人吹的!” 这是醒言的评价。 等兴奋劲儿过去这找工作的问题重又摆到醒言面前。只不过这一回醒言却没像开始那般六神无主。很快他脑海中便灵光一闪叫道: “有了去处也!” 原来醒言瞥见手中新得的笛儿“神雪”心下顿时便有了主意。 原来他猛然记起就在前几天自己从那饶州城最大的妓坊“花月楼”前经过无意间瞧见花月楼门口的照壁上贴着一张大红的揭帖上面说“诚聘笛师”云云。那时醒言也只是路过无聊看着那红纸晃眼便去瞧了个新鲜。此刻既然自己丢了稻香楼的饭碗又蒙豪爽之士送了根笛子那自然是要去妓楼碰碰运气了。 只不过现在想起来时离那揭帖张榜已经有四五天不知道有没有人捷足先登。现在去花月楼应聘差不多已成了醒言唯一的指望便不免患得患失起来赶紧加快脚步朝那前门街上的妓坊“花月楼”飞奔而去。 其实正所谓关心则乱醒言这番担心倒是多余了。想这时候能吹上两手笛曲儿的男子不是有钱子弟就是文人雅士他们显然不会委身于卑下的妓楼来和醒言抢饭碗;而那些有足够抢饭碗理由的穷苦子弟却根本没心思也没空闲来学这不事农耕的乐器花活。况且他们之中即使有人想学也不一定有这机会。从这点想来醒言能聆季老学究教诲也可以说是穷困子弟之中的异数了。 而男子之外那些女子她们中倒不乏乐伎之流。只是这饶州小城烟花队里实在找不出几个人材;何况这笛儿又有些特殊——坊间有言: “竹音之宜于脂粉者惟洞箫一种;笛可暂而不可常。盖男子所重在声妇人所重在容吹笛弄管之时声则可听而容不耐看。” 此言所说倒也差不离。想那女子吹笛之时气充塞而腮涨鼓任你什么花容月貌落雁沉鱼也变得惨不忍睹。 只是虽然善吹笛者不多但这妓坊乐班儿里笛子却是不可缺少;丝竹乐班儿要出旋律主要就靠它。因此不知自己正是稀缺人材的少年张醒言倒是白白担心了一遭。等他赶到花月楼前欣喜的现那红色揭帖儿仍在只是颜色黯淡了些;大喜之下醒言便赶紧截住那以为顾客上门正滔滔不绝的龟公话头直接说明自己来意。 听他所言再仔细打量打量他的模样这龟公门子倒有些犹疑。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么多天也没人来应聘现在好歹有个送上门的自然要让老鸨夏姨知道。 等龟公通报后得到允许醒言便随他进到里间见到了这位花月楼的老鸨夏姨。这夏姨大约三十多岁光景看上去风韵犹存。与别的妓楼老鸨不同她们都喜欢楼中妓女称自己为妈妈但这花月楼的老鸨却更爱别人叫她为姨。 许是确实笛师难求没经过多少折腾醒言只是拿那玉笛儿简单吹了几个小曲儿便通过了夏姨的审查。那老鸨夏姨没对醒言业务水平提出多少疑问反而倒是对他手中那管神雪比较感兴趣对这个衣衫破旧的少年问这问那问他是从哪儿得来的如此好笛。 听夏姨问起醒言倒也没有多加隐瞒把上午那番情由略说了说。流水般说下来只听得夏姨不住感叹直道他运气真好遇到了异人。 等安顿下来之后醒言现自己对这份新工作非常满意。在这花月楼当乐工虽然工钱并不算多但总比自己原先那几份零工要高出不少。况且在花月楼中打工最大的好处便是这花月楼包他食宿解决了他多年悬而未决的最大生活难题! 更让他有些喜出望外的是听夏姨说如果自己运道好遇上个把摆谱装阔的富家子弟一曲吹下来说不定还会有额外的赏钱。虽然这赏钱妓楼要抽三分之一但对于从来就没真赚过啥像样钱的醒言来说这些都已算得上是收入丰厚了。 对于醒言来说入花月楼还有另外一个好处。虽然这花月楼是饶州城最大的妓坊但毕竟饶州城不大也非十分要冲之地往来客商并不甚多。因此在这花月楼里白天他们这乐班儿基本上没啥事做只有到晚上才有客人让姑娘陪酒时才叫乐班在一旁奏曲儿助兴。因此他正好可以趁白天无事出去听季老先生的课或者去干些别的杂事。 当然虽然身入妓楼当乐工醒言可从来没想过会被他那些士族同窗耻笑。对他来说脸面倒是其次找到衣食门路才是要;只要正经赚钱哪怕再卑贱的事儿他也愿意去做。 事实上这几年在季家私塾读下来醒言这一穷苦子弟在塾中不知不觉间竟累积了一定的威望。他这一山野少年书塾中的异数不光读书聪睿快捷而且还身强体健平时上树掏得着鸟窝下河捕得到游鱼几年下来在塾中这些富贵出身的同龄孩童眼中他竟是那般神通广大;几次打架淘气下来醒言竟俨然成了一个孩子王!除了衣食不如人其他时竟是一呼百应没人敢瞧不起他! 当然除此之外他们也不敢轻易嘲笑醒言委身妓坊当乐工之事——若与这花月楼的耳报神交恶要是哪天自己偷偷蹩去行就成*人礼万一被他瞅见回去大肆张扬那可就大大不妙! 这座少年接下来要从中谋取衣食的“花月楼”是饶州城内规模最大的一座妓坊坐落在前门街上坐北朝南。这花月楼虽然前后数进房屋不少但门脸儿并不显大;一座两底两层的临街牌楼上下俱都漆成红色间隔绘上些合欢花鸟颇合妓楼气派。只是可能因为年久乏于修葺这些漆色都已成了深朱有些地方的红漆起了皮儿脱落不少。 在花月楼门脸儿的两旁又分悬着一幅对联说的是: “一样慈航能解脱彩衣人即是乌衣。” 这副对联不知是谁人做得倒也风趣诙谐。上联中故意曲解佛家“解脱”之说整联亦有调笑白衣观音之意。虽然这联对佛门殊有不敬但此际正是抑佛崇道对这渎佛的“楹”联大家倒也是安之若素。 不管怎样这十六岁的少年张醒言在丢掉他珍爱的跑堂饭碗之后便正式成为赣州府饶州城最大妓坊“花月楼”乐班的一名成员。 只是让少年此刻颇觉有些罪过的是在解决了食宿问题之后他胸中那向道之心不知不觉便渐渐弱了…… 第四章 弘道心于市井 也许真是老天护佑醒言确实找了份好工作。自从他在花月楼担当笛师之后少年的生活便变得比以前轻松多了。特别让少年感到惬意的是从此他再也不必每天来回十几里路的两头赶了!而那久违了的老道清河现在也明显对醒言热络了不少虽然醒言已不再纠缠着他拜师但老道倒反而常常带契他做些赚钱的零活。 说来这所谓善缘处的活计最是清闲枯燥;以清河老道那样的活络性子又如何耐得住。因此老道不免便要时常出些闲差给人家勘个风水治些符箓什么的弘扬道学之余顺便也赚俩酒钱。拜他那上清宫道士的名头所赐老道这兼职生意整得倒还算红火。 不过所谓“孤掌难鸣”这些个事儿老道一个人也折腾不过来还必须得有一个打下手的。只是善缘处那俩现成的人选小道士明净和明尘却不会与他“合污同流”。 明尘明净这俩小道士对自己被门中派来这饶州城做这些杂役一类的事体满肚子牢骚因此也更加爱惜羽毛如何能忍受跟着清河老道走街串巷干那些类似于游方道士的丢人事体。他两人对清河老道这些有堕上清宫威名的举动还满肚子怨气;虽然囿于辈分嘴上不好意思明说但暗地里却经常一起牢骚埋怨他们这善缘处的脑一点也不顾上清天下道门之的清誉。 对这情形清河老道也是心知肚明从不敢指望这俩小道士与自己“和光同尘”。 如此一来那位和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少年小子张醒言倒正好合用。在醒言白天乐班无事时清河老道便去拉他来充作自己的跟班给自己打下手做法时提个篮递个符什么的。他们这一老一少老道老辣少年机灵配合起来倒是格外得心应手。每次跟老道出趟这样的差事醒言都能跟着混俩小钱因而他对此倒是乐此不疲每次听了清河召唤便乐颠颠的跟过去。 且说这日上午清河老道又有一宗生意上门。原来是城里祝家米行的老板祝员外差人来请请他这位饶州城著名的上清资深道士去给他们祝宅做场小法事净宅。 说到这祝记米行的祝老板在饶州城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他家米行生意红红火火家财雄厚非常。 “这趟差事的酬薪应该不在少数吧?” 一听是祝记米行的老板相请老道心里立即就乐开了花当下不敢怠慢赶紧奔去花月楼叫上醒言准备足诸般用品作成一担让他在后面挑着很快这老少二人便一路颠颠的跟着祝家家人来到祝宅。 到了祝宅之后老道便要穿上法衣跟往常一样吩咐醒言铺排开物事准备着手开始求符水净宅院。正在呼呼喝喝之时那祝员外却请老道不必着忙。只听这肥头大耳的米行老板说道: “咳咳那个、清河仙长一路劳顿还是先用些饭食再说。净宅一事也不急于一时。” 听得有饭吃清河自然不会推辞。于是祝员外便吩咐下去叫人安排下酒席请老道和醒言入席用膳自己也在一旁相陪。 “果然是大富人家就是客气得紧!” 见主人殷勤又有好酒好菜老道更是乐不可支。那醒言也是心中暗喜心道今日真是好运气不光赚些外快小钱还让自个儿蹭到一顿好饭食。 只是吃得高兴之余醒言却不免觉着有些奇怪因为那位在席上相陪的祝员外却是绝口不提净宅的事儿只是热情的劝酒劝菜与早上那个来请他们的祝家家丁急吼吼的样子实在有些不相衬。不过此刻正是酒酣耳热满嘴流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落个酒足饭饱再说。 等到四五杯酒下肚那老道清河便面红耳赤有些飘飘然起来。在那酒力的作用下老道的嘴便跟没了闸门似的开始吹嘘起他的高强道法来。只听醉醺醺的老道满口说道: “祝施主想贫道来这饶州城之前曾在罗浮山上学过多年的道法。倒不是贫道海口这寻常求个符水净个宅什么的却只是小菜一碟。” 听老道开口吹嘘那祝员外在一旁也不住的夸赞附和。 等再有两杯酒落肚这清河老道酡颜更甚嘴里更是不知所谓一顿胡聊海侃之间不觉便扯到自己师门上清宫上去只听老道夸说道: “鄙门上清宫那道法委实是高深莫测!虽然老道愚钝但学艺多年倒也是略通一二。甭说那占星扶乩、求符净宅之类的小事便是寻常拿个妖降个怪什么的却也是不在话下!” 没成想此话一出那位在一旁一直插科打诨凑趣的祝员外却是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挪动着肥胖的身子飞快离席给清河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诚声求告道: “不瞒仙长说今日请仙长前来正是有一事相求——贵派上清宫道法高深有降龙伏虎之能这是天下皆知的;鄙门不幸这宅出了个把妖异今日正想求仙长垂怜施用上清宫神法将那妖孽降服!” 一听祝员外这话那位正自洋洋得意的清河老道正掣着酒杯准备往嘴里灌酒的手一下子便僵硬的停在半空中——祝员外这一番话正似那六月天分开顶阳骨浇下的一瓢雪水这已有五六分酒意的老道清河酒一下子就醒了! 此时这老道心中正是大呼不妙心说真是六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今遭竟让自己吃上一桌鸿门宴!可笑自己还以为是遇上一桩美差没想却接上一只烫手山芋!恼恨之余瞥了一眼祝员外见他那张胖脸上正是满面虔诚。一见这情形老道心说这做惯生意的米行老板还真是奸猾先是好酒好菜吃着好言好语捧着奉承得自己云里雾里夸下这漫天大的海口弄得不好收场之时再来下嘴说出这一番求恳真个是让人不好推辞。 只不过那祝员外老辣这老道清河却也不是嫩茬;老道心中一边埋怨祝老头请他吃这鸿门宴面上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正了正神色对祝员外一本正经的说道: “员外此言差矣!依我看这饶州城内景气清和怎会有什么妖异!想那妖相种种皆由心起。我上清门中尊长曾有教诲说是:‘有此妖耶?是心所招;非此妖耶?是心所幻。’——祝员外啊所谓妖异皆是空幻;但空尔心一切俱灭啊!” 清河老道跟祝员外这一番装腔作势故弄玄虚醒言一瞧就知这老小子心中气馁只想蒙混过关。醒言心中暗笑想不到这老道平时求符勘宅时拿腔捏调有板有眼一副道法高妙道貌岸然的模样;没想刚被人几句话一吓还没看到妖怪模样却已要求饶。不过虽然心中暗笑但此刻自己与他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了想正待替老道遮掩几句话却听那祝员外跟清河答道: “道长有所不知虽说怪由心生可鄙宅这妖却是实实在在有啊!” 一听此言老道与醒言老少二人心中俱是一跳。只听那祝员外续道: “大概就在半月多前鄙宅中就不得安宁。白天望空处常有瓦石抛掷夜里更是鬼声呜呜闹个不停。偶尔没人处却还会突然起火……反正诸般诡异闹得家中是鸡犬不宁!还请仙长大慈悲救救我祝宅合家老小!” 祝员外这一番话把这俩原本只来混些外快的老少二人直听得心中毛。 “是哦!那妖怪好可怕……” 插话的是祝员外那有些邓邓呆呆的儿子祝文才;只是这话刚说了半截便被他老子给瞪了回去。听得这“可怕”二字那老道更是面若死灰。 稍停一阵醒言见气氛有点冷场便插话问道: “这……这妖异半个多月了难道就没请啥道士法师?” 那清河老道敬业每次让醒言跟他出场都会让他换上一身旧道袍。只是虽然醒言也是一身道门衣冠但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道士。听他这么一说祝员外一时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只是顺着话答道: “当然请啦!我连那鄱阳县三清山的王磐王道长都请过了——” “结果怎样?” 虽然明知答案不妙但这老少二人此时仍希冀奇迹生顿时不约而同的出声急问。 “唉!失败了。” “这宅中种种怪异还是纷乱如故。王道长不知为何自那日来鄙宅降妖之后回去后便一病不起至今还在床上养着。他那门人弟子前些天整日来我米行前厮闹倒陪了不少医药钱才落得门前清净!” 虽没再说那怪如何但这番话听在清河醒言二人耳中却更是觉得毛骨悚然——要知道那三清山的王磐道长可是左近他们这一行中最为杰出之辈。于是老道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只管吭吭哧哧的胡混说道: “咳咳……这个、这个降妖捉怪之事……对了这降妖捉怪之事原本也不在话下只是今日贵府家丁来请时只说是求符净宅因此贫道走得匆忙那惯来降妖的法宝便忘记带上——” “不如就待贫道先回去拿足了诸般降妖法器明日再来!” 一听此言醒言心中不由暗赞: “妙!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 亲密合作过这么多次这清河老道的家底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哪见过有啥顶用的法宝法器?这分明就是虚晃一枪要学那鸿门宴上的汉主刘邦脚底抹油走也!什么“明日再来”云云那都是扯淡!醒言敢打赌老道这前脚刚出门便一定要悄悄出门云游或去鄱阳湖采买鲜货或去三清山探望得病的道友无论干啥反正饶州城近日内甭想再找着他这一号人! 只是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设计摆下这鸿门宴的祝员外好不容易有法师落入圈套又岂能再犯了当年楚霸王的错误——见老道脚底开始往门口移动当下他便一把扯住老道衣袖叫道: “仙长一定要救命啊!小人全家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一日也不能忍得下去了!还望道长慈悲心肠解我合家于倒悬。至于那忘带的法宝道长不必烦恼有什么法器可列个清单儿我赶紧叫家丁前去按单拿来不敢再让仙长玉趾劳烦!” 瞧祝员外这情急模样看来那妖怪也真把这祝宅扰得不堪。对他来说自那位三清山的王磐王道长出事以后至今门可罗雀今儿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法师上门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走掉。 见祝员外坚留老道清河就有些六神无主。正在这时倒是他的跟班醒言出言解围: “请恕小子多嘴——祝员外啊我真是有一事不明。您说的这种种怪异显然那妖怪闹得很是酷烈白天还会扔砖掷瓦;但为啥一直到现在贵宅中一切正常还是没啥动静?” “咦?……这倒是啊!” 听了少年这话祝员外才想起来早上这妖怪还在宅中厮闹可自打这一老一少上门这宅中便景气清明那妖怪真个就安分守己连声响儿也不出一个。想起这茬祝员外心中奇道: “怪了!难不成这清河老道还真有些门道?这也真说不定想这上清宫天下知名门中定是藏龙卧虎即便清河道长他——就是一个采买的杂役道士也定是不同凡响啊!” 祝员外这番心思显见他今日请清河来也是病急乱投医只是拿死马当活马医。没想今日那妖怪竟如此反常不再出来作乱——只是这对清河醒言来说却并非好事;在祝员外的心目中眼前这位以往名声一般的清河道长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了大有希望的活命稻草。 正当祝员外心中欣喜却听那清河道长说道: “唔!刚才我这徒儿说得很有道理!您看到贵宅到现在都没啥怪异祝员外你可不要戏弄贫道!正如贫道先前所言这饶州城乾坤朗朗又怎会有妖异?妖由心生妖由心生啊!老道这便就要告辞!” 清河老头儿现在是一门心思想溜借着醒言刚才那话说完便立即站起身来就想走人。 “啊!仙长请留步!” 见这根救命稻草要飘祝员外赶紧一把拦住。而此刻老道现在再也顾不得装那道德样子见祝员外阻他颇为不悦: “我说祝员外!你这般阻拦却待怎的?难道今日贵宅还一定要变出个妖怪来让我捉不成?” 听得老道这重话儿那祝员外恰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下暗自叫苦埋怨自家宅上这妖竟恁地乖巧还会看风向见有高人在此便安静如常都不出来凑趣闹上一闹。如今眼见这救苦救难的高人拔腿就要走人祝员外心下正是不住叫苦。当此两难之时权衡了一下祝员外觉得现在也顾不了太多当即便狠了狠心肠高声叫道: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只好用那一招了!” 第五章 恨魔障之功高 且说那祝员外眼见自家宅中这妖怪竟懂得听风辨色;见有上清宫高人在此便效那缩头乌龟一声不吭只装懵懂。妖怪这一手可把那祝员外搞得又气又急又怕—— 气的是自己往日最多就是卖米时缺斤少两也没做得什么坏事却惹得宅中出了这等妖怪;急的是出了个把妖怪就已经够倒霉的可更倒霉的是这妖怪不光力量广大生性却还如此狡黠竟懂得察言观色只管躲着不出头;更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请来一位道行高深、能镇住妖孽的法师却不料因那妖怪乖巧这仙长见自己宅中景象一片祥和竟是不住的要走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耍弄他——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一旦待这位上清宫的高人走后那只通人性的妖孽定会怪罪他请来如此厉害的法师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家宅! 想及此处祝员外不禁猛打了个冷颤再也顾不得保持谦和的面相只见他突然目露寒光语气阴沉的说道: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只好用那一招儿了!” 祝员外这番话语低沉阴暗只听得眼前这两位只想着脱身的老少二人毛骨悚然彷佛眼前明亮的花厅中竟突然好像顿时暗了一暗。而那位正伫立一旁的祝夫人听丈夫忽此言不禁惊呼一声带着哭腔喊道: “老爷!不要啊!~” 这带着惨音儿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花厅之中让人感觉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死寂——正当所有人被这凝重诡异的气氛压迫得喘不过气儿来时忽听得那祝员外对身旁的儿子大喝一声道: “文才你这不肖儿!脑袋蠢笨得就像块榆木疙瘩!” 此言一出祝家合家人一阵慌乱;特别是那位少公子祝文才听得老爹相责更是惊慌失措。整个花厅中只有老道和醒言二人见祝员外顾左右而言他只字不提妖怪却反而管教起子女不免便有些莫名其妙在原地懵懵懂懂。又等了一会儿见祝员外没了下文老道才忍不住出言相询: “祝员外你说的那一招儿倒底是啥?怎么还不赶快使出来啊!” “仙长我那一招儿已经出了啊!” “啊?就、就是刚才那句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话?!” 见他这样不着调老道更加不悦: “祝员外!你是不是觉着我这一方外之人便可随意戏弄啊?” 听他责怪祝员外却牙齿相击着颤抖说道: “道、道长您、您不觉得这花厅之中、有什么古怪吗?得得得……” 面对老道的质问这祝员外却是结结巴巴答非所问并且浑身颤抖牙齿不住的上下打架!听他这番话说完想明白祝员外的意思老道和醒言不禁毛骨悚然连忙朝四周仔细打量。待老少二人的目光把这花厅踅摸过好几圈儿却委实看不出什么怪异清河老道不由和醒言对视一眼然后把目光又转回那魂不附体的祝员外这时却现他牙齿打颤得更厉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手指向东面墙壁。 见他指示老道和醒言定了定神做好了瞧见诸般恐怖景象的思想准备才敢战战兢兢的循着员外所指方向转眼瞥去——却见那花厅东面墙壁上在那堵粉壁之上画着一株花色灿烂的海棠树;在那海棠树的一枝虬干上有一只鹦鹉立于其上红翎绿羽神态宛然如生惟妙惟肖。 正在二人紧张观察之时突然间不防画中那只鹦鹉忽的翎羽皆张怪声叫道: “妖~怪!妖~怪!” 这猛然一声叫直把老道和少年惊得冷汗直流! 只是待片刻之后惊魂甫定老道却是嘿然一笑顺手撩起放在一旁的桃木剑回头跟祝员外说道: “不就是一只成了精的鸟妖嘛!至于怕成这样!且待老道前去捉来正好烤来下酒吃!” 却是这清河老头儿见那画中妖鸟身体娇小似还不够自己一桃木剑击下去顿时便胆气复豪跃跃欲试。 “……不是啊仙长。” 见清河跃跃欲前祝员外却道: “妖怪并不是那只鹦鹉啊!那鹦鹉其实不是画是只真鸟儿。只是我央人在那海棠枝上凿了一个小小壁孔然后从墙后面插入一支鹦鹉架让这八哥儿在上面扑腾跳跃远远瞧去就好像这画儿活了一样!嘿~这可是小可花了重金才弄成的!” 说到得意处那祝员外牙齿似乎也不上下打架了说话又利索了看上去还颇为自得。 “哦!原来是这样啊真的很有趣哦!” 醒言听了祝员外这话觉着确实很有意思。 “不错!果然匠心独到不愧为饶州城大富之户……呃!” 说到这儿清河忽然醒悟过来恼道: “祝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请我们来便是为了夸耀宅中布置?你这几次三番戏弄于我倒底是何居心?” 清河老道错把活鸟儿当成了真妖怪自觉在人前出了丑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见他恼怒祝员外赶紧赔罪道: “仙长莫恼!都怪小可方才没说清楚;其实不是那壁画儿有问题而是画前刚出现的那条春凳作怪!仙长可要慈悲为怀救我全家!” 听得此言老道和醒言再次朝东墙根望去这一次才注意到在那树海棠画儿前不知多了一条四脚春凳正歪歪斜斜搁在那里。那春凳大约有两臂来长凳面宽大凳子的棱角处颇为光滑显见已是年代久远;只是令人称奇的是那凳身颜色还算白皙看来主人勤于擦拭保养得不错。 听祝员外那意思似乎这条春凳刚才并不在这儿只是他叫唤了那一声这凳儿才在那东画壁之前出现。 “你说、便是这张榆木凳在作怪?” 老道有些疑惑的问道。 “正是如此!仙长果然法眼如炬这坏就坏在它是张榆木凳子上!” “哦?榆木凳子很特别吗?唔……榆木打制成的凳子坚固耐用不易被虫蛀正是经久不坏……呃?这普通平常的一条榆木凳却如何和妖怪扯上边儿?员外你不会又是跟我来炫耀家中器皿吧?” 祝员外听得老道怀疑也不再分辩只管念起刚才的那咒儿来: “脑袋蠢笨得就像块榆木疙瘩!” 老道听他又念起这句没头没脑的牙疼咒心中好笑正待出言讥讽几句——却不料正在祝员外话音刚落之时异变陡生! 这时候清河忽听身旁少年“哎呀”一声抬手让他往东照壁那儿看!老道循声望去却见方才那条有若平常的长大春凳现在正生着诡异的变化: 原本白皙的凳身忽有一股猩红蒸腾弥漫彷佛是这榆木凳子被祝员外那指桑骂榆的话说得羞辱难当正涨红了脸面。而那四只凳脚现在竟活动起来就像野兽的四足正不停的刨地彷佛正要朝这边奔来。榆木凳那两块泛着深褐色的木节疤现在却好似两只人眼正愤怒的盯着这边——这条原本并不起眼的榆木春凳现在却突然生机勃勃彷佛已变成一条择人而噬的恶犬! “我的妈呀!还真是个妖怪!” 一见这情形老道心中叫苦连天! 而对于醒言虽说上次在鄱阳湖上所经历的那番异象风波大作电闪雷鸣气势比眼前这大了不知多少倍但他现在满腔的惊恐却一点也不比上次差——那慢腾腾、悄无声息的变化却更加的恐怖渗人醒言只觉一股寒气自背后冒了上来竟已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惶恐万般却见那老道身旁的祝大员外看见那凳妖蠢蠢欲动直吓得屁滚尿流“噌”一声跳到老道身后——看不出他那样肥大的身躯竟还能躲闪腾挪得如此敏捷! 等躲到安全地方祝员外便慌慌张张的不住催促: “仙长快施法啊!这妖怪起怒来可凶狠得紧!” 一听这话老道更慌了神赶紧操起桃木剑同时把食指放进嘴里。此时他面色已变得十分凝重。 “咦?老道你这是在干啥?” 醒言见老道在这危急关头不思如何抵御降妖却在那儿只管学小童吭吭哧哧吮指头不禁大为奇怪。听他这么问老道嗤之以鼻: “笨蛋!倒底没见过我道家真法!真正厉害的法术都要嚼破舌头、或是咬破手指喷一口鲜血在法器上这样法器的威力便会大上数十倍!今天本道爷见这妖怪凶恶得紧不出点血是不成的了!” 只是话虽如此但这咬指头或者嚼舌头可实在不似吐唾沫那般容易。这手上皮肤本就坚韧非常牙齿又不似刀锯那般锋利实在太难咬破;况且这十指连心自个儿咬自个儿手指格外吃痛除非那穷凶极恶之人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只管下口?别听那些茶楼酒肆说书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将那“咬破舌尖喷一口鲜血在桃木剑上”说得飞快似乎轻松得紧其实认真做来大是不易。 因此眼见这老道忙活了半天却只在他那老指皮上留下几颗牙印却连一毫血丝儿都没流! 且不提这边儿一片忙乱却说那凳妖在观察了一阵之后觉得对面那两人并不甚强便忽如恶犬一般将身子往后一挫蓄足了势头然后只听“呼”一阵风响那榆木凳妖便似风雷一般猛地蹿了过来。 那正躲在老道后面拿这位高人当挡箭牌的祝员外正觉着自己还算安全谁成想却是当其冲!那凳妖来势凶猛却又敏捷异常“唰”的一声那凳身却似水蛇般扭了过来曲折着直朝祝员外冲去! “吧唧!” 在这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那祝员外将近二百斤重的肥大身躯却似稻草人一样被撞飞起来跌得老远;只见他一阵翻滚从花厅中央直飞到西边照壁一路上带翻家具花瓶无数最后着6时又压坏座椅一张!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力量惊人却又十分迅捷的凳妖便似虎入羊群一般在花厅中左冲右突直把众人撞得人仰马翻哀号不绝! 一阵狼奔豕突过后花厅众人大都被撞翻在地嘴里不住呻吟。连那老道士清河现在也被撞翻躺在那张八仙桌底下;而他那柄桃木剑现在上面倒是涂满了鲜血只不过那是老道撞喷出来的。 此时放眼望去这原本富丽堂皇、格局精心布置的祝宅花厅中现已是一片狼藉。花架倾颓桌凳歪斜瓶碎花折酒菜四散水流一地更兼得伤丁满目便恰如一个刚刚激烈鏖战过的战场花厅中先前那副富贵繁华的气象已经荡然无存。此时便连那只祝员外引以为傲的壁画活鹦鹉方才也挂断了腿上系着的小绳仓惶逃到窗外绕宅三匝似老鸦般“呱呱”叫了几声然后往远处民宅中逃去。 只是当众人尽皆被撞翻在地时那位少年到现在却仍是分毫无损正孤零零伫立狼藉花厅中显得格外刺眼。 原来刚才那只凳妖前奔后突侵掠如火但偏偏都绕过了这位市井少年张醒言。 而这位现在还完好无损的少年自己心下也是莫名其妙心中不住胡思乱想: “难道这妖怪竟如此通灵?竟晓得我力气大怕撞不飞我便不敢来招惹?” 正在醒言胡思乱想心存侥幸之时却不防那妖怪转过身来用它那两只疤“眼”直勾勾盯看醒言四足不停刨地似乎正踌躇着要不要过来攻击少年。 “惨啦!倒底还是躲不过!”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少年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不住的祈祷;其实他明白哪怕自己力气再大、身手再敏捷也丝毫无用。不远处那妖怪度实在太快那榆木又是坚硬异常在那样的闪电般撞击之下自己绝不可能抵挡得住。 正当醒言不住的给各位过路的神仙赌咒罚愿时却忽然惊恐的看见那凳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身子往后一堕然后只听“唰”的一声整个凳身就好像一道盘空横过的闪电忽以雷霆万钧之势朝自己飞射而来…… 第六章 每到绝处有奇峰 眼瞅那凶狠的凳妖跳踉而来醒言也不甘心坐以待毙立马儿向旁边迅捷闪躲。 他现在的身手已算十分敏捷在凳妖扑来时还能在这花厅中上蹿下跳左躲右闪。而他现在的神识已变得十分敏感在他闪躲奔逃之时就好像脚底长眼恰好都能避开地上躺着的那一众伤丁没给这些不幸的人们再带来额外的痛苦。现在在清河老道那双已有些模糊的眼睛里只能看得见一条人影在眼前迅闪动。 只是虽然醒言急奔逃但暂时人力毕竟不及妖力即使以他这样的度也只是片刻间就被凳妖赶上。霎时间倒地众人只听得“嗵”的一声醒言便被那凳妖狠狠撞在腰间——虽说他一直奔跑有一定度缓冲;但这腰间正是人体柔弱之处被铁硬的榆木疙瘩一撞委实不好受当下便把醒言疼得呲牙咧嘴脚下一个踉跄被撞得朝旁边的一根红漆柱子飞去“咕咚”一声撞上然后便慢慢委靡在地。 现在醒言只觉得自己腰间就好像刚被烈火烧灼过一样火辣辣生疼;浑身上下只剩下痛觉提不起半分力气。现在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更甭想再去左闪右避了。 “只愿这凳妖能有些灵性见我受伤便就此罢脚放我一条生路……” 现在醒言只能在心中不住祈祷。 现在醒言只能期望那妖怪不要赶尽杀绝放自个儿一条生路;按照有些志怪里的说法好像这种可能性也蛮大。 只可惜那只精力充沛的凳妖却不晓得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个榆木脑袋真的只知道不停的攻击——不一会儿斜靠在红漆柱脚上的少年便无奈的看到那个刚刚攻击得手的凳妖四脚交错着朝后移动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然后身子一躬猛地一蹿在醒言绝望的目光中又朝这边扑来! “唉这妖怪也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醒言现在只觉着万念俱灰。那怪不容他多想瞬息间就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眼睁睁看着大难将至醒言现在却偏偏无能为力…… “……” 正当醒言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不知不觉间他那正痛楚不堪的身体却起了一阵熟悉的变化。当自己放松心神只等恶妖来攻时他身体里那股只出现过两次的“流水”却在这样紧急关头又如静夜的雾岚悄悄出现了!万念俱灰之时这股流水般潺潺的感觉忽然又从他浑身亿万毛孔生说不清来处也说不清去处只在他整个身躯之中流转起伏荡漾…… 于是如果此时有谁目力绝佳好到能来得及辨清电光石火间的变化便会看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奇诡非常的画面: 先只见那凳妖迅疾无比的撞向少年却在触及少年身体的一刹那忽然不由自主的按照某种频率振动起来并由快到慢由慢到止……眨眼之间凶猛无比的凳妖却已是生生停在少年的身前。 事实上没有谁能看清这变化所以这一切都生在一个极细微的瞬间。那位努力睁眼目不转睛看着凳妖如何攻击少年的清河老道刚才也只能看到那只气势汹汹的凳妖正朝少年惊雷般奔去但却突然在碰到醒言身体时硬生生停住—— 当时看到这一幕老道本能的反应便是大慨叹: “唉!想不到这妖怪对力道的控制竟到了如此收自如的地步;想来今日我败在它手下也算不冤枉了!” 感慨到这里老道似乎又想起什么立即生起气来: “咳咳!这妖也忒个可恶!为啥刚才撞我时只不收?!哎哟~” 老道正自悻悻然却不防又牵动胸前伤口。 而那正在闭目等死的醒言虽觉着身体里那股流水又出现了但仍是来不及反应——文字可以从容描述但实际从身体出现异状到妖物撞身前后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而他早已作好思想准备等觉着有异物碰着了自己顿时便“哇呀”一声叫唤起来! “好痛、” 还没等那个“啊”字出口醒言便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劲——咋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痛呢?相反浑身倒还有些麻酥酥的! 觉出不对劲醒言赶紧睁眼一瞧却现那只原本气势汹汹的凳妖现在却挨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便似一只撒娇的小狗腻在他身上不下去。 “怪哉!难道这凳妖曾与我相识竟手下留情?” 看着眼前异状醒言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不管怎样这番从天而降的大难却在临头之时莫名其妙的消弭于无形。 “咦?咋又是它?” 胡思乱想一通之后醒言才忽然觉身体里这股圆转“流水”。醒言奇怪的感觉到这股流水在自己身躯中荡漾的频率越来越快从开始的涓涓细流正一点一滴的慢慢壮大。 正当醒言奇怪这已是第三次出现的“水流”之时却看到身前挨着自己的凳妖也正在慢慢生着奇怪的变化: 它那原本涨红了的凳身鲜红的颜色却正在慢慢褪却渐渐又回复成苍白的颜色;这颜色与它初始时那番晶莹柔润的白皙不同这榆木凳妖现在正变得惨白惨白似乎阴郁着一股死气。 而自己身体里这股莫名其妙的“流水”经过上次马蹄山和鄱阳湖两番出现醒言已喜欢上这种既奔动又恬静、既漫溢又和谐的感觉。只可惜随着眼前这只凳妖身上最后一缕红丝褪尽醒言身体里这股奇妙的“流水”却也似泉归山涧逐渐消逝无踪任凭主人如何不甘却也是再难把握它丝毫的踪迹。 流水退去醒言心下正自怏怏却忽然觉眼前这张惨白的榆木凳子仍是挨擦着自己。看着这惨淡颜色醒言浑身立马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是本能的一拳挥起想将它击开。 “哗” 出乎醒言意料他这一拳下去这只原本既硬固如铁、又坚韧无比的榆木凳妖竟被他随便一拳便击飞开去横撞到旁边的墙上;等凳妖摔到地上时却看到它浑身起了龟裂的纹路正慢慢开裂。最后随着这裂纹逐渐增多增大这只刚才还横冲直撞、力量无穷的榆木凳妖竟忽然“哗啦”一声在醒言眼前碎成了无数木片散落了一地。 见此异状花厅中其他众人全都停了呻吟邓邓呆呆的看着少年满眼的不敢相信。 只不过虽然这凳妖的降服过程有点莫名其妙但不管如何问题总算解决;接下来的事儿老道清河最为拿手正是轻车熟路。 而那祝员外一路摔跌虽然挨了不少痛楚但见宅中这心腹大患总算解决就好像拨开青天见月明顿时谢天谢地对老道醒言二人无比热情。 只是饶是他分外殷勤清河老道刚吃了这遭鸿门宴现在又弄得这样狼狈胸口疼痛无比不免便有些老羞成怒。见危机已经过去清河定了定心神便开始秋后算帐舞舞爪爪责怪祝员外没早些告诉他实情。只听老道咋咋呼呼的说道: “祝施主要是贫道早知你是要请我来收服木凳妖怪那我一定会带上合适法宝比如劈山刀、降妖斧什么的——那此等芥藓小妖何足挂齿?早就我劈成烧柴啦!” 胡吹一阵老道又开始装腔作势嗔怪醒言: “咳咳年轻人性子就是急啊~谁叫你那么快便把凳妖打碎?否则待贫道趁这空隙作法把它降服来当个跟随倒也不错——嗬嗬以后出门就让它自个儿跟在后面走累了便坐在它身上歇息多方便!” 看着老道这一番虚张声势醒言心中万分好笑但和以往一样表面上却也丝毫不露出啥异容;而那祝员外现在倒也是诚惶诚恐听得老道怪罪心知自己这番作为也不甚地道便口中不住道歉;然后他又很识机的奉上一盘金银大表自己感激涕零之情。 而那清河老头儿虽说真有些愤懑但一见金银顿时闭嘴。说起来他刚才这番做作也正是要这样效果。见主人凑趣已经把金银奉上他也就不再罗皂老实不客气的接过祝员外亲自扎好的黄锦钱袋后老道倒是换了一副庄重面孔语重心长的告诫祝员外道: “祝施主贫道开始说的那‘妖由心生’却还是没有说错;心乱则神散神散则妖异趁之;心定则神全神全则沴戾之气不能干之。贫道还是那句话‘心念不正便生妖孽’。这点贫道倒是有所耳闻祝老板以后做米行生意时恐怕还是要更为本分才是!” 说到这儿他又对满面羞惭的祝员外说道: “以后祝施主教育公子时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啊!” 亲眼见这师徒二人果是有本领降服妖怪将那难缠的妖怪击得粉身碎骨因此现在老道的话对于祝员外来说便似那纶旨仙音如何敢不听从。 吃了苦头现在祝员外再回想起自个儿先前那大斗进小斗出的无良作为不禁冷汗涔涔。这番惊心动魄比什么说教都有用这祝员外自此便痛改前非开始积德行善起来。此后祝氏米行每季都会定时开几次粥棚周济城乡贫苦百姓。而他这番作为倒为自己博得一个“善人”之名米行生意反而比先前更加盛隆。此后不仅那些穷苦百姓就连当地的那些清高士绅对他也是颇为赞赏平日留意照顾他的生意。不知是否真个善有善报那位原先常被祝员外叱为榆木脑袋的祝文才祝公子后来却真个读书有成成为鄱阳地域颇有名气的儒士。而少年醒言这次出了这番苦力倒也没有白费——自此以后老张头再来这祝氏米行买米虽然祝老板嘴上不明说但暗地里都关照过当柜伙计每次都会他给多量上几分。 可能是凳妖被降服之前的这些日子中祝宅上下被那榆木凳妖搅得是不胜其烦合家老小整日都是提心吊胆。现在心头大患被这师徒二人去除那一家之主的祝员外还不是欣喜若狂?当下他便对老道醒言两人百般挽留说是要再摆酒宴重吃上一席! 谁知这老少二人经了方才这番惊恐此刻已成惊弓之鸟都觉着这祝宅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一听那“酒席”二字清河老道坚辞不就生怕又吃出啥怪异来。因此老道和少年二人异口同声一致坚决告辞走人。祝员外百般挽留不住也只好作罢携着全家老小将老少二人一直殷勤送到大门外。 等二人回到街上又见到这青天白日顿时便有再世为人之感。现在老道和少年觉着眼前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喧闹市民今天分外的亲切可爱! 等转过一个街角醒言却见那一直步履如常的老道清河一下子便软靠到旁边的土墙上原本庄严稳重的面孔顿时呲牙咧嘴起来。只听老道怪叫道: “哎呀呀!疼死我也!醒言你快替我瞧瞧我这肋骨是不是断了四五根!” “呃……原来老道你刚才一直熬着痛啊!看你那样子还跟没事人似的。我说呢我都被凳妖撞得生疼老道你这身子骨——” 少年揶揄的话儿还没说完便被老道截住: “咳咳你这臭小子!这时候还有心思来跟我斗嘴——哎哟哟!你赶紧帮看看恐怕我那肋骨真的断了!” “嗯让我来瞧瞧!” 醒言这么说着但却站着没动窝只是拿眼睛在老道身随便瞄了一番便道: “唔!看了一下老道你肋骨没断。” “啊真的?看不出你这臭小子古古怪怪的门道还不少这么一望便瞧出来了。” 老道一本正经的夸少年本事好。 “……老道你就别装了!若你真的肋骨断了还能从容走到这儿?要我扶你还是背你回去你就明说吧!”老道那点心思少年是琢磨得一清二楚。 “咳咳果然老道没看错人啊醒言你果然是善解人意——我现在一步都挪不动了正要烦劳贵背……” “得得!不就是让我背一下嘛!干嘛龟背龟背说得那么难听真是的!” 斗嘴归斗嘴说话间醒言便把老道扶到背上背着他往善缘处蹒跚走去。一边走时醒言一边说道: “我说老头儿啊你可得抓紧罗!就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再跌上一跤——咦?老道你咋只用一只手扶我肩膀?” “小子你不晓得我另一只手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啥事?” “抓牢祝员外给的钱囊啊!” “……老道你还真是财迷。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是一个抓不牢再摔跌下来你那肋骨可真要断上几根!” “不怕!肋骨可以断钱袋不能丢!” 语气斩钉截铁看得出这位上清宫的老道有着坚强的信念。 驮着老道走了一会儿醒言又觉着腰间还有些隐隐作痛便不由自主又想起半晌之前在祝宅中的那场惊心动魄;过不得多久他便忍不住又打破沉默: “我说老道刚才那凳……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真有妖怪?” 看得出醒言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呃~这个、” 这次老道倒没有揶揄醒言胆小却是一本正经的跟醒言说道: “醒言啊其实这世上的古怪物事还多得去了只是我们没见识过而已——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却也不能轻易否定那些荒诞不经的存在。” “譬如本地那命只一夏的秋虫显然不知这世间亦有冬雪。若有无上法力造一片雪花让它瞧瞧它便会觉得怪异非常。正所谓‘理所必无事所或有’其实这‘无理’只是我等凡人并不知晓而已。世有此事必有此理;若不知彼事常常是不知彼理而已。我等修道之人孜孜追求的就是这些未知的事理或者又称为‘天道’。而那些个看似神奇的道术法门往往倒反是末流。” 见醒言不一言听得入神老道谈兴更浓接着说道: “醒言就拿刚才那木凳成妖来说其实也非出乎义理之事——凡物岁久累日汲取天地灵气年深日久之下或可为妖。又或宅中之物得人精气多了也能为妖。此理易明无足怪也。祝宅那张榆木凳子应属后者。” 老道这番话与季家私塾季老学究的教诲迥然而异但听来却句句在理直把醒言听得如痴如醉。 津津有味的回味老道这番话醒言却总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儿有问题只好又闷着头继续往前挪步。又闷闷过了一晌醒言忽的高叫一声: “老道!” 这冷不防的一嗓子倒把那位正在少年背上悠哉游哉的老道清河给吓了一跳。 “又啥事?” 吃了惊吓的老道不满的问。 “我说清河、道、长你真的只是上清宫一个外派跑腿打杂的?” 醒言这语气倒不似在开玩笑几乎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 “呃……哼哼!” “这臭小子!你要我说多少次?!贫道当然不是打杂的。我可是来入世修炼的上清宫高人。你看我给人家扶乩占卦、求水净宅什么的活儿多熟练!道法多高深!” 老道似乎受到天大的委屈正吹胡子瞪眼。 “真的吗?” 少年反问还是满腔怀疑。 “那是!老道我是童叟无欺有一说一!” 老道理直气壮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 “哼哼!” 醒言见老道神神叨叨便大为不满不再搭理他。 老少二人就这样沉默不语埋头赶路;又转过两条街便到了老道那善缘处的门前。到了自己地头清河老道自醒言背上笨拙的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呼~总算又回来了!今番真算是死里逃生啊。以后这吃惊受怕的事儿我还是不干了!” “嗯!至少得歇上一年!……半年?好!就半个月吧!这半月里我得好好休整一番。嗬~” 这时老道目光灼灼死盯着那只钱袋。显然正是金光灿然的黄锦钱囊让他休整的时间一改再改。 “喏这一半给你!” 又到了分赃之时老道这次倒是出手大方。 “咦?不是说好的三七吗?” 显见少年已被老道剥削惯了。不过老道却是理直气壮: “吓!哪里话!老道我也是明事理的人。我可是要在人前表演那可是技术活儿所以当然得拿大头!——这次也一样!……呃是老道我疏忽了好像这次还是靠你才让咱俩逃过一劫!” 不过此时醒言已忘了搭茬。他看着手中这有生以来的第一笔大收入不禁只顾两眼放光! 见钱眼开之时过一会儿不知他又似乎想起啥少年眼中的光彩突然变黯;把钱两小心揣进怀里醒言便一脸严肃的告诉清河: “我说清河老头儿下次再有这种事可别再找我。谁晓得这混俩小钱儿的跑腿活计竟还有性命危险!” 看来醒言离老道死要钱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咳咳……我说醒言啊你还是个少年人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怎么连我这糟老头儿也不如了呢?” 这是老道在施展一种非本门的法术——激将法。却听那少年驳斥道: “是是我胆小不如老道你勇猛。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以后都不干了。我还得留着这条性命给爹娘养老呢。” “呃……既然醒言你这么说老道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老道向来不光是说一不二也是知恩图报之人。今日这祝宅之事醒言你于我老道而言可谓救命有恩——” 说到这里老道停了下来在那儿咕囔了几句也不知说啥但好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那一脸的神色凝重而肃然看架势倒似一贯嘻嘻哈哈的老道内心里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然后终于作出一个性命攸关的决定。不过醒言现在对他这样的做作已是嗤之以鼻: “喂我说老道你可别又来这一套!正是‘曾着卖糖君子哄从今不信口甜人’今天任你是舌粲莲花小子我也只是不信!” 只是面对少年的讥笑老道这回的反应却有些反常。不仅不理醒言还朝南边的天空静静望了一阵。静默半晌无言然后老道清河便在萧瑟的秋风中喟然长叹: “这事啊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罢罢罢!今次蒙你救我老道这回便破例一次传你本门的镇教宝典——” “嗯?!” 正自化心如铁的少年忽听得老道竟说要赠给自己上清宫的宝典——醒言这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竖起耳朵静听下文。只听那上清宫的清河老道说道: “今日我清河便传张醒言你上清宫的宝典——上清经!” 老道人铿锵的话语回响之时正有一朵白云飞过忽忽遮住了半边太阳。于是这眼前灿烂的天地竟似乎突然间暗了一暗! 第七章 忽闻世上有奇经 “哇!是上清经也!~” 一听清河说要传经醒言立即激动得闻声大哗! “那当然!呵呵呵!” 显然对少年的反应十分满意老道正是得意非凡。 只不过…… “咦?我似乎记起来怎么那净尘、净明两位道长却也是人手一卷《上清经》?” 从老道先前所营造的狂热气氛中清醒过来的少年不禁满心疑惑。 “哧哧~” 这两声却自善缘处那两位小道长。刚听得“宝典”二字净尘净明正在一旁紧张的听壁角。只是等他们一听得这“上清经”三字顿时嗤笑不已立即走开继续聊天去也。 “咳咳!” 见在场众人都有些失望清河老道赶紧救场: “醒言别急你先听我说!虽说这上清经是我们上清宫的入门经书但一般人却也是很难一睹真容!” “呃我说老道今天咋就这么反常呢!……也好看在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老道你第一次送我东西的份上就别只管在那儿吊我胃口赶紧拿出来给我吧!我还赶着回那花月楼上工呢!” 显见醒言现在对回到花月楼兴趣更大。听了他这话清河有些生气: “这臭小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好不扯闲篇了且随老道过来。” 说着这话清河老道就在前面一摇一摆领着醒言走进里间自己的精舍。进了屋老道寻着钥匙便打开他那只落满灰尘的木匣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 “咦?这本‘上清经’咋不像净尘净明他们那种竹爿册卷?” 摩挲着手中这粗糙的深褐色麻纸书醒言颇有些疑惑。 “哈哈!想我老道这种清字辈的高人收藏的书册当然不比他们手中那些低等货罗~” 老道猖狂的笑着。当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让屋外那两个净字辈的小道士听到。 “我说老道这种麻纸——是叫纸吧?原来稻香楼中落脚吃饭的南北客官他们手中也常有这物事果然轻便易于携带。只是我看这种麻纸虽然轻便易携但却不易久贮恐怕经不起水浸火烧、蠹虫噬咬。如果此物今后大行其道不知又有多少经典文字后世再难寻觅。” 不曾想老道这引以为豪的新奇物事却引起少年一番忧虑。听了他这话正自得意的老道便似被噎了一口顿时哑然无语。不过仔细想想醒言所言也确实颇有道理老道便从尴尬中回复过来正色笑道: “嗬你这想法倒是古怪但细想却也有些道理。看起来今日我这宝典也并未所托非人。” 眼见清河老道仍是一口一个“宝典”醒言不禁有些莞尔不过既然好心赠书也不好驳了他面子。接着听到老头儿下面的话语醒言却有些肃然起来。只听清河说道: “现在应该没啥闲杂人等醒言你给贫道听好。”老道此刻虽然声音压得较低但那份庄重模样却和前番大有不同敏睿的少年明显感觉到这位平常惯于嘻笑怒骂的清河老道此刻却是无比的认真。因此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醒言还是老老实实的应道: “嗯我听着呢。” 看着少年的态度清河老道非常满意接着沉声说道: “好!醒言你认识老道这么多年可能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这般认真的说话。你手中这册上清经确实是本镇……宝典与净尘净明他们那些弟子手中的并不相同。在你手中这本上清经里最后多了两个章节:‘炼神品’、‘化虚篇’。” 说到这里老道的话语已几乎是一字一顿。 “嗯?这同一本上清经怎么还会有差别?” 醒言大为不解。听他这么问老道原本严肃的面容又融化开来: “版本不同嘛!这多出的两章……咳咳都是我老道修行多年积累的心得。” 说这话时老道颇有些支支吾吾。 要是放在平日碰上这等机会醒言不免要大为讥诮一番。但此刻看这光景冰雪聪明的少年定不会如此不智绝不会真去刨根究底。听完老道这吐字困难的话语醒言也很识机看似心不在焉的随便应了一声: “哦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最后再说一句醒言你要记牢——那最后两篇……我的心得内容并不很多你若是对它有兴趣记住这两章后不管是水浸、火烧、虫咬还是土埋总之把后面那几张书页毁掉只留前面那些即可。” “嗯我明白!” 斗室之中这老少二人俱非愚钝之辈彼此又如此熟稔。刚才老道所说已然不少有些话不言自明。醒言知道老道那些“心得”炼神品与化虚篇虽然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内容倒底又是怎么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如果不小心让闲杂人等知道一定会是个大麻烦。沉默了一阵老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响亮说道: “很好!老道这本上清经已随我多年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现在留着也没大用还不如赠给有缘人看看有没有一番造化。哈哈!” 醒言也开心接道: “多谢前辈赠书我这就拿回去瞅瞅学些高深法术。至不济也多认得几个字嘛!” 然后这老少二人便又是一路笑闹在那善缘处门口扯了好一阵闲篇醒言这才告辞。 移时那已走出去好远的少年忽又驻足回头望望上清宫饶州善缘处灰白的挑檐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又返身继续前行。 醒言经这一日前后几番折腾不觉已费了大半日的时光。等赶回花月楼时则已是斜阳映照霞光满身了。 回到花月楼中醒言也自觉着今日离开时间太久颇有些不好意思。正待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不料却还是被夏姨碰见。正满面尴尬讷讷无语那夏姨倒也没有怪罪只淡淡笑着说了句: “醒言你有空还是要多练练笛子啊。” 醒言连忙点头称是然后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夏姨见他匆匆的行色心上却想着: “唉近来这段日子生意又清淡了乐工也闲了……” 再说醒言正急急往回赶冷不防却与一人相撞。只听那人“啊”的一声惊呼袖中十数枚铜钱“哗啷啷”滚落四处。 见撞了人醒言急忙立定抬眼看去只见他所撞之人垂髫两绺稚气未脱正是这花月楼中的一个小丫鬟迎儿。 “抱歉!是我不小心。你撞疼了没有?” 醒言一边蹲下来帮她捡起铜钱一边关切的问道。 “没啥呢~咦?这不是张家小哥吗?你的笛子吹得很好听哩!” 正自揉着痛处的小姑娘看清了肇事之人的面貌。 “过奖啦!雕虫小技而已。对了你这么急着走路做啥去呢?” 醒言见小姑娘这般风风火火的觉着有些奇怪。 “我这是替蕊姐姐去买瓜果蜜饯!买迟了恐怕又要被她房里的官人骂了。” 小姑娘显然对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颇有好感便有啥说啥。 “那你快去吧!” 醒言也不和她多聊以免耽搁她办事。 “嗯!张家小哥那我走啦……小哥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迎儿哩~”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醒言也走回房去。 其实对于迎儿口中这位蕊姐姐醒言倒也有所耳闻。他来这花月楼也有一段辰光了知道这花月楼毕竟是饶州第一大妓楼更是驰名鄱阳的温柔乡消魂窟。其时世道艰难鬻身青楼的穷苦儿女甚多花月楼中颇有姿色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那号称“玉蕊雨云”的花月四姬便是楼中群芳的翘楚。这四姬分别指的是玉娘、蕊娘、雨娘、云娘她们这四人各有风流之处——玉娘肌理白皙脂腻如玉被登徒子誉为“章台宝玉”;蕊娘容光清丽举止得宜颇有良家风范;雨娘眉目楚楚体态微腴颦笑之间娇媚非常;云娘则不好妆饰容光蕴秀自有一股天然韵致。 而这四姬之中声名犹以蕊娘最著。这蕊娘平素端庄自矜不轻言笑并不轻易接客却反而为她博得一个极大的名声。只是醒言最近倒有耳闻这位花月楼中的贞娘子近来却与一位风流子弟好得蜜里调油终日只在房中绸缪匿不出户还传出她要随这位公子从良的风声。 “若是少了蕊娘不知哪位姐姐有幸能补上这花月四姬的名号?” 带着这样无聊的想法醒言回到自己的小窝歇下。经过这一天奔波惊吓醒言神思也颇为倦怠刚一进屋便不作他想直直躺到床上睡下。 只是等躺到榻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今天这一幕幕古怪经历就好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望着床柱上那红漆雕花的修饰醒言不由自主又想起祝员外家花厅中那场惊心动魄且是越想越后怕: “看来这成妖之物真个可怕奔撞之间力量竟有那么大。可是听老道那意思这凳妖还是比较低级的妖怪——这低级妖怪就这么可怕那真要碰到高级的恐怕就真的要闭目等死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终自个儿还是幸运的逃过这一劫。醒言当时还有些懵懂但现在定下神来细细剖理前因后果他已知应该是自己身体里那股流水般的怪力救了自己。 “看来那次马蹄山上的遭遇对我还是颇有好处嘛!” 受了这救命之恩现在少年心下对那次月华流水的妖异事件潜意识里已不再那么抵触。抵触之心既去醒言便躺在床上开始筹画起该如何利用这股怪异力量挣钱来: “嗯这怪劲看似让自己变得颇能挨打或许可以去城内武馆应聘兼职当个拳法陪练想来那酬金一定不在少数!” 少年流着口水想了一阵正自偷乐却忽然想到这法子有一些不便之处: “唉还是不大妥当。这股怪力似乎不受我控制招之不来呼之又走很可能自己被揍得鼻青脸肿这怪力却只是不出来那便如何是好?这弄得遍体鳞伤的吃痛不说恐怕赚到的钱还不够买药用!岂不是偷鸡不成蚀了把米?不妥不妥!” 此路不通少年沮丧了一阵便自然而然想到自个儿当前的生计上来。 “夏姨刚刚还嘱咐我好好练笛子呢。对了那位叫云中君的老丈不是送过我一本水龍吟吗?虽说那曲谱实在不是人吹的但我看那位老丈也非妄人应该不会胡乱编个曲儿来捉弄我。很有可能这曲儿不是寻常法子能吹奏的。说不定我借着这股怪力便能将那些泛羽之音、变徵之声给吹出来呢!” 醒言虽觉着这样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想来也没什么人身危险这会儿便打定主意以后得空寻个无人之处练笛好好试上一试。正琢磨着醒言忽然想到: “呀!光惦记歇着了我咋忘了清河老头儿刚给我的那本‘上清宝典’了?看老道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我倒要来瞧瞧倒底写的是啥!” 第八章 天书岂容世人读 开卷神游千载上酌酒心在万山间。 ——佚名 越回想老道授书之时的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醒言便越是兴奋当即赶紧坐起身来掏出那本上清经准备仔细研读。怀着激动甚至是一种朝圣的心情醒言翻开扉页从头看起。这本上清经前面用正楷誊写的经文是些清净宁神的法门也夹杂着不少道门思想的阐述。这些道义观点想来便是上清宫所尊崇的道家宗义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这罗浮山上清宫对道教祖师老子庄子等人显是极为尊崇。 读了一阵颇觉开卷有益醒言不禁掩卷赞道: “唔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教派果然是名不虚传!光这本入门的经书便已是极有用的了!若是来日有些失眠这些清静法儿倒正是合用!”。 不知是久读诗书长期训练的结果还是本来就对最后两章更为期待醒言对前面这些内容浏览得极为迅。很快他便翻到听老道口气似乎极为难得的最后几页。 “呃!这部分的字儿咋变得这么难看?老道的书法也不至于这么差啊!”醒言看着那歪扭潦草的字体不禁有些皱眉头。撇过对书法的抱怨醒言开始仔细研读起“炼神品”的内容来。只见这页麻纸的起始之处赫然用狂狷的字体写着两句话: “何谓‘炼神’?炼神者炼神也。 如何‘炼神’?莫去炼神即为炼神。” 只这两句话便让醒言头大无比! 不会吧?!那老道在弄什么玄虚?开篇竟是两句废话。还以为是啥旷世宝典却原来是本糊涂咒。呃想起来了这莫名其妙乍乍乎乎的口气倒还真有点像那位喜欢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清河老道! 醒言想及此处赶紧朝后翻去;等翻到那“化虚篇”起始处果不其然开头又是这两句话: “何谓‘化虚’?化虚者化虚也。 何从‘化虚’?莫去化虚即为化虚。” 真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看到这儿醒言已有些气急败坏赶紧直接朝最后一页翻去想去看看有没有“清河仙长酒后醉书”的落款! 只是这次他却料错了。那最后一页落款之处一片空白空空如也。眼角无意间扫去倒是看到了这本经文“化虚篇”的最后一句话: “……炼天地混沌之神化宇宙违和之气。天道终极替天行道。诸神广大亦弗能当。” “呀?老道这口气还不小啊!” 已经认定是老道清河所书醒言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只是又一想那老头儿能有这么大的气魄么?而且想及老道授书时那副模样委实不像是在捉弄他——虽然这无良的老道捉弄他来寻开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且别着忙恼老道还是待我回头仔细瞅瞅。” 反正也是闲着醒言便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去瞧瞧具体内容倒底写啥。 这一看醒言倒还真瞧出了些门道。比如这两章经文与上清经前面那些清心宁神的经咒相比不仅在书法上有所区别一个极丑一个极妍便在文法风格上也多有不同。前面那些清心咒书法平和行文四平八稳;并且虽有不少道家宗义的阐述但更多的是叙述一些具体的静心宁神法诀。譬如这清心咒中叙述常以人体经脉穴位为基;医家们亦常引用的人体部位名称在经文中也经常可以看到比如丹田、气海、天柱、玉枕、泥丸、神庭、鹊桥、重楼、降宫等等;诸如此类还有很多。这清心咒中便有这么一句: “……血脉俱巳流畅肢体无不坚强。再能调和气息降于气海升于泥九则气和而神静水火有既济之功方是全修真养之道。” 与前面清心咒文相比后面这“炼神品”与“化虚篇”却多有不同。不仅行文上狂放无羁而且并无具体法门似乎只是在阐述道家宗义。幸好醒言之前也接触过一些道家典籍了解一些道家基本要义读来倒也不算非常困难。只是醒言将脑海中过往所读经典与这两篇两下一一印照越觉得面前这两篇文字中的不少观点可谓是惊世骇俗。 不过这一点对于醒言这个生性活泛的十六岁少年来说倒没什么大碍。醒言不仅不会加以排斥抵触却反而觉得耳目一新。相反若真是换了另一位精通道学的道家学究看到这些不免便会斥之为荒谬怪谈甚至会觉得这些已经是离经叛道的邪说了。 等醒言仔细读完才觉这两篇经文也不像开始想象的那般纯粹混闹。譬如炼神品中后面便有如下文字对起始那两句话做了说明: “炼神法门莫去炼神。莫去即无为。故炼神一道唯无为而已。此无为非彼无为也:无心无为者痴愚也;无心有为者自然也;有心有为者尘俗也;有心无为者天人也。无为炼神天人之道也。然即入天人之境若非天道有缘授以天人感应则炼神一品亦如镜花水月流为妄谈。 如此最难。吾岁亦称古龄然未曾见一全功者。正若命止一夏之秋虫或有缘知世间冰雪苦不能亲见耳。此蜉蝣之悲也。” 经过一番品读醒言从这“炼神品”中知道这所炼之神正是那为天地之母的混沌之气。太上老子便曾描述过:“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只是熟读《道德经》的醒言觉着有些奇怪的是这通篇的文字之中只字未提老子殊为怪异。要知道这混沌之说既然道教祖师提过那这篇道家经文中便没理由只字不提。 不过疑惑归疑惑读经半晌的少年终于找到一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混沌元气)吾不知其名。强名之曰‘道力’强字之曰‘太华’。言‘太’示其大言‘华’示其崇。” 醒言念到此处心中一乐:正愁自个儿身体里那股流水般的怪力无从称呼这下好了就叫它“太华道力”吧!说什么也得让这书起点作用。 欣欣然的少年正待接着往下细读那“化虚篇”却忽闻有人扣门。 听得“咄咄”的敲门声醒言这才记起来差不多已到了开饭的时候。想来应是有相熟的小厮见自己没去便跑来叫唤。念及此处便愈觉腹中饥馁难当。已有些头晕眼花的少年赶紧起身藏好上清经振一振衣袖便去开门。 等醒言开门一看却见并非是什么相熟小厮而是那位下午刚刚“撞”见的迎儿。这小丫鬟现在正一脸笑嘻嘻的看着他。 “嗬我说谁呢~原来是迎儿啊。开饭了吧?” 少年有些不知道这小丫头来找自己干啥。 “嗯!早开饭了。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我刚刚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想告诉你但左等右等看你还不来吃饭便上这儿来找你啦!” 看迎儿那迫不及待的表情似乎还真有啥好事儿。 “哦?是吗。啥消息啊?” 接着饥肠辘辘的少年又低声咕哝了一句: “呃~除了开饭还有啥好消息呢……” “真的是好消息啊!而且和你很有关系!” 看到少年似乎兴趣缺缺的模样迎儿赶紧竹筒倒豆子般把方才听到的消息献宝一样告诉醒言: “方才迎儿在外面递酒时听到来喝花酒的官差们说当今皇上蠲免了咱饶州郊外山民三年的钱粮!那旨意今天下午才刚刚到的饶州城布告还没来得及贴出来呢!” “哇咧!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乍闻喜讯的醒言欣喜若狂: “迎儿小妹谢谢你来告诉我!” 心情大好之下醒言都有些口不择言连妹妹都叫上了! “嗯!迎儿没骗你吧!” 看见醒言开心的样子这小丫头也受到感染笑逐颜开。不过临了她又低低咕喃了一句: “人家才不小了呢!” 当然这句话那位正欢欣鼓舞的少年并没有听到。 等高兴劲儿稍稍过去醒言便刨根问底的问迎儿这倒底是咋回事。要知道朝廷免税免粮这种事可是非同小可;毕竟现在四海升平不似刚刚结束战乱时这蠲免钱粮的事体实在是难得一遇;何况现在饶州景象清和又没有啥天灾**生实在没理由给这里蠲免钱粮况且还一免就是三年。再加上据说免去钱粮的指明是饶州城外的山民更是透着不少古怪。大喜过后的少年便不免有些怀疑小丫头这消息的真实性开始细细询问起来。 可是看来这位小丫鬟迎儿也只是惊鸿一瞥并没能在那些官差旁边逗留多久所以虽然她赌咒誓这事儿是真的但对于具体的情由却也不太清楚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见得醒言追问迎儿便手指儿抵腮歪着脸儿使劲思索。可想了半天也只记得听到似乎朝廷要征松果子酒什么的其他的就啥都没听到了。见此小丫头这般情状醒言也就不再追问和她一起去食厅用饭食。 虽然这花月楼中众人是轮换着吃饭但和醒言一起用餐的这拨儿人也不少。刚才迎儿所说这饶州山民蠲免三年钱粮之事实是非同小可完全不同于那一般的无聊谈资;因此自然而然大伙儿便在这饭桌之上说得个不亦乐乎! 只不过大家终究是市井小民。醒言眼前的这伙男女个个都觉得自己在这消息上最为权威屡屡见有人说得头头是道;言语之间说得活灵活现就像那圣旨是他亲手所传。有几位谈锋甚健的更是逮住机会大谈特谈还根据自己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对这道突然而至的圣旨其幕后隐藏的种种缘由进行深入而细致的充分挖掘并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作出最后的分析评判——不幸的是这样得出来的结论往往只有言者自个儿一个人认为合情合理。 这其中若有亲眷在饶州城外山中居住更高兴得好像中了彩头一般只顾咧着嘴傻笑;脸上那股笑意儿怎么憋都憋不住。毕竟对他们而言这算上是一辈子难遇的天大好事了!见他们欣喜若狂其他人倒也不会挖苦讽刺只是真心的恭喜祝贺毕竟这可是整个饶州地面的好事情啊!虽然在座的大多数人并未直接受益但所谓皇恩浩荡这当今皇帝金口玉言亲自颁布的恩旨在那时确实是天大的荣耀。这饶州府县上至衣冠士绅下至贩夫走卒谁都会觉得大有面子;以后在外乡人面前说话底气都壮上三分! 所谓普天同庆现在这整个花月楼中无论是楼中之人还是上门的客人里里外外都是笑闹成一片洋溢着一股子浓郁的喜气。花月楼的老板娘夏姨得知这个消息也特地给每桌额外加了一小坛米酒。一时间这花月楼摆出的各个桌面上全都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劝酒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的少年醒言脸上也似笑开了花儿被灌下好几杯酒去正是有些面红耳赤。在这满桌众人七嘴八舌的纷繁嘈杂之中醒言倒是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当朝的天子今日有旨意行到饶州太守处指明要饶州府进贡其郊野出产的松果子酒;同时作为补偿特地免去饶州山民三年的税款钱粮。 大致听明白缘由众人在纷纷称赞当今皇上深恤民情之余倒也对这道圣旨的来历作了种种猜测。有人说这饶州地界儿山灵水秀出产的松果儿酒自然也沾了风水的光蕴足了饶州的灵气自然是不同凡响!不信?若不是其品质精醇能惊动当今圣上么?这样推测一出立马便博得在座各位饶州父老的齐声赞同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有人还对此加以引申将这饶州出产的松果子酒说成是灵丹妙药、玉液琼浆竟能包治百病!偶尔有人提出小小的质疑说即使咱这松果子酒再好那皇上居在深宫御苑如何能得知这饶州小城的物事? 这扫兴的话一出立马便被汹涌的话语湮没。鄙夷否定之余很快便有达人给出了合理解释:这所谓天子天子便是说那皇帝乃上天之子想想也知道是神通广大圣听万里;这知晓千里之外的物事只是小菜一碟。天子知道咱这饶州的美酒实在没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对于这些个谈论醒言倒只是置之一笑心下颇不以为然。因为他自家就酿造松果子酒知道这酒虽然清醇绵长但哪可能和治病之药扯到一块儿更别说是啥玉液琼浆了!而且说那皇帝能知晓千里之外的事情看多圣人典籍的少年更是嗤之以鼻。当然在大家都很高兴的场合乖巧的少年自然不会那么认真出言扫大夥儿的兴。 不过看这样子这道圣旨一下来自家酿造的这松果子酒立马便身价倍增了!原本这极为低廉的山村家酒以后恐怕真能卖到玉液琼浆的价格了! 说到这松果子酒包治百病上来醒言倒是注意到席上一个有趣的说法。这个说法据言者自称是从北地一个消息灵通的大客商那儿听来的。那大客商说皇家那位奉为国之瑰宝的倾城公主最近不知何故竟终日恹恹无精打采最后竟有些茶饭不思。那皇后心疼女儿便百般问询公主想知道她倒底想要吃啥喝啥。被盘问不过的公主最后便说自己想品一品那民间的松果子酒。于是这无上光荣的任务就责无旁贷的着落到以盛产松果子酒天下闻名的饶州府了——醒言听到这儿便忍不住要笑:显然这最后一句定是哪位饶州老乡加上去的。 虽然看满席听者俱是频频点头但醒言知道这故事漏洞百出实是经不起推敲。肯定又是哪位爱乡心切的饶州父老将这平凡无奇的松果子酒硬和那位尊崇无比的倾城公主扯上边儿彰显这松果子酒确非凡品。 不过提到这松果子酒、还有这段坊间奇谭中的主角倾城公主倒是又让醒言想起了那位自己梦萦魂绕的少女。在那难以忘怀的三天里与那少女居盈在一起的种种情景又浮现在少年的心头——那饮过松果子酒之后的霞面酡颜还有那打趣提及倾城公主后的赧然无语俱是那般的生动鲜活宛然便在眼前。 又想起经那马蹄山下一别从此便是相见无期这位向来乐观旷达的少年胸中竟是有些莫名的痛楚……愁入心头一寸热愁入肠中肠九折;算一算明个儿恰好离稻香楼初见居盈正好一个月了。想起居盈那如花笑靥、软语温柔醒言心中甚是怅然。 于是这酒也开始喝得有些急了…… 第九章 有女翘鬟来月下 翌日那官府果然在饶州城各处张贴出皇榜来与昨晚所传的消息基本一致倒没让醒言他们空欢喜一场。 只不过有些美中不足的是这榜文最后言明因饶州松果子酒是尊贵无比的贡品民间不得买卖违者重罚。这条规定不知是圣旨中原有之义还是饶州太守揣摩上意后另给加上去的反正是给眼前这位正打着美妙算盘、准备倒卖松果子酒赚上一笔的少年给迎头浇上一瓢凉水。 不过这每季必须交纳的各种税款钱粮本就是醒言家中最大的一笔开支。如今能有幸免去这项钱粮已是莫大的恩惠了。 也不知怎的许是昨晚饮酒稍多醒言虽然睡了一晚但白日里仍是无精打采。一月前那朵娇娜的面庞始终在少年眼前飘忽摇荡;抛不开撇不掉强迫自己忘掉可还是不能淡忘。 等到日头渐渐偏西时醒言终于按捺不住便鼓起勇气去跟夏姨告假说是晚间有事家中要自个儿去鄱阳县采买些物品。虽然这理由很是牵强但由于近来醒言笛艺日臻化境笛曲儿吹得圆润清扬做事也大抵兢兢业业;因此见醒言开口求告夏姨便也未作留难当即就准了他的假。 一出了这花月楼少年便似那出了樊笼的飞鸟直投鄱阳县而去。 等一个月之后醒言再次赶到这鄱阳湖时日头已经隐入了山阴西天的云霞也渐渐失去了颜色。悬挂在东天上的那朵月轮开始把它清柔的光辉洒在这波光涵澹的鄱阳湖上。醒言一边沿着这长长的湖堤迤逦而行一边听着这身畔水波阵阵冲刷湖岸的声音。柔和的月华在他身后绘出一道细长的暗影。不多久醒言便看到那块清辉笼罩着的湖石。一个月前少女便是倚在这湖石之畔笑语盈盈的看他举起那块磐石。如今眼前顽石尚在伊人已无踪影。 睹物思人直到此时醒言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是那般强烈的想念居盈——想念那时的江天云水想念那时的无忌笑言想念她……轻言浅笑的绝丽容颜。 正是: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虽然满怀怅惘但醒言心中明白自己这饶州山野少年与居盈那洛阳大家之女两相比较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那次鄱阳湖遇险之际两下倾心但此际犹重门楣两人若想在一起几乎是梦影空花绝无可能。更何况现在两人一在天南一在水北很可能今后连相见之机都没有! 面对这满湖的烟水出神了良久这位旷达的少年渐又回复了正常。看眼前这月华如练明湖如雪如此的良辰美景自己却还去想这些烦心事作甚!重现笑颜的少年便去解下身后那玉笛神雪于是在这垂杨影外湖石旁边一缕清婉的笛音便幽然而起。月华中的少年吹得那么投入那么动情似乎此刻的这管玉笛飘出的已不只是简单的曲谱而是他心中倾诉的声音。 其时正是纤云弄影明月满天。清白的月辉淡淡洒在这万顷湖光之上。水面上那些以船为家的渔户已经三三两两点起了灯火远望去明灭如星。秋夜中这缕缥缈的笛音便随着那清凉的湖风悠然而舞精灵般翩跹在这寂静的夜空中。 玉笛诉情渔舟唱晚正是好一幅澄澈空灵的画卷! ……只是很可惜这么美好的一幅画面不多时便被一个很不协调的声音给打破。 且说正自全身心投入到这笛音中的少年忽听得耳旁传来女孩儿家出的一声怒斥: “好哇!终于被我抓到!好个胆大贼人竟还敢到我家门前来卖弄!” 乍闻抓贼呼声正陶醉在自己笛声中的少年赶紧睁眼看看有啥贼徒路过;转脸四下瞧瞧却现身前不远处的树影里一位好像长得还不错的少女正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 “请问这位姑娘不知为何只是盯着我瞧?那贼人又在哪里?” 醒言见姑娘不去抓贼反在这儿只管盯着自己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便客气的出言相询。 “哼哼~别再装傻你便是本姑娘一直在找的那位偷笛贼!” 听到这气愤话儿的同时醒言明显感觉到月影里那位突然出现的少女神色似乎变得更加的义愤难平。 “嗯?!姑娘不会以为在下这把笛子便是姑娘所丢之物吧?这绝无可能!” 少年赌咒誓: “这管笛子明明便是在下的不知姑娘却何出此言?是不是这月光模糊姑娘看错了?” 醒言听那少女称自己是“偷笛贼”吃惊不小;惊诧之余不免有些警觉起来语气也变得颇为郑重。要知道手中这把玉笛可是自己吃饭的家伙其中又有那云中君相赠之情自己可谓视若珍宝可不敢随便就让人给赚去。 “什么‘明明就是在下的’?!你手中那笛儿分明便是偷我的!还敢抵赖~快给我还回来!!!” 那少女眼见这贼子被自己逮个正着见到物主却不思乖乖将赃物双手奉上竟还若无其事的装傻充楞甚至振振有辞反问起她来——要知这少女向来说一不二如何受得这气?当即不待“贼人”分辩竟是劈手来夺! 而醒言正好言相对却不料这位素昧平生的少女竟是如此刁蛮!未分清青红皂白话音未落便冲过来强抢他的笛子;说话之间这笛尾却已被她紧紧拽住!别看这少女年方少艾体貌玲珑但醒言觉着手上传来的这股力道竟然不小! 虽然这少女身形够快但幸好醒言更是机灵立马便反应过来;几乎在那少女抢笛的同时醒言也是用力一扯硬生生把那玉笛又给抢了回来!情急之下力道太大甚至还把那少女扯了个大趔趄竟是一头撞在他怀里! “哎呀~” 拽笛之人抢笛之人都未曾料到这样的结果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一声! 不过那少女倒是反应很快轻啐一口迅疾跳离醒言稳住身形。许是之前从没遇见过这种仗阵那位刁蛮少女竟是一时无言。 经刚才这一遭儿醒言也是有些尴尬。虽然责不在己自己也非故意但对一个姑娘家作出如此举动已算是非常失礼之举。于是醒言顾不得自己前胸被撞得隐隐作痛赶紧跟那位少女忙不迭地解释: “呃~请这位姑娘不要生气是我不小心用力过猛才会拽倒了姑娘;倒不是故意将姑娘往怀里拉……” 一听这越描越黑的道歉话儿那位正努力平复心情的少女当即勃然而怒怒气更胜从前娇喝道: “住口!好哇想不到你不仅仅是个偷笛贼还是个可恶的……淫贼!” 虽然见她口里说着“淫贼”二字可显见这位树影里的姑娘丝毫觉不出害怕反倒是有些跃跃欲试看样子正在琢磨着再次扑过来抢笛。 见此情景醒言心中暗暗叫苦!看来今个真是流年不利只不过来这鄱阳湖畔吹吹笛儿散散心便受此无妄之灾遭此天大冤狱这位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小女魔竟将他当成了偷笛贼。况且经刚才这一闹现在更是夹缠不清。醒言心下暗道: “罢了罢了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看今日这光景纠缠下去万难善了。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溜之大吉为妙!” 打定主意醒言便对那位少女说道: “看来姑娘对在下误会颇多。今日小子也不便多作解释我这便要先行告辞!” 话虽说得彬彬有礼似乎还很客气的征求着少女的意见;可说这话时早已开始脚底抹油。而当他最后这句恳求话儿落下时在那少女惊诧的目光中醒言的身形已是在两丈开外了! “哼哼!这贼果是惫懒竟想就此溜走!嘻~在本公主面前还想逃掉?且看我的手段——” 看不出这位自称“公主”的小姑娘竟还是个法师;只见她吹气如兰樱唇上下相碰清脆叱道: “冰、心、结定!” 念完咒儿小姑娘便拈起纤纤玉指朝那位正在极力逃窜的“淫贼”便是一指! 不料出乎这少女意外她这向来百试百灵的定身法术今日不知为何竟是失去效用——那位正在奔跑的少年身形只是微微一滞却又跟没事人似的继续择路奔逃! 且不说那少女惊讶再说少年张醒言正自快步奔逃间忽觉着自己被啥东西突然绊了一下差点儿没摔个大跟头;不过幸好自个儿还是迅稳住了身形才没出丑;只是在方才那一瞬间自己身体里那股流水似乎又隐隐一现。 “咳咳!自己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还真是不错嘛!可以防我跌跤……阿、嚏!~” 正自洋洋自得的醒言却冷不防猛的一股寒意冒了上来竟是打了个喷嚏。 “呃看来今夜有些着了秋凉回去得多加些衣物……顺便还得查查黄历恐怕今日真是不宜音乐、不宜远行!” 虽然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可醒言脚下却是丝毫不敢停留紧紧攥住手中的玉笛立时动如脱兔一路飞奔往暗夜中落荒而逃…… 专心逃跑的少年有所不知他身后这位少女小法师正以为方才法咒失灵只是个意外之后把那咒儿念了又念手儿指了又指。只可惜对那位忙着逃跑的少年而言却似是再无半点用处。 “可恶!想不到这厮竟如此腿快眨眼功夫便逃出那么老远。是了想来是离得太远方向指不准才导致本公主这定身咒儿失灵。” 找到合理解释的少女想了想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哼!瞧这惫懒家伙溜得如此之快一定是做贼心虚了。只是要想逃出本公主的手掌心那是休想啊休想!” 清凉晚风吹拂中少女的神思稍微安定了下来却觉有些不对劲之处: “咦?这惫懒家伙只是一介凡夫怎可那偷得我那神雪玉笛?难不成竟是我看走了眼他还颇有些来历?……唔应该不会的想本公主慧眼如炬若有怪异怎可看不出来?” 颇为自信的少女转念一想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嗯?难道这事儿又和爷爷有关?不过自己这些天不见了神雪问起爷爷来他也说不知道的……不对!想起来了问话间爷爷那神色总似是有些古怪。看来一定是爷爷偷拿他宝贝孙女最心爱的神雪送给那臭小子了!” 想及此处这位刁蛮的少女竟是鼻子一酸小嘴一扁就似要哭出声来。只是刚要落泪又回想起自己那位为老不尊的爷爷这些天问及他神雪下落时只推耳聋那装聋作哑的可笑模样彷佛就浮现在眼前于是这少女气苦之余不免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秋夜凄迷的月光中逃跑少年的身形早已被夜幕掩盖再也看不到了;冷月的清光中只留下这位泫然欲泪的少女独立在波光潋滟的鄱阳湖边…… 第十章 一身侠骨乱风波 待醒言一溜烟溜回马蹄山家中时夜已深沉;胡乱用了些饭食洗漱之后也便解衣睡下。 这一晚醒言睡得并不安稳。少年回想今晚的事儿越想越郁闷。本来自个儿好好的吹吹笛儿怀怀故友竟招来贼人的称谓最后自个儿还真似做了啥亏心事似的落荒而逃。醒言越琢磨越觉得憋气辗转了好半晌才渐渐沉入梦乡。 不过值得他高兴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鄱阳湖畔那位把他认做盗贼的少女倒再也没有出现。想来定是自己腿快那少女追赶不及无从知晓自己的行踪。想通此关节醒言倒为自己这几日的心怀鬼胎暗觉好笑。 白天无事醒言便常在饶州城内游荡想起来便去季家私塾旁听旁听或者去上清宫善缘处那儿和清河老道扯话。这位神神叨叨的老道自那次赠书之后便再也没提及此事半句似乎啥事儿都没生一样。不过这样醒言倒也落得个清净;毕竟那所赠之书上写得玄玄乎乎反复研读后仍是半懂不懂虽然自称修习了那书中化炼混沌之神的“太华道力”实则书中那些炼神化虚的章句对醒言来说才真称得上是混混沌沌! 虽然老道只字不提那上清經但倒是经常劝掇醒言再度和他搭档去行那“除秽卫道”之事。只是自那场凳妖事件生之后醒言对老道这些正义凛然的提议坚决不再同意。 提心吊胆了一些时日没碰上那歪缠的少女倒是几次与另外一人照面。此人便是那位花月楼“玉蕊雨云”四姬之一蕊娘的入幕之宾胡世安。想那原先举止颇为端娴的蕊娘竟为此人动了真情醒言少年心性自然好奇得很所以在花月楼中也颇为留意了一番。 经醒言观察结果也难怪蕊娘这花月中的淑娘子动了凡心。这位胡世安胡公子生得一副白净好面容眉目间清朗秀润兼之长身玉立难怪蕊娘动情。又据小丫鬟迎儿透露这胡世安胡公子本是山东蓬莱的富家子弟正来此地游历与蕊娘一见钟情不仅好得蜜里调油还准备为蕊娘赎身从良、结成婚配呢! 每说到此处不仅迎儿小丫头眼中充满艳羡憧憬之情就连醒言也不免为蕊娘的好运感到高兴。须知在饶州地界左近还很少听到有恩客替青楼女子赎身从良。一来这赎身资财本就不菲二来即使有此财力也大多为士族清门自然不会来干这种有损门楣的事情。所以听得迎儿如此说醒言也是打心眼里为蕊娘高兴难得她能遇上这么一个良配。 而这胡公子另外一件让醒言留有些印象的是在城里几次碰到这位胡公子大抵都在那“快意坊”附近。看来这位富家子弟年少多金不仅仅风流成性赌赛国里也当着先锋。这“快意坊”可是饶州里最大的一家赌场;在同行中的地位就似那“花月楼”之于柳巷青楼“珑乐坊”之于歌舞乐坊。 醒言看到这些也就是略略一想也没非常在意。 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醒言整日介优哉游哉倒也过得逍遥快意。只是这样的好日子过得没多久醒言便又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正是这日傍晚几位来花月楼喝花酒的外地江湖客平地惹起一段风波。 按理说这花月楼名声在外过路的江湖汉子来光顾的不少虽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灯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三教九流混杂的青楼却反而不敢胡乱生事。 因此当这晚这三个江湖豪客打扮的仁兄假借着三分酒意胡搅蛮缠时便显得格外刺眼。先是这几人嫌这满桌的酒菜难吃不是嫌菜太咸便是怪酒太淡一番做作下来显是典型的霸王食客做派明眼人一看便知。虽然这障眼法儿低浅但花月楼毕竟吃的是四方饭在场客人不少倒也不好怎么作只好由着他们厮闹。在花月楼里说得上话的大娘也只能上前不停的低声下气陪不是唤着丫鬟将那些酒菜撤下又流水般换上新的一席。 一番卑声下气本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可那几人一顿胡吃海喝之后竟又开始指摘起陪酒姑娘模样的不是来;一番放肆的贬斥之后便借机说花月楼调哄人——这番做作又纯粹是不想付这花酒钱了。 只是这几位仁兄却似乎实在不知趣;要知道在花月楼这种地方随便怎么调笑姑娘那都是题中应由之意任说得怎么不堪入耳都只当常言;但若是纯粹贬低姑娘容貌便犯了青楼的大忌真是有些不知进退了。 但即使这样怎么也扯不到醒言这一个小小的乐师身上来。但不知那厮真个眼光好还是合该醒言倒霉这几位找茬儿赖帐、正和花月楼伙计争较的江湖汉子其中一个家伙正有些不耐烦偶然斜眼一扫恰瞧见醒言手中神雪那碧玉管红缨珞的漂亮劲儿。 当下这厮便仗着酒劲指着醒言手里的玉笛声称其实要自个儿实打实付帐也可以但要把那少年乐工手里的石头笛子饶给他即便加几个铜钱也行——于是这位正在一旁瞧热闹的无辜少年当即便遭受了他这个月以来第三次无妄之灾。 只是现在这把玉笛神雪对于醒言来说可是衣食父母真是爱逾珍宝;想当初鄱阳湖畔莫名其妙被诬为贼人时醒言宁可一路狂奔十几里路也不愿玉笛被人抢走;今日遇到这般完全蛮不讲理的强取强夺醒言更是不能忍气吞声。 其实醒言也就是十六岁光景的少年本来也就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刚才一直就呆在旁边瞧着这几个家伙的作为已是不齿久矣;现在见那厮更来觊觎自己的衣食父母自然更是一股明火儿往脑门子上撞!因此醒言再也顾不得那三位家伙长相凶恶当即一口驳绝那厮的无礼要求并顺便大声讥嘲了几句。 这一下霎时便好像捅到了马蜂窝。这三位半疯不癫的家伙确实并非善类横行霸道已久;原本他们也只想吃顿霸王餐但经其中一位一提现在三个豪客越看越觉得那少年的笛儿是个宝贝一心只想占为己有。因而现在一见这个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少年竟是出言不逊当即正中下怀! 于是只见那位说要“买”笛的豪客突然逼近醒言面目狰狞的恶狠狠说道: “小娃儿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这位面目狰狞的江湖汉子将这句话声情并茂的说完便留心观察众人的反应——只可惜花厅内还是颇为嘈杂眼前这乐池里的少年反应也似乎并不是很大。顿时他便觉得好生尴尬。 幸好他的两位兄弟察觉到他的窘境赶紧凑趣的怪叫: “大哥!亮出你的名号怕那小子不被吓趴下!” “嗯!老子便是那名震江淮的、霹雳惊魂手——南、宫、无、恙!” “啊?” 一听这个吓人的名号醒言心里倒是“咯噔”一下心道: “坏了!看来惹上个极厉害的武林高手了!今个儿自己怎这么倒霉!这笛子……还是算了吧好歹它只是身外之物还是保住小命要紧;想来那云中君知道情由也不会如何怪罪。” 正待醒言准备服软和这位惊魂手南宫先生就笛子的价格好好商量;谁成想这南宫大侠却是个急性子见醒言软乎乎只不搭话便是火冒三丈;兼之看这少年温厚纯良的样子凭自己这份功力要将他手中的笛儿夺来却还不是三个指头捏田螺——手到擒来?! 于是只见那南宫无恙二话不说揉身而上出手如电直奔醒言扑来——左手握拳朝醒言胸前猛击而去便是要推开少年;右手则五指蜷曲形如鹰爪要待去夺少年手中玉笛。其动作一气呵成兔起鹘落间果然是迅如雷霆。 见这势若奔雷的架势看来这位南宫好汉确非浪得虚名手底下还真有不凡的功夫。见此情形在场人众无论内行外行皆是暗暗心惊都道那倔强少年这回不免要吃上一番大苦头;而花月楼与醒言交好的一些下人更是心急如焚! 而此时那位被攻击的倒霉蛋心下也是懊恼之极。醒言心说这位好汉怎恁地心急咋不待他开口便来动手。看这威猛的架势要是被他挨上一下恐怕这跤要跌得不轻。不说那买药钱花费不少说不定还会耽搁自个儿上工。于是在电光石火间转过这些念头后醒言便决定先拼力挡上一挡等避过这个势头再有话好好说。 慑于“霹雳惊魂手”这名头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将玉笛迅往旁边雕花凳上一搁然后聚起全身十足的气力握紧双拳准备死力抵挡住这一遭攻击—— 幸运的是眼前这位高手似乎比上次那榆木凳妖的度还要慢上不少让醒言颇觉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摆好架势——转眼只听“嘭”一声巨响两人的拳掌终于对到了一起! …… “哗啦咣啷!” 果不其然与众人料想的一样在烛盏灯光的映照下两人刚一交接那少年的身影便被击飞出去! 只是……怎么那被击倒的少年没朝后跌跤倒反而朝对面飞去?而那两位正自大声叫好的闹事汉子见此情景也不禁愕然叫好声音也顿时小了下去。 稍停了一下大夥儿终于惊讶的现原来刚才那位倒飞出去好远、一路撞飞不少凳椅碗碟的身影却原来是先前那位气势汹汹的霹雳惊魂手南宫老兄!而那位少年却只是朝后小小退了两步却是安然无恙。一时间众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而此时醒言自己也觉着莫名其妙站在那里一脸茫然;但这茫然落在旁人眼里现在却显得格外的莫测高深…… 既然少年安然无恙那这位一路摔跌的“南宫无恙”兄便真个有恙了。只见他挣扎着扶着旁边的桌脚爬起来满嘴流血眼见是受伤了。他的两位兄弟心惊胆战之余赶紧跑上去扶住他们的大哥关切的问他哪儿受伤了。这位惊魂手南宫好汉便一边张开嘴巴给他俩兄弟看一边唇齿漏风的说道: “么(没)丝(事)!就牙丝(齿)磕掉两颗……阿哟~” 原来幸好他皮糙肉厚刚才在一路凶险无比的磕碰中只掉落门牙两个。 要知道在当时极讲究身体肤受之父母若掉落了牙齿都要用红布囊包好或悬于轩榻或随身携带丝毫马虎不得;因此一听大哥门牙掉了两颗这两兄弟立即着了忙赶紧分头往左近仔细寻找。只是二人左寻右觅拢共却只能找到一颗。两位好兄弟再三寻觅无果只好很抱歉的跟大哥说自己无能。他们的南宫大哥也很通情达理没有怪罪;只听他口角漏风的说道: “还有一颗甭找了大哥一时着忙刚才不防吞落肚里了……” “啊?那就好没丢!” 只不过这俩难兄难弟见大哥丢了如此场子此刻却半字不敢提起助拳报仇。一想到刚才那番狼狈三人便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没半点开始的威风。 之后有关南宫好汉一行三人的两席花酒以及这番不愉快导致的有关设施损坏这些消费、赔偿费用的交涉洽谈双方都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下进行。由于三人身上的银钱总共加起来也不够赔偿霹雳惊魂手南宫兄便很豪爽的自告奋勇去花月楼厨房洗碗三天。而他的两位好兄弟也充分表现出有难同当的江湖义气坚持要和大哥同甘共苦一起洗碗直感动得南宫老兄差点没热泪盈眶连道“好兄弟!好兄弟!” 于是这三位讲义气的好汉总共只要洗碗一天便可消弭与花月楼的一切不愉快。 很快花月楼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酒照喝舞照跳情照调转眼又是一派风花雪月的气象。 只是此时的少年醒言却觉着很有些不自在。他感觉到旁边这些平日的熟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样说话的声音也都轻柔了许多弄得他倒有些不适应。 不过让醒言感到高兴的是花月楼的老板娘夏姨当场宣布鉴于他今晚的优秀表现她将另聘他为花月楼的护院—— 呵~这样便可以领双份工钱啦! 正当醒言兴高采烈却忽听得旁边有一人冷冷的说道: “哼!原来也是个好勇斗狠之徒!” 第十一章 乱红深处有奇缘 且说那少年醒言正碰上平生少有的几次扬眉吐气正自洋洋得意却不防旁边突然一声冷嘲热讽一时间不免颇为扫兴。 醒言闻言转过头去要看看是哪位恁地煞风景。这一瞧不要紧醒言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在他身旁不远处正立着一位宽袍大袖的俊俏少年。 这少年丰姿玉貌生得格外的俊美:星目秀眉面如冠玉若施雪粉。长身玉立在那里醒言只觉得这少年身遭便似有明烛相照看在眼里竟有熠熠生辉之感。 “好一位翩翩浊世之佳公子!” 怔仲半晌醒言才缓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才想起眼前这位美少年方才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于是便陪着小心问道: “这位公子不知小的适才是否有唐突阁下之处?若小的刚才有啥不小心的地方还请公子见谅!” 这“公子”的称呼醒言心里还是略微斟酌了一下的。若称惯常所讲的“大爷”显是有些亵渎了这位丰神如玉的少年;若叫“兄台”则似有些自抬身份。慑于少年的灼灼容光有点自惭形秽的少年只觉得这称呼万万的不妥。最后还是觉得称他作“公子”比较妥帖些。 “哼!” 谁想醒言谦恭的问询却只换得这位公子一声冷哼。看来醒言这位刚刚被夏姨表扬的优秀乐工似曾将眼前这位公子怠慢得不轻。 只是身为当事人的醒言却真个是一头雾水。毕竟在刚才那无恙兄的“门牙”事件中自己只是奋起反抗无礼要求的受害者而已。若与此事无涉则更想不出自己对这位公子有何唐突之处——说实在的这么俊俏的公子自己还是头一回瞧见呢! 见醒言满腹狐疑还想询问那年轻公子倒是不耐烦了把手一摆: “你这小厮且不和你多说;今日大爷只是来听曲儿不多与你计较!” 虽然还是莫名其妙但既然顾客不想多说醒言也乐得装作糊涂决不会去打破沙锅问到底自触霉头。只是……这位公子脆生生的声音自个儿咋觉着有些耳熟呢? 撇开隐隐的一丝疑虑不提醒言开始熟稔的请这位俊俏公子点曲儿终于开始今天的正经工作。 只不过这演着演着醒言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起来: 原来这少年听完一曲又一曲不仅半分赏钱也无这一路听下来竟好似毫无叫姑娘的意思。 要知道这花月楼可不比乐坊这听听曲儿、奏奏乐儿只是约略来烘托一下气氛的余兴节目;这最后的正角儿还得落到花月楼诸位如花似月的姊妹身上去那才是这“花月楼”的正道儿。若要正经听曲儿客人可以去“珑乐坊”啊那里才是正场。 于是这壁厢是兴致勃勃点曲儿手不停歇;那壁厢却苦了那些个在一旁苦等的姊妹们。这些姑娘皆是贪那少年美貌拼着其他生意不做也要抻长了脖子在那儿傻等直等得脖儿是酸了又酸脸上的笑容是换了又换简直便快挤不出些笑意儿来了! 且不提旁边的姑娘们焦急对于醒言而言几支曲儿下来他更觉着今晚这位公子有些不对劲儿。看起来这位翩翩公子应是家学深厚看他点曲儿的架势显是对这宫商徵羽之道颇有研究。只可惜这位点曲儿不嫌累的美少年其深厚的乐理造诣对醒言所在的这小小乐班儿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刚听罢清新绵邈的仙吕宫唱接下来却点健捷激袅的双调唱。正自沉浸于余韵当中爽朗自得的全体人员不得不迅调整情绪进入苦大仇深的状态;而一曲高平调儿演罢敬业的唱曲儿姑娘和乐工们正在欢欣鼓舞——这些快乐的人们绝不会想到接下来他们便要成为凄怆怨慕商调唱的主角!更可气的是一阵忙乱后全班调和好了管儿弦儿成功演奏一曲轻快亮丽的中吕调儿般涉哨遍可等到下一曲儿却不得不又是一阵子忙活搬码儿转调转去风马牛不相及的黄钟调儿古水仙子! 而更要命的是醒言所在的这花月楼的乐班儿本来熟稔的便只是些个明快浮华的小曲突然要他们奏这些生僻调儿自然是左支右绌苦不堪言。这一番折腾下来不仅乐班儿众人汗水淋漓叫苦不迭就连那在一旁苦等的痴情姊妹们却也差点化成望夫石! 再说少年张醒言有了这位公子前面那番话再看看他眼前这一番做作满头大汗之余心里终于回过味儿来: 这位仁兄不是变着法儿在戏弄人嘛!看来自己以前不知不觉中真将这位兄台得罪得不轻!……等等一想到“以前”这俩字再仔细瞅瞅眼前这位公子的长相模样一直糊里糊涂的少年终于恍然大悟立时想明白为啥一开始便觉着这公子声音耳熟。原来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却正是自己那晚在鄱阳湖边吹笛时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指他为“偷笛贼”的少女。虽然那晚溜得仓促但在那不算晦暗的月亮清光里醒言还是依稀瞧见到少女的模样后来她这模样更是反复出现在自己少有的几次噩梦中! 这当儿两下一比照醒言越看越像看出眼前这位嘴角含嘲的美貌公子活脱脱便是那晚鄱阳湖边的蛮缠少女! 认真说起来这位少女来历委实不凡在她所在亲族中身份甚是尊贵。在她族中这少女一向被唤作“灵漪儿”;这“雪笛灵漪”之誉可谓是江海闻名。现在失去这支“神雪”玉笛叫她如何不急? 初时一见自己心爱的笛儿出现在醒言手中灵漪儿只以为是醒言这惫懒少年偷走了自己的雪笛。可那晚被这滑溜少年逃掉再静下心来想一想却觉着此事又有诸多不通之处。 愤懑的少女再想及这些天爷爷对自己是有求必应问起那失笛一事却只推耳聋。看这情状十有**这失笛事儿又得着落在自己这位行事没个常理的爷爷身上! 只是生性活泼的少女灵漪儿所居之处虽然不凡但对于少年人而言却有些沉闷尤其少有敢和她嘻笑怒骂的同龄人。这下好不容易找着因头遇见醒言这“刁猾”少年少女如何肯轻易放过!灵漪儿现在一心只寻思着: “碰见笛子的事儿先不告诉爷爷。等我凭着自己的智谋将这笛儿取回再审得这讨厌少年亲口承认笛儿是爷爷偷偷送他那时候才叫有趣!” 一想到自己那惯熟装聋作哑的爷爷将来被自己人赃并获的尴尬模样少女便忍不住要笑出声儿来!只是眼前这可怜的少年却哪里知晓这些情由只是一门心思的琢磨着该怎么办才能摆脱眼前这刁蛮女娃的歪缠。偷眼环顾了一下四方醒言见大多是自己人不免便宽心了许多胆气也壮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偶尔扫过一处醒言心中一喜: “有了!” 且说少年醒言瞧出那位俊俏“公子”的真面貌正自心怀鬼胎踌躇无措之时眼角却正巧扫到一旁还在扶着腰儿撑着脖子傻等的一众姑娘们。看起来现在他和她们倒是有些同病相怜。 瞧见她们醒言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暗忖道: “好你个女娃儿忒个不良乔装打扮只管来折腾我!若是再这样点奏下去不单我自个儿吃不消也会因我拖累了旁人。嗯你这女娃会使这招‘改头换面’我也就来个‘驱虎吞狼’!” 也不管比喻恰不恰当反正醒言心中是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今日定要将这位前来寻衅的蛮缠女娃挤兑走;否则今晚大伙儿都非给累趴下不可! “我说这位大爷——” 正当灵漪儿兴致勃勃又点了一恐怕声能裂帛的“无射调”时醒言便再也按耐不住终于出言开始实施他的驱逐大计! 只见他将手中的玉笛“神雪”稳妥的插入腰间然后对眼前这位冒牌“公子”说道: “依小的看这位爷已听了这许多曲儿想必也有些倦了吧?” 确切的说是这醒言在内的花月楼诸人倦了;眼前这位灵漪儿“公子”显然神采奕奕兴致勃勃。不过醒言哪管这么多只管继续往下说道: “禀这位爷小的和众伙伴们这些曲儿奏得实在是粗鄙不堪再听下去恐怕便污了公子您耳目!公子您请往左右看……” 说到这儿少年一指灵漪儿身畔那些个望穿秋水的姊妹们 “您看这旁边有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姊妹们专在候着公子垂怜;现在正值这良辰美景之时您何不就此挑出一位这便去安歇去也?” 此时醒言身侧那些正自疲惫不堪的乐班乐伎们正巴不得有人出来说话一听醒言吱声全都正中下怀个个放下手中家伙支起耳朵静候下文。而那些在旁边一直苦等着的姑娘们听得醒言后面这句公道话更是如闻仙旨纶音、如聆至理名言当下恨不得抱着这知情知趣的小小少年狠狠亲上一口! 瞧了一眼这些个跃跃欲试的花月诸姬读过兵法的醒言心里琢磨着还得趁胜追击再给她们添上一把火: “各位姐姐请恕小子直言今日各位为何如此懵懂?这位公子听曲儿不止显是面皮薄嫩不好直言;各位姐姐何不就此毛遂自荐?也好早去安歇;须知那**苦短……” 在花月楼待了这么多时醒言也是耳濡目染;虽然实际上半懂不懂但这些风情话儿还是听得多了此际信手拈来虽有些个不伦不类但也差不离正挠着旁边花月诸姬的痒处。当下醒言此言一出便似一颗火星儿蹦到火药堆里那些在一旁憋得好久的花月诸女顿时“轰”一声争先恐后一拥而上将眼前这位千年难得可人疼的俊俏公子团团围住拖衣拽袖殷勤递话各个都使出自个儿的看家绝技务必要占得“花魁”而回! 一时之间楼中处处可闻莺啼燕语满场子里媚眼儿横飞;这个是鬓歪髻乱那位是鬟蓬钗斜却还是个个争先人人踊跃惟恐落于他人之后! 而那乐班儿的诸位乐伎们在一旁也没闲着;方才那一顿磨砺个个是心有余悸现下心底俱都盼望着这位万难伺候的公子哥儿早日入得那红绡帐中、香罗被里不再来跟她们罗皂。更有个别贪那公子俊俏的乐伎已是按捺不住弃了琵儿琶儿理了理香鬓挽了挽云袖竟是亲自下场也去加入到这场争夺之中! 一时间眼前这整个场面便像是一锅煮开了锅的粥汤真个是混乱无比! 若是在旁个男子看来眼前这场面也许算得上是齐人之福定要来左拥右抱好好享受一番;可现在处在这脂光鬟影中心的灵漪假公子却只是叫苦不迭。自幼身份尊贵的她却如何受用过这般场面。只只玉手伸来拈作兰花却只在她嫩脸上乱摸;个个纤腰曼拧柔比杨柳却频来她娇躯上挨擦;旁人道它是温柔乡自个儿却看成是修罗场! 说来这位特地来捉弄醒言的少女灵漪儿未曾料想到这少年竟是如此惫懒说不演便不演而且还出言挤兑说出那样羞人的话儿来当时饶是这灵漪儿刁蛮无忌但毕竟是女儿家一时也是乱了方寸竟忘了驳斥。当时便已失却先机现在便弄得这般狼狈。这一回该轮到她叫苦不迭了! 而混乱当中这灵漪儿在人缝儿里瞥到自己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那个偷笛不还的可恶少年却兀自在一旁只是乐呵呵的看热闹不时还喊上两嗓子鼓劲加油! 一见这讨厌少年还在那儿煽风点火灵漪儿更是羞怒难当;再加上那扑面而来的熏人脂粉香气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呛人少女挣扎的力度不免便大了些。于是只听得“噗”的一声她头上那顶本已斜乱的冠帽再也支持不住在这场动乱之中终于掉落下来—— 这时节那些在外围还在拚命往里挤的姑娘们却奇怪的觉前面的姊妹怎么突然便停了下来。正在不明就里便有趁此机会挤进人堆的幸运儿只是挤到近前却才惊诧的现方才这位众人瞩目的俊美少年原先那顶素帽早已不见现在那满头的青丝正如瀑布般披落下来。再看“他”一双噙着泪光的明眸——此时便算是再傻的傻大姐都能看得出来原来自己那芳心暗系的翩翩佳公子却是位娇娜妩媚的俏佳人! 再说那位还在外围加油鼓劲儿的少年张醒言急切间还没来得及看清场中的变化兀自在那儿幸灾乐祸的大声吆喝煽动: “哈哈!我说这位多情的公子啊我们花月楼还有特制的五石散买上一小包包您用了满意!~” ——可怜这个原本正常的好心建议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厅子里竟显得极为不协调! 听了这句响彻厅堂的促狭话儿那位饱偿苦难的无措少女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只见她使力分开还呆呆围着她的红粉队伍立时只身冲进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那有些凄迷的夜色掩盖住少女委屈的身影;唯有一声带着哽咽的恨恨话语却清晰无比的传到众人耳中: “张醒言!我跟你没完!” 其声悠远绵长在迷离夜色中清晰异常。在场的花月诸姬听到少女这句气话全都诧异的看向少年;她们眼光中大都还含着些暧昧笑意。而她们目光所向之人刚刚正在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现在听了这伴随晚风而来的话儿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不好!她居然连我名姓都打听到了!看来以后我出门还得小心些……唉!” 第十二章 水龍吟处,雷奔鬼舞 自那晚风波之后醒言心下不免又是惴惴不安了几天。只是和上回鄱阳湖边平地起争执之后一样接下来的几天里似乎又是风平浪静不见那位莫名其妙结下梁子的少女再来这花月楼和他混闹。 想来定是那晚铺天盖地的风流仗阵将这位年方少艾的女娃臊得不轻并自此知难而退。 只是虽然那女娃儿再不来罗皂这花月楼诸姬和那乐班中的乐伎们倒是常拿那晚之事来和醒言打趣全都说他小小年纪平时又是一副老实模样谁都看不出他竟是悄悄在外惹下了一桩风流债! 此时若前来和他逗趣儿的是那楼中之妓便一定会扭捏作态装腔作势的嗔怪: “阿唷我说张家小哥儿呀你也忒没眼力噻!看看我们这花月楼中佳丽如云小哥你又何必去舍近求远呢?不如……你看看奴家如何?嘻嘻嘻!” 说罢便每每和旁边看热闹的姊妹们一起瞧着这闻言正面红耳赤的少年大乐! 只是这趣儿打得多了就变得有些个无趣。对于当事人而言颇显得有些聒噪。原本无人问津的醒言现在这几日中竟难得有片刻清静的时候。不过打趣归打趣那些见过灵漪儿绝世容光的姊妹们在逗弄少年之余却也是暗自称奇不知到这位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郊野少年如何会招惹上这么个姿容出色的女娃儿。且不提容貌如何单论她那举手投足间隐隐蕴涵的气度一望便知这位不知何故前来痴缠的少女并非是那寻常市井人家儿女。 只不过若有些个好奇之人就此来逼问醒言则总会被这滑溜少年用话儿支开总是不得要领着实让人气恼。其实若是因此便来怪罪醒言支吾便实在有些冤枉他了。因为醒言本人到现在为止对于那少女的真实来历身份也是莫名其妙懵懵懂懂;以己之昏昏又如何能让旁人昭昭? 同时不免又有好事者顺便盘诘他那晚为何如此大力一拳便击飞那看似凶恶非常的江湖莽汉。这问题对于醒言而言其答案荒诞无稽更是无从启齿于是只好一概以“天生大力”、“含愤出击”含混解答。 说起来这女子相对于男子而言本性更为好奇对这些飞短流长的事儿是天生的分外敏感。这花月楼中多女子这一下可苦了醒言了迎来送往轮流接待各类咨询颇有些目不暇接。不管怎么说醒言这几天来耳根着实不得清静。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当中尤属那位小丫鬟迎儿最为突出整日介追着醒言问这问那并且对他与那晚少女的关系特别有兴趣做了大量的询问饶是醒言为人宽厚却也是有些不堪其扰! 话说这日醒言好不容易打走小丫鬟迎儿正是无计可施对影长愁。正自闷坐之际不免又回想起那晚的情景。这一回想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那晚那蛮缠女孩儿所点曲目倒是颇见水准;看来这刁蛮女娃绝不是寻常人家女子。若不是我曾花了不少时日跟那季老先生学过礼乐恐怕那晚便要当场出丑。虽说勉力还能应付但那晚在一些艰险调儿上自个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看来也得寻个当儿练一练了……呃?对啦!” 醒言突然似乎想起来什么只觉眼前一亮: “上次和那清河老道降完祝宅凳妖之后我不是琢磨过是不是能将我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试着来辅助吹奏云中君所赠那本谲拗难奏的谱儿水龍吟?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真是忙晕了。” 现在的少年醒言已经习惯大言不惭的认为自己已经在修炼那《炼神化虚》提到的“太华道力”了——虽然到现在他还没找到所谓“修炼”的确切法门但反正是自言自语只要不说出去也不怕旁人来笑话。 醒言想到这里立即想到一个从这几天无边聒噪中解脱出来的妙法: “我何不趁此机会去跟夏姨请假一两天回马蹄山去探望家中爹娘?顺便也可到那马蹄山上无人处放开了练笛。哈!正是两全其美妙哉妙哉!” 待这念头一起少年是越想越妙一刻也不想停歇赶紧起身便去跟夏姨告假说道自己惦念双亲想要回家去探看探看顺便也在家旁山野无人处练练笛艺。 这花月楼的老鸨儿夏姨自那晚醒言一拳惊退江湖豪客数语挤兑走乔装少女便已是对这个原本心目中的市井少年暗自称奇刮目相看。现在既然这醒言小哥儿出言请假夏姨自也不会扫兴当下便很爽快的准了他两天假。 听得夏姨应允醒言当下便如出了笼的鸟儿一般携着那曲谱和玉笛一溜烟往马蹄山而去! 等回到家中醒言歇了一回便帮着母亲做了些家务。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悄悄的降临在这饶州城郊的马蹄山野。 用过晚食醒言跟父母招呼了一声便别着心爱的玉笛“神雪”揣着那本曲谱水龍吟出去那马蹄山上练笛。 秋夜的马蹄山已凋落了夏日里苍翠的盛装在这迷离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的寂寞凄清。山路近旁的草丛中未晓寒冬将近的秋虫还在不知疲惫的唧唧复唧唧。极目向远处望去那些与马蹄山相连的连绵群山随着山丘曲线向远方逐渐起伏伸延那笼罩着山野的清白月光也正在渐渐的隐退。黟黝夜色笼罩着的山野灌木林中悄无声息里隐藏着天地间种种的危险与神秘。 依旧倚坐在马蹄山顶那块平滑光洁的白石上少年醒言摊开那本早已读了无数遍的曲谱水龍吟又借着月光略略浏览了一遍便放到一旁执起那心爱的玉笛“神雪”准备尽力一试看自己能不能借助自己身体里那股流水般的“太华道力”来将这不少谱调已出人类正常听力范围的异曲“水龍吟”顺畅的吹奏出来。 此时正是四野无声惟闻虫吟…… 说起来这醒言为了能吹奏出云中君所赠那本曲谱水龍吟把主意打到那自己也无从控制的“太华道力”上虽似有些病急乱投医但也实在是出于无奈。因为若按寻常方法这水龍吟实在是无法吹奏;书中有不少谱调已经出人耳所及的范围。 为了解这一点需要大致介绍一下当时的乐理。那时乐律总共包含十二律吕而音阶则分为五音二变。十二律吕包括有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音阶则分为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它们都是逐渐升高。若以十二律吕中的某一调儿作为音阶中的宫音依次类推则总共可以衍生出八十四个曲调。只是这八十四个调儿对于人类而言大部分早已出耳力所能感知的范围因此这些谱调并无实际意义。而要命的是那位云中君老头儿送给醒言的这本曲谱里却偏偏多用这类音调。这要是换了一位浸淫乐理多年的学究见了这样谱儿定会斥为荒唐无稽! 但不知怎的虽然知道曲谱荒唐但少年对那赠书的老头儿油然有股信服感总觉得这赠书之事不像是在戏弄于他。于是今晚他便要在这个月白风清的马蹄山上试一试自己修炼的太华道力能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是这次似乎没有好运出现醒言还是遇到那预料之中的难题: 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流水样力量任醒言千呼万唤却总是萍踪难觅! 见得这样醒言又凝神苦想了一会儿却还是不得要领。 瞎折腾了一阵聪敏的少年停止了所有无谓的召唤开始静下心来回想自己几次出现这太华道力的情景。第一次夏夜无聊观望山野上空纯净的星空;第二次青天烟水之湄痴看居盈那仙苗灵蕊般的仙姿玉貌;第三次则是在祝家花厅中瞑目等待着那势如奔雷的榆木凳妖对自己的闪电一击…… 想着想着又念及这“太华道力”的称谓于是那“炼神化虚”篇中的断章残片又像走马灯般在少年脑海中闪动不已: “炼神一道唯无为而已。” “无心无为者痴愚也;无心有为者自然也;有心有为者尘俗也;” “有心无为者天人也” “无为炼神天人之道也……” “也许我懂了。” 便似有一道灵光划过困惑中的少年忽然淡淡一笑心中似有所动。当此时也他的神色忽然放松了下来手足也随意的舒展过不多时这人与这山、这水、这草、这木、这云、这月与这天地间一切的一切自某一奇异的瞬间开始便似乎融为了一体: 莫问这人从何处来莫问又要向何处去;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在这浩瀚宏阔的宇宙内他本来便应该这样于是便这样了。而若问这人与这山、这水、这草、这木、这云、这月与这所有一切的一切为何就应该这样? 答曰:天道有常。我自然。 于是在冥冥中仿若实际存在的一问一答间那股神秘的流水太华也便在少年张醒言的身体里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就好似它一直就在那儿。 没有特别的意识醒言将那玉笛神雪同样自然而然的举到唇边吹奏起来。自这一刻这也许只有天和地、云和月、水和风、草和木还有这少年才能听得见的乐曲便以少年为中心在这月华如水的夜空中静静的、奔腾的以这样矛盾而和谐的方式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晦暗幽深的丛林中一位趁着夜色出来安放捕兽夹的猎户正惊恐万分的看着自己面前那头蓄势欲扑的猛虎。正当他万念俱灰之际却忽然现眼前这只专心捕食的猛虎竟似在这只有林叶唏哩的山林中听到什么声响将它那威猛无俦的巨转向另一个方向去注目凝视然后便丢下这嘴边的食物向那个方向悄悄行去。眼见猛虎那壮硕的身躯分开林木迤逦消失在夜色之中这位死里逃生的猎户便呆坐在那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夜阑人寂的饶州城中一位手头乏钱的破落户儿此刻正借着夜色潜到一户人家偷摸。正当他翻过篱墙悄声落地暗自得意之时却猛然惊恐的现在那近在咫尺的墙角月影儿里正蹲着一只硕大的狼狗。正当这泼皮吓得两腿软直欲落荒而逃之时却意外的现这只狗儿看见他并未上前狂吠厮咬而是将狗头呆呆的朝向城东方向一动不动。 “惭愧!却原来是个狗雕。” 这破落户儿顺手在那狗头上一按——立时间这寂静院里便好一阵鸡飞狗跳、屁滚尿流! “原来是只真狗!” 这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饶州城的上空中久久不绝…… 再说那吹着玉笛“神雪”的少年已经完全沉浸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境界中去浑不知身外生的一切。他并不知道这原本只有些许云翳的夜空之中正在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乌云隐隐滚动着风雷之声并不时有道道电光张牙舞爪的划过状若龙蛇。 远远的山野里传来阵阵怪诞的风响听去有若鬼哭。 而此时醒言手中的那支玉笛“神雪”碧玉管身中那些雪色的纹翳这时也像是活了起来在翠玉管中随着那水龍吟的音律时聚时散时分时合不停的游走徊旋恰如海底奔腾的游龙。 就在少年的身周以这白石为中心的数步之外正聚集起越来越多的走兽或蹲或伏或立或匍虎、豹、熊、罴狼、猿、狸、兔虎挨着兔猿挨着罴低眉顺耳就这么静静的待在那里凝望着这位正在醉心吹奏的少年浑不顾天边的闪电与惊雷…… 这一晚借着那股流水般的力量醒言终于将这曲谲拗难奏的水龍吟酣畅淋漓的吹将出来! 只是随着音符的流淌而出少年懵懂间隐隐的感到身体里那股支撑着神雪玉笛的“流水”已是越来越弱越流越细;及至整曲快要完结之前正沉浸在那无上境界中的少年却“看到”那流水已然干涸! 霎时间醒言只觉得浑身突若有千针万刃只在骨髓之中刮刺痛楚万端。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似乎自己全身的血肉都要顺着那流水的最后一丝余韵向那笛中流去任凭自己如何努力却止都止不住…… 值此危急之时又是马蹄山上这块奇异的白石救了醒言。 正当醒言自觉即将人神俱灭之际他身后所倚这块顽石又像上次那样忽的传来一股沛然之力泊泊然绵延不绝。这股力量醒言现已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救命的“太华道力”! 于是这一曲旷古绝今的水龍吟便这样奇异的圆满完结!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空中后那头顶上酝酿已久的惊雷闪电也忽然朝着少年扑面而来只在一个刹那那所有的电光便在少年的头顶贯穿而过消逝无踪。 那一刻原本喧嚣的天地重又归入沉寂……直到、直到这少年身后的白石突然间化作漫天的粉末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在这天地之间便似那风乘雪舞又似那花飘如雪。而在那“雪花”飞起的地方正有一把修长的古剑正散着幽幽的光芒…… 正是: 千载光阴弹指过 一剑十年信手磨。 积心炼得凌霄魄 还不若岭头闲坐。 仙路烟尘第二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三卷: “堕怀明月三生梦” 第一章 剑舞秋雷,四壁如闻鬼啸 ……在那个草木凋落的深秋在那个本应平凡无奇的夜晚却有一场莫名的神秘颤悸涌动在饶州城外郊野的丛林与天空之中。 引这场律动的主角少年张醒言现在正临风伫立在马蹄山丘的岭头上瞑目不语。 只是看上去似乎神色如常的少年内里却正承受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楚:助他吹完那曲水龍吟的外来“太华道力”现在似乎仍是余裕甚著正在他身体中沿经顺脉到处流动却又千丝万缕毫无章法可循。 虽然现在这状况已比方才好得许多不似那番万刃剜心般的险恶情状。但这本应熟悉的四处漫流的奇异感觉却仿佛又新带了些细微刺儿在荡涤醒言全身的同时不免便让少年颇生痒郁难熬之感。 待这奇异感觉流转了几周天之后似乎不约而同的汇聚到醒言喉旁的人迎之穴。霎时间醒言只觉得全身一阵翻腾那种持续了很久的抑郁似乎终于寻着了一个奔腾宣泄的口子—— 只听得一声清亮澄澈的长啸从这仰天而立的少年口中夺关而出回荡在这空阔寂寥的天野之间。 少年这声跌宕起伏、张扬无忌的长啸直似上可达天穹下可入地府崩腾澎湃余音缭绕;一时间山鸣谷应经久不绝…… 喊完这一嗓子醒言只觉着自个儿身体里那股力量再也不见踪迹只剩得灵台格外的澄澈与空明。 “怎么又是这样?先苦后甜——这事儿以后可千万少来找我!” 醒言心里虽然这么埋怨着但其实倒真没怎么往心里去。也许少年自己也不知道虽然他个性开朗、乐观、随和但骨子里却渗着一股坚忍、无畏的脾性儿。所以他才还敢来倚在这曾经生那般怪诞异像的马蹄山白石上——也正因为如此今天他才能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儿后又捡回一条性命! 只是经历过这一场奇异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少年还没等他来得及缓过劲儿来却又很不幸的遭遇上另一场不测:正当一直自以为是独自一人的醒言仰天长啸啸音刚落之际却听得耳畔身遭猛然响起一阵子古怪宏大的轰鸣! 被吓了一大跳的醒言赶紧瞪大双眼朝周围仔细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醒言直被吓得毛骨悚然身子往后倏然急退一个不防便被绊倒在地! ——原来直到此时醒言才觉这原本空旷寂寥的马蹄山顶不知何时竟聚集起那么多的山中走兽正在对着自己齐声咆哮;这虎啸狼嚎豹吼之声在这荒天山野之间滚动翻腾崩宕不绝—— 整个山谷刹那间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也难怪少年醒言吃这一吓。任谁猛然现一大堆野兽对着自己狂吼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特别是见到这些野兽中还不乏猛兽~这醒言只是退得几步跌上一跤已算是镇静非常了! 再说这跌坐在地的醒言仓促间随手摸起身旁这绊倒自己的物事懵懂间只觉着是根棒子便拿右手死握住这棒的柄头横在胸前——虽然这本能的举动估计也是无济于事但值此危急时刻拿来壮胆却也是聊胜于无。 惶急万分的少年此时心中这个懊恼啊: “俺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咋会想起跑到这荒郊野地里来练笛呢?!若是就在自家近旁练曲儿最多拚得吃那被聒噪的邻居一顿呵斥~哪会像现在这般——恐怕是俺笛声太噪扰了这些猛兽的好梦以至都一齐跑来将俺围住顺便进得些宵食!” 醒言此时是悔恨无比心说这次定要成为那虎狼腹中之物了。只是稍停了一会儿正在自怨自艾的醒言却惊奇的现那些个将自个儿团团围住的兽畜见自己跌坐在地上俱都参差不齐的停住啸吼并不上前厮咬只是不住将灼灼兽目注视于他。 “怪哉!俺怎会有种荒唐的感觉——眼前这些野兽怎么竟似乎对自己没啥恶意?!” 真是怪事年年都有只是这俩月特别的多! 不过虽然心里琢磨着挺像这么回事儿醒言却丝毫不敢起逃跑之心。因为这位熟谙野兽习性的山野少年知道人在与这些山兽近在咫尺之时最忌讳的便是转身逃跑;反而是面对面对峙着倒至少还可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正在醒言进退维谷之际却突然隐隐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喊: “醒言!……醒言!……” 听得这声音惶惑的少年立马精神一振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以他现在绝佳的目力醒言远远的看到那黑黝黝的山野地里有一点如豆的火光跳荡飘摇正在渐行渐近! “啊!!!”见到这丝光亮醒言却突然如同被毒蝎蜇了一般猛然跳了起来——原来他听出这一接一替的呼喊正是他爹爹老张头和姆娘的声音! 这一刻醒言心中便似沸开了锅一般再也顾不得了一句话也不搭腔跳起来便往相反的方向冲去! 此时醒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就死吧!……孩儿不孝这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 跳踉奔跃之间醒言胡乱挥舞着那根随手扒拉来的棍子浑不觉在舞动之间似有一丝光华闪动。 ……………… ………… …… 正在随时等待猛兽扑来风响的醒言却渐渐惊奇的现自己所到之处那些个平素凶猛无比的虎豹熊罴竟是不约而同的向旁边闪躲似是……似是对他有些畏惧、惟恐避之不及! “咦?俺怎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醒言检讨着自己“难道这是死之将近产生的幻觉?” 不过醒言毕竟是个机灵聪敏的少年立马便判断出这些围着他的各色走兽竟真个是对他毫无恶意! “怪哉!” 这已是今晚醒言不知第几次不由自主在心中模仿季老学究那文乎文乎的语气。 不过虽然判想如此但毕竟仍是身在险境机敏的醒言绝没有闲功夫去品评揣摩那脚下是丝毫不敢有半分停留。只见少年的身影不住奔跃闪动一溜烟蹿出山兽们的“包围圈”仓惶逃下山去! 待得奔出好远少年才略略停下来喘了口气儿;等确信身后并无野兽追来后醒言赶紧绕着小道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到前来寻他的爹娘跟前尽快将他们在半道截回。这一路上醒言也不知道滚了多少跤吃了多少荆棘的戳刺! 心急如焚的醒言撒开两条腿忙不迭的只管奔走终于来得及在半道上将前来寻他的爹娘截住。 原来这老张头夫妇正是见到天上风云突变心里担心自己那去了马蹄山练笛的孩儿生怕醒言会出什么意外。于是老夫妻俩便拢起一束松油火把由老张头擎了不顾黑夜中山高草深齐来这马蹄山上找寻。 ——呵~~谢天谢地!终于又让他们看到自己那活蹦乱跳的孩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见到自个儿成功在爹娘上得山顶之前将他们拦下一直绷紧了心弦的醒言立时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直到这时醒言才觉经过刚才那一通没命的奔跑只觉得自己这浑身上下是酸疼不已。疲惫的少年只好拄着刚才顺手拾来的杖子扶住老张头的肩膀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马蹄山下的茅屋之中。 后有人赋诗赞曰: 有奇石 容俺卧 突兀雄心千万迭 惟有青山似我—— 一声长啸 龍吟虎魄! 待回到家里在松油灯的照耀下醒言娘终于觉孩儿那身粗布衣裳早已被那山上的荆棘挂破了许多不免又是一阵忙乱叫儿子换下衣服让她连夜缝补。 醒言娘一边缝补一边嗔怪儿子既知爹娘来寻为啥还要赶得那么急——虽然是在怪责可那一片慈母忧儿之情溢于言表。这位平素机灵善辩、口才便给的少年现在在自己的娘亲面前却立时变得笨嘴拙舌口欲言而嗫嚅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在那儿嘿嘿傻笑。 至于醒言腿肚子上那几道剐破了的血痕这对山里少年来说可谓常事不似城里孩子那般娇贵只由老张头揉烂嚼碎几片草药胡乱敷在上面止血了事。 在这个马蹄山下的茅屋之中一条用灯心草捻成的灯芯正浸在农家自家榨取的松木油里燃起一点柔黄的灯光;这豆大的灯光不住的摇曳照亮了草庐四壁也悠悠的映照着慈母手中的针线。 理了一遍家中农猎器具的老张头又随口问了问儿子方才在那马蹄山上可曾吃了什么惊吓——半晌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可真个是“吓人子”! 听得爹爹问起乖巧的醒言生怕爹娘担心便只淡淡的说没吓着啥反正又没下雨只要没被淋着就没事。 正缝着衣物的醒言娘亲闻言又絮絮叨叨的告诫儿子做人要积德行善否则便会遭天上的神仙拿那天雷来劈——今晚那阵子吓人的雷电说不定便是天上哪位神仙怒了呢…… 呆呆的看着姆娘一针一线的补着衣服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儿过不得一会儿这已经折腾了一晚上的醒言就觉着有些倦怠了。于是醒言便告了一声先去睡下了。 待到了铺上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这已经阖上双眼的醒言想起今晚生的事儿那睡意却又不似方才那么浓了。 今晚在那马蹄山上生的一幕幕又似走马灯儿流水般在醒言眼前晃过。 虽然这些事儿离现在不出半个时辰所有的细节都仍历历在目但醒言想起那诸般事体来却仍似在半天云雾里晕晕乎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触手可及可真一伸手却总是抓不着。 睡不着觉又觉着有些恍惚的少年索性睁开双眼怔怔的注视着那透过窗棱投在土墙上的斑驳月影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醒言又努力回想着今晚所生的一切将它们细细梳理了一遍。 反复推敲反复思量最后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推断出来的事实醒言还是想到今晚所生的一切十有**都和自己用那“太华道力”吹出来的水龍吟有莫大的干系。虽然醒言不敢将天上那些电闪雷鸣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只当那是巧合;但有那么多野兽莫名其妙聚集到自己身旁不仅不攻击自己却还似对自己颇为畏惧——这种前所未闻的怪异事儿若不是因那自己本就觉得不比寻常的水龍吟便打破脑袋都想不出还有啥能和这有如许干系! “看来那萍水相逢的老丈云中君定不是寻常人物;这赠与俺的曲谱和玉笛也绝不会是平常物事!” “自己这一生也许从此就将改变吧!……”想到这里这位躺在铺上的山野少年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我张醒言就将能在那行走四方的马戏班儿里谋得一份驯兽活儿吧!想来那酬劳一定不少!呵~~” “…………” “……” 这位已经折腾了一晚的少年就这样沉沉睡去嘴角犹挂着浅浅的笑容…… 许是昨晚确实辛苦了醒言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得从床铺上爬起来。 洗漱完毕的少年觉经过这一晚上的睡眠昨日的疲劳已经不见踪迹;呼吸着这山野清新纯净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便似脱胎换骨一般格外的气爽神清。 正自陶陶沉醉在山野清凉晨风中的醒言却突然听得屋里的姆娘惊讶的叫了一声: “咦?哪来的这把铁刀?!” 醒言闻声连忙跑回屋里看生了啥事体。这一瞅醒言倒也是颇为惊奇。原来却不是什么“铁刀”而是那墙角的地上正平躺着一把长剑。 醒言赶紧走到近前弯腰将这把剑拎了起来仔细端详一番: 这把剑剑身修长大约有三尺九寸。剑柄与剑身连接之处并无护手只微微向两边凸起然后朝剑刃方向曲线微凹;这剑剑身扁平剑锷无光显是并未开锋;那剑头圆钝上面还沾有不少泥痕。整把剑略呈灰黑色造型倒是颇为古朴。 醒言拿着这把长剑翻来覆去的观看心中疑惑不知家里咋凭空多出这把剑。困惑的少年便问娘亲: “这是不是爹爹新近央人打的?” 醒言娘摇头否认说家中从来没见过此物。 醒言又捧到屋外对着日光仔细看了又看直到他注意到剑头上沾着的那几块泥痕终于恍然大悟: “哈!~这把剑原来便是昨晚自个儿从那马蹄山上一路拄回来的拐杖!”想想自己昨晚惊慌失措之中一直把它当根棍子使少年不禁哑然失笑。 “呵呵~定是那白石被雷电击碎之时将这把埋在土里的铁剑给翻了出来!” 想通此节的少年不禁喜出望外: “哈哈!~~这下可让俺捡到宝了!” 说着醒言便飞快的打来一盆清水将这把意外得来的宝剑就着院里那块爹爹常用来磨刀的石头吭哧吭哧的卖力磨了起来: “把这宝贝拿到城里铺子里当了应该能得不少银钱吧?!呵~~~” 第二章 一剑十年信手磨 且说少年醒言意外得了这把“宝剑”立时兴致冲冲的蘸水磨了起来希图将之打磨得光鲜漂亮些等到典当之时能估上个好价钱。 只是醒言觉着有些奇怪的是自个儿已琢磨了好久却只把那长剑上沾着的泥迹草痕给蹭去那剑身黑中带灰的黯淡底色却始终看不出有啥明显变化。 又略略磨了一会儿瞅瞅还是没啥起色醒言便心说罢了反正这是白捡来的物事胡乱当几个银钱就算了——要他说啊这把宝剑看起来还似颇为古朴说不定便是啥宝贝古董;待下午拿到那“青蚨居”让章老朝奉看了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能当得一二两白银也未可知。 于是少年便直起腰来从屋里掇得一块干燥麻布将那段犹滴着水的剑身细细擦拭干净。又回屋里翻寻了一阵找得一爿破麻袋布正好将这把剑裹上又在外面略紧扎上几圈儿茅绳便随手将它倚在门边土墙上。 打理完这一切醒言便去茅屋前不远处的一块石坪上帮着娘亲翻晒家中积攒下来的几块鞣硝毛皮儿——这自家鞣革硝石用得也不甚多若是长时间不拿出来晾晒这毛皮十有**便会被那蠹虫给蛀上几个窟窿。若是那样这整块皮子也就只能三文不值两文胡乱卖了。 忙活了一阵子又冲着自己那根玉笛“神雪”了一阵子呆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因为现在醒言已经不常回来醒言娘便从墙上挂着的麂脯上割下一块松烟麂子熏肉来切薄了给儿子下饭吃。 说起这麂子只因它机敏善逃在那料峭山石之间奔纵跳踉如履平地于是这饶州城郊的山民们便管这麂子唤作“山羊”。若非下药或者埋兽夹这“山羊”并不容易猎得。 用完了饭食醒言便跟娘打了声招呼兴冲冲上路赶回饶州城去。 醒言他爹老张头则一早便去左近山沟子里打猎去了。醒言离家走不出多远便看到山路旁的一道深沟里他爹爹正斜背着猎弓的身影便冲着那儿喊了一嗓子。那老张头听得是儿子呼喊便回头冲着醒言笑了笑摇了摇手又返身继续往那灌木丛林中钻去。 待醒言赶到饶州城那日头已经略略偏西。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往城中那唯一的当铺“青蚨居”赶去。 说起这“青蚨居”按理说一般这当铺的招牌都会以“当”字结尾。但这青蚨居的老板章大掌柜却偏偏艳羡那士族风骨别出心裁的将这店铺招牌以“居”字结束——说实话在醒言看来这“青蚨”二字与那“居”字儿摆在一块颇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这饶州城也不甚大反正就他这一家当铺年深日久的叫下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说不定若这章朝奉某日心血来潮再将这铺名改回“青蚨当”去大夥儿反而会觉得别扭不得劲。 说起来这青蚨居的章老板也有些古怪脾性儿天生的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生怕前台雇用了别人当朝奉若是高估了当物价钱那可真是如剜了他肉一般难受。因此待请过一两次外姓旁人作柜台朝奉弄得自己成日里疑神疑鬼、坐卧不宁之后这章老板便亲自上阵在柜台上自己当起了估当的朝奉。时日一久别人对他也都一概以“章朝奉”相称。 而这张家醒言对于章朝奉来说也不是啥生客。见得这醒言小哥儿今日背脊上又斜背着一裹物事这章朝奉便眉花眼笑的迎着少年说道: “张家小哥儿啊今日又有啥野物来当?” 原来以往醒言爹爹若有啥鲜活猎物几日都脱不了手便由醒言背来这青蚨居**文的胡乱当了——那活物若是养在家中徒费米粮这小户人家可是靡费不起。而这章朝奉正巧好着一口山珍野货的鲜味儿手头又吝惜着那几个银钱——因此两下是一拍即合这章朝奉对前来“典当”野物的醒言小哥儿向来是望眼欲穿——至于他心底里是不是常常祷祝醒言爹爹卖不掉野物那就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听得章朝奉问起醒言赶紧似献宝一样将背后那个麻布条裹给摘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柜台上夸赞道: “章朝奉啊今日俺可不是来典当野物的。俺昨日在俺家那马蹄山上不小心挖出这个宝贝便来典当!呃~您可别先忙着皱眉~~这可是个古董呢!” 醒言一边说着一边便慎重其事的开始解那麻布包裹。一边解一边还说开了他家马蹄山、那个大夥儿已经耳熟能详的天马蹄掌典故来以证明他在那儿挖出的物事极有可能便是古董宝贝! 再说那章朝奉虽然初时听得醒言不是来当野物颇有几分失望。但接下来被醒言这一顿鼓吹立时也来了兴趣:只见这一老一少与立在旁边的客人和伙计一众人等俱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醒言手中那逐渐展开的包裹想看看少年口中的古董倒底是啥。 ……………… ………… …… 终于在所有人的企盼之中那爿破麻布包裹终于被全部扯开露出裹在当中的宝—— “咦呀?!”甫一见这麻布包裹之物醒言那夸耀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嗓子自肺腑的惊叫! ——原来那原本包在麻布之中的古拙宝剑却不知啥时变成了一根锈迹斑斓的烂铁条! “哇哈哈哈~~~”待得那充满期待、等着瞧新鲜的众人也看清这根锈蚀极其严重、情状惨不忍睹的烂铁条时顿时爆出一阵如雷般的哄笑声! “咳~咳!~~我说醒言小哥儿您别逗我了!你这古董、咳咳~这‘古’是很古的了!但恐怕离那宝贝啊、咳咳、还差得好大一截!哈~~哈!” 这几句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语正是自那位现在笑得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儿的章老头——倒底不愧是积年的当铺朝奉虽然处在“极乐”之中犹不忘给客人客观公正的评估着这当物的价值。 “我看张小哥儿啊你这根‘古铁条’还是拿回家去通灶膛吧。在老夫这儿这物事一文钱都当不了!” 看来这章老头儿是一点儿也不念及醒言往日常来廉价典当野物的情份~ “呃~咳~~”现在已是满脸通红的醒言说话也有点不利索起来“那个、章朝奉能不能就胡乱给俺当上几文?——这、这原来真是一把宝剑啊!俺也不知道咋会突然变成一根锈铁条!” “哈哈哈~~”醒言这番语无伦次的话又引来看客们的一阵哄笑。 “小哥你还是请回吧!~下次还是拿点新鲜野物来典当才是正经别再拿俺这小老儿开涮——方才老夫差点没笑岔了气去!把这铁条收好慢走!~” “下一个!~~” 听得章朝奉那拖得老长的尾音一头雾水的醒言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只好胡乱将那段锈铁给包裹了在那满堂嗤笑声中落荒而逃!~~ 在赶往花月楼的途中颇觉羞辱的醒言现在是一脑子的狐疑: “咋、咋会这样呢?难不成是俺上午磨剑时沾了水下午便锈了?” “不对!磨完后俺可是擦拭干净了的。况且即使没擦干净只过这一下午的辰光也没可能锈得似这般厉害吧?”醒言立马便否定了刚才的想法。 “对啦!”醒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按说这再怎么锈也总不会从一把剑变成一根烂铁条吧?!” “莫不是被别人暗中掉了包?!” 虽然醒言也没觉着路途上有啥怪异但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这个解释能够说得通。 想到这儿一直疑神疑鬼的醒言忍不住停下脚步又将手中执着的那麻布包裹扯开。他想看看这根烂铁条是否还有啥利用价值;若实在无用还不如趁现在就顺手扔掉省得擎在手里还怪沉的—— “呀!” 这一看不要紧醒言当即是呆若木鸡! 也难怪醒言扯开包裹之后如此大惊失色。原来躺在那麻布包裹之中的赫然便是上午那支磨得许久的旧铁剑! 这把原本毫不起眼的旧剑此时却是比世上任何的神兵利器更能让眼前的少年震惊失色——醒言当即便如遭雷噬怔立在当场连那手中的麻袋布滑落地上也不自知。 “怪哉!怪哉!!”怔仲了良久醒言才渐渐回过神来连声惊叹。 “莫非方才惶急之间拿错了包裹?” “不对不对!俺清楚记得那时柜台上除了自己那根莫名其妙而来的烂铁条就没有旁物了。”记性不错的醒言随即便否定了这种想法。 “又或者当初做下那掉包勾当的贼人之后觉着做下亏本买卖竟是心中懊悔——便又趁俺不注意将他自个儿那根铁条又换了回去?”急于解释当前怪异情状的醒言又给自己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呃~~这似乎更不对了!虽然俺这旧剑也不值啥钱却总比那根一文不值的烂铁条要强得许多吧?”回想起因那锈铁条惹来的满堂耻笑醒言立马便觉得自己这推断比方才的更加荒唐。 “难道是这…?!”猛的醒言似乎想到另一种可能;看他神色数变的模样想来他这新想法定有些惊世骇俗便连他自个儿也是震惊不已。 只不过稍停了一下醒言便又神色如常: “这个也忒匪夷所思了些……便更是不可能吧!” “得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着紧赶路才是正经!呵~~” 于是醒言便弯腰拾起那块破麻布重又将那长剑裹好抱在手中往那花月楼方向赶去。 走了数武之地醒言又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 “唉~~说起来这把旧剑样式倒还不错只可惜没被开过锋——看俺今日磨得那般辛苦想来这剑开锋也属不易——说不定它便根本开不得锷口!所以当年才被主人遗弃的吧?!呵呵呵呵呵~” 笑了几声觉得自己推测颇有道理的醒言又续道: “想这剑既不能锻锷又不能开锋只能算得一块板尺——不如待俺回到那花月楼便随便找个小厮送了玩耍也算得个人情;若是实在无人肯要也就随手丢了便是!” 说罢醒言便打定了主意又加快脚步朝前赶去。 ……………… ………… …… 只见这少年又走出数步经过一僻静无人处时却蓦的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醒言便遽然伸手将那麻袋裹布奋力一扯: 只见在那西下残阳的映照中少年手中那把原本扁钝的古剑已然生出了寒锋两抹!——如若霜华的锷刃经那斜阳一照竟是华光烁烁便如两泓泠泠的秋水映衬着那已然古旧的剑身越显得流光潋滟。霜刃如镜映照出少年那澄澈明净的双眼。 对这奇异景象虽然醒言已做好思想准备乍见之下却还是颇为震惊。 只是片刻之后少年便又回复了冷静。毕竟这短短两日下来醒言已经历了那许多古怪现在倒真有几分见怪不怪了。 “惭愧!原来俺无意拾来的这把旧剑却真是个通灵的宝物!” ——任谁凭空得了一稀奇物事儿都不免会欢欣鼓舞又何况醒言这个少年人!待他想通其中关节之后顿时便是欣喜欲狂直在那儿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着实高兴得紧! 正在少年乐不可支、有些忘乎所以之际却忽听得耳边有人高呼一声: “醒言小哥!不知又是明悟何理竟至如此乐而忘形?” 正自喜难自抑的醒言闻声赶紧回头观看—— “呀!却原来是老丈您啊!” 原来这位呼喝之人褐衣芒履乌童颜正是那位多日未见的老丈“云中君”! “呵~~那日多蒙老丈赠俺笛谱才让俺谋得一份衣食——这份教渔之情小子是时常牵挂在心……” 乍见恩人的醒言絮絮叨叨刚说到这儿便被那云中君老丈一把将话头截过: “些许小惠何足挂齿!今日老丈前来却不为别的正是要跟小哥道贺!” “我?道贺?”醒言心中疑惑——难道老丈这么快便知自己得宝之事?也不至于如此之吧。 “正是!”云中君嘻然一笑。 “呃~~却不知老丈贺我何事?”知这云中君来历非常又受他赠笛赠谱之惠醒言和他说话便毕恭毕敬言语恭谨不敢有分毫逾礼之处——虽然这不拘小节的云中君曾让他以“老哥”呼之但醒言总不敢羼越依旧礼之如师。 “哈~你这少年却也来老夫面前装懵懂——还喊啥‘老丈’?今后咱便要以‘道友’相称矣!” 正在倾听的少年闻得此语却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只听那云中君继续说道: “今日俺来便是要恭喜小哥年未弱冠却已是得窥天道吹全那仙家异曲!” 直到此时醒言才有点听明白过来:原来这老丈云中君想必已经知晓昨日自己用那“太华道力”吹出异曲水龍吟之事。 听得素来崇敬的云中君如此赞许醒言倒也是有些沾沾自喜。当下想要谦恭作答竟不知如何开口——醒言那自称的“太华道力”显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于是醒言只好似那所有听得长辈赞许的憨实少年讷讷无言只在那儿不住傻笑。 “呵~~张道友虽然只是初窥天道但若照此坚修下去道友前途不可限量啊!”明知这少年在自己面前脸皮薄这玩世不恭的云中君却偏偏“道友”“道友”的唤个不停。 “……听得老丈如此夸许汗颜之余小子却有些不明之处——只听得常人俱都羡那修道之事却不知这修道之后倒底有啥前途?” 见得这异人云中君也是如此推崇那修道之事少年倒有些好奇起来——要知道那位醒言熟悉无比的正宗上清宫老道士清河似乎混得也不咋的;若是修道修成那样前途虽然也算衣食无忧但对于现在已算得上是衣食无虞的醒言来说可实在称不上什么“不可限量”。 “哈哈~~”瞧出少年神色之间流露出些许不以为然老丈云中君不禁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若是凡人得修大道窥悟天机则能长生久视得道飞升。从此便可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行;出乘云气归踏虹霓倏然而来倏然而往飘飘然凌云驾气遨游于天地之间。若是道行高深仙缘广厚更可上天入地御灵鸾驾飞龙……” 说到这里正自滔滔不绝、跟醒言描绘着成仙之后美妙图景的云中君却突地嘎然而止。顿了一下竟颇有些愤愤然: “啊!呸~呸!那真龙可是随便骑得的?!真个是胡说八道!~” 虽然不明白这位正兴致勃勃的云中君怎么忽然便莫名其妙跟他自个儿生起气来醒言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截住眼前这位谈兴颇浓的老丈: “呃~~是极是极!……可这、不瞒老丈说这些个得道成仙之后的快活话儿俺却都已经听得烂熟!~” “嗯?这些话你竟听得烂熟?”正在努力夸说成仙妙处的云中君闻听此言不禁大奇。 “是啊!您这些话儿有位与俺相熟的上清宫道士便经常跟俺提起。” 说这话时在醒言眼前不由自主便浮现出一幅“老道清河布道图”: 话语辅以手势手舞足蹈须皆颤唾沫星子横飞不住吹嘘那得道成仙之后的妙况。那些话儿其主要内容倒也与云中君方才所述差不离。 略有不同的是那位清河老道虽有些癫狂性儿但口才却是极佳;每每说得兴起之处那诸般天花乱坠的话儿便自他口中喷薄而出直如天河倒挂滔滔不绝——每当这时醒言便要往后急退趋避以免老道那四处乱溅的唾沫水儿泼到自己干净布衫上! 清河老头儿这种狂热的吹赞往往出现在醒言质疑其修道前途之时。不过经过几次口水缤纷的洗礼之后醒言便学乖了若无准备轻易不敢启衅。 只是那云中君听得除了他之外还有旁人跟醒言提到这些话儿倒是颇为惊奇: “呀!难怪近些时候那上清道宫儿能名满天下——原来他们还有这等宣传人材!” “老丈所言极是!不单您刚才说的那些另外我还知道那些得道仙人个个都是‘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我的妈呀!~这知觉都没了那仙人还做得有啥意思?——我看倒跟死人相仿……” “胡说八道!”那云中君听醒言说到这儿脸上竟是有些红红白白这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就是!~老丈您也这么看?”醒言说得兴起倒没注意云中君的神色继续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些啊、俺也觉得纯粹是胡说八道——即使真有仙人那也不应该个个似这般木头样人。俺倒是也读过些道家云芨依俺看那些得道成仙之人应为其精神与那天地独相往来其余俱都顺其自然而绝非那种不甘不梦之况!” 平素清河老道与他辩及这个问题每每都是口若悬河少年很少能有插上话的机会。因此乍遇“知音”之下醒言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平素所思一下子全都说了出来。 “呃~~”闻听醒言这话云中君却遽不作答。 这位乌童颜的云中君熟视少年半晌之后方道: “呵呵醒言小哥儿此言甚善倒是老朽太着于皮相了。” “看来俺那‘神雪’玉笛、水龍吟确是赠给了有缘之人——” “啊!” 刚说到这儿那老丈云中君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 “光顾着和你扯闲倒忘了今日来最最重要的事儿!” “嗯?啥事儿?” “若是不提‘神雪’我倒差点忘了这茬儿呵呵。” “啊~老丈您说到这玉笛神雪小子俺也正有一事相告!”提到笛子醒言立马便想起那个刁蛮少女。 “嗯?是不是有人找你索笛?还是个小女娃儿?”说这话时云中君竟似乎有些紧张。 “呀~正是!老丈您真是料事如神——呃、”醒言说到这儿似乎也觉察出有啥不对迟疑了一下问道: “难道……那女娃儿真是这玉笛原主?” “呃~~非也非也!其实这真正的原主确实是我!只不过最近几年把玉笛常放在俺孙女那儿给她赏玩而已。呵~~” 机敏的少年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老丈云中君说这话时底气也不是很足。 “哦!~原来是你孙女。您说得也颇有道理——只是……我看我还是把笛儿交还给您孙女儿吧!” “咄!俺云中君送出的东西岂会再行要回?此话休得再提——俺今个儿来不是索笛而是另有一事相求。” “啥事?”醒言心下疑惑不知这云中君还有何事要仰仗于他。 “呵呵今个前来只求小哥替俺遮掩件事儿——俺家那女娃儿脾气颇为古怪若要让她知晓是俺将她的物事儿随便送人定要跟俺——咳咳、只是不住啼哭!却也烦人得紧。”说到此处云中君却是下意识捂了捂自己颔下的胡须。 “哈~原来是这事儿!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待令小姐问起我便说、”惯常行走于市井之间的少年耳濡目染于这种事儿可谓轻车熟路信手拈来只略微一顿便有了主意: “只说您与俺爹赌酒拿这笛儿做彩头却不防俺爹爹酒量过人不慎输了那局——老丈是信义之人岂会食言?于是这笛儿便到了俺的手中……您看这说法如何?” “妙哉~妙哉!情理兼备!若拿这话儿堵那丫头定落得风平浪静!——倒底是年轻人脑筋转得快真是替老夫解了大困厄啊!——呃……” 正自欢欣鼓舞的云中君突然觉自己有些说露了嘴不禁颇觉尴尬赶紧噤声。停了半晌才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那女娃儿没有难为小哥啥吧?如有失礼之处还请阁下多多担待!” “没、没有!要说啊你家孙女长得可真俊模样儿秀美无俦世间少有啊!”乖巧的少年此时对那灵漪儿的性情避而不谈满口子只夸她容貌。 只是说这话时醒言的脑海里还是无可避免的浮现出少女那种种的刁蛮情状。 “哈哈!哈哈哈!~醒言小哥过奖了!过奖了!俺那小丫头模样儿只还过得去而已!” 正如天下所有爱怜儿女的父母长辈一样这云中君一听醒言没口子夸赞他的孙女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嘴里还记得谦让着可醒言一瞧他那眉欢眼笑的模样便知云中君心里定是乐开了花! 稍停了一下醒言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叫老丈得知俺这‘神雪’玉笛既然原是令孙女心爱之物依小子看来还是归还于她才好。” “呃?” 见这少年还是坚持要还笛云中君倒是颇为惊讶当即也不答话;只见他闭目沉思了片刻便睁眼笑道: “呵呵恐怕小哥还不知道这天下宝器皆有灵性自会寻那有缘之人。若是无缘求之不得。若是有缘扔也扔不掉。” “依老夫看啊这玉笛‘神雪’正与你有缘——怕是一时还不回去罗!” 第三章 谁人会,微吟意 醒言听得云中君那句“天下宝器皆有灵性”倒是心中一动说道: “老丈所言甚是小子受教了。今日俺正有一物要向老丈讨教。” 说罢醒言便将手中那把仍半裹在麻布片中的古怪铁剑呈示给云中君道: “好教老丈得知这口剑器是俺昨夜在那马蹄山上无意中拾得;这剑似乎有些古怪还请老丈慧眼一观明示在下!” 云中君见醒言郑重其事便眯眼细细端详了这剑一番——在醒言期盼的目光中半晌才喃喃说道: “此物好像是把剑。” “呃?”这话说的……还是且听下文。 “好像是却又好像不是。剑是剑剑非剑似是而非只在两可之间——怪哉!这物事老朽竟也看不太懂看来应非俗物——醒言你还是将它好生保管说不定将来可堪大用。” 云中君这番含糊其词的评鉴醒言听起来如在半天云雾之中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好好歹也得知这把剑并非寻常物事——既然云中君都这么说那是一定要好好收藏的! 只不过云中君接下来的一番感叹却给正自快活的醒言如浇一瓢凉水: “不对不对!可惜可惜!观此剑锋刃甑明雪亮的模样想来即为神器也非上品——须知那神物有灵定知自晦;瞧这锋芒毕露的情态却也只能是寻常利器了……” 乍听这转折话儿醒言不免有些沮丧。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甚至还有些欣欣之意: “嘻~老丈这话却也有些不通之处——想来这剑儿除了锋利还能有啥其他好处?!甑明雪亮、哈哈!~不错不错!如此正好!” 不提少年在那儿暗自得意且说那云中君品鉴完毕便将那剑往醒言手中一塞道了声“我去也~”竟是就此飘然而去…… ——倏然而来倏然而往几分洒脱出尘之意凌然于物表。 只是在他那洒脱岑寂的身后却留下少年一长声气急败坏的呼叫: “老丈等等啊!您忘了告诉俺你家住哪儿啦!我好去还笛啊!” ——其实有一件事儿倒真是忘了:这一老一少只顾聊得高兴俱都忘了提及那灵漪儿的名号——云中君忘了说醒言也忘了问。 ………… …… 辞别了云中君醒言便也继续赶路往那花月楼迤逦而去。 一路无事他便不住回想方才那异人云中君所说的话儿——虽然他那得道成仙的诸般夸耀流于套路——说得不恭敬些倒颇似老道清河的那些个陈词滥调儿。但他其余一些论调对醒言来说还是颇为新奇颇值细细玩味。 就这么走着想着蓦的醒言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不禁大呼不妙赶紧将他手中那裹剑的麻布片再次扯开: 果然不出少年所料那把原本已是光华烁烁的宝剑此刻却又回复了原态又成了一段黯淡无光的旧板尺! 更糟糕的是此后任凭醒言如何虔心呼唤那剑儿却只是锋芒不露! “罢了罢了想不到这剑竟有如此自尊!原本还可拿它来砍竹削梨剔剥兽皮——这下可好以后真个只能拿它当棍耍了!”醒言不住哀叹。 “唉算啦反正也是白捡来的……”少年一路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花月楼。 ………… …… 此后的日子又有些平淡如水。 已打定主意还笛的醒言却又不再见那少女前来索要。当时又忘了问那云中君家居何处也不好登门拜访。不过这样也好虽说醒言因其自幼农家朴实的家教深知非己之物不可妄取的道理才这般打定主意坚要还笛;但实际上他与这玉笛“神雪”相伴日久如今一朝还却竟还真有些舍不得。 忙时便来吹曲闲暇便去游玩日子就这样悠悠的逝去。 只是在这些恬淡平静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却有一缕阴影在成日悠游的醒言心中滋生、蔓延最后竟如骨鲠在喉…… 这事儿还得从迎儿说起。花月楼中蕊娘身边的这位活泼小丫鬟可谓是醒言的传声筒。虽然醒言平素并不如何留意花月楼中的那些个飞短流长;但偏偏事无巨细无论是啥鸡毛蒜皮桩桩件件他都了然在胸! 这一切不得不归功于这位迎儿小丫鬟——这花月楼中一有啥风吹草动这位好奇心过剩的迎儿必定是多方打探;之后定然第一个来寻醒言分享所得! 若是换在往日醒言不免便有些不堪其扰;但最近小丫头无意提及的一件事儿却让他留上了心。 原来迎儿告诉他她伺候的主子蕊娘和她那位胡世安胡公子已经好得是蜜里调油看来已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因为最近迎儿现那蕊娘都开始拿自个儿积攒的体己钱供那胡公子花销了。看来蕊娘已是打定主意要跟这位胡公子从良了。 开始听到这消息醒言倒也没有如何留意。因为那花月楼中的贞娘子、“花月四姬”中名声最著的蕊娘和那位山东蓬莱的胡公子相好的事儿花月楼中上上下下俱都知道。并且人人都道这是一件美事——须知现下颇重门阀很少有恩客有心替青楼女子赎身从良。 这段将要成就的姻缘还在花月楼中传为一段佳话成了各位姐妹仰慕追效的对象。 虽说开始听得迎儿传来的这些消息醒言心中还颇有些好笑说这这小女娃儿倒恁地能扯这众所周知的事儿也能没话找出话儿。可听多几遍之后醒言便有些留上心。 从前常受蕊娘恩惠的少年开始隐隐感到一份不安。 因为醒言知道在所得之资几乎全都要上缴老鸨的情况下这青楼女子的体己钱积攒起来很不容易。这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私房钱财都是要等到自己年老色衰之后防身用的。因此这青楼妓女的体己钱若非到了紧要关头一般不会动用。 要说蕊娘和那位胡公子已到了“神前罚咒、花间盟誓”的地步;她现下把自个儿的体己钱交给胡公子花用于她而言却也是合情合理没有啥不妥。 只是常在城里游逛的醒言却不由自主生出一种不安之感—— 因为他近来常见到这位年少多金、风雅非常的胡世安胡公子竟是频频出入那快意赌坊! 醒言回想往日那小丫鬟传来的话儿又思想起自己平素所见那胡世安的言行这心中的疑窦是越来越大。 醒言平素也没啥可忙的那大片的闲暇时光里便忍不住反复去想及此事——越想她便越觉得蹊跷。 “难不成……那所谓的山东士人胡世安竟是在哄骗蕊娘?” 虽然这个结论比较残酷但以醒言之智综以种种见闻实在还是不得不作出如此推断——醒言可不似小丫鬟迎儿那般头脑简单毕竟他在市井之中厮混了那么久又在塾里读过诗书见识岂非花月楼中这些寻常女流可比。 醒言琢磨的是这个理儿: 若是那来饶州游学的胡世安真若有心要替蕊娘赎身便决不至于还要去花用蕊娘的体己钱物。看样子那胡公子现已是床头金尽杖头乏钱了。 而这并不仅仅只是个钱财的问题。 本来有晋一代这士人子弟迎娶青楼姬女之事有关门楣体面便很难得到族中长辈肯。即便胡世安门中长辈开明应允了此事但瞧现在胡公子这资费用磬的情状若想要替蕊娘赎身必定要向家中伸手——于是他在这青楼之中耗尽贽财的事儿便瞒也瞒不住了。很显然他的父母长辈们定会认为定是这青楼之妓诱坏了孩儿;那原先的“肯”字也就变作不肯了。 想来那位胡世安胡公子既然能得蕊娘青睐便绝非那种愚钝赣鲁之徒——于这等紧要关窍岂有想不通之理?! 看他还整日介只在饶州城内悠游频频出入于赌坊之间便显然根本没真心想和蕊娘在一起! 真应了前人那句“为人戒太察”待醒言想通此节之后便如骨鲠在喉倒落下一个天大的心事——念及往日里那蕊娘待自己甚善又揣想她现下还在那儿做着水月空花一样的从良美梦——这醒言心里便真如百爪挠心一般! 这醒言成日里也没啥要紧事儿闲暇时便总是忍不住要想起这件蒿恼事情真是有些个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思来想去这疾恶如仇的少年实在忍不住便思摸着得想个法子把这不良情由告诉蕊娘。只是这事儿却也有些个难处——那位蕊娘倒恁地痴情现在眼里只有她的情郎几乎足不出户——此情实在无由可通。 正自烦闷之际却见那迎儿小丫头又颠颠跑来找他扯闲。 一见迎儿醒言恰似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一个法子——自己无由可通但完全可以让这位蕊娘房中的小丫头代他传话儿啊! “呃~此法好虽好但让迎儿这丫头递话儿……怕还是有些不妥” 醒言瞧了瞧眼前这位正自滔滔不绝的女娃儿心里颇有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若是俺将这些情由原原本本告知于她那还不搞得整个花月楼中都要沸沸扬扬?不妥不妥!怕是还得另寻法子。” 听着迎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儿扯着闲话醒言心里却也没有闲着在那儿只是苦思琢磨着能有啥两全其美的递话法子…… 咦?有了! 想那蕊娘乃是“花月四姬”之中的翘楚平素风闻得知听说她也是颇通文墨——何不撰就几句迎儿理解不了的诗偈让她代为传递?想自己跟那季老先生读得几年塾课颇晓诗书之事在这花月楼中也是众所周知;自己新得一诗想向蕊娘请教却也不甚突兀。顺便也可借着诗偈递达一下自己的问候之情——哈!一举两得妙哉妙哉! ——几日来苦恼的事儿一朝有了破解这醒言心里顿觉得无比的轻松! 打走迎儿醒言赶紧回到自个儿屋中翻出一片老道清河画符之纸拈起一管蒙恬绝脉驱夷之笔磨出些松烟墨汁儿将那毛笔尖儿在舌尖舔了舔便拈管沉思—— “写什么好呢?蕊娘、蕊娘……” …… … “有了!” ——一来这少年才思也颇为敏捷二来这反正是个警醒偈儿倒不那么考究;不多会儿醒言便想出几句。 只见他挥毫落纸笔走龙蛇如漫云烟在那纸上书下四句: 寄语花间窈窕娘 容光丽兮宛清扬 瓠叶难堪合欢渡 解脱未必是慈航 醒言这偈子虽然急就但也颇有深意。 前两句暗寄“蕊娘”之名赞一下她容光清丽——这也颇合婉转之道显得后面那两句劝诫不那么突兀。 第三句乃劝诫着紧之处。那瓠叶轻薄又与“胡”字约略同音想来以蕊娘之才之智定是能读得懂的。最后那“解脱未必是慈航”则脱胎于花月楼前那幅楼中之人俱都耳熟能详的对联: “一样慈航能解脱彩衣人即是白衣。” 少年将其信手拈来用在这儿倒也颇为合适。万事俱备下面便该请那位蕊娘的丫鬟迎儿来代为传递了。 ………… …… 盯着眼前这位嘴里似乎念念有词正翻来覆去察看诗偈的小丫鬟醒言不禁手心里捏上一把汗心里着实紧张: “迎儿这小丫头嘴巴向来关不牢——可千万别让她猜出俺这句中的涵义啊!” 看了半晌小丫头才抬起头来问了醒言一句: “醒言哥~你可别骗我——你这确实不是情诗?” ——那语气腔调便似这话已在那怀疑之水中腌过好几年! “呃!……” 乍闻迎儿此言醒言恰似被呛了一口;定了定神赶紧辩白 “迎儿妹妹你可别瞎想!俺只是想向你家蕊娘讨教……” “好啦好啦!甭解释啦俺相信你!~~”小丫鬟打断醒言的赌咒誓: “迎儿还从来没见你这么客气过呢——看在这份儿上俺也要在所不辞!” 这话虽然听来有些别扭但醒言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 只听那小丫头又加了一句: “真的不是情诗?醒言哥哥你可别欺负俺不识字——便来骗俺啊!” “嗯?!呵~那哪能呐!” 闹了半天这小丫头居然不识字! 醒言顿时心下大宽。 第四章 霜刃击秋风,谁有不平事 好说歹说费尽口舌之后终于请动那小丫鬟迎儿代他向蕊娘传递诗偈。将小丫头打走之后醒言顿觉松了一口气这悬在心里几天的事儿总算可以有个交代。 想来那蕊娘看了自己所题四句话儿应该能够读懂个中涵义。以往日风闻得来的印象醒言觉得这位名号花月四姬之一的蕊娘绝非那种虚有其表的浅薄女子应该能够那诗偈中的弦外之音。 “瓠叶岂堪合欢渡解脱未必是慈航!……”闲下来的少年又忍不住将自己这诗偈反复念诵了几遍。 ——吟诵自得之余却又稍稍有些迟疑: “呃……这‘解脱’二字会不会有些直白惹恼蕊娘?唔……应该不会吧这解脱二字也是脱胎于那楼前所悬对联——这联句楼中众人皆知蕊娘大度也不会就此计较。” “呵~~说不定啊那蕊娘读懂之后还会来和俺细细问询吧?——那样俺就有机会将心中所疑一五一十告知于她了!” 想得此节醒言颇有些欣欣然——心思单纯的少年深信自己那诗偈一到便可唤醒那那犹在梦中的蕊姐姐。 别看他现下正端坐在几案之前拿着他那本特别版的《上清经》煞有介事的摇头品读——实际上此刻他的全般心思完全用在留心那房门的动静上! ……… …… … “吱呀~~” 正在等得有些心焦那门扉却是适时响起。 ——看来那蕊娘真个是心思敏捷的女子并没让他久等。 闻得房门响动醒言赶紧抬头观看——呵~~这推门进屋之人不是那蕊娘是谁? 想必蕊娘此番来访定是向他来问清楚那诗中原委的了! 满腔热诚的醒言赶忙放下手中经书便要起身相迎—— 却冷不防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位进来之后只是不吭声的蕊娘却是将一张麻纸片拍在他的面前! 原本满心欢喜的醒言这时才察觉到情势有些不对。凝神一瞧那张正被蕊娘素手按住的纸片却正是他不久之前刚刚请迎儿递去的诗偈! 待目光朝蕊娘脸上看去少年这才现眼前这位原本便是端庄肃洁的蕊娘现在的脸上更是如敷冰雪! 见此情景醒言心中暗叹一声: “罢了!恐事不谐矣~~” 虽然心中电转但乍睹蕊娘这未曾预想得的肃穆情状醒言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正自口角嗫嚅不知从何说起却听得那一直不说话的蕊娘开了口: “张家小哥尊诗已观就此还回。”顿了顿又添了一句: “——以后还请小哥再勿编出这等风言风语污了奴家耳目!” 说这话时蕊娘语气萧瑟显是颇为气恼。 “呣?” 乍闻这怨责话儿醒言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蕊娘所言何意思忖道: “风言风语?……这却是从何说起?……风、风啊!”醒言终于反应过来: “这风言风语四字不正是说自己所述如风飘荡是那无凭无据的虚言嘛!而这风字儿还兼带有些谑浪调笑之意……” 想到此节醒言赶忙申辩: “蕊姐姐您别误会~俺方才呈献的那四句诗儿并无任何冒渎之意!俺、俺只是想提醒姐姐……俺只是听说那胡公子他、他开始花用蕊姐姐的……” “莫说了!” 少年这惶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儿刚说到一半便被蕊娘重重打断: “我与胡郎之事毋庸他人置喙!” ——说到这儿蕊娘觉自己的语气可能也有些重了——看方才情形眼前这张家小哥儿应该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想到此节这位芳名甚著的花月蕊娘也从方才的满腔气恼之中稍稍平复了下来。只听她放缓了语气对面前正自惶惑不已的少年言道: “张家小哥啊你那诗中之意奴家也自是读得明白。只是你却有所不知那胡郎、” 说到这儿冷若冰霜的蕊娘却有一缕晕红上颊: “那胡公子、他对奴家可谓是痴心一片满腹真情!此情此意天日可表;奴家又岂能容得旁人谤渎他半句!小哥这番好意奴家心领了;但这种话儿还请小哥今后半字也莫提起!” 说罢也不待少年张口分辩便转身拂袖而去! ——醒言到此方知自己一片苦心已是全部白费。 “看来原先自个儿将此事看得太过简单了。”醒言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只是悻悻之余他还是有些困惑: “为何那蕊娘都耐不得听俺半分解劝?” 面对着这与预想大相径庭的结果少年呆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覆在少年眼前几案上的那张诗偈也被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儿轻轻的揭起飘飘悠悠打着旋儿逐渐飞出了少年的视线不知掉落到何处去了…… 其实正如那蕊娘所说这醒言真个是“有所不知”——蕊娘方才那番“出乎意料”的反应却恰恰是一点都不奇怪。 虽说这醒言夙根颇慧心思灵透;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小少年于这些男女情事上却还着实懵懂。 ——这些个儿女情长的微妙心事儿又岂是多读些礼乐诗书便可猜懂的? 因此醒言想凭那短短几句警醒话儿便想让蕊娘迷途知返却显得实在是有些单纯了。想那蕊娘眼下与那胡世安胡公子正是两情浓热之时;更何况蕊娘本就心性坚一更是将一缕情丝儿牢牢栓在她情郎身上。 说起来饶这蕊娘端庄自持之名再著却究竟是个妓女之身。俗话说这青楼夜冷、章台路滑别看现在是车水马龙满目的繁华;一旦待那年齿再长上几岁到那芳华摇落、容颜老去之时那后半世孤苦无依的凄怆景况儿又岂只是“寂寞”二字可以绘得? 因此这青楼之人唯一的出路便是希冀趁自己颜色未衰之时寻得一可靠人儿把那终身托付——这是所有青楼女子最体面、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条正经出路了! ——但寻常来这青楼鬼混的男子又有几个能够托付真心?风流恩客走马章台俱只为寻个乐子解个乏儿;又有谁会真正愿意费钱费钞来替姐儿赎身?——即使有那一时惑于姿色而许诺出钱赎人的子弟却也往往捱不过那些所谓的清言物议。 因此可想而知现下这蕊娘好不容易碰上个愿意救她脱离火坑的痴情公子又怎会不对他死心塌地?更何况这位胡世安胡公子不仅人物风流为人更是又知情又识趣真个是旷世难得的佳偶—— 可以说这位现下常在赌坊出没的胡公子在蕊娘的眼中简直就是个完美无瑕的玉人儿是她世界的全部了!值此时也蕊娘真个是有耳也聋有目也盲又如何能听得进旁人的半句逆耳之言? ——也许醒言在她的眼中只不过是个和孩童隔层壁的少年罢了。 因此方才蕊娘那番反应尽管醒言有些想不大通却实在是完全合情合理。 ………… …… … 少年正自闷坐却又听得那门扉响动。抬头看时原是那小丫鬟迎儿又蹩进房来扯住他问长问短。 原来小丫鬟将那片诗偈递给蕊娘之后却见她看罢面沉似水虽然片字不语但迎儿心中已然知得不妙——定是那醒言哥哥诗中言语有啥冲撞之处了。因此心里担着忧儿的小丫鬟便尾随而至在一旁候着。待蕊娘离开之后便也进得屋来问问醒言那蕊娘有没有如何怪责于他。 听得迎儿好心相询醒言虽然正自憋气却也还是顺着话儿跟她支吾递答了几句。 虽然搭着话儿少年却有些神思不属。 瞅着眼前还在努力安慰着自己的小姑娘醒言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想念一个多月前那位曾与他同心协力的少女居盈…… “居盈居盈……” 乍想起那居盈小丫头醒言忍不住在心里又将这个名字反复念叨了好几遍。 居盈那轻言浅笑的可爱模样在醒言脑海中逐渐浮现。少女前后那两般妍媸有别、但俱都宜嗔宜喜的容颜不时在醒言眼前摇晃、交替。 被那蕊娘之事弄得有些神思恍然的少年在想起居盈之时心里倒是似有所动好像得着某种启示。只可惜那也只是刹那间的灵光闪现;待他凝神特地去想时却再也抓不住那片刻的灵机。 “得~~还是甭费力劳神的去想啦!” 醒言用力摇了摇脑袋似是要将这些烦心的事儿全都从头脑里甩掉。 “呵呵~~~想来那蕊娘和胡公子如此恩爱俺这一外人又何苦去多事?被那蕊姐姐叱责一顿也是应该!” “也许确实是俺将事儿想得太严重了吧?呵~正应了那句话‘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不到俺也当了一回庸人——难道俺原来不是?!哈~” 醒言自嘲了一番跟自己开着玩笑那心情也随之变得轻松了许多。 ——醒言的生活似乎又回到它原本的轨道;有些无聊但蛮惬意。 现在醒言也央得那楼中和善的姊妹依着那把无名旧剑的尺寸替他粗粗缝了一条布套。醒言便拿这条布套作鞘将那把有些爱斗气儿的古剑装起。 平常醒言便也学着那些个江湖豪客、世家子弟的做派在街上摇摆闲逛时节将那新捡得的旧剑斜背在身后装幌子——毕竟是少年心性醒言颇觉这样显得威风凛凛比较好玩! 当然这剑倒也并非只拿来当摆设。醒言在那闲暇之时也去那季家私塾跟着塾中的季老先生略略学些剑术。 原来在那季家私塾之中倒也不完全只局限于礼乐诗书;那射御之道也是稍有涉猎。季老学究教授的塾课之中原本便有那剑术课儿。当时办塾理念颇重兼收并蓄这种课程安排并不值得奇怪。 当然由这位德高望重的季老先生来教授的剑术绝不可能是那种血腥气十足的弑人之术。那老头练起剑来姿态雍容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徐疾适度;再配上他那副长须苒苒、袍袖飘飘的模样远远望去倒似是神仙一般——也许将季老先生的剑术称之为“剑舞”来得更为恰当些。 不过无论这称谓倒底如何若是真个演练起来倒也能强身健体、活络筋骨。因此那些学生学起来倒也是乐此不疲。 以前醒言因为家贫买不起合适的刀剑便拿那竹木削就的假剑充数;那木剑舞动起来虽然颇具规模但手底的感觉总觉着有些不得劲。待得大上几岁也便羞于再拿那玩物一般的木剑操练;因此说起来醒言已经很久没去参加剑术课了。 现在少年无意捡得这把旧剑虽然看起来颇为朴拙但好歹也是把真剑。因此若得些闲暇醒言也就颠颠的跑去跟季先生学剑倒也颇能打时间。 这日下午在花月楼后院的那块花园空地上醒言又将季老先生近日所授的那套剑术演练了一遍。收剑立定觉着身上颇有些爊热醒言便将那剑贴住自己的面颊感受着从剑身上传来的一丝宜人清凉。 “呵~若是那日在那鄱阳湖上将这剑搁在陈魁那厮的脖项之上估计效果会更好吧?哈哈!~~” 感受到剑身传来的丝丝冰凉醒言忍不住这般放肆的想着。呵呵那夜与居盈小姑娘无间合作一起威吓那为非作歹陈大班头的经历端的是历历在目。 “呀!” 刚想起这事醒言心中便是猛然一动! ——原来少年终于想到这几天飘忽在他心底那种若有若无、想抓又抓不住的念头是什么: “……蕊娘那事既然好生劝谏无效——那俺何不故技重施?!” 原来醒言虽然那日讽谏蕊娘受挫表面似已是风平浪静。但在他内心里疾恶如仇的少年却实在放不下那蕊娘之事。纵然给自己想出千般理由排解但心思机敏的醒言却始终还是难以说服自己相信那胡公子对蕊娘姐姐是真心相待。醒言实在是骗不了自己——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儿也许相信之后对自己颇有好处;于是便很想让自己相信——可偏偏这些事儿自己就是相信不了! 虽然蕊娘那日对少年如此疾言厉色但醒言生性随和并不计较;反倒是每每想到那蕊姊姊最后若被骗得人财两空那对她而言将是何种的痛苦! 因此虽然表面上一如旧日但内心里醒言却时时在琢磨着如何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儿让现下仍对那凉薄之徒深信不疑的蕊娘早日清醒过来—— 现在似乎终于有了些头绪。 刚从那鄱阳旧事中得到些启的少年似是顿然得到解脱。望了一眼不远处蕊娘所居的楼舍醒言呵然一笑将那手中之剑在秋风中用力挥了挥然后便转身离去。 在少年身后那秋树枝头孤零零吊着的最后一片黄叶似是再也抵挡不住那如刀似剑般的肃杀秋意无奈的从那高高在上的枝头坠离在萧瑟秋风的裹挟下飘摇、零落…… 第五章 操戈入室,按剑伏兵 又过得两天这日入夜正是醒言当值巡夜。 说起来醒言现在主要还是在那乐班儿里充作乐工这护院的差事只是兼职。那老鸨夏姨当初的本意便只把这差事当作醒言立下功劳的福利多个奖赏银钱的由头而已。因此过得许多时日才能轮得到醒言当值一回。 这次巡夜机会在这位已决定要再作冯妇的少年眼中与往日的意义又有不同。前日闻得自个儿今夜当值醒言便打定主意定要趁此良机将那凉薄之徒哄骗蕊姊之事好歹做一个了断! 和其他护院巡夜一样这醒言提着个气死风灯在这花月楼前后屋舍之间来回的走动巡查看有啥不良状况儿。 别看这花月楼门脸不大可前后那进深着实不小。这妓楼既是饶州第一那规模也算不小;前后厅舍甚多对合连绵中间还杂着些应景儿的花园水池占地颇为广大。 抬头看看天上流云遮蔽月色微朦——呵~~正是干些不尴不尬事体的良时吉刻! 且说醒言在这妓楼前后逡巡吆喝了几回便觑了个空儿闪进那厨房之中。灶娘早已安歇厨房里正是空无一人。醒言便在那灶下掏出一撮草木灰儿略用水调匀便横七竖八涂在脸上以障掩自己的本来面目。 涂抹停当正要出门腿脚刚迈过门槛却又踌躇了一下重新蹩回房中。原来心思细密的醒言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次不同往日说不准便要和自己的熟人照面还是多加些小心为妙! 于是醒言又在这厨房之内一阵翻腾寻得一条还算干净的皂色布巾。只见他将自己原先那扎头帛巾解下让那头披散于脑后然后又拿那块皂巾布条掠住根扎紧掩住前额——想那醒言在今晚巡夜之前便已特地换上一套不常穿的衣服;再经得这一番改头换面早已是面目全非。 估计在这朦胧夜色之中即使被熟人撞上那急切之间却也很难认出此人便是那位素来忠厚的少年! 装束停当醒言不敢怠慢赶紧蹑着身形直往那蕊娘所居楼舍奔去。 现在已近午夜夜色浓重深沉饶是这花月妓楼大部分人也都已是在温柔梦乡了。再加上这秋夜寒凉如水已无人还在外面闲晃;醒言以这身怪异的打扮一路行去竟是无惊无险诸事大吉。 ………… ……… …… ——那位心中暗自庆幸的少年未能察觉的是就在他尽力潜踪蹑行的身形之后却是无声无息的紧紧坠着一个黑影! 也不知为何那尾随之人见醒言这般怪异行径却不叫破只是一声不吭紧随在他身后。 待醒言轻步走到蕊娘房前那走廊之上小心翼翼的附在那菱格窗上侧耳细听屋内情状之时他身后那团黑影竟突然开始消散、隐匿便似渐渐融化在那苍茫的夜色之中再也寻不着丝毫踪迹! 正是: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总不知! 且不提屋外的怪异再说那户牖之内虽然现已是中夜将近但房中的人儿却还未成眠。只见屋内那雕花几案上正燃着一支红烛。那位胡世安胡公子现在还没安歇只在那案前擎着个锡铸小酒盏儿一杯接着一杯的啜饮。近旁那跳宕飘摇的如豆烛光在那墙上将他拉拽出种种光怪6离的影像。 又过了些时儿只闻得那屏风之后的红绡帐内低低传来一声轻唤: “胡郎……想那夜已深沉何不早些上来安歇?” 醒言听得明白正是那蕊娘姊姊正在温柔的催着自己的情郎早些歇下。 听得佳人相邀这位胡世安胡公子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先睡得。这秋夜寒凉我再饮几杯取暖。” ——别看他这般回答其实那内心里却着实烦闷正在那儿借酒浇愁。 这厮近日来技痒便萌了那乡中故态整日里沉溺于赌坊流连忘返。却恨手气不佳这短短几日之间便已是输掉四十多两银子。那些个平日与自己相善的赌友现下却是催逼甚急——本来这倒没啥虽然自己那囊橐早罄但仗着些个风流手段骗得房中这位实心眼儿的痴情妓女对自己死心塌地要从她那里哄出些银两还了倒也便当快捷。 只是这几日也不知为何这蕊娘拿银之时总觉着不似往常爽利。到现在自个儿还有大半银子未曾还得——受那债主催逼不说更可恨现在赌本全无连个翻身机会都没有着实蒿恼! 唉!得再想个啥法子好生哄得她再拿出些银两才好…… 正在他心中着紧盘算却听得那房门“吱呀”一声似是被风儿吹开。 “哎~蕊娘也恁不贤良……睡前都不把那门闩插好……” 这厮正喝得有些醺醺然懵懵懂懂一时间倒也不以为意只在心中怨责蕊娘疏忽。 只是移时那夜风漏进屋来将那蜡烛吹得忽明忽灭——虽然那风儿也不甚大但毕竟凉意袭人。胡世安被风一吹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便抬头朝门那儿望了一眼然后便准备起身去把门户闩上。 “嗯?!” 虽然酒眼昏花但胡世安却突然间觉出有些不对劲——按捺住正要站起的身形赶紧又朝那门扉之处看去——这一看不要紧胡世安那厮顿时是毛骨悚然! ——原来在那门内昏黑的月影地里正静静立着一人似乎正朝自己冷冷的瞧着! 胡世安乍睹这情状那酒意立马儿便醒了大半。这厮也算机敏立时便晓得来者不善掣起手中酒杯便要向那黑影砸去——却觉得脖项上突然一凉已是被啥物事紧紧抵住。 原来那位不之客快逾闪电还没等他酒杯出手便已将刀剑架在这厮的脖项上! ——见有性命之忧胡世安立时四肢僵直不敢稍动。屋内似又恢复了安静。 过得许久才听得“仓啷”一声——胡世安终于没能把持住手中的酒盏将它滑落在青砖地板上。 这锡盏坠地之声终于将蕊娘惊动。此时她也觉得屋中动静有些古怪不禁颤声唤道: “胡郎?” ……没等来胡郎的回答却听得一声陌生的话语: “俺利剑正架你胡郎脖上——莫嚷!” “若嚷时一剑将他杀却!” 这压抑着嗓音的话语虽然声音不大但效果却颇为卓著蕊娘立马便了解到屋内的情势——这两句编排得当、已经筹画了许久的话语成功的抑止住女人受惊时那声不自觉的惊叫。 那蕊娘虽然身在暖衾之中一听此言之后却立时觉着遍体生寒如堕三九冰窖! “不、不知……大、大大、大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听得那贼人开口看口气也不像是特地来要他性命那胡世安心下顿时松了口气。这厮别看他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其实也是个外强中干之徒。这几日来这厮因那赌债之事整日烦恼不免便有些疑神疑鬼;当那刀剑甫一架上脖项之际直吓得差点尿湿了裤子——他以为是哪位不讲路数的债主等得不耐烦了就此遣人来取他性命! 待那贼人开口说话听口气还似有转圜余地那胡世安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顿时放回了一半。虽然刚开口时有点愣愣结结但马上口齿便又利索了。 这时还在那床上的蕊娘听得情郎如此说话立时也反应过来赶忙急急说道: “大王有何吩咐请尽管说!胡郎与奴家都会尽力办到——只是……千万不要伤了胡郎!” 待她说完这句话便听得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原是那蕊娘正在披上衣物准备下得床来与胡郎一道向这夤夜造访的贼人告饶。 “兀那床上妇人!别动给俺乖乖呆在原处!” 原来这所谓的“贼人”却正是少年张醒言。他见好言相劝蕊娘无用只好来当一回恶人希冀胡世安这厮吃这一吓便自个儿走人从此再也不来骗取那蕊娘的钱物。 现下醒言见那蕊娘竟要下床赶紧放粗了喉咙出言阻拦——少年担心与蕊娘照面之后万一被她认出那可着实不知如何收场! 一听贼人出声阻拦胡世安这厮也赶紧朝屏风后厉声喝道: “且在床上不要动!一切听大王吩咐!” 虽说语气比较急迫但声音倒还是压得蛮低——那脖项上冰冰凉凉的渗人感觉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自个儿现在还是命悬人手。 此话一出胡世安冥冥中彷佛觉着身旁那贼人似是点了点头——这厮立马骨头便似轻了二两正要卑言继续谄媚一番却闻得那贼人又是开口: “算你识相——也不怕你知晓俺便是那鄱阳湖大孤山上落草的好汉!今日前来不求别的只要阁下多奉承些金银老子我便一根寒毛也不动你!” 听得贼人这番话房中另外两人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何时竟惹上大孤山上这样勇悍的匪人;喜的是这贼徒也只为求财应是性命无忧——胡世安与蕊娘那俱都悬在半空中的心立时都安放回原处。 只是将贼人的话咀嚼了一番胡世安却是苦着脸告道: “这个、不瞒大王说小人现下手头委实没啥金银……” “嗯?!”看来贼人闻言颇为恚怒胡世安立马便觉得自个儿脖项上的那分寒意似乎又盛了几分。 “蕊娘!你那儿还有多少金银赶快都拿出给大王奉上!”这胡世安倒也机敏立时便扯着脖子朝蕊娘那儿急急喊道。 这厮说完这句又觉得还不够保险赶紧又补上一句: “不要怕俺将来都会还你!” “小声些!”醒言喝道。 胡世安闻言一惊立马便噤若寒蝉同时脸上挤出一副讨好的笑容——也不知旁边那贼人瞧见没有。 “大王莫要动怒!只要不伤害我家胡郎你要妾身做什么都可以——俺这便下床去取银两。”说完听动静便似是要披衣下床。 “且住!” 醒言闻言赶紧阻拦——要知道他今晚可不是来专门打劫的。 “……???” 听得贼人阻止这两人俱都诧异不知那贼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胡世安这厮更是心里毛疑心那贼人不知要如何折磨于他——这厮不求财难不成……倒底还是那债主遣来取他性命?! 正自胡世安疑神疑鬼、两腿软之际却听得那贼人又是开口说话: “你这厮可别来哄俺!俺留意你已有多日;出手阔绰又常常在那快意坊厮混现在却又来和我哭穷?!莫不是存心……” “不不不!大王!”胡世安一听醒言这话说得不善赶紧便要赌咒誓: “其实……”正要说出原因却突然似乎有点口吃嗫嚅半天说不出下文来。 醒言正是要迫他说出实话此刻见他欲言又止只是在那儿磨蹭便手下略略加力口中喝道: “休得遮掩快快如实道来——俺已注意你多时如有半句虚言……哼一剑砍了!” 听得贼人狠胡世安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将他近日来欠下一屁股赌债的事儿详详尽尽的说了——这番招认之时又加上醒言在旁边适时恫吓这厮无奈之下只好把那哄骗蕊娘拿出体己钱儿作为赌本、却又输个精光的事儿略略说了一遍。 醒言听了故意大声说道: “瞧你这厮看似人模人样却想不到这般不长进竟拿女人钱去厮混!” 此时那正在帐中的蕊娘也将方才她胡郎的那番话听得是清清楚楚——刹那间蕊娘只觉着眼前有些黑;自己那颗心也不住的往深个里沉去…… 原来胡世安这厮哄她体己钱儿之时只跟她说是为了给她赎身做些营生蚀了本要蕊娘拿些银钱出来作本好多赚些银两早日替她赎身——兼且付得花月楼中的资费…… ………… “胡郎……”隔了小半晌屏风后传来女人悲凄的声音。 “哼哼!”虽然已明知答案但听得这厮亲口承认醒言还是忍不住心中愤怒便拿那剑背在这“胡郎”脖子上蹭了两蹭。 胡世安忽觉着脖项上有些古怪顿时心下大骇;正要跪倒求饶却听得身旁那贼人又是说道: “唉!老子向来行事磊落却是不屑取那女人钱财咋办?” 醒言说这话正是要启衅揍这哄骗蕊姊姊的薄幸之徒一顿好让他知难而退就此消失。要知道这花月楼中的妓女俱都卖身于老鸨夏姨;其所得之资绝大部分都要上缴妓楼。在这种情状下这妓女要攒起些个私房钱儿实属不易。即使像蕊娘这般花月楼的红牌要私下攒起点像样的钱财来也着实艰难——这饶州也不是啥通衢大省来这儿消遣的恩客打赏也不甚多常常也只能在那胭脂水粉常例钱里省下一些。这些费了心血省下来的钱财都是要用作身后养老之资的——这妓女的体己钱儿可是能这般随便哄得?! 且说醒言正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却不防胡世安那厮竟是满肚子坏水;他听得旁边这位大孤山上的好汉如此一说当即便眼珠一转腆颜说道: “大王且莫蒿恼!您何不听小的一言不如便如此这般……” 第六章 相知犹择剑,莫从世路暗投珠 且说醒言正出言启衅准备借机殴揍眼前这位凉薄之徒一顿——却不防胡世安这厮竟是如此寡廉鲜耻为了讨好眼前这位匪人当下竟涎着脸说道: “大王切莫蒿恼!且听小的一言——不知大王您有否听说过这花月楼的当家四姬?” 乍听此言醒言却是不解其意不知胡世安这厮葫芦里倒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便暂且含混过去。 只是听得这贼人竟似听过花月楼红牌姑娘的名声那胡世安倒似顿时来了劲: “嘿~~小的正要禀告大王——您可知这花月四姬中芳名最著的蕊娘现下正躺在这屏风后的床上?” 顿了一下这厮舔了舔嘴唇夸赞道: “啧啧!!她那身细皮嫩肉啊嘿嘿……看今晚也是良辰好景好汉您不如就此将她享用了也省得您白来一趟!” 想不到胡世安这厮一提到那风月之事立马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并且那言辞放肆殊涉狎亵——这般口无遮拦真个是半点也不顾那帐中之人的想法。 “胡郎?” 还未等胡世安说完那屏风后便传来蕊娘的一声惊呼。听在醒言耳中却觉得那呼声儿还略带着些个迟疑—— 想来应是那蕊娘现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在那里惊疑不定不晓得她这位素来软款温柔的胡郎说这等无良的话儿究竟是何用意。 难不成只是暂且拖延贼人的权宜之计? “………” 与那蕊娘的惊呼相比这壁厢的“贼人”醒言却是一时哑然——他离得胡世安甚近将这厮脸上神情看得是清清楚楚——瞧他脸上那副卑颜谄媚的轻薄劲儿便知他刚才这番话绝非作伪。 醒言愕然无语却是因为善良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胡世安这厮之无耻竟是一至如斯! 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即使胡世安与那蕊娘再是虚与委蛇却毕竟也是恩爱缠绵了这么多时日况那蕊娘对他又是一腔深情——却如何会像这样还未到非常之时便急急开口将自己多日的枕边之人毫不迟疑的双手献于贼徒! ………… …… 烛光飘忽摇荡屋内一时静谧。在明灭不定的烛光映照之下胡世安那张俊俏风流的面孔此时在醒言看来却是显得丑恶无比。 ——眼见这出戏现在唱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位来势汹汹的“贼徒”一时竟犯起了嘀咕…… 不过毕竟醒言心思甚是灵活心念电转之间略一沉吟便想出应变之道: “……想不到这厮就是如此龌龊!——可却也并非完全坏事。俺为何不趁此机会正好做那靠船下篙、顺水推舟之事?” “做作一番也好让蕊娘姊姊瞧清楚这厮的本来面目才好彻底与他决裂!” ——在胡世安这厮看不到的暗影地里一缕促狭的笑意浮现在这位“贼徒”的嘴角: “哼!你这腌臜竟来哄我——想你这龌龊之徒那床上之人又如何会是那蕊娘?!” “啊~大王啊!小的可是句句……不不、是字字属实!如若有半点虚言就叫我……” “就叫你一剑被俺宰了!” ——让这位惊魂甫定的胡世安颇感欣慰的是虽然大孤山来的这位好汉嘴上说得怕人可手中那把寒嗖嗖的铁剑却随着这句话儿从自己脖项上撤离。看来自己刚才那番话起了作用成功的让这位凶悍贼徒起了色心——大概便会放过自己吧? 虽然心里如意算盘打得震天响但这位聪明绝顶的风流公子身子却是丝毫不敢有啥异动——方才见识过这贼人的雷霆手段生怕动作稍大让这位好汉产生误解那可不是耍子! 正自患得患失又听那贼人开口话: “嘿嘿~~~老子俺也是久闻花月楼这些娘们儿的大名!只是活计甚多一直忙碌便没空儿来一亲芳——呃、没空儿来困上一觉!” “呵~~这蕊娘的名头俺也是如雷贯耳!今晚俺倒是要来试试查探查探看她是不是真个细皮嫩肉嘿——” “哇咧!~~” 正待醒言要配合着这色迷迷的言辞努力作口水直流状时却冷不防脱口一声惊呼! 原来这位正在尽力表演的贼徒却突觉得自己屁股上冷不丁挨了一下便似刚被谁踢了一脚! ——吃这一惊吓少年赶紧扭头朝四下张望看是谁人踢得: 四下并无他人只听得那屏风后蕊娘似在嘤嘤低泣; 又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到自己斜前侧这位胡世安胡公子身上——却见这厮正是战战兢兢不敢稍动—— 也不是他。一来这软骨头此时绝无如此胆量;二来这方位也不对除非这厮腿脚真如那长虫那般会拐弯儿。 “难不成、是俺的错觉?!” 找不到合理解释的醒言不由得有些疑神疑鬼。 其实刚才那“一脚”那痛觉并没欺骗他——确实是有人踢了他! 这一脚正是拜某位一直隐躲于一旁之人所赐;这人正是那许久未来歪缠醒言的少女——灵漪儿! 原来这位云中君的宝贝孙女儿心下对这玉笛之事一直是耿耿于怀——两次索笛竟都是无功而返着实让人气恼! 说来第一次乍然相逢一不小心让这滑溜少年脚底抹油逃掉倒也是情有可原——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这少年竟是如此惫懒、跑得又是如此之快嘛!只是第二次说起来倒是有些丢人——自己有备而去却不防又让那惫懒少年使出无赖招数倒是教自个儿仓惶而走! 两次都铩羽而归略想想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平素那些个同辈子弟哪个在自己面前不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自己却何曾吃得这两番羞辱——这惫懒少年不止占着笛儿悍不还竟还鼓动那些妓女来—— 一想到那晚的“可怖”情状这位自幼便在贝阙琼宫中长大、涉世不深的少女便止不住起得一身鸡皮疙瘩! “哼哼~此仇不报非……女子!” 悲愤的少女暗下狠心决定要一辈子不忘记这位少年对自己的无礼! 尤其让灵漪儿小姑娘感到忿忿的是那一向疼爱自己的爷爷在自个儿忍不住向他提及玉笛在那少年手中之事时初时倒是老脸微红不过俄顷便复正常只在那儿左右支吾;这也就罢了想不到爷爷末了竟还似意犹未尽煞有介事的说起这惫懒少年所作所为竟是暗合天道;又与自个儿那宝贝“神雪”很是有缘——竟劝她不如就此将笛儿割爱…… “哼哼~~爷爷是不是老糊涂也?” 从来都不忍拂自己之意的爷爷在认识那少年之后竟是这般可气模样——一想到这个灵漪儿那嘴儿就撅得老高! “那家伙的行径也算‘暗合天道’?不过是些偷鸡摸狗、绑架上官的不法之事罢了!” 听完爷爷眉飞色舞的给她叙述完醒言的事迹灵漪儿很是不以为然。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个听起来好像也是蛮有趣也!” “哼~这个笨蛋若是与本姑娘一起行事那事儿定是做得更加好玩!” “……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真有爷爷说的那么好看么?” 不知不觉中这些日子灵漪儿这丫头的心里竟是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心底只挂着那惫懒少年的诸般事儿。 “嗯!我这几日得空便要盯着这小子看他还做啥‘暗合天道’的勾当!” 说起来这小姑娘竟是颇会着些法术上回便在醒言身上使用过一招:“冰心结”;但她用得最娴熟的还得数那招能够完全将身形隐起的——“水无痕”。 自她在爷爷那儿学成这招“水无痕”之后便基本上只拿它来捉弄人——本来嘛!这也就是她缠着爷爷学这招的唯一目的!嘻~~ ——不过这些天小丫头也决定要拿它做些正事儿了——稍有空暇灵漪儿便溜出来在一旁窥伺着这少年。 这不才第二次来这花月楼她便拾得醒言那张诗笺: “‘容光丽兮宛清扬’~哼写这艳词这厮定然是想讨好那位模样儿还算马马虎虎的蕊娘了!” 小姑娘自以为得计这两日便越注意醒言的行踪看他还会做出啥窃玉偷香之事来。 不过也许是过于专注有件事儿她倒是真的忘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用这招“水无痕”的隐身法儿将自己那玉笛拿回…… 好在少年也是个急性子——没让她等多久便让灵漪儿恰好察觉到醒言今晚这鬼鬼祟祟的行动—— “咦?这人把自个儿弄成丑八怪不像是去窃玉偷香却彷佛要去打家劫舍——不管先跟过去看看再说!” 于是不知醒言葫芦里倒底卖啥药的小丫头便出奇安静的静静隐身在一旁看着事态展——直到这惫懒少年口出“淫词秽语”在暗地里羞红了脸的少女才忍不住狠狠给他一脚! 不过那个倒霉的少年倒是不晓得个中情由直在那儿疑神疑鬼: “幻觉?错觉?还是自个儿方才这话儿实在竟恼了老天便来惩戒于我?” “……不管他!反正俺做这勾当无愧于心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见自己方才的举动惊着醒言灵漪儿心下也是暗暗警惕告诫自己不要再沉不住气儿——万一这戏不往下演了咋办?嘻~~ 那位还在一旁的胡世安胡仁兄正自以为得计之时却见身旁这匪人的调笑话儿嘎然而止心里登时便打起鼓来—— “难不成这贼徒又改了主意?!不去睡那蕊娘却要来害俺性命?!” 危急之时这无耻之徒只是胡思乱想惊疑不定正不知醒言要如何处置于他! 第七章 惆怅罡风何太急,梦短落花烟 则为你三寸不烂舌恼犯我三尺无情铁。 ——佚名 幸好那匪人只是稍一楞接着又开口了对这正自心怀鬼胎的胡世安说道: “似乎老子也曾听着风言风语说你与这蕊娘甚是相好。却为何现在这般爽快便要拱手让俺快活?” 谢天谢地!没有杀人的念头就好——胡世安这厮赶紧忙不迭的的解释要来打消贼人的疑虑好让他晓得自己这番建议纯粹是出自一片真心: “好汉有所不知!其实小的与这蕊娘也只是逢场作戏——俺好歹也是山东地方的一个士族子弟这等下流妓女如何会放在心上?!与她盘桓这许多时日其实也就是贪着她一身好皮肉逗她耍子而已!” “可笑这女子竟还真以为俺会替她赎身从良——其实俺那银两早已输光回家倒不好交待还要好生编个谎儿才得蒙混过去又何从替她费钱费钞!更别说娶回乡里了、羞辱门楣了!” “其实小的也正苦于没空儿脱身正巧今晚大王您来真是解救小生于火坑之中啊!” 估计这些话已经憋在这厮心里好久现下得了这空儿倒腾出来这厮真是说得如流水一般顺溜稀里哗啦一大通。语毕脸上挤出同样出于真心的谄媚笑容留意着身旁醒言的动静等着他对自己这番肺腑之言予以积极的回应。 听得胡世安这席话醒言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要说多少有些惊奇那便是想不到这厮竟是如此无良在与自己相好这么多时日的蕊娘跟前便将这些无比凉薄的话儿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这家伙真比陈魁那厮更是无耻!” 心里一边给着评价一边留意着屏风那边的反应—— 少年奇怪的现原来还听得一些嘤嘤的低泣现在却已全然听不到任何声响…… 呃~~ 醒言转过头来对胡世安说道: “其实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也不晓得匝地了老子俺最近竟颇有向道之心——那女色是暂且不近的了……” “啊?既然好汉向道那么说——” 一听此言胡世安心下顿时大喜嘴上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此说来大王便要放过我等?” 少年却未马上答话;一时间屋内重又陷入岑寂…… 过得片刻心中正自七上八下的胡世安与那隐在一旁也自懵懂的少女灵漪儿忽听得那少年终于话: “吾修道正是要顺其本心啊!” 灵漪儿在一旁瞧得分明待这句语气极其诚恳的话儿刚刚落地那少年将手中铁剑往旁边一搁然后便…… 拳下如雨! 而胡世安这小子乍听得醒言说他颇有向道之心心里不免窃喜盼望着这贼人为修功德就此将他放过——正自祷祝忽听得身畔这贼人没头没脑说了句“吾修道正是要顺其本心!”还没等他琢磨过来便觉得自己脖子上那把凉飕飕的家伙竟被移开! “难不成俺便要逃过此劫?” 可惜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这厮便觉得脊背上忽的大痛——醒言那双势大力沉的拳头挟恨而便如雨点一般落到他身上! 这下一来直把这厮疼得是呲牙咧嘴。见势不妙这厮赶紧拼力往旁边蹿去。 醒言见这无耻之徒竟是要逃赶忙追赶要将这厮扑倒——却见那位已经绕过几案的胡世安不知为何脚下竟是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就此睡倒在地上! “妙哉!也合该这小子倒霉在这平地上也能摔跤!” 却不知这个平地跟头正是拜那灵漪儿所赐。小丫头现在也醒过味儿来少年盯上的这位胡公子却原来是个人面兽心之徒!现在见这可恶的家伙竟想逃跑灵漪儿便迅疾的闪过身去在旁边轻出一脚将这厮绊了个嘴啃泥! 醒言哪晓得这般缘由只心里暗赞一声便赶紧冲上前去左手一把攥住胡世安的后脖领将这厮死死按住;右手则卯足了劲儿一顿老拳全部招呼在这厮脊背之上! 只是虽然醒言对这无良之徒痛恨非常但却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狠揍了十数下醒言便要收手——却见身底被揍之人只开始吃痛几声现下却是一声不吭——虽然有些不明就里少不得还是又多奉承了几下。 胡世安这厮不敢大声叫嚷却也有他的苦衷。原来别看这家伙有那贼胆哄得蕊娘团团转内里却还只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刚吃拳头之时也惊得叫唤了一两声——却突然记起来那把寒飕飕的剑器这厮赶紧噤声——惟恐自己声音过大惹得这位穷凶极恶的贼徒动了那杀人灭口的心思…… 因此现在这屋里虽没有哭天抢地之声却仍有拳肉相击之实。 不过虽然这胡世安勉力受打还他这风流孽债;而蕊娘这寝楼也算偏幽一时也不怕有人起疑。但醒言顾虑着毕竟现在是夜深人静也不敢过于兜答。反正也只是来教训一下这厮也不能把他如何。于是又揍得数下这位“大孤山”上的好汉便即歇手。 醒言站起身来正要出言威吓;但看了一眼地下的情形却又哑然失笑粗声笑骂: “你这厮也真个惫懒!老子已然住手却为啥还在那里只是装死?!” 原来醒言住手之后胡世安这厮却还在那儿左右翻滚一副正挨打的模样! 看到这家伙如此做作醒言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不过过了片刻再仔细一看醒言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 原来正在那儿“装死”的胡世安却是衣裳飘动“扑嗒”有声好像还真的有谁在狠狠揍他! ——不用说这又是那位疾恶如仇的灵漪儿正在那壁厢踢得个不亦乐乎! 醒言乍见这情形吃惊不小;赶紧揉揉眼睛仔细观瞧——却现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胡世安这厮现下却也不怎么动弹只躺倒在那儿低低呻吟。 “呃~~这昏灯瞎火的——定是俺刚才心情激荡看花眼罢了!” 心中复安醒言走上前去对还在地上熬痛的凉薄之徒沉声喝道: “滚!” “要是再让俺在饶州地界看见你这腌臜好汉我便真个要替天行道了!” 这话虽然语气极为不善但那位还混赖在地上的胡公子一听此言却是如闻大赦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赶忙翻身而起一溜烟走出门去——其迹遂绝。 眼见胡世安抱头鼠窜而去醒言心下大安。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心说既然了却心事这屋子却也非久留之地还是赶紧走人为妙。 醒言正要抬腿迈步出得门去却忽听得背后屏风之内传来一声幽幽的话语: “还请义士留步。” 醒言这才想起屏风之后红绡帐中的女子已经是久未出声了。 “蕊娘唤我作‘义士’想必已是认清方才的形势了吧。” 虽然一腔正直的醒言觉着今晚这事儿颇为顺利但不知怎的对于方才这许多变故十六岁的少年心底总隐隐觉着有一丝不安——却又不知究竟何处不妥。 虽然听得蕊娘叫他留步可醒言却丝毫没有留步的意思还是晃动身形继续朝门扉之处行去。 “义士且听得奴家一言——” “义士”义无反顾继续前行。 “妾身已有一诗和义士——” “义士”的身形顿时凝固。 这时隐身在一旁的灵漪儿听得那屏风之后飘来一丝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恍惚的烛光中低低的吟哦: “几度秋霜叶蕊疏当年犹忆堕尘初。门前如市心如水只索三年泪如珠……” 待这飘忽的声音消失后屋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听得这诗少年返过身来回望屏风;熟视半晌终未说得出任何话来。 ……洞开的门扉现已关上。屋里人踪已渺又回复了秋天夜晚应有的静谧。 只有那透过门隙吹进的一丝晚风带来一声低徊的叹息。 ………… ……… …… 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房中生的一切都像那落叶被秋风扫过没留下任何痕迹。在之后的三年里花月楼四姬之一的蕊娘在她海誓山盟的情郎不辞而别之后在所有人为她扼腕可惜之时却仍然是欢笑如初看不出丝毫的忧伤。 三年中可以生很多事情。比如花月楼中当年那个喜欢吟诗弄曲的郊野少年也早已离开了饶州。 虽然生了很多故事却似乎都与这花月楼中的蕊娘无关。 直到三年后一个同样凄清的秋夜那个仍然跟着她的小丫鬟迎儿偶尔听得蕊娘房中卧榻辗转有声。呼之不应排闼入视后却现蕊娘已是仰药而瞑。 嗟乎!一枝名葩就此凋谢矣。 素蕊青莲仍未能出得火坑之中;芳魂媚骨就此埋香于青山黄土。 蕊娘殁时颜色如生唯见眼角有数滴泪珠沁出。 众人于蕊娘枕边觅得素绢一幅只见上面用娟洁小楷书得数语: “薄命人向无亲故腆颜于世者守活孝三年耳。妾之父母于妾虽无栽育之情却有孕养之恩。如今一朝了却无事牵挂矣。” 其后又用淡墨书着小诗一头尾只有二十八字却是写得数遍曰: 几度秋霜叶蕊疏 当年犹忆堕尘初 门前如市心如水 只索三年泪如珠 ……… 第八章 入手香脂半世缘 醒言闪出蕊娘所居小楼之后赶紧蹑着身形飞来到中院那片靠近院墙的花圃。此时那儿杳无人迹清冷的月影里只有四五丛矮小花木掩映着几块光秃秃的假山石。花圃临近粉垣的角落里有一方小小的水池正盛着一塘秋水。 现下这池中之水入手颇是寒凉;但醒言也顾不得那许多着忙用手撩起些水儿冲洗脸上涂抹的那些横七竖八的草木黑灰。一边擦拭一边思忖: “听蕊娘姊姊那口气恐怕已是觉察出俺便是这位不请自来的‘贼人’了吧?否则怎会突然提起和诗之事?” 想到这儿少年不免有些懊恼: “究竟是哪儿露出了马脚?” “……对了想来想去恐怕是俺那声惊呼忘了掩饰嗓音。不过说起来也真怪那当儿还真好像被人踢了一脚——呵~一个人行事就是有些惶恐;若是那居盈在此估计俺胆子便会壮上许多吧!” “呃~蕊娘最后那诗又究竟是何寓意?好像语调儿颇有些凄清悲戚啊……其实这也难怪蕊娘姊姊今晚看清胡世安那番凉薄面孔一定也很难过吧……得也想不得许多;反正那无耻之徒已被小爷俺一顿拳脚打跑以后蕊娘再也不用上当啦!这事儿如此便算过去了;再歇得几天想那蕊娘姊姊的心情便会慢慢好起来吧!呵~” 说到底醒言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小少年。纵然他再是如何聪敏于这人情世故方面却也是想不到那么通透。对他而言这世间没啥事儿能让他愁上许久。 少年晃了晃脑袋甩了甩沾在脸上的水迹: “哈~刚才那位无耻之徒倒是让俺一顿好吓——恐怕这辈子他也再不敢来这花月楼厮闹吧?真是快哉快哉!” 一想到这醒言心中便是直呼痛快! 心里这么琢磨着手脚也未停歇。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将脸上灰沫儿洗净又将那块皂色抹额布巾小心翼翼扔到花圃的僻静角落从怀里取出自己原先的那块帛巾将头重新束好。 一番改头换面之后再也看不出半分匪气。 装束停当醒言心下这才安定;整了整衣襟轻咳一声便从那水池旁边的假山影里转了出来大模大样的开始在院中摇摆逡巡——前后片刻光景这位原本怪模怪样的落草山贼便摇身一变变回到为这花月楼保宅安民的当值护院! 这时候心情开朗起来的少年现这原本阴郁的院落里现在也清亮了许多。抬头看看天上那原本被云翳遮掩的月亮又从流云堆里钻了出来将一片清泠的月华毫无吝惜的洒落在这饶州大地上。这位正在院中漫步的少年身上也似乎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只可惜这片清静的景况并未能持续多久。正自志得意满的少年还没等他走得数武便突然听得“哎呀”一声惊呼自他口中夺口而出—— 这一次醒言可以肯定方才的的确确有谁在他头上突地敲了一记! 少年也是机敏异常几乎在他惊呼出口同时便猛的一个转身凝目朝身后四周扫去——只见月亮清光静静的洒落下来这个秋夜小院中空空落落半个人影也无! “苦也!怕是又遇上妖怪了!” 才刚刚定下心来的少年遇着这古怪事儿这心中又开始惊惶不定起来——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自己和那清河老道降那祝宅凳妖的惨状儿至今仍是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且不提少年如何惶恐;不用说方才这一记敲击正是那位灵漪儿小姐所为。原来这位“黄雀在后”的小姑娘灵漪儿不知为何却还是没有离去只拈着那“水无痕”的法诀儿一直隐隐跟在醒言的身后。 方才这一记敲打正是灵漪儿见到这位刚刚“行侠仗义”完的少年那副旁若无人的自得模样便不由自主的有些生气于是忍不住又出手敲了少年脑袋一下! 唉~其实醒言也是委实冤枉;灵漪儿用着这隐身法儿他如何能不旁若无人? 任性的小丫头这一敲不要紧倒是让醒言在那儿又惊又愁: “罢了!看来真个是流年不利十之**今个又是遇着妖怪了!” 现在想来之前自己在蕊娘屋里吃的那一脚却也并非是自己的错觉;而胡世安那厮在自己停手之后却仍似被人殴揍恐怕也不只是在那儿虚张声势。 “逃?”这是醒言第一个反应; “不行。”马上否决。 “这妖怪行路无影飘忽无常俺只用这爹娘生的两条腿定是跑它不过。” “……嗯细想这妖今晚情状不如——便如此吧!” 经过几番历练醒言现在也着实机敏心念急转之间立马便有了主意——正是少年血气方刚不免有些胆大妄为;刚刚赶跑胡世安这个**却又要执意来捉这“妖怪”! “唉俺背上这把刚得来的钝剑似乎也非是凡铁;可居然一直啥动静也没有!看来恐怕也算不得啥好宝贝咧。” 这时忍不住想起往日看来的那些“宝剑遇妖示警”的志怪故事醒言心下不免有些抱怨。 “且顾不得这许多还是全力施展自己这擒妖法儿吧——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只见醒言不动声色在这花园草径上又似是若无其事的走得几步忽然开口自言自语道: “嘻~想起来那蕊娘长得也真个不赖!一身细皮嫩肉的……啧啧!不如我再……” 虽然欲言又止但让人觉着这少年现在正是春心大动垂涎欲滴。 临了许是说得口滑大概也是心里话这位内里心正悬到嗓子眼儿的少年懵懂间又不自觉的加了一句: “嘿!蕊娘啊、就是比前日来胡搅蛮缠的那个小女子温柔可爱得多!” 幸运的年轻人完全不知道正是他最末这句无心快语反倒成了关键的一记神来之笔: 那灵漪儿听得少年前面那几句话便已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听得这最末一句更是火上浇油! 只见遁在空影中的小姑娘陡然晃动娇躯欺上前去正要给这位满口胡柴的轻薄小子再敲上一记——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 却是那六识敏锐的少年猛可间察觉出身后一丝风声袭来——说时迟那时快醒言立时身如电转双臂倏然伸张如戟如钳当下将这位能隐住身形的“妖怪”死死抱住! “喝!哪里走!” 少年一声低吼便将锁在怀中的这“妖怪”死死按倒在这花圃草坪之上! “呀~” 耳畔传来一声惊唤。 “好你这妖物还敢叫屈~让你尝尝俺太华道力的厉害!” 见扑捕成功少年却丝毫不敢懈怠心里一直惦念着上次那榆木凳妖的凶猛赶紧按照上次在那马蹄山上悟得的法门将自己身体里那股“太华道力”极力唤了出来——虽然自那夜以后自己这“太华道力”便有若游丝但好歹也略胜于无现下正好拿来降妖! “多丑的妖怪俺都不怕……” 醒言嘴里咕咕囔囔不停的给自己打着气儿。他觉着还是尽量做好思想准备为妙;若是那妖物实在丑陋不堪也不至于一下子惊得撒手功亏一篑反让它来害了自己。 呵~这太华道力果然威力不凡!刚一使出极力偏着头的醒言便见自己身前这紧紧压住的妖物在月光中渐渐现出了原形…… 却原来是那位及笄少女灵漪儿突遭此袭真个是又羞又恼全然忘了再施展那“水无痕”的隐身法咒! …… 此刻醒言真可谓是紧张万分努力强迫着自己扭转目光朝身下这“妖”望去——却在那四目甫一交接之时一声惊呼响起: “呀!怎么是你?!” 只见在那片皎洁的月辉下在少年紧抱着的怀里一朵明珑娇妍的羞靥在月光中悄悄浮出水面…… 正是: 水月无痕浸小楼 悄指触冰瓯 片语绘来清倩影 浣尽忧愁 劝携佳人泛兰舟 回身抱成双笑 竟体莲香收…… 许是这眼前景象和自己那预想中的那青面獠牙的“妖容”相去太远醒言乍睹怀中这少女娇憨俏丽的模样一下子便怔仲在当场邓邓呆呆竟忘了松手——少年一双臂膀仍然牢牢箍在灵漪儿柔软的身躯上! 而这怀中之人现在却是羞惶万端。说起来灵漪儿这刁蛮小丫头向来都惯于颐指气使一呼百应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被这莽撞少年压在身下却完全忘了呵斥只在那里羞得满面通红说不得半句话来。 对少女而言更要命的是待她回过神来察觉出眼下这羞人的状况儿也努力想要挣扎起来脱离这惫懒少年的钳制——却觉不知怎的原来自己力量也算不小现下却是浑身酸软提不起半丝力道来! 于是乎那短时石化的少年软玉温香在抱而这娇憨无措的少女一时也只好乖乖待在环抱之人的身下任那少年口鼻之中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的嫩脸上——这对小男女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秋夜里就以这样无比尴尬的姿势躺倒在这秋叶满坪的枯草地上一动不动…… 幸好过不得多久这少年也终于反应过来觉察出眼下这情状着实尴尬。甫一念此醒言赶忙松开双臂一下子便立起身来。 慌乱之中又打量了一眼眼前仍然仰面蜷躺在地上的少女: “苦也!~怎会又是她?真想不到她还会这隐身法儿!” 醒言心中是又惊又奇。 只是不管怎么说总是他先将人家扑倒——想到此节醒言赶紧俯身向前探手向那少女便要将兀自慵卧在地上的灵漪儿拉起来。 不料大出少年意外的是在他手刚伸到一半时却见那地上状若瞑睡的女娃竟是一弹而起急急避出几步之外。 原来这位素行无忌的灵漪儿现下胸中却正如有只小鹿在那儿乱撞那心儿是怦怦跳个不住。却见这少年又伸手过来小姑娘立时觉得好一阵心慌意乱也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股气力从地上一跃而起闪躲到一旁。 现下已近深夜四处杳无人语楼舍上原本亮着的几点灯光现在也全部都熄掉了。一阵夜风拂来吹得满地的秋叶簌簌作响。 被这带些寒意的秋风一吹醒言总算完全回过神来。想想方才的诸般事体他心中不禁是叫苦连天: “晦气晦气~真个是冤家路窄!却让我如何又偏偏冲撞上她?!” 在少年想来按以往几次的经验这少女今番被他如此冒犯定会变本加厉对他更加不依不饶。 想到此节醒言不禁一脸苦笑;嘴里却用着自己最诚恳的语气向那位犹自避在一旁的少女抱歉道: “实在对不住刚才真个没瞧清楚是您所以……刚才压着你哪儿没有?痛不痛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灵漪儿闻听此言更是羞赧难当只在那儿俛拈带不语。 这十六岁的少年哪晓得少女的心思见这位素来蛮缠的女娃儿今次竟在那儿只不说话心下大奇。 越是这样醒言心里越是不踏实。 “呣?对啦”醒言似乎突然想起来啥“眼前这位蛮缠女孩儿却不正是那云中君老丈的孙女么?” 想起自个儿与这丫头的爷爷关系还算不错醒言顿时来了精神。只见他赶紧涎下脸来跟眼前这少女猛套近乎: “呀!想起来了原来您就是那位德高望重的云中君老丈的孙女儿?啧啧俺对您可是久闻芳名啊!呃、” 刚说到这儿醒言却想到自己还真忘了问云中君他这孙女儿的芳名。轻咳一声赶紧掩饰过去: “咳咳怪不得老丈总在俺跟前夸你说他这乖孙女儿又聪明又伶俐长得还很漂亮!今日这一见果然是真材实料、货真价实小子俺是一定要久仰的了……” “尽瞎说!” 却是那灵漪儿缓过劲儿来听这少年极力哄自己开心却说得是语无伦次忍不住出言答话: “什么货真价实呀~还童叟无欺呢!只把俺当货物——爷爷一点也不疼他可怜的孙女儿……又怎会夸人家长得好看啦!” “呵呵!姑娘教训得是~是俺比喻不当、比喻不当!” 见这位难缠少女终于搭腔醒言立时大松一口气赶紧顺竿儿往上爬: “呵~是俺懵懂不晓得说话又如何能把姑娘这琼葩玉蕊般的好人儿比作那寻常的货物——不过姑娘一定得相信俺你爷爷确实夸过你好看!不信你回去问问……” 说起来这少年也是个机灵鬼儿为哄得这少女开心不再怪责于他当下是好话如潮并不吝惜言语——反正也不怕这小姑娘回去问;即使问了那云中君又如何会驳他的话儿对自己的孙女儿说她不好看? 好话说尽之时借着月亮的清光醒言偷偷打量了面前少女一眼——只见她脸上正挂着一丝盈盈的笑意。醒言心下顿时大安。 “呵呵~其实仔细瞅瞅这女娃儿还真是很好看的!” 月光中灵漪儿长身玉立生得是骨肉停匀玲珑有致;素洁的月华映照在那张线条柔媚的俏靥上越显得她流光动人不可方物。 如果说居盈是那空谷仙苗这灵漪儿便是那芙蕖晓日。 愣了片刻醒言又想起方才的事儿不禁赞道: “姑娘果然不愧是云中君的孙女居然会用这样神妙的隐身法术!小子俺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少年这声称赞倒说得是真心诚意自肺腑。 说起来虽然也跟着清河老道做过不少法事但这等玄妙的法术醒言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自然觉着无比的神奇。 “开眼界了吧?” 却是那灵漪儿见这惫懒少年突地这般恭谨觉得好生有趣便跟他打趣道: “不过任我这隐身法术再是高明却还是敌不过咱们张大侠客的……” 刚说到这儿灵漪儿忽的止住不语——原来她又想起方才那羞人的场景面上那丝早已褪却的红霞不免又是燃上了脸颊。 “呵呵呵呵~” 醒言闻言会意却不便答话只好在那儿呵呵傻笑。想想自己方才那番举动对这女孩儿家而言着实算是非常的无礼。 “对了有件事儿想跟姑娘说明一下。” “啥事?”见少年如此郑重其事灵漪儿倒有些诧异。 “既然姑娘是那云中君老丈的孙女想来在俺那儿的‘神雪’玉笛也本应是姑娘之物吧?原来小子确实不知此节跟姑娘闹出不少误会实在抱歉得紧还望姑娘原侑则个!” “哼哼~现在知道是谁不讲道理了吧?” 这话听起来是在嗔怪内里却是颇含委屈。 “呵~都怪俺以前不知内情。不如这样你在这儿少待片刻待俺回房取得那笛儿来归还给姑娘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些天来醒言与那“神雪”玉笛朝夕相伴一时便要分离心里也是万般难舍。但他虽然久历市井但内里却还是个朴实的郊野少年在山里人淳朴敦厚之风的熏陶下深信一物不可妄取的道理。现在既然这笛儿遇得原主也应该将它完璧归赵了。 “……” 奇怪的是这还笛之人如此爽快笛子原主却不知怎地犯起了踌躇。 醒言见灵漪儿轻咬着嘴唇只不搭话倒是有些糊涂: “这女娃几番折腾不是一心想要索回她那支玉笛吗?怎么现下却只不答话。难不成是不相信俺?” 醒言刚要开口打消少女的疑虑却听得灵漪儿轻轻说道: “现在天色这么晚了这风吹得身上也有些寒凉今个儿俺还是先回去歇下吧……” “唔?那俺啥时还你笛儿?”看来醒言已是铁了心要把笛子还掉。 “……” 看不出这位口舌便给、行事更是不拘法度的少年竟然还是个实心眼儿。 “嗯也不急在这一时~好吧为了表示你还笛的诚意那你下次带上那神雪笛儿亲自送过来还我吧!” “没问题!——只不过俺还不知道贵府坐落何处呢。” “很好找——我家就住在那鄱阳湖附近。你还像上次那样在鄱阳湖边吹上一曲我听到了自会出来寻你!” 正是: 堕怀明月三生梦入手香脂半世缘。 第九章 神女生涯原是梦 接下来的几天倒又过得平淡如水。那蕊娘只似不知那晚之事一般碰见醒言倒也与往常无异依旧肃穆庄洁。只偶尔遣那丫鬟迎儿给醒言送来一些果品点心。 虽然与灵漪儿约定要去还笛但醒言倒不着急。因为过不得几天便又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 以前除了逢年过节所有的时间对醒言来说都几乎没啥什么区别——除了工钱的日子。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自从两个多月前与那居盈相识醒言便觉着每月中又多出了比较特别的一天。 再过几日便已与那少女居盈相识两月了。醒言打定主意到那时再去还笛顺便看一眼那常在梦中出现的鄱阳烟水。 偶尔想起来醒言却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可笑: “呵~俺啥时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呢?” 对于这管玉笛虽说醒言那晚慨然应允将它归还但毕竟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与这笛儿相伴了这么多时日这管玲珑可爱的神雪对醒言来说已经不仅仅只是个谋生的工具了。这根笛儿现下便好似醒言的一位朋友一样。 虽然笛儿即将归还但花月楼这口饭食还是要讨的。醒言得空便去那乐器铺子里转了一遭左挑右拣一番花得些银钱买回一根还算不错的竹笛。 浸淫其中日久现在醒言对这乐器已经颇为谙熟了。他知道在挑拣时不光要看竹笛的材质看它是否是特地贮存很久的那种竹材所制;还往往要在平处滚动一番看这竹管是否圆直——可别小看这些细枝末节在醒言这些个靠笛子讨生活的行家眼里往往便是这样的细微之处决定了一枝笛子吹起来是省力还是费力音色是好听还是难听。 看样子醒言已将当年那番向道之心早忘到爪哇国去了似乎准备安心做一辈子乐工了。 话说这日下午奏过几场乐曲醒言终于准备要去给那灵漪儿还笛了。 照例跟花月楼的老鸨夏姨请过假醒言便将玉笛“神雪”别在腰间准备出了。当然自个儿平日攒下来的那些工钱照例都是要揣在身上一起带走的。 少年此举倒非小气。也许这些银钱对那有钱之人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对于醒言这样的贫苦少年来说这三四两银子已是很大的数目了。因此无论醒言去哪儿闲逛这几锭散碎银钱向来都是要珍重再三随身携带的。 趁太阳还没下山醒言便赶紧上路了。所有东西都带齐只有那把铁剑却唯独被主人忘却委屈的斜靠在醒言屋中墙根之上。 在他刚刚上路不久倒是生了一件事儿颇让他吃了一场惊吓—— 正在醒言闷头赶路之时却觉他脚下这大地却突然之间摇动起来!自己一双脚便似踩在那棉花堆上。 初时醒言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走得几步才现这脚底下的土路确实是在颤动。 “呀!地震了!” 越往东行醒言便觉得这地晃得更加厉害自己这身子便似在那儿不由自主被人摇摆。 “怪哉~咋好好的这地便摇震起来?” 在醒言的记忆中似乎还从未遇到过地震。因此在初时吃惊之后他倒是觉得这事儿颇为新鲜当下便立在那里不动感受这无风自动的奇妙感觉。 “呵~还蛮好玩的!” 只可惜还没等他怎么过足瘾过得一小会儿这土道便不再摇动了。醒言不甘心又等了一阵子——却再也不见丝毫动静。 见到这地不再晃动醒言倒颇有些悻悻然只好又继续专心赶路去也。 虽然那鄱阳湖离饶州城也着实不近;但少年现在脚下步履颇快一路脚不停步倒没有费多大功夫便在那日头刚刚沉落西山之时赶到了鄱阳水泊的边上。 到了鄱阳湖醒言倒没有着急高吹那笛曲儿将那索笛的小姑娘着忙招过来。 好不容易来趟鄱阳湖醒言自有他的打算。 “呵~~那云中君的孙女儿几次见她都在夜里;现在天色还早俺到不必着急寻那有人家的地方去吹笛惊动她。” 这么想着醒言便沿着这鄱阳湖岸一路迤逦向当初与那居盈笑语晏晏之处行去。 虽然中间只相隔了两个月但对于少年来说那几日的相聚却似乎已过去了漫长的时光。 千山万水虽然阻隔了鲜活的容颜但却隔不断深埋在心底的思念。 旧地重游之际这位原本心思简单的少年现在却是思绪万千。现在醒言终于知道如何这“睹物思人”的滋味;这一路行来真个是见菊蘅怀媚脸遇杨柳忆纤腰…… 又来到那块湖石旁边醒言对着这块居盈曾经倚过的顽石出神了一阵子。虽然醒言明白自己身份低微又与她相隔千里几无相见之机;但自与居盈在那场风波之中生死与共醒言知道他再也忘不了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容。 “这管神雪笛儿明日便再也不是我的啦;还是拿它再吹最后一次吧。” 这般想着醒言便抽出别在腰间的玉管小心擦拭了几下放到唇边吹奏起来。 一缕清扬的笛音便在这鄱阳水湄翩然而起。 这时候日头已落在那西山之下;一轮明月正悬挂在东边的天上将千里的清辉洒在这波光万顷的鄱阳水面上。月亮的清光与那水天相接映得青天如洗明湖如镜。纯净的夜空中只漂着数缕纤云;而在那极西之处却仍有几绺赭霞其色鲜明如染。 水面偶有风来便吹得月影如潮;一抹微云绕着远处晚归的渔帆正闻得这笛歌隐隐。 少年这缕寄托着思念怀想之意的笛声便在这样的水月烟霞之间摇曳、飘飞。 对于曾奏出奇曲《水龍吟》的醒言而言现在他已经不再拘泥于一曲一谱、一声一调了。面对着这涵澹廓潦的湖天云水他只是随心所欲的奏着。心之所至音之所至。所有的音调拍节都是随心所却又自合音律自有一股天然的韵致。 这缕实为心声的清籁便随着那晚风的轻卷掠过湖边、绕上云巅——那一刻少年所有刻骨铭心的旖旎与遐思、所有的空灵与澄澈俱在这鄱阳湖寂静的夜空中飞扬飘舞。 正是: 秋水长天卷流霞于一幅;明沙碧岸飞清冽之霜笛。 正在少年将他整个的身心都融入到自己那笛声中去之时却不知道在离他不远处的水面上在那月光映照下波光潋滟的湖水之中正有一位韶致嫣然的白衣少女沐浴着满身的月华从那泓泠泠的秋水之中冉冉的升起。 这位恍若水中仙子般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数度与醒言交接的少女——灵漪儿。 只见她踏着水面的波纹来到这湖岸之上。然后便静静的立在醒言身旁默默的听他用心吹奏的笛曲。 现在醒言正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这玉笛笛曲之中虽然他那奇妙的观感告诉他那位少女已经到来但他已入此中之境还是不愿停下手中的笛儿。 空明而又清灵的乐音仍然流水般从那玉笛神雪的音孔中流淌而出飘荡在面前的青天云水之间。 出奇的是这位原本一见醒言便惯于喧闹的少女此刻却没有出声惊扰少年。 又听得一阵这位已经换成一身素洁宫装的少女衣袖轻挥飘带于左右缓步来到水沚岸边低头默念数语再将玉手一招——却见那波光微潋的湖水之上蓦然立起水柱数株又在那灵漪儿低语之下竟渐渐凝成一把弦柱俱备的凤箜篌。 在月华清辉的映照下这把用秋水凝成的箜篌弦上犹流动着点点明澈的光华望去真个是如真如幻如梦如烟。 灵漪儿轻轻擎住这把水箜篌玉指拈作兰花在这秋水之弦上拂过。一阵清泉般的叮咚铮淙之声悠然响起。这缕柔婉的琴声与少年那缕清冽悠扬的笛音温柔的应和着便似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少女正在温言软语劝解着愁难排解的少年。 仙籁一般的乐音便这样流淌在鄱阳湖畔的云天烟水之间。 转过几个调儿少女手中那把水做的箜篌却突然消散成千万朵水珠满天飞舞! 在这漫天水花的环绕之下灵漪儿莲步轻移就这样盈盈踏上这微漪的湖面軃袖轻舒衣带翩跹和着醒言那玉笛的节拍就在这鄱阳水面上作凌波之舞…… 若往若还之间忽听得这凌波仙子轻启朱唇珠喉乍啭歌曰: 绰约凌波尘不染 亭亭玉立水中仙 莲房深锁情难露 半吐幽香淡如烟 …………… 后有人赋诗赞曰: 山淡水痕收 寥落鄱阳烟柳 白云乡里歌温柔 笛迷野渡 水舞芳洲 云水深处系兰舟 正年少 曼许风流 同看月湖秋 ………… 笛音缥缈歌声婉转。当最后一缕笛音和歌声一并消失在这夜晚的湖风中后醒言的神思也似乎渐渐从那缥缈的云端又回落到人间。 刚刚歌罢舞罢的灵漪儿轻盈的飘过水面又来到醒言的面前。 “来得恁早却只顾吹笛。” 方才柔歌婉舞的少女现在却是有些埋怨。 醒言听了却未回答只是两目直直看着灵漪儿口中吃吃的说道: “你……是那水中的仙女么?” 现在这位邓邓呆呆的少年满脑子里都装的是方才灵漪儿在那水面之上停伫如常轻歌曼舞的模样。 “不是!我是那水里的妖怪!吃人哦~” 见到这位原本灵便的少年现在变得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灵漪儿促狭心又起忍不住出言相逗;同时还扮了鬼脸装出舞舞爪爪的架势;只可惜这女孩儿委实好看这鬼脸的效果实在甚微—— “呼~~” 少年闻言倒似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水中的妖怪便是这么好看——那日扑你之前俺还真以为要吃一场惊吓料想着要见到那青面獠牙、满口流涎的模样!却没想……” “好你个醒言还是那般惫懒;说得好听却来偷偷损我~” “呵~不敢不敢。见到你这样的妖怪惊是要惊的不过却只是惊艳!” 可能是这些时日里见到的神异怪诞的事儿太多现在醒言从起初的震诧中回过神来说话又复顺溜起来。 虽然灵漪儿以“妖怪”恐之;可瞅着她这副明丽雅绝的模样醒言却实在是怕不起来。而且不知怎的虽然这眼前这少女流光艳艳但几次混闹下来醒言对她却丝毫没有啥自惭形秽、手足无措之感口中的话儿是说得一如既往的顺畅滑溜。 “我、我可是妖怪呢!” “若是妖怪绮丽如此又要置那仙子于何处?” “……你这人还真是惫懒满嘴虚言只晓得来骗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灵漪儿心里倒着实喜欢。说起来这“雪笛灵漪”的艳名驰之四海;但似乎倒很少有人与她当面提起。因为以她的身份平日敢与她言笑无忌的便没有几人;再兼之众人对她之美似乎早已是约定俗成之事往往倒反忘了来赞她的姿容美貌。 不知不觉的灵漪儿在江河湖海那些个同龄子弟印象中渐渐变得颇为高不可攀其行事风度也常常让人感觉是冷傲无俦。这“雪笛灵漪”之中的“雪”字虽然指的是那玉笛“神雪”;但在暗地里被那些个倾慕她的少年子弟解释为“冷艳如雪”恐怕也未为可知。 若是醒言知晓眼前这位蛮缠不清的任性少女平日里竟还是那般形象恐怕会觉得这比那“清河老道道德高深、视钱财如粪土”而更难以接受吧! 现在不知怎地这位娇傲如雪的灵漪儿因着这根笛子碰上这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少年竟是觉得格外的惬意轻松。在她的心里只觉得这些时日与这市井少年的争斗竟似是自己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事儿。 不知不觉中她竟渐渐有些留恋起这样的感觉——其实在那个尴尬的晚上那少年提出马上便要还笛那一刻她的心中竟是有些莫名的慌张。而这些天来虽然那晚被男子突然紧搂在怀中的情景着实羞人但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灵漪儿的脑海中。每次想到这位“雪笛灵漪”的俏脸上便是红了又红! 而对于这位心思单纯的市井少年而言倒反而显得迟钝得多心里没啥特别的感觉——虽然开始那几次少女的纠缠着实给他造成不少困扰。 醒言正不知这些内情见少女嗔怪呵呵一笑而过。看着眼前这位衣带飘飘的女孩儿醒言突然想到自个儿今晚来这儿要办的正事儿便开口说道: “姑娘会这些个神奇法门又生得如此好模样那一定是仙女啦~对了今晚俺是来给你还笛的姑娘这就将这笛儿收回吧。” 说着醒言便将握在手中的玉笛神雪伸向灵漪儿让她接下。 只是少女却未伸手去接—— “……你看人家穿成这副模样却还有哪处可以盛得这笛?还是先放你这儿吧暂且帮我保管一下~” “呃?” 醒言闻言愕然——这小丫头最近咋转性儿了?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是千方百计的要来夺笛;现在自己两次三番的主动将这笛双手奉上她却又不着急讨要了。 “唉!看来有句话说得没错——最是小女子的心思难猜啊!” 正在醒言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那灵漪儿嚷道: “哎呀~刚才歌舞一番我倒有些累啦!肚中似乎还觉着有些饥馁——不如我们便去寻个食处?歇歇脚也好告诉你人家是不是妖怪!” “也好。去哪儿呢?” 虽然醒言想起自己怀中的几块干饼不过倒是并未扫兴。 “望湖楼吧~” 看样子这鄱阳水畔的食居“望湖楼”倒真个是闻名遐迩。 “呃……那地方我也曾吃过呢!” 醒言倒是一直颇以吃过望湖楼为自豪听得少女提及那“望湖楼”便又忍不住提了一遍。 只是……一想到那儿的菜价少年就不免有些皱眉: “那地方是不错只是太贵了……上次、上次还是旁人请客的呢!” 在这灵漪儿的面前醒言倒不觉得说出这事儿有啥丢人。一来反正他觉着经历过那几次风波之后自己在眼前这位少女心目形象恐怕早已是不咋的;二来那望湖楼委实是贵他可不想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便这样白白花费在这所谓的人情面子上。 “贵怕啥?既然是我请你去的自然是我付帐啦!~” 恐怕灵漪儿也是知道少年的处境倒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出言相讥。不过说过之后又忍不住添了一句: “上次……上次是不是那个叫什么‘盈掬’的姑娘请你的?” “呃?” 乍闻此言醒言倒是一惊想不到这丫头消息竟是如此灵通连这都猜到。不过转念一想倒又释然——这事儿十有**是她爷爷云中君告诉她的吧。 想起来这位云中君老丈其孙女便有如此神通;恐怕他自己也定是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吧。 “呵~你爷爷告诉你的吧?确实是一位姑娘请我的不过却不叫‘盈居’而是居盈也~” “哼!就知道是她——想不到你这惫懒家伙竟然还能走桃花运~” “别瞎说!对了现在有钱而且大方的女孩子变得这么多了?” ……就这样两人一递一答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话便离开这人迹罕至的清冷湖石朝那鄱阳县城的望湖楼迤逦而去。 不知是不是寒夜凄清到得那儿醒言却觉今晚这望湖楼倒没多少客人。上得楼来这楼上的客人更是寥寥。醒言又寻得上次与那居盈同食的临湖雅座招呼灵漪儿坐下。 毕竟是人家请客醒言倒没有羼越将伙计叫来只让灵漪儿点菜。少女先略点了点两三个菜倒颇为清淡以素菜为主。然后便在那儿犯了踌躇不知该点啥好。 “看来这女娃儿倒不经常出来用食。” 看来还得自己帮忙检点一下菜单。醒言记得灵漪儿开始喊饿便向她推荐了这望湖楼有名的面点——细屑汤圆。 醒言原来在那稻香楼当伙计之时便常来这望湖楼行走对这儿的特色菜肴也是颇为谙熟。这望湖楼的细屑汤圆也算是它的一大特色。一般街市坊间的汤圆常在米屑杂兑小粉虽然吃得细腻但却颇费咬嚼。而这望湖楼的细屑汤圆却不杂那小粉只纯用上等米屑;又不知厨间用了啥法儿直将这汤圆做得是晶莹剔透入口即化。 而这细屑汤圆相对于望湖楼其他菜肴而言实在算不得贵因此醒言便跟少女细细剖析一番。听得醒言这般推荐灵漪儿当然也无异议依言又加得两份细屑汤圆。 正在一旁招呼的望湖楼伙计却正是那位与醒言相熟的小厮。上次见这他带那居盈来便已是十分惊奇;这次又见醒言与这位娇艳非常的少女同来更是大为惊诧心说这小子最近咋神神怪怪的认得这许多好人儿。 在他们点菜的功夫这伙计虽然不敢逼视那位容光灼灼的少女但却不住向醒言注目简直忍不住就要出口相询。 当然虽然惊艳非常但最后那伙计的本份还是没让这小厮轻举妄动。在醒言二人点好菜之后便高声唱喏离去。 伙计刚刚走灵漪儿便忍不住问醒言: “上次和你来这儿的那个居盈姑娘……她长得好看么?” 虽然爷爷已经告诉自己那位少女盈掬也就是醒言口中的“居盈”长得如灵蕊仙苗一般非常的灵秀娇丽;但她那少女的本性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出口问询。 提起少女居盈醒言心中却是有些五味杂陈。转头望向窗外那一湖月辉映照的烟水醒言沉思片刻答道: “居盈很好看。她的样子……” “山迎眉而失色水遇目而不明。” 第十章 小姑居处本无郎 “真有这么好看吗?” 听醒言说得这般玄乎灵漪儿倒颇有些怀疑。其实在灵漪儿的内心里倒也颇以自己容貌自负。虽然平素甚少有人当面夸她长相但毕竟是青春女儿家自己倒也常常趁那四处无人之际在平洁如镜的水边拈带自照。品评一番之后每次都觉得自己还生得不错嘻~ 刚才这位常常只能自恋自惜的女娃好不容易听得少年在那水边当面赞叹自己心里正一直甜着;却没想到这少年方才竟用“山迎眉而失色水遇目而不明”这样的过誉之词来形容那位少女真是——有这么夸张吗? 灵漪儿倒是心直口快也不太懂那世态人情心里不服气口里便说了出来;也不管在不太熟稔的男子面前争说这容貌妍媸之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咳咳~” 听得灵漪儿有些不服气的反问醒言立马便反应过来。他倒不似灵漪儿那般见识单纯毕竟也在那饶州市井中行走了多年——醒言突然意识倒方才自己在这女孩儿面前这般毫无遮拦的夸说另外一位女子的美貌可能却是有些不太合适—— “居盈的容颜俺自己觉得极美就行了又何必说与别人听?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儿。” 想通此节醒言倒有几分怨怼自己方才失言便赶紧轻咳两声将这话题一句带过: “呵~这也只是俺自己的看法嘛——对了倒忘了问及仙子的芳名?” “什么仙子不仙子的你叫我……” 说到这儿灵漪儿立时顿住那俏脸之上倒是有些菲红。这倒不是因为听那醒言称她仙子——事实上倒也经常有人这般叫她。她有些欲语还羞是因为灵漪儿也知道一般这世间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少女是不便轻易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陌生男子的——上次那居盈在刚与醒言认识不久便轻易将那“居盈”名字告诉他却是内有另一段隐情。 看来醒言光顾掩饰方才的失言倒忘了另一个忌讳了。 “呵~” 醒言现在也醒悟过来正要出言收回方才的问询却听得那座前的少女说道: “……俺小字灵漪——反正即使我不说我那一向偏袒你的爷爷也会告诉你的。” 刚刚还有些羞涩的少女立马儿便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家中之人都叫我灵漪儿——我也准许你这么叫~” 虽然这话说得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口气但声音倒有些低了下去。 “呵呵结识这么久到今日才知芳名!灵漪儿……这名字倒是不错的正配你这水中的仙子。” 正说话间那点过的饭菜也似流水般送了上来。两人俱都动筷一时倒也无言。 待那热气腾腾的细屑汤圆端了上来醒言赶紧止住正夹起汤圆便要往嘴里送的灵漪儿示意她不能心急得细咬慢咽。否则若是着忙咬嚼这刚出锅滚热的汤圆恐怕便要烫坏她那小吻了。 “嘻~想不到你这人本事都在吃上了!” 听得醒言如此在行灵漪儿忍不住戏谑了一句。不过看起来小姑娘倒真的听了醒言之言不再那般着急。 待吃得一两个汤圆灵漪儿便在那儿口齿不清的说道: “唔……好吃……这小粉团、竟是入口即化——想不到这望湖楼竟有如此美味之物。嗯以后还要常来!” 看灵漪儿吃得开心醒言心里也颇为高兴。 “呵~以前倒不觉得这女娃儿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想到这个醒言突然也想逗逗她: “我说灵漪儿啊且别着急吃;俺有件正事儿要跟你说。” “啥事?” 正忙着吃菜的灵漪儿闻言抬起头看着醒言。 “你爷爷云中君曾跟我说过一件事。我想这事还是要跟你讲一声。” “嗯?” 见少年说得郑重灵漪儿也放下手中筷子。 “是这样的你爷爷曾跟我说以后让我见了他不要‘老丈’‘老丈’的叫唤那样听得好不亲切。” “那要你叫他啥?” “叫‘老哥’。” “唔?” “呀!去死~” 灵漪儿反应过来醒言是在占她便宜娇叱一声顺手拈起面前的筷子便作势要戳醒言。 只是她脸上笑意盈盈那筷子举在半空却终于没戳得出去。只是嗔道: “你便只晓得欺负我!” …… 两人便在这样的笑闹中轻轻松松的吃着聊着。 逗了灵漪儿一回醒言后来便再也没有开她玩笑倒是反复赞她那隐身法术神奇还有那凌波飞舞的轻功也着实让他开眼界。 说得多了灵漪儿倒觉得有些不以为然: “其实你也好厉害呀~听爷爷说你居然能完整吹出那曲水龍吟——人家可是到今天都不会呢~对了倒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呃~” 这回轮到醒言抓瞎了;他又不好直接告诉她自己修炼的那什么“太华道力”——那可只是他自称的;自己那股流水般的怪力其实到今天他都不知道那是啥古怪。 挠了挠头醒言找到个相对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啊是在俺家那马蹄山头有块床一样的石头——那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只要俺一靠在上面便有一股很神奇的力量传到俺身上;借着这股神力那晚俺便将那‘水龍吟’吹出来啦!” “……尽骗人~哪会有这样的石头呀!” 自从醒言开她那句玩笑之后灵漪儿便总觉着少年是在逗她。 听得少女质疑醒言也只能憨憨一笑不再说话。 不过只过得一会儿刚才还疑窦满腹的少女却忍不住说道: “你家真有那样的石头?我倒想去看看去瞧瞧你是不是骗我~” “呃……实在不巧啊那次俺吹出水龍吟不知怎的便是一阵电闪雷鸣冷不防一个霹雳下来就将俺身后那块石头震得粉碎——那次可真是好险!” 醒言此时倒还真是心有余悸因为他又想起那个雷轰电闪的夜晚还有那猛兽环布四周的诡异情状。 “好可惜啊……” 少女轻轻说了一声倒没有多言。 看来她还是相信了醒言的话。 “对了那笛儿你今天真个不要?那啥时还你?” “呀!醒言你好罗嗦也~” 灵漪儿倒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反正现在也没了那块石头人家也吹不得那水龍吟——还是就先寄存在你那里吧;啥时我想要了再来跟你讨还!” 其实少女这话说得颇有些情理不通;不过醒言也非木人现在他也看出来了这灵漪儿倒是真心想将那玉笛给他使用当下也就不再坚持。 “人家可不像你上次只是叫多吹了几只曲子你就……” 灵漪儿又记起了上次在那花月楼之事这位从来娇惯的少女突然间却觉得万分的委屈忍不住埋怨起来。 一提那晚之事醒言当下只有闭嘴在那儿埋头吃菜只装懵懂。 为了证明自己对少年是仁至义尽小姑娘又继续说道: “其实啊旁人都称我是‘雪笛灵漪’好有名呢!” “呃?那雪笛……便该是‘神雪’吧?现在给我了岂不是有些名不副实?” “哼~所以才说你小气;看我现在就把这四海驰名的名号分了一半给你!” “啊~谢谢啊!” 嘴里道着谢心里却有些嘀咕: “呃……这‘雪笛灵漪’真这么有名么?俺也算常在这鄱阳县左近行走咋就从来没听说过呢?” …… 时间过得很快;只觉得还没多大功夫桌上这些饭菜便被已被吃得大半。 “呵呵还有一些赶紧吃吧我差不多也得早点回去了。”醒言说道。 “唔?” 灵漪儿好不容易聊得高兴却忽听得醒言说要回去当下倒觉得有些怏怏便沉默了下来。 醒言却是得有些奇怪不知这位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变得这般安静。 正在诧异之时忽听得面前少女轻声说道: “醒言你可知在那神曲水龍吟之外更有一風水引?” “嗯?風水引?那是什么?” 一听除了那神奇的水龍吟之外还有另一曲子醒言当下便激动起来。 “我刚会吹那曲——你把玉笛先递给我我来吹给你听。” “嗯。”醒言依言赶紧将玉笛递与灵漪儿。 灵漪儿此时的神情倒是颇为庄重。只见她抚摸着这玉笛淡碧的管身似是自语般的悠悠说道: “神雪天上笛也。” 说罢灵漪儿便站起身来倚在菱窗之侧对着窗外那浩淼的水月长天将霜管举至珠唇旁边吐气如兰…… 一缕幽幽的笛音便开始在这清廓寂寥的秋水长天之间悠悠柔柔的回响;那听似清婉低徊的曲调中却似乎蕴涵着某种奇异的律动。 此时这望湖楼上的酒客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俩;这低幽的低曲儿倒不虞扰了旁人。 “这女孩儿……倒是动静皆宜也~” 醒言望着眼前这位倚窗而立的颀秀少女静静的听她吹奏。 听得一会儿偶尔向窗外看去醒言却惊奇的现随着这少女唇边玉笛的婉转抑扬那原本几乎万里无云的天上竟渐渐聚拢起一朵朵的云霓。初时也只是片片缕缕的流云了;到后来越聚越众慢慢凝滞成厚重的云层。那原本清光千里的月亮也早已被遮蔽在那浓重的乌墨云团之后。 ………… 又过得半晌醒言听到那淅淅沥沥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这如绵的雨丝在这波涛浩渺的鄱阳湖面上滴画出点点的涟漪。 飘摇间几绺雨丝风片也悠悠飞到檐内飘落到临窗少女的青丝鬟上为她敷上几分迷离的光华让她也与这朦胧秋雨一般如雾如愁…… 正在醒言呆呆的望着窗前这位如烟如幻的白衣少女却见她突然止住笛曲转过身形对着醒言轻笑一声道: “现在还想走么?天上落雨了也~” 烛光映照下醒言终于瞧清楚了灵漪儿现在的脸上正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见此情状醒言苦笑一下心道: “这丫头还真个调皮。若不忙走直接跟俺道一声不就成了?” 却说灵漪儿将手中玉笛递还给醒言复又坐下笑语盈盈: “不要老在那儿不说话便像只呆头鹅——你倒说说我这風水引的曲儿如何啊?要不要学呢?” 醒言一听此言猛然想起还有这茬赶紧忙不迭的的连声答应: “想学、想学!” “呵~若真个想学的话先得叫本公主一声师傅!” “呃?公主?不是听错了吧?” 醒言心中纳闷。不过在这学曲儿的紧要关头倒不忙岔开问这个。 醒言仔细看看灵漪儿只见她那俏脸上正充盈着慧黠的笑容。见此情状醒言便知这丫头心里还记挂自己先前对她的戏弄这会儿正是要把便宜占回来。 “师傅!!” ——对醒言来说若能学会刚才那呼风唤雨的玄妙曲儿甭说叫一声了就是叫上千声百声又有何妨?醒言这市井少年可不计较这个那“师傅”二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叫得是又响又脆! “诶!好徒儿~挺乖嘛!这曲儿是——” 灵漪儿正要依诺给醒言背出那曲谱却突然止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算了想来你的记性一定很差这谱儿有好多说了你也记不住。还是下次我把那曲谱书带着借给你参看修习吧!” “那也成!!” 醒言自然是满嘴答应。他心说从现在开始自己可要小心伺候着这位女神仙。万一惹得她不高兴说不定这位向来精灵古怪琢磨不透的小丫头便要食言而肥那可大大不妙! “对了俺倒还真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傅示下。” 醒言拿出对老师季老学究的礼仪语气恭恭敬敬似乎现在真是对着一位学问高深的前辈老师。 “说吧乖徒儿。” 灵漪儿装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似乎已对自己这老师的头衔安之若素。 “为什么这吹吹曲儿便能呼风唤雨、甚至引动天雷呢?” “这个嘛——” 看了一眼正抻长脖子紧张倾听的醒言灵漪儿下意识的拉长了语调: “问我你算问对人啦~” 架势摆过接下来灵漪儿倒也是认真的回答: “这笛儿吹出来的五音正对应那五行属性:宫为土商为金角为木徵为火羽为水。若将这宫商角徵羽五音按一定的法门排列起来再用那本就不是凡物的玉笛神雪吹出与那用道力辅助咒语再施展出法术有着相同的效果。具体为何会这样我便也讲不清楚啦。” “那曲水龍吟听说还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已经有好多好多年啦我都数不过来了。这風水引却是我爷爷特地写给我的因为那水龍吟我吹不来。” 说到这儿灵漪儿扮了个鬼脸;心下却想到爷爷还是蛮疼自己的。 这風水引在她家里其实还有个别名叫作“漪之思”。只是不知怎的灵漪儿却突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羞人在这少年面前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醒言听了灵漪儿这番讲解倒也是似懂非懂。虽然还不甚明了但好歹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别看醒言脸上那神色一如往常可那内心里却深深的感到一种震撼。这种震撼对他来说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即使那晚马蹄山上那样诡异的电闪雷鸣也没能让他的心弦像现在这般激动。 少年终于知道自己以前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自己曾经认为的巧合。这些个能够呼风唤雨、招雷引电的法术在这世界上竟是确确实实的真切存在! 特别让他感到兴奋的是听灵漪儿刚才所言这种种神奇玄妙的法术竟似乎皆有义理可循! ——这灵漪儿“师傅”的一席话便似在这位懵懵懂懂的少年面前划过了一道耀眼的电光突然为他打开一道光华绚烂的大门隐隐让他看到了一幅以前从未敢想象过的壮美景图! 且说灵漪儿说完这席话便现自己眼前这少年不知为何竟起呆来。正想要伸手去他眼前晃动却不防这方才还有若木鸡的少年竟忽地站起身来朝楼梯口大叫道: “伙计!拿一坛酒上来!” 然后这位脸上因兴奋正现出几分血色的少年对眼前这位不知道生什么事儿的灵漪儿便是深深一揖诚声说道: “多谢师傅教诲!请受小子一礼~这就让徒儿请你喝酒聊表感激之情!” 闻听醒言此言刚要推说自个儿不太能喝酒的灵漪儿却突然也不想扫了少年的兴头那句推却话儿还是咽回肚里温言道: “嘻~些许小事嘛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待小二将那小酒坛送上来醒言先给灵漪儿斟上一杯——看来他也怕少女不胜酒力手下便没有倒满。然后又给自己那酒盅满满的斟上就和灵漪儿推杯换盏起来。 醒言以前在家也常喝那自酿的松果子酒倒也练得几分酒量。虽然那时的酒水俱都是清醇不辣颇难醉人因此才有那“千杯不倒”的夸张说法。但像醒言现在这样口不停歇的连续五六杯下来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是现出了好几分酒意。 灵漪儿这时倒没想要捉弄他。她自己只是浅浅的抿着酒水还间隔着劝说醒言不用喝得太急。 只是醒言心中正是快活倒没怎么听那少女的劝说。待到那喝得兴起之时那几分醇厚的酒意也冲上了额头。霎时间在醒言的脑海中那轻歌曼舞的凌波仙子如仙似幻的梦里伊人那鄱阳湖上的满天风雨马蹄山头的电闪雷鸣那碧玉笛、榆木妖、无名剑、水龍吟还有那数年来为谋衣食的卑颜岁月那些快乐的、忧伤的、愁苦的、过往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似走马灯般在他那双朦胧醉眼前倏然闪过。 刹那间这位一向恭谨求活的市井少年那所有横亘于胸臆之间的块垒似也被这杯中之酒浇化;醒言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沧桑悲豪之气直冲上自己的额头。只见他忽的站起身来擎着杯缶对着窗外的绵绵秋雨用筷儿敲着节拍曼声唱道: 曾邀明月饮高楼 红妆佐酒 醉击金瓯 踉跄随风唱晚秋 天也悠悠 心也悠悠 谑言呓语偏温柔 樽中鬟影 梦里兰舟 冷夜清魂何处留? 菊花巷内 烟雨竹楼 一曲唱罢回望望灵漪。却见她听得自己这杂言诗儿正是一脸痴痴目不转睫的望着他。 此刻在醒言醉意朦胧的双眼之中只觉得面前这灯下的少女口鼻似仙眉目如画当下一股快然之意油然而。少年又看向窗外那蒙蒙秋雨之中的一湖烟水抗声而歌曰: “菊花万株兮秋风寒登楼览胜兮水流光。美人歌曲兮韵幽扬寒香飞舞兮鸾鹤回翔。翩翩轻举兮遨游帝乡俯仰大块兮月白烟苍清绝一气兮千载茫茫!……” 这悲慨寂寥的高歌便似那洞里苍龙的鸣啸久久回荡在这烟光浩淼的万顷湖波之上。 醒言歌罢回身时却是一个不稳就此醉伏在灵漪儿面前的几案之上。 乍见他醉倒方才沉醉于醒言那荡气回肠歌赋之中的灵漪儿一下子倒有些手足无措。 拈带沉思良久灵漪才似下定决心招呼来小二将帐结了便努力扶起这位醉酣不醒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梯走出这望湖酒楼沿着湖堤踉跄着向前走去。 虽然现在这天上仍是细雨连绵但奇怪的是雨中这两人身遭数尺之内竟是一缕雨丝也无。那满天的雨丝风片到了这二人附近便似那分花拂柳一般俱向两旁飘去一丝一毫也沾不到两人身上。 走得一会儿来到一僻静之处灵漪儿朝四下小心察看了一下见四处悄然并无人踪便将醒言斜靠在湖旁一株歪脖柳树上。 只见她略理了理方才被醒言压乱的衣髻低头垂口中默念咒语。片刻之后念诵完毕便见灵漪将她那如葱赛玉的手指朝那兀自浑浑噩噩的醒言一指——便见这位正歪歪斜斜倚在柳树身上的少年身上立时腾起一阵幽幽的清光。 见那法术生效灵漪儿便走上前去将醒言再次扶倚在自己的肩头挽着他的手臂走到那涛声如缕的湖边。 只见她略扶了扶身畔沉醉的少年然后双足一点那湖堤竟是带着醒言翩然跳下湖去。 坠得湖中这两人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便自双双没入了水中…… 雨打平湖寂静无声。 这清冷寂寥的秋湖只在那一瞬微微打了个漩儿便又沉默如初。 第十一章 心旌摇动蕊珠宫 十里光腾星宿海千层焰映蕊珠宫 ——《青溪风雨录》 待这二人没入水中之后却见那灵漪挽着醒言之臂娇躯柔摆便似那游鱼一般在这秋湖之中瞬水而逝。 片刻之后两人身旁那色带深黝的秋夜湖水却渐渐转为明亮。不一会儿灵漪二人便来到一处奇异所在—— 在这烟波万顷的鄱阳湖水下在那幽远的湖底深处有一处却似笼罩着一团硕大无朋的明色水膜隐隐散着明亮的光华。 来到这层映照着明月之色的水膜之前灵漪儿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曳着醒言竟直接没入这个奇异的光幕之中。 …… 在这巨硕的光团之中却似乎有着另外一个洞天。只见其中那贝阙珠宫连绵不绝隐隐出各色的毫光;充斥在这琼楼玉宇之间的却是一种似水非水似气非气的清霭。数不清的琪花瑶藻便在这似水似风的空明中摇曳飘荡。 想不到这个以前曾和醒言蛮缠不清的灵漪少女竟是住在这样一处神仙洞府! 半醉半醒之间的醒言浑不知自己已置身于这个奇异的所在被身旁的少女半扶半曳、半走半飘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素壁粉垣的幽雅庭园之中。 过了月亮洞门步上那晶莹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却见那小道两旁间隔错落着一株株流光溢彩的珊瑚宝树。这些瑞彩缤纷的珊瑚树顶端俱都顶着一只圆硕光洁的湖蚌;每个青色蚌壳里皆噙着一只人间罕见的夜明珍珠正柔柔的出淡黄的毫光将这个雅致的庭园映照得如梦如幻。 一路飘过灵漪儿长袖轻拂那些个噙着明珠的湖蚌便如通人语在二人走过之后次第自动阖上。待灵漪与醒言走到舍内这整个的庭园之中便在也没有夜明珠的照耀那些株珊瑚宝树也俱皆黯然。这个素洁的院落便也似那夜色降临了一般。 而那两扇雕着水藻图纹的门扉待二人走到跟前之时便是无风自启。 待二人行到屋内那原本似乎空无一人的房舍内立时便有四五个雏婢妖鬟从旁奔出。 这些个灵漪儿的侍女正待像往常一般向她请安服侍灵漪儿歇下——却突然不约而同的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 原来她们俱都看到自己这位素来冷傲无俦、对那些个同龄男子一向不假辞色的尊贵公主此刻却用她那只娇贵的手儿竟然正小心翼翼搀扶着一位显是喝醉了酒的陌生少年! ——这事对她们而言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一时间竟无人说得出话来! 怔仲了半晌终于有位平素甚得灵漪欢心的婢女鼓起勇气问道: “公主这人是……” 满腹心思全用在支撑住身畔少年的灵漪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这些婢女的存在。听得侍女问起这位年方少艾的公主努力用一副淡然的口吻答道: “本宫今日傍晚在那湖畔游玩偶尔现这少年正醉酒伏于道旁——嗯~本公主见他实在可怜便把他顺便带回来。” 轻描淡写的说完这番话灵漪儿便又小心翼翼的专注于扶住身旁的少年往那内室中行去。 扶得醒言又走了数步正要转过那海玉莲花屏风那威严的公主又似乎想到什么忽的停了下来回朝身后这些个仍在怔怔呆呆的侍女认真吩咐道: “今日之事你们便只当没见过——本公主只是一心救人可不想惹来什么闲话。你们可都要给我记住。” “是。” 这群侍女应声而答。 “嗯那就退下去各自安歇吧。这事本宫自己安顿毋须你们服侍。” 闻得公主命令这些个艳婢雏鬟也都一一散去。 见侍女全都消失不见这位刚才还威严无比的“公主”现在却是轻抚胸口似是长松了一口气。 打走那些个侍女再看看身旁这位依然浑浑噩噩的少年灵漪儿脸上倒现出几分怜色赶紧将他扶曳到自己那珊瑚玉床旁撩起那幅浑似轻烟一般的鲛绡霞帐小心翼翼的将醒言扶躺到床上。 看着仰面躺在自己那香罗床上的醒言灵漪倒是没来由的好一阵耳热心跳。怔怔的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这少年衣履都未脱掉。想到此节这从来未与男子如此亲近的少女那嫩脸是红了又红;在内心里挣扎了好久才似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去帮这位兀自酣醉的少年脱下他那足上的布履。 说起来这位自幼便是锦衣玉食事事都有人替她办好的水族公主又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体——何况他还是位少年男子! 现在这手腿俱都有些轻颤的灵漪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将醒言的双履褪下。待她再想替少年除去外衣正解他襟扣之时却是那醒言突地略转了转身口齿不清的嘟喃了一句。少年这一动不要紧却吓得这位向来骄宠的灵漪公主霎时间便似只受了惊吓的白兔一般猛的便跳到一旁那芳心之中恰如鼓擂便好似刚刚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又过得许久见这少年只是沉沉睡去不见有何动静灵漪儿这才敢走到近前曳过那那香罗软衾轻轻覆在少年的身上。 那惯于受人服侍的公主现在替少年做着这样的事情心里却充溢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柔情。 现在在灵漪儿的眼前这位困惫多过酒醉、身上粗布衣裳犹打着补丁的少年就这样沉沉睡倒在这软似云霓的绮罗堆中。正是: 气喷兰馥醺疑醉身被琼霓睡欲仙。 且不说醒言在那一旁安然睡去这位将他扶回的灵漪公主却是没了睡处——她这闺室之中只有这一张珊瑚玉床。好在灵漪现在却没有多少睡意便坐在这绮罗床边静静的听着身畔这少年均匀的呼吸。 正是无事的少女现下不住的回味少年今晚那些个词曲歌赋。细细品味这些个自少年内心的词句少女颇觉得是齿颊留香脸上也不觉现出几分笑意想道: “这少年却也不似想象那般惫懒。他这一烟花之所的小小乐工竟能有这样的才思实在是颇为难得!他唱的那曲杂言诗儿可比往常听到的那些个规规矩矩的四言五言诗儿要有趣多了。” 这灵漪便在醒言的身旁以手支颐神思缥缈。两人头顶那袭鲛绡帐上正缀着一只圆润通透的夜明珠静静的散出柔和的清光…… ………… …… “咦?俺这是在哪儿?花月楼?” 过了好几个时辰酒酣睡去的醒言才终于醒来。 朦胧睡眼初睁之时没看清周围的景况尚不以为意。待歇得一会儿那睡意完全消褪醒言才现自己已是在一个陌生的所在。 “我这是在做梦吗?” 睁眼盯着头顶那袭薄若晨雾的粉红霞帐还有那颗世所罕见的硕大珍珠醒言直以为自己还是在那梦中。 待略略支起头看到眼前的情景醒言才有些明白过来—— 昨晚那位凌波而舞的灵漪少女现在却似一只乖巧的猫儿一般蜷靠在自己的身上;少女那俏婉的螓正侧伏在自己的胸前那满头的乌丝如云般的散开覆在自己身上那绮罗被上。 见灵漪睡得正是香甜醒言不敢稍动生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 正好可以利用这当儿静下来琢磨一下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醒言那心思向来玲珑心中几下翻转回想起这少女以前种种的玄妙事体再感受到身周那份似气非气、似水非水的柔顺空明醒言突然想到一种惊世骇俗的可能: “难道我已经到了传说中水底的龙宫?!” “这位灵漪儿姑娘便是那龙宫的公主?!” “……不错!应该就是了——昨晚依稀记得这云中君的孙女灵漪儿好像是自称过什么‘公主’!” “这么说那位云中君老丈便是那水底的龙神了?!云中君、水龍吟……” 醒言心里翻来覆去不住念叨着这俩词儿——突然之间眼前恰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少年忍不住出声叫道: “‘风从虎云从龙’这自号云中君的老丈定是那湖里龙神无疑了!” “想不到俺这一介市井小儿竟有如此际遇!” 这几日来一连串的奇遇少年那原本坚强无比的神经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一时间醒言不禁是激动万分—— 可是他这一兴奋不要紧却忘了那正蜷睡在自己胸前的少女;只见他身子蓦的往前一仰那灵漪儿便顺着这爽腻的绮罗滑到少年的枕旁。 见到惊动了正自熟睡的龙神公主醒言立时也大吃了一惊赶忙小心翼翼转过脸来看看这灵漪儿醒了没有——却见她仍是一动不动呼吸匀称平和想来应是还在那黑甜梦乡之中—— 现在两人靠得是如此之近以至于灵漪儿那略带清香的呼吸一阵一阵温温的吹在醒言的脸颊上;呼吸着这莫名的香气醒言一时间只觉得分外的宜人忍不住一阵胡思乱想: “今日观之古人称那‘吐气如兰’诚不欺我也~” “——嗯难怪是那水中的仙子这灵漪儿生得实在好看……” 瞧着眼前这张似水中芙蕖般的俏脸一个奇怪的念头却突然浮现在少年的心头。 这念头一经浮现却是再也驱逐不散;终于醒言做了他这辈子迄今为止最为胆大妄为的举动: 看着枕旁少女这近在咫尺的娇柔俏靥少年只觉得刹那间目眩神迷忍不住往前移了一移便向那少女的颊上吻去…… 这位白日里跳脱活泼的少女睡梦中却是如此的安详宁谧。醒言静静的看着她越瞅越觉得身畔这少女眉目楚楚端然可爱。 端详了半晌脸上一阵一阵轻拂着少女温温的鼻息醒言再也忍不住便在少女那娇俏玲珑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双唇蜻蜓点水般的一触醒言便即回过头去又去仰望帐顶那颗鸽卵大小的明珠。 看着这珍珠出来的点点清光醒言这才彷佛回过神来。他便似刚刚睡醒了一般脑海中重又活泛过来——醒言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少年现在非常困惑: 自己刚才为何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对这尊贵无俦的龙宫公主做出这般无礼的举动来! 这位只在那儿胡思乱想的少年并没注意到在他用那温热的双唇轻轻点过灵漪儿嫩洁的面颊之后便似在平静的水中投下一粒石子少女那如羊膏凝脂一般的玉靥上一点红晕悄然而起便似那水涟漪一般渐渐扩散开来。 现在灵漪儿那双颊之上便似是飞起了两朵红霞! 原来这位尊贵的龙族公主在方才从少年胸前滑到枕侧之时便已醒来。 只是虽然清醒灵漪儿却丝毫不敢稍动——纵然她往日再是贵宠娇纵却也从未与其他青年男子像现在这样接近过更别说是同床共枕了。少女察觉出眼下这般羞人情状一时间一动也不敢动。 灵漪儿心中正紧张的思索自己该如何从这已经醒来的少年身旁溜掉! 正在埋怨自己昨晚怎么不知不觉便是睡着灵漪儿却忽然觉察到脸侧一股令人耳热心跳的气息扑面而来然后——只觉得自己的面颊上便被温润的印了一下! 呀!想不到这胆大妄为的惫懒少年方才竟然吻了自己! 那处子之身的少女最是敏感;觉察出少年刚刚做过什么的灵漪儿此刻不仅仅晕生红潮那整个的娇柔身躯也禁不住微微颤抖个不停——若不是紧紧咬住樱唇便连那玉齿也要上下相击了。 “呜~这少年竟还是那般惫懒!竟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 羞不可抑的少女现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除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 而她身旁的少年却丝毫不晓得灵漪儿这“可怜”情状。醒言心中倒是隐隐觉得方才自己情不自禁吻那少女的心境倒与那晚在那马蹄山上吹奏水龍吟之时大略相同。 “呵~似是乎自然吧?应不能怪我。” 醒言自觉安慰了许多。 虽然觉着刚才那近似于自的行径感觉颇为美妙但醒言还是不住告诫自己: “以后可得小心!如果再做出这种尴尬事体以这灵漪儿往日的脾性却还不知道会和如何混闹——” “呵~幸好她睡着正是懵懂不知!万幸、万幸!” 看来这位生性豁达无忌的饶州市井少年对身畔少女这龙宫公主的新身份并没啥自内心的敬畏。少年所忌惮的恐怕还多是少女那往日刁蛮的脾性。 而他这近旁这内里正思潮起伏的灵漪儿半晌未动这会儿却开始觉着身上颇为不自在起来: “呜~这死醒言怎么还不继续睡——这样不敢动身上好累啊~” “嗯?他该不会……又想来无礼?” 心中正自惶急无措灵漪儿却突然觉身畔这无礼少年正在轻轻揭开罗衾然后从她身上小心越过。一阵唏嗦那醒言已是穿好鞋履下得床去。 正不知该是喜是恼灵漪儿忽听得那惫懒少年唤道: “灵漪儿、公主起床啦。” 终于少女的苦难到头了! 梳洗过后醒言瞧着周围只觉着处处透着新奇。免不得满腔疑惑的少年便向灵漪儿开口询问问他现下倒底是在哪儿。 现在已经平复如常的少女倒也没有瞒他将自己的身份毫无隐瞒的告诉于他: “醒言看你胆子大不大可别被吓坏了哦——我爷爷云中君你也认识的他便是那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的四渎龙神。我爹爹则是那鄱阳、洞庭、云梦、洪泽四湖之主。我嘛……别人常常叫我灵漪公主——对啦还有那暂时分给你一半儿的‘雪笛灵漪’!” 闻得灵漪此言醒言稍稍一呆便忍不住大叫道: “呀!原来以前看到的那些个志怪传奇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灵漪儿亲口道来醒言还是觉得异常的震撼。 “这么说……俺现在就应该是在龙宫里啦?” “嗯!” 少女抿嘴笑笑点了点头。 “那这龙宫又在何处?” “正在你曾来游玩的鄱阳湖湖底。” “啊?!” “今个真是大开眼界啦!” “不过……” 兴奋过后醒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迟疑道: “俺现在咋回去呢?” “哼哼!回不去啦!出去就会被淹死哦~” 灵漪儿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吓吓这个无礼的少年。 “……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吧?否则俺怎么能进来呢。” 醒言倒是蛮机灵。 “嘻~算你聪明。只是……难道这儿不好么?这么快便想回去?” 骄傲的公主觉着有些想不通。 “呵~这儿当然好啦贝阙珠宫闻所未闻。只不过……” 少年笑着指指自己: “唉瞧我和这儿一比自惭形秽啊;此非俺久留之地也!呵~” “哼~才不信呢;就没见你害羞过!” “呃……其实是我听说那‘天上只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水底的龙宫不知如何算法……俺记挂爹娘啊!” “原来是害怕这个!真是胆小鬼——告诉你吧这儿和你那饶州城一样。什么‘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都是瞎说啦~” “哼哼既然这么想回去本公主就好心送你回去吧!” “哈~那多谢了!” 瞧着少年那客气的模样灵漪儿却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那……你稍稍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再稍微让侍女帮着理个髻儿;一会儿就来!” “好。不着急。” 醒言便这样坐在那腰鼓状的镂空白玉凳上等那灵漪儿出来。只是这少女口中的“一会儿”却让醒言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 醒言在那儿东张西望瞧新鲜时不免心下哀叹: “唉原来这灵漪儿的‘一会儿’也抵得上人间的半日了——早知道就预先借本书来看了……” 在少年左等右盼中那灵漪儿终于出来了。只见她那原本披垂如瀑的乌丝现已结成双髻如鸦;两绺柔顺的秀垂髫分飘于耳畔腮侧。又换上一身嫩黄的裙襦上面缀着几片水明玉片;行步之间这些玉片相互碰击作响听来倒也玲珑悦耳。 如果说昨晚一身素白宫纱的灵漪是那袖带飘飘的凌波仙子那现在这身鲜色的黄裙虽然掩却了几分出尘之意但却把少女衬托得更加的明艳动人。 待现在仔细打量醒言才现这灵漪儿身姿颀秀玉立修长倒与自己高下相彷佛在女孩儿里已算是非常难得了。 灵漪儿倒是言出必践让醒言等得这么长时间之后便带着他往外行去送他回岸。 经过那小院的月亮洞门时灵漪儿倒似想起什么便指给少年看那圆月门洞两旁的对联。这对联写的是: “一泓水随春涨绿四时湖对夕阳红。” 这对联的字儿用碧色玉贝镶就水光映照下似有异彩流动。那字体娟秀清柔倒也别有一番绮丽的风味。 醒言将这联儿仔细品味一番道: “这联娟致婉约自有一股柔媚风骨。不知这对联是……” “嘻~正是本姑娘撰就!” 听得醒言称赞灵漪儿心里倒也颇为欢喜。 “呵~那小子不才方才即景生情也胡乱诌得一个却非对联只来相和凑趣。” “好啊赶快念来听听。” “好。”醒言轻咳一声望着灵漪儿朗声念道: “愿将一湖清泠水洗尽人间懊恼肠。” 言为心声这句诗儿倒是少年现下心境的真实写照。 …… 在这似气非气、似水非水的空明之中醒言倒也颇能适应半走半飘紧紧跟着前面这位灵漪公主往前行去。 一路上醒言免不得又是一阵东张西望;对于他而言那稀奇物事儿太多两只眼睛都似乎不够用。见少年如此好奇灵漪儿觉得颇为有趣倒也不厌其烦的回答少年各种提问也不管有些提问可笑不可笑。 在路上他们还偶尔碰上几个身着皮甲、形状怪异的兵士;不过让醒言安心的是这些个生得奇形怪状、一看便觉得凶神恶煞的军士对这灵漪儿倒是执礼甚恭。见他俩过来绝不上前盘问只在远远的立住致礼;待醒言灵漪二人过去后才敢开始巡查游弋。 “唉~看来那清河老头儿倒也并不只是晓得哄人。现下方知他那句话儿着实有见地——‘其理必无其事或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一路行走感慨万千。 很快醒言灵漪二人便来到那层硕大无朋的明色水膜前。来到此处灵漪儿停下步来回头对醒言说道: “这便是鄱阳龙宫的边界儿了。出得这水膜便是那鄱阳湖水了。” “呀!那我这一出去岂不是便被淹死?” “嗯如果你就这样出去的话保准被淹死!” “那我昨晚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那是因为本姑娘在你身上施了法术的缘故。” 许是已经熟稔了的缘故灵漪儿现在在少年面前倒不常自称“公主”了。 “呀~厉害啊!是啥法术?赶快施法吧!” 醒言大奇急着想看少女施法。 “嘻~且不着忙——其实、” 闻言正要施法的龙宫公主却突然似乎想到啥当下停住说了句让醒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呣?其实啥?” 听得醒言相问灵漪儿微微一笑: “其实这回岸的法术并不甚难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当然想学!真的可以教我?” 醒言闻言大喜过望两眼只直直盯着少女。 见醒言这双目灼灼的样子灵漪儿笑道: “当然可以教你啦!不要睡过一觉便忘了我还是你师傅呢!” “呃~当然没忘;徒儿可是时刻牢记在心呢!” “哼~尽骗人!若你记得怎么还……” 说到这儿灵漪儿却是突然停顿片刻然后才又吞吞吐吐的说道: “若你记得、怎么还不记得向我讨要那风水引之谱?” “呀!这还真忘了!” 一提这茬醒言这才大急: “呀!昨个这酒还真是喝多了。我们现在返回去拿?要不……还是先教了我这回岸的法术再回去拿?呵~” “就知道你粗心;那曲谱正放在我袖中到得岸上便给你。现在便先教你回岸的法儿吧。” “好!……不过我能学会吗?” 欣喜之余这从来没练过啥正经法术的醒言倒是颇有些踯躅 “嗯我方才说过这‘辟水诀’的法门并不甚难。只要你‘水性’足够以你那奏得水龍吟的修为学这法术应该不难!” 正是: 才将心事付流水又把此身拟游鱼! 第十二章 突兀仙山千万叠 一听灵漪儿愿意教自己法术醒言当下便乐坏了! 想到以后便有可能在这鄱阳湖里“如鱼得水”醒言赶紧忙不迭的的连连保证: “‘水性’我有!‘水性’我有!俺其他不成这‘水性’是极好的啦!” “虽然俺是山里人但常在那饶州城里行走;待到天热之时那饶州城中哪条沟沟岔岔俺没下去游过?” 见着少年这急切模样灵漪儿忍俊不禁“哧”的一下笑出声来: “人家说的那‘水性’不是指你会不会游水啦!” “嗯?不知这还能那是啥?” “不知道了吧~我刚才说的这‘水性’是说你这人本身生来有没有那五行水属啦!” “要修习我们龙宫的‘辟水咒’醒言你那五行之中必须有水属性啦!” “哦?还有这等讲究?——这个五行水属……恐怕俺也是有的吧?要如何才能得知俺有没有这‘水性’?” 少年现在自己修习不成这法咒一脸焦急的望着灵漪儿。 “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知晓你那五行种属……” “呀!那可咋办?!” 所谓“关心则乱”饶是醒言这少年平素那般随和现在也如百爪挠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在那儿患得患失不已。 “嘻~你好笨也!待我把这‘辟水咒’的法门告诉你你试试能不能成功施展不就可以啦?” “呃!这倒是啊!~俺咋没想到呢……” 少年摸着头笑了。 “只是……”醒言立马便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要是俺无那水属这法术失败岂不是便要被淹死?!” 难怪醒言如此担心——此事关系到自家性命可是非同小可他觉着还是预先问清楚为好——因为听灵漪那口气失败的可能性还很大;若是自己真无那什么五行水属便要把自己这条小命搭上那实在是划不来恐怕还是不学为妙! “嘻嘻~原以为你这惫懒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却原来也是个怕死鬼~放心吧有本姑娘在旁边照应着呢!——若是你实在够笨学不会这‘辟水咒’我便立马在你身上施展一个‘瞬水诀’死不了的!” “呵~那我就放心了——快将法门口诀说给俺听吧!” 听得灵漪儿保证醒言便似吃了颗定心丸一般胆气立马大涨! 见少年这番乎情性的言行灵漪儿抿嘴一笑倒没有再逗他。当下这位四渎龙宫的少女公主便把那“辟水咒”的法门原原本本的告诉醒言。待他完全记住又将那些个需要注意之处一一讲解给醒言听。 少女这番耐心模样倒也真像一位尽心尽职的授业老师。 对于醒言来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学习一项法术自是非常的认真。 现在这位饶州城的市井少年在那儿支起双耳听灵漪讲解惟恐遗漏过一个字儿。 过得片刻又反复温习了几遍醒言自觉应该没甚问题便按照灵漪儿所叮嘱的法门静心凝神开始默念咒语。 而此时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却似乎比醒言本人更紧张;那双秋水一样的明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一瞬也不瞬。 待念得七八句醒言忽然觉着自己身体里那股自封的“太华道力”便似被自己口中正念的咒语牵引着一般在那体内四经八脉中往复游走。虽然这太华道力还是比较微弱但这股水样流动的气机醒言已是能清晰的感觉到。 “呵~看来灵漪这丫头倒没逗俺这‘辟水咒’的法诀还真有些门道!” 谁知待少年方一心有旁骛身体里的那股游走的气机立即便消逝无踪!醒言警觉立马聚精会神平心静气反复念诵那灵漪公主刚刚教授的咒语。 又过得一会儿那正自在一旁等得有些焦躁的灵漪公主却突然间觉自己眼前这片明色水膜竟然“砉”的一声霍然中分! “成功了!” 灵漪与醒言的心中俱是惊喜万分! 虽然醒言这一动念那中分的水膜立即阖上;但毕竟有了一次经验醒言又再次念诵的一遍咒语很快那隔开尘世与仙宫的水膜又是分开。 见法术施展成功醒言便按那灵漪所授捏着法诀纵身跳入这泓鄱阳湖水之中。 只见这鄱阳水泊中的清寒秋水一遇到少年便在他身侧自动分开;远远看去这少年整个的身周便似裹着一只卵状的硕大气团—— 张醒言这个生长于郊野的饶州市井少年便在他十六岁那年的深秋在这清光潋滟的鄱阳秋水中学会了他此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诀。 见少年如此轻易的便施展出“辟水咒”灵漪儿在欣喜之余倒也颇有几分惊奇: “呀~以前爷爷所说的那些个赞誉话儿怕是也有几分真实——看他学这法术如此快捷恐怕却也真有几分本事。” “这人还是有不少优异之处——就是有些个无礼还只晓得来欺负我~” 灵漪儿在心中计较之余也顺手施出法术在前面引领着醒言的这个大气团便往那鄱阳湖岸上飘去。 只是醒言惊奇的现身前这灵漪少女的身遭却没啥气团。少女那柔弱无骨的身躯便似是那游鱼一般在这鄱阳湖水中畅行无碍。 过得一会儿这“辟水”咒儿醒言便也渐渐谙熟;整个心思也放松下来还有留得些余裕琢磨一些事儿: “真个了不得!我竟学会了这样的神仙法术儿!” 醒言心中激动万分。 “呵~真多亏了这公主师傅啊——恐怕俺这辈子是再也不愁温饱了!” 少年充满自信的想道: “想不到俺张醒言竟有这样的奇遇!——若是有朝一日失了那花月楼的活儿俺还可以借着这辟水咒儿来这鄱阳湖底捞蚌捉螺讨生活!” “嗯!想来想去还是阿爹说得不错——学得一门手艺便是再不愁饿死人了!” 在少年这般胡思乱想的同时他身体里那太华道力流水般的气机也似乎随着少年身遭这气团、湖水的挤压摇荡而在少年身体中流转晃漾不止——却又是完全寻不着套路便似那水漫石坪一般毫无章法的流动荡漾。 “惭愧!俺修炼的这太华道力还真是不错!这番能够施展出这法咒恐怕与这太华怪力颇有关系吧?” 醒言心中暗自得意之余却也有些悻悻然 “可惜啊~自那晚马蹄山上用它来吹过‘水龍吟’之后俺这太华力道便是有若游丝一般——万一以后不够用了咋办?” “嗯回去后还得抽个空来再仔细读读那本《上清经》瞅瞅那里面有没有提示啥修炼法门~” 自然而然醒言便联想到自己那唯一的一本道家经书。 这一路想着过不了多久灵漪醒言二人便又来到少女昨晚拖携着醒言下水的地方——只听“哗啦”两声响动这俩少年男女便跳到了岸上。 虽然现已是上午辰光秋阳高照;但鄱阳湖占地广大这片湖岸甚是偏僻倒也不虞有人看到醒言灵漪两人方才这有若水妖的行径。 到得岸上醒言缓了缓气儿然后便转到少女灵漪儿的身前深深的一揖口中诚恳的说道: “多谢灵漪儿师傅教授俺这神奇的法术!” “嘻~徒儿不必多礼——为师也是想不到我竟是如此教导有方连你这样的笨小子却也是一学便会!” 语带揶揄的灵漪儿现在是一脸的灿烂笑容;明媚的笑靥映着她那淡黄的绣领显得是分外的娇艳动人。 “呵~那是那是!” “对了灵漪儿你方才用的是啥法术啊?怎么不用辟开这身旁的湖水?” 醒言显是对灵漪儿那更为自在的辟水法儿颇为好奇。 “那就是我开始所说的‘瞬水诀’啦!——倒不是我藏掖着不教你而是这‘瞬水诀’不止要求修习者有那五行水属即可还要他们这水之属性异常的强。我听爷爷他们说一般这瞬水法诀只有我们水族才有可能修得。” “可是一般水族都自有游水的本能又不用修习这法术。因此啊基本也只有像我这样的好学之人才会这门法诀啦~” 灵漪儿一脸嘻笑显然并不是真正为了自夸。 “呀好可惜啊~” “是哦!若是常人学会这‘瞬水诀’在那水中便真个是畅行无碍了便与那水中的游鱼相差无几了!而且更不止于此——若是天长日久修习得精深了还可在那水中瞬息千里呢!” “呀!这么厉害——灵漪你懂的还真不少嘛!” “嘻~这些都是爷爷他们告诉我的啦!” “……要不师傅不如也让我试试这‘瞬水诀’?” 显然少年听得灵漪儿如此夸赞这门法术已是怦然心动了。刚刚的成功也让他现在自信了许多。 “呀~你也真个贪心也~” 顿了顿灵漪儿续道: “不过也好反正你也学不会;若不让你试试以后只说我这师傅不教你~” 这次灵漪儿可真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将那“瞬水诀”的法咒说给醒言听。 醒言也知道这法术非同小可应是更为难学因此也是格外的用心听讲。 只不过待灵漪儿讲解之后醒言才现这“瞬水诀”的咒语并不如想象的繁难;与自己刚才学得的“辟水咒”相比那瞬水诀的咒语甚至还要短得许多。 “看来真个像灵漪儿所说这‘瞬水诀’的法术恐怕难就难在修习者的先天属性上了!” “不管怎样还是试试吧——反正有灵漪儿在旁护着大不了呛几口水又淹不死人~” 稍后在这位颇有几分“有恃无恐”的少年捏着那瞬水法诀下水之时那位龙族公主灵漪儿在一旁也是紧张万分;少女口中早已将那法咒准备好随时准备救人。 即使现在日光正明也可看得出少女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上现在正散着淡淡的清光…… ………… …… 片刻之后只见在这鄱阳湖里有两位少年男女一前一后便似那游鱼一般在这涵澹清澄的鄱阳秋水之中悠游无阻…… 灿烂的秋日阳光透过这明澈琉璃般的鄱阳湖水和着水光变成那清白之色投射在这对少年男女的身上;翩然的身姿在这光影流动之间便恍若那悠游于天上云间的仙人…… 坠在少年身后的那位黄裙玉襦的少女看这前面这位身姿飘逸的少年心中只是不住的想道: “难道……难道爷爷他们哄我?这‘瞬水诀’的法术儿竟是随便一位路人便都能学会?” 又回到鄱阳湖岸上此时灵漪儿对这市井少年倒真有些另眼相看了。 很难得的灵漪儿赞了醒言一句: “嗯看来不止是我教导有方你这徒儿也真个争气——这么快便学会两样法术看来醒言你那天份还是蛮高的嘛!” “呵~” 听得少女称赞醒言也是颇为高兴: “其实……俺也早就觉着自己学东西比较快!哈哈哈哈哈~” 瞧着少年那没正形的嘻笑灵漪儿也不理会。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叠绢本来递给醒言道: “喏给你。这就是答应过教给你的那本……風水引。” 说到句末倒有些吞吞吐吐。 醒言闻言赶紧将灵漪手中这本薄薄的绢册接过来。 “咦?这名字咋是……?” 原来醒言现这本淡绿茵然的绢摺封面上题额不是那“風水引”却换成娟秀清丽的三个字:“漪之思”。 “……笨!‘漪之思’只是这風水引的别名嘛!你再仔细瞅瞅这封面上的图画。” 听得灵漪儿如此说醒言便又仔细看了看这绢面——少女不说他还注意不到;现在留心一瞧却看出这淡绿的绢面上那几笔皴折横斜的银灰墨色却正是那草书的“風水引”三字——原先乍一看醒言还以为那是一丛写意的兰花呢! “呵呵倒是俺眼拙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便将这绢摺放入怀中。反正回去可以仔细参习现在倒着忙不必翻看。 想起来往日里那个刁蛮少女这两日还真个教会自己不少东西。想到这儿醒言便又对眼前这少女语气真诚的道了声: “多谢师傅赐谱!” “……” “真想不到你这无礼家伙也是如此多礼——好啦好啦以后再不要叫人家师傅啦!叫着叫着都被你叫老啦~” “呃~那、” 醒言这“师傅”二字倒是叫得诚心诚意;当下正要推说不可却瞥见少女眸中那秋水一横只好把那谦词收回肚里道: “那也好~其实这么叫着俺也觉得不是很自在呢哈~” 正在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这醒言灵漪二人却突然感觉到他们脚下的这地儿又开始颤动起来。 醒言记起昨日路上受得的那晃动正要开口告诉灵漪儿——却只见这脚下突然一下剧震瘁不及防之间眼前这少女脚下一个不稳竟是往前一倾“呼”的一下抱住醒言! 靠得少年支撑这灵漪儿才堪堪的稳住身形。 这一下变起突然两人竟都是来不及反应。 过得片刻灵漪儿才回过神来。只是少女却没有猝然放手;略微迟疑了一下她才将玉手松开跳到一旁—— 这一瞬间的迟疑却只有少女自己才能明了。 脚下这地仍在那颤抖不已;那犹自羞涩的少女心中却也是怦怦跳个不停。 不过这一切醒言却显然是懵懂不觉兀自在那儿开着玩笑: “呵~灵漪仙女啊这次可不怪俺——却是你先来抱我的!~” 听得这话这位素来娇惯的龙族公主却是没有反击只在那儿不一言。 见此情状醒言倒也摸不着头脑也不再说话。 这对少年男女便在这鄱阳湖畔踩在这颤抖不已的大地上晃晃悠悠便似身在那云端一般。 也没过得多久这脚下大地奇异的震动便又停住。 “怪哉昨日这地也是摇晃个不止。” 醒言颇觉这地震动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这風水引也交给你了我便先回去吧~” 正自醒言感慨之时那身旁的灵漪儿却突然冒出这句话。然后也不待醒言答话便是一个回身已然飘入那鄱阳湖水之中。 正自冉冉而没的灵漪望着还愣在岸上的醒言忽的嫣然一笑道: “有空我便来找你。” 言罢便带着这朵宛若盛开芙蕖般的笑容消失在这潋滟的波光之中。 “飘然而来飘然而去——这个灵漪儿啊还真是不同一般呢……” 芳踪杳渺烟波路迷醒言望着眼前这茫茫无际的鄱阳湖水忍不住忖道: “上次那居盈姑娘俺也是在这鄱阳水边才见得她的真容;现在这灵漪儿更是倏然往来于这烟波之中——呵~正应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之句……看来这些佳人啊似乎都是与水有缘呢!” 呆呆望了一会儿这满湖的烟水醒言忽然记起自己还要返那花月楼做工。一想到这正在出神的少年赶紧收拢神思回身上路向那饶州城而去。 告别了龙宫的公主现在的少年倒是满怀欣然: “呵~俺张醒言又有何德何能?竟然也能结识到这两位天仙一样的姑娘!呵呵对于俺这个混迹于烟花酒巷、只能略求些温饱的穷小子来说还需要奢望更多么?” 又想到往日自己对那居盈的苦苦思念现在的少年却只是淡然一笑想道: “俺现在却还有什么可以怨怅的呢?现在所得已属非分;若是再念及其他恐怕便要折福了吧。” 想通此节少年心下甚是快然: “还是早点赶回花月楼吧;勤谨些做事也好多赚些银钱拿回去孝敬双亲。” 少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迈着轻快的步履离开这鄱阳水泊直往那饶州城赶去。 日子便这样悠悠的过去。 除了做好自己的本份醒言也常拿出那本上清经来仔细的研习。 自从那日在鄱阳湖中见识到法术神妙之后醒言对这些个近乎神鬼的东西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不以为然。虽然那圣人诗书照读但这些个术法经文醒言却也是留上了心。 自从被那灵漪儿“师傅”领入堂奥之后醒言再读这本上清经时觉以前许多不解的地方现在也都是豁然开朗。虽然后面那两篇“炼神化虚”依旧是那样的谲拗难读;但自从那夜在马蹄山头进入那奇妙无为之境后醒言对这两篇文字却也并非是全然懵懂。 在这些日子当中那灵漪儿又来找过他几回。每次她来已然想通的少年都能够坦然相对;两人谈笑无间浑不觉那人神之间的迥异。 只是每次灵漪来找醒言即使再是晦掩容颜却还都会惹得花月楼中的一众姊妹们侧目不已。 这花月楼中夏姨依旧和蔼蕊娘依旧淡然迎儿依旧唠叨。这身遭的众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显著的改变。 而这脚下的饶州大地却仍是隔三岔五的震动一番;久而久之众人倒也是有些习以为常了—— 直到翌年二月里的那一天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对少年来说便突然间全都改变了。 这是个月圆之夜。 圆盘一样的月轮静静的挂在天穹中将它那银白的月华洒在这饶州大地上。此时已是寅初之时所有人都正睡得香甜。 改变便在这一刻突然生了。 ——所有正在梦乡之中的人们突然之间都在那朦胧之中隐隐感觉到身下的床榻正在左右的摇摆。 “呃~又地震也。” 现在的饶州民众对这样的震动已是习以为常;差不多过得一小会儿这震动也便会自行消退了。 清醒一些的人还似乎享受着这样的摇簸;而睡意正浓的人们则在这摇篮般的韵律中复又沉沉的睡去。 只不过这一次的大地震动却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消失。已过得一柱香的功夫众人觉自己身下那股摇颠晃荡却不仅没有消褪反而还越的厉害起来。 这时人们才害怕起来赶紧匆忙的裹挟一些衣物细软奔避到屋外的空地上来。 面对这古怪震动的退避反应醒言也不例外。虽说他也是心性胆大但面对这般长久不歇的晃动之下少年也是心内惶惶。再经得门外相熟小厮的几声招呼催促醒言便也赶忙穿好衣物将床下的银钱书籍俱都放入怀中。在那仓惶之间却也不忘将那玉笛“神雪”插入腰间。 临出得门时少年又顺手将那把无名钝剑带上;若是遇啥怪异也好挡得一挡聊胜于无。 出得花月楼醒言这才现在这月光底下的街道上已是站了许多街坊邻居。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谈论这场持久不衰的震动。此时原本应该静谧安详的街道却一如早晨嘈杂的菜市那般喧闹。 渐渐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这震动是越来越厉害了。嘈杂的话语渐渐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是不约而同的往那宽敞之处聚集。 醒言偶尔抬头看看这天上却现头顶这月亮依然似圆盘一般周围并无一丝云翳遮蔽;可怪就怪在这地方——天上这圆若轮盘的满月光华现在看上去却只让人觉得是黯然无光! 整个的天空中正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黑暗。 正在看着这墨色天空不住沉思的醒言却猛然觉自己手中这把无名剑器却突然颤动起来在指间崩腾跳动直欲飞出手去。醒言大惊赶忙紧紧握住这手中的铁剑。恍惚之间少年竟似乎听到自己这手中之物却正在兴奋的鸣叫! 正自惊疑不定偶尔一低头的少年却又现自己这别在腰间的“神雪”此刻也正在出幽幽的碧色光华—— 幸好除了醒言之外已经没人会注意到这玉笛的异状了。因为正在这时只听得好多人突然不约而同的惊声呼喊: “快瞧那东头!” 醒言闻言一惊赶忙也向那城东望去——这一刻饶州城中无论是卑微的小民还是那显达的权贵俱都看到一幅妖异而又壮美的奇景: 只见在那饶州城东的上空那诡异的黑色夜空之上现在正流窜着各色的光华似雨、似雹、似龙、似蛇正在那里闪耀、舞动、奔流。整个的墨色夜空中现在便如同正下着一场杂乱无章的陨星雨。 突然和着这脚下的震动所有人都感觉到在东天上这场陨星雨坠落消失的刹那间只觉得“轰隆”的一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自己心底突然爆响便如洪水般冲击、震荡着自己的心魂。 这是一声听不到的巨响却让所有人振聋聩。 随着这声诡异的巨响人群中这位意志坚韧的少年却现自己几乎抓不住这手中的剑器——这位力气已是非同小可的少年只有在他拼尽全身之力后才能将这把无名之剑堪堪抓住! 幸好待得这声“惊心动魄”的巨响过后众人脚下的震动也慢慢平息下来。醒言手中的这把无名剑器也似是筋疲力尽一般终于懈怠下来平静的躺在少年手中又回复成一截懵懂无知的顽铁。 虽然这诡异的震动已然平息但这些惊魂未定的人们却还是不敢回屋只在那儿三三两两聚集着或惊恐、或兴奋的谈论着刚才的异状。分散在街角四处的人群中还不时因为观点不合而生一些争吵。 ………… 当这奇异的月轮渐渐隐入西天东边的晨光开始熹微明亮之时所有人却都停住了口中的话语尽皆屏住呼吸一齐望向那晨光微露的东方: 只见在饶州城的东边在那原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天空上现在却是高高耸立着一座直冲云霄的雄俊山峰! ………… 是年《饶州方志》之中记曰:冬末二月丙戌望地震剧众星东流如雨而陨。星雨没仙山出。 《鄱阳县志》中载道:冬二月丙戌望月满食地大震星陨如雨。天明有峰突兀立于鄱阳县西…… 正是: 韬晦千年似小眠 野老村夫锄作田 一朝还复峥嵘貌 扶摇直上九重天 仙路烟尘第三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四卷: “游仙一梦到罗浮” 第一章 拟典荒居即名山 对于张醒言这个混迹于饶州市井的郊野少年来说在他十七岁那年自己那原本平稳无奇的生活轨迹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转变。 一向平稳过活的少年在这年突逢他这一生第一个剧变。 就在那个微寒的冬末二月在那个月满如轮的奇异夜晚少年醒言家那世世代代的唯一财产一座平凡低矮的荒野山丘却在那漫天的光华飞舞之中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突兀入云。这座向来是平常无奇的小山包现在却以一种伟岸雄丽的身姿傲然屹立在饶州城的东方。 现在这方圆几十里无论是在那鄱阳湖畔的鄱阳县、石南县还是在那饶州城中人们只要抬头朝那方眺望都可以看到马蹄山这崔巍峻拔的山形。 而这一切对于那晚这位混杂在人群之中观望的少年来说却是全然不知内情。 见到城郊突然耸立一山遮云蔽日初时的惊诧过去之后醒言却突然想到:瞧这山的大致方位却与自家马蹄山相近。 甫一念此醒言顿时焦虑万分——这饶州城中已是震得这般厉害还不知道自己家中…… 少年再也不敢往下想去。 现在已是心急如焚的少年再也顾不得和旁边的市井汉子谈怪扯闲立马便起身急急往家中方向赶去。 ……离这巍峨的山峰越近少年的心便不住的往下沉去。因为他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妙:朝着这突然耸立入云的山峰行去基本便是在一直在返家的路上;那大致的方位似乎却正在自家那马蹄山处! 很不幸的是待醒言走到那山脚下比照着周遭的景物终于现:这座清晨突现、现已是云雾缭绕的峻伟山峰却正是自己家原来那占地虽广、但着实低矮不起眼的马蹄山丘! 在确定此事的一瞬间醒言的心里便立时似被猛兽利爪狠狠掏了一把;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无措心绪立马便填满了少年整个心房。整个人的心神都似正在不住往那无底深渊中沉沦坠落…… 魂不守舍的少年赶紧绕着这马蹄山的山脚找寻自家那座草庐。 虽然现在这马蹄山的景况已经大异以前但少年也没费多少力气便看到—— 自己那无比熟悉的那座草庐现在仍然坐落在那里。 只是这三间原本几近在山脚平地之上的茅庐现在已经升到半山腰! 那家中的爹娘会不会……醒言心下大恐赶紧披荆斩棘急急朝自家房庐奔去。 现在醒言在心中忧虑万分之余却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荒诞感觉:何时自己回家却要确确实实的爬山?今日自家这马蹄山的异状真个又印证了老道清河的那句话:“其理必无其事或有。” ……果然是“其事或有”! 待这位万般担忧、心中做好诸般最坏打算甚至正准备着救人的少年在赶到离自家房庐不远处时才惊喜的现自己那牵挂无比的爹娘却正在自家庐中倚门而望。 虽然现在这马蹄山到处是山石嶙峋大异从前但醒言却惊奇的现不仅自家这草庐完好无损便连门前的这石坪空地还有那鸡舍篱笆竟也是原样保存! “怪哉!” “怪哉!!……” ——可怜的少年把这句几天来已说了好几次的话儿又在心中反反复复的念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和爹娘一问才知道夜里醒言等一干饶州城众看到这马蹄山上空那么多古怪而自己的双亲竟是一无所觉。直到这天清早醒言娘出来喂鸡之时才觉这眼前的天地早已与昨晚迥异! 乍睹此状老张头与他老伴都以为自个儿懵懂未醒还在梦中! “呵~其他且不管它只要家人俱安便好。” 见爹娘无恙醒言心下大为宽慰。 因为曾与那龙宫公主相识又目睹过那诸般怪异现在已经有些见怪不怪的少年便以为这事儿就此会平息下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却再也不能回复以往那般清闲。 自醒言家这马蹄山丘突然拔地而起高耸入云这鄱阳左近的州县便将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那些问讯而来访胜历奇之人真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初时还能勉强接待多了却也实在是不胜其烦。 随着这些寻幽踏胜之人接踵而至的是现在这饶州鄱阳地界上关于马蹄山这前所未闻的奇异变故流传着种种说法;其中不少说辞在醒言听来简直比马蹄山这事儿本身还要离奇。 比如从附近的山民开始传起现在大家众口相传一致认为这马蹄山乃当年天马马蹄踏就的传说绝非虚言。不信?看看现在马蹄山这派森严巍峨的万千气象一瞧便知不是寻常山丘;如果不是沾着当年天马的仙气儿又如何会有今天这番景象? 又有那向来主张门阀的士族人士说这马蹄山上的张醒言一家却原来是那汉初留侯张良张子房的后裔;这马蹄奇山便是当年那张留侯从神仙赤松子游的飞升之所。这种也差不多便是怪力乱神的说法居然在当地士林中流传甚广;甚至还有一位笃信神仙志怪的士人亲来这醒言家中考察称要将自己小女许配与这张留侯的后裔;只有在听说这位少年却是混迹于那花月妓楼之中遭到全家一致反对醒言才错过这段也许还不错的姻缘…… 当然提到这门阀考证自然有人也宣称他认为这醒言一家是那魏朝的名将张辽张文远的苗裔——只是由于这张辽张将军距离现下朝代不远因此这种说法很容易便被找到多处破绽流传了一阵子之后也便偃旗息鼓了。 除了这门阀源流的考证之外还有左邻右舍从小处着眼以确凿的事实来证明醒言一家的不平凡。据这马蹄山主的多位邻居亲眼所见在这家子弟张醒言尚是幼小之时有一年过年蒸馒头他家在一只小小陶缸中酵的米面初时只投入小半缸米粉但那面酵却是掏了还有取之不尽扯了一整夜的馒头到天明还没用完。 据亲见者称这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青龙酵”了!由此可见这户人家从来便不是平凡人物! 这个传说其实甚为荒诞;而那“青龙酵”一词也是有些不知所谓。但传言之人是从不会追究的绝不会想到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追问啥叫“青龙酵”。反正是众口相传述者活灵活现听者啧啧称奇只要知道这事很神奇便是了。 只不过听了这传闻的当事人醒言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也许自己年幼之事已记不大得但这所谓“青龙酵”的传闻却十有**靠不住:自家过年蒸馒头的次数实在是历历可数少之又少;即使蒸了馒头却又如何用得起那稻米磨就的米粉面?恐怕这传说的肇始者有些想当然了。 除了这些个传说坊间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却更是荒诞——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说大家这脚下泥土之下便像那炭火炉一般有好多烧软的火红石浆便如那炼铁炉内的铁水流动不已;而现在这座耸入云端的马蹄山便是这些火热石水突然喷出来遇冷风凝结而成…… 由于这种说法太过荒唐因此支持者寥寥无几。 除了这些个虚无飘渺荒诞不经的传言对于醒言来说却还遇着些更麻烦的事。 自打马蹄山显出这份峥嵘面貌开始便有左近城中的几个破落户儿竟来声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马蹄山却原是他们的地产! 不过现在这些个事儿对少年醒言来说只是疥藓小事;待醒言毫不客气在乡邻们的帮助下几顿老拳将那几位只想浑水摸鱼的混赖之徒打跑之后便再也没有这些泼皮上门骚扰—— 因为借着这次马蹄山的突变少年醒言现在在这饶州境内也算是名声大振。他以前的一些陈年烂芝麻的事儿也不管有没有都被闲人掘出来众口相传成为茶余饭后风行的谈资。现在在这饶州地面上醒言几月前在花月楼中一拳劈退江湖高手“霹雳惊魂手”的事迹也自然被添油加醋变得街知巷闻。 待亲见了少年那番勇莽景象再印证着这些传言现在那些个泼皮破落户儿却是再没一个敢上门闹事了。 而那些真正的豪强虽也有那混赖吞并之心但初时见着这事奇异也是惊叹敬畏一时未曾想到下手;待缓得几天神思镇定下来起了那吞并之意时却已是时不我待:醒言一家是这马蹄山主之事早已是众所周知——现在再要动手便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知不觉中醒言一家逃过了真正的劫难。 不过出了几档泼皮上门混赖之事后醒言担心家中父母虽然心疼那几个工钱但还是跟花月楼告了几天假专门呆在家中照应。现在这么大一片山场荆棘满山也确实需要花点时间整治。 便到此时少年醒言还不知道自家这山的突变会给自己今后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再过得几天等这事儿平息下来便应该还会回那花月楼去继续去当他的妓楼乐工吧。 醒言一家一直抱着这种想法。直到有一天有几位特殊的客人上门拜访少年才知道自己这一生恐怕便不仅仅只是混迹于那烟花酒巷之中谋些衣食温饱钱了。 大概是在这马蹄山丘突然拔地而起耸立在饶州城东之后的第五天醒言家中来了几位鄱阳湖附近三清山中的道士。其中便有那位闻名遐尔的辟邪捉妖能手:三清山王磐道长。 这位头戴纯阳巾身披灰缁道袍的三清山道士郑重的告诉眼前这一脸诧异的少年: 他家这座突然拔地而起的马蹄山正是道家宝典《云芨七鉴》中记载的那七十二福地之一更是那上古子州真人的修炼飞升之地。 典载:饶州鄱阳马蹄山修道之仙山飞升之福地也! 第二章 寂寂江山,洗出灵奇面目 茫茫今古积成感慨心胸;寂寂江山洗出灵奇面目。 ——《西青散记》 见有三清山的道长来访醒言一家自是手忙脚乱着忙款待。醒言娘赶紧取出家中炒得最好的野茶叶冲上烹开的山涧泉水端与这几位道长——这山中的道士在老张头和他老伴眼里便似那神仙一般。 刚刚听得这闻名已久的王磐道长称他家这马蹄山竟是那修道成仙的名山之所醒言高兴之余却也有些疑惑。待那王磐道长略略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儿垂手侍立一旁的醒言便恭敬的问道: “既然道长说俺家这马蹄山是那典籍记载的修道仙山但为何向来都是默默无闻?若是那《云芨七鉴》指明这座道家福地马蹄山便在这饶州鄱阳境内为何俺家这山从来都是无人问津?” 现在和这些个得道之士说话醒言言语之间恭谨非常便似与那季老恩师对答一般不敢有丝毫的粗俗俚语。 听得这农家少年用词竟是这般文雅王磐道长不禁有些惊讶;又琢磨了一下醒言的问话王道长倒有几分尴尬道: “咳咳……其实贫道等三清山诸道友也并非不知那典籍所载的马蹄山便在我们鄱阳境内;这些年我三清教道友下山云游之时也都是一直留心堪察。只是这饶州鄱阳地界上呼其为‘马蹄山’的山丘竟有四五处。而且这些个马蹄山丘尽是些低矮无奇的土丘石岭与那仙山福地之貌实在是相去太远。” “哦~这样啊。此言确实有理!” 回想起自家这马蹄山原先的寒碜劲儿少年不住点头称是。 只听那王磐道人又接着说道。 “贫道这次登门造访正有一事相求。” 说起来这位王磐道长也是久在各户行走那察言观色之功正是非常了得。方才进屋之后与张家这几人三言两语一交接这王道长已知这家主张大事之人不是那言语木讷的户主猎户老张头而恰恰是这位年未弱冠的少年。因此王道长心说今日造访之事便要落在这位少年身上了。 “呣?不知道长所为何事?” 听得王磐道长这般问话那醒言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心下已经隐隐猜出这三清山众人的大致来意。 见少年回话这王磐道长便茶也顾不得喝了将手中陶盏随手搁在旁边木案上热切的望着少年道: “小哥这处马蹄山场经此异变之后现已是景象森严气象万千了——这马蹄山场定是我道教宝典中所载马蹄福地无疑。而这仙山福地自有幽质潜凝于我道教中人修行大有裨益。如我道门之翘楚上清宫、妙华宫便分列《云芨》十大洞天之中的罗浮山、委羽山;现下他们门中也真个是人才济济好生兴旺。那十大洞天固然天赐;这马蹄福地也属非常。我三清教中诸人正是以弘扬道法为己任——不知小哥能否准许我三清教在贵山兴建道观以弘扬我道家真义?” “这个——道长所言大开小子眼界;能为道教弘扬道法助些裨益也是我辈所愿……” 虽然早有些料到这几位道长的来意但见这位闻名遐尔的三清山高人对自己说话如此谦恭又对自家这马蹄山如此推许一时间醒言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再听得是为弘扬道法少年心下立时对眼前三清诸人颇有好感。 见少年言辞和婉这王磐道长顿时大喜赶紧朝身后侍立的那位弟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弟子甚是乖觉赶紧解下斜背在肩上的褡裢放在面前的几案上然后手脚麻利的解开。 醒言不解其意顺眼看过去——呀!只见那布裹之中正躺着许多马蹄金银;被那三清弟子故意一拨弄顿时满桌滚动真个是光华流动熠熠生辉! 王磐道人一指这满桌的金银道: “若是阁下肯答应这些金银便归张家所有。” 乍见到这许多金银醒言顿时大喜过望心说: “惭愧!想不到竟见有这许多金银~不如便答应了吧!” 见这少年欣喜的神态王磐心中暗喜: “嘿~倒底是山野少年未见过啥世面;若是这些许金银便能买得下这座山场真个是划得来——以后借着这仙家福地的名头再去替人驱邪捉妖之时不知可以多赚多少银两!” 原来这鄱阳三清山上的三清教却并非啥专心修道的教门;虽然顶着那三清的名号却只做些扶乩蘸水之事靠着那几张符箓哄人聚敛些钱财而已。这次听闻左近马蹄山拔地而起的异事这三清教的掌门王磐顿时便觉着有机可乘——若是在这道家典籍上提到过名号的山上盖上几间道观以此为名目以后教中诸人出去行走之时定然是身价倍增! 虽然那道家《云芨七鉴》中确有这样的记载但这位三清掌门却是一门心思只钻在钱眼上;对那些个修道成仙之事王磐道人内里其实并不以为然。方才那道貌岸然的一番话说要弘扬道家真义云云不过是来哄这山野少年的说辞而已。 当然这少年醒言却不知这些内情现在只觉着眼前这些个金银元宝端的可爱。只听他说道: “这……虽蒙道长抬爱但此事重大还需我爹爹做主。” “小哥所言甚是。” 闻听少年这句话王磐心说:“这事成了!”因为他瞥了一眼旁边那位朴质的山间猎户现在瞧着这许多的金银正在那儿怔怔呆呆。显是他也从未见过这许多钱两已是怦然心动了。 正在那少年要向他爹爹问询之时却听得门外忽然一阵喧哗然后便有人高喊一声: “饶州太守驾到!” 话音刚落便见一位袍服俨然的官员昂然而入;四五个武弁随从也跟着鱼贯而入。 乍睹郡官来访这屋里一干人众俱都惶恐无措。那王磐道士赶紧离座将桌上的金银胡乱拢起与众人一道站立于一旁。 醒言与王磐等人正要拜伏却见那太守将手一摆止住众人行礼。 当下便有随从铺排开随身携带上来的雕花木椅摆在上位让太守坐下。 “这几位道长是?” 落座之后这位太守大人立即便瞧见三清山的这几位道士不免出言相询。 “敢劳大人相问——贫道几位正是那鄱阳县三清山中的道士。” “哦……三清山?” 一提到这词儿那太守神色却是立即肃然问道: “如此说来几位道长便是那三清教中之人了?” 见太守这般模样也不知他心里如何想法王磐道士只好点头称是: “贫道便是那三清教的掌门王磐。” “哦!王掌门本官已听得多位士绅举告言你门下众人不守道家本份常以不经之说惑那愚男信女以此聚敛钱财——可有此事?” “啊?大人冤枉啊!我三清山诸道友向来都是秉礼守法之人那……” 那王磐正扯白了脸辩解却是那太守一摆手示意他莫再说下去: “且休辩驳;本官今日并非为此事而来——方才看你桌上金银想是要收买张家在此马蹄山上修建道观吧?” 也不待王磐回答这太守便厉色说道: “今日本官言明这三清教在马蹄山建观之事今后休得再提。王掌门您还是安守在三清山上约束好门中教众专心向道才是正途——今日你等且先退下!” 说罢便甩袖挥退三清山诸人。 且不说那王磐等人遍体生寒满面羞惭而退;这位刚才和三清教诸人疾言厉色的饶州太守转和醒言一家说话时却是言语和蔼语气温和。 这饶州太守大人三言两语便跟醒言一家表明了来意。 原来这位饶州城的姚太守在这马蹄山异变第二天便将这奇事当成天降祥瑞上报给朝廷了。今日这姚太守终于得闲便亲来这马蹄山看看倒底是怎么回事。 醒言口才素来便给近来又经了不少世面倒不十分怯场。在这姚太守向这张家出言相询马蹄山之事后醒言便挺身而出将那晚自己所见之事说与太守听。这少年素来思路清晰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得甚是清楚。加之他毕竟读过几年塾课当下将那晚大地震动、月轮如晦、光华乱舞、奇山突兀之事描绘得活灵活现听得那姚太守不住颔。 待醒言讲完那姚太守面带笑容和颜悦色的问道: “听小哥一番讲述却似是读过一些诗书?” “小子师从于饶州城季家私塾的季老先生。” 醒言秉礼答道。 “难怪、难怪那季老夫子本官也曾接洽过几次道德文章端的了得。” “看来我饶州地界果然是山川毓秀人杰地灵;便瞧张家小哥这番气象也可知这马蹄山真个是卧虎藏龙之地!” 醒言一听连道惶恐。却是那姚太守一摆手止住少年的谦逊起身离座踱出这局促草庐来到屋前马蹄山侧的石坪之上。 太守端详着眼前这风骨嶙峋的马蹄山又朝远处的连绵丘壑眺望了一阵回头对随在身后的众人感叹道: “本官何德何能?这治下的饶州地界不仅万民归化山野间也出得这等温文守礼的少年可谓是有教无类。” 说到这儿左右随从尽都称是皆云此乃太守勤谨教化之功。听得众人称赞姚太守一摆手对着眼前这连绵的丘壑言道: “此非本官之功;饶州现在这番局面一来仰仗当今天子圣明二来也多赖上天眷顾——我饶州城短短数月间便连出两次祥瑞之事;此非上天眷顾又作何解?” 众人尽皆点头称善。 不过离得太守不远的少年听了这话倒是迟疑了一下问道: “敢问太守大人不知除了这马蹄山之外我饶州城还有何祥瑞之事?” “呵~张家小哥还未曾听闻” 看来这位父母官大人对醒言印象着实不错见他相问当即便和颜悦色的解说道: “去年十一月中那鄱阳县吕县宰差人来报道其辖下的鄱阳湖在壬申月望之夜有多人隐隐闻得那鄱阳湖上竟有仙乐阵阵并有妙歌婉转而和。据一众听者禀告那乐调歌音缥缈空灵殆非人间可闻。后有好事者循声而去却遍寻不着那奏乐之人。本官闻得此事也是赞叹称奇;初时或有不信但那鄱阳县听闻者甚多便连那石南县也有人听闻仙音本官才不得不信。” “因此本官便拟就一文向朝廷表奏此事已得那圣上嘉勉。” “今番看来那仙乐确非妄谈;先有那上达天听的珍品松果子酒后有那仙乐缥缈再有眼下这马蹄奇山——我等这饶州地界真个是珍异满地祥瑞无穷啊!” “原来如此——大人所言甚善多谢大人指教!” 醒言听得那仙乐之事不禁心中一动暗里略算了算——呵~这太守大人所说的那仙乐祥瑞十有**却是那晚自己与那龙宫公主灵漪儿两人的玉笛箜篌相和了。 “呵呵!想来这世上祥瑞之事便大多如此吧!” 且不说醒言心中暗笑那姚太守倒是兴致颇高指明要醒言陪他游这马蹄山。少年自是欣然从命。 吹拂着高山上扑面而来的清风这位饶州太守心中似有所感转向身旁的少年说道: “本官虽读得是那圣贤诗书但也颇通相人之术;这几日也听得有关小哥的一些传闻今日再亲见张家小哥的举止气度呵呵阁下日后恐非是那池中之物!” 第三章 贫庐云聚,借山结得烟霞缘 飞鸟风凌凭天无受霜泽扰;贫庐云聚借山结得烟霞缘。 ——管平潮 听得这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太守大人竟称自己“非池中之物”醒言当下也颇为惊诧激动。不过好在他这些天来这样的传言说法已听得许多倒也无欣喜若狂下不慎失态之虞。醒言只是恰到好处的表达了自己的谦逊之意。 此时正好这马蹄山前的云天之上有几只飞鸟在不远处掠过。姚太守似有所感指着那舒展双翅滑翔而过的山鸟对醒言诫道: “大丈夫处之于世自当效鲲雀高飞胸怀大志切不可久混于市井之间。久困于溷则即是天赋聪慧嗣后亦不免面目全非。” 见着身边这少年凝眉沉思似有所悟太守也颇欣然进一步言道: “少年之人犹须检点;像小哥这等年纪留名犹甚于获利。少时须秉凌云之志爱惜羽毛;他日飞腾于青云之上又愁何物不有、何事不济?切不可执着于眼前区区黄白之物。” 听得太守这番不计身份的肺腑之言醒言听了也大为感动。又想起方才自己在那三清教金银之前的举止少年不觉大惭。 听得太守点拨醒言现在也颇悔刚才自己只凭着道听途说得来的些许印象便贪着那一褡裢金银差点便答应了三清教徒那貌似高洁的不情之请。 只是在他对那太守逊谢之余心中倒是一动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教太守得知其实小子方才听得那三清山诸道之言这马蹄山也确实是清奇福地;现在举国皆好道家教义小子也常有慕道之心。所以俺家这座山场倒也有捐与那道家修宫立教之意。不知大人如何看法?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听得少年如此问那太守心下倒也佩服这少年颇有见识;姚太守略一思忖便说道: “马蹄山崛起于平地卓立于霄汉之间绝非平凡山场。如何处置还是随缘吧。神山有灵自会择人或许无须小哥用心烦劳。” 说罢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这姚太守便在醒言似懂非懂之间告了一声喏便带着左右胥役飘然下山而去。 目送着姚太守一行人渐渐远去现下任山风拂面的少年难得的满面凝重似是若有所思。伫立良久方才下山回到那半山腰间的草庐中去。 只是连这姚太守也没想到的是这“神山择人”的事儿最后还是落到醒言头上。而且出乎少年意料的是这事儿还偏偏来得那么快。 且说这太守来访的第二天清晨醒言来到屋前石坪西侧的鸡舍前打开鸡舍竹门放这些鸡禽出来自去觅食。 待他直起腰来时却看见山下正走来几人全是道士打扮。这几位道人正在顺着蜿蜒的山路往自家行来。 “咦?不会又是三清山那几个道士吧?” 醒言心下迟疑。 见有人来访他便也不急回屋就站在石坪树篱旁看着这几人上得山来。 还在半道儿上那行人中走在最前一人却已是仰面朝自己这儿大声打着招呼: “醒言小哥近来一向可好?” “呃?” 醒言耳力不错虽然隔得颇远但这话已是听得分明。他心中思忖道: “怪了这声音怎么听得这般耳熟?” 且不提醒言疑惑;山下这行人脚力也颇快捷不一会儿便已来到少年的跟前。 “呣?” 待这三四个道人来到近前醒言便朝这为招呼之人细细的打量——越瞧便越觉得这位道长看起来好生面熟。 “敢问道长您是?” “哈~张家小哥啊忘了老朽且不计较;难道小哥也便忘了那数月之前的居盈姑娘?” “您是成叔?!” 正可谓“一言点醒梦中人”听得这道人如此一说醒言心下顿时恍然:原来眼前这位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道人不是那几月前在稻香楼中结识的成叔却还会是谁? “呵~醒言啊他就是贫道的师叔罗浮山上清宫‘上清四子’之一的——灵成子!” 自成叔身后转出、一张老脸笑得极为灿烂之人却正是那饶州城中的老道清河! “呃~” 醒言这才瞧清楚原来在成叔——呃~现在应该叫“灵成子”在他身后尾随之人却大都是自己的旧相识:上清宫饶州善缘处的清河老道净尘、净明俩道士。只有一位与清河老道年纪相仿的道人却是不识。 虽然醒言对数月前的这位成叔突然变成那上清宫的仙长心中大为迷惑;但少年还是因循那待客之道赶紧将这几位客人迎进屋内。 “呵呵醒言小哥不必疑惑。” 等落座之后那灵成子主动跟醒言解释了上次化身“成叔”的原因: “我与那居盈姑娘家中之人素有交往;她家家主不放心女儿出外远游便托贫道一路照应。” “哦这样啊!” 此后灵成道长又将那醒言不识之人给他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位表情严肃的道长正是这灵成道人的徒弟清湖道长与那清河老道辈分相同。 和这几位道人略略寒暄了数语醒言便知道了这事的大概。 原来这远在罗浮山的上清宫却也是消息灵通知道饶州境内出了这等奇山便立即托这在外云游的灵成子前来与马蹄山主接洽;与昨日那三清山道士一样这上清宫也想在这道家福地马蹄山上兴建上清宫别院。 “不瞒小哥说上次来你家这马蹄山游览却也是因贫道读得那经籍之中的记述想来看看这山是不是那传说中的仙山福地——说来惭愧贫道法力浅薄当时却未曾见得多少仙灵之气。” 这当年的成叔还不忘开句玩笑: “说起来上次还要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据贫道所知上次那位居盈姑娘对醒言你可是印象颇佳呢!” 醒言听了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在那儿呵呵傻笑。 在这宾主相谈甚欢正要具体谈那修建别院之事却又听得几声喧嚷。众人抬头看时却见醒言娘又是手忙脚乱的迎进几位道长来。 醒言正自懵懂却见刚进来的这几位道士之中正夹杂着两位女子。年长的那位道姑身着素黄缁衣神态肃然;而那位年轻的女子却是明艳非常一身素衣如雪亭亭玉立在那里在这群道袍青巾众人之中着实引人注目。 见屋内这略带土气的少年只是盯着自己这明丽少女却是轻哼了一声便将眼神转开。 听得灵成子等人与这新进几位道士一番寒暄招呼醒言这才知道原来刚进来的这几位却分别来自两个与那上清宫同样名震天下的道教名门:委羽山之妙华宫鹤鸣山之天师宗。刚才这位神情高傲的年轻女子正是那妙华宫的门人;而那位进门时头戴竹笠脚踩芒鞋的红脸膛汉子竟是那天师宗的当代掌教天师——张盛! “唔?难道老天真要让俺折福?!今日竟让我见到这许多平常只在传说中的道家大人物!” 虽然这几天惊奇不断但乍睹这许多高人莅临醒言心下还是震撼异常。 不过在那激动之余醒言却突然觉自家正面临着一个天大的难题: 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有了昨日三清教的前车之鉴不用说这天下三大教门重要人物今个儿齐来自己家中拜访他这默默无闻的张家小庐非为别的定是为在这马蹄山上修立道观而来。 还没等醒言这暗自叫苦的主人开口却已听得这几位道教高人之间互相唇枪舌剑起来。原来那多收女徒的妙华宫这次来了位教中长老玉善师姑;而这位面若寒霜的冷艳女子正是那妙华宫掌门的嫡传之徒卓碧华。 听得灵成子几人的寒暄这位年方少艾的卓碧华却是那妙华宫年轻弟子之中的翘楚人物。 听得这几位世外高人你来我往的争论醒言一时竟是插不上嘴只好在一旁听着。 虽然这几位道长言语之间颇为客气但醒言听得出来这几位道家高人言语之中对自家这马蹄山场均是势在必得毫不相让。 无论是那上清宫的灵成子、天师宗的张天师还是那妙华宫的女道人玉善皆都列举着诸般理由阐明自家教门要在这马蹄山上开山立观、弘扬道家真义的宏大愿心;言语之间俱都希望另两家道友能看在同是道家一脉的情份上予以相让。 那上清宫的灵成子道长也就是原来的“成叔”醒言早已熟识;在他印象中灵成子是个非常和蔼的长者。但许是此事乃关系自家道门前途的大事在那言语交接之间却是毫不相让。 当然灵成道长言辞之间还是颇为礼貌客气反倒是妙华宫那位女道长言辞却要犀利得多。而那天师宗的张盛张天师虽然也是好不退让但在醒言看来这位张天师倒是颇为豁达说话之间自有几分洒脱之意。 现在这位闲坐在一旁的马蹄山主倒有些穷极无聊时不时瞅那同龄的年轻女道姑卓碧华两眼;被她现后毫不留情的瞪回之后便又与那清河老头儿扮些鬼脸——那个善缘处的老头儿似乎也是被自己师叔强拉来带路本人对这事儿似是毫无兴趣现在正饶有兴味的陪着少年在那儿挤眉弄眼不已。 醒言正自无聊却突然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原来这位上清宫的灵成道长见和妙华宫、天师宗的道友争执不下便另辟蹊径将这事儿着落到醒言头上。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两位道友且住贫道倒还有一事相告。” “嗯?灵成道兄有何事相告?” “是这样的贫道其实早与这马蹄山主一家相识。五月之前贫道便在这张家住过一夜。当时虽与这张家少年只是一面之缘却觉这少年夙有慧根与我道家颇有渊源。于是贫道回得那罗浮山之后便禀与掌教师兄得知。听得我那清河师侄提起这张家少年颇有向道之心于是我等便已商议停当准备收他为上清宫门人。” 灵成道长抿了一口清茶又接着说道: “最近贫道又听得张家小哥诸多事迹便对他入我门中之事越的期许。在贫道此次临行之前掌教灵虚子师兄已吩咐贫道要将这张家少年破格委任他为‘四海堂’之副堂主!”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除了旁边这位当事人少年张醒言。 这位正是心有旁骛的少年乍听得这“四海堂”三字还有些懵懵懂懂不知这“四海堂”倒底是啥。醒言心中还迷迷糊糊琢磨着这听起来好似那江湖帮派怎又和那上清宫扯上了关系。 除了这位兀自浑浑噩噩的少年之外其他在场诸位道长听得灵成子此言之后均是大为惊愕——要知道这上清宫本来便择徒甚严;即使有幸入得上清宫之门很多弟子却还只能研读经书;只有少数天资出众之人才能分配到教中各长老门下学习道术。 正因如此现在他们听得这灵成子这话要直接将这山村少年提拔为上清宫专管俗家弟子的“四海堂”副堂主则无论是妙华宫、天师宗还是那与灵成子同行的清湖众人个个都是目瞪口呆。 只稍愣了片刻这张盛天师与那玉善道姑也都是心思灵透之人;略一琢磨灵成子的话便顿时恍然——说来说去这马蹄山还是张家山场;如要在这道家福地开宗立派自然还得征得这张家的同意—— 显然若能将这张家唯一的子嗣拉入本门之中那这马蹄山的归属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此时在场所有道人俱都暗赞这上清宫的灵成子果然老辣一眼便看到这事的关窍所在。 当下这玉善道姑和那张盛天师便立时俱都现了少年醒言的天赋慧根纷纷表达了要收他为徒的强烈愿望! 现在这原本有些晕晕乎乎的少年虽然很多事儿还不太明白但有一件事却可肯定——因了自家这马蹄山场的缘故自己与那清河老道死缠烂打了好多年却还是未能如愿的向道之心今个儿看来便要轻易实现了! 唉~以往一个也捞不着现在却是三大名门抢着要——此时这位在这半年中经历过颇多历练的少年在那高兴之余却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感叹。 现在这妙华宫的玉善道姑正在极其热心的跟醒言介绍与她同来的这位冷艳少女。玉善道姑那些个话语明里暗里之间处处提示少年:在她那委羽山妙华宫之中尽多姣好女子! 现下这天下道教并不禁止道士娶妻。看来这位妙华宫的玉善道姑心思也是活络正瞅准了这少年血气方刚便要从此处入手! 显然这正在诱之以女色。 而那天师宗的张盛天师却极力言他天师宗门门人弟子遍布天下。若是醒言愿入天师宗定当收他为嫡传弟子今后便可一呼百应天下都可风光行得——这却是在暗示他天师教势力广大若是在他门中日后定是前途无量。除此之外张天师还回头去问老张头家中族谱看来是要借鉴那张子房后嗣的传言将这张氏一门与自己这天师宗张天师一脉给扯上点亲戚关系。 看来这应是诱之以权势。 听得这两位道友经了自己的提示突然转圜那灵成道长也颇为焦急。灵成道长暗自叫苦心说这妙华宫天师宗也来得真快;虽然上清宫已为这事多下功夫但看眼下这情形今日若是略有懈怠便极可能有负那掌教灵虚师兄的重托。 正自有些焦急之间灵成道长眼角却恰好扫过那位在一旁已有些坐立不安的少年;冥冥之中却似有一丝熟悉的气息在自己眼前一瞬而逝。 倒底是上清宫杰出之士灵成道长立马便辨出这气息是啥。心中略一思索便已是了然于胸。顿时便似忽来一阵狂风吹散那一天的乌云灵成子心中大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灵成道长突然大笑玉善道姑与张盛天师俱是大奇不知道他何故突然笑。 却见那上清宫灵成子转身指着少年张醒言对着面前诸人笑道: “好教两位道友得知这位醒言小哥却已是修习了本门上清之功。” 正在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之时灵成子回又将那兀自一副事不关己神态的老道清河唤上前来道: “想来应是师侄你教会这少年上清之功的吧?” “呃~师叔慧眼如炬正是贫道将我教《上清经》传于这少年诵读;还请师叔恕我这自专之举——其实我也是看这少年……” 清河老头儿正要辩解几句却是那灵成子又是大笑几声止住他不让说下去: “弘我上清真义又何必拘泥于外相?今日师侄你不但无过却还立下大功——待回去后我自会禀明掌教师兄恕了你十年前的罪愆。” “多谢灵成师叔!!” 一直一副漠不关心模样方才口里虽说着恕罪但其实语气还是淡淡然的老道清河现在却突然如换了个人一般连连卑声称谢不已。 “咦?十年前的罪愆?呵~看来清河老道来俺们这饶州厮混还真不似他所说那啥下山历练而是犯了甚错儿被分派到这儿来的呀! “什么错呢?装神弄鬼哄人钱财?那样的话这老头儿还真个是知错不改呢!嘻~” 听了灵成道长这番话醒言心中忍不住这般促狭的想道。 少年与这老道清河熟识已久这番想法只觉好耍倒也没什么恶意。 “好教两位道友知晓既然这张醒言身具我上清教门之功那本门这‘四海堂’副堂主之位于他而言却更是合适了!” 说罢灵成子道长心中大是宽慰;而那玉善张盛两位道长没想到上清宫竟是奇兵突出一时便落在下风只好一边随口说些闲话一边苦思有何应对之方。 且说那妙华宫玉善师姑沉静了一阵子之后却似突然下定了决心瞧了一眼侍立于身旁的弟子卓碧华开口对醒言说道: “若是小哥愿意入我妙华门中今日我便做主将我这妙华宫掌门爱徒卓碧华这便许配于你;你等夫妇二人便在这马蹄山、或那委羽山中做一对逍遥快活的神仙道侣岂不美哉!这段道门佳话不知张家少主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真可谓是石破天惊比之方才灵成子许下那“四海堂”之位更让在场诸人吃惊非常——要知道这妙华宫弟子卓碧华正是那妙华宫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在座诸人俱都听闻过她的显著声名。想不到这妙华宫为了争这马蹄山福地竟是愿意让自己最杰出的弟子委身下嫁于这山野少年! 而那素来是心高气傲、玉冷冰清的妙华宫卓碧华更是料不到自己师叔突然如此说话竟要将自己许配给这土里土气的少年当下是又惊又羞顿时是红霞扑面口欲言而唇嗫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虹桥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且说那妙华宫的玉善道姑为了争得这马蹄山场修立道观竟将身边这位妙华宫杰出女弟子当场要许配给这位山村少年。 顿时在场诸人尽皆愕然。 不用说这些道人来这马蹄山之前早就将这张家老小底细查得清清楚楚都知道这醒言在那饶州城花月妓楼之中充作乐工——所谓“士农工商”这妓楼与乐工在这俗世之中却还在那商人之后都属那最不入流的低下行业。 若说那灵成子与张天师只将这少年招入道门倒还有几分情有可原;道法广大本就为世上众人所开。但现在这妙华宫的长老竟将自己的掌门爱徒便就此许配给这少年——对这有些惊世骇俗的举动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而那当事人之一的妙华宫卓碧华听得师叔此言心中却是又羞又恚老大不乐意。只不过听得玉善师叔说得这般斩钉截铁显是来这之前便已得到自己掌门师傅的应允——一想到这这位素来傲如霜雪的妙华宫翘楚现在竟有些晶莹泪水直在那眼眶中打转! 正在诸人稍一愣噔之际却忽听得一连串清脆的嗓音响起: “呀~却要恭喜醒言娶得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 伴随着这串清泠如泉溅溪石般的声音众人见那茅屋门扉之处如云般飘入一位及笄少女。 醒言瞧都不用瞧一听这声音便知这人便是那位现已与自己颇为熟稔的龙宫少女灵漪儿了。 其实这灵漪儿早已到来已在那门外站得一会儿。只是少女见得屋内人多嘈杂不便进来便立在那石坪之上听着屋内众人争论。 只是方才听得妙华宫的那位道姑竟要将自己的女弟子当场许配给醒言也不知怎的这灵漪儿却觉得这事万般的别扭无理一时忍不住便莲步轻移进得屋来。 “呵~灵漪切莫取笑。” 见得灵漪儿进来这醒言的脑筋也似活泛起来当即便转向那正自等着答复的玉善道姑谦声说道: “多谢道长成全美意;只是此事万万不可。” 醒言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讶然。只听这少年继续侃侃而谈: “且不说小子全然配不得高徒不敢因此便亵渎唐突了佳人——更何况这婚姻大事原不可草率;小子也从未起那娶妻之意。” “唔?” 这下轮得玉善诸人愕然——当然那上清宫诸人却是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俱都谢那上清教主有灵。而现下那位心情大好的清河老道更是没口子称赞: “哈~说得好!相交这么多年老道果然没看错——醒言小哥果然是那尘世中的大好男儿从不贪着这些个……” 只是这句话却没能说完——清河老道正瞥到方才进来的那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便将那“美色”二字硬生生吞落肚里。 经得老道清河这句未竟之言的提醒现在众人对这少年拒婚之事却是俱都恍然一齐朝那灵漪儿看去。这仔细一注意众人心中尽皆忍不住一声赞叹: “端的好人物!” 众人只见这刚刚进来的少女颀身玉立在那里身姿绰约眉目如画真是位秀曼都丽、韶媚非凡的好人物。更兼得这灵漪儿为访醒言家庐特地换上一身水袖珠襦的明黄湖裙;现在这一身明珑珠衫左右袖带飘飘真是恍若那传说中的散花天女! 现在这在场诸人包括那妙华宫的玉善、卓碧华在内俱都以为自己找到方才少年拒绝提议的真正原因——有此满身仙灵之气的烟媚少女醒言这一农家少年又复何求? 说起来那卓碧华虽然容貌气质也俱都一流;只是现下与这灵漪儿先天的仙灵之气一比却还在观感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参差。 “看不出来这个平凡无奇的山野少年竟能识得这等好人物——也不知她是谁家子弟!” 众人心中俱都赞叹称奇——却不曾想到少年醒言方才那一番话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 醒言正不知众人为何都是一副若有所得的模样但对于这几位道长的争执少年却是突然想到一个还似不错的妙法: “各位道长且莫争执——俺倒想出一个法儿可来解此困局!” “唔?啥法儿?” “不如……贵教三家道门便一起在这马蹄山上修立道观如何?” “呃!” 听得这提议众人皆都默然——醒言却不知道这上清宫、妙华宫与那天师宗虽说都是同出道家源流但多少年来却是个争竞的局面。更何况这上清宫与天师宗原本确是一门但曾因在修道理念上生过不可调和的争讦才导致这天师宗远走蜀中鹤鸣山形成现在这三足鼎立的局面。 醒言却不晓得这些内情才提出这调和法儿来——却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当下这原本热闹的屋庐内便是有些冷场。 见此情形醒言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提议很可能是个比较愚蠢的主意。 正当这气氛有些沉闷却忽听得屋外渐有锣鼓之声鸣击而至。 众人正自纳闷忽听得屋外有人高声断喝: “马蹄山张氏一家出户听旨!” 呀!原来是有圣旨颁下来了。 一听这声宣喝张氏夫妇与那少年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出得屋门跪伏在这石坪上接旨。 而其他诸人却不便出门便还待在庐内——只是那妙华宫、天师宗诸道觉着有些奇怪的是听得有圣旨颁下来这上清宫的灵成老道满脸尽是喜色。 瞧他神色这道显是嘉勉之辞的圣旨那接旨之人便仿佛他自己一样—— 很快众人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这颁旨之人正是那饶州郡城的姚太守。这道圣旨便应是他昨日所说上奏祥瑞的回应了。只是醒言却没想到这圣旨来得竟这么快。 这朝廷的旨意甚长字句多是骈四骊六看来定是朝中哪位文学高手的杰作了。对于醒言一家来说前面那些个华丽辞藻既听不太明白也没啥实在意义。倒是那接近尾声之语总算点到那重要之处: 圣旨中提到马蹄山有此祥瑞自与这张氏一脉的历代韶德有莫大关系。因此朝廷体恤此情特豁免马蹄山张氏世代徭役并赐上等绢帛十匹、黄金白银各两盘以示嘉勉。 跪了那么长时间就这句听得最明白。当下无论是老张头夫妇、还是那少年醒言俱都乐得合不拢嘴! 如果说这些个赏赐还在情理之中那圣旨最末的几句话却大大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除了那灵成老道以外。 原来这圣旨最末提到这马蹄山突然屹立云霄也是那自然造化之神功;幽微灵秀之地自当与那道德高深的观宇相配。一番铺陈关键便落到下面这句: “朕久闻那罗浮山上清宫诸羽士勤谨修持道德渊深。若马蹄张氏有意捐献灵山予我道门便当以上清宫为先。” 一时间这还在屋庐之内的妙华宫、天师宗诸人俱都似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特别是那天师宗的张盛天师那张红脸膛之上现在却现出些青白之色。只不过毕竟是一派宗主;这些许失态只在那一瞬之间隐现——但还是被那站立一旁的龙宫少女灵漪儿恰好看到。 而那饶州太守念完圣旨一挥手便有左右奉上皇帝所赐的金银绢帛。然后这姚太守又特地嘉勉了醒言几句便即告辞下山而去。 待醒言一家人回到屋中众人尽皆道贺。 贺语渐落却是那先前有些憋屈的妙华宫卓碧华现在忍不住说道: “还要恭喜灵成师伯;这下便省得那四海堂副堂主之位。” 见得这妙龄女道姑如此说话灵漪儿却是听得有些不顺耳。这位也是素来倨傲的龙族公主正要出声为醒言打抱不平却听得那上清宫的灵成子呵呵笑道: “师侄女此言差矣;俗世人且谓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上清宫之人又如何会来食言;那上清宫‘四海堂’副堂主之职自是虚位以待!” “碧华不可无礼;玉善管教不严倒让灵成道兄见笑了。” 却是那玉善师姑也觉这卓碧华说得有些过分便出言表示歉意。 “就是哦~其实这区区一个副堂主却也不在醒言话下……” 灵漪儿正看不惯那女子的冷嘲热讽见得她长辈这般说便也稍稍替醒言鸣了鸣不平——在这四渎龙宫小公主的心目中这上清宫一副堂主之位也确实算不得啥。 只是她这般心直口快于灵成子等人面上却有些不好看。醒言这点人情练达还是有的赶紧截住灵漪儿的话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灵漪且稍住——” 于是众人俱都看到这位说起话来自有一股莫名威势的少女听得少年此话一出竟是不再出声立时便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 且不提众人暗自称奇;只听少年继续说道: “其实这上清宫的声名小子早已是如雷贯耳;只是我张醒言年少人卑恐当不得如此大任。” “醒言且再莫谦让这事如此便算说定!” 见现下这般情势恐怕自己不答应反而于这上清宫面上不好看了;醒言只好躬身拜谢: “既然道长如此说小子如果再作谦让便似作伪了。” 说得这话时少年心中不禁想到昨日姚太守那一番话。那“秉志凌云”、“爱惜羽毛”之语便似还在耳边回荡——这饶州少年张醒言也读得这几年诗书却也是才智之士;现在得此良机心中如何不喜? “恭喜醒言哦~当上堂主也!” 却又是那少女灵漪儿笑盈盈跟少年道贺。其实这龙宫公主也非一毫不知世情;相较醒言现在这妓楼乐工身份而言那上清宫的副堂主之位两者之间可谓是霄壤之别了。 现在这灵漪儿正是由衷的替醒言高兴。 “咔嚓嚓” 正在这时却听得那天上一声霹雳——伴随这开春第一声惊雷众人见得那屋外霎时间便是细雨绵绵。 “呵~好一个‘喜闻惊雷听春雨’!恐怕这老天也在替醒言小哥高兴呢!” 说话的却是这天师宗的张盛张天师;只听他继续说道: “借得这声春雷贫道也要恭喜小哥今日入得我道门中来!” 看来这张盛张天师为人甚是豁达;现在虽见得自己争这马蹄山无望虽是一时烦恼但现在已经完全放下心怀上前一揖真心诚意的向醒言道贺。 “多谢天师!” 见这一派宗主过来行礼只慌得醒言赶紧还礼。 “呵~还要恭喜灵成道兄。” 这张盛张天师却又向灵成子道贺。 正在众人皆以为天师是在贺那上清宫得在这马蹄山修立别院之事却听得张天师指着少年醒言道: “今日更要贺上清宫得此良徒。” 话音落地便即戴上竹笠招呼左右天师宗弟子冒着满天的风雨竟就此下山而去。 众人正自品味张天师这话中涵义之时却听得那绵绵烟雨中传来一阵踏歌之声: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这些却是那国风之句;虽然这词句甚悲但众人听得这歌声却有种说不出的豪迈;这嘹亮的歌嗓和着这绵无边际的初春烟雨滚荡崩腾于这茫茫天地之间久久不绝。 待歌声渐渐隐去这妙华宫的玉善道姑也起身告辞。 见这几位道姑也没甚避雨之具醒言与那张氏夫妇倒是出言挽留;醒言说这屋外风雨正浓不如歇下一起吃了中饭待那风停雨住之后再走。 听得少年如此说却是那玉善道姑含笑谢绝: “多谢小哥好意;不过倒也不必担心这区区的风雨却也阻不住我妙华宫诸人!” 说罢却见这玉善师姑、与那卓碧华几人鱼贯而出走入这漫天风雨中——也不知她们使的什么法儿却见那些个雨丝风片只在妙华宫众人左右飘飞却是一丝一毫也沾不到她们身上—— 在这如丝如愁的满天春雨之中这些妙华宫的道姑便此飘然下山而去。 “呵呵这妙华宫的诸位道友果然是道法玄妙。” 却是那灵成道长回头对这正看呆了的少年如此说道。却没见那位正俏立一旁的少女听得此言却是撇了撇嘴甚是不以为然。 “今日闲谈既过贫道等人也不便羁留。待贫道回去略作筹划择日再来贵山商讨诸般事宜。” 醒言听得灵成告辞又是一阵留客。其间少年又提到这“风雨正稠”不如等风雨停歇再走——那灵成道长听了却只是呵呵一笑道: “既然醒言已入我门中那贫道便不妨使出些手段来好让醒言得知我罗浮山上清宫也有些还算说得过去的法门。” 说罢便见这位上清宫灵成子踱到这屋外石坪上只稍一凝神然后便将袍袖一挥—— 醒言只听得“喀啦”一声见这庐前石坪上竟是平地生出一道白虹并且不断凝聚延展便似一道拱桥一般从自家门前石坪之上直架到山脚下去! 见这少年一家看了自己这座雪光熠熠的“虹桥”俱都呆呆愣愣的样子灵成子也不多言只微微一笑朝他们一拱手便与那上清宫诸人视漫天的雨丝如无物依序缓步走上这座弯如玉龙的虹桥直往那山下悠然而去! 第五章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罗浮 便如同做梦一般这饶州少年张醒言在他十七岁那年便成为那名动天下的罗浮山上清宫“四海堂”副堂主。 这求恳了多少年而未果的梦想今日竟是一朝实现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这不在刚开始的那几天里醒言对这事儿也常是半信半疑甭说是什么副堂主便连自己已然成为上清宫弟子都有些不敢相信常常扯住那清河老道反复确认——弄得那老道清河简直有些不堪其扰以至现在远远一见醒言走来便立马似那兔雉见了狼狗一般赶紧绕道仓惶而逃! 只不过多亏了这天下第一教高的办事效率不久便让醒言给吃了颗定心丸。在那个春雨绵绵之日灵成子等人跨那白虹飘然而去后只过了三天便带来数位上清弟子又在这饶州、鄱阳左近募得大批木石工匠便开始在这马蹄山上大兴土木。 现在醒言已经辞去花月楼那份乐工之职整日便在这马蹄山上闲逛与那些个上清弟子一起监工、巡查。 只是醒言本便是穷苦人家孩子向来吃苦惯了;现在这啥都不干只在一旁瞎逛的活儿醒言倒反而很不习惯。于是在这开始几天里醒言便常常忍不住撸管扎袖就要上前帮手。 当然少年这热心之举在旁个上清宫道士眼里却是大乖伦常;醒言每每多会被旁边的道人止住: “且住;想我等上清宫弟子又岂能撸袖露臂做这等俗事?没的堕了咱罗浮山的清名!” 虽然少年还是不太能理解这顺道帮个忙、搭个手也怎会就损了教门的清名。不过这些个道人都可以说是自己的前辈既然这么提醒自有他的道理现在也不必多劳心费神的去想。 并且往往这时候醒言才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来已是那天下第一大教的弟子了——而且还是啥副堂主! 据醒言这些天的观察了解到这罗浮山上清宫看来势力确实广大。不说别的单那钱财一项便十分广厚。像这诸般人工采买事宜少年只觉着这银子便似流水般花了出去;可那负责钱孥支出的清湖师叔却是面不改色浑当是街边买菜一般——这位未见过大场面的少年看到这每每都是匝舌惊叹不已! 而那醒言相熟的老道清河因识人有功现也被委任为上清宫马蹄山别院的督建者自此便告别那什么劳什子“饶州善缘处”的闲职了。 只不过在醒言看来这老头儿虽然说担了重职却还和往日一般整日介悠游嘻笑浑不把这些马蹄山建观之事当成啥了不得的事儿放在心上。这老头儿隔三差五便要拉得醒言去那饶州城中的酒肆里喝上一番。 这日子便这样悠悠然然的过去。一转眼便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现在已到了那阳春三月之尾了。 现在这马蹄山上遍山苍翠草木葱茏;满山青绿的山草灌木丛中星星点点散布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点缀着这恰似碧云染就的春山。上野的空气之中到处都飘荡着春虫织就的细软烟丝如雾如絮—— 已分不清是花香、还是草气现在这整座马蹄山野便似都氤氲、蒸腾着一股让人心醉的气息便如醇陈的酒酿一般。 正是: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 便在这大好春光中这位才刚刚适应自己上清弟子身份的少年张醒言却又听到一个消息;这消息却令他又是半信半疑了好几天: 原来他那个远在罗浮山的“四海堂”正堂主刘宗柏刘道兄现已正式辞去堂主之职归于那上清宫抱霞峰弘法殿专心研习道家义法冠得道号“清柏”。而他的空缺则由上清宫目前任事辈分最高的“上清四子”一致决议:鉴于四海堂副堂主年少有为恭勉勤谨现正式擢升为“四海堂”正堂主并望早日前来罗浮山视事。 盯着这飞鸽传书而来的消息醒言心中暗忖: “呀!这些日也只顾闲逛倒还不知道俺这四海堂中竟还有其他副堂主。” 于是少年赶紧向旁边的清河老道讨教。 听得少年如此相问那老头儿却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说张、堂、主啊!你有所不知我上清宫这俗家弟子堂好多年来却只有一位正堂主;而醒言‘道兄’你则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副堂主!” 瞧着一脸惊愕的少年老道清河却更是觉着可乐接着说道: “这‘年少有为’之语不正是说你嘛!——难道还是说俺这个糟老头儿?哈哈!” “……” 刚刚知道事实的少年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恭喜恭喜!这下张堂主可要舍出几杯松果酒给老道了!” 这清河老道自尝过醒言家那松果子酒便对那清醇绵长的况味念念不忘以至现在老惦记着醒言家的酒坛一有机会便极力起个因头缠着醒言请喝他家家酒。 “唉~要离开饶州了。” 醒言一时却有些失神没理会清河老头儿的浑缠。 难怪醒言出神。说起来他长这么大虽然早就离别山野去那饶州城中谋生但无论如何却还从没走出过这饶州地界。最远也不过是去那鄱阳县鄱阳湖周遭走动——却也还在这饶州境内。 虽然醒言迫于家境贫苦早已在那茶楼酒肆、烟花柳巷中谋生糊口那南来北往、三教九流之人也是见得多如牛毛;每每听得那南北的江湖商旅说起那些个外地的奇闻异事来他也是向往不已。但现在这“调令”到了眼前真要让他远离故土家庐去那远在东南的异地他乡却还是有些不舍或者说有些茫然。 不过待初时的怔仲一过醒言转念一想却又释然——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能去那天下闻名的罗浮山上清宫修炼道法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这可是他亲身的经历。现在竟有如此良机又如何能逡巡不前! ——一想到灵成子道长显露的那手神妙法术醒言更是心动不已! 将此情形跟家中爹娘一说他们也是大为赞成。虽然是山野村民但并不意味着懵懂愚昧;他们也都是通晓情理之人。 对于老张头夫妇而言自那日看到几位道长在家门前显示的神奇法术现在在他们心目中这罗浮山上清宫的道士个个都是神仙;如果自家孩儿也能去那儿修道实在是几十世积来的福分——又哪有不去之理! 正因着心中着紧孩儿的前途在醒言对双亲言明不舍之意却反倒被老张头夫妇催促说老两口儿身子骨都还壮健让醒言不必担心;既然那罗浮山的老神仙来谕旨那便要他早日动身不要再在家中耽搁。 听得爹娘如此明晓情理醒言也甚为感动。因为虽有那“好男儿志在四方”之说但时下重孝更有那“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起初跟爹娘提及此事时醒言心里还是惴惴的觉得自己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孝…… 既然爹娘如此说醒言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好在经得朝廷赏赐现在家中也颇为富足。又免去了诸般徭役这样老爹也不必出差受苦。 只不过醒言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拜托老道清河常常替他照应一下——现在因了自家那松果酒这老道清河和自己爹爹老张头却是熟稔得紧。 既然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再回不到家中醒言又推迟了几日行程花得些银两雇人将家中屋庐整葺一番用那砖石将屋墙加固这才放心。 这几日内倒是那灵漪儿知道了醒言不久便要去那东南粤州的罗浮山真个是山高水远路途险恶少女颇有些放心不下。于是灵漪儿便约得醒言又去那鄱阳湖的僻静水湄之处将自己那“冰心结”、“水无痕”的法门教与醒言。 待他背熟这龙宫公主却又似想起什么叮嘱道: “那‘冰心结’恐怕不是那么靠得住使用后定要小心啦!万一情形不对便赶快逃吧!” 原来这少女平素也甚少实际使用法术她刚才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醒言见面的情形觉得这“冰心结”恐怕威力并不是那么大因此便着紧提醒醒言怕日后误事。 醒言见少女如此担心却不是很理解心中暗道: “呃?俺这是去罗浮山上清宫学道呢可不是去捉妖怪、与人相斗——不过这龙宫少女却也是一片好心。” 想到这儿醒言便诚恳的向灵漪致谢。 见得这少年如此多礼灵漪儿抿嘴一笑道: “那管玉笛‘神雪’便还放在你那儿吧;若是在罗浮山愁闷便可吹着解乏儿——只是以后可别坏了本宫那‘雪笛灵漪’的名头哦!对了差点忘记——本公主一向慷慨这次醒言远行少不得也要赏赐一二了~” 虽然她这话说得有些颐指气使但醒言与她相处久了却知道灵漪儿和他这般说话只是那谑言戏语而已。 待那灵漪儿说完却见她自袖内递出一对白玉莲花递给醒言: “喏!这便是本公主的赏赐收好了!” 待醒言接过少女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你……若是到那手头乏用之时便将它卖了吧也可换得好几两银子!” ——一片关爱之心溢于言表。 只是这位龙宫少女却不太晓得这钱两概念:这双鬼斧神工、造化天然的龙宫玉莲真可谓是无价之宝;若真个转卖出去又何止是几两银子的价钱! 看着手中这对左右相称、晶润妍然的白玉莲花醒言又何尝不知道其价值。当下他也颇为感动道: “多谢公主赐给如此宝物。可是……我却并未曾带得什么好东西来可作那临别赠物哦!” “这样啊……” ——有些出乎醒言意外这龙宫的公主听了他这话却是俛不语竟似颇为失望。 瞧少女这般神态醒言也颇为尴尬暗怨自己太过粗疏。正待说明日再送她纪念之物时却突然瞧那灵漪儿似是忽的想出啥好办法便抬头对醒言灿然一笑道: “笨~刚才本宫送于你的那对白玉莲雕不是正好有两个么?你现在可以将其中一只再回赠给我啊!” “呃?本来便是你的再拿它送你……这合适吗?” 听得此言醒言却觉着有些怪异不免有些迟疑。 “那有什么反正人家觉得合适得很!” ——接过醒言递还的其中一只白玉莲花少女的脸上却有些酡然。正自她手抚玉莲心神摇动之时却听得眼前少年问道: “对了灵漪以前便曾听你提起这‘雪笛灵漪’名号竟是四海驰名——只是俺在这饶州城内也算是消息灵通却为何从未曾听得有人说起过?” “笨啊!这是四海驰名当然你们不——” 刚说到这儿这位脸上正有一丝晕红的少女却似是想起什么突地止住不言。 醒言听她话儿只说得半截便有些诧异;凝神去看灵漪儿的面容——却见这位原本欣然的少女现在脸色却有些黯然。 少年不知何故问起灵漪却只是不说。 水面风起烟波路迷;在这一湖春水之湄两人便这样分手道别。 …… 终于到了要起身去那罗浮山的日子。 且不提醒言与他双亲、左邻右舍、还有那饶州城中相熟之人自有一番难舍难分的道别;且说那位一直送得醒言好远的老道清河在终于要临分别之际袖出一书递于醒言。 醒言迷惑将这书接过来见这麻黄纸面上正书着几个端朴的隶字: 镇宅驱邪符箓经 少年正不解何意却听那清河老道难得正经的说道: “醒言到得那罗浮山中做那四海堂主若不得意时可研读此经也好打年日挣得几分酒钱。” 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竟此飘然而去…… 正是: 曾听水龍吟 曾看凌波舞 一生痴绝处 无梦到罗浮 第六章 一骑走烟尘,春衫少年豪气 与老道在那古道长亭处别过醒言便与那位陪他同行的上清宫弟子一起上路了。 此去罗浮山路途甚是遥远;醒言用自家赏赐所得金银购得两匹毛驴与那送行的年轻弟子一人一头。 骑驴行走在这泥土路上夹道都是青草翠丛呼吸间都是那熏人的草木之气——在这浩荡的春光里这位驴背上的少年脑海中不自觉便想到灵漪儿那娇俏灵珑的模样。一时间醒言倒有些神思恍惚;两人在那鄱阳湖中畅泳悠游的情景、灵漪儿那半嗔半喜的颀丽身影只在少年脑海中晃荡一时竟是挥之不去。 只不过相比于半年前与那少女居盈难舍难分的心境现在醒言已经是淡然得许多——毕竟这次是去那上清宫学道即使那仙山深远却也是归来有日。而且与那居盈不同醒言对这灵漪儿已知其所在日后定有相见之机。因此现在他也不必那般挂怀。 说起来这位正往那天下第一道门而去的少年与他半年多前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自与那居盈相识起前后只不过短短六个月;但这将近六个月中醒言经得的磨砺却是前所未有。现在他的心性已是成熟了许多。更兼得他读了那许多诗书算得是明心见性明了这相聚之事或以时计或以日计或以月计或以年计但都终有诀别之期;一切随缘顺其自然也不好强求得。 因此这位生性豁达的少年此次与这位相处弥久的少女离别便不那么难以割舍——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也许醒言自己也不明白在他身上却是一直有着两种灵魂气度在左右着他的心绪。虽然最近有了些不同寻常的际遇但说到底一直以来醒言只是一个出身微寒、抗尘奔走于市井最底层的贫苦少年。囿于家境还在他甚为年幼之时便只得去那茶楼酒肆、烟花柳巷中谋食平素也多是卑声向人屈苦之时常多。 要说在这市井之中像醒言这样的贫苦子弟还有很多。但醒言在他们之中却比较特殊——少年与他们最大一处不同便是在因缘巧合下跟着饱学硕儒研读诗书。这读书识字之事虽让他明了到很多不曾有的乐趣但在同时却也给他带来一种时人甚少有的迷惘与困苦:醒言再也不能与其他类似的同龄人那般对这样卑躬屈膝的生活麻木不仁。 只不过幸好他天生的脾性便比较随和才让他不觉得那般的痛楚一如既往的做着那市井之事。 而正因为他出身卑下醒言深知与那显族之女居盈、龙宫公主灵漪永远不可能有啥瓜葛、有啥结果——虽然少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但这样的想法却在潜意识中深入骨髓。因此在醒言与这两位少女相交之时反而十分的洒脱坦然相处之时均是率性而行、真性而为不计较那地位尊卑之事——甚至在那忘情之时醒言还偷偷亲了那龙族公主一口! 只是真的像他预想的那样吗? ——这位现在正骑在一头小青毛驴上、神思悠悠看着沿途景色的少年却是不曾晓得在那万里关山之外的深锁重楼中在那十数里之遥的一湖春水底却有人如何的柔肠百转…… 驿路漫漫过得一阵子这景色也就看乏了醒言便和身边这位上清宫弟子攀谈起来。 这位引路陪他去上清宫报到的年轻弟子姓陈名子平比醒言大了三岁今年已是双十年华。 几句话攀谈下来醒言便觉这位上清宫门人并不太善于言辞常常是醒言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再瞅瞅他的面相便让人觉得是端庄肃然一副从来都不苟言笑的模样。 特别是他那两道眉毛生得比较特别比一般人看起来要长些一分向左右斜斜飞起又在那眉心左右离得比旁人都似要靠近一些。便这两道浓眉就让这位道士打扮的青年显出几分勃勃的英气来。 因上次见了那灵成子的手段这闲谈之间醒言对那上清宫的道术便格外的感兴趣。一提到这上清宫道法这陈子平却似乎变得健谈起来。一路听下来醒言便也大体知道了这上清宫如何进行道法传授。 原来在这道法传承上与天下其他道门相比这上清宫却有些与众不同。在上清宫中并不是所有上清弟子都能研习法术。一般人以为上得罗浮山入得上清宫之门便可学到它那高妙精深的法术那绝对是误解。 入得上清门中的弟子无论年纪大小初时都只能研修道经以及最简单、最基本的法术义理。只有待那例行的师长问答考察之后若表现良好被认为在修炼法术方面较有天分才能正式入得那上清宫“清”字辈门下开始修炼道法。当然那道家义理的研修还是要继续进行的。 在这儿陈子平特别提到如果这些弟子之中有那天份绝高之人便有可能被更高辈分的上清宫长老看中直接划到他门下修行——显而易见这样的幸运弟子在那道法修行上的进境绝非其他普通弟子可比。 虽然与醒言同行的这位陈子平并不是这样的幸运儿。但在他的话语之间却还是现出几分颇为难得的眉飞色舞。因为他告诉醒言每次考选被师叔师伯择中的后辈弟子并不甚多;他入得上清宫较早一直等到四年之后也就是前年才有幸入得那清云道长门下修炼道术。 一听这位木讷少言的弟子却已经开始正式修习道术醒言大感兴趣赶紧追问详细情况——只不过听他问起那陈子平脸上却现出几分酒意只告诉醒言他修习的是金系法术便再也不肯多言——瞧他脸上的神色竟有几分忸怩! 醒言也非那迟钝不知事之人一瞧这光景便知不可多问只好把话题岔开。想想陈子平方才说的那些话儿醒言想到一个问题: “这么说其他教门中的传授法子却不是这样?” 见醒言并不追问这陈子平的脸上才又自然起来;听醒言这么问他便特地提到与上清宫齐名的天师宗: “天下有数的几大教门传授法术却不似我上清宫中这般苛责。就如那鹤鸣山天师宗便与我门大不相同。一般子弟只要入得天师宗门中便可跟随师长研习道法。” “哦?那倒不错啊!正所谓‘有教无类’……” 听得醒言赞叹陈子平只是一笑道: “我上清宫立下这般规矩自有其深意。便如那天师宗虽然因为修习道术之徒甚易那响应者便甚为踊跃;但这样一来不免良莠不齐不能因材施教——” 为了增强说服力这位上清宫青年弟子又加了一句: “正因如此每年当那道教嘉元会上三门大比之日天师教弟子虽然参加者甚多但最终拔得头筹者却已是多年未有天师宗弟子了!” “嗯?嘉元会?大比——这是什么?” 说起来这罗浮山上清宫之事醒言现在知道得也不甚多。现在听得陈子平口中蹦出这新鲜词儿便大感好奇。 “呃~这嘉元会大比之事便是每三年一度在我教三清之的元始天尊诞辰那天汇齐天下三大道门:上清宫、妙华宫、天师宗俱都遴选出门下年轻一辈中的杰出弟子聚到一起举行两场比较:一场斗法一场谈经。那研辩经义的竞赛倒也罢了;这道家法术的争竞却是最为引人注目。” “哦?这倒蛮正常!” 醒言心里也觉着那道家法术相比之下要有意思得多。 “是啊!这场道法比较最终胜出的三位弟子均可获一道门宝物。而最让我等欣羡的是那位最终斩获头筹的弟子却还可在三门师长之中任选一位道法高深的前辈宗师来请教道法义理!” 说到这儿这位原本端讷的陈子平现在却是两眼放光说话也比先前流畅了许多: “说起来那些个颁下的道门宝贝常常是些辅助修行的丹丸虽然益处也很大但相较而言倒还罢了——尤其是这讨教道法的机会实在是难能可贵。要知道那些个前辈高人即使是本门弟子平时也都难得见上一面。若能借这机会得到这些个道术已是深不可测的名宿指点往往便抵得上自己黑地里摸索十年!” 说到最后这位上清宫的青年弟子话语端的是铿锵有力;而那少年醒言在一旁听得也是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中两人身下的毛驴在这绿丛夹道的泥土路上已是踢踢蹋蹋行得好大一段路程。 醒言听得方才陈子平这番话也是兴致盎然向往不已。略略回味了一下便听得他对身旁这位并驾齐驱的上清宫弟子说道: “惭愧!这许多时日里只顾闲逛却不知道我教之中还有这等盛事!” 顿了顿醒言便下定了决心: “嗯!俺以后也得跟着门中的长老好好研习道术——若是那道法小有成就便也去参加那大比尽心竭力好替咱上清宫争得颜面!” 想象着那美好的前景一时间醒言只觉得是豪情万丈! ——说到底醒言还只是个少年;听得陈子平说起这大比之事便不免起了那争强好胜之心。 只不过待自己这豪言壮语说完醒言却奇怪的现这陈子平听得他这豪言壮语愣了一下之后一时竟不接话搭茬。 心中正自疑惑却见这位年轻弟子稍停了一下才吭吭哧持的说道: “这事……咳咳、” “您有所不知——张道兄你是那‘四海堂’之主;在我上清宫中与那崇德殿、弘法殿诸部座一样算得是一方道尊——这、这却如何能再入得旁人门下学习道术?” “啊?!” 听他如此说才记起自己身份的醒言便觉得有些不妙;却又听得那陈子平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待到那大比斗法之时您恐怕还是那座上评判之一——这参与比较之事实在是无从谈起!” 这位甚是朴讷的上清宫弟子老老实实的将这番话说与醒言听。 “^#*a^★#!*☆~a!~” 第七章 风过罗阳,棍影如龙人似玉 陈子平这一席话醒言顿似是被倒憋了一口气一时作声不得。 那陈子平见身旁这位原本健谈的少年现在却不作声便转脸瞅了瞅——却见醒言脸上神色甚是古怪。 见此情景陈子平也甚是奇怪;不过心中略略想了想便转脸满怀歉意的对醒言说道: “请恕弟子无礼不应唤你为道兄的——而应该称你为张道尊或者张堂主……以后弟子一定注意!” “呃?” 待陈子平整句话说完醒言才醒悟过来;弄明白陈子平话中意思醒言连忙说道: “咳咳!陈兄误会我的意思了;方才俺只是想那三教大比之事不禁心驰神往而已却与陈兄无干。以后陈兄还是叫我‘道兄’便可——如不见外便请叫我‘醒言’吧!我听得那‘道兄’二字却还是有些不习惯。” “嗯!其实我也觉得无论叫你‘道尊’还是‘张堂主’都有些怪怪的。” 看来这位不甚善于言辞的上清宫青年弟子心性倒也颇为率直。 这两个年轻人便这样一路闲聊着倒也不觉得旅途烦闷;两人一路上逢村住宿遇镇觅食大约过了十四五日的光景便来到一处名叫罗阳的村镇。 醒言这些时日来一路也走过许多村寨;到了这罗阳却见这镇子是别有特色。 进得镇里走了一阵便觉得这罗阳占地颇为广大。又见这城寨内多植青竹到处都可以看到成片的竹林。 而这街上来往行人的装束却也与一路看来的大为不同。虽然不少人都还是汉族衣冠或短襟或长袍;若饰花纹多以动植物、几何图形为主;但除了这些与那饶州地界相似的衣着打扮外却还看到不少衣饰奇特的男女。 比如醒言一路上碰到不少女子无论老幼上身都穿着镶边或绣花的大襟右衽衣裳;头上裹青色布巾耳戴银质坠环领口别有银排花。下身则常穿齐膝的短裙裤裤脚上往往绣着精巧的花边。而那些个奇袍异服的汉子则多穿黑色窄袖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宽肥长裤裤边多皱褶。在他们的袖领裤脚上也都镶着花边只不过颜色图案均不如女子身上所着那般绚烂繁复。 还见着几个女子衣着又有不同:身着短上衣百褶裙裙色以青、白居多。尤为奇特的是这些女子身上银饰尤多头、颈、胸、手等部位都挂着银光灿灿的饰;而那环于胸前的挂圈上银质垂链犹多颇似缕缕流苏缨珞。 看着那一挂挂的银饰醒言不禁对身旁的陈子平大感叹: “唉~这么多银子!这地方好生富足!” “呵呵这罗阳地界是那汉夷聚居之地。你看到的这些多是苗人、彝人衣尚银饰风俗便是如此——这儿还有很多怪异的民俗实不是我等修道之人所能理解。” 说到这儿这陈子平的语气却似是有些叹息之意;只不过醒言正忙着四处张望这前所未见的风土人情并不曾留意身旁上清宫弟子话中的感慨之情。 见醒言颇有流连之意再看看这天上的日头也渐渐西斜陈子平便提议道: “既然道兄如此喜爱此处的风物不如我们便在此歇下明早再来这街道之上观赏一番?” “好!” 这提议正合少年心意当下便大加赞同。 醒言又回想起这一路走来自己看到的山山水水心中不禁大为感喟: “这些天真是大开眼界!且不管到那上清宫能不能学得多少法术——便这一路见到的新鲜景况便不枉此行了!” 又走了一阵两人在街边觅得一家客栈便招呼店家将毛驴牵去喂好两人就在这儿歇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两人起来洗漱完毕略喝了一些稀粥醒言便招呼上陈子平兴冲冲的去那街头闲逛游览。 ——昨晚风尘仆仆一时还未曾细细看得;现在得了空闲这一路摇摆赏玩醒言便觉眼前这罗阳镇竹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这街道两旁的楼馆房舍无论是民居还是酒肆均为竹楼。年代久远一些的那竹楼便呈浅黄之色。这些个或青或黄的竹屋在那青翠竹林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的宁静安详。偶尔一阵风来便是满街的簌簌竹叶之响;那竹林特有的清新之气便随风扑面而来让这二人觉得无比的神清气爽! 正在游逛间醒言却突然看到前面那街角之处正围着一圈人;人群之中还不时出阵阵叫好之声。反正自己也是闲逛醒言便拉着陈子平也凑上前去看热闹。 等两人走近才知道这儿围的人还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的堆着;醒言两人便绕着人堆转了转找了个略微稀疏一些的地方往里挤了挤。 往场中一看才知道是一位江湖汉子正在这街头卖艺。 那场面话大概也说过了现在这汉子正在场中央落力的表演。只见他上身精赤露出满身虬肌表演的正是那棍术。 看来这汉子在棍术上颇有造诣手中那一根棍棒直舞得是虎虎生风便如那车轮一般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看着这棍舞得精彩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也不时爆出阵阵叫好之声。 瞧到精彩的地方醒言也不禁心折跟着别人大声叫好。一边喝彩一边感叹: “看来这江湖之中还真有不少奇人异士啊!” 且不提少年心中赞叹却说那场中的汉子也是舞到了兴头上——只见他大喝一声不再在原地舞弄而是满场的游走;而他手中那根齐眉棍则舞得更欢了。现在在旁人眼里这棍棒上便似是施了什么魔法一般似已经离开他双手的掌握只在这汉子身周上下左右舞动飞腾便如一条游龙一般! 见此情景这围观诸人竟都忘了喝彩俱都静静的看着场中这宛若风车般的漫天棍影。直到那汉子挽了几个漂亮的棍花收棍立定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霎时间这围观人群中轰然爆出一阵震天的喝彩声—— 那声音如此巨大直惊得几个街道之外、那只正在街边觅食的乌鸦遽然惊起在罗阳上空盘旋嘎嘎之声不绝于耳。 在这些人群里醒言那口中喝彩之声也是叫得震天响。而他身旁立着的那位陈子平却是一脸淡然似是并不甚以为意——觉这点醒言心中暗赞: “看来这罗浮山上清宫果然不凡——这上清宫弟子的养气功夫真个是不同凡响!” 待众人喝彩之声渐渐平息那汉子也甚是得意抹了抹额头沁出的汗水便满场里一抱拳响亮的说道: “鄙人不才这棍术在那江湖之上却也是薄有威名——正因为俺手中这条枣木棍舞动起来度实在太快就像那天衣无缝江湖上的朋友便因此送了俺一个外号叫做‘水、泼、不、进’!” 听得汉子最后这这一字一顿的四个字众人又是一阵叫好。而醒言听得这卖艺汉子一番说辞却不由想起半年前望湖楼旁那位王二代杖: “呵~若是让这位‘水泼不进’来执杖恐怕那位王二代杖老兄便不敢再夸下那般的海口了吧!” 这大半年过去人事已是几经变换;现在醒言再想起鄱阳湖边那个猥琐汉子竟觉得还有几分可爱。 而那场中的江湖汉子听得众人尽皆凑趣更是来了精神霎时间口若悬河又将他这棍术猛夸了一番还特别举了几个自己“水泼不进”的光荣事例直说得是绘声绘色。 ——汉子这满嘴的走江湖之言醒言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正在众人听那汉子说故事之时却不防人群中忽有人干脆的说了一句: “什么‘水泼不进’?我看却只是吹牛!” 说话之人的声音在醒言听来却有几分奶声奶气! 而那江湖汉子已是说到兴头上正自洋洋得意;这扫兴话儿一落在他耳里顿时大怒: “是道上哪位朋友?如此不给面子却来扫兄弟的场子?!” 说话之时两眼只往人群里来回踅摸要找出那位大言不惭的寻衅之人。 醒言也自奇怪却听得旁边一位本地打扮的老者说道: “唉~这外乡人恐怕是要倒霉了!” “正是!不知哪位这般不识趣竟敢惹这般武艺高强的汉子!” “呃?” 听得醒言搭的这话茬那位老者却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老汉说的这快要倒霉之人却正是场中的这位好汉。” “噫?!” 醒言满脸惊讶。 “这位小兄弟却也是外乡人吧?” “呣!老丈您这都看得出来?” 醒言心下佩服——因为他今天出来换得一身便装而自己那说话口音却也与此地汉人无异。 “呵呵非是老汉有眼力——若是本地之人谁不晓得那小狐仙的名号?” “小狐仙?” 醒言正自摸不着头脑却见场中突然走进一个稚气未脱的红衣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来到那位正自四处张望的江湖汉子面前。 只见这小女娃两手叉腰嫩声嫩气的仰脸冲汉子说道: “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水泼不进’?” “当然!……谁家的小女娃?却别来烦我;没看大叔正——咦?!” 正自不耐烦的江湖汉子却觉得这女娃儿的声音恁地熟悉: “难道方才便是你来捣乱?” 这时醒言也瞧清楚了。 这位突然走进场中的小女娃瞧那模样也不过就是十一二岁光景头上还扎着两支总角小辫。但瞧她那稚气未褪的嫩脸却已是生得明艳绝伦活脱脱便是一个美人胚子——尤其她那小嘴儿一撅之时让人只觉得她那脸蛋儿粉嘟嘟的都忍不住要上前捏上一把。这宛如雪光的俏脸再映衬着那身火红的衣衫整个人便似是粉妆玉琢一般! “好个人物!” 却是那少年醒言忍不住出声赞叹——这一路南来许是阳光渐烈越往南行这女子肤色却常常不如北地那般白皙。乍见了这样的好人物醒言也忍不住要心生赞叹。 “小兄弟她便是老汉方才所说的那‘小狐仙’!” 见醒言一脸迷惑正挨在一旁的陈子平便出声说道: “什么狐仙——眼前这小女娃儿便是个狐妖了。也不知贵地为何有这样的风俗竟大都不以那妖物为恶还称之为仙!” 后半句却是对那老者说的;说这话时陈子平一脸的郁闷。 “呵~这位道长要老汉说啊那世间的异类精灵却也不都是坏的。” 听得这话这位上清宫弟子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但许是敬那老者年高却也不再出言反驳。 这边三人正说话间却见得那场上的小女娃儿似是恼别人说她年纪幼小便出言要试试那汉子的棍术是不是真像他宣扬的那样竟是水泼不进。 而那江湖汉子却不知这少女底气正是自信满满心说也不知谁家走出来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却正好借着她乳臭未干来显显自己的手段;好让这罗阳的民众知道他真州好汉赵一棍“水泼不进”的本事——也好心甘情愿的将那大把的金银奉上! 第八章 竹光水影俱空空 “呀!既是狐仙那便应该有些异能了。这场中的汉子若不使出全身气力来恐怕便是要吃亏!” 听了那老汉的话醒言倒颇替场中这卖艺汉子担心。 “若依老汉看这外乡汉子恐怕这亏是吃定了!” “呃?” “小兄弟恐怕还不知道这场中女娃模样的小狐仙在俺们罗阳这处可是大大有名。虽然她非我族类但却并不祟人反倒常常做些个惩恶锄奸之事。” “哦?那倒不错。” 醒言搭茬顺便溜了旁边陈子平一眼——却见他满脸写着“不相信”。 “是哦!不过呢与她那稚幼的外貌相类似这小狐仙也甚是调皮常常做出那古怪精灵之事——上次便有一游方道人来俺们这罗阳销卖驱妖辟邪的符箓不想却惹恼了这小狐仙当即便让在场的街坊四邻指证她并非人类;然后便将那些个驱妖符箓一股脑儿粘满全身——却是一点异状也无。直弄得那位游方道人既惊且惭而去……” “哼!我等道门中人自当研习道家精义修炼长生执剑卫道以扫除天下妖孽为己任。这些个绘符画箓的勾当却非我道正途!” ——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正是那上清宫门人陈子平截过旁边老汉的话头。说这话时这位上清宫的青年弟子一脸的正气凛然。 “呃……” 醒言与那老汉俱都无语。 三人正说话间却见那场上的汉子见半道杀出个小女娃来只顾混闹对他那手底下的棍术功夫多有不恭。于是这位江湖汉子甚是义愤填膺执意要那小女娃动手来试试他这真州赵一棍的本事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什么叫棍术的至高境界——“水泼不进”! 这个提议一出自有那凑趣的闲人忙不迭的的到旁边店铺之中借来一盆一路嚷着“借过借过”便将这盆清水送到场中二人之前——差不多这所有围观之人与这人一样心思都想看看这场意外的好戏! 见有人捧场那赵一棍兄也是意气满满当下便找了那送水的看客当评判约定让那人不紧不慢数十个数待十声数过之后这小女娃便可泼水——据他谦虚的表示他这棍术先要舞动一阵才能达到那滴水不进的效果! “好啊好啊~~” 那个玉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娃却是觉得十分有趣不住的拍手称是。 待那汉子开始挥动手中那根枣木齐眉棍时围观众人俱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的变化。 这汉子手中棍子再番舞起众人心下俱都暗赞: “看来这真州赵一棍还真有一身惊人的艺业!” 因为等那位帮闲的评判人数到第六声之时这汉子手中的棍棒又似脱离了他手掌一般便如条游龙一样只在他身遭盘旋飞舞。那棍也挥得极快那身周只见一圈棍影又似那狂飚之中飞旋动的风轮一样! 许是这棍子舞动得太急太快围观众人的耳朵里竟不时传来阵阵尖锐的空气嚣叫之音鼓动着自己的耳膜。而那汉子身遭的空气被如此迅疾的搅动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情状——这团棍影闪动的空气便似那火苗烧着的上方竟如同空明流动的水纹一般不住的颤抖、波动! “看来恐怕这‘水泼不进’的名头并非是浪得虚名——瞧这样子怕是一滴水也渗不进去吧?” 醒言正琢磨着却清清楚楚的听到那位帮闲之人已经清晰干脆的数到了“十”。 此时围观众人俱都屏息凝神要看看那小女娃与这武术高手的争斗倒底是谁输谁赢。 且不提众人紧张再看场中这位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却是不慌不忙笑吟吟的端起那盆清水往赵一棍舞棍之处走近了几步——瞧她那步履蹒跚的模样似乎这一盆清水对她来说还有些重了。 “哗!” 这小女孩终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颤巍巍抡起这盘清水“哗啦”一声泼向眼前这位棍子舞得正欢的“水泼不进”赵一棍。 霎时间醒言便看到这盆清水挣脱了陶盆的束缚映着这竹镇清晨的阳光迎风散碎成千万朵璀璨的水花便似织成一道晶莹剔透的珍珠水帘直往那团棍影上罩去—— 却见得这漫天的棍影便似那火苗见了冰水一般一时间竟都消歇! “呀!~” 众人正自诧异却猛听得一声惊叫;再看时却见那位“水泼不进”赵一棍现在却似只落汤鸡一般浑身上下**全身各处都在往下不住滴水! “你、你……!” 虽然现在这日头已经升起天气也算温热但场中这位赵一棍被这有如“醍醐灌顶”的清水一淋却觉得是寒意逼人说话也忍不住打起颤来。 现在这位**的当事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淋成这样!赵一棍心里总觉着有些古怪——虽然他这“水泼不进”的绰号也是那江湖朋友抬爱不免略有夸张;但他确也非浪得虚名多年浸淫在这条棍棒上的功夫也是非同小可;若是这条齐眉棍舞到那兴头上虽然不至于“滴水不漏”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竟是浑身上下浸得通透便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一般浑身还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 “我、我怎么啦?谁叫你夸下那许大海口的~” 这小女娃面对着眼前这位一手戟指着自己的江湖汉子却是夷然不惧两只小手斜叉着蛮腰对答间理直气壮得很! “这位好汉依小的看不如便这样算了吧……阁下这棍棒也着实舞得精彩只是运气不太好——咱这街坊四邻的有钱的就捧个钱场让兄弟得些个彩头这便上路去吧。” 见这赵一棍一脸的气愤那位站在一旁的本地帮闲之人便上前好心相劝。这位闲人与醒言身旁的老汉一样也晓得几分这女娃的来历深知那汉子惹她不起。 只是待他出声说话时在场诸人这才注意到这位方才离二人颇近的评判现在却也是浑身湿透满身往下不住的滴水。只不过也许是事不关己的缘故他倒不似那卖艺汉子那样说话直打寒战;这位兄台言语之间颇为自然流畅浑不觉得有啥难受。 见那赵一棍还有些个不服之意这闲汉便走近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却见这位原本满脸不服气的江湖汉子闻言立马便是一惊;那脸上的神色也从凶狠转成了惊异。 当下这位真州赵一棍便立马歇了声气略捡了捡方才说话间围观众人丢下的银钱便擎着棍棒挑着包裹一声不吭的分开人群飞步而去。 “嘻~真好玩!” “咦?怎么就走了?正好玩呢~为什么不再玩一次?” 却是那场中的小女娃正觉着有趣在那儿雀跃不已——见这汉子立时便走还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意。 而那位真州赵仁兄耳朵里听到小女娃那真心诚意“再玩一次”的余音却是赶紧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现在这围观的人群也渐渐向四处散去;那位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小女娃也是哼哼唱唱蹦蹦跳跳的离开。 “哼这些个妖怪之流果然只懂得羞辱旁人!” 醒言身旁这位名门正教的弟子正是一脸的不屑。 “呃……方才却也算不上是啥大恶吧?” “嗯正因如此我才放得她一条生路。” 看来这位年轻的上清宫弟子立场甚是鲜明内心里对那些妖怪精灵之类真个是深恶痛绝。 且不提陈子平满腔正气这醒言心里却还在琢磨着刚才的事儿——自遭了那些个奇遇之后醒言眼力便敏锐非常因此心下总觉着方才那场比试颇有些古怪。醒言觉得方才浇得那汉子一头一脸的清水却总不像是从那小女孩手中泼出来的——倒似是从那望空影里突然便有一大团冷水当头浇下——而那盆真正的清水却大半被那赵一棍击飞多数招呼在那位离得颇近的帮闲数数之人身上! “看来人与妖斗总是要吃些亏的。” 醒言心下暗暗警惕告诫自己以后遇着妖怪一流最好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不过……那小女孩生得如此美艳可爱行动又是如此的慧黠无邪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厌恶之心啊!” 当然这念头醒言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这些天与那陈子平相处下来醒言便觉这罗浮山上清宫出来的青年弟子正义感极强尤其对那妖物一流颇为反感。刚才这位陈子平陈道兄便连那销卖符箓的道人竟也是颇有微辞。 “这名门大派的弟子门人果然便不一样。” 醒言心下感喟并对将来的上清宫岁月期待不已——也许那个四海堂堂主当着也是蛮有意思的呢。 与这位陈子平一比现在看来饶州城里那位专善装神弄鬼哄人钱财的清河老道还真是那罗浮山上清宫中的异类。 “刚才不觉间竟喊了那么多声好这嗓子也有些喑哑;不如我们便去寻个茶摊喝些茶水?” 醒言觉着挺渴便提议去品茗喝茶。 “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这两人便沿着古街上的青石板路一路寻那喝茶的去处。 只是正走过一个竹桥醒言却忽听身旁这位陈道兄失声惊道: “不好!身上钱袋不见了!” 第九章 暂借灵菩之叶,消我郁结情怀 “不是吧?再仔细找找吧!” “应该是掉了我就挂在腰间的。现在你看这系着钱袋的细麻绳已经被割断了。” 说话间陈子平一脸的懊恼将腰间那系绳给醒言看:那麻绳已剩了半截耷拉在那儿茬口平滑显是被人割断。 “对了!定是方才在那人群之中趁我不留意时被人偷偷割去了!” “晦气!” 听得陈子平之言醒言心下暗暗叫苦。 因为两人这次前往罗浮山的赀钱全都放在陈子平一人身上。因为是初去罗浮山醒言随身携带的东西比较多。虽然那把无名剑就扔在客栈房间里也不虞被人偷去;但这些玉笛啊、曲谱啊、符箓经书啊却都是醒言的宝贝俱都随身携带因此若是再装上那也算沉重的钱袋便显得有些狼犺。因此两人议定这些个银两便都放在陈子平身上。 只不过这位陈子平陈道兄显然不似醒言这般常在市井间行走。若是换了这少年醒言即使在那熙攘人群之中与旁人聊天之时定也是自然而然的站好姿势护好身上携带的贵重物件。 “唉应该是被哪个小贼给偷摸去了。” 醒言叹了一声。看这满大街穿戴银饰的男女想那刚被偷去的银钱即使不来花销却也不愁没有销路。 “张道兄都怪我粗心!” 陈子平一脸的沮丧歉然。 “这倒没啥。钱乃身外之物;这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被一些宵小之徒所趁。” 只不过话虽如此现在两人却都失去了喝茶的兴趣——况且现在囊空如洗也没钱喝茶。 现在一个非常现实的难题摆在了醒言二人的面前:现在住的这客栈房钱还有以后的路费盘缠应该如何解决! 据陈子平说即使骑驴急赶也还要五六天辰光才能到得那罗浮山。若是现在因为盘缠短缺卖掉了脚力那估计便还得要半个多月才能赶到。只是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道理自古皆然;若像现在这样一文不名豁出去一路风餐露宿的话估计到得那罗浮山上清宫醒言二人便差不多和俩落魄的乞丐一样了。 “且莫着急应该有办法的。” 见着陈子平那既自责、又焦急的神态醒言便忍不住出言安慰。与陈子平不同张醒言自幼便在这市井中厮混倒不是那么着急。少年认为只要肯吃苦在这集市上生钱的法儿还是很多的。 “去寻个酒肆茶楼帮几天工?” 醒言先便想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不妥不妥这样不仅逡巡时日甚久而且也挣不了几个钱。” 略一琢磨少年自己便将这个念头给否定了。 “对了!” 醒言突然想起别在自己腰间的那管玉笛——现在这管玉笛“神雪”已是裹上一层颜色不甚惹眼的布套以防路途上歹人见笛起意。这笛套正是那龙女灵漪儿的手笔却着实缝得不怎么样针脚歪歪扭扭蹩脚得紧。只不过即使这套儿再难看上十倍醒言也绝不敢笑话少女这个心血来潮的作品。 “张道兄想到办法了?” 见得醒言似有所悟陈子平也不禁精神一振。 “嗯。你看这样成不——俺身上正带着一管笛儿俺也惯吹得几曲儿;咱不如便效方才那街头耍棍的汉子去寻个街边空地卖艺如何?” “呃……这个、恐怕于咱上清宫颜面有损吧?您怎么说也是我上清教‘四海堂’一堂之主啊!” “嗨~现在谁知道这事呢!至于这面子问题——当年那伍子胥伍大人却也不是曾在那吴市上卖艺吹箫?” “这……说得也是。” “对了这法儿恐怕还是有些不妥” 陈子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找到一个理由给醒言泼了一瓢凉水 “以前曾和师兄来这罗阳采买过竹纸于这儿的风土人情也算谙熟。这儿的居民无论汉夷尽皆能歌善舞几乎人人都会用这当地的竹笛、葫芦箫奏上十几曲儿——恐怕道兄这卖艺的法子……” “唉!说得也是估计也是班门弄斧;还是另想办法吧。” 于是这两人便对着这桥边的清澈河水一筹莫展。正是: 杖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 “唉都怪我若不是刚才看得那么入神却也不会……” “呀!有了~” 陈子平自怨自艾的一番话却是提醒了醒言当时便截过陈子平的话头。 “嗯?是啥法子?” “看来陈兄你还真是一语成谶;这次我们便真的要卖那符箓了。” 回到客栈之中醒言便找店主人说了一下方才失钱之事——正在那店主人皱起眉头之时醒言又赶紧表明两人都是那上清宫道士一向善画符箓希望店主人能襄助些纸笔炭墨好来画些符箓卖了也好早些付得这住店房钱。 看来这上清宫果然是名动天下便在这罗阳似也是颇有影响。一听得上清宫之名再看看醒言、陈子平这两人的气度这店主人的神色立马便和缓下来非但没有刁难二人还非常配合的拿来竹纸笔墨供二人挥写符箓。 于是醒言便回到客房之中将自己住的这房间当成静室拿出老道清河临别相送的那本镇宅驱邪符箓经开始照着书上的图样临摹那些个符箓。 “唉没想到那清河老头儿还真是料事如神!只不过即使这老头儿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用上这本书了吧?” 虽然这位名门正派的上清弟子一向这些个“鬼画符”之事可谓是深恶痛绝;但因为是自己的疏忽才丢失了钱袋因此现在这位上清门人对醒言写卖符箓一事却也不太好出声反对只得无语闷坐在一旁。 等用心画得几幅之后醒言却也渐渐摸清了门道。毕竟这饶州少年也曾入得那“无我之境”又跟那龙女灵漪学得几手法术虽然头脑中对那些个阴阳五行之理并不是十分清晰、明澈;但在醒言的潜意识中却已是有一番颇为不俗的直观认识。 因此待画得几幅之后醒言便似有所悟: 这些号称能辟邪镇妖的符箓绝不像陈子平所轻视的那样纯粹是骗人的把戏。 醒言现在这些符箓图样中所有点画线条里似乎暗蕴着某种易理与那阴阳五行之道颇为相合。这些点横撇捺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在一起便似乎拥有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看来便如那玉笛五音暗应着五行一般这些个符箓图画却也是暗合着某种义理;以前我恐怕也是有些错看了那清河老头儿了!” 想到这个醒言便越的虔诚起来从开始那一腔的胡混盘缠之心转成为静心凝神的认真写画描摹。 随着那手腕笔尖的收流转醒言也渐渐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心境整个的身心都似乎开始随着那符箓的线条婉转延展。 而不远处的那位陈子平对此却是毫无知觉还在那儿怏怏不乐。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不小心便沦落到也要靠那几张纸符赚取盘缠这位上清弟子便是既惭且愧。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便连这坐功甚好的陈子平也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之时那位一直端坐案前运笔画符的张醒言才算大功告成。 现在少年桌前的几案上、身旁的床铺上还有左右周遭的地板上俱都飘满了画满奇异图案的符箓;有不少纸片还是墨渍宛然还未曾完全干透。 原来老道清河相赠的这本镇宅驱邪符箓经中各种符箓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啥都有;什么辟邪解祟的、镇妖捉怪的、役鬼通神的甚至连那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头疼脑热、蚁噬蚊叮竟也都有相应的符箓!真个是: 犄角旮旯无巨细五花八门全都包! ——也不知那老道清河是从哪儿搞来的这本洋洋大观的符箓经书。 折腾了这多时醒言也来不及细细查勘反正是依葫芦画瓢每种都画上几张——按少年的心思这样也许可以广开销路。 待这些符箓纸片上的墨迹俱都干透醒言便招呼来那位蔫头蔫尾的陈子平一起将这些符箓捡集起来。 带所有的符箓都集整到案上醒言也让这位上清宫的修道之人顺便看看他这符箓画得如何。 听得醒言问询这位陈子平陈道兄便有些神思不属的用两根手指挟起一张辟邪符箓来打量一番。 而那少年醒言则是两眼紧盯着这陈子平的神色心下颇为紧张——毕竟他俩接下来几天里的旅途盘缠俱都要靠这些个薄纸片了。 正在察言观色的醒言却突然现这位初时甚不以为意的陈子平看着看着脸上的神色竟是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画得比较丑样子很难看?” 醒言紧张的问道。 “不是——现在要我说张道兄所画的这些符箓恐怕还真是有些门道!” “是吗?” 听得陈子平这么说醒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的我盯着这张符箓看过一阵却觉得分外的神清气爽刚才那些个烦虑竟似是一扫而空!” “是吗?!” 得到这位上清宫弟子的赞赏醒言立时便精神起来接过话茬说道: “正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方才画这些符箓之时俺还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 “画符不知窍……这话倒挺有意思啊。” “是啊这是俺听你那位清河师伯说的。” “哦是他啊。我们这便出去?” “好。呃~且再等我一下待我再多画上一张符箓。” 刚要收拾家什出门醒言心中一动又是端坐下来开始照章画符。这次他却翻到那“镇妖”部分的最后一页说了声: “就是它了!” 然后便开始认真描画这个全书中最为复杂谲奥的符箓纹样——据这符箓附带的说明宣称这个符箓若是制作施用者道力高深便是那仙禽神兽也得乖乖的被它镇住! 当然醒言可没指望去镇啥仙禽神兽——即使能镇那仙禽神兽可是他能碰见的?醒言内心里是这么琢磨的: “昨日听那老者说曾有来这罗阳销卖符箓的道士最后却被那小狐仙羞辱而去——正所谓有备无患不管这符箓有没有用最好还是挑个据说是最厉害的画上以防万一。” 等这最后一张符箓的墨迹也已干透醒言便和陈子平收拾好这些个符箓摞作一叠;又向那店主人借了竹桌竹凳便来这店前开始设摊卖符。 醒言二人落脚的这家客栈却并非正好临街;客栈的前门离前面的大街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夹路两旁是两片青翠的竹林。醒言便和陈子平一道将那桌凳摆到这竹道临街处在一片竹荫下开始销卖他的符箓。 而那位陈子平陈道兄现在心里还没怎么完全拐过弯儿来在醒言旁边扭扭捏捏真个是坐立不安。醒言晓得他的难处便让他回房歇着自己一个人叫卖便已足够——反正这事儿少年也做得惯熟。但那陈子平却颇顾义气虽然内心里对上清宫弟子当街叫卖的行径万分的抵触但也不好意思留下醒言一个人在这儿卖符。 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位陈子平搬了张竹凳往远处略挪了挪离了这符摊隔上一小段距离——即使这样这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体的名门正教弟子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是在做啥亏心事那双眼睛只盯着眼前街道青石的缝隙都不敢正视那街上来往的行人。 而那位久溷于市井还没来得及受那罗浮山上清宫经风道雨熏陶的少年却没有这么多讲究、顾忌;待摊子摆好之后便开始旁若无人的大声吆喝起来。毕竟跟那位专靠符箓混酒钱的老道清河那么久这一套销卖符箓的说辞那是张口就来绝无滞碍! 不过虽然为了配合售卖现在醒言也换上一身短襟道装吆喝得也是理直气壮但却没打出“上清宫”的旗号——一来是那陈子平坚决不赞成;二来醒言自己对这些个符箓也是没有多少信心。 醒言心说自己还没进得那罗浮山便砸了人家上清宫的招牌那多不好。 只不过待醒言扯着嗓子吆喝了许多声之后却最多换来行人的指指点点偶尔会有两三个好奇的停下脚步但也只是随便翻翻拣拣并无任何购买的意向。 “唉晦气!恐怕是上次那个道门前辈在罗阳坏了咱这卖符一行的名声!” 醒言心下不住哀叹。 现在这日头已是渐渐升高阳光也逐渐移到醒言面前的竹案上;还有些太阳光斜透过头顶上这稀疏的竹叶在少年身上撒下斑驳的光点。 吆喝了这么多时又被这暖洋洋的春日一照醒言也渐渐变得有气无力起来。现在少年也不似开始那样气势十足;现在他口里那吆喝声也从响亮高亢的“镇妖辟邪”逐渐变成了“驱蚊除蝇”;而那声音也变得真如蚊蝇一般…… 现在在不远处那张竹凳上的陈子平虽然经过上清宫良好的训练现在却也与醒言一样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正在这门可罗雀之时这位正低头顺眼、没精打采的醒言却突然觉着有个人影来到案前还似乎饶有兴趣的不住翻动自己面前的这些张符箓。 “呀!终于要开张了?” 醒言立时鼓舞精神从头收拾起一身的气力抬起头来准备大力推销一番。 只是正待他要出言夸说符箓之时醒言却见这位正胡乱翻动符箓之人正是今早与那赵一棍赵兄台捣乱的小女娃—— 现在这位一身火红短襟、俏面如施玉粉的小女娃那张恰如朱玉的小嘴儿正撅得老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眼前这位摊主仰着脸气鼓鼓的说道: “大哥哥你也要来卖镇妖符?” 第十章 竹影扶疏,何处飞来神物 “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只是我这辛辛苦苦制成的符箓却还是一张都还没市这刁难的小女娃便闹上门来了……唉!” 这位倒霉的摊主现在心里叫苦不迭。不过所谓和气生财醒言自是深谙个中真义当下也不生气只是俯下脸来跟这女孩儿和蔼的说道: “这位小妹妹俺正是在售卖符箓镇妖驱邪避鬼安宅很灵验的!你要不要也来买一张?” “哼哼~人家才不要买呢” 这小女娃又接着气鼓鼓说道: “你有卖镇妖的纸儿?告诉你我就是妖哦!你真的可以镇住人家吗?我才不信呢!” 这个外貌明媚可爱的小女娃现在正嘟着小嘴一脸的怀疑。而这位正努力推销符箓的摊主听了小姑娘这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忖道: “……这小女娃竟坦承自己便是妖怪真是不谙人情啊。但似乎却又并不是恼俺销卖能镇住她的纸符却更似是怀疑俺在哄骗人~这小妹妹还真是可爱。” 此时这街上路过此地的行人见这位鼎鼎大名的小女娃又来与人厮闹便俱都围住这符摊驻足观看一如早上围观那位卖艺汉子一样。 只是对于醒言来说却是略有不同——早上少年还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现在他却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醒言眼神颇好又在这围观的人群之中见到早上那位站在身旁和自己交谈的老者。现在这位老汉看了这符摊旁的情状又出和早前一样的感叹: “唉~这外乡小道士恐怕是要倒霉了!” 再说这位老者先前口中的小狐仙说完那句不信之语后也不待醒言搭话便在竹案上胡乱扫起几张符纸片就往自己身上拍贴。这女娃小手不停的比划着嘴里还不住的嘟囔: “大哥哥真的骗人哦~你看这些纸片镇不住我哦~” “哦果然啊!” 听说过这“小狐仙”大名的围观人众现在见她贴了这几张符纸却是啥事也没有俱都似恍然大悟: “早瞧这小道士太年轻他画的那些个符箓又如何能管用?幸好没买!” 这些个围观者的嗡嗡议论声终于将不远处街角边那个已经瞌睡着的陈子平吵醒。这位上清宫的青年弟子抹了抹惺忪的睡眼突然见到旁边符摊旁却已是围起了一圈人。陈子平正不知生了什么事立马便弹身而起分开人群来到里面看看到底出了啥事—— 拨开人群后他一眼便瞧见这位身上嵌插着几张符纸片的小女娃。现在这位粉妆玉琢的女孩儿便连那头顶髻上都顶着一张竹符纸显得格外的可爱好笑。 一见又是这“小狐仙”陈子平立时便勃然大怒“唰”的一声抽出背后那把剑来对这女娃高声喝道: “咄!又是你这妖物且吃吾一剑!” 说罢手擎着这把明光烁烁的宝剑便要向那小女娃头上劈去! “且慢!” 却是那醒言见状赶紧出声止住。 “陈道兄且不急动手——我等修道之人最讲求翟心仁厚。又何况不管怎样她也只是个小女娃;这青天白日下血溅当街总不大妥当!” 醒言心中倒没陈子平那样“人、妖不两立”的想法。见这女孩儿天真可爱的神态少年又怎会忍心让那陈子平一剑砍下去?当下他便想了个能让这位上清宫门人立即接受的理由。 那陈子平听得醒言这番话想想也是便有些不太情愿的将这口寒光四射的宝剑又收回到背后的剑囊之中。只不过他对这位小女娃却仍是怒目而视—— 刚才情形恁地凶险但这位差点血溅当场的“小狐仙”却似是根本不知道害怕。在这陈子平怒目而视之下这女孩儿却还和他扮了个鬼脸嘻笑道: “这位大哥哥好凶哦!不过那把刀子却好明亮可不可以借给人家当镜子?” “……” 这次轮到这位上清宫弟子哭笑不得。 “这位小妹妹还是到别处去玩吧!待会儿等俺卖了些银钱便给你买些糖吃!” 醒言看看现在这样子心说如果再让这小女孩在这摊前耍闹下去的话恐怕自己这生意便更是做不成了。因此便想来好言哄哄她看能不能让她赶快到别处去玩。 “不干~如果大哥哥答应不再卖这骗人的纸片人家才走!” “呃……” 想不到这女娃对这些“骗人的”符箓还是这般深恶痛绝。 醒言扫了一眼周围这些个正等着瞧好戏的人众却有些骑虎难下。沉吟了片刻特别是想到自己那还没着落的房钱醒言便决定耐下心来和这位小女孩答话直到把她哄走为止。 看着眼前这天真可爱、面如美玉一样的小女娃醒言却是半点也生不起气来。当下只见这位少年摊主和颜悦色的跟这位小女孩说道: “小妹妹啊哥哥可不是在骗人——你刚才贴的那些符箓却都是辟邪驱邪的符纸。小妹妹如此活泼可爱又怎会是那邪恶之物?” “嗯!那当然哦~” 听得醒言这般解释这小女娃便将那张还顶在头上的符纸一把掀掉。 “那大哥哥你的镇妖纸儿又放在哪里呢?” “呃……却是在这里。” 醒言指了指吓唬她道: “这一张可是俺这些镇妖符箓中最厉害的!” “是吗?你可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吓唬哦!” ——醒言一个不留神又是没来得及阻拦却见这位伶俐的小女娃在那话音还未落地之时便伸出手来将醒言刚刚夸说的那张符箓一把撮过来便往头顶上一拍—— 这道符箓正是醒言不放心临出门前又加画的那张。这张符纸正是经书中号称连那“仙禽神兽”也能降服的符箓。 正在这场中所有人都认为这小女娃还会安然无事之时突然间却是异状陡生: 这道符箓刚一碰上女孩儿的丝便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立即便将小女娃乌黑的髻整个的覆住! 而这位“小狐仙”却也突然间心生惧意便赶紧伸着两只玉藕一般的小手使劲儿去掀头上这道怪异的符箓——只是在场所有人众包括醒言在内却都奇怪的现任凭这小女孩如何使力去扳这张原本柔弱软绵的竹纸现在却似那铁水见了冷风一般迎风长成一块铁板一样罩在她头上纹丝不动。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而这位天真顽皮的“小狐仙”现在也觉察出自己的危险来只见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说道: “大哥哥…你欺负小孩!” “我、我可是长得非常丑的妖怪!” “赶快把这怪纸儿拿掉……否则、便要吓死你!” “呃!” 且不提小女娃在那儿挣扎这位卖符摊主现在却是又惊又喜: “呀~真想不到!俺原本只指望能挣得俩小钱的符箓却还真的这么快便见效!看起来这威力还不小呢!” 而现在那围观的人群却是在震惊之余出阵阵的啧啧称奇之声。还有那胆大的年轻人在那儿大声的给醒言鼓劲: “仙长不要怕!听说她只是个小狐仙没什么好怕的!” 听得众人给自己打气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看眼前小女娃这般惊恐无措的模样醒言心下颇为不忍便准备过去将她头顶上那道符箓揭掉。不过醒言倒没忘在除去符箓之前趁这机会为自己的生意吆喝两句: “各位罗阳的父老乡亲、街坊四邻现在大家都亲眼看到了吧?本道长亲手制作的灵符却是绝对的灵验无比!” “现在本道长慈悲为念仁义为怀便要将这道灵符揭去。” “张道兄且慢不如便此将这妖……” 却是站在一旁的陈子平出言相劝。 不过醒言却装周遭声音嘈杂只作没听见当下便从另一侧绕过身前的竹几来到这小女娃的面前便要念咒除去她头上的这道符箓—— 却已是迟了一步! 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中这位原本美如琼玉的小女娃却正在渐渐变化出她真正的原形…… “啊!” 这是离得甚近的少年见状惊得往旁边直退了几步。 “呀!” 这一声惊叫却是那在场围观所有人众不约而同的脱口惊呼!其声音之大又惊起附近街上一群正在觅食的鸟雀。 现在在这众人惊奇万端的注视之中眼前这“小狐仙”正逐渐现出她的本来面目: 大出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众口相传的“小狐仙”却不是什么山野林间的狸狐! 只见在这片明灿的春日光影里一只似虎非虎、似豹非豹、似麟非麟、似虬非虬众人俱都从未见过的雪白异兽正横卧在众人面前! 这异兽一身毛色有如白雪一样映着天上明亮的春阳正散出璀璨的玉气雪光直晃得围观诸人一瞬间竟似看不清眼前事物。 但这位饶州少年张醒言却是目力极佳这之前也已见过不少古怪事物。因此醒言此时并不似旁人那般惊惶;初始惊诧过去之后便神色自若的细细观察眼前异兽来: 只见它浑身如覆白雪毛色璨若雪华。但若仔细看时它这一身雪色的皮毛却又让观者觉得是五彩毕具隐隐有那艳若虹霓的厘光在这如珰似雪的躯体上不住游移流转。而那脖项之处又有一圈淡金色的鬣纹;被阳光一映便散出千万道金色的毫光。在这异兽的头上长着一对羝角质似琼琚美玉状若羚角鹿茸颜色则如淡红焰苗。 犹为奇特的是在这异兽的两胁之下生着一对与它躯体一样洁白如雪的羽翼。只不过这对羽翅上那道毕隐毕现的五彩流光却是更加艳盛。 “神圣哉!” 这是醒言目睹这异兽之后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儿! 再瞧眼前这奇珍异宝一般的异兽在它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之中却是现出一副害怕的神色。 “楚楚可怜!” 这是少年脑海中蹦出的第二个莫名其妙的词儿。 现在在醒言心目之中却再也没将这眼前异兽当成什么异类。看了她眼中那份凄楚惊惶的神色少年心中大起怜意。 当下醒言近前几步俯身蹲在这奇兽的面前笑着对她温言说道: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且忍着些不要动待我来将你头上这道符箓小心揭掉。” 说罢醒言口中念诵着特地背来的咒语伸出手去便要揭去将这异兽牢牢缚住的灵符! 第十一章 烟山空翠,倩谁相许江湖 话说这只在醒言这道灵符之下无奈现出身形的珍奇幼兽见醒言伸手过来她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之中竟颇见瑟缩之意。 而醒言在那冥冥之中似乎也感觉到眼前这只幼小奇兽的紧张不安便呵呵一笑说道: “你这小女娃却是不乖;长得如此可爱却又如何来哄我说自己原本长得很丑?” 醒言说完这只正卧伏于地、动弹不得的异兽却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语眼中竟似现出几分羞涩。 “哈~小妹妹你还真是很可爱啊。” 语毕醒言便念着咒儿伸手去揭那张牢牢定在她头上两角之间的符箓。在揭掉这张符纸之前醒言却见着眼前这只雪色流光的幼兽头上这两支淡红的羝角似幼鹿茸角般还未完全长成现在正如两支玉管一般在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明珑可爱。 心下喜爱醒言便忍不住顺手在一支角犄上轻轻的抚了两抚。 ——却见这只异兽在少年抚摩自己两茸之际霎时间浑身剧震那双金色的眸子中竟是惊羞之意大盛立时便溢满了汪汪的泪水。 “呃?对不起!” 没想到自己这不起眼的举动竟让这个先前的“小女娃”变得如此惊恐醒言便赶紧停下来直接去揭那道符箓——却见这张原本恰似铁水粘牢纹丝不动的道符现在却像是一片鹅毛一般被这位少年道士轻轻一揭便是应手而起! “道兄小心!” 却是那位立在一旁的陈子平正断声高呼——这位与少年同行的上清弟子生怕这妖兽突然暴起伤人。 只是陈子平却是过虑了。等醒言将这符箓揭掉之后这头彩玉雕琢一般的异兽却还似浑身绵软在原地又挣动了一番才又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渐又凝聚成先前那位明艳可爱的小女娃模样。 这个右手正牢牢握住背后剑柄的陈子平刀真是过分担心了。这个由兽化成的小女娃现在却是双眼噙满泪水劈头第一句便是: “大哥哥你却只会欺负人!” “呃……” 不知怎的现在这少年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这位年未豆蔻的小小少女说完那句带着哭腔的话语之后已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这位哭得正如芙蓉带雨的小女娃返身便从人群稀疏处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然后这在场诸人便听见这道哭泣之声渐行渐远很快便随着风声消失在远处…… 正在众人尽皆愕然之际却突然听见场中一个声音突地大嚷: “各位请注意脚下!不要踩坏了俺的灵符!” “陈兄赶快帮俺把这几道符箓给捡起来!” 这情急的声音则正是这位卖符的摊主生怕围观众人一个不留神便踩烂了散落在地的那几张道符! 而这陈子平现在也明白了这些自己向来不屑的“鬼画符”还真是大有效用心中不禁对这些符箓的印象大为改观。听得醒言招呼他也赶紧弯下腰来和他一起搜检那些飘落在地上的纸符。 幸好被那小女娃扫落的符箓并不甚多这位手脚麻利的摊主片刻之间便和陈子平将这些道符重又集起摞好叠在竹几之上—— “仙长!给我来两张!” “给我每样来一张!” 却是那些个反应过来的围观人众一拥而上纷纷抢着购买这两位年轻道人的符箓。 见经着这意外之后生意竟是大好醒言直笑得合不拢嘴。现在他一边口若悬河的跟顾客介绍各种符箓的不同效用一边招呼那陈子平帮他维持秩序。而那售卖得来的银钱醒言却是放在自己的怀里不敢再让这位上清弟子收管。 一边手忙脚乱的售卖符箓一边还听得那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唔!其实我早就看出来这位卖符的道长仙风道骨;那位原本在不远处闲坐的道人也是精气十足——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说而已……” “得了吧你!先前是谁说这‘乳臭未干’的道士哄人骗钱?” “是吗?是谁?——你确定我说过?呃……那先前又是谁告诉我那小丫头是狐狸变的来着?” “……俺也是听那南街陈二傻说的……想来那妖物变幻多端今日遇着这等高人的灵符才让她现出真正的原形——却是也未可知啊!” “去你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醒言憋了一上午没开张的道符现在借着那小女娃的光却是销路奇佳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是售卖一空! 而那售得的银钱已积得不少;少年怀中衬袋眼下已是不堪重负。因此这余下的银钱便在这竹几之上堆成了一堆——在这两位神妙莫测、道行高深的仙长面前却也不虞有哪个小贼不开眼敢来伸手! 待符箓俱都卖光之后对那些闻讯前来购买的人众醒言也只好很抱歉的让他们下午再来。 现在这收摊的工作却已用不着自己动手早被那一直在旁边拢着手看热闹的客栈店主人招呼来几位店伙计七手八脚便将那竹桌竹凳给收了回去。 至于这两位仙长现在也被这“客竹居”的掌柜恭恭敬敬迎到客栈饭厅的雅座奉上好酒好菜招待。当然这位精明的店主人在好生招待之余却也不忘向这两位仙长求一道能让自家客栈生意兴隆的灵符。 ——先前便得这好心的店主人颇多襄助现在又见他招待如此周到醒言哪有不答应之理?听得这掌柜小心翼翼的提起醒言当下便即满口应承下来。少年还应允会给这“客竹居”附送上几道镇宅驱邪的灵符。这一下直乐得这位店掌柜眉开眼笑那脸上的皱纹都似是条条舒展开来。 虽然这一上午挣得的银钱作那旅途盘缠已是绰绰有余但上午临收摊时已经应允下午还去售卖醒言中午只好又闷在房里描了二三十道道符。下午设摊这些符箓很快又是一售而空。 等到了第二天又有些住得偏远的罗阳居民闻风而至但只听得那客栈掌柜很抱歉的表示在他家落脚的两位上清宫道人在今早天刚蒙蒙亮时便已是乘驴悄然离去。 众人听了店家这话扼腕叹惜之余却又似乎恍然: “呀!原来这两位仙长却是那上清宫的弟子啊!难怪这么年轻却已能制出那样神妙的灵符!只不过——为何在此之前却没听他们称自己是那天下第一道门的弟子?” “那还用说!这两位上清宫的仙长昨日上午有意出去售符造福我罗阳百姓在他们临出门前还特地关照小的不要泄露他们上清宫门人的身份——唉!修为到了他们那种程度自然不屑借着师门之荫;想不到这两位道长年纪不大便已有如此造诣真是令我等这些年岁痴长之人惭愧!” “那是那是!” 客栈主人这一番自肺腑的赞语自是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连声赞同。 不过有一位声望颇高的长者却是拈须说道: “其实若依老夫看来这两位年轻道长年纪却并不一定比你我等人来得小。”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位老者便只是抚髯微笑再也不肯说得一语。 众人初闻老者所言尽是愕然不解其意。不过略一品味便先后俱都恍然大悟: “果然还是李老见识不凡!法力这般高深的道长又如何会是这样的少年!——这罗浮山上清宫还真个了不得!” 这番闲聊传出去之后这罗阳又多了不少皈依道门之人并有不少慕道之心甚为坚定之士打点行囊跋山涉水要拜到那罗浮山上清宫门下! 现在这家上清宫道长落脚过的“客竹居”自此事以后名声大噪真个是客源不断财源滚滚——当然这客栈主人将这生意兴隆之功俱都归于上清宫高人赐予的那几道灵符。现在这几道醒言画就的符纸都被这店掌柜当作宝贝一样供奉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早晚膜拜不已! 而醒言、陈子平落脚的那两间客房现在也特别标明是那上清宫仙长曾经吐纳过的静室价钱自然也比别的客房要高上老大一截。 但即使这样那些房客们还都是趋之若鹜——所有花大价钱住过这“静室”的客人俱都声称在这房中睡觉睡得特别香甜而且第二天总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后来更传出还要离奇的说法。罗阳坊间传言“客竹居”这两间“静室”竟是有益那夫妇的子嗣! 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却说这两位上清宫的高人现在正出得罗阳骑驴行走在郊外的山道上。 “陈兄不知道你如何看法;我总觉得昨日那小女娃现出的原形却让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美得惊心动魄还透出一股神圣不容轻亵的气息……” 见着醒言满口溢美之词陈子平却是皱了皱眉头: “张道兄你恐怕还不了解这世上妖怪的可怕之处——往往那外表越是好看之物却越是危险。比如那毒蛇、那菌菇、还有……” 正听着陈道兄语重心长的解说之时醒言却突然觉着似有人在拉扯自己;低头一看—— 却见昨日那位小女娃现在扯着他的裤脚正怯生生的望着自己! 第十二章 吾谁与归?春山一路鸟空啼 “陈兄且稍停一下!” “呣?噫!” 虽然这位刚刚还在大谈“越美越妖异、也就越危险”的上清弟子现在待瞧见这小女娃那怯生生的神色却也不再多言只是微微叹了一声便抬腿滑下驴来立在一旁听着醒言与她的对答。 “小妹妹……你为啥要阻住俺的行程?是不是有啥事找我?” “大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吧!” 这是她的回答。神态有几分惶然但语气却很坚决。 “咦?为什么呀?昨日我不是……咳咳!~” 听得这小女娃劈头便是这么一句不仅那陈子平大讶醒言心里也是颇为惊奇。这两人都不知道这古怪小丫头说这话倒底是何用意。 见醒言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这位异兽化成的小小少女便用她那还略嫌稚嫩的声音向少年解释了一番。叙说之间这小女孩儿似乎对那遣词用句之法并不是很明晰说到某些复杂的地方不免便有些夹缠不清。不过好在醒言心思也算通达从这女娃儿一番讲述之中也大概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小女娃自己也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从小她便是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父母”。她只知道自她能够记事开始便是在这罗阳的山野竹林之中。待过得一些年月偶然窥见那来往的行人便羡慕他们的样子;心念转动之间便自然化成了现在这模样。自此以后也常常去混迹于罗阳市集之中。 只是不少她起初觉得很自然的事情后来却渐渐觉在其他人眼里却是那么得奇怪。听多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她终于知道原来她与他们是不同的;他们是“人”而她只是个“妖怪”。好在这当地的民众对这些个人、妖之分也并不是十分在意。但即使这样小女娃还是觉得自己与市镇上这些正常人的生活却是大相径庭其他人都对自己也都是敬而远之 ——虽然这小小少女不谙世情但醒言看得出来以这小女娃如此活泼跳脱的孩童脾性这些自是让她感到格外的孤独。 直到昨天被这卖符的少年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被逼出自己的原形。虽然小女娃这这小小心眼里最忌讳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这种与众不同;但她却是在这少年道士的一举一动、一笑一语之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善意—— 说到这儿时那位立在一旁一直听着的上清弟子陈子平竟也听出这小小少女语气中的一丝羞涩。只听她对醒言说道: “昨天大哭出来却不是心里难过!” “这么奇怪的感觉想了一天最后晓得大哥哥与其他人都不一样是真对我好——第一次这么感觉所以才哭。” “以前其他人要么叫我小妖怪就不和我认真说话。” 说到这儿这小女娃将她那一双明若秋水的眸子却是不由自主瞅了那陈子平一眼。 ——“呃~”见这小女娃如此反应这位上清宫弟子觉得甚是尴尬便将头偏向一边只装没看见。 “我和他一样一起跟着你好吗?” 说完这句并不甚通顺的话语便见小女孩这一双夕霞映水般的淡金眼眸中正满含着对眼前这位“大哥哥”的热切期望。 “这……” 听完小姑娘这一席话醒言心中也甚是感动当下便要顺口答应—— 只是此时身旁突然传来陈子平那不徐不疾的声音: “张道兄无论其他如何此事是万万不可的。” “……” 听得身旁这位上清弟子的提醒醒言才猛然惊觉过来嘴角不禁挂上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此事不可为;若是换在平时如果听得这无依无靠、又是这般纯真可爱的小女孩竟是如此信任自己那对她这求恳同行的要求自是一万个愿意! 只是现在这时机却着实有些尴尬——陈子平提醒得不是没有道理;想到自己此行的去处醒言实在不好答应得。毕竟他此番前去的是那天下屈一指的名门大教上清宫;若带上这异兽化成的小女娃却实在是有点骇人听闻。遑论其他便看同行的这位上清弟子对“妖怪”二字如何的深恶痛绝便知此事决不可行。 瞧着这惯常被当作“异类”的女孩儿现在那一双明眸之中正充满着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又想起陈子平方才那话语潜在的涵义醒言心中便觉着颇是痛楚: “小妹妹谢谢对在下如此信任!——只是哥哥此行要去的却是一个非常不方便处实在不能带你同去。” ——听得醒言对上清宫如此形容现在这位耿直的上清弟子陈子平却是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还放下那原本有些悬起的忧心: “唔!却是我多虑了——张道兄于这大是大非上果然还是不会糊涂的。” 而那小女娃听得醒言这话却是有些惶急连忙说道: “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拖累你的!” “唉……小妹妹很懂事我知道——是这样的哥哥我此行要去的那个地方对你来说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危险!所以即使你很乖也不能让你跟我一起走。” “呜~大哥哥是不是因为人家是只小狐狸讨厌人家才不想带着一起走的么?” “呃……” 听得小女娃这话醒言倒有点哭笑不得: “却是谁告诉你是只小狐狸的呀?” “好多人都这么说!” “咳咳他们都不明白的——小妹妹你绝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嗯!我也常常觉着自己和其他狐狸不太一样——我是一只比较特别的狐狸是狐‘妖’哦!” 听了稚龄少女这番可爱的话语醒言在那哭笑不得之余却是有一丝高兴——终于成功的将她注意力引开。 “相信哥哥的话吧!小妹妹你其实并不是狐狸——虽然狐狸也没啥不好的但昨天哥哥看到小妹妹你真正的模样却是那么的好看——虽然我说不出是啥但相信你原来一定是个非常特别、非常了不起的精灵!” “精灵又是什么?就是妖怪吗?” “……” “做妖怪不开心我却想做人。” 小女娃神色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波澜不惊的话语却是让醒言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痛楚。定了定神少年强露出一丝笑颜: “呵~你还小啦不知道做妖的好处!其实想不想听哥哥的一个大秘密?” “咦?是什么呀?” “你哥哥我其实也是一只妖怪啦!” “真的吗?!” “是啊!所以我觉得我们做妖怪的也没什么不好啦!” “呀!那大哥哥你原来是什么?是只小狐狸还是大狗狗?” “呃……说来惭愧哥哥我到现在都还没本事现出原形!” “用你最厉害的纸符都不行吗?” “是啊!我每天早中晚吃饭之前都要往自己身上贴一次道符每次道符都不一样哦!可是试了好几百道到今天却还没能现出原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唉真是惭愧!” “呀~那好可怜哦——以前人家都还知道自己是只小狐狸虽然现在晓得不是了~” “咳咳是啊是啊!” “嘻~谢谢哥哥哄我开心——知道哥哥不会真正骗我啦;不能带人家走就一定有不能带人家走的道理。我不会不懂事再缠着哥哥啦!” “呃!” 醒言突然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烧。 “嗯!那我就不耽误哥哥的行程啦;我还要去那竹林里找昨天那只小狐狸玩呢!” “是吗?那……去吧!” 看着小女孩看似轻快转去的背影醒言却觉得心里竟似乎很是难过;十数日前离开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饶州城却还不似现在这般难舍。 正要转身骑驴继续赶路醒言却见那已然走出好远的小姑娘却突然回身一路颠跑着过来。 “小妹妹我……” “不是啦我很乖的!只是人家突然想问问能不能另外帮个忙。” “……你说吧只要哥哥能做到一定帮!” “嗯!——既然人家不是小狐狸那原来别人替我取的那‘小狐妖’的名字现在也要改掉啦。可是好像看他们都不能自己给自己改名字所以想请哥哥帮我取一个!” “哦这个没问题!且待我好好想想替你想个厉害的!” “嗯~太好啦!” …… 面对着眼前这翠竹万竿的春山秀色醒言神色凝重的反复推敲了许久才回过头来对这安静等在一旁的女孩儿说道: “想好了——就叫‘琼肜’吧!” “琼容?” “嗯!你的心地纯真可爱便似那纯洁无暇的琼琚美玉一般;这琼玉是很有名的玉哦——有本很了不起的书上就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虽然这眼前的小女娃显然听不懂他这引经据典的话儿;但少年还是郑重其事的将这告诉她。 说到这儿少年心中倒是一动: “这小女孩对我又何尝不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呢?唉!” “那‘容’呢?” “嗯肜欢欣鼓舞状也——也就是高兴的样子;哥哥为你取这个字便是希望你能一直过得快快乐乐的!” “嗯!我很喜欢!” 说罢这小女娃便在道旁踮脚折下一根细小竹枝递给醒言说道: “人家不识字哥哥你在地上画给我看吧!” “好的!” 醒言便接过那段竹枝寻了一块泥地运足了气力一点一画、一丿一捺将这“琼肜”二字端端正正的写了出来。 “嗯!这名字很好看!我记住了谢谢哥哥!” “对了刚才琼肜有句话忘了跟大哥哥说了:哥哥身上有一样很亲切、很喜欢的味道。嗯说过了我就走啦!” 说罢这个已看不出任何不开心的小女娃便这样蹦蹦跳跳着离去。 片刻间这琼肜的身姿便消失在这满目新翠的婆娑竹影中。 ——空山寂寥悄无人语;唯有风吹竹叶瑟瑟作响。 愣了片刻这位已目送女孩离去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抽出别在腰间的那只“神雪”玉笛对着眼前这茫茫的空谷大声说道: “琼肜这个曲儿是哥哥送给你的!” 然后在这片竹影扶疏的山道旁便有一缕婉转悠扬的笛声如唱如诉悠然回荡在这满目苍翠的群山之中…… 待这缕柔爽清籁的余音终于消失在春山之中这位吹笛的少年也收起笛儿回身跨上毛驴对那位还沉浸在婉转笛歌之中的上清弟子说了声: “我们走吧。” “呃……” 听得醒言招呼陈子平方似如梦初醒急急翻身骑上毛驴。 这位陈道兄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便对醒言说道: “没想到张道兄这笛儿吹得如此之好——早知你有这番造诣昨日便不用卖那符箓了……” 说到这儿陈子平却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失礼便赶紧止住不言。 不过醒言听了他这话倒没啥感觉: “呵~多谢夸赞!还不错吧?我原本便是靠这笛儿混口饭吃的呀!” 说到这儿醒言却突然变得有些消沉: “唉陈道兄我骗人了。觉得好对不住这女娃儿——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这么一个面目可憎之人!” “这……这话却是从何说起?道兄不必过于自责——这却不是在骗人;她只是一妖而已!” ——少年却是神思不属似乎并没听见陈子平这排解之辞。一时间这山道上又陷入了寂静耳边只听得身下驴蹄在这石道上敲击出“踢”“哒”的声音。 过了一阵忽听得一个突兀的话语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我会回来找她的!” 铿锵有力的话语久久回荡在这空山翠谷之中…… 第十三章 揽秀罗浮,肝胆煦若春风 “我会回来找她的!” 虽然全身沐浴在这和煦的山道春风中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懒洋洋的但醒言这句话却是说得铿锵有力在远处山石的回应下余音竟是袅袅不绝。 “呃~道兄既有此心那以后便再来罗阳探望也未尝不可。” 少年身旁这位刚毅的上清弟子陈子平却也并非木人;现在他见醒言脸上那一脸的坚毅知道多说无异因此只是温言劝解没再提那些个妖、人不两立的话儿。 于是这两人两驴便在罗阳这还算平缓的郊野山道上不急不徐的向前行进着。 现在在醒言二人行走的这处山野中到处都生长着片片青绿的竹林。经风一吹这些竹叶飒飒作响听在耳里便似那涛声一般。 若极目向远处眺望则可以看到在那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全都被那葱茏的绿树青竹覆住。眼下这四月天正是到了那春深之处。那些草树竹木生长有快有慢各自应着时节次第的焕着自己勃勃的生机。有些林木现已是蓬蓬如盖叶色苍翠;而有些林木则还刚刚萌出新绽的嫩叶透出一种活泼的轻快—— 因此现在醒言从这驴背上向远处的群山眺去那整个草木葳蕤的春山碧岭便似披着一袭染色深浅不一的翠绿绢纱。偶尔的还能在这袭碧绢之上看到小块嫩白色的薄片星星点点的镶饰在这碧色山野上——那应该便是山间的杜鹃花开吧。 身旁驴背上那位上清弟子现在见着眼前这山野盎然的春色也是觉得无比的心旷神怡。 正在陈子平看着眼前美景琢磨着还要几天才能回到那上清宫之时却是突然听到身旁的少年在沉默了这一阵之后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 “陈兄我却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赐教?” “张道兄有何疑问?尽管道来不必如此多礼。” “嗯是这样的我始终不知为何陈道兄对那异类精灵似有如此之深的偏见?” “呃……” 乍闻醒言此言陈子平倒是一愣;稍过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少年口中的“异类精灵”倒底是何涵义。陈子平略一思忖便认真的对醒言说道: “张兄其实我也正想要和你提及此事。可能你入得我上清门中时日甚短未曾听得教中长老的教诲自是不知世间这些妖孽的险恶之处——这些个成了精的山妖野怪虽然得了些法力或许也能幻得成*人形但却是从不曾受得道德教化那行事之处颇多诡异不循伦理常常去肆虐、祸害世间众人。 “我辈正教中人一心向道正是为了要聆得那道家真义习得那道家真法不畏艰险去为世人扫除这些个害人的妖孽——这也是教中长老们时常教诲的。我等上清弟子须得时时牢记在心!” 说到这里这位上清弟子语气激昂脸上也满是虔诚之色。 “哦原来如此。那——是不是举凡非我族类的精灵便都是那人尽可诛的妖邪?” “那是自然。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成了精的妖怪总会害人的!” “那……方才这琼肜女娃却并未残害我等啊?” “呃~这个嘛……” 想到那琼肜小女娃的可爱之处这位正自正气凛然的上清弟子却也是一时语塞。 不过现在陈子平这内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位刚入道门的同门弟子这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给彻底的打消——要知道这少年此去罗浮山却是要去担当那“四海堂”的堂主;如果他道心不坚若是闹出什么事体来那可是非同小可! 念及此处这位敦厚坚毅的上清弟子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略一沉吟他便想到了一个颇合情理的说法: “道兄还是心太软了——现在这小妖女还小;若是等她再大上一些她那些个野性便会都显露出来了。道兄可千万别被她那美貌的外相给迷惑住了——举凡世上诸物越是绚烂则害处越大。我教教主李老真君便曾教诲道‘五音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 “呃~道兄此言也是有理。只不过道兄可曾想过那神龙玄武之类的圣灵却也是非我族类之物;难道他们也是那妖邪一流?” “这……这些圣灵、却连我辈也是望尘莫及……当然不能算在妖邪之内。我所说的妖邪却是那些个山精草怪之流;不是那……” 说这句话时陈子平已不似方才那般理直气壮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正在他吞吞吐吐之时却是被醒言截过话头: “其实陈道兄我觉得啊我们因那龙凤鸾麟是这世间罕见的仙灵神兽便敬它、赞它、誉它我等还常常自惭形秽。但遇着那些个不如我等的山妖野怪却是憎它、谤它、厌它都欲除之而后快——这却不是有些势利?” “依俺看便如我人类之中有那善恶之分;那精灵异怪之类却也是不可一概而论。” “李老君也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悠悠无为的天地面前我等与那精怪木石又有何处不同?” 醒言这番言语虽然说得平心静气但听在这位上清宫弟子耳里却如同响雷一般: “这说法儿却是前所未闻……不过似乎也是无从反驳——是啊对那祥龙瑞凤之类我等为何便不以为妖反以为神?他们却也是非我族类啊!这……” 一时间这位上清弟子陈子平只觉得自己一向奉为规晷、深信不疑的信念却是在这一刻似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隙。 不过毕竟那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怔仲了半晌之后这位上清弟子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唔应该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我道德不深有哪处未曾解得。这教中向来奉行的意旨应该是绝对不会错的!” 现在陈子平似乎找到一颗定心丸心情略为平复了一些。 此时醒言也不再说话。两人便这样放任着身下的毛驴顺着山道迤逦而行。 闲话略过;醒言、陈子平二人便这样日行夜宿终于在离开罗阳七天之后来到了那上清宫所在的罗浮山下。 此时已是接近四月底了。 现在醒言与陈子平二人已是徒步行走在这罗浮山的入山山道上了。 在离这罗浮山不远的传罗县城内醒言已将那两头代步了大半月的毛驴给作价卖掉了。因为据陈子平说入罗浮山上那上清宫一路上颇涉险峻;这毛驴非但不能代步倒反是个累赘。 这一路上陈子平已将这上清宫与罗浮山的大致情况跟醒言说过好几遍。现在这两人便正在向那坐落于罗浮山飞云顶上的上清宫主殿进—— 罗浮山乃道教十大洞天之一位列第七洞天名为“朱明曜真之洞天”常称为“朱明洞”。这“第七洞天”的罗浮山麓却是委实不小方圆五百余里清幽灵秀云烟缥缈真个是雄峰相继峻脉连绵。 这么大一座山场却被历代都封给这道教大派上清宫。 而醒言现在入得的这罗浮山上清宫其实并不止有一处道观。在那罗浮主峰飞云顶以及环绕周围的三座山峰之上均有道场。在上清门中向有“二阁二堂四殿”之说。 这“二阁”之便是那名扬道门的上清宫“观天阁”是上清教中辈分极尊的长老静修之地。另一阁便是那上清宫藏经之所“天一阁”。这观天阁与天一阁均在飞云顶上。 对于这天一阁醒言倒是蛮有印象似乎那老道清河当年便曾是这天一阁的“高级道士”。 接下来的“二堂”乃“擅事堂”、“四海堂”。前者负责管理上清门中各种闲杂事体也在飞云顶上;后者“四海堂”则是上清宫俗家弟子堂在那环绕飞云顶的三峰之一、抱霞峰上。醒言这次来上清宫也正是要来担当这四海堂的堂主。 而上清宫的主体则便是这“二阁二堂四殿”说法中最后提及的四殿。这四殿便是: 飞云顶上的上清殿朱明峰上的崇德殿抱霞峰上的弘法殿郁秀峰上的紫云殿。 这上清殿便是上清宫的主殿;崇德殿则主要研修道家经义;弘法殿主要研习道家法术;紫云殿则是上清宫女弟子的修持之所。这四殿之中均是各有侧重。虽然上清弟子均属某一殿观之下;但除了那紫云殿比较特殊之外其他三个殿观之间对于上清弟子而言并无明显的界限。比如崇德殿中的弟子若是符合要求便可去那弘法殿中修习法术;而弘法殿的弟子亦会定时去那崇德殿中聆习道家经义。当然紫云殿中的女弟子也可以到其他三殿中去修习。 这上清四殿的称呼其实也是上清宫中较为习惯的称法;其实在各殿实际的正式匾额上俱都呼之为“观”。 现在这位上清宫弘法殿弟子陈子平便按来时教中长老的吩咐正带着这未来的“四海堂”堂主行走在去那飞云顶上清殿的陡峻山道上—— 少年张醒言终于在他十七岁这一年要踏入这名冠天下的道教名门——上清宫! 第十四章 云浮路曲,觌面相逢人不识 【注】:经书友大力支持“两全其美”BBs(前身为“一塌糊涂”)已经成立仙路烟尘专版板名xian1u欢迎有空的书友光临指导。两全其美BBs地址:.1qqm./ 外卷调至正文之后;洒金笺补全至第五卷第六章。拈花箓中增加一篇boaifanfan1书友的书评;投票结果与点评亦更新。 ※※※※ 洞天不夜福地长春 ——佚名 “终于到了!” 走上这罗浮山麓的入山山道这位平时并不怎么喜形于色的陈子平现在也是高兴非常。 “是啊都走了大半月了。没想到罗浮离俺们饶州还挺远的!” “呵~如果将来我们也能学会那御剑飞行的法术便不用这么辛苦了!” “呃?!还真有那御剑飞行之术?” 醒言大为惊奇。 “是的我上清宫中便有不少前辈习有此术!只是我得后生小辈之中会那御剑飞行之术的却只是寥寥。听门中长老提起那御剑飞行之术没有一定的道行是习不成的。” “我等凡人也真能在那天上飞啊?!真是匪夷所思啊……不过那日在马蹄山见得灵成仙长化虹为桥便知这上清宫的法术果是不凡。也不知俺将来有无机缘能否修习得这些高深的道法!” “呵呵张道兄既有此心功成之日也是有的;一切随缘吧。” 两人便在这林荫道上边走边聊着。 刚进罗浮山道不久醒言便感觉到走在这林荫石道上只觉得一股清泠之气扑面而来全身上下的毛孔立时都舒张开来浑身上下分外的舒爽通透。少年忍不住赞道: “呼~这罗浮山麓不愧是那仙家洞天果然不同寻常——这刚一进来便觉得遍体清凉分外的神清气爽!” “是比较凉快。不过这山里面似乎总是要比山外凉快一些吧。” “……这倒是。” ——进这罗浮山之前虽然只是暮春的早晨但天气已颇露炎炎之态。现在两人行走的这山道上浓荫遮日清风阵阵;道旁的石壁上还常有泉水渗滴自是让人觉得凉爽得许多。这些个都属自然与那仙山洞府似乎关系并不大。 见醒言有些尴尬那陈子平微微一笑道: “不过我教所在的这罗浮山位列那十大洞天之一自有它诸多特异之处。便如这罗浮诸峰中有不少峰顶一年到头都是白雪皑皑;但那上清殿所在的罗浮主峰飞云顶虽然是这罗浮山麓的最高峰但却四季如春即使在飞云顶的最高处一年到头也都是奇花遍布绿草如茵。” “……真个神奇也!” 醒言读了些诗书又久在市井中厮混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现在听得陈子平描述的这仙山气派却也是赞叹不已。 “现在我们还只是刚刚开始向上攀爬还觉不出多少异处来;但若是再行得一程便渐渐会见到我罗浮洞天的妙处所在。” 果然醒言初时觉得这山间风景也还算平常与那一路上见到的郊野山岭似乎也没多大区别。但一路走来越往上行便渐渐觉察出这罗浮山的与众不同来。 渐渐的醒言看到这崎岖石道旁多了不少连他这个山里人也从未见过的花草树木来。而那些林间灌木丛中常常瞥见一些毛色体形甚是奇特的小兽在林间一闪而没。 而现在这山道上的鸟雀也渐渐多了起来。许多羽色鲜丽的鸟儿在山道旁的树木间跳跃飞舞婉转圆润的鸣声或徐或疾甚是悦耳。 这些鸟雀似乎并不怯人。比如醒言便看到几只头带金翎的鸟雀拖着长长的火红绶尾便似那传说中的凤凰一般“呖呖”的鸣叫着竟随着醒言二人前行了好大一程在他们头上飞舞盘旋不已。 “哈~这罗浮山的鸟雀还真多!” 鸟影翩跹直看得醒言目不暇接兴味盎然。 “是啊!这罗浮山中向来颇多珍禽异兽只不过……” “呣?” “只是觉得今日这道间鸟雀却似是比往日要多上不少。往日里似乎这林荫道上要静谧许多。” “哈~看来我张醒言与这世上鸟雀却还是颇为有缘!” 两人这样一路说笑倒也不太觉察出这攀山之苦。 这程醒言正埋头走路却突然听见身前陈子平说道: “张道兄请往前面看。” 醒言闻言抬头便看到在那逐渐稀疏的夹道林荫尽头却有一块硕大的山石矗立在前面的山道上便似一头蹲坐的猛虎一般阻断这上山的去路。 而这块山岩正朝他们的这块岩面上斫着四个硕大无朋的篆字: “第七洞天” 这几个苍遒的大字正带着身后旭日的光辉居高临下傲视着这位初诣罗浮的少年。 只是虽然是仰望少年却丝毫觉不出有任何压迫之感。第一次目睹这样气势雄浑的天然石碑醒言只觉着胸中漾荡起一股说不出来的豪情。心底奔涌而出的那许多形容词最终脱口而出的却只化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壮哉!” 虽然两人已经清晰的看到了这块石壁但等走到近前却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等醒言走近这块石壁才现这石壁其实便是山道旁一块巨大的山石。只是山道到了山石这儿在这石头底下绕了过去;道旁边便是深深的山涧——正是巧借了这样地势才显出这块山壁在登山之人面前是如此的突兀雄奇。醒言心中暗赞当年选这石壁的斫字之人真个是独具匠心。 绕过这块石壁醒言便现这脚底下的山路变得有些陡峻了;攀爬之间已开始有些费力。又走了一程醒言正有些气喘吁吁;偶一张望却见到道旁不远处的繁密林中似乎隐隐露出了一角飞檐。 ——走入罗浮山这么多时醒言却是第一次看见房舍建筑当下赶紧扯住陈子平问那是何去处是不是已经走到了上清宫——却听陈子平答道: “那是供人歇脚的半山亭;现在离那飞云顶上的上清宫却才走了一半不到还未到得登那飞云顶的岔道处。” “……” “不过现在走得这么多时我倒是有些累了——我们也便在这半山亭歇歇吧?” 于是醒言陈子平二人便拐入道旁这林间小亭中坐在那亭沿上歇脚。 在这林间清风的吹拂下不一会儿醒言便觉着疲惫皆无。向四下望望见这林间遍布着奇花异草景色颇为清幽;又见有缕缕的阳光正从那林间不远处透射进来似乎那光亮之处竟是别有洞天。当下正自闲坐的醒言便颇有探游之意。回头瞅瞅正在那儿闭目养神的陈子平却见他脸上还现出些疲顿之色醒言便不忍拉他同行只告了一声: “陈道兄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却去四下走走一会儿便来寻你。” “嗯!反正今日动身得早张道兄随意游览便是。” 于是醒言便在这山林之中随意行走览了一阵这林间的花木便朝那光亮处走去。等走到那片片光缕泄进之处才现这儿已到了树林的边缘。从这林边豁口走出来醒言便突然现这眼前的天地似乎在他面前一下子便铺展开来—— 这儿正是这罗浮主麓的一侧从这儿望过去远处那云烟缭绕、群山起伏的景致一览无余。这林旁也有条山道绕着这山体延展开去似乎也能上通下达。 只是这条石道似是不常有人走动虽然还算宽大但石阶参差不平上面杂草丛生。而那这石道的外侧便多是那陡峭的山坡下临着似乎流淌着溪水的山涧。从这高处望下去只觉得这山崖下面竟是一眼看不到底。 虽然这山道看似颇险但对醒言这位出身于马蹄山野的山中少年来说却只当平地。当下醒言便顺着这石道朝上面又走了一程只觉着这眼前壮美的山景一步一换。 正在他驻足观望这远处连绵的群山之时忽听得身后山下似乎正有人踏歌而来: “来冲风雨来去踏烟霞去。斜照万峰青是我还山路……” 听这声音似乎吟唱之人已是上了年纪歌咏之间甚有些苍凉之气。醒言赶紧回头观看见那身后山道上正有一位年长道人身披青缁脚踏芒鞋正朝自己这处彳亍而来。 “嗯这罗浮山也爬得差不多一半了应该也会碰到几个上清道人了吧。” 正转念间那位缁衣老道已是行到近前。醒言赶紧避到一旁并对这位显然也注意到自己的道士便是一揖为礼。 那道人也是客气的一揖还礼继续向前走去。 待道人走过醒言便继续看他的山景便准备一会儿便即回去与那陈子平汇合。 只是过得一会儿少年心中却思忖道: “方才那道长的吟唱之词甚是清奇颇有几分烟霞之意——呀!这分明便是一位道德高深的前辈却是我眼拙了!” “可惜了!这觌面相逢竟不曾讨教一二……” 醒言现在心中是懊悔万分。 “嗯?这道人行走得并不甚快我现在去赶应该还来得及。” 只是待醒言脚下如飞赶得好大一段路程却见眼前这云山苍苍天野茫茫蜿蜒的山道上却是半点人影也无! 第十五章 绝顶之登,众山为小 待醒言心中惊觉自己刚与一位高士觌面相失再赶上前去时却现方才那位踏歌而来的年长道人现已是踪影皆无便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呀!如此神仙手段我却失之交臂可叹可叹!看来还是俺福缘不够啊~” 山道岑寂唯见天边白云悠悠。看着眼前这空无一人的石径醒言颇有些怅然若失。 少年现在站立的这条石道正在山体树林的一侧右手边无遮无拦这山风便有些猛烈。在这荒凉石道上站了一时醒言觉着这这山风吹衣竟有些寒凉。想起那还在半山亭中歇息的陈子平便也只好怏怏而返。 …… 便在少年方才怅望的石道左侧树林中却有一位年长道人正坐在草间一块青石上脱履摩足不已。只听他唉声懊恼道: “唉!真不该只贪着近路结果却被石头崴着脚倒要歇上好多时……晦气晦气!” 且不提这林中崴脚道人再说那醒言陈子平二人又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攀爬终于到了那上清宫的山门处。只见一座古旧的石门矗立在通往罗浮山四座主峰的岔路处。这座高大的石牌门造型质朴上面并未镶饰什么花纹只是简简单单在门顶牌额上书着四个钟鼎篆字: “羅浮上清” 有些出乎醒言意料的是这么一个名冠天下的第一教门其石牌门面竟似是多年未曾维葺清理过山门两边的石柱左近杂草丛生;两根石柱经了这么多年山间风雨的侵袭其上多有风化剥落之处。那些个侵蚀而成的石凹里竟还生长着几株青草。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的古旧才让醒言立即联想到这罗浮山上清宫悠远的历史深厚的根基。也许正是这样的不事修整让这石门略带一些残破才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独特的古老气质。这反而比那些新兴教门焕然一新的光鲜修饰更让人肃然起敬! 待入得这上清石门跟着陈子平攀上那飞云顶所在的罗浮山主峰飞云峰之时醒言才知道什么是洞天境界、什么是神仙气象! 初从岔路登上飞云峰之后醒言现这山道较之前更为险峻。有些地方的石道常常只有一人多宽外侧便是那深不见底的山渊。更有一段石阶从下面望去便似是凭空沾粘在那陡立的峭壁危崖上一般上下全无依着。 饶是少年胆大待他初次看到这条危道之时却也是不寒而栗。尤其当他走在这段凌空石阶上时只觉得这眼前层迭的万山似乎都扑面而来那气势着实让这位年少的罗浮初诣者凛然不已。 据陈子平说原先在这飞云峰开辟山道之时开山匠人行到此处现这山势实在太过险峻难有附着之处甭说开凿道路便连靠近都很困难。山路修到这儿似乎便成了绝路。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之时却有一位上清宫的前辈高人施**力凭空在这岩刀削斧砍一般的直立岩壁上硬生生拉出一条盘旋蜿蜒的石阶—— 虽然路开出来了也算能畅行无阻;但这条石道毕竟是悬在半空中行走之人一想到自己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个不妥便是阴阳两隔——这滋味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因此常需在这条凌空石阶上行走的上清门人便管这段凌空的石道叫作“神鬼路”;成神成鬼便看能不能走过这条险道。那初入上清宫的弟子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经得这条“神鬼路”去那上清宫参谒过三清祖师像之后才算证明自己道心坚固从而正式成为一名真正的上清门人。 等诚惶诚恐的走过这条“神鬼路”再向上攀得一阵醒言便突然觉自己的身边竟似是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在不住的氤氲浮动。觉察出这异状的少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这回头一望看到的景象醒言终身也难忘记: 此时这眼前的群山之中到处都是弥漫着白色的云翳。这充塞天地的山岚正在不住的蒸腾翻涌便似是那云海一般辽无际涯。在这不断飞动变幻的廓潦云海之中正有三座苍秀的峰屿任这排空而来的云潮奔涌冲刷只是在那里岿然不动。在这漫天云岚的簇拥下这浮动在云海之上的三山便似那传说中海外的瀛洲仙岛一般如真如幻。 此刻那天外射来的纯净阳光正斜照在这三峰之上——便照得这几座云海中的仙岛遍体通明熠熠闪耀着圣洁的光华。 现在醒言正立于这云海之上看乱云飞渡看峰屿沉浮一任这高山上的泠风飒飒吹衣。这一刻少年便似乎觉得自己已是那天上的仙人渺渺乎不知其所自茫茫乎不知其所已恰似漫步云中凭虚御风飘飘乎直欲破空而去…… 正是: 海观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再说那陈子平见少年忽然止住不前只在那儿痴痴看着那抱霞诸峰脸上颇现那出尘之意一时间也不忍出言扰他。过了好大一会儿待少年回过神来陈子平才告诉他在他眼前这三座在万里云海中沉浮的山峰正是那上清宫除上清主观之外其余几处殿观所在山峰:朱明峰、抱霞峰、郁秀峰。这几座山峰环飞云峰而立遥相呼应与这飞云峰一道合称罗浮山“上清四洞”。 而那罗浮山飞云顶离醒言呆这处已不甚远了。过不得多会儿醒言二人便到了这上清宫所在的飞云峰飞云顶上。 在将近飞云峰顶之时山风郁烈云气蒸腾醒言觉得浑身寒意颇浓。但等他到了飞云顶上却突然觉着自己又似回复到山外那温暖和煦的春天里。 这飞云顶便是飞云峰的最顶层了。醒言现这飞云顶便似是一个巨大的石台四处平坦便如平地一般。这飞云顶上果如陈子平先前所说真个是琪花遍布瑶草如茵现出一派长春之意。在那葱翠的竹木间正掩映着几座飞阁挑檐的庙观——其中有一座巍然高耸的楼阁便是那上清宫辈分极高的道人静修之所“观天阁”了。 现在在醒言眼前的这飞云顶上清观正是罗浮山上清宫的主殿。这座殿观外形古朴自然透出一股庄重的气息显得那道气盎然。这上清观前是一处石砖铺就的宽阔广场;在广场四角正按五行方位分布着五座石雕像。醒言略一观望便知那四角的石像分别是道教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在这广场中央的戊己方位却安放着一个硕大的石质太极。这太极图对合的阴阳两半阳面那半上遍布着菲菲芳草正自葳蕤生长显出一派勃勃生机;而那阴面则是光洁的石面上面不停流动着潺潺的水流——这窅窅幽幽的流水正漫过整个石面。 醒言对这太极流水倒是颇为好奇因为在他看着这有若无形的流水之时竟觉得灵台格外的澄净空明;这一路登山的辛劳竟似是一扫而空。 犹让少年惊奇的是他端详了半天却始终没搞明白这太极阴面的流水是从何处生又是流到何处去。这水流凭空出现又凭空流散便似是生生截断了一段流泉将它安放在此处! 现在这石砖广场上颇有几个上清道人在走动;见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少年只是站在太极石像前楞便不免都有些好奇。见引起师兄师伯们的注意陈子平便赶紧招呼了醒言一声领着他往那上清宫门而去。 到了上清观门处陈子平跟守在门旁的弟子说明了来意请他跟掌门通告一声便说那四海堂的新堂主张醒言已到了门外。 那位小道士应声而去醒言陈子平二人便在这门外候着。醒言看到这上清观门的抬头石匾上錾的是“洞映上清”四字;两侧则是一副字体古拙的对联: 锻命摄性玄门至道通仙境 澡雪柔挺兰台灵光透犀真 对现在这位正观看对联的少年来说“入上清之门”——这么多天、或者说这么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事儿现在一旦成真按理说应是激动非常;但等他真到了这上清宫的门口醒言反倒平静下来还颇有兴致的玩味起这副对联来。 不过等得了准许走入这上清观门要去见那名震天下的上清掌门之时醒言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打起鼓来。 在一间清净整洁的静室中醒言终于见到罗浮山上清宫的掌门灵虚子。 在见到这位上清名声最大的道人之前醒言也对他的相貌做过诸多的揣想。虽然想象中的形象颇多但也总离不了那高大威严、仙风道骨的苍老模样。但等他真正见到这上清掌门灵虚子之时醒言才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这位上清掌门果然是一派道德渊深的灵妙风姿;但与想象略有出入的是这位名震道林的上清掌门样貌并不十分苍老。特别的这位灵虚子生得并不十分高大立在醒言面前似乎比少年还要低上一二分。 但便是这不甚张扬的外貌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威势;虽然见他面含微笑随随便便立在那里但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敬畏之感。 见到醒言前来这位灵虚掌门也甚是高兴对醒言家将那马蹄福地、让与上清宫修筑别院之事颇是逊谢了一番——直听得少年诚惶诚恐连称不敢。 见这眉目清奇的少年谦抑有礼灵虚掌门也甚是满意。稍停了一下便着人传那四海堂的前任堂主刘宗柏、现在的弘法殿清柏道长前来与醒言略谈一下交接之事。 ——待这位俗家弟子堂前堂主得到传报入得堂内醒言见到他的容貌之时却是忍不住讶异的叫了一声: “原来是你?” 第十六章 神剑忽来,飞落月中之雪 见过上清宫灵虚掌门之后拜过三清祖师像后醒言与那四海堂前任堂主简单交接了一下便算是正式上任在罗浮山上清宫安顿下来。 这里却还有个插话。原来那日醒言在半山亭外的山道上见到的那位神龙见不见尾的“神仙”人物却正是他的前任清柏道长! 当醒言跟清柏叙说了那时的情形清柏不禁哈哈大笑当下便将自己崴脚一事告诉醒言;听清原委不仅少年恍然失笑那位正立在一旁的灵虚掌门也不禁莞尔。 四海堂乃罗浮山上清宫俗家弟子堂坐落在罗浮山抱霞峰千鸟崖上。其处景色清幽自成一格。几间石屋背倚石崖;屋前是一方石坪葱茏的竹木环绕四周绿荫交翳隔却了尘野的喧嚣。 居于其间入目的是宜人的青翠入耳的是悦耳的鸟鸣真如那世外桃源一般! 四海堂前这块宽阔的石坪左边仍倚着峭然的石崖;乱皴的石崖壁上一眼冷泉自石间而出潺潺流泻四季不歇。石坪之前有一方小巧的凉亭名曰“袖云亭”;亭下便临着险峻的山坡。在这陡峭的山坡上多生有松竹树木为这千鸟崖染上四时常青之色。在那竹木之间的略微平缓处则有一道白石铺就的石径斜斜的蜿蜒下山而去。 若依飞云峰而言这抱霞峰上的弘法殿正对着飞云顶算是抱霞峰的正面;而四海堂则在它的背面了。在这千鸟崖对面的无名山峰上则在那乱石之间悬挂着一条宽大的瀑布水势轰然流声不绝。坐在这石居之中从窗中便能瞧见这道如练的水瀑。 在石屋门前两侧则立着一对身姿宛然的石鹤。这对石鹤倒不是纯来装饰。据那清柏道长告知若是那飞云顶有事召唤这对石鹤嘴里便会冒出缕缕烟气同时还会出清唳之声! 虽然这四海堂的石居清陋但对于醒言来说已是十分心满意足了。况且这清幽的景况儿在醒言看来颇有几分神仙气概;能住在这儿少年已觉得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 待醒言来到罗浮山走马上任这四海堂堂主之后才渐渐了解到这上清宫俗家弟子堂的堂主大致是个什么样的职责——原来也难怪那饶州老道清河在临走前要赠他那本符箓经书;这四海堂的堂主在上清宫中还真只是个闲职。 与天师教不同这上清宫更注重世外清修。因此上清教门对这俗家弟子堂便不是很重视。一个直接的表现便是这四海堂虽然列于上清二堂之一全堂上下却只有堂主一人再无其他职司!并且在这堂主的道号方面也颇有尴尬之处。 虽然此际天下教门之中道号按资排辈之风并不甚烈;修道之人只要自己愿意仍可保留自己的俗家名字。但在上清宫中凡是那观堂的脑全都会冠以道号。比如上清宫的灵虚子崇德殿的灵庭子紫云殿的灵真子擅事堂的青云子。但醒言所任的这四海堂堂主的职司却唯独例外惯例上并不按辈分另取道号——虽然那些教中地位更为脱的前辈高人也常常不按辈分自行再拟道号比如那观天阁中据说法力无穷的决明子——显然四海堂堂主并不属于这种。 当然有一种说法便是这样能够更好的体现“俗家之意”。但很显然那位前堂主刘宗柏现在的弘法殿清柏道长神色之间对这条规矩甚是不爽。 现在醒言已经知道他这个四海堂堂主的最大职责便是看管好堂后小屋中藏贮的俗家弟子名册以及一些相关的经卷。另外还要隔三差五的去那罗浮山下的上清宫田产巡视——这田边地头的巡查任务也是他这四海堂堂主的职责之一! 前一个职责委实没什么好做。因为那个藏贮册卷的石屋唯一的一道石门上教中前辈高人早已布好一座五行阵。如果没有醒言那块材质不明的堂主令牌便无法打开。若是有人想要强行闯入的话便很可能会遭受不可弥补的永久伤害! 不过那位清柏道长介绍完这五行阵之后忍不住又咕哝了一句: “唉有人会来偷么?” 这句话虽然低不可闻但少年耳力甚佳却还是一字不拉的听到。 从这清柏老道的口中醒言还知道他这个“四海堂”差点便不复存在——去年年中有几位辈分较高的上清弟子曾向掌门提议要将这无甚用处的俗家弟子堂裁掉。只不过幸运的是门中那上清四子特别是灵虚子和灵成子对这建议确实不以为然最后以古制如此为由将这俗家弟子堂还是保留了下来。 不过听清柏说这话时的口气似乎他对那时没能成功撤掉自己这“四海堂”竟还颇有些可惜——瞧这架势少年还真有些怀疑眼前这老道便是那提议裁撤的主使者之一…… 接下来的日子里醒言果然觉得是清闲无比。只不过这曾经的山野少年却丝毫觉不出有啥闲闷。比起以前在那饶州市井之中的奔波劳碌少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何况他前面的历任堂主也在石屋之中留下不少道家典籍。醒言无事之时便常常翻阅品读——上清掌门灵虚子那次也曾告诫少年说他初入道门应先多研习些基本的道家经义。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普通的市井少年在那时差不多便是睁眼目盲了;若要让他看这些言辞深奥的道家典籍那真是比登天还难。而现在这个坎儿对醒言来说却是丝毫不成问题。事实上虽然常常只是半工半读但少年在那饶州季老先生门下同窗弟子之中所习艺业却已算得上是同侪之中的翘楚了。 醒言从没像现在这样感激自己的老父——如果不是父亲当年厚下老脸来央那季老先生收他为弟子现在他还真不知道这千鸟崖上清闲的山中岁月该如何打了。 虽然醒言现在已经入得上清宫还当上这“四海堂”的堂主。但这些时日下来他与上清宫其他的年轻弟子基本还没什么交往。倒不是醒言孤僻而是旁人冷落。那些个年轻一辈的弟子能入得这上清之门俱是一时之选。这些与醒言同龄的上清门人不是那世家子弟便是那富族苗裔像醒言出身这般寒微低贱的倒实在少见几乎没有。并且虽然醒言顶的这“四海堂”的堂主头衔差不多便只是个虚职;但那些出身良好、年轻气盛的弟子心中却更是多有不屑——醒言也是那玲珑心肠之人平素与弘法殿的弟子同食从那些略略交接的话语之中自是能体味到这种轻忽之意。 现在看来那送醒言同来罗浮的陈子平倒算是他们之中的异数了。只不过似乎他现在正在潜心研习道法醒言很少能看到他。 当然虽说醒言初时也有些郁闷但他素来惯在那贩夫走卒间厮混对于这些炎凉冷眼却都已经习惯。只不过虽然醒言入得上清宫之前竟还是那妓楼中的乐工可谓是当时最低贱、最不入流的职业;但少年却从来都不轻贱自己的身份从来都不以自己那谋食手段为耻——马蹄山野农户人家的朴实家教让醒言知道只要是自己正经出力做活便没啥好惭愧、好觉得低人一头的。再加上后来又读了那么多先哲圣贤的诗书醒言知道在这市井喧嚣的烟尘之中在这卑寒微末的身份之外自己仍可以保持一颗高贵的心。 醒言现在所在的这罗浮上清宫虽然讲求出世清修但与当时天下大多数道教教门一样也不禁止弟子婚娶。在这上清宫中便有不少双修的道侣。因此那郁秀峰紫云殿中出色的妙龄女弟子便常常会成为其他殿观中年轻弟子欣羡追慕的对象。 只不过这一切的道途旖旎却与醒言无关。那些紫云殿的女弟子也常会来这抱霞峰上弘法殿中修习法术。从平日的风闻中少年觉这些个紫云殿中的上清女弟子对他这个饶州市井而来的少年堂主看法却与那些弘法殿中的男弟子差不多多有轻忽甚是不以为意。 虽然有些沮丧但这样一来倒让醒言少了许多烦扰多了不少静心研习典籍的功夫。 现在除了将《上清经》、《玉皇经》、《南华经》、《道德经》、《神通品》等等这些上清宫推崇的道家典籍细细参读之外醒言还不忘翻出老道清河赠给的那本加了料的上清经用心参研其后那附着的“炼神化虚”二篇——因为醒言现在有空静下来细细回想一下自己身体里这股自命的“太华道力”这半年来的表现还真有点像这两篇中提及的那“强名强字”的太华道力! 经历过这半年的磨砺少年现在深深认识到自己身体里这份意外得来的太华道力绝非凡品。 说起来醒言也算夙有慧根那晚在马蹄山上又偶入那天人无我之境;再加上现在又静心研习了这么多道家典籍现在对他来说也是多有领悟——这“炼神化虚”、“太华道力”还有那所有道家典籍中推崇、追求的“长生久视”它们背后隐藏着的玄妙义理对少年而言却也并非全无头绪。 只是醒言现在觉得自己与那渴求的最终义理之间便似是横着一道隔膜——虽然这层隔膜看似一点便破;但真待他凝神去想之时却觉还是毫无头绪—— 触手可及的距离其间却似有天渊之隔! 直到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事情才似乎有了突破。 这晚正是月半月满如轮清光万里。醒言闲来无事便在这千鸟崖的石坪之上迎风赏月。 现在少年面前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上一轮明月正挂在那片云也无的纯净天幕之中。这罗浮上空的天宇现在正呈现出一种纯粹的深蓝;在这片深蓝的映衬下醒言只觉得今晚天空中这轮明月那流泻千里的月华分外的动人心魂。 看着这月照千山的美景醒言只觉得灵台一片空明。 当下便忍不住心生赞叹: “唔!不愧是仙山洞天!立在这千鸟崖上再看天上这明月之时都觉得这月轮分外的清澄明亮!” 对着这千山月明醒言正琢磨着要不要吟上几句以助清兴却忽的听到在自己所住的那石屋之内似乎正有啥东西在嗡嗡作响! 醒言闻声正要走过去察看却突听得那石屋之中“沧”然一声清啸便有若龙吟一般——正自不知生何事少年却突然看到自那石屋窗中正有一物如游龙一般倏然电射而来眨眼间便飞到了自己的身旁! 事出不意倒是让醒言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却现这突然凌空飞来之物正是自己去年在那马蹄山上捡回来的古怪剑器! ——这把当年没能卖出的古剑现在却似乎又通了人性正剑尖点地“立”在自己这主人身旁! “唔~这剑果然多有古怪!” 醒言心中暗忖。正待他想往前凑凑看看倒底是咋回事时却突然现虽然目不可及但在那冥冥空明之中只觉着自己头顶上那充斥整个天宇的月华正自趋合汇聚越积越强便如那千川归海一般正在往自己身旁这把剑器中汇去! 而立在这古剑近旁的少年待这月华流光扫过自身之时现自己身体中那股太华道力正似乎受了这月华气机的牵引开始在那四筋八骸中不住的流转! 此时的古剑又出那幽幽窅窅的光华;银色的月辉一触到剑身表面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倏然不见—— 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剑身上现在却似乎正流转变幻着各种莫名的图纹! 第十七章 元灵初聚,炼化剑胆琴心 话说醒言自入得罗浮山上清宫任了这四海堂的闲职平日无聊之时便以研习那道家典籍为乐。 这抱霞峰上的千鸟崖本来便偏于一隅寂静清幽;再加上那抱霞峰上的上清弟子心下对这位“捐山”入教的市井子弟多有不屑因此便更显得这千鸟崖上门庭冷落清静无比! 千鸟崖四海堂与那喧嚣热闹的饶州街市相比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幸好这位道门菁英不屑的市井少年也许其出身登不得大雅之堂;但于这文墨之事上醒言还算颇有造诣。正因如此这个千鸟崖上无所事事的闲差才没让这个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憋气抓狂。 闲来无事之时醒言便读读这四海堂石居中那些前辈堂主们所贮的经书。这些个忙不迭的抽身而退的前辈堂主们的藏书倒也五花八门足够醒言来消磨时间。 若不读书那便练笛;这曾用它谋得衣食的本事醒言自不会放却;只不过现在再不用为那工钱逢迎客人那日常所吹笛声之中颇多了几分清逸出尘之意。如果既不读书也不吹笛那醒言一般便在那袖云亭中坐着呆有一搭没一搭的思索自己这“太华道力”、“炼神化虚”、还有那些玄之又玄的道家经纶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普适规律——究竟、什么是道家孜孜不倦所追求的“天道”又是什么在主宰着他们这追寻“天道”的修炼历程! 也许有时候由因而果甚为自然简易;但若要由果及因便往往有登天之难。何况以醒言这么一个少年要去推求那千百年来都鲜有人能描述清楚的“天道”又谈何容易。 不过正应了那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醒言这少年小伙子却没想到这么多只觉着琢磨琢磨这些个事儿还挺有意思——特别的挺打时间! 日子便这样波澜不惊的流逝直到这个圆月如轮的夜晚。在这个月明之夜少年那似乎毫无希望破解的死结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正在醒言立于这千鸟崖上赏看眼前这千山月明的美景之时却突然现自己那把脾性古怪的无名剑器竟是不请自来突然便激射而至——这把以前常拿来或当棍子使、或装幌子吓唬人的钝剑便直直“立”在自己的身边通体流动着奇异的光华正在聚拢吸纳着这漫天的月华—— 这眼前看似无比奇诡的情景对少年醒言来说却是熟悉无比! 去年夏夜在马蹄山头那块白石之上醒言经历的那个诡异夜晚还有几月前自家马蹄山平地突兀而起的饶州天空都曾出现过这样如若梦寐的诡异情状。 现在拜这无名钝剑所赐醒言全身也沐浴在它吸引而来的无形月华之中——不不止是自己这头顶的月华;醒言清楚的感觉到那充塞浮动于罗浮洞天千山万壑之中的天地灵气似乎也都被牵引起来漩动流转汇集一起朝这把幽幽窅窅的古剑奔涌而来! 虽然这一切都生在无形之中;但这位曾经让那神曲水龍吟鸣啸于人间的少年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聚涌而来的天地菁气—— 不仅是感受到。现在这位四海堂主张醒言便正立于这浩荡奔腾的漩涡中心! 与这身外“漩涡”相对应的现在少年身体里那股有如流水般空灵的“太华道力”也似乎将少年这身体之中当成了一个小小的乾坤正在循着他身外天地间那庞大“漩涡”的方向奔涌流转生生不息。 随着这样相生相济、顺时顺向的漩涌流转醒言只觉得自己拥有的那太华道力正在将体外那庞大无俦的天地灵气如抽丝剥茧一般将那至空至明、至真至灵的先天菁气一丝一丝的汇入到自己身体里这个小小的漩涡中来。 与上次马蹄山上所忍受的非人煎熬不同这一次醒言却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现在在他心中反而觉得浑身都充盈着欢欣鼓舞的勃勃生机——在这一刻似乎这整座罗浮洞天的万山万壑、这整个明月静照的天地乾坤全都有了自己的生命蓬勃葳蕤通过这至大至微的无形水流一起向这位伫立于抱霞峰顶的少年致意微笑…… ……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奇异的感觉终于像那潮汐一般渐渐的退去再也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随着这“水潮”的退却古剑旁这位如入梦境的少年现在也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哦!原来自己还在这抱霞峰的千鸟崖上啊。 重又回到人间的少年又朝那把古剑望去——只见这把曾和他闹过情绪的无名剑器现在重新回复那钝拙无锋、平淡无奇的模样。只是在少年的眼里这把自己曾经差点当掉的钝剑现在却是那么的神秘莫测。 “呵呵上次俺在马蹄山头那块白石上乘凉的古怪遭遇也是你干的好事吧?” 虽然现在明白这剑器绝非凡物说不定还和自己那神雪玉笛一般属于那神器一流;但醒言心性素来旷达得剑这么久可以说是朝夕相处现在这把钝剑在他眼里就像一个爱闹脾气的老朋友一般实在生不出什么敬畏之心。 只不过现在这把古剑听了醒言这话却是毫无响应一副“俺只是段凡铁”的模样——怕是又在那儿装聋作哑了。 “哈~刚才倒真要多谢你!现在俺神清气爽说起来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原本只是站在这山头赏赏月从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段插曲;但少年现在委实觉得经这一遭自己整个人便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只觉得——呃如果这么说有些夸张那至少自己现在便似睡了香甜的一觉之后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上下只觉着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清爽宁和! “我说剑兄啊!所谓‘赠人以鱼不如教人以渔’;不如你便把这吸纳灵气的法儿教给俺吧省得俺以后老要来蹭你的份子~呃?还没动静?嗯大不了俺保证以后再也不拿你当棍子使。哈哈!哈哈哈~” 正在醒言心情大好只顾着开玩笑之时却突然觉得手中竟是一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猛觉得眉心突然一冷——月辉映照下这把神秘的剑器现在正凌空飞指剑尖正抵在少年的印堂穴上! 可以说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害怕便只觉得在那空冥之中突然听得平地“轰隆”一声巨响随之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冲破自己的印堂透体而入狠狠地“砸在”少年脑海之中! 刹那间醒言只觉得各种各样古怪的符号或能够感知或无从知晓刹那间便似天河倒挂、雪山崩塌一般铺天盖地的朝自己崩腾奔涌而来! 只是这样磅礴无朋的灌输前后却似乎只持续了那电光石火的一瞬。最后这所有的灌输也像那潮汐一般尽皆退去;只有一个少年日思夜想的词儿清晰无比的留在他的脑海之中: “炼神化虚” …… 山风吹拂千鸟崖上这位正呆若木鸡的少年却忽然开口对眼前这把还刃指眉心的钝剑恭恭敬敬的说道: “多谢剑兄相教!原来这吸化天地元灵的妙术却正是我那‘炼神化虚’可达的一途。” 少年那月光笼罩的清秀面庞上现在正露出一丝真心的笑颜—— 而原本这把缄默无声的剑器却似乎受到少年的感染突然间也欢欣雀跃起来;还未等少年笑容褪却这把刚作良师的古剑已突然在眼前消失倏然不见! 正自少年慌忙往地下四处寻找之时却突然听见那远处的群山之间一声清啸沧然而起。 醒言赶紧凝起目力努力向那啸声回响之处望去——却见有一点流光便似那天陨流星一般在这罗浮山洞的苍莽群山之间飞腾翔舞! 在少年现在也璀若星华的目光相随下这一点璨然的星光也飘飞得越来越欢倏来倏往真个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饶是少年目力极佳却也往往追随不及。 随着这点星光在这天野之间的疾奔飞那伴之而生的“沧”然啸音也越来越响;到最后便如那虎啸龙吟一般回荡在这罗浮洞天的月夜千峰之巅。 “呼!~原来是它在飞!呵俺这剑器的脾性还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过醒言倒觉得这把剑器甚是有趣嘴角不禁略带莞尔。 “呃?” 正在悠然自得的少年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吵醒那些师兄师伯?” 少年刚一这么想便像立即要验证他的猜测一般突然醒言现在眼前群山之上的黝色夜空中忽的又飞起一蓝一白两道光芒! 这两道流光在夜空中疾的飞舞萦绕便似是在搜寻追逐着什么。 正在醒言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却听得那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有若洪钟的声音: “敢问何方高人?夤夜访我上清……” 这句沛然的话语中气十足回荡在罗浮群山之间奔腾滚动久久不绝。 “……” “坏了!这下可闯祸了!看来俺这位剑兄真不合半夜吵闹现在都惊动教中前辈了!” 看这样子恐怕这在空中舞动的两道流光便是那陈子平口中欣羡不已的上清御剑之术了! 正在少年暗叫不妙之时却看到在那远远的群山之外突然有一道耀目的光华一闪而没;然后先前那连续不断、有若龙吟的清啸之声突然大盛——然后便嘎然而止一切都归于沉寂! 正在醒言不知道生什么事时便看到空中那两道正在飞动的蓝白剑光猛然间齐头并进便如追星赶月一般齐往那光华闪过的远方追去。 “呃~看来俺这位爱闹脾性儿的剑兄这次怕是麻烦大了!” “唉瞧它这脾性俺这位剑兄倒更像个爱玩闹的小姑娘!” 忽然联想起那个行事从无定准的灵漪小丫头醒言不免又大感慨。 少年正自仰头唏嘘却猛然觉得自己右手之中蓦的触到一冰凉之物——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少年倒吓了一跳;低头一看: 呃……现在这正安安静静腻在自己掌中之物却不正是自己那把刚刚闯祸的无名怪剑? 第十八章 风流影动,忧喜无端上眉 见这把神鬼莫测的怪剑居然晓得那声东击西的脱身之术醒言不禁心中大乐! 只不过现在他可不敢放肆的笑出来。瞅了瞅远处夜空中那两点还在不时闪动的剑光醒言便赶紧拽着这把怪剑迅捷无比的溜回房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醒言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拿着这把异剑在屋前石坪上举高放低上下摩挲这把剑身想要搞清楚这剑倒底有啥古怪。 正在少年将这剑迎着亮光便像察看货物一般细细端详之时却突然听得“析呖呖”一声清鸣然后鼻中便闻道一股异香。转头看时却见门侧那对石鹤的修长喙中正自缭绕起两缕白色的轻烟。 “哦!是飞云顶有事相召。” 正在醒言将那把怪剑小心翼翼的放回准备应召出门时心中却突然冒起有一个不妙的念头: “……突然相召莫不是冲昨晚那顿闹腾而来?” “嗯!这倒大有可能!” “召我前去难道是哪位前辈高人瞧出啥苗头知道昨夜那道剑光是从我这千鸟崖上飞起?” “……呃!即使知道又如何?大不了也只是怪俺扰人清梦而已!哈哈~” 只不过饶是少年为自己这般排解但一路上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正在这心怀鬼胎的少年转到抱霞峰上正对那飞云顶的弘法殿附近快要靠近那通往飞云峰的捷径“会仙桥”时却正好碰到几位紫云殿女弟子正袍袖飘飘的迎面而来。 现在醒言所立的这石道甚是狭窄。见前面来了三四位女弟子这位曾经的市井少年便习惯性的避让在一旁。 在这几位目不斜视的女弟子通过之时醒言顺眼一瞧正看到这几位女弟子为之人正是那上清宫年轻女弟子中的翘楚:杜紫蘅。 这位杜紫蘅杜姑娘差不多便是与那妙华宫卓碧华一样的人物不光貌相生得娇俏无比那手底的道法修为也自是臻于一流。这样的人物自然便是这抱霞峰弘法殿中诸位男弟子日常所谈论的焦点人物—— 这“杜紫蘅”之名在这教门之中名头颇不亚于那掌教师尊灵虚真人醒言耳朵里更是差不多听出老茧来了! 因此现在醒言只是随便一瞧便在这几位飘然而过的女弟子当中一眼瞅见这位闻名遐尔的杜紫蘅来。 正待醒言重新上路却突然听到后面那群女弟子中忽起一阵叽叽喳喳的低语声顺着这山风翩然而至一字不拉悉数传到少年的耳中——谁叫他的耳力现在变得这么好! 只是这些个正当妙龄的女弟子说起话来自然似燕语莺啼听得少年无比舒服;但一联系到内容醒言便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那几位女弟子包括那杜紫蘅却在那儿窃窃私语对醒言原来的市井身份大加品评: “杜师姐刚才那位让在道旁的小道士好像那个新来的四海堂主哦!” “是吗?没注意嘻~太不起眼了。” “嗯我也看到了就是那个靠捐出自家山场才入得我上清之门的新堂主!喂你们知道吗?这个新堂主以前做的事情可实在是……” 后来这个接上话儿的女弟子话到嘴边却留下半截只在那儿吊她姐妹的胃口。 话说这女子在一起总似有扯不完的话题;便连杜紫蘅这样的出众人物也不例外。当即醒言便听到这个“杜师姐”的声音急切的响起: “呀!他做的啥事?苒师妹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嘛~” “嘻~那我可说了——我从那些师兄口中得知这个四海堂的张堂主啊以前……” 说到这儿便似乎后面的话羞于启齿一般只在那儿嗫嚅不言——这样一来便更引得她那班姐妹连声催促。 又忸怩笑闹了一阵才听得那苒师妹继续说道: “听说他以前……却一直呆在一座妓楼里好像是做乐工啥的!” 虽然这苒师妹“妓楼”二字说得有若蚊吟;但想必她那一群姐妹俱都听得明白;当下只听得一片惊讶或故作惊讶之声轰然响起——这一下即使少年耳力平常却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 “真想不到这看起来长得还老实的少年以前竟在那种龌龊的地方做事……掌门师祖们也真是怎么可以把这样的人招进我静修天道的上清道门!” “……这些道宫之中衣食无忧的小姑娘却如何晓得俺那状况儿!” 醒言正自无奈苦笑却忽听得一个声音有些迟疑的建议道: “杜师姐……这人以前在那么坏的地方做事不如……你便出手教训教训他吧!” “呃?!” 正在醒言咀嚼这“教训”二字是何含义之时却猛然觉得身边一股大力袭来——瘁不及防之下只听“哎呀”一声少年已是被推跌在道旁! 而现在在他的身旁正有一个强力的旋风从少年身旁呼啸着旋转而去一路裹挟起不少草叶尘土。 正在醒言吃痛之时却听得那几个女弟子都好像刚刚看到一件大快人心之事一般七嘴八舌的赞那杜师姐—— “紫蘅姐~你这‘旋风咒’原来已用得这般得心应手了呀~” “唉那是自然的啦——唉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将那‘烈火诀’练得如同蘅姐姐这样熟练……” 只听得一路银铃般的欢声笑语撒落在这抱霞峰的山道上;重归寂寥的山道上只留下那个倒霉的少年在熹微的晨光中揉痛不已! “呵呵这班修道的女娃儿心性倒是这般疾恶如仇!只是——我可真冤呐!正经出力糊口而已算是啥坏事啊?!” “其实那些花月楼中的姐妹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啊!为得生存强笑迎人这难道是她们自己愿意的么?唉这些个衣食无忧的修道之人恐怕是不晓得我们这些人的酸辛……” “罢了这次便不和她们计较。还是赶紧去那飞云顶为是!” 受了这无妄之灾的少年虽然有些憋屈但想着掌门急召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通过那座天然而成的会仙石桥往那上清宫急急赶去。 待到上清殿门口那守门的小道士对他恭敬一礼道: “张堂主请去那东偏殿议事堂中掌门有事相商。” 待醒言走入这议事堂时现除了那灵虚掌门之外还有几位以前未曾谋面的道人。这几个道人似乎早已到来已经议过一阵。 见醒言到来那本教掌门灵虚子便微笑着将他介绍给其他几位道长。嗣后又把这几位气宇不凡的道人也大略向少年说了一遍: 那位面貌慈祥的女道长便是那郁秀峰紫云殿的座灵真道长;旁边那位气度平和的年长道人则是那位列朱明峰崇德殿之的灵庭道长;在他旁边的那个略有腮须、长相威严的道人便是那弘法殿的清溟道长;而位于众人之末的那个神色活泛的道士则是那统揽上清宫俗务的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 这些正教闻名的高人在灵虚掌门介绍到自己之时也都温和的与面前这个恭敬的少年堂主互相致礼。 虽然这些人以前醒言基本无从见得但从那弘法殿弟子日常的言语之中少年对这几位上清宫的脑还是略有所闻—— 正是现在这三位灵字辈道人灵虚、灵真、灵庭与那个正在主持马蹄山别院的灵成一道合称“上清四子”。平素旁人见了都会在他们道号之后缀上一个“子”字的尊号。而外教之人则俱都呼他们为“真人”。 在这上清四子之中掌门灵虚与那灵成醒言已然相识。那位紫云殿的座灵真子平素倒不常听说。而那气度清静宁和的灵庭道长据醒言听来的消息倒显得颇为特别——以灵庭道人“上清四子”之尊同时还位列朱明峰崇德殿座但其本人却是一丝一毫的道法也不会! 但是即便如此这上清宫上上下下无论谁提到“灵庭”二字俱都是恭恭敬敬。因为这位灵庭真人虽然不会法术但道德渊深在那道家经义上的修为已臻化境。平素上清门中若有谁修炼道法遇上瓶颈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便常常会去向这灵庭道长请教——往往只不过几言片语便能让求教者茅塞顿开! 这位分毫不习道法、只晓得沉迷于道家典籍之中的灵庭真人也算是上清宫中的一个异士。 而在他身旁的那位面相威严的清溟道长则是那弘法殿的主持。虽然弘法殿名义上的脑是那上清四子之一的灵成子;但那灵成道长便如闲云野鹤一般常常在外游历他这个弘法殿座也只是挂名而已。实际上的弘法殿脑便是这位灵虚掌门的二弟子清溟道人。 虽然这清溟道人的辈分比那上清四子低了一辈但在那道法的修为上却据说已与他们不相上下——他是现在上清宫清字辈以下诸人中公推的道法修为第一人。事实上在这上清宫中现在隐隐已有“上清五子”的说法——在那灵辈四子之外还要加上他这“清溟子”。 而这位清溟道长不仅法力高强为人也甚是刚直。那位醒言相熟的陈子平陈道兄怕便是颇受他这清溟师傅的影响。 这不待灵虚刚刚将诸人介绍完毕那清溟道长便忍不住出声说道: “好教掌教师尊知晓——昨夜之事确实古怪!弟子与那灵真师伯飞起追察之时见那剑驭之姿如同鬼魅最后更如石沉大海突然间那飞剑便杳无踪迹再也搜寻不到——如此藏头缩尾的行径恐怕非我正教之人所为!” “哦?” 灵虚闻言便向灵真看去——只听灵真答道: “正如清溟师侄所言。” “唔……即便如此却也并不一定是那邪魔外道……只是我罗浮上清向来勤修自持却不知还有哪位法力渊深的道友会来我罗浮山搅闹。” “莫不是当年那太平道的余孽?” 说话之人正是那擅事堂的堂主清云道长。 “呃……那黄巾一党当年已是风流云散;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恐怕不太可能是他们。” 一直没说话的灵庭道长出言否却这种可能。 “那……会不会是秦末被我上清宫一力剿灭的邪魔外道多难教?” “这个更不可能!当年那多难诸邪已被我教祖师等人一网剿灭。况且这年代更为久远应该与他们无涉!” 这次却是清溟子说话断然否定了这种可能。 “哈~当然不可能!那肇事之物现在还乖乖躺在俺房中石几上睡觉呢!” 现在这位表面上老老实实的四海堂堂主内心里却是暗怀着鬼胎只盼这熬人的议事快些结束省得说着说着一个不小心便扯到那千鸟崖上! “嗯?难道咱这上清宫并不是那汉末张道陵时才有?” 正自胡思乱想的少年突然注意到擅事堂堂主话中那“秦末”二字心中顿时大奇! 看来这坊间的传言还真个不太能相信! 正在醒言如坐针毡之时接下来那灵虚掌门的一席话便似给他颁下一道赦旨: “各位道友今日之事便议到此处吧。不管昨晚造访罗浮之人是敌是友各位都要严加小心。回去后还请诸位道友约束好门下弟子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在场诸人俱都恭敬称是。虽然这位四海堂堂主的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 “我却省事只要约束好自己就行——呃~不对还得看住那把怪剑!” 正自思忖却听得那灵庭道长出言向灵虚说道: “掌教师兄既然现在这敌况不明而那还在饶州的清河师侄已因马蹄之事撤去了一身禁锢、” 说到这儿灵庭倒有些踟蹰略一迟疑但还是继续说道: “……何不就此召来罗浮也好添一强援?” 灵庭道长这话刚一落定正因那“清河”二字竖起耳朵的醒言却奇怪的看到那位一直从容淡定的灵虚掌门突然便面沉似水说道: “那个清河……还是先让他在马蹄山好好呆着吧!” 醒言瞅着情状心中大奇: “唔?怪哉!这位灵虚掌门却也不像是那胸无城府之人——却又怎么一听人提起那清河老头儿便如此怒形于色?” “呵~瞧掌门这架势估计那个清河老头儿怕是将他气得不轻。也不知当年那老头儿在这罗浮山上怎么个坑蒙拐骗闯出啥祸患来。嗯下次遇上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哈哈~” 正在少年胡思乱想之时却听得那灵虚掌门已然恢复了平和又认真说了一句: “诸位道友回去之后特别要告诫那出山游历的弟子在遇到其他正教之人时切记不可锋芒太露!” 看来这看似领袖群仑、风光无比的天下第一教门内里行事也是如履薄冰! 第十九章 云停花睡,谁敲月下之门 回到千鸟崖之后看着这绿荫掩翳中的四海居石屋醒言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忙活了一上午现在又清闲了下来。醒言终于有了些功夫可以在这袖云亭中细细回想昨晚自己那吸化天地灵气的奇妙异境。 “昨晚那时随着俺这太华道力的洄流圆转似乎自己便与那悠悠的天地在一同呼吸、吐纳!” 悠然望着云天外那几点飞鸟悠然的翩姿醒言心中为自己昨晚的感受作了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 “嗯就是在一同呼吸呼吸这充盈于天地之间的仙灵之气!” 少年越想越觉得这个比喻巧妙——似乎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恰当的比喻了。 由于这白日漫长闲着无聊醒言又开始习惯性的围绕着这念头思想开去: “仙灵之气听起了倒是不错……只是昨日俺吸收的仙灵气儿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原本这些个“仙灵之气”或者那“天地灵气”、“乾坤元气”、“日月精华”种种的称谓多见于那道家典籍。甚至在醒言以前喜欢看的那些个神怪志异里面对这些虚渺的词儿也多有提及。 只不过虽然到处都有这样的用法诸多典籍都宣称如果世间凡人或是那草木禽兽要想成仙成神的话想办法去吸取这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是个非常有效可行的途径—— 非常可惜的是几乎所有这样的典籍包括那些大段说明了具体法门的经芨也常常或是语焉不详或是以为理所当然全都没有对这些所谓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作一个清楚的解释。 似乎从没有人想起来要解释清楚这些助人长生、助人飞升的精华灵气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当然那进一步的问题更是没人回答过:为什么吸了这些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便能让人长生、让人飞升、让人成神。 这两个可谓一体的问题千百年来似乎都鲜有人注意。甚至连这世间最热衷于长生飞升的道家也常常认为那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而现在在这罗浮山抱霞峰偏于一隅的一个小小凉亭中却有一位少年在那里对这个问题认真的追问思索。 也许日后醒言所能取得的成就与他那旷古绝今的奇遇分不开;但也许更为重要的是少年将获得的那一切更与他这种勤于寻根究底、探求本原义理的学习精神密不可分。 当然这个命题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未免太大、太深了些。但这位穷极无聊的少年却是毫无知觉一任清凉山风飘飘吹衣还在那儿冥思苦想: “昨日那怪剑倒是告诉俺这吐纳法儿还奇怪的留下那几个俺熟悉无比的字儿:炼神化虚。瞧它那意思这吐纳天地元灵的妙法儿却也正是俺那炼神化虚之法的妙用。” 想到这儿醒言脑海中不由自主便蹦出那几句已经背得烂熟的经文: “炼天地混沌之神化宙宇违和之气。天道终极替天行道。神道广大亦弗能当……” 呃~虽然还是有些玄乎但这炼神化虚之术炼的是什么化的是什么这两篇中倒是说得挺明确。但是炼化之后这仙灵之气、这太华道力又是一个什么的东西呢?这个问题即使这两篇老道清河再三珍重的宝贝经文却也是只字未提。 又瞎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全无头绪醒言也就暂时将这事儿放下去那弘法殿中用饭去也。 在那吃饭之时碰见那半月多前陪自己同来的陈子平免不得又寒暄了几句。现在在这上清宫中醒言平常差不多也就只能和陈子平说上点话儿了。 用食完毕在回去千鸟崖的路上醒言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半个多月前在那罗阳郊外竹影扶疏的山道上那位琼肜小女娃怯生生的面容。 想起那位小女娃初时渴望的双眼最后又似乎欢快离去的步履一时之间这位向来旷达的少年也觉得有些黯然神伤。 “嗯想俺在这四海堂中也算好好供职了这么多时日。这几天我就多到那擅事堂走走看看教中最近有没有啥采买竹纸的差事——如果有的话俺就应承下来也好去罗阳看看那琼肜小姑娘。” 很可惜虽然醒言满心期冀但这老天却似乎不想就这样轻易遂了他的愿望。 待少年去那飞云顶擅事堂去询问那竹纸采办事宜时那位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竟告诉他说自己堂中竹纸存量甚多就是用到年底也怕是用不完! …… 此路不通还得另想他法! 只是这事儿却有些尴尬之处。那盛产竹纸的罗阳离这罗浮山也算路途遥远倒不是他这四海堂堂主说去就能去的。急切之间醒言也没能想出啥其他的高招。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晚上醒言都会按照那怪剑提醒的“炼神化虚”法儿来汇聚、吸纳这充盈于罗浮仙山之间的天地灵气。 虽然已经过好几天的凝神吸纳但醒言觉着自己身体里这股太华流水好像也没怎么变得更为强大。不过也非是一无是处。现在醒言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太华道力相较以前来说已变得更为活跃。当自己要召唤这太华道力出来之时却再也不要去故意“有心无为”而是微一动念那太华道力便应势而起在自己身体这个小天地里流动圆转生生不息。 “呵~俺这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法儿虽然不像那些个志怪传奇里说的那样能很快便让人增长出多少多少年的道行修为——呃想起来还真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呢俺这炼化的道力它品质好啊!哈哈哈~” 开朗的少年这样自我解嘲。 话说这日夜晚又是那月白风清醒言便在那袖云亭旁的石坪上呼吸这天地灵气淬炼他那太华道力。而他那把自己现在已呼之为“神剑”的钝器却自那晚飞腾呼啸于万山之后任醒言再是逗弄却没再有丝毫的响应。 只不过现在醒言对这段又装得像凡铁一般的钝剑有了新的理解: “呵呵看来俺这把神剑倒还挺挑不是那三五月明的良辰吉时还不乐意出来做功课!” 现在在这月照山冈之上醒言趺坐如塑静心炼神。少年此时看上去便似呆若木石但这浩阔无垠的天地星辰之间却有无从看见、但却真切存在的硕大漩涡正在天穹中扭动弯曲朝这少年不住的流转、汇聚。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这位似与整个罗浮天地融为一体的少年突然间却伸了个懒腰说道: “嗯完成任务该去睡觉了!” 然后便见他站起身来返回石屋床上解衣睡下。 ——只不过现在少年却有些睡不着。努力凝神静思了一会儿却还是不能入眠: “唉这炼神化虚的法儿妙是妙却也有个坏处——每次运转那几周天之后整个人都是精神十足倒让俺最近常常失眠!” “嗯只好用那一招儿了!” 于是这睡不着的少年又开始琢磨起来: “俺这吸纳进来的天地灵气还有这融汇而成的太华道力倒底是啥东西?” …… 正在醒言想得头昏脑涨正自暗喜便要成功睡去之时却忽听得在那石屋窗外突然有“嗒”的一声响动便似那踩踏之声! 这声响动其实甚轻;但却还是被醒言听到。 “谁?” 少年反应颇是灵敏立马便翻身而起——却见那透山窗前便似有一道黑影倏然一闪而没! “何方高人夤夜来访?” 不知不觉中醒言用上了那晚清溟道长的说辞。 待少年抄起那把“神剑”推门冲出屋外之后却见这屋前石坪四处并无人迹。现在惟有那月色如银在石坪之上积得似水空明。 “……” 虽然一眼瞧去悄无人迹但醒言还是不放心提着剑又在四处细细巡察了一番。一番察看下来却还是毫无所获。 “罢了方才恐怕是俺晕晕乎乎错把那夜鸟的飞动当成那不之客了。” 一无所获的少年只好又返身回到床上郁闷的重新开始思考: “太华道力倒底是什么?!” …… 第二天清晨醒言在一片啁啾的鸟鸣中醒来。 因为昨晚这一番意外的折腾少年倒比往日迟起了一些。 “咯吱”推开门扉醒言对着千鸟崖前这空阔的群山舒展着腰臂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混杂着草木清气的清新空气。 这高山上特有的纯净空气却似乎与少年每晚炼化的那天地灵气一样让人只觉得是无比的心旷神怡。 “咦?这是什么?” 却说醒言去那岩壁冷泉处撩水抹脸漱口回来正要进屋读书之时却突然注意到在石屋门侧左边那只石鹤嘴上正挂着一串鲜红的朱果。 这串犹带露珠的朱果正悬在那长长的鹤喙上这乍一看上去倒像是鹤嘴里叼着那串果实一般。 “呃……好像昨天俺没采啥野果晾在这儿吧?” “……这么说难道昨晚并不是我的错觉?还真有人来过?” 第二十章 千里客来,徜徉一身月露 “咦?” 手里摩挲着这串鲜色朱实上润泽的晨露醒言心中大奇: “谁会半夜来给俺送这么串果子?” 说起来醒言这个自幼生长在山野村户的贫寒子弟自然积得多年摘食野果的经验一瞧这朱果生长的模样再嗅嗅它的气味便知道这果实不仅无毒并且还绝对鲜美。 一边咬着这甜美多汁的果肉一边心里可就琢磨开了: “这事儿还真是奇了!想我这张堂主在这罗浮山上清宫中除了那陈子平之外几乎未交得什么朋友——那位陈道兄自然不会深更半夜来给俺送啥蔬菜瓜果!” “难道俺以前不小心救过啥山间虎豹野兽?现在便衔来猎物报恩……” 遇到这奇事儿醒言又忍不住联想起以前常看的神怪志异。 “呃~不对如果是那虎豹的话叼来的应该山鸡野雉才是!” “难道俺救的竟是禽鸟?呃……真想不起来了。也许隔的时间太长了吧。” …… “还是不对!” 正在醒言吃完果子去那冷泉边洗手之时突然又想到刚才自己这解释实在勉强大有不通之处: “再怎么说在这来了还不到一个月的罗浮山中也不会有给俺报恩的鸟兽啊!” “嗯!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昨晚隐约瞅见的黑影并不是什么无意飞过的山鸟。今晚我再留意一下便是。” 今天是该去罗浮山下巡查田产的日子醒言去那弘法殿厨房之中取了些干粮点心便一路下山去了。 罗浮山上清宫在这山下的传罗县境奄有良田千顷俱是上好的田地。这位上清宫四海堂的堂主便在这田边地头悠哉游哉的晃荡一日;偶然累了便寻得一处荫凉树下倚着树干打瞌睡。 待那日头偏西之时醒言便踏着夕阳又回到这罗浮山千鸟崖上。 照例在入夜月明之时醒言又在石坪趺坐炼化他那太华道力——今晚这修炼尤其重要:为了找出那不之客的真面目必须保证自己精神十足! 细心的少年在他刚从山下回来之时便已将自己那石床上的被褥存心摞成有人睡在里面的模样。眼见着月已西移夜渐深沉醒言便虚晃一枪装作回屋睡觉——却在那门扉一开一合之时暗暗捏起那“水无痕”的隐身咒瞬息间少年的身影便遁迹无形! 虽然现在那门扉已经慢悠悠的阖上但这间四海堂正屋的住户却已然留在了屋外。 说起来醒言经了这些时日的炼化现在在这日益精纯的太华道力辅助下那龙女灵漪儿教给他的几样法术少年早已用得是得心应手。可以说现在他已能“术随心动”微一动念那几样法术便应手而生比他召唤自己那太华道力还要来得快捷方便得多—— 这几样从龙宫公主那儿习得的法术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简易道法。现在少年对这几种法术随心所欲、瞬时施用的境界在其他那些普通的修行人眼中真已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 当然醒言这少年可不知道这么多还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现在他正隐身倚在石屋西南角的一棵古松树身上时刻留意着屋前有没有啥异状。 昨夜那个不之客并没让醒言等得多久。 就在那月影西渐悄然移到中天之时从千鸟崖下山石道旁的竹林中醒言清楚的看到正有一个人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走上这洒满月辉的石坪。 “那是……” 虽然现在已是沉沉深夜但那月色甚明。借着这皎洁的月华醒言清楚的瞧见那个人影的模样。 ——这位终于看到那夤夜送果之人是谁的少年却是微微叹息了一声;而他那原本隐匿在空明之中的身形又渐渐浮现在这月影斑驳的松荫之下。 现在那个夜来之人已经走到一只石鹤之前正踮着脚儿将一串朱果又要挂到那石喙之上。 “琼肜。” 少年轻唤一声。 “哎~” 那女娃应声而答。 ——忽听得“扑嗒”一声那女娃手中正要挂上鹤嘴的果实跌落在这石坪烟尘之中! 原来这踏月而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罗阳山道上依依而别的小女娃——琼肜! 此刻这琼肜小女娃正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转身便要向山下逃去。只是等定了定神看清这突然呼她名字之人正是那位自己追寻而来的大哥哥便又止住了挪动的脚步。 此时正是月色分明只见琼肜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现在却是一脸的惶然。这小女娃便像做了什么错事、被突然现一般跟已来到面前的少年怯怯的说道: “我、我不是故意让你看见的!” 也许是月光清寒醒言看到琼肜那原本圆鼓鼓的脸蛋现在已是清减了几分;而她身上的衣物也尽露褴褛之状。 见女娃惶恐醒言心下更是酸楚勉强挤出一丝笑颜蔼声说道: “琼肜妹妹真没想到你能来看我!哥哥很高兴呢!” “真的吗?琼肜偷偷跑来找你哥哥不生气吗?” “当然不生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倒是实话。现在醒言心中便似是放下一块久悬的石头觉得无比的轻快——虽然日常之中少年并不察觉但以他现在这份轻松解脱来看便可知道这块“石头”却是一直沉甸甸的横亘在心头。 听得醒言的话语琼肜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只不过小女娃便似突然想起什么蓦的惊呼一声: “呀!刚才不小心那果实却跌烂了!” 原来是琼肜突然想起那串好不容易找来给哥哥吃的朱果已经掉落在地上一时间心疼无比。 “这个先不管它——外面寒凉还是先回屋再说!” 虽然此时已是那暮春初夏的季节虽然夜色深沉但实在算不得寒凉。只是看着这千里来寻自己的琼肜小女孩儿现在醒言心中却充盈着一种莫名的柔情。当下少年便揽着小女娃那犹带夜露的双肩将她让进屋内。 山居小屋之中青灯如豆烛影摇红。在这烛光摇曳的温暖石屋里琼肜那似乎沾满烟尘的玉靥上现在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哥哥你真的不怪琼肜自己跑来找你吗?” “当然不怪!怎么会怪你这么可爱的小妹妹呢~这可是哥哥的真心话哦!” “呃对了那罗阳离这儿有千里之遥琼肜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现在安顿下这小女娃来醒言终于提出这个一直存在心头的疑问。 “是哥哥告诉我的呀~” “呃?!我告诉过你?” 醒言大奇。 “嗯!哥哥身上有个琼肜很喜欢、很亲切的味道!我一路闻着就找到了!” “……” 这琼肜小姑娘说话还是有些夹缠不清但醒言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看来这琼肜毕竟不是人类恐怕是有些异于常人的特异之处。 “后来到了这大山里又有别人告诉我哥哥住的地方。” “谁?” 少年警觉起来。 “是好看的长尾巴红鸟啊~” “……” “嗯!见到哥哥知道不生气琼肜很开心。就先走了。” 说着这小女娃便站起身来竟似要离去。 “咦?妹妹为什么要走呢?不和哥哥在一起么?” “琼肜很懂事的~在这大山里琼肜看到很多好凶的道士都说要捉妖怪呢——哥哥没骗我这儿真的很危险!” “如果我这个妖怪赖在哥哥身边那些道士便也要对哥哥不好了!” “我还是去那竹林里藏着以后天天夜里都来送好吃的果子给哥哥吃!” …… 听着这小小少女真心的话语看着她那双纯净无暇亮若星辰的眼眸醒言这个向来旷达无忌历惯了市井之中种种卑颜屈苦、早已忘了啼哭为何事的刚强少年现在却觉得鼻子一酸那双眼之中竟似蒸腾起一层朦胧的雾气。 “哥哥……琼肜还是惹你生气了吗?” 看到醒言的样子惶恐的小小少女手足无措。 “没!” “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从今日起琼肜你就跟在哥哥的身边!” “明日我便要去和掌门说过我这四海堂主便要收下第一个弟子!” 第二十一章 清襟凝远,当大计而扬眉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佚名 在罗浮山抱霞峰这个人迹罕至的千鸟崖上“清修”了这么多天这位原本惯于奔走于市井之间的少年似乎也受了这天地灵气的浸润涤去那原本浸渍于骨髓之中的烟尘之气。 只是在这个月柔如水的夜晚见到这一身风烟之色的琼肜小女娃醒言那深埋于血液之中的豪侠之气却又不可抑止的爆出来。 “我这四海堂主便要收下第一个弟子!” 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撞在这山屋石壁之上嗡嗡作响! “从现在起你便不是一个妖怪!” 少年俯身对这眼前的小女娃一字一顿的认真说道。 “嗯!哥哥说琼肜不是妖怪那琼肜就一定不是妖怪~” “好!明天我便带你一起去禀明掌门让你成为这四海堂中的一名弟子。” “嗯!只是……为什么要做弟子呢?我只要能天天夜里来看见哥哥就行了~” “因为我要我兄妹二人都堂堂正正留在这上清门中!” 而那琼肜小姑娘却不甚明了少年这话中的涵义。对她来说只要知道自己喜欢的大哥哥真心要自己留在身边便什么都满足了。 现在琼肜已经在醒言那张床上睡着而少年则在旁边一张竹榻上躺下。 石床之上这位心思单纯的小小少女便像往日在山野之中那样觉着已经找到一个最为安全的睡处很快便沉入香甜的梦乡。 几缕银洁的月辉从窗棱中漏了进来正涂在她那犹带浅浅笑容的面庞上。 琼肜睡得香甜那边少年却难以入眠。躺在这清凉的竹榻上醒言却睁着双眼盯着那幽暗的屋顶。在他的心中现在正在紧张的筹划着明日该如何与那灵虚掌门应对。 身在上清宫这么多天对这个天下第一教门的风气也已算是颇为谙熟。虽然方才经过一番筹谋拟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说辞但醒言深知明日自己要面对的可是那高深莫测的灵虚真人——明日之行可谓是一分一毫的把握都没有! 想到此处醒言转脸看了看那正自熟睡的琼肜——小女娃那张稚气未脱的俏靥上现在正带着一丝甜美的笑容。这丝浅浅的甜笑看在醒言的眼中却觉得是那样的恬静、安详;看着这样无忧无虑的笑颜醒言那颗紧张不安的心也似乎随着那平和的呼吸之声渐渐安宁下来。 “嗯明日便顺其自然吧。” 这样想着这位四海堂的少年堂主也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洗漱完毕醒言便带着琼肜准备去那飞云顶上的上清殿拜见上清掌门灵虚子。 不过琼肜小姑娘有些奇怪的是她这位大哥哥却忙活着在怀中揣上几本书册又将一支白石头笛儿别入腰间。最后还拿起一把不起眼的钝钝的大剑紧紧握住闭目念念有词了几句说了些奇怪的话儿然后便将它斜背在身后。 “醒言哥哥那掌门离这儿很远吗?” 琼肜觉得她的大哥哥似乎要出远门的样子带上好多东西就觉得有些奇怪。刚才在那冷泉边洗脸的时候醒言已将自己的名姓告诉了琼肜。 “嗯倒不是很远。不过哥哥喜欢把这些东西都带在身上。” 少年答道。 待嘱托过琼肜几句要紧的话儿便要启程——只不过临出门时醒言倒是迟疑了一下: “要不要先跟那陈子平说一声?毕竟他知道这琼肜的本相。” 略一思忖少年还是决定:不用了。 “今日这个‘妖怪’弟子我是收定了。或早或迟知会那陈道兄又有什么分别?还是得先得到那灵虚掌门的肯。行便行;不行便罢了!” 于是醒言便在前面引路琼肜跟在后面形影相随;这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男女便往那会仙桥迤逦而去。 在途中山道上正在少年左右周遭蹦跳不停的小姑娘琼肜忽的扑闪着那双大眼睛向醒言问道: “醒言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去开了那个什么掌门琼肜才能当你的徒弟呢?” “……” 正在少年跟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费力的解释着此行目的之时那前面狭窄的山道上正走来两位上清宫女弟子。 “呃……怎么又会遇上她!” 原来那远远走来的两名女弟子为一人正是那几日前害得自己跌了一跤的杜紫蘅! 正待牵着琼肜避在道旁却不防那杜紫蘅二人已来到了面前。 “咦?这是谁家的孩子?却为何跟你在一起?!” 现在这位面貌娇俏的女弟子脸上正是冷若冰霜一脸怀疑的看着醒言。 “呵~她是我昨日在罗浮山下遇到的一个孤儿。她现在孤苦无依正要入我四海堂门下。” “真的?” 杜紫蘅这简短的两个字却似在那怀疑之水中腌过好几年那脸上更是写满“不信”二字! 这位素来为长辈所喜、为同辈所尊的灵真子得意女徒看着琼肜那身醒言特意保留的褴褛衣物还有她那一看便知不谙世途险恶的面容便不得不让这杜紫蘅认为: 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一定是被这位曾在妓楼中做事的不端之人给哄骗了。 什么“加入四海堂”那只不过是幌子;以后还不知道要用什么龌龊的法儿来害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呢! 这位向来心气甚高的杜紫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想合理;当下她便沉下脸来毫不客气的冲醒言说道: “且不管原先这女娃从哪里来现在你又要带她到哪里去——既然让我遇到便先让她跟我回那紫云殿去。待禀过灵真师尊后再行论处。” 说完她便伸手去拉琼肜的手臂要将这位落入虎口的小女娃从眼前这个危险的男子身边给解救出来! “晦气!” 醒言心中暗叫倒霉心说怎么一大早便让他碰上这位难缠的人物! 见杜紫蘅要将琼肜拉走醒言当然不允——若是这个心地单纯的小女娃被弄到那紫云殿中去还不知道会露出什么马脚、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当即醒言便将琼肜护在身后对眼前这位正义感十足的女门徒说道: “请你相信这女娃确实是自愿要加入我四海堂中!现在我正要带她去禀过掌门师尊。” 很可惜这位张堂主完全合理的解释听在那位已经先入为主的杜姑娘耳里却只觉得通篇都是谎言。 “嗯!这位大姐姐醒言哥哥从来不骗人的!” 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正极力藏在醒言身后的琼肜现在也开口为少年说话。 同样这小女娃情真意切的证言却更让这位自信的女弟子相信正有一桩坏人哄骗小女孩轻信上当的悲惨事件真真切切的生在自己的眼前! 当即便听这位杜姑娘招呼道: “黄苒师妹~帮我一起来把这小女孩带走!” …… “这位杜道友请住手。我说的都是真的!” 醒言一边护在琼肜的身前一边再次请求杜紫蘅相信他的话。而那位琼肜小姑娘也非常机灵乖巧在少年身后不住的闪躲腾挪只让那杜紫蘅抓不着。 不过这位自以为已经抓住事实真相的杜紫蘅却将自己抓不到那小女孩全都归咎于醒言故意阻挠。当下便见这位一向少有挫折的上清翘楚停下手来脸上似笑非笑冲醒言说道: “难道张堂主还要跌上一跤不成?” 也不待醒言答话便见她嘴角嗫嚅就要再次施展上次那“旋风咒”将眼前这可恶之人就此刮跑! 正在这时她旁边那位黄苒师妹却突然惊恐的现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其后就看到她这位杜师姐便突然全身抽搐脸色青白那两弯原本淡若春山的青黛之眉现在也突然覆上一层雪白的冰霜! 还没等她怎么反应过来便看到她这突然出现异状的杜师姐已经停住了颤抖—— 现在这位紫云殿法力高强的杜紫蘅脸上正闪着一层冰光浑身一动不动僵在这山道之上静若泥雕木塑! 虽然现在正是初夏天气这山道上也是阳光灿烂但现在站在杜紫蘅身旁的这位紫云殿女弟子却觉得有一股寒气腾的从脚底冒了上来全身都似堕入那三九冰窟之中! “你、你……你用妖术!” 这一声打着颤的惊呼正是从这浑身打着冷战的黄苒口中出——这位紫云殿弟子也与那杜紫蘅一样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出身妓楼的少年正是不学无术;但现在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却突然见他瞬息之间便让自己这位法力高强的杜师姐冻得如同冰人一般——如此迅如鬼魅的施法如何不让她认为杜师姐是中了这少年的妖术? 此时这位法力也不弱的上清女弟子在那惊恐之下竟根本忘记要攻击这施展“妖术”之人! 听得黄苒这声惊呼眼前这少年却是哈哈一笑然后朗声说道: “黄苒师侄方才莫不是我听错了?” “怎么似乎有人在说我这堂堂的上清宫四海堂堂主竟是在施用妖术?” 第二十二章 英风涤荡,消散一天云霞 醒言这话说得字字清晰听在黄苒耳中这位紫云殿女弟子这时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原本毫不起眼的新入门弟子却还是那四海堂的堂主! 虽然现在这天下道门之中对辈分之类的等级在称呼上并不十分讲究;毕竟在追求天道的道路上道家讲求万法自然清静修行那尊卑高下的观念并不十分强烈。比如在这上清宫中这后辈弟子黄苒叫醒言、甚至叫灵庭子一声道友都没多大关系——可是这上清宫虽然是那天下清修教门之冠但再怎么说却还是身在人间。受了那尘世习俗的浸染这教门之中的长幼之序还是非常讲究;方才杜紫蘅这攻击戏弄尊长之举无论如何都是万万不合礼法的——看着眼前这位突然一扫颓气一脸古怪笑容的少年黄苒心中蓦的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个才入道门不久的山野少年难免戾气犹存这次会不会借机便将杜师姐…… 大难临头这黄苒却反而镇定了下来急促但清晰的跟眼前少年求道: “张堂主请手下留情放过……” 刚说到这儿却突然换成惊叫: “你要干什么?!” 原来眼前这个张堂主似乎根本便没听到她说话旁若无人的将双手抚上杜师姐那如覆冰雪的额头! 还没等黄苒反应过来却见那已被冻得脸色青白、僵硬不动的杜师姐突然间“嘤咛”一声然后便软软的慵倒在道旁!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你杜师姐现在很冷你最好将她移到太阳底下去。” 醒言方才双手抚上杜紫蘅的额头却是运转那体内的太华道力将这“冰心结”的法咒解除——这个夜捉吕县宰、吓退胡世安的饶州张醒言又岂是那只知逞一己之力的莽夫! 方才出手固然迫不得已但也是仗着自个儿会这冰心结的化解之术才敢放手施为。 醒言刚才这瞬间冻结杜紫蘅的法术正是他来罗浮山前得那龙女灵漪儿所传——平时在千鸟崖上如此无聊少年仅会的这几种法术还不大练特练!他那屋旁千鸟岩间的冷泉之水早已不知道被这位张堂主冻过多少次! 不过那灵漪当时授法倒并未教他化解之法——因为她本来便没学!以灵漪那四渎龙女的公主脾性将人冻就冻了怎还会劳神费力去想那破解之法?倒是这张醒言在崖上“清修”万般无聊之际偶然一运太华道力那刚被自己冻结成晶莹剔透的冷泉冰柱居然便似那雪渥沸汤竟应手而化! 当时少年觉得大为新奇赶紧大试特试将这一手化冰之术早已是练得炉火纯青。只不过虽然熟练无比但一直倒也没机会在别人身上练手;今日这杜紫蘅便恰好触了霉头。 不过初见这“冰心结”的巨大威力醒言心中也是颇为凛然: “没想这法术用在人身上威力竟是如此之大——那灵漪小丫头居然还担心这法术不灵!不过以后倒也不可掉以轻心方才或许是这杜紫蘅未曾料得俺竟会抢先动手!” “嗯以后如有必要定要记得先下手为强!” 且不说醒言心中转念不止那位与杜紫蘅交好的黄苒现在也明白过来方才这张堂主举手之间又是解了师姐所中的法术。听了醒言的话她便赶紧将这兀自浑浑噩噩的杜师姐半扶半拽挪到道旁让她倚在一块夏阳照耀的青石之畔自己则在一旁紧紧搀护——触手传来那阵阵冰寒让这位向来在法术上也是自视颇高的上清弟子惊心不已! 看到这情形醒言现在倒也有几分歉意。看来以后这冰心结的法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少施用为妙! 醒言这么想着正准备与琼肜一起上路之时却突然听得有人急急叫道: “蘅妹你这是怎么了?” 醒言赶紧回头去看却见一面容俊朗的年轻道人正奔到那二女之旁急切的询问那杜紫蘅出了什么事。 醒言抬眼仔细观瞧却见这年轻道士一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生得俊眉朗目——这个俊雅的上清弟子不是旁人正是那陈子平素来景仰的大师兄华飘尘。 这华飘尘正是那弘法殿主持清溟子的徒资质出众一身艺业据称已得那清溟子的真传。这个华飘尘不仅一身修为甚得众人敬仰更兼得他这姿容俊秀更是颇受那些紫云殿女弟子的诸般青睐。现在这位清溟子的大弟子正与这紫云殿的出众人物杜紫蘅走得颇近正是那上清宫中公认的一对般配的道侣。 现在这华飘尘见得自己心上人面色苍白精神委顿浑身软靠在这青石之上如何叫他不急? 看得有旁人到来醒言也倒没一走了事而是拉着琼肜来到这三人之前。还未等华飘尘开口醒言便以目示意让黄苒告诉他方才倒底生何事。 说起来这黄苒面貌生得也颇姣好天资也算颖慧虽然没有她杜师姐出众但也是深得她那紫云殿的师尊灵真子的喜爱。杜紫蘅与她交好也算是惺惺相惜。只不过现在这位心气儿颇高的修道之人方才见了醒言那雷霆手段却让她那原本满腔的轻蔑现在却全都化成了一个“怕”字! 当下虽然有些吞吞吐吐但还是将方才的冲突前因后果如实说与这弘法殿大师兄听。听她说话的同时醒言却隐隐将那琼肜护在身后身体里那股似乎可以消化万力的“太华道力”已暗暗在体内流转不息。 正在黄苒叙述完醒言暗自防备之时却见那华飘尘听罢黄苒所言蓦然站起转身与少年直面相对—— 那一瞬间他体内这股太华道力虽然还按照那原来的轨迹不紧不慢的悠然流动;但它的主人却已将那警戒之心提到了最高界限。 正在少年暗防这与杜紫蘅相好之人暴起难之时却看到这华飘尘竟是儒雅的深深一揖卑声说道: “方才却是紫蘅师妹不对不合冒犯阁下之威——还望张堂主宽宏大量不要让她灵真师尊知晓。” 这话一出醒言倒有些讶异;而那已然恢复过神志的杜紫蘅还有那黄苒却从这向来老成持重的华师兄话语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这年轻气盛的张堂主真告到自己那灵真师尊处即使她再是喜爱这得意女徒恐怕为了那众人面上也少不得要惩处两人一番——到那时这张薄面却要往何处搁! 倒底还是这华飘尘大师兄心思敏捷一眼便瞧到这关窍之处——虽然醒言从未起那衅事之心但这几个“后辈”弟子现在却必须要虑到此节。 醒言也是那心思玲珑之人一听华飘尘这话顿时明白他话中之意。刚要习惯性的谦声作答话到嘴边但转念一想却还是淡淡然说道: “嗯华道友不必多虑本堂主岂是那斤斤计较之人。现在我正有些事要去见过那灵虚掌门。不便多叙这就告辞。” 说罢便袍袖一拂携着那琼肜的小手飘然而去。 “恭送张堂主!” 这是华飘尘在二人身后执弟子礼谦恭的送别。 …… 见华飘尘如此谦恭倒让这位表面上看似淡淡然的少年心中有些不安之感。 只不过分开缥缈的云气走过会仙桥之后醒言转念一想: “呵~想我张醒言虽然没甚本事但于这些个剑走偏锋的歪门邪道却也是见得太多——于这上又惧得何人?……何况今日下午不知道自个儿还是不是这上清之人!” 这么一想这位久践于烟尘、受这道门教化没多时的饶州少年又是豪气满怀望着这迎面而来的巍峨山石对身旁的小女娃大声说道: “琼肜妹妹咱这便一起去打开那道掌‘门’!” “不对哦哥哥~” “呣?” “哥哥那掌门不是能打开的房门啦;掌门是我们上清宫里最厉害的人只有他喜欢琼肜才能留在哥哥身边!” 这个天真无暇的小小少女正一本正经的纠正着哥哥的错误。 “……” “琼肜越来越懂事了!” 少年也一本正经的回答。 一路行走没过多时这两人便登上飞云顶。 这飞云顶琼肜却是初来。乍登上这绝顶之峰看到这么大一片广场饶是她喜欢玩闹却也被眼前这接天绝地的气势给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醒言又何尝不是呢?在走向上清殿的途中经过广场中央戊己方位那硕大的太极石盘之时望着太极阴面那似乎永远流转不息的流水醒言心中忽有所感便立定下来。 现在自己所立这飞云顶似与那天顶的苍穹竟是如此的接近;那天幕上乱云飞动便如那万马奔腾。但在这看似近得逼人而来的天际云端又高翔着几点几乎看不清的飞鸟正傲然俯视着这苍茫的大地。 仰头看着这浩荡无涯的云天这位似乎从来无所畏惧的少年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亘古不变的悠悠天地面前他这一个小小的少年是何等的渺小…… “罢了我等尘世之人也只不过是那朝不知夕的蜉蝣罢了!” 仰望这高高在上的云天飞鸟自感那天地无穷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 正在醒言被天地威压、恍恍乎不知其所已之时却忽听得耳边一声轻唤: “哥哥你在看什么?” 原来是琼肜见自己哥哥只是呆呆的看着天上一句话不说便觉得好奇扯了一下少年的衣袖出言相问。 听得琼肜这一声轻唤如中魔魇的少年这才醒过神来。定了定心神温言说道: “哥哥在看天上的鸟儿呢它们飞得真高呢!” “嗯~她们真厉害!我也好想有一天能像她们一样飞上天去——便可扯下一段云彩来当被子盖!嘻~” 说罢这满心憧憬的小女娃嘻嘻一笑。 正自有些恍惚的少年忽看见这小小少女那一笑之下细细弯成两道新月牙儿一般的眼眉。 见到这纯真无暇的甜美笑容刚才正有些心气低沉的少年忽又振作起来: “便为着这千里来寻我的小女娃方才那盈盈一笑我张醒言今日也是要拼上一拼!” 便见这已然恢复常态的少年携着这犹自浅笑盈盈的小小少女迈步朝那上清宫深幽的观门走去…… …… 在临到观门之前醒言又将那需得注意之处跟琼肜细细交代了一遍。看着他这般郑重的神情再想到一路上听到的言辞这乖巧的小女孩儿也知道这一次关系重大便忽闪着那明亮的大眼睛将少年的话语牢牢记在心中。 在观门前醒言便请守门的小道士进去通报一声说四海堂堂主有要事求见。 那位小道士倒是识得醒言当下也不敢怠慢赶紧进去替他通报。 不一会儿这小道士便走出来跟醒言说道: “掌门师尊正在见客——不过他说你现在便可入内去那内殿西侧的澄心堂见他。” 醒言谢过这小道士便带着琼肜走进这上清观的大门。 刚进观内不久走在这甬道上醒言便听到前面内殿之中似乎传来阵阵低嗥之声便似有野兽正在低低咆哮。 “是大老虎!~” 琼肜一听这声音便兴奋的拍起手来! “咦?” 按照那守门弟子的指引醒言奇怪的现自己这一路向澄心堂行去那先前听到的低低虎嗥之声现在竟越来越响! 等到了那挂着“澄心堂”匾额的堂舍进去之后却看到那灵虚掌门正与一位袍袖飘飘的老道人交谈;而这位红脸膛、络腮胡的高大道人身旁正半伏着一只白额吊睛猛虎潜伏着爪牙正在烦躁不安的低低咆哮! 看掌门跟这红脸道人说话的口气这老道大概并非上清之人。见有客在醒言便知趣的避在一旁暂不上前行礼说话—— 却忘了他身旁还有个好奇的小女娃! 只见这个小琼肜一见到这只大老虎便忍不住滑出少年的手掌欢呼一声竟朝那只一直低嗥不止的猛兽便此冲了过去! “呀!” 一个不察便眼睁睁看着这粉妆玉琢的小女娃一路朝那头凶猛的野兽雀跃而去! 却说正在那两位道人愕然、而这少年又要施那冰心结之时却见那只一直低嗥的兽中之王在小女娃靠近之时竟是突然停了口中的咆哮止住了挠地的爪牙变得像一只温良的猫儿一样眯缝起一双虎目任这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将那只皙如琼玉的小手抚上它一身威风凛凛的皮毛! “哈哈!~” 正在醒言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听得那高大道人突地哈哈大笑。只听他对着面前的灵虚子夸道: “灵虚真人!方才你还不甚相信——你看俺这三天前刚收服的虎儿是多么的驯良!过不多久俺便要将它当坐骑!” “哼哼俺这‘伏虎道人’的称号可不是贫道信口胡吹的!” “……赵真人果然道法高强居然有这般伏虎之能真叫贫道佩服佩服!” “咳咳请叫我‘伏虎道人’!” “……” 正在这两位相熟的高人对答之间醒言这位四海堂堂主在一旁却有些心急火燎——虽然看起来琼肜似与这些禽鸟走兽甚是厮熟;但万一这头老虎突然凶性大那也真个不是耍子。当下醒言便顾不得是否失礼赶紧上前将这位兀自依依不舍的小女娃从老虎旁边拉回——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这少年趋近那猛虎之时这头桀骜不逊的万兽之王竟是悄悄往后瑟缩了一下! “哈哈~看来今日倒颇宜驯兽——那老道便就此告辞!” “赵真人——” “请叫我‘伏虎道人’!” “呃!伏虎真人莫忘了贫道相托之事!” “那是自然!俺伏虎道人却也要看看倒底是哪路神圣敢来这罗浮山示威!” “那就多劳费心!” “哪里话告辞!” 说罢这位红脸道人便喝起他那头正乖若猫儿的猛虎就此飘然而去…… “想不到赵道兄已能在短短几日内降服猛虎看来道行又是精进不少了!” “掌门所言甚是。” 醒言在一旁附和——却在心中想到昨日自己筹划这收留琼肜之事是不是忘了还有另外一个法儿。 正在灵虚口中称赞醒言心中思量琼肜咬着指头怅望门外之时却忽听得那上清观外突然传来一阵咆哮叱骂之声…… 堂内之人面面相觑俱都不明所以。 倒是灵虚掌门先开口问醒言道: “道友此来有何事相告?” “禀过掌门弟子昨日下山巡查田亩在乡间现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弟子见她无所依附又颇有慧根愿入我道门修行——弟子斗胆请掌门师尊示下准许我将她收入四海堂中。” 字斟句酌的说完醒言紧张的留意着灵虚的反应一时竟不敢与他直面相视。 …… “就这事?” “呃?” 听得掌门师尊这句话醒言大讶抬头望向这位上清宫的灵虚真人一时竟不知他这话是何用意! “我是说醒言你是我上清宫俗家弟子堂一堂之主那收录门徒之事便只要你这堂主自己决定便行。却不必来问我。” “呃?!” 正准备担下一天风波的少年听得掌门这一席话那脑子都似乎打起结来! 倒是那琼肜小女娃正是天真烂漫听了灵虚子这一席话当即便拍手雀跃道: “太好了那便让他收琼肜作妹妹吧~” 听得这小女娃天真的话语又见这少年目瞪口呆这位上清宫掌教真人灵虚子却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微微一笑道: “醒言啊既然我上清宫委你任这四海堂堂主这堂主之位便绝不是一个虚职。你既是堂主便与那灵庭灵真诸位道友一样在自己职司范围之内都有那专断之权!” “只不过我上清宫向来择徒甚严除了入门弟子家世必须清白那本人的资质也需上乘——以后四海堂中若是再入新人张堂主你可要严加考察……” 只不过灵虚真人这后半句话却似是白说了——这位大喜若狂的张堂主后面的话儿早已听不清了只在那儿不住点头称是! “嗯本来这女弟子都要去那紫云殿中去……” 刚说到这儿那琼肜就嚷了起来: “我却只要跟哥哥在一起~” “呃也好反正现在你还小便先留在四海堂中吧。张堂主现在便可去擅事堂清云那儿将她登记在卷。顺便也领些银钱给这位小道友买两身衣服……” “好的好的!” 现在这位少年堂主已经不知道说别的词儿了。 “嗯如果没有其他事那张堂主便带这位小道友去那擅事堂登录去吧。” “好的好的!” 正在这位张堂主如在云里雾里脚似踩在棉花堆上正要出得这澄心堂之时——却忽听得身后那灵虚掌门突然沉声说道: “张堂主!”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这个张堂主的第一反应便是假装没听见赶紧拉着琼肜飞逃出这上清观门! 只是醒言却还是停了下来定了定心神回身缓缓说道: “弟子正要遵照掌门所言去那擅事堂办事——不知还有何事?” “你……曾跟清河学过道法?” “……” 许是这几个转折都来得太快这位原本神思淡定的少年一时竟怔仲在那儿只在那儿思索:“青河?清河?清河是什么?怎么觉得说得这般顺口?” 稍停了一会儿这少年才终于反应过来: “哦!原来便是那个专来俺家骗酒喝的惫懒老头儿啊!” “……这位灵虚掌门却似乎对那清河老头儿颇有成见——他现在如此问我却不知是何用意?” 虽然心中担着忧虑但面对灵虚这样的问醒言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是的清河道长曾传过我一些道法。我上清典籍《上清经》便是蒙他所传。” 瞧灵虚掌门先前那个声气清河老头儿曾给少年的那个什么镇宅驱邪符箓经自然是略去不提! “唔……不过道法并非术法那你便好好研习吧。” “这个小道友灵气逼人以后崇德殿讲经之时醒言便可多带她前去听听。” 淡淡的说完这几句那灵虚掌门便不再说话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多谢掌门教诲!今日多有搅扰弟子这便告辞!” 却是醒言惟恐夜长梦多赶紧告了一声辞便拉着犹在兴味盎然观察灵虚胡须的琼肜急急走出门去—— “唔……” 身后传来一声迟到的应答听在醒言耳中却似乎有些虚无缥缈直让他一路不住的思索刚才这一声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 待出得这上清殿的大门又来到这飞云顶的阔大广场上时这两个少女男女却现那头顶天穹之上金色的阳光已经刺透了云层将几道金辉缭绕的光柱正投在这二人身上。醒言与琼肜的衣襟被染得流光溢彩便似那天上的金霞已然飘落在二人身上。 而与这飞云顶遥遥相对的那抱霞三峰现在也被这几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华映照得通体灵明浮动于奔腾涌流的山间云岚之上便似那鎏金翠玉堆成的仙岛一样。 看着眼见这造化非凡的天地奇景想着方才那喜出望外的赏心乐事四海堂主少年张醒言顿时意气风对身边这个正如玉女金童一般的琼肜女娃大声说道: “走咱回家去!” “嗯~” 正是: 朝对妖娆友 夕观浩渺霞 天真长乐道 便是神仙家! 仙路烟尘第四卷“游仙一梦到罗浮”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五卷:“酒酣拔剑斫地歌”。 第一章 飞鸟忘机,暂安陶然之乐 且说那少年醒言担着天大的心思做好诀别上清宫的准备跑去请求掌门灵虚真人准许他收留那琼肜小女娃——谁知道正是那世事难料那灵虚掌门竟是一口应承! 现在得了这好信的少年真个是大喜若狂一踏出那上清观的大门便兴奋的对琼肜叫道: “走!咱回家去!” “嗯!” 少年说得轻快女孩儿回答得也干脆跟着自己那快步奔前的醒言哥哥一个劲儿的往那山下冲去。现在这琼肜也很高兴脸蛋儿上红通通的几绺泛着金泽的丝被迎面而来的风儿一吹只在那脸前不住的飘动。 只是刚刚跑到那离开飞云顶的石径入口少年却突然一下子停住拍着脑袋说道: “呃!~俺都乐糊涂了!倒忘了还要去那擅事堂登录入册!” “琼肜我们先去擅事堂!” “好!” 那位已经冲到前面的小女娃听得醒言这么一说又是一声清脆的应答转过身来便继续跟着哥哥往前直冲~ 这担心夜长梦多的少年将琼肜领去那擅事堂心急火燎的找到清云道长将掌门的意思一说便请他把琼肜登录在册。不过登录之时倒并未指明琼肜是他这四海堂主的弟子——说实在的醒言再是那一堂之主但也委实太年轻;在他还没显示出什么“灵根天赋”、“百年一遇”等等的旷世奇能来之前要说什么开门收徒不仅少年自个儿说不出口便连那负责登录的清云道长也觉得实在别扭。 因此再考虑到琼肜在一旁“哥哥”“哥哥”的叫个不住最后所有人达成一致意见:只将这小女娃算为四海堂中新入职司。 在填到那具体职责一栏时清云道长很客气的征询眼前这少年堂主的意见结果醒言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洒扫清洁”来! 这倒不能怪他心思迟钝——难道那千鸟石崖上的四海堂中除了这事儿还勉强说得过去之外还有别的工作需要这小女娃来分担? 当然那清云道长是不能按照少年所言那样写的。等他落笔之时却已变成了“协管文册协察田产”…… 当下少年心下大为叹服: “倒底那生姜还是老的辣!清云道长这话写出来就是和常人不一样!” 登录之事已定又略微寒暄几句这少年堂主便赶紧拉着琼肜急急离开这飞云顶向那抱霞峰千鸟崖而去! ——琼肜意外寻来之事到此便尘埃落定。 现在已是入夏时节;醒言便在四海堂侧屋之中安了一张竹榻便成了琼肜的居室。 虽然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曾强烈要求要住到哥哥房中。但她这醒言哥哥毕竟也有十七岁的年纪于那男女方面的世情也是颇为了解。虽然这小女娃也说不清楚自己多大但瞧她模样约摸也应该有十一二岁了。俗话说“七岁不同席”;虽然这少年素行无忌对琼肜也着实喜爱但在这个问题上却还是不能依着她——当下便将这个只管腻着自己的小姑娘好说歹说哄到那侧堂之中睡下。 第二天清早在那冷泉之处洗漱过后醒言便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对这脸上还湿漉漉的小女娃说道: “咳咳琼肜啊今个儿便是你正式加入俺这四海堂的第一天——唔本堂主今日便先来教你一样法术也省得以后出去行走之时被别人欺负!” “好啊好啊!——堂主哥哥要教琼肜什么法术呢?” “这法术嘛、你却曾亲眼见过——” “咦?亲眼见过?……” 小女娃稍一思忖便叫了出来: “呀~哥哥是不是要教我那冻人的法儿?” “哈哈正是!不过那却不叫冻人的法儿它叫——” 刚要说出来那“冰心结”三字之时醒言却见这眼前的小女孩儿将臂一挥然后仰着小脸儿对醒言问道: “堂主哥哥是这个法术吗?” “……” 醒言一时没有应答。因为他突然看到眼前这刚刚还在汩汩流动的冷泉现在已经被冻成了几柱冰棱。而那岩间后续的泉水顺着这片冰棱淌下来很快便被这寒气所凝又在上面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柱。 “是这样的吗?” “呃……好像是的。原来琼肜已经会了啊?哈~” 没能当成师傅的少年正尴尬的打着哈哈。蓦的他又想起往日那个在罗阳街头被淋成落汤鸡一般的赵一棍便问这个正兴高采烈的小女娃: “琼肜那日在罗阳街上淋得那舞棍之人一身的水渍——却也是使了法术吧?” “嘻嘻……是啊!原来都被哥哥看到了呀?” 小女娃有些不好意思一脸嘻笑那双眼睛又笑成两弯细细的新月牙。 “你是怎么做的呢?” “怎么做的……嗯!好像我眯着眼睛想一下就可以了!” “就这样?” 醒言颇有些怀疑。 “是呀!不信我想给你看~” 见堂主哥哥有些不相信这琼肜便有些着急。然后—— 便在这小女娃话音刚落之时醒言便突然听得身后“轰”的一声;回头一看就看到那石坪之上凭空便腾起一大片火焰在那儿正烧得旺盛!这火势甚烈火舌熊熊喷射倒把醒言吓得往旁边跳了一跳! “呀!快灭掉小心烧进旁边林子里!” “嗯好呀~” 正在醒言赶紧驱动那太华道力着忙融那被冻成冰块的泉水之时却见这放火之人眨了眨眼睛——于是那片烧得正欢的火场上方便突然毫无征兆的望空里浇出一大团清水来! 只听“哗啦”一声便将那正烧得旺盛的火舌给一下子浇熄! 见此情景少年突然间恍然大悟: “呃……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那位在一旁帮着数数的裁判之人却也被浇得像那落汤鸡一般——这调皮小丫头真正泼出去的清水却大都被反弹在那位帮闲之人身上!” “这么看来那个‘水泼不进’赵一棍倒真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只是不太走运偏偏遇上这顽皮的小琼肜!” 想到这儿醒言倒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醒言认真的跟琼肜交待嘱咐她以后在这上清宫中不要轻易使出那些个奇奇怪怪的法术来。若实在有必要施法便尽量只用方才那一招“冻人术”好了。这样的话若是事后有人问起也好有个说辞—— 这个叮嘱话儿却和昨天去见那灵虚掌门之前跟琼肜交待的差不多。只不过却不是什么法术都不能使。以后在这罗浮山中还指不定遇上什么麻烦事儿到时候也不能坐以待毙。一两样防身法术却还是要的。 至于那要与人为善不要只为着好玩儿便拆人台——这些个世故的话儿以后倒可以再来慢慢熏陶。 交待过这些以后这位四海堂堂主便又虚心的跟小姑娘请教起来问她方才那些个神奇的生水引火法儿倒底是怎么施展出来—— 很可惜虽然这琼肜小女娃觉得好不容易有个事儿可以帮着哥哥便在那儿努力的讲授自己的施法心得;但待她这位用心听讲的堂主哥哥聚精会神的听了好半天之后才无奈的现琼肜开始说的却都是实话——这琼肜小女娃真的便只是稍微凝神想一想便想出那真真切切的一大团水、一大片火来。而至于具体如何施法这小女孩儿却始终说不清楚。 在跟着这小女娃练习了半天如何正确眯眼之后醒言终于清醒的认识到: 这琼肜真个是天赋异秉。就自己这资质看来是拍马难及了! 想通此节这位虚心的求教者便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承认了自己的学习失败——但他万万料不到的是他这自认驽钝的学生倒无所谓但那个敬业的“授业老师”却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那一双明眸之中竟是盈满了汪汪的泪水便似乎快要哭出声来! 见此情形醒言只好又使出那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又哄得这小姑娘开心起来。嗣后他便让琼肜在这千鸟崖上玩着自己则换了一身便装急急赶到那传罗集镇上买了几件女孩儿的衣物——琼肜原来那身衣裳因为昼夜行走于那山林之间早就褴褛不堪已是不能再穿了。 现在醒言的“清修”之地千鸟崖风景还与往日一样的清幽。但自从琼肜意外寻来之后这儿便热闹了许多。原先醒言在这袖云亭旁吹笛解闷之时也就只有那鸟雀相伴;而现在在这少年左右飞舞的鸟雀之中却又多了一个琼肜! 说起来虽然醒言现在对那神曲水龍吟还是心有余悸不敢轻易相试;但毕竟曾经奏出过这样的绝世神曲后来又反复研习过那本灵漪儿相赠的风水引现在醒言对这五音五行之理已算得颇有认识。这位四海堂主隐隐的感觉到这两份曲谱若要引动那法术效果并不在谱儿如何具体排列;更重要的、更起作用的却是内里蕴涵的五行之意。 本来为了谋求衣食醒言便谙熟那吹笛之术;现在有了这样的认识又有那玉笛“神雪”襄助这个目前吹曲儿只为解闷的少年已能抽取这两神曲曲中之意吹出那自己想要的效果来! 于是每至那夕阳西下漫天的霞彩正映在这千鸟崖上之时醒言便会立在这石坪之上和着这高崖上的清风随心所欲的吹上一阵婉转悠扬的笛曲。仿那风水引他将自己吹的这个曲儿称作百鸟引。这“百鸟引”从无确定的曲谱只有确定的曲意。但只要是这“百鸟引”吹出来便会引得那附近山野间本应归林的鸟雀来他身周盘旋飞舞! 远远望去便见罗浮洞天中这许多的奇禽异鸟在这千鸟崖上的霞光中翂翍旋舞且翔且集真似那传说中的“百鸟朝凤”一般。 而在这群翩跹翔聚的鸟雀之中现在又多出了一个灵动的身影——每当醒言吹笛之时琼肜便等到她一天之中最为开心的时刻;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娃总会随着这漫天翔翥的夕鸟和着少年的笛音一起嬉戏、追逐…… 每当这时这个岩身被夕霞映成彤黄之色的“千鸟崖”便真的名副其实为千鸟之崖了。 而在那明月当空之时少年也不忘运转自己那“炼神化虚”之法充实他那似乎毫无进展的太华道力。这时候爱玩闹的小姑娘便会静静的陪在一旁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在那儿趺足而坐——只是虽然少年也曾跟她解释了半天什么是炼神化虚但这小女孩儿与他哥哥几天前的反应一样还是那全然懵懂…… 山中的日子便这样一天天热闹而又悠然的流逝。 这一天正在醒言看着琼肜在这堂前石坪上玩耍之时却见那崖前林间石道上正远远的走来一人。 第二章 杯酒凭栏,检点浮生闲话 这天下午醒言和琼肜看到从那崖前蜿蜒上山的林荫夹道上正在有一人远远的朝这千鸟崖走来。 “怪了这大热天的会有谁会来这四海堂呢?陈子平?不过看走路的样子不像。” 因为隔得颇远醒言一时也认不清来人倒底是谁。 又过了一小会儿等那来人又走近了些醒言才瞧清楚原来这位千鸟崖的访客却正是上次那杜紫蘅的要好之人弘法殿清溟道长的大弟子华飘尘! “咦?他来做什么?” 醒言心中暗自警惕便小声提醒了琼肜一下。 不过等那华飘尘上得石坪跟这两人表明来意醒言才知道自己完全多虑了。 原来这位弘法殿的大弟子这番提着一篓酒菜前来竟是要替他那位紫蘅师妹来向醒言赔礼道歉! 只见这位一身素衫依旧一尘不染的华飘尘在这袖云亭中一边在石桌上摆下几小碟花生香豆之类的下酒菜一边笑着跟醒言说明来意: “张堂主有所不知那次紫蘅师妹回去后经我一番劝导也颇是后悔。但那女孩儿家脸皮就是薄虽然明知自个儿做得不妥可就是不好意思来开口相认。这几天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鲁莽——这不便央我过来跟张堂主说个道歉话儿。” “哈哈哪用如此多礼——那事我便一直没放在心上!” 醒言闻言爽朗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怀。 说起来这张醒言曾在那市井烟尘中混得许久可谓是识人无数。这些年历练下来于那人情交接之上也是颇为通达。正可谓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待听得华飘尘这几句言辞恳切的话儿醒言便知他这番前来替他心上人道歉并非作伪确实是出于真心。 其实自那日醒言不得已出手教训过那杜紫蘅之后这个清溟徒华飘尘便一直成了少年心中的一个疙瘩。虽然自己向来是无所畏惧但现在这千鸟崖上自己的身边多了琼肜这个来历特殊的小女娃;为她着想多一个交恶之人总不是好事。 现在看来这个自己一直担心的人物却也是那通情达理之人。晓得这点醒言也甚是高兴当下便帮着华飘尘铺排酒菜并吩咐身旁的小女娃一声: “琼肜去帮哥哥拿两只陶碗来。今日我要与这华道兄好好喝上一回!” “嗯!” 小女娃儿应声而去颠颠的跑到那石屋之中拿出两只陶碗来。 于是这醒言、华飘尘二人便在这袖云凉亭中对着眼前绿意盎然的青山翠谷听着对面无名山上流瀑的水声潺潺开始喝起酒来。那琼肜小女娃则端着一小碟香豆乖乖的坐在哥哥旁边吃着零嘴。 华飘尘带来的这一小坛水酒与当时大多数坊间所售米酒一样并不甚浓烈清醇爽滑正好喝来消暑——喝着清酒吹着山风真是好不快意! 推杯换盏几番之后醒言便听那华飘尘问道: “张道兄听说你曾跟那清河师伯学过法术?” “嗯是啊!” 少年顺口答道。 “果然!” 听得醒言这随便一答那华飘尘却似是恍然大悟又喝了一大口酒。 “咦?华兄此话确是何意?” 醒言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愚意是说既然张堂主曾跟那清河师伯学过法术那紫蘅师妹败在道兄手下也真是不枉了!” 听得华飘尘这回答醒言心下倒是蓦的一动又想起当日灵庭子的一番话——当即醒言便停下碗盏认真的问道: “那清河道长法力真个高强?” “那是自然!道兄也不必替自己的授业师傅谦虚——是不是清河前辈没跟堂主讲过?唔也有可能毕竟经过那场变故……” 现在这位已有几分酒意的弘法殿大弟子一脸崇敬的说道: “清河师伯灵虚掌门徒为人清狂不羁当年号称‘上清狂徒’;但又极有天资修炼得一身高强的道法连续三届在那嘉元会上独占鳌头——以至于在第四届上经三教长老一致议定三次嘉元斗法冠压同侪的弟子将不必再参加道法比较……唉!如此想来那清河前辈的道法又岂只是‘高强’二字可以形容!” 言语之间这弘法殿大弟子大有恨不相逢之意。 这位华飘尘也是颇为豪爽;但一待他提到心目中的偶像便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一边饮酒一边叙说多年搜集来的清河事迹。 于是这位听众的脑海中便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直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不停更替交换: 一会儿是饶州善缘处那个清河老头儿数年如一的嬉皮笑脸猥琐模样;一会儿又变成那月圆之夜万山之巅白衣胜雪剑气飘风的世外高人…… 华飘尘这一通话下来直把少年的脑袋灌得晕晕乎乎倒真要以为自个儿已经醉了! 从这华飘尘散散碎碎的话里醒言还知道那个老道清河却还有一个外号便是那“天一酒徒”正说他极为嗜酒——这事儿醒言倒是深信不疑。 说起来这次华飘尘提着一坛酒来便是推此及彼料定这四海堂主定然也是喜欢喝上一口! 不过虽然相对于那陈子平来说这华飘尘从长辈那儿听来的前尘往事要多上许多;但醒言听了一会儿却现其实这位清溟徒对那老道之事也是知之不详;很多事儿在少年听来倒颇似那无稽的传言。于是待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头少年便插上一句问了一个自己最为想不通的问题: “我说华道兄方才听你说起那位清河道长竟然是灵虚掌门的徒——可为何会被遣去饶州善缘处?” 少年心中才不信清河老头儿那冠冕堂皇的“入世修行”说法! “这个……” 正自滔滔不绝的华飘尘却似是一时被问住;皱着眉头细细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道: “这事倒不大听师伯们提起;只隐约记得清溟师尊曾偶尔跟我提过他那位清河师兄被委以看守天一藏经阁的重任却不知怎地有一天竟将一个本门圣物给弄丢!所以即使那灵虚掌门极为喜爱清河前辈但也是大为震怒;虽然当时教中前辈多有说情但灵虚师尊还是重重责罚了清河前辈禁锢了前辈一身道力给遣出了罗浮山。” “不过幸好最近听说清河前辈因引荐堂主有功那一身禁制已被消除真是天大幸事!” 说到此处华飘尘以手加额长长的嘘了口气倒似那解脱苦难之人正是他自己。 “圣物?” 一听这词儿醒言却立马竖起耳朵试探着问道: “这圣物……是不是那藏经阁中的什么珍异秘笈?” 长久以来老道神神叨叨传给醒言的这本上清经对其来历少年私底下已经设想过多种可能……甚至包括那坑蒙拐骗。这次听华飘尘一提“圣物”二字醒言立马便留起神来——却听那华飘尘迟疑的说道: “呃、好像不是什么经书。听传言说倒似是清河前辈冬天里温酒误拿了那圣物当柴……这个说法真是荒唐!不过门中长辈对于此事一般都不再提起所以我也不甚清楚。” “哦原来如此。真是世事难料啊!” 想起往日那清河老头儿的脾性对于华飘尘认为是无稽之谈的说法醒言倒真有几分相信——只不过却不敢直说出来省得伤了席间和气~ 当然不管怎么说华飘尘这番话倒是解了少年心中的疑惑: “难怪那天灵庭子提出让清河回山那灵虚掌门甚不高兴。原来这清河老头儿当年竟还闯出这样的祸端来!” 这一番谈话下来倒让醒言知道难怪那陈子平对他这个大师兄如此崇敬。这个清溟徒华飘尘果然是个大好男儿谈吐之间甚为磊落洒脱。虽然带着酒意但说话还是非常得体。 看来这华飘尘对这上清宫中的事体倒是知道得不少。醒言便借着这机会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华道兄有件事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何事?尽管说来便是。” “我上清宫中是否对那异类灵物一概视为寇仇?” 说到这儿醒言怕华飘尘起疑又添了一句: “前些日在上清宫中看到有位赵真人竟是与一头猛虎相伴。似乎掌门师尊也并不如何在意……所以我心中甚是疑惑!” “哈~原来是此事——可能张堂主来得这罗浮山不久对本门还不是十分熟悉。我罗浮山上清宫在天下道门中能占得一席之地便要归功于谨遵那上清教祖的教诲讲求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我上清教门之中对这天地万物的理解并不拘泥于一途。” “就说那异类妖怪我上清宫中向来便有好几种看法。只不过我清溟师尊倒是对那些个异类精灵颇不以为然。” “原来如此!” 听得华飘尘这番解释醒言心下顿时大宽赶紧又替这位华道兄斟满一碗米酒。 那华飘尘也是谈得兴起接着又说道: “说起这兼收并蓄在我上清宫中虽然对于那修炼天道以清心炼气、静养存神为主但其他途径也并无特别拘束。比如那‘玄素之道’的房中术也并不禁止。只是这房中之术现在在我上清门中已基本无人再修习了。” “哦?这是为何?” “因为门中曾有位灵初前辈一心推崇玄素之道谨遵那阴阳炉鼎之法——只是数十年修炼下来不仅道法进展甚微而且还……” 原来这上清宫中与灵虚灵成相同辈分的却还有位灵初道长。只不过这位灵初前辈向来只信奉以房中之术来修合天道。很可惜他以此法修行不仅那道法未有大成还因那些个炉鼎女子俱都慕他人材再加上灵初前辈心软这多年下来那些个本只是买来修合道法的女子竟都成了他的妻妾! 现在这位灵初前辈已是儿孙满堂;山上住不得便去那罗浮山下做了个儿孙绕膝的田舍翁。这飞云顶上清宫灵初道长已是不常来了。 有了他这个前车之鉴现在上清宫中一心只为修得天道的后辈弟子俱都是暗自警醒已没谁再热衷于那“玄素之道”了! 倒想不到这上清宫中竟还有这等趣人!听华飘尘略微一说醒言当下便有些忍不住笑意—— 却不防少年身旁那位一直安安静静的小琼肜突然稚声稚气的问道: “醒言哥哥那房中之术是什么?” “呃、”小女娃这问却难不倒醒言。这些天少年常在四海堂中研阅经书那本专讲玄素之道的《纯阳真经》也是大致览过现在还留有些印象: “这房中之术也称玄素之道它是循那……” 刚说到这儿少年的解说却嘎然而止!然后这位刚刚还在认真解答的醒言哥哥便对面前这位一脸好奇的小小少女正色说道: “琼肜妹妹你还小。这房中之术小孩子却不应该知道!” “为什么我不应该知道?——呃~哥哥啊都说人家不是小孩子了!” 这小女娃儿嘟着嘴儿抗议。 “这个……呀!哥哥现在恐怕有点儿醉了咋觉得有些难受~嗯琼肜你去帮哥哥拿杯凉茶来让我醒醒酒。” “好的!” 听得哥哥有些难受琼肜便赶紧朝那石屋一路小跑而去。 只不过经过石屋门侧的那只石鹤时这小女娃儿却是偷偷停了一下立定身子跟石鹤比了一下——却有些沮丧的自言自语道: “唉和前天一样还是没长高……” “哥哥他什么都好——但如果不总把琼肜当小孩子那就更好了!” “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小女娃儿学着醒言刚才在凉亭中的口气在那里幽幽的喟叹了一下。 经了这个插曲后不多久那袖云亭中喝酒之人也差不多酒兴阑珊华飘尘便告辞下崖而去。看着这位华道兄有些歪斜的下山背影醒言心中颇为感慨: “今日这一叙也真值得——原来却不知那位总是嬉皮笑脸的老道清河当年竟还是这等杰出人物!” “当真是世事难料!” 正在少年出神之时却忽听得身旁“嚯啦”一声——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位正在勤快收拾着碗筷的小琼肜却不小心将一只陶碗扫落在青石地上。当下那陶碗便摔得四分五裂。 …… 看着这散落一地的陶片少年却突然如遭雷殛一时竟怔在那里说不得半句话来! 第三章 福至心灵,参幽微以通玄 盯着这碎了一地的陶片这位微有酒意的少年竟是突然起呆来。 那个扫落陶碗的小女孩儿见醒言如此反应立时便满面惶恐: “哥哥你生气了吗?……都怪琼肜笨手笨脚打破哥哥的心爱之物。” 琼肜在一旁自怨自艾眼中又是蓄起一汪泪水边说边蹲下去一片一片的将那陶片捡起来。 虽然琼肜正说话但醒言却似是充耳不闻只在那儿呆呆的出神。直到琼肜蹲下身去捡拾挡住他的视线时才突然回过神来。而现在这个琼肜小妹妹竟是语带哭腔泫然欲泣——醒言一下子慌了手脚赶紧也蹲下来和她一起捡拾这碎碗片好言慰解这个伤心的小小少女: “呵~这陶碗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只碗啦哪里会是哥哥的心爱之物摔烂一点也不可惜!” “哦?那哥哥为什么要生琼肜的气呢?” “咳咳那是因为——呃!根本就没生气啦!只是哥哥突然想到一个很头疼的事儿。” 原来这少年自入得这罗浮山以来便常常研读道家经典。在那个月圆之夜又受了那把怪剑的点化晓得那萃取天地元灵的法儿自此以后他便对这修道一途也从以前的混口饭吃逐渐变得颇感兴趣。在那无聊之际醒言也会琢磨琢磨那些道家经义。在琼肜来这千鸟崖前他还会常常思索一些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儿来打时间或者助以入眠。 虽然这些天来多了琼肜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娃儿陪在身边这千鸟崖上的清幽日子不再显得那么闲闷;但他那研修道家经义的心思却一直都没放下。 方才正是这碎得一地的陶碗残片猛的触动了醒言的心思让这位习得“炼神化虚”的法门觉得那天道也并非不可期的少年突然间就变得呆若木鸡—— 《道德真经》、《南华真经》等诸多道家典籍都说那天地本原皆是混沌“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混兮其若浊”“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这天地万物的本原正是那毫无义理规律可循的散乱无常。而刚才这些个散落的碎片却突然让醒言惊觉: 这世间似乎欣欣向荣、秩序有常的万物却都是在朝着那混沌、破灭的方向运行。 陶碗落地支离破碎;草木柔条死也枯槁;人生百年尽归尘土;即使那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山川河流却也免不了会沧海桑田。这世间的事物生灵似乎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便是回归天地的本原重归那枯寂破灭的混沌。 虽然先贤有“思劳於万几神驰於宇宙”的意气风但这个天地宇宙的真相却是: 生长孕化并不是宇宙的方向;而寂灭、混沌、死亡才是宇宙间的永恒…… 如果这样那现在这天下的道家千百年来孜孜以求的“长生久视”岂不只是那缘木求鱼全都是妄谈? 方才醒言那一瞬间的失神倒不是为自己不能修道长生而沮丧而是从这散落一地的碎片突然现这大行于天下的道家其最终追求的很可能根本便是个绝无可能实现的虚无之物—— 在当时来说他这个念头也实在过于惊世骇俗因此刚才才会突然怔立当场嗒然若丧! 现在蹲在他身边的这个小女孩儿听了劝慰知道哥哥并不是生气已然破涕为笑却也忘了问这位醒言哥哥为何呆。而她身旁这位心中刚刚经过一场大混乱的少年一边拾捡着陶碗碎片一边自言自语道: “唉原来这陶碗摔成碎片容易却不能自个儿复原成陶碗啊!” “嘻~那是自然啦!哥哥今天怎么也变得笨笨的了?” 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娃又怎会知道她这醒言哥哥方才心中掀起的那番惊涛骇浪! 不过听得琼肜这恰似新鸟娇啼的话儿醒言倒真个顿时释然开怀一笑道: “哈~妹妹说的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顺其自然便可。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嗯!” 这一场不是风波的风波就被小姑娘这么一个简单的鼻音儿给结束了。 现在琼肜开始忙活起她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来:趁太阳还没下山前用清水冲一下这块石坪。一来可以洗去石坪上的树叶灰尘;二来也可以消去这盛夏石坪上炎炎的暑气。这样晚上堂主哥哥便可以有个清凉干净的地方好专心吸那天上的彩光了! 说起来在醒言眼中那毫无颜色的天地灵气在这个小琼肜的眼中却是映成了漫天扭曲流转的绚色光流。看来这个异兽化成的小女娃儿确实不可以常理度之。 当然她这细心的堂主哥哥又是一番叮嘱让她不可以将此事告诉别人。而这琼肜知道自己看到的与哥哥所见不同却又是一阵伤心觉得因为自己是妖怪才有这样的不同那小小心眼儿里只觉得好生难过。结果为哄她破涕为笑又费得少年好半天时光——与琼肜相处的这段日子醒言的口才又是大为精进了! 现在机灵的小女孩往四处瞅瞅瞧着并无旁人便又施展开前些日罗阳街头的把戏从半空中突然招出一团清水然后将它哗啦一声砸在石坪上这凉凉的水儿便四处流溢。 在琼肜清洗石坪之时醒言便立在那冷泉旁边看着清水漫过那被日光晒得泛着白光的石坪。 瞧着这四处漫流的清水少年心中不免又是一番感叹: “唉!就瞧这水也总是趋向那无所定行啊!” 回头看看这冷泉那岩间水气凝成的圆润水滴正从那倒垂的石笋尖上滴落下来在底下光滑的青石上面撞碎向四处飞溅起晶莹的水花。 正是心中有感便触目成情。现在醒言脑子里总是萦绕着那万物皆归混沌的念头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循着这个理儿一番联想。 正在少年心中感慨之时却突然觉得面前寒气一现然后便看到眼前石笋上那颗正自悠悠然然、便快要落下的水滴却忽的凝住不动滞锢在那里便似那鲛人的眼泪一般已是凝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 “咦?” 回头一看却是那琼肜小女娃儿正对着自己扮着鬼脸嘻嘻笑道: “又见哥哥呆便来吓吓你!” 原来是琼肜刚才施了冰冻之术。明白了原委醒言倒也不以为意。回头看看这颗晶莹小冰珠似滴非滴、将滴未滴的模样倒觉得甚是有趣—— 蓦的这原本悠悠闲闲的少年却突然猛一回身一把拢住正在那儿嘻笑的琼肜兴奋的大叫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突然见哥哥这如颠似狂的模样这位正被不住摇动的娇小女娃顾不得双肩吃疼只在那儿连声问道: “哥哥你怎么了?” 见堂主哥哥自方才自己打碎一只陶碗之后似乎便有些怪怪的;现在见他又是这副模样琼肜心中倒甚是担心不知道出了啥事儿便在那里急声问询。 “呃!” 这个乐而忘形的少年听得少女这一连串急促的问话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松开双手跟琼肜不住的道歉并解释了方才失态的缘故。 原来这事儿还真算得上是起因于琼肜、又得益于琼肜。初见那只碎陶碗醒言便忧那人力有穷万物总归于混沌;方才突见琼肜这小小恶作剧少年脑海里却又是灵光一闪—— 刹那间便似那万里的乌云尽皆消散满天又是那星月交辉! 少年现在正是如此想法:既然那水滴可以滴落成散碎的水花也可以凝成静滞不动的冰珠这么说来那向来被认作天地之母、万物本原的纯一混沌是不是也应该有对应的相反之物?或者说若以“混沌”为正那是不是也存在着一个“负”的混沌?若以“混沌”为阳那应不应该还有一个“阴”之混沌? 正所谓福至心灵现在醒言便自然而然的联想起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天地灵气是什么?日月菁华是什么?自己那炼神化虚又是什么?” 现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那天地灵气、那日月菁华那道家认为的“仙灵之气”便是那负的“混沌”、阴的“混沌”!而那炼神化虚便是将充盈于这天地之间的负之混沌炼化成能够存在于自己身体之里、能够为自己所用的负之混沌——也就是那“太华道力”! 现在一连串的想法便像走马灯一般在少年的脑海中不住的闪过: “天地之母万物之原为何一定只能是单一的混沌?也许那一正一负、一阴一阳才是那完整的天地本原!” “也许并不必拘泥于天地本原的数目——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一是二其实都无所谓真正的本原还是那天地运行之‘道’啊!” “虽然那生命最后必将终结但为何我辈生灵仍能存之于世上?究其本因应该便是在那性命完结之前世上生灵都在不停摄入那负的混沌!无论是千年老椿还是那转瞬蜉蝣都是因为摄入那负的混沌才能存活于世上啊!” “草木之荣枯乃草木摄入负之混沌之法;时人之饮啄乃我辈摄入负之混沌之法;凤凰之涅磐乃仙禽摄入负之混沌之法。而天下修仙求道的教门究其本原也都是要寻那吸纳负之混沌之法越生死将人生匆匆百年变成千年、万年!” 现在醒言的灵台之中前所未有的清睿空明: “现在终于懂了原来那‘炼神化虚’所强调的‘有心无为’不仅是召唤‘太华道力’的法门还是那天下修道的至理。若止无为则最多减缓混沌的到来并不能真正‘无不为’。清静无为只可养生而已并不能长生不老。” “只有循那‘有心无为’主动炼化那‘负之混沌’才真正有可能达到我教道门所追求的最高境地:长生久视!” …… “呃?!” 却说正在醒言瞑目凝思、为自己的现兴奋不止时却突然觉着眼帘前一阵晦暗明灭——这位正沉浸于凝思天地义理之中的少年顿时便惊得失声叫道: “不好!难道真让俺悟得天道便要为老天不容要将天谴来灭我?!” 惶恐之下赶紧睁眼一瞧——却见那琼肜小女娃正伸着一只宛如脂玉的小手在自己眼皮前不住的摇动! 还没等醒言说话却见这琼肜讶道: “咦?哥哥却没睡着?” “……” “唉~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至道则无言——那真正厉害的天道又岂能让俺随随便便就给悟出来?呵~哪还用担心遭什么天谴哦!” 只不过经得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思潮起伏却更加坚定了他每晚坚持炼化那天地元灵的决心! 千鸟崖上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流逝。似乎这山中的岁月就会这样一直平淡无奇的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在这位四海堂主下山巡察上清宫田产之时却是听得农人说起在这上清宫所在的罗浮山脚下近来竟是有蛇妖出没! ※※※ 【注】:在老子、庄子、张醒言所在年代的近两千年之后才有西人提出与“混沌”相近的理论“熵”学; 中国古代哲学之灯照亮了华夏千年的岁月其光芒至今仍璀璨夺目不可逼视。在哲学范畴我等炎黄子孙似已是锢步已久。 此是本书中第二次集中论道。 第四章 冰光幻灭,转瞬妖魂之影 这一天又到了醒言该下山巡察田产的日子。 说起来这罗浮山下的千顷良田对上清宫来说颇为重要。但上清宫与它的佃户关系向来不错这个巡察田产的差事其实基本无事可做。 现在为了避那盛夏的日头醒言便寻得一处树荫坐下半倚在树干上歇息。虽然间有那斑驳的日影透过枝叶映在他身上但在这绿荫里经那田野间的清风一吹着实惬意。 醒言在这树底下纳凉那位跟他而来的琼肜小姑娘却一时闲不下来正在那田间地头玩得起劲一会儿采采那田埂边的野花一会儿又蹦蹦跳跳的去追逐蝴蝶——在那追跑之时小琼肜头上扎着的两条鲜红丝带不住的随风飘飞本身便宛若那蹁跹的彩蝶在这片浓绿之中盘桓、飞舞。 奔舞之间小姑娘那红扑扑的嫩脸上沁出点点汗珠便似那粉荷上的晶莹露珠一般。 看着琼肜那无忧无虑的活泼身姿醒言脸上也不觉现出一丝笑意心中想道: “这小女娃儿倒是精神十足也不怕这天气炎热。” 正在他看着琼肜玩耍享受着绿野凉风无比闲适之时忽听得有人在耳畔说道: “唉真是怪事!竟有妖怪敢来这罗浮山下作乱!” 醒言闻声转头见说话之人是一个年纪不甚大的农人也来这四五棵大树遮成的绿荫下歇脚。一把铁锸正搁在他身旁旁。 “妖怪?” 正自无聊的少年听得农夫这么一说立马儿便来了兴趣。 “是啊!这位小道爷还没听到风声?” “还没听说。” 现在已将近正午虽然天上有片片缕缕的流云但这头顶的日头还是颇烈这农人便安心在这儿歇脚。现在见有人搭茬自然是有问必答将这近来村中的大事一五一十的说与醒言听。 原来因为上清宫的缘故这罗浮山脚下向来便是景气清和从无妖怪作乱。近日不知怎的竟有一只蛇妖在附近出没据说还伤了几个人。这妖怪来这罗浮山下捣乱倒真些太岁头上动土的意思了。 刚听这农人说起时醒言还以为这只不过是乡间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但这农人言之凿凿说他们村中已有好几人遭那蛇妖袭击并且还受伤不轻。然后便向醒言描述那蛇妖的可怕样貌说它眼若铜铃身如巨木长得无比的吓人——那诸般景象虽是旁人见得但他说得绘声绘色倒似是亲见一般。 虽然听他说得活灵活现言语间又常常赌咒誓但醒言心中却还存着些疑虑问道: “既然有这蛇妖伤人但你们为何没请我上清宫的道人来降服妖怪?我上清宫中可是有不少法力高强之人哦!” “唉这个俺们也想到了也曾央得贵教的几位道爷来过!” “哦?那结果如何?” “唉!” 只听他重重叹了一声道: “一样没用。没成想那蛇妖竟如此狡猾见有上清宫道人在此便只晓得躲在自家洞里再也不肯出来!” “是吗?呵~这些成精之物倒是蛮有灵性!” 听得农人的叙说醒言又想起数月前那饶州祝宅之中的榆木凳妖来。 “看来今天那蛇妖也不会出来了。” 这位上清宫的少年道长随便的说了一句。 “那可说不定。” 旁边这农人也是无心的应了一声。 “……” 待两人都反应过来时那农夫倒有几分尴尬讪讪道: “虽说道爷您年纪不大但毕竟也是那罗浮山上下来的;有您稳坐在此那妖物自然是不敢……” 话刚说到这儿却突然停住——因为此时两人都听到在那时鸣时歇的夏蝉叫声中竟隐隐听得有女子呼救之声传来: “蛇妖……救命……” 这断断续续的呼救声顺着风声清晰的传到这两位闲扯之人耳中。 听得这呼救声醒言猛然一惊抬头一看却见那原本在附近嬉玩的琼肜现在已是不见踪影! 霎时少年便似被蝎子蜇了一般一下子便跳了起来攫起农夫那把铁锸便朝那呼救声传来之处风一般的冲了过去! “琼肜素有异能应该不会轻易就被蛇妖伤到吧?” 一边力急奔一边安慰自己。 虽然极力让自己宽心但离得那断续呼救声越来越近醒言那颗心也揪得越来越紧浑没心思去细细察堪那呼救之声倒底是不是琼肜传来。 等奔得近了这个心急火燎的少年才觉前面不远处那个呼救之人并不是自己那琼肜妹妹——距自己大约数十步开外的一片林边空地上正有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女子在不停的挣扎呼救;而在她的身上正盘踞着一条胳膊粗的黑色蟒蛇在不停的收缩绞动着! 见此情景少年这颗高悬的心倒反而放了下来。虽然这蟒蛇看起来块头不小但对于醒言这个山里出身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大蟒并不罕见。 “惭愧!倒虚惊了一场还真以为是啥蛇妖。原来只是这样的蛇虫!” 醒言他家便是猎户出身;这种捕蛇事体自是颇为熟谙。当即他便将手中那把铁锸搁在一旁然后便专捡那被日光晒得滚热的地面不动声色的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而那条大蛇在醒言靠近之时似乎毫无察觉只顾在那里死缠着那个女子。 在离那蛇约摸还有四五步远正在轻轻靠近的少年便停了下来略略打量了一下眼前蟒蛇的方位——然后便见他突然起步一个箭步急蹿了上去手掌戟张一下子便准确的掐在那蟒蛇的七寸之处! 虽然也许在旁人眼中少年这番举动似有些惊险莽撞。但正所谓会者不难醒言方才这一连串动作有惊无险诸般行动尽皆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毫不差。 现在他的右手掌正死死扼住那大蟒的七寸左手则紧紧抓住圆滚滚的蛇身一起使力将它从女子的身上剥离。 这条浑身黑鳞的大蟒虽然百般作势回头张嘴要咬醒言以摆脱眼前的困境。但很不幸的是它那最紧要的颌根七寸之处已被这大力少年死死的掐住任他如何扭摆却也是伤不得少年分毫。 眼见这条大蟒被自己牢牢擒住醒言也安下心来。回头看看那个满面灰渍的女子现在似乎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少年便以格外温和的语气婉言宽慰道: “这位大姐现在已没事了。这条大蟒已被俺擒住。你没有受伤吧?” 刚说到这儿却见那个已被惊呆的女子似乎突然醒悟过来然后便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一下子跪倒尘埃悲凄的说道: “多谢道长相救!小女子家中之人都已被这蛇妖害死;妾身现已是无依无靠想求道长再善心……” “蛇妖?” 正在少年听得这女子突如其来的求恳有些不知所措之时却没注意到他手中那条大蟒死死盯住自己竟似在细细的打量!现在少年这本就清俊的面容上蔼然可亲更是散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雅冲和之气。 “……道长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为奴为婢……” 这女子似乎也有些不谙世情少年手中还擒着那条大蟒她便急于向他谢恩。正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却突然觉着手中这条已被自己牢牢擒住的大蟒竟是剧烈颤动起来! ——待他低头看时却这大蟒的身躯竟是正在不住的膨大! 还没等这在场的两人反应过来便见这原本只有胳膊粗的大蟒已然蜕变成一条水桶粗的巨蛇! “不好!真是蛇妖!” 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便见这条巨蟒轻轻一挣便已然脱离了少年的控制。而那原本间杂着白色花纹的黑色蟒头突然间竟化成了一个男子人脸的模样!在那嘴角两边探出两颗闪着白光的尖锐獠牙让蛇妖这苍白的脸面显得无比的妖异恐怖! 现在便见这突然变异的蛇妖便似狂一般将头乱摆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狰狞可怖正在那儿吐字不清的狂喊道: “可恶的人……都给我……去死!” 然后便张开血色大口扬起两颗锐利的獠牙一口向醒言咬来! ——乍逢剧变虽然尽皆震惶但醒言却比那女子更先反应过来。见这蛇妖面目狰狞的咬来醒言赶紧将头一偏避了过去。 只不过虽然没让这蛇妖伤着脸面但它厮咬的度实在太快醒言也只来得及堪堪一让却被那蛇妖死死的咬在了左肩之上! 刹那间醒言便觉得左肩上一阵剧痛然后便觉着有一种酥麻之感裹挟着一股异常阴冷冰寒的气息朝全身流去…… “原来并不是无毒的蟒蛇!” 虽然剧痛攻心但少年并没有慌乱奋力一掌便拍掉正咬在肩膀上的蛇妖然后迅疾动那“冰心结”的法术朝那蛇妖攻去—— 在那冰气及身之时这蛇妖明显一滞动作也缓慢起来。但与上次那杜紫蘅中法不同这蛇妖端的顽强虽然中了法术但并没立即便被冻结而是奋力将那水桶粗的蛇身死死缠在少年身上并且越勒越紧;而它脸上的神情也是越的狂乱狰狞起来! 那一刻一股阴冷凶狠的妖异气息便如潮水般涌来似要将这少年灭顶湮没…… 正在这千钧一之时正奋力抗拒那蛇妖缠身的少年却突觉得身体里那股太华道力不待召唤便自行流转起来。 正如少年每晚在千鸟崖上所做的功课一般这股太华道力正将那潮水般涌来的妖气吸收、炼化……比之吸化那罗浮洞天中的天地元灵这次的炼化却是如此的迅疾一下子便将那汹涌而来的妖气给吸收得一干二净! ——这太华道力的炼化并没有就此终结。 待将那气势汹汹的妖气吸纳殆尽之后这太华道力又倒卷过去开始从那蛇妖身体里将它那些个狂乱之气吸化抽离…… 这一切虽然只是生在一瞬间但对于那正陷于狂乱的蛇妖来说却似乎是那么的漫长。 不过这样一来被这蛇妖缠身的少年却顿时解脱出来。当即醒言便觉得身上一松似乎身上这个正死力盘缠的蛇妖力道一下子乏了许多。 醒言心思何等敏捷当即就反应过来;值此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也顾不得想得太多赶紧便凝神贯注专心运转那“炼神化虚”之术—— 却见这个正自狂乱不已的蛇妖随着少年开始全神运用那“炼神化虚”之术它那脸上原本无比狰狞凶悍的神色却突然转化成万般恐惧的模样;然后便听他喉头荷荷作声只来得及喊得一句: “噬魂!……” 然后便化成一座僵直的冰雕。 虽然见蛇妖这副样子但醒言吸取方才的教训却仍不敢松懈。还在那儿继续施用那炼神化虚之法。 正在此时醒言耳中忽听得一声娇喝然后便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一道影子便如旋风刮过——凝神一瞧却见眼前这原本还有一丝颤动的蛇妖立时便碎成了千块万块…… 待那旋风般的红影落定醒言才看清这击碎蛇妖之人正是那一直在别处玩耍的小琼肜。现在这小女娃儿宛若粉荷的娇靥上竟带着好几分愤怒凶猛之色。 “呵~” 见危机已然过去醒言正要说话——却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便倒落尘埃—— 在那遥远深邃的黑影里似乎正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就要死了吗?” 带着这最后一个念头少年便堕入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五章 玉魄含情,芳魂清入肌骨 醒言悠悠的睁开双眼—— 头顶上纯蓝的碧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便似那罗浮山中皑皑的雪峰。 “好蓝的天空啊!” “咦?我刚才睡着了吗?” 醒言突然现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旁边几株小草草叶正随风拂在自己的面颊上让他觉得痒痒的。这样舒服的躺在草坪上便似刚刚睡醒;似乎还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正在少年呼吸着芳醇的草叶清气之时忽然头顶的蓝天上蓦的探入一个少女的螓正自又惊又喜的对自己说道: “醒言哥哥你真的醒了吗?” “呵~是琼肜啊。中午好啊!” “中午好!——咦?哥哥啊这时候还来逗我~肩膀上还疼么?” “肩膀?” 听琼肜这么一说醒言倒觉得有些奇怪一下子便坐起来转头向自己两侧看看。怪了除了左肩上的薄布坎肩破了一个洞以外其他都没什么异样。前后左右耸了耸肩膀却还是没有丝毫异状。 “不觉着疼啊~唉真是不小心怎么就挂破了个洞!” 醒言正自心疼定了定神一看却现在旁边的草丛中还跪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正在一动不动的呆呆看着自己。 “谢天谢地!” 听得醒言这么一说那还有些惊疑不定的小琼肜立时便笑逐颜开小手儿抚着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那块好看的石头真的就医好了哥哥中的蛇毒!” “那个大蛇妖怪真是可恶!” 刚刚还欣喜非常的小女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又现出一副愤怒的神色。 “大蛇?妖怪?” 一听得这两个词儿方才还在浑浑噩噩的少年略微思忖了一下便立时记起了之前所生的一切。 “我、我刚才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还有这肩膀上的伤口……怎么不见了?” “琼肜是你救了我吗?” 记起之前事情的少年大为迷惑特别是对他那连个伤疤都没有的左肩更是不能理解正一连声的朝他这琼肜小妹妹问。 “不是琼肜……是哥哥这块好看的白石头救了哥哥!” “呃?石头?!” 看着少年迷惑不解的神情琼肜便连说带比划的将方才生的事儿跟醒言说了一遍。 原来在琼肜击碎那蛇妖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哥哥出了什么事儿便突然看到哥哥一下子就软倒在地上;他那左肩上被蛇妖咬过的地方也开始汩汩的渗出一股黑血来。 见此情景这小女孩儿顿时惊惶无措赶紧凑近去察看那伤口。靠近这被蛇妖咬中的地方琼肜只觉着一股冰寒阴冷之气袭面而来——正是醒言体内的蛇毒作了! 虽然这个经历单纯的小女孩儿以前从无任何处理蛇毒的经验;但心急之下琼肜本能的便想用嘴去替哥哥吮吸出那黑色的毒血来——这些黑黑的毒血流干净哥哥也就会没事吧? 正在琼肜俯下身去之时准备吮吸毒血之时却见异变陡生—— 只见眼前这不省人事的少年怀中突然间便光亮了起来便似她哥哥的怀中正升起一只小小的月轮正熠熠辉耀着乳色的光华。 当时头顶上正有一块云彩飘过遮住日头;在这暗暗的云影里琼肜看得分明醒言的怀中正有丝丝缕缕的柔和白光从衣衫里透射出来然后一齐汇聚到他左肩上的伤口中去——在那白光触及到伤口之时哥哥那正在不断渗出的黑血中便似有一条条微小的黑气顺着这丝丝缕缕的白色光华被源源不断的吸了出来。 见此情景琼肜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了那道正在吸出毒气的白光。很显然哥哥怀中一定有什么宝物正在替他疗伤。 在少女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只见醒言伤口中被吸出的黑气由刚开始的浓重深黑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便见那伤口之上已经不再有黑气冒出。 就在那黑气完全稀淡消失不见时那个已然只有鲜红血液微微渗出的伤口在那道柔和白光的辉映下竟然自行的愈合了! 现在少年左肩上那原本深深的蛇齿伤口已经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就连疤痕都没有一个! 随着伤口的愈合从醒言怀里出的这道白光便在他那已然回复均匀的呼吸声中逐渐暗淡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这白光完全看不见琼肜才敢再次摸上少年额头——这时她现哥哥的额头已从之前那如同冰块一样的寒凉重又变得温暖如常。 就在琼肜跟醒言叙说刚才情景之时这小姑娘仍是心有余悸。当想到哥哥刚才差点就死掉自己却没能帮上什么忙时这位见哥哥转危为安已然高兴起来的琼肜小妹妹突然间又变得莫名的难过起来。说着说着那语调之中竟带了哭腔;而那双眼之中更是一阵波光闪动。 见此情景醒言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你刚才说的那能白光的石头……是这个吗?” 说话间醒言双指夹起一物向琼肜晃了晃: 那个琼肜口中替自己吸净毒气的石头不是别的正是半年多前那个少女居盈临别之时从自己脖项中解下赠给少年的那块贴身玉佩! 自那次分别之后这块玉佩便一直戴在少年的颈中从不曾解下。现在这块玉佩依然那样的圆润晶莹玉面上微微泛着碧色的光泽。现在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就是这块入手清凉、晶润嫣然的玉石方才竟是救了自己一条性命! ——直到此时少年才知道曾在那鄱阳湖险恶风波中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少女送给自己的是何等的珍贵之物! 便似突然现了一件以前自己从没留意过的重要事情一样醒言紧紧握着这块玉佩一时竟怔在那里愣愣的出神起来。 正在少年出神之际那位在旁边一直跪着的女子在地下膝行了几步挪到少年的跟前道: “多赖恩公搭救!天幸恩公无事否则小女子便是万死也不能恕罪!” 说着便深深的拜伏下来。 “姑娘不必多礼。惩强扶弱救危济困本来便是我辈男儿应做之事。快快请起吧!” 见此情景醒言便站起身来要去搀起那跪倒的女子—— 却见那女子突然间便哭泣起来悲声告道: “好教恩公得知小女子本是粤州常平人氏。只因家中困顿无法过活便与爹娘一道要去投奔住在这传罗县内的远房叔伯——谁知只因多年未通音讯不知这一支远亲早已泯殁多年。正与爹娘要回常平却没想在这路上爹娘二人竟都被这蛇妖害死……” 说到这儿泪下如雨。待哭得一阵才又哽咽着续道: “若不是恩公相救奴家方才也差点葬身蛇口。小女子现已是无依无靠只愿恩公怜我弱质收留此身;我愿为奴为婢也好略报恩公大恩大德!” “哦?” 听得女子这一番情辞恳切的求告醒言并未遽然作答却在那儿沉吟起来。 而那琼肜小女孩儿见这女子泪水涟涟早已是大动恻隐之心——再想想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无依无靠”么?当下琼肜这小小的心眼儿里便觉得自己与这位可怜的大姐姐竟是如此的同病相怜! 只是自己这位一向和蔼可亲的醒言哥哥听了这位大姐姐方才这番声泪俱下的凄惨求告一时间竟似是无动于衷又开始在那里起呆来。 “哥哥莫不是还没有恢复过来?” 心思单纯的小小少女这样揣想着便准备开口替那位可怜的姐姐求情。 正在此时却听自己那堂主哥哥已然开口: “这位大姐莫忙悲伤请先答我一言:为何你在那蛇妖未曾显露真身之前便称它为妖?” ——听得少年这句语气平静的问话那女子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用那依旧凄楚的语调回答道: “恩公有所不知其实我爹娘遇害之时小女子正去附近人家讨水喝其实并未曾亲眼见得那蛇妖的真面目……” 说到这儿这个年轻女子又自嘤嘤的哭泣起来。 “哦……是吗?” 这话刚一出口却见这位正站在女子面前的少年突然出手如电一把便将那跪着的女子脖项掐住。 “哥哥!你这是?……” 琼肜突见醒言这古怪举动心中大为不解便出言相问。 只是她哥哥却并未答话只是满面凝重的一动不动——而那位脖项被握住的女子身躯颤抖显是被少年这个出其不意的举动给吓得不知所措。 “哥哥在干什么呢?” “嗯哥哥这么做一定有哥哥的道理。只是琼肜也好想知道为什么呀~” 正在琼肜无比好奇之时却见她那位少年哥哥那只握住女子脖项的右手已经松开缩了回去脸上还露出一种怪怪的神情——琼肜却不知道醒言这脸上正露出好生尴尬的神色。 原来方才虽然听得这女子的解释也颇为合理;但醒言心中还是颇有疑窦。当下他便决定出其不意的出手运转那太华道力去试探这女子是否也有那狂乱的妖气——经得几次历练特别是降服那榆木凳妖还有刚才这蛇妖醒言心下已有几分明白:自己这太华道力恐怕正能克制这世间的妖气。 这试探法儿想得倒是无比完美;但令他万分尴尬的是刚才他这一出手非但没识出一丝一毫的妖气反而还从女子身上感觉到有一股无比清醇的气息正和自己的太华道力互相应和——这气息在居盈、灵漪还有这小琼肜的身上却似乎都有感应到…… 突然少年想到一种可能:莫不是这世间的女子本来便都有这样的气机? 当下这位十七岁的少年不由自主的有些脸红起来! 正在少年尴尬、少女不解之时却见这个仍然跪在草中的女子突然间便大哭起来泪雨滂沱而下: “小女子双亲殁于蛇口现下又见疑于恩公——却还有什么面目再留在这世上!” 说着便挣扎着站起身来环顾左右便似要找得一棵大树去撞树自尽。 女子这嚎啕哭声悲凄愁懑分明是心中郁结有感而听来绝非作伪。 当下醒言也暗责自己多心;见这女子悲伤异常竟要去寻短见醒言赶紧往前一步要将她拉住—— 却不防身旁又是一道红影闪过! 原来他那满腔爱心的琼肜妹妹早已是抢先一步将那女子的衣襟扯住…… 于是当他下午在那罗浮山飞云顶的擅事堂中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又开始了一番登记入册的活动。 这次那位清云道长已是驾轻就熟在那女子名讳之后的职司一栏依样添上: “协管文册协察田产” 而这位女子听她自己说姓寇小字“雪宜”。 待醒言领着这琼肜、寇雪宜二人向清云道长告辞之时却见这位擅事堂堂主欲言又止竟似有什么话要说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清云道兄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 醒言心下狐疑——莫不是自己这琼肜小妹妹这些日露出啥马脚? 正在少年心怀鬼胎、准备尽快开溜之时却见那位清云道长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诚恳的说道: “张堂主且留步——不知道兄可曾听说过那灵初前辈之事?” 第六章 冰姿媚骨,噬谁人之清魂 待这一行三人回到千鸟崖上这位四海堂的新成员寇雪宜寇姑娘便去那岩间流泉处就着清寒的泉水濯洗脸上沾染的灰渍。 而待她洗去那一脸的灰尘之后这位刚刚收留她的四海堂少年堂主才现眼前这位与自己萍水相逢可以说是顺手救下的落难女子那一脸蒙蒙的烟尘遮住的竟是如许清丽的容光! 说起来醒言至今结识的几个女子居盈、灵漪还有这仍是稚齿的小琼肜个个都是那世间一等的人物。以前他还有些忽忽视之以为世间女子也大抵便是如此。直到了他入了上清宫上得着罗浮山见识过门中那许多年轻女弟子醒言才现即使这上清宫众人瞩目的杜紫蘅、黄苒比之自己相识的那几个女子却还是颇有不如——虽不是东施西施之别但也绝非貂禅昭君的千秋各具。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现在在醒言心中那世间的女子即使再好看又如何能及得上居盈、灵漪半分呢?何况这眼前正在濯面之人还是自己在田边随便碰上、顺手救下的寻常女子。 正因存了这样的念头在寇雪宜经冷泉之水浣濯、露出她那清爽容貌之后醒言乍睹之下还在那儿有些漫不经心的评价道: “唔…这女子生得还不错。” 只不过瞧着瞧着便似那寇雪宜脸上突然多了一块磁石少年的眼睛便这样被吸引着一时竟转不开去。 “咦?!” 这一看直让醒言心中大讶! 原来待这位闲着无事的堂主再仔细瞅瞅竟是越看越惊奇——这位寇姓女子何止是生得不错!细细打量之下这位在田边低头无意救下的苦命女子即使比之于那居盈、灵漪的仙姿玉貌竟也是不遑多让! 虽然这寇姑娘现在仍是一副荆钗布裙的打扮但就是这样的寻常打扮亭亭立在那水声潺潺的冷泉之侧却自然流露出一脉娟妍清丽之气。这股清隽入骨的神气与那同样清冷寒凉的流泉互相映衬愈显得她所立之处清幽非常。 特别的与居盈、灵漪还有琼肜相比这位寇雪宜寇姑娘虽然年岁似乎比自己还稍稍长出但那举止之间总让人觉着有几分纤弱出尘之态。她那宛如玉雪的粉靥上正带着一抹淡淡的凄容更衬得那纤妍清婉的身姿似乎正随着这千鸟崖上的清风在飘摇浮荡。 并且这寇雪宜正是人如其名肌肤之间如若冰雪一股清靓玉白之气直渗入肌理之中。 正是: 数点寒泉润蔻柔足践轻尘暂淹留; 满树琼香宜雪绽半含冰露半含愁! 被醒言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这寇雪宜寇姑娘倒并未现出什么羞赧之色那神色之间依然从容淡定似乎并不以为意。倒是少年过得片刻自己醒悟过来觉着这般举动颇有些失礼便赶紧将目光移开。 这寇雪宜与那大半月前搬来的琼肜一样也在侧屋中觅得一室安顿下来。 少不得第二天醒言又换上一身便装去那罗浮山下的传罗集镇上用上次卖符剩下的一些银钱又置办了一些必要的饰品衣物。那琼肜素来是丝带束醒言这次便替她又买了一段鹅黄带。又在头脑中略微想象了一下寇雪宜穿上衣物的样子醒言便替她购置了一袭靛蓝布裙. 这蓝布裙虽然是粗布衣衫但透气还不错正宜这夏日山间穿着。那深蓝布裙之上还用白粉之色染着孔雀曳尾的图案裙边则是几小片兰丛写意看起来倒颇有楚地风味。这也正是醒言选它的原因:在价格便宜的前提下尽量挑选那些韵味别致之物正是这位饱读诗书的市井少年一贯的购物原则。 在付钱之前少不得又要跟衣饰店老板略略讨价还价一番。自入得上清教门之后虽然读得不少道家清净无为的“出世”典籍但一旦自己“入市”这讨价还价的习惯却还一时没能改掉。 在临出店门之时那掌柜又跟醒言大力推销铺中顺带销售的胭脂水粉极言其佳称其颇能添女眷之美。但很可惜的是任这掌柜说得再是天花乱坠醒言还是没有任何的购买意向。这倒不是他悭吝;而是醒言又凝神想象了一下小琼肜那宛如脂玉的可爱面颊上涂满朱红水粉的样子——当即醒言便差点笑出声来! 这么一来眼前这老板的落力推销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少年自然是要坚辞不买了。正是: 翩翩玉质妙在无瑕;一染嫣红便成俗物! 待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折腾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后便去弘法殿找那相熟的陈子平闲聊。 说起来这个陈子平陈道兄虽然受他那清溟师尊影响较深行事颇为端方。但实际上内里也并不完全是那木石心肠之人。上次醒言将琼肜收入四海堂中对熟知内情的陈子平来说实际上颇有几分“先斩后奏”的味道。但当醒言看似理直气壮、实则紧张万分的将此事告诉陈子平之后这位素来对异类精灵深恶痛绝的上清弟子却是沉吟了半晌然后缓缓说道: “既然这样那张道兄以后切记莫再在你那四海堂中随便画那道镇妖符了……” 此言一出醒言当即便将他引为知己。 这次前去却有另外一事相问。 待和陈子平略说了一阵闲话醒言便问道: “陈兄可曾听说过‘噬魂’之事?这噬魂、是不是我正教的一种厉害功法?” ——昨天与那蛇妖相搏可谓九死一生;虽离现在差不多只有一日的功夫但那时种种的情景已不知在少年的脑海中回放过多少遍。那个突然狂的人面蛇身妖怪在喊出那“噬魂”二字之时原本狰狞的面容一瞬间竟变得那般的惊恐。这一幅离奇鲜明的场景就如同刚刚生一般;那刺耳的惊呼声就似还在耳边震荡回响。 “瞧那蛇妖如此恐惧的神情恐怕他口中这‘噬魂’之术便是我正教之中一种极厉害的功法吧?又或者说不定这‘噬魂’正是俺这‘炼神化虚’之法的别名!” 这是醒言百般思忖之后得出的一个较为合理的结论。现在来找陈子平闲聊正是要印证一下。 谁知待他这句语调平和的问话话音刚落却见眼前这位神色端和的青年门人已是遽然变色惊声问道: “你方才说的、是‘噬魂’?!” “是啊。怎么了?” “此事你是从何处听来?” “也是昨日无意中听来的。这噬魂倒底是何物?听起来倒怪怕人的。难道不是我正教中的道法?” 醒言也颇是机灵现在见眼前这陈子平反应如此剧烈心说最好还是先含混一下听听再说。 “何止不是我正教道法!” 却听这位知交愤愤说道: “这‘噬魂’正是那邪门左道中第一恶毒之术!” “哦?!” “道兄有所不知这个噬魂之术却是那些邪魔外道之人最为推崇的法咒。若能施展此术便能吸化旁人精血以来增强施术之人的法力——若只这样倒也罢了还算不上是最阴邪的法术。毕竟这世上还有一些邪术也能吸人精血但只要受害之人奋力逃离还能留得一条性命;修养一些时日这些损伤的精气血脉还能弥补回来。而这噬魂之术尤其邪恶之处便在于若将它施展在修道之人身上不仅能吸其精血更能将修道之人苦苦修持的道气元神一并吸噬殆尽并且不死不休!” “呀!这般邪毒!” 这位少年堂主越听越是心惊。 “是啊!多年道行毁于一旦——这对我等正教修道之人来说是何等的险恶!吸精炼魂这‘噬魂’之名也正是从此处得来。” “而那噬魂之人通过此法便可凭添多年的道行。这等不劳而获之邪途也只有那邪魔之人才会走得!” 现在这位素来沉静寡言的陈子平经醒言这“噬魂”二字一撩拨立时便打开了话闸如同换了个人一般一番陈说下来滔滔不绝。说到那激愤之处语气激烈端的是慷慨激昂! “既然这噬魂之术如此厉害那岂不是我正教中人的心腹大患?” “那是自然!只不过幸好天佑正道据说这‘噬魂’之法修炼起来非常麻烦一般也就流于传说之中几乎无人真正看见施展过。” “呀!幸好幸好!” 受得陈子平感染醒言也长吁了一口气。只不过略定了定神心中却忍不住想道: “无人看见施展过这话倒有些尴尬……如果真有人看见差不多也便罹难了吧?” 正琢磨着却听那陈子平继续说道: “据说那噬魂施展之时阴风恻恻不时有黑气冒出端的是恐怖怕人……” 只是陈子平之后的这些话儿醒言却再也没心思听下去。 虽然表面仍在那里时相应和花插着搭着话茬但在他那内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七章 卷蕴丹霞,浣尽愁思尘虑 虽然在陈子平对那邪恶的“噬魂”大感慨之时醒言也是唯唯诺诺不时出声附和。但若是陈子平稍微留意一下便会现眼前这位听话之人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又闲扯了一会儿这位心怀着鬼胎的四海堂主终于寻得一个机会起身告辞。 等重又立在这通往千鸟崖的山道上醒言才突然觉自己方才竟是冒出不少冷汗经这山风一吹衣衫便被汗水粘在身上说不出的别扭难受。不过这阵清凉的山风倒也把他吹得清醒了许多。 正自踯躅向前有些意兴彷徨的少年不经意瞧见道旁那些正自蓬勃葳蕤的山草花丛心中却是猛然一动: “不对!我这‘炼神化虚’之术绝不应是陈道兄方才所说的那邪恶无比的‘噬魂’!” 自己这么多天以来在千鸟崖上栉沐那罗浮洞天中的仙灵之气体验到的是何等清微玄妙的境界。而在那“炼神化虚”施展之时在那“太华道力”流转之际整个人又是变得何等的澄澈空灵! 如此灵妙的道术又怎会是那万恶不赦的邪魔法咒? 经这凉爽的山风一吹这位刚刚被陈子平一番话震得晕晕乎乎的少年头脑又变得灵活起来。他接着又想道: “若这炼神化虚真是那陈子平所说的邪恶之术那为何我每晚炼化之时陪在一旁的小琼肜却总是安然无恙?” 想通这一点少年心下大宽。 不过既然自己这炼神化虚之术能被人看成“噬魂”那似乎也颇有必要再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这个掌握不久的道术倒底还有什么效用。自然那“炼神化虚”篇中的字句又开始像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不住的回放。 在掠过无数的字影之后终于他在化虚篇最后一句话停下: “炼天地混沌之神化宙宇违和之气。天道终极替天行道。神明广大亦弗能当。” 现在在经历过这许多风风雨雨之后留心一想醒言立时便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理解: “那所谓炼天地混沌之神便应是俺在那千鸟崖上每晚必做的功课了。而这化宙宇违和之气……恐怕这才是俺能击碎那榆木凳妖、冻结那狂蛇妖的真正原因!” 如此一来昨日降妖之中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终于有了解释:为何昨日刚开始时自己那“太华道力”毫无响动;而直到那蛇妖狂之后才自行动起来。 “呣!看来那蛇妖狂后的狰狞之气便是那所谓的‘违和之气’吧?” 而因那蛇虫本来便耐寒冷常有经冬僵而不死之蛇;只有在自己用炼神化虚化去蛇妖那体内妖气之后才让他被那冰心结的法术迅冻结。 “看不出俺这炼神化虚之术非但不是什么邪术反倒还是那些个邪气的克星!” 想到这儿少年倒也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不过稍停了一会儿醒言那已然轻松了的神情却又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不对……俺这炼神化虚之术施展起来似乎倒与那邪术‘噬魂’别无二致啊!” 突然间醒言想到一个不太妙的场景:下次再让自个儿遇上妖怪若这妖怪又是不凑趣只管在那儿颠狂那难保自己这正义感十足的太华道力不会主动跑出来“炼神化虚”! 若那妖怪再仿昨日那中术蛇妖的样子扯着脖子只管大喊那自己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听陈子平方才说的那意思似乎这世间也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噬魂”是啥模样若是经那不识货的围观者众口一传那自己的下场…… “也许没那么可怕。” 虽然强自镇定但醒言眼前还是不停的闪现出陈子平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醒言很清楚这事与收留琼肜之事相比绝不可同日而语。忽的他脑海中又闪起一个念头: “当年那清河老道被驱逐下山会不会也与这炼神化虚有关?瞧他送自己这本经书时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恐怕此事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虽然这是笔糊涂帐但醒言觉着自己会的这个疑似“噬魂”之术若是引出什么后果来到时候恐怕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人之事了。 “此事必须得找个法子遮掩过去。” 少年忖道。 等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倒没怎么费神醒言便想到了一个化解之途。 “陈道兄方才不是说那噬魂邪术施展时总是一派阴风恻恻、黑气腾腾的景象吗?我这炼神化虚之术施展时倒没这种——不对俺那炼神化虚施展之时虽然是无声无息;但若是被那妖怪平地一声惨嗥倒也颇为诡异。” 想到这儿醒言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俺便可想个法儿让自个儿在那施术之时现出点什么光明气象来显得正气十足——那便不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了!” 只可惜这想法虽好但一番搜肠刮肚之后却现这法子真要实施起来却也并不容易。 这不醒言立马便想到自己仅会的几个法术之中那“瞬水诀”的法咒倒是可以让自己全身光。但很不幸的是当他在这山地上动起瞬水诀之后全身上下倒是应声腾起了一层光辉在这浓密树荫里看得也甚是分明—— 可惜的是他身上这层青幽幽的黯黯光华却实在算不得什么光明堂皇的景象;若是再配合上一声凄凉无比的惨叫……那非但不能起到掩饰效果反而还让人更加生疑! “唔那就等有了空闲去那飞云顶上的藏经阁走一遭看看那儿有没啥让人浑身冒金光、一看就是正气凛然的法术经咒!” 拿定主意之后少年的脚步又变得轻快起来往那千鸟崖一路悠然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中让醒言有些出乎意外的是他无意中收留下的这个寇雪宜寇姑娘倒是给他和琼肜带来不少便利。 以前每到餐时醒言还要带着琼肜去那同在抱霞峰上的弘法殿中觅食。但自从寇雪宜来了之后这三人便只去那儿吃了四五次便不再去了。 因为大约两三天后寇雪宜跟醒言告说道她不太习惯在这许多生人面前进食。 因而她便央醒言去那弘法殿的食厨之中讨来必要的锅碗瓢勺还有那米面菜蔬然后她便在这四海堂中举火升灶就着那方不知哪位前任堂主留下的小小石灶开始给这四海堂中一众人等烹煮那一日三餐的食物。 但实际上在四海堂中占得多数的这俩女眷基本上只吃那琼肜小女娃儿每日不知从哪儿拾掇来的鲜美果实;这灶间烹煮之物大多都进了这位四海堂主的肚腹。 虽然醒言也曾劝寇雪宜不必如此辛苦但每每她只是淡然一笑称她当日许下为奴为婢之愿这些便都是她应该做的。 说此话时寇雪宜那张如霜赛雪的面庞上便现出一种连男子也少见的坚韧不回的神色。伴着它的还有那一抹似乎永远也消不去的愁颜。 瞧她这副神色劝过几次之后醒言也就没再坚持。只是这么一来却扰碎了不少上清宫年轻弟子的清梦: 在雪宜到来之后便常有那其他峰上的年轻弟子不畏那风吹日晒、跋山涉水之苦巴巴的赶来这抱霞峰弘法殿中用食! 又过得几天这一日永远不知疲惫的小琼肜又扯着她的雪宜大姐姐结伴去那山中摘花觅果。这两个女孩儿一走便显得这四海堂中一时间清静非常。 得了这阵空闲醒言便在那袖云亭中诵读经书。在看过半卷经书之后觉着有些倦怠便展目眺望对面山岑间那道潺潺不绝的流瀑舒缓一下精神。 袖云亭飞挑的亭顶遮住了这夏日的阳光。不时有些微黄的叶茸从亭畔树木的枝头飘落随着山风悠然而下散落在少年面前铺开的经卷上。 又出了一会儿神醒言忽的想起来反正现在也是无事何不趁此去访那飞云顶上的藏经阁中?也好瞧瞧有没有合适的法咒可以来遮掩自己这疑似噬魂的炼化之术。 想到这里他便束好面前的卷轴略拾掇拾掇道服便朝那飞云顶迤逦而去。 上清宫天一藏经阁坐落在罗浮山飞云顶上清观之侧与后山的观天阁遥相呼应。但与观天阁那巍巍入云的参天气魄相比这藏经阁从外面来看并不十分显眼只是一座三层高的石楼。石楼阁顶俱覆青瓦。 天一阁如此材质正宜防火。而这藏经阁“天一”之名也是取自那“天一生水”的说法喻指克制火患。这“天一生水”是何来历在琼肜来那千鸟崖之前醒言无事之时倒也曾经做过考证。只不过最远也只晓得那前朝大儒郑玄曾说过:“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再往前便湮没不可考了。 现在远远望过去这天一藏经阁青灰相间造型质朴外表颇为古旧。只有那阁顶四角弯翘的飞檐才让它显出几分灵气。 到得这藏经阁门口那守门的弟子却似乎不太认识他。只有在醒言出示了那块四海堂堂主令牌之后那守门弟子才告了声罪恭敬的请他入内。 待来到藏经阁里面醒言才现这间从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藏经阁内里却颇为宽绰广大。一排排的檀木书架在平整的水磨石地上整齐的排列着架间则叠摞着一卷卷的经册。 在经架间略略逡巡了一圈之后少年便有些奇怪的现这整间楼室里除了自己之外便是几位看守藏经阁的道人。除此之外这诺大的藏经阁中便没什么上清弟子在翻看经书。 ——这位新入门的四海堂堂主有所不知的是在这藏经阁中收贮的都不是那寻常修习所用的经籍。上清弟子日常修习所用的道家经卷在上清各殿之中都有自备。 说起来醒言那四海堂中相对他堂中弟子的规模而言那藏书也算得上是十分丰富了! 另外让醒言觉得颇有意思的是在天一阁这个道门藏经阁中竟然还有好几栏书架上面堆叠的却不是道家经籍。略略翻翻有不少正是他以前在那季家私塾中所涉猎的诸子百家的经卷。甚至在那儿还现了为数不少的武术典籍。而在一些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古古怪怪说不出来历的经轴。 而这几栏有些另类的书架则全都赫然铭着四个篆字:“海纳百川”。 看来这上清宫藏经阁的设置也很好的秉承了那上清教祖的教义。 还有一点也让细心的少年注意到。那便是虽然现在那麻纸、竹纸在上清宫中甚是风行但在这藏经阁中醒言却现所贮藏书几乎全都是那些竹木卷轴。略一思忖便大略可知其缘由。 一来自是因那大多数藏书年代久远那时恐怕还没有纸。二来即使现在新入的卷籍也不用纸张写就大半便是为了能藏贮久远不易损毁吧。说起来那麻纸竹纸虽然轻便但较易被虫咬蛀;况且若是经常翻阅其损也不利于长久存贮。 就是这千百卷不同年代烤制成的木牍竹册蕴贮一堂混合着散出一股说不出的气味。这气味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但却颇为清郁沁人心脾恐怕便是那古人津津乐道的书香吧? 醒言就在这些散着汗青香味的经卷书架中往来查看。只是待他转上好几圈儿也耐心翻查了一些经卷但大半个时辰下来却还是毫无所获。 半晌徒劳无功之后醒言才觉这藏经阁一层之中的经册卷轴虽然称不上浩如烟海但也差不多够得上书叠青山。逡巡了好几周花费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才现除了变得眼花缭乱、双目酸麻之外还是一无所获。 终于醒言决定放弃自己寻找转去询问那负责守护藏经阁的前辈道人清旸道长。 恭敬的见过这位面容清瘦、相貌慈和的清旸道长醒言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询问清旸道长在这藏经阁中有没有那施展开来能让他浑身上下现出一派光明灿烂景象的法咒。 许是这要求比较古怪倒费得他不少口舌。最后才终于让这位清旸道长明白眼前这位新入本门不久的少年堂主说了半天的法术原来并不是那利于攻防的法咒——这少年心急火燎说了半天的法术却只是想让自己在施法之后变成一派光耀堂皇的模样! 却说这位清旸道长方才见这位少年堂主在那书架之间专心致志的翻寻经卷还在内心里赞他勤勉。等现在弄清这少年的真正来意再看他那一副急切的模样便在心里暗暗叹道: “唉可惜了。倒底还是少年人只想学这些个华而不实之术。” 只不过这清旸道长向来温蔼并不准备拂这位少年堂主的兴头。略一思忖便缓声对眼前这个一脸期待的少年说道: “原来堂主要求此术……贫道想起来了在那边‘丹霞匮’中有一卷名为太上大光明神咒品的经册。那里面好像记载着堂主所需的法术。几年前贫道似乎浏览过大概叫‘旭耀煊华诀’。” “呀!那就多谢道长相告~” 听清旸道长这么一说便知这藏经阁中确实有自己设想的那种法术;这样一来自己那心腹隐忧便差不多完全可以消除了! 当即醒言便大喜过望干脆利落的谢过一声之后就赶紧转身朝丹霞匮奔去。清旸道长所指示的那个“丹霞匮”偏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若不是经他提醒醒言根本便不会注意到。 而在这位急奔而去的少年身后这位说话素来缓慢悠然的清旸道长还没来得及将那更重要的下半截话儿说完便见得这位性急的少年堂主已是向那“丹霞匮”一头冲去! 第八章 言存嘉意,欣然有会于心 负责守护上清宫天一藏经阁的这位清旸道长脾性还真有些慢慢悠悠。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他的前任老道清河正因为过于张扬跳脱才导致最后酿出大错所以上清宫吸取教训慎重考量之下才选了这位性情沉静的清旸道长来做这天一藏经阁阁主。 因此在醒言以为清旸道长的话已经说完便转身朝他所指的“丹霞匮”奔去时那清旸道长却还是留下后面半截颇为重要的话语没来得及说。 于是便在醒言已经奔到那丹霞匮书架前准备开始翻寻那载有“旭耀煊华诀”的经书时耳中才听到清旸道长迟到的一句话: “……那丹霞匮不可贸然靠近!” “呃?” 听到这句话醒言那已经开始翻动经卷的手顿时便停了下来: “莫非来这丹霞匮中寻书还有什么重要关窍不成?” 当即这位从谏如流的少年赶紧停下手中的翻动又返身奔回清旸道长的面前恭声问道: “不知道长所指何事?” ——却现眼前这位清旸道长现在竟是一脸的古怪;沉吟了半晌之后才有些讷讷的说道: “呃……也无甚事。张堂主便去那丹霞匮中寻找吧耐心寻一下应该不难找到。” “是。谨遵阁主所言。” 少年恭敬一答然后便带着满腔的莫名其妙又返身去那个嵌在阁厅东南角的丹霞匮前开始专心的寻找清旸道长指点的那本经咒。 果不其然也没费多少功夫醒言便查到了那卷《太上大光明神咒品》。找到后将这经卷小心的取下来醒言便在旁边寻得一处干净所在盘膝坐下来细细研读这经卷中所载的内容。 且略过少年专心研习经卷不提再说刚才那位清旸道长现在可谓是疑窦满腹。 原来清旸方才说那丹霞匮不可贸然靠近确非虚言。这丹霞匮中所贮经书若要修习俱都要求修习者奄有不小的道力。若是道力修为不够还来强行修炼的话则不仅无益反而还有大害。 因此为了避免那些贪功冒进的后辈子弟吃苦头坏了修行这藏经阁中的前辈长老便在这丹霞匮的周遭布下一座小小的五行阵法名为“巽壁阵”。若是有那道力修为不够的上清弟子靠近这丹霞匮时这座“巽壁阵”便会自然动起来阻其到那架前寻阅经卷。 虽然这座阵法兼带着也有防盗的作用只不过若是那贼徒能进得这藏经阁便不会是一般的小贼;这座阵法也基本不会起到作用。 其实方才也是醒言一心只想着那掩饰噬魂之术便没怎么留意;若是稍加留心便会现这丹霞匮离得一般卷架颇远旁边墙上则镶有一块木牌上面也书明此事。 不过虽然没能留神但幸运的是醒言年纪小则小矣但并非是道力全无。虽然他那太华道力经了这么多天的淬炼并不见怎么增多但也已算得颇为精纯;丹霞匮旁这座小小的五行阵法自然不会对他动。 只不过这些内情那清旸道长却无从知道因此便在那儿疑惑不已: “怪哉!这位四海堂的张堂主听说入得本门才不过两月光景。看他年纪也只不过十六七岁却不知如何竟能通过那巽壁之阵?” 一番思忖之后这位行事谨慎的清旸道长想到一个合理的可能: “莫不是这阵法年深日久今日竟是失去效用?” 这念头一经想出便越琢磨越觉有理。 有了这想法之后略一思忖这位忠守职责的藏经阁阁主便唤过不远处那位正在洒扫的徒儿小道童净行。 见师傅相召这小道童赶紧过来躬身说道: “不知师傅有何吩咐?” “唔是这样的有本《阴骘大定经》为师想翻阅一下。你替为师去那丹霞匮中取来。” “是……嗯?” 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等想清楚师尊话中之意这位与醒言年纪相仿的小道童净行大讶忍不住问道: “师傅那丹霞匮前的五行阵徒儿不是还不能……” 刚说到这儿便听得他师尊又是和缓的说道: “唔你去吧。自有为师的道理。” 瞧着师尊莫测高深的样子净行也没法只好怀着一肚子迷惑朝那丹霞匮走去。 在他身后清旸道长正拈须想道: “唔……虽说我这净行徒儿修为尚浅但总比那刚入教的少年要强一些吧?如果他也能近得那丹霞匮那便一定是巽壁阵已然失效。” 且不提这清旸师尊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再来布设一座新阵势却说他这位小徒儿净行依着师傅之言朝那丹霞匮一路走去—— 就在这清旸道长暗自认为自己这徒儿应该和醒言一样安然无事之时却冷不防忽听到“咚”的一声响! 这一声冷不丁的响动倒让这位没有多少思想准备的清旸道长惊了一跳。抬眼再去看时却现他那净行乖徒儿额头上已然长出一亮晶晶的大包! 原来净行刚刚靠近那丹霞匮离那阗石书架还差一步之时却在他身前突然便是一阵青光闪耀就似平地砌起一道无形的砖墙一般“咣当”一下净行那探在前面的白净额头就已是吃了一撞! ……待净行熬着痛无比沮丧的回到师傅面前时倒没注意自己这位清旸师尊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 虽然自己这少年徒儿受了委屈但方才这事儿的真实缘由却有些不大方便跟他直说;这清旸老道只好另想了一个说辞。 于是这位正自熬痛的净行小道童便听到面前这位师尊语重心长的教诲道: “净行我徒你跟我修习道家经法也将近三年了。你看那边地上那位和你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他已能安然无事的通过丹霞匮前那座小五行阵了。” 略顿了一下接着情辞恳切的鼓励起眼前沮丧的徒儿来: “净行啊你的资质是非常高的。以后可要更加勤力修行争取早窥道家真境才是……” 清旸这话一说这位额头正隆起一包的净行道童便立时忘了所有的疼痛;当下他心中大为感动: “原来师尊对我期望如此之高而我却懵懂无知不求上进。都怪我不争气……” 当即净行就觉得有些要热泪盈眶便语带哽咽的说道: “师尊教诲小徒一定牢记在心!从今日起我定会勤修道业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嗯!这样便好。你去吧。” 小道徒鼓舞而去留下身后他这位一脸羞红的师尊。 但正所谓“造化弄人”现在这位正忙着羞惭的清旸师尊完全没想到的是正是他这一无心惹起的小小风波竟成就了日后上清宫一位道德高深的一代高人!而在其他方面并无多少杰出成就的清旸道长恰恰就因为座下出了这位高徒便在那上清宫历代名人谱上附带着留下一笔。正是: 有意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方才生的这所有的一切那位席地而坐、正自专心研读经诀的少年却是毫无所知。他的所有神思都已经沉浸到这道经中去了。 正如一般道家经书一样这卷《太上大光明神咒品》中所记载的“旭耀煊华诀”前面大约占了全篇一半的篇幅都是在阐释宣扬道家经义。只有后半部分才是真正的经术法门。 当然这本诀册中免不了要将这法诀的效用夸说得无比之大;但醒言志不在此便无心细看这些溢美之词直接就跳到那经咒开始之处细细的品评研读。 只有在这时候醒言才深深的感到自己当年在为衣食奔波的同时挤出时间去跟季老学究“之乎者也”那工夫完全没有白费。在研读这些文法谲拗、字句难懂的道家经文时如果没有扎实的文学基础则不用说去理解、仿照、施用恐怕便连最基本的句读都是十分的困难! 虽说这“旭耀煊华诀”要达到的效果并不繁复;但这法咒口诀通读下来也着实不容易。不过现在这些已经难不住这位晓读诗书、颇熟五行阴阳之理的少年了。 因而也没过多久这位正自细细观察醒言的清旸道长便突然看到这少年堂主的身上忽的蒸腾起熠熠闪动的辉煌光焰来! ——这千万道明耀堂皇的炫目华光便似那旭日映照的绚烂金霞一般将这少年的全身上下笼罩。在这绚烂夺目的明黄光焰映照下现在这少年看上去便似那金甲神人一般! “成功了!” “以后若再遇上那狂乱的妖怪便不必自缚手脚了!” 大喜之下这位施术成功的少年便腾身而起将那经卷放回到经架上;谢过清旸道长之后便欢欣鼓舞的出门而去。 而这位清旸道人见这位身上犹剩着一丝明光的少年载欣载奔而去在替他高兴之余却也忍不住暗暗想道: “这少年天份是十分高的。只可惜似乎过于注重这些华丽之术。今个这法术本身倒也还罢了但他的取意就有些……若是今后一直如此未免便有些入了歧途。” “嗯以后得便贫道得多开导开导他。” 这位惜材的天一阁阁主心中如此想道。 第九章 云浸几案,冰纷笔上之花 待回到千鸟崖上醒言现那琼肜、寇雪宜二人还未回来。刚才去藏经阁那一阵折腾兴奋过后还是觉着有些倦惫;他便在这袖云亭中的石凳上歇着让这横崖而过的清凉山风,吹去自己这一身的倦意。 又歇了一阵正自看着眼前山景之时便见到自己这四海堂中的其他两个成员正从崖前石径上远远的走了过来。前面蹦蹦跳跳的自是那琼肜灵动的身影;后面那个窈窕从容的身姿则是那端庄谦抑的寇雪宜。 等这二人回到崖上这小琼肜见着自己的醒言哥哥正在这袖云亭中呆便跑到他的身前献宝似的将她俩在山中采得的那些新鲜果实一一摆在他身前的石桌上。这些或红或橙的果实上还闪耀着一些水光应是她们在回来之前便已在那山涧溪水之中预先濯洗过了。 看来这琼肜小女娃在摘寻野果方面还真有一番不俗的本事。待醒言随手拈起一枚果实放在嘴里轻轻一咬便立时觉着一股香甜醇美的汁液破皮而出瞬间便布满自己整个舌端。而在那甜美的滋味之外更有一番清新凉爽之气随着这果实汁水的下咽辗转流过全身端的让人惬意无比! 在品着如此佳味的同时醒言还不忘在那吮食间隙口齿不清的赞美她们几声。 看到哥哥如此喜欢自己摘来的水果这个正在贪吃年纪的小琼肜却似是比自己嘴里吃着还要高兴只管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少年哥哥。在看着他咽下舌间最后一口果液后琼肜便满含期待的问他这果实味道如何。 很显然听她相问醒言自是赞不绝口。在得到他肯定答复之后小琼肜才心满意足的拿起一串果实倚到一旁享用去了。 而那位寇雪宜寇姑娘经得方才那一番赶路那白皙的脸上也现出一丝血色;看在醒言眼里便觉她现在的样子不再像往日那般清冷。只不过她脸上的那副神情却还是那漠不经心的模样。 见她只是垂手侍立在一旁醒言便笑着让她也尝尝这些果实的滋味。 听得堂主相邀这寇姑娘便应了一声: “是。” 淡淡说完这个简单的字儿便随便捡出一个橙色野果开始轻轻啖食起来。 看着寇雪宜还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醒言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双亲俱在却完全能够理解这位妙龄女子失去父母之后的凄怆痛楚。怪不得常有那“如丧考妣”的说法现在看她整日里这副恹恹的神态便知这位寇姑娘虽然在这千鸟崖上不虞衣食自己和琼肜平日里也和她笑谈无忌但自始至终她都好像没能从那丧失亲人的痛楚中完全恢复过来。 也许这些刻骨铭心的痛苦需要更长的时光来慢慢消磨、冲淡。 心中这么思忖着少年倒有些庆幸当日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若是那天不管不顾那眼前这位弱女子还不知道要在那风尘之中怎样的颠沛流离呢! 想到这儿醒言不免又想起那位千里来寻自己的琼肜来当即便转过头去看看这个小女娃儿——这一瞧不要紧倒让少年哑然失笑! 原来与寇雪宜那般庄娴的吃法不同这个琼肜小女娃吃相却很有些饕餮之态。现在这小姑娘正倚在亭边栏柱上将那果实咬得汁水横流溢出唇角涂满在那红扑扑的脸蛋儿上。 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女醒言倒没准备将自己习得那“旭耀煊华诀”的事儿告诉她。毕竟琼肜还小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知道后若是无意间将这事说给别人听那自己这遮掩法儿就不灵了。到了那时若要自己再想其他法子倒也大为头痛。 至于这位寇姑娘虽然对自己一直恭恭敬敬但似乎常常是神思不属那心思儿也不知游离在何方。因此更是不必将此事跟她赘言。 少年张醒言跟他这位娇憨可爱的琼肜小妹妹还有这个有着冰清玉冷之气的寇雪宜在这午后的千鸟崖上便这样乐融融的啖着这些清凉香甜的野果任山风拂面任日光西移一时间倒也是无比的陶然适意。 许是习得那旭耀煊华之术解了心头一大隐忧的缘故这日傍晚在那夕阳西下云霞满天之时醒言觉着兴致颇高便取出自己那玉笛神雪开始吹奏起婉转悠扬的笛曲来。 在这夕鸟归巢之时醒言吹奏的自然又是那并无确切曲谱的自创曲儿:“百鸟引”。 在他那清逸爽滑的笛音中间或跳动着串串清泠的音符在那空灵之处轻盈闪动若有若无便似那天上仙禽的鸣唱一般。 闻得少年玉笛中流淌而出的曲意那些正在结群盘旋于附近山峦林木上空的鸟雀又呼朋引伴一般飞集到这千鸟崖上随着醒言玉笛曲调间的高低婉转在他身周追翎衔尾翩翩翔翥 眼前这鸟雀翔集的场面那小琼肜早已是见怪不怪。见哥哥又吹起这引鸟的笛儿这小女娃儿便闻声而至颠颠的跑来只管在少年的身周与这些鸟雀一起追逐翔舞。而在那追跑雀跃之间这琼肜小女娃竟也能身轻如燕常常仿着那鸟雀翔舞的姿态也在那半空中转折滑翔便似肋间生了双翅一般。 此时她那束的丝带也曳在身后荡荡悠悠随风流动就像那飘逸的凤凰尾羽——琼肜这番凌空浮转的姿态倒颇像那游侠列传中所描摹的技击之舞。 千鸟崖上这般千鸟翔集的景象对那位入山不久的寇雪宜来说却是她头一回瞧见。因此当她立在旁边听笛见着这一幅人与鸟共存共舞的和谐景象时脸上便现出无比惊奇的神色。 现在在寇雪宜那双向来都似静澜止水的明眸之中也开始漾动起一丝迷惑不解的光芒。 待醒言一曲吹毕琼肜便跟那些鸟儿雀儿咕喃着只有她们之间才能理解的话儿似乎正在那里依依不舍的道别。 醒言瞧得有趣便一本正经的问她: “妹妹啊你在跟你的鸟儿朋友说什么呢?” “嘻~我在嘱咐她们呢!” “哦?嘱咐什么呀?” “我刚告诉她们等下次哥哥再吹曲儿时一定要记得再来和琼肜一起听!~” 说这话时小女孩儿的语气郑重其事。 瞧着小琼肜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一股怜爱之情自醒言心中油然而生。 正想接着跟这小丫头打趣之时却忽听得那素来较少说话的寇雪宜正用略显生涩的语调问道: “这些鸟……为何不怕人捉?” 言语之间颇有些迟疑之态。 寇雪宜这句问询传到醒言的耳中倒让他颇有些惊讶——倒不是她的问话匪夷所思;而是因为自从那次求自己收留她之后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位寇雪宜寇姑娘便几乎没怎么主动跟他说过话。 “是啊!醒言哥哥为什么呀?” 听雪宜姐姐这么问旁边的小琼肜也附和着言一脸专注的期待着醒言哥哥的回答。其实这小丫头跟这些鸟儿不知道沟通得有多好! 既然这平时难得主动说话的寇雪宜开口问询醒言便也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字斟句酌将这“百鸟引”之术个中涵义用她们较能理解的方式认真的解答起来: “我所吹的这笛曲儿里含有与那些禽鸟交接之意。吹出这个曲儿只不过是为了将这意思告诉那些鸟雀。” “这笛曲其实并没有确定的谱调。因为若要得那鸟雀信任最重要的便是要消歇机心敞开胸怀告诉那山中的归鸟我要与她们同忧同喜同栖同飞同沐这漫天的夕霞同享她们那归林的喜悦。那些鸟雀虽非人类但自有其通灵之处。听得俺这笛曲她们自会知道我这里并没有张开的罗网而只有与她们一同欣喜这天地造化的诚挚之意。” “那什么是机心呢?” 在那寇雪宜似懂非懂之时这琼肜口快听不懂“机心”二字便立即开口询问。 “说到这机心可有一个故事哦!” “有故事呀!那哥哥快讲给我们听!~” “嗯!在从前有个人住在海边非常喜欢海上的鸥鸟。每天早上他都要去海边和那些鸥鸟一起玩。这人非常讨那些鸥鸟的喜欢常常有上百只海鸟簇围在他的身边。” “咦?这人和哥哥好像哦!” “呵~是嘛!再说这人有一天他父亲对他说道:‘我听说那些海鸟都喜欢随你一起游玩;那你就帮我捉一只来让我也来玩耍一下。’儿子听了父亲的话觉得从自己身边那上百只海鸟里要捉得一只鸟儿来非常容易于是便满口答应第二天很有信心的去那海边引鸟。” “那他捉到鸟儿了吗?” 小琼肜一脸担忧之色。显然她是在替那可怜的鸥鸟担心。旁边那位寇雪宜寇姑娘也在认真的倾听。 “没有!等这人到了海边却奇怪的现那些平时总愿意和他一起玩耍的鸥鸟只肯在天上盘旋一只都不肯飞下来!” “这是为什么呀?” 琼肜不解的问。 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间插着问倒将他这故事的叙述衬托得恰到好处: “这就是因为那人有了机心啊!他心里想着要给老父捉一只海鸟回去存了对那些鸟儿不好的心思;那些聪明的海鸟就再也不肯飞下来和他一起玩了!” “这不好的心思就是机心!” 这两个女孩儿听完醒言这番话之后反应各有不同:寇雪宜若有所思小琼肜则拍着掌儿赞道: “故事真好听!” 这天真的小姑娘却完全没想到当初她因为醒言的符箓现出自己不喜欢被人看到的真身但却还是一心只想和哥哥在一起这里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直觉着这个有着好闻气息的大哥哥对她毫无“机心”。 不过这琼肜却不懂得如此归纳只在那儿一脸崇敬的望着她的醒言哥哥问道: “这故事是哥哥做的吗?” “呃……不是哥哥写的。我也是从书里看来的。” “那写这书的人一定也很了不起哦!” “是啊讲这故事的书叫作《列子》。写它的人叫列御寇据说还是我们道家的仙人呢!所以也有人把这书叫成《冲虚道经》。我房里就放着一卷!” “哥哥能看懂也很了不起哦!琼肜便笨笨的只会画自己的名字~” 看起来琼肜对那列子似乎并没啥特别的反应。 “呃~其实这也不难如果妹妹愿意哥哥可以叫你认字啊。只要识了字以后你自己就可以看懂很多故事了!” “好啊好啊~我要认字!” 一听自己以后也能读懂哥哥才能看的书这琼肜小丫头便兴奋起来在那里雀跃欢呼不已。 “雪宜姐姐你认识字吗?” 小姑娘兴奋之余也没忘旁边她的雪宜姐姐。 “我却不识字。” 听得琼肜相问寇雪宜略有羞赧的答道。而说完这句话她那双似乎永远沉静的眼眸中却突然燃起热切的神色似乎她对这识字之事也非常感兴趣。但许是囿于她自己给自己赋加的奴婢身份虽然心中期盼但口角嗫嚅似乎并不好意思出声相求。 寇雪宜这番欲语还羞的情形自是全然落在醒言眼里。 “原不知这寇姑娘也是如此好学。这倒是件好事;也许可以借着习字来冲淡她心中那番抑郁之情。不过瞧她的脾性俺这出言相邀时倒不能太着于痕迹。” 于是少年便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寇姑娘你也一起来学字么?” “我……也可以吗?” 果不其然听得少年相邀这寇雪宜还是有些迟疑。 “当然。” 云淡风清的语气却饱含嘉许之意。 “那就多谢恩公!” ——让醒言、琼肜二人都没想到的是听得醒言出言应允这位平素皆称他为“堂主”的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又口称“恩公”;而她那纤妍袅娜的身姿更是盈盈一拜竟向少年行起那跪地膝拜的大礼来。 “寇姑娘快快请起!” 见此情形这位受她礼拜之人赶紧趋前一步将她双臂搀起——在触及寇姑娘双臂之时醒言觉她浑身微微颤动竟似是激动万分。 看到她如此郑重醒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便温言说道: “寇姑娘我只是在闲暇无事之时教你和琼肜妹妹读文写字而已不计较师徒的名份。你也不用行如此大礼。” 在醒言看来这寇姑娘方才大概是尊他为师长了才会行如此隆重的拜礼。若是奉他为师的话这般礼仪倒也不算过分。 “以后还请寇姑娘不要如此拘礼否则我倒不好坦然教你。” “是。” 随着这一声应诺那已然立起的寇雪宜似又回复到往常的模样。 于是第二天醒言便去那擅事堂领来足够的纸墨开始教琼肜二人读书习字。待开始教授之时醒言才知道这寇雪宜与那琼肜一样可以算是只字不识。这也不奇怪那时一般人家的儿女即使那男子也不一定有习文的机会更何况是女儿之身。 因此醒言便回忆着当初季老学究对他的启蒙之法开始有板有眼的教这两位女孩儿习字起来。在这习字开始之时对这两位毫无基础的女弟子光是教她们拿捏那三寸毫管便费得醒言老大功夫。 头几日这两个女弟子的最大成果便是略略会得那握管之法。而这几日顺带教授的文字虽然是那些笔画最少、平时又最易碰到的字儿但被这两位姿容娇美的姑娘笔底写出来却还是殊为难看歪歪扭扭便似那蚯蚓爬过雨后泥地一般! 虽然这习字入门甚难但那平常似乎总是神思不属的寇雪宜在这此事上却是异常的坚韧专注毫无气馁之言。见雪宜姐姐这般用心那位正在贪玩年纪的琼肜小女娃在自己哥哥面前自然也是绝不甘心落后。 于是自这一天起便可见到这四海堂里的石屋窗前又或那临崖而立的袖云亭中常有两位少龄女子身前卷本横陈手中柔毫轻捏在一位清俊少年的导引下细致认真的描摹着文字。 也许无须计较她们书写的内容;就这般临几拈管的端娴姿态本身便已是一幅曼妙清雅的画图—— 身处清幽之境教习婉转娥眉人间至乐亦不过如此哉! 第十章 枕柳高眠,莲歌飞入梦魂 没想到偶尔一次吹笛戏鸟便让这四海堂所有成员又找到一个颇能消磨时光的事体。 让醒言有些诧异的是那位平时总有些神思缥缈的寇姑娘一到那把笔练字之时便立即一扫恹恹之情神思变得无比的清明。 并且只有在醒言充当这塾师角色之时寇雪宜与他的言语交谈才会变得自然起来。或曰变得正常起来。 说起来平日里这寇雪宜在她那不多的言语之间对醒言都是极为恭敬便真似那奴仆面对主人一样。只不过就是这样客气非常的言谈却总让这位四海堂主感觉出一丝清冷淡然。 借着几分少年心性醒言为了印证这点还曾仿照那往日市井中的惫懒之徒故意凝神注目只管紧盯着寇雪宜的粉靥观看—— 照理说若按那世间妙龄少女的正常反应在醒言如此肆无忌惮的注目之下这寇雪宜正常的举动则应该先是满面飞红接着低头垂继而拈衣无语然后局促不安——若是那面皮儿再薄上几分甚至还会轻轻一跺脚低嗔一声“无礼”就此转身逃去! 而按醒言心中预先的构想在他如此无礼的盯看之下且不提少女居盈就是那鄱阳龙宫里的刁蛮公主灵漪儿往日若被自己这么一瞅也自信能让她羞到那拈衣无语的地步! 很可惜的是这预想中女儿家的种种忸怩情态却全都没在寇雪宜身上生! 瞧这印证的结果只能说这位入山不久的寇姑娘应该还没那丧亲痛楚之中解脱出来。 正因如此这寇雪宜对于读书练字的认真态度才让少年觉着有些讶异。看来这寇姑娘可真算得上是好学非常;这文字教习竟能将她那丧亲的痛楚暂时从她心中驱离。 与寇雪宜相比那位好玩爱动的小琼肜能够静下来听讲练字倒反不会让少年太过惊奇。因为从往日里的诸般事体来看醒言深深的感觉到这琼肜小女娃儿对自己总有种非同一般的孺慕之情。 不过虽然那寇雪宜求学心重小琼肜也是乐此不疲醒言却深知“欲则不达”的道理。特别是在这刚开始之时若是加诸过重的课业往往会让这俩女弟子产生厌倦之情。 因此每日之中若无其他事体醒言总会带二女去那罗浮山野中嬉游息憩。 现在正是盛夏之时。与山外不同这夏日的罗浮山满山苍翠遍野草木葱茏。在山野之间那百年千年的古木随处可见。这些年岁久远的古木往往生得十分巨大树冠蓬蓬如盖葳蕤茂密绿荫交翳掩映。若是行走其间几乎觉不出那炎炎的暑气。 而在这罗浮洞天的夏日碧野之中上清宫四海堂诸人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那小琼肜某次无意间现的一湾莲湖。 原来某次小女娃儿在山中游荡偶然现在离开这抱霞峰大约五六个山头之外的某处山脚下竟有一处方园不小的水荡。 在这连绵山脉中能有如此面积的湖泊也算得上是一件异事;当琼肜把这现当成一件新鲜事告诉醒言之后这处水泊便成了四海堂众人纳凉避暑的惯常去处。 山间这一池清波潋滟的碧水就犹如一轮圆月一般被静静的拥在四围青山的怀里。 而在这水泊之中生长着不少野莲荷。现在正是荷叶茂盛的时节;一眼看去湖中那田田的荷叶或漂覆水面或撑举如盖上下错落挨挨叠叠遮住了大半个湖面。 虽然现在已是盛夏但因为山中的清凉这湖中的荷花还未盛开;放眼望去便可看到在这满湖的青碧之间星星点点缀布着许多含苞待放的粉色荷箭。 这一池幽谷深藏的碧水再加上这满湖的清绿莲荷自然更让那暑气消逝无踪。而醒言三人在这莲池的休憩之所也可称得上是一个颇为奇特之处。 就在这莲湖东南岸边有一株年岁甚老的杨柳根须深深扎入岸堤泥里。而它那蓬蓬的树冠则斜斜的伸入湖中。与其他古木一样这株柳树伸入湖中的枝桠有两个分枝竟是生得极为宽大便似是两只木船一般凌空悬在这湖水之上。 而醒言几人的莲湖消暑之地正是选在这船形的柳枝之上。柳树气清不惹虫蚁正可以放心的倚靠。小琼肜还给这两个船样的柳树枝取了名字叫“树床”。 现在醒言便舒舒服服的躺在这“树床”之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山中难得的湖风。 就在这拂水而来的清风中若有若无之间还可以嗅到那水边特有的微微腥气。就是这样的 湖水气息常常让少年觉着彷佛又回到那饶州的鄱阳湖畔。 这样安详的午后这样清郁的湖风不知不觉便让人有种慵懒的感觉;再伴上那断续传来的夏蝉之声这位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卧在宽大柳干上的少年神思便逐渐模糊起来似乎便要如此沉沉睡去。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醒言忽觉着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酥痒之感。睁眼一瞧原来是那琼肜小女娃正爬到自己身旁拿她那毛茸茸的辫在自己手臂上不住的拂蹭。见少年开眼瞧她这小姑娘便嘻嘻笑个不止。 现在琼肜辫末端的毛在醒言手臂上轻轻的拂蹭还真让他觉得酥痒难忍。正待少年要抬手将小姑娘那泛着金泽的螓从自己手边推开却见这个小丫头见自己磨蹭之人已经醒来便坐起身子轻轻挥动起那两只小小的粉拳竟替醒言轻轻捶起腰腿来—— 虽然这小女娃儿对此事并不十分熟练偶尔那节奏还稍稍有些紊乱。但在那一捶一扣之间琼肜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比的认真。 而在那轻捶的间隙小姑娘偶尔还侧过脸来看看自己捶摩之人的反应。若是见到醒言正在看着自己小琼肜便眉弯如月嘻然一笑。 而这位受她恩泽的少年堂主却在小琼肜这略显生涩的举动之中感受到一番“讨好”之情。 但是她这这一番“讨好”之情却显得是那么的纯洁无暇;随着琼肜那轻击曼扣的节奏醒言便不可抑止的感动起来。这种感动之情暖暖的麻麻的便有若实质一般瞬间便充盈了少年全身让他整个的身心都荡漾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之中—— 想来身旁这位心地单纯的琼肜小女娃因了她那“妖怪”的身份内心里早已将自己当成她最大的倚靠。而这份倚赖之情从这位如美玉般洁净无瑕的小小少女心中迸出来便化作对自己的诸般“讨好”举动。 只是小小少女这样的故意“讨好”之举却让人兴不起丝毫烦恶之情反倒会强烈的感觉到这种“讨好”正是那世间最纯净、最真诚的感情。 而此刻那位寇雪宜寇姑娘则凌空坐在另一个阔大柳枝上隐在那头顶笼罩的柳树阴影之中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融洽无比的二人淡定的眼眸中平静如昔看不出心中有何感想。 处在这样安谧祥和的夏日午后身上任小小少女粉拳轻落这位静卧在柳干上的少年突然觉着世人常常追慕的那所谓神仙岁月也大概不过如此吧? 想到“神仙”二字醒言不免便想起那鄱阳湖中的四渎龙神云中君还有他那位宜嗔宜喜的孙女灵漪儿。 想到这个龙宫公主醒言脸上不自觉便现出一丝笑意: 现在回想起来在与那灵漪初识之时尽见着她刁蛮之处。但后来熟稔之后却现这灵漪的刁蛮更多时候其实只是一种可爱的憨直。 心中这么想着不自觉便探手入怀取出灵漪儿临别相赠的那朵白玉莲花开始在手指间把玩起来。 眼前这朵白玉雕成的莲花也不知是谁人雕就真可以算得上是巧夺天工;线条婉转之间竟将莲荷那含苞欲放的娇柔情态在这块石性坚硬的雪色玉髓上惟妙惟肖的表现出来。 若不是那莲瓣上晶润琅然的光泽醒言还真看不出这朵白玉莲花与身下湖中那些个真正的含苞芙蕖倒底有啥区别。 见醒言把玩着这朵洁白可爱的玉莲那琼肜小女娃儿便忘了手中的捶扣一脸好奇的问道: “哥哥你在什么时候摘了这朵莲花?” “呵~” 醒言有心要逗逗这个娇憨的小女娃: “这却不是摘的是它自己刚才飞过来的。” 于是小丫头一脸惊奇: “咦?莲花也和鸟儿一样飞吗?” 顿了顿略一思量便不免疑惑起来: “奇怪哦~哥哥晚上吹笛的时候这些花儿怎么不飞过来和我一起玩?——是她们不喜欢听哥哥好听的笛声吗?” “哈~” 见这小女孩儿竟要信以为真醒言不禁哈哈一笑正经说道: “刚才哥哥逗你呢。这可不是真的莲花;这是用玉石雕琢而成的。你看它是不是和真的一样?” “呀!这怎么会是石头做的呢?哥哥你可不要哄琼肜哦~” 许是这玉莲雕得实在太过逼真小琼肜现在反倒有些迟疑。 “呵当然没骗你;你自己来摸摸看~” 说着醒言便将手中的玉莲递给身前的琼肜—— 却不防就在小姑娘从他手中接过这龙宫玉莲之时两人交接之间微有错落一个不注意竟让这朵白玉莲花一下子滑出手中往身下莲湖中落去! “呀!” 见玉莲脱手醒言吃了一惊赶紧一侧身转脸朝树下看去好瞧清楚那玉莲掉落之处待会儿也好去下水打捞—— 就在此时少年看到无比神奇的一幕: 那朵灵漪相赠的玉石莲花在空中落下之时竟有几分飘飘荡荡就像一朵真正的莲花一样朝那柳荫笼罩下的湖水中悠悠飘去。更奇的是待它触水之后也没像寻常的玉石那样就此沉落而竟然稳稳的浮在水面之上就和那真正的覆水芙蕖一样! 就在醒言心中如此想时却现那朵玉莲便似要印证他心中所想一般那原本翕拢的玉石莲瓣现在竟正在慢慢绽放。 过不多时这朵自少年手中滑落的玉莲便在这树上三人惊异的目光中盛开成一朵蕊瓣宛然的雪色芙蕖! 这朵须臾盛开的莲花正安然浮动在这柳荫笼罩下如丝绸般柔滑的湖水上恬静娇洁;而在那荷蕊莲心之处却似乎聚拢起原先玉莲身上所有的晶润正漾动着一片明亮的光泽似水镜又似月华。 而在这莲心皞洁的空明之处踞在树上的少年却似乎从中看到一个人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便似一道轻烟一般如梦如幻…… 第十一章 漪漾荷心,涤花容于水镜 莲分二朵花开并蒂 ——管平潮 就在醒言俯身探看那坠水玉莲之时却无比诧异的看到这朵雪玉莲苞在那悠然飘落、触水之后竟在须臾之间绽放成一朵娇美的水莲。 见了这等异事醒言赶紧翻身从柳枝上跳下湖岸蹬掉脚上芒鞋涉水去察看那朵正自盛开的白玉水莲。 而琼肜与寇雪宜也立在少年身后的岸上看着他去打捞那朵落水莲花。 立在这朵玉莲跟前醒言现在这朵盛开水莲的蕊心正积出一面晶莹玉润的镜鉴烟泽潋滟光可照人。只是在这面莲蕊镜鉴之中现在映照出来的却不是少年的面容而是一位长少女的娇柔背影。 而这位少女虽然正背对着俯察看的醒言;但她的身影少年早已是无比的熟悉: 这位莲中少女正是那鄱阳龙宫中的四渎公主灵漪儿。 现在灵漪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雪色绢衫坐在珊瑚石桌之前正自以手托腮支颐凝想;满头的乌丝如瀑布般随意的披散下来显得无比的柔顺安然。 瞧灵漪儿这般少有的恬静情态估计现在这女孩儿正是神思缥缈吧。 当隔了两三个月后再次看到灵漪儿醒言忽觉得这眼前的小龙女前所未有的亲切起来。瞧着她这副娴静的样子醒言脸上不禁现出一丝微笑忖道: “以前倒不知道这灵漪竟也有呆的时候。” “没准儿说不定已是睡着了吧。” 而灵漪现在身下坐着的这腰鼓样镂空白玉凳还有身前那海玉珊瑚石桌对醒言来说颇为熟悉: “呣这儿应该便是俺上次去过的灵漪闺房吧。看来这龙宫的宝贝真个神奇竟能传来千里之外的景象!” “也不知灵漪知不知道我在看她;也许真是睡着了吧……” 正自少年心中胡思乱想之时却见那一直悄然不动的出神少女似乎突然觉察出什么蓦然转过脸来正与这凝目注视她的少年四目相对: 这一刻醒言清楚的看到那镜中人儿的眼眸中正闪动着一丝惊喜的光芒然后便对他舒展开那深锁的娇颜嫣然一笑…… 这朵并未杂糅太多情感的笑颜映在少年的眼中却让他觉得是那么的自然亲切。 此时的灵漪似乎再也不是那高不可及的龙宫公主。对醒言来说眼前这位莲心少女便像一位久违的老朋友一般正在对自己展露着自内心的笑颜。 见灵漪巧笑嫣然醒言便也自然的报之一笑。 “这莲花能不能传递声音?” 少年心中这般想着便要说出那问候之语试试那灵漪能不能听到——正在他这问候话儿刚要出口之时却突然现那水中的容颜正变得模糊起来。 慢慢的在醒言无奈的目光下那莲镜中的少女便渐渐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影子人像几不可辨。 最后这面玉莲蕊心的水镜之中便如同普通的清水一般只是倒映着少年怅然的面容再也看不到分毫灵漪的影子。 初时醒言还有些不死心又等了一会儿希望这玉莲中能够重新出现那灵漪儿的影像。只可惜面前莲朵仍旧平静无奇虽然莲心晶泽依旧但已看不到任何远方的倩影。 又呆立了一会儿醒言才俯身将那朵莲花轻轻捧离水面看着它在自己的眼前慢慢闭合重又化成一朵玉石莲苞。这时他已经有些神思不属倒没有开始那般惊奇。 不过见着这玉莲闭合的一幕醒言心中倒是一动当下重又将这莲苞放入湖中——只可惜虽然这玉莲又自辗然绽放但那莲蕊之中仍是没有丝毫异样。 彻底死心之后这位向来没啥心事的少年现在倒颇有几分怅然若失;在他心中不住的回想方才看到的那朵粲然的笑颜连自己如何回到岸上如何再次爬上那“树床”都毫无知觉。 不知不觉中那国风中的著名诗篇正在少年的心中被反复吟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不知怎的这位一直都安于这山中清闲岁月的少年经了这一段插曲心中倒起了一些波动。 重又卧到那柳枝上自然逃不掉那小琼肜好奇的追问。醒言也不隐瞒当下便将那灵漪的事儿跟小丫头略说了说。当然那些实在过于惊世骇俗的地方少年自然不会跟琼肜细表。但即使这样小女娃儿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看那神情看来这小女娃儿把这当成一个有趣故事了。 不过对小女娃儿来说现在在那雪宜姐姐之外她又多了一位“灵漪姐姐”;这一收获竟让小琼肜欢欣鼓舞了好半天。 而在这小女娃儿开怀之时她这位唯一的“醒言哥哥”经了方才那段插曲却再也没有了那卧柳高眠的兴致。过得一阵子醒言便携着琼肜雪宜二人往那抱霞峰千鸟崖回转而去。 正在这崎岖的山道上行走时醒言偶尔往旁边山坡上一瞅却恰巧看见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道旁那陡峭的山坡草丛中不住的拨草翻寻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物事。若是说他在采药却又不像因为他背后并无药蒌手中也无药锄。 “瞧这样子莫不是这上清弟子掉落了什么重要之物?这山坡如此陡峭一不小心便会失足滚下山去——我还是过去帮帮他吧。” 心里这般想着醒言便跟身边二女说了一声然后便小心翼翼的踩着斜坡上呲出地表的石砾手上略攀着蜿蜒的藤蔓小心的向那上清弟子靠去。 只不过大大出乎醒言意料之外的是待他赶到得那小道士的跟前问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却觉着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这位正自仔细搜寻的上清弟子并不是在找什么遗失之物。他如此落力的翻寻原来竟是在寻找这罗浮洞天中可能埋藏着的法宝道器! 略略寒暄几句醒言便知道这位一心找宝的少年弟子名叫田仁宝是那朱明峰崇德殿中的年轻弟子。这田仁宝生得圆头圆脸面相柔和一副亲切之像;和醒言说话之间语气也甚是温和。 只不过待一提到这找宝之事田仁宝脸上便现出无比的坚决之色。 见醒言对他所言露出颇为诧异的神情这田仁宝便将他心中的想法跟少年和盘托出。其意大略便是: 这罗浮山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洞天福地又是那天下第一修仙教门上清宫的所在千百年来这山中自然是高人辈出说不定还常有那神仙往来。因此在这罗浮山野之中一定会有那前辈高人因为各种原因而遗留下来的仙家宝物。 这位田道兄坚信只要他细心寻找总有一天会让他找到那法力强大的道家法宝。到那时不用怎么费力他的修行自然会突飞猛进;而且以后若下山去除魔卫道有这等厉害的法宝在手那些个邪魔妖怪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儿这田道兄那张温和的圆脸上已经是神采奕奕;由于激动的缘故现在他满脸上都涂上一层兴奋的容光;看来他已经沉浸在那不知已想象过多少回的美妙景象之中! 见他这副模样醒言倒忍不住伸手去扶了他一下生怕这位田道兄激动之下一个不察就此滚下山坡而去。 想来这位热衷找宝的田仁宝大部分时光都花在这渺无人迹的山野之中半天都没人和他说话。因此好不容易醒言前来询问当下这一番畅想说得真可谓是滔滔不绝。而这一番话语说得如此顺畅毫无阻滞想来应该已是在被他心中已不知念叨过多少遍。 现在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说出来固然是为了解释给醒言听;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自己鼓劲。毕竟这天长日久的坚持下来也不容易。 只不过虽然这田道兄说得起劲但对于他这找宝的念头醒言却很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事有些虚无飘渺。且不说那真正的仙家宝器会不会被随便丢落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即使有那要在罗浮山这样一座方圆五百里的大山场中找出来也无疑是大海捞针。 当然按典籍上记载有不少仙器即使被深埋在地底下也自有宝气冲天光射斗牛——但若真是如此则早已被人挖去了。这么一思量便知田仁宝这想法若要成功实在太难。照醒言看来若有这等工夫还不如潜心修炼那样说不定还能早些入得大道。 只不过虽然心底有些不以为然但见着眼前这位上清小道士脸上坚毅的神色醒言也不好说出多少扫兴的话儿来。但若是不说又如骨鲠在喉;当下少年便挑了些委婉的词儿跟这位田道兄表达了一下此事的艰难暗喻此事颇不可为。只可惜对于他这番好意这位田道兄却完全不以为然;在听出醒言言语之中的否定之意后这位心性执着的上清弟子似乎还要与少年展开争辩。 见此情形醒言也颇为无奈只好放弃了这没啥效果的劝诫。 不过既便如此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还是为门中弟子的人身安危着想耐心的提醒了这位一心找宝的小道士让他在这陡坡峭岩中找宝之时一定要注意那脚下的安全以免一个不小心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这番话语醒言倒是说得直截了当。因为他瞅了瞅这四下的地形即使是他这位自幼生长在山野之中的子弟看着这陡峭的地势心中也颇有些惴然。 而这位田道兄虽然觉着眼前这少年不能理解自己如此正确的想法心中颇有些沮丧;不过听得他这番情辞恳切的提醒田仁宝心下也颇为感激诚恳的谢了一声。然后便道了一声别攀援着往别处搜寻而去。 见着这位田道兄执着的模样醒言心中倒也有几分赞叹转念想道: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看这田道兄这般坚持说不定有一天还真会让他找到那威力强大的法宝!” “呵~想不到我上清门中倒也是颇多趣人。” 这般思忖着醒言重又攀回到那山道之上与二女汇合一路洒下那小琼肜的欢声笑语朝那千鸟崖归去 这样读经教字、游冶避暑的闲散日子惬意悠闲着实让醒言乐在其中。 可惜的是这样悠闲的日子似乎现在就要暂且到头了。 原来这位四海堂少年堂主一日忽接得那飞云顶上的通告言上清宫中每季一次的讲经会便要在七月初一那天召行;而按照惯例规程他这位四海堂堂主作为上清宫中的“长老”之一也要在这讲经会上给上清宫众多后辈弟子讲演经义。 而这位接到通告的少年堂主初听得信儿时还颇有些不以为意。讲就讲吧毕竟那些道家典籍自己还是看得不少;到得那讲经会上估计也能讲出些义理来。 只不过待仔细想想醒言头上却是冷汗直冒。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从小到大自己还从来没在那众目睽睽之下讲过啥正经的说辞更遑论要在如此正式的场合面对如此众多的上清门徒——要知道这些个上清弟子可都是那天下的一时之选! “呃~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吧?我近来也有在这四海堂中讲习……” 醒言这般安慰自己;但很可惜的是在瞥了一眼旁边那两位一个稚齿、一个妙龄的女弟子之后醒言心中还是禁不住一阵虚。在他的眼前忽然呈现出一副可怕的图景: 就在那阔大恢宏的讲经堂中上清宫中众门人济济一堂。而自己这上清宫四海堂堂主立在众人面前本应是侃侃而谈;但不幸的是在那上清宫几百名青年才俊的灼灼注视下自己却是一个字儿也讲不出“足将移而趔趄口将语而嗫嚅”只好等着在所有人面前大出其丑! “这可该如何是好?” 在入得罗浮山两个多月后少年陷入了他第二个“危机”…… 第十二章 霜笛快弄,转合虎龙之吟 “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或许到时候情形也没那么糟糕。” 少年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宽下心来。 只不过这样的自我宽慰却似乎起不到多大效用。每每想到自己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张口结舌的尴尬情状醒言心下便还是很有几分惶惶不安。当然在这惶然之外少年也有几分不甘心。 毕竟这上清宫不比那饶州的市井街头。若在这等庄重的场合出乖卖丑届时恐怕就不仅仅是自己放不放在心上的问题了。到那时即使自己再怎么对旁人的鄙夷不以为意但毕竟自己还担着个四海堂堂主的身份;若是这等尴尬事体传出去不仅自己脸面无光于这上清教门的颜面上恐怕也会大大不好看。 “唉那灵虚掌门不知为何要如此坚持一定要俺也去那讲经会上讲演。” 少年心下不住的哀叹。 而堂中另外二女却丝毫不晓得自己的堂主正自忧心忡忡依旧一如常态: 寇雪宜按部就班的做着那堂中洒扫的杂事小琼肜在袖云亭旁跟两三只鸟儿戏耍。这小女娃儿自从听了醒言那“鸥鸟忘机”的故事便对这戏鸟之事格外感兴趣起来。与落在千鸟崖上的山鸟嬉戏已经成了这小女孩儿目前最喜欢玩的游戏。 “嗯?” 看着琼肜跟那几只山鸟亲昵的追逐颠跑之态醒言心中似乎有所触动便如有一道灵光突然自心头闪过自己这愁闷了好几天的事儿隐隐约约便好像看到一条挽救之途。 这想法刚冒出来时还有些模模糊糊在脑中时隐时现。待静心凝神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突然冒出的这似乎颇为可行的破解法儿便在醒言的脑海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呣虽然此事似乎有些怪诞;但瞧现在这番情势暂时也只好这样了。” 望了望天上那几绺流动的浮云这位少年堂主心中打定主意: “离那讲经会就剩下四五日了此事不宜再拖那便在今晚施行吧!” ——几日愁闷烦苦之事一朝破解自然让人心情变得爽快无比。 现在琼肜这位醒言大哥哥一扫几日来的愁眉苦脸舒展开笑颜加入到小琼肜嬉鸟的行列和她一起与那几只翠翎黄羽的山鸟逗玩。 而琼肜见她这几日来少言寡语的大哥哥现在竟愿意跟自己一起来玩自然是惊喜非常嬉玩的兴致大涨。不一会儿这千鸟崖的石坪上便只见得这小女孩儿的衣衫满场飘动。 到了这日晚上弦月如弓星如棋布正是一个晴朗的仲夏之夜。用过晚食之后醒言便在这四海堂中召集起本堂所有成员郑重其事的宣布: “为准备下月初一的讲经会经认真考虑之后本堂主决定今晚我就要在这石坪上做一些讲演的演练——” 没成想这四海堂主一本正经的宣告刚讲完第一句便被听众打断: “嘻~好啊好啊!琼肜正好和雪宜姐姐一起看哥哥演练!” “咳咳!” 刚刚进入些演讲状态的少年被这积极的听众踊跃的言打断倒有些哭笑不得;当下只得改变预先的腹稿删去一大段铺垫文辞及早进入正题: “琼肜妹妹啊是这样的在下月初那崇德殿里的讲经会上听你堂主哥哥讲演的可不止是你们两个;那儿还会有很多其他人一起来听哥哥的讲演。” “哇!那样子更热闹更好玩~” “呃……” 到此时这四海堂主预先设想好的正式宣告已告完全失败。看出这堂主的身份不太管用醒言只好拿出哥哥的权威来跟小琼肜连哄带解释的说道: “唉热闹是热闹不过对哥哥来说可不大好玩。因为哥哥还从来没在很多人面前正经说过话所以呢在那之前需要预先演练一下。” “那哥哥今晚请了很多人来吗?” “呵~哥哥哪有本事找那么多人来!所以今晚我就想了另外一个变通的办法效果估计也差不多吧?” 听这最后的语气似乎少年本人对这变通法儿的效用也不太能肯定。 “是什么法子呢?” “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看到了。只是” 这后面一句话才是少年费这一番口舌的重点所在: “说起来这法儿可能有些怕人子所以你们俩一定要躲在屋子里;随便外面生什么事也千万不要出来——琼肜啊哥哥这话你可一定要听!” 见小琼肜口角嗫嚅似乎对自己的决定有些异议醒言便语气坚决的添上一句。 看哥哥这副认真的样子琼肜也只好闭上嘴巴乖巧的点了点头。那一旁的寇雪宜自然也是应声称是。 见这二女都已应允醒言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出门而去。 不一会儿这呆在屋内的琼肜寇雪宜便听到那屋外的石坪上正有一缕笛声翩然而起。 “哥哥却只是去吹笛?” 琼肜不明所以与身旁的寇雪宜面面相觑。 只不过待这窗外传来的笛曲儿转过一两个调儿这屋中二人才觉着有些异样来: 原来她们渐渐现今晚少年所吹奏的这段笛曲听起来却与往日那柔婉清逸的曲调大不相同;现在这曲儿虽然还是那样抑扬动听但曲风滑烈震人耳膜;在那曲调转接之间竟似乎包蕴着一股慷慨雄浑之气崩腾郁烈直叩听者心扉。 这石屋之内的两位少女还是第一次听得醒言吹出这样壮阔的曲调;她俩都没想到原来平日这位和蔼亲切的少年竟还能奏出这样狂酷不羁的慷慨之声来!并且这传入耳中的清狂曲调更似乎生出一种特别的魔力直让人心神摇动似乎便要对着那笛曲传来的方向舞蹈、拜伏…… 就是这样摧魂夺魄的霜管之声自少年那神雪玉笛之中喷涌而出撞响在千鸟崖清冷石壁之上又转头朝那罗浮洞天中的千山万壑飞腾过去傲然如青云之卷尘屑慨然似悲风之动廓寥。正是: 催云端之别鹤惊水底之骊龙! 随着这摄魂夺魄的笛曲入耳而来那琼肜也是心旌摇动。但她那脸上神色还算得颇为自若。而小女娃旁边那寇雪宜却略有些不同。现在她那一张粉靥上经那漏窗而入的月光一照似乎显得更加的苍白。随着这笛声高低起伏雪宜双眼也渐渐迷离恍恍乎似不能自已。 正在这屋中二女意动神摇之际那似有魔力的笛声却已是嘎然止住。 “咦?哥哥不是说要演练讲经的吗?” 琼肜最先反应过来便扒上窗棱向屋外寻那醒言哥哥哥的身影—— 这一看却让这小女娃儿大叫一声然后便如一阵旋风般冲出屋去! 而那位寇雪宜刚刚缓过神来却又被小丫头这怪异举动给吓了一跳。正疑惑间寇雪宜转脸往窗外一瞧——这一看不要紧却让这寇姑娘大吃一惊! 原来借着天上的月辉雪宜清清楚楚的瞧见在这窗外的石坪之上现在竟然正挤满了山间走兽!而在这些山兽之中竟然不乏那虎豹之类的凶猛之物。 现在这些个虎、豹、熊、罴、兕犀、麋、鹿、狐、狸正自挨挨擦擦或蹲或伏或坐或卧挤在这千鸟崖四海堂前的宽大石坪上。 更出乎雪宜意料的是这些沐浴在月辉之中的山野走兽无论是那性情本就温顺的麋、鹿还是那素性悍烈的虎、豹现在俱都低眉顺眼相安无事的排列在这石坪之上静静的呆在那正自抚笛临风的少年面前。偶尔有几声低低的嗥声、鼻息声从那石坪上顺风传来。 暂且不提雪宜心中惊奇且说这位四海堂主张醒言原来下午他从那小琼肜逗鸟之举中得到启现在便召集这许多兽类充当听众来听他演讲! 而少年这召集百兽的法儿与他那引鸟的法门“百鸟引”相类都是从手头两神曲之中体会出那五行阴阳之理然后便自那曾经慑服群兽的水龍吟中琢磨出这召引百兽的曲意。 只不过与那“百鸟引”略有不同的是方才这召集百兽的笛曲还要借那太华道力的辅助才能奏尽曲意。 自然那在慑服群兽之外更能引动天雷疾电的水龍吟有了上次在那马蹄山上的惊险教训醒言到现在还不敢再试上一试;最多也就只敢吹吹这些自己重新编排出来、曲力都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笛曲。 虽然这样改编出来的曲儿法术效用自然大打折扣与那完整版原始版的水龍吟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俩衍生出来的曲儿也有它们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安全、省力! 而这位因成功引来百兽、正有些洋洋得意的少年有所不知的是这些个引鸟引兽的效用虽然也颇为神奇;但若与他自身这种究及义理、融会之后又能触类旁通的能力相比这些具体法门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话说这位刚刚成功引来足够数量听众的少年满意的收好笛儿清清嗓子正要开始讲演之时却突然见到那原本已嘱咐留在屋内的小琼肜现在正一路欢呼着颠颠的跑过来。在那雀跃之余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埋怨着醒言; “哥哥啊这样好玩的事儿却不想带琼肜一起玩~” “……” 原本已到少年嘴边的劝责之语就这样被呛了回去! 现在这位已当了哥哥许多天女弟子的小琼肜正在这满坪的兽群中穿梭游走口里嘀咕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儿看样子似乎正在给这些蹲伏得有些杂乱无章的走兽重新安排理顺它们的位置。 而颇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小女娃儿所到之处不少体积甚大、相貌凶猛的野兽便似都变成那家养的猫儿狸奴一般神态举动恭顺无比乖乖的在这小小少女的指挥下积极挪动着自己略显笨拙的身躯安坐到那指定的位置。 而在忙活完这一切之后这琼肜小女娃儿便似完成了个大任务蹦蹦跳跳的来到众兽之前两腿儿一蜷席坐在石坪上;然后便抹了抹额前的汗珠儿就如往日每次习字开始时那般仰着脸儿乖巧的对面前正有些目瞪口呆的少年说道: “哥哥大家都坐好了可以开始讲演啦!” 第十三章 花雨零乱,最是幽情难吐 对着眼前这挤满石坪的山间走兽看着它们幽幽闪动着的兽目醒言不自觉便有些惊慌失措那腹中早已反复斟酌好的说辞一时竟是无法说出口来。 “果然大有演练必要!” 看这情形若是自己不经过这样的演练则即使那讲经内容准备得再好恐怕真到了那讲经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其结果也和这样差不多。这恐怕便是那所谓的“知易行难”吧。 “好那就从现在开始正式演练!” 少年心中给自己暗暗打着气儿。 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醒言便朝自己身前这一大群坐伏于地的山兽看去。特别的少年逼着自己的目光对上这些听众灼灼的兽目。 “唔那只老虎浑身雪白应该就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甝兽’吧?” “嗯还要角落里那只狐狸也是通体雪白确切的叫法应该是‘貔’。” “想不到这儿白色皮毛的山兽倒还不少。那儿蹲着的白豹则更是少见。白豹确切叫什么来着……对了应是‘貘’!” “这些雪白毛色的山兽他处倒不多见。看来这罗浮洞天果然是神仙洞府珍禽异兽还真个不少!” “呵~这小女娃儿本来应该是什么呢?” 眼光略低扫到正端坐在众兽之前的小琼肜醒言心中忍不住顺便起了这个念头。只可惜在他以前所读的那些诸子百家的典籍之中似乎并无这样的记载。 这一番浮想联翩倒让这讲经之人镇定不少。少年开始立于众兽之前的慌乱现在已经平息了许多。 “咳咳!” 清了清嗓子安定下心神醒言终于开始讲演起他预先思量好的道家经义来。 初时当醒言眼光与面前这些山兽相对之时还颇为不自然那讲演也自是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不过待过了一阵子他便摸到一些窍门。 现在醒言故意将那目光上移不再对上山兽们的眼眸而只是盯着它们头顶的皮毛。这样一来果然心中便少了许多旁骛之虑可以专心致志于口中的演讲。 于是这位讲经之人后来的讲演便越来越顺畅渐渐进入那旁若无人的境地;那口中的道家经义也似那流水一般毫无阻滞的宣讲出来。 少年此时所讲演的经义主要是他平时在这千鸟崖上所研习的道家经典。在宣讲之中还带上些《上清经》之中所记载的炼气法门;这上清经是上清宫的基本教典到那讲经会上少不得要提上几句。 而在醒言讲到那兴起之时又忍不住将他上回悟得的那“阴之混沌”、“负之混沌”的想头滔滔不绝的演说出来。这个想法向来只是在他脑海中盘旋还从不曾说出口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大声宣讲出来自是让这少年觉得舒畅无比不免就有些手舞足蹈。这一通讲下来真可谓是绘声绘色! 在醒言讲演之时那端坐在他面前的小琼肜也不管听懂听不懂只在那儿仰着脸儿一双明眸忽闪忽闪目不转睛的专心望着自己这位正自滔滔不绝的醒言哥哥。 而她这位只管看着她身后那些走兽头顶皮毛的醒言哥哥却没注意到这些本应该懵懂无知的听众里竟有不少眼眸之中正闪动着奇异的神采竟似是若有所思! 于是在这僻静的千鸟崖上、袖云亭旁便出现了如此奇异的情景: 在这银色月辉的笼罩下正有一个清俊少年面对着百十只静静蹲伏的野兽傲然伫立朗声宣讲着道家的真义。而那些原本桀骜不逊的凶猛山兽现在却变得安静无比匍匐在少年的面前似乎都成了他专心听讲的学徒。 此时高天月挂如弓四壑风吹叶响…… 正在醒言讲演到那兴头之处兽群后部却有一只豺狗许是维持同一个坐姿的时间太久便有些不耐忍不住躁动起来当即“桀桀”怪叫了几声。 在醒言那清朗的宣讲声中这几声豺吠听起来端的是刺耳无比。 乍听到这几声怪叫少年略有诧愕便停了下来。 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何事时便见那怪叫声响起之处正有几只虎豹之类的猛兽倏的立起身形口中低低咆哮在石坪地上磨动着爪牙一齐朝那只豺狗逼去! 而这只扰乱讲堂秩序的豺狗被如此阵势逼得不住的往后退却口中哀哀低鸣;偶然觑得一个空处便一转身朝那崖下山野间落荒而逃。 见豺狗已逃这几只虎豹熊罴也不追赶只是又一声不吭的回到各自先前的位置。 见此情形醒言倒是大为诧异: “想不到这些野兽竟是大通人性!” 这个念头一起醒言便再不能将这完全只当成自己的讲经演习。看着眼前这多为猛兽的听众醒言思量了一下便又将那道家以外的一些天人教化之理略略演说了一番。 不知不觉中已是月移中天。 见时候不早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便结束了这场奇异的讲经预备会。 在兽群散去之时那位琼肜小女娃儿却在崖口不住逡巡便似在那儿送客一般。 瞧着小女孩儿兴高采烈的身形醒言心中忍不住猜道: “小琼肜这个样子倒和每次飞鸟散去之时一样……这小女孩儿不会又在那儿提醒那些山兽说什么‘记得下次再来和琼肜一起听经’的话儿吧?” “呣今日讲演倒还真是意犹未尽;在那讲经会之前也不妨再演练几番力求精熟为好。” 心中正自散漫的思量着耳边却忽听得一个声音幽幽的问道: “张堂主为何要将上清门中的道家经义讲与这些野兽听?” 醒言闻声转现这说话之人正是那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在那月辉笼罩下醒言瞧得分明这寇雪宜正自秀眉紧蹙柔美的面庞上正涂满疑惑不解的神情。 “哈~不瞒寇姑娘说这正是我为那下月初的讲经会所准备的讲经演练啊!” 说这话时醒言倒有些洋洋自得之色;显见是他为自己能想出如此有效的变通法儿感到颇为得意。 只不过他这简明扼要的解释却似乎还未解得那寇姑娘的疑惑。只听寇雪宜继续说道: “这些上清教义在小女子听来实在是精妙非常、宝贵非常——堂主为何将自己门中的道经义理轻易便讲给这些野兽听?它们可是那异类之物啊……” 问这话时这寇雪宜身形微微颤动竟似是颇为激动。 不过醒言倒没注意到这些;听得寇雪宜如此说辞他只是微微一笑道: “所谓‘道’乃天之道而非人之道。醒言又何须顾忌那山兽非我族类便要藏私耶?” 醒言这样的念头已是在心中酝酿了许久。自从他在那罗阳山道上与琼肜无奈分别之后这位上清宫四海堂新任堂主便对那些个人妖之分、异类之论很是不以为然。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些深恶痛绝。 而现在他与那琼肜朝夕相对这么久已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个异类小妹妹更是早将那“非我族类”云云抛到那爪哇国里。因此对于今晚将这道家天道之理、道家炼气之法讲与这些个异类山兽听醒言着实不太在意。甚至在他决定如此演练讲经之时根本便没考虑过这一点。现在听得雪宜问起醒言才想起这一节。 至于这讲经的内容醒言觉着今晚所说似乎也不是什么上清宫需要秘藏之技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对那道家典籍的理解讲出来也没甚不妥。 正在这位刚刚结束“讲经”的少年堂主跟这位疑惑不已的寇雪宜解释完准备去招呼那琼肜返屋之时却冷不防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脸上竟已是挨了重重一掌! 事如此突然少年开始竟没反应过来。等过了小半晌待感觉到右面颊上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之感正在脸上蔓延开来醒言这才意识到: 眼前这寇雪宜方才竟是扬手在他脸上重重击了一掌! 只不过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实。因为平时这位寇雪宜寇姑娘全都是一副娇柔之态平素对自己又确实是恭敬非常! “为什么寇雪宜竟会突然掴我?我刚才有说错话么?” 正在这位兀自懵懂的四海堂主存着好大惊疑准备开口问询时却见眼前这位打人之人竟已是泪流满面…… 月光映照下清楚见得这位流泪之人虽然哭得无声无息但相比那寻常嚎啕之状却似是哭泣得还要厉害。清冷月辉中寇雪宜泪水肆溢漫布靥颊全身更是微微抽*动不住。 且不提这少女泪眼滂沱、那少年莫名其妙却说那位刚送完听经众兽的小琼肜听得这边响动有些异常便赶紧跑过来看倒底生了何事。 只是到达事现场这小姑娘却不问话只管手指抵腮绕着这两人走上好几圈儿细细打量眼前正一手捂着腮帮子的醒言哥哥还有那双眸泪水如注的雪宜姐姐——瞧她这样式似乎心中正在紧张的评估着眼前的情状尽力推断出事实的真相。 正在那位捂着腮帮子熬痛的被评估之人被小女娃儿瞅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开口说话之时却见这围着转圈儿的小女娃儿终于停了下来用那脆生生的清嫩嗓音一本正经的宣布: “哥哥!一定是你轻薄雪宜姐姐了!” 说到那“轻薄”二字之时这小女娃儿还特别加强了语气。 “我没有!” 这位刚被小琼肜法眼如炬鉴定出来的轻薄之徒马上便忍不住言为自己辩护。 ——但不幸的是少年今晚的运道着实不济;今晚他的所有这些短促有力的解释却似乎都起到了负面的作用;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见得这眼前的琼肜小女娃儿拍手笑道: “嘻嘻~那就是了。以前那些街边轻薄过女孩子的人事后都会这么说!” “^#*a^★#!*☆~a!” 第十四章 清夜闻笛,梦随三更花落 “雪宜姑娘不知何故气恼?” 见寇雪宜哭得如此厉害醒言倒顾不上和琼肜纠缠当即小心翼翼的出言相问。 只不过听得问那寇雪宜并不作答却哭得更厉害了;现在在她那无声流泪之时又间隔着嘤嘤的抽泣。 “为何这寇雪宜突然变得如此悲戚?” “是了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唉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儿!” 醒言心中略一思量便觉着自己已经推知事情的真实缘故。 “看她这样情形我得劝上一劝。” 当下醒言便用着自己最和蔼的口气向寇雪宜耐心的劝解道: “雪宜姑娘我知道你因为家中不幸便对那些异类妖物存着痛恨因此见着我今晚跟那些山间走兽讲经便有些不愉。这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儿醒言又感觉到自己那右脸颊上正火辣辣的疼痛。心中苦笑一声口中继续说道: “虽说这是人之常情但若依俺看来姑娘这般想法其实也是有些失之偏颇。照我来看在那山野江湖之间修炼成形的精灵之中真正为恶的恐怕也只是少数。”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此时醒言偷偷注意了一下雪宜的神情现这个泪眼迷蒙的少女那哭泣之状似已有收敛之势。 当即这劝解之人士气大振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往下娓娓说道: “正因如此我觉着似乎不能因为我们见着几个作恶的妖物便以为那些世间的所有异类精灵个个都是那妖邪之物。正好比在我辈之中又何尝没有那品行不端之徒?若以此推论那世上便没有好人了。” 说到这儿醒言心中一动想到这寇雪宜平日习文练字之时对他在那些经史子集上的学问颇为羡慕……想到这茬儿少年便赶紧引经据典摆出几个典籍上记载的事儿来增强自己的说服力: “先圣经卷中有言那上古之时的圣皇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夏后氏不是那蛇身人面就是那牛虎鼻尽皆非人之状但却都有那大圣之德受我们后世万民景仰。而那夏桀、殷纣、鲁桓、楚穆之流虽生着一张人面却有那禽兽之心。可见这善恶正邪之分倒并不在于外貌形状如何!” 说到这儿这位正自侃侃而谈的少年欣喜的觉眼前这位刚刚哭得如雨打梨花的少女现在竟渐渐止住了悲泣慢慢平静下来听似乎正专心听自己说话。脸上泪痕依旧但只间隔着偶尔哽咽上一两声。 “哈~看来俺这番肺腑之言已快要完全解开这寇姑娘的心结!嗯我再加把劲儿争取将寇姑娘心中的郁结从此彻底的消除!” 受了鼓舞的少年浑忘了脸上的疼痛准备以自己这个活生生的示例来彻底打消雪宜心中的执念。只听得醒言情辞恳切的继续说道: “因此虽然俺上次险些命丧那蛇妖之口但并不等于说从此我就要与那所有的山间兽禽精灵为敌所以今晚——” 刚说到这儿这位正以为就要大功告成的少年却惊愕的现眼前这位本已止住悲哭的少女却猛然又是哭声大作接着便双手捂面转身疾冲而去! “呀!不好!莫不是要去撞崖?!” 想不到这外表清柔的寇姑娘力气竟似不弱醒言瘁不及防之下一个没拉住便眼见着这已哭得如同泪人一般的寇雪宜从自己眼前转身疾奔离! 不过让这担着好大心思的少年心下稍微宽慰的是这寇姑娘并不是要去投壁跳崖而只是奔回她自己的石屋中去。 耳中听得门扉“砰”的一声响动醒言面露苦笑心中悔叹不已: “罢了真是不小心!为何偏偏提起那‘蛇妖’二字以致又勾起寇姑娘心中的痛楚之情。” “本来都已经差不多将她说服……唉!都是自己得意忘形忘了避讳。” “也罢先让她好好哭一场等日后慢慢思量我方才的劝解相信过一段时日这寇姑娘定可消解心中的郁结。” 只是虽然少年如此宽慰自己但不免还是颇为沮丧。正在他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眼光不经意的扫过身旁却又是吓了一跳: 原来那位一直立在自己身旁的小琼肜现在正两眼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而让少年吃惊的是这小女娃儿一对明眸之中现在正蓄积起两汪水泽借着天上星月的光华正在那儿盈盈闪动。 “唉我说琼肜妹妹啊怎么你也来学你雪宜姐?” 似乎今晚这麻烦事儿都赶到一块儿来了;顿时这位原本意气风的四海堂少年堂主 不光觉着自己脸上隐隐作痛这脑袋也似乎有些嗡嗡作响起来! 正在醒言晕头转向之时却见这小女娃儿眼中蓄积的泪水一下子便决了口子淌满那她那娇俏的面容。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便见他这琼肜小妹妹一头冲了过来扑到少年身上那头脸只管在他布衫上乱蹭;一边磨蹭一边口齿不清的哽咽道: “呜呜呜~原来哥哥是真的不嫌弃我!” “……” 听了琼肜这话儿醒言倒真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心地纯真的小丫头心里竟是一直担着这个完全不必要的心思。 看来他方才那番用在雪宜身上并告失败的劝解话语却无意中解了这“妖怪”小丫头的心结。 “呣!看来方才那一番良苦用心倒也没完全白费!” 当下少年颇觉着找回几分宽慰。 “琼肜啊哥哥从来就没嫌弃过你呀!咳咳我说妹妹啊你就别在哥哥身上乱蹭了——你把那鼻涕眼泪都涂在哥哥衣服上了吧?” 听了他这话那位正埋头在醒言衣襟之间的小女娃儿顿时止住呜呜之声然后便将脑袋从少年身上移开。 现在这琼肜小姑娘已然破涕为笑;听了哥哥的话儿她那沾满泪痕的笑靥上神色忸怩颇有些不好意思: “嘻嘻~哥哥啊明日雪宜姐姐不帮哥哥洗衣服的话琼肜一个人帮你洗!” “……” 提到这“雪宜”二字醒言便有些黯然。 而那琼肜小女娃儿却不大懂得察言观色心中想到啥就说啥。这时略定了定心神这小女孩儿又想起开始的疑问便开口问道: “哥哥你是怎么轻薄雪宜姐姐的呀?” “……我没有啊!” “嘻~哥哥还这么说!” 看来和这小女孩儿实在有些夹缠不清醒言觉得比较郁闷。 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年便有些怀疑的问道: “妹妹啊你真的知道什么是轻薄?” 此话一出却似乎正戳到那琼肜的痛处当下这小姑娘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说起来就气人——哥哥你不知道每次有人轻薄等我赶过去却都轻薄过了。问他们怎么轻薄的却都不告诉我!真个气人也!” “呵呵是吗?” 瞅着这小小少女义愤填膺的模样醒言心下暗自好笑: 看你这样的小小女孩儿家人家当然不会告诉你! 正自暗笑之时却冷不防听到那小琼肜充满希冀的话语正钻入自己耳中: “哥哥啊看来你知道如何轻薄就你来告诉琼肜吧!” “咳咳!” 小琼肜这话一出少年当即就好像喝水突然被呛着一般! 不去看小丫头那扬起的小脸儿上满含期待的神色醒言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跟这位好奇的小姑娘摆出哥哥的威严: “琼肜妹妹你还小。这轻薄的事儿小孩子却不应该知道!” “……哥哥啊琼肜真的不是小孩子~” 虽然这丫头小声抗议但明显底气不足。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琼肜你也该睡觉去了。” 正是醒言觉着这话题不应该跟这样的小女孩儿多谈便赶这小丫头回屋睡觉去。 “好吧。不过哥哥啊等琼肜长大了你要记得告诉我什么是轻薄哦!” “好的好的。” “还有那房中术!” “……琼肜啊看来你记性真的很好。明天我要多教些字儿给你认了!” 就在醒言目送着小女娃儿回屋之时却见这小丫头走到她那小窝门扉之处忽的停住;正在少年诧异之时却见这小小少女转身回眸对着他冁然一笑认真的说道: “哥哥你不要再轻薄雪宜姐姐了她好像不喜欢。等琼肜长大哥哥便来轻薄。琼肜最多轻轻打你一下只装装样子。” 说完这句话这小女娃儿便似放下了整付心思推门进屋睡觉去了。 “谢谢你琼肜等你长大再说吧。” 顺着小女娃的话儿今晚已有些晕头转向的少年口中自然而然的溜出这么一句。 …… 俄顷便听得这石坪上回荡起一个无比郁闷的悲屈之声: “我、我倒底轻薄谁了?” ——千鸟崖上明月之下正有一个满面悲愤的少年在那儿直欲仰天长啸…… 第十五章 何物动人?人影柳浪衣香 ……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弥漫空气中酝酿着一股米粉特有的清香。 终于又盼到一个蒸米糕的年关! 醒言瞅着眼前棕叶蒸笼上那一小块又白又糯的粘糕注目良久才小心翼翼将它揭起来捧在手心: “是一次就吃光还是先吃一半?”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他手中这块白粘糕似乎等得不耐烦竟一下子飞了起来“啪”的一声贴到他脸上。顿时醒言只觉得脸颊上一阵温温热热——被这温湿的年糕包住面颊他倒觉得暖洋洋的挺舒服。 只过了一小会儿这正自陶醉的少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记得现在还是夏天家中哪来的年糕?” 于是这个正自酣睡的少年便一下子惊醒。撑开眼皮看到石屋顶上那熟悉的斑斑痕迹醒言终于确认刚才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不过……怎么刚才梦里那湿湿热热的感觉现在还有?而且这股温热之感好像还在自己面颊上不住蠕动! 待这位睡眼惺忪的少年转过脸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时却猛然觉着有一样柔软湿热的物事正从自己鼻尖上扫过! 这一下倒把醒言吓了一跳那朦胧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待他定神一瞧却现那琼肜小女娃儿正趴在自己身旁。 “咦?琼肜你在这里做什么?” “嘻~哥哥醒啦?我正在给你疗伤呢!” “疗伤?!” “是啊哥哥忘了么?昨天你被雪宜姐打了一下现在这边脸上都鼓起来啦!” “哦!原来如此。” 经琼肜这么一提醒醒言才完全记起昨天晚上的事儿来。 摸着右边脸上肿起来的面颊醒言露出一丝苦笑心说道: “没想到那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寇姑娘手底力气竟是不小!呃?怎么右脸上湿漉漉的?刚才梦里那……” 想到这儿醒言有些迟疑的问道: “琼肜妹妹你刚才是怎么替我‘疗伤’的呀?” “嘻~拿舌头舔啊!” “……拿舌头舔?!” “是啊以前小狐狸腿在石头上撞肿了他娘亲就用舌头替他舔撞伤的地方。舔过之后没多久就变好啦很灵验的!” “来哥哥再靠近一点我来继续帮你疗伤~” 一边说着这小丫头一边便又趴过来极力伸出她那软软的香舌只管往醒言脸上乱凑。 “哎呀!妹妹啊别胡闹啦~” 这位疗伤对象正手忙脚乱的推挡这救人心切的小姑娘。 “哥哥不要只管躲呀!别误了疗伤~” 现在醒言一只手正使劲抵住小琼肜的腮帮子不让她再凑上来;而那小丫头也不退让一心只想要过来替哥哥“疗伤”。于是小琼肜近来被养得有些鼓起来的面颊正被少年推挤成可笑的模样那小嘴儿也被挤得嘟了起来。 正在这兄妹俩笑闹推拒间忽听得门扉一响正有人推门进来。 “是雪宜姐姐呀!” 那推门进屋之人正是昨晚那泪雨滂沱的寇雪宜。现在寇雪宜似已经恢复了正常手中正端着一只陶碗小心翼翼的捧进屋来。醒言正趁着小丫头这抬头一分神一骨碌便从床上爬起来找着鞋子以最快的度下得地来。 现在虽是夏日但石屋清凉醒言一向都是和衣而睡。也正因为如此这寇雪宜才会直接推门而入。 醒言略整了整衣襟见到雪宜手中所捧陶碗之中正盛着一汪泛着深碧色的汁液觉着有些奇怪便出言问道: “寇姑娘这碗中盛的是……” “禀过堂主这是罪奴今早煎熬的汤药正要献给堂主饮服。” 说罢寇雪宜便双手微往前伸将这盛药的汤碗递在少年面前。 “呵~雪宜姑娘有心了。多谢!” 一听这是药汤醒言立时便觉着右脸颊上还真有些火辣辣的;于是便道了声谢赶紧将那药碗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开始啜饮起来。 少年正喝着的这碗乌碧药汤虽然入口甚苦但却蕴涵着一股特别的清香光闻着那气味儿就让人觉得气爽神清。 而熬药之人也显是十分细心这碗药汤入口清凉估计已用那冷泉之水浸润多时丝毫不带一丝炎气。 因此这三分的清凉再加上那三分的清香让这碗苦口良药并不十分难以下咽。不一会儿醒言便将雪宜呈献的这碗药汤喝完。 将这陶碗随手搁在旁边的石案上醒言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碗药汤果真爽利倒似是那积年的郎中所制——雪宜你这碗药汤是用什么草药熬成?” 听得醒言问起那寇雪宜裣衽答道: “禀过堂主这汤中有节华。” “不错!节华味苦平可消皮肤死肌活络血气。” “还有石鲮草。” “这味也宜;石鲮可治风热死肌润泽颜色正是对症。” “还有泽漆。” “唔泽漆味苦微寒可抚皮肤燥热消弭四肢面目浮肿——不过我可没这么严重啦!还有其他草药否?” “还有知母草。” “呣知母味苦微寒无毒可除寒热主治血积惊气。这味更是适宜!说起来昨天我还真被你给惊了一跳。” 醒言这句乐呵呵的无心快语话音刚落便忽见眼前正恭谨答话的寇雪宜“扑通”一声拜倒尘埃以额触地颤声说道: “昨夜婢子无状忤逆堂主威颜请堂主责罚!” “唉又来了!” 虽然寇雪宜这番跪拜颇为突然但从她往日种种恭敬情状来判昨晚冲动掌击过后今日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因此雪宜这突然一跪醒言倒并没再“血积惊气”;随后说出的开导词儿也是讲得心平气和: “雪宜姑娘昨日之错并不完全在你我也有欠考虑之处;两相抵消这责罚之事便无由提起。” “况且方才这碗药汤怕是费得你不少心思吧?看你露痕满衫想必一大早便去那山间采摘草药吧?如此有心我又如何忍心再来责罚于你?” 说着醒言便上前将这雪宜搀起。 待寇雪宜在少年搀扶下冉冉立起抬起头来时醒言却见她已是泪流满面。 “雪宜姐姐你怎么又哭了?” 旁边的小女娃儿满脸迷惑正小心翼翼的出声问询。 “琼肜啊你不知道这应该是你爱哭的雪宜姐姐被哥哥刚才的话儿感动得哭了——可不是什么轻薄哦!” 鉴于昨晚后来那番纠缠不清醒言赶紧出言解释。不过他心里还是带着些疑惑: “这雪宜姑娘还真有些反常……我刚才的话儿有那么感人吗?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 且不提醒言心中存着些疑虑他身旁的那位琼肜小妹妹对他这番解释倒是深信不疑;这小女孩儿正拿手指比划着一脸天真的说道: “嗯!哥哥的话儿就是很喜欢听。雪宜姐姐原来你和我差不多爱哭呀!” 听得小女孩儿这天真的话语那位正自满面泪痕的寇雪宜竟立时云消雨霁还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姐姐以前也没这么爱哭。” 语仍微带哽咽但说话人的心情显然已不再低沉。 寇雪宜脸上这份自内心的笑容虽然淡似无痕但落在醒言的眼里却已放大成无比灿烂的笑颜。因为这恐怕还是寇雪宜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乎自然的笑颜。见到此情此景醒言心中也大感欣慰: “看来昨天挨的那掌挺值!如此一来这寇姑娘似已完全解开了抑郁已久的心结!” 想起昨晚挨的那掌眼光又不自觉的扫见旁边几案上那只陶碗。瞥到这只喝空的药碗醒言心中倒是一动: “说来也奇这寇姑娘竟懂得这么多药理。虽说我也从书上知道这些草药之名但毕竟也只认得一些最常见的药草。若让我真的去山中采摘齐全恐怕也大为不易。” 待他将心中疑问跟雪宜说过这寇雪宜便告诉他她家本来便以采药为生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便对这些药草颇为熟悉。 这说法倒也合情合理;醒言赞叹了几声寇雪宜便暂且告退出屋去打些清冷泉水来给他敷面。 见雪宜出去打水终于让小琼肜寻得一个空隙这小丫头便赶忙凑近热情的建议道: “哥哥~我再给你舔舔和喝药一样有效哦!~” “谢了谢了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下次吧!” 经了这场风波醒言倒没什么心思来教什么功课。于是这日下午他便带着琼肜雪宜去那莲湖游憩。 待到了那莲池边上琼肜贪着这潭清碧的湖水便嚷着要下去泳浴。而在她的鼓动下那四海堂中另一位成员寇雪宜居然也半含羞涩的点头附议。 这样一来这位一向开明的堂主也不好反对只得同意她们下水。而他自己只好留在湖岸上担起那望风的任务——这处四海堂的避暑行乐之所虽然幽静偏僻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迹。在那莲湖西南岸边的柳荫中便系着一只小小的竹筏在水边悠悠荡荡也不知主人是谁。 这样一来四海堂中这两位还是处子之身的少女要去这湖中洗浴戏耍自然少不了那望风之人。虽然琼肜雪宜二人有些浑浑噩噩但醒言心中却是十分清楚便自告奋勇的担当起望风的职责。 现在这位张大堂主正坐在湖岸柳荫之中不时朝四下紧张的探望;不远处二女晾放衣物的苇丛则是他重点关照的地段。 就在少年克尽职守望风之时那远处层层叠叠的青碧荷叶丛中则不时传来阵阵女儿家娇憨的嘻笑。 而这俩女孩儿嬉水之时的娇声笑语顺风传到这位正在闷坐望风的张堂主耳中不免便让他生出几分懊恼: “罢了!早知我抢先提议恐怕那坐在这儿闷之人便不是我了……说起来俺那‘辟水咒’‘瞬水诀’倒有好长时间没演练过了。” 看着眼前这清碧见底的湖水少年不免便有些眼馋。 坐在湖岸边时间一长便有些无聊。于是醒言便折腾起随身系着的玉佩聊以打时间。拿这挂玉佩在自己右脸上磨蹭一番得出结论:这玉佩不能消肿。 醒言摩挲着手中这块玉石不由自主便想起它原来的主人少女居盈。 只不过对这段只可能存在于过去的朦胧感情少年现在已变得比较坦然。感受着这块温润玉石自手中传来的阵阵凉意醒言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现在你至少还能常常看看居盈丫头的随身玉佩已经不错了!” 不知不觉中日影渐渐西移;大约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边莲荡之中的嬉声笑语正逐渐平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醒言便见到那两个丫头已经穿戴整齐正沿着生满芦苇的湖岸朝这边漫步而来。 经过那湖中碧水的浣濯醒言面前这两位韶丽的少女粉靥上犹带着点点晶莹的水珠经这斜阳一照显得格外的明娜娇艳便似那浴水的芙蓉。 正在醒言觉着耳目一新之时却惊奇的现寇雪宜在他略略端详之下那如同湖中粉荷的俏靥上竟正荡漾起一圈羞赧的晕红。 见得此情此景少年大感欣然: “唔昨晚俺挨那一掌确实很值。这位素来冷如寒梅的寇姑娘居然懂得在我面前害羞了!看来她真的正常了。” 略略替琼肜抹去鼻尖欲滴的水迹醒言便率堂中众人朝那千鸟崖回转而去。 这一行三人刚上得抱霞峰不久便见到对面有几位上清道士正朝这边飘然而来。 第十六章 石上坐客,正倚无心之柳 就在醒言三人转回千鸟崖的途中在那抱霞峰石道上正遇见几位上清宫的年轻道人。 醒言眼力甚佳虽然那几人还未到跟前便看到那四人之中倒有三位是自己熟识:华飘尘、杜紫蘅、黄苒。剩下的那位面目俊雅的年轻道人他倒从未见过。 不一会儿这两拨人便在山道上相遇。 见到熟人醒言脸带笑意准备跟华飘尘几个打个招呼。只不过他却慢了一拍;那个醒言不认识的年轻道人已是抢前一步对自己说道: “咦?这不是四海堂中的寇姑娘吗?真巧啊竟在这儿碰到!” 呃!看来这道士并不是在跟自己这个为之人说话。 那寇雪宜听得年轻道人的问候却不作答只俛低眉轻嗫樱唇不一言;不仅如此她还往躲在醒言身后的琼肜那儿略靠了靠。 雪宜这番反应对她来说倒是极为正常恰与这年轻道士热络的问候形成鲜明对比。 见雪宜未曾答话这年轻道人倒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道: “雪宜姑娘冰姿倩冷果然是人如其名!” 直到此时醒言才得了个空儿略带迟疑的问华飘尘: “华道兄这位是……” 这时华飘尘也来到几人跟前听得醒言相问便笑着答道: “这位正是崇德殿灵庭师伯祖座下弟子赵无尘赵道兄。赵道兄向来风雅自许此时眼中自是只有美人没了旁人啦哈哈~” 看来华飘尘与这位赵无尘甚是厮熟言语间带着不少戏谑之意。 醒言听得华飘尘如此一说再看眼前情状便也哈哈一笑接道: “这是当然!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华道兄一道之人自然都是那风雅蕴藉之士啦!” 听得醒言这话除了赵无尘仍有些神思缥缈之外那其余三人脸上俱都露出了一丝笑意。眼前曾与少年有过一番龃龉的杜紫蘅、黄苒二女自然都不是钝人。醒言只需轻轻一句便让杜黄二女知道他已不再计较她们以前对他的无礼之事。 “哈哈张堂主过奖啦!我说赵兄别出神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四海堂张堂主清河师伯的得意弟子!” “原来是张堂主。幸会幸会。我已是久闻道兄大名了!” 与华飘尘眼中那一丝自然流露的热切不同这位赵道兄对清河二字似乎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哦?久闻……大名?” 醒言听得赵无尘这一说倒颇感到有些讶异。 “是啊久闻大名!现在上清宫中谁不知道那玉冷冰清的寇雪宜寇姑娘就在四海堂门下!” “哈哈~赵兄果然风趣!” 原来是这样的“久闻大名”醒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张堂主为什么好些时日都不见你们四海堂中之人来弘法殿中用食?” “这个、其实是寇姑娘不大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饭所以……” “哦原来如此。寇姑娘孤芳自赏也正是恰宜。” 这赵无尘果然风雅虽然颇有几分失望但言语间仍是暗暗赞了寇雪宜一句。 见此情景再回想起这些天来的蛛丝马迹醒言心下倒有几分感叹: “倒是俺懵懂了。对于俺这朝夕相对的寇姑娘连人物如此出众的赵无尘道兄都有这等反应看来寇雪宜的美貌之名早已是名扬我罗浮上清了!” 正这般思忖着忽听得有一人开口说道: “不能与寇师妹一起用饭真是替赵师兄可惜啊……” 这话幽幽的话语正是从那黄苒唇间飘出。 “呃……苒妹这话从何说起?” 黄苒这话一出赵无尘脸上立时便有些不太自然。而他的“苒妹”现在也是脸现不愉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站在黄苒旁边的杜紫蘅倒不自觉的往华飘尘那边靠了靠。 醒言心思也称玲珑一瞧这眼前众人的反应便知和华飘尘杜紫蘅二人一样这赵无尘与黄苒两个恐怕也是那众人眼中的般配道侣了。只不过现在凭空冒出个寇雪宜就让这眼前的气氛有些尴尬了…… “对了张道兄昨晚是你在吹笛吗?” 正是华飘尘见眼前气氛有些尴尬便有心扯开话题。 醒言会意赶紧对答: “是啊。昨晚有些睡不着便略吹了几个曲儿解闷。原来俺笛声传得这般远!” “是啊!往日偶尔听了还有些飘渺;不过昨晚我在前山却听得甚为清晰。只不过昨晚这曲儿听得虽然清楚但怎么总觉得很怪异……” “嗯?怪异?!” 这时醒言变得有些紧张。 “呵~其实也算不上十分怪异只是觉得你曲调儿起得太高而且听得好生不连贯。两三个高音儿过后要等得许久才出下个音儿倒让我在那儿等得好生着急!哈哈~” “原来如此!呵呵华兄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晚我正是专门练了那笛中的高泛音儿。唉!实在太难所以才让华兄等得焦急哈~” 醒言又用上那随机应变之才把这段说来话长的事儿轻轻松松便掩饰过去。 不过他两人这一番对话听在琼肜耳朵里却让她觉得好生奇怪。因为昨晚哥哥那段笛曲在她耳中却觉得是无比的连贯好听。 只不过虽然琼肜心中犹疑但这小小少女将大哥哥在她刚上罗浮山时嘱咐她的话儿时刻牢记在心里。所以现在见有旁人在场琼肜心中纵然百般奇怪但也忍住不说出口。现在这小女娃儿只管乖巧的挨在少年身后安安静静的一言不。 其实华飘尘与小琼肜听到的那效果截然不同的笛曲实际正是同一。少年昨晚那段召兽曲正是脱胎于神曲水龍吟;因此曲中自然有不少音符常人并不能听到。 听得两人谈起吹笛那赵无尘也插进话来称自己对笛艺也颇有研究。 借着这个档儿华飘尘又将那赵无尘夸说了一番。醒言这才知道这赵无尘竟颇是多才不仅在法术上颇有造诣而在那礼乐经文方面更是不凡。 见醒言露出敬佩的神情赵无尘便很热情的提议得空他将专门拜访千鸟崖也好与醒言好好切磋一下笛艺。 听得赵无尘这个提议醒言略想了想便告诉他自己这些天因为要着紧准备下月初的讲经会并无多少空暇此事可等讲经会过后再说。 这几人又略略交谈几句见日头西落天色已是不早便互相道别而去。 这日夜晚又是那明月当空星光点点。 醒言袖着手正在石坪上闲逛。偶然斜眼一看便瞧见那琼肜小丫头正在四海堂石屋门前围着右手那只石鹤不停的转圈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醒言正觉着有些无聊便踱过去问琼肜道: “琼肜妹妹你在门口转什么?是不是有啥东西掉了?” 醒言这一问话那小琼肜倒似吓了一跳赶紧直摇手儿着忙说道: “没、没掉什么!” 然后这小女娃儿便撂下她的醒言哥哥转身跑开了。 见小丫头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醒言倒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他便觉得也没什么: 像琼肜这样的小小年纪心里有些古古怪怪的天真想法并不足以为奇。 其实醒言并不知道琼肜刚才在他现在站立的地方正是忙活着她的一件大事: 跟那石鹤比照个头看自己长高了没有! 这件事儿对这小女娃来说可是她日常之中的一件非常重要之事。 在琼肜那小小心眼儿里觉着仅仅因为她是小孩子醒言哥哥就藏着很多好玩的事儿不告诉她这让她感觉非常泄气。因此琼肜现在一天之中除了跟哥哥习字、跟鸟儿玩耍、跟雪宜学作杂务剩下的一件事儿便是期望着自己能够快些长大。 只是方才让这小小少女大为失望的是和前几天一样她竟然还是丝毫没有长高——唉~虽然偶尔长高了一两次但小琼肜心里很清楚那只是因为她把脚儿悄悄踮高的缘故…… 不过泄气之余这小女娃儿偶尔也会感到很疑惑。因为虽然琼肜能够随心所欲的召唤出清水、烈火等等物事还能变幻出很多东西但只有一样她试了千百遍却始终不能遂她的心意: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将“琼肜”的年纪变得更大。 “唉只有再等上几年哥哥才肯‘轻薄’……” 在这不知轻薄为何物的小女娃儿脑海中又浮现起醒言右脸颊上鼓起的可怜模样心中竟觉得有些难过…… 且不提小丫头这天真可笑的心事再说她的那位醒言哥哥此时正在石坪上闲步。这看似恬静的少年心里其实正在不住的斗争着: “今晚俺该干嘛呢?是依往日行那炼神化虚的功法还是再召集一些走兽来演练三四天之后的演讲?” 而按他的心意昨日那番宣讲其实自己并未纯熟还有诸多需要反复演练的地方。相比之下那炼化天地灵气之事倒也不急在这一两日。目前提防在那讲经会上出丑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 只不过经了昨晚那一场风波醒言现在对演练之事变得颇为踌躇。虽然今日那寇雪宜似乎旧貌换新颜但实在不晓得她这番转变是因为被自己昨晚那番话说服还只是因为心存愧疚的缘故。 正在少年在这石坪上磨蹭拿不定主意之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柔柔的说道: “堂主今晚不让那些山兽来听你演讲么?” “呃?” 醒言闻声转头只见那俏立在银色月光之中的寇雪宜一脸的宁静平和…… 于是这晚少年又得到一次宣讲演练的机会。 不过与昨晚有些不同的是这次醒言只是稍稍吹了一小段召引百兽之曲便见到昨日那些个珍奇山兽已是衔尾鱼贯而来。顷刻间这千鸟崖袖云亭旁的石坪上便已是济济一堂。 正待醒言准备开讲之时却忽然听到半空中正传来一阵奇怪的破空之声;赶紧抬头一看才现眼前的夜空中竟正有许多禽鸟飞来! 这些翅转如轮的禽鸟顺次降落在这千鸟崖上的松柏枝头。方才那阵奇怪的声音正是这些山鸟翮羽划空之声。 而在这些不请自来的鸟雀之中有些醒言能够叫出名儿比如那鹰、隼、鹫、鹏、鸱、鸮、鹩、鹨;但还有不少奇异羽色奇异神形飘逸饶是醒言熟读古经却还是全然不识。 “哈~咋来了这么多鸟儿?” 看着眼前正纷纷落在松枝上的禽鸟这位四海堂主是又惊又奇。 正自疑惑间无意低头一看却正瞧见自己那正端坐在众兽之前的琼肜妹妹正是一脸得意的嘻笑—— “原来是这小丫头!” 一望琼肜脸上那副熟悉无比的笑容醒言便立即找到山鸟自来的准确答案! “也罢正所谓有教无类。能在这么多禽鸟走兽面前讲经俺那演练效果定然更好!” 于是这位四海堂少年堂主便转惊为喜略定了定心神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演起道家经义来—— 此时群禽息羽众兽藏牙;整个石坪之上除了少年那如同清泉一般的朗朗话音便再无一丝杂语; 此时小琼肜专注的仰望着神采飞扬的少年;另外一位立在石鹤阴影里的少女同样专注的倾听着少年每一句话语; 此时清风遍地星月满天万壑无声…… 立于这神仙洞府的抱霞峰顶可望到那西天上银月如钩;素洁的月辉正涂满整个罗浮洞天。 夜里的罗浮山正氤氲蒸腾起朦胧的岚雾如丝如缕。若有若无的夜岚映着天上素白的月华便幻成千万绺银色的轻纱在万籁俱寂的罗浮诸峰间游移飘荡…… 而在这浩大廓寥的罗浮洞天之中在某个不起眼的山崖上正有一位与漫天星月同样清朗的少年睇眄天地意兴遄飞在月光中讲演着天道的秘密。 少年这样的讲演一直持续到讲经会的结束。只不过这样奇特的讲演并没有就此终结。当他在追寻天道的道路上每当有新的领悟之时便会聚起山间的禽鸟兽群将自己的体悟向他们宣讲。 而往往就在这样的大声宣讲之中少年更容易现这些悟想之中的种种不足。 这样奇特的讲经一直持续到少年彻底离开这罗浮山中的千鸟崖。而这少年也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无心之举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多年以后就在眼前这纷纷扰扰的天地江湖之间有一个神秘奇异的道家宗门逐渐进入众人视线之中。 这个神秘的宗门号为“玄灵教”。 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晋教派门中却似是奇人异士叠出;短短几年之间便做下几件震动四方的斩妖除魔之事。 既然有这样的强大教门崛起江湖自然免不了会让诸多有心之人对它多方打探——而让人惊奇之处正是在此: 就是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教门行事却异常低调;门中教众的行踪也大都飘忽不定。正因如此即使是那正邪两道之中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士也从不能知道这个道教宗门的真实面目。 因此虽然这江湖之中有心人如此之多但到现在众口流传着的有关这一教门的确切消息也不过只有寥寥两条: 玄灵宗门虽然门规松散但所有教众行事之时都会自称是“四海门下走卒”; 这些道士打扮、相貌奇特不凡的教众除了拜那三清祖师塑像之外还要朝拜两张画像。一张画像之中绘的是一位神色威严无比的道人;另一张则是一位神色同样威严无比的女子。而让人失望的是这两张挂像都画得中规中矩并不能看出这两人的确切面目;只约摸晓得这两幅画像中所绘之人年岁都不甚大特别是那位女子。 对于前一条消息那天下郡县之中倒确实有几个以四海为号的门派不过大都上不了台面没人会相信他们真值得玄灵教众那般尊重。 而后一条消息则据说是江湖中一位强人经历过九死一生之后才得打探回来。他说: “前面那个道士应该就是玄灵宗门的教主;而另一张画像之中的女子他们都叫她‘大师姐’。” 说完这些之后这位曾经杀人如麻的强横武者便会扯住眼前听者的衣袖开始滔滔不绝的背诵起《道德经》来;并且不等背完绝不撒手—— 据说这位好奇心过重的可怜汉子在不幸被玄灵教众看破行藏之后便被撮到一座壁立千仞、四处绝无依靠的孤兀峰顶风餐露宿整整念了十天的《道德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这位千鸟崖四海石居之中的少年还不会知道今后即将生的这些个江湖轶事以及对自己的影响。 这位正在竹榻上辗转反侧的少年正陷入他多日未曾遭受的失眠苦恼中: 明日便是那七月初一了。 第十七章 云飞鹤舞,清气吐而成虹 聚羽流之真客将炼气以长生 舐淮南之丹鼎吹子晋之瑶笙 ——介休 七月初一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千鸟崖上这位满腹心思的少年便已经早早的起床。 一阵忙活过后现在醒言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一身正式的道门装束。自己折腾完便开始忙着催促门下那两位成员让她俩赶紧穿戴上昨天特地领来的正式道服。 好一阵忙乱之后现在再看这四海堂中三人端的是面貌一新: 醒言披一身玄色道氅头戴冲天冠脚踏登云履峨冠博带仙风满袖;若非走近细看还真以为这儿站着哪位道德高深的前辈宿耄。 而那两个女娃儿现在也换上一身素黄的道袍足践莲花屐头上覆一顶雪色逍遥巾。 这一身雅淡的道姑装束丝毫不损二女娇容反让她们更增几分明媚玲珑。 这日卯时正中开始的罗浮山上清宫讲经会在朱明峰上的松风坪举行。现在这位袍袖飘飘的四海堂主正一马当先率领着堂中诸人取道向那朱明峰迤逦而去。 松风坪位于朱明峰之阳是一块占地广大的石坪。这片石坪已被打磨得平洁如镜;石坪之南下临一座石势峥嵘的渊崖。石坪四周则为草地所围其上瑶草如茵。 翠碧芳坪之外则生着许多株古松曲干盘枝宛若虬龙。这些老松树冠如盖交错连理;针叶青绿苍碧每经山风吹拂便有一股清气弥于四周。“松风坪”之名正由此而来。 在这些青苍的松木之间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白鹤在松间漫步。 在松风石坪靠近南面山崖的一边平地又垒起一座高高的四方石台名曰“听景台”。 听景台倒并非取“听经”谐音。这个台名据传来自先汉一位瞽目道士。据说那时崇德殿中有一位盲道人曾在这石台上筑庐而居修真自持。这位盲道士生性豁达并不避讳自己双眼目盲之事还将自己所居草庐命名为“听景庐”。 历经数百年的风雨草庐与道人都已物化只有这石台与“听景”之名流传下来。 现在醒言便和上清宫各殿堂脑一齐列坐在这听景台上。而其他上清宫中前来听经的一众弟子则都盘膝坐在台下松风石坪之上。 讲经会是上清宫一年之中不多的几次盛会之一因此除了那留守殿观或者例行寻山的弟子之外几乎全部上清弟子都来参加声势颇为盛大;从台上放眼望去各辈上清弟子几乎已将这巨大的松风坪坐满连那坪边松树下的绿茵地上也坐了不少上清弟子。不过虽然听经者人数颇多但秩序井然。 而在众人面前的听景高台之上虽然醒言只是叨陪末座但已算得十分的尊荣。因为现在台上端坐之人除了他之外只有灵虚掌门还有那灵庭、灵真、清溟与清云。诸殿之中也各有几位长老在这听景台上只不过都只能立于他们之后。因此在醒言入座之时还好一番推让;虽然现在遵照惯例坐下也还是觉着好生不自在。 在灵虚、灵庭诸人的背后都各自侍立着一对道童手中捧着剑器、拂尘一类的法器。 这也是醒言昨日才被告知的讲经会惯例。 这个惯例常让历届四海堂堂主头疼。这罗浮山上的上清俗家弟子堂本就人烟稀少近些年来都是堂主“独善其身”。每到这讲经会举行之时便不免会有些尴尬。像醒言的前任清柏师伯每到这讲经会之前还得临时去别的殿中暂借得两位道童来充数装门面。 不过幸运的是现任这位张堂主恰能免于这样的尴尬:相对而言现在他这四海堂人丁已旺盛不少现在恰能凑满各殿参与讲经会的基数! 于是那琼肜、寇雪宜二女便责无旁贷的担当起随侍道童的角色来。现在琼肜手中正捧着白玉笛寇雪宜则执着无名剑侍立在醒言身后。 她们手中这两件四海堂的“法器”那白玉笛固然是实至名归但另外一件便有些卖相不佳只是醒言已经找不出比它更像法器的物事了。 今日上清宫这场讲经听经之会着实让这位入上清宫不久的少年大开眼界。 待到卯时正中便见灵虚掌门振袖离座立到台前正中用低沉清晰的话音宣告罗浮山上清宫讲经会正式开始。 然后列于听景台下左侧的道乐场中便撞响起三四声幽幽的钟鸣。在最后一声钟鸣余韵将尽之时便听得一阵丝竹之声悠然而起开始齐奏那道门开坛乐曲“迎仙客”。 清越悠扬的丝竹管弦与醇厚的编钟互相鸣和让这开坛道曲听起来格外的幽雅从容。 随着这清静出尘的乐意松风坪上的上清弟子似乎都有些神游物外彷佛感觉到东边云天外熹微的晨光之中正有瑶裳羽衣的仙人足踏祥云而来……正是: 诸天花雨笑瑶台月露清;仙旆离玉阙云幢降驾来。 一曲奏罢经义宣讲便正式开始。 四海堂的宣讲被安排在最后估计是那位负责安排讲经事宜的灵庭道长特意做的安排好让这位次参加讲经会的少年堂主能有充裕的时间观摩一下前面诸位长老如何宣讲。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上清宫这天下公推的道门领袖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在醒言之前讲解经义的那些上清长老真可谓是舌粲莲花将那幽微玄奥的道家经义讲得精妙透彻;无论是就句论句的诠解经义还是从前人经典中向外推演尽皆说得脉络分明饶有新意。 在醒言前面讲演的这些上清前辈之中不消说那位向来以精研道典著称的灵庭道长自然是飞花粲齿妙句连珠。而在他之外便连那整日耽于俗务的擅事堂堂主清云道长也是表现不凡在台上结合着平日堂中俗事诠释着南华真君有关天道“每下愈况”的典义。 清云这番讲演语言事例尽皆平实自然但却同样人深省。当下醒言便对这位貌似市井掌柜的老头儿刮目相看。 而在这些讲演之中给醒言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弘法殿清溟道长的讲演。清溟道长是罗浮山上清宫候补着的“上清四子”一身道术修为极为精湛自然与那清云道长以身说法类似在清溟讲演提到“虚实互化”之理时便举那以气御剑为例—— 当即只见清溟道长朝这边一招手醒言便看到身边不远处正有一把湛蓝宝剑腾空而起朝那清溟道长飞舞而去。 让少年大为称奇的是清溟道长这把飞剑虽然绕空舞动的范围极小只在清溟身周上下飞动但那舞动的度却是极快。饶是醒言离得并不算远也几乎只能看到一道蓝色的电光在那里盘旋飞蹿。而最让醒言惊叹之处便是眼前这道宛如游龙一样的疾剑光飞舞之间无声无息竟是丝毫没有任何破空的声响! “妙哉!” 清溟如此精妙的操控飞剑之术瞧在台上台下众人眼中俱都是叹服不已。 醒言在心中大赞特赞之余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寇雪宜手中自己那把剑器——却见自己这件法器仍旧是一副黯淡无光的驽钝模样与台上那道动若龙蛇的蓝色剑光一比显得是那么的没精打采。 “唉~得空俺得再去一下藏经阁或者拜访一下清溟道兄……” 眼前这道飞舞的剑光实在神奇不得不让他对自己那把古怪剑器生出几分幻想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终于轮到他这最后一个讲经者了。 听灵庭道长宣布过后这位抱霞峰四海堂堂主便硬着头皮起身来到这听景台的正中准备开始他生平第一次正式讲演。 在走到这听景台正中之前醒言还觉着颇为自信: 经过这几天突击演练只要心中的腹稿中规中矩的宣讲出来那纵然不出彩也总不会出甚大丑。 这种隐隐约约的自信一直维持到他走到这听景台中央之前。而当真正站在这讲经石台正中之时醒言才突然觉有些不妙: 刚才置身一旁还没什么感觉;而等他真正成为这松风坪上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时竟觉得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现在从这高高在上的听景台朝下望去只见这阔大的松风坪上乌压压坐满上清宫中的各辈弟子。眼光略一扫去顿时只觉得人人都在紧紧盯着自己。当即醒言便觉着一阵头晕目眩甭说是开口讲演现在便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当然其实此时的实际情况并没有醒言想象得那么糟糕。因为此时至少有一大半的青年弟子目光都不在他身上: 在醒言从坐处离开之后他们终于可以看全寇雪宜那秀曼袅娜的娉婷身姿了! 不过呆立在台中的少年却丝毫没能察觉这样的有利态势。这位四个多月前还是市井小厮的少年现在正是心乱如麻心中不住哀叹: “罢了!今日才知啥是真正的众目睽睽……” 不过这样尴尬的沉默也并未持续多久。在台上愣了这一阵已算是进退失矩大出其丑。察觉到这一点醒言反倒开始镇定下来心想着反正这丑已经出过何不就此豁出去? 于是在台上长老开始摇头琼肜雪宜开始着急台下众人开始暗笑越来越多人将注意力转移到讲经者门下弟子身上时这位上清宫新晋少年堂主终于开始声讲演了! 只不过虽然醒言开始宣讲但也是说得结结巴巴那心中原本打好的腹稿早已寻不着去处。现在这位四海堂主口中的宣讲若是认真听一下简直便是言辞散漫毫无章法。 只是醒言相对如此劣质的讲演此时反倒无人在意。台上台下的宽厚长者们见这个只因机缘巧合才当上堂主的市井少年在上清宫数百弟子面前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多句话来已让他们大感宽慰。众人心中只想着只要这少年堂主开始说话然后到某处嘎然而至那今日这场讲经会也就算圆满结束了。 而场中那些个年轻弟子大多数男弟子早已是心不在焉而在台上那位仙子;为数不多的女弟子则或者暗嗔旁边师兄师弟不专心听讲道心不专或者索性也跟着他们遥望台上那位四海堂的妙龄女子暗暗将她相貌的各部分跟自己做着详细的比较…… 总而言之现在这松风坪上的所有人都已不关心台上少年实际在说什么。基本上在几乎所有人心目中今日这场讲经会到此已算完结了。 但台上这位额头冒汗的少年却不这么想。口里说着自己平日最熟溜、同时也是最浅显的经句醒言心中却开始想到: “不对我是这讲经会最后一个宣讲之人若是照现在这种情形那简直便是坏了这一整场精妙无比的讲经盛会!” 大事当前醒言终于又开始回复他那往日惯有的镇定。 “如何才能让俺这一塌糊涂的讲演大为改观?” 醒言口中继续不知所云心中却在不住紧张的思索。 蓦的一个时辰之前清溟道人那道激闪的剑光便似突然化作一道灵光在少年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了!何不如此行事?!” “反正瞧这情势也不可能更坏;何不就试试平日所悟之技?虽然只是偶一为之还不娴熟但好歹也要试上一试说不定便能起死回生!” 经过这一番思忖此时醒言的心神已完全安定下来。 当即这松风坪上原本满耳的松涛之声却突然被一阵清亮的声音盖过: “清云堂主今日曾诠那‘每下愈况’之理醒言听来甚觉精妙。天道无私每下愈况;愈是到那低下细微之处便愈能领悟得天道的奥妙。此理清云道兄已然讲得十分透彻精到我便不再重复。” 说到此处醒言这忽变得清朗无比的话语终于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台上那琼肜小女娃儿倒没什么感觉但寇雪宜却知道现在自己这位少年堂主终于又回复了往日应有的神采。 只听这位四海堂主继续说道: “其理不再多言;今日我只以身示范。在我入得道门之前曾做过那俗世间最为低下的妓楼乐工;但就是这等低下之事我却体味印证到一些道家的义理。请容我略略演练给诸位道友观看。” 台上这位捐山入教的四海堂主以前曾做过不入“士农工商”之流的妓楼乐工此事倒是众所周知;醒言此番宣讲出来倒没引起太大动静。众人好奇的是这位口才突然改观的少年倒底要示范什么。 “我于笛中悟得一些道家真义。” 哦!原来是要吹笛。台下诸位弟子瞅瞅台上那位小女娃手中正捧着的玉笛俱都恍然大悟。 只是醒言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那位正准备上前将笛儿递给哥哥的小琼肜: 只见这位说要表演笛艺的少年却未曾返身去取那小女娃儿手中的玉笛。现在这位少年堂主双手举于脸侧手指在那虚空之中凭空指点便似手中擎着笛儿一般。 而离他较近的灵虚、灵庭诸人则奇怪的见到这位举止古怪的少年闭目瞑神口角微动似乎正在朝那并不存在的笛孔中嘘气。 “这位刚刚镇定下来的张堂主怎么又……” 正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之时却俱都清楚的听到就在那松风声中忽有一声清泠婉转的笛音正在悠然而起。 “这、这是……?!” 不约而同的这松风坪上所有讶异惊奇的目光全都汇聚到那位伫立高台的少年身上: 飘入耳中的这缕悠扬笛音竟正是从他悬在虚空之中的手指之间如行云流水一般流泻而出! 而这缕不徐不疾的笛音宛若琳琅玉鸣;在那委婉飘逸之余说不出的平和宁静恰似那随风潜入的春雨淅沥不知不觉间便让听者气柔息定心静神清。 许是醒言前后表现优劣差异太大现在不仅台下那些年轻弟子看得目瞪口呆便连场中许多见过诸般大场面的前辈长老此时也被醒言这虚空幻出的笛音震住。 所有人都在心中对本门这位少年堂主重新评价。仰望着山风中醒言那清逸飘洒的身形此时几乎已无人再有闲暇去对他那位女弟子浮想联翩。 可以说醒言这段凭空奏出的笛曲效果绝不亚于先前那道激扬的飞剑电光。 而这位四海堂堂主的示演似乎还未结束。就在众人都被这笛声吸引之时忽听见几声清亮的鹤唳便见到数只丹顶雪羽的白鹤或从云天而下或从松林中出翩翩降落到少年的面前。 笛声缥缈鹤影翩跹在四海堂外所有上清道人惊奇的目光中这些个笛声邀来的人间仙禽羽翼舒展张歙随着那清灵出尘的笛音徘徊舞蹈;笛步之间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此时正是天高云淡;在台下众人的眼中那位立在高台之上的少年峨冠博带袍袖飘飘身周仙禽环舞身后云天高渺再加上那一缕清逸遐畅的空明笛音一时间只觉得在今日所有宣讲之中这最后一场才最为精彩——已有一些弟子在心中开始暗赞起那负责筹划经会的灵庭师伯如此用心良苦的安排下这一场出人意料的压轴…… 正在这些人神思缥缈浮想联翩之时这场中“压轴”的少年已经停住那虚空中的吹奏。 待最后一缕余音消散醒言便迎着台下所有向自己望来的目光平心静气的说道: “诸位道友这便是我在市井之中悟得的真义:有无相生音声相和高下相盈。” “今日我四海堂的讲演便至此结束;在此谢过诸位道友的耐心!” 说罢醒言躬身一揖然后便袍袖飘拂迎着两朵如花的笑靥归入座位中去…… ※※※ 友情推荐:《锋芒》/sho?B1_id=28656 第十八章 庭空鸟语,溪山梦里游踪 醒言这次登台讲经真可谓是先抑后扬奇峰突起;现在已有不少人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位原本毫不起眼的少年。 就在醒言返身回座之时见到座间的那些上清长老都在朝他微笑致意。而与他同来的琼肜雪宜二女不消说更是面露欣容由衷的为他高兴。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现在这位归入座中、已是正襟危坐的四海堂堂主身躯竟正在微微颤抖个不停! 原来方才那一番凭空奏笛正是他运转太华道力驱动气流在指间激荡声。刚才醒言沉浸于笛音之中一口气坚持下来倒还没觉着有什么异样。但一俟事情完毕醒言却只觉着气短力竭手臂竟似有痉挛之意。再加上几日来成天担着的心思一朝完结这心里也甚是激动因而醒言现在只觉着自己胸膛之中一颗心怦怦直跳那身躯也震个不停。 尤其糟糕的是醒言越想止住震颤就越震得厉害! 不过幸好今日所着袍袖颇为宽大一时倒也没人瞧出他的异状。现在灵虚掌门正立于听景台正中之前诵读着经会最后的祷祝之词。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掌门师尊的身上。即使偶尔有人向醒言注目也只当这是风吹袍动绝想不到这位面容恬淡的四海堂主内里竟正是浑身抖个不停! 说起来醒言方才这番虚空奏笛之技原本只是他无聊之时偶然悟得。话说某次琼肜雪宜二人抛下自己的堂主径去山野之中采摘果实。恰好那天醒言又是无心读经百无聊赖之际便起兴研究了一番玉笛声之理。一阵折腾似有所悟然后他便试着驱用太华道力在指间模拟玉管之中的气息振荡;几经失败之后最后竟让他一试成功。 虽然这样空手鸣出的笛音没有玉笛神雪那般天然的神韵但也已得上差强人意。只不过往日他只把这当作一个有些趣味的小把戏当时试演成功之后便就此撂下;却没想到这个原本心目中的雕虫小技今日竟起到救场之用。这么一想醒言不免便有些感恩戴德开始琢磨起它的重要意义来: “呣此技甚妙!以后急切之间倒可省得去拿笛儿……” 正在醒言胡思乱想之时听到那台下的道乐班儿又开始奏起乐曲来。这时奏的正是道门功课结束时的乐曲:“送天尊”。 这“送天尊”属广成韵用于道教法事功德圆满后道众们感谢诸天神真的福庇祈求普天黎庶无灾无障的赞韵。 在这中正平和的道曲声中列在听景台上的诸位上清长老和着音韵节拍开始齐声吟唱起道曲相应的经咒来。 清静幽缓的丝竹钟磬再加上带着几分苍凉的道唱玄声终于让醒言身上这阵不合时宜的颤抖渐渐的趋于平息…… 现在平静下来的四海堂主也按着节拍随着众人曼声吟唱起来。 在道曲即将结束之时只见立于听景台正中的上清宫掌门灵虚真人随着编钟击出的浑厚音节足踏九宫禹步高声颂祝: “巍巍道德功德圆成;永度三清长辞五浊……” 随着掌门这一声颂唱台上台下所有上清弟子齐声念诵道: “无量天尊!” 随着这一声直冲云霄的道号宣诵上清宫七月初一的讲经盛会便功德圆满正式结束。 讲经会结束之后松风坪上的上清弟子并未完全散去。不少弟子从崇德殿中领来草席酒蔬在这松风坪上铺排开四五成群结伴而坐开始饮酒畅谈起来。 这般做法正是罗浮山上清宫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每次讲经会结束之后这些禀修逍遥的上清羽士便会在这松风坪石台草茵之上幕天席地呼朋引伴或在松间饮酒或在石上谈玄即可交流修行心得又可增进同门友谊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自然现在那些紫云殿中的一众女弟子便大受欢迎一人常得多处相邀。 醒言现在正跟灵虚、灵庭等上清宫中各殿座一起在听景台西南侧的松荫之下饮酒;与他同来的琼肜、寇雪宜二人便被托在相熟的陈子平、华飘尘等人的席间。 许是今日表现出人意料现在这位年未弱冠的少年列于这些名动道门的宿耄之间一时竟没人再觉得有啥不恰宜。免不了自会被问起今日演讲之事醒言便拣着些恰宜之处说了一番酬答倒也应对得体。 饮过几巡淡酒忽听得灵虚掌门说道: “今日诸位道兄正好都在我正一事要跟各位商议。” “哦?请掌门师兄示下。” “也不是如何大事。前日南海郡太守遣来文书言他辖下的揭阳县中山匪猖獗屡剿不灭现在那些匪徒声势愈壮大扰境劫民祸害甚大。” 听灵虚说到此处那位盘膝坐在一旁的灵庭道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师兄这剿匪一事本是官家之责却与我上清有何关系?” “本来也并无干系;只是那段太守说原本这些山匪也不足为虑只是最近不知怎地每次郡兵前去剿匪衔尾追击之时在那些匪人身后总是平地生出火焰如壁如墙阻住官兵去路每每就眼睁睁看那些山匪扬长而去。” “这么说有术士妖人暗中协助匪孽?” “正是。所以段太守忧心忡忡只好向本门求援。诸位道兄现在便可小议一下看看有无合适人选去协助官兵剿匪。” 灵虚子话音刚落便听到清溟道人心直口快的话语: “禀过掌门师尊这斩妖除魔之事本教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贫道觉得官家常常夸大其词说不定只是匪人施用火计而已。即使真如公文中所说恐怕也只是疥藓小妖实在无须大动干戈。” 些些小事便要来惊动上清掌门清溟颇觉着有些不耐。 不过对于他这种不以为然那位喜怒不轻易形诸颜色的灵虚掌门却少有的沉下脸来沉声说道: “清溟啊官府之事从无小事。我上清宫虽然修的是天道慕的是仙法但毕竟这殿庙观堂还在人间。诸般事宜有赖朝廷之处颇多又如何能对官府忽忽视之?” “师尊教训得是。” 见灵虚不悦清溟赶紧起身称歉。 正在席间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忽听得有人插话道: “既然是疥藓小妖却又扰动黎民何不就让小子前去历练一番?” 众人循声瞧去那位毛遂自荐之人正是今日表现不凡的四海堂少年堂主。 原来听得灵虚、灵庭、清溟一番对答醒言便又动了那路见不平的心思。这位久在市井中行走的少年深悉那匪患的害处。在鄱阳大孤山中出没的那些匪寇向来都是顶着替天行道之名干着伤天害理之事。这些好汉视人命如草芥劫道时一有不趁意便挥刀屠戮随便抛尸于道旁。 因此一听是匪祸连接再听得清溟分析只是小妖作怪估计自己也能对付醒言便借着几分酒意来跟掌门主动请缨。 呆在抱霞峰千鸟崖这几个月醒言也颇有些静极思动之意。 见醒言主动请缨那灵虚掌门沉吟了一下跟少年认真的说道: “张堂主有这份除妖爱民之心固然很好只不知可曾想好应对之策?” “禀过掌门我曾学过一些符箓之术可在兵士身上绘那避火的符咒。” 醒言小心的略过传授符箓之人不提。 “呣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效之方。但醒言你若与那施术之人狭路相逢又准备如何应对?” “好教掌门得知我曾在饶州习过一门冰冻之术;按五行冰水克火之说想来定能破解那人的法术。” “哦?” 听少年如此说席间众人都有些惊讶。见旁人面色迟疑醒言便有心试演一下。微一凝神便只见眼前青光一闪摆在他面前的那杯水酒已然是冰霜浮动寒气袭人。 见得这杯冰酒看来他所言非虚灵虚当即便应允了醒言的请求: “好这次襄助官府之事便由你一力主持。明日你便来飞云顶澄心堂中我好跟你交待一些必要的事宜。” 醒言称谢过后却听得灵虚掌门身旁的那位灵庭道人含笑问道: “不知醒言跟清河师侄习得的冰冻之术已达几分火候?” 于是接下来席间众人口中饮的都已是清凉爽寒的冰酒。 啜饮之间那位清溟道长心下却又是另一番心思。 看过醒言上午那番别出心裁的演讲现在在这位道法精湛的清溟道人心目之中已真正将少年视为本门之中的一堂堂主。因此一想到醒言下山要用到符箓之法这位行事端方的清溟道长便觉着有些堕了上清宫正职堂主的声名。 于是待略略饮过两三盅之后清溟便寻得一个机会跟醒言说道: “贫道瞧张堂主也有一把剑器不知可曾学过本门驭剑之术?” “呃?!驭剑、之术?!咳咳!” 清溟突然这么一问倒让这位正在抿酒的少年差点被酒水呛着! “驭剑之术?是不是就是您今日示演之术?” “不错!‘驭剑诀’正是我上清门中的飞剑法门与天师教门之中的‘飞剑术’妙华宫中的‘飘刃舞’正是天下道门中三大飞剑之术。” “我上清门中的驭剑诀不知张堂主可曾研习过?若有闲暇贫道可以与堂主切磋一二。” “……” 听清溟道长这么一说醒言顿时激动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上午他才刚刚想起要学这飞剑之术前后还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便有此中的高手主动跟自己提及——难道今日这时辰真的是宜出行、宜饮宴? 大喜之下醒言张口结舌一时都忘了回答。稍待片刻醒言才醒悟过来慌忙答道: “其实我对道门飞剑之术早已是倾慕已久只是入门时日尚短一直无缘习得。若能得清溟道兄指点那自然是小子天大的福分!” “好说。清溟在弘法殿中随时恭候堂主——最好是在下山除妖之前!” “好!醒言在此谢过!” 听清溟道人如此爽快的答应醒言当即便起身离席恭恭敬敬的对清溟深施一礼。当下清溟也起身回礼。 见得两人这番举动席间其他道人俱都微笑不已。 待兴尽散席醒言便携琼肜、雪宜离了这朱明峰回转抱霞峰千鸟崖而去。 今日这场讲经会对醒言来说真可谓是收获颇丰。 记着清溟之约这日下午醒言便拖着自己那把无名钝剑兴冲冲去前山拜访清溟道人请教驭剑之术。见醒言依约来访清溟也甚是高兴;略作寒暄之后便开始跟少年讲解驭剑之理。 原来这上清宫的飞剑之术“驭剑诀”分为“培灵”、“驭剑”两个步骤。 培灵便是通过特定之法培生剑中之灵。驭剑归根结底便是剑主与剑中之灵感应之法。心意想通才能使动飞剑法门才有可能将剑器驾驭得宛如手指臂使。 而“驭剑诀”又是上清宫御剑飞行的基础。 清溟道长这一番前所未闻的话儿直听得醒言心花怒放当下便支起两只耳朵仔细聆听生怕漏掉一个字儿。 有名家讲解示范学生又颇为聪慧通达不多时醒言便将这颇为复杂的“驭剑诀”以及清溟道人的驭剑心得一字不拉的记在心中。 在醒言告辞出门之前又请清溟道长鉴定了一番他这把得自马蹄山中的古剑看能否用来作飞驭之剑。在得到清溟道长肯定的答复之后醒言这才放下心来跟清溟道长道谢辞别欢欣鼓舞的回那千鸟崖而去。 乍习得这样神奇的飞剑之术这位少年堂主便和他那位琼肜小妹妹得了一件新玩具一样正是心痒难熬只想着如何早日练成此术。当晚醒言便按清溟所授法门开始在袖云亭旁折腾起来。 只是让他有些泄气的是无论怎么折腾眼前这把古剑还是毫无动静。这时醒言才想起清溟说过的话: “驭剑诀”与其他法术不同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光是那剑中之灵的培生便至少要花上一年半载。而若是剑器天生剑质不佳或是剑主道力不济甚至只是因为修炼者运道不好说不定过上十年八载“驭剑诀”的修炼也还是一无所成。 而上清宫现在这数百弟子之中真正熟谙驭剑诀之人也不过寥寥数十之数。 想起清溟这话这位心急火燎的剑主终于静下心来乖乖的开始按部就班修炼起来。 也许这日经的事儿太多这位正瞑目凝神的少年堂主倒忘记一件事:他这把怪剑可能本就有灵。 第二天上午醒言便去飞云顶上的澄心堂面见灵虚掌门。灵虚子跟他交待过一些必要的事宜便嘱他尽快出不可让太守久等。 于是翌日清晨这千鸟崖上的四海堂一大早便开始热闹起来。 炊烟袅袅正是寇雪宜开始炊煮早粥并为醒言煎炸路上的干粮。琼肜也早早的起来满屋奔跑按她自己的理解从墙根屋角搜罗着哥哥出门应备之物。 这小丫头昨日听说醒言要出远门便嚷着也要同去。不过醒言觉着此行并非是游山玩水而是要协助官家做事很可能会遇上凶险。何况军兵行旅之间若带上这个小女娃儿无论少年怎么想象总觉着有些不伦不类。 因此昨晚任凭琼肜腻在身旁百般游说醒言也只是不松口—— 见堂主哥哥态度坚决在所有可以想象的招术都宣告无效之后小丫头也只好乖乖的松开小手溜下地去到一边玩耍去了。 揉着酸的脖子醒言满意的忖道: “唔琼肜真听话!” 终于到了要出的时候了。 现在只见这位即将踏上除妖卫道之途的少年身后斜背古剑腰间系挂玉笛一身紧凑的青色道装全身上下被薄薄的山间晨雾一绕正显得英气勃勃。 接过雪宜递来的褡裢行囊醒言又跟二女略略交待了几句便道了一声别转身下山而去。 豪情满怀的少年身后在千鸟崖清凉微润的晨风中正有两位衣飘飘的少女伫立在那儿目送少年的远去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宛如幻梦的山岚晨雾之中…… 正是: 小女情娇 少年气豪 轻离云府 足践尘嚣 回望来路 水渺山遥 ………… 仙路烟尘第五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六卷: “云飞剑舞雄千里” 第一章 三生系梦,徘徊芳路烟尘 顺着石径拾阶而下离了罗浮山麓醒言便沿着山下官道朝揭阳县城的方向迤逦而去。 出了罗浮山醒言这才现在现在这七月天里山里山外简直就如同两个世界一般:山里是清凉界山外是热火炉;即使偶尔有风吹来也像是蒸笼气儿一般吹在脸上都觉得热烘烘的。 不过幸好他现在行走的这官道两边植着不少树木。醒言便只挑在绿荫之中行走才不觉得十分爊热难熬。 瞅瞅天上的日头再看看眼前泛着白光的官道醒言思忖再三最后决定还是不要省了这笔脚力钱。进了附近的传罗县城醒言便赶去城南的骡马市集给自己挑选合适的脚力。 一番交谈挑选之后醒言便买下一头瘦驴。这驴虽然瘦了点但价格委实便宜据说还能在山路上奔跑。 “哈这便是俺此去剿匪的战骑了!” 虽然这头坐骑卖相并不甚佳瘦骨嶙峋两胁肋骨根根可数;但听那驴贩说正因为这驴皮骨清瘦才能在那些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跳踉无碍。 不过对醒言来说更重要的是这头能跑山路的好驴价钱并不算高正与他那并不丰盛的钱囊相称。两下一凑合醒言便很爽快和这头瘦驴的主人做成了这笔交易。 将驴贩附赠的那条麻布片做成的鞍具在驴背上搁好醒言便翻身上驴骑着这头用作出征的战驴在这传罗县城街上招摇过市往县城西门而去。 经得一处铁器铺忽听得有人大声向他吆喝: “这位斩妖除魔的小道爷快来看一看呐!本铺正有今天早上刚刚出炉的新鲜刀剑种类繁多价格公道保证质量您不过来看看?” 听得这一声吆喝醒言不禁有些忍俊不禁;吁住胯下毛驴回头跟那位刀剑铺老板笑道: “掌柜的您原来莫不是卖菜的?还是做点心生意的?” 听他这么一说那位掌柜倒吃了一惊: “看不出这位道爷年纪不大神通倒不小!俺原来正是城边种菜的菜农后来才改行做这铁器生意。” “哈哈倒不是俺神通广大——从您那句‘今天早上刚刚出炉’便知道掌柜您一定不曾做过酿酒生意。” 闻听此言那位刀剑铺的老板也醒悟过来跟着醒言一起笑起来。 不过说笑归说笑少年倒是有些疑惑: “我说掌柜的您怎么会招呼我来买剑?你没见我背后正背着一把剑器?” “呵~道爷您还真会说笑——那分明只是一根陈年的铁棒啊!依我看道爷您还是来俺铺子里挑一把趁手的利剑这样才更方便道爷您去斩妖除魔!” 听了掌柜这番话醒言在讪笑之余倒也颇有些心动: “此去剿匪差不多便要与那些亡命之徒生死相博到时免不了要用件趁手的兵器。但现在背后这位剑兄倒似那琼肜小女娃儿一样果是调皮自从一个多月前在罗浮上空遛过一圈儿之后便又是这副驽钝的模样——若是这样到那两军阵前又如何与人交锋?” 念及此处这位热血沸腾的小道爷便下得驴来进了这铁器铺开始打量起铺子里的各式刀剑来。而那位成功招揽生意上门的掌柜自然在一旁热心的跟少年介绍推荐着自家的刀剑。 不过在挑选之间醒言突然想到此去本来便是要与郡兵一起去剿匪。到了那军营之中刀剑还不多得是?到那时自己随便挑一把就是又何必把银子白白花在这儿! 想到这一点这位正在左顾右盼察看刀剑的少年便忽的停下来跟掌柜的道了声歉转身骑驴继续赶路。 离了传罗县城这官家驿道两旁的树木便渐渐变得稀疏起来。抹着额头上不时沁出的汗珠听着驴儿在黄土道上单调的蹄声渐渐的醒言便觉得有些无聊起来。为了打时间他便开始数起道旁的树木来。 正数到大约四百来株琢磨着刚才倒底是数到四百三十、还是四百四十时醒言那灵敏异常的耳朵里忽听到路左灌木丛中正微有唏嗦之声传来。几近于无意识的转眼一瞥却恰好看见那绿树丛中正有一抹红影一闪而没。 “咦?莫不是那儿藏了只山鸡?” 甫念及此正数数数得有些昏昏欲睡的少年立时便精神一振: “哈哈~运气不错!若猎得这只送上门来的野雉俺今晚这顿饭食便可以丰盛不少啦!” 不愧是出身于猎户之家醒言对这些山禽的习性着实熟悉。来在这官道附近游荡的野雉一定是机警异常稍有惊动便可能立即飞起逃去。 虽说这野雉飞不甚高也飞不太远但若想凭着自己这两条腿要在旁边这灌木横生的野地里追上逮住它几乎就不可能。再说在眼前这七月大热天里若跟着它在野地里跑上一圈儿则即使最后能够逮到却也是大大的不值! 因此虽然现在醒言昏沉之意一扫而空但并没敢弄出多大声响。现在醒言只是不动声色的将驴儿驱到官道的右边然后轻轻的滑下驴背将缰绳系在旁边树木上——一切准备完毕便悄悄的从旁边绕着向那丛灌木掩去…… 哈~那抹红影还在! 醒言弓着腰从那绿木草叶缝中依稀瞧见那雉鸟的红羽还在不禁大乐脑海中已开始构想一副美妙的图景: 在那暑气消退、清风初起的黄昏入得某处酒铺一进门便将一只肥硕的野鸡砰一声掷在柜台上招呼店家用心炒来;之后过不多久自己便就着香喷喷的鸡子肉悠闲的啜着店家的黄酒…… 不过正所谓“成大事以小心”这位机敏非常的四海堂堂主抹去口边欲滴的口水猫着腰儿更加机警的朝那猎物所在之处潜去—— 就在离那红影绰绰之处还有半丈之遥时一直静静前行的少年突然暴起从那已经堪察好枝蔓较少的路线朝那野雉出没之处疾冲而去…… 只是与想象中鸡飞狗跳羽毛四散的情景截然相反的是正在朝那“雉鸟”扑去的少年却忽听得前面树木丛中竟传来一声女孩儿带着几分不甘的惊讶话语: “哎呀哥哥!怎么又被你捉到了~” 这声突如其来的话语倒把这位一心猎捕野味的少年给吓了一跳。 “咦?这话儿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还别说前面灌木丛中打横儿冒出来的这句话语还真像自己在千鸟崖上无聊之时陪那琼肜小女娃儿玩捉迷藏时常听到的一句话儿。 “琼肜?!” 脑海中刚闪现出这俩字儿这位目瞪口呆的少年便看到从他面前的那丛绿树之中忽然冒出一只脑袋来——这张现在正一脸嘻笑的俏靥不正是自己那位琼肜小女娃? 一瞧见小女娃儿脸上那副熟悉的笑容醒言便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顿时便见他趺足悔叹不已: “罢了!我怎么又忘了这小女孩儿能一路嗅出我的‘味道’来!……怪不得昨晚她会这么乖!” 想通此节的少年便苦着脸儿跟这位正嘻嘻而笑的少女问道: “我说琼肜啊哥哥现在这一身汗味儿你竟还能辨得出来?” “嘻~那当然!这是哥哥夏天的味道啊!琼肜也很喜欢~” “……” 听了这话醒言一时无言。 待琼肜乖乖的跟在身后来到驿路树荫下醒言便对她语气凝重的说道: “你这次偷偷溜出来你雪宜姐突然看你不见了一定会很担心啊!” 醒言想通过这一点动之以情来说服小琼肜赶紧原路返回——却听得琼肜立即答道: “不怕!我都有写一张字儿告诉雪宜姐姐我出来寻你跟你一起去打败那些山里的坏蛋!雪宜姐姐看到我留的字儿便不会再担心啦!” “哦?你还留了一张字笺?” 想想最近二女学文习字的进展醒言便对琼肜这句话大感惊奇。 “当然!” 琼肜自豪的回答。不过接下来的话儿却变得不那么自信: “醒言哥哥琼肜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就一下子写了两张一张给雪宜姐姐一张留给哥哥看!” 说着琼肜便掏出一张写着字儿的竹纸小心翼翼的捧给醒言。 满含惊奇的少年待接过小琼肜郑重其事递过来的这张纸笺定睛一看却忍不住哑然失笑: 原来这一大张竹纸上就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儿—— “我也去”! 这张纸笺的作者现在正满含期待的仰着脸儿问道: “哥哥我写得对吗?” “……对对很简洁!嗯虽然字儿少了点但你雪宜姐姐应该能明白你的意思。” “嘻!太好了!” 瞧着笑逐颜开的小女娃儿醒言心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点着她的鼻头说道: “琼肜啊你这次出来准备很充分啊——是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偷偷跟来?” 听了少年的问询小琼肜却不答话只在那儿嘻嘻笑个不住。 瞧着她那一脸的笑容醒言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对她说道: “琼肜哥哥这次去是要跟坏人打仗比上次打那蛇妖还要危险你真的不应该跟来——” 刚说到这儿便奇怪的见到琼肜双手朝背后探去——然后只听“唰唰”两声眼前一阵明光闪烁醒言便见到小女娃儿的双手之中已是多了两把薄薄的短刀片! “我会帮哥哥一起打坏蛋!” 小琼肜双手舞动着这一对刀片语气坚定的对哥哥说道。 “咳咳!” 看来这小女孩儿心里倒底在想什么还真让人琢磨不透。 半晌无言之后醒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有些迟疑的问道: “琼肜你手里这两把刀片多少银子买的?” 听醒言这么一问这位正自兴奋不已的小女娃儿倒一时愣住。待歪着脸儿想了半天才惊呼一声: “呀!才想起来好像买东西还要给钱——这次我又忘了……” 原来这位偷溜下山的少女偷偷跟在哥哥身后见他在那家刀剑铺子里停留了片刻便记起自己这次是要跟哥哥一起去打坏人也要买一把合适的兵器。于是稍一打量小琼肜便决定了要“买”的刀剑;于是双手一招两把新鲜出炉的短刀片儿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到她的手中…… 听得琼肜这一番话醒言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那罗阳市集之中的民众要称她为“小狐仙”——现在这民间里都传说着狐仙有凭空摄物之能若是谁家莫名其妙失却什么物事便往往归到那狐仙的头上。看来这小琼肜被误当成狐仙倒也不完全是平白无故。 瞧着眼前这位明珑可爱的小女娃儿一脸不好意思的神色醒言倒有些哭笑不得。 也罢现在离那罗浮山已颇为遥远不妨便带着这小女娃儿一起上路也去见见世面省得这些人情世故一无所知。这笔买刀钱还是等下次回来再顺便算了。 想到这儿醒言便对琼肜说道: “这次既然你已经跟来便随哥哥一起去那揭阳县城吧。不过” 见眼前小女娃儿闻言雀跃醒言话语一转变得十分严肃起来: “哥哥此去是要和坏人打仗十分危险。到了揭阳琼肜你一定要听话乖乖呆在县城里不许再偷偷跟着哥哥!” 话音刚落便已听得眼前的小女娃儿毫不犹豫的答道: “哥哥琼肜还是会偷偷跟去。” “呃?” 见得醒言疑惑小小少女正是笑语嫣然: “因为琼肜已经想过了其他事儿都会很乖都听哥哥的话。只有不让琼肜跟在醒言哥哥身边却谁说也不听。” 听了她这语气平静如常的话语少年却半晌无言。移时才抬头看看天上缓缓说道: “琼肜你真是哥哥的福星。你看现在天上云彩多起来变得凉快多了……” “真的呀?” ——瞧着眼前抬头看天的小女孩儿、那一脸兴奋欣喜的模样这位向无多少心事的随和少年却已在心中暗暗立下一个誓言: “无论何时我都要让她永葆这样开心的笑颜!” …… 漫漫黄土道上正有一位斜背古剑的少年骑着驴儿朝那无尽的远方迤逦而行。身后一位明妍娇娜的小小少女正倚在他的背上双睫闭阖已然静静的睡着;微翘的嘴角犹挂着一丝甜甜的浅笑想来正是美梦香甜…… 驴蹄“笃笃”向前正溅起一路的烟尘。 第二章 抑巧扬拙,消馁英雄豪气 许是之前一路颇为辛苦琼肜攀着驴尾巴跃坐到醒言身后不一会儿便在驴步颠簸之中枕在醒言背上睡着。 原本醒言对琼肜的到来并没什么心理准备开始还觉着有些别扭。不过等过得一时小女娃儿从瞌睡中醒来开始向他叙述起自己种种古怪可笑的想法时醒言便突然觉这看似没有尽头的驿路行旅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枯燥无聊。 现在唯一不太欢迎小琼肜到来的便是这头外表羸弱的瘦驴。 借着这次赶长路的机会醒言就开始跟琼肜灌输起各种生活常识来。而不通世务的小姑娘往往冒出些奇怪而可爱的问题让醒言几乎笑了一路以致到最后嘴巴还没说累两侧面颊倒快要抽筋了。 当然除了聊聊这些世俗话儿醒言免不了还要跟这位的琼肜小妹妹大谈这次前往揭阳协助剿匪应该注意的事项。虽然未曾亲历过这种军旅剿匪之事但百变不离其中一些基本的要点醒言还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就在这样的口头军训快要结束时这位少年教官特别加重语气对身后正接受培训的新丁说道: “琼肜啊在和那些坏蛋打仗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到处乱跑。到时候你一定要记得紧紧跟在我身边不要跑散。” “嗯!那当然我本来便要紧紧跟着哥哥~” “很好!还有如果有人靠近攻击你你一定要狠狠的打还千万不能手软!因为那可不是和哥哥游戏玩耍。” “嗯!我就拿刀戳他还用法术冻他就是不让他打到!” “不错!就该这样。对了那些坏人被你打到可能会流血;你害怕吗?” “不怕!——最多只把眼睛闭上。” “……千万不能闭眼!那些人都很凶恶的即使流血也会扑上来杀你。你合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那我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嗯这么做才对!到了揭阳县城我就去买只鸡来琼肜你帮着杀一下先习惯习惯流血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怎的哥哥现在特想吃鸡子肉。” “好~” 跟这么一位花骨朵般纯稚的小姑娘说这番血腥味十足的话儿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可是这些话儿醒言又不能不说。因为这小丫头鼻有异能自己又身带莫名其妙的“异味”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这固执的丫头跟自己一起出征。一想到这点醒言便决定还是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不可有丝毫文饰含糊之处—— “兵者凶也。”一到战场上便是你死我活的事儿丝毫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混迹市井烟尘多年醒言深知这些山匪的穷凶极恶;在他心里对这些匪人并无多少恻隐之心。若是换了另外一位上清宫青年弟子情况便恐怕大大不同。除去四海堂中现在这三位其他上清宫年轻一辈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名门望族的子弟自幼在锦绣堆中长大然后便来罗浮山中修习清净之道对那些落草山中的好汉并没多少概念——若是让他们下山协助剿除这些并非妖魔外道的匪徒时说不定便会束手束脚最后反而坏事。 而现在对于这位入教不久的少年堂主来说却丝毫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这位修过三四月清净教理的少年现在仍然深信: “杀得人者方能生人。” “越名教而任自然。” 这两句话正是他的启蒙老师季老学究在清谈中不知道从哪位玄友那儿听来就顺便在塾课上传授了。 在离开罗浮山的第四日下午醒言与琼肜二人终于赶到南海郡揭阳县城。 揭阳县此时还属南海郡辖属山丘遍布面积广大。揭阳县城与其他南越城镇一样多植竹木民居也多为吊脚竹楼。虽然揭阳市集要比罗浮山下的传罗县繁华不少但此时岭南之地还未如何开化即使像揭阳这样的大县还是不如醒言家乡的饶州诸县来得繁华。 因此与饶州郡县不同的是现在来揭阳剿匪的南海郡郡兵就驻扎在揭阳县衙旁——城中民房并不稠密即使县衙左右也都留着好大一片空地足够让郡里来的军兵安营扎寨。刚踏上揭阳街道不久醒言便远远望到郡兵驻扎的营寨。 直到此时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但接下来这位壮志满怀的少年就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现在在郡兵营寨的大帐之中主持这次剿匪事宜的郡都尉鲍楚雄正一脸怀疑的看着面前这两位自称是上清弟子的少年男女。 接过醒言递上的印信书文鲍都尉便开始细细检查。在堪辨书文印鉴真假的同时鲍都尉还不时抬头打量少年两眼。 将这上清宫的书文颠来倒去鉴定过几遍之后这位满脸络腮胡须、长相壮实粗豪的鲍都尉终于确认:这上清宫的印信文书都是真的。 虽然确认信物是真但还是没能打消鲍都尉的疑虑。在他等待上清宫高人的这几天中早已将来人想象成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而现在立在眼前的这两位实在与想象中的形象相差太大: “这两位男女分明就是双双小了一号儿!” 瞧这位“堂主”的年纪只合是上清宫的道童。而另外那位据说是他随身道童的小女娃儿现在更是一身“童装”一副粉雕玉琢、皮娇肉贵的模样在那儿不停的东张西望——无论怎么瞅都觉得这小丫头是从哪户富贵人家偷跑出来的小儿女。 “这位小道爷你说你是上清宫的四海堂堂主?” “正是!” 醒言一边回答一边上前递上自己的堂主令牌。 鲍楚雄举着这块令牌瞧了一阵又掂了掂分量现自己居然看不出这令牌的材质。看来这令牌也是真的了。将令牌递还醒言鲍楚雄随口问了一句: “四海堂堂主不应该是刘宗松刘道爷吗?” “回将军四海堂前任堂主是刘宗柏刘道兄。现在他已去弘法殿中修行道号清柏。因机缘凑巧我于四月之前入得上清门中并被委任为四海堂堂主。” 醒言回答得分外仔细。 “原来如此。” 鲍楚雄口中故作惊讶的回答着但心里却仍有些嘀咕: “看这道装少年对答之间风度俨然还真有几分修真羽士的气度。不过也指不定是哪户士族人家偷跑出来的兄妹半道捡到这令牌文书便扮成道士模样冒名来俺军营玩耍!” 只是怀疑归怀疑也不好公然审问。命手下给醒言看座之后这位粗中有细的鲍都尉便在接下来的寒暄中对上清教门表现得十分仰慕开始跟醒言打听起上清宫诸般事宜来。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见这位相貌粗豪的鲍都尉对上清宫的鸡毛蒜皮变得如此感兴趣醒言当即便有问必答能说多详尽就说多详尽。这么一来鲍楚雄倒不太好意思再继续盘问下去。 见差不多取得了鲍都尉的信任醒言正暗自高兴却忽听得鲍楚雄又出声问道: “看张堂主背后这把剑器样貌奇特定是一件宝物——想必张堂主一定熟谙贵门的飞剑术吧?” 已差不多相信了来人身份的鲍楚雄现在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道法上来。按他的想法正所谓真人不露相眼前这位少年既然能被名动天下的上清宫委以堂主之职又派他来独当一面那这少年定是有一身惊人的艺业了—— 很可惜这位都尉大人的幻想再次破灭;听他问起飞剑术那位张堂主脸上正微现酒意尴尬的答道: “不瞒都尉大人说我上清门中的‘驭剑诀’俺前天方才习得……这飞剑之术在下其实不知。” “呃?那不知张堂主准备如何帮我对付那些会放火的妖人?” 今日已是第二次出乎意料之外的鲍楚雄现在说话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个……” 经得这一番折腾这位趁兴而来的少年堂主气势已经弱了许多。略略沉吟了一下醒言才得将心中反复斟酌过的想法说出来: “禀过都尉大人其实我对符箓之术颇为熟谙。等到大人率麾下兵马出征之时我就预先在兵士衣甲上绘好避火符咒。有了这些避火符兵士们就能穿火而过将逃窜的匪寇一网打尽。若是遇到那放火的妖人我便……” 说到一半之后醒言的言语重又活泛起来;但在他刚要将法术“冰心结”搬出来时却被一个报事的兵丁打断: “禀都尉大人辕门外正有十几位天师教的道人求见说是听闻大人追剿妖匪之事特地前来助阵!” “哦?!” “快快有请天师教的诸位道爷进帐相谈!” 正有些泄气的鲍楚雄忽听得这一声禀报顿时精神大振眉间积攒的晦气一扫而空! 第三章 大巧无巧,闲看幻剑灵符 这次揭阳之行醒言可谓是趁兴而来只想着如何灭匪锄妖。但始料未及的是光是自己这上清弟子的身份就让这位郡都尉鲍大人给鉴定了半天。 醒言心中自然有些郁闷鲍楚雄在那儿也不快活。瞧着眼前这俩道童鲍都尉不免就生出些腹诽来: “这上清宫……莫不是自恃身份不把咱太守大人的求援文书放在心上?怎么就派俩道童来俺这儿敷衍了事?俺与俺麾下儿郎可不是去郊游踏青而是要厮杀拚命去的!” 心中正自烦恼忽听传报说有天师教之人求见当即便似久旱逢了甘霖鲍楚雄赶紧叫兵士传话让天师教诸位道爷进帐相见。 不一会儿便见有十一二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竟是一位妙龄女子正姗姗而来。 立定之后只见这位素衣少女微微一福然后轻启樱唇婉声告道: “民女天师宗弟子张云儿领家严之命与盛林二位师兄下山游历。途径贵境听闻妖匪作乱便特来助都尉大人一臂之力。” “哈哈!难得各位道长如此有心鲍楚雄在此谢过!这几位是……?” 接下来其他天师教诸人一一跟鲍楚雄见过大致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原来在这十一二人之中直接从天师教道坛所在之地鹤鸣山而来的只有张云儿和她的两位师兄——瞧样貌大致在而立之年的那个红脸道人名叫盛横唐;另外那位叫作林旭的便年轻许多大约二十出头一身玄色劲装面容俊朗轮廓分明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正显得英气勃勃。 而其余诸人则都是左近的天师教教徒;无论醒言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像刚从田间归来的农夫。 在这些人中也只有那位盛师兄穿着道服其他人都着便装。这天师教诸人包括为三人所有人穿着的都是粗布衣裳虽然也是干净清爽但无论做工还是质地都远不及醒言身上这套青色道服来得精致透气。不过这些打扮俭朴的天师教众腰间俱都系着一只铁铸的小葫芦不知用来盛放何物。 听说那为女子姓张又言“领家严之命”醒言心中似有所动就对她多打量了几眼。只见这位云儿姑娘荆钗布裙打扮朴素唯一一个引人注目的装饰便是胸前挂着一只淡黄虹贝做成的链坠。 乍看之下张云儿虽然眉目楚楚秀丽婉然但并不能让人心生惊艳之感。不过待醒言再多看两眼便觉她唇眼眉目之间似乎内蕴着一团喜气让人觉着分外的可亲眼光一经落在她脸上就似乎再也不愿离开。 且不说醒言在一旁打量这些主动上门的天师教教徒再说这位郡都尉大人。有了刚才的教训现在鲍楚雄很快就直奔主题: “能得诸位道长襄助末将心下甚是感激。只不知各位准备如何助我对付那放火的妖人?” ——虽然天师教诸人对张云儿如众星捧月但似乎这交际之事还是以那位青年道人林旭为。听得鲍楚雄相问就见林旭朝前一步昂朗声答道: “对付妖人自然是要用我天师宗正一天罡符法。”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我等几人便来献丑给大人演练一下我天师宗灭妖之术!——此处有些狭小请大人移步去帐外观看我等施法!” 一听此言鲍楚雄顿时眉开眼笑赶紧随林旭等人来到帐外那片军马日常操练的宽敞空地上。 听得这些天师教道人要施展道法醒言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开眼界的机会当即便拉着琼肜跟在众人之后一起出来瞧热闹。 而天师教法师要施展法术的消息在郡兵军营中也是不胫而走不多时这片空地上就围上几堆看热闹的郡兵。 先施法的是那位盛横唐盛师兄。这位年纪最大的盛师兄似乎颇为内向也没交待啥过场话儿便紧走几步来到空地中央。 在众人注目之下盛横唐先将腰间那只葫芦摇了几摇然后捻开竹塞将葫芦口儿小心的对着右手食指指头磕了几下。 在一旁观看的醒言正不知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盛横唐已将葫芦收好左手在胸前一划便已从怀中拈出一张黄纸然后便用指头开始在纸上涂抹起来。 虽然这位盛师兄看似比较木讷但方才这几个动作却是一气呵成毫无滞碍端的如行云流水一般。 直到此时醒言才弄明白这些天师教铁葫芦的作用:原来这些葫芦之中都盛着画符所需的墨汁! 当即醒言便被这个小小的细节给折服: “惭愧!这等妙法我却没能想到。难怪天师教符法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别具一格!——虽然这磨墨的事儿最近有雪宜、琼肜代劳但哪及他们这般快捷方便!” “不错不错!得空得让琼肜帮我去山中寻只葫芦来~” 正想着却见盛横唐已将符箓画好。然后也未见他如何念诵咒语便见手中那张轻飘飘的黄纸突然就似离弦利箭一般“唰”的一声脱手疾飞而去—— 很难相信瞧如此凛然迅疾的声势竟是由一张轻若鸿毛的符纸出! 光这一手就把在场这些靠兵械吃饭的军兵给震住。 等众人稍稍反应过来再朝那符纸飞去的方向看去时却现那张符箓已牢牢贴在三四丈开外的那只麻石磨盘壁上—— 有了刚才那般威势现在所有围观众人包括醒言琼肜在内全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等待那磨盘生惊人的变化。 只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与方才那等夺人的声势截然相反现在那张泛黄的符纸却没再有丝毫动静只和那只蠢头蠢脑的石磨一起静静的呆在那儿晒着太阳。 正在场中陷入一阵出人意料的宁静之时却听那盛横唐忽然大喝一声: “破!” 洪钟般的话音刚刚落地众人耳中便听得忽有“啪”、“啪啪”前后三声清脆的鸣响;再去看时那块众人瞩目的石磨已然裂成四爿! 而这四爿石磨残块大小几乎一样恰似从磨盘表面精心丈量好一个等分的“十”字然后用神兵鬼斧从中划开! “好!想不到盛师兄的寒冰神符已练到如此地步!” 说话之人正是林旭。这位英气逼人的年轻道人在对师兄符法赞叹之余顺便将他没说出的法术之名给众人作了交待。只听他继续说道: “师兄既已施术我也不便藏拙。就请都尉大人与各位军爷看看小道的‘爆炎飞剑’!” 说着林旭就将手中已制好的符箓啪一声贴在他那把铁剑上;然后将手一扬奋力一掷便见这剑符合一化作一溜黄光直奔方才的石磨碎块而去。 正在众人准备慢慢细看法术效果之时却已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符剑落处已腾起熊熊的火焰。火光之中那把掷出的铁剑忽又倒飞而回重新回到林旭的手中。 待火焰散尽再去看时现刚才那四块磨盘碎块之中有一块已粉身碎骨化成一堆石子齑粉!在那石屑飞散之时有一些甚至溅到站得稍近的兵丁身上。与此同时众人鼻中忽闻到一股浓重的焦炙之味。 而在这一堆碎石之旁其他三只磨盘残块在刚才这道犹如雷轰的爆炎飞击之下却是丝毫无损! 见林旭露了这一手场中顿时彩声雷动。且不说那鲍楚雄看得红光满面便连醒言这位精晓符术的上清弟子看得也是目眩神驰: “想不到天师教符法竟有如斯威力!其他不论光是这份出神入化的操控之能便非常人所能企及。” 此时醒言忽记起前天清溟道长跟他说起的一句话: “飞剑之威在灵准而不在气势。喉头轻击之力远甚于离身三丈以外的霹雳雷霆。” 如此推及看来这两位天师教弟子的符法修为已臻登堂入室之境。 现在在醒言心目之中已经把师尊这次交待的任务自行调整成从旁协助这些天师宗的道友并顺便学习观摩…… 正在醒言心中起了些自菲之意时那位外表柔婉的张云儿款款说道: “两位师兄符法威力强大小妹万万不及。云儿还是来将裂损的石磨移掉吧。这是爹爹教我的‘千幻丝萝’。” 说话之时便见一张符纸从张云儿掌中脱手而出御风飞去飘飘飖飖转眼已飞落到一块磨盘残片之上。甫一触到石磨异变陡生: 便似藤萝生长一般以符纸作根由一而二由二而四迅生出许多藤蔓来。 这些藤蔓越蘖越多扭曲蜿蜒迅疾向四处延伸。眨眼功夫在张云儿喃喃的咒语声中这些凭空生出的藤蔓便织成一张密网将三爿石磨残块牢牢裹住。 然后只听张云儿娇喝一声: “去!” 便见那三块分量不轻的石块冉冉升起在离地三尺之处略略悬停了一下然后便悠悠的朝左前方飞去——便似在那空明之中从天降下黄巾力士将这些石块拎起。 与盛林二人施法有所不同的是现在张云儿十指正拈作奇异的姿势在空中缓缓的抹动。 此时众人的目光全都随着远处那无翅而飞的石磨移动看着它飞到附近一道水渠的上方。然后便见这石磨如同中箭的鹞子一般倏然掉落“哗啦”一声砸入水中。 “好!” 震天介的叫好声里郡都尉鲍大人尤其叫得响亮。因为他似乎已经看到那位暗中煽风点火的无耻妖人已被狠狠的丢到臭水沟中! 待喝彩之声渐渐平息便听林旭向鲍楚雄朗声说道: “都尉大人我等天师教人众届时倾力对付那放火的妖徒。其余的匪寇还要多赖诸位军爷的勇力;我等修道之人实不便与之厮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至于火阻官兵一事则可让我盛师兄在大人军马出战之前于兵丁衣甲上绘好避火符追击之时就不必再惧那妖人的雕虫小术了。” “哈哈好!” “早就听闻天师教的符法独步天下今日果然让鲍某大开眼界。这次能得天师教诸位道长相助定可马到成功!” 林旭这番气势十足的豪言壮语顿时将都尉大人胸中所剩无几的烦忧彻底扫除干净: “哈~等这次擒住那可恶的妖人定要将他在南海郡各县之中游街枷号一个月以消吾心头之恨!” “不过……” 鲍楚雄转念一想又有些迟疑: “让这么多法力高强之人去对付那个跳梁小丑是不是太夸张啦?” 正在鲍都尉心情大好之时耳边忽听得张云儿略带迟疑的问话: “鲍大人那位道兄是……?” 在这场热闹即将接近尾声之时终于有人注意到那位混在人群当中正乐呵呵看热闹的道装少年。 “他?” 鲍楚雄顺眼瞧过去—— “哦!他啊。他是俺们太守大人专门从罗浮山上清宫求来帮俺剿匪的四海堂张堂主。” “四海堂……张堂主?!” 此言一出就如同风过平湖这天师宗为三人脸上顿时有些变了颜色。 第四章 气结烟霞,胸中自无冰炭 现在这天师宗三位法师正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连醒言也不例外。张云儿与鲍楚雄这一番对答自然便落在他眼里。 这时醒言才省起自己的身份赶紧拉着琼肜从人堆之中钻出来来到这几人面前。 走到近前醒言一揖为礼: “上清宫张醒言见过天师宗诸位道友。方才目睹诸位的符法果然神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见醒言行礼林旭三人略略也还了一礼。不过与醒言这份热络相比林旭几人的反应相对就有些冷淡。只听林旭说道: “张堂主过奖了。其实我应该恭喜堂主才是。” “为何?” “张堂主入得上清宫区区三四个月便受如此重用被派来独当一面自然是要恭喜的。” “呵~哪里哪里让林道兄见笑了。” 嘴上客套着醒言心里却有些奇怪: 自己与林旭几人并不相熟但听他这说话的意思怎么似乎对自己竟颇为了解。 正疑惑间听得那林旭又接着说道: “张堂主三月入得上清宫三月底离开马蹄山前往罗浮山赴四海堂堂主之职。除去路上一个月算起来张堂主只在上清宫待了区区两个多月。如此短暂时日便被派来担此重任想必一定是习得上清精妙的道法了?” 略顿了顿刚才还没啥表情的林旭现在脸上已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知张堂主能否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林旭这提议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叫好声催促这位张堂主也赶快来演练一下神奇的道法—— 武人本色正喜热闹刚才林旭等人那番轰轰烈烈的符法直看得他们目瞪口呆。正在意犹未尽之时忽听说刚才混杂他们当中一起看热闹的道童竟是上清宫的什么堂主当即这些军汉便高声喝起采来催促醒言赶快上场! 现在这所有军士之中只有鲍楚雄的情绪并不那么高涨。听过林旭这一席话鲍都尉几乎对醒言彻底丧失了信心。 林旭忽然如此提议醒言倒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听得这番说辞醒言已大致猜到这几位天师教道友神色古怪的原因: 大抵便是因为四个多月前自己拒绝了他们宗主张盛天师收他为嫡传弟子的美意而转投入上清宫门下。 不过虽然想通此节但醒言觉着这疙瘩现在不便解释也不必解释。现在他琢磨的是: “瞧场中这气氛看来今天必须得露一手了。嗯就示演一下自己最为娴熟的攻击法术:‘冰心结’!” 打定主意醒言便转身朝四下一抱拳朗声说道: “好既然盛情难却那今日我便来献丑一番!” 听得少年答应示演周围的人声顿时平息下去。所有人都开始专心致志的盯着这少年道士的一举一动。 走到校场之中醒言往四下看了看却现附近到处都是光洁溜溜的黄泥地并没啥合适的施术对象——总不能把这威力不小的“冰心结”随便施展在哪位军汉身上吧? 不过眼光扫处恰瞥见一只拴马的木桩正孤零零的树在不远处。这段三四尺高的木桩微呈枯褐之色显已是饱经风吹日晒。 “诸位看好我将把‘冰心结’之术施用在那木桩身上!” 话音刚落醒言略一凝念一道冰心结的法术便瞬即闪落到拴马桩上。 如此快捷的施术自然显示出施法者对法术精湛的理解以及高妙的道力来。 可惜的是醒言这法术施展风格与那几位天师教弟子大相径庭快是快但围观众人却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还在注意观察着醒言看他准备如何施法。 见众人没有反应醒言只好出声提醒;此时众人才知原来这少年道士已经施法完毕。 见众人脸上大都现出懵懂迷惑之色醒言便请得附近一位军汉让他去检查一下那段木桩。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那位军士走到木桩之前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摸…… 让众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那位开始还有些瑟缩的弟兄现在却将手一直贴在木桩上再也不肯挪开。 “有古怪!” 众人更是期待。 醒言在一旁也热切的问道: “怎么样?感觉如何?” “不错挺冷很凉快!” “……” “哈哈~” 在众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便忽听得一声大笑从人群中传出。 这声大笑正是从林旭口中出: “哈哈!张堂主这招法术果然有趣。夏日炎炎正好用来纳凉!” 听得林旭这话满场军士顿时明白过来也跟着哄笑起来。此时便连那位颇为庄矜的张云儿听师兄说得有趣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而那位琼肜小丫头以为林旭正在夸她哥哥便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呵!见笑了啊~” 见自个儿的法术取得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醒言也颇觉有些尴尬摸着脑袋跟着呵呵笑了两声。 “其实张堂主能施出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张堂主只在罗浮山上呆了短短两月时间。” 见醒言尴尬那位盛横唐盛师兄忍不住出言宽慰。 而那位鲍楚雄鲍都尉现在对醒言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刚才听林旭说起这少年只在罗浮山上待了俩月鲍楚雄便有恍然大悟之感。再一想其实自己也不能怨这少年要怪也只能怪罗浮山上那些眼高于顶的前辈掌门是他们做出这样赶鸭子上架之事。 这么一想鲍都尉对醒言的态度变得宽和了许多。见醒言尴尬鲍楚雄也跟着打起圆场: “盛道长说得是短短两月能有这样的法术也很不容易了!其实张堂主的见识也是不凡在如何对付妖人放火之事上和天师宗的道长想到一块儿去啦!” “哦?” 林旭三人全都露出好奇之色。 “张堂主也曾提过要在我麾下儿郎衣甲上绘上避火符咒那样便可将妖匪一网打尽!” “避火、符咒?” 一听此言那素以符箓自负的天师宗林旭又有些忍不住笑意。 稍微正了正神色林旭便对鲍都尉一抱拳说道: “张堂主见识果然卓绝。鲍大人我突然想到既然这次出征剿匪主要还赖大人军马拼杀这避火符咒自然极为重要。不如就和刚才一样让张堂主和盛师兄预先也来试演一番看一下避火符的确切效果。大人以为如何?” “好!这个提议正合我意。征战之事并非儿戏这避火符咒可容不得半点闪失。盛道长、张堂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周围军士一听这番对答自然鼓噪之声又起——刚才看醒言示演冰心结瞧得不明所以甚不爽利。现在听得林道长言下之意要让这天师教和上清宫的弟子门人比试一番自然是群情汹涌鼓动之声分外响亮。 “嗯也好;预演一下也好在临阵之时让各位军爷更加放心大胆的穿火追击。” 盛横唐略一沉吟便同意了师弟和鲍都尉的提议。与血气方刚的林旭不同盛横唐倒并不是想与上清宫之人争强斗胜。 听三人说得都挺有道理醒言便也点头应允: “好那就试一下。” 顾不得别人怎么想现在醒言心里还有些高兴: 看来这次剿匪他倒也并非完全出不上力。 “张堂主要不要用我这特制的符墨?” 盛横唐打量了醒言一番没看到他身上有啥瓶瓶罐罐便好心的提议。 “特制符墨?” “正是这是本教用秘法制成的墨汁灵气内蕴久而不凝倍增符箓威力。张堂主要不要试试?” “呀!这么厉害!那我就来试一下多谢盛兄!” “不客气。不知哪位军爷愿意来一试贫道的避火符?” 盛横唐话音一落立时就有好几个军士奔出。盛横唐就挑了最先奔来的那位。 虽然应征盛横唐符箓试演的士兵如此踊跃但轮到醒言吆喝之时却个个都推耳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一个人愿意主动上前相试。 正尴尬间忽见有一军士越众而出冲到醒言的跟前—— 见到终于有人愿意挺身而出醒言不禁大为感动赶紧扶住那位冲撞而来的军汉感激道: “勇士啊~多谢!” 谁知那人一时不及答话只顾回头望去破口大骂道: “赵老六你这混蛋竟敢跟俺开这玩笑!” “冤枉啊!是钱大毛这贼娃推你……” 人群中响起赵老六的叫屈声。 正歪缠间忽听得鲍都尉一声断喝: “都给我闭上鸟嘴!在各位高人面前你们这样子乱嚷嚷成何体统?!” 见都尉怒这几个军汉赶紧噤口不言。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醒言盛横唐二人终于开始准备在这俩兵士的轻甲上画起符咒来。 只是提心吊胆的等了一阵那位让醒言画符的兵士孙小乙见旁边那盛道长已开始画起符咒来自己背上却没啥动静便觉着有些奇怪。 越是这样安静孙小乙心里便越是毛。当即他就转过脸去看看那位小道爷倒底在干嘛: “哦~原来在看书。” 他见到醒言正摊开一本画满奇怪线条的经书在那儿认真的研读。 “道爷您这是在?” 孙小乙有些好奇。 “呵~我在复看符谱。” “不瞒这位军爷说平时我画符不多。虽然这避火符的符谱俺下山前早已背熟但临提笔为了保险俺还是再看一遍为妙。” “哦有道理。这和俺们临阵磨枪差不多……呃?!” “^#*a^★#!*☆~a!” ——虽然现在天上流云朵朵地上清风阵阵但这位孙小乙突然觉着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自己似乎就要中暑晕倒了…… 幸运的是醒言之后的手脚还算麻利就在孙小乙真正晕过去之前终于在他背后轻甲上画好一道避火符。 见二人都已画符完毕那林旭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预先制好的符箓往远处无人空地上一掷。立时那片空地上便腾起熊熊的火焰烧成一片火海。 不消说林旭造出这片火海自然是要孙小乙二人去那儿赴汤蹈火了。 见醒言也准备妥当盛横唐便说道: “现在就请两位军爷从前面那片火中穿过——不要怕避火符会保你们无事。” “好!” 不多时那位勇敢的军士就从容趟过那片火海然后又折回到众人面前: “哇!太神奇了!真的没事也。” 现在那个军士骄傲得就像凯旋归来的英雄在围观弟兄面前逡巡一周让他们瞅瞅自己走过火海后安然无事的样子。 虽然这位英雄脸上衣上还是横七竖八的画着些烟熏火燎的炭痕;但俗话说“水火无情”刚才毕竟是在旺火里走过一遭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咦?孙小乙你咋还在原地?” 检查过法术效果鲍都尉兴奋之余却看到醒言跟前的那个兵丁就像那根拴马木桩一般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林旭那片符箓造成的火场已渐渐弱了下去。 “咳咳!孙小乙你这厮再不过去的话我就命人臭揍你二十大杖!” 见孙小乙那厮如此胆小鲍楚雄便开始恐吓起来。 被鲍楚雄这么一吓孙小乙无可奈何只好磨磨蹭蹭的朝前面那片恐怖的火焰走去。一边挪步一边在心里不停祷告希望天上地下各个路经此地的神仙能大显威灵保佑自己背上这道学徒画成的避火符真能让自个儿夹生着回来! 不过孙小乙略感安慰的是眼前那片火苗经自己这一顿磨蹭声势已是弱了不少。 “嗯果然做人还是不要事事争先为好;瞧这火候最多也就能三分熟……” 这般胡思乱想之时转眼就挨进了这片火场。 谁知就在这位心存侥幸的孙小乙进得火场开始使出吃奶的气力拔足狂奔之时只听“轰”一声他四周那原本声势已经弱下去的火苗忽然又蓬勃而起火舌吐动光焰熏天甚至比原来烧得更旺! “呃?难道俺制符的功力又进了一层?” 目睹此情此景林旭心下是又惊又喜。 ——却没人注意到那个上清宫张堂主随身小女童正在那儿小声嘀咕: “奇怪哦~醒言哥哥的纸符最灵为什么那个大哥哥老不肯往前走呢?那火儿都快熄啦~” “不过没关系我再把它烧热!” 小琼肜这一热心不要紧却听得那冲天的火海之中顿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坏了!定那小乙哥被烧坏了!” 正在众人惊惧之间却忽看得一个人影正从那片蒸腾旺盛的火海之中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那位已疑似殉职了的兵卒孙小乙! 此刻这孙小乙正呲牙咧嘴扯着脖子出阵阵恐怖的惨叫。听得这叫声如此凄惨醒言不禁心里一凉: “罢了还是功力不够——想不到俺这道用心绘制的避火符今日竟会失灵……” “不过幸好这位小兵哥还是冲出来了还有得医救。若真是闹出人命来我就万死莫赎了!” 正在惶恐无措之时已有好几位军卒冲了上去齐齐扶住孙小乙准备将他往远处水渠那儿拖。 “有军医吗?离这儿最近的烧伤大夫在哪条街?” 正是醒言在那儿大叫。 “咦?你身上咋不见伤痕?” 一片混乱中正有一位扶着孙小乙的军士突然注意到他身上毫无异状就连被烧焦的火痕也没有当即就出言相问。 “……呃?是啊我、我好像真没死!” 听得弟兄相问一直鬼哭狼嚎的孙小乙这时也停住叫唤挣脱众人开始手忙脚乱的检视起全身上下来。 “呵呵呵呵呵真的是啥事儿都没有!” 一番仔细检查之后孙小乙开始傻笑起来。 “会不会是内伤?有没有觉着胸腹哪处痛?” 另一位军士关心的问道。 “嗯?!” 听他这么一提醒孙小乙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不好!我怎么觉着两腿软这心也狂跳不停啊?!” “闭嘴!你这是被吓的。” 这时鲍楚雄也凑过来一听孙小乙这话顿时一顿笑骂。 “呵呵呵大人教训得是是被吓的——小人还真的啥事儿都没有!” “那你刚才鬼叫个啥?!” “也是吓的……” “去你的!” 鲍楚雄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一脚横踢在孙小乙屁股上让他又是一阵呲牙咧嘴。不过这次他却再也没敢叫出来。 “妙哉!想不到张堂主于这符法也有如此精深的造诣。上清倒不以符法为长张堂主可算得上贵门中的一个异数!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切磋一下。” 说话的正是盛横唐。 这位天师教的盛师兄正是内行只看这只小小的避火符便知眼前这少年符法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当即这位醉心于符法修炼的盛横唐便对醒言起了结交之心。 如此结果倒是大出那位等着看笑话的林旭意料之外。不过刚才亲睹了醒言的符箓之效现在林旭也略略收起了轻视之心跟少年赞得几句。 而他身旁那位张云儿则一脸微笑的看着醒言心中忖道: “难怪爹爹那次自马蹄山回来之后将这少年在嘴边挂了好几天。这般看来这少年还真有些不简单。” 正想着耳边又回荡起鲍楚雄那有如洪钟一样的粗豪声音: “各位弟兄听了!咱这次有天师教诸位高人相助还有上清宫的张堂主帮着画符此次剿匪定能马到成功!” “事不宜迟现在各位就回营着紧整饬兵械。明日鸡啼之时我就带各位弟兄出去剿灭那躲在火云山中不敢出来的无耻寇贼!” 郡都尉命令一下满场将士震天介的应了一声然后便各自归营准备去了。 跟手下军卒交待完毕鲍楚雄便转过身来对林旭、醒言等人和声说道: “现在就请诸位道长跟我到大帐一叙。在出征之前跟各位聊聊火云山的匪情。” “好!大人先请。” 林旭代表众人应了一声这一群人便要归入大帐中去。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听得蹄声如此急促众人都抬头向蹄声来处望去——落日斜照之中正见那揭阳街道上有一骑由远及近朝军营这边疾奔来;快马身后掀起一路滚滚的烟尘。 “这不是太守大人的随身家仆段安吗?他来有何事?” 那马脚力很快眨眼功夫就来到近前;鲍楚雄一看马上骑士正是熟人。 待那段安勒住坐骑翻身落马鲍楚雄赶紧迎上去问道: “段安你为何如此匆急?是不是段大人有紧急军情传达?” 那段安却并未直接回答喘着粗气说道: “鲍大人见到你就太好了!我家大人就怕你们已经出征。” “哦?莫非匪情有变?” 鲍楚雄闻言变色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那倒不是。” 段安略略一顿然后便急急问道: “鲍大人那上清宫的张堂主、他到了么?” 第五章 倩语无心,遂啸不鸣之剑 眼瞅这段安快马加鞭急吼吼而来就好似身负十万火急的军情。但等他一开口却在那儿只顾着打听上清宫的道士来了没有——饶是段安问得这般清楚鲍楚雄还是觉着自己刚才没听明白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张堂主?你说哪个张堂主?” “咳咳…就是上清宫掌门灵虚真人派来、协助大人剿匪的上清宫、四海堂张醒言、张堂主……” 喘着粗气儿的段安将这句说得支离破碎。 “哦是他啊。张堂主他已经来了!” 鲍楚雄一指站在旁边的醒言。 醒言这时也过来见礼: “在下便是张醒言。不知您找我有何贵干?” 话还没说完那段安便抢着说道: “谢天谢地!可让俺赶上了呼~” 略喘了喘段安续道: “我家大人就怕你们已经出征了!” 一听这话那鲍楚雄顿时紧张起来急急问道: “莫不是匪情有变?!” “不是。其实是段大人要亲来送诸位出征。他怕你们已经出便让俺先骑快马奔过来招呼一声。” “哦原来如此。” 鲍楚雄一听此言顿时把心放回肚里;他心说: “这才对嘛。这些时日俺每天都派有斥候在火云山那边刺探也没见回禀说那块儿有啥异动。” 刚想到这儿鲍楚雄却似忽然记起什么有些奇怪的问段安: “我说段安太守大人不是跟俺说过只要上清宫道长一到我就要立即率部出不得延误吗?怎么老大人又改主意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依小的看段大人他这次也是临时起意。” 那段安现在也是一脸苦笑: “两三天前段大人就接到上清的飞鸽传书好像也没怎地只是挺高兴。昨个儿俺还见大人悠悠闲闲白天和一班文友论诗品茗;晚上就在府衙酒宴招待了几位访客好像也没什么事。可今个儿一大早就来把俺从床上拖起着俺快马奔来叫你们且慢出征还要好生招待张堂主千万不可怠慢——” 段安说到这儿包括他自己在内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望向醒言—— 鲍楚雄琢磨道: “这少年莫不是有啥天大来头?否则怎会让太守大人如此眷顾?” “唔……想起来了林道长刚才说其实这张堂主入上清宫并没多久三四月前才离得马蹄山什么的——难道马蹄山马爷、他是朝中哪位大员?奇怪我可从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我认识的大官也不多……” 鲍楚雄在这边疑神疑鬼林旭那几位天师宗弟子则想到: “难怪天师真人提过罗浮山上清宫和朝廷联系甚是紧密。想不到就这么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堂主竟让一郡之的太守大人专门赶远路跑来交纳。如此看来上清宫在朝中的势力已是越来越大。唉!” 再想起自己天师宗的教民往日所受的那些官府憋屈顿时这几位天师宗弟子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且不提这几人各怀心事只听那段安顿了顿之后接着交待道: “段太守明日一早便能赶到揭阳。小的就请鲍大人、张堂主先耐心等一晚上。” “对了都尉大人能不能给小的先饮口水?这一路急赶直把我给渴死了!” 一听此言鲍楚雄赶紧安排段安到一处营帐中歇下并命人送上一大瓢清水。 虽然段安只是一家仆但却是段太守的心腹对他鲍楚雄也不敢怠慢。 一郡都尉对太守家奴如此恭敬自有其原因。本来都尉这一军职品级在当时并不算低。但此时天下稍安武人地位已下降不少。在那中原之地不少郡中的郡兵甚至都已被撤销;即使仍然保留这都尉一职也往往由太守一人兼任。只有像南海郡这样未开化的岭南蛮疆因为民风彪悍盗匪滋生才原班保留下郡兵编制用以保境安民。 不过虽然岭南诸郡的郡都尉仍由武人担任但却受太守节制。所以虽然现在郡都尉鲍楚雄对太守大人这般忽然起兴似的折腾大感不满但他仍然保持着一脸的笑容安排好段安与诸位道长的住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之后醒言便与鲍楚雄、林旭等人一起在中军帐中等候太守的到来。 鲍都尉手下三百名郡兵人马此时也都在准备着出战前的诸般事宜只等太守、都尉大人一声令下便即开赴火云山征剿匪贼。 现在天光尚早也就刚过鸡啼二遍。借着这空儿鲍楚雄便跟醒言、林旭等人细细介绍了一下这次所剿贼寇的具体情况。 原来这股得妖人暗中相助的匪徒老巢在揭阳县西南与龙川县接壤的火云山上据险结营号为大风寨。大风寨寨主名叫焦旺只因毛枯黄便得匪号“金毛虎”。 这匪焦旺虽然绰号威猛但手底下功夫其实一般。只不过焦旺其人虽长得五大三粗但却正属于粗中有细一类的人物。与他打过交道之人全都说他外憨内猾着实是诡计多端。 正因为如此这金毛虎焦旺才能领着手底下的匪徒躲过县兵一次次追剿并且还有余裕吞并附近山头的草寇以致大风寨的人数越剿越多最后几有二三百人的规模。 这些匪徒来去如风劫掠如火直让附近几县民众苦不堪言。火云山群寇遂成揭阳几县的心腹大患。 不过正应了那句俗语:“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大风寨众匪风头渐劲为患渐烈逐渐便引起南海郡各级官员的注意。终于在三个多月前大风寨在龙川某处劫掠时因村民反抗便将村中十几户尽数屠戮酿成滔天血案合郡为之震动。此事传开州牧大为震怒严责南海郡太守倾尽全力剿除凶徒;否则就要申告朝廷将他免官治罪。 如此一来南海太守段宣怀自然被搞得焦头烂额;在上下催逼、群情汹涌之下更是严令郡都尉鲍楚雄全力清剿大风寨贼徒。于是在鲍楚雄领着郡兵一阵狠打之下大风寨匪众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后龟缩到老巢火云山中。同时匪寨人数也越来越少现在估摸着只剩下百来号人。 大风寨众匪盘踞的火云山说起来也是揭阳县一景。正是山如其名火云山石岩皆呈火红色。远远望去整座赭红的山体矗立在蓝天之下就像是座火焰山一般;连那飞过山顶的白云也都被映成红彤之色正如火烧红霞。 而火云山不仅山色似火就连山上的草木其枝叶也都呈现出一片火红之色。关于火云山当地人还有一个传说说这山曾是那灭亡已久的南越国王室狩猎御苑之所。不过这说法也就火云山附近山民说说而已其他人只要见到这山的怪异模样便不大肯相信这处山场真有啥狩猎的价值。 不过虽然这火云山外貌奇特但山势并不险峻;这些暂时遁入山中的匪徒被这些了狠的郡兵剿灭只是早晚间的事。 只可惜就在鲍都尉一路穷追猛打意图一鼓作气攻下大风匪寨时那个放火捣乱的妖人出现了。每次郡兵攻上山去便会被平地冒出的熊熊火焰阻住去路。而在追击小股下山觅取水食的匪队时每每在快要得手之时又会被一片火海挡住去路。 几次攻击全都无功而返。没办法鲍楚雄只好率部怏怏而回请太守延请得道高人来协助他锄妖破匪。 说到这儿鲍楚雄拳掌狠狠相击跟眼前这几位正听得入神的道门弟子说道: “大风寨匪寇实在可恶!这次能得天师宗几位道长帮忙又有张堂主相助一定能将这些鼠辈一网打尽!” 听得鲍楚雄这番绘声绘色的介绍醒言几人也是感同身受直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随大军出。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之时大约卯时将尽忽听得帐外原本军士往来喧哗的声音一下子归于沉寂。然后就有位传令军士进帐禀报: “太守大人来了!” 一听这话帐内几人都是弹身而起赶紧走出大帐去迎接太守大人。 来到帐外醒言便看到一位冠服俨然的官员正从一辆马车中走下。晨光中醒言看得分明这位鲍楚雄口中的段宣怀段太守大约五十开外身形偏瘦面相方正态度威严颔下蓄有一绺胡须正随风拂摆。 段太守下了马车便举步朝这边走来。鲍楚雄见状赶忙迎上去说道: “大人足下小心——天气炎炎何劳段大人亲来送军出征?” “呵呵楚雄你有所不知。这次老夫来到揭阳一来是送师出征二来则是备得两件小小礼物要送给上清宫的张堂主聊表我南海郡对他鼎力相助的谢意。张堂主在哪儿?快快带我与他相见!” 段太守这前半句话还说得四平八稳但到了最末语气却变得颇为急促直看得鲍楚雄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见太守大人提到自己也毋须等鲍楚雄指引醒言便赶紧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道: “小民张醒言拜见太守大人。”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就是张堂主?” “正是。” 听得确认段大人便开始上下仔细打量起醒言来。 正在醒言被瞧得莫名其妙之时便见段太守拈起颔下胡须连声笑道: “果然果然!” “呣?”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太守大人过奖啦!” “张堂主不必自谦老夫这句话你是当之无愧。” 这位原本官威甚重的段太守此刻却似已完全忘记鲍楚雄等人的存在只管满脸堆笑一心跟醒言说话: “这次老夫前来正有两样东西要送给张堂主。来人!” 一声召唤旁边一位典吏应声上前手中正捧着一只红漆托盘盘中叠着一方水蓝色的丝绸织物旁边搁着两条饰着羽毛的旄尾全都染成金黄色。 “这是?” “此去剿匪张堂主正是主力岂可没旐旆旌旗助其威势?这方水蓝玄鸟飘金旗正是老夫命人连夜赶制现赠与堂主祝张堂主此去旗开得胜!” 说这话时旁边已有一随从军卒取来一根青竹竿段太守亲手将那旗帜展开套在竿接着又将那两条旄羽在竿头系牢。 太守大人这番举动更把旁边那位剿匪主将鲍楚雄看得直咧嘴。 此时这竿旌旗已在清凉的晨风中展开。众人抬仰望只见在那飒飒作响的深水蓝旗帜上正绘着一只金色的朱雀神鸟。神鸟图案造型简洁但极为传神就像只活物一般。 众人仰望去只见旗上那只金色玄雀在晨光辉影中随风飘飞羽扬翼张傲然睥睨恍惚间就似要从半空中飞扑而下。 “听说堂主静室筑于罗浮山千鸟崖上想来珍禽异鸟必多;而玄鸟朱雀又是守护南方的圣灵主太平老夫便自作主张命画师绘此图案不知张堂主满意否?” “当然!当然!” 醒言现已是如堕云雾之中哪有说不好之理。而他身旁的琼肜看着旗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金色鸟儿更是蠢蠢欲动;若不是面前有这么多生人说不定早就飞身跳上去仔细看个究竟。 这事似乎还没完。又听那段太守接着说道: “不知张堂主此次出征有没有合适的坐骑?” “禀过大人坐骑我有;我曾在传罗县城买得一驴虽然瘦了点但脚力还不错!” “哈~张堂主说笑了出征斗法如何能骑蹇驴?来人!” 段太守又是一声喝令便见马车后面转出一位马夫手中牵着一头姿态神骏的白马朝这边“踢踏”而来。 “这匹白马名为‘飞雪’是我府衙中最为雄健的骏马。现在就讲‘飞雪’赠与张堂主祝张堂主此次出征马到成功!” “这个……太守大人实在太过盛情晚辈恐怕承受不起。” 此时不光鲍楚雄直咧嘴醒言也觉着有些不合适起来赶紧出言推辞。 “哈哈贤侄说得哪里话来~” 见醒言自称“晚辈”现在这段太守的称呼也变了;只听他说道: “贤侄奔波数百里都是为我治下子民谋福。老夫这两样薄礼只取个口彩贤侄不必推辞!”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等此战归来再作论处。” 醒言见段太守神色坚决知道一时也不好推辞便暂且收下他这份厚礼。 而他从段太守方才这句话中也终于有些明白太守大人为何对他如此礼遇: “原来都是为了治下子民啊!——段大人真是位爱民如子、礼贤下士的贤明好官!” 心中正佩服着忽听那段宣怀段大人讶道: “咦?贤侄背后这把宝剑倒是颇为奇特。可否借予老夫一观?” 原来正是段太守看见醒言那把毫无修饰的无名古剑从他背后露出黝黑粗简的剑柄。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醒言还是赶紧将无名剑取下递与段太守。 段太守将这钝剑在手中略略翻动了一下便笑道: “醒言贤侄这剑颇为沉重怕是不甚趁手;看这锋刃无光似乎还没开锋又如何能在阵前防身对敌?不如贤侄就先用着老夫的佩剑吧。” 说着段太守就将钝剑递还醒言待他重新背好之后便解下腰间佩剑连鞘递给醒言说道: “贤侄可拔剑一观。老夫虽是文官这把随身佩剑也非名剑但总还算轻便锋利。” 醒言此时已抽出鞘中宝剑放在眼前观瞧——只见这剑刃口锋芒毕露寒光闪烁果然是把利器! 正看时只听那段太守谆谆教诲道: “俗语云‘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临阵杀敌非同儿戏兵刃锋利与否实在不可轻忽视之。” “这……” “已受大人旗马又如何再敢觊觎大人的随身佩剑?晚辈万万不敢从命。” 虽知段大人这番美意是出于勤政爱民之心但醒言还是觉着有些承受不起连声称辞不受。 而旁边林旭等人目睹这一幕正是张口结舌心情复杂;那位鲍楚雄鲍都尉则又开始扩大考虑范围努力回想朝廷中有没有叫“马蹄山”的高官显吏。 见醒言推辞这位文士出身的郡守说道: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张贤侄英雄年少老夫赠剑也是理所……啊!” 刚说到这儿附近几人却突然只觉眼前乌光一闪然后便见醒言背后那把不起眼的铁剑现在竟冲天而起宛如游龙一般在众人头顶飞舞一圈嗡然作响然后便一头扎下! 只听“喀”一声轻响就如斧入腐竹这飞剑已将醒言手中那把太守佩剑轻轻割成两截;然后便是“仓啷”一声铁器堕地之响传来。 还没等众人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又见刚才那把飞斩而下的铁剑“唰”的一声已不偏不倚的钻入少年左手剑鞘之中! 现在这把肇事的无名剑正从太守那把黄金虎吞口暗绿鲨皮剑鞘中露出仍旧平凡无奇的剑把来。只是这时再没人觉得这把剑驽钝简陋。 “完了这剑不早不晚偏在这时候赌气捣乱这下可闯了大祸了!” 醒言心中哀叹正要称罪之时却现那太守段大人虽见自己佩剑被斩断却不仅没生气相反的看那神色似乎他对自己佩剑折断一事还觉着挺高兴: “原想不到贤侄宝剑竟是如此利器!贤侄你瞧老夫这把剑鞘正合剑意。既然贵剑已择其居所贤侄就不要再推辞了。” 段太守只想着赠出剑鞘但林旭、张云儿、盛横唐几人尽皆对醒言方才那灵动无比的飞剑之术震惊不已。正在众人脸上变色之时那位同样惊奇的鲍楚雄鲍都尉开口问道: “张堂主你昨日不是说你不会贵派的飞剑术来着?” “呵~不瞒鲍都尉我真不会本门驭剑诀。只是俺这剑有些古怪常常不待驱使便自个儿飞到空中实在让人头疼!” “原来是件通灵的宝物!”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同时也都羡慕不已。同属道门的天师教三人目睹醒言的神剑现在也是别有心思—— 张云儿一脸欣羡: “哇!想不到张道兄的宝剑竟如此神奇~上清宫的宝物真多也!” 林旭则暗自不平: “想不到那上清宫为争得马蹄山福地不仅给这少年许下堂主之职还送他如此宝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盛横唐却有些摇头: “唉宝物归宝物只是这少年还不懂驱用。真可惜了……” 且不提众人各样心思。在段太守将这几样物事送与醒言之后便着鲍楚雄点齐兵马他在点兵高台上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儿然后便命郡都尉鲍楚雄正式率军出征。 少年醒言终于要踏上未知的征程。 第六章 枰上演棋,岂悟生杀之机 在随南海郡郡兵出征路上醒言并没骑上那匹太守大人盛情相赠的白马“飞雪”。虽然他也很想试试在这匹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感觉但一注意鲍都尉、林旭等人的神色醒言还是生生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当然这匹脚力也不能白白空着;思量一番醒言便将“身小力弱”的琼肜给推上马去自己则在一旁牵着缰绳充当马夫与林旭等人一起步行。 南海郡郡兵大都为步卒只有主将鲍楚雄和少数几位校官、传令兵骑马其他人大都持械步行。因此在这条宛若长蛇的队伍中那匹神骏白马上的红裳女娃儿此刻就显得格外的显眼。 现在这位初次骑马的小丫头正摇晃着脑袋不住朝四下张望瞧新鲜就好似正踏青郊游一般。在她马后跟着一位掌旗军卒手中执着那竿水蓝玄鸟飘金旗。鲜色的旌旗在野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的旄羽随风飘卷金蓝辉映煞是好看。 若只瞧这面大旗倒也觉着威势十足。 此去目的地火云山虽然在揭阳境内但因揭阳地域广大那火云山又在与邻县交界处因此离县城也将近有二百里之遥。 刚从揭阳县城开拔出来这行军队伍还算齐整排成一溜长蛇顺着官道迤逦而行。但过得一个多时辰这队列就有些散乱起来。头顶着骄阳行进军卒们全都是汗流浃背便不免有些懈怠起来。 这情形落到鲍楚雄眼里自然是大为不满;不过这鲍都尉也是带兵的积年老手思摸着现下离火云山还远顶上这日头也着实灼烈若就此呵责军卒恐怕会影响士气。这么一想鲍楚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随他们去了。 漫漫长路颇为枯寂免不了便要让人寻些话儿。正行走间醒言便听得天师教的那位盛横唐盛师兄开口跟他说话: “张堂主昨日见你演练符法确实不凡。不过恕我直言贵教似乎并不以符法见长。不知张道兄最擅长何样法术?若能惠告我等几位法师也可心中有数此去与妖人斗法之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盛师兄所言甚是。要说我最拿手的嘛应该便是……” 说到这儿醒言却卡了壳——要说自己最擅长的法术当然便得数灵漪教的那招“冰心结”。只可惜昨日那场演示颇为失败这法术显然已被问话之人自动忽略掉。又或是“水无痕”?“辟水咒”?“瞬水诀”?可这些法术在自己上得千鸟崖后就有些疏于练习。 正在醒言左右为难之时旁边忽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哥哥最拿手的一定就是吹笛啦!” “吹笛?” 一听此言众皆愕然。 “是啊!” 小琼肜满怀热情的为醒言做着推介: “堂主哥哥吹笛最拿手有时不用笛儿都能吹响~” “不用笛都能吹响……口哨?!” 瞧着琼肜那稚气未脱的娇俏面容附近几人立时都忍俊不禁。便连前面那位端坐在黄骠马上正虎着一张黑脸的鲍楚雄都没把这突如其来的笑意给憋住: “哈!~这小女娃子说话好生有趣!” 不过醒言倒没觉着琼肜这话有啥好笑;当即他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哎呀~我咋没想到。琼肜谢谢你提醒!” “盛兄啊我最拿手的正是吹笛!各位要不要听我吹曲子?” 说着醒言便伸手要去取腰间那管神雪玉笛。 “咳咳!” 鲍楚雄闻言赶紧回头将手一摆拦阻道: “张堂主!我看还是不必了。行军途中吹曲儿恐怕会扰了士气!” “呃这倒是……” 醒言这才想到此举不妥只好讪讪笑了两声继续专心当好他的马夫。 见这情形盛横唐便好心叮嘱道: “张道兄如此看来到那与妖徒斗法之时你便可让我等打前阵。你只需在这玄鸟旗下居中策应便可。” “……谢谢盛兄美意!” 这番对答之后倒是张云儿见着琼肜神态可爱便开始逗她说话。只是此后无论她怎么逗引这马上的小女娃儿却再也不肯多说话只在那儿看着她嘻嘻笑个不住一双眉眼弯成两道可爱的新月牙儿。 鲍楚雄这队郡兵行到离火云山大约还有十里之外的一处凹地便收勒部曲暂作修整。除了整顿队形、派出斥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便是由盛横唐、张醒言二人给士兵衣甲绘上避火符。 这类符咒大都有时效限制;为挥最大效用两人在快接近战场之时才开始为士兵描绘符箓。 此时大约午时将尽日头已从正南略略偏西军兵腹中大多饥馁顺便也借着这机会就着皮囊中的清水啃食干粮。 等斥候跟鲍楚雄回禀匪情无变时醒言二人已在所有兵甲上绘好避火符纹。鲍楚雄一声令下这队约略三百人的兵卒便军容整齐的朝火云山开拔而去。这之后再无一人随便交头接耳又或拖后前。 不到半盏茶功夫醒言便清楚看到在数里外的湛蓝天空下正盘踞着一座遍体赤红的山峘。之前鲍都尉曾提过火云山并不险峻醒言便在心目中将火云山想象成一个秃平的山丘。直到这时亲眼一瞧才现心中预想大为谬误: 远远望去火云山山势雄峨峰峦奇峻。山上石岩或呈赤赭或显紫红如染嫣霞之色;坡上林木虽正在七月夏时却已似被三秋霜染漫山红遍;偶有热风吹来便掀起红涛阵阵。 放眼眺去在七月烈阳照耀下整座火云山红光灼灼焰气蒸天就像支硕大无朋的火炬正在天穹下熊熊燃烧。而峰顶上空聚敛的云朵形状奇特似舟似崖被赤色山峦一映如若彤色棉绒。正是: 火云满天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 正在醒言惊叹天工造化神奇之时那马上的小琼肜忽的探身跟他小声说道: “哥哥那山好奇怪哦~” “是啊!我也头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红石头山。不过挺好看的。” “嗯!不光好看也很好闻呢~” 说着琼肜便皱了皱鼻头使劲嗅了起来。 “呃?” “……琼肜妹妹啊我看你这鼻子真灵都快赶上狗鼻啦!不如下次和哥一起去打猎?哈!” “好啊好啊!一定不要忘记带上我哦~” 正在醒言跟琼肜逗笑之时那位沉默已久的盛横唐忽然大声说道: “恭喜都尉大人!” 盛横唐这句话着实没头没脑鲍楚雄觉着有些奇怪便回头问道: “盛道长尚未开战喜从何来?” “大人且容我细禀。贫道曾跟天师真人习过观气之术可测军战利负。” “哦?快快讲来!” 一听有关胜负之事鲍楚雄立马便大感兴趣。 “大战之前战场上方常有云气凝结。若云气如堤如坂则为军胜之气。若如覆舟赤白相随则主将士精勇。大人请看、” 盛横唐抬手向远处火云山一指说道: “此刻四方云气正在向火云山聚集或如巨舟或如堤坂流转变幻红白相间正是主我方大胜之气!” 鲍楚雄闻言大喜立命身旁小校骑快马往复奔驰将盛横唐之言遍传军中。兵丁听得传报顿时欢声大作此起彼伏尽皆加快步伐恨不得立即便扑上大风寨厮杀。 鲍楚雄见郡兵士气高涨心中大乐向盛横唐谢道: “其实能得阁下几位高强法师相助那些鼠辈怎还不束手就擒?” 不多久这支士气高昂的剿匪军伍便行进到火云山下。 到达目的地鲍楚雄勒住战马略略整顿队形便要下令兵士一起向火云山上冲击。正要扬臂喝令之时忽见马前闪出一人拱手禀道: “不知将军预备如何破敌?” 定睛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天师弟子林旭。鲍楚雄现在对这几位天师宗弟子正是倚重见他问便和声答道: “既得几位相助麾下儿郎又不惧火气楚雄预备就此一鼓作气攻上山去将那大风匪寨一举荡平!” “将军此法虽然甚妙但也许还有更好的破敌之方。” “哦?愿闻其详。” 见鲍楚雄感兴趣林旭便将自己一路筹划的计策娓娓道来: “那些贼徒虽然不敌将军勇力但正所谓‘穷寇莫迫’这些草寇都身负血债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定然会死力抵抗。并且这些亡命之徒还有地利之便比你我更熟谙火云山地形;若他们据险而守负隅顽抗恐怕将军一时也是难以攻下。” 听林旭说得有理鲍楚雄不住点头。 “还有一点也颇为可虑。军士身上的避火符过得两三个时辰效果便要打上折扣;再加上厮杀间难免浸染血迹符力恐怕更难持久。若到两军胶着之际那鼠辈妖人再躲在暗陬趁便向在狭窄处拼杀的郡兵放火恐怕那时就……” 虽然林旭并没再说下去但鲍楚雄已知其意。本来他还信心满满但现在听林旭这么一分析也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如此说来若径直杀上山去恐怕又要演那赤壁旧事……不知林道长有何良策?” “大人可用‘抛砖引玉’之计。兵经有云‘抛砖引玉类以诱之击其蒙也。’” “道长的意思是将那些山匪诱下山来然后一举歼灭?” “正是!蒙者下坎上艮之卦。上艮为山下坎为水;山下有水险也。若大风寨匪寇在山下平处与将军兵马对敌则敌寇大险将军必胜。到那时若那鼠辈妖人不知机敢再出来捣乱则我等几位师兄弟定叫那厮有来无回!” “果然妙计!” 听得林旭这一番高谈阔论鲍楚雄鼓掌赞道: “想不到天师教诸位道长不仅法术了得于兵法也是这般娴熟着实让楚雄佩服!” “我这便命人准备些金鼓旌旗去那火云峰大风寨前鼓噪诱敌!” “呃……请恕在下直言此种诱敌之法效果未必就好。” “哦?” “旌旗金鼓只疑似也;兵经‘类以诱之’之语意指需用类同之物诱敌这样才可以假乱真。大人可分出七八十名兵士让军中校官带领去那大风寨前攻击喊杀如此那些匪寇才能深信不疑。否则那些贼寇龟缩已久不一定会上当。” 说话之时林旭神采飞扬言语间充满着强大的自信。 “哈哈!林道长果然是年少多智算无遗策真不愧为人中俊杰!难怪你师兄之前看出军胜之气——有林兄弟相助楚雄何愁不胜?这次若得凯旋第一份功劳非阁下莫属!” “不敢当不敢当!” 林旭口头虽然谦逊有礼但脸上还是掩不住一丝喜色: “在下只是略尽绵力全仗大人将士骁勇而已。” 略顿了顿林旭谦恭的请求道: “此战得胜之后不知都尉大人能否帮我教一个小忙?” “哦?有用得上鲍某之处只管说来!” “其实也不是甚大事。番禺地方我教几位教民先前因些琐事而遭官府缧绁至今仍在囹圄之中。只望都尉大人凯旋之后替咱在太守面前美言几句……” “哈小事一桩包在鲍某身上!” 鲍楚雄拍着胸脯大打包票然后便依林旭方才所献计策安排去了。 现在不仅鲍楚雄一众将士眼中只有林旭几位天师教弟子便连这位上清堂主张醒言自己在耳闻目睹了林旭整个献计过程之后心中也是叹服不已: “天师宗这几位道友真个是人中龙凤!特别是这位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林旭林道兄于战阵兵法竟是如此精熟!虽然俺也曾读过一些兵书战策可就是不曾想过要来将它们用到实处。” 赞叹之余醒言打定主意决定开战之后定要为林旭等人马是瞻从旁尽心协助。 现在的火云山脚下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不知不觉间众人头顶的天空中已是彤云密布。 千里云阵下的火云山偶被骄阳一映便呈现出血一样的猩红。 第七章 红烟射日,一炬便成焦土 听了林旭计策鲍楚雄大赞神妙立命手下孙校官率一彪人马鼓噪杀上山去务必将大风寨群寇引到眼前空地上来。 待孙校官点齐人马领命而去鲍楚雄便带着余下的约二百多名兵卒潜藏到附近山林中只等那些匪徒过来便一齐杀出。 瞧着眼前这万无一失的布置鲍楚雄心下颇有几分得意: “这些个无谋草寇用上这等计策对付是不是有些抬举它?” “此战胜负已定!”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合围战鲍楚雄便兴奋不已反复在那儿检查明光铠的环扣将手中大环刀在甲衣上反复磨蹭一刻也静不下来。折腾了一会儿这求战心切的鲍都尉便开始不停的从树缝中向林外踅摸只等孙校官将那些匪人引来。 大风寨的匪徒并没让鲍都尉久等。就在那诱敌之兵派出去还不到半盏茶功夫林中伏兵便听到林外一阵叫嚷喧哗之声传来—— 只见那孙校官正领着五六十残兵慌慌张张的退了过来。身后一群匪徒正狂呼乱嚷的紧追不舍。前面这群官府败兵若从背影看过去似乎正狼狈不堪慌不择路;但醒言鲍楚雄等人在正面看得分明这些南海郡的残兵败将脸上个个都是神态自如。 “好小子真有两下子!不愧是跟了俺鲍楚雄多年的老部下!” 暗赞之余鲍楚雄做了个手势让弓箭手准备放箭。 片刻之后待那些山匪再迫近了些鲍楚雄瞧得清楚那群匪寨追兵也不过就五六十人的样子。 “嗯?好像少了点。莫不是剩下的都饿得走不动道儿了?还是……” 正在鲍楚雄狐疑之际忽望见那匪群之中堕后一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直欲擒之而后快的大风寨寨主、“金毛虎”焦旺! 此刻焦旺这厮正在那儿狂呼乱喊不断催促手下加快步伐。 一瞅这厮鲍楚雄疑虑全消一股怒火直往上蹿。再细细一打量焦旺身边这股贼人数目委实不多。 “哈哈!焦贼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当即鲍楚雄便大吼一声: “儿郎们莫忙放箭且跟我冲!” “今个老子要抓活的!活捉匪金毛虎者重重有赏!” 说完这鲍楚雄就一马当先从林中蹿了出去。见都尉大人冲出林中伏兵尽起一声喊跟在后面疾冲而出。 醒言、林旭等人待兵丁悉数冲出之后也跟着出得林去随时警戒准备对付那暗中放火的妖人。 林中伏兵一出那些正在逃跑的郡兵立时也返身杀了回去。身后迫得较近的匪徒措手不及之下顿时便有十几人横尸当场。 正一心追敌的金毛虎焦旺忽见那死对头鲍楚雄正率标下军马从旁边树林中席卷而出顿时大惊失色。这等情形下稍一迟疑便是灭顶之灾。 不过值此危急关头也不用劳烦焦旺招呼他手下这帮兄弟就已经裹挟着他往回飞跑那架势奔得比兔子还快。 乱军之中这位形容彪悍脸上遍布刀痕的焦大寨主还不忘回头破口大骂: “鲍楚雄你这杀千刀!敢用这等下三滥手段暗算你焦爷爷!” “哈哈!你这中计的蠢货还敢自称爷爷?今日鲍某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嘴里回骂着鲍楚雄紧催胯下战马在其后紧追不舍。不过这山地多坑洼骑着战马奔跑反倒不快。鲍楚雄追得甚不爽利便立即翻身下马提着大刀迈开大步就和手下兵卒一起向前追去。 此时醒言林旭等人也跟在郡兵后面向前行进时刻搜寻左右提防妖人暗中施法。心中担心贼人流矢醒言便将琼肜从白马上抱下来让她紧随在自己身后。 大风寨的匪贼南海郡的郡兵就这样一前一后追跑下去。 “晦气!这帮贼徒看似没吃饱饭的样子可跑起来还真叫快!” 眼见兵匪之间一直若即若离鲍楚雄不免就有些焦躁起来。 现在他前面这些大风寨的匪人屁股上就像点着火一样两腿奔得飞快在郡兵前面不知疲倦的疯跑。 不过让鲍都尉颇感欣慰的是这次一路追去并没再出现阻住官军去路的火焰。 “哈~看来这妖人也挺知趣晓得有天师宗高人坐镇便不敢出来触霉头!” 鲍楚雄心情大好脚下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不过那位方才负责诱敌的孙校官现在却觉着有些奇怪起来: 刚才他在半山道上遇着的这些山匪现在并没照原路逃回山寨而是绕着山坡朝火云山深处跑去。 不过现在前面这群匪人队形散乱不堪应该已是慌不择路了。 “呣想来应是山匪不想把官兵引进老巢去。不过焦旺这厮这次可就是插翅难飞了!” 不知不觉间这一路追兵就来得一处三面环山的坳地之中。 这处山坳由三面平缓的山坡围成正面对着高耸的火云山峰。周围山坡上长满叶色嫣红的林木枝桠交错密不透风;脚下则是遍地的红褐茅草兵卒齐膝以下尽没草中。自高山上吹下的风息带来一丝让人压抑的炎气。 身处这围赤色的山坳就好似站在一片燃烧着的阔大火场上。天空中笼罩的彤色云团正给这片火场投下巨大的阴影。 见着这奇特的地形再看到前面那些正忙着朝林中散去的匪人醒言心中忽然一动: “奇怪这景况怎么这么熟悉?就好似刚有人跟自己提起过一样……” “不好!——这、这不就是林旭那招‘抛砖引玉’?!” 就在醒言突觉不妙刚要大叫提醒鲍都尉之时已见那一直忙着逃蹿的金毛虎焦旺忽在山坡林前停住回身阴阴一笑朝这边好整以暇的说道: “鲍大人啊鲍大人谁不知俺金毛虎智勇双全?敢在俺面前玩这种把戏!好老子今天倒要瞧瞧倒底是谁死无葬身之地!” 那焦旺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梆响一阵箭雨从林中应声飞出! 这通暗箭来得如此突然冲在前面的郡兵不及用盾牌遮挡立时便应声倒下十几人便连那鲍楚雄铁铠遮护不到的左臂上也被蹭上一箭顿时便血流如注。 见主将受伤那些兵丁立即举盾冲上来将鲍楚雄护下阵去。 此刻醒言忍不住朝那位天师宗弟子瞧去——正见他那张白脸上已现出几分赧色显然正羞惭不已! 不过虽然南海郡兵被贼徒出其不意的迎头一击打蒙折损了些人手但这些经常剿匪的兵丁也是经验丰富待最初的慌乱过去后立即反应过来围成一尾兼顾的圆形大阵阵中所有人都举起盾牌护住头脸;最外侧的军卒则单膝跪地矛刃向前用盾牌护住整个身形。 在这样严密的防护之下此后郡兵便再无多少损伤。与此同时贼寇从林中射出的箭矢也渐渐稀疏起来。不一会儿密林中便不再有箭羽射出。看来匪人的箭矢存量不多此时已经告罄。 见此情形鲍楚雄忍着痛高声喝骂道: “焦旺你这卑鄙贼子只凭这就想暗算到你鲍爷?若让俺逮住定将你碎尸万段!” “哈!好好好那俺就等着!不过可别让老子等得太久!” 回敬了一句那焦旺就在箭矢及身之前哧溜一下闪进林去。 见瓮中捉鳖不成还被王八反咬一口顿时就把这鲍楚雄气得七窍生烟决定再也不管啥劳什子“逢林莫入”——气急败坏的郡都尉一把将臂上射入不深的箭矢拔出狠狠折断摔在地上便举刀向前就要下令追击。 就在鲍楚雄那刀还停在半空中众人耳中忽听得“轰隆”一声;再去看时便见阵前草地上已燃起冲天大火! 带着一丝炎气的山风正顺山坡吹来;这平地暴起的大火借着风势向郡兵圆阵探出凶猛的红舌那火浪铺天盖地而来就似要将这火海中的孤岛一举吞没! 遭此巨变那原本整齐的郡兵圆阵立时便松动散乱起来。这些兵士虽然衣甲上都绘着避火符但在这惊人的火势之前眼见火苗朝自己身上蹿来还是免不了本能的朝旁躲闪。 风助火势郡兵脚下那些红色茅草也渐渐燃烧起来。一时间马嘶人叫沸反盈天乱成一团。 “那放火妖人还是动手了!” 当即这群天师教弟子包括那七八位教民迅即取出清水符箓朝阵前火海掷去。这些天师教秘制的符箓一触火舌喷出的炎气便化作条条水龙朝火焰扑去。 在这些清水符箓连接而成的水幕之中那火场灼燃的势头便渐渐被遏制住。不过这火场面积甚广仍有不少符箓未到之处那火苗便借着风势仍旧向众人袭来。 就在此时只见那天师宗女弟子张云儿从袖中取出一符扬手朝空中掷去;然后口中便飞快的念起咒语来。 在这急急的咒语声中那张飘在半空悠悠荡荡的符箓忽然青光四射出耀眼的光华。待光华稍微淡却众人便见那处正有一青光闪闪、硕大无朋的“凪”字停在半空凝住不动。 顿时便似这凝滞不动的符字一样那原本漫天飘卷的风气一时间也俱都消歇。 随着山风消逝众人脚下正自蔓延的火苗也立时止住了凶猛的势头。 在天师教弟子符箓和小琼肜的泼水法术下这片人造火场的声势终于小了下去只剩有零星的火苗还在不甘的闪动。 “呼!想不到那妖人的放火之术竟有如此厉害!不过幸好我有天师教高人在此。” 虽然遭遇过几次放火术但如此这么凶猛的势头鲍楚雄还是头一次见到。因此在那心有余悸之余也不免暗自庆幸。 “看来这次剿匪也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现在鲍楚雄已不似先前那般乐观。 “弟兄们且听清楚!我等暂且向后退避一下眼前地势不利我方作战。” 这一把火终于让鲍都尉回复了冷静瞧出眼前这地形分明就是个合围之势绝非久留之地。 “哈哈想逃?没那么容易!” 正在郡兵有条不紊向后退却之时忽听得坡上密林中又传来一声狂妄的大笑。鲍楚雄听得清楚那说话之人正是贼人头目金毛虎焦旺。 伴随着这一声断喝前面密林中猛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嗥啸之声有若雷鸣。 正在众人惊疑之间却忽见那密林之中正有成百头凶猛山兽疾奔而出便似了疯一般朝他们冲来! 而在这些恶狼野豕身后那些先前已经逃走的大风寨匪寇重又狂呼乱叫的奔杀出来只等前面这些猛兽冲开一条血路就要跟上来屠戮残兵。 这一次冲杀而来的匪兵足有百多号人看来已是倾巢出动了。 “弟兄们不要慌!拼了命也要给俺顶住!逃都没用转头就是死!” 见着眼前古怪情形鲍楚雄丝毫没有慌乱言简意赅的跟那些已被惊呆的郡兵布着军令。 见情势急转而下那天师教众人赶紧朝阵前施放符箓意图阻住那些疯狂的猛兽。此时林旭、盛横唐、张云儿等天师教主力全都使出看家本领或祭出“爆炎飞剑”或施用“寒冰神符”或展开“千幻丝萝”只想能阻住这些野兽势如山崩的冲击。而醒言见着情况危急也赶紧叫琼肜对那些猛兽落蹄处放出火海意图阻它一阻;他自己则飞快使出“冰心结”远远施放到山兽身上。 在醒言诸人的全力阻挡下那些疾冲而来的兽群势头略缓了一缓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朝着这边冲撞过来。眨眼之间便已有郡兵跟野兽厮杀起来喊杀之声呻吟之声响作一团。 “孙校官!给俺带人护住阵后法师!” 现在鲍楚雄看出来了不管先前林旭计策如何但现在这些道教法师已是自己今日全部希望。剿灭匪徒的宏愿已成镜花泡影;现在问题已变成如何才能把尽量多的南海子弟活着带回揭阳去。 正在孙校官带人朝林旭醒言等法师收缩时异变又生! 就在兽群与兵阵接触之时其中一匹身形巨硕、毛色似铁的獒狼身上忽有一人从狼腹下翻身而起跨坐到獒狼背上。这忽然冒出之人面如蓝靛体格伟巨长得就如凶神恶煞一般。 现在这巨汉端坐狼骑仰天狂笑将手中一只赤色葫芦随意点洒—— 只见成百上千只火焰身躯的明焰蝗虫从葫芦口蜂涌而出扑闪着火色羽翅朝那些郡兵飞舞而去! 立时不少郡兵衣甲上便爬上这种闪着明耀光焰的渗人火虫;脚下的红草地也重又腾起熏天的火焰。顿时这眼前的战场浓烟迷漫火浪吞天不时响起阵阵凄惨的嚎叫。 虽然所有士兵身上都预先绘着避火符但看妖人这手段恐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眼见妖人现身林旭、盛横唐、张云儿几人立即擎剑迎上前去各使看家手段敌住这个凶神不让他再有闲暇放火。 而在此之前那鲍楚雄已冲上去一回想与这巨汉一决雌雄——却在一照面之间手中大环刀被那巨汉重斧一下子磕飞两臂也被震得酸麻几不能转动;正在那巨汉暂放下赤色葫芦要来专门对付他时已有鲍都尉的亲兵拼死冲上前来将赤手空拳的鲍楚雄抢了回去。 眼见实力相差太大这位悍不畏死的都尉将军喟叹一声: “罢了这妖人还是让天师教诸位道长去对付吧。我还是来组织人马抵住兽群匪徒。” 取过手下递过的一把环大砍刀鲍楚雄重新振奋精神率领部下与眼前这些敌寇猛兽苦苦周旋。 有了刚才鲍都尉的教训现在这三位天师门人并不与那巨汉硬拼只围着他如走马灯般来回缠斗确保他无暇再向郡兵放火。开始时林旭等人觑得空处还向这妖汉扔得两三次符箓让这妖汉吃了不少亏。 只不过这巨汉也委实勇猛林旭等人并没多少这样的机会。并且过得一阵即使瞅得空档也不能再腾手施用符箓了——因为他们怀中存货均已告罄又无暇再现场制作。因此现在这四人正战得难解难分一时也难以分出胜负。 就在这烟熏火燎狼奔豕突之际南海郡郡兵渐渐就有些抵挡不住死伤也渐渐多了起来。 再说那位上清宫的少年堂主手底下与那些天师教教民助着郡兵抵挡敌寇脑海中却在紧张思索着一个问题: “按理说猛兽畏火但为何眼前这些狼彘狰狡见着眼前妖人所放火焰却仍然不管不顾只管冲击?” 用“冰心结”冻结几只狼彘之后离兽群略近了点醒言透过迷蒙的烟火仔细观察起这些不停扑击的猛兽来。 在拼着呛了几口浓烟后终于让他现在这些猛兽的臀背上都有一小块妖异的明火在静静的灼烧。 “咳咳咳咳原来如此!” 一边咳嗽一边紧张的思索着对策: “怎么办?让琼肜四下泼水?” “不妥!像这兵慌马乱之际到处是狼豕乱蹿到处是兵匪奔杀以身后这小女娃儿一人之力如何能顾得上这满场飞蹿的野兽?一个不好还很可能会被乱军踩倒!” 此时眼前四处烟火弥漫喊杀之声震耳欲聋;阵阵惨叫嗥哮之声不停的撞击着醒言的耳膜。在眼前这奇异惨烈的战场中人兽交错难分彼此;虽然山兽数目大约也只有百来头但往往要三四个兵丁才能堪堪抵住、杀死一只疯狂的野兽。 呛鼻的硝火烟味中不时飘来阵阵难闻的皮肉焦臭味道。远处那些准备坐收渔利的大风寨匪徒正在林前好整以暇的观战不时爆出无比放肆的狂笑讥骂之声。 就在这漫天纷乱之中少年的心神却无比沉静下来。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醒言脑中已是转过无数念头;片刻后做出最终决定却已是经得反复斟酌——这位脸上横竖熏着几道烟痕的少年正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唉不管如何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琼肜快跟哥哥一起走!” 打定主意的醒言回身拉住一直倚靠在他背后的少女朝阵后那匹正被火场熏得焦躁不安的白马飞雪奔去。 飞身上马之后醒言又将小琼肜拽上马来。 “哥哥我们要先走吗?” 小女娃在背后疑惑的问道。 只是她哥哥并未回答只往横里一带马缰——只听白马“唏溜溜”一声长啸就此朝战场相反的方向奋蹄而去。 身后正在与师兄妹一齐围攻那巨汉妖人的林旭听见白马这一长声嘶鸣回头一望正瞧见少年打马离去的背影: “这个懦夫、胆小鬼!” 林旭忍不住骂出声来。就这一分神他手中那把铁剑却差点被妖汉巨斧扫落!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八章 目电声雷,长舒龙吟虎啸 于声如雷如电其为气至大至刚。 ——佚名 伴随着“哒哒”马蹄声醒言琼肜二人很快便将喊杀震天的战场抛在身后。待身边迷漫的烟雾逐渐消淡重又能看清眼前的天地云林醒言便勒住白马翻身跳下。见哥哥下马小丫头也轻盈的飘身而下。 回望来路在那烟接云天之处隐隐听得有阵阵马嘶人沸之声传来。可又隔得较远若不仔细分辨还会以为那儿只是处嘈杂的集市。 “嗯此处空气澄净待会儿便不怕浓烟呛着鼻子。” 醒言飞快扫了四周一眼。正准备动手之时忽听得琼肜在身旁迷惑的问道: “哥哥我们不回去了吗?” “不把那些坏人打败再回。” “也好!可琼肜看不到那些坏人呀?” “呵~没关系哥哥马上就给你变个戏法。不过琼肜你得帮哥一个忙。” “好!” 小女娃儿闻言立即挺胸抬头只等哥哥交待任务。 “马上我便要吹笛;若有扎着黑头巾的坏蛋来打扰哥哥你便拿刀子把他赶开!” “好!” 小女娃儿也不问醒言为啥要吹笛只立将手中一对明晃晃的短刀片舞成两朵花儿。 “很好!还有件事琼肜你也一定要记住。” “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哥哥便要去一个叫饶州马蹄山的地方跟人说你是张醒言的妹妹——那样就一定能找到我了!” “好!可是琼肜为什么会找不到哥哥呢?哥哥身上好闻的味道琼肜一直都在想着不能忘记!” “呃……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醒言柔声答道。 打定主意要以神曲水龍吟震退群兽的少年一想起那次在马蹄山试奏神曲时九死一生的情景便禁不住神色黯然。 轻抚了抚身前小小少女柔顺的丝醒言便转身面对家乡饶州方向默默祷祝: “爹娘如若孩儿陨命于此今后您们就把琼肜当女儿吧!” 祝毕一脸肃然的少年便再无犹豫伸手直奔那把玉笛“神雪”而去。 且略过这二人不提再说那天师宗林旭等人却是越战越心惊——瞅着眼前狼骑上这位上身精赤、肌如虬结的靛面巨汉林旭心中大为惊疑: “怪哉!这些下三滥的草寇从何处寻来如此勇猛的强人?眼前这厮不惟武力法术俱高还似乎颇有心计显非寻常妖物——却如何会心甘情愿替这帮身负血债的草寇出头?” 当是时也在他身周这片烟雾弥漫的战场里在那凶兽咆哮声中军兵惨叫之声越来越多显见是渐渐抵挡不住。而不远处密林前百来位体力充沛的匪人正作壁上观虎视眈眈只等官军精疲力竭之际便要上来冲杀。 眼前战况已到最坏地步眼见便是个全军覆没之局。 虽然林旭正偕师兄妹极力与那妖汉缠斗但对眼前战局情势心中是一清二楚。这位天师宗的青年俊杰不知怎么脑海中就忽然闪现出那位上清堂主策马逃去的背影。 不过现在林旭心中已是无比平和: “罢了他才只是一个少年大难临头惊惧而逃也属自然。我也不必笑他。” 一想到这这位天师宗弟子心中一动挡格几下寻得一个空隙便出声对身旁那位正奋力困敌的少女说道: “云妹今日你便先走吧。” “不错!” 话音刚落便听那位素来沉默少言的盛师兄接茬厉声喝道: “云儿你一女孩家留在这反倒碍手碍脚!” “……” 少女并未回答只把手中三尺青霜舞得更急。 “哈哈!你们汉人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话太对!今个你们便都去死吧!” 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凶狠巨汉忽如雷鸣般吼出一句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话音一落就见怪汉将左手中赤色葫芦奋力往空中一抛那其中剩下的火虫便随着在空中翻滚的葫芦抛洒出来向战场中四下飞去。 随即正奋力鏖战的军丁们便见身周烟火之势大张只觉着一股强劲的火炎之气扑面而来直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立时便有几位军汉身上衣甲先是冒起几缕青烟然后便“呼”一声腾起火苗来。 一直身处火场之中的南海郡人众最担心的事儿终于生了: 自己衣甲上的避火符就快要失效了! 对官兵而言战局已到最危险的关头。 就在鲍楚雄等人快要绝望、大风寨匪徒摩拳擦掌之时忽听得那半空云天里似乎正飘来一阵乐曲之声。 这缕只是隐约传来的乐音听来却是如此清泠缥缈淡乎如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让这些正陷于酷炎火气的郡兵似嗅到一丝久违的清冷水气。 “这、这是谁在这火云山中吹笛?……莫不是那位上清宫的少年?” “唉现在甭说这样的小曲即使用那龙钟鼍鼓也无法挽回眼前的败局!” 闻得这缕笛音林旭鲍楚雄等人都是一脸苦笑。不过那些郡兵听了这虚渺飘来的笛声精神倒是振奋了不少又重整旗鼓奋力挡杀起来。 只是渐渐的这战场内外人众忽觉随着那笛声飘飖四周的天地正变得有些异样起来: 现在那天顶的彤云已在不知不觉中暗换了颜色由明火一样的亮红逐渐转变为滞重的墨色。原本轻薄明快的云阵现已渐渐厚重起来铺天盖地便像一口黑锅将整个火云山倒扣其中。而在那黑色云幕之后正有无数个沉重的闷雷在低低的嘶吼咆哮。 现在这火云山坳中熊熊燃烧的焰苗似已变成黑夜中的篝火。正是: 乌云郁而四塞天窈窈而昼阴; 雷殷殷而响起风萧萧而并兴! 见着这古怪的天变无论是蠢蠢欲动的匪徒还是苦苦缠斗的人兽全都不自觉的放缓了动作。 而在这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之际那抹先前影影绰绰的笛声现在却变得无比清晰正伴随着天边的闷雷将每一个跳动的音符传入众人耳廓就好像那吹笛之人正在自己耳旁吐奏—— 随着一声飘于云端的笛音流水般急转而下那些正在烟熏火燎中的南海郡兵忽觉得脸上触得几点清凉。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倾盆大雨便已瓢泼而下;千万道粗壮的雨柱就如天河倒挂将天地连接到一处;地上原本四处肆虐的火舌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水瞬即浇熄。 “哈哈~真是老天有眼!” 这些眼看着便要遭殛焚之灾的南海郡兵见着这从天而降的雨水顿时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战场之中处处冒起火苗被雨水浇熄后产生的缕缕青烟;这些带着几分水火腐气的烟味嗅在鲍楚雄等人鼻中却觉得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只不过这场于官兵而言不啻是久旱甘霖的暴雨对那些大风寨匪人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合时宜。那匪金毛虎焦旺正在雨水中大骂老天爷: “倒霉!晦气!这贼老天!——火云山从来干旱平时攒点水都不舍得大口喝怎么这节骨眼上给俺来场雷雨?!” 不过让这厮略感欣慰的是战场中那些被己方驱策的猛兽虽然身上那朵“神火”已被浇熄但这些畜生仍然按着方才争斗的惯性继续扑击眼前的官兵。 “……不对这笛声有古怪!” 场中诸人只有这巨灵神一般的怪汉觉着眼前这场豪雨与那仍旧飘荡而来的笛声大有干系。 刚一念及却听得、那原本透着一股清灵之气的连绵笛音蓦的嘎然而止就此消逝无踪。 “呼!如此正好。今个老子可没啥心情听小曲!” 虽然只是一支笛曲停歇但这巨汉却忽觉自己顿时轻松了不少。随着笛音消逝这恼人的雷雨也渐渐变小许多只在那儿淅淅沥沥飘洒着些若有若无的雨丝。 正在巨汉与大风寨群匪暗自庆幸之时却猛然又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眼前这原本动荡不安的战场怎么正渐渐变得静止下来?! 觑眼观瞧却现原是那阵中正自不停扑击的山兽突似集体中了魔厣一齐放低身形潜伏爪牙只留兽目仍在云翳阴影中灼灼闪动。 这副场景着实诡异便连那些正跟猛兽搏斗的郡兵也看得懵懂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与猛兽邻近的兵卒全都执械小心戒备提防这些似乎正在蓄势的猛兽暴起伤人。 不过那位巨汉此时却有不同的感觉: 他胯下那头獒狼虽然仍在尽力支撑着自己的重量但他很明白这头自己精心训练的凶猛兽骑现在竟正四足颤! “不好!中了汉人奸计也!” “这些夺宝贼子果然没这么简单!” 虽然不明白倒底生何事但这位貌似粗莽的怪汉心中很是清楚今日生如此多的古怪一定是眼前这些狡猾的汉人又在暗中施展了某种让人恐怖的诡计招数! 正在这几方各怀鬼胎僵持不下之际却忽听得在那遥远的天际有一声如若春霆般的吟啸正从天外破云而来! 这声突如其来的吟啸横奔直撞惊心动魄恰如苍龙长吟于九霄澎湃崩腾如振如怒从那浩渺的天穹划空而下在这火云山野中振林撼岩震胆摧肝! 自这一声起那威慑人心的磅礴吟啸便时断时续盘桓于苍穹之中撞击着众人的耳膜就似乎在那云天之外正有一条遨游天宇的神龙乘云气御天风睥睨众生鳞爪飞扬向这火云山野中卑微的生灵傲然宣示: 绥我则安抗我则苦;顺则在青云之上逆则堕九渊之下! 在这无上威严的吟啸声中两股战战、心神摇摇的人众只有在声声龙吟间袅袅余音里才能现这样有如神咒般的啸鸣音色竟与方才的笛声如此相似。 很难想象就是这同一支笛管方才还奏出那样轻灵泠冽的柔逸乐曲! 而伴随着这声声有如龙吟一般的笛音在那盘踞在火云山上空的乌黑云阵后低沉的雷声一直滚滚无绝。与刚才略有参差的是现在已不是笛催雷鸣而是雷和笛吟。 与这雷声相伴的是天际不停耀动着龙蛇般的闪电;紫白的电光正无情的撕开黑黝的云幕。从这山坳中向郡兵身后开阔处望去西边那原本被乌云笼盖的下半部天空已被不停闪耀的电光透射成一种惨淡的苍白正在大地邻接的上方如水波般动荡不住。 雷声震野电光激荡在这神鬼莫测的天地异变面前火云山坳中这些素来敬畏天地神明的生灵无论兵匪无论人兽全都如木雕泥塑一般不敢有丝毫异动。 此时这些人才终于明白为何刚才还凶狠无俦的猛兽现在却如膜拜神灵一般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与大多数人在心中忙着虔诚祷告不同曾与张醒言同行的那几位心中却正如翻江倒海一般。因为他们脑海之中全都不约而同冒出一个似乎无比荒唐的念头: “这些催风化雨、震慑万兽、裹挟雷霆的神咒龙吟难道、难道真是那少年奏出?” 鲍楚雄、林旭、张云儿等人心中忽又回响起那个小女娃儿热切的话语: “哥哥最拿手的就是吹笛啦!” 电闪雷鸣之中却是那南海郡郡都尉最先醒悟过来: “惭愧!” “不过正是得道多助。这次鲍某如若活着回去必将那焦贼人头一起带回。” 鲍楚雄这句低沉嘶哑的话语伴着天上滚滚雷声道出却让那位还在七八丈开外的金毛虎焦旺猛然打了个冷战。 正在鲍楚雄要喝令手下军卒越过呆滞不动的猛兽直接向林前匪众攻击之时却听得耳边那段正自长鸣的吟啸竟冷不丁嘎然止住。 然后便见这满场邓邓呆呆的山兽忽如蒙大赦一般朝四下落荒逃去。急急奔踉之间倒撞倒好几位军士。 而这些逃蹿的猛兽大多都朝山坡林中奔去顿时又把林前那些没啥思想准备的山匪直冲得七零八落。 除了这些倒霉的郡兵山匪场中还有一人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猛兽大逃亡中损失惨重: 此人正是那被林旭几人围在垓心的怪汉。 现在他那头训练有素的狼骑在那笛啸终止之时终于停住四足的震颤重又回复了活力——于是这匹獒狼终于有力气将背上之人颠落尘埃然后便义无反顾的绝尘而去! 颇为可惜的是这怪汉的对头们却一时反应不及又要闪躲那位舍命冲撞突围的獒狼因而并没能把握住这个绝好的机会。 等林旭盛横唐醒悟过来时这位摔得灰头土脸的怪汉已如一座小山般重新站在他们面前。 不过现在这位大风寨山匪的主心骨手中已没了那能放火的赤焰葫芦;光凭他的武勇在这些人数仍然占优、犹有剩勇可贾的郡兵面前已不足为惧;被生擒或被斩杀只是迟早间事。 而那些坏事做尽的匪徒目睹眼前这电闪雷鸣的骇人景况不免就回忆起从前长辈唠叨过的神鬼报应典故——虽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们早已多年没想起过但此时却极不合时宜的蹦到眼前并且那种种恐怖场景还都那样栩栩如生! 现在这些疑神疑鬼、内心恐惧的匪徒再经那逃蹿的猛兽一冲已真正变成一群乌合之众。 这场一波三折的战斗胜券似又重新掌握在得天襄助的剿匪军兵手中。 第九章 仗剑从云,光耀三军旗鼓 含金精之妙质耀火德之明辉。 ——祢衡 见到己方危势已解鲍楚雄立即着手安排反击。一声招呼立有十多位军卒替下盛横唐三人开始围攻那位会使法术的妖汉。而盛横唐这三位天师宗法师立即退到阵后专心绘制必要符箓。 毕竟以剑御敌并非天师宗法师所长。 经得刚才一番战火燎天人兽相博虽然声势颇为吓人但郡兵死伤其实并不严重。虽然那些猛兽来势汹汹但这些官兵绝非赤手空拳的普通人可比个个训练有素又有利刃坚盾在手。这种情况下还不幸被猛兽厮咬至死之人寥寥无几。而那场真正能带来灭顶之灾的大火又被突如其来的及时雨一顿猛浇现在只剩下几缕青烟再也成不了气候。 因而虽然现在南海郡郡兵队形散乱不堪受伤者也不少但整支队伍并未伤筋动骨;待鲍楚雄一声令下这些已憋得一肚子怒火的郡兵便开始对密林前的匪兵起全面攻击。 面对官兵迅猛的攻势这些早已是腿肚子转筋的大风寨匪人连逃的时间都没有只好各抄兵刃死命抵抗。临到性命攸关之时这些自知血债累累的亡命匪徒不知从身体哪块儿又冒出一股邪劲一番挡砍居然将如潮般的官兵攻势堪堪挡了下来! 火云山剿匪战事已进入短兵相接的胶着状态。不过在人数占优又狠攻打的郡兵面前这些大风寨匪贼全面崩溃也只是迟早间事。 现在盛横唐几人已经制好必要攻击符箓正在寻机往那位靛面怪汉身上招呼。 只不过这个长相鲁莽的长身巨汉对这几位会使符咒的法师竟似一直暗中防备从不肯在一处停留只将他那只宣花重斧舞得如疯如狂一路奔蹿专往人堆子里扎。而那些郡兵虽然人多势众但在这巨汉势如疯虎的攻击下反而施展不开手脚只好任他在人群里左冲右突一时竟拿他没办法。 见此情形盛横唐几人倒也不便施用符箓。毕竟现在那巨汉专往人多处挤所过之处又都被他搅得一团糟可不比揭阳军营那专门空出来的校场。万一符咒失了准头又或被那妖汉做啥手脚误杀伤了官兵那样反倒不美。 不过盛横唐他们也不怎么着急。因为那貌憨实智的巨汉虽然迫得他们不能下手但毕竟这保命法子消耗极大;除非他是巨灵神仙转世否则按这架势恐怕是撑不多久。到了力竭之时这头猛虎也就走到他的末路。 现在隐藏在火云山上空云阵后的雷音一直在滚动低咆就像是永不停歇的战鼓在催动着这些地上的生灵彼此生死争锋。应和着天上的雷鼓地上喊杀之声震天动地;矛刃锋牙噬吮而出的鲜血正将脚下这片本就赤赭如火的土地遍染上一层诡艳的腥红。而那西天不停闪耀的惨白电光更把这剧烈动荡的血色土地映得如同鬼域魔宫。 不过这样有如炼狱般的惨烈战斗似乎并不需持续多久。那些负隅顽抗的匪寇已渐渐抵挡不住开始在郡兵的刀枪下成片倒下。 对大多匪徒而言即使现在有心逃蹿他们身后遁入林中的后路也不复存在: 不知不觉间兵匪之间已是犬牙交错;大半匪徒身后的林木已悄悄换成刀枪并举的军丁! 也许只有在这时才能显示出正规军卒与乌合之众的真正差别来。不用上司劳神大声吆喝铺排这些郡兵便非常默契的结成组伍将匪徒分割包围。每处或大或小的包围圈中全都保持着对匪人的人数优势。 因而虽然这些悍匪靠着对死亡的恐惧尽力展示着最后的疯狂;但瞧这架势这些满手血腥的大风寨群盗离他们的最后覆没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样的情形自然也落在那位大风寨寨主眼中。这头杀人如同戏耍、内心早已麻木不仁的金毛虎浑身第一次被寒彻入骨的浓重恐惧包围: “难道、今天便是我焦旺的死期?” “不不会的!我还要再撑一会儿!” 让鲍楚雄颇感奇怪的是眼前这位显然大势已去的著名匪也不知被啥邪念支撑着手中那柄乱舞的狼牙棒竟一刻都没放缓的苗头。 虽然对这厮恨之入骨但同为武人的鲍楚雄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份坚韧武力。 在战阵之后则听得盛横唐说道: “罢了我等已不必再施放符箓了。就让官兵处置那汉子吧。” 因为现在场中那位巨汉横冲直撞的势头已经减缓不少脚下步履颇露蹒跚之态显见已是气力不济了。这时盛横唐等人若是有心对付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不过现在这巨汉正是虎落平川已不必再劳他们动手。若此时出手攻击倒落下个乘人之危、暗中偷袭的话柄这自是天师宗弟子不屑为的。 就在所有郡军、天师教弟子都觉着大事已定之时忽听得头顶上一直低低呜响的闷雷猛然大作;一连串巨大的雷声轰鸣震天动地便似要将众人脚下的土地给整个掀翻起来。不过这样的异响也只持续了片刻那雷声便又恢复了低沉的腔调。 就在这时那位擅使火符的天师宗弟子林旭突然讶声叫道: “咦?怎突变得如此清凉?!” 原来就在刚才声声雷震之中似乎就在一瞬间林旭突然感觉到一种爽然若失的清凉之意——一直在火云山中徘徊的火炎之气似乎就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丝火云山特有的炎气即使在之前那样猛烈的暴雨之中也只是稍稍减弱一两分! 就在林旭惊讶出声不久基本战场中所有人都感觉到身周天地间的这份变化。只不过这样的天变与先前暴雨不同对战局并没太大影响: 暑气一去浑身爽快郡兵攻得更猛;凉气一来头脑清醒了许多匪兵抵抗得更勤。两下一抵消并没像先前那样出现此消彼长的局面。 只不过在这些人当中却有几人面露喜色。那位正自勉力冲突的巨汉感受到身周空气的变化嘴角忽露出一丝笑意;立时他身上似又凭空长出几分力气又恢复了初时所向披靡的气势。 另外一位喜上眉梢之人则是那个一直奋力抵抗的金毛虎焦旺。和他交手的郡都尉鲍楚雄还没见过像他这样将垂死挣扎进行得神采奕奕的家伙。 而现在这厮更似是捞着一根救命稻草心中大喜若狂: “厉门主果然成功了!就快来救俺们了吧?” 此念一转这位一直不肯乖乖受死的悍匪更是精神大振;手中狼牙棒一阵胡乱挥舞倒把左臂受伤使不出全力的鲍楚雄给生生逼退两步! 正在鲍楚雄和天师教几人心中狐疑之时耳中却突听得一阵尖厉的呼啸正从高耸的火云山顶传来。抬眼觑去觉在那高高的火云山上正有一溜红光如流星赶月般朝山下这边猛扑而来! 在低暗的云天下这道疾飞驰的火焰分外显眼便似条分开层层云雾风澜的愤怒火龙将一路阻挡自己的林叶掀向两旁。 等再近些天师教诸人看得分明那道飞奔而来的火光原来是一头急奔腾的金钱豹;豹上端坐一人背后披风正腾出条条火焰;被迎面而来的山风一掀这火焰披风便高高飘起将势如奔雷的豹骑变成一条迅猛疾驰的火龙。而豹骑之人手上则擎着一把宝剑同样也正吞吐着丝丝鲜红的火焰。 “不好真正妖人来也!” 林旭先反应过来立即祭起他的“爆炎飞剑”直朝那飞奔而来的豹骑激射而去。 见这火符飞剑电射而来那豹上之人却夷然无惧只将手中烈焰之剑在面前略旋了个圈儿便将飞来的符剑轻轻粘连在剑尖。 还没等林旭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见自己那把符剑已被豹骑怪人拨射而回朝这边破空射来。 目睹剑光飞来林旭也颇为敏捷赶紧朝旁一躲;然后便听轰然一声再去看时已见到身后三四丈开外的那棵大树已被他的爆炎符剑炸成漫天木屑。 这一声气势惊人的爆响终于惊动了这个胶着的战场。几乎所有人都看到那匹火焰豹骑的到来。顿时焦旺与手下群匪尽皆大声欢呼起来: “厉门主!厉门主!” 这个挟风带火而来的厉门主似乎对大风寨群匪有着巨大的魔力。见他到来战场中原本已快是强弩之末的匪众一下子就沸腾起来。这些斗志重燃的匪寇竟然一鼓作气朝周围的官兵反攻而去! 林旭刚才放出的那道符剑丝毫没能阻挡豹骑的迅猛来势。转眼间这厉门主便已突入战场;手中剑、背后披风、胯下豹骑正组合成一条肆虐无忌的火龙在战场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火骑暴突之处郡兵尽皆退避不迭丝毫兴不起对抗之心;就连那骁勇的郡都尉鲍楚雄在豹骑经过身周之时也不自觉就退避三舍不敢撄其锋芒—— 在这样所向披靡的纵横冲撞下南海郡郡兵苦心经营的对敌分割包围之势瞬即便告瓦解! 目不交睫之间这厉门主就驱散围困在那位靛面巨汉周围的军丁两人汇合一处一起傲视着战场中胆战心寒的官府军兵。 直到这时南海郡众人才终于有暇看清匪人口中这位“厉门主”的长相: 赤白面隼目鹰鼻颧骨高耸棱角生硬;苍白的脸颊脖项上绘着三四朵形状奇特的血红火焰;被火光一照这些火纹宛若活物分外诡异。和他旁边蓝面巨汉一样这厉门主也甚为长大罩一身皂色裙甲两耳各挂一只杯口粗的金环。 瞧这怪异的长相打扮显然这两人都非汉人。 那位靛颜巨汉喘息几下然后便开口说话: “门主那物事到手了?” “嗯。” 厉门主苍白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 “摩兄弟你呢?” “我没事。不过我曾见军中有面崭新的朱雀旗。然后便又不见。” “哦?” 听到“朱雀”二字那厉门主眉毛不禁一跳。 “属下以为刚才那暴雨还有头顶雷声恐怕都有古怪——这人能呼风唤雨又专躲在暗处恐怕不易对付。门主要小心。” 见这素不多言的摩护法竟一连串说出好句话显见是忌惮非常。见此情形素来心高气傲的厉门主心中也是暗暗警惕;不过口中却道: “这个我自晓得赤岸不必替我担心。我厉阳牙行事向来谨慎岂会被小人所乘?” 原来这两人中白面隼目之人名叫厉阳牙靛面巨汉呼作摩赤岸似都是大有来历之人;听他俩这番对答显是为火云山中某样重要物事而来而且现在已经得手。 略过这兄弟俩叙话不提再说那剿匪诸人见妖匪气焰大**旭、鲍楚雄几人顿时心急如焚。 “擒贼擒王。如今之际只有用符阵对付他!” 见这横空而来的厉门主法力高强寻常符箓怕是不起作用林旭等人立即决定要合几人之力用天师教威力强大的符阵对付他。 此时林旭、盛横唐、张云儿这几位法师都已避在兵阵之后;前面兵士重重阻隔将他们严密保护起来。在那法力高强的妖人面前恐怕也只有这几位天师教的法师才能和他一争高低。 于这符阵天师教三位同门之间已是默契非常。顷刻之间便见有六朵符箓乘风扶摇而起瞬即飞凌火焰豹骑的上空;其中五张符箓排成五星形状围着中间那张符箓回旋不止出或红或白的毫光。 摩姓巨汉法宝已失见这几张符箓来者不善立时跳避一旁。厉阳牙则毫不退让只默运法力将剑器披风上的火焰催得更旺。 转瞬之间那不住盘旋的五星符箓便在林旭、盛横唐的呼喝声中化作一圈寒光烁烁的五角冰环;而在这寒光闪耀的冰环上竟跳动燃灼着千百道鲜明的火焰—— 见着这冷热相随、冰火相生的奇景场中无论兵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观看着这场难得一见的斗法。而这场斗法孰优孰劣直接关系着己方是胜是败、是生是死! 就在火焰冰环盘旋几圈之后忽听张云儿娇喝一声: “缚!” 话音刚落那张处在垓心的符箓瞬时便化作千万点青色的光华如丝雨飞入花丛消融到周围那圈寒冰火焰中去。顿时这火焰冰环上便激出千万道火焰冰气红白相间如藤蔓鬼手一般张牙舞爪朝厉阳牙扑腾而去! 面对这样古怪的符阵厉阳牙也不敢怠慢已用火焰将豹骑团团裹住。那千万条气势汹汹的冰火触手一碰到厉阳牙身周的护身火团就再也进不得分毫。 天师宗的冰焰与厉阳牙那团妖火便开始两相争拒起来。 在此紧要关头林旭、盛横唐、张云儿三人也都是神色凝重口中不停念诵着神秘的咒语催动十数丈开外那方“冰焰天牢缚魔阵”。 在他们细密的咒语声中那符阵中千百条散着诡异美丽的冰焰触手开始逐渐向眼前的火团进逼。 半寸、一寸、两寸……在冰焰似乎能蚀骨化魂的侵袭之下渐渐的厉阳牙那团护身火焰便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被逼迫得不住向内退缩。 不一会儿功夫就在郡兵欣喜、匪众惊惧的目光中那一人一豹已被冰焰光团牢牢裹缚在其中。就在这慢慢收缩的光团之外仍有千万道鲜红透明的冰焰触手在空中不停的飘飖摆动离合着绚烂的冰火神光。 看来那豹骑上的白脸法师已经抵挡不住天师教的神妙符阵说不定就快要形神俱灭了。 就在鲍楚雄喜形于色焦旺、摩赤岸面如死灰之时却忽听“轰”的一声那个正在不停裹缚收缩的冰焰光团却猛然炸开碎成千万点缤纷的光雨朝四下飞溅而去;退避不及之人已被灼得出骇人的惨叫! 就在那光团崩裂之处正有一道耀目的红光从厉阳牙怀中冲天而起直透云霄。在晦暗的云天下这道赤红的光柱如此灿烂夺目直让人不可逼视。 这一切都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这道红色光柱已经消失无影。 而阵后正在全力施为的林旭几人就在那光团爆裂、红光冲天之时胸口突如遭重石捶击惨叫一声齐齐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侥幸化险为夷的厉阳牙想着刚才的凶险正是惊怒非常立时便和摩赤岸呼喝着大风寨匪徒朝官军这边冲杀而来。 本来厉阳牙那有如火龙一般的豹骑官军便抵挡不住。现在这条火龙还被撸了逆鳞更是凶猛异常在战场之中纵横冲突所向披靡瞬即便瓦解了郡兵仅有的几处抵抗。 到了此时鲍楚雄麾下这一拨剿匪郡军终于斗志全消帜歪戈倒开始朝后溃逃。 而在乱军之中斗法失败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三位天师宗弟子也被郡兵教民或拽或扶一起裹挟着逃离战场朝西边的来路溃败而去。 见官军溃退焦旺这厮自是不肯放过乘人之危的机会极力聚拢起手下一帮亡命之徒跟在郡兵后面衔尾追击。这厮心中打的是这样的如意算盘: “趁着厉门主法力之威这次一定要把鲍楚雄这混蛋打怕下次就再也不敢来打搅老子生意……这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买卖这次定要做牢实!” 心中越想越美焦旺这厮口中便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 “弟兄们这次一定要杀出俺们大风寨好汉的威风杀得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敢再来!” 听他这一番鼓动大风寨这群惯于捞好处的亡命徒立马都狂呼鬼叫起来跟在焦旺后面就往前猛冲。 不过包括他们智勇双全的寨主在内这些还有劲儿追击的贼徒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甚大饶是心中琢磨着奋勇追敌可脚下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再加上刚才战斗中已经被官军杀得死伤过半因此上虽然这群追兵群情激愤喊杀震天但其实也只有五六十人稀稀拉拉跟在焦旺后面往前冲。听了他们震天响的喊杀恐吓声再看看与之大不相称的追击度实在让人觉着这些匪徒口齿间的气力要远远胜过足下。 不过虽然追兵乏力官兵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这两拨人的头尾还勉强能够接上。 就在焦旺精神头十足的率众追击之时那厉阳牙、摩赤岸二人见官军败退反倒没有冲在最前。 这俩人刚才一合计总觉着与其让人在暗中算计不如现在就借势逼他现身明刀明枪干上一仗无论是胜是败总之要得个说法。否则以后这人一定是阴魂不散反而麻烦得紧。 不过虽然打定主意要穷追猛打但交换一下意见之后这哥俩一致认定这暗中之人甚是棘手实不能轻举妄动;最稳妥之计还是让这些似乎斗志昂扬的匪兵打头阵为妙;他俩只要在后压阵静观其变就是了。 且略过这二人筹划不提再说正两相追逃的匪寇官兵。不到半柱香功夫这两拨人便行出有三四里之遥。 正追击间那位追得正欢的匪焦旺忽然有些奇怪的现前面那片如潮般退却的败军竟似乎在渐渐放慢了步伐好像又想要重新开始聚拢阵形。 “真是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刚才一阵还没被烧够?!” 正在焦旺且骂且喜、奋力加快步伐之时跟在他后面不远处的一位匪徒猛然就见冲在最前的焦头领毫无征兆的“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然后就顺着惯势叽里咕噜朝前滚去。 “焦头领是不是被石头绊倒?” 刚刚得出这个符合常识的解释这匪兵就觉着有些不对劲: 焦头领那**的身形就像根不知弯曲的直木椽子正在布满碎石的野地里朝前翻滚而去好像丝毫不觉痛楚。 正当左近匪徒觉着头领这一跤跌得诡异之时这个就似滚地葫芦一般的金毛虎已然滚到一匹白马蹄下—— 视线上移此刻所有追击之人全都清楚的看见就在渐渐拢住阵形的郡兵之前正有一人一马如同海潮过后露出水面的礁岩傲然挺立在战阵之前! 而那端坐在雪色白马背上之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绚烂夺目的明黄光焰之中远远望去就如同金甲神人一般。千万道辉煌的光焰蒸腾炫耀如燃金霞;霞焰吞吐之间又似与西边天际正不停闪耀的电光息息相应就好似眼前这整个的昏天黑地都在这霞耀电激之中震荡晃耀起来。 “咚!……” 已有几名匪徒在这样的电光激荡中目眩神迷一时竟毫无知觉的臃倒尘埃…… 第十章 九天雷落,引动八荒风雨 军中有句名言:“将乃军之魂。”前朝诸多战事表明一名将帅的武力智谋往往直接决定了战事成败、军兵生死。 不过这句话放到南海郡郡兵这次剿匪战事中来恐怕就要改成“法师乃三军之胆”。在这场百多人规模的战斗中双方这几位术士的法力高下直接左右了战局。 于是当怒气高涨的厉阳牙有如转世火神般纵横战场之时这些原本充满荣誉感的南海郡官兵在这样摧枯拉朽的杀戮面前也只得抛下所有尊严在山匪的叫嚣声中落荒而逃。所有郡兵心中只存着一个念头: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离那位火灵杀神越远越好! 于是鲍楚雄便带着手下如丧家之犬般逃出三四里地直到遇到这位巍然傲立的金甲神人。等被追兵迫着再靠近些这些失魂落魄的郡兵才现原来这个浑身金光的“神仙”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先前替他们绘制避火符的上清宫堂主张醒言! 直到此时不少人才想起来在刚才那场丢尽颜面的战斗中似乎一直都没见这位上清宫小道士的身影。不过对这些人来说现在也不及细想前因后果只要知道他自己这方之人变可——瞧着满眼的神光滟滟这些落荒而逃的郡兵竟渐渐安定下心神不自觉便放缓逃跑步伐开始收拢队形来。 一会儿功夫这些原本散乱不堪的南海郡败卒就已列阵于醒言身后。那面偃倒已久的水蓝玄鸟飘金旗也被重新举起威风凛凛的飘扬在当前的主将身后。 这些溃逃的败兵能这么快重整旗鼓自有其原因。这些郡兵虽然执刀戴甲其实也都算是普通民众。对他们而言平日最多也只能从坊间巫婆神汉那些个小把戏中略略接触些神鬼奇异之事也只能算是略知皮毛。等这两日中亲眼见到这些法师术士的高妙道行才第一次晓得这世上原来还真有与神仙相类的人物。 于是在将这两日所有匪夷所思之事略作整理后这些官兵便得出个结论: 身上能光冒火的法师才真正厉害! 现在瞧瞧这位上清宫四海堂堂主身上正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不是传说中的神仙霞瑞还是什么?! 立时这些郡兵胆气又豪重新燃起奋力一搏的希望——看那两名怪人和大风寨匪人穷追不舍的态势也只有放手一搏才可能捡条性命回去。何况现在又找到一个看来挺坚实的靠山就更要和那些妖匪斗上一斗了! 不过对于少年这身鼓舞士气的霞彩那位被一名军卒扶着的盛横唐神色却是惊诧万分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见: “上清宫秘技‘大光明盾’?” “他刚才又去哪儿了?” 想想两日中这名上清宫堂主的表现盛横唐越来越觉得这位谦和的少年深不可测。 当然盛横唐最后这个疑问倒很好回答。醒言刚才自然是躲在僻静处吹奏神曲—— 自掣起神雪玉笛这位神色谦恭的少年就如同换了个人;肃穆端洁神采灵逸似乎整个人都与这管晶莹圆润的玉笛融为一体。 微一动念平时隐匿无踪的太华道力便立即流转全身。 流水般奏鸣行云布雨的“风水引”火色的天空便开始风云变幻转眼间就已是阴霾满天云阵如墨漫天都充盈着一片云情雨意。未等引来的天水掉落便已借势奏响四渎神咒“水龍吟”。 顷刻间天地激荡雷大震雨暴注。 声声龙吟奔腾飞起之处那位颀身傲立在滂沱大雨中的少年似乎已全然忘其所在浑不知身周天地的剧变。恍惚间醒言似乎觉得自己已化成一条苍色的巨龙正摇摆尾遨游在墨色云涛之中摧风云千里挟雷霆万钧雨流云乱云蒸雨降纷纷纭纭彷佛整个的乾坤天地只剩下自己的鳞爪飞扬…… 正在他神思恍邈似随这威灵神妙的笛音在浩渺天穹中追云逐电、横奔雷行之时却忽见身下的万里云涛突然裂开一个大口奔涌出一股强大无俦的引力正在将自己巨大的鳞躯朝裂口中吸去! 突遭此袭少年猛然惊寤记起自己原来的所在。只不过虽然云中神龙的幻觉已经消失但那张拼力吞噬自己的黑色巨口却仍是洞然如旧! “不好!太华道力尽矣!” 有过一次经验的少年立即便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原本均匀流转在身体之中的太华道力现在似已不受自己控制全都朝那管闪着幽光的玉笛涌去转换成声声惊魂动魄的水龙啸吟。 “难道这水龍吟的曲子每次都一定要奏完?” 醒言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脸上那丝无奈的苦笑。声声吟啸中自己的整个躯体似乎已变成一片无助的秋叶飘飘荡荡离那张巨口越来越近。此刻似乎他身周整个的天地都已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浓重的墨色中醒言彷佛已看到一只只毒色的眼睛听到一声声凄厉的鬼号…… “我正在堕入九幽之中吧?” 浑身传来的剧烈撕痛反倒让灵台保留着一丝难得的清醒。但在闪过这丝念头之后他心中便再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整个的心神魂魄正在被凄迷的黑暗渐渐湮没…… 成功让剿匪郡兵免于殛焚惨祸的少年自己却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在他身旁滂沱大雨中专心守护着哥哥的小琼肜却对眼前正生着的灾难毫无所知。 就在苦难的身心已快接近寂灭之时猛然间一道金色的灵光闪电般横过无边的黑暗将那似已沉积了万年的混沌瞬间撕裂! 禁锢心魂的黑暗立时便化成千万块残破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散开去。正在品尝死亡滋味的少年就好像突然走出幽闭自己的铁桶重又回归到清明的人间。此时在他的心神之中已感觉不出什么是光、什么是暗只觉着一抹太阳般的亲切微笑正灿烂温暖着自己的整个身心…… 沉沦的魂灵得救之后醒言便彻底清醒过来记起刚才刹那间生的所有事情: 就在他心头那道奇异的金色灵光闪过之后便有一股熟悉的力量从背后猛然冲来汩汩然如浪潮般涌入他已如空竹一般的身躯;与此同时那似已停不下来的“水龍吟”也突地嘎然而止。 不仅如此就在这派充沛的道力流水般涌入身体之时隐约间醒言竟似乎感受到这股流水源头的“想法”! 这种奇异的感觉无法言表但醒言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对非比寻常;反应迅捷的少年立即便寂灭了所有的尘思俗虑只在那儿静静的凝想紧紧抓住这份似乎稍纵即逝的微妙感觉。 这样奇妙的沟通直到那外来的太华道力不再涌入为止。 “这便是清溟前辈所说的‘感应’?”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已窥得“驭剑诀”一些真窍醒言便激动不已! “真是神剑啊!” 现在他已经很清楚因为这把神剑的缘故便可省去“培灵”阶段。而刚才那份太华道力互相流转之间又似乎让他窥破几分“感应”的堂奥。于是醒言就开始回忆起这把怪剑的诸般好处来。 “哈!那青蚨居的章朝奉还真有不识货的时候!” “不过……好像我也是。呵~” “哥你在笑什么呢?不吹笛儿了吗?” 现在雨已停住一直忙着虚劈雨点雨柱的小琼肜已很难再找到劈砍对象。这时她才现哥哥那一直连奏着的曲儿已经演完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便仰着脸儿好奇的问。 “呵~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等回去再告诉你!不吹笛儿了已经结束了。” “嗯!我也正好结束了!” “呃?你结束啥?” “我练刀法呢!现在也练完了。” “哦这样啊。琼肜真乖。我们现在就再去打坏蛋吧!” 醒言放心不下那边的战局。 “好啊!” “那我们上马!” 就在醒言开始挪步时才无比郁闷的现自己现在正浑身酸痛无力简直是寸步难移! 想来应是方才的神曲耗完自己全部的精力。 最后还是在小琼肜纤弱的肩膀死命顶扶之下这位刚刚呼风唤雨的法师才勉强蹭上了马背。见哥哥上了马琼肜也拽着马尾巴哧溜一下跃坐到哥哥背后。 “我让这白马慢些走估计到了那山坳处我气力便能恢复。” “驾!” 打定主意之后这位筋酥骨软的骑士便使出全身气力牵了牵马缰绳吆喝一声便预备策马慢慢向前。 谁知现在不仅仅是他浑身无力他胯下这匹白马飞雪也似乎是四足软难以向前;现在已不是前进快慢的问题而根本就是举步维艰! 见着这状况醒言才想起来刚才那震慑万兽的水龍吟应对这匹神骏的白马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作法自毙’是不是就说我这样子?” 进三步退两步的白马驮着这位胡思乱想的少年如蜗牛般朝喊杀正酣的火云山坳中挪去…… 就在这不到五六丈远的行程中醒言完整目睹了厉阳牙介入郡兵剿匪战斗的整个过程: 看到他宛如火神天降一样自火云山顶冲下又流星般没入喊杀阵阵的火云山坳。然后便瞧见远处本来只冒着些青烟的战场突然又腾起冲天的火光。不久他便听到顺风传来惨叫声更加稠密那火光也更加旺盛。 不消说现在郡兵的处境一定不妙。 “罢了!如今之计只能试试我这太华版的‘噬魂’了。” 救过他两次性命的疑似噬魂之技现已是浑身无力的少年唯一可恃之术了。 “马兄能再快点吗?” 鞍桥上的少年心急如焚。 只可惜还没等他到达战场却已经等来官兵的溃败。现在在他正前方正有一群狼狈不堪的官兵倒拖着矛戟像群没头苍蝇般朝自己这边涌来。 “罢了看来大势已去。” 点点这群败兵的人数大约也只有百来人连当初的一半也不到看来死伤颇为惨重。 正在懊恼事不可为的少年突然想到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便赶紧叫道: “琼肜快快下马!只管往后跑别被人踩倒!” “嗯!” 背后猛然一松那小丫头已应声溜下马去;原本正倚靠着她的少年倒差点朝后仰倒。 略正了正身形醒言便驱使太华道力提前动起原本只作掩饰之用的“旭耀煊华诀”将自己整个身形罩上一层光亮。 施术之余这位上清宫少年堂主还不忘大声吆喝: “各位军爷脚下仔细千万别撞到!” 醒言所担心的正是此事。在山匪追击下慌不择路的败军若撞到这匹马上不仅他可能人仰马翻这些郡兵恐怕也会接二连三倒上一批;如此紧要关头摔跌在地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只不过让醒言没想到的是自己情急之下拿来作指示用的光明术竟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充沛的太华道力让这旭耀煊华诀的千万条光焰气势惊人竟让这群逃兵重新鼓舞起战意在醒言这匹蹄酥足软的白马之后重又集结成阵。 而那些正忙于追击的山匪也差不多产生同样的判断在被光焰晃晕几位之后这些匪人就开始朝同样身带焰苗的厉阳牙身后避去。而他们的领金毛虎焦旺则已再没这个机会: 与那些郡兵不同醒言对这个冲到近前的家伙自然毫不客气抬手就是一个“冰心结”将他瞬即冻翻在地! 现在匪兵之间正以醒言、厉阳牙二人为分界线中间空出一大片野地只横七竖八躺着几位倒霉的山匪。 瞧这眼前的架势醒言立即便明白了此刻自己的角色——现在他已是两军阵前交锋的主将南海郡军兵的主心骨!如此情势下“不如俺们继续逃?”之类的建议是万万不合适说出口的。 无论如何今日他必须得顶下这一阵。 那位受伤不轻的郡都尉鲍楚雄已在亲兵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凑近跟醒言说了一下刚才那场败战中的大体情势。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已可让这少年想象到刚才战况的惨烈。 “今日若想让南海残兵活着回去必须击败这个厉姓人物!” 醒言已明白对面那位赤门主便是今日这场战事的关窍。 当即这位决心已下的临时主将朝对面大喝一声: “呔!你这邪徒为何要助匪作恶?” “哼你这端人为何要趁火打劫?!” 回敬一句的厉阳牙俩眼死死盯住醒言身后旗帜上栩栩如生的朱雀图案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呃?难道此人已知我用水龍吟暗助官兵之事?厉害厉害!” 心下佩服口中却不知再怎么往下接话。而对面那赤白面的骑豹怪客一时也不作声只冷冷朝这边看。 正有些尴尬时醒言却突然惊喜的觉自己身上的气力竟不知在何时又重新回复! 现在他只觉着身上气力完足就像是酣睡刚起时那般沛然充溢。活动手脚之余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难道又是神剑相助?” 两军交锋之际一时也不及细想缘由;现在浑身气力恢复醒言觉着自己又多了几分把握胆气更豪张口便朝对面断喝一声: “你何不过来一战!” 若不是胯下这匹战马疲软他早就催马冲上前去;现在也只好等那怪人主动来攻。 “门主小心那厮诡计!” 见着对面那人突然手舞足蹈巨汉摩赤岸立时便觉得头皮一阵麻赶紧提醒门主小心提防。 “哼我当然不会上当!” 现在头顶天空中闷闷的雷声还在不知疲倦的滚动听在醒言耳中就似是催促出击的战鼓。 “那就出击吧!” 片刻前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醒言现在真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 就在他心中动念正准备抬手拔剑之时却忽听得“仓然”一声清啸还没等反应过来那背后鞘中之剑就已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弧线将剑柄恰恰置入满脸愕然的少年手中! 一瞧这情景那边噤若寒蝉这边士气大涨;突出阵前的厉阳牙则更是暗自警惕。 “咦?难道现在我已能与这把剑心意相通?” 虽然心中惊喜但可不敢在这时继续试炼什么飞剑之术;在这紧要当口还是把剑抓在手心比较牢靠! 在所有人紧张注目下只见掣剑在手的少年头也不回的说道: “琼肜你还在马后吧?” “嘻……” 背后传来一串尴尬的嘻笑。 “那你现在帮我在马股上扎一刀然后就躲开。” “好!” 这小丫头听得哥哥指令立即毫不犹豫的执行扬手挥起明光闪闪的短刀片朝马后腿上部就是一戳—— 只听“唏溜溜”一声嘶叫这匹后股放血的白马立即便向前蹿了出去。 这匹勉强冲击的疲软战马冲到离厉阳牙还有两丈多远处终于被脚下昏迷匪人的身躯绊到一声哀鸣之后便侧摔在尘埃之中。 就在小琼肜见状掩口惊呼之时却见她的堂主哥哥早已在白马倒地之前冲天而起借着奔马的惯势在半空中朝那厉阳牙飞翔而去一如扑击猎物的鹰隼。 这一次是少年头一回主动攻击如此可怕的强敌;是胜是败是生是死自己完全不知。 不过即使如这样视死如归般鲁莽的攻击也不甘就此轻易的送死;值此生死一线之际已不用他刻意思索就本能的将自己真正最娴熟、最强大的法术运转全身—— 浩荡沛然的太华道力正振荡全身;整个人的心神也进入那“有心无为”的境地。 于是在这片荒野上所有人屏气注目之中那个浑身神焰耀映之人现在就如同天马行空一般凌空步虚无翼而飞一往无前的奔腾而去;那把高高扬起的古剑正泛着奇异的神光似乎也正在兴奋的细细嘶吼。 在这一刻那雷声那闪电那低沉的云霾似乎都已被人忘却;整个天地中似乎只剩下这人、这剑、这道绚烂的神光。 而这道剑光所指之人则现前方似有座大山正朝自己飞来极天无地避无可避! 大骇之下厉阳牙赶紧将手中之剑朝前奋力一掷意图阻上一阻—— “哧” 只轻轻一响这把刚才还在官兵阵中肆虐的烈焰之剑已如被汹涌山洪崩腾而过的一段朽木被那把闪耀着电光的古剑轻轻切成两截在地上遗留下两道火焰。而那把斩剑之剑却似乎丝毫没受影响依旧在少年上方高傲的向后倾仰彷佛要耐心等到真正斩击之时才会优雅的落下。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仅仅不到两丈的距离这位素来强横的一教之主厉阳牙却似乎已经历过一段久远的幽暗的抑郁的岁月。 就在那道迷离的剑光快要及身之时这位如遭夜魇的厉门主才终于来得及飞离胯下豹骑朝后平平逃去。 “咔嚓嚓!” 随着少年手中古剑挥落一道似已等待很久的闪电挟着一声爆烈的雷鸣在那剑光落处倏然闪现出自己张扬舞爪的身形。耀目的龙蛇之形通天彻地让人看不清这道突然闪耀的幽紫电光究竟是落自九霄神府还是升自地狱幽冥…… 等被强光闪盲的双眼恢复过来才现那头面目狰狞的凶猛豹骑现在已不见踪影。 空中正扬扬洒洒下起一阵奇怪的黑雨…… 第十一章 霞刃飞天,横杀气而独往 龙可豢非真龙。虎可搏非真虎。 ——佚名 跃马横空、九天雷落、剑底飞避、烟灭灰飞这前后一连串的事件实际只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就是这样瞬间所见却让在场所有人产生一种错觉都觉着方才自己已经饱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战。 厉阳牙那头凶猛豹骑已在雷震之下化成飞灰。空中扬扬洒洒着的黑色齑粉提醒着在场诸人:方才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刚才那些打打杀杀在上清宫堂主“驱雷役电”的手段面前都似成了儿戏。现在火云山下茫茫旷野中多数人已成了木雕泥塑忘掉所有杂念眼中只剩下那道兀自向前飞飘的金色身影。 此时此刻已入忘我之境的少年一击得手之后灵台依旧无比的纯净清明并未分暇刻意去想下一步该如何行事。金辉闪耀的身形微一沾地复又飘然而起直直向厉阳牙躲避的方向飞扑而去! 而他那剑锋所指之处的厉阳牙也算好生了得居然能在方才那记似乎避无可避的雷霆一击下得暇逃出一条性命。不过虽然侥幸避开但这位纵横南越蛮疆的铁血强豪竟平生第一次在短兵相接中生出几分惧念。 在闪躲中仍未忘眼观六路的厉阳牙眼角余光无奈的捕捉到那位半路杀出的神秘道士如影随形一般一击中的飘然又至饶是自己急切间逃得如此迅捷那道耀映着金芒的剑光眨眼间又飞到离自己后脑勺不到三尺之处! 大骇之下厉阳牙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从怀中掏出那对刚救过自己一命的宝刃分掣手中迅返身迎敌。 这对霞气灼灼的短刃一出厉阳牙身前立时便红光大盛。 在这穷途末路之际身经百战的经验终于起到关键作用。面对如此深不可测的对手厉阳牙反倒沉静下来将手中那对奇异的短刀舞动得恰如两道盘空的赤电;而他身后烈火披风上的焰苗也被催得无比强劲。数百道飞蹿的火舌直朝醒言汹涌舐去。 面对厉阳牙强悍的反击醒言却似是一无所觉;他的整个身形似已与手中剑器浑成一体在厉阳牙身周左右不住搏击。似已毫无杂念的少年却在潜意识中清楚的感觉到: 直面眼前汹涌的火浪剑光若自己不顺应着此刻奇妙的心境恐怕立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正极力反击的厉阳牙马上便觉那道围着自己打转的剑光总在自己料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神出鬼没的剑击专拣他抵挡不及的地方招呼让他只来得及左推右挡丝毫无暇反击。更奇怪的是他自己苦炼而成的披风烈焰却始终不能燃及敌手的身躯;气势汹汹的焰苗在快要舔舐上醒言躯体时总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再也前进不得分毫——若此时还有谁能凑近细瞧便会现两人之间火焰与金辉交界处正激荡流窜着千万条肉眼几不可辨的细微电芒! 见自己法力武技俱都高强的门主竟被那少年怪道的凌厉攻势压迫得左支右绌巨汉摩赤岸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挥舞着巨硕的宣花重斧奔向近前意图与厉阳牙前后夹击醒言。 还没等他来得及加入战团便听得场中又是一声清脆的叫声: “不要打我哥哥!” 话音未落拔足飞奔的摩赤岸便觉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惊之下赶紧闪躲摩赤岸只觉一股凉气恰从自己鼻尖前划过。正在他惊惧之时却见身前左前不远处立着一个娇俏玲珑的女娃儿正嘟着嘴儿仰看着自己。 “谁家跑出的小女孩儿?快快躲开小心被俺斧头刮到!” 一心救主的摩赤岸也不及细想好心提醒一句之后便又揉身挥斧直冲醒言砍去——只往前冲得一步眼前一花又是一道寒光冲自己飞来。再次堪堪闪避过后摩赤岸这才终于瞧清楚: 原来这阻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小女娃儿! 不用说这位挡住摩赤岸去路之人正是小琼肜。刚才这小女娃儿在马股上戳了一刀之后立即紧跟向前在不远处立定紧张瞧着她醒言哥哥的战斗。一见那位身形吓人的怪汉狂呼乱叫着冲过来她便也赶紧奔上前去替她哥哥拦阻: 虽然眼前这位大叔跟自己一比简直就像座巍峨的大山;手中那把重斧也显得巨硕无比自己手中这两把小刀与它一比根本就不成比例!但既便如此小琼肜仍是夷然无惧毫不犹豫冲上前去与他拼打。 所有这一切也都是眨眼间事。后方军阵中的鲍楚雄等人只留神看那醒言打斗;突见这小女娃儿打横冒出竟要去阻挡那位凶神恶煞般的巨汉一时俱都是面如土色。只可惜众人与她相距甚远即使有心冲去救她也是来不及了。 正当鲍楚雄林旭等人嗒然若丧之际却见那位粉红小衫、嫩黄带的小小少女并未马上丧身在巨汉重斧之下。不仅如此那位叫作“琼肜”的小姑娘衣带飘飘恰似穿花蛱蝶一般上下翻飞竟围着那凶汉不停的攻击起来! 这小姑娘身姿如此轻盈便似生着翅膀一样只在摩赤岸身周飘飞;她手中那两支明光烁烁的短刀顺着从空中向下的俯扑之势正在向摩赤岸不停的击刺——她这灵动转折的身姿一如……一如那千鸟崖上常与她嬉戏的飞鸟! 被这打横冒出的娇小少女缠住摩赤岸自是大呼晦气。只不过略经得几个回合摩赤岸便收起轻视之心更甭提啥怜娇惜弱的容情念头: 这位不知谁家跑出捣乱的少女手中所执虽只是两把短短的刀刃彷佛一下子便能被自己重斧震飞;却不知怎地这女娃儿总能绕开这把力能开山的巨斧只管往自己头脸脖项要害之处刺击——来势之精准、角度之刁钻好几次都把他给吓出一身冷汗! 如此一来甭说解门主之厄连自保都有些问题。这样不利局面立即便把摩赤岸急得吼声连连一把重斧舞得虎虎生风恨不得将这恼人的小女娃儿立时逼退。只可惜小琼肜似乎已经找到在千鸟崖上与飞鸟们嬉戏追腾的感觉只管围着眼前这位想打哥哥的坏蛋上下扑击并且还越打越起劲儿——这小丫头偷偷跟着醒言哥哥下山已经有好几日没跟崖上的鸟儿们玩耍了! 说起来醒言这位琼肜妹妹恐怕真有些天赋异禀对这技击之事竟是无师自通。面对摩赤岸那只狂舞重斧这小女娃儿可谓沾之即走就似有高人指点一般——一击不中飘然而去丝毫不让那巨斧碰上自己分毫。然后这小丫头又在半空中匪夷所思的凭空转折回来凌空扑击继续将手中短刃直指摩赤岸要害部位。 更让摩赤岸觉着晦气的是虽然现在他手中巨斧舞得上下翻飞滚动口中更是咆哮连连势如疯虎若是换了旁个女子甭说对敌光瞧着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便早就被吓得骨软筋酥;但很可惜的是眼前这小女孩儿却似乎不知道啥叫害怕只管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更有几次这小丫头竟在自己那去势已尽的斧刃尖上足尖轻点借力而起飞到半空中重新俯临扑击! 自己将巨斧玩命般的挥舞却只有挥劈带起的罡风才能将那小丫头的裙裳带吹得荡荡飘飘! 看起来这位初始一心襄助哥哥的小琼肜现在已有些沉浸在玩耍之中了! 看到那巨汉在琼肜逼迫下竟露出手忙脚乱的窘迫模样鲍楚雄几人咋舌之余心中也不禁暗暗生出些惭愧之心。 天师宗几位法师歇得这一阵也渐渐缓过劲儿来蹒跚着挪到阵前替醒言琼肜观战。虽然现在那位在半空中翩翩击刺的小女孩儿正乐此不疲浑不觉有啥危险;但旁观的盛横唐几人却替这位常在生死一线间游走的小姑娘捏着一把冷汗。待又略略恢复了些林旭盛横唐几人便开始着紧绘画符咒准备尽早解除那小女娃儿的“险境”。 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出手场中形势已是变化陡生: 不知怎地就见那位浑身裹在一团火焰红光中的厉阳牙突地一声惨叫便似只断线风筝般朝侧后跌飞而去! 原来正是醒言在挥剑击打间一时经得厉阳牙侧面悠然见他披风飞起胁下露出好大一块空档。见此良机醒言当然便自然而然挥掌一击拍在厉阳牙肋上——少年本就力大在剧斗中近距挥出一掌更是使足吃奶气力。当即这一掌便让这位武力强横的厉门主在一片火焰激荡中“哇”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身形都被劈得猛然飞了开去! 一击得手醒言便收手立住。见大敌已败心头一松他整个人都似乎都虚脱倦怠起来;身上那层一直辉煌蒸腾的金焰立时便黯淡下去转眼就销匿于无形。 正在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却不防那位倒飞出去的厉阳牙在万般艰难中竟仍能聚起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兵刃猛然便向来处奋力抛掷—— 两道红光便如两朵绚烂的赤霞朝已经浑身懈怠的少年飞射而来! 望着激射而至的夺命神兵醒言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最后一丝念头: “值了。” 第十二章 须臾剑语,惊谁人之幽怀 且说张醒言将厉阳牙一掌震飞之后正全身懈怠之时却冷不防那厉阳牙在倒飞之中竟仍能将手中两只赤红的短刃狠力掷出! 霎时间两支灿烂着血色霞光的锋刃就似一对燃烧的火鸟翂翍着鲜红的焰华直朝闪避不及的少年扑去…… 火鸟?! 一阵眼花缭乱中一道肉眼几乎看不清的红影“唰”的一声从半空中蹿过便似是流星赶月一般;就在这红影掠过之后那两把正在风中肆虐呼啸的霞刃立即便不见了踪迹! 而那位正闭目等着熬痛的少年对这瞬间生的事体一无所知还在那儿苦候: “没这么慢吧?咋还没来?” “哇呀!~” 正等得不耐烦一声预料中的惨叫终于延期传来。 “呃?” ……这声惨叫状如杀猪咋这么难听?实在不像是自个儿叫唤出来的。 直到这时气力耗尽的少年才觉着有些不对劲赶紧睁眼观瞧。眼光扫及之处正见那野草丛间厉阳牙俯伏于地一动不动头脸处浸着一摊血洼眼见是不活了。不远处像座小丘样横卧于地之人正是开始那位身形长大的凶汉;现在他身上还燃着些火苗冒出缕缕的青烟。瞧他躺卧的方位这位大叔就应是刚才那声杀猪般惨叫的声之源;看他兽裙上的火苗大概是中了天师宗的烈火符。 “呼~这俩助匪为虐的家伙总算毙命!” …… “呃?刚才那两把飞刀呢?” 这时醒言才想起自己刚才闭目等死的事儿心中不禁大疑。 正迷惑间从旁忽的闪出一人举着两支锋刃如水波般晃荡不已的鲜红短刀仰面跟自己说道: “哥哥原来这两只不是鸟儿!~” 这满面嘻笑的献宝之人不是琼肜是谁? 过得这当儿鲍楚雄一众郡兵也终于反应过来当即便一声喊各操兵刃如潮水般向那些怔怔呆呆的匪徒杀去! 见官兵杀来这些匪徒才如梦初醒赶紧举刀弄棒死命抵挡——虽然刚才被醒言击杀厉阳牙的惊人架势给吓得肝胆俱裂但毕竟现在刀剑临头这些悍匪又怎会束手待死? 只可惜此时南海官兵士气如虹就如出柙猛虎风卷残云般横扫这些存着怯意的残匪!顿时多日剿而不灭的大风寨匪徒死的死降的降不多时便被官兵整肃一空;火云山下的野草中又躺下数十具尸体。 而那位被醒言冻僵的巨盗猾匪“金毛虎”焦旺早就被恨他入骨的鲍楚雄给一刀砍下头颅。 不过“兵者凶也”;饶是这样一边倒的收尾战斗仍然是血腥无比。火云山的匪盗大多是罪大恶极之徒;降与不降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因此在人数占优的郡兵面前常有那悍不肯降的贼寇被奋不顾身的郡兵从后死死抱住然后另一位官兵从前方正面一刀剁下—— 由于这样的场面实在过于血腥醒言只好背对着杀场将那好奇的小女娃儿挡在身前不让她瞧见分毫。 直到此时醒言才有余暇觉察方才鼓荡自己全身的沛然道力现已如退潮般全不见踪迹;蓦然充沛的气力也不知流向何方。现在他整个人都酸麻无力经脉中更如空竹一般只觉着整个身躯都似乎飘飘荡荡无所凭依。 面对这般情势再结合往日诸多怪事醒言已大略明白其中关窍: 上次马蹄山上贸然吹奏水龍吟这次再吹神曲解救官兵之急在自己并不深厚的太华道力中途耗光之时两次跳出救场的都应是自己这把已入鞘中的无名古剑——虽然马蹄山那次这把古剑藏身在白石之中。 移动着酸软的手臂勉强将琼肜小丫头冒出的脑袋拨回醒言苦笑道: “唉剑兄啊咋这样小气也不将道力多借给俺一会儿……” “就不给!” 蓦的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醒言竟意外听到一声答话!这句彷佛就回响在耳边的应答依稀就像个女孩儿在那儿赌气撒娇声调简直与那位龙宫的公主一模一样! “咦?琼肜刚才是你答话吗?” “没有呀!” 那位正准备将脑袋再次偷偷探出的小丫头以为又被哥哥现赶紧悄悄往回缩了缩讪讪答话。 “真的没说?就是这句‘就不给!’” “就不给?真的没说呀~也没想偷看哦!” “哥哥你想跟我要啥呢?” “呃还没想好。” 心不在焉的胡乱答了一句醒言暗自忖道: “唉气力耗光现在竟开始有些幻听了!” 且不提他在那儿胡思乱想再说鲍楚雄麾下兵马的战斗。就这说话的功夫剿灭残匪的战斗已经结束现在郡兵们正忙着清理战场。 见大事已定鲍楚雄赶紧朝醒言这边赶来。这位现在气力比醒言强不了多少的南海郡都尉正有说不完的感谢话儿要讲给这位不远千里赶来为揭阳百姓造福的上清宫张堂主听! 就在这时却忽听得一阵喧嚷。鲍楚雄扭头一看正见五六名兵丁围作一堆似乎正在那儿拉扯着什么还不时出争执之声。 “这些不长进的家伙又在那儿争战利品!” 原来这南海郡的郡兵虽然作战军纪还算严明但一俟战斗结束便习惯三五成群搜寻战利品。严格说来按当时郡里规矩打扫战场所得战利品都得上交州郡府库;作战士兵的犒赏会由太守另行颁。但南海郡兵士们这样私分战利品的习惯倒颇能助长士气鲍楚雄也就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并不与手下兵丁计较。 只不过今天情况却有些不同。这次郡兵伤亡惨重多数人都在默默掩埋死去同伴的尸体或者在安顿伤者因此这阵争夺战利品的喧嚷声便显得格外突兀刺耳。更何况还有上清宫的高士还在此处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哄抢财物实在是不开眼之极!当即鲍楚雄便大为恚怒立即转过方向朝那几个正争成一锅粥的家伙移去。 待走近了些鲍楚雄才瞧清楚原来这伙兵丁正是在争那个妖人肩上的披风。鲍都尉从人缝中看得分明虽然那妖人已被张堂主劈死但他覆在背上的那袭烈火披风却仍在蒸腾着鲜红的焰气霞光。如此一来既便是再蠢的家伙也看得出这袭披风正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宝物!鲍楚雄这次恍然大悟为啥这几个家伙这时还有争夺战利品的心思。 略过鲍楚雄开口训斥、那几个兵丁还不肯放手不提再说醒言他现在虽然有气无力但眼力耳力仍佳听得这阵喧哗很容易便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瞧着那几个军士争夺殁者披风的身影这位上清宫少堂主不禁喟叹道: “虎死留皮也大致如此吧!” “嗡~~” 正在感慨醒言却突然觉背后鞘中之剑竟突然微微振动;剑匣相击间正出低沉而清越的鸣响。 “不对!” 见这把奇剑无端振鸣醒言立即就觉着有些不对劲。略一思量他便似有所悟: “呵~也只可能那处有古怪!” 只见这位一直像根木桩杵在那儿的上清宫堂主突然便大声喝叫起来: “咄!你们这些军士好生惫懒!这妖人明明是我所杀尔等为何还要拦在俺前面抢那宝物?!” 少年撇下小琼肜一边叫嚷一边努力挪动步子朝那群官兵蹒跚走去。此时他已经拔剑在手。 见上清宫小道爷怒那群争得正欢的郡兵立马就一哄而散便连那位正自呵斥的郡都尉也赶紧退避三舍。 “算你们识趣!” 只见这张堂主满意的哼了一声便又继续朝那具已是孤零零的尸体走去。 “哈哈!” “果然还是雏儿!这次便要栽在我手!” ——这个凭空冒出的奇怪想法竟正是自那具看似已经了无生机的“尸体”厉阳牙! 原来他刚才被醒言重击一掌虽然受伤颇重但对他而言并无生命之虞。不过既便如此他也知道对上这样武力同样高的法师若是正面交手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讨不过好去。因而这位向来行事不羁的厉门主在被击飞之后便心生一计准备就着败势诈死来诱敌手近前;然后便趁他毫无防备之时暴起一击——以他现在聚起的气力若被这臭道士挨上不死也得重伤! 虽说厉阳牙这般筹画正是典型的诡道;但残躯深陷敌众之中仍敢存这样的伤人念头这位厉门主厉阳牙可真不是一般的悍勇。 就在厉阳牙准备孤注一掷之际他所信奉的大神也似乎乐意帮忙——如他所愿那个可恶的臭道士果然眼馋他的宝衣正在朝这边赶来。 就在厉阳牙暗暗蓄势心中自觉得计之时却渐渐觉有些不对劲: 刚才那少年道士还在一路大嚷但现在却没了丝毫声息;更渗人的是原本官兵们打扫战场的响动声现在也一下子归于沉寂。 暮色低垂的旷野中只剩下呼呼的风息。 诡异的静谧让原本以为就快得手的厉阳牙觉出些不妙;还没等他来得及有啥反应便突觉有一冰冷之物已轻轻触到颈后: “请教阁下:是尸冷还是剑冷?” 第十三章 异宝奇琛,俱是必争之器 颈后那剑尖只是略略碰触却让厉阳牙觉得万般的寒凉。 剑触之处便似有蚂蚁咬噬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瞬即传遍全身。那句谑笑话语过后头顶便再无了声息;但就在这片静默中厉阳牙却是寒毛倒竖浑身的肌肉都霎时绷紧——不再是蓄势伤人而只是利器及身前身体本能的反应。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让这段时间变得分外的漫长。紧张万般的厉阳牙过了好一会儿才觉颈后要害处那点渗人的寒凉不知何时已悄然撤去。 “罢了原来这人并不想伤我。” 到了这时这位蛮疆强人已是心神俱丧再不敢兴分毫反噬之心。面对如此智勇双全的强敌玩甚智谋显然徒劳。于是那些依少年手势大气都不敢出的官兵无比惊讶的看到不远处那具张堂主隆重对待的死尸竟突然翻身而起浑若无事般出声说道: “唉还是剑冷。” 一听得这句陪笑答话时这位一脸淡然的少年内里顿时如释重负。 “为何要助纣为虐阻挡官军剿匪?” 语气依旧不温不火不急不徐。 “你是说这些山匪?” “不错或许他们十恶不赦但几月来真心护我寻宝我便当替他们消灾。仅此而已。” 听得这样奇怪逻辑醒言一时倒有些错愕。 略一沉默这对面二人却几乎同声讶道: “寻宝?!” “剿匪?” 略一停顿这位灰头土脸的厉门主便忿忿不平道: “哼你们这些汉人最会假惺惺;明是来夺宝却总要找借口——某虽打不过却是不服!” “这样啊……嗯我只是奉师门之命来襄助郡兵剿匪其他的确一无所知。阁下信也罢不信也罢就这样了。” 醒言说这话时正是一脸的睥睨傲然——若搁在这场战斗以前年未弱冠的少年摆出这副面孔林旭、鲍楚雄不免便会觉得十分不协调。但此时却没人觉得可笑;所有人都觉得张堂主这副神情是如此的合理自然。 显然包括厉阳牙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位与强敌近在咫尺还一脸从容的少年内里其实是多么的虚弱! 越是见醒言这般傲然厉阳牙越是不敢作其他想;只听他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真的只是来剿匪?那你那杆朱雀旗又要作如何解释?” “朱雀旗?” 回头看看军阵当头处那面正猎猎作响的朱雀大旗醒言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面旌旗?它只是太守大人临行前赠我。又有何不妥?” “难道真不是来夺我宝物?” “当然不是!” 醒言还是没弄明白眼前这人在想什么: “朱雀乃上古四圣灵之一为南方守护之神。哼本道爷南来火云山剿匪用此旗正是适宜。莫非阁下以为有何不妥?” 说话时醒言故意将握剑之手紧了紧。这个动作虽然细微看似不露痕迹但又如何能瞒得过身经百战的厉阳牙?——只见他赶紧接茬: “罢了罢了算是历某想差;料想你也不会骗我这块俎上之肉。” “实不瞒道爷说我祝融门素善堪察宝气;这次前来揭阳正因几月前见火云山上宝气冲天云光红艳蒸腾正是五行属火。算这星宿方位应是传说中古南越国之镇国宝器朱雀神刃即将出世了。” “朱雀神刃是不世出的火系神器我祝融门向崇火德见此异宝出世自然便要来寻。却不料这神物果与一般法器不同竟是灵性非凡整整和历某在火云山中捉了三个多月的迷藏弄得俺对这处山场所有犄角旮旯都了如指掌!” 开始时这位祝融门主还有些神情恹恹;但不知怎的也不知他瞧见啥说到后半截厉阳牙整个人竟重又变得容光焕起来直看得他面前这位强自支撑的四海堂主暗暗心惊不已。 此时旷野中所有人都在静静注目着两人的对答不敢稍有轻举妄动。不过这些人中要除去醒言旁边不远处一直忙着把玩战利品的小女娃。也不知这小丫头使了啥法儿她抢来的那对鲜红短刃现在竟正在她身周上下飞舞流光点点残影翩翩像极往日她在千鸟崖上与群鸟相嬉的光景。 略过她不提;只听厉阳牙继续说道: “只是三月辛劳寸功未得。直到今日在你们与山匪战事正酣时我才终于能用本门异法收得这对神刃。” 说到这儿这位厉门主便有些黯然叹道: “唉真是天意!今日历某方知神物有灵原是强求不来的。” 顺着厉阳牙的眼光略略一瞥醒言终于闹明白他口中百般着紧的宝物是什么——若按少年往日脾性晓得此情后定然会将琼肜手中之物立即奉还。只不过判断眼下情势醒言却另有打算。只听他淡淡说道: “厉门主得罪了。夺宝虽非我本意但经得今日这场风波我却不能再将宝物还你。” …… “阁下这是哪里话!” 一听这话的腔调醒言悬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立刻又落回肚里。现在厉阳牙竟有些神采奕奕: “天地有灵物各有主何况这样神物。现在这对朱雀神刃已自己寻得真正之主了!即使你要还我它也不依。” 说到这儿厉阳牙却又变得有些悻悻然: “我说呢!怪不得三月来一直没结果怎么今日就让俺轻易得手!” 随着这话他背后那袭烈火披风上的焰苗又朝外蹿出一二寸。 虽见厉阳牙懊恼但醒言却是心情大宽晓得今日这场危机基本已算过去了。 正庆幸间却听得那厉门主突然大声说道: “宝物虽不敢再觊觎但却另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道爷能够应允!” “请说。” “……恳请您准许将那位姑娘归我!” 戟指之处正是那位兀自玩耍一无所知的小琼肜! “啊?!” “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请她加入祝融门。” 一见少年神色不善厉阳牙赶紧加快了说辞: “并且我想将这门主之位就让给这位姑娘来做!” 已决心听到任何事都面不改色的少年听得厉阳牙这番话还是不免有些动容。还没等他来得及答话便见眼前这位明显受伤不轻的厉门主已经无比迅捷的蹿到琼肜面前弯腰低头正用尽可能和善的语调诚恳告道: “这位小女史请做我们祝融门的掌门吧!” 只可惜虽然厉阳牙无比真诚但他面容本就苍白怪异现在再涂上一层血污尘草便让他所有改善形象的努力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小琼肜立即便被吓得跑到醒言身边紧靠在哥哥身侧紧张注目着这个面目狰狞、背后喷火的怪物——一门心思和神刃玩耍的小女娃儿已忘了这人的来历……而那对状若火鸟的神刃也一路飞舞着跟她来到醒言身后。 见未来的门主跑掉现任门主立即紧随其后亦步亦趋来到醒言跟前眼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低头跟眼前的未成年少女继续游说道: “您能让朱雀神刃认主便是普天下再合适不过的祝融门掌门!俺们祝融门可是南越苗疆第一大派您若当了门主可真是威风之极!” 说到此处厉阳牙挺胸抬头昂望远——却瞥见眼前的小门主还是无动于衷只管扯着身旁少年的衣角嘴唇紧咬将小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 见游说失败厉阳牙也不气恼。此刻他已完全忘了醒言的存在眼里只有那位转世火神。略一思忖厉阳牙便换了个腔调耐心哄道: “我们苗疆可是很好玩哦!有会飞的白蛇能喷火的虫子会唱歌的葫芦很多美貌热情的少女还有……” 求贤若渴的厉阳牙越说越不靠谱立即便被从中打断。只见醒言揽着小琼肜的肩头不悦道: “厉门主诱拐女童官府可是要判重罪!琼肜——” “你想跟这人去做祝融门的掌门吗?” “不想!” 小丫头不加思索的回答清嫩的嗓音干脆利落。 “好厉门主可曾听清?此事就请不必再提。” “既然今日之事大都源于误会本堂主便不与你计较。请阁下离去。” “可惜可惜……” 见事不谐厉阳牙无比惋惜。不过他那意犹未尽的样子却让醒言暗暗心惊。 不得再纠缠的厉阳牙并未立即依言离去却又开口说道: “既然阁下无意伤我性命那不知可否也放我兄弟一条生路?” 少年闻言大奇正是不知所谓。只不过他表面却仍然保持云淡风清含糊道: “唔佩服门主果然见机。那好吧。” 闻得赦令厉阳牙赶紧转身朝后走去。在背后一道好奇的目光中厉阳牙走到一余烟袅袅处伸脚踢了踢叫道: “起来吧。再装也躲不过!” 话音刚落那位自门主“不幸遇难”便一直睡地不起瞑目若死的莽汉此刻竟一骨碌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火苗竟似是浑然无事只在那儿乐呵呵憨笑不已。 “我俩是老搭档了呵呵!” 见少年神色古怪厉阳牙随口解释一句。然后他又转身略略搜寻了一下找到被醒言劈成两截的断剑在接口处略略对好口中念念有词。稍待片刻只听厉阳牙大吼一声挥手在剑身如流水般抚过——在众人无比惊奇的目光中那把断剑竟又回复如初就好似从没被砍断;锋光烁烁火焰腾腾便是刚从熔炉中重新锻炼出来也没它这般光洁滑溜! 与周围其他信心满满的官兵不同看厉阳牙露得这手醒言内里却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一俟执剑在手本应转身离去的厉阳牙却突然厉声狠道: “倒差点忘了问阁下倒底是何方神圣?!下这样狠手打我!有朝一日俺厉阳牙一定要再找回这场子!” “呃……” 瞧他这气势汹汹的凶狠模样这位脱离市井不到半年的少年第一反应便是胡乱编个话儿搪塞过去。只不过略一迟疑醒言已记起眼下周遭的环境虽非光天化日但也是众目睽睽。万般无奈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高声回道: “本堂主、正是罗浮山上清宫门下张醒言!” “上清宫?什么堂主?” “俗家弟子堂四海堂堂主!” “呀!原来是上清宫的神仙。失敬失敬!怪不得原来我是败在上清宫四海堂堂主手下也不算十分丢人!” 刚刚满脸不平之色的厉阳牙立即便换上一副笑颜突然间心情大好。虽然这位祝融门门主未必听说过“四海堂”仨字但现在他却将这堂名说得顺溜无比。 “咦?历兄为何前倨后恭?” “张堂主这都不知?” “嗯?” “大丈夫能屈能伸啊!罗浮山上清宫可不是俺区区一祝融门能惹得起所以也只好将今日这仇撇过不记!” 勇悍非常的一门之主厉阳牙现在这服软话儿却说得如此自然直把醒言看得目瞪口呆。厉阳牙却仍是浑若无事笑道: “对了张堂主且不要太气恼;今日与官军对敌我可未曾下狠手。那些被我伤及的兵丁只是略中火毒并无大碍调养一些时日便好。” 听得这话鲍楚雄等一众官兵尽皆松了一口气。厉阳牙又拉过身旁小山般的巨汉重点跟琼肜姑娘介绍道: “咳咳我这位兄弟姓摩名赤岸是俺们祝融门大护法;摩护法善能驱兽纵横南疆无人能敌人称‘火灵兽神’便是……” 话还没说完却已被摩赤岸瓮声瓮气的打断: “惭愧!在张堂主面前还提什么兽神!门主咱还是快走吧。” “好!两位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众人便觉眼前一花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然后这祝融门二人就已踪迹全无! 惊愕间醒言抬头往天上寻找恰见暮色天空中一道红色的云光正朝西南方歪歪扭扭的飞去。 见厉阳牙被自己重创之后还有如此手段醒言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凉。只有无忧无虑的小琼肜似是毫无知觉见怪物走掉又开始一心一意和那两只“火鸟”玩耍起来。 这时已走到近前的天师宗林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可惜让那两妖人给跑了……” 他这心直口快之言只说到一半就自觉不妥赶紧噤声不言。 只不过林旭这话醒言已听得分明;看看乌天上那道淡淡的火影他不禁苦笑道: “唉有没有哪位好心帮着扶我坐下?” 硬撑到这时他已形若半瘫早就是寸趾难移。 扶着无力的少年坐到地上林旭再回想一下今日战事心有余悸之余便难免有些脸红:初时的踌躇满志顾盼自雄现在想来却是无比的荒唐!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献计的林旭。这一队行伍之中在出征时又有谁能预先想到这样十拿九稳的战事最后竟会打成这样? 想到这里这位熟读兵书的天师宗门人看了一眼正盘坐地上闭目运气的少年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句: “唉今日方知恃人之不攻不如恃己之不可攻……” 这时候苍茫的暮色已完全笼盖大地。黑暗的天幕下那座炎气褪尽的火云山顶已燃起熊熊的大火;被官兵清理后的大风匪巢正走向它应有的归宿。 从火云山脚下的旷野中远远望去那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便像一支照天烧的巨大火炬映红了远方半边的夜空。 而众人脚下这块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搏杀的土地已完全被湮没在凄迷的夜色中。正是: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迷离……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正传来郡兵苍凉的葬歌声: 战城南死郭北 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 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 腐肉安能去子逃 …… 仙路烟尘第六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七卷: “美人如玉剑如虹” 第一章 问水听山,皆言不如归去 就如同约好一般在南海郡这场剿匪战事完毕之时黑夜也悄然降临了。 现在郡兵们已在旷野平地中搭起五六座军帐让军医在其中医治受伤的兵士。 这支前来火云山剿匪的队伍出时并未想到还需在山中过夜因此只带了少量帐篷以致现在大多数幸存士兵只能在野地草丛中睡下。露天营地的周遭已燃起几堆明亮的篝火以吓阻那些夜里出来游走觅食的猛兽。 不过郡兵所有这一切忙碌现在都已与醒言无关了。自从吓退那两个蛮疆杀神醒言就彻底的游离于眼前的战场之外;精疲力竭的张堂主现下只能一动不动盘坐在地存神炼气。 见他如此鲍楚雄等人也不敢上前搅扰。只有琼肜现在终于玩得累了就倚在哥哥身上安静的睡着。 浓重的黑夜终于静谧了所有的喧嚣;只有旷野中游离的雾气悄悄露湿了褴褛的征衣。 第二天早上直到东天里的晨光直照到脸上才让这群疲惫的征人勉强睁开朦胧的睡眼。偶尔在火云山峦间露出半面的灼烈夏阳此刻落在鲍楚雄等人眼中竟觉得无比的亲切温暖。前夜火云山野中郁结不散的阴郁之气也似乎被这火红的阳光驱逐得一干二净;只有远处及膝深草中零落的断肢残臂仍在无声的提醒着人们: 昨天生的那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无端的梦魇。 在温暖的晨光中醒言也终于醒来。这时他才觉昨晚自己一直静坐炼气但现在已是躺倒在地。身上不知是谁替自己覆上一袭皂色的战袍上面还染着斑斑血迹。 略挪了挪了身子正想起来却现旁边还睡倒一人。侧眼看去原来是自己的琼肜妹妹正倚靠在自己左臂旁睡得香甜。现在这小丫头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蜷侧在一旁;长长的睫毛正随着呼吸均匀的颤动。 瞧琼肜手脚头脸摆放的姿势醒言可以想象昨晚随着自己入眠后无意识的躺倒这小丫头竟也保持着侧倚的姿势跟着他一起滑倒睡下。 见她未醒醒言便仍旧保持原样省得惊了她的睡梦。小丫头原本温润如玉的嫩脸上现在正熏抹着好几道烟灰之色。瞧着这些醒言不免又想到昨天的战斗: “想起来了昨天应是琼肜帮我挡住摩护法的吧?最后还帮我挡下那两把夺命的飞刀……” “真没想到这偷偷跟来的小丫头竟然还救了我一命!” 直到这时醒言才意识这位娇娜可爱的小妹妹昨日竟是生生将自己从鬼门关前拽回! “对了她是从哪儿学来的古怪刀法?” 心中大起怜爱感激之余醒言又对琼肜昨日的表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当时他并没正眼观瞧但小丫头那穿花蝶鸟般的神妙身姿仍是鲜活的映在他脑海中。 “看来回去后我也得抓紧练练‘驭剑诀’。万一以后再遇上啥凶险之事也不能老让琼肜涉险。” 经得昨日之事醒言已总结出几条宝贵经验。除了好好修炼法术之外他还打定主意一定要花些功夫训练这小丫头不要老跟在自己后面。只是这任务看起来很是艰巨;不过如果做不到也不打紧。以后自己尽量安分守己与人为善深居简出不和旁人争狠斗勇便是了。 正在醒言将如意算盘打得山响时却听得身旁有人说道: “哥哥我又睡懒觉了。” 原来是琼肜醒了。 起身后只一站起那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鲍楚雄便赶紧走上来一抱拳禀道: “张堂主琼道姑早膳已在那边帐篷中备好就等二位过去享用!” “……都尉大人又何必如此客气?” 一郡都尉这样的大官对自己摆出恭敬前辈的姿态立时便让他有如针芒在背好生不自在! 在众人陪同下吃过这顿别扭的早膳醒言忽想起一事便问道: “都尉大人不知昨日那些伤兵可都妥善医治好?” “托堂主的福那些受了皮肉伤的都已敷药包扎妥当。中了妖人火毒的重一些的幸得云儿道姑施术治好。其他的等回去慢慢将养一些时日便好。” 那天师宗的张云儿也轻声说道: “其实也非云儿法力只赖家父赠送的解毒虹贝才得解军爷们所中火毒。只是这虹贝能效有限吸得数人后现在火毒已充盈其间;若要重新恢复效用得费上两三个月让所吸火元慢慢消褪——只是那时却又无需此物了。” 听得张云儿这席话醒言方才现她胸前那颗原本淡黄的玉贝现在已变成深重的朱红显然这便是她所说的贮满火元。 看到这解毒挂饰醒言倒突然心中一动言道: “说到解毒我这儿倒也有一只友人赠给的项佩依稀也有解毒之能。不知都尉大人可否容小子一试?” 张堂主主动请缨鲍楚雄哪有不应之理。虽然听他说得谦逊但帐中所有人都彷佛已看见那些中毒士兵活蹦乱跳的样子。 若是醒言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恐怕便要大为紧张因为他可真的只是想试上一试。不过幸运的是众人想象中理所当然的情景真个变成了事实: 醒言手中那块晶润滑洁的玉佩只要挨近火毒伤口约半寸处便自动出亮白的毫光。然后千万条纤细红丝便在这片白光中被迅吸收到玉石中。 与众人想象略有出入的是在医完十几人之后这块玉佩仍然光洁如初丝毫未显异色。现在鲍楚雄等人对醒言诸般神奇手段已是见怪不怪只在心中赞叹: “果然是罗浮山的宝贝恁地神妙!” 众人中只有两人略有些异样: 一人是张云儿。看着醒言也拿项中玉佩替受伤郡兵吸收火毒这位天师宗的女弟子不知怎的俏脸上竟浮起一丝晕红。只不过这抹微红在胸前朱色挂贝掩映下一时倒也不虞有人觉。 另外一位则是这位手拿玉佩之人。他表面虽然神色如常但内心里却也是感叹万千: “想不到居盈姑娘赠我的却是如此重宝!” “嗯虽然与她相见之机渺茫但下次若遇见灵成师祖不妨问问她的音讯也好略通我感激之情。” 略过闲言不表不多久这群剿匪郡兵便收拾旗鼓整队踏上返城的路途。 与来时一样仍是琼肜骑在高头白马上只不过现在这匹太守郑重相赠的“飞雪”蹄踏间一蹇一拐;如此模样正是拜它背上骑客所赐。醒言则谢绝鲍都尉好意一心只当琼肜马夫。这一路上基本无人跟醒言搭话只有那位天师宗的盛横唐路途之中赶上来和他交谈一番。 盛横唐所说的这些话儿乍听在醒言耳中倒觉得颇为突兀;什么“大光明盾”什么“飞鸟斩”都是他闻所未闻。初时被他一说倒弄得一头雾水。等又交谈了一阵醒言才渐渐有些明白原来自己昨日使的那“旭日煊华诀”正是盛横唐盛赞的上清宫秘技“大光明盾”;小琼肜上下翻飞的剑击之舞则是让他欣羡不已的失传绝学“飞鸟斩”。 显然琼肜小丫头何曾学得什么前人绝学“飞鸟斩”此说当属无稽;醒言对她来历了解得很这小丫头能显出昨日手段实应是天生慧赋。不过这“飞鸟斩”的名目想想倒很是恰宜。仔细一琢磨便觉小琼肜剑舞的身形正是脱胎于平日在千鸟崖上与飞鸟们的嬉戏追舞。 不过盛横唐那“大光明盾”的提法倒是让醒言耳目一新。原来据这位中年道人说“大光明盾”乃罗浮山上清宫颇负盛名的法术可以抵御不少法术攻击还有回复气力之效。据说那位在道教盛典嘉元会上连续四届拔得头筹的“清河真人”很大程度上便是得此术之助。 听了半天醒言终于弄明白这“大光明盾”的说辞恐怕正是别派中人对上清“旭耀煊华诀”的称呼。听到那个回复气力的说法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终于明白为何昨日气力迅疾恢复!” 他心中原本正奇怪昨晚一番炼神化虚努力恢复了些太华道力但也只是精神清爽了许多浑身气力仍是不济。现在看来原因正是在此。若不是顾忌此际突然冒出一身焰气不伦不类醒言倒立时要试试这法诀的功效是否真如盛横唐所说。 在跟醒言交谈之后不多久盛横唐等人便跟他与鲍都尉请辞。虽然大家都是一再挽留这些天师宗弟子仍是飘然而去。想来应是念及昨日林旭所献计策差点陷官兵于绝境便觉着不如中途转回省得再见太守时面上尴尬。虽说经得这一番同生共死鲍楚雄等人自不会去揭其短处;但盛横唐几人是何等人物自不会腆颜向人。如此决然而去也实属正常。 临别之际众人难免恋恋不舍醒言更与这几位道友共期来日再见之机。 这群天师教弟子来时约有十一二位但此时归去却只剩下六人还不到一半之数。苍茫天穹下草路荒尘中那几点逐渐淡却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孤单落寞。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股悲凉之气霎时充满少年的心头。从这一刻起醒言突然觉自己无比的怀念千鸟崖上清淡悠闲的生活。 回到揭阳与鲍楚雄一道跟太守禀过剿匪战事之后醒言便出言告辞。虽然段太守盛情挽留诚心邀请他与琼肜二人前去治所番禺游玩但此刻醒言已是归心似箭便婉言相拒。 见他态度坚决段太守也不勉强;依着方才鲍楚雄的禀告又跟醒言强调了一下妖匪果然势大段宣怀便命人取过一盘散碎金银赠他作路费赀柴。这份盘缠相比路程而言显然过于丰厚;但赠银之人心意甚诚醒言谦逊不过也就收下了。至于那暂时跛足的飞雪白马太守原本也一并要赠作少年的坐骑但待听说罗浮山上养马不便到了山脚下传罗县境便要卖掉段宣怀也就不再勉强。只是依他意思将这未赠出的脚力折现又在醒言褡裢中又添上几饼银子。 至此这一番奔波辛劳也算是报酬丰厚。 虽然现在天师宗弟子已经离去但鲍楚雄仍未忘他们所托之事。在醒言还未动身之时鲍都尉便已为身陷囹圄的天师教教民求情。 只不过那原本兴高采烈的段太守一听是天师教教民之事便有些蹙面皱眉兴致乏乏。最后还是幸得醒言说了句求情话儿那段宣怀才欣然应允。见太守答应那鲍楚雄也似撂下一桩心事。现在心情大好的郡都尉正快语说道: “段大人今日俺鲍楚雄算真服你了哩!” “哦?” “大人识人之明果然非同小可!这次剿匪若非有张堂主相助楚雄只怕早已成失路之鬼。出征前见大人看重张堂主原本俺还有些想不通;现在想来实是楚雄愚钝了!” “哈哈哈!” “这可是都尉大人第一次奉承老夫!其实张堂主少年英才法力无边下官已是久仰大名了!” 听得鲍楚雄服气段宣怀以手拈须哈哈大笑显然是得意非凡。当然对太守后面这句客套话儿醒言自不会当真了。 告别太守都尉等人醒言便与琼肜同乘着那头瘦驴一起踏上归途。现在少年心中再没心思想那刀光剑影、斗狠争雄;满腔里只想着要早些回到自己那风平浪静的千鸟崖。 两人身后已留作南海郡镇军之帜的水蓝玄鸟飘金旗正在揭阳上空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a>&1t;br> 第二章 藏珍怀璧,未问是缘是劫 “怪哉!这驴儿休养了几日咋回程时变得如此不济?难道是水土不服?” 醒言胯下这头瘦驴原本耐力还可以但现在出了揭阳不久便已是步履艰难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听着这驴鼻息沉重醒言心中不禁大为奇怪。又挨过数步他才终于明白原因所在: “原来是这袋金银累事!” 想通此节醒言立即便跳下驴来将位让出请钱袋与琼肜共乘一骑。现在这褡裢囊内颇丰与来时空瘪情状不可同日而语也难怪这驴不堪二人之负。 见哥哥忽跳下驴背琼肜自然觉着奇怪不免出言相询。跟她说明缘由后这丫头便好心建议说不如把这钱袋扔掉省得让哥哥累着。自然这条诚恳谏言立即便被醒言否决。 驳回琼肜提议醒言心中忖道: “看来这次回山后还真得好好练练剑诀。若俺会得‘御剑术’便无须像现在这般狼狈。以后出远门正可省下脚力钱。若回饶州省亲也大为方便!” 夏日南国的草路烟尘中这一驴一囊二人走走停停倒比来时多花了一日才于这天上午到达罗浮山下的传罗县城。 到了这处醒言先去驴马集市上一番讨价还价后比买时略亏些银钱卖掉这头疲驴。之后又带琼肜去刀剑铺还上琼肜那对短刀片的赊帐钱。 待这二人走出好远那位刀剑铺的掌柜还在不停打量手中银钱疑惑道: “我这铺可从来没给人赊帐呀?” 且不提刀剑铺老板一头雾水再说这凯旋归来的兄妹二人见日近正中腹中有些饥馁便在街边寻了处面食铺要了两碗清汤挂面权作两人中饭。 吃了两口醒言忽想起自己现在已是钱囊丰厚便又招呼老板给两人碗中各加了一块卤汁牛肉。一路劳顿现在这顿吃下来真个是痛快无比! 等琼肜将碗中最后一根面条吸下抹过嘴儿醒言便招呼老板结了帐起身径返罗浮山复命。一路上那对厉阳牙口中的“朱雀神刃”正和其他两把短刀片用细草绳栓在一处系在琼肜背后。不知疲倦的小女娃儿蹦跳一路那清泠的叮当声也就响了一路。 回到罗浮山中醒言并未先回抱霞峰千鸟崖而是径直去飞云顶上清宫复命。 来到上清观正门处还未等他开口便见那名守门弟子一脸笑意抢先开口道: “恭喜堂主师叔凯旋而归!掌教师尊有过交待若见师叔归来无需通报直接就去内殿澄心堂见他。” 谢过守门弟子这位已升级成“师叔”的少年便携着堂中女弟子径往内走。 虽然上次为琼肜入门事来过澄心堂一次但那时心情激荡又何曾记得路途。因此这回二次来访这两人竟又在幽深的内苑中寻了好一阵才看到挂着“澄心堂”匾额的房舍。 入得堂内却见不仅灵虚掌门在那灵庭子、清溟道人也都在内等候。见到教中前辈醒言赶紧快步趋前躬身礼敬道: “张醒言见过几位师尊!” 见哥哥趋前行礼琼肜也跟上前去作模作样的舞舞拜拜。只不过这礼敬之人显然心不在焉一双明亮的眼眸滴溜溜乱转只管好奇朝四下打量——上次被那头可爱的大老虎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还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屋内景色。 见醒言执礼甚恭灵虚掌门拈须笑道: “张堂主又何须多礼。两日前段太守已有飞鸽传书过来尽告剿匪详情信内对你颇多赞誉之辞。看来这次我上清宫是派对人了。” 灵虚子说这话时旁边灵庭、清溟二人也满面尽是嘉许之意。 “呵呵呵~” 听得掌门夸赞醒言呵呵傻笑不已。虽然他心中不住告诫自己要矜持、要谦逊可这满心的喜意就是抑制不住一下子全都堆到脸上来了! 正在四海堂主傻笑时忽听得灵虚掌门又说道: “看太守信札中所述情状想来你已习得我教‘旭耀煊华诀’了?” “是啊!原没想到这光法儿竟这么有用。” “光法儿?哈!” 听得醒言这么说灵虚几人全都大笑起来。过了片刻灵虚子才忍着笑跟醒言说道: “你可知这旭耀煊华诀一系正是我上清宫最负盛名的法术?” “呃?最负盛名?……这个我倒不知。不过前几天剿匪事毕听天师宗弟子盛横唐说过说我用的这叫‘大光明盾’可抵御不少法术还能回复施术人气力——” 刚说到这儿站在一旁的清溟道长便接过话茬: “不错‘大光明盾’正是别教中人对此术的称谓。” “只不过他们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旭耀煊华诀只是这一系三术中的第一术。在其上有‘飞月流光斩’威力强大施展时如月陨九霄神鬼难挡。再进一步便是我罗浮上清至高神技——” “天、地、往、生、劫。” 话音落定在场三位宿耄俱是一脸肃然彷佛这五字本身便有着神奇的魔力让他们陷入深邈悠远的遐思。 受了这庄严气氛的影响醒言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只在那儿反复咀嚼清溟方才的话语。而琼肜此时则是一脸的茫然不晓得刚才生何事。 过得良久才听灵虚真人缓缓说道: “天地往生劫此术以劫为名便可知其威力无穷。” “飞月流光斩我教之中练成者不乏其人观天阁几位长老自不必说;便连贫道也堪堪会使。只不过再上一阶便不可同日而语。纵观我上清宫悠久绵长的历世历代也不过三四人练成而已。据天一阁本教史籍记载此术修成之后轻则可移山倒海重则可毁天灭地——正因如此才被天下修道之人视为神技。” “据贫道浅见我上清奄有的这一劫术已是我中华之地修行羽士有可能练成的最高法技!” 说到这儿这位涵养功夫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的灵虚子脸上也不免现出几分骄傲的神光。而一直仔细聆听的四海堂张堂主则早就是心醉神迷、不知身在何处了! “虽然这‘天地往生劫’号称神术却还是要以飞月流光斩为前提。而飞月流光斩又要以旭耀煊华诀为基础。既然张堂主已习得此术——” 说到半截子瞧了一眼正伸长脖子等待下文的少年灵虚子才又接着把话说完: “那我就将飞月流光斩传授与你。就算是这次对你一番辛劳的犒赏。” 说罢就见灵虚就在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眼前正晕乎乎的少年言道: “这是贫道习炼飞月流光斩的些许心得希望对你有些帮助。” 几近无意识的接过这本无数人眼中的珍宝后醒言又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那天地往生劫呢?” “……哈哈你有此雄心甚好。只是这门神技其实并无法诀。” 说到此处见少年一脸懵懂茫然灵虚一笑续道: “不过若是认真说起来也不甚难;据门中秘录记载若想练成此技也只要做两样事:先要修得你手中这本小册所载之术然后便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去另一本书册中悟得神术关窍。” “还要另一本书?” “正是。不过这本书你也有那便是《道德经》。” “道德经?!” 听到这儿醒言突然有些醒悟如此神技灵虚又怎么轻易跟自己说得。现在说的应该是笑谑之言了。只是瞧他神色却又不像是在跟自个儿开玩笑。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际只听灵虚又说道: “不错正是《道德经》。我却没跟你说笑。” 灵虚彷佛看出醒言的心思。只听他耐心解释道: “虽然这本道家教典坊间肆内随手可购但却是我道门最本原的经典。至高神技于本原典籍中寻实是再自然不过。只是若能从道德经中悟得此技便离飞升之日不远又何须再用此术出手……” 说到最后灵虚倒颇有些感慨。 “掌门所言极是醒言受教了!不过此术便不是弟子能够奢想的了。” “唔顺其自然吧。” 见醒言意兴阑珊那灵庭子倒是出言鼓励: “张堂主且莫灰心。这飞月流光之术已属本门绝技习得之人寥寥无几。今日既蒙掌教师兄授书回去后还要多加研习方不负师兄栽培之意。” “嗯醒言自会谨遵教诲!” “灵庭师伯说得是。不过修习此技也需以驭剑诀为基醒言你还需勤练才是。” “清溟道长请放心驭剑诀我自会勤加练习。对了这几日剿匪战役中我自觉已有些进展已渐能与剑中之灵略相感应。” “哦?!” 这次倒是三人一齐惊讶。 “这么快便培得剑中之灵?” “是啊。我这剑可能有些特别。” “哦?那可否将剑借我一观?” “当然清溟师伯请随便看。” 虽然这剑古灵精怪但见几位前辈对自己这般爱护醒言自然也不再多方忌惮很爽快的就把古怪剑器解下递与清溟。 其实在他内心里也非常想弄明白这把怪剑倒底是怎么回事。 接过剑后清溟手抚剑身瞑目不语。 正在醒言紧张之时忽见到清溟道长原本端肃漠然的脸上突现出一缕阳光般的灿烂笑容。看到这和煦神态少年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立时便放回肚内。 “妙哉!此剑之灵如日如月;以心应和如沐春风——这真是把难得的善剑!” “醒言这剑你是从何处……” 话音未落却忽见原本一脸煦然的清溟突然间脸色大变面皮青白眼神呆直如睹鬼魅;两鬓间黄豆大汗水涔涔而下! “呀!” 似乎费了好大劲清溟才猛力甩脱手中剑器立在那儿大口喘息。一见清溟变得这模样醒言立时在心中暗暗叫苦: “坏了!一定又是这怪剑捉弄人。” “怎么回事?!” 灵虚等人目睹清溟异状急急问询。 “咳咳……刚赞着这剑却突然感到一股阴冷冰寒之气似潮水般涌来……照这么看这却又是把邪剑……” “清溟殿长莫怪其实还是小子莽撞了!” “哦?” 听醒言这话说得古怪清溟停住喘息瞧向醒言等他下文。这时现他已将自己刚刚抛掷地上的怪剑重新拾在手中。 “呵~其实这剑颇会些障眼法平素就喜欢玩笑向日里也常常将我捉弄。只是没想今日却……看来回去后我还得好好调教。” “原来如此。那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它是我去年在马蹄山上拾来。想那天生福地之处必不会出什么凶邪之剑。” 担着心思生怕剑被没收醒言口才立时便捷起来正可谓对答如流。 “哦此言有理。” 听到醒言这么说清溟等人一时都释去心中犹疑不去追究。只听那崇德殿座灵庭子认真说道: “向来便听灵成师弟说张堂主道缘广盈、福泽深厚想来不管如何应能镇住这剑。只不过以后还是要多多研习道家典籍化尽任何影响修行的戾气。” “多承指教了!” 见这场风波顺利过关醒言自然是满口应承。在他想来自己除了存着些惩奸除恶之心那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戾气当然是半点也无。 说到这处他倒突然想起一事便跟灵虚禀道: “这次下山剿匪我无意中夺来苗疆第一大派祝融门一心寻掘的宝物恐怕……” 当下醒言便把跟厉阳牙他们的冲突略说了说。当然除了如实禀报冲突起因经过也注意提了一下朱雀神刃是为琼肜所夺并且祝融派的掌门厉阳牙也是见得神刃认主才甘心离去。 说罢他便将琼肜背后那对朱雀神刃解下来递与灵虚观看。 一见此刃灵虚灵庭几人都有些惊异。互相传看一番灵虚开口说道: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行;你此次下山又为本教立了一功。这对朱雀神刃正是古南越国镇国之宝当年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便连南越国灭国都与此大有干系——没想今日却被你们得来!” “呵~也是凑巧。不过却因此得罪祝融门是不是有些……” 因见过灵虚掌门对别派谨慎模样醒言心中便有些惴惴然。且不管那历阳牙是不是真的不记仇此事无论如何还是要跟灵虚真人禀报一下。 见醒言诚惶诚恐那灵虚倒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醒言你过虑了。若非衅起我方我上清宫又惧得何人来?那等情势下自然不能将神刃递还否则岂不是授人以柄?你当时处置正是恰当。况且……” 说到此处灵虚转向灵庭以目视之。灵庭是他多年师兄弟一见灵虚又摆出这副模样自然心领神会当即便笑着接道: “况且这神刃都被你夺来我上清宫更是不用惧他。否则倒还真有些麻烦哈哈!~” 笑罢灵庭又有些悻悻然: “醒言你看你家掌门师尊就是这样什么冠冕堂皇的事儿他说他做这等机诈之事却老要我来替他说!” “哈~你还抱怨!这可是当年我接下掌门一职时与你们几个师兄弟约好的。否则我哪有这般闲心情当甚掌门。有空还不如多读几卷《黄庭》。” 这两位道貌岸然的上清尊长一番笑闹倒把少年看得目瞪口呆。看来清河老道那游戏风尘的脾性恐怕也并非无脉可寻。 “那这对神刃是否要上缴?” 醒言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说这话时旁边那位一直事不关己的小女娃儿顿时大为警惕。若不是生怕给哥哥添乱她倒立时要闹将起来只是不肯给! “呵呵正所谓君子不夺人之美既然这神刃已认——” “琼肜!” “嗯既然神刃已认琼肜为主那我这几个老家伙又怎能夺后辈之物?” 一听此言兄妹二人尽皆松了一口气。 “来来来这位小道姑你可知这宝物还能变戏法?” “呀?它也会变戏法吗?” “会啊!小姑娘你且看好——” 说着便见灵虚子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右手掌中“唰”一下放出一道白光直朝那对残影晃漾的鲜红宝刃罩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等灵虚手中白光消失许久那对神刃还是没起丝毫变化! “老爷爷你不会是在骗小孩吧?” 小琼肜一脸怀疑。 听得自己信誉受疑这位名震天下的道教真人脸上竟有些微微红。 当然经多了风风雨雨这等小场面如何难得倒他。只见灵虚定了定神对那对无动于衷的神刃大声喝道: “千年神物久溷尘泥浑忘却本来面目哉?” 说罢手中又是一道白光射出——这一次他左手中那对朱雀神刃立时有了响应。只见那洁白光柱中原本红光烁烁的宝刃竟缩成两只明丽的鸟雀翩翩飞上少女的鬟。 等红白光尽醒言却见那对原本三寸来长的兵刃竟已变成两只雀鸟形状的簪分附在琼肜的鬓上。 “哥哥好看吗?” 琼肜将头一偏一仰看向身旁的醒言哥哥——这小女娃儿竟似知道生何事。 “很好看啊。” “和雪宜姐姐呢?” “……一样好看!” “真的?!琼肜还以为没雪宜姊好看呢!” “谢谢你掌门爷爷原来你真没骗人!” “那是自然!” 重得小丫头信任这位上清道尊轻出了一口气竟似是如释重负。 “对了这戏法儿能教我玩玩吗?” “当然本来便要教你。” 当下灵虚便把这法门讲解给琼肜听。醒言在一旁听得分明略一思忖便明白灵虚苦心: 所谓“清酒红人面宝物动人心”朱雀神刃这样光华四射的模样实在太过招摇。只有掩去本来面目才不至遭人觊觎。只不过听灵虚话语间似乎也只有这样的神器才能够变化自如。 听明白掌门的意思少年不由自主就想到自己身后那把剑器。当下便在心中慨叹道: “我这剑倒是省事。就算是把神器也从不需花费这番气力。” 见诸事已毕醒言便即告辞。那灵庭还似有什么话要说却被灵虚止住: “张堂主一路劳顿那事还是等明日再说。” “明日上午巳时请醒言还来此处一叙有件事需跟你说清楚。” 醒言一声应喏便携琼肜出门而去。背着那袋已成为四海堂开支经费的太守赏银醒言正是心情大好一时也没心思去想其他事。 过不多久这两人便踏上通往千鸟崖的山路。行走在熟悉的石道上醒言竟有种久违的感觉正像他每次从饶州城返回马蹄山一样。 “雪宜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已从飞云顶知晓我们今日回山的消息?说不定已做了好吃的在等我和琼肜!” 正在这二人一路迤逦快到四海堂所在千鸟崖之时远远的却听见一阵喧嚷声顺风传来……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a>&1t;br> 第三章 花开顷刻,惆怅刹那芳华 ★★★诚挚祝愿:神舟六号天路平安!★★★ 清新的专访:. qxzpage/o/74/11.htm ※※※ 梦中魂似断醒后泪真流。 ——佚名 远远便听千鸟崖上传来一阵喧嚷醒言心下颇有几分奇怪: “咦?想那寇姑娘平素并不喜与人交接此时千鸟崖上怎会如此喧闹?” 不过喜看热闹一向是他爱好;听得这番动静醒言立时加快脚下步伐直往千鸟崖上奔去。 待靠近千鸟崖醒言才觉着有些不对劲。他耳力甚佳此时已听得分明崖上嚷闹之人口口声声都说什么“妖怪”“祸害”“窝藏”……听得这些险恶词儿醒言着忙紧赶几步奔上千鸟崖。 就在他踏上久违的石坪时正听得那人说到: “……不如你便从我那前事就一笔勾销!” “哦!原来是赵兄。” 这时他才现说话之人正是先前曾见与华飘尘一道的崇德殿弟子赵无尘。 “赵兄莫非是来寻我切磋笛艺?” 正说得起劲的赵无尘这时才觉醒言二人的到来。听得问话回身看去正见醒言含笑立于身后。 乍睹醒言赵无尘倒似猛然吃了一惊。略定了定心神才有些尴尬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那个……” “咳咳也只是寻常来看看。” “哦?那为何刚才听赵兄提甚‘妖怪’、‘窝藏’的话儿?” “是吗?咳咳……” “呃?怎不见雪宜出来迎我?” 不管赵无尘窘状醒言这才觉在这盛夏时节自己居所四海堂竟正是门户紧闭。 “寇姑娘我和琼肜剿匪回来也!” “寇姑娘你在里面吗?” 喊了一声不见回答。这时醒言才觉着有些不对便返身问赵无尘道: “无尘兄你刚才和谁相闹?你可知寇雪宜在屋中吗?” 正在赵无尘口中嗫嚅不知如何答话时醒言琼肜二人却忽听到那原本悄无声息的石屋中忽响起一阵啜泣之声。听那泣声渐起的情状想来屋中哭泣之人已是压抑良久。 虽然那屋中传来的泣声并不甚高但醒言却听得一清二楚。再联想起先前听到的喧闹这位正眺望石屋的少年霍然转过身来双目炯然生光直直逼视赵无尘冷冷说道: “请教赵兄此事你作何解释?” “这个、张兄误会了。其实也没甚事只是……” 正说到这儿那屋内啜泣之声略略转高;正口角嗫嚅进退失矩的赵无尘却忽似被针芒戳了一下心中怪道: “咦?!奇怪!原本我不应该是理直气壮的么?——怎么在这烟花之地出身、只会吹几手怪笛的暴小儿面前竟变得如此不济就好似自己真做错什么事一般!” 当即醒言便突见这原本神情萎靡的赵无尘忽的将脖一梗扬眉回望自己傲然说道: “此事?此事还要问堂主自己!” “问我?赵兄此话怎讲?” 张堂主一头雾水。 “哼!且莫装憨。我来问你身为上清宫一堂之主张醒言你为何要藏污纳垢、收庇妖物?” “藏污纳垢?收庇妖物?” “不错!” 赵无尘斩钉截铁答了一句接着又呵呵冷笑起来: “佩服啊佩服!张堂主果然不是常人。被我说破心事现在居然啥事没有一副毫不知情的委屈样子。” 莫名其妙的少年听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便有些不悦道: “无尘兄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此事我真是不知绝非我张醒言故作懵懂。” 顿了顿醒言又诚恳续道: “上次我一睹赵兄风采颇生仰慕心下多有结交之意。若是今日赵兄要这么说可真寒了醒言的心。” “哼哼谁知道呢。” 赵无尘一脸的不以为然 “当然本道也无暇与你计较。今日既被你撞见便不妨摊开了明说。” “正当明说!” “好!那我就不妨直言。其实我绝无闲心去推究张堂主在堂内收纳这样一个明艳尤物倒底是何居心;只不过现在既然让我撞破那张堂主便得割爱让这雪宜‘姑娘’归我。当然” 正侃侃而谈的赵无尘瞧了眼前少年一眼又添了一句: “如果堂主舍不得那雪宜仍可住在这处——不过事先可要说好若是我唤她可是要随叫随到。” 说到这儿这赵无尘脸上竟现出几分古怪神色。这神色有几分暧昧还有几分猥琐倒让醒言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呢? 哦原来这神情当年花月楼中很常见。 “原来赵兄是为这事。” 醒言倒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 “这事我也想过。其实雪宜处世一直清冷淡薄。我思摸着若为她觅得一个如意鸳侣说不定能让她过得开心些。上次见过赵兄风采之后我倒也并非没这么考虑过——” 见他说得低声下气赵无尘正是听得无比舒服。只是正听到关窍处却见张堂主嘎然而止;然后似是转念想到啥语调一转沉声说道: “赵兄想起来我倒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如实相告?” “当然可以。你说。” 见这位四海堂堂主话头放软赵无尘正是心情大好。 “你刚才所说‘妖怪’‘妖物’倒底喻指何物?” “哈!张堂主只顾跟我说笑。若不是你心知肚明又怎能忍痛割爱、跟我服软?那妖物不就是在——” 说到此处赵无尘抬手朝四海石居方向一指: “妖怪不就在那处?” “呼~” “原来如此。” “呃?” 见自己指过之后这位张堂主突然神色大宽赵无尘倒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只听他语气轻松的说道: “你是说雪宜?那不可能。一定是无尘兄误会了。寇姑娘是我从山下偶然救来的小户女子绝不可能是什么妖怪!” 说起来也是醒言心中有鬼;否则若按他往日机灵劲儿又何须直到此时才知晓赵无尘“妖物”所指何物。 正在他心下大宽却听赵无尘气急败坏道: “张醒言没想到你到这时还敢跟我打马虎眼!” “——哼!也难怪如此雅丽脱俗的女妖精又有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舍得放过!” “只不过舍得舍不得今日也由不得你了。寇雪宜妖怪身份确凿即使你有心维护她也是不能了。” “哦?此话怎讲?” 听他这话说得新鲜醒言倒是大感兴趣。在他身旁的小琼肜则听得大人争执言语之间又是“妖怪妖怪”的说着这本来活泼的小女孩儿便一脸黯然的躲在一旁丝毫不敢插上只言片语。 却说那位赵无尘见醒言还这般浑若无事的模样正把他给气得七窍生烟。只听他嚷道: “你却不要装懵懂。上次来访千鸟崖你那寇雪宜竟施妖术伤我!” “哦?” “不是的!” 正待醒言想要追问时却见屋内奔出一人悲切说道: “自堂主离山后这赵道爷便几次来崖上拜访。初时还循着礼数可后来却风言风语、动手动脚想要……想要调戏奴家。” 这泪眼婆娑之人正是一直阖户不出的寇雪宜。 “一派胡言!我只是略表仰慕之情而已怎能谈得上调戏?!” “雪宜你接着说。” 醒言却未管赵无尘叫屈只叫雪宜继续说与他听。 “赵道爷几次调笑都被婢身婉辞拒绝……都道若是堂主归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原本以为赵道爷也是知理之人我只须将门户紧阖也就不来蒿扰……” 听着这断断续续的哽咽话语醒言脸上渐转凝重。只听寇雪宜泣道: “却不知道五日前七夕那晚他又来崖上说了很多难堪话儿……奴家正待紧闭门扉却怎知他竟破门而入便要对奴家用强还说……” 不知何故说到此处时寇雪宜便再也说不下去只在那儿悲声啜泣。 “赵无尘可真如寇姑娘所言?” 听罢雪宜一番话醒言甚是气恼;待转向赵无尘质问时脸上神色已然不善。 “哈哈!两位一唱一和这戏演得精彩!要不要再来一遍?” “不错!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那也只是我爱慕之心稍强而已无甚难堪处。既然大家面皮撕破那我也就不妨明说。” 这位一直还算举动儒雅的赵无尘此时却换上一副恶狠狠的神色: “原本我还有些惭愧不过待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竟用妖法伤我我便再无愧疚之心。那晚这贱人竟趁我一时不察平地生出许多奇形怪状的藤萝将我冷不丁捆住——” 说到这儿赵无尘脸上涨得通红叱问道: “张堂主!你这堂中之人的来历不用你说我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个来历平凡的民家弱女子又怎会使出这样法术?瞧那藤蔓滋生的怪诞模样不用多想一望便知是山中草木妖精召唤之术——” “其实张醒言你又何必逼我说出来呢?瞧你俩刚才这番唱和应该早就心知肚明了吧?哼一个妖精还不是想玩就玩?你又何必跟我装糊涂。说起来张堂主早先是妓楼出身吧?这个中滋味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 少年一时无言。 这时也只有在他身后的琼肜才瞧得清楚她的堂主哥哥衣裳服袖现已似是无风自动竟正急促的颤抖个不停。 刚才赵无尘那话说得虽然恶毒可小琼肜却如何能知其中喻意。目睹哥哥异状正满心奇怪之时却现堂主哥哥那异样的微微颤抖已经止住。 “赵无尘你一口一个妖物就仅仅因为自己被人捆得像端午节的粽子?” “你?!……” 少年这句平静的话语却把赵无尘气得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位外形儒雅、举止风流的名门弟子赵无尘看在醒言眼中却只觉得万般的厌恶。 “你、你竟想矢口否认、一心庇护这妖物?!” 赵无尘也非省油的灯片刻就缓过劲儿来反诘道。 “赵无尘你错了。我一心庇护不假只不过却不是庇护甚妖物。” 这话一出便连那位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寇雪宜面颊上都现出好几分惊异之色。恍惚间只听自己的堂主正朗声说道: “我张醒言能被你师爷灵成子郑重延入上清宫担当四海堂堂主之职其中手段又岂是你这等鼠辈能知!” “藤萝缚人?小把戏而已。某日闲来无事随手教给她而已。” “张醒言!你、你就想凭这顿大话便要堵住我口么?” “不敢。我张醒言又怎敢指望赵大道长信任?你且来看——” 说罢醒言便转身走向一旁在石坪边俯身略一察看便用右手掬起一把泥来。 见醒言这古怪举动不仅赵无尘懵懂便连寇雪宜也不明其意。只有小琼肜估摸着是不是哥哥也要学刚才老爷爷想给大家变戏法——小丫头所想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只见醒言手中平举着那掬黝黑的泥土来得赵无尘面前说道: “草木之戏小术耳。你可要看清楚。” 说罢便见他闭目凝神口中嗫嚅似是在念什么古怪咒语。只是虽然他神态庄严但手中那捧泥土一时却也无甚变化。 正待赵无尘要嘲他故弄玄虚时却突然如见鬼魅猛然间张口欲呼: 西斜的日光中看得分明少年手中那抔随手掬来的泥土中间竟突然生出一点碧绿的嫩芽! 然后这点嫩芽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似被春风吹起一般渐生渐长顷刻间竟长成一株叶蕊宛然的嫩黄小花。在花周围又有许多鲜绿小草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那株明艳的花朵一齐在千鸟崖的清风中飘摆摇曳—— 集萃天地生机之源的太华道力竟在刹那间让一颗零落的花种提前吐露那绚烂葳蕤的芳华! 目睹此景赵无尘倒吸一口冷气: “三十六天罡**之‘花开顷刻’?” “算你识货。” 刚刚实践完“负之混沌”理论的少年随口应道。见事情未被搞砸他在暗地里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张堂主法术神妙在下自然要佩服。只不过这顷刻生花之法和寇姑娘藤萝捆人法术却还是大有不同——”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再捆你一次才肯相信?” “……也差不多。” 至此醒言终于明白为何以前花月楼中常听人说“色胆包天”! 看着眼前这张纠缠不休的嘴脸醒言没来由的便觉得一阵烦闷。转眼一瞧正看见寇雪宜雨打梨花般憔悴面容。 “七夕……七月初七正是在五天前……五天前不正是南海郡兵与大风寨贼寇血战那一天?” 霎时几日前那场烟火横天、断肢遍地的惨烈景况重又无比鲜活的跳荡在少年眼前;隆隆的鼙鼓就似炸雷般突在他脑海中擂响。一时间少年只觉“嗡”的一声浑身热血都涌上头脸。 于是这千鸟崖上几人便见这一直耐心周旋的清俊少年突将手中花土向旁一丢猛然暴声喝道: “赵无尘你道四海堂主是你家豢养仆奴?说要演法就要演法?” “今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小爷再没心思跟你废话。既然你一心挑衅那咱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落地便忽听“轰隆”一声一道惊龙般的剑光猛然飞起直在众人头上呼啸盘旋!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a>&1t;br> 第四章 剑冷光寒,吾往杀中求道 ……在抱霞峰南麓的神仙崖上东侧耸立着一堵光滑的石壁。石壁中间有一道约3公尺长的裂纹裂口光滑如刀劈斧砍而成相传是古仙人试剑处。因此神仙崖也被叫作“试剑岩”。清代《罗浮纪胜》有诗云: “昔年仙侠游剑气欲横秋;一击风云碧千年瞑色收。青苔横断石山鬼向人愁;光华经千古至今犹照眸。” ——《罗浮山旅游指南》 凯旋而归的少年在飞云顶上受到掌门嘉奖正兴冲冲赶回来想与留守之人分享这次曲折的剿匪经历谁知刚到千鸟崖还未进屋便遇上这样晦气事。本来他还与这厮耐心周旋演示一出“花开顷刻”的法术意图含糊过去也就罢了;却没料到这厮不知死活竟与他纠缠到底——别说是醒言不会那藤萝缚人的法术就是会此时也不耐烦再奉承给他看。 一想到自己与琼肜二人与那些南海郡兵、天师门徒在火云山上出生入死而赵无尘这厮居然就在那晚上崖来骚扰自己堂中之人——一想到这醒言便再也压不住火只觉腾的一下那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今日我都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一次他背上那把怪剑却恁地勤快;少年刚一动念还没等施展什么感应之术便已见它挣脱剑鞘腾空而起在千鸟崖上空盘旋飞舞出阵阵声势惊人的怪啸声! 目睹张醒言这副激烈模样那一直盛气凌人的赵无尘也是大吃一惊。这位素来心高气傲目无余子的上清得意门徒向来便没把这捐山入教的庶民放在眼里。上次讲经会虽然这张堂主没像他预料那样当众出丑但那什么空手吹笛虽然出人意表但想来也无非是妓楼之人谋生糊口的花活儿。若不是因为这位如花似玉的寇姑娘他才懒得和这人虚与委蛇——与他说话没地辱没了自己身份! 只不过现在见他摆出这番架势倒是大大出人意外。原本见着张醒言居然完整回来便已让赵无尘大吃一惊。火云山是什么地方?没人比他更了解。那地方山高水恶匪悍贼险还有凶险非常的火精出没这什么风月子弟张堂主就是去一百个也是了帐到最后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却不料过了这么些时日居然还见他安然回返! “也罢这厮也不似想象中那么不济事不过也未必就真厉害。这种市井之徒不就是靠一张嘴吃饭?我可不能让他大言唬住。如果这次将他打败再在师尊面前吹吹风说不定这四海堂堂主之位就归我了。说来也晦气这四海堂本来倒没放在眼里谁知却是个出美人之处……” 正所谓利令智昏饶是头上剑舞如龙这赵无尘还在那儿只管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不仅好整以暇脸上还露出一丝古怪笑容。赵无尘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倒让怒气冲冲的少年有些吃不准起来: “莫不是这厮有何诡计?大有可能。这厮能与华飘尘齐名必有过人处我可不能掉以轻心。” 想到此节醒言立即运起“旭耀煊华诀”在身周布上一层护体光华。有了这“大光明盾”的保护少年心下稍安便对眼前兀自出神的赵无尘大喝一声: “你是战还不战?!” “战。为何不战?” 赵无尘语带轻佻的答道。 “呵呵!没想到你会的障眼法儿还不少。只不过凭这些虚头滑脑就想唬退本道爷?没那么容易!” 倒不是赵无尘不知道旭耀煊华诀。只是现在他已钻在牛角尖里就是打死他也不能让他相信这位入门没多久的市井小民身上的光亮居然就是他至今也未能领悟的上清秘技。只听他故作洒脱的朗笑一声轻松说道: “哈哈今日就让美人看看倒底什么是真正的法力!” 说罢赵无尘便脚下力依着奇怪的步式手舞足蹈围绕着醒言几人转起圈来。 “这厮倒底弄甚玄虚?” 见赵无尘举动古怪醒言心下倒有些犯疑。 “且不管他。我还是先下手为强。” 凝目观察着赵无尘奔走轨迹然后醒言便按着驭剑诀的法诣两指骈指大喝一声: “疾!” 便听“倏”一声风响那把正在空中盘旋不已的古剑猛然便朝行进中的赵无尘疾砍而去! “轰——” 一阵金石相击声东岩壁上石粉四溅——再去看时却是那剑飞偏了两寸只击中千鸟崖冷泉岩壁。 “可惜!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还有些手生!” 这边醒言惋惜那边赵无尘却是惊得一身冷汗: “哎呀!看来这厮飞剑法术也不是一味唬弄人!” 吃得这一惊赵无尘再也顾不得继续走那台步赶紧出蓄势多时的拿手绝技: “蚀骨风”! 他这法术厉害之处在于施展时并不似其他风系法术那样吹尘扬叶有迹可循。虽然声势没那些飞砂走石的法术惊人但威力却不遑多让;还未等敌手察觉已在无声无息间将一股风邪暗劲悄悄送入敌人体内暗中侵蚀其筋骨神元让中术之人痛不欲生。 这蚀骨风之术正是上清宫为数不多的几种风毒法术。赵无尘这番选用此术正是要在不动声色间让醒言在床上躺上两三月不能理事然后…… 赵无尘这算盘虽然打得阴险但委实筹划得不错。只可惜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冥冥中自有报应他今日实在是太小看眼前这个市井小民了。与往日所有争斗不同这一次心思缜密的赵无尘对敌手实力的判断产生了致命偏差。特别是他不知道他眼前这位面容清朗的少年对手竟是刚刚从血溅火燎的生死杀场中归来。 再说赵无尘激出这道极少落空的“蚀骨风”之后千鸟崖上的空明之中便有一道看不见的暗流直朝醒言汹涌波动而去—— 就在这道暗流准确涌上毫不之情的少年躯体时却忽被那层不住流转的光华给生生挡住。刹那间波焰交接处光焰大盛;原本平滑流动的光华立时在那处激起细密的光波浪簇。 一种动荡后赵无尘近年来已很少失手的拿手法术已被消弭得无影无踪。而此时还是一无所知的少年正奇怪那厮为何只管挤眉弄眼就是不出手——他却不知刚刚自己这层“大光明盾”已替他挡下赵无尘无比凶狠的一击! 这一切也只是生在片刻之间。正在赵无尘奇怪、张醒言懵懂时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喝叱: “休伤我哥哥!” 说话人正是琼肜。虽然她一直不理解堂主哥哥和这人在说什么但现在双方动起手来她便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这人是坏人! 还没等她来得及动手帮忙却见一道暗青色的风气已如利箭般射向哥哥。当下小琼肜又惊又怒立即便让头上两只雀簪显现原形驱动着射向那位正在等待敌人倒下的赵无尘。 “哎呀!” 利刃及身之际这赵无尘也是好生了得;恍惚间他只觉一股火气扑面而来心知不妙赶紧将头一低避过神刃锋芒—— 头颅暂留颈上只是那头上所挽道髻却未曾逃过;只听“嘶啦”一声连巾带已被削去半边。顿时满头丝披散下来遮住了他整个颜面。 空气中正传来一阵头毛烧烫的焦臭味! “?!” 透过盖住脸面的头赵无尘依稀看见空中那对飞舞的朱雀神刃。猛然间这位一心寻衅的上清门徒却一时如遭雷殛怔立在那儿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醒言却不管这许多内情;见赵无尘吃了亏又怎肯放过这机会赶紧欺身向前飞起一脚便将这似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无耻之徒给一脚重重踹落山去! 几乎是同一刹那只听轰隆一声醒言那把古剑已是猛然斩下正击在离赵无尘原先站立处约三四寸处。 这次倒不是醒言失了准头而只是他临时起念生生将剑偏在一旁。百忙中少年忽然记起这厮虽然可恶但还够不上伤他性命;现在若真杀了他恐怕也是麻烦无穷。 经得这次揭阳剿匪之行醒言已明白这世上确实有不少该杀之人。只是方才这人眼下还不是。 现在这千鸟崖上又只剩下清一色的四海堂门人。寇雪宜仍是怔怔呆呆似乎还没从刚才那一连串事情中清醒过来。醒言则和琼肜一道趴在袖云亭的栏杆上朝下看: 只见刚被踢落的赵无尘现在正像只滚地葫芦在灌木丛生碎石遍布的千鸟崖南坡一路滚下山去。 赵无尘一路翻滚醒言琼肜二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由近及远的转动直到这厮撞上一棵木性坚硬的灌木才堪堪将下滚之势阻住。这时再从从这高崖上望去赵无尘差不多已成了一颗铜钱般大的黑点。 两人就这样一直朝下望着醒言不动琼肜也不动。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个黑点终于有了响动似乎正在挣扎着爬起然后在原地略停了一阵便开始慢慢朝旁边移去。 “呼~算他命大!” 醒言松了一口气;瞧山下黑点蜗牛般的移动度估计赵无尘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呼~” 却是小琼肜也学样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脸问道: “哥哥那坏蛋做了什么坏事呀?” “那坏蛋轻薄你雪宜姊。” “这样啊!” 小丫头恍然大悟。不过马上又有些迟疑: “那、哥哥不也是轻薄过吗?” “这……轻薄也分好的轻薄、坏的轻薄。那家伙是坏的轻薄。” 少年只想早些结束这话题。 “哦原来这样。真坏!” 沉默了一会儿只见这小丫头又带着几分担心的说道: “那等琼肜长大哥哥可一定要记得好的轻薄我哦!” “……” “琼肜!我们不要只顾聊天还是先扶你雪宜姐姐进屋歇息。” “噢~” 小丫头应了一声却偷偷朝山下赵无尘挪去的方向瞅了几眼。瞧她那眼眸乱转的模样不知这鬼灵精怪的小女娃儿又在打什么古怪主意。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1t;/a>&1t;br> 第五章 泪凝幽梦,与谁托付花盟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俚语 “快哉快哉!这等无耻之徒正当一脚踹落。看他以后还敢来我堂中聒噪!” “只不知这杀才也算是道门弟子却为何如此龌龊?” 大呼痛快之余醒言不免有些疑惑。这赵无尘好歹也算华飘尘好友又得黄苒赏识若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说法这厮又怎能说出刚才那般不堪的秽语。 其实少年有所不知。这世上有一等人徒有一副锦绣皮囊本质却是腐坏。这种人若遇他敬赏之辈不自觉就收起猥琐心思摆出一副风流模样与诸人一起谈风弄月往来唱和颇似人模人样。但一待遇上他藐视之人则又自动换上另一副嘴脸。 赵无尘正是这样的势利小人。这厮原是揭阳地界的世家大族据说祖上还是湮灭已久的南越国王亲贵胄倚仗这样身世原本对醒言就已是万般不屑不太当人看又何况是现在身为妖精异类的寇雪宜?难免就愈加放肆只把她看成一件低贱货物。 只可惜这次赵无尘却想差了念头。也合该这小子倒霉他这次招惹的这位顶着虚职的张堂主别看年纪小却是知书达理又经得饶州城市井烟尘中多年磨练本就不是什么纯良善主;再加上刚刚从一场血火厮杀中归来生死战阵都见过还惧他这点小场面?现在触他霉头焉能不败! 当然醒言却一时想不到这许多情由心下恨恨之余也只当那厮是鬼迷心窍吃错了药。既然眼见龌龊之徒已被踹落崖下便不再管他只笑吟吟跟琼肜说道: “妹妹啊坏人已经打跑咱还是先扶你雪宜姊进屋歇息。” “嗯。” 还在栏杆上恋恋不舍朝下张望的小丫头听哥哥招呼便干脆利落的一声应答跳起来跟在他身后去扶那位如遭霜凌的雪宜姐姐。 刚一左一右扶着寇雪宜走出几步醒言却似又想到什么便说道: “琼肜啊现在坏人多你还是先留在屋外看看有没有坏人再来。有人来就叫我。” “嗯好!” 这个吩咐正中琼肜下怀立即松开小手一蹦一跳奔到袖云亭边继续观看山下那个黑点像蜗牛般缓慢移挪。 略扶着雪宜香肩醒言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进四海堂正屋之中。这时寇姑娘脸上犹带泪痕浑身微微颤抖显见内心颇不平静。 将她扶入屋中醒言便顺手带上门扉。不过稍一迟疑之后又反手将木门拉开。现在这四海石屋门户洞开从外向内固然一览无余从里朝外也很容易能看到屋外动静。 就在少年将门扉打开之后这屋内情势已是风云突变: 刚刚还一脸嘻笑的少年突然间就变了神色“仓啷”一声那把原本应在鞘中的铁剑已然紧倚在女子雪白的颈头。 “说!你倒底是何人来我四海堂又有何居心!” 神色凝重的少年低沉而果决的喝道。 这一番风云变幻那寇雪宜却如同早已料到一般;要害处冰冷的剑锋正咬合着雪嫩的肌肤但却丝毫没能让她害怕。只听寇雪宜语气平淡的说道: “恩主莫着忙。雪宜这几日正是等着此时。” “不错那赵无尘虽然无耻但他说得没错我寇雪宜确实不是人而只是山野中一个卑微的草木妖灵。” 说到此处秀眸微举却见眼前之人神色并未有任何异样仍是沉默如水。于是又继续说道: “在眼前这方圆五百里的洞天中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冰峰其上冰雪亘古不化。冰峰最顶处的冰岩雪崖便是雪宜的家。” “我来到世间第一眼便是看到一片雪色明透的冰壁然后现自己正飞舞在一株美丽的花树间。”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花树你们叫她‘梅花’。” 此时寇雪宜面前唯一的听众已是双目瞑闭似乎已经睡着。只有那把古剑仍然一丝不苟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现自己慢慢长大也飞得更远。但我始终都不敢离开那棵终年开着淡黄花朵的梅树。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一道霹雳从比冰峰还要高的天上朝我打来。还没等我知道生什么事就看到身边那棵一直陪着自己的花树已经变成了一阵纷纷扬扬的粉末。” “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心痛。便飞得更远。然后就遇上一条也会说话的大蛇很凶狠的说我要认他做大哥否则就要吃掉我。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吃掉不过还是听了他的话。” “大哥知道很多我从没听说过的事包括那道毁了我树家的雷霆。他说那是我们妖怪修行第一个五百年注定要遇上的雷劫。” “他说你很幸运有人替你挡了天劫。” 说到这儿女孩儿原本冷漠宁静的脸上悄悄滚落一滴晶莹的水珠。闭目听讲的少年虽然没看到这抹泪光但听到“大蛇”两字时眉角忽的跳了跳。 稍微停了停雪宜继续往下叙说语气仍是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大哥对我很好可是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任性。有一天我听说这山里有同样修行的人类出过不少飞升的仙人可能知道能躲过天劫的办法。又听说他们会一种神奇的图画能够把前面修行人积累的有用东西记下来传给后辈——于是我就去跟大哥说想学他们的‘道’;却被大哥骂了一顿。” “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对妖很凶见了就要杀掉。但我有个坏脾气想过一件事就总是忘不掉。于是又过了好多年想了很久后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学道的好办法。于是又去找大哥。这次大哥没骂我却一连好多天没理我。然后有一天他跟我说好吧不过我们要等。” “等了很多年我们等到了等到一位在山中‘人’里身份很高但年纪很小本事也应该不大的张堂主。” “后来后来……” 说到此处一直语调平静的女子却再也说不下去。一双眼眸中蓄积已久的泪水霎时间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浸湿了整个清冷娇柔的面容。 “哦——” 一直不动声色的少年终于睁开了眼眸。此时他手中的长剑已从鹅羽般的粉颈间悄悄滑落。 看着眼前泪水肆溢却又无声无息的悲恸女子醒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寇姑娘你不必往下说了。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泄露了身份却为何不逃?还要忍受这许多天秽语污言?” 听得问询寇雪宜又抽泣一阵才渐渐止住悲声语带哽咽的回道: “我……我虽是妖怪却也不是全无心肝。” “在千鸟崖上这么多天我一直以异心对堂主堂主却以真心对我。那次对群兽讲经又知道堂主对我们这些……我又如何能连累堂主一逃了之?” “在上清宫这些时日也知道窝藏妖物是何等大罪。这次身份败露又不能答应那人无耻要求雪宜只好守在堂中等堂主回来落。无论是一剑将我杀却还是绑到掌门那块儿说明情由想必他们都不会为难堂主……” 说到这儿这原本一脸凄然的女子突地决然说道: “既然堂主已知内情那就请快快动手吧!” “……也好。” 答过一句这张堂主却未急着举剑只是又接着淡淡问道: “对了雪宜你记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说你愿为奴为婢、什么事都听我?” “不错自然说过。” “那你忍受这几日苦楚是不是就为等我回来不让我难堪?” “是……” 一心赴死的女子见眼前之人不来动手只管问话不知他倒底是何用意答话间便有些迟疑起来。只听这少年堂主继续说道: “嗯那寇姑娘你便听好” “方才你也听得明白我已跟那无耻之徒说过你那什么藤萝缚人的法术正是跟我学得。” “希望寇姑娘能继续帮我圆谎不让我难堪!” “……” 这时节少女展眼望去却看见眼前这原本一脸凝重之人现在却换上往日熟悉的笑容——这抹略带了些促狭的笑意看在寇雪宜眼中却如同三月春阳般灿烂温暖。 “呜呜……” 目睹这片明亮的笑容纵使心中再有千言万语却也一时都说不出口;落寞花靥上原已云收雨霁的珠泪现在又滂沱而出直哭得如同雨打花枝一般。这一场雪雨花泪后人曾咏“泣梅词”以纪之曰: “淡梦如烟淡烟如梦将散欲消还聚。恐他惆怅夜夜丁宁费尽冷言温语。 辛苦玉骨冰肌雪后霜前有心无绪。叹幽香自惜东风来聘未曾轻许。 原不爱桂子秋凉牡丹春暖辜负张郎佳语。苔情自绕竹意相遮暂躲骄云浪雨。 一片芳魂可怜化作殷勤断肠神女。正徘徊好处斜月又来催去……” 眼见这位梅花仙子哭得香肩颤动、花雨凌乱少年禁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面上恣溢的泪华…… “哎呀~” 正在这情景交融之时一声脆嫩的叫声蓦然在两人耳旁响起。转脸看去却原来是那位一直在外面看山景的小女娃儿。这个循哭声而来的小丫头正嘟着嘴儿仰着小脸埋怨道: “哥哥啊你又要轻薄雪宜姊么?却不记得叫琼肜一起来看!” 正是: 但吟新月当今事愿与梅花结后缘。 第六章 云房启户,坐看烟月氤氲 醉花宜昼袭其光也;醉雪宜夜清其思也。 ——佚名 “琼肜我在替你雪宜姊擦眼泪呢。” 刚抹到一半儿的少年讪讪收回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那寇雪宜也慌忙止住哭泣自袖中扯出一条绢帕抹拭泪痕。 “你看你雪宜姊这些天很想念我们又受了坏人欺负所以很伤心。我们先出去吧让她好好静静。” “噢~这样啊!雪宜姊你放心我替你好好报仇!” 被醒言拉往门外时小丫头还不忘回头安慰一声。 “咦?这么会儿功夫就不见了?那厮倒腿快!” 原是醒言蹭到袖云亭栏杆边往下看却现先前还在山下辛苦挪动的赵无尘现在已完全不见踪迹。 “唔如此甚好。若是真断送了那厮性命倒实在是后患无穷啊。嗯幸好他没事……” 感叹一句转脸问旁边小女娃: “琼肜你刚才一直在这儿可曾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 听了哥哥刚才的感慨琼肜却似乎有些迟疑略顿了顿才眨眨眼睛回答道: “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是吗?” 醒言也是随便问问便没再说话。略吹了会儿山风静了静心绪便跟旁边女孩儿说道: “我去看看你雪宜姊好些了没。你一起去吗?” “……哥哥你先去吧琼肜今天觉得山景特别好看就想再看一会儿!” “哦?那就好好看吧。我先过去了。” 说着醒言便撇下小女娃儿径自回屋去了。 过不得半个多时辰黄昏便降临在夏日的罗浮山。西边的云天上鲜色的红霞灿若锦缎绚烂斑斓的火烧云铺遍大半个天宇映得这抱霞峰上的千鸟崖也如同施展开少年的旭耀煊华诀。 这时候寇雪宜已经恢复了往日情态开始炊煮起晚食来。琼肜今天也特别乖没再缠着她哥哥玩耍而是自告奋勇的去帮雪宜姊伺弄锅灶。插不上手的张堂主便只好在石坪上林木边来回溜达消磨饭前的时光。 别看他现在沐浴一身霞光悠哉游哉的来回闲逛浑似没事人一般但他内心里现在却着实不能平静。尤其是一想到刚才雪宜跟他说的话少年便觉得头皮一阵凉: “原没想到自个儿身边竟一直待着位时刻想要自己性命之人!” 原来雪宜方才告诉他自从当初救她那一刻起她便暗自决定要忍辱负重等学到上清宫真正的道法再亲手将仇人杀掉—— “只是” 听到这词儿当时正转身欲逃的少年才暂安下心来听她继续叙说: “只是那晚听到你召引群兽听经说出那一番肺腑话儿我就……我就心如刀绞。” “那一刻我已知道这大哥的仇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报不了……” “我是不是个很怀的妖怪?” 说到这处一直俛似呓语般说话的女子便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望着醒言。 “当然不是!” 看着寇雪宜迷蒙的泪眼中竟隐隐闪现出几分绝望的神色醒言在暗暗心惊之余回答自然如斩钉截铁般干脆。虽然死者已矣再多议论未免有些不敬;但现下却不能让生者再去重蹈死路。为解开雪宜心结醒言又不得不略略回述了一下当时无奈情状并小心着措辞委婉的告诉眼前这位梅花仙灵: 这人间的门派最重颜面尤其是上清宫这样的名门大派。虽然自己不才但好歹也是上清宫中一位正职堂主;若是那次死于非命则无论是她还是她大哥都绝逃不过上清宫雷霆般的反击报复。 为了说明这一点醒言告诉她若不是生今天这事便连赵无尘这等龌龊之徒若知自己门中堂主被杀也一定会铁了心为之报仇。 而这一点她那位蛇大哥不可能不知道。 听到这里清柔的女子神情复杂的微微点了点头。毕竟为了混入人间教派她也曾花好多年仔细观察过这些世况俗情。这道理连她都懂。 而对醒言来说在闲逛中回想起刚才这番交谈便不免又想起那次遇险情景。与雪宜之前的话一相印证他却有些疑惑: “为何她大哥会中途变卦?却要真的对我下口。莫非他不知杀我之后的后果?这不可能。” “对了当时恍惚间似乎他盯着我瞧了一阵然后才凶性大。呃?!” “难得我这脸长得如此凄惨便连那妖灵都忍不住要除之而后快?” 清俊的少年苦笑一声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脸。 正踱步间忽觉脚下踢到一物。低头看去现原来是一块沾着些枯花败叶的泥土。再细细一打量却现这块泥巴正是自己先前用来演示法术的花土。只是记忆中那样美丽绚烂的生气蓬勃现在已荡然无存;黄花碧草现已是黯然蔫枯。 “唉还真是花开‘顷刻’。” 瞧着花草那破败模样醒言不禁生出些感叹。 蓦的他似是心中一动原本准备迈向前去的步伐忽又停了下来: “不对按理说这花草的生机不应该如此短暂。” 在少年眼中似乎地上这蓬平淡无奇的枯花败草正想跟他说些什么。 看来在他悟得的那“负之混沌”为万物生机之源的义理外天地间还应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冥冥中左右着一切生灵的孕育生化。 “是什么呢?” 一朵凋零的野花竟让少年陷入许久不曾有过的苦思。 “罢了!今日已生这么多事我还是先歇着等以后有了闲情再琢磨!” 思摸了一阵没甚头绪也就不再多想。 “不知晚饭还要多久才好……” 这时醒言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身后四海堂石居侧屋中“咳咳”之声大作。转眼望去却看到充作厨房的石屋中正有一股浓烟从门窗中一阵猛冒然后便见两个女孩儿一路咳嗽着跳了出来。 “呀!是不是走水了?” 醒言见状大骇赶紧截住那个正嗒着舌头不住喘气儿的小丫头问她是不是屋中失火。 “咳咳!是走水了——咳咳我只想帮雪宜姊烧火又嫌火不够旺就、就放了把火。又太旺了就泼了些水。咳咳、待不住就出来了!” “原来如此!” 听琼肜一番描摹石屋主人顿时放下心来。 “呼呼~又活过来了!哥哥你不要担心我再去刮一阵风保管这些烟马上跑掉!” 自觉闯了祸的小丫头决心将功补过。 “别别!” 醒言赶紧将冲动的小丫头从后一把拉住。 “琼肜啊刮风能刮跑的可不止是烟!咱还是等烟自己散了吧不着急。” “那哥哥不饿吗?” “……不饿。你看——” 少年将脸略朝晚霞方向侧了侧映照出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来。 “嗯!那好吧。嘻嘻~” 张堂主剿匪凯旋归来的第一天就在这场混乱不堪的烟火中临近结束。 “唉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少年满足的叹息一声躺倒床上准备安歇。 今日正是七月十二。如果说头几天弯月如弓那今晚的月亮便已是拉满了弓弦。皎洁的月辉正透过木格窗棱洒在少年身上。 月夜如此静谧但少年却一时睡不着。蓦的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醒言突地翻身下床。“吱呀”一声推开门扉轻手轻脚的走过铺满月色的石坪便来到一间小屋的门前。 “哒、哒” 在门扉上轻轻敲了两下少年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寇姑娘你睡了么?” 屋内沉默片刻便听得一个女声也是低低的回道: “堂主我睡了。” “……” 少年默然在屋外徘徊了两圈儿又忍不住折返回来隔着门说道: “雪宜我有件很急的事儿只想今晚就跟你说。” “……” 这次轮到屋里沉默。在经过一阵止水般静谧之后才听得一个声音梦呓样低低说道: “好吧你……进来吧。” “太好了!” 已等得万分焦急的少年如闻大赦顿时松了一口气。只听他说道: “寇姑娘还是麻烦你先起来我们到亭子里说——也好省些灯油钱!” “……” 只听屋内一阵唏唏嗦嗦之声想是那寇姑娘正在穿衣。不多久便听门扉“吱呀”一声响寇雪宜已站在醒言面前。 于是这二人便踏着月色来到袖云亭中由寇雪宜讲解那藤萝缚人之术给醒言听。 原来刚才他躺在床上正准备睡着却突然想起一句话儿顿时就把他给惊出一身冷汗—— 一天忙乱直到此时才记起今日那灵虚掌门曾吩咐过要自己明日上午巳时到飞云顶找他一叙。 这时候醒言心乱如麻浑记不起当时灵虚的脸色。心怀鬼胎的少年便不免联想起今日这事: “莫非这几日赵无尘聒噪之事已传到掌门耳中?明日这趟便是要我与赵无尘对质?” 一想到这儿他便再也睡不着赶紧起来寻雪宜让她跟自己说说那藤萝缚人法儿。 这一番月夜交谈直说到更深露重之时。其时也皓月皎皎当空花阴徐徐满地。 袖云亭斜月清辉中这两人俱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搅醒了琼肜的美梦。 虽然到最后醒言还是没能习得此术但雪宜与那辩说不清的小女娃儿又不同一番问答下来倒让醒言大致明晓其理。若是再加上那一手“花开顷刻”的法门估计明日一番辩驳下来也不是全无致胜之机。 月色西斜时这二人便返回屋中各自安歇。 闲话少叙。第二天上午醒言揣着满腹心思径来到飞云顶澄心堂中。 刚心怀鬼胎的蹩进澄心堂眼光略往里一扫却把醒言给吓了一跳: 原来在厅堂之中除了掌门师尊灵虚子之外崇德殿座灵庭子、紫云殿殿长灵真子、弘法殿副殿长清溟子这四位上清宫高位之人竟一齐在堂中候着他。 看到这阵势张堂主心里只觉一阵虚更来不及细看这堂中是否还有他人。 只不过虽然他心下惶恐但既然来了也就没道理临阵退缩;否则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想到这儿醒言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团团一礼敬道: “四海堂张醒言见过各位尊长!” “醒言咱就等你了!” 灵虚子劈面便是这么一句。还没等少年惊悟过来便听他续道: “今日正有一事要着落到你身上!” “啊?!” “是这样的你四海堂是我上清宫中俗家弟子堂往常偶有俗家弟子入山修习便需你四海堂主多加管饬。” “!” “嗯?张堂主你怎么神色古怪?是不是染了什么病恙?” “呃不是不是其实是刚才一路急赶——咳咳嗯现在好多了请掌门继续说醒言洗耳恭听!” “好那便简短截说。就是今日有一俗家女弟子要来罗浮山中修行一段时日需住到你那处去。” “哦!原来是这事。” 这位俗家弟子堂张堂主原本担着天大心思直到此时才完全放下心来。 略一品味掌门方才的话却觉得有几分疑惑便道: “禀过掌门原来似曾听清柏师叔说过说是若有俗家女弟子上山学道都须暂住到郁秀峰紫云殿灵真师尊处不知这次怎么……” “不错本来确是这样。只不过这次、” 灵虚子正说到这儿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 “原来张堂主真个不记得小女子了~” 仙籁般的声音响过便见灵真子身后转出一人来正笑吟吟望着醒言。 “是你?!” 一睹此人面目少年顿时一阵眩晕一时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2o338target=_b1ank>强烈推荐:《修真魔法师传奇》&1t;/a>&1t;br> 第七章 雨打平湖,涤去几年尘梦 菱透浮萍绿锦波夏莺千啭弄蔷薇。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佚名 忽闻这句笑语盈盈醒言心中诧异赶紧朝这位转出之人望去: 这人有琪花琼蕊之貌、飘烟抱月之腰不正是那位曾与他同蹈鄱阳烟波的少女居盈? 这一次少女正以本貌炫装而出濯濯如春日柳滟滟如水芙蕖真可谓神光离合顿时就让她站立之地成为一处众人不敢逼视的所在。 正在这四海堂主一阵头晕眼花之时忽听那盛装少女启唇说道: “正知堂主多忘事幸亏居盈带得信物来。” 说罢便见她从覆着一圈珍珠缨珞的纤腰间解下一只锦绳系着的小竹杯来递与眼前呆怔之人笑吟吟道: “请堂主勘验好盅上字画可是真迹?” 这只略泛青黄的小竹盅上正刻有扁舟一叶水波几痕远山数抹;那几个朴拙的“饶州留念”不正是自己去年那个夜晚在马蹄山上就着熹微的月光刻成? 目睹这只已略带斑驳的小竹杯霎时间那往日鄱阳湖上的涛声水声、船声浆声似乎一齐都又在耳边回响。 没想到此生竟还能再见到她! 过得这一阵这位乍睹故人的四海堂主已从初时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重又恢复了常态。 摩挲着手中的竹杯醒言这才想起少女刚才的问话便略作端详一番温言答道: “查勘无误;原来你真是居盈!” 将手中竹盅递还少年却也撩起颈中挂着的那枚玉佩含笑问道: “你这枚信物我却也时刻带着。” 见少年回复了正常眉目楚楚如仙的居盈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望着他手上那块晶润的玉佩少女只轻轻吟道: “谅君子之不佩怅永望兮江南……” 见两人如此那灵虚灵庭二人在旁相对一笑。便听灵虚轻咳一声说道: “既然居盈姑娘与张堂主旧曾相识那正好便可住到千鸟崖上也好叙叙离情。” 听掌门说话醒言便完全清醒过来。让居盈住到自己那处自然是求之不得又怎还会有啥疑虑。只是这居盈小丫头怎么又成了上清宫俗家弟子? 听得少年相疑那灵虚便略略解释了一下: “居盈幼时身体孱弱生得一场大疾;幸得师弟灵成相救于是便拜在我上清门下修习炼气清神之法。” “原来如此。” “好那居盈姑娘入住四海堂中你便再无疑议了吧?” “当然醒言求之不得呵~不知掌教师尊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见着澄心堂中这几位道尊都在想必绝不会只为这点小事而来。说不定接踵而至的便是自己与赵无尘对质之事——却听灵虚子说道: “嗯今日召你来便是交待这件事。居盈姑娘身娇体贵你可一定要好好保她安全!” 吩咐这话时这位掌教道尊竟是一脸凝重决不似普通的场面话。 “那是自然!居盈是我旧友我自会全力保她周全。” “那便好。来你收下这个。” 说着便见灵虚返身从身后石案上取来一只黄铜铸就的蟾蜍盒儿递到醒言手上嘱道: “若崖上遇得危难你便按下蟾目我飞云顶便可知道。” “好!” “不过……这只铜盒又如何示警?” 醒言不解问道。旁边居盈看着也甚好奇不知这小小蟾盒又如何能隔山示警。只听灵虚耐心解释道: “醒言你可曾听闻这世上有比肩之兽?古经有云:‘西方有比肩兽焉与邛邛岠虚相比为邛邛岠虚啮甘草;若有难则邛邛岠虚背之而走。其名谓之蹷’。这盒中正是用我上清秘法豢养的蹷平素不虞饮食;邛邛岠虚便在我飞云顶上了。” “原来如此!” 一席话听来醒言觉着颇长见识;只不过见灵虚真人如此郑重竟似是如临大敌醒言倒觉得有些过虑了便跟掌门说道: “其实掌门有所不知我千鸟崖地处幽僻一般也没谁会来搅扰。” 说此话时他心道赵无尘吃了昨日这亏以后应是不敢再来崖上聒噪。却听灵庭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插话道: “张堂主也不可掉以轻心近来罗浮山也不太安稳。昨日我崇德殿中便出得一件怪事:座下弟子赵无尘不知何故竟失踪整夜。初时与他相近弟子也不在意谁知一大早竟现无尘倒在一处泉涧边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已是奄奄一息。看他手足上那几个尖锐牙印。想必应是无尘出去寻幽访胜之时不防遇到山中猛兽——瞧牙印形状似乎还不止一只!” “唉瞧他情形看来不歇上两三月神志是不得清醒了……” “啊?竟有此事!不知是在何处寻得——是不是在我千鸟崖附近?” 问这话时少年脸上流露出自内心的关切之情。 “不是醒言请安心那处泉涧离千鸟崖甚远。不过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这儿那灵庭子又有些奇怪的自语道: “怪哉!罗浮洞天中的山禽走兽大都受了这洞天灵气的陶化应不会这般凶暴——莫非真与那有关……” 刚说到这儿便听灵虚子截住话头道: “师弟今日居盈姑娘旅途疲惫咱就早些让她回千鸟崖上安歇吧。那些冗事咱还是以后再作商议。你们二人便先去吧。不过记得不要去太过偏僻的地方以防被野兽伤着。” 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若有凶兽恶徒来你崖上喧扰你便权宜行事吧。如有必要格毙勿论!” “……谨遵掌门之言。” 醒言便不再多言领着居盈退出澄心堂外径返千鸟崖而去。身后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句话语;听那声音正是为人方正的清溟在争辩: “掌门师尊既然山中甚不平静不如还让居盈姑娘住入灵真师姑紫云殿中……” “不行!” 斩钉截铁般的回答正从灵虚灵庭口中不约而同说出! 醒言与居盈两人现在正一前一后走在盘曲的石径上。分别这么久现在终于又再次相逢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往日未曾相见时存下的千言万语此刻却都似堵在了心头。 过得一阵醒言觉得这样的静默好生尴尬思摸了一下便略略放慢脚步跟身旁的女孩儿说道: “居盈怎么不见你带衣服包裹来?” “醒言你终于肯开口了么?” 一直不好意思先开口的少女喜滋滋的说道 “居盈现在是你堂中弟子这一应开销当然要由你负责!听掌门伯伯说你最近从官府那儿得了不少金银——你可不许跟我省钱哦~” “呵呵!那是当然。只不过” 看着身旁少女身上那套华光隐现的雪色裙裳醒言却变得有些迟疑: “即使俺再不吝惜钱财可咱这山脚下传罗县城中无论如何也没你这等华贵裙服卖……” “堂主你放心只要你堂中其他女子穿得我便穿得。” “呵~原来你都打听清楚啦……” 这话题一开两人便都抛去了原先的拘谨似乎重又回复去年那几日相聚的光景。往日那一幕幕似乎又从心底泛起重又鲜活在自己眼前。轻言笑语之间彷佛又闻到一丝熟悉的水气微腥…… “居盈现在还早堂中应该还没备下饭来;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保管你喜欢。” “好啊!” “只是那地方有些远。” “放心吧我能行得。不过……刚才师尊们不是说不要去太过幽僻的地方么?” “哈哈!” 此时醒言大致已想通内情便哈哈一笑道: “居盈你放心吧有我张大堂主在自然是百无禁忌!” “那便好!” 居盈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少年。 于是大约半晌之后这两人便身处在那处莲荡之中。 一叶竹筏载着两人悠悠荡荡在满湖碧荷之间。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铺满大半个湖面的清碧荷叶间朵朵娇艳的荷花高擎水上多与人面相齐。少女侧蜷在筏后少年跪坐在筏头攀着两旁的荷茎菱叶让竹筏在满湖青碧中画出一条曲曲折折的水路。 此时天光大好四围里晴峦染翠正是一派出尘景象。望着一湖花色闻着满鼻荷香居盈忍不住赞道: “真美啊~” 这一声普通的赞叹现在却有些异样——也不知怎的有这少年在前居盈这句赞叹竟带了些不常有的娇声。少女忽觉出这点生怕醒言觉便不觉面上有些羞红;两朵红粉正可与旁边盛开的菡萏媲美。 不过娇羞的少女却是多虑了。筏头的少年一时又怎听得出这其中的区别。在他耳中一样都是天籁清音。 听得赞美他便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娇娜的面容笑道: “其实我也觉着眼前的山水真比平时多了些韵致。” “为什么呀?” “因为它们今日也借得些美人丰韵吧。” 少女闻言轻啐一口——不禁又回想起当日鄱阳湖畔这少年的轻薄话儿;看来相隔几近一年却还似当年那般惫懒。 醒言却不知少女心中这许多想法;刚才一转眼恰又瞥到少女腰间系着的那只小竹盅便咂咂嘴叹道: “可惜现在没酒否则正可浮觞曲水岂不更是快活!” 说到这儿忽又想起什么便跟身后的少女夸耀道: “居盈你可知道去年秋天你曾在我家喝过的松果儿酒后来都惊动了皇上!现在我们饶州城郊的松果子酒都成了州府贡品了!” 说话间正是一脸的得色。 少女见状只微微一笑道: “是么?” “当然不骗你!对了居盈你觉不觉着现在日头有些烈了?” 日近正中阳光便愈觉炽烈醒言生怕晒伤了身后这位娇柔的少女。 在醒言面前居盈也不甚拘束听他相问便答道: “是有些晒人。” “哈如此正好!” “咦?” 少女不明他为何突然兴高采烈。 “这样天气正好可以给你看看我学过的一样法术!” 不知怎的在居盈面前醒言不自觉便有些夸强好胜之心。于是便见他取下不离身畔的神雪玉笛开始吹奏起那充满着云情雨意的仙曲来。一时间清润悠扬的笛声在一湖青碧中悠悠的响起。 只不过虽然笛曲好听这法术展示却有些偏了本意。原本醒言只想引来些乌云遮蔽这头顶的日头却不知是未能随心所欲控制火候又或是心情紧张挥失常过不多时自这莲荡上方聚起的淡墨云阵中竟纷纷纭纭下起一场烟雨来。 这阵雨丝如烟如雾染湿了满池的浅翠娇青;大些的雨珠跳荡在荷叶湖面上一时间满湖都是雨打莲荷之声。这对重新邂逅的小儿女正是那: 依然水枕风船重向烟波寻旧梦; 何必淡妆浓抹一空色相见天真。 见自己法术失常淋湿了少女醒言大为尴尬。正想道歉却见居盈见着满湖烟雨竟似是更加高兴。见雨雾齐来忙折下两朵阔大的荷叶一朵递与少年一朵顶在自己头上。婆娑顶着荷笠还对他盈盈一笑似是颇有些惊讶赞许。 移时这湖上飘飞的烟雨正将二人身上衣裳染透于是少女便显现出少年从未见过的娇曲玲珑。一时间这位素来胆大包天的少年却只敢怔怔盯着少女的俏靥眼光再不敢往别处流动…… 就在这二人神思缥缈之时却已是云收雨霁四围里山色如黛翠树欲流。东天外正挂着一道淡彩的霓虹。正是: 飘然凤雀出樊笼醉受遥香淡淡风;且作蝉栖深柳外愿为鱼跃翠茎东。 浮天竹盏三千碧映水宫衣十万红。涤尽几年尘上梦君心应似藕玲珑。 第八章 凭栏看剑,窥见身外之身 待得云销雨霁醒言居盈二人便穿过层层叠叠的莲叶将竹筏划回岸边。上得岸来又坐在湖边青石上晒得一阵衣物少年便取过石上那只铜蟾盒儿和少女一起回转千鸟崖。 经得这场烟雨的洗沐现在这眼前的山景正显得格外的清明通透。瓦蓝瓦蓝的天空看在眼中都觉得有些晃眼。 归途中醒言在石径旁边斜坡上又见到那位醉心寻宝的同门弟子田仁宝。 见得熟人醒言便侧身朝坡下打了一身招呼。听得上面有人喊自己名字田仁宝也在百忙中抬起头来仰脸答道: “好啊!哦原来是张……” 话才听他说到一半却冷不丁瞧见这位同门突变得目瞪口呆那张圆胖脸上正呈现出忘乎所以的神色。一瞧这模样醒言暗叫不好赶紧出言提醒道: “田兄小心脚下!” ——却已是迟了;话音未落那位攀在半山坡的上清弟子早已滚成一只圆团葫芦眨眼间便落到山脚之下! 不过幸运的是这处山坡并不陡峭田仁宝所攀之处离山脚也不远因此这番意外才没酿成两天内第二桩落山惨剧。只见那位落山道友只在山坡底只稍略停了一下便爬起来舒展开手脚朝山上这边遥遥致意—— 看起来这位仁宝道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意外。 回到千鸟崖上居盈很快便与四海堂其他两位成员打成一片。 刚开始见到这位陌生的姐姐琼肜居然还有些怯怯的不怎么敢与她说话只在居盈不注意她时才偷偷的扑闪着眼睛打量这位仙女般的新姐姐。 只不过小女娃这样的认生只持续到午饭后。吃过午饭这小小少女便已经“居盈姐姐”、“居盈姐姐”的叫开。四海堂堂主才来得及略略介绍过一遍这三位女子小女子便已经凑到一块开始无比融洽的聊起天来。 见她们这么快就变得如此熟稔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醒言倒颇有些吃惊。等在旁边悄悄逡巡两圈儿才渐渐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虽然居盈与雪宜、琼肜之前并不相识但她们都有个共同话题那便是闲聊她们都相识的张大堂主其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听着四海堂清凉石屋中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这位正在袖云亭中经籍的少年心底都有些动摇起来。他忖道: “难道、我以前那些事儿真有这么多可笑?” 或娇柔、或明媚的轻言巧笑不时顺风传来便让这位张堂主午后清修的效率大为降低。 也许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得一阵才能习惯吧。 待日头微微西斜阳光不那么燠烈醒言便带着琼肜或者说琼肜缠着醒言两人下得罗浮山去传罗县城中给四海堂女弟子们采买饰品衣物。居盈有心一同前去但少年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她待在堂中歇息。 居盈来到千鸟崖之后白天一般都到郁秀峰紫云殿中跟灵真子修习养气清神之术。若得空闲她便代替醒言来教授雪宜、琼肜习文练字。 通过几天的观察看来这居盈丫头的父母跟罗浮山诸位道长确有些交情。这不上清宫一般弟子都带不回寝处的道法典籍居盈竟都能借回。 这些典籍醒言先参详一番然后便讲解给琼肜雪宜听。在这两位四海堂主直属弟子中虽然琼肜对法术修习一向是无可无不可但对于寇雪宜来说居盈带回的这每一册道家法典都显得格外的珍贵。 由于自己堂中这两位女弟子来历都有些骇人听闻醒言在介绍给居盈听时难免便语焉不详多有含糊之处。因而现在见着这位清灵雅淡的寇姑娘如此好学居盈惊讶之余心下倒颇为敬佩。 而居盈本身的有些行为却也让醒言大感奇怪。这位显然出自富贵之家的居盈小姐竟对雪宜惯常做的各种琐碎活儿分外感兴趣。于是醒言便常见这两个女娃或在东崖冷泉边或在侧屋锅灶间兴致盎然的交流着洗衣做饭的心得体会。 虽然有些惊讶但当时女子做这些事儿也算是天经地义;过得一阵醒言也就见怪不怪。 在居盈初来千鸟崖时这位四海堂张堂主还曾想借机整顿一下堂中的辈分次序。或按入门先后或按年龄大小总要分出个大弟子二弟子来平日也好招呼省得姐姐妹妹的乱叫——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家子呢! 很可惜他这番苦心说出来后竟没人能够理解: 雪宜谦卑的说自己只是奴婢;琼肜嚷着只要做哥哥的妹妹;居盈则是一脸笑意虽然赏心悦目、明媚如兰但显然也不甚积极。 于是张堂主试图建立堂中新秩序的愿望在多方阻力面前终于化作了泡影。 略过这千鸟崖上的悠闲岁月不提再说某一处水光涵澹的所在。 一株玉雕般的花树下正有一位姿容袅娜的少女以手支颐坐在一爿青石上静静的出神。 少女头顶的树冠上正开满玉色的花朵。每枚花瓣晶润秀长;偶一飘落坠地琅然有声。花树枝桠间正翩翩游动着数尾满身银辉的游鱼。 “灵漪我儿怎么又在呆?” 说话的正是位宫装丽人正由远及近朝花树下遐思翩翩的少女飘然而来。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 直到丽人问了第二句少女才从缥缈的神思中恍然惊醒过来。 “是不是又在想那位饶州城的吹笛小子?” “没没有。” 少女习惯性的回答。略停了一停才想明白母亲说话的涵义不禁玉面生红急促嗔道: “那个傻小子、又懵懂、又惫懒我才不会想他呢!” “真的?” 女儿这矢口否认的急切语气真正是不打自招。看着一向娇纵无忌的女儿现在脸上竟飞起两朵红云直看得这位宫装丽人暗暗心惊。便笑道: “不是便好。灵漪你也是聪明孩子要知道那位醒言公子和我们可不是一类人。正所谓人神相隔如阻渊薮……” “哎呀娘你说到哪儿去啦!不听不听不听~”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少女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早被娘亲看出了心事;羞急之际便又回复了往日娇蛮本色扑到娘亲怀里跟她撒娇。 “我、我去找爷爷说话!” 正把螓摇得似拨浪鼓的少女忽的眼睛一亮便从母亲怀中挣脱转身竟飘飘而去。 “这孩子已晓得怀着心事了。嗯有空也得替她留意一下了。” 瞧着孩儿迤逦而去的婀娜背影这宫装丽人忍不住喟叹一句: “真是养儿一千岁常忧九百九……” 再说罗浮山上那位张醒言浑不知因为自己在数千里外已引起一小场温馨的家庭风波。剿匪战事凯旋归来居盈又奇迹般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少年堂主正是心情大好。每日里不是读道经便是习法术这日子正是过得惬意非常。 有了火云山战事的教训每晚时张堂主都会在袖云亭中行“炼神化虚”之法将充盈于罗浮洞天的仙灵之气炼化成自己的太华道力。 约摸在回崖后第四天这一晚正是月满如盘。银色的月轮高高悬在罗浮山万里云天上。在崖前赏了一会儿月几位女孩儿便进屋去探讨女红;醒言则留在袖云亭中开始一天中最后的例行功课。 值此月半之时醒言那把怪剑自然也是陪在他身旁一起呼吸这月夜洞天中灵妙的天地元气。一番炼神化虚之后少年又手握古剑开始修习起“驭剑诀”的感应之术来。 月光笼罩下的罗浮洞天正显得无比的安详宁谧。千鸟崖上氤氲的雾气正悄悄沾湿了少年的襟衣。 在这样静谧宁和的山中月夜里这位手握古剑的少年竟倚在栏杆上渐渐睡去…… “我这是到了哪里?” 昏昏欲睡的少年忽然觉自己已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 这所在是如此的奇异。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没有下;整个人都似乎飘荡在无穷无尽的黑色夜空中手足都无所凭依。 少年不知生何事见着这古怪诡异的境地心下竟生出一丝害怕来。 正在六神无主之时忽听得身旁一声轻盈的浅笑;蓦然转眼看去似乎正有一个少女从旁边一闪而过。 “等等我!” 少年浑不及思考便飘飞着追了上去。方才这飘然而去的少女似居盈似灵漪似琼肜又似雪宜。或者又都不似。但少年却没有细想是谁只觉得这少女自己是如此的熟悉。 只是这四处无所凭依任凭自己奋然力却只是飞不快。焦急中只听那浅笑在前却始终追她不及。 正在苦恼间忽听得“砉”然一声就如黑色布幕被撕开一处身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猛然变得明朗起来。 “呜嘿……” 转眼间便觉自己已在一处混乱不堪的战场中。身旁晃动的尽是光怪6离的人身兽影;耳中听到的尽是稀奇古怪的狂呼乱叫。 “我又来到火云山么?” 正在心中奇怪时却看到自己已变成一支硕大无朋的奇异兵刃从万里云涛中破空而来朝这些纠缠厮杀在一起的怪人怪兽扫荡而去。 须臾间昏暗的天地已是玉宇澄清;满天的星斗灿若少女的眼眸;清朗的日月东升西落不断交错。转眼一瞬似乎便已过了万年。恍惚间彷佛曾有一只软壳的小蟹悄悄爬过自己冰冷的身躯留下几滴咸涩的水迹;又似有一只雄俊的云鹰曾在自己身旁呼啸飞过。 在这刹那千年中似乎曾有四季颠倒之时;旁眼看到“自己”这把剑刃愤然飞起一点流光与那北斗天罡六星争斗;然后便化为北斗第七星处在杓头第一位引领群星指东为春指南为夏指西为秋指北为冬。 似乎又曾有痛苦憎恶之时;于是飞出千万条蛟龙汹波蔽日水浪横空6地汪洋一白千里。恍惚间似有千万人在向自己祷告;又有千万人在一人带领下围堵疏导努力想将恣肆的洪水东引入海。极力想看清那人面目却只是一片模糊。 挣扎展目间却现滔天的洪水突然间反扑过来正要将自己吞噬湮没…… 转眼就要灭顶却在此时猛然惊寤。 睁开惊恐的双目却现自己只是在高崖上的石亭中。微展惺忪的睡眼却觉银洁的月华已经悄然逝去;一缕鲜红的晨光正穿透东天外万里的云涛映照在怀中那把苍然的古剑上。 “呃?” 蓦然间正揉着朦胧睡眼的少年却突然觉似有什么异样—— 睁大双目便看到眼前那朵明烂的阳光正照亮黝色剑身上两个古朴的篆字: “封神”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1_id=42289target=_b1ank>好书推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1t;/a>&1t;br> 第九章 笔阵生云,遮却色身幻影 惺忪的睡眼犹未适应熹微的晨光;阳光灿耀的二字正据满少年整个的视野。 “封神?” 醒言揉了揉双眼再往四处瞅瞅终于确认现在并不在做梦。 “这就是剑的名字吗?” “封神……好大的口气!” 心中将这二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再回想起自己刚刚做过的离奇怪梦醒言忍不住想到: “这剑灵是不是又在和我逗趣?” “封神说不定只是当年铸剑人的名字吧?嗯这前辈姓封单名一个‘神’字。” 胡乱想到此处心中倒是一动: “这剑名有了不知这剑灵有名字没?若没有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正好无事便来帮她胡乱取个!” 刚想到此处还没等他去与剑灵感应却现眼前剑身上那两个大篆正渐渐扭曲着形状。等揉了两三下眼睛再去看时却现原本剑身上的“封神”现在已变成另外两字。 这两字笔画歪扭虽然自成一体古拙自然但却殊为难认。翻来复去辨认了半天才现这两字为 “瑶光” “瑶光这便应该是剑灵的名字吧?” “瑶光、瑶光……这词儿倒似乎挺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啥。” “哈!这剑会写字倒是有趣!” 想到这节醒言忽想起一事便在心中对眼前这古剑“封神”默祝道: “神剑啊不如、这剑上之铭就写成‘醒言之剑’如何?” 祷祝未毕却见神剑微颤嗡然有声似是娇嗔一声;赶紧再去感应时却已是毫无响动。 “其实俺只是开个玩笑呵~” 见剑灵瑶光不再搭理自己醒言只好讪讪笑着自我解嘲。 “哥哥早上好啊!你起来了吗?” 问候如此礼貌热情一定是可爱的琼肜妹妹。回头望去正是琼肜居盈她们穿戴整齐要来冷泉旁边洗漱。 奔到袖云亭中小琼肜皱着鼻头说道: “昨晚便想与哥哥睡在一处可居盈姐姐说我身量小夜里睡着睡着就要滚落山崖去。可居盈姐姐身量正好却又不要和哥哥一起睡!” 小丫头一脸的遗憾与不解。 这样的童言无忌那个正在冷泉边的居盈丫头也不知听清没。只不过她手中布巾不知怎地却突然滑落地上。 而向来对小女娃儿这样童稚话儿不以为意的少年此时听了却突然不自觉便满脸烧红!这异常神色过得好一阵才消褪殆尽。 幸运的是现在东天里朝霞正映红了他的脸颊一时也不虞让人看清脸上尴尬模样。而今个儿居盈洗面比平素时间长了许多;等她姗姗来到袖云亭中时醒言神色早已回复了自然。 “居盈你来得正好” 待居盈来到亭中醒言便开口问她: “你读书多帮我看看这俩字啥意思。” 说着醒言便将封神剑递与居盈。 居盈执剑端详半晌略略思忖一下便将铭文涵义告诉身前少年: “瑶光北斗杓头第一星。” “哦!原来如此。居盈果然是博学多闻!” 醒言闻言恍然忍不住赞叹一声。 听他赞叹居盈略有赧色;那琼肜小女娃儿则是一脸的欣羡心中正憧憬着: “居盈姐姐读很多书总能得哥哥称赞。要是琼肜有一天也能像她那样读很多书、写很多字就好了……” 联想到自己那一手狗爬字体小丫头便是一脸黯然。正在此时却听少年惊声说道: “北斗杓头第一星?!” “原来昨晚这梦并不是完全荒诞无稽。” 当下醒言便把袖云亭上这场怪梦跟居盈几人讲述一番。虽然梦中之事向来只记得大体但那偶然流光飞起化身北斗第七星与天罡六星争斗之事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此事竟是这剑亲历?又或是有何喻意?” 醒言遂与居盈等人细细参详只是总不得正解。最后四海堂主下定决心: “等哪天下山巡田去传罗街上转转寻个星相摊儿让他帮俺解解这怪梦!” 于是居盈与雪宜俱都散去各自整理衣妆去了。只有琼肜还立在少年身边仰脸说道: “哥哥你经常做怪梦吗?” “也不经常~只是近来多些;可能有些嗜睡多梦吧。也不知和前些天去火云山剿匪有没有关系。” “嗯!琼肜最近也经常有做怪梦呢!” “哦?什么梦呀?” “我梦到喷火的大山还有掉不到底的大河!” “还有呢?” “就这么些了!我每次都梦到好多东西可醒了就只记得这两样!” 小女娃一脸的怏怏。 “是吗?呵~其实做梦都这样也没什么稀奇。这冒火的大山嘛应该就是上次去的火云山;掉不到底的大河……哈!是不是上次看到那个坏家伙掉下山去才做这梦的?” 这时他倒没想去寻什么解梦摊儿自己便竭力帮着小女孩儿解起梦来。 确实相对琼肜那许许多多的古怪念头来说她刚刚所说的怪梦看起来并不奇怪。原本醒言还预备听到更为离奇的事儿。 现在也不知少年怎么胡乱说了一通便见这小女孩儿被逗得咯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便似觅食的鸟儿般雀跃着蹦到冷泉旁让雪宜姐姐帮着洗脸。嗣后少年也踱到岩泉边撩起寒凉的泉水清洗脸面口牙然后便端坐到袖云亭中让寇雪宜帮着梳绺好髻戴上逍遥道巾。 在雪宜帮自己梳理头的当儿少年堂主张醒言恰瞥到倚在旁边栏杆上的封神剑心中不禁想道: “唔我四海堂中至此便再无不识字之人!” 与往日略有不同的千鸟崖清晨便在这样有些无聊的想头中结束。尔后开始的一天又与往日无甚不同。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天这天下午醒言在袖云亭中参研“飞月流光斩”的法笈用心研读一会儿似是略有所得便放下卷册站起来略舒了舒腰身歇息一下。他向远山浮云眺望一阵又朝对面山上永不停歇的流瀑呆呆出了会神。依稀可辨的流泉铮淙之音正与葱绿山林中嘶嘶蝉鸣声一起断续传来。 流翠的青山徐来的清风悦耳的泉声正让这山中的夏日变得格外的惬意清凉。 正享受着这自然造化的恩赐醒言忽觉着四下又似乎有些过于清静。略一思量便知道为何这样。轻手轻脚走到一间石居侧屋前隔着棱窗望进去—— 呀!果然不出所料那原本正应读书习字的琼肜雪宜现在都已经伏案悄悄睡着。 安憩着的雪宜仍保持着清泠秀淡的姿容;侧伏在案的琼肜头脸正枕在臂上小嘴儿微开口鼻一歙一张嘴角旁隐约有水痕一道恰似那粉荷露垂。显然这小丫头正是午梦香甜。 而在这二人玉臂之下犹压着几张字纸上面仍有墨痕未干。 “这姐妹二人也不怕墨汁儿弄污了手臂。” 心中这般想着少年便抬腿迈进屋内要替她们抽出那几张枕着的字纸来。 待进得屋内他才现原来地上也三五零星的飘着几张纸儿;想来应是穿窗而入的清风将它们吹落。 漫不经心捡起来正准备放回案上;想了想却又将它们举到眼前要来浏览一番也算是检查了她们的课业。 只是这顺便一看却让醒言大吃一惊! 原来在他出门去亭中读经前曾教二人摹写《南华经-逍遥游》中简单的一段: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按理说他现在举起观看的这张竹纸上应该是一纸春蚓秋蛇般的字迹;但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满纸的灵动飘逸! “这字儿写得既清且丽既凝且逸飘飘乎竟似有凌云之意!” “是‘飞白’字体?却又不似;即便飞白也无这般清逸……” 惊叹之余却是大疑: “这俩女孩儿是绝写不出这等好字来。难道是居盈今日出门前所写?也不对居盈字体雅媚中内蕴端秀与此大不类同。况且这纸上墨迹分明仍未干透。” 再看看其他字纸却更让他惊讶: “逍遥游”中后面他没教到的生字段落现在竟也用同样飘逸秀美的字体大段书写其上。 “怪哉!不知是谁所写。莫非是有哪位雅士高人悄悄来访留下墨宝后却又不辞而别?” 心下实在好奇便忍不住推醒这两位偷懒的女学生。 只是询问、测试的结果却又让醒言大吃一惊。原来这满纸仙逸不凡的字儿竟正是这位四海堂中的后学末进——琼肜姑娘亲笔书写! 只可惜面对如获至宝的少年反复盘问这小姑娘只是一口咬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觉前迷迷糊糊的正打着哈欠突然就觉得自己会写这些字了也能写得比以前好看些了——原本还以为也是在做梦呢! “岂止是好看些而已。” 听着琼肜的叙述醒言心中暗自嘀咕 “看来这小女娃儿身上还真有不少出人意料的神奇之处。也不知琼肜是否真个从小生长在罗阳山野竹木间;字儿咋突然就写得比我都好?!” 心中狐疑之余忍不住又盘诘一番。只可惜这小女娃儿对自个儿的来历向来便说不清楚;现在又突然现自己也能写出好看的字儿识得以前从不认识的生字端的是兴奋非常;于是那口中答话更是云中雾里摸不着边际。 因而问过三五句后醒言便放弃了盘问只来得及反复回答: “是啊妹妹你这字儿真的很厉害!” 这答话反复说出前后几有十三四遍。 那寇雪宜在一旁看着替小丫头高兴之余心中也十分羡慕;她已暗暗立下志愿即使自己头脑笨些学得慢但只要努力坚持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也能写出好看字儿看懂深奥经书进而……也能得到堂主的夸赞! 略去小丫头在那儿兴奋跳闹不提;等到了傍晚居盈从郁秀峰习法归来小琼肜便似献宝一般扯着她让她看自己写字。结果却是小女娃儿哭丧着脸来找她醒言哥哥叫屈: 刚刚郑重其事准备展示书法给居盈姊看时却现自己字迹又回复往日蟹爬模样! 于是她便要来拉哥哥去作人证向居盈姐姐证明那几张好看的字儿确实是她书写。 后来方知小琼肜这识字写字的怪异才能竟是时灵时不灵连醒言也想不通倒底是何道理。 日子就在这样的清幽与笑闹中交错度过。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多天正是八月出头又到了一年中秋高气爽的时节。 再过几天便是八月中秋了。 这一日上午与小琼肜逗笑完毕正准备开始修习法术之时醒言却忽听得“唏呖呖”一声清唳。转头看去却是门侧那对石鹤喙中正缭绕起青烟两缕。 石鹤报信想来应是飞云顶有事相召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章 弄月放歌,兴来醉倒花前 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佚名 “依稀记得上次灵庭真人欲言又止似是山中有事。不知这次飞云顶相召是否就是商议此事。” 在赶往飞云顶的山路上四海堂堂主正猜测着这次飞云顶是因何事相召。 走在山路上的少年闲着无事便开始回想起这一年中生的事儿来。其实得空细想想便觉得得自己现在这生活就如同在梦幻之中。 原本奔波于饶州市井整日琢磨的就是谋生糊口之事便连在季家私塾中听老先生讲课时脑袋里都要装着酒楼灶间的锅碗瓢勺、座椅分布。像他这样一个山野贫民小子真可谓是逢人三分低;当年在烟尘污淖中奔走之时又如何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竹前消受无事福花间翻看未完书”自己这罗浮山上的日子过得真如神仙岁月一般。 “俺当年向道之心那般坚定也算不枉了!” 少年跟自己打趣。当年虽然坚持不懈的向老道清河申请入教却全没想到会有今日这局面。那时可只是为了温饱。 “也不知今日何事相召。不过也毋须多想;反正现在这生活已属非份若有啥坏事体大不了再回饶州重操旧业便是。”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之前飞云顶几次相召都没啥坏事估计这次也差不多自己去随便旁听听也就罢了。 这次醒言自己也没料到今日飞云顶相召他竟是主角! 原来南海太守段宣怀今日亲上罗浮山代朝廷颁下玉牒文书加授饶州籍上清道士张醒言为中散大夫。 在接受太守所传谕旨之时这位新任散官张醒言直听得晕晕乎乎。具体词句几乎记不得只知道大意是说他家世福德深厚有仙山得自然造化在先又有勤修道德、助剿除魔在后因此经南海郡中正官累日寻访观察认为上清道士张醒言名绩卓异为人纯孝便奏请州府报与有司得闻特除其中散大夫之秩。朝廷准报并赐饶州城郊上好水田百亩以为张醒言父母养老之资…… 这一番谕旨当时听在醒言耳中真赶得上居盈丫头那样的灵籁仙音了。对他来说这真是突如其来的天大喜事!虽然这中散大夫与太中大夫相类品秩并不算高比那银青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颇有不如;但当时这样的散官荣秩基本只颁给名门士族还大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诸大夫官皆处旧齿老年”;像醒言这样的年轻山民与这些品秩根本便是风马牛不相及。即使是再狂乱的少年梦想也从未敢奢想过这等好事。因为对他来说根本就想不上去。 而现在这不可能之事竟真真切切的生了! 在飞云顶用过饭食现在走在回山石径上的少年到现在脑袋还是晕乎乎的。那太守、掌门、师祖师伯们席间的恭喜话儿到现在仍轮番回响在耳边。这脚下坚硬的石道现在却变得似棉花一样绵软走在上面两脚都好像借不到力气整个人都似要飘飞起来。 “呵~现在练练御剑飞行说不定能成功……” 这位新任的中散大夫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回到千鸟崖第一件事就是让力气最小的琼肜在自己胳膊上狠拧一把。这小丫头向来最听醒言哥哥话于是就真的让这位张堂主一声惨叫: “没想小丫头竟有这等好力!” 确认过并非梦中之后醒言便跟堂中两位成员郑重宣布这个好消息并拿出玉牒文册让她们传看。 虽然雪宜琼肜并不大了解这份头衔的意义但听得醒言一番解说也大致知道这称号来之不易算是一份殊荣。于是这四海堂上下便准备大肆庆祝一番。琼肜跑去山中寻找香美的秋果雪宜精心烹煮美味的菜肴醒言则打开酒坛的封盖准备等居盈回来好好庆祝一番。 今日居盈倒回来挺早醒言回来后没多久她便从郁秀峰归来。听得醒言兴奋相告居盈也十分高兴跟他祝贺道: “恭喜堂主得此荣秩;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出将入相了~” 听她这打趣话儿醒言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又等得琼肜从山中采摘归来这四海堂庆祝晚筵便在袖云亭中正式开席。 亭中石桌上已铺排开果馔饮食;四只石盏已斟满清醇的米酒。待得张堂主一声令下这三位堂众便次第入席开始在斜阳晚照中推杯换盏起来。 自然除了醒言杯中是原汁原味的米酒其他三女酒盏中都已勾兑了大半杯冷泉之水。在啜饮之前居盈又将石杯中酒水倒入醒言相赠的那只随身竹盏中说她已经习惯用竹杯饮酒。 晚风清徐夕霞明媚过不多久这袖云亭中的酒宴上便已是杯盘凌乱。醒言酒量甚佳陪这几位女孩儿喝酒只能算作小饮。但她们几个杯中虽已勾兑泉水却也是有些不胜酒力。不多时琼肜雪宜粉颊上已是两片酡红。居盈酒力似乎比上次马蹄山夜酌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但酒过三巡之后也已现出娇憨之态。她那从不似人间凡物的蕊靥仙颜现在也飞起两朵嫣红如染西天明霞。 那醉了酒的琼肜便开始口不择言的数叨起她哥哥往日的“轻薄”行径来。小女娃儿口齿不清的话语虽然听起来幼稚可笑但不知怎的却让居盈丫头脸上酡红之色更浓恰如那春水桃花娇艳欲流。一时间直瞧得醒言酒意更浓如欲醉去。 筵至半停酒正微醺忽又有相熟的华飘尘、杜紫蘅、陈子平、黄苒四人各携了酒菜一齐来千鸟崖上向醒言祝贺。于是从屋中搬来几张藤椅竹凳重开酒筵。 酒至酣时醒言忽觉意动便离席拔剑起舞对着眼前的明月青山醉步石崖剑击秋风清声歌道: “芝华灿兮岩间明月炯兮九天。 借醇醪以沉醉兮问灵剑之前因。 拂香雾之仙袂兮振神霭之玄缨。 排风霄而并举兮邈不知其所之……” 清朗高峨的吟唱回荡在月下空山中余声久久不绝。华飘尘等人在旁亦是弹缶击节、清啸相和。 醒言歌罢入席已见琼肜不胜酒力倚栏醉眠便捉臂抱入屋中置于小榻上安睡。安置完毕复又出来饮宴。 移时兴尽席散醉态醺然的几位年轻道友便相互搀扶着踉跄踏月归去。正是: 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翌日上午直到日上三竿醒言几人才得起来。琼肜雪宜酒醉颇深醒言居盈起来洗漱时她们还没起床。 寒凉的泉水让醒言昨晚的酒意一扫而空。此时的头脑正是格外清明于是又不免琢磨起中散大夫和揭阳剿匪之事来。 初得封号的兴奋过去再看看今日之事却似与昨日也没啥不同。 想着想着不经意便瞥到身旁的少女。看到居盈娇袅的身形少年倒是心中一动想也不想便开口问道: “居盈你是不是与那段太守相熟?” 听得问话正撩水敷面的少女却是一颤手上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不会真与段大人相熟吧?” 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却见到居盈这反常反应——难道居盈真的认识段太守? “也不算相熟。” 居盈已经反应过来正斟酌着词句。缓慢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措辞似是镇静却反而隐藏不住一丝慌乱之情。 “也只是知道他而已。我有亲戚与他相识。我又来过罗浮山几次便都在他府中落脚……” “那你有没有跟他提起我?” 醒言追问。少女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想了想便说道: “提了我可赞了你一番。我正好听他说你要来帮官府剿匪便告诉他醒言你胆量大又机灵一定能帮上忙!” “哈哈哪里哪里~” 醒言突然便似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那太守那般看重我;原来都是因为居盈你在帮我推荐!” “呃?居盈你家亲戚做什么的?太守大人咋这么相信你的话?” 却听居盈笑道: “醒言应该是你有本事啊!你看这次不都靠你才打败那些匪贼的吗?上次我俩一起去捉陈魁、捉吕县宰就知道你很有本事!” 少女笑语盈盈却是答非所问岔开话题;少年也不再深究就似在他心底里潜意识中也不愿再追问下去于是就顺着这个话题开始聊起两人当年鄱阳湖上那番英雄事迹来。 直到这时候醒言才似乎有闲暇、或者说有胆量仔细看起居盈的面容来。 心中刚刚平静下来的少女却又被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逗得心里怦怦直跳。对她来说向来很少有人敢这样直视自己;现在被他这样盯着瞧端的是万分忸怩。不过虽然有些不自在居盈却过了好久才轻轻嗔道: “你……又在瞎看什么?” 醒言却未答她只说道: “许久不见今日才觉你比上次清减许多了……” 少年这轻轻的一句话儿却让居盈一滞便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堵在心头。一时间少女只觉得万分的委屈竟哽哽咽咽的抽泣起来。 见自己一句话竟逗得居盈哭了起来这位少年堂主顿时就慌了手脚。醒言第一反应便是回头看看那琼肜小丫头是不是正在身后。 “呼幸好这小女娃儿昨晚贪杯。” 正庆幸着准备转过身来问居盈何事难过却只觉肩臂一重。转脸看去却原来是居盈正靠过来伏到自己肩头不住抽泣。这一下醒言整个人立时变得僵硬起来原本的话语再也问不出口只一动都不敢动任少女在自己肩头哭泣。 渐渐的他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本僵硬的姿势慢慢变得自然起来。见得居盈泣不成声他又何尝没有许多话儿想说?只是那千言万语临到了口边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最后他只轻轻叹了一声伸手过去捉住少女的柔荑。 曾在鄱阳风雨中紧握的双手现在又重新握到一起。 ………… “居盈姐姐这么早就走了吗?” “咦?哥哥你怎么也不小心~” 约摸半晌后千鸟崖上一个小女孩儿正仰脸看着犹在冷泉边呆的哥哥。看着醒言衣服肩臂处被水儿淋湿好大一块小琼肜便好心的建议道: “不如哥哥以后也让雪宜姊帮着洗脸吧!” 于是千鸟崖上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又过了几日这天正是八月十四。这晚醒言正在千鸟崖头修炼“炼神化虚”居盈、琼肜、雪宜几人也在一旁沾沐这奔涌而来的天地灵气。 就在这时却见远处罗浮山野中出现十几个奇怪的透明圆团闪着幽幽的红光正朝千鸟崖这边飘忽而来……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ter.asp?bu_id=1127254&b1_id=198et=_b1ank>★★★欢迎加入仙路烟尘邮件列表!★★★&1t;/a>&1t;br> 第十一章 光浮影乱,顿销千秋魂魄 “那些灯笼又来了!” 看到那十几个悠悠荡荡的红色光团一直就没能坐住的琼肜立即便跳起来拍手笑嚷。 正在炼神化虚玄妙境界的少年虽然双目紧瞑但似乎有着第三只眼清清楚楚的看到琼肜蹦跳的模样。 “呵~琼肜还把那些前辈唤作灯笼真是大不敬。” 现在醒言即使在炼神化虚之时也能有些余暇思量旁个事情。 且说琼肜口中的这些灯笼最近常在醒言修炼太华道力时出现。第一次看到时醒言还真有些讶异这飘来荡去的灵逸模样还不知是何种生灵。当他将这等异状告诉陈子平才知道这些状若龙宫水母的透明光团却是些上清宫中殁去之人的魂灵。 原来罗浮山上清宫千年大派历代多有道德渊深、法力高强者;但最终能得机缘飞升的只是寥寥少数。长生久视对大多数人间修道者来说与那镜花水月大抵相似。那些世人众口相传的得道羽士最多不过是比常人长寿些罢了。 不过在漫漫道途中总有些翘楚之辈上百、数百年殁去之后虽然身躯物化重归尘土但魂魄却不会随之飞散仍能保留下来飘荡在人间的洞天福地之间。对于这些与众不同的先人魂魄后辈们恭敬的称他们为: “道魂” 也许对这些能在天地间数百年游荡的道魂而言也算是一种长生久视。只不过他们倒底有没有神思就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现在这些飘荡在千鸟崖前的幽红光团便正是上清宫历代高人物化后留下的“道魂”。这些飘飘荡荡的光团魂影现在正婆娑飘舞在满天的霓光彩气之中更让这千鸟崖前的夜空变得如同梦墟幻境一般。 当然对于千鸟崖上几人而言眼前这梦影流虹般的瑰丽景色也只有琼肜才能看得完全。其他几人只见那几个明红光团在月影中悠悠荡荡而已。 见这些道魂又来醒言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专心炼化身周涌动漩流的天地元灵之气。只有千鸟崖周遭的石坡林木间在道魂飞来时略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又很快平息——那些山野中的幽暗处正潜藏着许多珍禽奇兽;对它们而言还不大习惯这些灵气逼人的精魄。 暂时的不安平息之后这些曾聆四海堂经课的珍禽奇兽现在又重新专心沐浴在四海堂主聚拢来的天地灵气之中并按各自的方式尽力炼化这得之不易的乾坤菁华。 这些人间罕见的奇禽异兽甚至还有些草木精灵已不知在这罗浮洞天中生长了多少年月;既便如此每次崖上少年施展炼神化虚对它们而言都不啻是一次盛大的庆典。正可谓: 听经者明其性也;沐化者叨其光也。 经过山野间短暂的骚动之后这千鸟崖重又回复了正常;只有小琼肜还在那儿使劲跳着脚儿扑扇着胳膊想要飞起来去和那些光团玩。 虽然现在千鸟崖上空似是一片祥和。但谁都没注意到在那氤氲光气中悠然飘忽的道魂中有一只却似乎并不是随波逐流。这缕道魂光团比同侪都大红色光华更强;若是凝目久视竟觉颇为刺目。若是仔细观瞧这道魂生得的形状又与其他光团的混沌圆团模样不同;在它朱红的光影中竟似留有手足模样的细须正在随风飘动。 其他道魂现在都悠然随风而舞似乎身不由己;只有这枚道魂却正在悄悄朝少年靠近。只是轻飘向前却又有些犹豫不决;进者四退者三若往若还似是心中也甚挣扎。 这样进退两难的情状并没持续多久;就在满天的洞天灵气逐渐转淡、醒言快要结束炼化道力之时这团道魂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猛然便朝那位趺坐在地的少年电射而去! 很难想象如此鬼魅般诡疾的形影就是刚才那只风吹即动的幻影光团。而那位正在神游天外的少年却突然觉得漫天的星光月华一下子都消失在眼前。 “生什么事?” 眼见自己突从宁和清明的境界滑向黑暗之中原本神思缥缈的少年便猛然惊觉。用那俯视自己的神思去察看正现那只幽红的光团正极力向自己身躯中挤去! 还未等完全反应过来却只觉一阵彻骨的剧痛潮水般涌来;闯关夺舍的幽魂正努力将本主的魂魄元灵挤出躯壳—— 这瞬间袭来的痛楚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痛;身似遭受斧锯之刑却连挣扎痛号都不能;想要手足乱舞攥得一物减轻痛楚却连一个趾头都动不得一片草叶都抓不住。 堕向冰寒黑暗中的少年如若还来得及判断那么这次他所遭受的苦痛比以往所有太华道力耗尽的苦痛似是还要惨上好几倍。 而这危急时刻之前几次关键时节全都出手救助的神剑瑶光却再不见丝毫动静。幽暗的剑身正微微闪映着冷冷的月光似乎袖手一旁凛然看着少年如何应付。 “果然是我所得非份吗?这次老天就来收回……” 努力收敛神思、与那侵夺的魂灵争拒几次却没有丝毫效果。渐渐的醒言便开始放弃无畏的挣扎准备面对魂飞魄散的结局。 此时千鸟崖上空聚拢的灵光还未散去犹在月空中散着淡彩的辉芒;侵夺躯壳的异魂正闪着美丽而诡异的红光渐渐没入少年的躯壳——罗浮的月下山野依旧清灵出尘;但在拂山而过的夜风中却似乎响起一丝得意的冷笑。随着这声冷笑抱霞峰千鸟崖前的山野中似乎也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沸腾起来;原本宁静祥和的崖前石坡林木间现在已充斥着愤怒的尖唳咆哮。 就在耳边万籁即将归于寂灭、自己这苦难的灵魂就要得到解脱之时蓦的已全然放松心怀的少年却突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圆转流动—— 如此熟稔如此亲切如此滑畅如此空灵不正是自己一年来形神与俱的流水太华? “也罢今日就最后一次用它吧。可惜它不是‘噬魂’。” 已是神魂恍惚的少年现在却反而变得从容淡然。虽然要去运转流水般的太华道力却没有太多的争竞之心。也许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在人间运转道力了。 强忍痛楚努力将最后一缕神思与那空明的流水紧紧相连。这一刻借着那流转不息的太华道力少年似乎重又形神完聚;初时的涓涓细流片刻后已是沛然如绺正浩浩荡荡流转于似是即将易主的躯壳穿过那枚没入躯体大半的光团—— 这一缕缕不着行迹的水流每次穿过那团光影之时便不动声色的从光团中扯下一小绺光影带动它们溶入到汩汩不息的流泉之中。原本红色的光流溶入太华道力之中瞬即便失去了本来的光彩一起汇入到那道空明无形的水流中。 面对这样暗暗的侵蚀那团不请自来的道魂似是毫无知觉还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而鼓舞庆祝;但顷刻之后它便突然惊寤:自己竟面临灭顶之灾! 是坚持还是逃离? 只一迟疑这枚强横的魂灵便已被越来越壮大的“水流”齐顶漫过——浪荡世间几百年的魂魄就在这转眼间澌然寂灭。 霎时骚动不安的山野重又归于静寂。 “咦?天上怎么有这么多彩气?” 似是大梦初醒的少年睁眼后却看见天空中正摇动着千万条淡淡的瑞彩;正准备挣扎着站起却现经历这场苦难后全身上下竟没有丝毫痛觉。 弹身站起后活动活动手足便听居盈正用急切的语气问道: “醒言你没事吧?” 刚才那只红色光团从侵入到被消没其实也只是半盏茶凉功夫。而其间少年面上又是神色如常因此这周围几人委实不知生何事。倒是居盈听到山野中兽鸟一片嚎鸣又见着这团红光倏然没入醒言躯体才让她担起不少心思。 “也没甚事。” 面对居盈关切的问话醒言只是淡然相答;现在他自是没有心情向几女喋喋诉说方才的怪事。这事儿本就匪夷所思说出来徒让她们担心。 抬头望望天上那十几只悠悠然然的道魂红团仍在一片淡彩光辉中飘飘荡荡似是浑不知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呆望片刻醒言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原来这清静道场也并不太平。” 又想到刚才那团被自己炼化的“前辈”道魂醒言不知道是应该痛恨还是应该可怜。 正自出神忽觉似有冰冷之物入手;低头看去正是那把一直旁观的剑器。现在这把名“瑶光”号“封神”的古剑正温顺的蜷入自己的掌中。对醒言来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把怪剑对自己如此亲昵倒让他一时微感愕然。 正手抚剑身思绪翩翩却又听那位琼肜小妹妹在一旁开口叫道: “哥哥~” “唔?”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败那只灯笼!” 再次出乎醒言意料自己刚刚“吞”了一只琼肜口中的灯笼但这次她却没说出什么可笑话儿来只用一双亮如星月的眼睛仰望着自己;粉嫩的面颊上正充满甜美的笑意。 “嗯!” 温言笑答之后醒言便伸手过去将这小小少女揽在身前。刚刚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难现在他觉着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珍贵。 抬头望望才现万里云空中那轮皎皎的明月现在已是圆满如轮。 “哦明日就是中秋团圆节了。” 这晚入睡之前看着从窗中透进屋内的几缕月辉却现自己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清明就连那月影中几不可辨的细微烟尘都瞧得格外分明。又想起自己今晚后来竟能看到原本只有琼肜才能瞧见的灵光异彩醒言便再也睡不着。 “是我太华道力又有长进还是因为那团道魂带来些异变?” 又想起最后危急关头化险为夷的情景便忽记起昨日午筵中灵虚掌门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飞月流光之术进展不大?醒言你须知道我上清真法绝不可以‘术’视之。上清玄术若要习成都要有道德修为相衬。你回去后可多研读些本教典籍。” 想起灵虚所言少年似有所悟便翻身下床去桌案上取过那册已反复读过不知多少遍的《道德经》就着床前的月光观阅起来。 翻过几页正看到这几字: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第十二章 月舞霓裳,密呢长生之语 云鬟雾渺影迢遥 谁向流光斗舞腰? 花前满杯斟明月 同醉芳秋庆逍遥。 ——管平潮 谨以本章祝所有关注本书的朋友中秋快乐人月两圆! ※※※ “不争而善胜。” 醒言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道德经上的词句虽然很好的解答了刚才凶险情势下的反败为胜但却又让他生出些许疑问。 “天之道就是不争么?” 正在热血年纪的少年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说法。倘若真个事事不争那这样的天道可让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比如赵无尘那厮几日前欺上门来时那般可恶难道当时对他也要讲求“不争”? “不可能!” 少年心中的回答斩钉截铁。 “看来我还是乖乖的求个温饱清闲便好。这天道仙路似不是我这等人能够轻易修成……” 醒言心中感叹。只是虽然自我解嘲但还是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正在他就要和衣睡下却在书页阖上的最后一瞬偶然瞥到刚才那句话的最后一字: “胜”。 就这个转瞬即逝的影像却似道灵光一般在他脑海中突然划亮。 “胜?” 只一刹那他便似豁然开朗: 这天之道无论“争”还是“不争”最后还都要着落到这个“胜”字上。 看来这天之道不仅要“胜”还要“善胜”! 哈~蓦然想通刚才那所有的怏怏之情一扫而空。 “呵~看来这天道修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嘛!” 觉着已经找到正确答案的少年就这样带着满意的笑容在满身月华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团圆节了。 这中秋节是人世间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节日所有人都会在这晚明月初升之时祭月、拜月、赏月常常都是通宵不寐。 对于醒言所在的罗浮山上清宫这八月中秋又要比春节更加隆重。毕竟大多数年轻门人都是远游在外时人又最重孝道因此即使像上清宫这样的出世教门也会在中秋这晚借着祭月赏月之机让门中弟子向远方的父母家人遥相祝愿。 当然那拜月一事就只有女弟子才做了。俗谚有云:“男不圆月女不祭灶。”便正是说的中秋、春节祭祝之事。 原本每到这一天上清宫中各峰弟子都会在本山拜月完毕之后去其他殿堂中呼朋唤友一同赏月。特别的对于许多男弟子而言观赏那郁秀峰紫云殿中女子拜月的胜景是一定要赶去看的这可是他们一年中最大的乐趣之一! 但是对拥有三位美貌少女的观景胜地抱霞峰千鸟崖而言这次却有些特别。灵虚掌门在近日特别传下旨令: 中秋之夜非四海堂中之人均不得前往千鸟崖。否则将以违犯门规论处。 为何只顾大事的飞云顶会传下这条似乎有些无聊的旨令?原来在居盈入山之前这千鸟崖还算清幽;但自从她上得千鸟崖之后这偏处一隅的四海堂就变得不那么清静起来。由于居盈上山之事各殿知情座均是秘而不宣因此在此后几天中罗浮山上清宫中就传出多个版本的“遇仙”传闻来。 这些传闻尽管细节上大都不一样但有一点却是惊人相同: 让所有福缘广厚的弟子们遇见的那位仙子真个是貌比天仙——哦习惯的说辞用到这儿却有些毛病因为那位仙女儿本来便是天仙了。 这些遇仙奇事叙到此处那些文才好些的便说得天花乱坠吟诗作赋歌以咏之直听得人恨不得要以身代之;若是稍逊风骚的便会赌咒誓以助声势或为猪或为犬绝不口软。 渐渐的就有些求仙心切的弟子不怕冒渎仙客竟偷偷尾随身后看她洞府究竟坐落何方以图今后能再续仙缘—— 很显然这样跟踪得到的结果非常惊人:原来那位仙子的洞府竟然就在抱霞峰后的一座石崖上! 每每直说到这这些胆大妄为的遇仙者才会想起这石崖倒底是何所在: 那不就是本门俗家弟子堂四海堂嘛! 再加上郁秀峰紫云殿中相熟女弟子偷偷相告的信息稍加综合这些资质聪颖的上清弟子便立即晓得: 原来这位“貌比天仙”的女子竟是位新入山的四海堂弟子! 直到这时有些入门时间较久的门人才想起来似乎在两年前也曾风传过这样的遇仙传说。只不过那次仙子的行踪飘忽不定倒不像这回居然被打听出住处。 于是在之后的一两天内这千鸟崖左近便再不得清静。狭小的登崖山道上挨挨挤挤着饭后闲游的道友;心不在焉的谈玄论道声盖过了原本啁啾的鸟鸣。于是常要去山中闲逛的琼肜便在路上经常被偶遇的同门大哥哥们截住赠以各式精美的点心并在流着口水的女娃儿来得及品尝美味之前很不善解人意的问长问短扯尽四海堂中的鸡毛蒜皮。 当然在这些热情的同道中有少数人则完全是冲着本人去: 跟自己卓越的师兄一对照那居仙子与寇雪宜自己根本就甭用想了。不过也不要紧这千鸟崖风水好时和年丰今年尽出美人;就拿眼前这小女娃儿来说虽然还是**但就似粉妆玉琢一样活脱脱便是个美人胚子。若按阴阳生长之说放开眼量去看过不得几年便又是个仙子般的人物——若在上清宫中能有这样的女子陪着自己则自己那颗刚被现并不十分坚定的道心定可应声化作铁石! 只不过这样喧嚷的情形只持续了两天。还没等睡不成午觉的张堂主考虑要采取什么断然措施便听得飞云顶上飞下一纸禁令:上清宫中只有四海堂堂主所提供的名单中人才可于平日前往千鸟崖探访。 这道大不近人情的禁令一下来顿时便断绝了许多人的美梦。从此罗浮各峰上就多了许多夜夜少眠之人。 “清静倒是清静只不过果馔却没得吃了;真是祸福相依啊……” 正下山去采购中秋节诸般用品的少年在山路上有些惋惜的想着。 “啧啧~那几支金黄色的棒棒糖味道还真不错!” 醒言咂咂嘴似乎那甜味儿又回到嘴边: “呣按那股清香来说应该是麦芽糖吧?这次到县城集市上倒要留心找找。” 那位随他一起下山的小琼肜并不知道醒言哥哥此时心中的想法。这个精力充沛的小丫头正绕着少年蹦蹦跳跳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追逐着一只飘飞不定的彩蝶。刚才那支让醒言回味无穷的棒棒糖便正是拜这小女娃儿所赐。每每得到馈赠琼肜都会带回四海堂请堂主哥哥品尝。 有些出乎醒言意外到得传罗县集上那琼肜对中秋祭月赏月的诸般果馔食品竟似乎比他还熟。什么菊花酒、桂花糕、活水蟹、糖芋头新米做成的糍粑祭月用的檀香银烛等等等等这小女娃儿竟似是如数家珍。 心下奇怪便略一相问才知这小丫头在遇到自己之前也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中秋佳节的团圆寓意便分外喜欢。只是在罗阳民户人家祭月拜月赏月之时这小女娃又不敢靠近只能偶尔凭空摄物取些果馔躲到无人之处独自吃了聊表过节之意。 说到这儿小女娃儿就半含羞涩半带自豪的告诉自己信任的哥哥: “哥哥琼肜每年只有这一个晚上吃东西时才会哭鼻子~” ——不知怎的小姑娘说到这儿那位一边听讲一边兴致盎然挑选货物的少年竟突然动作一滞。素来心性刚强的少年听了琼肜这句期待自己夸奖的话儿也不知怎么竟觉得鼻子一酸喉头竟突然有了些哽咽之意。 “嗯我知道琼肜从来都是乖孩子!” 郑重的夸了琼肜一句醒言便将手头还准备跟老板再谈谈价钱的糍糕毫不犹豫的买下。自此之后凡是琼肜看中的物事只要她刚刚叫得一声醒言便立即买下与以往斟酌再三的风格可谓迥然而异。到后来倒是熟悉哥哥的琼肜觉这点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好几次都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欢呼。 即使这样过不多久这两人手中便再也提不下更多的物事。幸好略检点一下现今晚所用之物大多买齐。 这次采买醒言还买到一样新鲜物事。中秋之日所食新米糍粑一般都是实心并无馅料。但今日有家点心铺别出心裁在米饼中间又嵌入或咸或甜的饴酥做成圆盘形状号称“月饼”。又在那店铺两边特地请读书人写得一副顶针联以作宣传: “小饼如嚼月月似酥饴甜。” 看它立意新奇不待琼肜话醒言便立即买下。 回山的路上看着琼肜背着她那只小口袋在前面一步一步往山上走醒言便不禁想起自己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父母: “平常都不觉得这时真想他们啊……要是爹娘知道我认了这样一个又乖又可爱的妹妹一定也很喜欢。” 思忖到这儿又自然想起另外一人: “那龙宫里的灵漪儿她们过不过中秋节呢?” 想到这儿他心里倒是突然一动: “上次在莲花蕊里见她面貌一回未必就是固存在里面的影像说不定就真是她当时的情景!嗯得空再试试看行不行。” 虽然一年中有十二个望月之时。但从没有今天这轮圆满的明月让普天下之人如此期待。 就在那申时将近之际随着黑蓝夜幕的降临东天上那轮银盘般的圆月终于向人间撒下皞洁的月华。 这时醒言已将竹椅桌案或搬或驮在千鸟崖石坪上摆放整齐。雪宜居盈二人也结束了灶间的忙碌开始和小琼肜穿花拂柳般将果品饼食端到屋外桌案上摆齐。 醒言点起檀香火烛对着月亮说了几句祝祭的话儿便立到一旁含笑看着这几个女子在一片银烛高燃香烟缭绕中对着东南天穹中的明月合掌稽望空拜祝。 在这几位拜月的少女当中居盈姿态最属优雅。合掌、闭目、俛、默祝、抬头、睁眼、垂手这一系列动作如同流水般顺畅自如。而那琼肜对这一系列拜月流程似是非常熟悉但举手投足间却颇为生疏。虽则如此小女娃拜月之仪仍是做得一丝不苟平素常常嘻笑的脸蛋上此时却庄重无比映着天边的月光彷佛正闪耀着圣洁的光辉。寇雪宜对这样的拜月之事似是不甚熟稔。只不过她中间默念祷祝的时间却比其他两人都长。 待这拜月仪程结束这四海堂众人便开始正式赏月。一边咬食着新米饼一边瞻望着天宇中那轮寄托着无限情思的圆月。罗浮洞天中纯净的天空让天上这轮明月显得格外的圆团明亮。偶有几绺云翳悠然飘过就让这轮圆月似在一溪流水中浮沉、飘荡。 看到此处醒言心中似有所感便放下手中果食回到屋中取来一只陶盆在冷泉边接满清水然后放到食案上。 见少年这样举动居盈、雪宜也不知是何用意只饶有兴味的看着。琼肜倒是在一边拍手嚷道: “哥哥真厉害都把天上月亮捉到地上来~” 醒言闻言一笑便从怀中掏出那朵白玉莲花放入盆中说道: “看看这次能不能再瞧见你灵漪姊。” 自从上次之后他已将灵漪之事当故事讲给琼肜雪宜听;自居盈来后因了那次吹动“风水引”的缘故也一并将传授此术之人相告。因此现在这在场几女都知道在那数千里之外的鄱阳湖底住着位美丽有趣的龙宫公主。像水底龙宫、四渎龙女这样的神幻事儿经醒言之口讲出琼肜、雪宜、居盈几人竟全都深信不疑。 这次能不能再睹芳容呢? 在醒言、琼肜等人紧张万分的目光中这朵入水的雪玉莲苞果然就似有了生命一般在一片月华清辉中慢慢绽放成一朵娇美动人的出水莲花。 少女居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奇情景便一动不动紧紧注视着那朵正自绽放的水莲眼眸片刻都不想移开。 正在醒言要探过去看看蕊心有无人面倒影之时却突然看到一件奇异之事直惊得目瞪口呆: 在那月华之下、清水之中洁白的莲花瓣里正冉冉升起一位身姿娇娜的白裳女子。 “灵漪?!” 皓月的清辉中看得分明这位绰约凌波的月下仙子正是那位鄱阳湖中的四渎龙女。 “是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少女从案上飘下跟目瞪口呆的少年调皮的一笑。 “你、你……你怎么能来?” “笨哦这是我们龙宫的法术‘镜影离魂’。我特地去跟爷爷学的~” “呀~龙宫法术果然神奇!云中君他老人家还好吗?” 灵漪儿却不管醒言的奉承套近乎嗔道: “爷爷他当然好啦几千年都没生病了。哼~你到今天才想起还有我这个朋友!” 直到方才才有机会施用新法术的少女正是薄怒微嗔。 正是: 感关雎而念好逑竞绕春婆之梦; 怨摽梅而思吉士遂离倩女之魂! “你就是水底下的灵漪姐姐吗?” 正在少年尴尬之时小女娃儿这声怯生生的娇脆话语适时响起。 “是啊!这呆子也有跟你提起我?” 乘月而来的龙族公主轻盈的一转身恰看到说话之人: “哇~这是谁家的小囡?好可爱啊!” “呵这是我新认的妹妹名叫琼肜。” “哦琼肜!” “琼肜快来让姐姐拧拧脸蛋儿!” 这月下的小琼肜粉嫩的面颊微微鼓起着实讨人喜爱。 “好啊~” 小丫头也很喜欢这个水灵灵的大姐姐便乐呵呵的将粉鼓般的脸蛋凑上前去~ 醒言瞧在眼里心中暗乐。他心说: “终于明白这小丫头只知道忌讳‘小孩子’这仨字;若是换了其他说法她就不知!” 一番纷乱之后醒言便向灵漪介绍了居盈、雪宜。 说到居盈之时那灵漪儿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少女启唇说道: “你就是醒言千思万想的居盈么?” “……是。” “唔果然生得美貌也难怪这人念念不忘。” “灵漪公主说笑了。” 居盈虽然口中谦逊但听了灵漪之言心里却甚是欢喜。 在灵漪打量居盈之时居盈也在看她。月下的这位白衫龙女身姿颀秀长扶风影态绰约月辉映照下的娇靥上目剪秋波眉横远黛口鼻娟挺自有一种恬澹清灵之美。 与平常美貌女子相互见面后不同这两位均因容貌而声名遐迩的少女在打量完对方之后皆在心中暗赞一声一时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自然那寇雪宜一副清冷娇婉、惹人怜爱的模样也让灵漪在心中暗暗称奇: “这醒言虽是惫懒但结识的几个女子却都是不凡。” 少女心中思量也不知是何滋味。 闲话略过。在这位远道而来的四渎公主得知这几位姊妹均按人间风俗刚刚拜完明月之后便也嚷着让醒言重新铺排香案她也要来对月祝拜。 等灵漪儿也有模有样的拜月完毕这千鸟崖上几人便一边吃着果品食馔一边赏月谈天。现在有了灵漪的加入又有“鄱阳湖上的勇士”、“花月楼中的恶少”、“火云山下的英雄”、“四海堂中的堂主”这个共同话题这几个女孩儿没一会儿就抛开初见时的拘谨开始叽叽喳喳无比亲热的聊起天来。 看着这几个女娃儿一边蠕动着腮帮子咀嚼食物一边清晰流畅的说着话儿当即便让这位一口不能二用的少年大为叹服。 当几人说到醒言荣膺中散大夫之秩家中得了百亩稻田之时便见那少女居盈冲着这边盈盈一笑道: “当日无知浪费了许多米粮喂鸡;这下张堂主也算得到百倍之偿……” 那位张堂主现下正忙着对付口中的新奇糍粑“月饼”而居盈这句话本就说得轻微含糊一时倒让醒言未能听得如何清楚只在那儿“唔唔”作声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就在案上果馔大多吃完要开始享用菊酒大蟹之时终于得了空闲的少年便提议: 反正现在已大体果腹大家就不如听他奏上一笛儿聊这月夜清思之意。 这提议正合众人之意。于是一曲随心而的清况笛歌就在这澄净月空中悠然响起。 又听到雪笛亲切的乐音灵漪的感受与其他几人又有些不同。听到那婉转爽滑之处这位四渎龙女再也忍不住便一振裙衫忽的飘地而起朝千鸟崖外翩然飞去。 吹笛人眼角的余光正瞥见飞空而去的少女一时不知生何事便停下口边神雪朝眼前的月空中望去—— 却见凌风飘去的少女翩翩飞往对面无名山崖上那道流堕不歇的瀑布。 然后只觉眼前夜空中清光一闪便听得“铮淙”一声对面寂静山崖处竟有几声清泠的琴音跳宕飘摇而来。 诧异之下凝目望去正见那山崖月影中衣带飘飘白裳翩翩灵漪儿正如飞鸟一样在那流瀑前随风飘舞。而那道原本奔流不歇的瀑布现在竟生生停住分拢成数条闪着珑光的水束—— 四渎龙女灵漪儿现在竟以高山为琴流瀑为弦施无上法力弹奏一阙带着水灵之音的恢宏筝曲! 见着这神奇的场景醒言居盈等人惊讶之余心下尽皆赞叹不已。 俄顷醒言反应过来那神雪玉笛便重又举至唇边。他这次吹奏也与方才不同。为应和灵漪那些依自然造化而生的琴音醒言现在正是气集神凝微微运上了太华道力。 初时只是笛和琴音;略过了一阵便成了琴伴笛鸣。于是这千鸟崖前的月夜空谷中便交织回荡着清郁悠远、宏大廓寥的神曲真可让金石震山陵动百兽歌千鸟舞。 与以往任一琴师不同现在这位龙族公主正是左右翱转上下飘飞进退之间身姿曼妩。目睹此景在那曲到浓处之时那位一直静处的寇雪宜忽的也翩然而起投向泉琴石崖上空中和着琴笛节拍在月光中翩跹而舞。 谁能想象万丈冰崖上梅花精灵的舞蹈?罗带飘风长袖交横以天地为舞池以明月为华灯态度从容舒意自如。婉转之间若俯若仰若来若往雍容惆怅不可具象。 现在的寇雪宜彷佛已完全放开身心极力舒展曲折着自己窈窕的身形极尽娇妍极尽妖娆…… 虽然少年正专注于笛音;可这天地中的一切对他而言已成一个整体;还有什么美妙的情节能逃过他的眼睛? 如此瑰丽动人的场景自然感染了在场所有人。顷刻间便有一曲人间仙子曼妙娇婉的清歌和着琴管的拍节幽然而起。歌曰: 睇东山之琼轮映绮疏而独处。 似半面之妆成觉娥眉之弥妩。 杨柳兮细腰折芙蓉兮娇面莹。 独俯躬以长跽愿稽而乞灵。 ………… 歌音缥缈清冽动人不似人间可闻。 就在貌可倾城的少女歌罢余音缭绕之时又听得那拨弹着流泉之琴的神女将清妙的歌声婉转续起: 美人迈兮音尘阙 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 波路长兮不可越 ………… …… 歌声滑烈如怨如慕直让人心动神摇。正是: 爽籁而清风生纤歌凝而流云遏;婉转芳夜之歌密呢长生之语。 就在居盈灵漪二人珠喉玉啭之时葱茏的山野间又飞来许多萤火虫。萤虫飞舞之际正是银辉明灭流光点点在千鸟崖前汇成一条巨大的光带似一条闪耀着银光的绢纱环绕着那个飞舞的精灵翩跹流转。渐渐的又飞来更多银点便被那位闲在一旁的小女娃儿往来奔跑指挥着停落在袖云亭的翘脊飞檐上又或落到四海石居的窗棱屋脊上。 于是这原本寂寥清廓的千鸟崖立时便成了如梦如幻的不夜之城…… 彷佛受到这所有一切的感染那把一直沉默的瑶光神剑也突然闪耀起灿烂的光华“呼”一声冲天而起又直落到那把巨大的山崖流瀑琴筝前临空飞弹挑刺在琴曲笛歌的间隙击出“訇訇”的巨响一如那洪钟巨鼓之音。 在这样雄阔的弦歌巨唱里袖云亭正对的广袤山野中似乎正回荡着无数奇异的鸣啸在与千鸟崖前的仙歌神唱互相和应。 就在四海堂这中秋佳节忘情的庆祝盛典正到了**之时却忽见东天上有两道灿然的剑光正绕过起伏的山峦朝这边急飞来! 第十三章 水月流虹,我醉欲眠天风 琴临秋水弹明月客至奇峰扫白云。 ——佚名 正当千鸟崖星光满地、歌舞盈空之时忽见那东天上正有两点灿然的剑光朝这边飘射而至。 正在吹笛的少年立即感应到有不之客来访便停下口边笛儿;心念电转处那把正在瀑琴边忙得不亦乐乎的瑶光神剑已是倒飞而回紧紧握到少年手中。 还未等翩跹于月空中的灵漪雪宜二人回到崖上顷刻间这两点剑光已飞临千鸟崖山前。 “何处仙客降我罗浮赏月?”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醒言握紧剑柄的手立即放松。皓洁的月光中看得分明那个话之人正是自己的掌门灵虚真人;而另外一位则是弘法殿清溟道长。 现在灵虚道长正飘然立在一把白如霜雪的飞剑上在月空中微微澹动如立水波之上意态从容望去如若仙人。而素以法力闻名的清溟道长这时便显出功力高下来。与灵虚不同他现在正在千鸟崖前不住盘旋虽然度并不急促但与灵虚子那份如立平地的悠然姿态自不可同日而语。 见得掌门突至那飘泊在半空中的寇雪宜如同受惊的小鹿飞鸟堕地般投到千鸟崖上紧靠到醒言身旁。而那位龙族公主灵漪儿见二人到来却是不慌不忙翩然飘飞到灵虚面前淡淡说道: “你是何人?却来搅我清兴。” 灵漪正歌舞到兴头上却不料被这俩老头从中搅扰心中颇有些不高兴。 醒言耳力颇佳灵漪这倨傲话儿自然一字不差传到他耳中。当即这位少年堂主心中大急正要出言缓颊之时却已听得掌门谦恭答道: “回告仙子贫道乃罗浮山上清宫灵虚道人。我与清溟师侄只是闻得这千鸟崖仙乐缥缈不知生何事便来打扰;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仙子海涵。” 原来灵虚真人正在飞云顶与门下弟子同乐佳节忽闻得抱霞峰方向异曲喧天也不知生何事。心中又着紧那千鸟崖上之人便赶紧跟弟子门人告罪一声拉上清溟道人同往抱霞峰来察看。 听得灵虚子答言甚恭又听说他是醒言掌门这位骄傲的龙族公主便不在矜持相对。只听她嫣然一笑道: “还以为是哪来的不客却原来是上清掌门。仙子不敢当;本宫乃四渎神君的孙女封号灵漪便是。” 一听此言顿把灵虚真人惊得慌忙稽礼敬道: “不知上仙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仙子见谅!” 见自己尊贵无比的掌门见到灵漪如此惶恐礼敬那位与少女嬉笑惯了的少年心下倒有些不解。他却不知灵虚再是天下道教领袖但却还未得道飞升;但凡这人间修炼之人又有谁不是位列仙班之人的后辈?因此他这般礼敬却也是理所当然。 正在醒言觉着灵漪还不够礼貌便要出言相劝之时却听得那四渎龙女随意笑道: “不知者不罪。况且我家醒言还在你上清门下还要有劳灵虚真人多方看顾——我这小友人虽惫懒但还算聪明有啥好法术你尽管教他不怕他不会。掌门你可不能藏私哦~” 这大模大样的话儿说到最后却是小儿女情态毕露。 灵漪这一番话“她家”那位醒言直听得哭笑不得。而那位灵虚掌门却还在谦恭答道: “张堂主天资颖慧贫道何敢藏私!便连上清宫压箱底的秘技都授与他了……” 正在醒言要出言证实之时却见那位一直在空中盘旋的清溟道长突然落到千鸟崖上寇雪宜跟前盯瞧一阵转脸跟醒言讶声说道: “怪哉据我所知醒言堂中这女弟子只是平民落难之人又怎会习得飞天之术?” 此言一出醒言立时冷汗涔涔而下。 此疑问不可谓不致命。要知道现在连他自己都不会御剑飞行之术又何况寇雪宜那样的凭空御虚?这次与上回赵无尘之事不同就算他再机敏百倍却也再生不出啥办法开脱。 于是便如晴天击下一道霹雳霎时间醒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神震惶嘴角嗫嚅口中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而寇雪宜见得堂主为难便决心要将自己之事和盘托出并说明醒言并不知情。若有啥严厉处置自己一人生受只与他人无关。 正在这尴尬时刻却听得那空中的仙子正传来一阵有如甘霖般的仙籁神音: “清溟不必疑惑。雪宜她是我闺中好友是我遣她入得四海堂中。醒言他当年也没出过啥远门最远也就到我家。我怕他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罗浮山那偷懒脾气作不好好修行便请雪宜妹妹托辞入得四海堂也好早晚监督他用心进学。此事却是连张堂主自己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 现场中除了灵漪、醒言、雪宜三人外灵虚清溟琼肜居盈等人俱都是恍然大悟。 “神女此言正解贫道多日之惑。有此神人居于门下实在是上清之福!只是却有些冒渎了。” 灵虚一揖转身朝寇雪宜、琼肜二人含笑眺去。虽然他口中话儿说得谦逊但从那一脸掩不住的笑意显见这位掌教真人心中正十分高兴。 见灵虚被自己骗过心思玲珑的龙女心中暗笑口中却淡然答道: “好说。” “那就谢过上仙!今日贫道与师侄不告而来多有搅扰已是大罪。不敢再耽搁神女清兴贫道就此告退。” “甚好。” 于是灵虚微一示意便与清溟道人腾空而起各归本殿去了。 见二人行远那位白衣飘飘的仙子立即飞堕落地立在醒言面前一脸慧黠的笑道: “怎么样?替你掩过尴尬事却要如何谢我?” “呵呵呵……谢是自然大不了过会儿吃蟹时俺不与你争抢便是!” 彻底搬去心中这块大石醒言心情正是大好言语也变得轻快起来。与这对老熟人互相调侃不同那位寇雪宜却已是拜跪在地口中称谢不止。见她认真灵漪倒是慌忙将她扶起微笑道: “雪宜妹妹不必记挂心上。这世间之人有一奇怪处便是逢人最讲来历也不管她现下情形如何。姐姐今日只不过略偿他们所愿而已。” 正说到此处醒言接口说道: “雪宜你却不可哭泣今日正是良辰美景之时落泪不祥。” 原来少年最知寇姑娘脾性怕她感动哭泣便出言预先制止。 “谨遵堂主之命。” 雪宜回答之中果然已带了几分哽咽之意。 “只顾说笑却忘了喝酒赏月了。” 居盈见着这情景赶紧岔开话题。经得灵虚、清溟这一回拜访此时已是月移中天。巨大的银盘正洒下千里的清辉让罗浮山野中的花草林木如覆上一层皞洁的银雪。 当即雪宜便去灶间将养在热水中的蟹酒端到石坪桌案上众人便围桌而坐准备据案畅饮大嚼。 为举止方便醒言便将封神剑、神雪笛放回屋中。看见那支躺在月光中的玉笛少年忽想起往事便在回到席上时跟灵漪笑道: “没想到雪笛灵漪竟在今日完聚。” 听得此言灵漪也想起当年鄱阳望湖楼上的雨夜对饮。不知怎的她那颗一直矜持着的内心里竟似乎突然充满了柔情。 也许这丝丝缕缕的柔情原本就在那里只是她自己不知而已。 瞧见龙宫公主脸上突然现出的娇羞之态同为女儿家的居盈又如何猜不出她此时的心情。又回想刚才灵漪与灵虚掌门的对答于是这位四渎神女的心思在居盈眼中便如同水晶般透明—— 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情窦开启于这方面的见识又岂是旁边这位只顾盯着盘中大蟹的少年所能企及。 想到这里少女的神思便似有些不属。过得一会儿这位情肠百转的倾城少女不知想到何事脸上神色似乎转眼释然重又变得轻松起来。只是这脸上娉婷的笑容中似乎又隐上一缕淡淡的愁绪。 只听居盈忽然开口说道: “灵漪姐姐现下明月正好居盈恰吟得一诗要赠与姐姐。” “好啊~快念来听听!” 不惟灵漪醒言等其他几人也大感兴趣。便听居盈轻启珠唇轻声吟道: 靥浣明霞骨欲仙 月中纤手弄轻烟。 痴魂愿化相思月 千里清光独照君。 少女吟时唇音缥缈如在天边在如雪的月华映照下益显得幽丽绝伦。 待她吟完那位受赠诗歌之人却突然羞红满面。这位素性骄傲的四渎公主便似突然间被别人说穿心事当即便愣在当场。过得片刻才想起自己需得有些表示便赶紧起身过去轻捶居盈香肩一下又轻啐一口落落大方的说道: “妹妹你千万不可会错意。这人当年欺负我后来又相识也只不过当作好玩的徒弟绝没有其他情意。” 这番爽快的话儿说出来一边说给旁人听一边也是在说服自己。灵漪心中忖道: “嗯正是如此!和醒言这家伙可扯不上什么相思。虽然当年他……偷偷亲我;可那只是他一时酒醉未醒作不得数。况且两人都当不知便也与从未生过无异。我也不必老牵挂心上……” “咦?怎么我娘亲还有这位居盈姑娘都把我和这惫懒家伙放到一块儿一起往那歪途上瞎想?” 正当少女疑惑之时却听得那位“惫懒家伙”正开口接话: “不错不错!灵漪这话说得是极。我只是个才得了些清闲的穷小子只不过曾跟灵漪仙子学些法术而已平时又觉得说得来话儿仅此而已其他实在没什么。” “是么?” 居盈只笑吟吟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而另一位当事人听得醒言这顺着自己心意的帮腔话儿却不知怎的一阵烦乱忍不住在心中怒道: “什么‘其他实在没什么’?你不是亲过我一口吗?!” 那壁厢正自悠悠然的少年自不知少女心里这番古怪盘缠的心思却只顾在那儿扯起另一个自己更感兴趣的话题: “对了居盈上次倒没觉原来你诗歌也做得这么好。” “嘻~承蒙堂主夸奖。上次见得你诗文做得好小女子回去便也请了塾师教习风雅。” 听他们说到这儿那位一直与雪宜姐姐剥食着肥蟹的小女娃儿终于想起一件事情便口齿不清的插话道: “姐姐能不能、也给琼肜写一呢?” “哦?琼肜妹妹你的诗还是让醒言哥哥送你吧~” “好啊!哥哥写的诗歌最喜欢~虽然全都听不懂!” 正开始对付一只肥硕蟹螯的少年闻言失笑口舌一时再也无法专心吃食便放下蟹螯整整脸上的笑容瞅了瞅眼前的明眸又看了看天边的明月略一凝思便说道: “有了!琼肜你听好: 明月万里兮照昆仑 素影徘徊兮梦前尘。 霓裳羽衣兮空中闻 嫩颜何时兮羽翼生……” 一诗吟罢少年笑问琼肜: “哥哥此句如何?” 小女娃遽未回答明如秋水的眼眸中竟似是若有所思。 此时正是素月分辉银河共影。 “这小丫头难不成竟能听懂我这应景诗歌?” 正诧异间却见那小丫头已回过神来拍着小手大声叫好;又嚷着哥哥也要替雪宜姐姐写一。 那位在一旁静静进食的娇泠女子听琼肜说到自己又见堂主看来便谦谦一笑说道不必了。只是此人此景此情转眼间少年心中已天成两句对联便对她微微一笑道: “雪宜你的是: 璧月凝辉前身定呼明月; 琼花照影几生修到梅花?” 此句吟罢众人齐声叫好。不过这其中也许只有醒言雪宜两人才解得这句中真实涵义。咫尺二人月光中相视会心一笑。 正待醒言斟满菊酒要与众女同祭圆月之时却忽见那位四渎龙女飘身而起黯然说道: “醒言各位姐妹我却要回去了。” “为何归去恁早?” 正是居盈出言挽留。 “妹妹不知并非我不想奄留。只是我法力已尽这镜影离魂之术已不得维持。灵漪便先行离席了。” 不待醒言开口灵漪便又俯身对琼肜说道: “妹妹莫怪姐姐先前多抢了些你的食点。其实我都没吃现在便还你。” “……可惜啊还没来得及持螯把酒呢~这次便要沉睡上两三月了吧?等我醒了再来寻你们玩……” 就在醒言几人不解其意之时却见话音落定这眼前白衣少女的身形竟开始渐渐消散不一会儿便已经痕迹全无。 人影消散处月华如积水空明;只有空中一缕淡淡的幽香表明那处曾有佳人俏立。 惆怅的少年展眼望去那盆仙子浴波而出的清水中漂浮的莲花也已经阖上重又变成一朵雪玉花苞。望着水面微漪的月影少年一时倒有些迷离: “这月影空花容易生成也容易消散啊……” “咦?” 正在少年感叹之时忽听得琼肜指着桌案上一叠整齐的糕点讶异的跟哥哥说道: “那不是灵漪姐姐刚刚吃掉的那几块点心吗?怎么又在那儿好像都没动过。” 灵漪先前故意跟小女娃儿抢过几块糕点这小丫头正是记得格外分明。而醒言看着那一叠似乎原封未动的糕点便更觉得刚才彷佛只是做了一场幻梦。 见少年有些伤感居盈便举起贮满菊酒的竹杯盈盈走到跟前柔柔说道: “张堂主虽然仙子已去但日后自有再见之期。今夕月儿正佳就让我们来陪堂主赏月饮酒只望堂主莫嫌居盈红粉简陋。” 听得居盈这么一说醒言也回过神来赶忙举起身旁案上的酒盅笑道: “若说居盈红粉陋那世上还剩得几个可看之人?” 于是这月光笼罩的高崖石坪上觞来卮往笑语晏晏。且饮且食且聊之际不觉已是月轮西堕;于是原本下通宵宏愿的四海堂众便于这片斜月清风中次第眠去。 到了第二天酒量最好的张堂主最先醒来正想像往常一样弹身而起却现动弹不得。努力撑开惺忪的双眼却现自己与居盈雪宜几人正胡乱相挨一起睡倒在千鸟崖石坪上。略一转脸却现自己这几人正是脸挨着颊儿足压着腿儿横竖乱成一团…… 光天化日下觉这尴尬场面醒言不禁脸上烧、心跳加怕有人不顾飞云顶禁令一早闯来便赶紧悄悄腾挪准备在不惊动大家的情况下偷偷起来。却不料这交错在一起的几位真个是牵一而动全身。醒言浑没注意到在他怀中还像猫儿般蜷着一人;刚一挪移就听到身下有一人脆生生叫道: “哥哥早啊!” 随着这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好这千鸟崖上幕天席地的众人便都一齐醒来。于是四海堂便在一片手忙脚乱中迎来崭新的一天。 日子就这样简单而快乐的度过着。 在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中醒言从未中断过道力的修炼。自从中秋前夜吞噬过那只冒险抢关夺舍的道魂少年便觉着自己的太华道力似乎突破了一个从未逾越的瓶颈——自己终于能够感觉出身体里那股流水太华正一天天精湛、壮大起来。 终于有一天晚上正当勤修不辍的少年在千鸟崖前炼神化虚之时竟突然觉随着太华道力的圆转流动自己端坐在石坪上的身形竟缓缓的离地而起飘在距地两丈有余的半空中;拂崖而过的天风正吹得衣襟飒飒作响。 移时随着太华道力的周天回转停留半空的身形又复缓缓落回石坪。 正所谓福至心灵回归地表的少年浑身又闪耀起明耀的金芒。只不过这次以剑为引这些蒸腾吞吐的明黄焰苗顺着瑶光神剑的剑身燃去并在剑端凝聚成一朵灿白的光片。然后在少年一声叱喝中这朵新月般的光华便朝无尽的夜空中倏然飞去。 黝蓝的天穹中恰似有一道璀璨的流星迅疾划过。 虽然这朵初具规模的“飞月流光斩”与最终月陨九霄、剑气千幻万千枚阴晴圆缺各具形态的皓月光华潮水般飞扑而出的场景还是大有差距;但毕竟这朵小小的月华已让四海堂主张醒言成为天下能够使出此术的十数人之一。 乍得成功、正欣喜欲狂的少年回眼望去那几位惊讶看着自己的少女在一片斜月柔光中愈显得婉丽娇妍—— 对青山如许有美人如是少年豪气顿生只觉得这飞腾凌云之日并非完全不可期测! 正是: 美人如玉剑如虹 尘虑洒然空。 神剑婆娑初绕指 盘曲如龙。 偶携仙侣亭上酌 看青山当户 双鹤步从容。 玉华初卷影重重 风起处 云飞乱 夕阳红。 仙路烟尘第七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八卷: “雪影摇魂映清盟” 第一章 身非鸿鹄,焉知云路缥缈 自从那晚炼神化虚时飞地而起这位四海堂主的心底便开始活动开: “不如就去练练御剑飞行?反正现在约摸能提着气儿浮起来至少能保摔不死。” 这念头一起醒言便再也坐不住整天只想着御剑飞行的口诀。中秋那晚灵虚清溟两位上清高人踏剑飞来的飘逸身影反复在他脑中盘旋。 最后意志算不得坚强的少年便没能抵挡住诱惑预备要去习练御剑飞行之术了。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驭剑诀才算小成为保险起见可不敢就在这数百仞之高的千鸟崖上开练而得去山下寻得一处低洼地练习。不管如何据清溟道长说一开始时这御剑飞行术即使能成功也不会飞得很高。 就在少年下定决心的第二天这天中午正是天气清和秋阳灿烂醒言便放弃了午憩时间带着琼肜雪宜二人下得千鸟崖来到抱霞峰与无名山崖间一处低洼平地上准备开始试炼本门的御剑之术。 而那位随来的小姑娘一听说哥哥要练飞行术便立时雀跃不已刚才下山的路上一路在醒言左右蹦跳嚷着说等他练成之后一定要带她去天上看看。瞧她那一脸笃定的兴奋模样倒似乎比施术本人更有信心。 这时候正是天高云淡晴空万里;碧蓝的高天上几点高翱的飞鸟正在天际云边悠然的翔舞。 在这样的晴好天气中上清宫四海堂堂主张醒言终于要开始他的飞翔之旅。 在琼肜雪宜两人期待的目光里醒言掣剑在手静息凝神开始默诵起御剑口诀来。随着口诀的念诵身体内那股太华道力也渐渐开始流转运行起来。 猛然间正紧张旁观的二女便见眼前人影一晃然后便是一道闪亮的光华平地而起“倏”一声直冲天际。这一下出其不意二女倒吓了一跳;等她们反应过来时眼前早已是人迹全无! “哥哥飞走了?” 虽然对哥哥即将获得的成功从来就没怀疑过但琼肜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嗯~应该飞走了!只是……” 寇雪宜凝目朝远处山峦张望似是颇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 “琼肜你不记得堂主曾说过这第一次即使施法成功也飞不高、飞不远怎么现在……我们都看不见堂主了。” “啾~那是因为醒言哥哥厉害嘛!雪宜姊不用担心~” 且略过这二女在原地计较不提再说那位倏然飞走的少年张醒言。按理说乍得飞天应是满腹欣喜才对。可是现在这位正在云岚雾气中疾穿行之人却是满心的惊惶。 现在他耳中只听得呼呼风响强劲的天风正吹得满身寒凉。明白自己正身处何种高度的少年一时竟不敢睁开双眼。 过得一阵子等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一些醒言便把心一横努力睁开眼睛。先看到的便是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雾气正在身旁飞闪过;原本在地下仰望时只瞧见头顶天净云白但现在眼前却只是一片灰茫茫。 等睁开双眼看见眼前事物醒言那颗紧张激动的心才终于略略平静下来。嗯也只不过是在一片雾气中快穿行而已也没啥大不了。 心里这么一想醒言往日那些豪气重又冒上心头。在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激励下少年便不管不顾的低头往脚下一看: 呵~自己那把瑶光古剑正老实的躺在自己脚下。此刻剑身不再黯淡隐约间一道水样的光华正在剑身前后不住的游走流转。 有了这些铺垫少年的目光终于试探着越过剑身朝更远的下方望去——此时映在少年眼眸中是怎样一幅奇异的图景! 透过飞飘的云雾间隙可看见一片连绵不断的小土堆。土堆上覆盖着一层平滑的黄绿颜色恰如远远望去时平整草坪的模样。 这土堆草坪是什么呢?于这扑面刮来的强劲天风中这简单的问题倒费了少年一番思量。过得片刻他才恍然大悟: 哦这土堆就是绵延数百里的罗浮群峰;这草坪就是其间古木参天的山森。 只不过想通这点后这位从来只习惯在地面活动的少年便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天!自己现在竟然就穿行在无依无靠的高天上! 而就在这震惊当儿很不凑巧这脚下原本还算平稳的飞剑猛然间便剧烈振荡摇晃起来。霎时间这位初登云路的少年只觉得一阵晕眩什么御剑飞行的口诀什么太华道力的圆转在这一刻全都忘到了更高的九霄云外。 于是这脚下瑶光剑身上流光立时一黯然后这位初次御剑飞天的少年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从云天上摔下! …… 巨大的风声鼓荡着耳膜;突然堕落云端的少年已有些神志恍惚。与预先设想的不同在这片前所未有的惶惑混乱中又如何会想得起要去运转太华道力来阻住下跌的趋势。 耳边呼呼的风声越来越急促;下方起伏的土丘也渐渐变成雄伟的山峰。看来过不多久这位入山才不到半年的少年堂主就要葬身于这片山野林海中 此时他已无暇看到那把飞剑“瑶光”正紧紧坠在自己身后。 “唔这位看起来似乎还不错的少年郎心性还不如自己预想的镇定啊……否则说不定就已经顺便习成御气飞行了。” “唉可惜可惜!” 就在下坠少年觉着这番铁定要粉身碎骨之时他脚后跟上面这把通灵剑器却还在为白白浪费了她苦心制造的良机而惋惜不已。 她这想法若是少年有知便一定会大呼冤枉: 这封神剑灵也实在过于看得起他了! 看看时机差不多神剑瑶光便准备重新将这少年载起。就在此时却冷不防异变陡生—— 一道巨大的黑影闪电般从斜次里横出直直向下坠少年冲来! …… 当醒言再次醒来时已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坚实的土地上。 又过了片刻等心神重新平定下来才现自己竟正在先前出之处。旁边琼肜、雪宜都在那把瑶光也没丢。问一问琼肜雪宜才知道刚才竟是只玄色的大鹏救了自己。 看看地上几片黑光闪亮的巨大毛羽又望了望高渺的天宇——云天外那几点飞鸟仍自悠悠然翱翔于天际似乎刚才什么都没生过。 “嗯以后给它们讲经的次数还应该再多些!” 当起初的后怕退去此时醒言心中正充满感恩之情。 虽然一路上醒言已反复叮嘱琼肜不要将今日这惊险事儿告诉居盈但等晚上居盈一从郁秀峰回来嘴快的小丫头就忍不住把今天的事儿跟她和盘讲出。 从小丫头略带夸张的描述中听出醒言遇险当下便把居盈吓得不轻。饶是知道最终没事听到惊险处少女还是忍不住以手抚心似是怕怦怦直跳的心儿不小心蹦出来。 于是用过晚饭后这位四海堂主就似是做了错事一般按居盈的吩咐乖乖躺在竹榻上让她施展从灵真大师那儿学来的“清神灵光咒”以安抚少年受惊的心神。 其实这位乖乖平躺之人早已缓过劲儿来。但现下鼻中闻着淡淡的幽香眼中又看到气质高贵的少女正全神贯注的念着口诀语言温婉面容坚定霎时间便让仰望着的少年心中不可抑止的涌动起一股久违的感动。这感动让他觉着既温暖又甜蜜…… 也不知是少年真的累了还是少女的法术确实起到作用过不多久这位心神安宁的四海堂主便在一道圣洁的白色柔光笼罩中沉沉滑入黑甜的梦乡…… 不管怎样经过这次意外张堂主这御剑飞行的心思便暂且放到一旁。虽然那份遨游天际、俯视大地的感觉缥缈而奇特但毕竟还是这小命要紧。刚过上几个月好日子可不准备就这样失足摔死。 经得这次事件之后四海堂中这位张堂主便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安全修炼着以往诸般法术。只是让人有些奇怪的是那位原本似是百无禁忌的琼肜小丫头最近几次从山中游荡回来倒常常有些灰头土脸。有一次还被醒言现小姑娘原本凝脂般的嫩脸上竟还青肿了两块! 初时见了琼肜丫头这尴尬模样醒言还只嘱咐她玩耍时要多加小心一些但后来见她好几次都这样特别又看到那两块青肿便让少年有些担忧起来。 只是当醒言好心问起详情时无论他怎么诱哄这小女娃儿只是不肯说。最后小丫头小脸儿一皱小嘴儿一扁都差点要哭出声来。醒言见这模样也只好作罢。 “这小丫头倒底在捣什么鬼?” 心中担心琼肜安危这天早上醒言便悄悄尾随在小丫头身后跟她一起出去。近些天里这小女娃儿每天都会早早去山间玩耍。 这前面三四丈开外的小琼肜身形也真是灵活忽而穿过灌木忽而绕过山石这一路跟下来倒把醒言累得气喘吁吁。一路跟踪中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蹑着身形鬼鬼祟祟的远远坠在后面。因为毕竟他身上有股琼肜能嗅到的味道。 不过看来醒言这担心有些多余。小小少女现在只顾低头赶路根本就没心思去察看身后是不是有人跟随。 就在少年觉着这小妹妹腿力真好时就见前面一直急冲冲蹦跳奔跑的小女娃儿终于停歇了下来。 “就是这里吗?” 放眼看去琼肜身前那处山坳地处偏僻陡峭的山坡上草木幽深间隔袒露出嶙峋的岩体。 “她来这处做什么?” 这儿冷僻清幽几无果木实在不像是馋嘴小女娃爱来之所。 凝目望去又见那处山坡前正蹲着几只小兔又有几只体形较大的山鸟正在草间徘徊。见琼肜过去这几只鸟兽便立时围到她面前瞧那雀跃模样似是正在一直等她到来。 而琼肜则低头咕囔似是正在跟这些朋友打招呼。 “和这几只鸟兽玩摔角吗?可咱家琼肜再不争气也不至于弄得鼻青脸肿啊……” 正当躲在山石之后的少年纳闷之时便见到眼前生了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幽暗的山岩前在一片纷华璀璨的碎影流光中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竟又回复到她那可爱而美丽的原形!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二章 嫩蕊琼苞,微绽乱云深处 “呃?!琼肜这是要做什么?” 见到她回复本来面貌醒言心中大奇。 要知道对琼肜来说除了说她**之外最忌讳的便是她非人的原形。自从上得罗浮山之后经醒言努力小女孩儿似乎已经忘记了本来的身份。但为何今天却又显现出自己羞怯的原形? 正在少年心中纳闷之时忽见琼肜化作的那只雪色异兽四足下忽然缭绕起一阵白雾然后便见她向面前斜坡上飘然跃去。纵跃之间飘飘摇摇直似足不点地。此时那几只雀兔全都静了下来眼光一齐随着琼肜敏捷的身影转动。 待到了高坡上这只小兽便横走到一处兀立的石岩上弓着身子前足踏在岩边脑袋探出来朝下张望。 见琼肜这模样醒言心中忖道: “难不成是在和鸟兽玩攀岩?不过这石岩也挺高倘若一失足摔下来那可不是耍子!” 他现在对这失足摔跌之事正是心有余悸。 就在他想到这儿、刚要出声提醒之时却忽见那女娃儿已纵身从石岩高高跃下! 醒言凝目望去正看得清楚那头洋溢着神圣气息的雪色小兽在跳下的过程中正努力扑扇着胁下两只洁白如雪的翅羽试图从高岩上飞腾下来。 只可惜她那还未丰满的羽翅左右扑打得很不协调整个身形在下降过程中一直都摇摇晃晃根本不可与鸟雀飞翔同日而语。于是就在少年一声惊呼中这琼琚般的幼兽便很不幸的跌了个嘴啃泥! 见到这情形醒言立时明白了这小丫头为何几天归来都是灰头土脸。见她摔落醒言赶紧纵步奔出急跑到近前将琼肜轻轻拉起——刚才她这头小小的幼兽听到那声熟悉的惊呼后便再顾不得熬痛在一片光影纷乱中赶紧又变回原先模样。 见有人奔来那几只为琼肜加油鼓劲儿的雀兔也一下子惊得四下逃散。 此刻这一脸尘灰的小丫头浑顾不得抹去脸上沾着的草泥在那儿低头垂手指不停绞动衣角就像做了错事被大人逮住一样在那儿惶恐不语只等堂主哥哥落。 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醒言既心急又心痛哪里还故得上责她。现在少年只顾扶着小琼肜的肩膀一连声问她伤到哪处没有。 见哥哥并不责怪自己这紧张不安的小丫头顿时就觉得浑身疼痛起来。只见小琼肜指着自己腮帮子泪汪汪跟哥哥说道: “刚才这儿着地了!呜~” 醒言一看那处果然沾满尘草;略一抹去便现颊上已然红肿。见得这狼狈模样醒言赶紧带她到附近一处小溪旁清洗。 待洗清面容醒言便以少有的严肃口气问道: “琼肜上次哥哥御剑飞天差点掉下来摔死你怎么还敢偷来这儿学飞?” 见哥哥郑重的神色小女娃儿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我、我也是心里着急!” “着急?” 见小丫头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醒言便觉得这事大有必要问清楚然后才好打消她这危险的念头。 盘问了半天费去少年好多口水最后这小丫头才忸怩的说出真正的原因。 原来这事还与盘问之人有关。自上次醒言练习御剑飞行摔下来被一只大鹏鸟救了之后小琼肜心底就十分不安觉着自己也长着翅膀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心中好生难过。于是出身奇异的小女娃便决定来这偏僻处练习飞行。那几只旁观的山鸟正是她请来的飞行教练。 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用心努力却还是飞不起来。最多只是摔轻摔重的分别而已。而且尤其让她感到郁闷的是到现在为止自己并不是越练越好、越摔越轻;比如今天就是近几天来几十次练习中摔得最重的一次。 “不想却恰被哥哥看到!” 小女娃儿一脸怏怏感到自己十分倒霉。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少年却再也兴不起任何责怪的心思;质朴的心胸内已是满腔的柔情。 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半蹲下来将少女揽到自己的面前:此刻那份怏怏的神情看在少年眼中却似乎比传说中倾城公主的绝美神态还要动人。 “你又为何要这样挨痛吃苦!” 自从琼肜千里寻上罗浮山有惊无险的加入四海堂中之后醒言已经很少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她对答。平时大都只把她当作一个可爱的小妹妹那样逗着哄着。原以为那样已经足够到此时才知道自己竟是这么大意粗心。 见哥哥突然这样温柔的对她琼肜不知怎么便觉得心里一下子好生欢喜又好生难过;眼睛眨了两眨那泪水儿便如珍珠般扑簌簌直落。 只见小小少女抹着泪儿哽咽着断续说道: “琼肜什么都不懂只会给哥哥添麻烦……雪宜姊会给哥哥洗衣做饭居盈姐姐又会写哥哥喜欢的诗文……只有琼肜什么忙都不上。呜~” 谁能想到这位平时似乎只爱玩闹的小丫头小心眼儿里竟有这么多沉重。 “琼肜你却想错了。” “嗯?” 泪眼朦胧的少女闻言有些诧异。 “我问你如果哥哥什么忙都帮不了你那你还会不会对哥哥好?” “会呀!” “嗯同样即使琼肜什么忙都帮不了我我也一样会对你好。我和你还有你雪宜姊、居盈姐并不是谁对谁有用才相处在一起。这些道理也许等你长大就自然会明白。不过有件事儿现在就要告诉你:” “在我心里只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就算对哥哥天大的好!” “嗯!我会对哥哥很好的!” 醒言这番话琼肜听得似懂非懂却觉得非常开心;重重点了点头又想起哥哥最后一句话便赶紧手忙脚乱的擦抹起脸颊上的泪水。 大致抹去泪痕小琼肜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是不是说、即使琼肜再笨又是妖怪哥哥也会一直不嫌弃?” “嗯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对了琼肜你怎么又忘记了?你是我张醒言的妹妹可不是什么妖怪。以后这两个字不要再提起。说不定……” 说到这儿满腔温情的少年看着眼前泪痕犹湿、兀自抽噎的娇小少女一瞬间似乎浑身热血都沸腾起来: “妖怪?妖怪又怎地!我张醒言这辈子说什么都会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儿少年忽的开口说道: “琼肜我想明白了。” “嗯?想明白什么?” “我还是要练习御剑飞行!” 少年心中又浮现起上次赵无尘欺上门来的情景: “若是比赵无尘更强的恶徒要来欺辱琼肜、雪宜那我该怎么办?嗯我只有趁现在有时间时好好修行;那次火云山下天师宗弟子林旭说得对‘恃人之不攻不如恃己之不可攻’;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才能保证她们不被人欺侮!” 这一刻过去的饶州少年、现在的上清堂主张醒言终于前所未有的想通这一点: 和居盈不同琼肜雪宜二人把他当作唯一的依靠满腹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既然这样他就应该担起相应的责任不让她们受到丝毫伤害。 眼前还在使劲擦抹泪痕的小姑娘又怎会了解少年这番心路转折;听说哥哥又要去练习御剑飞行不禁大惊道: “哥哥再等等呀!琼肜还没学会飞行呢!~” “呵~妹妹不必担心。这些天我已经想明白上次遇险全是因为我不够镇定有些口诀理解也不够只会飞起不会着地。这一次我要去找清溟师叔把口诀要点再好好问清楚。” “噢!那我也一起去。” “没问题!” 于是这兄妹俩就踏上了归途。 半路中那位一直若有所思的少女忽的出言问道: “哥哥琼肜几天都飞不起来是不是因为最近贪吃肥着了?” 闲话少叙;到了抱霞峰弘法殿中访得清溟道长醒言才知道自己那次试练御剑术有多冒险。 清溟告诉他上清宫中凡是有条件修习御剑术的门人弟子都要先禀过所在殿观的师长然后在他们的陪同下一起去罗浮山中一处专门场所进行修习。 “专门场所?” “不错。这御剑修练专门之所便是罗浮山东南的积云谷。这积云谷经得我教某代前辈施设法阵习练御剑时若在谷外能飞一丈则在谷内云团中只能飞出一寸并且绝不可能飞出谷外。这样便可保得我教弟子安全无恙。” “飞天之事又岂可儿戏?” 听得清溟这么一说醒言暗道晦气。若是早知有这样好去处又何须吃那场惊吓?那次意外几乎都让他断绝了飞天的念头。 对于清溟道长醒言也不隐瞒便将上次御剑之事说了然后顺便向清溟道长请教倒底自己为何失败。 听得醒言相问清溟便告诉他应是他与飞剑沟通还不完全娴熟;真正要随心所欲的御剑飞行必须做到与飞剑形神相连。 “不过贫道倒觉着有些奇怪。按理说第一次御剑飞行绝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飞得又高又远……是不是因为你道力精纯深厚?不对应该不是;毕竟张堂主入山时日还短——哦!” 清溟随眼一瞥似乎恍然大悟: “一定是这把古怪的剑器了!上次便见它灵气逼人……” 清溟忽想起上次遭此剑捉弄之事不禁有些老脸微红。 于是醒言便在清溟引领下往那座刚刚提及的积云谷而去。那个小女娃儿则一路小跑着颠颠跟在两人身后。 到得积云谷才现这处巨大的空谷中到处涌动着乳白的雾气流转卷动缭绕蒸腾远远望去果然便似堆积了大片的云朵。 醒言望了望正准备抬脚进去却忽听见道旁一间小竹屋中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 “喂!等一下!这位小兄弟还没交造云费呢。” 话音未落便已从竹屋中转出一人。 醒言闻言停步转眼看去正见一位鹤童颜、葛衣芒鞋的老头儿拿着一只半旧托盘正朝他走来。 不管少年诧异清溟道人见那老头儿过来赶紧迎了上去从袖中掏出十几文钱叮叮当当落在那只沾满绿锈的铜盘里。 等铜钱完全定住那老头儿拿眼略略数过然后便抖动着粉刷般浓密的白眉满意的说道: “数目正好。你们可以进去了。” 醒言正不明所以却被心性方正的清溟一把拉过认真说道: “这次入谷钱费先从我弘法殿中出;回头再跟你四海堂结算。我们先走吧。” 经过这笑呵呵的老头儿身旁那个小女娃儿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停下来仰脸问道: “老爷爷琼肜进去哥哥要帮交多少钱啊?” “呃……” 这俗家打扮的老头儿刚才只顾收钱倒真没注意这小女孩儿的样貌。经她一问才记得低眉俯眼打量她一番然后又抬手比了比才道: “你嘛……儿童免费。” 说着他便从铜盘里拨拉出几个铜子儿弯腰递到少女手中说道: “小孩子不要钱。这几文钱就还给你买糖吃了。” “噢。” 听得老头这话琼肜小嘴儿立时嘟了起来侮着脸儿悻悻走了进去。 “那老者是什么人?” 走出十数步醒言忍不住问清溟。 “你说那守谷老头儿?据说他也是我们上清宫的道士道号飞阳。只是有些奇怪咱上清近五六辈里都没有飞、阳二字;而自取道号又只有观天阁中的老前辈才可以。这飞阳老汉一直说这谷中云气是他每夜作法积得因此谁要进谷使用都要付给他几文辛苦钱才行——其实掌门师尊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反正他也上了年纪就权当养老吧。” “哦原来如此。” 醒言倒觉得这飞阳老头挺有趣。 闲言略过;且说等少年入得积云谷中有清溟在旁指点又能放心大胆的试炼不到半天功夫醒言御剑飞行之术便大有进步;尤其在操控灵剑方面又有了更多心得。 经得清溟指点醒言才知道这御剑飞行的姿势可以有许多种最基本的就是踏剑而飞。若功力精进后又可不拘形态坐卧皆可。 另外让少年印象颇深的一点是据清溟道人说这御剑飞行最难之处便是“静极”、“动极”两个极端境界。静极便是御剑悬停空中如立平地;动极便是瞬息千里朝南溟而夕北海亿万里之遥旦夕可至。 清溟说无论静极动极都是人剑合一的无上境界。 说到这里清溟道人便满含敬佩的跟少年赞叹道: “醒言你上次也看到我上清掌门师尊御剑之术已渐臻静极的境地!” 自打这日之后醒言又费了二三十文钱入积云谷练习得几次最后他终于能比较熟练的掌握御剑之术。自此以后若非与琼肜等人同行少年上下千鸟崖时便总是飞剑往来。 只不过经得积云谷中按部就班的练习之后信心百倍的少年却反而没能再像第一次尝试那样在高天云空中迅疾的穿梭。眼前这说高不高的千鸟崖对他来说目前也只能堪堪一次飞到。 这怪现象让醒言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实践的次数多了之后他已经积累了不少有用的经验心得。比如每次御剑飞行前都要检查一下随身贵重物品特别要记得扎好钱囊——这可是他损失了数十文钱后得来的宝贵经验! 在少年这样勤奋不辍的道法修行中千鸟崖上的时光便如流水般悠然逝去。下得几场秋雨后罗浮山中的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清凉。 渐渐的当在下山山道上碰到越来越多袍服各异的道人后醒言才意识到今年原始天尊诞辰那天的道门盛典“嘉元会”再过十多天就要在罗浮山上清宫举行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三章 仙缘未合,何处蹑其云踪 过得中秋之后天气就渐转清凉。只不过罗浮山地处岭南一年四季温热时多寒凉时少即使日子渐往十一月奔这整个罗浮洞天中仍是一片葱葱郁郁鸟语花香。 从醒言所在的千鸟崖极目向南望去也只能看到几小块鲜红如火的山林断续镶嵌在一片葱碧之中。当然在那些人迹罕至的绝顶高峰则一年四季都是白雪皑皑冰霜交覆。 在十一月中有一个重要的节气这便是“冬至阳生春又归”中的冬至。这一天是一年中白昼最短、日影最长的日子;过了这一日白天的时光就会越来越长。因此前朝法历曾将冬至日定为岁。而醒言这年代民间把这天视为“亚岁”。在冬至这一天里家家户户都要对家中长辈、坊间尊长进行拜节。 而这个亚岁节气对道家教门来说又有更重要的意义。冬至日是天下道教共推的最高神三清之元始天尊的诞辰。每隔两年在这一天天下道教三大教门罗浮山上清宫委羽山妙华宫鹤鸣山天师宗便会聚集到一起举行三年一度的道门盛典“嘉元会”以恭祝元始天尊的生辰。 当然这“嘉元会”虽是三大教门牵头举行并且嘉元会的两个重头戏之一“斗法会”也只能由三大教门之人参与比较;但天下道门同气连枝这嘉元会并不禁止其他道门教友前来观摩。 事实上嘉元盛典另一个重头戏“讲经会”如果经三大教门尊长肯认为其人道德有成、名声卓著则完全可以在讲经会上登坛讲演——于是能在嘉元会上登台演经变成了世俗中一位道门修道者一辈子中能够获得的至高荣誉。 如果在嘉元会上讲过经不管当时挥好孬起码说明此人已受过三大教门的认证这对其他中小教派来说可算是莫大殊荣。有不少道门甚至在门规中写明: 继任掌门者必须参加过三教嘉元会;若在讲经会上获得过提问机会则继任排名提前。而如果能在讲经会上获得讲演机会则直接成为掌门继承人。 这种似乎不够严谨的门规在实际操作中从不担心出现两相冲突的情况。事实上如果能得三大教门允准有机会在众人瞩目的嘉元会上登台讲演则表明此人已完全有能力、有声望开宗立派了。 而那些占了绝大多数并无机会上台演说的道友对他们而言仅仅是观摩听讲随处走走随处看看便已能大开眼界、获益匪浅了。毕竟这可是天下道门精英荟萃的盛会;即使悟性再差、啥都没学到只要能瞥见传说中三大教门的真人羽士又或瞄一眼天下知名的闲散高人那便已是不枉此行了。回去后就已经足够自己在当地道友中炫耀好多时了。 因此无论是虔心向道还是慕名而来这三年一度的嘉元会都会吸引很多道士前往。而对于那些偏远地区的道友若是纯粹只修道德、几无法力则为了赶上嘉元会都会按照流传广泛的嘉元全攻略提前好几年积攒盘缠然后提前大半年动身跋山涉水边游历边往本年度的嘉元会召开地赶。 不过对于张醒言这位上清宫新晋四海堂堂主来说运气可算十分好。因为今年冬至日正好赶上嘉元会三年一轮回又恰巧轮在他所在罗浮山上清宫举行倒省去他一番长途跋涉之苦。其他两大教门遴选出的赴会弟子若未习得长途御剑飞行之术则早在一两月前就三五成群的结伴上路了。 因此随着参会之人的次第到来这罗浮山上就开始热闹起来。作为东道主上清宫擅事堂早在一月前便派专人候在入山几处必经之地上给每位来客分预先编写好的详尽指示揭帖。在山中那些平坦谷地上擅事堂早就延请工匠结起大片的草庐并提供充足的烧草米粮供那些远游来访的道友食宿。 若是年老体衰、赶到罗浮山已是精疲力竭的老道友则擅事堂会专门安排他们住在精心准备的安乐精舍中。否则即使是名气再大的来访者也一律住在这些临时搭起的草庐中。当然求道之人本就不是享乐之徒上清宫这样安排也算是依照惯例没人觉得不妥。 不过嘉元会另两个组织者妙华宫天师宗为加强三教门人之间的亲近感他们的弟子都安排在上清本门弟子的居舍中。妙华宫门人大都为女子便都住宿在郁秀峰上的紫云殿中。 事实上妙华宫这次前来赴会的三十几人中总共也只有一位男弟子那便是妙华宫掌门玉玄真人的嫡传大弟子南宫秋雨。 说起这位南宫秋雨他正是世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世族豪家南宫一门的二公子。撇去这个不提他本人也可谓鼎鼎大名。虽然比起同辈弟子来说他加入妙华宫较晚但恰因玉玄真人认为妙华宫女子居多非为阴阳调和之道便擢了这位男弟子作为徒聊表阳气上扬之意。 这妙华宫本就是世人瞩目的对象现在又有了这段典故这天下道门中人便莫不听闻“妙华公子”南宫秋雨的大名。而他本人则生得丰姿毓秀华美异常正是翩翩浊世中难觅的佳公子;凡见过他相貌之人莫不赞其雍容俊美世间鲜有其匹。若是再想想他所在的妙华宫众美云集则世间男子自然就把他看作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之一——另外一位恐怕便得算当今皇上了。 只是无论别人怎么艳羡这幸福快活与否只有他本人自知;在一群几乎忘掉他男人身份的修道女子堆中打转也未必就如想象中那般快乐。 这几天混在上清宫师兄群里南宫秋雨觉得自己举止言行都格外的痛快舒畅整个人精神也变得特别好。这不今天一大早天都几乎还没亮这位妙华公子就已经起床草略洗漱后便来这晨雾迷茫的罗浮山麓中闲走。 清晨的罗浮山正浸润在一片雾气云岚之中。此时正是寅时之中东天上只微微泛起少许亮色西天则仍笼罩在一层凄迷的暗色之中;似乎掌管黑夜的神灵仍在那处徘徊迟疑着不愿离去。 夜晚的山岚似乎还没褪尽清晨草木间就又蒸腾起一片清柔的水雾。两者交融在一起便让眼前的山路氤氲起一团团纱缦般的乳白晨雾让早起散步的南宫秋雨只看得清眼前十数步内的景物。 与大都还在睡梦中的道友不同现在道旁的青翠竹林间已是鸟语啁啾。弥漫的晨雾让这些林间精灵的歌唱听在耳中都似乎有些不真实起来。 嗅着这山野清晨中饱含水意的清新空气南宫秋雨忍不住赞叹道: “罗浮山就是不一样啊。连空气都是这般清爽!” 在这位妙华宫男弟子的心目里自己所居的委羽山中连山间云气里都似乎掺和着脂粉香味儿。 就在这位妙华大师兄在山道上慢慢踱步尽情享受这清新爽快的罗浮晨景时忽听得前面浓雾中正有一阵脚步声轻轻传来。这脚步声音大约在二三十步之外但南宫秋雨听觉岂比常人虽然隔着雾阵这几不可闻的上山步履仍然声声传入他的耳中。 在空寂的山道上走了这么久还第一次碰到其他人。南宫秋雨一笑心道: “正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想不到还有人比我起得更早。” 在这样清寂的清晨能在这寂寞的山道上遇到其他人让南宫秋雨心中感到几分莫名的亲切。听脚步声近了他便略略往旁边避了避准备打声招呼后好让那人通过。 渐渐的那轻缓的脚步声近了。就在那来人从雾中现出身形之时原本随意立在道侧的俊美男子却突然如遭天雷轰击一般霎时愣在原处: “我、我这是遇仙了吗?” 在南宫秋雨定定的目光看落之处从那烟霭氤氲、幻若蝉纱的乳白雾帐里渐渐浮出一位清妍纤丽、貌若梅雪的白裳女子她正手挎竹篮莲步楚楚在翠绿欲流的竹林旁边朝这边飘摇而来…… 不知见过多少美貌佳人的南宫秋雨一看到这位沐着一身烟露的女子立时就傻愣愣呆在当场——青山远去鸟鸣远去烟岚远去眼前整个的天地乾坤中彷佛只剩下这位纤媚如烟的清泠仙子。 而这位半路邂逅的仙子见他只顾在道旁怔怔盯着自己一时竟似乎有些羞赧正低下蝉鬓轻盈的螓从他身旁如岚雾般轻轻飘过…… 等失魂落魄的佳公子重新回过神来时却现眼前的山道中早已是雾鬟渺渺人去途空。 希冀再睹仙颜的妙华公子急忙运上本门绝技“蹑云步”急急追上数十武。可是无论他再怎么搜寻却再也看不到伊人的芳迹。 此时晨雾已渐转依稀东边云天上也渐显出鱼肚白色。放眼望去正是林幽雾渺石单云孤;缥缈的薄霭中只飘荡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素淡花馨。 “刚才只是一场梦吗?” 怅惘的妙华公子在狭长的山道上徘徊许久反复问着自己。 且略过惆怅的佳客不提再说晨光中的抱霞峰千鸟崖。 袖云亭旁的石坪上一位清俊的少年正在微薄的雾岚中翩翩舞剑;亭中石凳上一位衣带娉婷的少女正饶有兴趣的支颐看着少年的剑舞。 此刻若细心看去便会现石坪西南的崖口山石上已新錾上几个硕大的鲜红字体: “访客止步” 这是几天前擅事堂专门派人前来錾刻。 就在此时一位白色粗布裙衫的女子正从崖口走上石坪。见她到来那位舞剑少年便停了下来朝她笑道: “辛苦了!雪宜。倒要你起这么大早去山中采药。” “醒言客气了没有什么。这愈血通筋的三叶青只在晚间开花;一见晨光花便败了。若要采它只得起早。” “原来如此!说起来也都是琼肜顽皮又一个人偷偷跑去玩耍。结果这次又摔破了嘴皮。唉~” 想起那个不听话的小妹妹少年无奈的摇摇头。 听醒言如此说雪宜微微一笑道: “不敢耽搁醒言练剑。我先进屋去看琼肜妹妹醒了没有。” “嗯。哦对了” 少年应了一声忽又似想起什么便唤住正要进屋的寇雪宜。 “醒言何事?” 相处这么多时日现在寇雪宜也不再把“堂主”二字整天挂在口边。 “呵~也没啥事。只是想说雪宜你最近越来越好看了!” 口中说着称赞话儿醒言心中想着这些天来雪宜愈变得韵致动人恐怕与她每次在自己炼神化虚之时一起沐化天地至纯灵气有关。只不过这彰显自己功德之处就不便一起说出了。 听醒言夸赞那寇雪宜赧然一笑俛轻轻说道: “……堂主不相誉更得谁道好?” 说完就挎着药篮脚步略有些慌乱的走进屋去。然后那处石屋之中就响起小琼肜那特有的响亮早晨问好声。 “嘻~醒言雪宜姊刚才似乎害羞了呢~” 居盈笑嘻嘻跟少年打趣。 “是吗?我倒看不大出来。只是她模样好看我也得让她知道。对了居盈既然这些天你都不必上郁秀峰修习那从今天开始我这一堂之主就把懂的一些养气安神法儿一股脑都教给你。顺便你也帮我多看着琼肜一点不要又让她偷溜出千鸟崖胡乱玩闹。” “嗯!好的。” 似乎为了映衬两人这最后一句对答话语屋中那个正被敷药的小女娃忽然就迸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呼痛声…… 就在那位妙华公子山道遇仙后的第五天天下瞩目的道门盛典“嘉元会”终于在东南人间仙境中正式开台。 第四章 百丈风波,起于青萍之末 三年一度的道教盛典“嘉元会”总共持续四天。 前两天主要是斋醮科仪讲经说法。第三天开始则是三教弟子登台斗法决出第四天最后争夺头名的两位对决者。 嘉元会那天上午醒言与堂中几人早早起来一番洗漱用餐后便翻出上次七月初一讲经会所穿戴的袍服冠履相帮着穿戴整齐。自然早在几天前醒言就已去擅事堂替居盈领来整套袍服。 一阵忙乱后过不得一会儿这四海堂众人就已经焕然一新: 四海堂主身披绣着雪白仙鹤的玄色道氅头戴冲天冠脚踏登云履一派飘逸出尘景象。其余几个女孩儿皆是一身微泛粉色莲纹的素黄道袍螓青丝覆一顶雪色逍遥巾足下踏五瓣莲花屐袖带飘飘望去袅娜如仙。 这天上午将在飞云顶上举行盛大的“庆寿科仪”庆祝元始天尊的诞辰。以醒言现在的身份如此大事自不可怠慢;早在卯时之中抱霞峰四海堂堂主就一声令下率领堂中众人次第下崖直往飞云顶而去。 一路上6续遇到不少打扮各异的道人。这些年纪参差不齐的旁教道友一见到这几个恍若神仙中人的少年男女俱都忍不住在心中喝一声彩。倘若眼光麻利的又看见醒言几人袍袖边上绣着的“罗浮上清”四字则更是恍然皆道只有天下第一道门上清宫才有此等人物。 这也正应了“人要衣装”这句话;现在看到少年张醒言这一副仙风道骨的洒脱模样谁又能想到这位小神仙不到一年前竟还是某妓楼的主力乐工? 到得抱霞峰山腰在通往飞云顶的会仙桥旁醒言意外的碰到几个熟人。那几个在天然石桥头逡巡徘徊之人正是几月前在火云山一同浴血御敌的林旭三人。 林旭、张云儿、盛横唐这三位天师教弟子似乎正在等人。正在醒言乍见故友要上前打招呼时却见这几位天师宗门人已经一齐迎了上来。 一起在烟火杀场中出生入死过这几人见面自然是分外亲热。那原本端庄的张云儿更是一把就将袍服俨然的小琼肜给抱了起来在她柔乎乎的脸蛋儿上猛亲了一口逗得小女娃儿咯咯直笑。 一阵寒暄后醒言便问道: “几位师兄师妹在这儿等什么人呢?” “就在等你们呀!” 林旭满脸笑容用力拍了醒言肩膀一下。 “等我们?” “是啊。我们这可是奉了师命!” “师命?” 醒言原本随口一问却被这林旭说得越来越糊涂。 见醒言一脸迷惑那面容亲和的张云儿便放下小琼肜裣衽一揖然后抬头嫣然笑道: “还望张师兄原谅云儿不告之罪。” “呃?” 少年越糊涂。 只听这温温柔柔的天师教女弟子婉言续道: “好教张堂主知晓其实云儿正是鄙教掌门张天师的女儿。” “我爹爹听了上回你的剿匪事迹赞不绝口称你智勇双全在三教年轻人中可谓一枝独秀……” 说到这儿这说话之人却比听讲之人羞逊之意更浓欲言又止一时竟接不下去。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盛横唐见师妹口角嗫嚅便哈哈一笑接着道: “于是她爹爹便颁下掌门令让我们几个好好跟张师兄亲近亲近。若不是天师要忙着和你们掌门师尊还有玉玄大师安排祭祝事体原本还想来和你畅谈一番呢!” 听得盛横唐这么一说醒言立觉受宠若惊口中逊谢不迭。 在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张天师那副头戴竹笠、脚踩芒鞋的豪爽形象。不知怎么他觉得张盛张天师和那位神龙见不见尾的云中君正是同类高人。 叙过初见话儿醒言便把居盈、雪宜二人也介绍给天师宗几人。瞧着举止恬雅如仙的居盈、姿态凌霜拔俗的雪宜盛横唐、林旭这几位天师教未来的骨干心中尽皆震骇不已: “这位年纪轻轻的四海堂主门下竟有这等绝人物!也难怪天师千叮万嘱要自己这对这位少年万分尊重。” 除去这念头之外这几位天师弟子也是心思各异。比如林旭心中便转过一个念头: “若当日醒言也将这二女带到揭阳军中我等初见时是否还会轻看他?” 待这一行人赶到飞云顶上时现石砌广场上早已是人流穿梭热闹非凡。原本宽广辽阔的飞云峰顶现在竟觉出几分拥挤来。 在广场中央戊己方位的石质太极旁擅事堂已搭起一座三丈高的四方石台。高台四侧石阶呈对称形状延展四方。今日主要的斋醮科仪仪程便要在这高台上完成。 到了辰时嘉元盛典的“庆寿科仪”便正式开始了。已经过清心洁身一月的三教宿耄高功依次缓步踏上高台在一片霞光灿烂中开始了一系列祭祝流程。 这斋醮程序包括设坛摆供焚香化符念咒诵经道乐演奏上章赞颂种种礼节繁缛复杂讲究非凡。 虽然这祭祝过程繁复冗长但现在飞云顶上所有道众尽皆诚心诚意配合着高台上的法事一丝不苟的完成着需要自己参与的程仪。比如跟着台上高功道士们一起颂唱祝寿经歌。 对于腿脚立得有些酸麻的少年来说现在这高台上紧张而庄重的祭祝程式其隆重程度与上次讲经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正让他这个“中散大夫”大开眼界。 不过今日这祭祝之事醒言并不完全是看客。对他来说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需他来做。 按照祭祝仪程在嘉元庆寿科仪最后一个重要环节“上章赞颂”时高台上便会同时演奏一曲宏大的道乐《长生酒》。在这之前醒言已接到掌门吩咐要他在此曲中领奏。这正是科仪主要规划人灵庭真人受到七月讲经会的启特地让四海堂主来奏上一曲笛儿。若能引得雀鸟来翔最好;若是不能也无伤大雅。 于是在妙华宫玉玄真人举起青藤纸写就的赞颂章表开始一唱三叹的歌诵上奏天庭的文字时醒言已拾阶来到高台上举起玉笛领奏起祝颂天尊生辰的《长生酒》来。 虽然此刻眼前高台下黑压压站满天下的道德高士但醒言此刻的心境早已与上次登台讲经大不相同。况且这次并非要他讲经而只是要他吹笛;旁的也许不敢打包票但这吹笛之事对少年来说可谓十拿十稳任什么时候都不会害怕胆怯。 而让醒言这次尤有信心的是经得最近一些事情后他已渐渐觉这罗浮山中的鸟兽禽木竟似乎与他越来越亲近。 因此还在灵庭几人担心醒言能不能吹响笛儿时在一连串灵逸的仙音中看进飞云峰的上空已经渐渐飞集起羽色奇异的仙禽灵雀在高台上空翩跹旋舞。 一时间这飞云顶上空飞鸟翔舞真个是灵羽翂翍雪翅羾羾就如同瑶池仙境一般。这般异景看得台下心诚意虔的修道之人如痴如醉。 而这些奇异禽鸟初时只在醒言头顶盘旋飞舞。过得片刻心有余裕的少年觉着有些不对劲赶紧笛声微变向这些羽灵们通达心意。于是这些翔集的飞鸟便渐渐分出一拨围绕着正曼声唱颂青藤辞章的玉玄真人上下环舞不已。 霎时间灿烂纯净的日光中仙乐飘飘雀影翩翩道唱声声让飞云顶上所有聆观此景的道门中人心醉神驰不已。最后在玉玄真人忽然高声赞颂时这些羽客道士才如梦初醒。 只见妙华宫掌门玉玄大师踏罡步斗正声颂道: “身从元始妙号天尊万物之祖盛德可称。精贯玄天灵光有炜兴益之宗保合大同。香火瞻敬五福攸从嘉元毕具功满圆融!” 颂音落时与上次讲经会相似台上台下众道人俱是高声诵唱: “无量天尊!” 这一次道号声响亮恢宏巨大的回音在飞云峰四周的山谷中轰轰回响久久不绝。 这日下午嘉元讲经会便正式开始了。 讲经会分在飞云顶、松风坪两处进行。两处广场草坪上都搭起多个石台同时可供数人讲演。讲经的时辰安排嘉元会的组织者已预先拟定好时间、主题、演讲者名姓道号以及简略经历都已经汇编成册预先放下去让参加嘉元会的访客道友一目了然以便他们按图索骥合理安排自己的听讲场次。 因此在各个讲经石台之间常常是人群流动热闹非常。现在这位已经完成为期四天嘉元会所有任务的四海堂主便带着几个女孩儿在飞云顶上四处晃荡哪儿热闹便往哪儿逛。 而以他们为指向竟也引得一小队人流跟在身后。醒言居盈几人往哪儿跑他们便也往哪儿转。不用说这些人大都是各道门精力充沛的年轻道友。 随着四处闲逛醒言偶然现那位积云谷的收费老汉飞阳道人今日竟也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干净道袍在人群中穿梭来往。在他手中还高举着块木牌上面也不知写着什么文字。 这之前醒言几次前往积云谷练习御剑飞行也算与他混得脸熟。见他也前来赴会举止又甚是怪异便生出不少好奇紧走几步赶过去要瞧瞧究竟是咋回事。 等走到近前看清木牌上涂写的东西醒言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飞阳老汉手中那块黑乎乎得木牌上正用白石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罗浮胜境积云谷不得不游!” 在这行字下面画着个简明地图指明积云谷的去路。 “哈!这老头儿有趣得紧和当年老道清河有得一拼!” 正这么想着却突然现飞阳道人身旁围观的几人中有一人背影十分熟悉。 “难道那是……” 正在醒言迟疑时那个熟悉的背影已经转过来对着正唾沫横飞使劲讲解的飞阳老头嚷道: “我说老飞阳广告也做得差不多了吧?咱该早点寻个清静处喝酒吧!” 看到此人面貌醒言立时大喜过望急忙赶过去不客气的叫道: “清河老头儿你竟在此!却不去千鸟崖寻我?” 原来这飞阳旁边嘴里正馋出酒虫儿来的老头正是当年饶州善缘处的那位老道清河! 虽然所谓“居移体养移气”清河老道现在面色红润了许多;但他那一脸招牌样略带狡黠的不羁笑容还是一眼就让醒言给认了出来。 原本醒言一直在心中打了不少腹稿决定等自己再见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市井高人时一定要恭恭敬敬的深鞠一躬然后恭恭敬敬的向清河老前辈请安请他原谅自己多年的有眼不识泰山并连本带利免去老人家馋酒欠下的四十七文钱……设想得不可谓不周到有礼;可当他一看见老道那熟悉的嘻笑面容时立马便旧态复萌。 且说这两位老朋友相见自然是格外亲热。两人都只顾抢着说自己分别后的事儿倒把旁边几人扔在一旁。 那个老道飞阳一见这两位多年故友今日重逢也甚是高兴;就赶紧趁着这当儿抓紧跟路过的几位道友继续推销自己那“罗浮胜境”。 略去忙活生意的老汉不提;这壁厢听醒言问起为何早到罗浮五六天却不去寻他喝酒时那清河老头儿苦着脸叫起屈来: “醒言你说我这等远游入世修行之人好不容易上山一次你那掌门师尊还不可劲儿使唤我?这些天那老道一直让我在旁边瞧着嘉元会鸡毛蒜皮之事一步都不放我走开。否则哼哼哪有不到你府上大宰特宰之理?!” 瞧老道这一脸悲苦愁闷样子醒言却兴奋的说道: “这么说、灵虚掌门是不计较你以前的罪过了?” “也许是吧……咳咳!什么罪过不罪过的说得这么难听!我老道清河从来都——” 本以为少年啥事都不知的老道撞天屈撞到这处却忽瞧见少年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便立时止住不言一脸不自然的尴尬笑道: “晦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是哪个嚼舌若是让老道知道哼——得不提这晦气事;咱爷们俩许久不见这次一定要喝个天昏地暗不醉不休!飞阳飞阳!” 清河老道一边扯住少年袍袖一边跟那位还在推销景点的老头大声呼喝。 “哎老道别急还没跟你介绍我堂中这几位女娃呐!” “走走!这些无聊事儿以后再说。这些女娃儿你还愁跑掉?” 老道跟少年挤眉弄眼。 “呃……” 于是在这样重要的听经日子里这位穿戴道貌岸然的四海堂主刚只来得及跟居盈她们略略交待几句话儿便被另一位今天同样打扮得道貌岸然的马蹄别院副院主给一道拉去别处松荫下喝酒猜拳去了。 被撇在后面的居盈、雪宜两人目睹此情尽皆面面相觑。只有那小丫头琼肜急急冲出几步口中自言自语道: “哥哥喝酒又忘带我!” 还没走出多远这小丫头便被居盈雪宜二女同心协力的捉回。左右小手都被擒住这小女娃也只好乖乖跟着两位姐姐向四下随意闲逛去了。 再说今日也来观摩嘉元讲经会的南宫秋雨。此刻这位妙华公子正在一群女道人堆中被一阵叽叽喳喳的辩论声折腾得头痛不已。自然这辩论并不是啥经文辩解而是他身周这几位妙华宫女门人正在为去哪一处讲经台听经而争论不休并迟迟拿不定主意。 “唉连修道之人也是如此那世间还有真正美妙的女子么?” 目睹身畔的纷攘南宫秋雨在心中喟然长叹。 也难怪这位身在衣香鬟影里的妙华公子有此喟叹。这世上立志潜心修道、耐得住山中清寂的女子心性坚定又或心思颖慧则大都可以保证。而其他方面比如性情人物就真的很难说了。 正在妙华公子心中怅然之时不经意间他的眼角余光却似乎在瞬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 南宫秋雨瞬时呆怔——刚才所睨之人不正是几天前清晨山道上遇到的仙子? 顿时这位一直怏怏的妙华公子猛然间彷佛被奔马惊着一般猛的一把拨开纷扰的人群优美的身形绕过不相干的障碍直朝刚才目光掠过的地方舞射而去! 只可惜最终的结果却让这位满腹痴想的南宫公子失望不已。等他赶过去时那儿已是人流变幻仙踪杳然。无论他怎么找寻却再也寻不见那抹令自己神魂颠倒的倩丽身影。 “唉世人常说可遇而不可求。可我现在遇都遇不着!” “难道说这从头至尾真的只是一场幻梦?那些上清师兄都说这罗浮山中的仙子从来都没有提篮形象……” “三清祖师在上请保佑弟子能再觐仙颜!” 就在南宫秋雨胡思乱想过后正虔心祈祷之时却有两个师妹寻来扯住他道: “师兄原来你在这里!我想去听朱雀石像旁那场洞玄经讲演你说好不好?——那个灵庭大师真的好和蔼也!” “不是吧师姐?我觉得他很瘦耶!” ——嘉元会头两天的讲经会就在这样的纷纷攘攘、热热闹闹中度过。到得第三天让人更感兴趣的“斗法会”便要在飞云顶上正式开台了。 本次斗法会最后胜出者将奖赏一颗“九转固元雪灵丹”并获得在三门中任选一位前辈进行道法讨教的宝贵机会。 这次斗法会的奖赏九转固元雪灵丹是由妙华宫提供。这丹药由妙华宫秘法炼制而成可以固本培元牢魂束神冶炼根骨。若有机缘食化它则今后的道法修行极可能是豁然开朗一片坦途。因而雪灵丹这样点石成金的丹药实在是天下修道人眼中的至宝。而在这次嘉元会上这奖品又有不同的意义: 若能夺得头筹则三大教派的掌门会一齐出手助夺冠弟子运化这枚灵丹。 这样的意义在于原本普通服用药效最多七成的丹丸便几可挥全部的效力! 宝物动人又能得世上顶尖高手耳提面命怎会不让这些年轻的修道人怦然动心?因此这次所有经师门选拔出来的年轻弟子皆在暗中摩拳擦掌誓要力拔头筹! 这次代表上清宫参加斗法会的总共有十人。醒言认识的几人如华飘尘、杜紫蘅、黄苒、田仁宝都在其内。另外还有那位赵无尘。 赵无尘这厮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后便告复原。因他道法尚佳入得同辈前十便也被选在十人之中。 而那位整日醉心寻宝的崇德殿弟子田仁宝别看平时资质一般不显山不露水这次不知怎地却让他勉强从众多同门中脱颖而出直让众多原本觉着比他高强的同门艳羡欣慕不已。 另一位与醒言相熟的弘法殿弟子陈子平则因为资质平平不出意外的名落十人之外。 经过一阵乱序抽签这第三天开始的嘉元斗法正巧从四海堂主张醒言相熟的两人之间开始。这两人便是天师宗的林旭上清宫的赵无尘。 此刻已完成嘉元会所有任务的四海堂主张醒言谢绝了老道清河的酗酒邀请拼力挤到飞云顶斗法台前替朋友林旭观战助威。 鲜红的晨光中天下两个最大道门的杰出弟子便要上演一场龙争虎斗般的道法比拚。 谁会成为这场天下瞩目的道门盛会中最璀璨、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五章 九曲迷踪,英雄莫问出处 本次罗浮山三教嘉元会的斗法大会先在上清弟子赵无尘与天师门人林旭之间进行。 这日上午醒言早早就来到斗法台下与琼肜两人齐心协力挤到人前观看。此番比斗雪宜并未前来居盈也陪她在一起千鸟崖上歇息。 辰时一到赵无尘林旭二人便拾阶登上石台开始斗法会第一场比较。与此同时一只记时的沙漏也被翻倒以免比斗无限制进行下去。 现在台上这两位天下第一、第二道门的杰出弟子像是约好皆着一身月白道袍。在东天火红晨光映照下这二人正显得分外洒脱出尘。 另外一个凑巧之处便是这开幕战二人恰好都是心高气傲之徒。因此了解这两人脾性的长辈同侪全都对这场揭幕战充满期待。 现在台下挤着的观战之人除了那个手持木牌的飞阳老汉有些可疑之外其他都是清修天道的羽客。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场比较的胜负充满兴趣。毕竟只要是个教门之间便免不了争竞。虽然上清宫、天师宗同属道门但一个是出世的魁一个是民间的巨擘暗地里难免不会暗中较劲。 于是在众人瞩目中林旭、赵无尘互相一揖按规矩各道姓名: “天师宗张天师门下林旭请师兄指教!” “上清宫灵庭道人门下赵无尘请林兄指教!” 交待过后这两人便各展身形要开始正式比斗。 只是让众人大感奇怪的是这两人在互相通过姓名之后却变得无比悠闲似乎一点紧张气氛都没有;这场景正好与台下屏息凝神紧张观看者形成鲜明对比。 特别的那位上清弟子赵无尘长身颀立双臂交叠胸前似乎正好整以暇只等林旭来攻。而另一位天师宗林旭见状似乎反不敢轻易下手只在赵无尘前面一丈处磨蹭“徘徊悱恻”周而复始就是一步都不想前移。 “赵无尘这厮在搞什么鬼?” “以他心思恐怕没这么简单。林兄可别着了他道儿才好。” 站在台下观战的四海堂主目睹这样怪状不禁颇替林旭担心。 其他人则即使台上景况再是稀松却也丝毫不敢松懈只把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二人生怕错过了突然爆的精彩对决。 但那位小手被紧紧攥在哥哥手中的小琼肜见状却极为不解: “林哥哥怎么老不去打那个坏蛋?” 只不过琼肜也只是小声嘀咕而已。在今早上飞云顶之前她已被醒言反复叮嘱过嘱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千万不能顽皮。 不惟小姑娘疑惑。正在高台东侧凉棚中担当评判的三教前辈也都对台上这古怪状况有些诧异。只听红脸膛的张盛天师对身旁灵庭子一笑言道: “灵庭真人赵师侄这养气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正可谓不动如山凝滞如渊颇合清净无为之道啊!” “哪里。” 灵庭微微一笑谦逊道: “天师门下那位林旭小兄弟才真是悟得清净三味:不急不躁进退自如;趋退间宛如流水般顺畅——这步法也是精妙之极。” 这两位道家高人虽然嘴上客套互赞着对方弟子;但内心底他们都还是希望自己的门人胜出。毕竟这可是嘉元会第一战;这两个年轻人代表的是双方教门。若能胜出便可振奋本门弟子的信心;若经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观者传扬出去便可大大加强本门号召力。 虽然灵庭、张盛俱是道德高深之士;但既然开宗立派收授门徒若说一点争竞之心都没有那也是绝无可能。 且不说台下诸人心思各异却说台上那两个主角立得这许多时却还是一成不变。不动如山的继续矗立;趋退自如的照样转圈。 虽然在明灿飒爽的朝阳晨风中那位伫立之人长飘风白衣胜雪说不尽的潇洒风流。但这同一个姿势未免摆得太久;看在众人眼里就显得有些怪诞起来。 就在耐心的观战者还在满含希望的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刻却忽听见司辰小道童一声响亮的宣号: “沙漏尽时辰到!” 一听此言众皆哗然! 难不成、今年嘉元盛会的斗法会第一场就在这样莫名其妙中完结?那谁是胜者谁是输家? 正在众人一头雾水时却见那位一直游移不定的天师弟子林旭忽的立定朝对面矗立之人一揖朗声说道: “赵兄承让让小弟侥幸赢得这场!” 几乎与此同时那位一直伫立的上清门人此刻也有了些动静。片刻间只见这赵无尘忽的如释重负浑身舒展开交叉的两臂也放了下来。 微微愣了一下赵无尘便也颇有风度的朝林旭一拱手说道: “林兄果然机谋非常这无影无踪的定身符果然厉害。这一场赵某输得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包括灵庭、张盛二人尽皆面面相觑。 于是这第一场比试就在这样波澜不惊中悄然结束。 对于这场比试若按原先真实本领其实赵无尘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输掉。只不过上次这厮不幸坠崖便让他颇伤元气。而伤势痊愈后这赵无尘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那位法力机谋俱自己的四海堂主挟嫌暗中报复便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因而近几月来他这道法也没什么长进;今日一个不防竟着了林旭道儿。 而天师教这位年轻弟子林旭以他本来脾性绝不至像今天这样只求胜出不求光鲜好看。有此转变实是因为经过火云山一场血与火的生死淬炼让这位名门弟子的心性有了颇为显著的改观。 只不过那位四海堂主张醒言却不知今日这场奇怪的比斗说到底竟与他都有些干系。现在他正满脸笑容的朝走下台来的林旭道贺。 至此之后嘉元斗法会各种比较便次第进行。 与林旭赵无尘这场不同其他场次的法术比较真可谓冰光火影木阵石林各种妙术层出不穷直让人眼花缭乱。而在这些道门精英的法术比较中又掺杂着三派教门的胜负之数便让那些与某一门派颇为亲近的远来道客看得心神俱与、如痴如醉。 似乎要与第一场古怪的斗法遥相呼应这嘉元斗法最后一场决胜之战在知情人眼中却也显得颇为怪异: 最后争夺那颗“九转固元雪灵丹”之人一位是妙华宫掌门玉玄真人得意门徒卓碧华;另一位竟是上清宫弟子田仁宝! 卓碧华的胜出算得上众望所归;毕竟即使是没听说过她名头之人也可从她与上清宫弘法殿大弟子华飘尘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中看出她实力非凡。卓碧华华飘尘这两人任谁获得最后决胜资格都不会让人意外。 说这决胜怪异正怪异在另一位脱颖而出者“田仁宝”身上。 这位获得与卓碧华同样机会的上清弟子田仁宝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不那么顺理成章。须知即使在那些对上清宫颇为了解之人中也大多从没听说过田仁宝这名字。 这位资质一般的崇德殿弟子开始被列入十人之选便颇为勉强。但包括他师长灵庭在内任谁都没想到这位默默无闻的田仁宝竟一路冲杀到最后!虽然这其中过程跌跌撞撞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最后站上决胜台前更是一举战胜实力不俗的妙华公子南宫秋雨。 于是在第一场比较中失了颜面的灵庭真人此时心中颇为欣慰;这位上清宫的得道羽士暗中忖道: “看来还是我平日疏忽。这些场次瞧下来仁宝虽然所用法术平常无奇但若仔细留意便会现他对法术义理有着惊人的理解能力。每样法术竟似是信手拈来总在最适宜的时机使用最适宜的法术。” “也许正是这样默默无闻的弟子才能平心静气的研修道法吧?” “唔以后我倒要多加留心掘像田仁宝这样看似普通的后进弟子。这次不管结果如后我都要向师兄推荐让他直接跟掌门学艺。也许清溟师侄的道法对仁宝来说已经有些不够了。” 这边灵庭道人因为现一棵久被埋没的好苗而不胜欣喜那壁厢玉玄真人却对座下大弟子南宫秋雨的落败颇感诧异。在她看来那位上清宫弟子田仁宝似乎道法也没甚出奇怎么就把自己寄予厚望的爱徒给击败。 直到这时这位妙华宫的女尊者才注意到她这位悉心栽培的男弟子竟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不过见他新败玉玄一时也不便说什么;只好等回到委羽山之后再细细剖理。 略去闲话不提;无论观者抑或局中之人是惊喜还是遗憾这嘉元盛会最后一场重头戏便要在第四日下午上演了。 此时前几日飞云顶那些临时搭建的讲经台、斗法台现在都已全部拆掉。几乎所有道友现在都聚集在峰顶广场上围绕着中央那座巍巍高台在青砖水磨地上次第坐开。 而醒言这位上清堂主则列坐在高台近侧的青叶凉棚中。居盈、雪宜、琼肜也全部列在他身后。不知是不是为了照顾女子擅事堂的弟子也特地给醒言这几个随侍之人端来轻木墩座。 现在醒言面前那座用作最终决胜斗法的石台正是由上清宫前辈宗师们运用法力在一个时辰内搬运巨石砌成。这座高台正砌在广场石质太极之上。 在这座巍巍矗立的高台四周正环绕漂浮着无数白石悬在空中载沉载浮。一绺绺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水流正从这些飘荡白石上汩汩漫过不断从高处跌堕到低处。 此刻端坐在凉棚中的四海堂主张醒言已得了前辈们的指点知道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悬空石块正组成一个神妙的“九宫八卦迷踪阵”。除这石阵之外高台四侧再无台阶;将要上台比试的卓碧华田仁宝二人必须得走过这迷踪石阵才行。 决胜之战开始前安排这个石阵正是要考较两位对决者的道家义理修为。毕竟能在此刻有机会登上高台之人俱都是万中选一的人中龙凤。对他们而言谁能胜出已并非仅仅局限于比较法术高下。 看着那些水雾缭绕动荡不安的石块醒言一时都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在心中胡思乱想道: “当年听得陈子平说起嘉元斗法盛事俺还踌躇满志。现在才知幸好自己没得机会登台比试。否则万一不小心拿到决胜资格光这高台我便爬不上去!” 正在他暗自庆幸之时却忽然想到一事便问旁边正红光满面的灵庭真人: “请问灵庭前辈想来能到这高台上比试之人大都会御剑之术。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御剑上台绕过这考较石阵?” 听他问起灵庭子正要作答却听得清溟道人在旁边笑道: “这个醒言不必担心。如此短距内即便是这些年轻门人中的翘楚也绝不可能将御剑之术拿捏得如此准当让自己恰好能不偏不倚的飞行到高台之上。” “这等功力没有十年的火候怕是不行。” “哦原来如此。但如果他们能御气……” 刚说得一半醒言便觉出这话愚蠢立马止住不言。倒是清溟道长瞧了瞧不远处立在掌门身侧的本门新秀有些担心的说道: “灵庭师叔这九宫八卦迷踪阵不知那位仁宝师侄……” “呵呵!不必担心。仁宝能走到这一步贫道已是十分满意。况且虽然仁宝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说不定今日便能在这嘉元会上一鸣惊人!” “师叔所言极是。” 听得两位前辈对答醒言心下也颇为感叹: “惭愧我也是眼拙了。想那田兄能整日在地势险峻之处寻宝自然是心性坚定之辈。今日能有如此成就也不算意外。原先倒是我想差了。” 一想到自己当日还一本正经的劝田仁宝多花心思在道法修习上这位少年堂主就惭愧不已。 在众人翘企盼中过不多久随着一声玉磬清音这嘉元大比的最终决战便正式开始了! 先立在高台石阵前的正是上清弟子田仁宝。 此刻这飞云顶广场上静静端坐的道人无论老少无论门派竟都在内心里期望着这个并不出奇的上清弟子能够顺利走过石阵。而对于那些在本门中一向普通平凡的年轻门人则更是毫不犹豫的站到田仁宝这边。在他们内心里已把这位以前和自己一样普通的田仁宝看成是自己的化身;彷佛一旦这个和蔼微胖的年轻道士获得成功就代表自己实现了所有梦想。 寄托了众人希望的田仁宝并没有让大家失望。只在高台下石阵前停留一会儿这位面相圆团的上清弟子便纵身而起跳到一块白石上——一见他起脚挑上的这块白石灵庭真人便立时心下一宽。 果不其然自此之后无论那些落脚石块怎么动荡变幻田仁宝都能如履平地行云流水般顺畅走过。眨眼功夫后这段在醒言眼中直似天梯的石阵竟已被田仁宝走完。 只是看到仁宝兄这番奔走醒言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总觉着田兄似是对这迷踪石阵颇为熟悉?” 正有些疑惑却听旁边清溟击掌赞道: “田师侄这番行走正是顺心随意深合我教自然之道!” 一听此言醒言顿时恍然: “原来如此。看来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见田仁宝轻松走过变幻莫测的迷踪阵台下众人几乎都同时在心中松了口气: “善哉!这位田道友终于能与卓仙子一决高下了!” 三年一度的嘉元盛会经过这场比试之后便要曲终人散宣告结束了。一想到这一点这些观者便格外珍惜即将到来的最后对决。 就在众人仰着脖儿极力朝那座高高耸立的石台上望去时却突然异口同声的讶异了一声! 原来在那座高台上竟不知在何时已经上去过一位! 而这位捷足先登之人现在正立在田仁宝面前仰着脑袋嫩声嫩气的说道: “张醒言哥哥门下张琼肜请师兄指教!” “……???” 还没等一脸诧异的田仁宝反应过来却已见又是一道黑影蹿了上来。这后来之人一把抓住正跃跃欲试的小丫头回头狼狈不堪的跟他道歉: “仁宝兄抱歉抱歉!刚才一不留神就让这小丫头溜来胡闹!” 说罢这位一脸羞愧的四海堂主不待小女娃儿开口便一把提起在众目睽睽下“呼”一声凌空飞起灰溜溜回到凉棚座位上。 此时凉棚中那位被捉回的小女娃儿还一脸不甘心扑闪着那双大眼睛不解的说道: “哥哥为什么不让琼肜与他比过?” “……” 心下正觉得十分丢脸的四海堂主听得小丫头问起倒沉吟一下然后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妹妹啊我忘了给你们几位报名了!” 经过这一阵折腾那位正牌决战之人卓碧华费过一番盘桓之后现在也已走过石阵来到高台上。 于是这位上被黄云山纹锦、下着白羽飞华裙、头戴浩灵芙华冠的妙华宫卓仙子就马上要与那位一脸憨憨之态的上清弟子田仁宝展开一场精彩绝伦的最终对决。 只是不少本来一心等着观看二人斗法的访客道人现在却有些心有旁骛。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思忖道: “刚才惊鸿一瞥间那位御气凌风、飘然而过的少年道人究竟是何许人也?那个倏然闪现高台的小女娃到底又是何人?” 这些道心敏睿的羽客真人直觉着今日这松风飒飒的飞云顶上自己很可能将要见证一场绝不寻常的嘉元对决。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六章 千山雪舞,辉耀碧朵灵苞 并没将自己“太华飞纵”与御气飞行联想到一块儿的少年将那位“张琼肜”从高台上揪回之后便安心的和众人一道紧张仰望高台上即将进行的龙争凤斗。 见比斗二人都已准备好上清掌门灵虚子双掌一击便见高台四侧迷踪石阵中流坠不歇的水瀑突然便向上飞腾而起四下连接成一张巨大的透明水膜将比斗高台团团罩住。这样一来任是其中法术争斗再过激烈也不虞伤及台下观看之人。 见水幕张起台上两人便按赛法规矩稽互通名姓: “妙华宫玉玄羽士门下卓碧华请师兄赐教。” “上清宫灵庭道人门下田仁宝请卓师姐先行赐教。” 面对羽裙华冠的妙华卓仙子一脸圆憨的田仁宝并不怯场吐字清晰应对正是不卑不亢。 听田仁宝让她先行出手卓碧华倒不准备谦让。因为对面这人虽然面相平和此时仍是一脸憨然。但越是如此她便愈觉得对方深不可测。此刻师门荣辱系于一身绝不是矜持的时候。 于是心思灵透的卓碧华便顺着田仁宝的谦语展颜一笑婉声说道: “既然师兄客气那碧华就恭敬不如从命。田师兄请接小妹这招‘雪舞千山’。” 这雪舞千山正是卓碧华拿手绝技;先前一场中上清弟子华飘尘最后正是在她这招之下输了一着。现在一上来便用此术可见她对这场斗法是何等看重。 就在卓碧华话音刚落台下众人便见这位妙华仙子一振罗袖几乎未看她念得法咒便突有千万朵晶光湛然的雪朵蓦然出现在高台上空;几乎与此同时卓碧华身周猛然旋起一阵寒风裹挟着纷繁复乱、至冰至寒的雪片呼啸着朝对面伫立之人铺天盖地而去。 一时间整个高台水幕中纷扬激荡起漫天的雪花;比斗石台立时变成冰天雪地。眼前这散漫交错、呼啸纷糅的风雪直似能让——焦溪涸、汤谷凝、火井灭、温泉冰、炎风不兴、沸潭无涌!真个是: 天惨惨而无色雪茫茫而正寒! 此时那位素衣飘飘的卓仙子正随着极寒的风雪上下而舞进如激波退如流云围着田仁宝往复奔旋。与此同时她口中忽兴起一声长长的清啸便见那千万朵原本洁白如羽的雪片突然间就同时闪耀起一阵灿烂的蓝光齐向田仁宝旋割而去——与他对敌的妙华仙子正以这千万朵回风而舞的雪花施展妙华宫名震天下的驭剑之术:“飘刃舞”! 见着这壮观法术也难怪上一场华飘尘落败。在这样雪刃漫天飞舞、从四面八方飞扑而来的“剑雪”中委实让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如果换了我就会琢磨着怎么挖个地洞钻下去吧?” 看得心动神摇的四海堂主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个古怪念头。 而台下那位并不谙熟道法的灵庭真人见着台上妙华女徒全力动的“雪舞千山”如此惨酷不禁脸色苍白心中不住后悔道: “罢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仁宝早些弃权便是!” 且不提灵庭担心;现在那位正身处漫天风刀雪刃中的田仁宝也着实狼狈不堪。众人看得分明这位一路勉强胜来的上清弟子竟似乎没甚有效的护身法儿。在那雪刃击来、风刀旋去之际只能趔趄退踉满场飞跑奔避。 只是饶是他微胖的身形跑得飞快仍然抵不住霜刃的寒气。在卓碧华动“雪舞千山”的真正威力之后只眨眼间这位上清门人便已是道袍褴褛、遍体鳞伤! 见到这样实力悬殊的比斗台下一干修道之士尽皆皱眉摇头面现不忍之色。而台上那位动法术的卓碧华差不多也是这般想法。见到这位上清道友本场表现得如此不济她心中也生出怜悯准备就此收起法术早些完结这场胜负分明的比斗。 而就在这似乎一切都将完结的时刻场中比斗却突然有了些变化: 就在卓碧华微微收起法诀漫天雪舞渐渐稀疏之时却忽见那位一直奔跑避逃的田仁宝猛的收脚立定在刮面的风雪中举起两只几乎已没甚衣物遮挡的臂膊十指缠结成古怪的形状然后朝对面妙华女徒呲牙一笑双手猛力一挥。 “难道那位上清弟子要舍命相搏?” 台下众人见那位田姓小道不再奔逃心中尽皆冒出这样的想法。 “呣看来这场比斗还能再多看一会儿。” 其实即便在这些修道之人心中也不想这场让天下道友等了三年的压轴斗法就这样平淡无奇的结束。毕竟妙华女徒卓碧华那招“雪舞千山”上午便已看过;刚才也不过是更加猛烈一些而已算不得惊人耳目。 就在不少人重燃兴趣收拢已经有些涣散的心神之时却突然听得“咝啦”一声轻鸣然后便是“啪”一声重响。 “怎么回事?” 待台下道友听得响声后再向台上注目之时却现高台上方的水幕已是悄然落去。只眨眼功夫那风雪消歇重复清明的斗法台上却已只剩下一人。而这人脚下的迷蒙水雾已依旧回复原貌在石阵之间跳荡不停重向下方潸潸落去。 “咦?是我眼花了吗?” 台下正准备重整旗鼓耐心欣赏比斗的道客霎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稍愣一下便各各忍不住跟身旁的道友问询起来。 就在这一片唏嗦的悄语声中却听得一个响亮的说话声正从高台上飘然传来: “卓师妹承让了。” “这一场却是我赢了!” 这说话之人、胜出之人正是罗浮上清门徒、崇德殿灵庭座下弟子田仁宝! 虽然胜者已开口说话但大多道客一时都顾不上他只在左右着急询问眼力好的道友: “刚才怎么回事?为何眨眼间碧华师侄便被击飞台下?” 与大多数道友懵懂不同刚才那电光石火般迅疾的一幕醒言倒是有些看清楚。只不过饶是他眼力这么好也只见那位田道兄双手一挥那些已渐有些消歇的风雪便猛然声势暴涨朝那位已经有些意态闲闲的妙华仙子倒卷而去。而就在此时原本已转淡蓝的雪芒却突然出一种幽幽的青色—— 只这一击那位妙华女徒竟是丝毫没能防御一下子便如断线鹞子般被击飞台下! 回味着刚才情景醒言不禁心中大奇: “怪哉!田兄法力何时变得如此高强?那位卓姑娘竟似是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嗯不过也算卓姑娘运气好。刚才恍惚间似是看到有人将她接下。否则后果真会不堪设想。” 心中庆幸着又念及卓碧华与自己也算有过一面之缘醒言便决定过去看看情况。走到近处一瞧却见卓碧华身上已经覆上一袭灰色披风。而那位扶抱她之人一张俊美脸上现在正是怒容虬结——原来这接下碧华之人正是妙华宫大弟子南宫秋雨。 刚才这位一直关注着师妹斗法的妙华徒一见那位上午刚跟自己比过的上清弟子又做出那样的奇怪手势便直觉着有些不妙。还没等他转念却已见一道灰影从台上水幕中穿飞而过。 心里已经有些准备的妙华公子睹状赶紧纵身过去将飞落之人接下。就在他刚要安慰怀中少女时低头一看却见师妹的道袍瞬间已变成齑粉露出内里完好无缺的亵衣纹样。然后这位面如金纸的妙华女徒猛然一大口鲜血喷出洒在他的雪白道袍上宛若点点鲜红的桃花。 “那上清道徒用的却是邪法!” 望着怀中双目紧瞑、濒状若死的小师妹之前一直压在心底的怀疑此刻终于在这位与田仁宝交过手的妙华弟子心中彻底爆出来! 此时已经有几位妙华女弟子奔过来见着师姐尴尬情状赶紧拽过一袭披风给她盖上。目睹此景想起刚才师妹道袍的碎裂情状向来谦谦有礼的南宫秋雨更是愤怒异常。于是那位正过来准备慰问一下的上清堂主便很不走运的恰撄其锋猛然就被他大力推开。这一下出其不意醒言一个趔趄都差点摔倒。 远远望见这情景灵虚真人微微有些摇头。只不过胜负乃比斗常事;有所损伤也属正常。虽然心下有些不忍但也只得叹息一声便准备飞身上台以嘉元会举办者罗浮掌门的身份宣布本次比斗结果。 “呃?” 看向卓碧华落地之处的上清真人目光还没收回却现身旁的老友张盛张天师正一脸古怪的瞧向台上。 “又生何事?” 心中紧张的灵虚掌门赶紧转眼望向斗法台上却现高台上现在又凑得两人之数: 一位娇珑灵动的小女孩儿正一脸狠色的舞着两把小刀片将那位新晋的嘉元魁斗追得满场飞逃! 而此时那位被人拒之千里之外正讪讪回座的少年也看到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顿时只见这位少年堂主趺足悔叹道: “苦也!只离开一小会儿却又让她跑脱~” 正郁闷着却听高台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请问、各位师尊……为、何容得这小女娃、又来胡闹?” 原是正在台上极力闪避的田仁宝奔跑中还不忘向台下叫屈。 见出了这样闹剧心性端正庄肃的弘法殿副殿长清溟子觉着非常丢脸便迈前一步准备上台去把那个捣乱小女孩儿给捉下来。就在此时一直凝目观望台上情形的灵虚掌门却一伸手将他挡回。 清溟好生诧异刚要开口问询时却瞧见向来一团和气的掌门现在脸上竟是神色凝重。素来熟悉师尊脾性的清溟立时便噤口不言只同他一齐朝台上看去。 “咳咳……” 觉着万般尴尬的四海堂主也和清溟刚才一样心思准备硬着头皮再度上台捉回小女娃。刚一抬腿身旁转出一人柔声说道: “禀过堂主就让我去把琼肜妹妹抱下来。” 请命之人正是雪宜。 “也好!” 张堂主正乐得不用自己再去众目睽睽下现世便爽快的答应了雪宜的请求。 只是刚一顺口答话却突然觉着哪处有些不妥;刚刚伸手挽回却啥都没捞着——那位向来幽藏于千鸟崖上的梅花仙子已经离地飘然而起长袖生风罗带飘飖朝那巍巍高台翩然飞去。 又不知何时广袤的飞云顶上已渐渐起了一阵卷地的凉风于是这位飞天的仙子便用纤手轻按着裙裾意态羞恬的翩跹飞去…… “罢了反正上次灵漪已编了个话儿搪塞过去。” 觉着今日诸事不顺的少年只好在心中这般安慰自己。 不出意料的是那位璎佩风带、绕身飘舞的飞天仙子让所有不知她底细的道客直看得是目瞪口呆、心眩神迷: “莫不是我又眼花了?” 在所有情不自禁去揉抹双眼之人中有一人感受却更加强烈: “我、我又看见那位提篮仙子了!!!” 这激动万分之人正是道教知名的“妙华公子”南宫秋雨! 略去众人惊讶不提;那位今日已饱受意外的四海堂主到此刻总算松了口气: “嗯雪宜老成持重这下应该诸事无忧了。” 再说台上;见雪宜姐姐飞上台来那位正一声不吭只管追打的小琼肜当即开口欢叫道: “雪宜姊~你也是来和琼肜一起打他吗?” 听清小女娃儿这声叫唤醒言心中暗乐: “哈!你雪宜姊才不会像你这样胡闹……咦?” 正以为天下从此无事的少年却见那位后上台去的四海女门人并没着忙去捉小女娃而只管在那儿怔怔看着正被追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的田仁宝。 “呃……莫不是今早出门冲撞了哪个方位的神灵?雪宜可千万别……” “呀?!” 少年还没来得及祈祷便已看见那位清泠婉柔的女子在风中举起皓月般的玉腕从头上秀间拈下她那根经年不换的绿木簪然后…… 在一片流辉丽影中这支醒言已经不知道瞧过多少回的木簪子竟忽的迎风化成一把流光溢彩的冰莹灵杖。缤纷闪华的碎影流蓝中杖头处正绽成一朵碧气凝蕴的五瓣花萼。随着雪宜素手微振这朵翠碧玉萼正向周围纷散潋漾着一圈圈金色的纹漪。 “圣碧璇灵杖?!” 正自旁观的上清掌门灵虚子见着台上女子迎风化成的兵器眼中神色骤然一紧!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七章 吐日吞霞,幽魂俱付松风 一见寇雪宜迎风拈出那把冰光烁烁的萼杖那位在台下一直不动声色静眼旁观的上清掌门蓦然神色大讶脱口说道: “圣碧璇灵杖?” 立在一旁的清溟见掌门如此惊讶便也问道: “敢问师尊这圣碧璇灵杖是……” “唔师侄有所不知这圣碧璇灵杖来历可非同小可。我曾读过一本古经内里记载不少奇谭怪说。有一篇说道在那亘古不化的万仞冰峰上如有能生长冰崖的清梅则天地间至冷极寒的冰气与天地间至清至灵的梅魂交相感应数千年后便可生成这样的绝世仙兵篇内称之为‘圣碧璇灵杖’。这灵杖又有一奇处便是形态威力与持之者修为相互交应;看那寇仙子手中灵杖才具萼形恐怕……” 说至此处灵虚微微眯眼朝台上飘击之人凝目一望续道: “想来她得这灵杖也不过八百余年吧?” “不错真人眼力果佳!而据我所知这样至阴至寒的冰魄与天地间生机最为盎然的梅魂交感凝成的兵刃又有个别名:‘阴阳生死杀’。” 说这话的却是旁边那位天师宗教主张盛张天师。他看着台上流步若仙的女子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死以阳击之阴以生击之……灵虚老道可否告诉我为何你也似刚刚瞧见门下弟子施出这把不世仙兵?” “咳咳!” 被老友这么一问灵虚这才想起自己光见着神物出世而只顾摆弄典故却忘了旁边这位心思通透的天师老道。不过也只微一沉吟灵虚便微笑答道: “这事儿恐怕真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看在多年老友份上我便泄漏四字——” “水国波臣。” 说罢便即噤口再也不肯多说一字。不过天师闻听后倒似恍然: “呣这还差不多……想来也只有那样地方才能搜集到这样的奇宝神兵吧?” 后人有赋赞雪宜灵杖出世曰: 亘古玄冰元始上精开天张地圣碧通灵。五色流焕七曜神兵璇真辅翼出幽入冥。招天天恭摄地地迎指鬼鬼灭妖魔束形。神杵灵兵威制百溟与我俱灭与我俱生万劫之后以代我形! 却说就在灵虚、天师二人议论灵杖之时忽又有一位道姑急走过来稽道: “灵虚真人张天师这台上田师侄恐怕有些古怪。我们是不是——” 这过来说话之人正是妙华宫长老玉善师太。玉善刚才见着碧华师侄跌落台后的凄辱情状正是又气又急。开始时囿于比斗规矩还不好如何作。过了一阵见到台上两女娃儿追打的异状这位妙华长老也瞧出不对之处便熄了一腔恚怒过来请示上清宫主灵虚真人是不是派出得力长老上台去将那田仁宝擒下。 听玉善急问灵虚真人却是微微一笑道: “玉善道友请宽心我教早有安排——现下我上清宫四海堂高手尽出当保万事无忧!” “……” 就在心有不甘的玉善师太还要谏言时忽见旁边转出一人一揖禀道: “灵虚师尊各位长老请允我上台察明情况。” 灵虚子见得此人请缨当即大喜应诺一声便转脸朝玉善笑道: “玉善道友你看现下又有四海堂主亲自出阵更是万事无虞!” 于是就在玉善师太目瞪口呆、灵虚天师信心满满的目光中那位十八未到的少年一振玄黑道袍离地飘然飞去。 这位破空而去之人正是上清四海堂主张醒言。 开始时醒言还好生惶惶说道这自己门下弟子上台胡闹至不济也得给他安上一个管饬不严之罪。只是自寇雪宜拈出灵杖闪身飘击之后醒言才觉着事情有些古怪起来。 当时雪宜二指轻拈灵杖如行云流水般挥击;杖头花萼纷纭出数朵金霞烁烁的碧色花朵围绕着田仁宝上下飞舞。与此同时小琼肜的朱雀神刃也脱手飞出如两只燃灼的火鸟流光纷华残影翩翩只在田仁宝要害处飘飞——这至性通灵的小丫头已得了雪宜姊的告诫晓得今日只要将这怪人逼得束手就擒便可。 可这番情形落在醒言眼中古怪就古怪在饶是雪宜琼肜二人的合击似乎无孔不入但那位崇德殿弟子田仁宝却偏偏始终不肯就范在一片火影花光中反倒似闲庭信步一般身躯转折自如穿梭往来竟始终毫无损! 就在这当中这位往日整天沉迷找宝之人还留有余暇朝台下师尊断续呼叫让他们赶紧把这两个捣乱者轰下台去。 而醒言便是在灵杖神刃逼得最急之时偶然瞧见那位“田仁宝”微胖的圆脸上竟突然闪现出一道似曾相识的红光——就是这道转瞬即逝的光影让他心中一动蓦然想到一事便再也坐不住赶紧跑来跟掌门请命。 待得到掌门允许后醒言便运转太华道力朝高台上纵去——觉着御剑飞行练得不咋的的少年此时还不知自己这太华纵跃正是那“御气飞行”的雏形! 而在醒言离开后那位法力高强的清溟道长不待掌门示意便已持剑立到一脸担忧的居盈少女之前。 再说醒言在万众瞩目中跳到台上便一挥手让二女止住攻击。而那一直奔逃的田仁宝见狠追的二人停住便也立定身形面不改色的朝这边笑着打招呼: “张堂主你来得正好!” “快将你门下这俩胡闹的女娃儿带下台去以免误了掌门对我颁授灵丹!” 听他这么一说小琼肜当即便要反驳却被醒言摆手止住。只听他并未理睬田仁宝的请求只沉声问道: “初次相见阁下可否告知姓名?” “……” 对面之人闻言只微微一怔便放松面容憨憨笑道: “呵~张堂主我是田仁宝啊!虽然咱俩以前从没见过但这次师侄已从嘉元斗法中胜出名姓你也总该知道吧?” 田仁宝说这话时无比自然眉目语态正与往日没有丝毫分别。 “你就是那个整日寻宝的田仁宝?” “是啊!原来你也有听说过。不瞒堂主说近日终于让我在山中寻着宝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日我在……” 田仁宝刚想滔滔不绝说下去却被少年从中打断: “那个不急以后再聊。对了我却想知道罗浮山中像你这样的冒牌道魂倒底还有几只?” 一听此言那位一直嬉笑如常的田仁宝勃然变色。怔愣半晌他那张原本亲和圆团的胖脸上已换成一副狰狞的神色。之后靠得高台较近的道众便听得一个不类人声的阴恻恻声音正从台上不知从何处飘来: “真是可惜啊……如果那枚九转固元雪灵丹早些到手也不至被你门中老家伙看出端倪……” “只是就派你这小子上来擒我你们这些所谓名门大派也未免太过托大了吧?” “也许吧。” 乍睹诡异情状这少年竟似丝毫不为所动语调不咸不淡的回道: “你能否告诉我田仁宝他还在吗?” 见眼前这少年到这时居然还能和他对答如常这位不知名的幽灵还真有几分诧异。只微一思索便见他狂笑起来: “田仁宝?就是我啊!” “你!” 一听此言原本镇定的少年勃然大怒仓啷一声将腰间佩剑拔在手中高声怒喝: “无耻邪魔今日别想走下这高台!” “哈终于忍不住了?果然还是年轻小辈啊。” “田仁宝”阴阴一笑张狂道: “走下高台?我又何必要走下这破台。既然行藏已被你们看破那今日我九婴神就大显威灵将你们这些上品魂魄通通噬炼增上几千年神力再破空飞去重归神王大人麾下!” “啧啧已经很久没再用过噬魂神法;今日正得机会好好练练!” 说到这儿这个占据了田仁宝身体的“九婴神”伸舔着舌头似乎正回味着久未尝过的美味垂涎欲滴。 听得神怪这番话那位一直在台下戒备的玉善师太立时一声招呼门中得力弟子立即奔拢围圆结阵待变。 而那位九婴怪忽又瞥见醒言手中提着的那把剑器便不由放肆的大笑起来: “其实刚才本神只是逗你一下。你那位田师侄魂魄犹在;你若要来砍便快动手哈哈!” 见少年身形微动又自止住这幽灵不由更加得意刺耳笑道: “凭你、就想将我降服?!” “也未可知。” 面对狷狂的神怪醒言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如常。 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却让那位沉寂千年、憋到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展现神威的老魔顿时勃然大怒怪叫道: “无知小辈!若是你早生几百年听到本尊威名恐怕早就尿裤子了!” 刚说到这儿忽又想起一事便桀桀怪笑道: “莫不是你想倚多为胜?以为那样就——” 刚要嘲笑却嘎然顿住。原是这只千年老魅忽想起刚才那两把神出鬼没的火刃还有那支盛气逼人的灵杖便立时只觉着背后冒起一股寒气生生止住狂言。眼珠一转便换了个口吻激将道: “其实也难怪。虽然是名门正派但毕竟是年轻小辈没甚真本事也只好仗着人多了!” “前辈说得极有道理!” “呃?!” 九婴怪闻言大惊心说: “这些拘泥不化的所谓正教道徒何时也变得这般狡猾?唉可惜八丈神最近不知跑哪儿去否则本神又何须惧他!” 正自懊恼却又听那少年续道: “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我面前这位只不过是个只会大话唬人的寻常妖鬼而已。这样小鬼我一人足矣!” 一听这话九婴神自是喜怒交加而在台下不远处正约勒门人结阵的玉善师太听后却在心中叹道: “倒底还是个没经历大场面的年轻后生。只被言语一挤兑便失了分寸!” 而那位离得稍远的灵庭道人因为向来并不修习道法听不太清台上说辞便着急问身旁掌门师兄: “师兄看样子仁宝师侄是中了邪魔怎地醒言还敢在那儿和他闲话?我们是不是早些派人将那邪魔降服?” 见他着急灵虚笑着安慰道: “师弟且莫着急。我想那邪魔恐怕是憋了很久就让他再多扯会儿闲篇。” 不过尽管嘴上说得云淡风清灵虚还是跟张天师、玉玄大师招呼一声聚集起门下得力弟子与玉善一道将正中高台团团围住以防变起突然让无辜道友遭了不测。 且不提台下一阵骚动;再说台上那位少年堂主还在大咧咧的招呼着: “琼肜雪宜你等都站在原处不得妄动!今日这捉鬼功劳我就老实不客气一人独包了!” “嗯想我当这四海堂主时日不久也没立上什么功劳今日正是良机!就让我拿手中这把神剑一下劈了这占人躯壳的无耻鬼徒!” 说罢玄裳飘飘的少年便跨前一步双手举剑两眼直往“田仁宝”身上乱瞄似乎正在寻找合适的下手处。 醒言这一番做作直把眼前这位重见天日不久的幽灵气得浑身颤抖脸上筋肉不住抖动。随着一阵有如嚎哭的尖笑这位受气的鬼尊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还敢来把本神当功劳算计!” “今日这世上除了神王天尊还有谁能治我?不过你这无耻小厮不顾同门之谊我却不能让你坏了这副好皮囊!” 说到这儿气急败坏的九婴魔一阵怪啸双目圆睁道: “好!我算你有志气!那本神就让你来砍上一剑看看你这‘神剑’有多厉害!” 话音刚落正在台下或戒备、或恐惧、或观望的道客便突见台上那位上清田仁宝背后忽然蒸腾起一阵黑雾乌烟渐聚渐凝眨眼间便有百来只可怖的鬼面骷髅结聚成形在黑云中动荡挣扎不停出凄厉渗人的嚎叫。 霎时间这飞云峰上方原本清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乌云蔽日阴风阵阵眨眼间这天下道门圣地便回荡起千百声怨恨深结的鬼哭神号! 见眼前九婴幽鬼现出这般惨厉模样醒言也不敢怠慢赶紧运起防身的旭耀煊华诀让身上氤氲起一层淡淡的黄光。摆手止住正跃跃欲试的小琼肜醒言便朝那位已经立定等他来砍的鬼灵威严喝道: “好个老鬼也有这般胆气!居然敢生受我这把修炼半月有余的神剑佩服佩服!” 一听少年这威势十足的场面话那魔灵头后上方千百道气势喧天的鬼面魔焰倒似突然一窒。正自全神戒备的九婴鬼灵闻言不禁又怒又好笑心说好歹上清也算千古名门怎么就容得这么个少不经事的蠢材上来胡闹!他心中又想到自己用这招“怨灵格御**”全心戒备是不是太过抬举眼前这小娃? “嗯吓唬吓唬眼前这些无知小辈也好!” 魂有旁骛的魔神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言行粗莽的少年心中正想道: “呼~这厮终于立定下来了啊……正好来用那一招!” 于是台下众人便见这位上清堂主全身黄光流动双手高举铁剑踏前一步便似要用力朝下砍去——当此时也见少年举剑要劈最紧张之人反倒不是那位要挨剑的魔神而是田仁宝的掌殿师尊灵庭子。见醒言真的要劈灵庭立时大惊失色便要大声呼喊让他不可鲁莽——而话还没出口却见到那座阴风惨淡的高台上突然闪耀起冲天的光华! 台下灵虚等人看得分明就在少年上前一步靠近邪魔作势欲劈时他身上那层柔柔的护身法光蓦然光华大盛柔淡的黄芒瞬间化成激荡的紫焰金霞! 目不及交睫之间灿若霞霓的紫气金泉已凝如虎豹龙蛇之形如脱缰野马般朝那夺人神舍的恶灵奔踊扑去! “……” 冥风阵阵、鬼气森森的老魔还未曾回过味来便被一片恐怖的金霞流光盖顶淹没!无数头扭动乱舞的阴魂怨灵一触到这阵灿若金阳的明烂光焰便如雪遇沸汤般澌然消灭。而用邪法炼化它们的恶主人也在这大江海潮般的太清阳和之气中转眼便要遭灭顶之灾! 这炫耀辉煌的灭魔**正是上次差点被夺魄送命的少年暗自回思演练过不知多少回的炼化鬼魅妖魂之术。现在这声势滔天的龙虎焰形正是原本无形无色的太华道力流卷飞腾突出身外借旭耀煊华之光而杂糅生成的灭魔之焰。原本这法儿只是醒言以防万一傍身用却没成想今日在这本应平安无事的嘉元会上竟会大派用场! 而与那次火云山不同现在这位少年堂主自炼化过一只千年老魅之后便如突破瓶颈那轮源自天地本原的太华道力与当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与此相映衬他那原本即使不加掩饰也只能现出黄光的大光明盾现在竟流荡激耀着千万道细若蛇蚓的紫色电芒! 于是只不过眨眼功夫那位猖狂的老魔便已经烟消云灭;原本挺身伫立的田仁宝终于“咚”一身重重栽倒在地。横天而降的祸患也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再说醒言一见田仁宝倒地赶紧收起噬灭乱魂之光强压下四筋八骸中正翻腾不已的新入道力探步飞身上前将臃倒之人一把提起。 就在他便要飞身下台之前这位上清堂主忽又似想起什么便立定脚步站在高台之中向四方朗声说道: “各位道友想必刚才都已看得分明我上清门下这名弟子不幸被邪魔附身迷失神志。不过方才在我上清太玄真法、‘金焰神牢镇魂光’之下这鬼魅恶灵已经冰消云散!” 他这句话中的‘金焰神牢镇魂光’七字说得真可谓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无比。原来正是醒言生怕众目睽睽之下刚才那障眼法儿效果不好让台下这些有识之士将其往九婴魔刚提过的“噬魂”邪术上联想。于是便运用急智现编出个说辞让他们只来得及细细咀嚼每个字儿的涵义便再也无暇去往啥邪恶的“噬魂”上联想! 其实少年倒是多虑了;看到方才那一番宛若神唱的绚烂法术又有谁的想象力能大胆丰富到少年担心的那种程度? 于是在众人仰望中那位奇兵突出的少年堂主袍袖一拂提着沉迷不醒的上清弟子凌空跃下台来。 在他身后两位宛若仙童神姬的女孩儿也秀飘飘凌风飘下台来——原本她俩都挽着髻但她们堂主节俭往日并未给买什么额外的奢华头饰于是在自己簪都做了手中武器之后这两位四海堂女弟子便只好任自己青丝流散如瀑在半空中浮风飘舞。 这一次台下众人终于瞧得清楚:先前两次都是倏然闪现的娇小女娃儿足下现在竟似缭绕着阵阵迷蒙的云雾! 且不提雪宜琼肜二人回返凉棚用朱雀簪、绿木簪重又整理好髻;再说醒言将田仁宝拽到掌门面前三教德高望重的长老便都聚集过来看这中邪弟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再去看时这个躺在地上的田姓弟子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手足不能动周身便似痿痹一般浑没有丝毫知觉。 见此情形灵虚叹息一声右掌微伸一道柔白光华自手中射出笼照在田仁宝身上。又过了片刻灵虚收回白光朝周围道友说道: “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可能那老魅要用仁宝心魂比拟平常音容笑貌因此并未噬去魂魄。只不过现下他三魂六魄俱已稀淡不过得一年两载是不能再苏醒过来了……” 听得此言众皆黯然;灵庭闻听更是怃然而悲。 安顿好田仁宝的身躯上清掌门灵庭真人便飞身上台朝四下正自窃窃私语的各方道友慨然说道: “今日这事是我门中弟子不循正途痴迷寻宝幻想仙路道途一蹴而就才致得妖魔夺舍附身蒙得今日这场大祸。不过刚才幸有我教四海堂堂主张醒言施我上清太玄正法才将这大干天和的千年鬼灵一举剿灭。” “上清门徒田仁宝之劫当值贫道与各位道友一同为戒!” 此后灵虚子便宣布本次嘉元斗法妙华宫弟子卓碧华胜出。又因她身受邪法中伤一时不得上台“九转固元雪灵丹”便由她大师兄南宫秋雨代为领受。在颁授之时灵虚真人倒隐约现这位代为上台的妙华公子对答间竟也似有些魂不守舍。睹此情状灵虚子在心中喟然叹道: “唉谁又能预想今日尽会出了此事。看来以后我上清门中也需要多方整饬一下。” 与灵虚等人有些兴致缺缺不同台下那些前来观礼的四方道友却又有不同的想法。 对那些第一次前来参加嘉元会的道友来说这几天里虽然盛典热闹隆重斗法也似眼花缭乱但总觉着这举办嘉元会的罗浮山上清宫也属平常并不如往日传说中的那般神奇。不少人心中不免生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想法。 直到刚才目睹上清宫四海堂那几位神仙般的少年男女斩妖除魔才让这些即将兴尽而返的道客悚然动容立时改变了原先有些冒渎的想法: “原来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于是这上清宫在道门中屈一指的地位又在各教道友中得到加强;四海堂主张醒言这个陌生的名字也牢牢刻到不少有心人心上。而那些上清宫本门年轻弟子更是在心中忖道: “原本便听得些风声说是上次南海郡剿匪战事全赖我教这位少年堂主方得取胜。今日看来这传言恐怕也有几分真实。” 待南宫秋雨领过丹丸玉盒下得台来那位一直就有些神思不属的张盛张天师此刻突然便似恍然大悟: “难怪那名字听起来这般耳熟!原来是我教中也有个法阵叫作‘冰焰天牢缚魔阵’倒和这少年刚说的法术名字很是类同!” ………… 且不提飞云顶上接下来的散典仪程。就在飞云峰背阴之处一株生长于半空崖缝之间的盘曲虬松上有两位道服老者正擎着陶杯在那儿喝酒。 饮到酣处只见其中一位老道将口中之酒咽下肚后咂了咂嘴意犹未尽道: “唉其实那个老魅我已注意多时;只一时酒忙孰料却被人先下手。” “否则我那积云鼎又省得我几月气力……” 瞧着万般后悔的老头对面侧卧松干之人翻着醉眼笑嘲道: “老飞阳不是我清河说你你那炉子也忒费柴!” 原来这两位放着压轴盛会不参加只在这僻静处躲着喝酒之人正是积云谷的老汉飞阳还有那个醒言的旧相识老道清河! 被清河这么一说那飞阳一时语塞;又闷了一口酒便跟眼前酒友挤眉弄眼道: “嘿方才你那个饶州小徒使出的法术也就和‘噬魂’差不多吧?威力还真是不小啊。”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醉眼惺忪的老道清河却一翻身坐了起来跟眼前嬉皮笑脸的老汉一本正经的说道: “飞阳前辈刚才你没听清?张堂主用的法术叫‘金焰神牢镇魂光’。” “……” 飞阳停住口边酒盅朝跟前这位一本正经的老道注目半晌然后忽的笑了起来: “呵我终于明白为何上清屹立千年不倒门下弟子袍服都比别派光鲜——原来都是掌门选得好啊!” “上清掌门永远都是些喝不醉的酒徒……” 喃喃语毕飞阳将手一招便有一只在松间嬉玩的猴子跳荡过来捧起挂在老头身旁松枝上的锡酒壶给两人陶杯中满满斟上。然后飞阳把手一挥又将它还于是这只敬酒野猴重又归回群中嬉戏。 “喝酒喝酒。” 二人同时举杯。 于是盘曲如虬的高崖青松间又是一阵觥觞交错。而山间不知何时又升起白茫茫的岚雾便将这俩兴致盎然的酒徒团团隐住…… 第八章 暮色合暝,转令幽兴萧疏 掐指一算然后查查inxp桌面右下角的电子日历就现今天恰好是仙路于起点的一周年。去年12月4日开写然后6日正式上传。于是文笔就随着仙路渐渐老到而我也随它老了一岁。凑巧的是由于一些波折就在今天我也开始将仙路在台湾说频书站上布。真的很巧没有特意这么做却恰恰在一年后的今天我做出这个决定。就如上回书中写到中秋恰就在中秋节前夜。这些小事挺有趣。 嗯也不多少感慨。大家看书吧。如果有空希望书友能帮我去这儿点击一下多谢! ap;bsp;※※※ 三年一度的道门盛典嘉元会就这样以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插曲结束。 第二天罗浮山中下过一场清凉的秋雨之后那些远道而来的道友就66续续下山去了。 虽然访客次第下山但原本清静的千鸟崖四海堂现在倒反而热闹起来。原来目睹醒言琼肜几人在飞云顶上那番表现之后三教长老便都让门下出众弟子与这位少年堂主一起探讨道法。于是林旭、华飘尘、卓碧华等人这几日白昼中便常在千鸟崖上流连说法。 这届的嘉元魁斗妙华宫卓碧华仗着本门的灵丹已是重获生机。了解当时事情原委之后这位原本对醒言忽忽视之的妙华女弟子立时对这位马蹄山少年刮目相看。尤让这位妙华女徒觉着不可思议的是这位不起眼的山野少年不到一年间便习得这样高深法术竟能在不伤同门本体的情况下灭了那只妖力深不可测的千年魅灵! “是他师门厉害还是他本人有些古怪?” 只是虽然这少女大感好奇但毕竟女孩儿家脸皮儿薄又经得上次马蹄山那个“指婚”之事后总觉着有些别别扭扭。思前想后这个心气儿甚高的女道徒便放软言语请求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大师兄带她上千鸟崖去和那上清张堂主谈玄论道。 让卓碧华举着很走运的是那位向来对门中琐事兴致缺缺的南宫师兄没计较自个儿往日对他的不敬;自己只一开口大师兄便一口应承竟是抬腿便走! “南宫秋雨?” 听得妙华公子自报姓名又说他是南宫世家子弟醒言倒是一愣脱口说道: “那南宫兄认不认识南宫无恙?” 有此一问原是少年忽想起当年花月楼中意图夺笛的那位江湖豪客。 听他这么一问南宫秋雨倒是一愣略带讶异的回道: “南宫无恙正是在下侄儿。” “哈~原来还比你低上一辈!” 醒言心说这世家大族就是不一样谱系繁杂辈分常不可按年纪多寡揣度。 正在心下嘀咕却听得那位妙华大师兄有些迟疑的问道: “张堂主算起来我那无恙侄儿今日还不到一岁不知堂主是从何处听说他的姓名?” “啊……原是重名重姓!” 三四日之后那几位天师教弟子也都随天师掌门下山云游去了。卓碧华这两天也不再来千鸟崖据说正和师门姐妹收促行装一两天内便要回转委羽山。在这归期将尽之时只有那位南宫秋雨每日还来千鸟崖上流连。 有了赵无尘的前车之鉴醒言对这位华服俊美、面如冠玉的访客一开始时还是颇有些警惕生怕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经过几天观察他现这位风度翩翩的妙华公子谈吐温婉得宜和堂中几位女客说话时面色竟还常常有些红!这样一来便让他大为放心。 特别的据醒言观察这位似是很有名气的妙华公子虽然跟自己对答时谈吐不凡;但偶有机会跟那位姿态恬淡的寇雪宜说话时竟每每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瞧过他这样的窘态醒言便在心里暗乐: “哈!我比这妙华公子其他都不能及但在这一点上还是我要略强一筹!” 这位少年堂主正是满怀自豪: “想当年便连水底下的小龙女我都没有这样不好意思过。” 他却不知自己这样的言笑不拘在灵漪眼中又何止是“不好意思”的问题。那位四渎龙女已将“惫懒”这词儿当成对他的永久评语。 在最终判明南宫秋雨纯良本质之后这位自以为洞晓人情的四海堂主便完全放下心来。他心中忖道: “嗯这位南宫公子多来崖上盘桓也好。也许在这位言语更加不畅的南宫兄面前说不定雪宜反而能改掉见人冷淡、少言寡语的习惯。” 存了这样想法于是在这天中午醒言嘱咐过琼肜几句便自告奋勇替雪宜去弘法殿中领取米面菜蔬好让她有机会多跟外人聊聊。 此际四海堂中另一位女客居盈在嘉元会结束后已恢复正常的日程。这天一早她便去郁秀峰紫云殿中跟灵真子继续修习道法。 几个时辰后就在夕阳西坠、红霞满天之时这位去郁秀峰修习道法的少女居盈便迈着轻松的步儿顺着一条相对僻静的山道回转抱霞峰千鸟崖而去。 山道迢遥少女便一边走路一边想些心事。 让她感到高兴的是经过几日求恳今日灵真大师终于答应她在那些养气安神法儿之外再给她传授些斩妖除魔的法术——一想到将来醒言直面凶险时自己也能帮上忙了居盈心里便觉着格外愉快。此时少女已经浑然忘却像她这样娇娇怯怯的金枝玉叶、王朝骄傲竟一心想着学那降妖除魔的拼杀法儿回去若是让旁人知道真可谓十足的“惊世骇俗”了! 现在在她心里却只兴奋的反复想着一件事: “将来一定要让醒言知道我盈掬可不止是模样儿生得有些好看而已!” 正因为急切想学道法所以居盈才没听醒言让她缓几天下崖的劝告。 一个人赶路时想着这些愉快的心事就不再觉得这蜿蜒的山路有多漫长。事实上郁秀、抱霞、朱明三峰离得较近即使有人行走也多是上清门人况且又不知少女真实身份因此少年才没再执意要求居盈不要出门。 此时那轮西堕的红日正用神幻莫测的赭红笔触在湛蓝天幕上书画着种种光影离合的绚烂明霞;俟彩画初成则又用余下的一点霞墨将山道上这位流丽嫣然的少女渲染得如同漫步云中的织霞仙子一般。 正因为容光绝世这位霞袂云裾的仙子才择得这条幽静的山路免得再碰上那些年轻的道徒无端惹起多少个遐思逸想动摇多少人清静无为的道心。 就在这倾城少女于逶迤山路上彳亍行走之时却看见前面正有一名道服弟子气喘吁吁的朝这边赶来。 乍见有人急急奔来居盈有些吃惊本能的裣衽往旁边稍稍一让同时那双秋水明眸略带警惕的注视着前面这名急奔而至的道士。 在少女注目中那位急步而来的年轻道人一看到眼前少女便猛的立住脚步喘着气儿说道: “可、可让我找到你了!” 见这位年轻道人一副着急模样居盈不知出了何事便问道: “这位道兄你找我有何事体?” “是这样的、” 这位面目端正的年轻道士略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便直截了当的说道: “琼肜受了伤。这次摔断腿骨。张堂主正着急找人帮忙。他说你看过不少医书便着我找你去看看。” 一听琼肜重伤居盈开始那点警惕犹疑立时便抛到九霄云外——不用说一定是小女娃儿闲着无聊又跑到某处山坡上往下跳着学“飞”! 前些日子她便曾听醒言说过这顽皮丫头偷着去学什么“跳飞”;方才一听说琼肜受伤居盈立即就联想到这上去。又想起前些日醒言还嘱咐过她让她帮看着这好动小丫头;没想自己刚去紫云殿中几日便出了这样大事。 此刻在居盈心中这千鸟崖上的四海堂就像个温暖的普通家庭一样。一听有人受伤纯真的少女心底便万分焦急一连声请求那位报信道士立即带她去察看伤者。 于是那位年轻的上清门徒在前面带路两人便一路朝琼肜摔跌之处急急行去。 一路高低起伏的走来山径渐变崎岖;周围的山景也渐转幽僻。看来这次小丫头前去嬉玩的地方又是个很难找到的僻静场所。 由于渐转幽僻虽然现下时辰还只是申时之中但从此处望去夕日已完全没入西北的山梁。山路旁边的林木已完全笼罩在一片黝暗的暮色中。现在只有头顶那片天空中还可以看到一团团明灿的彤云—— 那鲜红的云角此刻看在居盈眼中就似乎是小姑娘流出的鲜血一般。 一看那血样的霞光居盈便忍不住急切的问起前面的引路道士: “请问道兄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赶到?” 听她询问前面那位面相俊朗的年轻道人忽的立住脚步回头一笑: “姑娘急了?那就算到了吧。” “……” 觉着这话费解的少女还没等下一句话问出口便只觉着眼前一黑然后便嘤咛一声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此时再去看那个道人时却见他那张端正面容上在暮色中竟显出好几分狰狞神色。只听他正咬牙切齿的诅咒道: “张醒言你抢我心爱女人又害我在天下人面前出丑好!今日我就要你百倍偿还!” ……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这人口中恨骂的那位张醒言在跟弘法殿相熟弟子闲谈好一阵后便提着领来的米袋菜蔬从抱霞峰前山归来。 见西边红霞如染醒言便想道: “不知现在南宫公子走了没有?如果没走就一起吃晚饭吧。” 就在他意态悠闲的漫步上崖之时却突然听得耳边一阵风响;等旋风略住再去看时却现竹影中有一片洁白的布片正在眼前石径上随风微微的起伏。 “这是……” 等他捡起这片似是裙边一角的绢布时借着天上的霞光看清上面正写着几个鲜红的草字: “尽独至黑松谷来!” 第九章 寸心如玉,魂一变而成红 “居盈?!” 一见那幅纹理熟悉的裙布碎片晚归的少年只觉着“嗡”一声巨响霎时间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一刹那同时冲上脑门。醒言原本清明的双目此刻尽充赤红的血丝;眼前山道上光影斑驳的斜阳晚照此时看在眼中直如触目惊心的斑斑血泪! 此刻眼前布片上那八个歪斜的红字就如八支利剑一般戳到少年心底最深处;震惊、愤怒、后悔、忧惧、屈辱、仇恨种种黑暗不安的感觉就如同山洪爆时冲过死寂的溪潭将经年的沉渣一齐翻起! 又过得片刻待听到手中物事跌落在地的响声惊怒的少年才如同被虫蛰-般猛然从怔愣茫然中惊寤。 重又展开掌中已被揉成小小一团的布片忍着蚁虫噬骨般的锥心疼痛又注目看了一阵那行血红的字迹然后便艰难的弯下腰去将方才跌落的粮袋菜蔬尽力握在颤抖的手中。 “哥哥你回来啦!” 待挪到崖口那位活泼的少女一如既往的蹦跳着跑到崖边欢呼着迎接自己的哥哥。 “嗯回来了。” 哥哥的手掌也如往常一样柔柔的抚了抚少女的秀。被哥哥疼爱的抚着丝等了半天的小小少女甜甜一笑: “嘻~” 看着琼肜灿烂的笑颜少年彷佛突然想起什么惊讶叫了一声然后面色黯淡的跟眼前的小女娃说道: “琼肜哥哥忘了件物事在前山。现在要回去拿一下。” “那我也去!” “不用了我很快就会来。琼肜你替哥哥把这些东西拎给雪宜姊让她给客人准备晚饭。” “嗯!” 见哥哥有事分派自己做小琼肜就不再闹着要跟他同去。清脆的应答一声琼肜便毫不犹豫的抛掉手中正玩耍着的一张折纸然后从少年手中接过几件不轻不重的食料全力提着一颠一摇的朝石屋中走去。 “对了琼肜上次还剩下几只鸡子儿这次记得让雪宜姊一并给客人煮了吃!” “嗯!” 少年在小姑娘身后语调如常的添了一句得了应答便步履从容的走下石崖闪身没入阴暗的暮色幽影之中…… 黑松谷在抱霞峰西南与千鸟崖大约相距四五座山峦是罗浮山中一处幽僻的所在。 黑松谷中生长着数百株参天古松将整个幽谷遮掩得阴阴郁郁暗无天日。这些深山老树积了千年寿轮那针叶便显现出一种幽暗的苍碧之色;黑松谷之名便由此而得。 而黑松谷中这些遮天蔽日的苍松枝桠严密让谷底经年照不到阳光。积年累月下来谷中便积拢起阴气浓重的瘴雾。因此只要是上清宫门徒都会被师长叮嘱告诫轻易不要去黑松谷游走以免被谷中时隐时现的瘴气毒伤。 因此按理说现下黄昏将尽暮色低垂这罗浮山中名声昭彰的黑松谷本应毫无人迹才是。但现在在这片幽谷松林的边缘却有位白衣少女正倚在一株古松干上双目紧瞑一动不动。看她情状就似是不小心中了谷中瘴毒正在那儿沉眠不醒。 只是过了一阵这少女却悠悠的醒来。 撑开沉重的眼帘居盈现自己已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耳中听着有若狼嚎的阵阵松涛刚刚清醒了些的少女心下正是万般惊恐: “我这是到了哪儿?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正努力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情景却见一张人脸探入自己的视线: “终于醒过味儿来了?” 突见一个陌生男子出现眼前少女顿时慌作一团。努力挣扎两下却现自己已被几圈藤萝牢牢绑在松干上。 这一下居盈顿时惊惶万分颤着声儿问道: “你、你是谁?” 见少女惊恐情状那面容颇为端正的男子现下却扯动着脸上筋肉邪邪一笑嘲道: “我是谁?我当然是带你来这儿玩的人。” “你?!” 听得陌生男子说得暧昧少女顿时大为惊恐本能的低头向身上看去。见少女惊慌那道装男子倒显得十分快意张狂笑道: “哈哈!这位小娘请放心现在你只不过少得一片裙角、手指流了点血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居盈这才觉自己右手指头上正传来阵阵的疼痛。举手来看现中指指尖上正凝结着一小块血斑。 “这人掳我来此处只伤我手指断我衣角究竟意欲何为?” 正当居盈心中奇怪心底里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焦躁不安时却忽听得那位正得意怪笑的男子突然停住笑声换上一副凶狠神色恶狠狠说道: “小姑娘刚才只让你少得鲜血衣角现在我就要让你少得更多!” 正回味这陌生恶徒话中含义之时却现这男子已从旁弯腰凑到近前怔怔盯着自己细细观瞧。 正当居盈被瞅得浑身不自在却见这挟持自己的恶道突然如中疯邪般朝她语气急促的大声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往那个贱民屋里钻?好好好今日我就要让你这个不可一世的贱民也尝尝心爱之物被别人夺去的痛楚!” “记住今日辱你之人叫赵无尘。” 吼罢这个双目尽赤、有若疯狂的赵无尘便俯身要往少女脸上吻去。 见恶徒终于要来轻薄居盈却没有惊慌。只见她已收起惊惶神色对着探脸过来的邪徒轻轻说道: “赵无尘你敢。” 这句话虽然音调不大但声调语气间却彷佛自然蕴含着无上的威严直听得那位准备凑上口来的赵无尘猛然一怔。 本来此时任凭眼前女孩儿叫出多尖利凄惨的呼救他都不会感到奇怪。但就是这么一句从容不迫的话儿却让他放肆的身形猛然一滞——落日夕阳映在附近一处高岩上的霞光正返照在眼前女孩儿娇美容颜上让那本就庄洁无瑕的神色更显得无比的尊贵威严。 怔愣半晌生生憋住两个就要脱口而出的“不敢”二字赵无尘勃然大怒—— 眼前这女子这份从容淡定、似乎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神态语气多么像那个出身卑贱而又毫不自知的劣民啊! 这怒火攻心的赵无尘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竟被那贱民手下的一个柔弱女子吓住顿时觉着羞怒交加。一转念间便见他面现狰狞恶狠狠叫道: “臭小娘我赵无尘有什么不敢?!” 说着便复欺身向前准备好好羞辱面前这女子。 正在此时却听眼前原本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女孩突然叹了口气便如兰花吐蕊般幽幽说道: “罢了我本弱颜今日被掳至此处也只好一切随得师兄了。” “只望赵兄能怜惜小女弱质则个。” “呃?!” 见眼前女子突然转圜倒把赵无尘唬得一愣。满腹狐疑的四处细细打量一番觉着也没啥异状才重又看向眼前这位已变得柔柔弱弱、百依百顺的少女。 “哈哈我就说那厮堂中如何出得贞烈女子!” 此时赵无尘便似已经看到仇人悲痛欲绝的模样一张扭曲的脸上正露出自内心的得意之色。只是见他欣喜之余却似还有些惋惜: “唉早知如此就不急着给那厮送信了。不过……也应该来得及吧?” 听贼子这么一说居盈心中倒是“咯噔”一下心底那份不安不觉又扩大几分。只不过已打定主意的少女见赵无尘又涎着脸凑过来便半带娇羞的柔声说道: “那……赵公子便先替奴家解了腰带吧……” 这句话说得欲言又止、如若蚊吟直瞧得赵无尘心神俱醉魂灵儿都似要飞上天去: “哈好个知情知趣的妙人儿!惭愧今日倒够我生受了!” 已是神魂颠倒的赵无尘立时便探手过去要依少女之言解开她那条金光隐隐的华丽腰带。 只是越是心急事儿便越是不顺;急切间倒觉得少女那条腰带接洽处的花结却似是个死结任凭他忙得满头大汗却总是解不开。羞惭之际正准备用强扯断却听那双手被缚住的女孩儿“哧”一声轻笑含羞说道: “赵兄恁地心急却连一条裙腰也解不开。” 正当一脸晦气的赵无尘要出言辩驳却听那女孩儿又笑吟吟说道: “其实你只要用力扯断花结中那条粉色丝带再在当中那面圆玉上一按这腰带便可随手卸开。” “啊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说我心急却是小娘你心急了吧?” 见眼前美妙人儿如此配合赵无尘哪还有什么犹疑。轻佻调笑一句这位风流公子便伸出手指轻轻勾断那条粉带然后朝那枚闪着些荧光的玉面用力按去。 “哎呀!” 正满心期待着**时刻早些到来的邪徒刚刚一按那枚玉石却突然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手上蓦然传来一阵剜心剧痛! “这臭婆娘耍诈!” 这阵锥心剧痛便如当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熄赵无尘满腔的雨意云情。不过好歹他也算上清高徒心知不妙之际已瞬间反应过来立即迅疾一闪身往后急退几步。电光石火间已听得“轰隆隆”十数声巨鸣正在身前不远处次第炸响—— 一阵心惊胆战的胡乱闪躲之后等被白光闪盲的双目恢复过来赵无尘再去看时却见那株绑缚女孩儿的老树松干四周已平地射出十数道洁白的光柱! 这些巨大的白色光柱就如同栅栏一般将少女团团护住;白光所到之处头顶上原本浓密的松荫已被刺穿十几个大洞。 目睹此景赵无尘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与此同时一阵揪心的剧痛突然从手掌中传来。等清醒过来的赵无尘低头一看蓦然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呼! 原来他刚才去按居盈腰带玉石的手掌现在竟只剩下半张! 所谓十指连心何况现在又去了半掌!当下就把赵无尘疼得倒落尘埃在地上惨号翻滚起来。 “可惜。算这厮走运刚才只从旁边侧着身子过来。” 这时再去看时原本温柔软款的少女却已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颜色。 就在居盈看着赵无尘被自己护身玉带轰掉半只手掌正在地下疼得不住翻滚之时却又听得身后林间一阵风响然后便是一阵恐怖的兽嗥。 还没等落难的少女来得及惊惶却见那无良道人滚落之处已揉身扑上一只体形硕大的金睛吊额白虎! 这头乘着狂风而来的百兽之王现下正探出犀利爪牙张开血盆大口不住的扑腾厮咬着地上那名恶徒。只眨眼功夫这俩体形状态悬殊太大的搏斗对手已是胜负分明: 神志已有些恍惚不清的赵无尘被猛虎一口叼起不知跑到何处受用去了! 就在少女脱离灾难四周白光渐渐稀淡之时又从远处飞落一位少年正急急朝这边赶来。 “居盈!” 一瞧见那位被困在松干上的少女心急如焚的少年立即大声呼喊起来。 不过就在他刚要举步冲去之时忽又停住探手将古剑牢牢攥在掌中又施展出能抵挡法术攻击的旭耀煊华诀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朝居盈之处小心行去。 “醒言!那恶徒已被老虎攫走了!” 见少年寻来那位已经饱受磨难的少女如遇亲人惊喜万分的叫了一声。 “呃?那太好了!” 一听危机解除醒言立即加快脚下步伐朝松干下少女急急奔去。此时也不知居盈念了什么咒语那十几道护身光柱已渐转淡薄顷刻间便消匿于无形。 “绑你那厮是赵无尘吧?” 少年一边奔去一边问道。 “正是!” “就知是他!这杀胚上次被踢落山崖还不知悔改!早知如此那时还不如……” 正在少年口中恨恨之时却冷不防脚下忽绊得一物当即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不好!” 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往旁边纵跃却已听到耳边一阵风响然后后背就被重重一捶—— 只这一击就把少年整个人都砸飞起来在半空中划过一丈多远然后“咕咚”一声摔落在被缚少女的面前。 “啊!” 在少女惊叫声中一大口温热的鲜血正喷到她洁白的裙裳上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章 雪影摇魂,恍惚偏惹风狂 仙子鬓眉春黛染美人衫袖落花娇。 同期秋水霞长映无事休嫌雪难消。 ——佚名 身子还在半空中“噗”一口温热的鲜血就已从少年口中急喷到居盈白裳上。 等他摔落到少女面前时那一身蒸腾的护身光气早已是涣散无踪。甫一落地他还忍着剧痛挣扎一下以手撑地探起身子绷紧全身肌肤预防刚才巨力撞击再次袭来。 此刻他已是避无可避。身前便是一脸惊恐的少女。 幸好在这瞬间剧变之后只听身后传来几声“碌碌”的滚动然后便再无声息。屏息听了一会儿醒言这才来得及在心中恨恨想道: “好个阴狠贼子!知我能防法术居然设计用巨石砸我真是要置我于死地了!” 不用说刚才脚下绊倒之物定是赵无尘设下的机关阵眼;也不知这厮用了啥手段一俟自己蹴上节眼便有千斤巨石狠狠撞来。 想到赵无尘这样狠辣手段醒言不禁又怒又悔: “晦气!这厮都被猛虎攫去却还中了他道儿!” 乍见醒言受此重击居盈惊叫痛惜之余便赶紧要来扶他。只是刚挣动一下才记起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树干上手足都不得展动。 “别急我来解开。” 见居盈挣动倒落尘埃的少年扭头朝旁啐了一口血沫便艰难的匍匐而前要来替她解开藤索。此时他那把剑器早已飞落一边;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去捡。 见他重伤之下仍要前挪居盈急道: “醒言你先别动我不打紧!” 少女焦急的话语已带了哭腔。 “我也不打紧。” 固执的少年不理继续在地下挣扎而前。这短短一段距离却费了他好大功夫。 “呼~幸好不是死结!” 片刻后让筋疲力尽的少年感到庆幸的是那恶徒绑起少女的藤索虽然层叠了两道结但第一道并不是死结很容易就可以打开。 感觉到醒言在自己身侧解结居盈也很激动。经了这一阵惊恐她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抬手替少年拭去脸上的血渍尘泥。 只是这两位少年男女心情激荡之余却都没注意到就在这株粗大的松干背后缠绕少女的藤萝同时还绑缚着几张麻纸。 这几张画着奇异纹样的符纸正贴在树干上被人精心摆成一个并不规则的六角形状。随着藤索的动荡滑蹭这六张符纸旁边渐渐氤氲起一阵寒气将那处变得如有水波晃荡。 随着藤绳一圈圈滑落那几张纸符却依然纹丝不动。 “解开了!” 醒言低低欢呼一下使力将藤绳一下子抽离。 “谢——” 被解救的少女谢字还没说完却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怪异的嗡嗡声。 “这是什么声音?” 还在懵懂这原本身处黝暗林边的少女便突然如腾云驾雾一般须臾间被吸到一处光亮所在。 “这是……?!” 此刻在她眼前所有暗黑的松林山岩都已消失四周还有身下只剩下一片清光闪烁、寒气逼人的冰壁! 乍睹这诡异的陌生天地居盈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罢了不信这厮竟有如此法宝!” 同样也被吸入冰壁之中的少年目睹此景也是喟然长叹。此时他已是精疲力竭。 原来就在他撤去居盈身上绳索的一刹那却突然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然后便身不由己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入古松后一座白色冰塔中。 那方一直酝酿的符阵终于在最后一瞬间全力动幻成一座寒光闪烁的冰塔! 这时候已是恐惧多时的少女终于能安心的依偎上少年的胸膛;只是此际她和他已陷入了另一个绝境。 “居盈不要急一定有办法出去!” 瞅着四周冰晶闪华的古怪模样醒言第一件事便是强忍喉头涌动的血气安慰靠在自己胸前的无力少女。 听他安慰正静静依偎的少女便仰起青丝散漫的俏面抬手替他轻轻拭去脸上的血沫尘泥。映着清幽幽的冰光醒言看得分明身前原本惊恐不安的娇柔少女此刻韶丽动人的俏靥上却正流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 见到这抹浅浅的笑颜感受到脸上兰花般拂过的温柔一缕异样的柔情不知不觉爬上少年的心头。 就在醒言愣愣的目光中有一朵晶莹的花朵悄悄飞上少女秀长的睫毛。 哦不知何时身边这片狭小的天地中已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看着眼前联翩飞舞的雪朵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的少年也放松了神色微笑着对轻偎自己的少女说道: “居盈看起来咱们眼前这场雪比起卓碧华那场飘刃雪舞却还要差得远。” “嗯……很久没看见这么美的飘雪了。” 居盈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便出神的看着眼前自在飞舞的琼朵便似在自家园中观赏雪景一般。 与少女这份出奇的从容相比醒言却远没这么镇定。虽然口中调侃但内里却是心急如焚真个是悔恨交加: “唉!怪就怪自己与小人结怨却偏又瞻前顾后没下得狠心!当时还觉处置得当不想今日便遭此大难。也算是咎由自取!” “只是却连累了居盈……” 静处身前的少女越是淡定醒言就越是觉着自己罪孽深重。 “也罢现下要之事还是想办法出去。” 少年心神也只是片刻散乱;意识到眼前困境之后便赶紧运行起太华道力迅疾施展出旭耀煊华诀。 气力衰竭之际施展出的上清大光明盾光色虽不如往日耀眼但毕竟为这白茫茫的狭窄天地中添了几分生气。同时得了法诀之效在这微微蒸腾的光焰中少年的气力也正在迅疾恢复。 不一会儿便听他柔声说道: “居盈你且坐好。我来看看这屋子有无出口。” “嗯我也和你一起。” 于是这两人便站起身来在飞舞的雪花中朝四下冰壁不住摸索敲击。 只是让这二人失望的是无论居盈怎样细心摸索、又或醒言怎样大力敲击却总是破解不开眼前这堵团团四围的明澄冰壁。 咧着嘴抚摸着捶得痛的手掌醒言突然觉着好像有什么重要物事自己一时没能记起。 “是了!我忘了那把封神古剑! 皱眉思索一下醒言才想到为啥自己觉着手里空落落的: “我为何不召唤一下?也许她能帮上忙。” 于是他便聚拢心神开始悉心感应那把失落的剑器。 只是又让他大感沮丧的是无论他如何召唤却始终感应不到那把瑶光剑的存在。这一下醒言真有些要绝望了: “赵无尘这杀才是从何处搞来这宝贝?竟能隔断自己与飞剑的联系!” “只是为何这样厉害宝贝却不能一下子把我们杀死?只在这儿漉漉奕奕的下雪!” 惊惧之余醒言也有些迷惑不解。 对于他和居盈来说困入雪境之中也只不过片刻时间但却似乎已度过一个漫长的时间。 醒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与居盈陷入雪阵后略过了一阵他那把古剑失了主人气息也是倏然飞起绕着林间寒光缭绕的冰塔飞舞几圈然后将剑身轻轻附在光壁上似乎正在侧耳倾听。 有些奇怪的是听得一阵这把古怪剑器并未着急救主而只是往后一个倒翻斜斜立身于松软的浮土中。 与瑶光的怠工偷懒不同就在她之后又从林中急急蹿出一头金睛白虎展身朝这座冰影纷纷的光塔扬爪狠狠击去——若是居盈在此定可看出这头体形比一般猛虎大得多的巨硕白虎正是先前掠走赵无尘的那头山大王。 只是现在任凭这头威猛的白虎死命捶击这座光塔便如虚幻的烟景一般总让它的巨掌穿塔而过击不到实处。扑腾一阵后这只路见不平挥爪相助的异虎才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只是徒劳;于是便见它长啸一声驾起一阵狂风朝远处奔腾而去一路带起纷纷的草叶。 而在冰塔雪阵之中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雪花此时仍在静静的飘洒。蔼蔼浮浮氛氲萧索洁白无暇的雪朵一如四月的柳絮飞花在醒言居盈的头顶身周轻盈的徘徊回舞。 此刻醒言已放弃了无谓的敲捶只在那儿依壁而立尽量挨延着时间好等到有人觉救援。 这时候在漫天飞雪中少女居盈正轻轻靠在少年的胸前默默注视着眼前翩翩飘舞的琼花雪朵。在这样静谧的素白世界中白衣少女这样亲昵的动作却让醒言觉着无比自然。 渐渐的原本落下即融解无踪的纷纷雪朵慢慢便如茸茸的蒲絮在居盈髻上渐积渐多;原本俏洁的面容现在已变得苍白起来恍惚间看去少女流转的口鼻轮廓竟变得有些透明似乎正与四周空明的冰壁渐渐融为一体…… 看着居盈这般迷离的模样感受到她身上不住传来的颤抖醒言不禁暗暗心惊。 于是为了让少女不至于在冰雪中冻僵睡着醒言便扶着她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转圜行走。一边走一边又把自己与赵无尘结怨的事儿择要跟她说了。 就在他恨责自己因一时之仁而将居盈牵扯进来时却听得这位已重获几分生机的少女柔声说道: “此事不怪你。你做得完全没有错处。只可惜当时没和你在一起否则又可以像去年秋天夜捉贪官那样一起对付那个邪徒。只是……” “和现在的醒言相比我却没什么法力。即使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得少女自怨自艾醒言急忙想出言排解却听她又接着说道: “其实今日这事还是居盈累你。都怪我只想急着学法术便没听你劝告又……又不想有人随从才遭恶徒挟持反累你遭此苦楚。” “居盈切莫这么说。” 醒言赶紧接话: “其实赵无尘这杀才自那事之后变得温良谦恭谁能想到他内里竟还是如此怨毒?我俩与他同门原是防不胜防。如非今日此事他日定还有其他事由引我入彀。” 说到这儿这位扶曳着少女的四海堂主不禁又变得怒气勃勃: “想来想去还是没料到世间竟有这等恶徒!早知如此当日我实该将他一剑杀却最多只是赔得一条性命也省得今日连累你这样娇贵之身!” 想到激愤处醒言抬脚便朝身旁冰壁胡乱踢去。正狂怒间却只觉一只宛若凉冰的小手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掌——原是居盈听到“娇贵之身”四字不觉幽幽叹了口气便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其实今日能与你共赴患难正是盈掬朝思暮想之事。唉那等恶人……我却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心情激荡之时醒言并未听清少女的自称。 “我曾见过这么一句话:与其溺于人宁可溺于江。溺于江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 “……这句话说得甚是!” 品了品句中涵义醒言大为感叹;激赏之余又如往常般问道: “居盈这话你是从哪本经册中看来?我却从没读过。” “这是在家时我晚餐前浣手玉盆上的一句铭文。” “哦原来如此!” 正若有所思的少年顺口答得一句却没现旁边少女神色忽有些慌乱便似说错话说漏嘴一般。 醒言此时想的却是从居盈那句“溺江”之言中联想起自己所会的几种法术。此时他才觉“冰心结”、“水无痕”、“辟水咒”、“瞬水诀”虽然也似不少但此时却都派不上用场;而那个屡助自己度过难关的太华流水现在又起了些变化。 自上次突出身外强行炼化那个九婴妖魂之后不知是因囫囵吞枣还是妖魂法力过于庞大以至于直到现在他还没将它彻底炼化。现在运转道力时那脉原本无色无形的清溪水却似变成一道寒冰流虽然能助得自己不惧身周的寒气却不能助得旁人御寒——刚才将太华道力流转掌上一触到居盈却让她呼冷不已! “照这样看来以后若离得近也不必劳烦冰心结了。还是时日短了了来不及炼化。” “唉早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得学会小琼肜的放火术了!” 一想到这个“火”字醒言心里却突然一动伸手便朝袖中摸去。这一摸索顿时便让意兴萧疏的少年如抓救命稻草: “天助我也!这下又可多撑不少辰光!” 原来他现自己衣袖倒袋中恰携着火镰荷包!现在这冰窟之中寒意四溢;身上的衣物根本就无御寒之用。若是点着生火反倒可以再拖延一些时候。 找到缓解之法之后醒言赶紧将居盈扶到一旁然后便脱下自己外罩的道袍使劲摔拧几下之后取出荷包里的艾绒紧覆在火石上弯腰躬背将这些取火之物护在身下然后用火镰在火石上迅擦击。 只一下便听“咝啦”一声几点耀眼的火花从火石边缘蹿出正将紧挨的艾绒瞬时点燃! 一见艾绒燃着醒言赶紧将它凑到自己的布衣上—— 谢天谢地!幸好这古怪法宝里面的雪花似乎只具六出之形并不能真正融化为水;因此现在他很容易就将道袍点着。 “哈哈那家周记杂货铺老板果然没蒙我这火镰果真物美价廉!” 瞧着手中越燃越旺的道袍醒言打定主意今日若能脱离灾厄以后四海堂中所有日常用品只要周掌柜家有便不去第二家买! 只不过欣喜之余少年却又有些懊恼: “早知道我今日就该多穿几层棉袄!” 看手中布袍已经燃起了势醒言便抬起头准备招呼那位浑身冷战的少女过来取暖。只是展眼看去却现居盈正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 “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直到看见居盈古怪表情一直光顾着高兴的四海堂主这才现自己浑身上下只穿着上下两件内里衬衣;自己这胳膊大腿此刻竟都在姑娘面前光溜着! 一察觉到这般窘态从没这样失态的少年立即手足无措红着脸便要跟少女赔不是。却听对面少女说道: “醒言你这样不怕自己冻着么?” 一听她这满怀关切的恳切话语只着单薄内衣的四海堂主这才放下心来略带些尴尬的招呼道: “不怕我有练功。居盈你快过来取暖。” “嗯。” 扶在冰墙旁的少女闻言便袅袅走过来和光着膀子的少年一起围着地下这堆衣物燃成的篝火取暖。 映着明亮的火光原本脸色苍白的少女这时又重泛起些鲜艳的血色。只是…… “琼肜她们咋还不来找我们?” 看着眼前这堆转眼就将燃尽的篝火醒言心下不禁又有些焦急起来。看着眼前面色与雪花一样素白的少女情急之际又怪道起自己道袍来: “这袍服看起来宽大却恁地不经烧!” 他却忘了平日自己还常常夸擅事堂给的这袍子穿起来既轻便又爽滑! 眼前火堆转眼即尽于是过得一阵醒言上身已是精赤。 过不得片刻他的上着衬衣转眼又化成一堆灰烬。 望着少女不住颤抖的娇躯现在身上只着片缕的少年堂主故作夸张的喃喃道: “这、这已是我的极限了……” “醒言。” 正胡言乱语时忽听对面的少女叫了自己一声。 “呃?何事?” “醒言……” 短短这两字对面的玉人却呼得两遍;并且轻呼之时竟还似欲言又止原本一片琼光的粉脸上现在竟又泛出些血色。 这番古怪情形直看得醒言狐疑不已心中暗暗惊道: “莫不是居盈她、已冻得神志有些不清了?”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对面的娇娃伸出玉手指了指两人之间余烟袅袅的火堆又指了指她自己然后却不置一词。 “难道……?!” 毕竟醒言神志此时仍是万分清醒;见到居盈这样手势如何不明白她的涵义! 霎时间少年脑中似乎又被重石猛击一下“轰隆”一声巨响只觉着全身血液瞬时间全都冲到了脑门;整个面容变得与琼肜妹妹的朱雀神刃一样火红! 正在口干舌燥、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之时却见咫尺之遥的女孩儿脸上已丝毫没有甚凄怆怃然的神色。这时节貌可倾城的少女秋水般的明眸中已迷离起一层朦胧的春雾;琼葩玉蕊样的粉靥上溢满了娇赧幸福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正是神光动人俏艳如花! 而就在疑真疑幻之间这位雪凝琼貌的倾城少女轻启玉珠点就的绛唇对着面前十七岁的少年半含羞涩的说道: “我、我却不愿自己解……” 细若蚊吟的话语却如洪钟大吕般撞击着少年的耳膜!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一章 归风送远,歌雪不负清盟 无数朵轻盈洁白的雪花仍在两人之间寂静无声的飘飖。 但听了居盈刚才那句话此时眼前这飘霜舞雪看在醒言眼中就如同三月阳春的浮风柳絮、袅袅晴丝;原本因太华道力而冰寒的身躯也在这一刹那间腾起一股融融的春意。 面对眼前这前所未有之局心中五味杂陈的少年倒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然后才如梦初醒对面前在雪中静静等待的少女说道: “居盈你这样不会更冷么?” “我……罗衫轻薄早就不得御寒。若能与醒言、在最后得些暖意、又有何妨?” 瑟缩的少女将这话说得抖抖颤颤。极力说完便闭上双眸显出无限娇羞。 “唉!” 见得少女这样醒言也不再争执便叹了一声朝前跨上一步说道: “既然这样那咱就得快些解了。” “呣?” 害羞的女孩儿不知少年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急切。只是口中虽然讶异却仍不敢将眉目张开只留两弯修长的睫毛在雪中不停的颤动。 看着眼前景色醒言心下也不知作如何想只又叹了一声才道: “居盈是这样的若我们解慢了那琼肜她们就该来了。我们赶紧吧!” “……” 一听醒言这么说那位双目紧瞑的少女赶紧将两眼睁开紧张说道: “你是说琼肜雪宜她们要来?” “是啊!其实居盈你还不怎么清楚。先前那只掳走赵无尘的猛虎我猜很可能就是我没事时随便收下的不记名弟子。” “啊?” 听醒言这话说得古怪居盈便专心听讲一时倒忘了身周寒冷。只听他继续说道: “估计你看到的这位虎弟子就是这黑松林之主。如果他破不了这古怪雪阵一准便会跑去千鸟崖跟他琼肜师姐报信。” “我想此刻咱们这座冰塔外应该守着不少位这样的山野弟子吧!” “呀!~” 听得醒言这么一说刚才还一副恹恹决绝之态的少女立马儿就慌乱起来着力压了压鬓角又细细检查自己的罗衫就彷佛刚才已被少年解过一般。 正担心外面那些看客之时却又听面前的少年一本正经的告道: “居盈刚才是不是你说不愿自己解?不要紧我来帮你!” 说着他便伸过手来舞舞爪爪的作势要解少女的罗裙。 “呀~” 见手爪探来居盈又是一声惊呼霎时便如受惊的小鹿一下子跳到一旁倚在冰壁上喘息说道: “醒言不要!万一让琼肜她们看到那多丢人~” 说到句末居盈声调渐弱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见少女羞窘不堪醒言便不再逗她只在那儿含笑不语。 就在这冰室中气氛微妙之时却忽听传来一阵“咝咝”之声。 初时这嘶声较微还要醒言提醒居盈才能听到。到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响便如旷野越刮越猛的旋风逐渐由轻嘶变成重重的“先嗡”之音。 被困的少年一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立时便跳了起来。 “是琼肜来了!” 随着这声响越来越大身周原本白茫茫的空明冰壁也漾荡起阵阵红影来。只过得片刻困在雪壁中的二人便见眼前红光一闪。等再睁眼看时便见自己又站到松涛阵阵的古松林下! “琼肜是你吗?” 刚刚逃出生天一时还没能适应眼前光线醒言便眯着眼睛朝面前两朵呼呼飞舞的红色光团问话。未等话音落地便听那处应声响起一个兴奋的童音: “是我啊哥哥!” 天真的小丫头浑不觉眼前缺了衣袍的哥哥有甚怪异见他呼喊便立时奔了过来一头撞向赤膊之人怀中。只是此时醒言也顾不得少女的莽撞而只是朝她身后怔怔望去。 原来就在这莽撞少女的身后有两只鲜红的鸟雀正在璀璨夺目的火影中舒展着绚烂的光羽跟在她肩后正朝少年羾羾飞来。 “琼肜这是?” 初见此景醒言有些迟疑;然后便听小女娃儿兴奋答道: “哥哥~我这两把刀片真的是两只鸟儿!” 原来此事还得追溯到半个时辰前。千鸟崖上几人见醒言居盈久候不至又见天色渐晚便不免焦急。就在琼肜嚷着要去寻找哥哥时却只听得一阵风响然后就见两头白虎白豹急急蹿上山崖。 正在南宫秋雨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要上前与二兽相斗之时却不料在他起身之前一团黄影早已蹿了出去正跑到那两头凶猛野兽之前。 “小心!” 就在妙华公子惊得脸色苍白之时却见那个身着黄裳的小女孩儿已和那两头体形硕大的不之客叽叽咕咕“交谈”起来。看他们亲近情状便似是多日未见的好友一般。 还在南宫秋雨张口结舌之际便听那小女孩儿蓦的回头大叫道: “雪宜姊快来哥哥和居盈姐被关起来了!” “啊~” 一听之下原本还端秀静穆的寇雪宜立时便惊呼一声掣起裙衫飞快跑到琼肜跟前。然后南宫秋雨便见那两头猛兽忽然伏低身子口中呜呜有声。 “难道……” 就在妙华公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二女已分别跨上虎豹分林披草在一阵狂风中绝尘而去。 见此奇景南宫秋雨怔愣半晌才想到应该跟去保护二人安危于是便运起“蹑云步”跟着前方林叶响动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过不多久这三人便先后来到醒言居盈遇险处。等到了那儿她们三人才现那儿已经围了不少山禽走兽。见他们到来便一哄而散尽皆隐入林中。而那两头白虎白豹则蹲踞一旁看琼肜几人如何解救。 察看过千斤巨石还有散落一地的藤萝、触目惊心的鲜血、歪歪插在泥中的剑器还有那不停散着幽幽冷光的冰塔心思缜密的妙华公子很容易便推断出整个事情的经过。 听过南宫秋雨分析雪宜琼肜二人便绕着冰塔开始施展各样法术试图解开这座冰阵将困在其中的二人救出。这三人试过几种法术过后很快便现只有琼肜的朱雀神刃最为有效能明显消缩冰塔的寒气。 觉这一点琼肜便拚命运起神刃围绕着冰塔不停的消削。触着这针锋相对的渗骨寒气琼肜这对红光烁烁的兵刃却越的兴奋起来飞舞之间吐动的光焰越探越长。 终于就在冰塔嗒然瓦解之时这两朵临空飞舞的火刀也迎风化成两只头羽分明的火鸟! 看着小琼肜身后这两只盘旋飞舞的火雀刚离险境的少年心中暗暗忖道: “难道真如神刃名字那样这一对火鸟竟是那四灵之一的朱雀?” 略歇了一阵醒言便和雪宜一道扶曳着居盈一起踏上归途。那两只帮了大忙的奇兽已在醒言珍重谢别之后奔踉而去重归山林。 此时已是星月满天夜色正浓。 归途中醒言自是将今日遇险经过原原本本告诉雪宜三人。听得讲述琼肜、南宫秋雨自是义愤填膺而那位寇雪宜寇姑娘虽然沉默不言但看她牙咬樱唇的模样显见也是满腔愤恨。 待几人披星戴月重归千鸟崖时已是夜色深沉。 醒言奔回房中穿好衣服便出来和众人胡乱用了些馔食。食毕雪宜去居盈房中升起几只火炉安顿她歇下。一切安排妥当醒言便将南宫秋雨送到崖口。 就在这妙华公子走下石崖时却见回来后几乎一言不的寇雪宜走到崖口对山路上的归客言道: “南宫公子请恕雪宜失礼。明日观景之约我便不能去了。” 下山之人闻言身形略顿然后回头一笑道: “与仙子同游本属奢望。今日能得一席清谈我已是万分知足。” 言罢这位妙华公子便踏月归去。 看着那个落寞的身形渐渐远去醒言都觉着有些歉意。毕竟今晚去救居盈之前特意嘱咐琼肜留他用食便有让这位妙华徒看顾二女之意。 念及此处醒言便有心替这位妙华公子求求情。只是刚一转头已到嘴边的那句话儿又生生吞回肚中: 皎洁的月光中瞧得分明眼前这位久不见哭泣的雪宜现下眼中又已是蓄满了泪水。 见醒言看来梅花仙子用上多日不用的称呼哽咽道: “堂主今日之难皆因婢子而起。可在你们身陷危难时婢子却还在和旁人闲聊……” 说到此处她便再也说不下去;眸中那两泓蓄积已久的清泪也瞬时扑簌簌滴落。 见她哭泣这位四海堂主不免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费得好大功夫才让她悲声勉强收住。 瞧着这位梅花精灵凝雪沐露般的戚容醒言心中却是一动: “奇怪按理说这雪宜姑娘当初入我四海堂只为混入上清宫修习道法。可眼下她的身份我已全部知晓而这俗称的妖灵身份又被灵漪掩饰过去再无后患却不知她还为何要对我毕恭毕敬自处奴婢之位。” “她难道未曾想过当日我对她那所谓救命之恩点破之后根本就不存在?” 正在心中疑惑之时却听小琼肜在不远处的袖云亭中朝这边喊着自己: “哥哥你快来一下。” “啥事?” 见琼肜相召正好也乐得让雪宜静一静醒言便欣然前往。 见他到来两手一直捂在石桌上的小丫头便压低声音说道: “哥哥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见她这副神秘模样醒言倒大感好奇问道: “你有啥东西送?糖果?” “不是!是这个:” 见哥哥没猜着小琼肜便把手一移只听“呼啦”两声两只火鸟霎时盘旋而起。 “朱雀刃?” “是啊!这两只朱雀鸟儿大的那只送给你小的那只送给居盈姊!” “呃?” 见小女娃儿突然如此醒言一脸疑惑正是不明所以。却听琼肜按着自己的生活经验认真解释道: “醒言哥哥和居盈姐姐今天吃了苦一定不开心;如果有人送东西玩就不会难过了!” “呵!原来如此。” “不过琼肜你这心意我领了但却不能要你的。” “为什么呀?” “琼肜你想如果没了这两把刀刃以后哥哥再落了难你又如何来救我?” 醒言只轻轻一句话便立时打消了小丫头送礼安慰的念头。 委婉拒绝了小妹妹的好意这四海堂主又欣赏起这两把初现雀形的神器: “我说琼肜你要不提我还没注意;这两只看起来差不多的朱雀儿真的还是上面那只要大些。” “啊?!” 没想这无心的话儿竟引起少女强烈的反响: “不是啊哥哥~我想送你的是下面飞的那只!哥哥你再看看?” 于是不幸看走了眼的四海堂主只好在小女娃儿的无比期待的目光中重又眯眼郑重观察一阵。不消说这次观察的最终结果果然与小琼肜的看法完全一致! 一夜无话。第二天醒言便携着四海堂中几人一齐前往飞云顶将昨日之事禀报师门。 听说居盈醒言险遭门中弟子戕害灵虚掌门自然大为震怒。饶是他养气功夫这么好一听完醒言禀告二话不说便拂袖而起来到澄心堂外的院落中振袖祭起他那把如霜赛雪的飞剑。 霎时间立在上清观小院之中的醒言等人只觉着整个飞云顶四周的山谷峰峦中都震荡奔腾起一阵肃杀的啸鸣声。只一会儿功夫便见这把白龙一样的飞剑已倏然倒飞回灵虚手中。几乎与此同时院中青砖地上“吧嗒”一声掉下一件物事。 等众人低眼看去那只听得一声惊叫。原来正是居盈看得眼前物事失声惊叫一把抓住身旁少年的袍袖: 原来落在砖地上的物事正是一只血肉模糊的人臂! 将滴血未沾的飞剑归入背后鞘中灵虚对居盈醒言一躬腰歉道: “不知何故只寻到那孽障一只手臂。” 见掌门对自己如此恭敬醒言大为惶恐连忙也躬身礼拜。正要回话时却见灵庭、灵真、清溟几人也急急赶到上清观澄心堂前一齐合掌朝这边躬身礼敬: “请宽我等不赦之罪。” 正当四海堂主见着这场面手足无措时却听身旁那个女孩儿出言说道: “诸位师伯师祖毋须自责。门内蠹贼自古都是防不胜防;况且此事我也有过错——若不是居盈固执不要门中派人随行保护昨日之事也恐难生。” 听得少女这话眼前几位上清脑虽然口上还在谦逊但醒言明显感觉到这几位师伯师祖显是大松了一口气。 见着眼前这番异状醒言心下大为狐疑。 “居盈倒底是何许人也?难道家中竟是大有势力的达官显贵?” 又寒暄几句醒言少不得又将昨晚事情的前因后果跟灵庭几位师长说了一遍。 两下一应证醒言居盈这才知昨日困住自己的冰雪壁塔正是天师宗张天师赠与灵庭真人的防身符咒: 冰雪锁灵阵。 那个赵无尘正是觑得空处将这符阵从师尊静室中盗出。只是这厮只管冲着天师的名头去偷取这套灵符却万万没想到灵庭子有好生之德当时请得的这套锁灵符只能困住敌手;若无特殊法咒催动陷阵之人一时也不得便死。 见自己殿中连出两件大事这位平日只管钻研道家经义的豁达羽士此时便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灵庭清癯的脸上此时一副漠然神色不复当日洒脱的笑颜。 瞧着师弟这模样灵虚心下暗叹: “罢了恐怕这也是劫数。也只好留待来日慢慢好言化解。” 又听得眼前少年堂主也正在自责: “列位师尊在上昨日之事也怪弟子经验不足否则也不会一再陷入诡计。经得昨日这事我才晓得这天下人、天下事原没这么简单。今后若得机会我还得多加历练。” “唔你能如此想甚好。” 灵虚闻言赞叹复又拈须沉吟道: “若说历练机会倒是不乏不过也不急在一时。今日你还是先扶居盈姑娘回去好生安歇。” “是!” 于是这场风波至此便基本告一段落。 今后几日中千鸟崖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南宫秋雨也没再来据说已和师门一起转回委羽山去了。居盈经得这事也不再前往郁秀峰修习道法。这些天里她都在四海堂中或跟醒言学习道法或教雪宜琼肜读书练字。积日下来这四海堂中的岁月倒也舒适惬意其乐融融。 与往日略有不同的是自那日冰室相处之后醒言与居盈二人的关系又多了一层旁人不易察觉的默契。在那无人处醒言也会说些顽皮话儿逗得少女羞喜交加。 又过了一些时日便到了十二月初已将近一年之尾。这日上午正当居盈跟醒言讨教“炼神化虚”之法时飞云顶忽派人手持掌门饬令专程前来千鸟崖说有要事要召居盈。闻得飞云顶相召居盈倒似预知是何事一言不只默默的跟传令道童前去。 大约到了中午辰光正在醒言坐立不安之时那居盈终于在千盼万盼中归来。问起掌门何事相召时却见她黯然说道: “醒言我家中父母记挂传信要我现在便起程回去跟他们一起过年。” 乍闻此讯醒言也是一呆。稍过片刻才重又展颜说道: “这是好事。年节回家团聚正应恭喜你。若不是门规约束我也很想回去跟爹娘一起过年。” 虽然如此排解但少女仍是有些怏怏。见她这般愁色醒言心下也甚是不舍。只是居盈应是豪家子女吧?恐怕这事上也是身不由己。 想到此处少年不知怎么就觉得格外悲伤。 知道居盈要走琼肜和雪宜也是十分舍不得。整个下午雪宜和琼肜都在替居盈收促行装。一种浓浓的离愁笼罩在四海堂中。 短短一个下午里四海石居门侧那两对石鹤嘴中冒出过好几次青烟。这是上午飞云顶跟居盈的约定若是来接她的南海郡段太守到了便用此法通知她。 只是见到这催促行程的袅袅青烟居盈却几次三番不忍离去。 几番拖延直到申时之末夕霞涂在千鸟崖岩壁上的颜色已从明烂渐转深赭居盈却仍是恋恋不舍。正在莲步踯躅之时却见千鸟崖前的山道上忽行来一行声势颇盛的罗伞仪仗。 原来正是段太守久等不至以为盈掬公主玉趾金贵不愿轻移于是便自作主张带着金伞凤轿翻山越岭亲自来千鸟崖接人。 见太守亲自寻来居盈再不得拖延只好跟醒言几人含泪而别。 一时间太守吏员殷勤上前接下少女手中包裹;又有美婢慈婆从旁奔出半拽半扶竟将满腔离愁的少女与千鸟崖上众人的殷殷目光就此阻断在轿辇暖帘内外。 一番纷乱之后待居盈登上行程时已是月上东山暮色朦胧。行色匆匆的队伍次第点起了照明的灯笼。 此时未能送得居盈的少年正伫立千鸟崖口望着山间宛若长蛇般的光点若有所思。在他身旁有两位女孩儿也立在晚风中裙带飘飘陪他一起目送伊人远去的游踪。 山路漫漫不知尽头。 奉命而归的少女正端坐轿中。熟练的轿夫在山道上也是如履平地让轿中之人丝毫感觉不出颠簸。只是无论这平稳的舆轿如何化解山路的崎岖居盈都知道那抱霞峰那千鸟崖还有那朝夕相处多日的几个人儿正渐渐离自己远去。 正当怅惘的少女满腔离绪得不到舒展之时却忽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悠远的笛歌。 “停轿!” 平稳向前的暖轿应声停住。 步出轿辇不管身周紧张环卫的兵士居盈只顾循着笛声举向东边山峦上望去——只见在那轮明月之下高峦上一座蓬蓬如山的树冠上正临风伫立一人袍袖含风衣带飘摇在月华天宇中投下一抹出尘的剪影。 “是他!” 虽然只能见得那人大致轮廓但眼含热泪的少女却仿佛能看清那月下临风执笛之人的眉目容貌。 清远幽扬的笛音正从那处顺风传来。原本清亮的霜管此刻却流淌出低徊悱恻的乐音。熟谙乐府的倾城公主听得分明那人此时吹奏的正是那乐府《西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忆君君不至仰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君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和着笛歌的节拍居盈口中低低吟唱;心里又咀嚼着词中含义回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便再也忍不住眼中那两行清泪带着点点月华夺眶而出。 正在心神摇动离泪潸然之时却忽听得那笛音一变已转成一拙朴的古歌: “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 听得这满含眷眷期待之情的古朴音调少女怔怔立了一阵然后便在满眼泪光中朝笛音传来的方向会心一笑返身稳步走回轿中。 迤逦的长龙又开始在曲折的山道上缓缓蜿蜒;而那缕缥缈空灵的笛音则无论少女行得多远都始终在她耳畔心间如慕如诉的悠悠回响。 正是: 日暮风吹 叶落依枝。 丹心寸意 愁君未知。 仙路烟尘第八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九卷: “一程风雨一程花” &1t;br>点击察看图片链接:&1t;ahref=/sho?b>推荐一部非常有个性的重生类作品:《位面重生》&1t;/a>&1t;br> 第一章 去留随意,闲探风月江山 第二次送别了居盈醒言心中倒似乎一片宁静。 对他而言月下飘立树冠奏完那两曲《西洲》《紫芝》便已不再需要详知少女的去路;不需知道她在太守府中如何凤冠霞帔也不需知道尊贵的南海太守大人如何抢先替她品尝每道菜肴。 他与她之间的别仪在那笛曲结束之时便已告完结。 等待年关的日子里千鸟崖秩序如常。 清泠曼逸的女子依旧尽心尽力的打理着四海堂一切杂务;活泼好动的小姑娘依旧玩耍依旧为得到哥哥的一句称赞而努力又乖又懂事。在一年中经历过荣耀与磨难的四海堂主则依旧将那经卷典籍勤读不辍将那道力法术习炼不辍。又有了些“感恩”的心思便常记得在千鸟崖前给那些虔心的仙山灵物讲演道法经义。 山中岁月不知寒暑。就在一片清凉中四海堂迎来了辞旧迎新的岁除元日。 岁尾这天四海堂中也如一般民户一样在门侧挂起了神荼郁垒的桃符。除夕夜里四海堂石居中也燃起了火炉醒言与琼肜寇雪宜围炉团座食吃小馔酒饮屠苏通宵不寐一起尽这守岁过年之意。 这一回小琼肜已接受上次中秋的教训始终忍着不睡陪着堂主哥哥雪宜姐姐一直撑到了第二天早上。第一次过这样团圆的年节她也是兴奋莫名只管缠着醒言讲述过年的典故;因此即使这次一夜不眠也不十分难熬。正可谓“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 就在醒言与二女守岁之中其间他也拿出那朵灵漪相赠的白玉莲苞在手中反复展玩。只不过也始终只是把玩而已。迟疑几次之后终究未放入琼肜端来的水盆中。 过得这年关所有人便都长了一岁。长了年纪小琼肜欢天喜地寇雪宜却只淡淡然。而对于四海堂主张醒言来说过了新年到得十八岁便离那行成*人冠礼的二十岁又近了一步。到那时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称自己是“弱冠”少年了。 虽然年长一岁醒言在心志阅历上倒也并未显得更加老成。这不到了二月尾上这一天懒洋洋晒着初春温暖的阳光看着小女娃儿又在堂前不知疲倦的逗玩她那两只朱雀火鸟这位十八岁的四海堂主不禁又开始浮想联翩: “啥时我也去集上买只雀笼?让琼肜这两只宝贝鸟儿住上。再购得一只清水花缸将雪宜那杆金碧纷华的花枝养上——唔如此一来我这千鸟崖也就和饶州富人家的花鸟庭园相差不多了。妙哉妙哉~”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那位正在晾晒衣物的清柔女子偶一回头见堂主又在盯着自己这边楞便不觉有些赧然转脸低眉摇曳着袅娜的身形快步行往东岩冷泉边继续揉洗剩下的衣物。 随着女子秀曼的身姿醒言的目光也无意识的跟随到冷泉旁。又呆呆望了一阵无所事事的少年堂主闲看间心中却忽的一动: “雪宜那双手……罢了还是我不够细心。” “雪宜做过这么多杂活那双臂腕却还是光洁如璧。若当初真个是普通贫家女子又如何能将肌肤保持得如羊脂般?当日我早就该看出破绽来了!” 正在少年堂主慨叹自己经历浅薄之时忽听得身旁石鹤一串清唳。转脸看去身旁那两只白鹤口中正冒出两道袅袅的烟气。 哦是飞云顶有事相召。 一见石鹤喷烟已闲得多日的四海堂主赶紧从门前石阶上站起束妆整容急往那飞云顶听令。 到了澄心堂听得灵虚掌门之言这位筋骨已闲得慌的少年这才知道自己盼望的历练机会终于到来! 原来灵虚师尊跟他说上次经了赵无尘之事他便留心有无机会让四海堂主下山历练。正好最近有下山弟子传来回报说道他所承师门任务一时没甚进展。于是灵虚立即便想到千鸟崖上这位少年堂主。只听灵虚说道: “醒言这次你便下山替师门寻找已失却半年多的上清‘水之精’。” “水之精?” “不错!你也许不知刚才来我上清观途中在广场上经过的那座太极流水原本便是‘水之精’所处之地。” “哦?” 醒言闻言讶异然后便恍然说道: “怪不得!我一直就觉着那石质太极好生奇怪。阴面那层流水潺潺不息却又不知从何处而来又流到那儿去。原来是水之精啊!” 说到这儿又有些迟疑起来: “不过我刚才来时那太极流水似乎与往日也没啥两样啊?和我去年初上飞云顶好像也没甚变化。这‘水之精’是……?” 见他疑惑灵虚微微一笑释道: “醒言你须知世上凡有形体者必有精气。地之厚处则为土精所在;焰之不绝则为火精所处。我上清飞云顶建这石太极处本便是罗浮山水精所在。罗浮洞天已历不知凡几;自古至今千万年云顶为水华所聚已具魂魄。” “但在半年前这飞云顶水之精竟不辞而别化形离山而去。当然虽说一时别去但那精气盘结非一日所能聚亦非一日所能散因此你见那太极流水仍是流转如常。” “只是这飞云顶水之精受我上清历代教化原本已是皈依算得教中守护;但这次竟脱然化去实让人好生费解。那云顶水之精与广场四方圣灵石像又组成一座‘水极四象聚灵阵’可将罗浮洞天中浩浩无穷的天地灵气向我飞云诸峰汇集以助我上清门人修行。而要聚集如此磅礴的天地元灵若离了水之精的本体便有些吃力。因此我门中才要派遣弟子下山寻访务要请得那水之精再度归来与我上清同修无上大道。” “原来如此!” 掌门这一番话醒言听得如痴如醉。暗暗称奇之余心中也不禁想到: “掌门所说这水极四象聚灵阵效用倒和我炼神化虚差不多。只是那规模恐怕有霄壤之别。” 灵虚子倒不知眼前少年心中想法又继续说道: “这寻访水之精之事正是你历练良机。若按常规来说我上清教每位堂主殿长都需去尘世中历练一番。醒言你这堂主虽是擢而来这次正好去尘世中走上一遭!” “谨遵掌门之言。其实我也觉着现在还不如当年在饶州城来得机灵!” 听少年如此说灵虚哈哈一笑道: “我已遣出不少弟子寻访因此这寻找水之精之事也不必过分着急。此行主要还是历练。归期也不急只要赶在三年后委羽山嘉元会之前回来便可。若这当中有不称意处亦可及早返回罗浮山不必勉强。” 顿了顿又想到一事便道: “你堂中那两位仙子去留皆随她们心愿。若四海堂中俱都走空则你这开启贮册石屋的堂主令牌便交由贫道我好让清溟代为照看四海堂。你回去后可先问问两位仙子的意愿……呃?” 刚说到这儿灵虚却见眼前少年已开始从腰间解下那块非金非铁的令牌双手奉上肯定的说道: “禀过掌门师尊不必烦劳二趟;那俩女娃儿一准都要跟我一起走。现在我便把这令牌缴还!” 在回归千鸟崖的山路上一想到过不了几天便可去那广阔天地中闲荡醒言便满心兴奋不已。毕竟这千鸟崖上的岁月虽然平和无忧但对他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来说久而久之也会觉得憋闷。还幸好有琼肜雪宜她们在否则很可能他早就跑到飞云顶主动请缨了! 掩不住一脸笑意的少年正琢磨到这次要不要顺道回饶州看看心中便不免记起当年饶州善缘处那位老道清河。这番看来老头儿那番所谓入世历练的托辞也并非完全都是虚言。 又想到刚才清河师傅灵虚掌门最后几句话少年便不禁更加莞尔: “醒言啊这次下山不免便要遇降妖除怪之事。若是事儿顺手功德圆满别人问起时你也不必替师门遮掩;毕竟这也是彰显我道家上清三宝道德之名。只是如果事儿做得尴尬那便……哈哈!” 等回到千鸟崖果不其然他只稍微一提那两个女孩儿便用各自特殊的方式表达了想与堂主一起下山的意愿。 在下山前这几天里醒言又去前山弘法殿中与清溟道长办了些交接事宜;顺便又与华飘尘陈子平等相熟弟子一一话别。其余功夫便与堂中两位少女着紧整理行装。 就在三月三这天醒言与琼肜雪宜一早起来赶去飞云顶后山上清圣地“怀先堂”拜过历代祖师的遗灵祈过诸位先师的福佑然后便回返抱霞峰各自携上尺寸不一的包袱行囊告别了生活几近一年的千鸟崖在一片明烂的春光中踏上下山历练的旅程。 下山时在三人身后那些碧树绿丛中隐隐有鸟啭兽鸣其音低徊眷恋连绵一路不绝。 下得山后醒言与琼肜雪宜二人只按着灵虚掌门略指的西北方向不问前路信步而行。 虽然此际他们三人都能短途飞空但反正师门任务也不紧急于是便在堂主的指令下悠哉游哉四处闲逛最多只偶尔在荒野无人处略略飞行一段其余大多时候也只是寻常走路。 不知曲折穿越过几个城镇细细打听了几回风土人情不知不觉现已是四月出头。 这一日醒言几人正闲逛到始兴郡地界。 “真热啊!” 走了一程醒言忍不住摘下头上草笠卷在手中当扇扇。 “呼呼~” 听他怨热那位脸上半点汗珠也无的小琼肜也立时嗒出小舌跟着呼呼喘气。出身万丈冰崖的寇雪宜虽然修为几近千年但恐是本质使然遇着这旱热天气也不禁花容微蹙。 说起来现在才是四月刚过还不到暮春时节。但眼前这天气便已十分炎热。最要命的是热便罢了这身周空气儿又十分干燥;稍一流汗醒言就觉着口干舌燥焦渴难熬。 望着路边同样焦枯的草木醒言苦笑道: “真旱。咱得赶紧找个池塘寻水喝!” 只是向前逡巡直有三四里却见不到半个蓄水池塘的影子。一路上倒是看到不少或大或小的方坑其中不盛一物也不知挖来干啥用。 正在焦渴彷徨间忽听身旁不住蹦跳的小女娃儿手指着前面欢叫道: “看那儿有位姐姐!” 正往四下踅摸的少年闻言放眼朝前望去只见在大约十数丈开外在那烟尘散漫的驿路旁边一位姿态婉转的女子正倚坐在道旁长亭中。 “哈!正好去问她这地界哪儿有水源。” 一见有人正口渴难耐的少年大喜过望赶紧飞步朝那处长亭奔去。 待到了近前已有些头晕眼花的四海堂主这才现面前这倚亭女子脸上却覆着一快乌纱。 “奇怪这大热天的为啥还往脸上遮这物事。” 虽然心下奇怪不过此时焦渴也顾不得许多醒言便躬身一揖诚声说道: “这位大姐请恕小可冒昧——” 刚说到这儿那位身姿扭扭折折的女子忽的动了一下。 见有些动静醒言赶忙续道: “好教大姐得知我这几个外乡人口中正是焦渴。但又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饮水。不知姑娘能不能略告一二?” …… 奇怪的是这番彬彬有礼的话儿说完那位开始还有些动静的女子现在却再没了分毫声息。醒言心下诧异不明所以。有心观察一下姑娘表情但隔着那层黑纱一时也看不清他只好将刚才的求恳话儿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此番那女子依然沉默如初似乎充耳不闻。 见此情形小琼肜便提醒张堂主道: “哥哥这姐姐是不是睡着了呀?” “呃?对啊!琼肜这话说得有理。” 一听小丫头之言醒言茅塞顿开心中忖道: “这女子定是来亭中休憩现在睡着;否则怎会对我问话无动于衷?刚才那动静估计也只是瞌睡。” 正琢磨着却见身旁小女娃已走上前去伸出小手将那女子面纱一把扯下边扯还边说道: “哥哥不信你看——” “呀?!” 不惟自信满满的小丫头一时语塞便连那位正对着女子的张堂主也吓了一跳: 原来这位想象中必定睡着的女子现在却张大双目咧嘴笑着只管盯着自己! 乍睹此状的少年稍一愣怔便复清醒过来赶忙没口子的跟这女子道歉: “这位大姐请见谅我妹妹她不是故意的不要怪她——” 却听这位大约二十出头的村姑半中截道: “相公说笑了我谢她还来不及又哪会怪她!若不是小姑伸手我又怎能……” “相公?!” 觉出这称呼古怪醒言立时愣在当场。稍待片刻后才结结巴巴说道: “咳咳姑娘、你刚才叫我……相公?” “是啊~” 只听眼前这初次谋面的村姑快嘴说道: “不瞒夫君说我家有个家规只要哪位男子揭下奴家的面纱就是我的夫君!” “啊?!” 少年满头大汗的叫道: “姑娘你先等一下!” “请说~” “是这样的刚才揭你面纱之人不是我是这顽皮小丫头!” 说到最后气急败坏的张堂主赶紧一把拉过小琼肜放在身前给女子看。 “嘻~好像又闯祸了!” 被拿来当挡箭牌的小小少女正低下头去似乎很不好意思。 听得道装少年这话那村姑装束的女子稍一思忖便不慌不忙的说道: “其实也刚想起来爹爹说了我夫君应该是揭下面纱后第一个看到我的男人。就是你了!” “相公你就别再迟疑了。从现在起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 看着眼前女子这幽怨无比的眼神醒言一时竟有些痴了…… 又呆了半晌少年才得吃吃说道: “琼肜雪宜咱快逃!” 话音未落这无比默契的三人已是拔腿绝尘而去身后惟余几片焦枯草叶在地上打旋儿! “死人~没想倒这般腿快!” “没办法只好等下一位了看能不能顺利嫁出去!唉真可惜啊刚才这位还是个不错的道士呢!” 且不提那位不知何故、专在亭中等候意中人的村姑再说这三名落荒而逃的四海门人约摸逃出去两三里地后才来得及停下。只听醒言喘着粗气问道: “追来没?” 琼肜转头看看飞快回答: “没!” 答完又添一句: “我跑第一哦!~” “谢天谢地!” 少年则庆幸不已。 又停了一会儿只听小丫头迷惑道: “哥哥刚才我们为什么要逃呢?” “这个……因为那姐姐突然要嫁我而我暂时又没娶她的打算。” “那为什么不想娶她呢?——是她不乖吗?” “不是!” “那是她没雪宜姊好看吗?” “……也不完全是。” “那为什么不娶她?” “……” 惊魂甫定的少年一时倒被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连珠问住。 思忖了片刻张堂主便决定用个便于小琼肜理解的方式来解开她的疑惑: “琼肜啊那我们来打个比方。” “好啊!” “你听好——比如有一天你在路上突然看见前面地上掉了一支棒棒糖拿纸垫着很干净、又很好吃的样子那你会怎么办?” “嘻~一定偷偷捡来吃了!” 小女娃咂咂嘴。 “可是琼肜等你一捡起棒棒糖却从旁边草丛中跳出一人说你捡了他糖果就一定要嫁给他。你嫁吗?” “咦?突然跳出来呀——哥哥这人是你吗?” “就算是我吧。” “是哥哥就嫁!” “……” “琼肜不是的你怎么能为了一支棒棒糖就嫁人呢?!” “是哥哥又不打紧~” “唉看来你还不通。” 口干舌燥的四海堂主一脸悻悻然。 “不是啊哥哥我可不小了!今年又长了一岁!” 小丫头有些不服气。 “要不也问问雪宜姊?看她怎么说!” 看来琼肜对自己年纪终究不大自信便转向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雪宜姐姐天真的问道: “雪宜姊如果哥哥因为你偷吃了他糖果便要你嫁他你会答应吗?” ——正紧张关注结果的张堂主奇怪的看到一听琼肜此言这位素雅的梅花仙灵顿时晕红满颊。过了小半晌才得低低说道: “但凭堂主吩咐。” “……” 一番纷乱后过不多久饱含挫折感的少年便看到前面不远处正有一处人烟密集的村落。 “太好了!可以讨口水喝了!” 一见人家醒言立即兴奋的舔了舔嘴唇彷佛已尝到久违的清水滋味。 而在他身后那个小妹妹正忙着问问题: “雪宜姊嫁人……倒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二章 当场豪举,为看春妆流媚 与雪宜、琼肜二人朝夕相对熟得不能再熟因此鬓角不住冒汗的四海堂主一时并未来得及深思二女刚才那一番对答。 头顶上的烈阳正把醒言晒得有气无力只想早些找个荫凉地界歇下顺道也寻些水喝。 就在身后俩女孩儿絮絮叨叨说悄悄话时醒言忽望见前面不远处隐隐绰绰现出一处村落。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他赶忙招呼一声便加快脚步朝那处村庄赶去。 走到近处看见这处房舍稠密的村落入村道路旁长着两棵粗壮的杨柳树冠蓬蓬枝桠延展甚广。不过许是天气干旱本应绿叶婆娑的低垂柳枝上现在只零零落落挂着几片焦卷干枯的树叶。柳树下单薄的树荫中又卧着一条瘦狗正嗒出一条红舌“赫赫”喘着气息。 “看样子这地方干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醒言睹这情状不禁有些皱眉。 进村没多久他又在道边看到有个男子正和一个年轻村妇争执。略一侧耳便听那男子委屈的话儿顺风传来: “大姐冤枉啊!” “老天爷在上您那面纱委实只是旋风刮落不关我事;我只不过恰好路过……” 过不多时醒言便寻得一户茅屋人家跟那屋中老翁讨水喝。 那老汉也算热情当下便将三人请入屋内又去灶间舀了三小碗水端给醒言他们解渴。 待一口气喝完醒言正要出言感谢时却忽见这主人伸手说道: “几位道爷道姑盛惠三十文钱!” “呃?” 一听主人这话少年讶道: “我说老丈您这又不是水铺茶寮讨碗水喝也要收钱?” 见他惊讶这精瘦老汉也有些尴尬。但顿了顿还是苦着脸跟这几个旅人解释一番。 原来他这村落名叫柳树庄属浈阳地界。再往北去隔了一座方池镇便是浈水河浈阳县城就在河那边。本来靠近浈水大河他们这块儿也算年年风调雨顺虽然田地不多温饱已是绰绰有余。但不知怎的今年入春来本来烟雨绵绵的季节却已经有一两月没下雨;那原本波翻浪涌的浈水河竟也几近干涸。 说到此处那老汉纽结着眉毛愁苦的说道: “我们这地界尽多陵丘本来田亩就少。前番粮种播下去干旱出不得苗。我们这村子就靠这几十亩薄田刨食不出苗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咬咬牙又挤出口粮当种重新播种。谁知大半月过去还是一点雨星都没有!” “所以实在让您见笑喝水还收钱。不瞒小道爷说刚才给您几位喝的水都是老汉走了十几里地从那口勉强有水的深井里打来的……” 听他说到这儿醒言不再多言立马从袖中点出三十文钱一文不少的交给老汉。 见这背剑小道爷如此好说话那老汉接过铜钱后不住的道谢。 见这村翁也挺实在醒言便又随口问了几句: “老丈能否告知刚才在您这村落附近怎么挖了那许多方坑?不知做何用处。还有怎么看到些女子脸盖着面纱在那儿……” 说到此处少年欲言又止。只听那老汉答道: “禀道爷那些方坑其实本来都是池塘。俺们这方池镇就是从这些四方水池得名。只不过现在天气干旱这些方池都干了唉!” “那些女娃儿呀……其实也不怪她们。我们这村人多现在口粮少了大多人家都不敷家用这些女娃子便急着找个夫家嫁过。唉倒让外乡人见笑不过她们也是没法子……” “原来如此!” 听得老翁之言醒言才恍然大悟。 告别村翁他们三人一路迤逦继续朝北行走。 大约过了十里左右便来到村翁所说的方池集镇。 刚在房舍对合的方池街上走不多久一路摇晃的上清四海堂主便听到前面不远处正传来一阵喧哗吵闹。 一听这么热闹他赶忙汇合两位门人快步赶向那声浪喧天的镇中心处。 走到近前才现那处宽广黄泥地上靠着几株杨柳正搭着一处方台用大红粗布蒙着不高的台面旁边还竖着一杆黄色的幡旗上面用黑墨歪扭写着几个大字: “比武招亲”! “哈哈~惭愧!走了这么多时终于让俺赶上这样好热闹。” 正觉行程平淡的少年见状大喜赶紧拖着二女急急挤进人群跟旁边的闲人们一起围着擂台看热闹。 只见眼前这台子不高建得甚是粗糙看样子是拿些门板条凳搭起来然后在上面蒙些红布了事。现在台上正站着一男一女二人。其中那位男子是个中等身材的黄脸汉子正在台上踱着方步;台中后侧则立着位妖妖娆娆的年轻女子。 一瞧到台上这女子醒言的眼光一时便有些挪不开去。 原来台后侧这女子身上穿着黄白相间的单薄裙衫。两截裙衫交接处露出抹白皙皙的香软腹儿配合着女子风摆荷叶般动荡不定的身姿真个是风情万种。 更奇的是在这女子婉丽的面容上不知何故用一条深色黑布蒙住双眼让人看不出她的目光。 又看了一阵心中思忖了一番少年才有恍然: 中间露腹眼上蒙布正是朦朦胧胧欲迎还拒反而比明眼更能惹人遐思! 想通此节四海堂主不觉干咽一口唾沫心中大赞这招亲之人装扮甚妙也不知是请了何方高人设计。 正和台下闲人一起朝擂台上观望时忽见台上那位面色黄赭、门牙阔大的中年汉子一抱拳说道: “列位乡亲今日还有没有人上来打擂?” “我来!” 话音刚落便有位年轻子弟应声而起跳上台去朝擂台地上那个包袱里扔上一锭银子然后便拉开架势准备和那汉子争斗。 “为啥要给银子?” 见那年亲子弟交钱醒言不解便转脸跟旁边那位一脸兴奋的看客询问。听他问起那看客头也不转口中回道: “这是规矩。每次上擂一两纹银。” “这么贵!” “贵?值啊!胜过一回合那小娘子就要脱件衣物!若是一擂中胜过四回那小美人就归打擂者!至不济也可赢得些银两。” 那看客顺口回答眼睛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 听他这话说得离奇少年立时愕然。正待再问却见身旁所有人都只顾抻着脖子一心一意看台上争斗便也不再开口同他们一道朝那擂台上观瞧。 只见那台上二人你来我往拳推脚扫正打得不亦乐乎。而台下人众此时竟是万众一心全都攥拳呼叫替那打擂年轻人鼓劲加油! 受了周围气氛感染这四海堂主的少年劲儿上来也随着大流在那儿大呼小叫。 只可惜这气势惊人的鼓劲声却似乎没起到啥实际效果。过不得一会儿只听“嘭”一声响那个打擂子弟已经被擂主一脚扫下台来。 “唉!” 一声巨大的叹息正从围观闲人口中不约而同的出。 见又胜了一场那汉子脸上也没什么得色只是朝台下一抱拳和蔼说道: “承让承让!今番王小哥拳脚功夫又有长进。哥哥这番胜过倒比前两日要吃力得多!” 笑了一笑又朝台下扫视一周大声说道: “各位听得有言‘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看来那些读书人也不骗我们。你们没见王小哥这几天竟是越打越厉害?说不定再来几次就真成我妹夫了!” 闻听这话台下顿时又是一阵激荡。那位看打扮明显是富家公子的王小哥听后也是振奋不已在那儿伸胳膊展腿似乎只等身上疼痛略略消去便要上台再行比过。 不用说无需那台上汉子再多招呼立马又蹿上去一位。只不过和刚才一样过不多时又是被一拳推下台来。 如此几番之后便渐渐再无人急着上去。毕竟那小娘虽然生得妖娆但她哥哥武艺也实在高强。虽然每次胜负都似乎只在一线之间但最后落下台来的必定是那位打擂者。 看来若是再仓促上去也只是给人白送钱。一时间这原本哄闹无比的比武招亲台倒有些冷场。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响亮说道: “今日就让我来领教这位高人。” 众人闻言见有人出头顿时大为振奋又开始群相鼓噪给那位刚跳上台去的挑战之人鼓劲打气。 “咦?哥哥也要打擂吗?” 看着台上之人小琼肜一脸新奇。 原来刚才这位急吼吼跳上台去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上清宫四海堂堂主张醒言。 只听“当啷”一声一锭约摸一两重的银子又掉落进那个已经集了不少金银的包袱皮。然后便见这位少年道士一拱手笑道: “这位英雄请赐教。” 而这黄脸汉子忽见一位道士上来眼中倒现出些迟疑之色。只不过这抹异色也只是转瞬即逝。看着眼前这小道士少年模样汉子心中重又安定: “嘿不过是个雏儿也想来吃荤?过会儿可别给我打哭!” 心中转念嘴上却道: “好好好我们来比过。就看看道爷您造化如何。” 末了又开了句玩笑: “小道爷啊我妹子估计已经很热希望您能让她稍微凉快点哈哈!” 这话一出台下又是一阵鼓噪所有人全都鼓足了气力给台上少年呐喊助威。看这架势真可谓“同仇敌忾”! 听得汉子玩笑话醒言也咧嘴一笑随口回道: “好说好说。” 他此时彷佛又回到当年街头玩闹正是依足了江湖口吻。 于是接下来这两人便开始各递拳脚乒乒砰砰打到一处。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斗下去台下众人也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但是那位正与少年争斗的黄脸汉子却是越斗越心惊。因为过了约摸十来个回合他现眼前这清朗小道士竟生得一身好气力拳脚间又十分机灵一时竟战他不下! “要不就给他点甜头?不使手段了?” 拼斗之余汉子心中思忖。 “不行!” 刚冒出这想法便立即将之否决。因为不知怎的现在这豪强汉子潜意识中竟隐约升起一丝忧虑。一番转念之后便只想赶紧将这小道士驱下台去。 打定主意这汉子眼中就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异色然后在下一次与少年身形交错之时手中暗运奇功在少年眼前不留痕迹的一晃而过。 “晕也晕也~” 错过身形后黄脸汉子便在心中好整以暇的默念只等眼前这雏儿眩晕然后再将他一脚踢下台去—— “哎呀!” 果不其然众人耳中立时听到一声惨呼! “罢了!就是道士也不济。年纪太小了。” 正当众人遗憾时却忽见留在台上的那位站立之人转过身去微微弯腰一鞠然后抬起头朗声言道: “姑娘就请你去掉眼上布条!” “……?!” 台下看客闲人这时才清醒过来赶紧抹眼望去却现那台上停留之人正是刚才上台打擂的少年道士!而那位正以手扶腰狼狈不堪爬上台去的汉子却是那摆擂之人! “哗!” 居然赢了! ……只可惜这小道士恁地不知趣咋会先去摘那条宽不过一寸的布条?可惜可惜! 只不过才一怨怼台下好事之徒便想到接下来还有几个回合按这小神仙的功夫今天应该能看到吧……抹了抹嘴角口水台下众人呼啸声又起并且比先前更加狂热! 也难怪他们如此激动;要知道这道士可是三天以来第一位能闯过第一回合的! 就在众人鼓噪声中这时那个妖娆女子也依着诺言轻抬酥手缓缓摘下遮在眼前的黑布条。 恰如一刀闸下俟那布纱一落台下原本响成一片的嚷闹声立时归于沉寂。因为此刻台下众人只看见一双妖媚无比的玲珑眼眸流转着浓浓的情义朝台下众人瞬瞬闪来。这灵动的眼神立即把那张原本就如春花般娇艳的脸庞衬托得如水样的妖柔! 只见这女子眼角含笑、口角亦含笑对着眼前正望着自己的打擂之人说道: “少年郎望啥噻~” ——这短短六字直说得万般的软款温柔;女子口中那“啥”字的音说得与其后“噻”字相近合起来软糯粘连真个是说不尽的妩媚娇柔! “果不其然!” 看着眼前女子这可人模样少年堂主脸上虽然仍旧含笑但心中却镇静的想到: “唔幸得出行前聆听清溟道长一番教诲今日果然用上。” “嗯也幸好我平常没事时便极力去盯瞧居盈雪宜今日才得在此术之前不至于骨软筋酥!” 正在心中转念忽听得旁边那个刚爬上来的擂主正乍乍乎乎的叫道: “这位小道爷果然好身手!不过刚才我‘巨齿狼’可没使出真功夫才不小心着了你的道儿!” “接下来嘿嘿我可要施展师门分筋错骨的绝技;到时候只要稍一挨着那便是不死就残!你看你是拿了银子走人还是……” 这虚言恫吓话儿刚说到这却忽听台下传来一个响亮的童稚女声: “那位大叔不要吓唬小孩子!我哥哥本事可大呢!” 说话之人正是那琼肜小女娃。此刻这小丫头正在台下人群中愤然驳斥。 夸了哥哥一句后便见这兴奋的小女娃儿在那儿上蹿下跳不住给醒言鼓劲加油: “哥哥啊今天就把那姐姐衣服全脱光!” 此言一出台下人群顿时轰然大笑。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喝彩附和声。在这叫好声中更有急不可耐者往这位可爱非凡的小妹妹手中塞上一锭大银拍着胸脯保证让她不必担心她道士哥哥今日打擂的花费! 见得了众人支持小丫头不免便得意非凡捏起小拳头不住朝台上挥舞叫着堂主哥哥一定要把所有厉害功夫使出来! 正当小女娃身旁的寇雪宜手足无措时却见台上那少年堂主回头朝台下一笑说道: “妹妹啊谁说我要脱她衣服?” “今日我来打擂不过是试试能不能赢光地上这所有金银!”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尽皆愕然。而他旁边另外两人眼中立时浮现出几分古怪神色! 友情推荐:《他与恶魔同居物语》 /sho?B1_id=49432 第三章 目迷情魇,谁识冰心玉壶 一听醒言之言那对男女顿时神色大变。 只听那汉子嘎声言道: “朋友你若只想赢钱为何刚才要交一两银子?” “嗯?你这话是啥意思?” “难道你不知我这擂台的规矩?若只为金银彩头每次只需交五百文钱!” “是这样啊!” 一听此言少年当即大喜脱口说道: “你不早说害我多交半两!” 说着就要拔足往前面地上那只金银包袱奔去。只不过身形才一闪动便又停住呵呵一笑道: “罢了也不急在一时。反正再过三回合这包袱银两怕是全都归我!” “……!” 见他这泰然若定的模样那位原本气势汹汹的黄脸汉子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愣怔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醒言这番话传到台下围观人群中顿时引起一片哗然。除了琼肜雪宜外那些看客们全都怀疑这少年道士是不是神志有些不正常面对如此娇滴滴的美娇娥居然只想去贪地上那堆金银!要知道这些手有余钱之人中大多数已跟这对招亲男女穿街过镇跑了好几天直到今天来到方池镇半个多月里也从没见过有人只交五百文钱打擂的! 话说这些打擂好汉大都有些身家;虽然平时大都吝啬但此刻却都是视金钱为粪土。那位刚跟琼肜拍胸脯包下醒言一切打擂费用的富家子刚听了台上这番对答立时急红了眼在那儿扯着脖子直嚷嚷说道台上这位武力高强的小神仙不用只操心打擂彩头的事儿! 且不说台下纷攘再说醒言对台下大众呼声充耳不闻只在那儿静心凝神重又拉开架势准备和擂主汉子二次开斗。 就在此时却忽听台上侧边那位小娘子拈着腰肢扭扭摆摆的转到醒言面前启朱唇软软说道: “哟~这小哥哥难道一点都看不上奴家么?” 立时这悱恻婉腻却又大胆直接的话儿顺风飞到台下众人耳中一时只觉得其中蕴涵着无限的娇羞哀怨顿时就让人浑身不由自主蹿起一股熊熊火苗恨不得把满天日月星辰都许给这说话之人!却听那道装少年平静说道: “呵大姐姐我一心只修清静无上道偶尔挣些裁衣买酒钱而已。” 一见少年听了自己这加料软语之后竟然神色如常那女子眼中立时闪过几分警惕不安之色。只是也止稍一愣神这娇媚女子眼珠滴溜溜一转便往台下团团一扫然后便掩口吃吃笑道: “嘻小哥儿却不老实身边明明摆着两个美人儿却说甚么只修清静无为道!” 原来这女子眼光正扫到台下一身道童打扮的琼肜雪宜便以此来取笑醒言。本来此番出来琼肜雪宜这两个美娇娃都只作道童打扮一身青衣小帽尽量不惹人注目。现在她二人头上灰色巾帽拢起了如云青丝略显宽大的袍服掩去了玲珑体态若非留意去看很难觉这俩朴质装扮的出家道童其实竟是两位旷世佳人。 只不过这尽力隐讳姿容的打扮又如何逃得过眼前这位积年老手的眼光。只轻轻一瞥便立时看穿二女本来颜貌。 听女子这么轻佻一说醒言心中倒暗暗忖道: “这女子果然不简单!” 口上却随意回道: “姐姐且莫管我如何取舍。反正今天铁了心就想试试能不能赢下今后两年的旅途盘缠!” 听得年未弱冠的少年这愣头青般的话儿这对男女立时神色大变。须知地上这许多金锭银两都是这些天穿村过寨收敛来;费得这番辛苦又如何能让人轻易收渔翁之利! 几乎没啥迟疑这俩默契非常的男女听完醒言之言后目光只稍稍一碰便立知各自心意。当即那汉子微微点头稍微往旁边一让然后便见那姣丽女子抬手整了整衣裳莲步轻挪稍稍偏到少年侧前然后便是一声轻柔的呼唤: “道士哥哥你再看看小女子真的不美么?” “好啊。” 听得这妩腻声音醒言不动声色顺口答应一声便抬眼朝她望去——只不过在这一瞬间他却悄悄运起了旭耀煊华诀在自己衣表罩上一层淡淡光膜;而这时施展出来的光膜已是光华内蕴在这阳光下更不易被察觉。 待这胆大心细的少年暗中做好万全准备后便笑嘻嘻抬眼朝前望去。 孰料就当目光落到那女子脸上对上她那双宛若水漩的双眸时少年才突然现自己目光已在那处深深陷住便似有某种奇异魔力般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挪移却再也不能收回还复…… 只一瞬间他便只觉得那个扭身而立的女子姿势变得无比的妩媚妖娆似乎在她站立的那处红布台上正生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越旋越大越转越快便似正将他整个的身心眼光全都朝漩涡中心那位尤物引去。 彷佛在这巨大的牵引之下此刻他眼前整个天地之中只剩下前方那个闪耀着万种风情的深漩…… “咦?怎么她们都在那儿?” 眼光渐已迷离的少年忽然看见在自己目光的尽头那位含笑侧立的女孩儿竟似乎渐渐糅合成一个奇异的姿容: 有居盈的月靥仙颜有灵漪的娇娜灵逸有雪宜的冰清玉洁……甚至还有那小女娃的娇憨可爱! 一时间少年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美好感觉都在这一刹那交融汇聚如波涛浪潮般朝自己奔涌而来。而自己面对这即将灭顶的涛浪却只感觉到万般的幸福甜蜜;甚似还渴望它早些到来将自己就这样齐顶吞噬…… 就在双眼迷蒙的少年即将筋酥腿软臃倒在地之时却突然听到在自己心灵深处猛然传来一声不满的娇喝: “哼!” 就这一声如嗔如叱似怨似嘲的轻哼却霎如罗浮山中凝重幽远的晨钟暮鼓击得这如被梦魇的少年猛然惊寤!而那位正准备趁此良机、偷偷上前将这无良小道一脚扫落的汉子却也突然被一阵宛若龙啸的清鸣给瞬间惊住——原来少年背上的剑匣中正振荡着一连声摧人心魄的剑鸣! “惭愧!却差点着了道儿!” 已回复清醒的上清堂主正觉着自己全身都似刚刚酣睡过一场说不出的慵懒无力。只不过只待他稍一清醒身上那层仍在运转的光膜立即便恢复了他全身的气力。毕竟吞过两只妖魂再经过这几月勤炼少年无论是道力还是法术都与当初有天壤之别。现在他这一身大光明盾早已是华光内蕴淡然如水。 且不提醒言暗自恢复气力再说那位施展魅惑之术的女子突见少年毫无征兆的就清醒过来顿时花容失色脸上苍白一片反倒如遭鬼魇! 也难怪这女子如此惊恐;要知道她这魅术已不是简单的狐媚之法而是她族中的镇族之术: “情魇” 这情魇就像面镜子能让受术之人看到他心底里认为最美好的人物。这样一来无论施术人资质如何都总能将敌手给深深惑住。而事实上自此女练成这招绝技以来就从来没失手过!——没成想今天却坏在这个胡混捣乱的小道士身上! 与这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的狐女不同那个精壮汉子却被少年身后那一连串剑鸣给震住——只在一刹那间这个表面和善内则凶悍的擂主“巨齿狼”突然便心惊肉跳腿酥脚麻似乎就快如中了“情魇”一般瘫倒在地! 不过幸好醒言清醒后稍一愣神便觉自己背上那把封神正在清越鸣啸立时就暗叫不妙赶紧生念让那吓人的剑鸣止住。听得振匣鸣声应念嘎然而止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心中却也有些犯迷糊: “刚才倒幸好那句哼声……只是真搞不明白这瑶光剑灵倒底啥时候才肯帮我?咋都没个准!” 正琢磨着忽听旁边那汉子高声喝道: “小子别在那儿强装幌子。俺这‘巨齿狼’浪荡江湖多年手底下的亡魂没有百来个也有七八十位你难道真个不怕?!” “呼~” 一听汉子这气势逼人的高喊醒言心中倒大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被吓跑!” 而这汉子的虚言恫吓又如何能吓得住见过不知多大场面的四海堂主!当即便见他嘻嘻一笑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轻浮说道: “啥巨齿狼?没听说过。就是金毛虎来了我也不怕!” 说完这句实话暗运太华道力的少年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变着法儿激将道: “狼兄啊该不是你怕了吧?” “倒底还比不比啊?!” …… “不比。” “呃???” 刚一愣怔这位时刻准备战斗的上清堂主却突然只见一阵狂风平地刮起霎时便在眼前旋起一片云雾般的沙尘! 就这一分神等抹去迷眼的烟尘后再去看时却现先前的汉子早已人影全无!赶紧再回头不出所料那妖媚女子还有那只要紧的财囊也同样是踪迹杳然。 “晦气!果然是妖怪;却让他们给携款逃跑了!” ……接下来事儿的展却让这位一腔正气只想匡扶正义的少年大感意外。刚当他走到台前才说得几句却已被台下人群一阵轰嚷: “坏事的小道士居然把美人给气跑!” “天底下的道士是不是一个个都想捉妖想疯了?” “什么妖怪啊人家只是长得妖媚些而已正是难得啊难得!” 更有甚者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叫: “妖怪妖怪就你这小道士明白!我早就知道她是!~哇哇可怜我美丽可爱的狐女啊~不知道被你这臭道士一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于是这位一腔侠意的少年立时便被神憎鬼厌千夫所指就连带着二女灰头土脸落荒逃去之时还从背后隐约传来痛心疾的呼号: “天呐~我刚看见多年前初恋女子的模样就被这无良小道士搅没啦!” …… 下山后第一次降妖就告失败的张堂主直到快步走出镇子有三四里地百忙中朝背后看看并没有愤怒的人群追来这才定下神来开始不慌不忙的走路。这一日之中在张堂主的率领下这三人就已经奔逃了两次想起来就觉着无比的晦气。 领着二女朝前走这少年免不了暗叫倒霉心道自己行侠仗义不成反倒还陪进去一两白花花的银子更落下一身五花八门的骂名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型! 不过醒言懊恼之余却也觉着好生奇怪。刚才摆擂那对男女在天气大旱物价飞涨之时哄骗钱财固然十分可恶;但反过来一想既然他俩有如此手段又能来去自如那为何不直接穿堂入室攫金取银?岂不更加便当!干嘛还要像这般费心费力搭擂台哄人钱财? 现在他二人这般作为倒不似两个得道妖灵反更像是俩穿街过巷走江湖的骗客。 心中冒出这疑惑张堂主便绞尽脑汁想了好一阵却觉着无论怎么解释都说不太通。正心下烦惑之时忽听得身旁小妹妹也正迷惑不解的问道: “堂主哥哥刚才那会儿为什么你们大家都不作声只张大了嘴巴?” “……” 被小女孩儿这么一问她堂主哥哥忽然觉着有些汗颜略顿了一下才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刚才大家不出声都是因为那位大姐姐。” “嗯!琼肜也有感觉到。那大姐姐是用什么法子呢?” “她用的那叫媚惑之术。这媚惑术一施展开可以让我们男子无论老少全都迈不开步走不动路……便连我这上清绝技旭耀煊华诀都抵挡不住!” “哇~这么厉害呀!” “是啊这可是女狐精们拿手的绝技!” “真的?!……可琼肜为什么偏偏就不会呢?” “……” 醒言再度无言。 原来他这小妹妹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作小狐狸。毕竟她最信任的醒言哥哥对她奇特的本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而从来就没能从根子上真正改变小丫头对自己身份的看法。 又走出几里地刚才一阵快跑的少年不觉又有些口渴起来。望着路边蔫搭搭的枯叶不由又怀念起先前十文一小碗的清水来。就在此时刚巧看见小琼肜在身旁蹦蹦跳跳。这一下醒言似乎猛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说道: “呀!真笨啊~怎么就没想到琼肜能变出清水来!” 从来没将法术往这方面联想的少年立时茅塞顿开赶紧催小丫头给他变出点清水先淋点在雪宜身上然后再冲些到他嘴里给他解渴。 听得哥哥请求小琼肜想也不想清脆答应一声便开始一本正经的作起法来——只见她嘻嘻一笑一眨眼忽的便有一小片水幕“呼”一声落到雪宜脸上立时把她淋得如雨后梨花一样淡雅的娇容顿时清润了许多。 见小丫头作法成功已经喉咙生烟的四海堂主立即欢呼一声催促小琼肜再往他嘴里浇些甘露。 …… 不幸的是接下来无论小琼肜如何挤眉弄眼却再也降不下一丁点儿水来! “不是吧?这么巧?!” 久候甘霖不至的少年正出无比凄凉的哀叫。看来似乎是小琼肜这法术实在太灵一下子就把附近的水气全都用光! 见哥哥这悲惨的状况小妹妹很是不安便一脸歉意的诚恳建议道: “哥哥不要紧你看雪宜姊脸上还有些水珠你去舔舔~” ……就这样在泛着白光的驿道上又走出十多里醒言三人便看到一条阔大的河床正东西横亘在自己的面前。 唔这应该就是源自百里之外大庾岭的浈水大河吧? 过得这条河便该离浈阳不远了…… 第四章 闲云驻影,入桃源而问津 路途岑寂醒言便和琼肜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笑偶尔也逗逗那涩于言辞的清雅女孩儿。过不多久他们三人便来到了那条横亘东西的浈水大河面前。 浈水河是岭南之地有名的大河川。今日待他走到近前一观果见这浈河气势不凡: 河床两岸间约有三四里之遥;从这边向对面凝目望去饶是他眼力再好那对岸的景物落在眼中也只是蔼蔼渺渺最多只能看到对岸河滩的大致轮廓。 只不过这浈水河床虽然宽阔但现在河中水面却远没那么广大。因了天旱缘故这河水只及两岸对径一半之宽水缘离高岸甚远。从岸边到水边正露出一大片干涸的河床上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这片已被骄阳晒得凝成干土的淤泥中还零星倒插着些死去多时的贝壳。 醒言三人所走的这驿路尽头正是一个临着浈水河的石砌渡口。只不过此时真正渡船载客之所离这石渡口已有百步之遥。 赶到渡口醒言倒没着急去等候渡船而是在干结的河滩上又转悠了一会儿。因为此时阔大的袒露河床上正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若远远看去倒像个集市一样。 这些人中不少人是来取水。俗话说“大河少水小河干”正如醒言之前一路看过的村镇池塘中大都干涸。左近居民差不多都要到浈水河来取水。现在这些取水男女正从浈河中将水辛苦的汲到木桶里然后或挑或提运回数里之外的家中。在这些络绎不绝的取水人群中也活跃着不少半大的小伢子拎着小水桶替大人分忧。 除了这些取水的剩下的便大都是祈雨的民众。 不少老人正在河床上燃起香烛供上食馔朝河面方向虔诚的拜伏祈祝。醒言从他们身后走过时听到他们都是在求龙王开恩降雨。而那些年轻些的男女则身着鲜艳服饰十几二十人围成一圈敲锣打鼓驱鬼念咒跳着岭南人常见的雩舞正是用来驱除旱魃。 掠过他们醒言又看到在堤岸边还围着一圈黑压压的人群尽皆跪倒在地对着中心那棵大树上几张画像不住祈祷。 从人群外极目向中间看去现那些挂像之中大都画着位面目模糊的半裸女子一身红衣倚在红色枯树边似火的长缠绕在树梢上。在她头顶上还有乱飞着几只红色的鸟雀。这些满眼红艳的挂像熟读诸子典籍的少年并不陌生正是代表所到之处地如烧火的旱魃。 站在人圈之后醒言听得明白这些善男信女正在那儿许下无数食供求恳旱魃大神善心早些促装启程尽快回归洞府又或早日仙游别处。 看着这河滩上或驱或求、对旱魃态度截然相反的两方居然能在同一片河滩上并行不悖相安无事倒让不信鬼魔的上清堂主暗自称奇心下忖道: “眼下这算不算是‘威逼利诱’?” 耳中听着这些诚心诚意的祈祷求恳醒言心中倒是大不以为然。若是自己读过的典籍记载无误则按自己一路看来这浈阳大旱实在不太像是旱魃所为。要知这旱魃乃上古大神不出则已一出便是赤地千里哪会像现在这样只是方圆百里之内缺些水源。 “也许眼前这旱情只不过是自然而然并没什么出奇处。” 心中这么想着醒言不免又觉着口中干渴起来便赶紧拉着琼肜带着雪宜到那波纹细细的浈水河掬水解渴。一番痛饮之后三人便找个渡船渡过河去。因着炎旱缘故浈阳境内已是物价大涨这趟普通渡河倒花了张堂主六十大文。 过得浈水河刚行了一二里地被这天上烈日一照醒言竟又觉着浑身躁热难耐起来便延请琼肜小法师再度施法在他与雪宜二人头上好好淋上一番。按醒言现在想法这处离浈水甚近水气甚多小女娃儿作法应该很容易才是。 孰料真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次小琼肜刚在她雪宜姊脸上又浇过一回轮到她堂主哥哥时竟又是滴水也无! 这一来少年大叫倒霉之余心下也不免生出些奇怪感觉来。 就在这次琼肜施法之后过不多久他们三人便望到浈阳县城的轮廓。 看着这巍巍耸立的高大城墙还有环城而绕的宽阔护城河便知这浈阳乃岭南大县了。 从吊桥上走过几近干涸的护城壕沟刚过了城门洞醒言便看到城墙根惯贴官府公文处正围着些闲人仰着脖子观看墙上告示。那文告旁边还立着两位官兵把守似是颇为隆重。一见如此醒言好奇心立被勾起便带着二女挤到近前观瞧。 来到近处看得分明这城墙上贴着不少白纸文告大都是悬赏捉拿盗匪又或豪家出金寻找逃失奴仆之类。不过在那两名县兵卫立处却并排贴着两张黄纸写就的告示。 醒言大略浏览了一下现右那张正是浈阳衙署公告县令具名招纳重金礼聘能求雨降霖的法师术士。旁边那张黄榜却是张私人告示言自家宅中不幸有妖异作怪愿出二百金延请法力高强的术士上门驱邪降怪。瞧这捉妖告示落款正是浈阳北大街竹桥尾彭府。 本来这两张告示倒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只是那张私人黄榜在礼金之后又加了一条: 若净宅事成且又为浈阳合县百姓求得甘霖则无论这法师婚配与否老少如何只要是位男子便愿将家中小女许出配给他为妻为妾。 “嘻却不知这彭府小女是否也如上午柳树庄那两位蒙纱女子?” 少年看了这一条心中促狭的想道。 正这么琢磨着却听旁边有一围观闲人恰巧开口说了一句便似是回答醒言心中这玩笑疑问一样: “哇!我张三官早就听说那彭府小姐不仅姿容出众还做得一手好女红正是我浈阳屈一指的大家闺秀!” “何止如此!” 又听近旁一文士摇扇凑趣道: “学生又听得咱彭县爷家小姐慧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是古往今来少见的才女!” “啧啧早知今日有这文告我许云卢早就去寻个道观学法术去了还读甚圣贤书!” 随着这声真心诚意的哀叹醒言听得身旁正响起一片咂嘴叹息声。 一片哀声中忽又有人插话道: “依我说许大官人何必去道观学法。小弟听说那寺庙中和尚法力也好生了得!” 谁晓得这闲扯话儿一出却立即引得附近一片嗤笑声。只听得有人粗声大嗓反驳道: “兄台这几天不会是光躲老婆被窝没出门吧?谁不知县令相公张榜求雨前几天也来了俩光头和尚我得了消息便也去凑热闹看有甚大场面——谁知他们就只会摆弄些盆景还在那儿唠唠叨叨念经折腾了一上午最后还不是一滴雨都没见着!” 话音儿未落旁边又有闲人跳出来扯皮: “我说周屠夫那可不叫盆景吧?瓷瓶儿里摆柳枝那却叫插花园艺……” 正在这一片纷乱中忽听有人哈哈一笑宣了声“无量天尊”然后便朗声说道: “造化造化!早就卜卦说今天出行利东南。今日看此榜正是贫道我缘分到了啊!” 话音方落众人便见一道髻高挽的中年道士分开人群大步向前伸手就要揭下那两张招贤黄榜。 就在此时却忽见那两个卫立兵士矛戈一落阻住那道人来势叫道: “这位道爷我家县爷这榜可不是让您揭的!” “呃?!” “您老还不知?在你之前已有十数位道长道爷先去县衙报到了。” “报到?” 听得此言这位气势正旺的道爷微一错愕便有些生气的说道: “这是何意?难道你们还不信本道爷法术?!” 见他有些怒容那看守兵丁赶紧陪下笑脸温言说道: “道爷法力咱这些小兵丁自然不敢怀疑。不过之前咱县衙倒是来了不少只晓混赖的江湖术士个个求雨不成倒费了县老爷许多功夫口舌。因此现在相公有令凡来看榜投名者一律先到衙署官驿报到只等城里被烧损的龙王庙修葺完工之后便统一开坛按先来后到顺序请各位神仙登台求雨。” “龙王庙完工?那要到什么时候!” “道长您别急。您还算走运听说那龙王庙约摸剩下三四日便可收工。” “这位道爷这可是县令大老爷的命令咱也是奉命行事您可千万别生气!” 现在这些兵丁也不知道哪位真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因此全都不敢怠慢言语间着实客气。 听得县兵这么说那位中年道人立即便消了气;又一回想刚才兵丁的话语便不敢怠慢赶紧拨开人群飞奔而去。 再说那位一直在旁边侧耳闲听的上清堂主听了刚才这番对答倒勾起不少兴趣来。本来经得今日不久前那次失败的降妖醒言倒暗地检讨过好几回疑惑自己是不是真如那些看客所言确有些多管闲事。不过再仔细读了读这两份并排的文告他心中却有了些另外的计较: “看来按一路看来的情形这浈阳旱得确有些古怪。说不定还真是有妖灵作怪。” 一想到这便自然又往自己此行任务上联想去: “虽然这回掌门着我出来是寻水精似与这天旱没甚关系。只不过这世间事儿相辅相成外还有相反相成;物理阴阳也都是相伴相生。眼前浈阳这事儿未必就一定和水属精灵完全没关系。” 心中这么琢磨着少年脸色不免就凝重起来又朝面前两张黄榜仔细看了一回这才回头招呼一声带着两个女孩儿出得人群。 “呣既然那彭府即是县令家宅求雨又在三四日之后我便先去拜访彭府吧。” 正在心中筹算的少年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不远处街边拐角正有一大一小两位女子一直在朝这看榜处仔细盯瞧。那位年纪稍长、约摸十**的女子一见那少年道士专注的目光最后直直停留在那张彭府驱妖告示最末处好一阵子便不由心中生气重重“哼”了一声。 不过醒言却不知这番情由;他正携着琼肜雪宜两位随身道童兴头头往城里赶。 “北大街竹桥尾……” 正在少年口中默念彭府位置时忽的打横里冒出位小女子正挡在他们三人面前。 这一下变起突然倒让一心向前的少年瘁不及防下差点撞上这个冒失小丫头。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抬头观瞧见得眼前这拦路姑娘年可十四五岁一身丫鬟打扮面容秀气两眼明澄显是十分机灵。 见这小丫鬟站在面前只管瞧着自己醒言倒有些莫名其妙便出言问道: “这位小姐姐为何挡住去路?” 见他说话那小丫鬟眼珠转了转笑吟吟道: “没看出小道长嘴倒挺甜。看在这份上我就帮你个忙告诉你彭府确切如何走吧?” “呃?” 醒言闻言倒是一怔心说这丫头倒是耳灵竟听得自己刚才这极小声的嘀咕。不过见她好意便也赶紧一揖含笑言道: “那就谢过姑娘小道洗耳恭听。” “嗯!小道长你从这儿往前走在第一个路口往右拐然后见着路口再往左拐然后每见着路口就朝右拐连拐三次然后再左拐再右拐再左拐再右拐再右拐再左拐拐得没几次最后就到了!” 小丫鬟这一通话越说越快到最后简直就如竹筒倒豆嘴皮儿飞快碰动一番抑扬顿挫下来直如绕口令顺口溜! 不料饶是小姑娘说得如此之快醒言却也是一遍就记住。当即一揖再谢过这好心人重又满腔斩妖除魔之意的张堂主便带着琼肜雪宜照小丫鬟所说去寻彭府了。 在少年几人走后却见这指路小丫鬟飞快跑回街角那个艾龄女子身旁嘻笑着跟她邀功: “小姐!杏儿又把那些讨厌道士打掉了~” “嗯!小杏儿现在是越来越机灵啦。” 夸了一句这一身大家打扮的娇小姐又随口问了一句: “你把他们指向哪儿啦?” “嘻润兰小姐杏儿刚才乱说一气也不知道他们是要走到城外荒郊野地里还是会走进哪个死胡同!~” “你这机灵鬼!不过也合这些贪财贪色的无良道士倒霉。” 听得丫鬟之言这位名叫润兰的女子也是愁容尽去笑骂一声便忍不住伸手在黠婢脸上刮了一下开怀道: “暂时也没啥道士来。走咱们算卦去!” 暂不提醒言三人在城中游走再说这主仆二女行过两条街便在一处号称鬼谷神算的卦摊前停下。 交过卦银这位姿容婉丽的贵家小姐便手捧卦筒闭上双目诚心诚意的摇晃起来。不多时便有一签从竹筒中飞出掉落脚下。 杏儿见状赶紧将这卦捡起递给摊主然后便和已经睁开双眸的小姐一起紧张的听这卦卜算的结果。 拿到卦签那摊主老儿眯眼问道: “小姐是求什么?” “姻缘!” 慧黠丫鬟抢先替小姐回答。见她抢嘴那润兰小姐只是微微白了她一眼却不怪责只含羞朝算卦老者看去心情紧张的等着听他的回答—— 却见那算卦的微微一叹说道: “卦师不讳人恶;不瞒小姐说你这卦是第六签——” “如何?” 听他这般说润兰心中已凉了半截却仍忍不住脱口相问。只听卦师回道: “乃下下签。卦经名此签为‘鸳鸯分飞’:鸳鸯阻隔两分飞谋望求合未得时。守旧却宜休改革如今进退却迟疑。” 一听卦言这谙熟诗书的求卦小姐正是呆若木鸡! 正呆怔间身旁心疼自家小姐的蛮丫鬟立时柳眉倒竖叉腰娇声叱道: “你这算卦的纯粹骗人小姐这卦一点都不灵!” 正待再说上几句却感觉到小姐在旁边拉了拉自己衣袖哀声说道: “杏儿别说了。老先生这卦很灵。” “不行啊小姐” 见小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杏儿忍不住说道: “一卦不灵那就再算一次!” 说着她便从自己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拍在卦摊老者面前。 看着摊前小丫鬟心急火燎的又将卦筒塞到小姐手中这算卦老者不动声色心平气和的说道: “也好再算一卦说不定会有些起色。” “那是自然!” 杏儿丫鬟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便催促小姐快摇。 见她如此尽心润兰小姐也无法只好勉强又摇了几摇。须臾只听“啪嗒”一声又是一只竹签跌落。杏儿见状赶紧捡起递给摊主然后急切期盼道: “老先生这卦如何?” 却见那老者一看卦签蓦然神色大变奇道: “怪哉!怎么这次竟是上上签!” “哼!” 听得老者这话别扭杏儿小丫鬟便很是生气。只不过刚一转眼忽记起老者刚才所言她才反应过来立即便拍手欢叫道: “上上签?!那就快给我家小姐好好解来!” 见她催促那年长卦师却仍是慢条斯理不急不徐的说道: “此卦大吉名为‘否极泰来’。卦经解道:有缘造物自安排休叹无缘事不谐。此际好听琴瑟韵莫教夜雨滴空檐。” 一听这话那位原本愁肠百转神情恹恹的润兰小姐此刻也忍不住和小丫鬟一起雀跃起来。只是与她二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算卦老者现在却苦着脸喃喃说道: “这真没道理我郑一卦向来便是一卦就灵怎么今日却……” 于是那两位正自欢欣雀跃的主仆便很是奇怪的听到这摊主热切说道: “这位小姐今日我郑一卦再免费送您一卦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快走别理这怪人!” 生怕夜长梦多的小丫鬟赶紧连声催促。但润兰小姐却不理丫鬟好心静下心来说道: “也好谢过老先生。我也以为再算一卦才算安妥。” “唔就这一卦了看看到底天意如何。” 于是润兰小姐便第三次摇得一卦。而这次解卦之前那杏儿小丫鬟却比求卦者本人还要紧张焦急。 只听那解卦老者又是好生不解的说道: “怪哉!还是大吉:前世因缘会今生莫为资财起爱憎。若有贵人提拔处好攀月桂上云端……” “哼!本来小姐姻缘便会美满!” 原是小丫鬟杏儿正是越看老头越不顺眼一把拉过正准备加倍付金的小姐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身后只留得那号称鬼谷神算的摊主在那儿哀叹: “怪事怪事我郑一卦竟也有不灵的时候!看来若再不勤修我‘正一卦’的名号就要被人改成‘正三卦’了!” 且不提这敬业卦师在那儿长吁短叹再说润兰主仆二人现在正是心情愉悦便如轻盈的穿柳莺燕一路说笑打闹着回归离此处只隔两条街的本府。 几乎与她们到家的同时却见有一位少年道士正带着两个女道童也正巧来到府门前。抬头望着大门上方书着“彭府”的匾额这少年正抹着额前汗儿喘气道: “呼~那位小姐姐指路果然不差虽然转了不少弯儿但总算还是到了。” “嗯真是出门要靠贵人助如此复杂的路途若不经好心人指点实在很难找到!” 听得哥哥感恩小琼肜也连声附和道: “是啊是啊!我看那位大姐姐也真的很好心呢~” 就在此时那润兰、杏儿主仆二人在不远处看着这感恩戴德的三人却是目瞪口呆张大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那小姐才清醒过来怀疑的问道: “杏儿你真的没指对路?” “我……” 被小姐一问小丫鬟倒有些语塞。愣了一下才带着些哭腔儿说道: “小姐你要相信我我……我真的只是胡指的!” 管平潮仙台纪行:海洋-温泉-瀑布-鲁迅: spabers/guanpibsp; 第五章 雾锁妆池,春关未许鱼窥 得了好心人指点醒言带领二女绕过无数街巷终于来到招纳净宅术士的彭县爷府上。 看来彭府守门阍人应得了主人吩咐一听得少年说明来意便不等通报直接就将他们迎进府内。 绕过高大的影壁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走不多远略一拐弯醒言三人便被带进彭府用来会客的西厢客厅中。进屋落座自有丫鬟沏好香茶给三人奉上又有女婢出门向后堂禀报。 就在热茶刚凉勉能入口之时醒言便听得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见一位雍容富态的中年妇人步履从容的走进屋内。 接下来的主客相见让醒言觉着彷佛又回到上次揭阳县初见那位郡都尉鲍楚雄的情景。只不过这次略有不同由于有那位态度淡定清和的雪宜伺立身后倒没让这位县令夫人起疑心怀疑这几个少年人是否为偷离家门胡闹的富家子弟。 有了上次教训这回小琼肜事先得了堂主哥哥叮嘱不再东张西望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老实实待在哥哥身旁。 本来有了今日打擂失败的教训醒言已打定主意这次来彭府查勘灵怪绝不预先亮出自己上清师门的名号。只不过见了县令夫人满含怀疑的目光他好几次都几乎忍不住要说出自己来历声明自己并非只晓白赖的江湖骗客。 只可惜在他忍不住就要开口之时那县主夫人已着人带他们去厢房安歇说道待傍晚相公回来后再与他们接洽。 于是无法剖白的少年只好跟着府中丫鬟来到客舍西厢房中住下。 不过虽然受了些冷落但对于醒言来说更轻视的冷眼都已看惯这小小的挫折实在算不得什么。因此看着房中洁净的摆设少年倒有些欣欣然: “哈~不错不错倒省下今夜客栈房租饭食钱!” 不用说那两个女孩儿放下各自包裹后便从隔壁厢房出来一齐来少年屋中闲聊。三人说了会儿闲话见屋外日影还短便在张堂主号令下开始一齐瞑目炼气煅神。 当然这三人炼气法儿各有不同。醒言还是他的“炼神化虚”雪宜自有其先天清气之术;便连那个小女娃都一本正经的宣称她也有自己独门练功之术。只不过据醒言观察这小女娃儿盘腿闭目的炼气法儿倒和自己练功法子大为形似;只是内里是否神异旁人便不得而知。 …… “琼肜你还在吗?” 按着往常惯例张堂主道力运行几周天结束炼化后睁眼第一件事便是看小琼肜还在不在原处—— “果然!” 醒言心下一声感叹: “不知这好动小丫头这回又跑到哪儿去。” 转脸见雪宜还在旁边专心静炼宛如一座粉玉雕像醒言便没惊动她只蹑手蹑脚的走出厢房去。 “这小丫头会跑到哪儿去呢?” 心知琼肜玩耍处多不按常理醒言便只管沿着府内纵横交错的道路开始胡乱寻找起来。沿路碰到的那些丫鬟家丁估计这些天来已经见多了道装术士看见他也丝毫不以为异。 走得一阵醒言才现这彭府甚是广大房舍连绵花木繁盛一时都走不到尽头。正行走间触眼看到道旁浓茂的花树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怪事那浈阳街道两旁的草木大都蔫枯怎地这彭府内的花草却恁地茂盛似是丝毫不受旱天影响。” “难不成这彭府中怪异还真与什么水属精怪有关?” 觉着这异处他再行走时便对周遭的景物更加留意起来。 又转得一程也不知越过几道房舍醒言忽听得一阵潺潺水响正从甬道东侧的一道月亮门外传来。 一听水声他便立即循声而去。穿过月形门洞醒言才现这道不起眼的圆门内竟是别有洞天: 入了青瓦粉垣眼前便是卵石铺就的淡白小径在翠碧的草木间曲折蜿蜒。竹影婆娑的院中间玲珑假山下喷涌着清亮的泉水水花跳荡汩汩不歇。流泉成溪汇聚成圃又由木石水道引至北轩前注入半亩圆塘中;然后又开小渠将溢出的泉水洄环散入四处草木花丛中。 远远望去这一池春水映着天光便似面锃亮的铜镜。池塘旁又植着两三株桃杏花树花枝交错;偶有微风一过红白花片便在斜阳中悠悠飘落零落沉浮于一泓春水之中。 望着着眼前这匠心独运的落花庭院流水楼台醒言一时不禁游兴大起便随着曲曲折折的花径朝那片池塘迤逦而行。 到得塘边展目朝对面楼台望去看见那下临着池水的朱栏上用淡粉嵌着几个柔娟的字儿: “照妆阑” 见着这几字少年暗暗叫好心道这三字真有点睛之妙。 被这题铭勾起兴趣醒言又绕着池塘往前走了走见着眼前这二层小楼的阑柱上也錾着一副对联写的是: 只将春意思 自与梦商量。 淡绿的字泥颜色犹新应是才嵌上去不久。 “不错不错有趣有趣!” 爱好诗文的张堂主立时被勾起兴趣口中一边喃喃品着楹联一边又抻长脖子将一身不凡的修为尽皆运到视力本就绝佳的双目上极力朝那个风格香艳的内室展望—— 没让见猎心喜的上清堂主失望就在珠帘依约的香闺门侧户枢上一左一右也各描着一句联语写的是: 千古有情都寂寂 一时无语但茫茫。 横额: “送春关” “呀!妙极妙极!” 见着这副楹联极目窥视的张堂主已开始纯粹从诗文角度摇头晃脑的品评起联语个中三味来: “呣这两联言辞婉转音节悠扬正是联中上品。只是这句中寓意不免便有些落寞萧然中怀抑郁倒像似深闺春怨一般……” “呃?闺怨?!” 刚念及此处还没待有甚想法便忽听得楼阁上一声娇叱打破了春庭的静寂: “谁家小孩儿来我绣楼中玩闹?” 话音未落便见一灵动的身姿正从前面楼上飞快逃下然后奔到还自两眼放光的少年面前喘着气儿嘻笑道: “哥哥好巧啊~你也来大姐姐家里玩?” 不消说这个胡乱入人房舍的小丫头正是久已不见的琼肜。 “琼肜你怎么……” 还没等醒言来得及问明白却见阁楼上正闪出一位妙龄女子倚着栏杆朝这边怒气冲冲说道: “何处轻薄儿竟来本小姐闺阁前偷伺!” 紧接着在那长裙女子身后又奔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女子一齐朝这边观望。 待看清醒言面貌那个面目姣好的倚栏女子倒是一愣。然后便见那个丫鬟在她耳旁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于是这绣阁小姐便轻哼一声分开珠帘径自回屋去了。 见斯人已去少年倒也没急着落荒而逃只呆呆立在那儿忖道: “刚才这位就应该是才貌双绝的彭家小姐吧?这些对联也该是她撰就?真是才女啊!那些市人所言果然不诳我!” 正琢磨着忽想到躲在身后的那个小丫头便一转身一脸严肃的说道: “琼肜今日这却有些不乖怎好偷偷溜进生人的房间?” 见哥哥怪责小琼肜侮着脸儿只管摆弄衣角意态甚是羞惭。只不过刚俛一小会儿这小丫头突似想起什么便扯了扯少年衣角仰脸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 “哥哥别生气我也是来帮寻找妖怪闻到这地方水气好浓便不知不觉一路嗅到那位大姐姐房间里去~” “哦?” 看着女娃儿皱着小鼻头在那儿极力演示着刚才的嗅探醒言心中倒是一动: “对啊!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彭府中草木葳蕤的情状果然有些古怪。而水气……又似以这小姐闺阁所在的流水庭园最浓。” 拂去飘落怀中的几片花瓣少年心念微微一动便是一记“冰心结”望空去——果不其然只轻轻力这眼前半空里已飘舞起十数朵晶莹的冰花雪芒。 “唔这水气浓重情状已不似这些溪泉自然生之气。看来这彭家小姐的内园最有可能是那水灵出没之处。” 得了这结论醒言便赞了小女娃一句然后就拉她一起回转。 听得哥哥赞赏这原本神情不安的小丫头立即又神采飞扬起来。只不过毕竟心中还有些惴惴这一路便走得十分安静只轻手轻脚的跟在身后生怕哥哥再说她不乖。 到了傍晚那彭府主人彭襄浦彭县爷从衙署归来听闻又有道士上门便在书房中接见。 与彭夫人不同这面目清癯的彭县爷果然有些眼光并不因眼前这几人面貌少小而起甚轻视之心。待和为这位少年道人交谈了几句彭襄浦便越觉着这几人并非只是胡混的江湖术士。 说起来凡人初次见面面貌或有偏差但经得一番款谈若是乖觉些的便立知眼前之人腹中几何。循着这理虽然张堂主面貌与那些道骨仙风的积年老道人相差甚远但只略一交谈这饱读诗书阅人无数的彭襄浦便觉眼前之人谈吐温雅见识不凡实非等闲之辈。 其实彭县爷也难免不生出这样看法。别看这位擢而来的上清张堂主在市井间与人谈价时可以缁铢必较争得不亦乐乎;但毕竟曾在塾中饱览诸子典籍又受得罗浮灵山的熏陶见过恁大场面骨子里便自有一股温文大气即使遇上彭县爷这样的官宦文士也自是进退有矩言语得宜。 于是本来只准备略相交接的彭县爷倒一时打开话匣子和谈吐清雅的少年道士热络攀谈起来。 见他俩这样旁边那位一直神色淡然的冰雪花灵嘴角竟一时莞尔——原是寇雪宜心中亦想起自己这少年堂主往日的诸般言行钦佩之余也觉甚是有趣。 稍稍介绍过自己醒言便跟彭县爷询问有关宅中怪异之事。听得彭襄浦语带苦涩的讲述他才知道这彭府近一个多月之中约摸隔着两三夜便如遭梦魇合宅死睡竟丝毫不知身外之事。 初时彭府中这异状还未曾有人觉。但过了些时日有位神完气足的奴仆孩童一夜忽从黑甜乡中惊醒却听到从府中某处断续传来阵阵怪声音调悲闷抑郁于这小小孩童听来竟似恐怖鬼鸣。正万般惊恐间忽见月光中一阵淡淡黑雾涌到便又是人事不知。 自此之后彭家阖府上下才知出了怪异。只是虽然后来加派护院甚至有衙兵自告奋勇前来看护却仍是次次睡死殊无漏遗。而自那次之后便再也没人能从梦魇中中途醒来包括最近那些上门锄妖的道人术士。 “那不知那位孩童可曾听得怪声大致方位?” 一番听讲下来醒言立时抓住其中关窍便开口相询。 听得他相问那彭县公却叹了一声说道: “事后我等自然也百般询问只是那仆童当时刚刚睡醒也是惺忪懵懂;又只顾惊恐竟丝毫不晓得怪声从何处传来。” “可惜可惜。那每次之后检点府中是否少得什么资财?又或有谁第二天醒来后觉着有甚怪异?” “唉!都无。谁也不晓得那妖怪倒底要作甚!” “那还好最怕就是妖异害人劫财!” 见彭襄浦说到此处神色愤懑醒言便赶紧好言安慰一句。又见着屋中气氛有些愁闷他便环顾书房四周转过话题开始和这位彭县爷攀谈起闲话来: “彭县公您这书房中诸般陈设倒是甚为得宜。随意而不詹乱颇得我道家自然之意。” 听得醒言赞赏彭襄浦也去了些愁色捻着颔下三绺胡须露出些笑容。又听少年赞道: “彭公您这张‘千山寒雪图’实是境界高洁又与这题诗相得益彰!” 因了某种缘故醒言对墙上挂的那幅水墨卷轴大为激赏: “雪乘长风舞诗伴落梅吟……这意境真叫人神往……” 见他推崇彭襄浦也起了些谈兴款款言道: “呵不瞒小友说老夫确对这雪景格外偏爱。我本是北地秦川人氏冬季漫长多雪。只是后来宦游岭南一呆便是十数年。与家乡不同此地一年四季却是片雪也无便只好央着文友中的丹青好手画得这幅梅雪图挂于墙上聊解思乡之情。” “原来如此!彭公果然高古。” 于是二人这一番融洽无比的交谈下来彭县爷越看眼前少年越顺眼;再见他年龄相匹又无姻眷心下竟生出些纳婿之意! 且不提彭县令心中爱材再说醒言三人用过晚食之后便在落脚厢房中歇下。 只不过大约戌时将尽、夜色正浓之时醒言叫来琼肜雪宜二人收拾一番便按着白天探来的道路一齐向那彭府小姐所居的庭园潜去。原来听彭县爷晚饭时说按往日经验今晚极可能便又是那妖异作怪之时。 到得园中这上清四海堂诸人便在粉墙某处角落繁盛的花草木丛中隐下朝庭苑中紧张的窥伺。 特别的经得醒言吩咐雪宜琼肜的先天气机牢牢锁住那片假山泉圃留心那儿会不会出甚怪处。 “难不成真是咱罗浮山走失的水精?只恶作剧也不害人倒颇似某些上清高人的风骨。” 不过虽然心中这般想着手里却还是紧紧握住那把封神不敢有分毫的懈怠。 三人就这样埋伏在草木丛中直到镰月西移清露渐起那楼阁中灯火熄去却还未曾见得有丝毫的奇异。 正当四海堂主信心开始有些动摇之时就在那喷涌不歇的假山泉圃中于那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涌动的泉水却忽似沸腾起来向四下飞溅起千万朵珠玉般的水沫。 这一瞬似乎心中得了某种神秘的感应这四海堂三人全都在花阴中悚然而惊! 第六章 梦倚空花,惊疑不测之祸 霎如行走夜路时一阵阴风扫过正潜伏在花阴丛中的醒言几人忽然没来由的惕然一惊。 几乎出于本能就在这一瞬雪宜琼肜那两道本就不离涌泉左右的无形气机彷佛受到某种奇异的牵引一齐朝那激烈喷涌的泉浪兜头罩去;而醒言手中那把向来意兴疏懒的封神这时也突然兴奋起来在少年手中微微颤抖不住摩挲着握剑之人的手掌。 “妖灵来了!” 心中一时惊觉浑身肌肤也突然绷紧。百忙中左手又迅往旁边一横挡住正作势欲扑的琼肜。 “今日正要看看倒底是何方灵物!” 此时四海堂三人心思一同只顾注目着那处浪簇急涌的泉圃。 …… 出乎醒言意外过得许久泉浪都已经平复下来那个预想中应该顺水而至的妖灵却始终没有出现。 “不信这厮如此乖觉竟能感应到我等几人的存在!” 一心降妖的少年也没料到这作祟彭府的妖灵竟有如此灵通。不过虽然未能等到妖物现身醒言也已经得出结论: 刚才这物并不是掌门口中描述过的那位守山灵物水之精。 虽然刚才这妖物见机暂时隐遁但在即将现身那一刻竟在浪涌中散出咄咄逼人之势绝不似上清水精应有的沉静平和。 虽然妖异暂退但醒言三人决定继续潜伏以防它再度前来。 月移影动泉声渐歇春夜庭园中渐趋寂静唯有身边花架草丛里断续传出些嘤嘤的虫吟。 起初醒言还能坚持两眼只管紧盯着前方泉圃。只不过这静谧的春晚花庭似乎正氤氲酝酿着一股酿醪的醇香直闻得人沉沉欲醉。 又过了一阵就在那一直专心致志的小女娃儿终于忍不住要展动手脚之时正自昏昏沉沉的少年陡然一惊低低唤了声: “有怪异!” 听他一说二女立即又紧张起来伏低身子屏气凝神一动不敢动生怕再次惊退了那个机敏的妖灵。 只是屏息良久却仍是不见有任何异处。不敢扰乱眼前紧张状况小琼肜便只用口息在醒言身旁唏唏嗦嗦的碎声轻问: “哥…哥你看…准了…吗?” 却听这位堂主哥哥尴尬回答道: “呃……可能是我搞错了。其实是刚才正要睡却突然闻到一股清泠泠的香气便给惊了一跳。” 听他这么说一脸紧张的琼肜便立时松懈下来嘻嘻一笑道: “哥哥你不知道?那是雪宜姐姐身上好闻的味道啦!” 说罢小女娃便皱着鼻头去往旁边女子身上乱嗅。而平日向来与她玩笑无忌的寇雪宜此时却是一阵慌乱赧然朝旁避让。正退避间却不防绊到地表花根于是便一下子撞在醒言身上。顿时一阵缠绊转眼这三人都已在繁花丛里、锦簇堆中跌作一团! 等到手忙脚乱的重新爬起醒言不禁叫苦一声: “苦也~妖没捉到却压坏人家院里的花枝!” 定了定神却又在心中忖道: “哈~刚才雪宜倒我身上倒正巧让我知道那先前的清凉宁馨儿确是从她身上传出。惭愧亏我以前都没留意到!”正是: 剑气非关月幽香不是花! 且不说这三人又在墙角花阴里苦捱再说彭县爷卧室之中。此时这对老夫妻还没睡正在点灯议事—— “什么?!” “你要将兰儿许配给那个小道士?我刚才没听错吧?” 正是彭夫人听了老爷方才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不错!你没听错。” 彭相公悠然回答。 见他如此平日里百依百顺的县官夫人为了女儿终身大事此时也不得不出言顶撞: “相公!其他大事都依你可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能就这样草率嫁出去?!” “怎么能说是草率呢?” 彭襄浦耐心解释: “今日傍晚在书房中后来又在晚筵酒席上和那少年一番对答你又不是没听到。此子性情沉定知书达理于人情世故又甚是通达正是我彭襄浦眼中的乘龙快婿!” “可是相公你难道没想过这小道士我们今天才见第一面又不晓得他根底。而且他是出家修行之人虽然不禁婚娶但难道他会愿意上门当个入赘道士?你看看他身边那两个随行的女孩儿就知道!——可怜我家兰儿从小就是小姐出身身子娇贵若是跟了他免不了也是居无定所四处飘泊还不知道要怎样受苦!” 一向温文的彭夫人说到女儿时便越说越激动语气也越来越急促让丈夫一时都插不上话。说到伤心处只见她抹着泪儿愤愤说道: “相公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咱家润兰又不愁嫁不出去!本来我就觉得不该贴那张告示!” 见着枕边人伤心彭县令一时也是手足无措。不过虽然手上取过绢帕替妻子抹泪但口中答话却仍是斩钉截铁甚是坚决: “夫人你错了;不是我老糊涂而是你没见识。有些话我不方便跟你说;你只要明白如果兰儿能跟了张道长是她天大的福分!” “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 “……” 从来没见丈夫这般顽固执扭过正在哭泣的彭夫人倒止住悲声一时愣住。 稍停一会儿慑于丈夫积威的官夫人不再反驳只一头倒在榻上背对丈夫口中一会儿“鬼迷心窍的老糊涂”、一会儿“可怜苦命的乖孩儿”哽哽咽咽抽泣了大半夜。于是这一宿折腾倒让浈阳县宰彭襄浦不比那三位潜在花木丛中的捉妖道士更轻松。 现在正靠在粉垣墙壁上的少年倒丝毫不知这场因自己而起的家庭风波。此刻他还在花木丛中苦捱一边盯着那边泉圃一边还要承担身边倒过来的重量——原来小琼肜此时早已睡着正靠在身旁雪宜姊身上酣眠。因了睡梦中小女娃儿沉沉的身躯娇柔的女子不免朝少年这边倾斜不知不觉中便渐渐倚在了少年身边。 “呼~幸好这次有墙壁挡着否则又要跌倒。” “不过……雪宜姑娘身上柔绵挤过来也挺舒服。若今晚换了清河那样老头儿和我一道捉妖便不免要硌人!” 虽然心中也无甚绮念但自雪宜倚上身来感觉着臂上那份奇异的软绵醒言便顿觉这漫漫长夜也并不怎么难捱。 只不过虽然不再觉着辛苦但他一直等到雄鸡唱晓、东方既白却还是未见丁点儿古怪。 见园中景色渐明醒言心知再候下去也是无望便唤醒身旁两位似梦似醒的女孩儿一齐回转落脚厢房中去。 回到房中略略洗漱醒言便让两个女孩儿先歇下然后自己去彭府正堂中等候向彭县爷报告昨夜情况。 虽然现在时辰尚早但也没等多久醒言便看到那位彭襄浦彭县爷正眼圈黑的踱了过来。 “什么?是水怪?!” 等说过昨晚情形又略作分析后醒言奇怪的现这彭县爷反应竟是如此激烈。只见他趺足长叹道: “罢了罢了都是那些算命方士误事!” “呃?算命方士?” 听这话说得古怪少年便立时来了兴趣想要听听有没有啥新的降妖线索。却听眼前浈阳县主悔恨道: “贤侄有所不知我小时父母取名便听了算命先生之言说我命中缺水便在名中带了氵字。而我那小女润兰出生后又有算命之人前来嚼舌说道还是命中缺水便又带了氵字——谁知这哪里是缺水分明便是一门心思给我招水怪!” “……” 醒言一时无言。 就在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位激动的县令相公时又听他说道: “对了几日来张道长还是第一个惊退妖怪的看来道行匪浅。因此上还望贤侄能在鄙府多多盘桓几日即使捉不到妖怪也好镇得它知难而退!” 见着彭县爷“贤侄”“贤侄”的叫得亲热醒言一时倒也不好拒绝只好婉转应承下来。 正要躬身告退醒言忽又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 “彭县公想必县衙也来了不少道士为何不让他们也来贵府降妖?” “呃……” 听他相问彭公略一沉吟便抚须答道: “我彭襄浦行事向来先公后私;岂可因家中琐事白耗了他们的求雨法力。” “而现在更是不必如此。” 说罢彭县公便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见他这样醒言还以为是对自己颇有信心便不再多言只拱手而退回房补觉去了。 且不说他回房脱去衣物倒头睡觉;再说那位悲戚半夜的彭夫人一早起来也是眼圈通红。一番整装正在府中林荫道上闲步却忽见一位清丽绝伦的白衣女子正端着只木盆朝自己这边缓步而来。 乍见这绝色冰姝彭夫人倒一下愣住直到那女子走到身前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位姑娘是……?” 见她相问女子也停了下来柔声回道: “禀夫人奴家是张道长的随身道童寇雪宜。现在换下道装正要去浣洗。” “……啧啧真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乍见如此绝色彭夫人也忍不住围着雪宜转了几圈一边打量一边赞不绝口。 正在雪宜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时忽见眼前妇人指着自己手中之物疑惑问道: “寇姑娘您这是……?” “夫人是这样我要濯洗我等三人换下的衣物刚才便跟贵府仆妇讨来木盆皂胰正要去前面水池边搓洗。” 一听雪宜之言彭夫人立时将她手中盛着衣物的木盆夺下怪道: “呀!这样粗活儿怎能由你来做!” 说罢立即朝不远处唤了一声召来一位丫鬟嘱她将这盆衣物送去仆妇处好生搓洗。 彭夫人这番热情倒把雪宜弄得不知所措过得一会儿才想起回话: “夫人好意雪宜在此谢过。只是这浣洗衣物乃雪宜份内之事——” 还没说完便又被县主夫人打断: “就算是份内事雪宜你那张道长也忒狠心怎舍得让你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儿来做这等粗活!” 听了彭夫人这爱惜话儿雪宜却连声说道: “不不这些我都习惯做的!我、我还是去帮她们一起洗衣服。” 然后便见这姿容尘脱俗的女子快步朝那位拿走衣盆的丫鬟追去。 彭夫人见着此景怜惜之余却是吃了一惊心中转念想到: “不好!就连这样清雅不俗惹人怜爱的女子都要被分派干粗活可见那个少年道士有多不知疼惜人!——我家兰儿可向来只知琴棋书画若真依老糊涂之言嫁给他真就得受一辈子苦!” “看看这孩子都怕成什么样子!” 看着女孩儿急步而去的背影就更让彭夫人铁了心一心要阻止这场悲剧的生! 虽然这天里彭府中不少人受到明里暗里的纷扰;但对于醒言来说这天中也没生什么显眼的大事。 在中饭时似是得了彭公吩咐那彭夫人勉强领出小姐润兰与他们一起用食。只不过让醒言有些迷惑不解的是因了昨日缘故席间那位彭家小姐固然神色不愉但那位没怎么见面的县主夫人却不知何故对他也甚是冷淡;相反她倒对琼肜雪宜二人分外殷勤嘘寒问暖言语间倒似是以为她们往日吃了多少苦。 看来这世间女子的心思不分长幼全都很难猜透。 饭毕醒言便带着二女在彭府林荫中走了一阵。比起昨天这天越旱得出奇。抬头朝天上望去只见天空中那仅有的几缕云翳全都染成红彤色彷佛又让他回到往日的火云山前。因此散完步后略略消食醒言便和二女回屋又只在房中存神炼气。 到得傍晚饭时有丫鬟前来传话说是主人要在西厅设宴请三人一起前去。此时雪宜琼肜都是一身便装只有少年为了似模似样还是穿着一身道服。自然前去西厅途中二女毫不掩饰的不俗姿容一路上引得不少回头侧目。 等这几人到了西厅中那彭县公见得二女容貌又是一番惊艳便更觉着这少年道士很是不俗。 刚一入席醒言便听彭县爷高兴的说道: “贤侄啊今日甚是凑巧这筵席我还请得两位贵客。” “哦?是县公的故旧友朋还是上司官员?” “都不是。这两位贵客是今日午后来县衙中捐献巨资赈济灾民的侠士!” “呀!” 一听是侠士向慕游侠传奇的少年立即兴奋起来赶忙问起这俩侠士的义行事迹。只听彭公说道: “是这样老夫以前便曾听闻近一月来有两位异人游戏风尘短短一月间便在左近郡县中募集到一千多两金银。没想今日竟来献于我浈阳衙署言明赈济我县中受旱灾民。这等义举真是可敬可叹!” “不错不错!果然高行着实让人敬佩!” 一听这样义举醒言满心钦佩。却又听彭县公语气一转略感遗憾的说道: “贤侄啊还有些可惜。今日听这两位侠士说若不是昨天有个恶人多管闲事从中作梗他们还能从那些吝啬的富人手中募集到更多金银!” “哎呀真是可恶!也不知是何方无聊恶徒竟管这等闲事!” 少年正义愤填膺。 “呵不提败兴事;贤侄啊这两位侠士又恰是一对夫妇。” “哦?竟是鸳鸯侠侣?” 少年听闻又是一脸欣羡越感到此事传奇便忍不住问道: “他们何时来?” “他们刚在……哈真巧他们来了!” 就在此时醒言听得门关处一阵响动回头看去见有一男一女正步履从容的走进屋来。此时厅堂中正是灯火通明那走在头前的男子正巧与醒言四目相对—— “是你?!” 这两人竟几乎异口同声的脱口惊呼! …… “两位义士快进来不要客气!” 见两位贵客突然立住不前彭县公赶紧起身拱手让他二人不要拘礼。只是那汉子却彷佛充耳不闻仍在那儿呆若木鸡。 原来这门口进来二人正是昨日在方池镇摆擂招亲的兄妹。没成想他们内里实是一对夫妻! 见他俩惊怔模样醒言心念电转便哈哈一笑站起身形朝门口二人一抱拳诚声相邀: “两位侠士我等果是有缘。想不到今日又见面!来来来今日正好借彭公美酒与贤伉俪冰释前嫌!” 听得醒言这番说辞这对正进退两难之人也一时定下心神朝这边细细打量少年神色。待观察一阵看不出丝毫作伪才彻底安下心来。只听那黄脸汉子脸色重又活泛起来抱拳回礼爽朗笑道: “好说好说其实都是误会!” 见二人释去疑心次第入席醒言便回头对一脸疑惑的彭县公笑言道: “我与这俩侠士夫妇曾有一面之缘甚是挂念。没想今日竟在贵府相见。” “原来如此!故友重逢正是可喜可贺。” 见得少年与这俩侠义之士相熟彭襄浦更是高兴。于是不多久这客厅中便觥筹交错酒盏往来气氛甚是融洽和谐。 席间醒言又落落大方的与那二人把酒言欢。一番款谈才知这对夫妇号称“巨齿狼”的黄脸汉子名叫郎成;而他妻子则呼作胡二娘。此时再在烛光下看去这位原本妖妖娆娆的女娇娘却显得肃重端庄一扫当日的媚态;同时虽然仍旧美貌但毕竟不如当日那般娇美。 见着胡二娘现在情状醒言心下便对这媚惑之术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正琢磨着这妖族秘技却忽听坐在二娘身旁的小姑娘正偷偷跟身旁大姐姐问道: “胡姐姐你能教琼肜狐媚法术吗?” “……” 忽见旁边小女孩儿蹭过来问这话胡二娘倒一时愣住。不过待看了看烛影中宛如朱玉的小小少女她便欣喜回道: “小妹妹啊你这玲珑模样修习我门媚术最是适宜要不等酒筵散了姐姐就——” 刚说到这儿狐女之言却嘎然止住。原来胡二娘忽觉着不远处正有一道目光凛然射来。 定了定霎时动荡的心神胡二娘便朝那处望去却见是那位少年道人正一脸笑容的朝这边举杯致意。 于是这位工于媚术的狐族娇娘便娇笑一声对身旁好学的小丫头说道: “妹妹啊你这般可爱此术你便不必学。” “是吗?可我觉得很好玩也~” 小琼肜半信半疑。 “妹妹你不知道这法术啊有时也很不好玩。况且” 说到此处胡二娘眼波流转朝某处一瞥然后掩嘴嘻嘻一笑说道: “况且你就是学会将来也没啥用途!” 且不提这俩女儿家窃窃私语再说上清少年堂主张醒言与朗成、彭县公几人端的是谈笑风生融洽无比。那彭襄浦早就存了纳婿之意言语间自然分外殷勤。而那位巨齿狼朗成则对少年更是热情有加。因为以他眼力心智如何看不出眼前这道士对自己夫妇俩真实面目早已是心知肚明。但最难能之处便是在此: 这少年道人即使明知自己二人身为异类却还能以诚相待不仅不见面拔剑还在官长面前保全自己颜面又如何不让他感激涕零! 须知以他后来和胡二娘子的分析深知这面相平和的少年道士真实的道术法力已在他二人之上太多;若是今晚真心要锄灭他们绝不需任何遮掩伪饰。 “怪也这样的正教道士倒着实少见……却不知他是何来历!” 瞥眼又瞅见烛光下明丽如仙的二女便更让他对醒言的来历胡思乱想。 就在酒筵快要散席之时朗成忽听得对面少年道士言相问道: “对了郎兄不知贤伉俪可曾听闻这彭府妖异之事?” 原是醒言想着这郎氏夫妇也算灵物一流又常在浈阳走动说不定便知道不少旁人无从知晓的内情。 却不料一听此言正意兴舒闲的郎成胡二娘突然便身躯震动遽然而惊! “咦?” 正在醒言迷惑时却见那朗成呆了一阵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后才神色肃然的跟他郑重谏言道: “张仙长这彭府妖异之事我等夫妇人微言轻实是不敢置喙。只想告诉仙长一句话——” “君子不立危墙此事随缘应时自解。” 说罢这夫妇二人便神色萧然竟似是再也提不起喝酒闲谈的兴致! 第七章 香绕柔魂,风波飒起春庭 其时晚宴已近尾声过不多久就到了曲终人散时候。 席间虽然那郎成夫妇有时说话古怪但彭县爷感念他们捐资巨款的盛德便也不以为意;待席散时便与醒言一道将他夫妻俩一直送到府门外。 站在府门前少年与那两位侠士挥手话别间言谈得体举止大度便让站立一旁的彭公暗暗点头。 送别郎氏夫妇醒言便转身对彭襄浦一揖言道: “今晚小侄亦感尊公盛情。现下筵席已散我便欲回房休息也好待中夜时再去府中巡视。” 听彭公一直“贤侄”“贤侄”的叫得亲热醒言便也在称呼上自居侄辈。反正虽然做了上清宫道士这么久可他打心眼儿里还是没习惯“贫道”、“小道”之类的称呼。 见醒言告辞彭县公却是哈哈一笑道: “贤侄此言差矣!我彭府家宴还未曾正式开始。” “哦?家宴……?” 未曾想到还有另外一场晚饭倒让已经酒足饭饱的少年觉着这些官宦人家的排场就是非比寻常。正听彭襄浦说道: “贤侄不必迟疑稍停我就将小女唤来与你一同再用些酒食。” 说到此处彭县公又靠近一些无比亲切的说道: “其实不瞒贤侄说与你相交这一两日甚觉投缘便不由起了纳贤之心。正巧我小女润兰也是适龄正与阁下年岁相匹不如就……” “呃?!” 听彭公这番说辞醒言一时惊愣。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黑暗中也突然传来“吧嗒”一声重响似是有谁冷不丁被绊了一跤——已自惊愕的少年凝起目力望去便看到正是那位还没走出多远的朗成正极力稳住趔趄的身形。 刚来得计朝那处高叫了声“小心”一头雾水的少年便已被彭县爷一把拉住乐呵呵直往客厅而去。 重新迈入客厅中醒言见到琼肜雪宜仍自端坐酒席中而此时桌上的残羹冷炙早已被仆童撤去换上了些清淡的肴碗菜盘。 老老实实端坐在席中的小琼肜见着陪主人送客的哥哥回来便眨眼嘻嘻一笑说道: “哥哥还有得吃哦~” 就在醒言入座不久便见彭夫人被丫鬟簇拥着从后堂出来向他福了一福便坐入席中。须臾之后那位县令小姐彭润兰也盛装而出在一片环佩叮当声中坐入宴席。 见人已聚齐彭襄浦便拈起酒杯又把刚才在门口所说的那番招婿之意重复了一遍。这一回彭县公言语不再遮拦直截了当就说要把爱女润兰嫁与醒言为妻。 听得这明确话儿少年固然是一时愣怔得说不出话来而那位彭府小姐则更是出其不意浑没料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竟这样毫无先兆的就随便做出嫁女决定来。于是这位才貌冠绝浈阳县的彭府小姐霎时如五雷轰顶一般惊得半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此时虽然宴堂中红烛掩映但烛影中女子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煞白。 坐在女儿身旁的彭夫人虽然心中早有预兆但也没料到老头子突然间便说出来一时间也是措手不及慌了手脚。稍待片刻见得女儿可怜情状这位做母亲的便忍不住出言为她缓颊: “我说老爷这儿女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这事咱不如从长计议。” 这是彭夫人使出一个“拖”字诀力图等老头子一时糊涂劲儿过去便又是风平浪静。 听得彭夫人之言醒言也觉说得甚是有理便附和道: “尊夫人所言甚是;这嫁娶之事确不等同儿戏。彭公美意醒言心领只不过我与彭小姐才——” 就在他絮絮叨叨的谦让之时另一位当事人润兰小姐却已是柔肠百转在心中想到: “莫非……那甚么‘鸳鸯分飞’、复又‘否极泰来’的姻缘签儿竟要应在此人身上?” 不知是否前世的孽缘不知怎的一向心高气傲的彭家大小姐看着眼前这位一脸谦颜的陌生少年便没来由的一阵意乱心烦只觉着浑身不自在。 于是这堂中众人便见这润兰小姐忽然带着哭腔叫道: “我死也不嫁小道士!” 然后便站起身来离席掩面而去! 见女儿这番情状那位正在兴头上的彭襄浦彭县爷立时便面沉似水好生不快。稍停一下才转脸勉强笑着对醒言说道: “却让贤侄见笑了。这丫头都是我平日疏了管教!——不过你放心儿女亲事只需父母之言;润兰和你这桩婚事都包在老夫身上了!” “呃、彭公其实也不是这样的……” “贤侄不必多言;我知你们年轻人害臊不过贤侄莫非没听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大好事实无需羞言!” “……” 见着因自己扰得一室不宁醒言心下也甚是不安。只是任他平日如何机灵但这突然有人许亲论嫁之事却还是平生头一回碰着。当即便把这位也算见过些大场面的四海堂主给慌得进退失矩不知自处。又见着彭公这一腔热心也不好就拂了他美意醒言便只好口角嗫嚅讷讷了咕哝几句便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感觉这席上气氛沉闷少年胡乱用了些酒馔便起身告辞托言夜色已晚也应去园中巡察。见他为府上之事如此勤勉用心彭襄浦又是大为感动便赶紧起身将他与雪宜琼肜三人郑重送到舍堂外。 待他返身回座却听夫人忍不住埋怨道: “老头子今晚莫非你酒喝多?也忒个心急!你也不是不知润兰她自小面皮儿就薄;又读了些诗书理了些琴操如今这心气儿就更高你今晚乍这么一说兰儿她——” 彭夫人刚说到这儿却猛被夫君打断: “什么心气儿高面皮儿薄?如今只要不给我出乖卖丑便是我彭襄浦天大的福气!——你且休言内里情由我回房再跟你细说!” 见老爷如此语气一向惯于顺他心意的彭夫人也只好闭口不言专心吃饭了。 且不提夫人心中懊恼再说醒言会同琼肜雪宜二人又准备去园中守候泉中妖物。只不过经了方才这事他一时倒也不好意思直接便往彭府闺阁兰院中赶只带着二女在彭府中胡乱转悠。 对于醒言而言刚才彭县公席间突然许亲之事在他想来倒有几分荒唐。毕竟按少年一向的见识正如那彭夫人先前所言这男婚女嫁乃是终身大事实在不可儿戏。因此彭县公与自己只有一面之交不到两日之缘竟至于要将爱女下嫁确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难不成我张醒言真有这么好?嘻嘻!” 想着想着少年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刚想要飘飘然却转念想到: “不对!许是彭公只看到我这一身楚楚衣裳才生出些错觉。现如今婚嫁最讲门阀相配;虽然我现在也顶着中散大夫名号但家户却连庶族都算不上;若他知道我只是一介寒门之子家中更是山里农户大概就不会作如此想头了。” 一想到这醒言倒有些怏怏起来: “唉虽然认识些女孩子但门当户对的却一个都没有!” 对他来说虽然一直与居盈丫头甚是情洽可自从上次见了南海太守亲自上山迎她的架势醒言便知道无论有多融洽但自己的终身大事是丝毫不敢往那少女身上联想了。 想到这些已陷入惯性思绪的少年甚是伤感浑然不觉身边正有两位女孩儿正一心一意的左右跟随。晚风中他又忍不住想到: “唉若这婚事能成对我来说倒也是一桩美事。不过润兰小姐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看样子又对自己身份成见甚深又如何能撮合到一块儿!罢了罢了这事儿荒唐!还是专心巡察才是!” 只不过虽然心中想得洒脱但对醒言这十八少年而言毕竟这事儿关乎男女嫁娶以前自己还从来没怎么想到;一经彭县爷提起这由头便不由得让他如百爪挠心一时竟静不下心来! 于是过了一阵醒言便忍不住转脸问身旁的小妹妹: “琼肜妹妹你说那润兰、怎么样啊?” 听得哥哥相问小小少女顿觉自豪便全力开动小心思努力想了想才郑重回答道: “润兰姐很好可以娶。就是有点爱哭——但这样才最可爱啦!” “呃这样啊。其实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又没说想娶她。” 停了一阵又忍不住问雪宜: “雪宜你说呢?” 见他相问寇雪宜也是斟酌再三才认真回答道: “禀堂主润兰小姐才貌双全也是良配。” “哦……哈哈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的啦!哈哈” 三人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走过一程最后又栖身于彭府小姐绣楼前的春庭中。当然这次他们换了个方位藏到另一处墙角花架竹影中。 此时府中一处内房里那位彭襄浦正一脸严肃开始跟妻子交待起家庭大事来: “夫人你可曾记得一月多前的那个早上润兰闺苑中那个本已旱干的池圃忽又冒出汩汩的清泉至今仍喷涌不绝?……” 且不提这对老夫妻秉烛夜话再说潜藏于夜色之中的四海堂三人。这一夜他们对面闺阁小窗上摇动的灯火到了很晚都没有熄灭。 就在醒言携着琼肜雪宜潜隐花阴不久忽听得对面小楼上淙然一声然后便是一阵幽幽的琴响翩然飞过一池寂静的春水又拂开纷华的桃李杏花一路宛转着传入三人耳中。 夜空中这浮水而至的琴音清高虚洁幽奇古淡应和着春晚花庭中嘶嘶不倦的蛩鸣却显得那样的落寞凄清。正是那: 淡淡波纹愁似纱春眠春起送年华。 徘徊且愁无人处只得琴歌伴水霞…… 静谧的夜晚中醒言听得分明这缕幽然而至的琴音奏得正是那古曲《幽兰》。据他看过的琴谱云“幽兰操”一曲抒的是兰在幽谷中与杂草齐生的悲伤。 记起这则琴操曲解醒言不禁苦笑一声暗忖道: “唉彭小姐怕是误会了。这门飞来的亲事我这等飘泊之人自是无福消受也从不会答应。若是彭小姐知我真实心意或许便不会如此哀伤……” 无法剖明内心的少年只有在杏花疏影之中静静听这满含忧愁的琴曲。 缥缈的神思随着弹琴人纤指的挑抹而婉转游移不知不觉间醒言想到若是仔细回想起这位宦家小姐的面容还真是自有一股高门特有的气质内蕴其中又流露于言谈举止之间是普通人家儿女怎么装扮也装扮不来;而这番幽澹清凝的奏弹也大都只有书香门第中的闺媛秀女才能胜任。毕竟琴音易响而难明;琴棋书画中“琴”字列于最便表明它是四艺中最难之技。 “高门贵第的气质么?” 不知怎么渐渐的浮动于少年脑海中那个高贵的面容不知不觉中已如晨雾般慢慢消淡;而另一位人间仙子的俏靥娇颜却渐渐如海底明月般悄悄浮出水面。心神俱与中耳畔这缕幽幽然的琴声也变得越的空灵起来一如那月圆之夜清郁悠远的高山瀑琴……恍惚间夜风中仿佛有人在耳边低低吟唱: “盼白露滋红动几枝花影夜凉如水。 池漾春痕何处水盈掬。梦伊原是梦更添得迷离情意。 灵心知未总碎恨零愁涟漪淡生香烟波每长忆。 庭空闭流云一朵美人千里……” 这一夜就在这幽淡的琴声中平安逝去;昨夜曾露出些峥嵘气势的妖灵也并未在琴声中顺水而至。 第二天一早听醒言报得平安无事彭襄浦又是一番赞叹说道这全是因少年道行高深才吓退那扰宅的妖物。于是彭公免不了又对昨晚夜宴所提之事颇为期许说道若是女儿有幸能与醒言在一起便再也不会怕有甚妖物前来蒿扰。 只是面对彭公这番美意经得昨晚那一阵竹影花光里的幽思醒言虽然还想不太明白但至少已经知道自己并不能接受这一番招纳之意。于是待彭公再提这茬时他便顾左右而言他遮掩一番含混过去。 说起来彭襄浦彭县爷这番言行倒还与先前表现一致;但那位彭夫人现下的作为就让醒言觉着颇为奇怪。因为原本对他甚为冷淡的官夫人现在却出奇的热情起来一番言语款谈下来对儿女亲事倒似乎比她相公还要焦急。 其实醒言还不知道就在雪宜循例再去后院水池边洗衣服时彭夫人还特地找过去拉住这清柔女子问长问短。最后她甚至大方的表示即使将来雪宜为妻她家女儿为妾也在所不惜—— 夫人这坦率的话语直把向来羞恬的姑娘闹了个大红脸于是只好平生第一次未曾将衣物仔仔细细搓净便囫囵着卷起羞赧万分的逃回厢房去。 而房中这位惊魂甫定复又坐立不安的梅花仙灵虽然自那回已经打定主意要对自家堂主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但今次这番情由却实在羞人便也只好隐而不言不作通禀了。 这一番纷乱且不作细表;再说那位少年。感念彭公盛情心觉着无处报答醒言便越将朗成夫妇“君子不立危墙”的谏言抛到脑后。于是到了这日晚上他便又提着封神古剑前往水怪隐现的庭院中潜伏。 只不过这次少年却是独身前往而让另两个女孩儿呆在别处等候待有动静时再前来接应。因为醒言分析了一下两夜无功恐怕是三人动静太大惊了那灵通无比的妖怪不敢前来。于是这晚他便只身独往。 待到了小姐庭院中他又施展出灵漪儿传授的“水无痕”法术将自己隐身在空明中不露出半分痕迹。 一切布置周全只看那个妖灵是否前来! 不知是少年分析得当还是这番用心感动了上天就在亥时将近、子夜将至小姐绣楼中的灯烛刚刚熄灭之时正隐身于夜色之中的少年忽然就觉着一阵阴风飒飒吹过直扫得身上彻骨的寒凉。忽又觉眼前景致有些暗淡便抬头望望天上原来是本无云翳的夜空中竟聚起一朵阴郁的乌云正遮住西天边本就昏黄的残月。 不知何时起这夜晚春庭中热闹不歇的蛐蛩也已经停住了嘤嘤的鸣唱。只转眼间眼前这原本生机勃勃的春晚花庭就变得幽沉阴暗有如多年没有人住的幽宅! “好妖物!为你倒废了好几夜睡眠今次总算是来了!” 预感着妖灵就要现身少年不惟不紧张倒反而还有些兴奋。 在此紧要关头他更是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一不小心再吓走那机敏无比的灵怪。 ……就在空明中这一双清眸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于那喷涌不辍的假山泉圃中随着其中泉浪翻腾跳荡月影里正渐渐涌起一阵朦朦的雾气。这雾气彷佛比周遭黑夜更加黝暗渐涌渐聚渐聚渐凝不多时竟凝结成一个高大人形的模样。 “这是……” 躲在暗陬窥伺的少年不敢怠慢赶紧凝目极力望去——却见这借着水气凝成的神怪大致凝结成*人形之后并不再结成实体只如一座高大浪壁一般动荡立在涌泉波浪上。 稍待片刻那怪往四下望了望似是确定并无异常之后便展动着漾荡的手足开始在一片浪花飞溅中做起法来。只见一阵手舞足蹈之后那人形灵物口中渐渐喷出一阵暗色的烟雾飘飘袅袅悠悠荡荡持续不断的朝四处夜空中飞快散去似是用不着多久便要将整个彭宅囫囵笼罩。 隐身在怪人不远处的少年自然是当其冲。待那暗雾一及身他身体里便是一阵太华流动瞬间就将这昏昏沉沉的惨淡烟雾完全化却。 念及自己这太华流水专消悖乱之气的特质醒言心下便再无迟疑不动声色间一道极力施出的龙宫法咒“冰心结”已是望空飞出直朝前方泉圃处飞扑而去。 而就在强大无匹的灵咒、将那怪物双足牢牢冻结在凝成冰雕的泉浪中时又从少年手中古剑上飞出两轮灿然皎洁的皓月一缺一圆一阴一阳闪耀着摧魂夺魄的光芒缠绕飞舞着直朝那个动弹不得的水怪飒然击去! 目不及交睫之间那只顺水而至、破浪而出的妖灵便已是命在须臾! 第八章 浪逐芳尘,轻折合欢之枝 就在那灵怪破水而出正开始喷动迷雾之时醒言再无迟疑挥手极力施出龙宫密咒冰心结将那妖灵足下泉浪瞬间冻住。几乎与此同时他那瑶光神剑上接踵飞扑出两枚灿洁的月轮风驰电闪般朝那妖物轰击而去。 而那怪物正专心喷播迷雾却蓦然只觉得心胆俱寒;原本脚下跳涌的波澜突然间就变得寒凉彻骨。正觉不妙时神识中只觉有两道气势磅礴的光轮正向自己轰然而至。 于是这彭府中合府上下突然便听到一声巨大的惨嗥——正是醒言那两道飞月流光斩堪堪击中作祟的灵怪。而他这声嗥叫哞音若牛不类人声;又若洪钟巨磬直震得醒言心神俱颤。 被这嗥声一震彭府中那些原本已有些昏昏沉沉的人众立时全都被惊醒。 见一击得手醒言不敢迟疑赶紧又是两道流光飒然击出。这一次那灵怪有了些准备便见他原本模糊若水的身形突然间稍稍隐淡;然后那两道灿然耀眼的飞月光华便訇訇两声击在他身后的假山粉垣上。 见此情形醒言赶紧掣剑跃出也是低吼一声直朝这位身形怪异的妖物飞身而扑意图借着自己圆转自如的太华道力与其近距搏杀—— 刚才这一瞬直可谓风云突变;电光石火间已是两三回合过去。在此紧急情形下实在容不得少年再作他想本能便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招术。 而就在此时候在院落外不远处的琼肜雪宜二女听着这声怪嗥也赶忙闪身急入各执兵器与堂主一道向那位宛若波影的灵怪和身扑去。 见着三人合围之势那妖人却是不惊反怒。只见他身形遽然暴涨昂向天厉嗥一声便似要与这几个不之客全力狠斗。 只是让飞扑过程中仍自警觉的少年奇怪的是前面这盛气凌人的灵怪怒气勃过后稍稍环顾一下竟似在那儿有些楞。 “哈!难道这怪物临敌经验倒还没我丰富?!这当儿却如何能分神!” 见有机可趁少年赶紧脚不沾地般疾驰转眼便到了近前;还有四五步时他便掣剑高举朝那怪物兜头劈去! “咯嚓!” 只听一声巨响几乎已人剑合一的瑶光醒言便一头撞在了假山岩石上! “呃?!” 一击不中少年大骇赶紧回剑护身脚点青石猛然朝旁一跃避过那可能随之而来的猛击。 孰料等他急转身形再去看时却现刚才自己冲过的那处泉圃已又是浪花急涌;而刚才那个身形硕大的妖人竟已是不见丝毫踪影…… “哥哥那妖怪去哪儿了呢?是被打进水里了吗?” 飞身赶到的小琼肜见着哥哥疾冲而过后那妖怪就突然不见了便好生奇怪的询问。听她问起少年也半带迷惑的答道: “琼肜这妖怪确实是逃进水里去。不过……刚才还好像要和我们大打一场怎么突然就逃了呢?” 见醒言疑惑小琼肜却觉得这事再正常不过便掰数着手指儿跟他解释道: “哥哥那坏妖怪只有一个人啊!我们这边有三个他看了心里害怕就赶紧逃走了~” “……是吗?” 就在此时被巨响惊动了的彭襄浦彭县爷也点齐府中健壮家丁各执器械冲进院落来。十几支灯笼火把一照这流水庭园中顿时亮如白昼。 见宅主人前来醒言赶紧上前将刚才的经过略略说了一遍。见他几人俱都无恙彭襄浦也放下心来。听完陈述他便趋身上前去那泉圃假山边细细察看。此时早有三四位家丁上前高挑着灯笼将老爷查看之处照得无比光亮。 见着彭县公这般作为张堂主却有些尴尬歉然说道: “彭公真是抱歉!刚才情急之下遽然出手没想便损坏了贵府的景物……” 原来直到这时他才现刚才那妖物身后的假山石现在已塌掉了半边;而在其后不远处那道粉壁围墙也破出了一个大洞正依稀漏进墙外的景致。不用说这塌岩坏墙就应该是自己飞月流光斩的杰作了。 见到彭县爷闻言之后越在假山破损处观瞧少年便在心中叫苦不迭: “坏了坏了!又和前日一样妖没除掉却把人家园中景致损坏!” “唉以前在山里练这飞月流光术时只管施出也不知道它飞到哪儿去;没成想这几片光华打出去竟与弩石无异!——彭公府中这假山景儿定是非常名贵吧?” 醒言心中正七上八下之时却忽听那彭县公转身说道: “贤侄几位身上可曾受伤?” “……好像都没受伤。多谢彭公挂怀。” “那贤侄你过来看看这处血色想必就是那妖人留下。” “血色?” 醒言闻言赶紧上前在彭襄浦指点下朝泉圃假山上看去。只见那些碎损的岩块上正洒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看来那妖物还是伤在我光斩之下。而这血色果然也与常人相异啊!” 原来在少年眼前的这些鲜血乍看之下似与常人无异。但若仔细查看一番便会觉这鲜红血色里竟隐隐泛着一丝金光。见着这样子醒言心下有些奇怪: “怪事曾听清溟道长说过这世间妖异的血色千奇百怪却似乎没提到啥能呈金色。” 正在他心中转念之时忽听得“哎呀”一声惊呼。转眼看去原是润兰小姐也被惊动穿戴整齐的来到近前正看到那处触目惊心的血色。 见女儿到来彭襄浦便招呼一声: “润兰你来得正好。还不赶紧谢过张道长?要不是他说不定今晚你就遭了妖孽毒手。” 听爹爹这么说彭小姐便原地对醒言福了一福低声说道: “小女子谢过道长恩德。” “不敢、不敢!” 醒言赶紧闪身还礼。 不过虽然言谢但看得出润兰小姐这言语之间仍是有些勉强。想来应是前两日她爹爹贸然指婚的这心结还没完全解开。 见着女儿这不情不愿的模样彭襄浦顿时便有些生气鼻中重重哼了一声。 见这情状醒言赶紧岔开话题说道: “禀过彭公今晚我与那妖物一番交手现他实非寻常妖异进退间竟似是神通了得。” “而这妖魔又甚是果决绝非易与之辈。我想他应不会就此罢休恐怕不日还会再来。” 听他这么一说彭襄浦看看眼前斑斑的血迹再瞅瞅远处被少年道士击出的那个破洞便叹息一声转身对少年说道: “醒言贤侄不知可否与老夫到书房单独一叙?” “当然无妨。彭公先请。” 于是醒言便挥退想要一起跟去的小琼肜亦步亦趋的随在彭县公身后前往他书房而去。 进得书房还未等他说话却听彭襄浦劈头便是一句: “张贤侄前日许亲之事你想得如何了?” “……” 原以为彭县公召自己来是要跟他详谈府中妖异之事没成想兜头便是这么一句!当时就把醒言给问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过得一阵他才在对面长者期盼的目光中口角嗫嚅的说道: “县公美意小子自然心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彭小姐她才貌双全我恐怕高攀不起。并且小姐于此事也应是无心吧?我实在不敢强她所难……” 听他说到此处却见彭县公吹胡子瞪眼怒道: “她敢!贤侄你没听说过?儿女亲事全凭父母之言。我让她嫁她岂敢不嫁!” 听得此言醒言还想分辩上一两句那彭襄浦却是一摆手说道: “至于这‘高攀’一说贤侄也莫过谦。老夫至今也算是阅人无数;君之事理才情实非普通道徒可比。今晚又见你法力高强竟将那妖魔一举击退——依老夫看非是醒言高攀而是小女攀龙附骥才是!” 说罢彭襄浦缓和了些语气侃侃而谈: “老夫虽是官宦之家但贤侄也莫迟疑那门当户对之理。前日我曾依稀听闻你们道门之中便出了一位朝廷专旨册封的中散大夫。依我来看只要费些时日贤侄想要获此殊荣也并非难事。” “……” 见着眼前少年正是神情古怪彭公赶紧又继续解说: “此事虽然有些艰难但也绝非空中楼阁。不瞒贤侄说我彭家门楣乃北地秦川的世族;润兰她叔伯辈中为官为宦之人不在少数。便连润兰的大哥现在也是宦游扬州。若是贤侄与小女成亲凭着自己才情道术再由我彭家在朝中托人用些力气熬得十几年那授官封爵之事也并非不可期测!” 彭襄浦说这话时正是一脸的傲然。对他而言说这番话一方面是为了抚慰佳婿另一方面也顺带着告知自己的家世渊源好让眼前少年知道他彭家也并不是等闲之辈。这样一来恐怕便更能成就这段姻缘。 说完这番话不知何故急着嫁女的彭县公见着眼前少年神色还是有些举棋不定便又祭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只见他语带神秘的说道: “贤侄你可知道?你与小女结姻之事其实正是天意!” “天意?” 醒言一听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他神色震动彭襄浦心下大喜心忖总算摸到他的脉络;原来这世间修道之人果然最计较天道天意。于是便见他定下神来不慌不忙道: “其实就在张贤侄来我府上之前小女也曾在街边算过几卦姻缘。” “哦?卦相如何?” 醒言口中问着心中却想到这彭县公对自家女儿行动倒是了如指掌。 “不瞒贤侄小女共求得三卦。头一卦叫‘鸳鸯分飞’第二卦是‘否极泰来’第三卦则为‘得遇贵人’。” “呣这三卦依次看来倒还不错。那不知这几卦分别应作何解?” “贤侄这‘鸳鸯分飞’自然就是指你和小女起初会因为这妖物而致婚事不得和谐。‘否极泰来’就是说事情会有转机想来就应是今晚贤侄施出**力击退邪魔之事。这最后一卦‘得遇贵人’当然便是指小女今后能奉君为夫——不闻圣人有言?‘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这夫君对于妻子而言自然就是贵人了!” “……” 今晚书房中劈头盖脸这一番许亲仗阵醒言又何曾碰到过。听得彭襄浦这一番殷勤劝说少年头脑都有些晕晕乎乎到最后只觉着自己娶这彭家小姐之事上应天理下应人伦实是天大的美事。 就在少年被彭襄浦言语催逼之下满脑子乱如缠乱丝麻之时却忽见原本气势十足的彭县爷在他愣神的片刻之间彷佛再也支撑不住全身都弛懈下来只颤巍巍悲声言道: “罢了此事原也瞒不过去。张道长小女本就不敢奢望被纳为正室。只要您能收留让那妖邪退避她为妾为婢都行。以后她奉寇姑娘琼肜姑娘为主便是……” “呣?!” 不待吃惊的少年开口说话便见这位原本骄傲的一县之主彭襄浦彭大人竟已是老泪纵横。点点泪光中老大人带着悲声跟少年说了些他从不曾听到的情由! 原来他前几日提过的那位孩童大半月前半夜突然惊寤听到府中某处传来阵阵怪声天明后便跑来禀与老爷夫人听。与夫人闻禀后只顾惊惧不同彭襄浦一听之下便淡然挥退那个小厮只说府中出了些怪异让府中仆妇童婢平日多加小心。 只是就在一两日后觑得个空处彭公便寻得一个由头将那报信仆童叫到无人处复又细细研问了那晚的情形。这一问之下便有了另外的结果。虽然这半大孩童前日惊醒后确实懵懂口中陈述时又委实盘缠不清;但彭公是何等人物?为官十数年经手大小案子无数于这刑问诱答之事实是熟得不能再熟。一番盘问下来彭襄浦心中便凉了半截: 那怪声传出的方位俨然便是爱女润兰的闺苑方向;而那似颦若呻的古怪声音娶妻已有二十多年的彭襄浦又如何不知那是何样响动! 于是当时这番拷问再加上之后对女儿体态的留意观察便让一生要强的彭县公整个人都如堕三九冰窟—— 自己悉心教诲、拱若掌中明珠的爱女怕是早已为那神通广大的妖魔所污! 含混说到此处心思灵透的少年如何听不出他弦外之音?看着眼前这个彷佛苍老了十多岁、正老泪潸然的一县之主醒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彭小姐她自己知道么?” “每次妖来都施迷雾兰儿她、恐怕还是不知。” “唉~冤孽!冤孽!现在想来这都是我彭襄浦前世种下的恶果今生又失了功德才遭老天这样报应!最近那龙王庙走水便是上天对我的警告了!” 彭县公说这话时正是痛心疾。 见着眼前这位慈父为爱女褪去最后一分自尊后伤心的模样醒言心中也甚是难过。一想到彭襄浦刚才所言不免又义愤填膺只沉声郑重说道: “彭公且莫着恼这神鬼之事无甚凭依也不必太过在意。县公请放心小姐的终身大事着落在我身上便是!” 醒言说这话时正一心想要彻底除去那玷污良家少女的妖魔。而彭公听得他这番话心中顿觉宽慰了许多。 暂按下彭府中这许多悲喜不提再说浈阳城郊外那条横亘东西的浈水大河。 就在这涸态毕露的浈河下游约摸离浈阳城四五十里之外河川流经一处幽僻的山谷正盘踞成一个深不可测的湾潭。现在就在这处人迹罕至的幽潭之中却有一人正在濯洗着虬肌盘结的身躯。 这位鹰目阔鼻之人一边洗濯一边正恨恨骂道: “方才究竟是何方恶徒?竟敢在暗中偷袭本神!” “哼!这无知鼠辈也算有胆敢来坏我好事——若让我下次碰到定将他碎尸万段!” 这怪人口中叱骂时却见自己臂上那两道深深的创痕仍然在不停渗出血珠。见这前所未有的古怪情状这嘴上称强的幽潭怪神暗地里也是心惊不已: “……那恶徒究竟是什么来历?从不曾听说浈阳县还有这样人物。他打伤这伤口竟不能像往日般瞬时愈合……” ……不管这晚在干旱的浈阳地界上上演着何种的悲喜忧愁那东天上熹微的曙光仍然与往常一样在雄鸡唱晓声中翩然而至。 今日便是浈阳县张榜招纳的贤士们为合县军民开坛求雨的日子了。 推荐大汉龙腾作者新作《唐风》:/sho?B1_id=52727 第九章 任渠笑骂,雨前岂少愁云 “3月1o日晚8点管平潮与您相约三江阁”——有空的书友记得到时候去给平潮捧场啊!最怕一个人都不来那就太没面子啦。:) ※※※ 天一明便是浈阳县开坛求雨的时刻。但这一夜中醒言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之前彭府书房中彭公那一番肺腑之言一直就在他耳边不停回响。躺在床榻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怔怔仰望着幽暗的房顶少年心中正是思潮起伏: “想不到昨夜那妖物竟会与彭小姐有了夫妻之实!” 刚才在书房中只顾听彭县公一阵诉说没空儿细想。但现在静下心来回想一下几日来的所见所闻此刻醒言心中便生了些疑窦: “虽说妖灵每次来都会施魇人的迷雾;可润兰小姐她……真不知自己被人玷污?” 要说这位静卧榻上的上清堂主虽然曾在妓楼中厮混过一段时日对不少男女情事影影绰绰也知道一些;但毕竟他还未成年对这些女儿家体己事儿实在无从知道得十分清楚。只不过饶是这样现在再回想起彭小姐几日间种种忧愁情状尤其回味起那一曲落寞萧疏的《幽兰》对音律格外敏感的少年便直觉着女子这一番入骨的忧愁绝不会只因彭公要将她嫁人而起。 想到这儿就不免又将彭公许亲的事儿细细琢磨了一遍。清寂的春夜不比方才书房中那番情势逼人的乱境少年终于有机会冷静下来认真思忖此事。说起来这位似是通达世情的四海堂主还是头一次直面这样的男女终身大事。比起往日那些人情世故又或是谙熟无比的市井俗务对自己这娶妻大事倒还真没啥前例可以参考。 经过许多时直指本心的苦思最后在一片幽淡的月光中少年终于寻得了自己的答案: “……嗯虽然彭润兰小姐家世煊赫才貌都好而我只是一寒门小子;但这婚姻大事实不同于平日市集间讨价还价还须虑及男欢女悦情投意合。于这点上那彭小姐一见到我就掩面而走如何谈得上分毫的爱悦!而我自己似也只是淡然。若如此那还是罢了吧……” “至于那彭公之忧其实主要还是愁那妖物缠扰。只要我极力替他除去妖灵然后他便可将女儿择一良人而嫁。” 一番思忖后醒言终于得出这个两全其美的决定。 不过虽然已得出结论但在少年心目中这番思忖也只念及情意之事;至于彭小姐横遭污玷那也并非她自己的过错醒言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心底里对那人贞洁的淡淡然正是他对她无甚情意的明证。须知若是真个倾心相许则即便是世间最为豁达的男子对女儿家**之事也绝不会像他这样只是在心间浮光掠影一笑而过。那样情形下即使最终能够原谅那也一定经过了内心里一番极为痛苦的折磨与挣扎。 初识情事的少年现在并不能理会到这许多道理;此刻他只顾在心中思想起另一个大问题: “说到娶妻唉我张家只有我一个子女。虽然现在暂入了道门但将来毕竟还要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可是那与我情投意合、又愿意委身下嫁的好女子究竟又在哪里……” 带着这样略有些伤感的思绪少年不久便昏昏沉入了梦乡。 而此时在他隔壁厢房中那两个女孩儿却还没有入眠。此刻便连那位向来寡言的寇雪宜不知何故也在不停的和另外一个兴奋的小女孩儿细细碎碎的说着悄悄话。这俩女儿家正按照各自的理解和标准兴致十足的讨论着她们堂主迎娶彭家小姐的利弊得失。 不知不觉中就听到幽暗的菱窗外隐约传来一两声雄鸡报晓的啼鸣。 “啊~” 听得鸡鸣小琼肜一声低呼就赶紧跟姐姐提议她俩得尽快睡着否则第二天会被堂主哥哥看出一夜未眠。于是这一宿姐妹间琐碎的夜话便在第一声雄鸡啼鸣声中结束。 浈阳县城中这些安睡的人们其实并不知道就在黎明到来前那一段最黑暗的时光里数十里之外正有位隼目阔鼻的壮硕怪人身覆鳞状的玄色战甲从一处幽潭中踏波而来。 就在离浈阳城约摸三四十里处这位相貌奇特的神怪突然停住然后就低吼一声倏然间身形暴涨立在那儿如小山停伫。这时候浈河中半浅的河水只及到他宽大的腰带之处。 稍一停留便见这法力通天的怪神仰起那颗笆斗大的头颅张开锅鼎般的大口朝天边不住的吞吸。随着他巨口一张一合那天边夜露蒸腾而成的云气便似被一只无形巨手牵引一般全都朝他这边不断涌聚。 待将天际最后一缕云翳吸入肚腹这巨灵便抬手抹了抹嘴角又揉了揉肚子竟似是酒足饭饱一般。此后趁着夜色这黑甲怪神又跳在波涛浪尖上挥舞着略有些不灵便的臂膀手舞足蹈开始作起了法术。片刻后就见那原本还有些风浪的浈水河百里内竟再无一丝细浪平静得宛如古井死水一般! 做完近些天来的例行功课这吞云息浪的古怪神灵便又回复了身形。又在水中潜踪蹑形了一个多时辰等到朝阳初照大地之时这怪神便驾起一阵狂风直朝浈阳城破空飞去。 在离浈阳城池还有十多里地时这神怪便按下风头坠到脚下干得白的黄泥驿道上。落地之时这灵怪已是摇身一变化作一个袍服宛然的青壮道客手持拂尘朝浈阳城方向一路摇摆而去。 于是就在卯时之中负责这次求雨大典誊记名录的县衙录事史便迎来第一位录名的求雨法师: “鄙人樊川别号‘湖海散人’特来证名。” 正闲得无聊的录事史闻言赶紧在预先制好的册簿上一路寻到樊川的名姓又在其后画了个圈便一脸堆笑对眼前这位眸光湛然的青壮法师恭声说道: “樊道爷按前日您在县衙的登报顺序正排在第九位。来人将这位求雨道爷请入座中!” 录事史一声呼喝便立有衙役应声而出将樊川领到相应座位中去。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东天里的红日照亮了大半个天空也照亮了龙王庙前这个新搭起的求雨高台。 眼前这座浈阳城唯一的水龙王庙正坐落在县城南郊离浈水河甚近大约只有两三里之遥。刚刚修葺好的龙王庙正是焕然一新;红柱黄墙飞阁挑檐远远看去恰是一个“亼”字的形状反倒要比烧毁前的小庙更加气派。受了旱灾的浈阳官民都认为龙王庙走水正是水中神明对他们的警告这次重修自然谁都不敢偷工减料。 求雨大典的仪台就搭在这座气势宏伟的龙王庙前上面摆放着些绿草鲜花还有些清水罡斗。 虽然正式开坛是在辰时之中离现在大约还有大半个时辰但此时神庙高台前的空阔场地上早已挤满了从四乡八里赶来观看求雨大典的民众。随着时间推移这广阔荒郊地里的人众又越聚越多不多时便已是人山人海喧声震天忙得衙役兵丁们嗓儿喊哑腿儿跑断极力拦出一条通往法坛高台的通道。 有这么多人一早就巴巴赶来实是因为这些普通百姓平日也没有多少娱乐如今遇上求雨这样神神鬼鬼、激动人心之事哪还不起个大早背着干粮赶来?更何况今日这场热闹可不比从前;旱得这么久谁家都是苦不堪言又有谁不盼着县老爷豁出爱女重金招募来的法师道士能为他们从老天爷那儿求下些雨水来? 正因如此今日这场面热闹中又透出虔诚四下里连一个逡巡叫卖的商贩都看不见。 与南边这些乌压压乱哄哄的人群不同龙王庙中现在却格外安静只有一个庙祝在其中来回走动。如此清静实是因为前日那场大火顺带烧死了几个惯常寄宿庙中的残疾乞丐。因此不知是否神灵怪责庙中有亵渎之人彭县主便下令除了庙祝外平日若非上香祭拜则闲杂人等都不得在庙中停留。 闲话少叙;就在那位樊川录名之后其他十数位道人术士又66续续到来。这些应榜而来的法师此时全都依着先后顺序坐在离高台最近的那三排雕花木椅上。 就在卯时之末主持这次求雨盛事的浈阳县主彭襄浦终于在一班县吏衙役簇拥下到来。为示虔诚今日彭县爷并未骑马坐轿而只是从城中县衙一路步行到此处。 到得龙王庙前彭县爷对着法台前那十数位法师中的少年微微一笑才在主簿从吏的陪同下坐入到专为官家准备的凉伞坐席中去。 这位彭县爷瞩目之人自然就是上清堂主张醒言了。此刻醒言也抱着尽力一试的心态来参加这次求雨法事。于他而言虽然使过几次“风水引”但此际浈阳受得天灾旱情又颇为古怪便也拿不太准灵漪丫头教他的这小法术能不能在如此大范围内一举奏效。 此时醒言正坐在那张标号为“十”的木椅上恰在樊川之后一位。琼肜雪宜两位女孩儿则各一身道童打扮分立在他身后左右。现在离求雨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醒言觉着有些无聊就转过脸去和琼肜雪宜说起闲话儿来。 少年没个庄重正形的言语还有小女孩儿咯咯的嘻笑声传入那些正襟危坐的道人法师耳中便不免让他们有些眉头微蹙。这些游方法师免不得心中就有些埋怨县主说道如此重要场合咋还放进几个少年男女来。与他们略有不同那个一言不的“湖海散人”若是仔细瞧去此际在那一脸自信与傲然之下还隐隐藏着几分怒气。 再说就在醒言与琼肜小妹妹逗答之际却突然听得有人在耳旁如炸雷般一声暴喝: “好你个臭道士今个却躲在这处快活!” 少年闻言愕然一时不知生何事。正当他一脸茫然的朝旁边看去却见一位面相粗豪的村汉正在不远处朝他愤怒的大叫: “好你这惫懒之徒!揭了俺妹面纱竟敢不娶她!” 说话间这汉子便掠过椅凳人众旋风般冲了上来一把就揪住少年的衣领! “……这位好汉请先松手——我不认识你啊?” 瘁不及防之下醒言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正茫然之时就见那汉子加了加手中力道吼道: “别装糊涂——柳树庄外你揭去面纱那女子就是俺妹妹!” “啊?是她啊!” 这时醒言才想起是啥事。侧头朝这汉子背后一瞧恰见围观人群中一位村姑正目不转睛的朝这边观瞧。 “咳咳这位兄台您这不是逼婚吗?我可实在没有娶你妹妹的意思!” 遇着这样粗汉醒言也有些哭笑不得。正请他松手却听那汉子怒问: “真个不娶?!” “就是不娶!!” 少年这时也被这村强汉子惹得火冒三丈言语间就不似先前那样耐心。 “好小子真是不打不认帐啊!那今日我刘虎就来打得你做我妹夫为止!” 听他这恐吓血气方刚的少年毫不示弱: “好那就先打来试一试!” 于是旁边诸位高人便全都目瞪口呆愣愣看着这位衣冠楚楚的少年道士囫囵掳起衣袖猛的就和那粗蠢村汉一路厮扭踉跄到旁边空地上叮令咣当斗作一团! 而就在这一阵尘土飞扬中旁边还有个小女娃儿在那儿蹦跳着不住给她“醒言哥哥”助威加油!——不用说这热心小姑娘正是四海堂中的小琼肜。虽然这小丫头至今不甚认同哥哥不娶那面纱姐姐的解释;但此时见得有人前来寻斗她自然还是毫不犹豫要站在哥哥这一边! 就在不停蹦跳呼喝的小小少女旁还站着她雪宜姊;此际这位梅花仙灵已拔下间那支绿木簪在这乱作一团的烟尘旁紧张关注着战局。 “……” 这时旁观人众中最为张口结舌的便得数这位彭襄浦彭大人了。见识过少年高强手段的彭县爷料不到他竟会不用高法术而和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村汉真的只是拳脚相向。一时茫然之下这位县老爷竟忘了下令将那捣乱村人抓起。 也只是片刻之后求雨大典前这场意外插曲便即宣告结束。那片不绝于耳的“乒乒砰砰”声嘎然而止后便听得一个粗豪声音吃惊说道: “俺的娘!想不到妹夫如此力大!罢了罢了俺说话算话还是回头给妹另寻个婆家!” 于是这逼婚之人便鼻青脸肿的铩羽而归跟自己那位正等好消息的妹妹悻然说道: “妹妹啊还是换个人不要挑这道士做我妹夫。没想这人拳脚忒个厉害若做了你男人以后要是欺负起你来哥可护不了你!” 他这憨直话儿一出旁边围观人群中立时一阵哄笑! 就在这片哄笑声中那位得了胜局的少年拍了拍身上尘土扶了扶歪斜的帽冠哼了一声便得意洋洋的回归本座去了。 听着两位女道童对少年道人的祝贺场中这些大多同属道门的术士法师一时间竟感觉颇有些羞愧。其中更有几位道士在心中暗暗忖道: “晦气这样拳脚相斗真丢了我们三清道门的脸面——这般村汉我一记‘裂天梭’便已足够!” “……就这粗蠢汉子贫道一招‘风行天下’定将他吹得没影!” 就在所有这些不屑的目光中有一人思想着刚才的情形却不禁一脸的愕然——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得胜少年身旁那位“湖海散人”樊川。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章 春雨如歌,寸心分付梅驿 经得这场小小的风波过不多久这浈阳县招贤求雨的法坛便正式开启。 因为这事关乎民生又关乎神鬼向读圣贤诗书的浈阳县主彭襄浦便并未登台作什么正式开场讲演只是起身躬身施礼请第一位法师上台求雨。 当第一位术士袍袖飘拂的登上高坛开始按本门秘术重新摆布求雨罡斗方位时台下围观民众中唧唧喳喳的议论声便迅平息下去。片刻功夫后诺大的龙王庙前郊野地里便已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自己目光投向前方那座高台上。 与其他人一样醒言此刻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法坛看那位峨冠博带的道装法师如何有条不紊的忙碌。不多久这位应征而来的游方道士便踏着九宫七曜的方位开始来回穿梭。走步同时口中也吟唱起求雨经咒来。 在坛上法师抑扬顿挫的念诵之时所有旁观的官民士子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冒出啥杂音儿来就干扰了台上法师神秘的玄唱。 这样的屏息凝神一直维持到那位道爷走下台来。 “失败了。” 看着他面红耳赤、一言不的走回座中醒言便知道刚才这场求雨失败了。 看来要从老天爷那儿求下点雨水来也并非是件容易事。 与此相类此后又上去的那四五位术士法师无论用符、用咒、或是用丹丸辅助竟还是无一成功者。 于是那些原本虔诚万分的士民见多时无功也渐渐松懈下来。不多时四下人群中便开始回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来。 经得前六位法师的这番迁延折腾不仅片云滴雨没见着此刻挂在头顶的日头反倒越的明亮起来。灿烈的骄阳正向大地上这些毫无遮拦的人们肆无忌惮的散着灼人的热力。被日光一照便连那搭建法台的剥皮圆木也闪耀起白花花的光芒直晃得人心儿慌眼儿花。 此刻他们甚至觉着自己一抬手、一转身衣服都会和周围干燥的空气厮磨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来。于是一股失望的情绪正在眼前民众中渐渐蔓延开。 就在这片惨淡愁云中这第七位上台求雨的法师却仍是自信非常。这约摸四十岁左右的道长雄赳赳飞身上坛后仗着桃木宝剑跟四下失望的民众大声叫道: “各位浈阳乡亲且休懊恼!今日我志木道人便豁出一身修为全力施出咱空水道派的镇派绝学——先天殷雷削影符水**!” 听得他这声底气十足的呼喝还有这长长的法术名似乎有几分门道于是这台下恹恹的民众还有那位已有七八分灰心的浈阳县主彭县爷便又打起了精神要看看这位志木道爷究竟有没有回天之术。 只见志木道人说完这句话便符剑并举在九只清水罡斗间禹步舞蹈作出许多前所未见的古怪动作。伴着他舞剑画符施法与他随来的两位小道童也在一旁鸣磬敲钟为他们师叔忽髙忽低的怪叫声击打节拍。 这一声声钟磬开始还不紧不慢;但等到志木道人口中的怪啸越来越尖利之时这俩道童便敲得越来越急。最后在一阵急雨般的鸣响中志木道手中桃木剑上粘着那九张符箓便突然化作九道清光“唰唰”几声分别疾飞入台上那九只清水罡斗中。 就在此时众人再朝台上望去便见那位志木道人昂伫立剑指天南似乎正在低沉而急迫的念诵着什么经文。渐渐的他与那俩小道童站立之处就如同浸在水中竟开始有些摇漾起来。随着经咒的念诵高台上似乎正竖起一道水墙;其后那龙王庙的屋脊挑檐竟渐渐模糊波动起来! “有门儿!” 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醒言见着这异状顿时在心中生出不少希望只等着看天上能不能降下些雨水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期待。就在醒言身旁的那位湖海散人樊川见着台上这异状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在心中轻蔑想道: “唔这人的法术倒也算五雷正法;若在平时免不得要给他洒下些雨水来。只不过今日遇着本神在此却也只能寸功皆无。最后求雨成功的也只能是我啊!” 一想到此处这位原本镇定异常的神怪竟似乎也有些兴奋紧张起来。 且不提这妖神心中转念;再说那位施出五雷正法的志木道人在台上等得良久手中剑都举得臂膀酸却仍然见不到有片云飞来。 又过得一阵正当大多数人仍在翘期盼之时却忽见这位一直神完气足的志木道人突的垂下手中木剑浑身瞬间都松懈下来长吐一口气后朝台下一拱手苦笑道: “请恕贫道无能。此番恐是天意似非人力可回。” 说罢他就携两位童子坦然走下台来。自然随着他离去高台上扭曲的异像便即消失。 见得志木这番言行台下大多数人都是脸色黯然。 不过醒言在座中替志木道长懊恼之余却也觉着有些奇怪。因为先前这几位求雨法师敢应官家榜文便不会是全无把握之人;刚才又看得他们手段更不像纯来碰运气的虚妄之辈。可为何所有这些求雨法事竟是寸功也无? “难道这浈阳大旱真是老天爷怒、任谁都挽救不得?” 一想到这可能原本信心便有些不足的少年这时更是动摇起来。 就在他陷入迷惑之时旁边这位青壮道客樊川正襟危坐纹丝不动却恰似将少年心中诸般念头看得如明镜一般。顿时樊川口角边便爬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 就在这俩近在咫尺之人各怀心事之时那第八位求雨方士也上得台去。只不过对这法师而言也是力不从心;草草将诸般法程做过便在一片燥热的空气中下坛回座。 如果说先前心底里还存着些幻想那到了这时在场数千军民已经是彻底的绝望。 看来县中这场大难还应是老天爷降下的灾殃不是这些方士法术所能救赎。合县官民还得要检点各自功德虔诚乞求上天宽恕这才是正途。 见第八位术士下来又感受到场中这变化樊川心中一乐: “哈终于轮到我啦!各位浈阳的乡亲们今日就给你们开开眼界看看本神是如何‘求雨’!” 想到十几日昼思暮想的事儿就要在转眼间变成现实饶是樊川这来历不凡的神怪此刻也不禁心旌摇动起来。 静了静心神樊川便要长身而起却忽听到法台旁有一声高呼清晰传来: “樊道爷请稍住。县太爷有请第十位张醒言张道长先上台!” “呃?这是怎么回事?!” 闻得此言正准备一展身手的神灵顿时愕然。朝不远处县老爷看去却见面目清癯的县公正含笑朝自己说道: “这位壮士就请让张道长先上台一试。张道长他已在我府中住得几日本县已知他法力高强不如便让他先来作法。毕竟大家都已等得这么久……” 彭县公这言下之意就是与其让围观军民晒得汗流浃背浪费时间看台上法师做无用功还不如让有道之士先来求雨。他这番心意樊川樊“壮士”如何不明白;正待恼怒转念一想后却恭敬的一揖按住身形默许了排序在自己身后之人提前。 见樊川应允彭襄浦心下也挺高兴拈须暗忖道: “唔别看这道士面相生得粗豪倒还挺知情识趣!” 此际他让醒言提前登坛倒并非出于私心。到得这节骨眼儿彭县公早就把张榜求贤嫁女之事抛到脑后;现在他只盼着能有个真正法术高强的术士可以替合县军民求下些甘霖来。 见得彭公期许醒言倒也无由谦逊便立起身来朝身旁的青年道客一揖歉然说道: “这位道兄很抱歉。那我就先去试上一试。” “无妨道兄请便。” 樊川不动声色回了一句心中不恼反乐: “哈~有了先前准备今个除我之外还有谁能求下雨水来?正好正好可以多看场戏看看这多管闲事的臭小子怎样出丑!” 醒言却不知他这无良想法反倒还在心中赞道: “不错不错这位身形魁伟的道兄心胸竟也是同样宽广!” 一边想着一边就朝法坛上走去。自然那两个女孩儿也一路跟在身后和他同上了这座求雨高坛。 等到他们走上台站好方位围观的民众看到后却是一愣觉着万分惊奇: “咦?怎么这三人中竟是以那个小女童为主?” 原来醒言三人上得高台也不管什么清水罡斗只按先前约好的法儿由琼肜站在台前装模作样念诵咒语;而剩下两人则分立在她身后左右醒言吹笛雪宜执个滴水檐作两个辅翼的灵真。 摆出这样阵势是因这位四海堂主思忖着虽然要用神笛吹出“风水引”求雨但若真个到了求雨之时冲上台去便来上一段笛曲则很可能会让不明真相者还以为他们是来卖艺。于是依着少年心性一番琢磨之后醒言便决定让一个人在前面随便念念法咒他自己则在身后趁机把“风水引”给吹出来这样也就像模像样。 本来这念咒之人想让雪宜担当谁知那个小丫头觉着这事儿好玩便毛遂自荐极力缠着哥哥把这事儿承担下。见她用心又真会些泼水小法术醒言最后也便答应了她。于是欢呼雀跃之后这小女娃儿就在哥哥逼迫下苦着小脸将一大段冒充求雨经咒的诗文给背下。 因此现在这高台上便见一个年方十一二岁的小女娃正摇晃着小脑袋清脆的念叨着经文。颠三倒四之余那小女道童还不时停下来手儿抵着玉腮想上一想然后再继续往下背。只听她这般念道: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滋液……嗯!是滋液渗漉何生不有!嘻~……还有嘉谷六穗我穑曷、曷蓄!……非惟雨之又润泽之;非惟遍之我氾濩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渺渺望哥哥来……” 这越念越含糊、内容越来越不着调的念咒声传到台下某人耳中心中又是一阵大乐不禁更加急切的想看到那可恶小道士如何出丑。 不管旁人如何轻视就在小琼肜念诵声中醒言就着神雪玉笛开始奏起四渎神女传他的那布雨仙曲来。于是初时被小女童塾课诵书般可爱模样吸引去大部分注意力的浈阳县民过得良久才现这头顶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回荡起一缕悠然的笛音。 “呣看来这几个小男女也有些道行和刚才志木道爷差不多也用上乐器辅助作法。” 虽然不抱多少希望但此时醒言这几个少年人倒让浈阳民众耳目一新差不多都和那位湖海散人抱了同样心思只把这法事当场戏来看。 与这些心态轻松之人不同待满含云情雨意的笛曲儿吹起之后随着曲音婉转醒言却越来越觉着有些怪异。不知何故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荒唐的感觉似乎自己正像刚才和那个村汉搏打一般随着每个笛音从神管中飞出天地间彷佛有一股无名的巨力在和这些灵音仙声不住的对抗拉扯!似乎若他力胜则雨下;若他不济则滴水也无! “这就是上天的力量么?” 醒言心中转念但口边仙曲却并不准备停歇。出身贫家的少年深知雨水对旱地平民是何等重要因此感觉到这股对抗之力的出现心下虽未刻意去想但下意识中已运起太华道力全神贯注于龙宫仙曲之中竟似要与那充塞于天地间的神力全力争竞。 于是就在浈阳县内蜿蜒百里的浈水河上原本静如古井的水面生了常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原本如蒙一层无形巨膜的宽广河面在水气交接的分界上正剧烈跳荡起细密的纹浪;那激烈情状就彷佛水底与空中各有一位针锋相对的神祗在那处不停的撕扯对抗。 随着那亿万道纹浪愈激烈的跳荡慢慢的传到众人耳中的那缕轻柔缠绵的乐音渐渐便带上些杀伐之音。已全身心投入与旱魔相抗的少年不自觉便用上神曲水龍吟的乐意;一个个带着无尽魔力的音符流荡着充沛的太华道力从寒霜玉管中鱼贯而出直朝眼前广阔无垠的天地山川间奔腾而去。 只用过两次四渎神咒的四海堂主却对神曲曲意清晰得宛如曾在心中铭刻;而在与天地间那只无形巨手相抗时无形无意之中这些个四渎龙神惯来行云助雨的神咒正被少年顺手拈来毫无痕迹的融入到龙女仙曲中去。 一身太华流转、极力施展神咒之时他在心中决然念道: “今日不管是哪路的神怪我张醒言都要给这受灾的浈阳降下些雨来!” 此时一直胡乱念经的小琼肜也停了下来专心欣赏哥哥的小曲儿。 “这是……?!” 那位一心等着看笑话的“湖海散人”樊川听得台上这异声却霎时大惊失色! 就在樊川惊疑不定之时醒言却不管不顾的全力施展着神咒。不知是冲动还是侠心入得这相抗之境少年骨子里那股久未曾显露的执着心性顿时就显露出来。在这当儿什么天谴天刑、什么力尽后神曲反噬都已被他一股脑儿抛到脑后。 于是就在这一声声刚柔相济的水龍吟啸声中不惟四乡八里的镇民村妇们尽皆起了膜拜之心;便连那千里之外的高天流云感受到这异音也都从四面八方朝这处云空中不停的奔流汇聚。 就在此时那位被醒言插队越前一位的湖海散人却突然在笛曲声中捂住肚腹口中呕呕有声竟似是就要呕吐。见这情形那位排号第八的中年道士赶紧关怀的问道: “道兄不要紧吧?是不是早上吃坏肚子啦?” 正关怀间却又见这青年道人耳鼻之旁一阵白雾氤氲彷佛正有汩汩云烟从中缭绕而出! 就在此天人交战之际突然之间便有人叫出声来: “下雨了!下雨了!” 初时这惊异的叫喊还只是零零落落;片刻后便有更多人反应过来一齐兴奋的呼喊起来。 于是这些久旱逢甘雨的人们自内心的欢呼从龙王庙高台前传出从浈阳城郊旷野上传出从浈阳千村百镇各个角落中传出最后汇集到一处应和着天上滚滚的春雷顺着千里浈水河朝无尽的远方奔腾而去。 “这就是天水吗?” 感受着脸颊上凉凉的清润聆听着身旁男女老少激动的欢呼可还是有些浈阳人不敢相信那久违了的春雨就真在这一刻翩然而至! 这雨丝滃渤如雾郁律如烟浸湿了春闺少女的幽梦停住了行脚商贾的脚步又飞进了士子的书窗滋润了干涸的墨砚。转眼间干结的田野中已是麦雨濛濛兰风细细;浈水河半涸的河面上细雨霡霂漫水连云上下一色。正是: 风吹新绿满春田杏后桃前细雨天。 香里相逢情似酒醉拈兰片赠游仙。 沐浴在这样无边的细雨中高台上那位清柔的雪宜姑娘正是吐气如兰香肤赛雪。见着堂主召雨成功台下官民又欢声雷动梅花仙灵也是满腔喜意。明眸流盼间又看到在人潮之外的冷寂处如愁的细雨正浸润着一位兰花般的女子撑着一把素雅的油纸伞在车轿旁陪着自己的娘亲朝这边怔怔的凝注。 不知何故清泠的女孩儿见到那小姐、贵妇联想起那张榜文竟是一阵红晕上颊。 正在羞颜如蘸水桃花之时又听到台下不远处正传来一声欣喜的感叹: “奇哉!乐哉!全凭张贤侄道力通天。我北地有‘瑞雪丰年兆’南方这处却正是‘春雨贵如油’!……” 听到这声赞叹再想起彭府书房中那张“千山寒雪图”寇雪宜稍稍一愣似乎想到什么然后俛犹豫了一下便拔下间那支绿木灵簪纤步轻扬腰肢婉转朝四方袅娜而舞。 于是就在她玉手轻挥之间这飘洒于眼前城郊旷野中的丝丝细雨竟化成朵朵晶莹的白雪纷纷扬扬飞舞在方圆十数丈的天地之间。 “我……这是在做梦吗?” 见着这样梦幻般的雪景那位念兹在兹的彭县公固然张口结舌而那些活到今天都没见过雪花模样的岭南民众更是又惊又喜如痴如呆似中了魇人的神魔! “哈哈!想不到雪宜也会凑趣~甚妙甚妙!” 见着此景醒言大加赞叹;用着杂糅而成的曲儿求雨成功没遭反噬也没遭甚天打雷劈现在他正是心情大好! 只不过只顾高兴的少年却浑没注意到就在这些神态各异的喜悦人群中有一人正是脸色铁青……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一章 骇浪灵潮,潦乱花魂之梦 这次前来观看求雨大典的浈阳民众基本没人想着要随身携带雨具。因为干旱了这么多时日淋雨已成了件遥不可及的奢侈之事。结果待天上纷纷雨下之时这些人便个个都淋在了雨中。只不过几乎所有流淌着雨水的颜面上都洋溢着一脸藏不住的笑容。 此刻所有浈阳县的大人们都似乎返老还童就如不懂事的孩子在斜风细雨中四下奔跑笑闹。 化雨的春风拂过那求雨高台方圆十数丈内又有千万朵宛若琼苞玉蕊的雪花在和风中悠悠的徘徊飘舞。这样神异的景象一出顿时又跪倒了一大片口称神仙天女的虔诚乡民。而那些从不信鬼神的儒生见得这样违背天地常理的奇景也不免动摇了心中一直坚持的信念。 而见了这情景有一人却有另外的想法: “这台上三人……难道是罗浮嘉元会上那几位上清门徒?” 正是游走四方的志木道人见着眼前这一番景象忽记起最近道门中流传的那则传闻便开始浮想翩翩。 台上少年却不知自己已经有了些名气只顾在那儿跟雪宜说笑: “哈~雪宜你听见没?他们都说你是散花的神女呢!” 此时眼前这立于回风流雪中的女子正显得分外的娇柔;又赞她有这样神妙的法力有些文采的四海堂主便忍不住口占一绝: “雪宜你现在这模样正是:凝肤皎若雪明净色如神;娇眸生顾盼馨媚起朱唇……” 正摇头晃脑吟诵间忽有一人噔噔几步奔上台来大笑着往下续道: “——雪衿久两设兰枕已双陈;愿君琴瑟早留曲待三春!” 这大笑续诗之人正是浈阳县令彭襄浦。 见得几个小男女这一番作为简直便与神仙无异这县主大人早就倾心敬服。此刻他最大心愿便是自家小女也能附得骥尾这样便再也不用惧那可恨妖灵。 说话间彭襄浦已将醒言几人迎下台来。到得台下那些术士法师又全都来向醒言祝贺。只有那个樊川在一旁只顾揉着肚腹似是甚为苦楚。 正一片纷乱间忽听那彭县主大喜道: “哈哈女儿你来得正好!正有一事要着落到你身上。” 原来在漫天飘舞的雪影中那位彭家小姐正撑着油纸伞穿过已经稀疏了许多的人群款款来到求雨高台前。 听了父亲之言彭润兰有些迟疑的问道: “爹爹是谁求下这场雨雪来?” 问话之间这女孩儿神色半含忧愁又伴着几分期待。看到她这神态彭襄浦倒甚是开怀心说兰儿既然这样主动相问便表明她对张榜许婚之事或许不再反对。彭公心中忖道: “即使之前有些误解今日见了张仙长手段兰儿也该回心转意了吧?——这样夫婿世间哪里去找?——只是今日却已做不得正室了……” 想到此处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惆怅。 当即他便分开众人将女儿拉到醒言面前兴高采烈说道: “乖女儿今日这求雨成功之人正是这位少年道长。” 一听爹爹这话彭润兰脸上却霎时一片苍白。彭襄浦没注意到女儿神色只顾往下说道: “张仙长这几日为我宅中驱妖有功今日又求得这场雨来按照老夫前日榜文许诺今次就要将你终身托付给他。” 彭公这话说到此处便不再往下细说。毕竟虽然如今情势下自愿将女儿许给醒言为妾为婢;但此时在众人面前顾忌颜面还是不能摊开明说—— 一心欢喜的县主相公却没想到就因自己这句话竟引起一场天大的风波! “彭县公其实这事……呃?!” 醒言瞅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子正不知道如何说法之时却忽听耳边轰隆一声巨响如若天雷炸鸣! “不好!” 听得这一声震鸣醒言便知不妙;回神再去看时却现眼前女子早已是人影俱渺! 还在其他人惊惶于这声迅雷之时少年便已提气跳到空中凝目注视牢牢捕捉住漫天风雨中那道迅疾飞逝的灰影! “快追!” 少年大喝一声那两个女孩儿便也凌空奔起随在他身后直朝那掳人妖灵奋力追去。 “……” 等回过神来彭襄浦已现自己眼前那几个少年男女还有自己女儿皆已是踪迹全无。正在惊愕间忽听旁边有人沉声说道: “县主不必惊疑。贫道刚才看到那个应召而来的樊道人突然暴起摄走小姐。现在张道长三人已经御剑追去。” 彭襄浦转脸看去现这说话之人正是先前上台的志木道长。现在这位空水派的法师一脸肃然的说道: “县主大人请放心那几位仙长法力高强你家女儿应该无虞。我等法力低微就在这儿保护大人还有眼前这些百姓乡民。” 听志木道人说到这儿彭襄浦已经脸色白。因为此刻他已听到就在浈水河方向上正传来巨大的轰响! 略过彭襄浦吩咐手下疏散民众不提再说那浈水河边。此刻醒言已经按下飞剑立在浈水高岸上紧张注视着汹涌波涛中那个“湖海散人”樊川。 如果说前几日他见到的浈水河是一位恬静安详的少女;那此时它便成了一位暴怒的疯汉。河中水浪暴涨原本干露的河床早已被洪波淹过;凶猛的河水已逼近高高在上的堤岸。河中央浊波漩流滔滔荡荡漭漭泱泱。浤浪相击时出巨大的声响汩汩浤浤渹渹瀖瀖咫尺处有如地裂山崩。 而在那浮光如线的千尺涛头正立着那位掳劫妇女的妖汉樊川。此时樊川仍是一身道装打扮但装幌子的拂尘早已抛却脸上也换上一副凶悍神色。就在他不远处动荡不停的浈河水中却有一道高高抛起的涛浪纹丝不动直立如柱。 在这水柱上正立着那位被掳去的彭润兰。此刻这位彭府小姐目光迷离神情恹恹如遭梦魇。 就在醒言注目观察水中情状时雪宜琼肜二人也急急赶到他身后。见她俩到来醒言便回头低语几声。待二女点头称是他便擎剑在手聚气凝神然后剑上便飞出两轮耀目的月华直朝浈水河中穿涛破浪而去。 几乎就在光华缠绕樊川身侧之时那位出身于万丈冰崖上的梅花仙灵也已连闪缥缈的身形越过惊波骇浪瞬间便来到那位目朦情迷的彭润兰面前。 “小姐请抓牢我的手!” 向来说话轻轻柔柔的女子这时却语音急促。也等不得眼前之人回答雪宜便伸手去抓她臂膀。 “润兰我们快……” 一个“走”字还没说出来却见眼前女子竟是下意识的一甩手立时从自己手掌中挣脱。只这一错落雪宜足下风波已将她涌出三四尺开外。等她反应过来再想上前二次解救之时却见到就在彭小姐落脚的那道水柱周围猛然涌起十几道高高的浪峰如同栅栏一般将彭润兰团团围住。 原来被醒言飞月流光暂时缠住的神怪樊川现了雪宜的企图便随手一挥召出这些栏柱。等雪宜再想试着穿梭进去时却现这些水铸的栅栏竟如有灵性一般随机流转弥合丝毫不让她有可乘之隙。 见救人无望寇雪宜便迎风化出那支“圣碧璇灵杖”足踏千顷波涛手舞万条瑞彩直朝那位耸立潮头的恶神飘然击去。 就在雪宜这支天造神兵的金碧交辉中又有两团火焰般的光影宛若身披仙霞的神鸟正朝那水中的神灵翂翍飞去。自然这便是小琼肜驱动着她那两只朱雀神刃驾着些云雾在樊川头顶身周不住飘击。 见得这样绚烂神妙的场景那些不肯逃离的胆大军民尽皆看得眼花缭乱“神仙下凡”声呼喝不断。听得他们这些叫喊又有更多的百姓停下脚步一齐瞻望浈水河中这场腾波流虹的争斗。 此时勉强躲闪过少年那两朵夺命光月的水神樊川见这一大一小女孩儿兵刃古怪招式不凡便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于是便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后这怪神又现出巨灵法身覆挂一身黑甲龙铠手中紧握一柄寒光闪闪的巨硕三齿钢叉腾身而起驾着惊涛骇浪的峰头朝这两位缠击不休的女孩儿横扫而去。 这样一来众人便看到两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儿正围着那个伟岸巨神不住跳跃飘荡。 不过虽然看上去体型大不成比例但琼肜雪宜却夷然不惧;这两姐妹心意一同仍旧迎着霟霘的急浪飞波与那巨灵拚命争斗。 见得樊川变成巨灵神将模样醒言心中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彭府妖人来历似是不凡喜的是身形变得这般壮大正好可以继续施展飞月流光斩也不虞误伤那姐妹俩。 打定主意他便又开始默运玄功准备激那威力惊人的飞月流光斩。 孰料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异响然后便见波涛间一个小女娃儿正如车轱辘般翻腾倒滚而回! “呀不好!” 看清这滚来之人醒言顿时大惊失色。正要奔前将琼肜接下抢救却见这小丫头舒展开囫囵作一团儿的手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哥哥打败了~” 原来刚才樊川被这两个小女子缠得不耐烦便呼喝一声运起神功霎时间便见他身下洪波顿起。凶猛的波涛如铁马横溃、银山崩塌一般朝琼肜雪宜二人迅猛扑去。 这一下瘁不及防的女孩儿们立时被冲散开去。寇雪宜百忙中飞到上空而小琼肜则被浪头推着一路叽里咕噜的滚了回来。 “唉琼肜啊我刚才只叫你远远放出火鸟儿你怎么就敢过去打斗。” 轻责一句少年便放下吐舌不已的小女娃飞身驭剑朝那位不肯放人的凶神杀去。 此刻浈水河中已是浪涌波高飞涛如雾在远处已经根本看不清楚。醒言便也只好御着“瞬水诀”将神剑瑶光飞在自己左右冲到樊川近前厮斗。 只是虽然少年勇猛不惜力敌;但这水中毕竟不比6地惊浪雷奔、骇水迸集之际他又如何是这出身特异的水中神怪对手! 于是勉强斗得七八回合就在樊川竟被醒言那把神出鬼没的灵剑逼迫得有些筋酸骨软之际便又故伎重施低吼一声猛然就在少年脚下呼出一道巨大的波柱然后又如惊雷般炸开瞬即就将苦斗的少年高高抛起! 见偷袭奏效心中早有准备的水神又如何会放过良机赶紧就将三齿巨叉狠力扫去——于是刚刚赶到的雪宜琼肜还没来得及救援便听“砰”的一声自家堂主已然被这寒光烁烁的叉尾击中霎时如断线风筝一般朝浈水河岸边直直摔去! “堂主!” “哥哥!”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而然后这两个女孩儿再也顾不得与神怪搏击赶紧朝少年的落处飞扑而去。 见一击得手樊川顿时大为得意便仰天狂笑起来: “哈——” 刚笑到一半却嘎然止住;猛然间樊川只觉得右臂一痛“唰”一声手中钢叉便掉下水去。原来就在醒言被他击飞出去半途中还勉强击出一道飞月流光斩;饶是剧痛抛飞中大失准头但还是将樊川右臂击中。 待被依样奉还了一招的波涛之神重唤起兵器勉强握到左手时却感觉着右臂流血不止一阵阵古怪的痛楚不断传来。说起来这两日中不可一世的神怪已是第二次吃得同样亏立时便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又惊又怒之下樊川便壮起恶胆狠下心肠奔波蹈浪鼓起千尺波澜朝受伤少年现在躺卧之处兜头淹去。 于是本就激荡如沸的浈水河立时就如脱缰野马一般越过堤岸的束勒朝浈阳城方向奔腾争逐而来! 见着洪水滔滔涌来醒言赶紧熬着痛楚在两个女孩儿搀扶下立起身来勉强飞离地面。几乎只在一线之间凶猛的波峰从脚下呼啸而过直朝那些呆呆看热闹的百姓县民扑去。 见此情形少年心中大骇赶紧聚起全身的气力运起太华道力极力朝那漫涌的潮头出一道道“冰心结”神术。 在他全力施为下那些势头猛烈的波峰竟瞬即便被冻住渐渐在地上凝滞堆砌起来。经他这么一挡那些被吓坏的县民终于缓过神来顿时便一声喊朝浈阳城高大的城墙后逃去。那些有些法力的方士法师就在奔逃众人之后断后;有位道士还不停的从地里呼出一道道土墙配合着醒言阻挡洪峰势头。 见洪波受阻那位立在浈阳河峰头浪尖的受伤神怪便愈加震怒。此际樊川便似头受伤的猛虎更加疯狂的驱动着汹涌的河水毫不停歇的朝那少年站立的方位铺天盖地而去。于是那愈涌愈高的浪峰便彷佛马上就要将勉强飞在半空的少年吞噬。 面对这样的洪峰巨浪本已受伤的少年已有些力不从心;渐渐的他手中出的那些冰冻法咒已越来越弱。过不多会久便再也遏制不住汹涌的洪涛。而那位会得土墙之术的道士早就力竭已和余下的人众朝城门飞奔而去。 而就在此时醒言胸口中一直强忍着的那口鲜血便再也憋不住哇一声猛然喷了出来;几乎与此同时已经触到他脚下的浪峰猛然便极力一蹿。于是势若崩云的骇浪染着鲜红的血雾将空中已是精疲力竭的少年团团拖住。而此刻那两个女孩儿见堂主受了重伤更不知该攻该守只是四手死力拉住将醒言极力向上拔擢。 就在她们与波神抗拒之间其余那些涛浪却从她们脚下一路奔过有如惊溃的野马群朝浈阳城奔扑而去。一路上这浪峰荡波涤尘就连龙王庙前用来求雨的巍巍高台也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 就在洪水横奔之时虽然经得醒言先前一番阻拦大部分民众已躲到高大的城墙后面去。但还是有少数腿脚不利落的百姓在城门外苦苦奔逃。在此紧急关头彭公急令衙中健卒还有百姓中壮实的后生冲出吊桥冒死去接那些老弱之人。出令谕之后彭县公一声长叹: “罢了没想我浈阳县竟惹上这样强大的妖神!” 看着排空而至的洪水立在城头的浈阳县主面如死灰。此刻对他来说合县生灵俱危哪还顾不得上去想自己苦命的孩儿。而他身旁那些官吏衙役士子平民甚至道士法师见着城外洪浪喧天也皆是嗒然若丧。 似乎这大旱多时的浈阳县又要被滔天的洪水淹上数月;而目光尽头那三位好心为县中求来雨水的少年儿女也彷佛转眼就要被齐顶湮灭。 深陷洪水之中命悬一线之际醒言却只顾在心中自责。 “唉我一人身死不要紧却不料给浈阳县民们惹上这样大祸!” 濒临绝境之中万念俱灰之际他已顾不上注意到此时还有一样奇异的物事恰如初萌的花朵正在自己胸前悄悄膨胀悄悄绽放…… 于是只过得片刻便听见浈阳城上忽然有人一声大叫: “县公你看!” 随着主簿这一声惊叫云端中突然“喀嚓”劈下一道雷电耀得这昏暗的天地有如日照。 就在这声雷霆之中所有立在浈阳城头的官吏军民便看到浈水河畔那漫天的风雨中突然有一条金爪银鳞的神龙从那位被一团水影裹住的少年怀中破衣而出云蒸雾绕鳞爪飞扬朝浈水河滔天的烟波舞摆飞腾而去……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二章 龙飞剑舞,澄百里之波光 就在浊浪漫过堤岸朝浈阳城急奔腾之时那位飘摇在浈水河浪花水雾中的昏沉女子却似从梦中突然惊醒大声惊叫起来: “樊郎不可!” 这一声叫喊从如沸的涛声中传来已变得不那么清晰。但那位陷于疯狂的神灵听得这一声隐隐的惊呼却突如被兜头浇下一瓢冰水瞬间就冷却了他冲动的头脑。 疯狂的神怪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于是浈阳城上的军民看得分明几乎就只在一线之间那些已堪堪及到奔逃者脚后跟的迅猛洪浪突然就生生止住奔扑的势头;然后竟如潮汐般瞬间退去!而那些后脑勺都已感觉到一股凶猛水气的老弱乡民就此死里逃生一路连滚带爬的逃入浈阳城中。 只是虽然他们得救但浈水河畔不远处那个急急吸住少年的浪峰却仍然急涌如初恰如一头饥饿的猛兽不将眼前猎物吞噬决不罢休。 见得此景彭小姐便又出声哀求道: “樊郎放过那个少年道士吧。” “不行!” 这次求恳却被断然拒绝。只听樊川恨恨说道: “润兰你有所不知几百年间都没人能损过我一根毫毛谁想短短两天内那臭道士竟敢伤我两回。” “这还罢了;更可恶的是那小牛鼻道士竟还不按先来后到敢在我前面插队坏我俩好事!——兰儿你别拦我且待我将那臭小子摔个半死再说!” 樊川在这边气愤不平之时那壁厢醒言却也正在苦思着对策。只听风头浪尖上的四海堂主跟头顶上那两位好心拉住自己的女孩儿说道: “琼肜雪宜、你们先放手……待我使出、遁水法咒好去与那恶神厮斗!” 刚刚受了重伤醒言这凶狠话儿不免便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待说完他便准备念咒入水;却谁料头顶上那两个向来言听计从的女孩儿这回竟是心思一同非惟不撒手反而更加死命的将他拉住! “哥哥哥哥你受伤了!” 小琼肜的语气从来没像如此急促。 就在这当儿正在醒言心下好生不甘之时却突然觉得似乎有人在自己心中轻嗤一声然后便听得铮然一声清啸自己那把瑶光神剑已然挣脱手掌唰一声飞空而去。 等他展目追随看时却现自己那把封神怪剑已飞临到河中那圈稳如磐石的水栅上方盘旋三匝然后便一头扑下将冰冷的刃锋架在那彭小姐脖项上! “不可!” 见得此景醒言一声惊呼脱口而出。这一喊自己胸前一阵血气浮动差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只是其后的变化便连开不得口的少年也没料到。那位锋刃临颈的彭家小姐却连一声都没吭;而那位神怪更是粗心一心一意只想对付他竟没看到身旁这关键的变化! 神剑这示范性的一招一时并未能奏效。于是正立在浈阳城头的彭县公等人便看到眼前恍若墨缸倒倾的天地中风雨如晦云水苍茫似乎再过不多久那几点隐约的身形便要被这片灰暗的凄风苦雨吞噬。 几乎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时突然便听得从头顶云空中“喀嚓”劈下一道雷电瞬间照亮了这昏沉的天地。紧接着浈阳河畔已陷入苦境的少年蓦然就觉着自己被雨水浪花打湿的胸口前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绽放彷佛有数十只被雨水浸泡的黄豆正在那儿开始萌芽。 醒言正觉着前胸被挤得憋闷眼前却忽然灿烂起一片眩目的光华——这片近在咫尺的神华是如此的夺目以至于直到那条金爪银鳞的神龙已飞腾穿梭在浈水河滔天巨浪中时醒言、琼肜、雪宜这三人才能将风浪中那个天地间至圣至灵的神物看清楚! “那是……” 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神圣存在少年已全然来不及记起那条神龙刚才竟是从自己这处破衣飞出! 和他相似乍见了真龙现身理应下跪膜拜的合县军民却一时如遭雷震只顾怔怔的看着昏暗天地中那片矫健飒然的绚烂神华。 且不提众人惊怔再说那条遽然出现的神龙。只见这条环身萦绕着缤纷瑞气的银龙银须银鳞金角金爪蜿蜒的背鳍则是一片玉样的光华在婉转的身躯上不住的流动。 待这愤怒的水族王者一飞入浈阳河便见得原本已是波涛如沸的大河中顿时又激起千百道冲天的巨浪一时间浈河中波如连山浪击天霄。 就在这一片势欲崩云耀日的霄浪华光中那位原本骄躁执着的神怪樊川却突然觉着有一股恐惧的气息正迎面扑来——还未等看清楚神龙样貌只这几分气息便已让巨灵水神浑身一阵筋酥骨软! 于是还没等乍见神物的少年来得及好好瞻看便突见得眼前涛声如雷的浈水河已然是云开雾散、浪静风恬! 正惊疑间醒言却忽听“啪嗒”一声重响然后便见眼前堤岸上重重摔落一物。定睛一瞧这摔落之人正是那位神怪樊川。只不过此时这巨灵水神已回复开始那副平常模样头颈四肢都被绳捆索绑正仰面睡躺在地上展动不得。 正不明所以忽听耳旁一个熟悉的声音顺风传来: “哼哼~神力如此不济却还要来作怪!” 闻声看去只见波平如镜的浈水河上有一淡黄羽裳少女正跣足凌波而来。 “醒言你没事吧!” 来人行到面前正关切的问着自己。 “……!” 原来这位一脸关切的少女正是那鄱阳故人龙女灵漪! 见着少年目瞪口呆灵漪儿扮了个鬼脸怪道: “咦?你怎么还挂在那儿?” 原来刚才这番转折也来得实在太快以至于浪潮退却之后直到现在张堂主还被堂中那两名忠心耿耿的女孩儿有如丝瓜般吊在半空中! “怎么是你?!” 重新落回地面的少年脱口便是这句。 “哼~怎么不能是我?” 龙女微嗔。 “灵漪姐姐~” 尴尬之时却是小琼肜上前甜甜叫了一声。向来只被人宠的龙宫公主听了小女孩儿叫姐姐顿时大为欢喜上前抚着小女娃儿丝笑道: “还是琼肜妹妹乖!” 醒言这时才缓过劲儿来朝眼前之人看去——此时的四渎龙女额头一抹嫣红似火的珠贝缨珞流苏垂额;柔黄襦裙上饰着光彩纷华的翠羽明珰;半嗔半笑之间正是说不出风流秀曼神采嫣然。 不知怎地见到灵漪醒言打心眼儿里透出高兴倒不惟她刚刚救了自己。正准备与她招呼却突然只觉得嗓子眼儿一甜“哇”的一声那口隐忍多时的鲜血便遽然喷出! “啊!” 见他吐血三女一齐惊呼。 “不打紧这血吐出来就没事。” 醒言轻松一笑。他这话倒不是纯为安慰人;这口淤血吐出后果然觉着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正当他要问灵漪儿是否就是刚才那条神龙之时却忽觉一阵香风扑面——展眼看去正见一方雅致的香帕递到了自己面前。 “快擦擦口角血污。” 灵漪儿柔声说道。 “谢谢。” 见她一片好意醒言赶紧接过朝嘴边胡乱抹去。这方雪蓝的丝帕刚从女儿家臂钏中抽下体温犹存还叠成同心方胜的模样。只不过粗心的少年哪管这些也不展开只顾拿在那儿胡乱擦抹。 等擦完醒言看着这沾染血点的绣帕才有些惶恐的歉然说道: “哎呀灵漪你这绢帕都被我弄脏了。我现在就去河边洗洗再还你——” “哼现在才想起来?告诉你这手帕沾了血就洗不掉啦!” “啊!那怎么办?” 少年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不知道这娇蛮丫头要自己怎么赔;却听龙女轻声说道: “不妨事反正这样手帕我有好几百条。这个就先放在你那儿……” “那敢情好!” 醒言松了口气大为感激。 正在这对小男女只顾说着这些琐碎事儿时却忽听旁边一声怒喝: “呔!你们将俺拿下要杀要剐早有个说法;如何只管叙旧难不成存心羞辱本神?!” “咦?” 听他这声怒喝灵漪儿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个被自己拿下的神怪。听他这话又看到少年胸口前喷着斑斑血迹的褴褛衣裳立时大怒回头娇声喝骂: “好你这小妖神!不说本宫倒忘了;好既然你有骨气本公主就成全你!” 说着灵漪便退后几步把手一招那樊川便打横飞起“吧唧”一下摔到醒言面前。然后便听四渎龙女随意说道: “醒言这神怪就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话音未落那把刚才不知跑到哪儿去的瑶光神剑便应声飞回少年手中。 “这……” 看着恶人被绑得如端午粽子般扔在自己面前还任由自己落醒言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处置。此时那些在浈阳城头的官吏民众全都在极目朝这边观望。虽然似乎那法力通天的少年道士放出豢养的神龙之后妖神已被斗败现在已是风平浪静景气清和但刚刚吃了那一番天大惊扰彭襄浦他们死也不敢随便打开城门再去围观看热闹。 再说醒言踌躇了一下对上樊川那双满含恨意的双目倒反而镇静下来。略微思忖一下便见他提剑上前似乎就要有所举动。 “不要!” 当他刚刚跨前两步却见一个女子打横里奔出伴着一声哭叫和身护在樊川的面前。 “彭小姐你这是……?” 原来此人正是浈阳县爷彭襄浦的掌上明珠彭润兰! 忽见官府小姐奔护在妖神面前醒言、雪宜几人顿时大为诧异。 正听这位刚被灵剑救上岸堤的女子向他们俯悲凄求恳道: “小女子求求道爷不要杀我郎君!” 语罢便是泣不成声。 “郎君?!” 初闻此言醒言大为惊愕。 只不过也只稍一愕然他心中便立时如雪亮一般。听她这句话先前心中所有的疑虑便全都迎刃而解。略一迟疑正待问话时却忽听横倒在地上的神怪厉声喝道: “润兰!不必求他!” 听身后之人恨声连连润兰止住悲声回说道: “樊郎若你死了我又如何能独活?” “……你这又是何苦!” 一听润兰之言原本气势汹汹的神怪立时一声长叹神情萎靡。 瞧着眼前这二人生离死别的情状醒言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便踏前一步温言说道: “彭小姐我暂时只想先问他几句话希望他能据实回答。” 听得这小道士言语间似乎有些转圜余地彭小姐顿时便如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连声替樊川应承下来保证他一定有问必答说实话。见着她身后之人也没反对醒言便开口问道: “樊川你倒底是何来历?” 一听问话那神怪傲然说道: “哼!你这小道士听好我便是西昆仑风雨之神计蒙后裔现在南海水侯座下供职为鼓浪兴涛之神——本神名叫樊川!” “呀!是个神灵!” 乍听此言醒言倒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确认道: “你、你真是海中神将?” “那当然!我又何必骗你。” “那、你为何不在南海视事却来这浈阳兴灾?” 交过几次手醒言对这位神灵倒也不如何畏惧。 听他问这位被捆在绫带中的神将却似泄了气的皮球黯然道: “唉不提也罢。本神偶因小事忤了水侯便暂被贬谪一路游玩到此。” 接下来在立意弄清事情来龙去脉的少年追问下在场几人才知眼前浈阳这场旱灾倒不完全是樊川的过错。 原来这位南海龙太子手下的贬谪神将为了散心一月多前游玩到浈阳县境恰遇浈阳受了干旱天灾。无意中循着水脉一路巡游正好听到那位彭府千金在深闺“照妆阑”前对着干涸的池塘惆怅着自己花样年华也这样瞬水而逝。之后便又听她凭栏鼓琴一曲——那副落寞萧疏的娇婉模样落在同样愁闷落寞的南海神将眼中顿时便惊为天人。 于是满腔仰慕之情的贬谪神将就不管不顾运起神力立时就让石泉喷涌如初须臾便将那见底的春池重又注满一池清水。 就在润兰乍见泉潮汹涌、欣喜万分之时樊川又破浪而出踏波来到妆阑之前对着惊惶的春闺女子言明心意更将自己身份如实相告。当他说完后正觉着自己莽撞心中惴惴不安之时却听得那位如幽花般寂寥的深闺才女看他情真意切竟是一口应允就此结下了情缘。正是: 自怜照水常看影更有旁人比伊痴; 比翼愿成同命鸟称心羞对合欢枝。 当然这男欢女恋之事樊川总不大可能说得十分清楚;不过两人结识过程也大致如此。只是虽然樊川润兰两人你情我愿倾心相许但终非长久之计。而这俩情浓之人竟都没勇气跟那位深重圣门礼仪的彭县公提及。就在这时为着合县百姓生计润兰爹爹贴出那张招贤许亲的榜文。这样一来樊川便觉着是天赐良缘觉着这是次绝好的机会。毕竟即使这浈阳大旱是天灾只要他这风雨之神的苗裔运些法力从境中四处河川中摄出些雨水来降下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而可笑之处便是在此——因为修葺龙王庙彭老爷组织的求雨必须延后几天于是这位正陷于火热爱情中的神将樊川便患得患失起来生怕老天爷开他玩笑在求雨一两天前就突然降下雨水来白白断送他的姻缘。于是这南海神将近几天中就每日里昼伏夜出夜夜都紧赶着去作法吸缚水气就连昨夜受伤也不间断。 听他说到此处挡在身前的彭润兰又忍不住哭泣起来泫然道: “樊郎既然知道这几位道士法力高强能将你打伤又为何今日还要来赴爹爹这求雨庙会?” 听她悲戚粗莽的神将只柔声说道: “润兰我的心意难道你到今天还不懂么?” 听得此言女子看着眼前少年手中剑器的锋芒不禁大恸失声。 只是虽然彭家小姐惊惧但待醒言听清个中情由再看看眼前这感人情状这位原本准备好歹砍上一剑聊表惩意的四海堂主便实在下不得手去。不知如何是好他便转过头来想问问灵漪的意见——却谁料自己身后这三个女孩儿此时竟个个也是眼圈红眸中泪光隐隐…… 见此情形不用开口醒言也知答案。于是他便退后几步拱手说道: “彭小姐樊川兄想来你们也非妄言之人这次便信得你俩。” 说到这儿醒言便转脸对灵漪儿说道: “灵漪还请你将法宝收起把樊兄放开。” “嗯好~” 灵漪欣然答应将手一挥那条捆缚在樊川身上流光溢彩的粉色绫带便倏然松散如游龙般飞回到灵漪身上缠绕在少女腰腹之间。 “这、这法宝是腰带?” 看着那绺丝绫束在少女腰间正垂下两头绢带在她身周浮风而飘醒言便咋舌不已。 见他惊讶灵漪儿甚是高兴夸耀道: “那当然我四渎龙宫的腰带自然不比凡俗!” 听了灵漪儿这话那位已经立起的南海涛神便不由打量了少女一番然后就惊声呼道: “你、你是四渎神宫的小公主‘雪笛灵漪’?” “正是!看来你这神将果然有些见识。” 灵漪闻言傲然一笑。 就当樊川闻言赶紧施礼之时醒言却在旁边忖道: “唔看来他真还是水中神将那刚才所言又可信了几分……” 见少年出神那四渎公主便笑着对他说道: “醒言怎么样?我上次说这‘雪笛灵漪’的名号四海驰名没骗你吧?” “是是是!其实我也从来没怀疑过——只是没想四海驰名的‘四海’是这意思。” 这时琼肜也来凑趣嫩声嫩气的问道: “灵漪姐姐雪笛就是醒言哥哥那个神雪笛儿吗?” “是啊!琼肜妹妹真聪明。” 又见到这几人灵漪儿正是心情大好。见她这副活泼的模样那樊川却在一旁奇怪的小声嘀咕: “早就瞧那笛儿不是凡物却没想到竟是闻名遐尔的四渎雪笛也不知这少年道士和总领6上水系的四渎龙宫有甚干系。不过这四渎龙女却有些古怪。传言中不是说她性情冷傲不轻与水族少年子弟亲近;怎么今日一见竟是如此活泼?看她先前龙族圣力又绝非假冒。” “呣今日看到真人却比水侯那幅画像竟还要美上十分……” 正极小声的嘀咕着却没想醒言耳目甚灵听到他这话尾便问道: “什么水侯的画像?” 见他相问现在已怨气全消的兴涛神将赶紧答道: “我家南海龙族三太子向来十分仰慕四渎龙女便在一次水族神官聚会中着丹青高手偷隐一旁绘得一幅肖像以便挂在书房中经常观看。” 听得此言醒言立时大叫起来: “哇呀!没想你家水侯竟这般贪恋美色!” 听得少年非议主上樊川只好尴尬一笑。却孰料紧接着又听少年压低声音续问道: “樊兄不知那丹青高手家住何方?我这便想去拜访一回看能不能求得张副本……哎呀!” 刚说到此处涎着脸儿的少年头上便被敲了一记!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三章 玉笛情不断,再结水中缘 满川烟雨一朝散去醒言灵漪几人却再也兴不起任何的恨意。 其实此刻醒言自己也觉着奇怪为什么之前在滔天洪水中自己还是满腔怒意觉着就是将那人斩于剑下也丝毫没有怜惜。但刚才只不过听了樊川一席话再看见到彭小姐与他相依相偎的情状便完全改变了主意。难道是因樊川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似乎也不是。若他现在再想打一架自己也完全没有怯意。转过几个念头最后醒言只得在心中思忖道: “嗯说不定这便是‘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吧。” 而那位向来只顾大体的四渎公主不知何故这回竟也表现得颇为心细。听过樊川这番恋情事儿灵漪便主动提及要传润兰辟水法咒以方便她能与爱郎在水中相聚又能一起修炼长生之术。 虽然南海鼓浪兴涛之神樊川也会这样遁水法咒但南海水侯、即那位南海三太子曾经颁下严令言麾下部众皆不得将水族法术传与凡人。 对答之间又见樊川甚守本分言语之间十分恭敬想见也是面恶心善之人;于是善良的龙宫公主便许诺说回头得空跟爷爷求恳一下就让樊川也当了浈河的水伯反正他现在也正被贬无事。 灵漪这一许诺顿时就让樊川、润兰二人感激涕零。深谙个中惠泽这位风雨之神的苗裔就拍着胸脯保证说道以后一定要用自己法力保得浈阳年年风调雨顺。 见这水中神灵在此醒言就不免顺口问起这大旱天灾倒底是何缘故。听他相问樊川想了想便告诉他这次浈阳受灾确是上天降下的灾罚。至于具体是何原因只因天机叵测他也不好妄猜。 听他这般说醒言便觉着有些奇怪。因为之前自己一路风闻知道这彭县公官声甚好应不会有甚失德之处。不过又一想这上官处事体恤宽仁倒也未必总是美事。想到这处醒言倒忽觉方才这风波事儿有这解决也甚两全其美。想这樊川处事雷厉风行有他在此坐镇即使浈阳有些宵小恐怕也再难做出甚大恶。 正当他想着心事那灵漪儿又从润兰那儿了解到说醒言跟她爹爹甚是投缘。于是龙女便过来取笑说醒言在老人家面前总是装得很乖。还没等少年来得及喊冤灵漪就逼着这位上清堂主答应为了名正言顺一定要替樊川润兰二人向彭县公说项让他同意了这桩亲事。 对灵漪这安排醒言自然没啥异议当下便信誓旦旦的保证说道自己一定尽力办到—— 这两位心地简单纯良的小儿女却不知道正因今日这一番美意在日后一桩震动三界的滔天大事中他二人才得了樊川夫妇好生襄助! 醒言此时哪想得这么多。他现在又为一事疑惑便开口问道: “灵漪啊刚才见你给彭小姐传授辟水咒为何只见一阵字形金色光影朝她头脑一阵闪动流涌传功便告完成?想我当年学时似乎费得好一番周章。” 听他这一问一直颐指气使的龙族公主竟一时语塞俏脸上还微微闪过一丝红晕。愣了一下才含嗔说道: “那是因为你笨呗!所以本公主才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亲身示范~” 说到这儿灵漪似乎想起件重要事儿来便招了招手让醒言一人跟她到一边说话。 见她神色凝重醒言也不敢多言赶紧就随她到了一旁幽静处。正不知她这回又要说起什么紧要话儿却见灵漪竟略含羞涩的跟他说道: “醒言你打开那个手帕看看……” “呃?” 忽听她提及手帕醒言稍微一愣便立即想起件紧要事儿来拍着脑袋惊呼道: “哎呀抱歉!刚才一打岔我倒忘记给你去洗绢帕了——” 刚掏出绢帕要去旁边河中浣洗却听灵漪轻柔说道: “也不急忙洗只让你先看看而已。” “……” 忽见娇蛮龙女变得如此温顺醒言倒有些不太习惯。也不知这女孩儿在搞什么古怪便满腹狐疑的将那方雪青丝帕打开。 展开绢帕端详一番醒言便满口赞道: “唔不错!帕角这只圆环倒似乎甚是名贵。什么做的?是玳瑁么?” 打开绢帕后少年一眼就停留在帕角那只光彩隐隐的玉色圆环上。原来那时少女的体己手帕一角上会系一只圆环这样其余三只帕角便可从中穿过时人称之为“穿心合”。醒言现在满口称赞的正是那只可以穿心而过的帕角玉环。正等她回答却谁知少女噘嘴嗔道: “谁叫你看那个。我、我只是让你看帕上绣的图案……你猜猜是什么?” “哦!这样啊。” 这时醒言才注意到原来这丝帕上还绣着些景物。虽然沾染上点点血痕但基本还能看清楚。又是端详一番然后便胸有成竹的说道: “灵漪这几个是荷叶荷花吧。” 虽然眼前这帕上的花纹更像湖中水藻;但看那几条波纹还有夹在中间的那两只水鸟便大概也知道应是水里的莲荷。这回少年小心翼翼变聪明了许多。果然话音未落就见眼前龙女拍掌欢笑道: “正是正是!它们正是荷叶荷花醒言你真是好眼力!这、这是我最近学绣的~” 见她欣然醒言也跟着陪笑几声。见他猜出灵漪儿兴致大涨又指着绢帕急切问道: “那醒言你再看看中间这个是什么?” “是俩肥鸭儿!” 自信许多的少年这回答案脱口而出。 “啊!醒言你再看看?” 见少女神色黯淡醒言不禁大为惊讶: “不是吧?难道这俩是鸳鸯?!” “就是鸳鸯!” 见自己绣品没被猜准少女神色黯然显然甚是难过。 见自个儿猜错答案竟引得少女情绪如此低落醒言也甚是后悔便赶紧笑着好言安慰: “其实灵漪你也不必太难过。这帕上被血污了也看不太清楚难免看走眼。更何况我猜的鸭儿和鸳鸯也同算水鸟差不太多。有稍许偏差实是我眼力不行而不是你绣艺不精……” “真的?” 听他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说少女顿时愁颜尽展。 “当然不骗你!只不过、” 斩钉截铁确认过醒言便随口问道: “灵漪你最近怎么喜欢摆弄这些女红?虽然女孩儿家最好也学些……哎呀!” 话音未落却又觉头上一痛——原是少女走上前来伸手又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怒容满面道: “都怪你!” “都怪我?” 受了这不白之冤的少年莫名其妙。却听少女兴师问罪道: “当然都怪你。我问你为何过去好多月你总不拿出玉莲荷找我?” “呃……” 醒言听了这话却一时遽未答言。 此时一缕阳光正从云中泄漏映在清江之湄的少女身上照得她全身上下有如璧月朝霞般的丽彩流辉。她身上那袭破水而出的罗裙流光隐隐正让拂水而来的春风吹得紧附在窈窕娇躯之上被明烂的春阳一照便让她本就秀曼颀长的身姿更显得格外的婀娜娇妩。而她粉额上那抹流光溢彩的鲛珠缨珞随风飘飖又将她衬托得愈的尊贵明珑。 只是无论姿态如何的高贵又无论往日想得如何的通透在这般久别重逢之后灵漪儿那双明眸之中已忍不住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见着眼前这泪水盈然的伤心神女一向只惯与她嘻笑的少年此刻却端肃了面容。半晌无语后他才悠悠叹了口气温言说道: “灵漪非是我不想你来。刚才想要你的画像也不止是笑谈。我又如何不想天天看见你的模样?只是每次我拿起你相赠的玉莲便会想起你施法一次就要昏沉两三个月一定会大伤元气。这样一来即使我再是惫懒却如何忍心将它向水中放下。” “其实我只要看看玉莲花含苞的模样就已经足够……” 在他剖白之时灵漪儿静默无语。听着自己口中一贯称之“惫懒”的少年说出这番从不曾表露的肺腑话儿虽然一时无言但她那两湾晶莹的水眸已悄悄晃漾起来。 又静了半晌便听这位跟醒言从来都很爽朗的龙女正温柔娈婉的低低语道: “醒言痴哉……” “你不知我这几月中已将‘镜影离魂’练得十分娴熟;每次施展之后已不须再沉睡一两个月。” 言罢这位龙宫少女便望着少年怔怔半晌然后就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你随我来……” 于是还没等反应过来醒言就觉得手中一阵温润已被少女牵着手儿拂过岸边几株苍苍的葭苇朝眼前空廓的浈水河中迤逦行去。 凌波几步便被她领入千顷春水之中。 阳光透入的浈水河明净如清澄的琉璃;前面那位翩跹前游的黄裳少女彷佛一尾柔绵的游鱼。浈河中流动不息的河水正将她长长的秀青丝飘动成几缕随波逐流的水草。 渐渐游得深了水中的景色便看不太清;前面那个女孩儿娉婷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终于就在游到浈河中最幽深之处少女终于停下身形。 “灵漪我们来这儿……” 黝暗的水色中醒言几乎看不清女孩儿的容貌。 幽暗中灵漪却没有回答只微微一运神力便见有两只茸角闪着两点金莹的光彩从她一头乌丝中伸展出来。然后她口中就响起一阵奇异的鸣啸。 在这声长长的龙怒清吟中这附近绵亘数十里水域中所有的水族无论龟蚌蜎蛭还是虾蟹鱼鳖霎时间惊慌失措尽皆朝远方仓惶游离奔逃。 只不过近在咫尺的少年却丝毫感觉不出这声吟啸有何异处反倒还觉着十分亲切。正当他想要继续问时却听身前水中正传来一声羞涩的话语: “醒言~你曾经……偷偷亲过我吧?” “?!” 瘁不及防的少年闻言立时大窘! 要知道那回在鄱阳湖底的少女寝居中他确曾顺心自然的偷偷亲过灵漪面颊一次。当时他还没什么感觉但俟后这些岁月里那一次绮丽的偷吻却时常无比清晰的浮现心头;一丝甜蜜之余也成了青涩少年成长中挥之不去的负担。他每每想到: “天我竟曾趁女孩儿睡着偷偷亲人家脸颊一下!我……我是不是坏人?” 正因如此今个突被当日那女孩儿问起醒言立时便臊红了脸面就好似做坏事时被人当场捉住般窘迫不堪! 内心惶恐的少年再看看周围黝暗的情状顿时更加惊疑不定: “难道今日灵漪她、专门来找我算帐?” “唔……” 也只想到这儿他便再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就在无边的黑暗中少年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忽然被一阵火热而奇特的柔软包围。随着几分异样的灵动这神秘的温湿的火热的柔软瞬间又将他整个的包围…… 寂静温柔的一川春水中正有两条略显慌张的幸福鱼儿在朝河底悄悄的沉去…… 正是: 因荷思藕久情浓 玉液流芬胜碧筩。 云汉昔曾传跨凤 翠渊今喜近乘龙。 仙路烟尘第九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十卷: “焚花荡月问前尘”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章 云舒霞卷,无事且吟春踪 雨后初晴的浈水河一改之前的粗野狂暴变得如豆蔻少女般温柔。 高天上仍未散去的雨云在碧蓝天空中结成各种模样变幻莫测如舟如峦。被天外的阳光一染又如同那傍晚才有的绚烂夕霞。 就在这水阔天空的浈河水面上有一位少年正头枕烟波载浮载沉出神仰望着天穹中云舒霞卷。 “刚才是一场梦么?” 暖洋洋的一川春水彷佛正将自己的思绪散泡开让自己怎么也聚拢不起心神去明明白白想清楚刚才半晌中生了何事。 头顶高天上的云霞传明散彩投在少年身周的细细涟漪上反射出千万片淡紫的光华。醒言就这样神思缥缈随波逐流浑不觉时光与川流同逝。 正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有人在耳旁轻轻呼唤: “哥哥灵漪姐姐走了么?” 听得这句嫩生生的问话少年这才如梦初醒渺渺的神思重又回到人间。转脸看去现那说话之人正是琼肜。不知何时这小女孩儿已悄悄游在自己身边微鼓的粉玉面颊正浮在离自己很近的水面上与微漪的波纹一同上下漾荡。 被她这么一问醒言顿时清醒过来心中忖道: “倒不知这小丫头竟有这样好水性!” 口中答言道: “是的琼肜你灵漪姐姐已经先回去了。” “噢……” 听完哥哥语调与往日有些不同的回答小琼肜只应了一声便闭上眼睛让小脑袋在水面上一沉一浮只留秀长的睫毛在那儿微微颤动。瞧着活泼的小少女忽变得如此静默看在醒言眼中倒变得有几分高深莫测起来。 正莫名其妙之时又见眼前的小妹妹忽睁开明亮的眼眸带几分害羞的夸说道: “哥哥……我也有角哦~” “嗯我知道啊你说这个……呃?角?!” 她这位堂主哥哥初时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但稍待一琢磨小少女话语中的含义便让这上清堂主吓了一跳面色也变得有些烧起来。 “琼肜你刚才说……” 正要试探着询问却见琼肜妹妹小脑袋一阵浮移瞬息已凑到近前一脸期盼的说道: “哥哥我也想亲亲呢!” “!!” 正心怀鬼胎的少年闻言立时大窘便想要一口回绝。只不过只稍一凝思这位智勇双全的四海堂主便立即和缓下紧张的神色镇定应答道: “好啊。那琼肜你要亲哥哥脸上哪块儿呢?” “这个、” 听醒言一问这个似乎目光如炬的小女娃儿倒一时犯了难只在那儿手指儿抵腮努力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来。 小丫头这副紧张思索的模样直把她堂主哥哥看得冷汗直冒。正在惶恐之时忽觉脸旁水波一阵动荡然后面颊上便是一朵温润印来——原来小琼肜已嘟着小嘴儿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 “呼~还好还好!” 弄清小妹妹落口处醒言心下顿时一宽便将兴高采烈的小丫头负在肩头施展开遁水之术“辟水咒”朝先前来处的岸边鼓浪推波而去。一边回游一边苦笑着在心中思忖道: “这小丫头也不知是何来历;人都说‘神目如电’今日看来这小妹妹即使偶尔也有看走眼也离神目差不太远了……” 回到岸上便见寇雪宜与樊川润兰二人一直都在那处等候。见他俩归来这几人便一起踏上归途。 就在醒言他们齐往浈阳回归之时却不知在头顶高渺的云天上正有人目不转睛的朝他们细细观瞧。 过得一会儿就听得那堆沉寂的暗紫云团中忽响起一个恼怒的声音: “灵漪这死丫头连这事也要抢在我前面做!哼哼!” 稍停一下语势又变得颓然: “又、又被她比下去了呜~” 这句不甘心的话语正从天边一片紫色的暗影中传出却丝毫看不到说话之人的踪影。就在这话音刚落之时暗影旁边一大团紫色的云雾竟忽然幻出一张大嘴在那儿开口应道: “主人别生气那黄角小丫头如何能跟您比!依属下愚见四渎小龙女虽然表面看起来玉洁冰清其实内里也没甚好眼光和主人您正好相反……” “闭嘴!” 一声娇叱喝断这句古怪的吹捧。见满腔好意只换来主人暴怒这片能说话的紫云团顿时一阵战栗抖落不少云片碎屑再也不敢吱声。这回还算幸运自己这位恼羞成怒的小主人现在两眼只顾盯着大地上那个一心前行的身影一时也没顾得上惩罚它。 专心看了一会儿这片紫色暗影中忽又女声对身旁怀着惊惧的云团说道: “嗯不用害怕我看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看来那龙丫头确实没眼光我也看得好一阵就是看不出这小道士有甚出奇处!” “当然当然主人您向来都明察秋毫!您看不出就是没有了!” 对属下吹捧那紫影中人浑然不觉还是只顾从云隙盯着下方那人心中暗暗忖道: “哼我倒要看看这小道士究竟是什么样人。虽然本不关我事但这没眼力的灵丫头是自己死敌已是众所周知;如果她竟喜欢上一个庸人传出去也会连带坏了我的名声!” 就在这时候已被暗中盯牢的少年旁边那个娇柔怯弱的县令小姐经了这番折腾饶是春风和煦也忍不住“啊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见她寒凉樊川自是问长问短醒言也在旁边笑道: “彭小姐如此应是有人挂念了。” 听他这般说小琼肜便扑闪着眼睛问为什么。醒言告诉她如果谁被人牵挂想念便会打喷嚏。听了哥哥的话小女娃儿就有些难过说如果这样的话她就从来没人想念牵挂;于是之后又费得她堂主哥哥好生安慰力陈这只是传言其实并不准—— 说到此处高天云影中那人便冷冷接道: “很不准!” 于是地下的少女便破涕为笑欢叫道: “哥哥你说得对天上也有位姐姐说很不准!” 见琼肜开颜醒言也不敢追究她的荒唐言语便牵着她的手儿与其他几人继续赶路。只是这小女娃儿被哥哥拉在身旁忙着赶路之时却忍不住回头满脸迷惑的看了天边云霞一眼。 那处正有条绵亘千里的云团泛着幽暗暝惑的紫光蜿蜒伸向天之西南…… 南海神灵与浈阳县女的婚事进展顺利得大大出少年的预期。醒言原以为还要费得自己多番口舌却谁知那浈阳县主彭襄浦一听他字斟句酌的把事情说完便当即一口应允! 见这位方正的彭县公如此好说话倒把醒言倒憋了一口气;那许多精心准备的雄辩话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全被生生堵回。 此际醒言与县公甚是厮熟便忍不住问他为何如此爽快——却听彭县公说对他这样能呼风唤雨、飞剑驭龙的神仙人物如何能不言听计从?再者那樊川也是南海神灵既然已与小女情投意合又如何能反对得?说到此处彭襄浦忽又联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 “呀!到现在老朽方知原来小女润兰最后求得的那一卦说道‘若有贵人提拔处好攀月桂上云端’这贵人正是张仙长啊!” 听彭县公如此赞他醒言倒很不好意思说道: “彭县公过誉了。如果说有贵人便应是我那位龙女朋友。她已答应会尽力保举樊川担当浈水河神以保得浈阳地界年年风调雨顺……” 听他这么一说彭襄浦、彭夫人等所有在场人众俱都合掌抚额称善赞叹不已;若非先前醒言、樊川一番言语吩咐恐怕他们就要当场跪拜礼敬了。 此时彭家小姐自然也对醒言好生感激明白前因后果后之前对少年的偏见早就冰消云散。于是彭润兰就唤出当日给少年道士指路的那个慧黠俏丫鬟跟少年说起杏儿当日尴尬之事顿时就把这几人逗得乐不可支! 过得一两天浈阳彭府中便张灯结彩大摆筵席为樊川润兰二人操办婚事。自然作为新人好友醒言携着雪宜琼肜二女全程参加了他俩的婚礼。 在婚礼过程中这位计蒙神之后樊川依足了世俗间的礼仪按着浈阳城中资深媒婆的指点一丝不苟的履行婚礼中各项繁琐的应尽事宜。其实在醒言看来这位南海涛神对这些繁琐事儿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倒还乐在其中。 到了夫妻拜堂之时看着高燃的龙凤花烛下那对含情脉脉的娇客新娘少年和观礼宾客反应一样尽皆在心中赞叹: “真让人羡慕啊!” 在他身旁那两个女孩儿见着这红火喜气的场景也是一脸的欣羡。 特别的那位“神目如电”的粉妆小少女看到霞帔灿然的新娘子凤冠珠帘后眸如春水、靥似桃花的动人模样竟一时忘了咀嚼口中好吃的糖果只在那儿含糊不清的小声说道: “我也好想做哥哥可爱的新嫁娘啊……” 且不提不谙世事的小少女新添的心事;这次两位新人成婚醒言除了将这次求雨得来的赏银尽数赠出又让琼肜趁着她书法正好之时在一对洒金红幅上写下一对新婚对联作为他们的贺礼。这副满团喜气的对联写的是: 兰影浮光皎月交明花烛夜 龙躔应律祥云直逼鹊桥天 传说中计蒙神龙人身于是醒言便撰得此联。他们送出的这副对联被彭县爷特地命人高高挂在婚礼画堂正中。见着这满纸如落云烟的出尘笔意谙晓诗书的新嫁娘又回赠了一联: 得与梅花为眷属 本来松雪是神仙 这联儿落在醒言眼中倒让他有些耳热心跳。而那位南海涛神樊川感念少年恩情便取出随身收藏的南海异宝火浣战衣赠与随少年同行的寇雪宜。 这领洁白如雪宛如素练的女式战衣材质取自南海万顷波涛中一处仙岛名为炎洲。炎洲岛上有火林山山中生有异兽火光鼠。这领雪色战衣正是以其兽毛纺缉而成“火浣布”再由南海龙域中巧手仙娘制成一套紧凑连体战甲穿戴后可以不惧火炙实为人间难得的护体异宝。听樊川说这袭衣甲若染污渍寻常皂荚皆浣洗不得而只需在火中一浣便可。 这样宝甲樊川也只有一件款式正合雪宜便赠与她穿戴。这位鼓浪兴涛之神如何看不出醒言这位清泠柔淡的随从女子生性不畏冰寒只畏炎火这火浣雪甲送与她护体正是适合。 相赠之时见樊川甚是诚恳醒言稍微谦逊几句也就不多推脱很爽快的替雪宜收下。 收下这辟火宝甲醒言得了些启便有些不解的问樊川既然他是水族神灵为何不趁便找来辟水衣靠让润兰穿用。 听他相问樊川便告诉少年非是没有辟水衣靠而是他先前主上南海水侯严禁水族中人给凡人任何辟水之物以免世人轻窥神界威严。提到这樊川又好生感激的告诉醒言说道如果这次不是水侯仰慕的四渎公主撮合他与润兰他也不敢像这样大张旗鼓。若无灵漪允诺恐怕即使他求雨成功获得佳偶从此也要藏头藏尾与佳人一起隐遁僻远山林。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才意识到那位女孩儿给这对鸳侣帮了多大的忙。 又逗留一两日寻得一个时机醒言便跟彭县公、樊川夫妇二人告辞要去继续踏上寻访上清水精的历练之路。 听说醒言要走彭襄浦倒没感到多少意外。毕竟这浈阳池浅难留住这样的神仙人物。只不过因为还有桩心事未了他还想多留他们几日。 于是待少年说出告别话儿彭县公便恭谨求恳道: “张仙长要走下官自然不敢强留。只是能否请几位再多停留几天?我也好着人绘下几位神影日后便能依样塑像给您几位活神仙立下生祠也好让治下子民们逢年过节有个感恩拜祷的去处……” 听得彭县公这般说少年顿时坐立不安连连告罪推辞不已。只不过这回饶是他再三推辞彭襄浦却仍是坚持不已。 见县主态度坚决醒言略一思忖想到一事便微微笑道: “彭公美意醒言心领;只是此事我实在消受不起立祠后恐怕非但无福反还会折寿。况且小子不才却还顶着本朝中散大夫的爵位也勉强算是朝中散官。若立生祠实在僭越恐怕会引得汹汹物议。” “……!!!” 彭襄浦一听这“中散大夫”之言顿时便目瞪口呆! 告别了浈阳醒言三人便随便择了个方向沿着偏北的驿道随意而行。 经过一场春雨的浸润这天地间的景物已经清朗了许多。行得半晌经过一处乡村私塾醒言听见青竹掩映下的书塾中正传来童子们抑扬顿挫的清脆读书声。 听着这些稚童们整齐划一、但显然不求甚解的诵书声不禁让醒言回想起当年自己在季家私塾中随着小伙伴们胡乱念诵晦涩诗文的好笑情景。 “呵~那时还真是有趣啊!” 就在要陷入对往日追忆中时书塾中那阵朗朗的读书声正乘着和煦的春风一声声传入少年的耳中: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这无比熟悉的古诗歌此时却让屋外听者的心中蔓芜起一缕异样的柔情;不自觉会心一笑青衫少年便复又向眼前无尽的春路烟尘中迤逦行去……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二章 幽堂春黯,心静清听自远 离了浈阳过得一两个城镇一路上看到的小山丘就变得多了起来。在驿道上行走之时远处野地里常有一座连绵不断的山峦随着他们的行进而婉转起伏彷佛在陪伴他们一同行走。 此时正是四月天里节气正到了春深时候。四下碧野中杂花生树莺鸟乱飞满眼的山花似海晴丝如烟。此时拂过春野的清风裹挟起无数花香草气混杂成一股清醇芳郁的甘酿朝烂漫烟景中的行人迎面奉来。 第一次畅快随心的在春日中行走这位昔日常为生活奔走的少年才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诵读书文中常说到“春景如诗春光如酒”。以前他总以为这只不过是文士们纯为编排词藻。但春光如旧等今日他已渐渐脱离了愁苦岁月完全放开了心怀时才真正能领略到这阳春烟景的动人之处赞叹古人诚不欺我。 渐渐的行得远了路途中就很难再碰到其他行人。此时的驿道已渐渐偏向西北慢慢蜿蜒进一座高大连绵的山岭中。看样子还要走过很长一段山路才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走进山中这春景又有不同。寂静的春山中雀鸟空啼;无人的野径里繁花自落。偶有山风吹过那些不知名的林树上便花飘如雨。 走不多久醒言、琼肜、雪宜三人身上便落满了或粉或白的花瓣。 花枝横斜的山径上此刻又翩翩飞舞着许多斑斓的彩蝶引得那活泼的小女娃儿在醒言雪宜二人身前身后不住的颠跑努力想跟随上某只好看蝴蝶的翩跹身影。而这些花间的精灵身影又飘忽无定便引得小琼肜轻盈的身姿也如同花间的蝶舞。 看着这小女孩儿快乐的身影醒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感慨。大约一年多前也同样是这样明烂的山野春景可这个心底纯净得如同水晶般透明的小小少女还要与山中鸟兽为伍默默忍受着那一种不能自明的落寞孤独。 一年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与心境。此时这片灿烂春光中的饶州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为何当日的自己竟能够忍下心肠真就将这样一个一心依附自己的女孩儿留在那片竹影深深的罗阳山野里。也许那时自己这么做应该也是有一定道理;可现在无论怎么想却总觉得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少年又开始迷惑起来: “难道、有时候我真是个坏人?” 正在醒言满心愧疚之时旁边那位一直默默跟随的女子见到他神色恍惚便忍不住启唇相问: “堂主是不是有些累了?” 听雪宜问起醒言立时从虔心忏悔中清醒过来定了定神笑笑说道: “呵~不是。我只是在想琼肜以前的一些事儿。” 说罢便侧脸看了看旁边的女子。这时他才现寇雪宜的髻间肩上已落满了花片;缤纷的落英给这位清冷的冰雪花灵又平添了几分娇妩的颜色。目睹此情醒言忍不住赞叹道: “雪宜你这时才最像那花中的仙子!” 于是女孩儿脸上又添了几分粉色。 而那位正忙着扑蝶的小丫头听见哥哥称赞雪宜姊便赶忙蹦到少年身旁一边跟上步伐一边扯着他衣袖急急问道: “我呢我呢?” “你啊……” 醒言歪头略略思索了一下便点了一下琼肜的粉鼻笑道: “琼肜你最像一个哥哥想甩也甩不脱的可爱小精灵!” “真的吗?太好了!” 听得哥哥评语小琼肜信心大涨脆声欢叫道: “看你怎么甩脱我!” 然后便张开手臂继续朝刚刚那只可爱的蝶儿奋力追去! 就在不知疲倦的小妹妹一路追玩蝴蝶之时不知怎么醒言就忽提起小时候和伙伴们采摘花枝、编戴花环之事。刚一说完便立即觉自己失言刚跟身旁女孩儿道歉一两句却见她已是冁然一笑如过春风然后便长袖轻舒不知用甚法力竟将山道旁凌乱的落叶飞花回旋聚起凭空凝成一只粉绿相间的花环。 小心翼翼的捧下花冠奉与醒言然后这冰雪仙灵便轻声问道: “雪宜手艺粗陋不知可合堂主意?” 于是片刻之后这春山道路上的上清四海堂三人便全都戴花而行。 就这样一路的嬉玩笑闹虽不觉得旅途岑寂但不知不觉中时间也过得甚快。待醒言三人走出这座绵延十数里的高大山峦时天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然暮色浓重但此刻仍在野地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醒言也只好硬着头皮领着二女继续前行。 幸好此时天上星月交辉将眼前丘野中的道路照得甚是分明也不虞不留神碰到啥坑洼跌倒。至于其他什么旷野猛兽倒不在醒言考虑范围之内。毕竟自己这一年修行也不是全无功夫现在这些寻常凶兽自己不去主动招惹已算是它们万幸。 又走了一阵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山脚下傍山蹲踞着一座庙宇。借着皎洁的月色醒言微一凝目便看清庙宇匾砖上錾刻着三个字:“山神庙”。 “好今个这儿便是咱三人落脚处!” 一声中气十足的招呼胆子甚大的少年便带着两个同样不知惧怕为何物的少女朝这座未知的荒郊庙宇中走去。 走到庙前才看到破败的山门缝隙中正隐隐漏出一线火光。戒备着推开庙门才现这座不起眼的山野破庙中竟聚着七八位衣衫褴褛的年老丐人。 这些眼光浑浊的乞丐现在正在半截断烛的微光映照下分享着白日乞讨来的残羹冷炙。看样子这座破落的山神庙正是这些个困苦之人的庇栖之地。 听得“吱呀呀”一阵门响又忽见三位衣裳整齐的少男少女闯进来这些正在默默饮啜着瓦罐中汤汤水水的乞丐顿时吃了一惊眼中尽皆露出警惕的神色。 突然看到这许多人出现在面前醒言也是惊了一跳。只不过待用目光团团一扫他就立时明白眼前这些人只不过是些苦命乞丐应是无害。于是过不多久从小惯在市井底层行走的少年很快就与这些乞丐流民们打成一片。而这些庇身荒庙的贫丐初时见着醒言几个还十分畏惧拘谨但待听他说得一阵觉这位衣衫楚楚的少年对市井之事竟似是十分谙熟话语交接中又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亲和之意于是这些贫苦之人便放下拘谨敬畏之心壮着胆子开始答起他的话儿来。 与醒言同来的那两个女孩儿则一向不惯与陌生人说话于是便隐在少年身后一言不。 聊得一阵醒言见这几个求乞老人身上衣物破败不堪心中好生不忍;又见他们面前地上的那几只破罐中充作晚食的汤水已被吮得一滴不剩心中便更是酸楚。当年他也常遭这样的饥馑困苦;现在看在眼中简直就是感同身受。 于是也不多言他便解下背后的包裹将昨日在集镇上买来的那件圆团包裹之物摆放在面前青砖地上说要烹与众人食用。听他如此说这些丐人便蹲成一圈儿好奇的看着他如何摆弄。 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醒言取过那支断烛将这包得像一裹毡团之物的底部点着然后就放在青砖地上任它自己灼燃。 过得半晌这些莫名其妙的丐人们便惊奇的嗅到从眼前这团火焰中竟正飘出一股扑鼻的肉香味! 终于等外面包裹之物燃尽满含期待的众人便看到面前地上那些不多的白色灰烬中竟然卧着一只“滋滋”冒着肥油的烧鸡! 原来少年这干粮正算件新鲜事儿。这包裹之物中本是一只肥大的半熟烧鸡拿盐末等佐料预腌过一时不得走味败坏然后店家便将它外面层层裹上特选的干树皮、红茅草制成成品。食用时只要有星点儿火种便很容易烤出一只肥美烧鸡恰如刚出炉一般特别适宜旅人途中享用。 当时在店铺中一看到这件新鲜物品醒言便立即决定买下一只以作干粮用。现在便正好派上用场给这些饥馑之人享用。 自然做梦也想不到竟能吃上这样美味的丐人们一时都感恩戴德。一番少有的细嚼慢咽后这些充满感恩之情的贫苦人儿便自动聚到破败山门处用自己佝偻的身躯为这几个好心的少年娃儿挡住山野吹来的寒凉晚风。 见他们这样醒言心下惶恐便几番推托辞谢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这些乞人的好意只好怀着几分感激与琼肜雪宜二人和衣靠在温暖的神案旁开始打起了瞌睡。 “唉其实我们这些贫寒之人是很容易满足的……” 在少年这样的沉思中这些萍水相逢的人们就要在广袤山野中这座孤伶伶的荒庙中渡过一个平和而温暖的夜晚。 只是就当夜色深沉透入庙门的月影渐拉渐长、渐渐东移之时半梦半醒中的少年却突然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响动: 就在这昏暗庙宇外未知的空明中彷佛有什么人在冥冥中环绕奔走似乎无比的纷扰忙碌却又似完全的悄无声息! 正努力侧耳倾听时这缕风尾中隐约传来的异动却又突然停止;于是刚刚似乎被隔了一层薄膜的林叶响动、山鸟宵啼声重又无比清晰的传入少年耳中。 “怎么回事?” 就在醒言心中惊疑之时他那无比灵觉的耳廓中又听到大约在四五里之外正有个刺耳的怪声在那儿放肆的大笑: “哈哈!今晚本贤又积下功德为这世间净化去几个浊胎贱民!”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三章 漱凡洗俗,求证尘间净土 这一声放肆的话语声调不高却透着十足的张狂得意;虽然听起来隔得很远但仍是穿透了晚风一字字无比清晰的传入少年耳中。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有另一人接茬赞道: “那是自然!罗贤师出手当然手到擒来。更何况罗兄最近已练到三花聚顶的境界与那回在浈阳又有不同……” 一听“浈阳”二字原本还有些困劲儿的少年猛然一惊暗叫一声: “不好!” 正在他霎时跳起想要叫醒众人时便听到“轰隆”一声闷响然后便见破庙窗外火光冲天而起。只听得一阵“哔哔剥剥”之声片刻功夫那竹木窗棱就被吞吐的火舌舔个一干二净。 这场突如其来的烈火凶猛程度大大出乎醒言意外。还没等他喊得几声便见那几位倚靠在庙门边的乞丐被门外那股汹汹火浪一下子给冲起来如麻袋般朝他这边抛来。 瘁不及防之下饶是醒言眼疾手快也只能勉强缓了缓就近几位老丐的跌落之势;然后他就被冲撞得噔噔退了四五步“咣”一跤跌在地上。还不等爬起醒言便忍着疼痛在熊熊火苗舔到自己身躯之前大喊道: “琼肜快泼水!” 一听哥哥叫喊那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娃儿恰似本能反应一般“哗啦”一声在方圆不到一丈的山神庙神案前猛然降下瓢泼大水霎时就将凶猛舔吐的火舌一下子浇灭! 见火势止住琼肜便踩着兀自冒着青烟的砖石奔到醒言身边一脸担心的问道: “哥哥快让我看看眉毛烧掉没~” “……应该没。琼肜你快把庙外的火也灭了!” 原来这时虽然左近火苗全无但庙门外却还有熊熊的火焰正朝门槛内不时探来。虽然这山神庙砖石砌就但被烧得久了也难免会被烧化酥塌。 听醒言吩咐琼肜“噢”了一声便专心致志灭起火来。不一会儿功夫原本气势汹汹围着山神庙的火场便已被这位谙熟泼水法术的小少女给完全浇灭连一个火星儿都不剩。 止住泼水泼得兴起的小女娃又抹了抹脸上刚被兜头浇下的水帘醒言便赶紧趋身向前要看看这些乞人的伤势。却不料他们已全都翻身跪倒朝自己这边不住叩头口中“神仙神仙”的叫个不迭。 见他们这样少年正要逊谢却突然想起一事立时眉毛一扬背后那把封神剑便如猛虎出柙般一声清啸从鞘中倏然飞出朝庙外夜空中呼啸而去。 脱匣的神剑在月夜星空中来往飞腾就彷佛一只寻觅猎物的夜鹰在山野上方不住的盘旋往复。与此同时伫立庙中的少年面容凝肃双目紧闭一缕神思正与那飘忽回旋的瑶光牢牢相系察看方圆五六里内的每一寸土地。 少年现在施出这一飞剑神巡之法正是从他掌门师尊灵虚子那里学来。灵思敏睿的少年近些时日路途寂闷之时便回想起几月前灵虚子飞剑探察赵无尘去向的神妙情景。佩服之余醒言便也试着根据当日看来的一些情景想当然的模仿起起来。虽然这招飞剑神游之法极为高深但幸运的是他那股怪诞的太华道力运行时正可分出一个旁观之眼于是偶尔灵机一动便将那法儿挪来化用自己驭剑术上。一试之下居然颇有效果;运法之时自己眼睛倒像长在瑶光身上看到她飞经每一处的大致情形。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这高深法术模仿得模棱两可现在醒言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飞剑所经之处的大体景物基本上也只能当作寻人之用。并且这法术甚耗神思目前也只能在方圆五六里之内有些效果。 于是过得约半盏茶凉的功夫一直闭着双目的少年便睁开眼眸朝周围那几位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丐人们说道: “抱歉没能找到纵火贼徒的踪迹。” 说话间那把封神剑已从牖外飞来带着一缕风声不偏不倚的插回到醒言背后那只鲨皮剑鞘中。 见到如此神通这些丐人又如何会去琢磨纵火贼之事?他们现在只顾得上在那儿口呼神仙上师。 经得这番折腾山神庙里所有人都没了睡意;勉强捱到天明醒言便让这些死里逃生之人去南边的浈阳县讨生活。带着“活神仙”赠与的银两符咒这些丐人们便千恩万谢上路去了。 看着他们蹒跚离去的背影醒言心中忖道: “现在浈阳有樊川日日坐镇应该没啥宵小敢再去作乱了吧?现在看来昨晚恶徒应与浈阳龙王庙那场大火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又记起彭襄浦曾说过浈阳龙王庙那场大火烧死了好几位残疾老丐。一想到这茬儿向来面色平和的清朗少年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见他这样子就连小琼肜一时也不敢开口问他。小丫头正满腹奇怪忖道哥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开心即使以前买东西谈价钱不小心被坏蛋店掌柜骗到好像堂主哥哥也没这么难过…… 小姑娘正迷惑时却见她醒言哥哥脸色忽又变得轻松起来朝她俩开颜一笑说道: “雪宜琼肜这次咱四海堂又要来锄妖灭怪!” “好!” 见哥哥开怀小丫头一声欢叫盖过了她雪宜姊轻柔的应诺。 看着小琼肜雀跃模样醒言心里又转过一个念头又添了一句: “琼肜雪宜这回你们一起帮我看好别又错打了好人……” “是!” 又是脸蛋儿兴奋得通红的小丫头抢先回答。 听过醒言嘱咐琼肜这一路上便不再玩闹反而皱着小鼻头不时嗅探看样子想要像追踪哥哥一样靠气味找到那些坏蛋。 开始时见小琼肜沿路嗅闻醒言还满怀期待过了一阵子忍不住询问道: “琼肜找到妖人踪迹了吗? “没~” “只闻到花儿很香就像雪宜姊身上一样。” 只得出这结论小琼肜颇有些沮丧。见她如此醒言安慰道: “没关系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噢!可是我只知道这个办法呀~” 于是琼肜又继续嗅探去了。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醒言三人便来到一处集镇。 这处镇子的入口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竹门。竹门正中悬着的那块木牌上用黑漆端端正正的写着“清林镇”三个字。许是风吹日晒久了这块木牌已皴裂枯白;但镇名犹新应是经常有人替它描画。 这处集镇颇为繁华在醒言一路所见的村镇中算是数一数二。与其他多雨地域一样此地民居多为粗大毛竹构成的吊脚楼。镇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服饰各异看样子应是汉瑶杂居。一路行来醒言也算了解到不少土著风情;像这样襟边袖口绣着精美花纹丝又结成细辫儿盘绕头上再围以五色细珠链的便应是瑶家女子了。而那些瑶家男子则蓄盘髻青红粗布包头裤脚宽大衣外再斜挎白布坎肩 逛得一阵醒言便蹲到一处银饰摊前与二女一起挑拣看有没有合适她们佩戴的饰。就在醒言捏起一对银耳坠征求雪宜意见时忽听得身后有不少人错落叫喊起来: “金钵上师又开坛说法啦!大夥儿快去听啊!” “金钵上师?” 转眼看看身后现街边原本闲散的行人现在已如潮水般朝集镇西边涌去。见此情形醒言有些好奇便向面前这位瑶家摊主询问那金钵上师倒底是什么人。 听他相询那位瑶族汉子便操着生硬的汉话跟这位外乡客人解释了一句: “这个金钵禅师可了不得佛法无边是咱净世神教的上师!” 说这话时这汉子一脸崇敬彷佛只要提到“金钵禅师”这四个字便已觉得有无限的荣光。 “净世神教?” 第一次听说这教派又见这摊主一脸崇拜之情醒言便颇感好奇略略多问了几句。只是这瑶家汉子汉话也不熟练又忙着收摊去听金钵上师讲演也就没再多问出什么话儿来。 看着这汉子只把满摊的银饰囫囵锁到一只小木箱中便不管不顾的跟着人潮向镇西口跑去醒言就忍不住又将“净世神教”四字在心中咀嚼一阵然后也招呼一声带着琼肜雪宜跟在人群之后朝镇西涌去。 到了镇西现在竹寨门之外正搭着一座两丈多高的高台。台上一位身着雪白衲袍的年老禅师正在台上语调和缓的说法。在他身后还有几位白衣汉子低眉顺耳的垂手侍立一旁。 此时那座毛竹高台前已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见当地民众如此踊跃醒言也是兴致盎然想看看台上那位慈眉善目、白须白眉的金钵禅师如何**。认真说起来虽然他对诸子百家颇多涉猎但这佛家义理还只是约略看过一些浮光掠影其实并不十分知晓。 此刻自己站立之处离那高台很远也没特意凝神去听但台上那位金钵禅师的话语却还是一字不差的传入自己耳中。 “不错不错看来这老禅师受人尊崇也不是全无道理。” 见那僧人颇有门道醒言更打起十分精神仔细聆听他说法。 只是待听得一阵他却有些失望。原来那位金钵禅师虽然语气和缓温厚言语间感染力也很强但究其内容却大体只是劝人向善又或如何积攒功德之事。虽然这些也都是值得宣扬的名教义理但此时金钵禅师讲来却颇为注重那些细枝末节。时间久了倒听得醒言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无趣之余让他颇感奇怪的是虽然台上之人所言琐碎也不是十分精妙但台下人众却个个都听得如痴如狂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那位**的禅师。见此情形虽然心中略感遗憾但醒言还是真心称善: “善哉!虽然这位禅师并未阐释多么精深的义理但却宣扬了与平日言行息息相关的操守德行。对于这些民众来说相比之下这些倒反而更加适宜了。” 过不多时台上金钵上师的宣讲便告结束。之后那些一旁侍从的白衣汉子便拿出几叠麻纸如雪片般朝台下四处抛洒。 接过琼肜跑去捡来的一张纸片醒言现上面宣传的正是先前那瑶家汉子提到的“净世神教”;一番极富感染力的文字之后便言明若要入净世教只需纳五十文钱便可。 “五十文?好像也不便宜……” 正在心中盘算价钱时忽见一白衣汉子凑过来热情的拉他们几个入教。原来这位净世教教徒见这几位俗家打扮的小男女衣冠楚楚便热心大起卖力的鼓动他们入教。 这样仗阵在醒言记忆中即使是最热心推销货物的商贾与眼前这位净世教教徒一比也要失色许多。见这人如此热情醒言虽然丝毫没入教之心却一时也不好意思就此拂袖走开只得很有礼貌的耐心听他宣讲。反正自己也正想了解这净世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番听讲下来四海堂主惊讶的现眼前这位净世教徒的口才竟绝不在自己之下! 听他一番摇唇鼓舌醒言对这净世神教渐渐有了些了解。原来这净世教教义宣称眼前这人世其实前后要遭三次劫难依次为青阳劫、赤火劫和寒冰劫。世人若能渡过这些劫难便会成神成佛。而那青阳劫正是上古天现十日之事人世已经历经。眼下这世道正处在赤火劫来临之前。若到了赤火劫难之时则天空会现赤红孛星然后便有红莲业火出于天地山川之间焚尽世间一切浊胎污秽。到那时高山尽皆崩颓坡塘全都打破世上之人将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啊!那该怎么办?” 听他说得可怕小琼肜忍不住一脸惊慌捂嘴惊呼;而她雪宜姊却仍是淡淡然。见小姑娘惊惶那白衣教徒正好接过话茬哈哈一笑道: “这位小妹妹不要担心。这些红莲业火只会烧死贪婪之众;而能入我净世神教的都是皇胎圣民不仅不会有事反而还会应劫成仙成佛。” 说到此处这位净世教徒一脸的兴奋舔着嘴唇略带些神秘的说道: “你们不知上次青阳劫主要就是渡的道尼;而这次赤火劫就轮到咱净世神教的教民啦!” “原来如此。” 醒言心说原来自己已错过了上次成仙成神的机会。听到此处觉得有些饿了便接过话茬说道: “呵~多谢这位大叔讲解;不过我们几人并无心入教十分抱歉!” 见他转身就要离开那位净世教众赶紧将他一把扯住急急说道: “这位小兄弟且别忙走啊!听我一言咱不能只贪图眼前的美食。如果劫难来到任你有恁样好皮囊也都会——” 这汉子刚将严重后果说到一半便见眼前少年微微皱眉就赶忙换了个和蔼语调对这位身背剑器的富家少年游说道: “其实少侠不知入咱净世教主要还是为了行善事。众人有言入净世教本身就是行好。况且入得教来所有人亲如一家互相都以兄弟姐妹相称;如果受了外人欺侮则——” 刚唠叨到这儿醒言便忍不住截住话头: “大叔不必了我和这俩女孩儿已经兄妹相称了;如果谁受欺负也都不会袖手旁观。对不起我饿了咱这就告辞。” 说完醒言便带着二女抛下一心鼓动他们入教的白衣汉子朝镇内食幡飘扬之处扬长而去 闲言少叙;就在食肆用着瑶家菜肴之时醒言不免又想起上午所经之事。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少年手中竹筷蓦的顿住: “皇胎圣民?净世神教?” 此刻少年心中正记起昨夜听到的那纵火贼徒的一句话: “今晚本贤、又为世间净化去几个浊胎贱民!” 愣了半晌醒言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重又不慌不忙的给小琼肜挟起菜肴来。 且略过醒言他们在镇内闲逛不提约摸就在下午未时之末这清林镇外一处幽暗的桃树林中正有两拨人起了激烈的争执。 争执一方大约有六七人有男有女。此刻这方为的那个浓眉大眼的精壮汉子正一脸怒色的朝对面独立之人大声吼道: “金钵僧!好歹你也算佛门弟子难道也要学市井泼皮仗力欺人?” 原来站在他对面那人正是午前在高台上讲演的金钵禅师。此刻这位慈眉善目的白眉僧人孤身一人立在这几位气愤难平的青壮男女面前。虽然此刻对方人多势众说话人又是气势汹汹但金钵禅师夷然不惧依旧以一副不紧不慢的语调和蔼答道: “邹施主您误会老衲了。贫僧只是觉得你们阳山县这些祝融门弟子若并入我净世神教便可一展你们的长处一起来净濯这世间的污秽减少劫难到来的损毁。这正是天大的好事邹施主为何还要这般执着。” “哈!” 听得他这般说那位祝融门的邹姓汉子怒极反笑讥讽道: “那金钵禅师可否告知要并我这祝融门也就罢了为何你们又要逼迫红帕会这些孤苦寡妇?她们只是结社互助而已对你们渡劫可帮不上什么忙!” 见他讥嘲质问一脸佛相的金钵僧不为所动仍旧微笑着款款言道: “看来邹兄弟还是没仔细看过老衲赠与的净世教义;想我净世神教既然立下天大志愿要拯救世间苍生便需要能延续渡劫的皇胎——若在赤火天劫到来之前世间之人全都变成皇胎圣民也许灭世大劫就不会生了。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红帕会的姐妹们用本教秘法跟教中兄弟相配——” “住口!” 金钵僧话刚说到这儿那位一直静默的中年妇人气得浑身抖再也忍不住立即厉声将这难听话儿从中截住。 见她气恼金钵僧却不以为然摇头叹道: “唉不入神教就勘不破这虚幻皮囊还是这般妇人见识。” 说过这句话还不待对面之人反驳这净世教的上师突然语气一转高声说道: “邹彦昭上次的约定你们只管拖延可我教中兄弟却都等得不耐烦。今日本净世上师受他们相托无论如何你们都得给我交待个话儿来。” 听着金钵禅师这直截了当的话儿那位一直愤愤不平的祝融门人却反而软和下来好言说道: “金钵上师上次贵教来所说之事也真急不得。须知在下虽然是本门在阳山县的巫祝但这么大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所以还要恳请禅师再宽待几日……” “哦?” 听他这番解释那金钵禅师不动声色略略应了一声便不再答话。见他沉默邹彦昭心中倒有些吃不准。正准备再补上几句时却见那金钵僧忽然袖出一只铜钵对这边平心静气的说道: “诸位施主不知可听说过我这钵儿的名字?” “贫僧这只师门法宝正唤作‘金缺锁魂钵’!” 话音未落就见他手中那只黯淡无光的灰黄旧铜钵突然一阵金光闪耀霎时就见铜钵边沿那几个豁口已闪亮得如同交相错落的锋利獠牙。 就在众人错愕之时这缺口金钵“嘤”的一声蓦然飞起在众人头顶上不住飞旋不停向四下洒射刺目的金芒。 就在此时还没等邹彦昭反应过来就只听“嗖”的一声恍惚间便见身旁有一道黑影飞起然后就没入到那片金色光华中寂然不见。 一惊之下邹彦昭心知不妙转脸一瞧便现原本站在身旁的高兄弟已然踪影皆无! “你!” 惊怒之际邹彦昭紧咬口中牙将手奋力一扬便有一道火影如巨蟒般朝对面僧人迅疾噬去。 只是就在这条火蟒刚刚游出头顶那只盘旋不已的金钵便应声洒下一片金光将他施出的剧烈火焰消弭于无形。目睹此景邹彦昭脸色一片煞白。 见他面容惨淡那金钵僧哈哈一笑道: “邹彦昭!就凭你这法术如何能救回你的兄弟?” “唔其实认真说起来老衲也敬你颇有自知之明。你等也莫欺我不知你们心意。百般推脱拖延无非就是想等教中好手赶来赢得赌斗。只不过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今日你必须交待贫僧一句话究竟答不答应预定之期。” 说这话时金钵禅师语气虽然恬淡但内中语势却甚是咄咄逼人。 点破关窍之后却见祝融门这位巫祝还有些迟疑金钵僧冷冷一笑指着头顶回旋不止的金钵说道: “邹施主我这法器虽然名字吓人但被收之人一时三刻也不会丢了性命。只不过若也像阁下这样拖拖拉拉恐怕最后你这位兄弟就要变成一滩血水了。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见着对面这白眉僧人合掌念佛这些个祝融门红帕会的当地脑人物全都是面无人色。此时错落的桃树枝叶正遮住了天日让这靠近桃林边缘的空地竟显出几分阴森森的鬼气;而他们头顶那只盘旋呼啸不已的金钵洒下的亮黄光芒看在众人眼中也带上好几分阴惨的颜色。 “罢了看来无论如何都得答应了。” 看着眼前这实力悬殊的场面邹彦昭暗叹一声心说今日无论如何都拖延不过去了。 就在他正要开口应承之时却冷不丁见得又是一道黑影在空中横过。 “啊?!” 邹彦昭大惊赶紧转头检点却现人手也没再少。再看对面恶僧却见他也正是一脸愕然。 正惊讶间忽听林外传来一个小女孩儿兴冲冲的声音: “哥哥看我捡到一只碗!” “呃?!” 听到这句话林中众人才如梦初醒忍不住朝头顶看去——却见那只原本威势十足的金钵早已不见踪迹! 正在众人惊疑之时又听林外传来一个少年略带威严的声音: “琼肜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捡别人的东西——” “特别还是这样豁了口的破碗~”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四章 火内栽莲,无非短命之花 正当幽暗桃林中气氛僵持之时林外忽然传来这两句话儿顿时让林中这些人面面相觑。与祝融门邹彦昭等人不同金钵僧只稍稍愣了一下便猛然飞起身形穿枝拂叶瞬间就飞出林外。 来到林外金钵僧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差点没把自己肺给气炸: 那个被哥哥呵责的小女娃儿正颠颠跑到一边将他那只现已是黯淡无光的宝贝金钵竟如同弃履般撂到道路一旁! ——原来这小丫头已忘了刚才自己是从哪儿捡来这碗了。 见此情形这金钵僧顿时又惊又怒;怒的是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女居然这么不识货口口声声将他师门至宝说成是破碗。惊的是师门这只金缺锁魂钵实非寻常法宝平常人就是想要近身也不行;却没料到今日竟然就在它祭在半空之中、正是威力最强大之时被这来路不明的小丫头给无声无息的抢走! “难不成这几人诚心来搅局?” 所谓关心则乱疑心又生暗鬼见到眼前这俩少年男女的言行举止金钵禅师立即就将他们往祝融门上联想。事不宜迟就在那个女孩儿刚将金钵置于路边杂草中时金钵僧立即一声召唤只听“呼”的一声又将那师门宝贝祭在半空中。 见着金钵重又金光四射呼啸连连金钵僧立即又胆气大壮抖动着胡须恫吓道: “你们是何人?竟敢与本教作对?!” 这时候金钵僧也顾不得装什么道貌岸然的姿态;毕竟所谓高僧风度也只有在比自己实力更弱的对手面前才能安心保持。 听他这气势汹汹的逼问纯粹路过的少年一愣稍一打量便讶声说道: “这位不是金钵上师吗?” 原来醒言稍微一瞧已认出眼前这位气急败坏的老和尚正是之前清林镇西开台讲演的净世教金钵上师。 忽听他提到自己法号那金钵僧更是警觉喑声说道: “不错正是贫僧。你们几个——” 沉郁的话语刚说到这儿却又被人从中打断;只听那个小女孩儿忽然又是欢声叫道: “哥哥这真的是只会光的碗!” 金钵僧闻言一惊赶紧转眼看去——果不其然自己那只原本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的金缺钵不知何时又落入那小女娃儿的手中! “你们……” 亲眼目睹这一幕后金钵僧已惊得说不出话来。见他脸上肌肉扯动神情古怪醒言赶紧跟小妹妹说道: “琼肜不可胡闹。这碗可是金钵上师的法宝。” 拿过小女孩儿手中重又黯淡的缺口铜钵醒言就想要物归原主。就在他刚跨前一两步时忽听得金钵禅师身后传来一声大叫: “少侠千万不可将金钵还给这恶僧!” “呃?” 醒言闻言止步朝金钵僧身后望去正看到有六七人从桃林中走出朝这边急步奔来。 须臾间这六七男女就将醒言几人与金钵僧团团围住。只听为的那位粗眉汉子大叫道: “这位少侠请为我们祝融门主持公道!这净世教的恶僧刚用邪法将我门中兄弟收入这破碗中!” 这激动说话之人正是祝融门本地巫祝邹彦昭。本已是山穷水尽之际却孰料打横里杀出这几位法力高深的少年侠士邹彦昭顿时就像抓到根救命稻草心说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个机会搏一搏。不知不觉中对那金钵他也就用上了少侠之前的说法。 听他这么一说一身俗家打扮的少年愣了一下问道: “祝融门?你们是祝融门的?” 邹彦昭见少年一脸愕然的神情突然就有些后悔心说也不知这少年和本门是敌是友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少侠可曾听说过鄙门名号……” 正在他暗责自己莽撞之时忽听那个小女孩儿惊奇的说道: “哥哥这里面真藏着一个人呢!” 话音刚落便见这小姑娘将手中金钵迎风一晃然后就见先前被拘进钵内的高兄弟突然就凭空出现在眼前泥地上萎靡委顿软瘫如泥。 邹彦昭见兄弟获救刚要过去将他扶起却不料已有人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抢在他前面赶到高兄弟面前叫道: “大叔你真的很有本事哦~居然能藏到这么小的破碗里还不漏出来!” “你能把这本领教给我吗?这样琼肜以后捉迷藏时就不用老给堂主哥哥很快抓到啦!” “……” 不用说这位诚心请教的小丫头正是上清四海堂中的小琼肜;而听了她这番诚恳话儿之后此时已不仅仅是那个被夺了法宝的金钵僧才呆若木鸡了。 见着眼前情景醒言清咳一声赶紧吩咐雪宜将那小丫头拉回然后便对张口结舌的邹彦昭说道: “这位仁兄客气了我可不是什么少侠。不过我与你家厉门主曾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有些交情。” 听他这么一说这几个祝融门、红帕会的门徒全都松了一口气。 “琼肜把钵儿还他。” 见这金钵禅师拘禁活人醒言心中大感不满语气就变得没那么客气。不过现在也不知内里详情不晓得这两方谁是谁非。 听哥哥吩咐小女娃儿便乖乖的把钵儿还给金钵僧。 接过法宝这位净世教的上师嗒然若丧再也兴不起什么其他想法。此时在金钵僧眼中平和少年也罢清冷女子也罢眼前只有这个一脸嘻笑、貌似天真无邪的小少女才最为可怕。试想现在这世上已知的高手中又有谁能够在自己万般警戒的情况下仍然如入无人之境般空手抓去那只锋牙交错的锁魂钵? 情势陡变之下饶是这金缺法师向来眼高于顶此刻也只好一声不吭的落荒而去。离开时有一两声话语正传入他耳里: “不知小女侠法号为何?想不到竟有如此法力挥手间就吓退那个不可一世的恶和尚!” “呵呵邹兄说笑了。” 却是那个少年替小女侠回答: “琼肜小妹妹也只是去年才和我在一起;其实我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学来这些古怪功夫……” 四海堂主这句实话正一字不漏的顺风传入那个用心倾听的金钵僧耳中。工于算计的老僧人听到这句话后微一点头然后便加快步伐朝净世教阳山总坛奔去。 与此同时醒言几人也被邹彦昭他们拱若珍宝般迎回祝融门阳山分堂。分宾主落座奉上香茗邹彦昭就开门见山的诉说刚才的冲突情由: “不瞒张少侠说那净世邪教早有吞并我教之心。十多日前净世教差人来下战书说道要以三场比斗观胜负以决门派归属;若是不答应就要以武力强行扫灭阳山县其他所有教门……” 且不细述祝融门跟几个远来贵宾诉说情由;就在当日傍晚还在夕霞初起之时设在阳山县的净世教始兴郡总坛门口便迎来代表阳山县其他教门的回书之人。 听到手下守门教徒的禀报站在金钵僧旁边的那个红脸汉子便快活的说道: “哈!那些不开窍的俗人拖了这么久最后还不是肯答应啦!” 见他高兴金钵僧淡然一笑道: “罗贤师现今他们如此痛快的答应无非是请得强援而已。” 说着话他便着人请回书之人进来。此时这位主导净世教始兴郡教务的上师重又恢复了一派高僧模样满脸镇定自若丝毫看不出下午还吃了一场败仗。 果然不出他所料待拆开来人递上的回帖之后就看到那三个应战之人姓名处赫然写着: 张醒言寇雪宜张琼肜。 “咦?这几个人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真是你们这几个门派的吗?” 那个一脸凶相的罗贤师凑过来一看便大生怀疑。还未等来人答他疑问坐在正中雕花蟠龙椅上的金钵僧便慢悠悠的说道: “小兄弟这几个参斗者是不是下午才到贵门派?” 听他问起那个下书之人似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答道: “上师料得不差这张少侠几人正是今日下午才到本派祝融门阳山分堂。不过虽然他们才来但却与本门大有渊源。” “哦?有什么渊源?” 白须白眉的皱脸老僧人一脸微笑彷佛只是带些好奇的随便问着话儿。听他问起那递书之人不敢怠慢赶紧将之前邹巫祝交待的话儿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禀过老禅师是这样的我教厉门主几月前曾驰令教中门徒说道本教派又出了新的门主信令。若见此信令则如见教主亲临。而帖上这位张琼肜张女侠则正是身怀那两把祝融门至尊信令之人。她老人家正巧今日巡察到咱阳山县听说门中有事于是便来替我们出头。” “哦原来如此。那这位张琼肜张女侠是不是还年纪很小?” 虽然之前听过少年那些话语但心细如的金钵僧还是要确认一下。 “正是。” 听得这句肯定的确认金钵上师就如同应证了心中某件难解之事一般忽然松了口气展开脸上皱褶的纹路拈过一张描红洒金帖一阵急书写好回帖然后便交与来人微笑道: “这是回帖辛苦你了。两日后我净世教封如晦、罗子明、金缺僧三人会于辰时在阳山城东松山下依序向贵门三位高人请教。” “好我会如实转达。” 望着祝融门弟子绕过影壁红脸汉子罗子明就赶紧将憋在肚里的话儿问出来: “金缺上师那个什么如门主亲临的张琼肜真是个小女娃儿?” “正是。” “……真是啊?不会是祝融门那什么门主的外甥女吧?偷拿出教主令牌来寻开心。” “非也。” 金钵僧摇摇头认真说道: “这个张琼肜今日下午老衲曾与她略一交手现她法力之高竟是难以想象!” “……不是吧?!” 净世教中地位略次于上师的贤师罗子明闻言大讶一时都差点以为刚才是自己走神听错了话。听上师说得夸张旁边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脸瘦削汉子也忍不住过来插话: “金缺上师你刚才所言可是当真?比斗决胜、延览能人之事关乎本教圣业可不得随便开玩笑。” 听这位少言寡语的封如晦封贤师也来质疑金钵僧便微微一笑从容解说道: “两位老衲又何曾与你们打过诳语?这张琼肜确实是功力非凡远非你我可以企及。知道这点后原本我也与你们一样奇怪说道何时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罕见的高手来。直到刚才才知个中原委——原来这小小女童竟持有祝融门门主信物显见是来头不小;以此推知她有如此法力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说到这儿久经风浪的净世教上师倒有些沉吟: “怪哉依贫僧看就是那祝融门教主厉阳牙也未必就有这样功力……” 见到这位素来老谋深算见识非凡的金钵僧竟也如此夸张的推崇对手罗子明封如晦便不免一时面如土色惶急问道: “照上师这么说难不成咱这场比斗已输定了?!” “哈也是未必!” 见二人焦急金钵僧却不慌不忙哈哈一笑后胸有成竹道: “二位贤师不必焦急。此事虽然起了变化但仍在我筹画之中。须知这比斗共有三场必须由三人分别参加胜过两场的一方才算赢。因此虽然这张琼肜我等皆非她对手但贫僧已经留意到与她随行的那两人似乎与她相识也没多久来历应该不同。” 说到此处金钵僧拿手指点点面前案上这回帖沉声说道: “老衲也算是识人无数;今日看到的这个张醒言虽然身背剑器但以老衲观之却几乎看不出他身具何种属性的法力。这样情形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功法已臻至仙人飞升之境须知只有五行俱全皆臻化境才可能将自己法力属性掩藏得如水空明。而剩下的一种可能便是这人确实没甚法力只会耍弄些剑术。” 说到此处金钵僧一脸古怪笑意朝案左的封如晦问道: “封兄弟你说说看这俩情形对一个未行冠礼的少年郎来说哪个更加可能?” 看着封如晦阴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金钵僧便不追问只一笑说道: “因此这个张醒言便交给封兄弟你这把‘碎星斩魂刀’了。” 然后他又把点在揭帖的手指往下移了移跟罗子明交待道: “这个寇雪宜寇姑娘就轮到你这‘火影阎罗’对付了。” “哦?为何让我与她对战?” 名号“火影阎罗”的罗子明见金钵僧安排时一脸自信倒让他有些茫然。见他迷惑金钵僧哈哈一笑跟他解释道: “罗贤师这是因为在这三人之中除了那张琼肜便属这寇雪宜厉害。依贫僧今日觑空观察看出此女竟似身兼寒灵水木之属正好让你这个火影阎罗克制——正所谓相反相成罗兄弟本就谙熟烈焰业火之术这几天又竟臻至三花聚顶的罕见境界她这水木法师遇上你火影阎罗还不得冰消木焚?——而我就要去对付那个张琼肜;虽然贫僧知道必败可这样一安排他们最多只能胜到我一人。三局两胜最后还是我净世神教赢得赌斗!” “原来如此!上师果然算无遗策!” 听他这一番解说在场诸位净世教徒全都对他这周密安排赞叹不已。 不过待赞美声略停罗子明却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或封兄弟去对付张琼肜?须知本郡神教中就属禅师你功力最高。又何苦要担此必败之局无谓辱没了上师名头。” 听他这般说金钵僧淡淡一笑道: “罗兄弟有所不知既然我能看出他们底细他们也一定能察觉我的功力。在我们三人之中只有贫僧跟他们照过面一定会想办法来对付我。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让我承担这个必败之局。至于个人荣辱与神教大业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见得教中上师的高风亮节堂中众净世教徒又是一阵额称赞;而罗子明心中则更是激动不已:最近自己已为教中立下好几件功勋;若是这次再立新功恐怕就会被擢为上师了吧? 于是就在一片颂扬声中这位红光满面的“火影阎罗”上方有几只颜色黯淡的花朵光影又开始在他头顶上缭绕飞舞起来。 ※※※ 推荐一本值得一看的新书:《潜龙勿语》 /sho?B1_id=58o63 第五章 香浮影动,洗净胸襟如雪 就在净世教本郡上师金钵僧排兵布阵的第二天上午醒言领着琼肜雪宜开始在阳山县城里四处闲逛起来。 阳山县街市的风格与清林镇差不多颇多苗瑶风情。坊间摊上土著瑶家的雕饰琳琅满目到处可见图纹独特的五彩裳服。每到一处店摊前小琼肜便时不时拿起一个小银饰兴奋的让她雪宜姊品鉴;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醒言脸上便也常常浮现出一丝笑容。 只是莞尔之余只要想起昨晚和祝融教巫祝邹彦昭、红帕会会石玉英的那番对答他就有些高兴不起来。原来经过前晚山神庙的大火以及这两天的一些所见所闻醒言心里便对净世教大起疑心决定留心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消息。为了避免因为先入为主而产生误解又或因教门嫌隙而让邹彦昭等人有不实之词询问时醒言便在言语间多加注意尽量只是旁敲侧击的问。 这番迂回询问的结果最后终于让这位上清少年堂主确定前晚夜焚山神庙还有半月多前浈阳龙王庙的大火都是这阳山净世教的贤师罗子明所为。 原来自净世教崛起之后祝融门等教派在当地力单势孤面对净世教咄咄逼人的吞并之势实在无力抵挡。于是经过一番合计邹彦昭等人就常用些本地出身的机灵门徒留意察看净世教的劣行意图拿住他们把柄然后再通过官府将他们扳倒。 结果几番努力之后还真让他们查探出一些蛛丝马迹表明近来阳山、浈阳地界上一些烧伤人命的火灾皆与净世教的火影阎罗脱不了干系。另外还让他们打探到净世教在本郡的另一个脑人物“斩魂刀”段如晦私下里竟还干着拐取童婴的勾当。虽然这些坏事他们做得颇为隐秘但毕竟这几人仗着一身本领眼高于顶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谁知却恰被当地教门这些地头蛇式的人物给探察得**不离十。 不过虽然探明表面劝人行善的净世教暗地里竟干着这样勾当却反而让邹彦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担心一旦告官不成反倒会被穷凶极恶的净世教徒采取极端行动。正因如此面对净世教的赌斗挑战他们这几天来也只敢拖延待援而不敢明确拒绝。 一番察言观色又见邹彦昭几人对持着朱雀神刃的小琼肜敬畏有加醒言便在心底判定他们所言非虚。得知真实情由之后念及那些无辜丧命的贫苦冤灵这位出身低微的少年堂主便分外的恼恨当即就答应邹彦昭替他们承下与邪教的比斗挑战。 正当他在街旁念及此事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愤怒神情时忽有一人靠近凑到身旁小声跟他说道: “这位小公子不知可是在为谁人烦恼?” 忽听这话醒言转脸一看现有个一身青黑衣裤的猥琐汉子正一脸神秘的望着他。见他等着自己回话心情不佳的少年也只好凑趣回道: “这位大叔你怎么知道?” “哈~不瞒小哥说在下自幼受明师指点谙熟相术;旁人如何想法俺一望便知。” “原来如此。” 听过回答醒言重又转过头来看看琼肜她们有没有选定什么饰。见他兴趣缺缺那汉子赶紧直奔主题: “小兄弟其实我是江湖秘术‘鬼王咒’第八代传人。如果你有痛恨之人又不方便出手那就可以出俩小钱让俺替你对他施以诅咒绝不留一丝痕迹!”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沉吟一下竟似乎有了些兴趣转过脸来低声问道: “真的有效?” “那当然!” “好!你信奉净世教吗?” “不信。我只信鬼王。” 黑衣汉子一脸喜色对答如流;看来他这生意终于要开张了。又听眼前少年问道: “那价钱如何?” “这就要看你想要受诅之人得到什么样的报应了。” “如果要他们死呢?” “……” 忽听眼前这面容平和的少年突然说出这样狠话来饶是声音很低却仍然把这走江湖之人吓了一跳。愣了愣他才重又恢复正常神色回道: “这个就比较贵了。” “多贵?” “一位四十文钱。” “还好。我给你一两银子你便替我施咒诅咒本郡所有犯下人命的净世教教徒都不得好死尽快受报应。” “……客官您真会砍价!” 闻得少年之言这“鬼王咒”传人眨了眨眼睛低声应道: “好成交!” 接过醒言递来的一锭银子掂了掂又在牙间咬了咬这汉子眉花眼笑道: “公子您何不再加一两银子?我便可替您再多诅咒几个郡县的恶人了。” 看得出这生意不怎么兴隆的汉子很想在这个正义感很强的大方少年身上再多赚些银两。却听他干脆利落的回绝道: “不必了。” “为何?” “我怕你法力不够。” 说罢眼前少年便转过头去专心看他的女伴挑拣服饰不再答话。见醒言如此那汉子也只好讪讪而退再去找别的主顾了。 待他走远寇雪宜便放下手中银耳坠迟疑问道: “堂主这诅咒之术真的有用吗?” 听她相问少年挤眼一笑道: “哈估计没效。不过如果万一有用那咱花一两银子就能惩奸除恶岂不十分便宜划算!况且、” 醒言话锋一转正经说道: “我看这汉子脸露饥馑之色想已是几日没吃饱饭。看在他好歹也算做买卖赚钱的份上我便趁得有钱时周济他一下。” “噢~” 这两天里醒言与二女住在祝融门阳山分堂中。明天他们就要和净世教比斗了。 这一天晚上醒言沐浴完毕便回到房中开始琢磨起明日比斗之事来。想了一阵觉得静不下来便走到后院中执着瑶光神剑按照当年季老先生所授的剑术开始在月光中慢慢舞动起来。 因为已经沐浴过醒言将剑舞得很慢。当年季老学究授给他的这套剑术目的只是强身健体不是什么正经拼斗之术剑招本来就不是很快。 就当他在院中舞剑之时琼肜雪宜二女正在这院正堂中那只阔大楠木浴桶里一同洗浴。 此刻在两位入浴少女之间水面上正漂浮着瓣瓣洁白的茉莉香片;被热力一熏花片中内蕴的馥郁馨香便全都被蒸出来与乳白的水气一起云烟般氤氲缭绕在厅堂之中。不知是烛光映照还是被热水烘催二女露出水面的雪白肌肤上正透着几分嫣红的颜色。 由于浴桶颇为高大现在琼肜不用倚壁坐倒便已只留得雪颈还浮在水面之上。正当她雪宜姊仔细揉洗自己凝脂般玉肤之时小女娃儿却不依样洗浴只管透过朦胧的水雾呆呆看着雪宜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正当寇雪宜要像往常一样浮过来帮小女孩儿洗浴之时忽然奇怪的看到小琼肜沮丧着脸儿说道: “呜~哥哥说得没错琼肜真的还没长大!” 第一次听到小女娃儿主动提起自己的伤心事雪宜大为惊异赶紧朝她看去——却见这小丫头低头看看胸前然后又朝她这边望望似乎在作着什么比较。 “这小丫头……” 看清小妹妹落眼处梅花雪灵不禁红晕满颊。 “雪宜姊、” 正羞赧时又听小琼肜开口叫她: “你那儿真像两个小山峰喔!” ——这句让浴中玉女羞赧不堪的话语若能让院中练剑的少年听到他便会知道为何当年自己为居盈的秀眉作了类似比喻后却要被她推下水去。直到现在每想起当年鄱阳湖畔初见居盈真容的情景醒言还是想不通为何那时少女要薄怒微嗔。 且不提他;再说屋中二女小琼肜正见着她雪宜姊的胸前就如同有两只雪白小兔儿在那儿微微颤动便忍不住伸出小手要去将它们捉住。孰料见她张牙舞爪而来她雪宜姊却吓得直往旁边闪避口中还连呼让她不要淘气。 见姊姊闪躲小丫头便迷惑不解的问道: “雪宜姊为什么不让我捉?” 见她懵懂又想起她年纪正羞怯不堪的梅花仙灵便努力正了正颜色开始像小女孩儿的堂主哥哥那样给这小丫头上起世情功课来。只不过与自己堂主相比她现在所传授的这些女孩儿家体己知识却是他绝不会讲授。 只见朦胧的水雾中寇雪宜正轻言巧语的说道: “琼肜妹妹像我们这样女孩儿家有些地方不方便让别人碰到特别是不能让男子触到……” 听着寇雪宜轻柔的讲述小琼肜虽然似懂非懂但却仍然睁大了双眼极为认真的听讲。 过了许久这沐浴中特殊的授业才告完成;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裙裳寇雪宜便拢起她俩的衣衫还有醒言先前换下的衣物与小琼肜一起出得门来。 见二女出来醒言便停下剑舞踱过去笑笑说道: “雪宜你们今天洗了这么久啊。” “琼肜你现在头很清爽啊!来让哥哥摸摸。” 说着这位堂主哥哥便要像往常一样去抚抚小女娃儿乌亮爽滑的青丝。却不料这回才待他伸出手去那小女娃儿却像受惊小鹿般一下子跳到旁边双手护在胸前惊惶叫道: “呜哇~哥哥不要碰我这里!” “呃?” 忽见小琼肜反应与平时迥异醒言顿时愕然;他忖道: “这小丫头又在想什么古怪念头?往常不是很喜欢让我抚抚她的头么?” 摇了摇头一脸莫名其妙的四海堂主便转身走开准备继续去练他的剑术。孰料见他走掉他身后却又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叫: “哎呀哥哥!干嘛不理琼肜?” 见哥哥要走这位急着实践新学知识的小丫头却又着了忙赶紧冲了过来腻在哥哥身边仰脸说道: “嘻~哥哥再跟琼肜说说明天该怎么打那个坏和尚呀?” ……就在他们笑闹之时却不知围墙外阴影里有一人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遁去。 不多久之后净世教总坛中一个小屋里那位刚听过禀报的金钵上师正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果然不出所料那少年剑法平庸并不可虑。真正可怕的还是那个女童外相的张琼肜。大战之前她还是这副游戏人间的模样定然是认为胜券在握!” 念及此处金钵僧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万一、万一前两场中罗子明不慎败给那个寇雪宜那自己岂不是必须跟那位深不可测之人比试?而这赌斗规矩却是无论生死、只管输赢——那可怎么办?!” 真是千思万虑唯独算漏这一条;现在一经想到这位打着如意算盘、以为全不用自己上场的净世教上师那光头上立时就冷汗涔涔。 “唉真是作茧自缚!” 想到这生死由天的该死规矩还是当初自己亲手定下金钵僧不免就大呼晦气。不过这等筹划之事岂能难倒他?只眼珠一转足智多谋的金钵僧便又是计上心头: “唔就如此这般去做;明日第一、第二场比斗无论如何都得保证如晦、罗子明稳操胜卷!” 就在他打定主意之时轩窗外月影移过一片黑暗恰是夜色正浓。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六章 箪食壶浆,激杀机于林樾 当东天上刚刚露出一线鱼肚白祝融门阳山县分堂就已经沸腾起来。 关乎门派存亡关乎信仰冲撞分堂中全体上下俱都是心神不宁。一大清早不用分堂巫祝邹彦昭招呼所有信仰祝融大神的门徒们便已经起来为今日比斗认真作着各自份内的准备。 过不多久阳山县其他面临吞并局面的小门派也几乎都是倾巢出动齐齐聚到祝融门的堂口。 这些往常并不经常聚在一起的各派教徒因了同样的困局便不再有什么门户之见。这些陌生的男女打过几句招呼之后就变得熟稔起来。现在还是卯时之初这些门派弟子们或在厅堂落座或蹲在院角墙边全都在紧张的询问探讨着今日替他们出头的那三个少年男女功夫倒底如何。 与前院中院这片紧张不安的气氛相比祝融门后堂小院中却仍是一派安宁静谧。时辰未到任何人都不敢搅了这几个贵客的睡眠。不过此时醒言已经醒来正从院中泉池中打了些凉水洗漱。稍过片刻一阵门扉响动那寇雪宜正领着睡眼惺忪的小琼肜也来这泉池边洗漱。 看着半梦半醒的小妹妹仍在那儿使劲儿抹着眼睛醒言便不免琢磨起今日比斗之事来。面对这未知的比斗他现在也甚是紧张没啥把握。胡思乱想一阵他心中就开始回想起以前自己亲身经历过那几次的争斗期望能从中得出些经验来。 想着想着少年突然觉一个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似乎自从上了罗浮山以后自己再与旁人争斗就几乎再没走过啥歪门邪道。 “嗯许是自己现在也算有了些本事吧?” 虽然找到一个可能的解释但这位上清堂主心中却隐隐觉着自己竟好似无比怀念当年那些旁门左道的勾当:装扮匪人、暗捉班头、胁逼县官、趁夜恐吓负心恶徒。 “哈现在我也算改邪归正了吧!” 正在他跟自己开着玩笑之时那两个女孩儿也已经洗漱完毕开始对着泉池边的水面相帮着整理起髻妆容来。看着这两个浑若无事的女孩儿她们的四海堂主便踱了过来开口认真交待道: “雪宜琼肜你们听好:今日这场比斗非比寻常据说是死伤由命、生死由天说白了就是死了白死、死了活该;这样的话咱可丝毫大意不得!” “嗯。”“嗯~” 相继两声同样的应答只不过一个清淡冷静另一个则是迷迷糊糊。见她们应诺四海堂主便满意的点点头又继续说道: “其实若只是伤着那也罢了反正雪宜会采草药;嗯实在不行就拼得几个草药钱你家堂主现在也出得起。只不过、” 说到这儿张堂主话锋一转郑重嘱道: “万一比如琼肜和人比斗时打着打着竟有性命之忧那咱千万不可迟疑雪宜你要和我立即冲上去救援。当然琼肜妹妹若你雪宜姊身陷凶险咱俩也都要冲上去救她!” “嗯!知道啦~” 这两个女孩儿再次毫不迟疑的应诺。这四海堂中的两个俏丫头丝毫没想到自己堂主这番吩咐竟然还很不合道义。 正当醒言交待完放心的走开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如乳莺般脆嫩的问话: “堂主哥哥万一你也打不过我们也要救吧?” “这个……” 张堂主微一沉吟便转脸威严的回答: “一定要救!!!” 就在卯时之中醒言琼肜雪宜三人整装完毕便在邹彦昭等人陪同下正式出。 阳山县东城外的松山虽然一出城门便可望见但若要走到还需半个多时辰。此时四海堂三人正乘在祝融门寻来的脚力上醒言与琼肜合乘一驹雪宜则侧身斜坐在另一匹马上。这三人就在邹彦昭他们鞍前马后的簇拥下顺着青泥官道朝东边那个苍碧的山头行去。 此刻在他们的头顶上万里天穹中铺满了灰暗的云团。宛如连城的云阵遮住天外的晨曦日光在眼前碧绿的春野上投下巨大的暗影。灰蒙蒙的天色彷佛让春日晨风也失去应有的和煦拂面吹来时凉意袭人竟似带着几分肃杀的寒意。这时候只有道旁那满眼的翠碧浓绿还在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暮春的早晨。 正徐徐而行乘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忽看见前面道路旁有三位老人跪倒在草丛烟尘之中尽皆双手探前捧着只碗盏一动不动。 “咦?怎么挺眼熟?” 见着三位老丈醒言赶紧打马过去到得近前跳下马来仔细一瞧现这几个跪倒的老人正是三天前那座山神庙里的贫丐。见他们如此醒言赶紧问话: “几位老丈你们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见他们还敢出现在此处醒言大为惊异。见他问话这三位老丐赶紧将手中茶碗举起为之人颤巍巍礼敬道: “我这几个无用之人得知恩公要去和恶徒比武特地赶来奉上茶水醒神。” “原来如此!” 听了这话醒言恍然大悟。心中感念他们不顾安危还要来为他奉茶以壮行色他便赶紧接过茶碗端到唇边就要喝下去。 就在此时忽听后面有人一声大喝: “少侠且慢!” 原来正是祝融门邹彦昭忽见路人奉茶心中生疑便赶紧出言阻住。听他这么一提醒醒言也顿时清醒过来心中忖道: “呀!不管怎样都是我莽撞了。不错这几个老汉确是情真意切但也不能保证没人暗中做下手脚。” 望着眼前几个老丈殷切的目光醒言心下略带歉意仔细打量起手中粗陶碗盏里的绿茶来。这微漾的茶汤色泽翠绿明亮飘逸入鼻的茶香芳冽清高显非寻常粗茶。望闻一阵实在看不出有啥异处醒言便将茶盏交与邹彦昭。 而这位祝融门的巫祝虽然会些召火法术但其实更像是位武林豪客;检查这汤汤水水有无毒害正是无比熟悉。因为事关重大这位邹巫祝便奋不顾身的以身试茶。将茶水在唇齿间兜转品鉴了半天最后才咽下去舒了口气说道: “无毒。” 将茶盏奉还醒言邹彦昭对这几个老汉说道: “几位老伯看这盏中茶叶条索紧细卷曲茸毫披露应是咱始兴郡的名茶狮山翠芽吧?” “正是!这些好茶正是老汉们用少侠赠送的银两买来熬成茶汤让少侠醒神期望他能大展神威胜过那些恶人!” 听他们这么一说邹彦昭就想起先前醒言告诉他的那场山神庙大火顿时便疑心尽去赞道: “张少侠行侠仗义才有今日这箪食壶浆之举。” 于是当嗅觉灵敏非凡的小琼肜也说这茶无毒之后醒言深感这些苦人们的盛情就将盏中茶一仰而尽;同样琼肜雪宜也将另外两盏茶全部喝光。 经过这番插曲后他们便重又上路;而这几位丐人与其他6续赶来看热闹的阳山县民一样随着醒言他们一齐朝松山而去。 又走了一会儿醒言却觉着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怪了才喝过茶水怎么就渴了?” 原来此时他觉着嗓子眼儿就如着火冒烟一般端的是焦渴无比。 “莫非……” 心念一动醒言赶紧回头询问琼肜雪宜: “你俩觉不觉着口很渴?” 听他相问琼肜雪宜回答: “有点渴;但也不十分渴。” 听了她们回答醒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恰见前面道边有座果林;探到路上的枝叶间正结着累累青橘。 “哈正好摘来解渴!” 虽然还是暮春但此地炎热这柑橘也几近成熟。赶紧打马过去探身摘下一个最大的柑橘剥开皮儿就要将橘瓣往嘴里送。 只是刚刚放到嘴边这次不用别人提醒醒言自己就生生止住: “不对这橘子也不能轻易食得。” 就在此时邹彦昭、石玉英几人也赶到他身旁;见他迟疑之前没能替他试茶的红帕会会石玉英这次抢先伸手摘下一橘剥出瓤肉就往嘴里送。 “挺好吃。” 还没等醒言来得及阻止石玉英便已将橘肉送入口去。正当他紧张之时却听她说道: “张少侠请放宽心这橘没问题。” 将橘肉吞下肚去石会便没口子赞道: “真甜汁儿真多。没想这大道边还有这样好吃的水果!张少侠正口渴不妨尝尝。”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倒是心中一动;再见那个惯常贪嘴的小女娃儿现在也只是怔怔看着手中刚摘来的橘果醒言便觉着有些蹊跷。于是略一思索他就将手中橘瓣掐破然后向上面轻啐一口。 见少年举动古怪石玉英便目不转睛的盯着观瞧;却不料刚过片刻她便忍不住惊呼一声: “呀!这是——” 原来围观众人看得分明此时少年手中鲜嫩的淡黄橘肉沾上他几点唾沫星子之后竟渐渐失去光泽慢慢变得灰败黯淡起来。最后整个橘瓣竟呈现出一片浓重的黑紫之色。 目睹这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之色修了一年多清净无为道的少年堂主也忍不住开口痛骂: “好个净世教的贼子竟敢使这等恶毒手段坏我!” 看着抛在地上的败坏橘肉石玉英、邹彦昭等人也是惊心不已附和痛恨道: “净世教果然邪毒。真想不出那教中几个上师贤师暗地里惯施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平日竟还能装出一副慈悲模样口口声声劝人行善!” 愤怒过后那石玉英却觉着有些想不通便问醒言: “敢问少侠为何会对这些树上天生的柑橘起疑?我刚吃过却也没事——” 刚说到这儿正在一旁的邹彦昭却突然恍然大悟叫道: “是那茶?!” “不错。” 醒言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跟周围几人解说道: “虽然茶与橘中全都没毒但都已被人动了手脚。那茶中所下之物虽然不知是啥但定能让人口渴;药性作之际便是我等遇到橘林之时。而只要喝茶之人再吃这路边青橘便会中了毒素。只不过虽然贼人这招巧妙但还有些狼犺处。因为虽然这茶中看不出有毒但我渴得也实在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恰当我口渴就碰到路边这累累橘果实在太过凑巧。何况” 说到这儿他把脸转向那遍尝百果的小琼肜问道: “琼肜妹妹若是道边有这样好果你路过会不摘?” “一定摘!~” “正是如此!何况这阳山饥贫之人甚多哪有留着道边好果不吃之理。所以说邹兄弟无论这贼人设计多么巧妙但要让我最后上当自然有其经不起推敲之处。其实他们也是太高估我了;使这等机关还不如昨日潜入我房中直接打闷棍来得有效!” “哈~张大侠说笑了。不过当真是智识过人!” 邹彦昭赞叹一声然后回想刚才之事忖道: “若是刚才自己来试这柑橘……” 真是越想越后怕。忽然想到一事他脸上便换上一副狠色沉声问道: “张少侠既然这样那几个献茶之人——” “应与他们无涉。” 见得邹彦昭脸上凶狠醒言赶紧出言打消他报复念头: “他们也应是受了贼徒利用。” 想来净世教在地方上势力甚为庞大要诓人入彀暗中做下这手脚实在轻而易举。于是口渴的四海堂主便让他手下那个小女孩儿施法浇下点天水来解渴。而她姐妹二人正是天生异秉喝了那茶竟似是啥事也没有。 待将林中橘果全都打落毁碎之后这批人重又上路。经了这事醒言邹彦昭等人更是同仇敌忾急切要将那邪教恶徒击败。不多久醒言他们就在辰时准时到达松山脚下。 此刻翠碧苍苍的松山脚下已经聚满人众。除去那些来看热闹的闲人大多都是净世教教徒。今日这些净世教的虔诚信徒全都是白布衫裤头上扎白色布巾;聚在一处望去有如雪森气势煞是惊人。 相比之下醒言这边就有些相形见绌。除去人少不说就在服饰上也只有红帕会那些寡妇女子们头裹红色绢帕其他人则都是服色各异颇显杂乱。 两边这样情形也正看在净世教上师金钵僧眼里。原本这恶僧还有些紧张但待现场一看见两边声势如此悬殊便不由又把那悬起的心思往回放了一点。 见着那三个少年男女被人众星捧月般拥了过来金钵僧也赶紧带着手下高级教众一脸笑容的迎了过去。 待到面对面对上金钵僧随口寒暄之余便也留意观察着对面这几人的神色表情。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阵与语气平和的少年对答两三句金钵和尚便似乎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唔果然中计。真是饶你奸猾似鬼还是免不了要中了老僧高妙手段!” 虽然现在醒言几人看在金钵僧眼里似乎也只是神色恹恹。不过按他想法这才正常。虽然自己这多年未用的奇毒厉害无比但若这几人与那些普通人一样中招后立马口吐白沫、浑身瘫软那倒反而有诈了。 想到此处觉着报了“破碗”之仇的金钵僧便不禁浑身轻松。得了他暗示那段如晦罗子明二人也正是心情愉快心中不免又将自己智略过人的前辈上师赞了一遍。 这番做作之后金钵僧便开口问道: “邹堂主张少侠我们这便开始?” 邹彦昭闻言看了醒言一眼得了他示意便即应诺一声。 见对方承应金钵僧便运上些气力朝四方宏声说道: “各位乡亲听好:今日比斗许会十分激烈;为免误伤了诸位乡亲父老恳请各位能退到石粉白线之后。老衲在这厢有礼了!” 说罢这金钵禅师便双掌合什朝四方团团一礼。 见他如此那些四乡八里赶来看热闹的乡民全都依言随着净世教徒们朝后退却。他们在退后之时口中还不时出赞叹: “金钵禅师、真不愧是菩萨心肠啊!” 依稀闻到这些言语那位一直不怎么作声的负剑少年忽的展颜一笑对这位正频频朝四下微笑揖礼的老僧说道: “阁下果然慈悲心肠。今日这场比斗生死不论只管输赢。若是误伤了旁人果然不大妥当。” 说罢便见他转身朝那一大片空场中央稳步走去。此前邹彦昭已着人跑马将比斗空场飞快检查了一遍。 就在下场少年的身后品了品他刚说过的话那金钵僧不知何故竟生出些不舒服的感觉来。微微一愣他便暂放下那副慈悲面容赶上几步朝那位也正走向场中的段如晦悄声嘱道: “如晦徒儿待会儿若见情势不对便施出咱真正的师门绝学不用顾忌!反正、” 金钵僧顿了顿朝四处看看说道: “现在天色正暗这场地也十分广大应该没人能瞧明白。” 听他这么一说那原本信心十足的“碎星斩魂刀”段如晦倒有些迟疑起来。因为他刚才竟看到一向淡定从容的师傅不但叫出两人间向来隐秘不宣的师承关系竟好像还有好几分心神不宁。稍微一愣段如晦便转念想到不管如何师傅有这番叮嘱自然是担心他落败。想到此节他便不敢怠慢赶紧肃颜低声回答: “师傅请放心待会儿徒儿一定全力以赴!” 说罢他便不再有啥杂念一心朝那个已伫立场中的少年大踏步走去。 这时候与比斗无关的闲杂人等包括金钵僧邹彦昭等人都已退到净世教预先设定的界线之后中间空出一个方圆三四十丈的阔大石坪。这斗场如此广大以至于站在最前面的看客也只能依稀瞧见场心两人的身影。 此刻见净世教的贤师朝那个少年奔去场外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就当他们以为这两人还要说上几句过场话儿时却见那个净世教的段贤师在离那好整以暇的少年还有三四丈时已是突然暴起飒然拔刀借着快步飞冲的去势迎风劈出一道灿烂的光华如匹练般朝那个少年狂卷而去! 而此时那个显然缺乏实战经验的少年正如他没来得及拔剑一样也似乎没能料到相隔这么远他将要挑战的刀客就已能隔空劈来这道如星河倒卷般的璀璨刀气—— 只在一错愕间那道如碎月流星般的致命光芒就已经飞扑上呆立的少年倏然间没体而入! “惭愧没想如此轻易!” 一击得手顺利得如同儿戏即使沉冷阴郁如段如晦也忍不住想要欢呼雀跃。 就在这位满腔欣喜的“碎星斩魂刀”耐心等着不远处那个倒霉少年爆体而亡时这松山下四围郊野里正是春树如烟郁郁葱葱。而在这些葱茏如烟的繁枝茂叶下遮掩住的躯干却是苍遒刚劲张舞如龙。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七章 魂翻魄转,一生一死若轮 其实就在那斩魂刀段如晦朝自己走来之时醒言便已是严阵以待。按着之前对净世教这几个脑人物的了解再经了早上那趟下毒事件醒言早就不指望对手会按啥礼数来。 果不其然就在段如晦离自己还有三四丈时就见他已如野豺一般拔刀朝自己攻来。 “来得好!” 见着这碎影流星般的刀气见惯法术的四海堂主丝毫不以为意暗叫一声迅疾运起旭耀煊华诀将全身流布一层几近无色无形的大光明盾。近来越敏锐的少年此时望着眼前这道流星般的光芒却并不觉得如何的快疾。 于是就当段如晦这道灿烂如碎月流星般的刀气划开灰暗的天地如锐矢般激射而来时全力戒备的少年却突然觉着彷佛自己正感应到一道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气息。一刹那间的心念电转已让这胆大包天的少年霎时撤去防护全身的旭耀煊华之盾;于是就在围观人众或期望或惊惧的观瞻之间那道声势煊赫的锋锐刀气已是全部没入到醒言体中! “阿弥陀佛!他是毒了。” 看着徒弟那道无坚不摧的刀气一丝不漏的没入少年体内紧张注目的金钵僧顿时松了口气;看着那少年对着雷霆般的刀光呆若木鸡金钵和尚宣了声佛号与身旁谙知内情的火影阎罗会心一笑。 这一刻所有净世教教徒全都是一派欣然只等着那中刀少年爆体而亡——只要听闻过“碎星斩魂刀”赫赫威名的都知道这斩魂刀气无坚不摧莫说是全部入体就是稍微扫了点刀气尾儿也难免要魂飞魄散! 于是现在祝融门等一干对立门派全体上下个个都是面无人色;不少人已掩面转过脸去全都不忍看到那预料中的血肉横飞惨状。只是让人大感不解的是遇难之人那两个女同伴这时候竟然还面容平静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们同伴的生死。 “不对应是有诈!” 一直留意琼肜神态的金钵僧立时心知不妙;刚刚转过此念就已听得场中那位命在须臾的少年突然间开口说话: “不错阁下刀气果然纯净!” 然后竟见他对着自己强敌一拱手恳求道: “刚才承惠了;不知能否再来几刀?多谢!” 原来就在刚才段如晦那碎星斩魂般的刀力扑来之时醒言竟突然又有了平日炼化天地元气的熟悉感应立时防护一松同时那烂熟于胸的炼神化虚术应念而生。于是这份经过段如晦苦心淬炼、意图摧杀强敌的碎星刀气竟成了少年炼化太华道力的无上美质! 此刻因离得太远场中除了法力绝伦的金钵僧之外几乎没人听得清那少年在说什么;但等了这么多时候那邹彦昭石玉英等人也知道替自己出头的张姓少年并没被刀气摧垮。立时他们那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暂时往回放了放。 只是与他们相比现在那位与少年对敌的净世教贤师却远没这样轻松;原本以为能手到擒来却现自己的攻击如泥牛入海顿时便让段如晦那张本就阴郁的灰脸变得更加黯白惨淡。紧咬了咬牙关他便一振白衫如鬼魅般绕着那淡然伫立的少年急旋起来。刹那间阔大石坪外围观的人群便见到场中央瞬即旋起一团耀眼的白光如同湍急气浪般将那少年团团裹住;而那个玄裳黑衣少年此刻就如扁舟一叶在滔天风浪中动荡飘摇似乎转眼就要湮没覆灭。 见此情景刚刚缓下神来的邹彦昭等人又是面如土色而只有琼肜雪宜仍是一脸淡然。那个一脸稚气的小丫头还在那儿掰着手指头比较这浪头和上次大河里的水浪哪个更大。 果然见过张琼肜那神态金钵僧马上便气馁的看到只在转眼间徒儿那气势汹汹的刀光刃浪就开始逐渐消淡;看样子过不多久这些刀气又要像之前那样有去无回。 见得这样净世教另一名贤师就有些耐不住赶紧转向金钵上师以目示意——却见这位向来都智珠在握的教门上师这时却双眉紧蹙神色紧张的望向另一处。朝他眼光落定之处望去却见只是个正掰手指头的小女孩儿。 “上师……” 罗子明一声轻唤终于把出神的禅师给唤了回来。金钵僧瞅了他一眼立知他心意;又往那个张琼肜处望了望金钵僧便悄悄摇了摇手让他不可轻举妄动。 “上师他为何如此忌惮那个小女童?” 见着自家上师变得胆小如鼠一向骄横惯了的罗贤师很是不服气。于是这位心黑手辣的火影阎罗就在袖中暗拈法势口里轻占口诀在场中那道已经黯淡下去的刀浪中隔空暗添上一分灼魂蚀骨的炼形火气。 见自己成功偷袭这位已臻三花聚顶境界的火影阎罗便信心满满的忖道: “哈!以俺这蚀骨阴火配合上段兄的碎星刀气若那厮还不死就真真是没天理了!” 少有的见着势头不占优这位罗子明罗贤师终于又想起来世上还有“天理”一说。只不过很可惜就如同往日这“天理”从来没站在那些被他焚杀的贫丐那边一样这一回天理也同样没挥作用: 只不过眨眼功夫无论是碎星刀气、还是无形暗火已全都在少年身边消匿无踪。 而在最后一刻黔驴技穷的段如晦终于忍不住拿刀硬劈却只听得“当啷”一声早已被丝毫不知爱惜剑器的少年猛力一格硬是将他这把巨刀给生生劈回! 这时候望着从容淡定的对手感受着右臂上传来的痛麻骄横的净世教脑终于陷入了惊恐: “不可能啊!……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师傅这回盘算真是全然错也!” 念及此处段如晦忍不住回头望望却见自己的金钵上师正朝这边使着眼色。 “罢了如今也只有施出师门不显之秘。” 对上师傅的眼神已近力竭的段如晦便知道今日若不施展出师门秘术恐怕已是难以取胜——也许如果他能预知半晌之后的结局此刻便绝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只可惜此时那清朗少年脸上惯有的平和微笑却给了他直观上致命的错觉: 呣这年轻人功法怪则怪矣但也并不可怖。 于是就在少年醒言觉着今日这比斗不惟不凶险反而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时就突然觉得自己筋脉中那股刚刚融入新力的太华流水竟一下子急运转起来! “呃?” 太华道力这样异动已不是第一次出现;醒言顿时便悚然而惊浑身毛孔都似骤然张开。迅疾凝神朝前方看去正见段如晦手中那口原本白气森森的剑器现已蒙上一层青油油的幽光;而执剑人口中则不住嗫嚅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不住牵动的嘴角再映上这绺青幽幽的鬼火光芒便让段如晦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添上好几分狰狞之色! 见此异变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反应却见随着段如晦一声嚎啸那层青幽刀光已起了显著的变化: 一阵光影变幻那阔大刀口上竟似乎攒动着上百个细小的圆团之物。 “这是?!” 待凝目细看这些怪异之像醒言却是毛骨悚然: 原来这些青碧之物竟是七窍俱全分明便是一个个缩小的头颅如一窝幼鼠挨挨挤挤在那儿不停的苦苦挣扎;而它们的“脸”上竟充满痛苦的神情。 一见到这样诡异的景象醒言肌肤酥麻之余立即便联想到: “段如晦劫杀婴童、莫不是正为淬炼这邪术?” 见此事诡异醒言再不敢怠慢重又运起旭耀煊华诀紧紧盯着那把妖刀看它有何异动——四海堂主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全神戒备之时那奋力驱动秘术的段如晦却大感疑惑: “怪哉!怎么我念了半天密咒这噬魂刀还是没啥动静?” 原是额角冒汗的邪徒看着手中这把名为斩魂、实为噬魂的兵刃惊奇的现这些淬炼异化的魂灵并不如往日那般兴奋的飞出攫取新的同伴却反而一个个神色痛苦竟似恐惧非常!看样子要不是自己摄魂夺魄之音一直催逼恐怕它们都得龟缩回去。 “莫非今日时辰不利?罢了有关神教荣辱今日我必须要全力争胜;幸好我还有血魂**!” 眼见今日这比斗处处古怪心性阴狠的段如晦便把心一横拼得大伤元气也要运功迸血激那妖刀摄魂。只是这取自佛门割肉饲鹰之意的血魂**不施则已一施便是无休无止;虽然法力无边的金钵师尊定会出手救援最后自己也一定会大损根基。就在他心中还有些犹豫之时却见那一直静如山冈的少年突然间身上一阵光焰闪烁便要欺身来攻。见得如此段如晦再无迟疑口中立即出一声尖利绵长的呼号—— 听得这声不类人声的啸叫那位一直神色紧张的金钵僧顿时一声太息合掌在心中叹道: “善哉善哉!都怨为师念头料差……呃?!” 正在这邪教佛子心中悲苦之时却突然现自己徒儿那催动血魂法咒的尖啸刚刚响到一半便嘎然而止然后便代之以一声声惨烈无比的痛号! “何事?!” 金钵僧听到这异叫猛然一惊赶紧朝石坪中看去: 这时候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已看清楚那俩愣了一阵的比斗二人就在那少年突然欺身上前、段贤师厉声呼啸后片刻功夫突然便见不可一世的净世教贤师骤然瘫倒在地滚动呼号浑身散着诡异的暗青光华。 “他这是……?” 尽管几乎所有人都有这疑问但这松山下诺大的斗场中也只有一两人知道真实的情由。原来就在刚才醒言乍见妖异魂芒时还有些惊怖;但待稍一转念他心中竟是大喜过望: “哈~我那自封的‘金焰神牢镇魂光’多日未用正好手生今日这邪徒倒凑趣!” 谁知就在他打定主意、还没跨上两步之时这位急着要去炼化妖刀的上清堂主便已见段如晦刀刃锋口那些已经异化的恶魂蓦然便神色大恐几乎不约而同的挣脱妖刀的束缚一齐飞起朝后面那催逼之人倒卷而去! 只稍一迟疑便见到这段贤师已颓然倒地在烟尘间不住翻滚连声惨号! 于是过不得片刻离得最近的四海堂主便见这位遭妖魂反噬的段贤师已再也喊不出一个字儿来只顾得用双手紧扼脖颈喉头荷荷作声;脸上则条条筋肉紧绞扭曲似乎正受着锯筋刮骨般的痛楚。 眼见这样醒言惊心之余也不禁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手一挥让自己那镇魂之焰燃上这奄奄一息的邪教贤师;只在须臾之间这强大无俦的净魂之光便将段如晦身上的恶灵邪魂炼化得一干二净。 于是翻滚尘埃的段贤师终于可以安静下来;眼光复杂的望了望头顶那个含带悲悯的清俊面容便咽下了自己最后一口气—— 也许如果这位刚刚身亡的金钵僧弟子魂魄还未远逝便可以看到就在自己刚刚倒下的地方自己那满腔复仇火苗的罗兄弟如何与那位一身雪色神甲的婀娜女子上演一场耀亮昏暗天地的生死决斗。毕竟虽然安息的灵魂已经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但幸存的生者们还得为着各自的善恶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战斗。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八章 浣玉焚花,烟迷生死之路 “净世教段贤师死了?!” 醒言独自返回场边后不久这个惊人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没多久就传遍整个斗场。 开始时人们还只是窃窃私语;过不多久人群就已喧嚷得如滴落冷水的滚油锅。不管是谁无论他对净世教是拥戴还是憎恶都想象不到前后只不过半盏茶凉功夫那位赫赫有名的“碎星斩魂刀”就已经魂飞魄散! “要有好戏看了!” 无关闲人们竟有些期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此时金钵僧、罗子明等人也从初闻噩耗的震惊怀疑中清醒过来。看着教徒抬回的尸体还有捡回的那把已经黯淡无光的斩魂刀对他们而言正是物伤其类个个都感同身受如丧考妣。 而那些平日受他们欺压的对立门派徒众则全都在心中都长出了一口气。回想往日段如晦狠辣的手段谙知内情之人都觉着真是恶有恶报。只不过虽然邹彦昭等人心下快活但净世教人多势众余威犹在他们脸上也不敢表现出过分的欢欣鼓舞来。 愣怔半晌那金钵僧终于反应过来: “我乖徒儿、就此登了极乐吗?” 看着手下门徒拿一袭白布盖过徒儿熟悉的面容则任他再是佛门禅师也禁不住心中大恸;又联想到刚才那少年用的竟似是与本门“噬魂”相类的秘术金钵僧立即口角哆嗦不顾高僧风度对着醒言那边嘶声詈道: “好恶贼竟敢使邪术害了如晦性命!”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净世教徒立即往前聚拢蠢蠢欲动只等着上师一声令下。见他们如此祝融门等教派弟子人数虽少也不惧怕呼啦一声围到醒言身后。眼瞅着若是一言不合便是个群殴之局。 见局势不妙刚杀伤人命的少年立即从些许愧疚中清醒过来;定了定神便戒备着对眼前怒气冲天的金钵僧说道: “金钵禅师且莫着恼。小子方才本无意伤他性命实是见他遭术反噬才不得不出手解他痛苦。” 正所谓“死者为大”现在醒言也不愿多指摘段如晦如何如何口头这话已说得十分客气。只是即便他如此眼前净世教诸人还是一脸敌意那金钵僧口中更是“妖术”“妖术”叫个不住。见得这样少年也忍不住动了气高声叫道: “金钵僧!这比斗生死由命可是你们自先约定——妖术?好那咱先别比第二场就当着合县父老的面先来把这‘妖术’的事儿说清楚!” 虽然他现在并不清楚刚刚恰好和自己一向极力撇清的“噬魂”邪术擦肩而过;但瞧段如晦那把妖刀上的诡异情状他也知道那斩魂刀和自己镇魂光一比谁更拿不上台面。待说过这反诘话儿醒言便执剑在手全神戒备;不待他招呼琼肜雪宜二女早已立到他身前成犄角之势护住自己的堂主。 一听少年这问诘再见三人摆出这等架势这位刚刚还满面悲伤的净世上师竟立即就消散了一脸戚容重又恢复了往日镇静。只见他袍袖一拂弹压住身后蠢蠢欲动的教徒然后便对着白布之下的陨命徒儿诵了几句往生经咒。 “果然不愧是我教前辈上师!” 见金钵僧这么快就恢复了常态激愤不能自已的罗子明心下甚是佩服。 简短渡程仪完毕金钵和尚就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罗兄弟下一场就靠你了。记住这比斗规矩是生死由命。” 火影阎罗立即听懂了他话中涵义便狞笑一声简短答道: “明白!” 经过一番周折争斗双方终于决定继续事先约定的比斗。这回是净世教一方先去了斗场中央;而祝融门这边却有些小小的延迟。那个就要下场的女子正轻声请示着自己的堂主: “堂主我是现在脱衣还是等到场中再行解掉?” “这个……” 四海堂主闻言微一沉吟然后便吩咐道: “还是现在脱掉。过会儿万一来不及就白白烧掉这套好袍~” “嗯。” 听过醒言吩咐寇雪宜就在这众人之前素手轻舒竟开始当众解起身上裙裳来。见她这样旁人多是不解;更有不少男子圆睁二目满含期待的盯着这解衣女子的一举一动。 片刻之后等雪宜褪完外罩的裙裳众人才知道她此举是何用意。原来就在那一层宽大裙裳下这娇俏女子竟穿戴着一副雪光灿然的轻甲!此刻这位清雅淡丽的女子就如同破茧而出的雪蝶般脱胎换骨正流光焕彩的伫立在众人眼前。刹那间所有朝这边观望之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仿佛昏暗云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电光耀亮了那女子站立之处。 南海涛神相赠的这套火浣雪甲隐隐流动着蚌珠的晶润光泽把这梅花雪灵包裹得如同玉人一般。神宫妙手缝成的紧凑战衣贴身覆在女子婀娜的身躯上;火浣雪丝交织成的衣甲随着她不常显露的玲珑曲线宛转流动绕过酥胸抚过纤腰把她那一段天生的风情衬托得格外的妩媚妖娆。 此时雪宜那落去巾冠的螓额前饰着一对雪白的羽翼顺着宛转的娥眉朝两边飞扬而去;而腰肢间那握金丝织就的腰带接口处是一只面目狰狞的黄金海鲲平分两半锋牙交错为柔妩女子平添几分英气的同时又锁住万种的春情。 这一回是梅花仙灵自下冰崖以来第一次以斗甲示人。虽然现在这身甲胄只是他人相赠万丈雪崖上的千年梅魂于这战衣上还有旁人未知的天然妙处;但此刻在醒言看来自己堂中这素性清柔的女子已端的是神姿艳、妩曼非凡。正是: 琼姿何必在瑶台?沿水沿山几处栽; 临风品在云光上带雪身从净土来! 且说寇雪宜着了紧身雪甲之后她这袅娜的身姿实在动人就连见惯她模样的少年堂主也忍不住将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流连。不知不觉间这位最近刚识得些情事的少年竟似上回见到那妖媚胡三娘一样不自觉便吞了一下口水。 “罪过罪过!” 察觉自己失态的少年脸颊顿时烧心下自责不已。毕竟这位焕然一新的雪姬梅灵久以婢女自居天长日久下来醒言也不免要奉承一二顺她意思视之为自己下属。而现在他竟对着素来敬重自己的属下垂涎欲滴便不免大感羞愧。 正在他惶恐自责间却听那女子依旧恭敬的请示道: “堂主我现在可以去与那人比斗吗?” 听她相问心怀鬼胎的少年赶紧正了正颜色庄重答道: “嗯去吧小心些。” 于是雪宜便朝场中翩翩而去。身后琼肜小妹妹捧着那堆衣物和自己堂主哥哥一起关注着即将到来的争斗。 就在目送雪宜之时醒言忽然注意到那位先行下场的火影阎罗罗子明头顶上竟又现出十数朵花光萼影。虽然颜色黯淡但瞧它们不停的回环绕舞落在眼中也端的奇妙。 “那就是三花聚顶的境界吗?——奇怪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正当醒言觉着那花光似曾相识身旁小琼肜见着他神色凝重便仰起小脸儿安慰他: “哥哥不用担心!要是雪宜姊打败了我就去打败那个老和尚!” 说罢还朝不远处那个留意全局的持钵僧人扮了个鬼脸顿让他又是一阵心惊。 略去场外之人患得患失不提再说一直等在场中的罗子明正候得有些不耐烦忽见有一曼丽女子一袭白衣眉弯春山目泓秋水正朝自己施然而来。 “这小娘是……” 此刻一身雪甲的寇雪宜正是琼姿英身形袅娜顿时便让火影阎罗欲心大起。身子骨轻了没二两之际立即就把那要替死难兄弟报仇的宏愿抛到爪哇国里。正要开口搭讪却听那女子轻启珠唇没头没脑的问道: “那些庙里之人是你所焚?” 寇雪宜这端肃的问话听在罗子明耳中却如天籁一般。此时这位火影阎罗色心正炽便涎着脸儿顺口答道: “这位姐姐说得没错那些浊胎贱民正是本贤净化。这世间就应只留你我这样的神人血脉;大劫到来之前那些污秽之民都须除掉——” 刚说到这谈兴正浓的罗子明却被那娇美女子半中截住;只听她冷冷言道: “呣那就是了。你知道么?我家堂主曾说过善报恶报迟报报到头来终须有报。那今日、就让我来完了这番报应吧。” “……你!” 寇雪宜这番冰冷的话语就如滚烫沃雪将罗子明一腔欲心霎时浇灭。须知道虽然雪宜在醒言面前素来自居娈婉但她毕竟是天地生成的千年精灵;此刻心中嗔怒说出话来便自然有凛凛的威势。 不过此刻她对面之人也绝非善茬;被她这副不怒自威的冰寒模样一激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之后素来骄横的火影阎罗立即便熄了一腔爱欲又忆起为兄弟报仇的大义来。于是只听他仰天大笑数声然后便高声叫道: “哈!以本贤师法眼观之你这女子正是那浊胎秽民我今天便要替天行道!” 这句话声震斗场的话儿声音刚刚落定便见罗子明脚尖点地身形往后疾飘;与此同时又挥舞手中爪形铁杖几乎未念什么咒语就已让那雪甲女子所立之处平地腾起冲天的大火。 瘁不及防间雪宜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火浪齐顶湮没! 见一击得手罗子明便在两三丈外得意非凡: “哈!女子就是无知;大话说过还不是一样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与我三花聚顶的法师斗怎能不死?” 也难怪罗子明有恃无恐;刚才他使出的正是拿手绝技“追魂赤莲”。这法术名号取净世教教义红莲赤火劫之意焰形如一朵含苞的莲花可将被攻击之人完全闭合吞灭。而更为厉害的是这法术有如附骨之蛆能自动跟随被攻击之人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这时候在这朵巨大的火莲花映照下本就灰暗的天地更加黯淡;众人眼中彷佛只剩下这朵焚心灼魄的熊熊赤莲。 见此情景场外无关的闲人们差不多都是一个心思都在为这个陨命火场的女子惋惜: “唉真是怨怨相报何时了!可惜了这么好一个女孩儿……” 与他们相比此时有一人更是心急如焚。只听他急切问道: “琼肜你真的觉得雪宜没事?” “是啊!” 琼肜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腾出手来朝前一指叫道: “不信你看!” “呃?!” 见她指点附近之人尽皆朝场中望去;一看之下醒言这群人顿时惊喜交集: 原来就在那斗场石坪中先前被大火吞没的女子竟正从熏天大火中姗姗走出!跳动的火焰正在她雪甲上肆无忌惮的舔舐却丝毫不能阻滞她前进的脚步;而丝旁灼燃的火苗随着那雪羽冠饰上下飘动就彷佛被隔上一层无形的隔膜只能在她青丝外飞舞却伤不到她分毫。 “呼~樊川果不欺我!” 一见此景醒言顿时放下心来。刚才他还在懊悔后悔之前没将火浣衣在炉上烤几个时辰试试。而那位见多识广的金钵僧见了寇雪宜浴火而出毫无损更是惊异非常: “难不成那女子身上所着之物便是南海异宝火浣甲?……这几个少年男女究竟是何来历?” 正在他心中惊疑不定时那个踏火而行的女子已取下边木簪迎风幻出那支花萼之形的“圣碧璇灵杖”;素手轻轻一振便见得碧影纷纷瑞彩灼灼无数朵金碧辉煌的花光萼影在她身周不住缤纷流转将她衬托得如散花天女一般。 还没等惊诧万端的火影阎罗如何反应过来寇雪宜一声清叱已是飘身而起人杖合一瞬即旋起一道气势煊赫的花飙雪浪疾如流星迅若雷霆朝那不住退避的罗子明轰然击去。 于是在这目不暇接的光影流幻间众人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号然后便见那个罗贤师已然重蹈了他段兄弟的覆辙—— 狂花散尽在女子身后如影随形而至的追魂莲焰瞬即就将这魂魄俱丧之人烧成一段黑炭! 而在这惨状之前历经千年风雨的女子恍然不觉只足蹈遍地火海在熊熊烈焰上朝自己堂主这边无比优雅的俛一福;那左右飘飞的火苗正将她玉靥映得如出水的红莲…… “呀!原来那所谓的三花聚顶、不过是预言生死的鬼神之兆!” 看过那灵杖击出的碧朵灵苞罗浮山四海堂堂主恍然大悟!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九章 舌上烁金,咀英华以当肉 也许寇雪宜杖毙罗子明的那一瞬场外人中只有她家张堂主看得最清楚。 见到那透体而过的金碧花芒醒言突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终于明白罗子明头顶那花光是怎么回事!” “尝闻故老相传恶人溺毙之前头顶常会戴水草游鱼之影。今日看来这恶贯满盈的火影阎罗罗子明所谓三花聚顶之象只不过是语示他毙于花灵杖下而已!” 与刚才自己亲手杀死段如晦不同此时他见罗子明毙命于雪宜杖下正觉得格外痛快。毕竟他方才听得分明罗子明这杀才亲口跟雪宜承认那些人命血案都是他放火做下。此刻见罗子明被自己所放之火焚毁正是应了那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时候邹彦昭等人也都是交头接耳说道这些邪教恶徒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祝融大神的火刑。邹彦昭他们认定醒言先前噬灭段如晦身上恶魂的那道光焰也一定是祝融火神的天刑。 就在醒言他们心中舒畅之时那位得胜的女子已款步往回行来。此时寇雪宜身后犹有一溜火焰随她迤逦而行。直到快到醒言近前这追魂焰苗才终于化作青烟一缕完全消散。 姿态娴雅的走回醒言面前雪宜便将圣碧璇灵杖收回插入鬓间躬身一揖禀道: “堂主幸不辱命。雪宜已按堂主先前吩咐取了那恶徒性命。” 原来昨晚四海堂主便跟她交待让她在与火影阎罗对敌时绝不要手下留情。见雪宜得了胜仗平安归来醒言也非常高兴赞道: “雪宜你最近功力又有了精进。刚才见你杖上灵花似乎又比上回飞云顶上见到的更加盛大!” 听得堂主夸赞梅花仙灵赧然一笑便去小琼肜手中取过袍服将自己婀娜窈窕的身姿掩藏。 听雪宜姐姐得了堂主哥哥夸赞这时候琼肜正是跃跃欲试。着忙将手中衣物还给雪宜便有如撒欢小鹿一般“噌”一声直往场中蹦跳而去;待醒言醒悟过来跑上去将她捉回之时这好斗小丫头竟已跑出有四五丈之遥! 手儿被醒言攥在手里挣动不得小琼肜便不解的问道: “哥哥为什么要把琼肜抓回来?是不是要让那个老人家先走?” 面对琼肜质疑醒言便告诉她三局中他们已胜两局这第三局就不必再比了。现下他心里也怕琼肜下场会有啥损伤能不比就不比。 听了醒言解释小丫头却好生失望嘟着嘴儿含混不清的埋怨道: “呜~人家还想再和那个会飞的碗儿玩玩呢!” 且不说这边有人懊恼再说那位净世教上师金钵僧。此刻见罗子明陨命当场己方又输掉一局这僧人正是心情复杂。虽然最终还是不必上场但与当初料想却是大相径庭。望着对面那个跃跃欲试的张琼肜金钵上师也不知自己该喜该愁。 在他身后的那些净世教教徒见本教连折了两位法力高强的贤师此时神色尽丧反不似第一局之后那样义愤填膺。毕竟第一场段贤师陨命敌手似乎还不明不白倒似是自己倒地一般;但刚才这场那位雪甲女子修罗杀神般的雷霆一击他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正是此消彼长就算他们现在心中有何不忿但一想对方手段也只得化为一腔惧意。 呆愣一会儿觉出身后教民情绪低落金钵僧觉着自己也该有所表示。朝对面望了一眼他便把手中金钵小心藏到袖里又回头跟心腹教徒交待一两句然后就脚不点地般朝祝融门那边飘然而去。 见他到来除了小琼肜只顾忙着拿目光瞄他袖口之外其他人大都戒备生怕这诡计多端的和尚再弄出什么花头来。 只是这次他们倒过虑了。和他们这副紧张神色相比向来咄咄逼人的金钵和尚此时态度倒颇像那渐渐放明的天光端的是和煦非常。据他所言此次赌斗原本也只是想将神教光辉遍布到更多地方并非寻常江湖门派之间的吞并。不过既然他们失败此事便就此揭过。 看着眼前僧人忽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口中话儿软款无比醒言心下倒有些愧意。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方刚刚伤过他们两条人命。就在他见着眼前之势想要表达几句歉意之时却听金钵僧已是语锋一转冷语言道: “张施主有一事我们须得说个明白。” “嗯?何事?请说。” 见金钵僧忽然语气不善醒言倒有些愕然不知他要说啥要紧事。只听面前这和尚森然说道: “张施主应知道虽然我们之间曾有君子协定说是比斗中死伤各安天命。但老衲以为现下场外那些官府衙役们恐怕就不一定这么想!” 原来这通观全局的金钵僧早就注意到就在围观人群之外正游荡着不少衙门差役。 这些差人正是阳山县令所派。这位阳山县主得了当地教门聚众比斗的消息虽然不便阻止但也怕万一出了乱子落下了失察之罪于是便派出衙中得力捕头差役来这松山下监视。 而这位净世教上师见今日无论如何都讨不得好去便借题挥想要借着官府之势说不定能反败为胜;如果这样一来竟能让这几人下狱那更是大妙!说起来即使这几男女再厉害难不成敢跟势力庞大的官府朝廷斗? 这一番急智也委实难为了这位金钵上师。若换了旁人当此新败之际哪还有暇想到要反咬一口?而他这几近无赖的话儿听在邹彦昭、石玉英等人耳中虽然人人心中大骂贼秃无耻但各人心里也明白若按金钵僧往日智谋名头就是没理也能搅出三分又何况现在他们确实死了人。若是这贼和尚一路放赖下去以他们净世教在地方上的实力县令大人未必就不会屈从于他们的诬告。若是因此事连累了这几个恩人得性命那他们真是万死莫赎! 想到这一点原本欢欣鼓舞的邹彦昭石玉英等人脸色便有些白。 与他们惶然相比这位被金钵僧两眼紧逼之人也不过在初闻此语时微有些愤色。停了一下低头略想了想便见这清俊少年已恢复了平常神色不慌不忙的说道: “你这话倒也有理。不过既然阁下这么说那我也有一事不得不提。” “哦?何事?” 这回换了金钵僧惊奇。 便见眼前这少年转脸望了望那几个分开人群去寻衙役的净世教教徒然后回过头来淡然相告: “其实也不是甚大事——禅师有所不知小子不才还是朝廷御封的中散大夫。既然你有心要告那这官家惯例我须让你知晓——” 见眼前僧人闻言一脸愕然少年哈哈一笑继续说道: “禅师须知我这中散虽算不上什么高官贵爵可在当朝也勉强算在‘八议’之列。若你坚持去告我自当奉陪。” 说到此处觉眼前和尚震惊中犹带一丝犹疑于是这身兼中散大夫的道门堂主便又一笑傲然说道: “至于我是否中散大夫——抱歉随你信不信。这印绶珍贵不便予闲杂人等观看。若你真去告官我自会让县主大人查验。” 说罢便转脸一声呼喝唤上同样震惊的邹彦昭石玉英等人与一班门徒们扬长而去。 这时候虽然天上的云阵渐渐松动偶尔在春野上漏下几缕明亮的阳光;但在松山峰峦的遮蔽下阔大的石坪斗场大部分地方仍然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与这灰暗的天光相比在场的净世教教徒们也大都心情灰败。看着那两位覆着白布的横死贤师这些底层教徒不禁起了些疑惑: 不是说加入神教就能避过赤火天劫?为何连段、罗这两位修行积善极为出色的贤师最后也都丧命在火劫之下?如果他们都逃不过劫数那自己将来又如何能修炼渡劫? 说起来净世教教徒大多是社会底层民众对现实苦难颇为无力。现在正好有净世教这因头便入教抱成团儿至少可保不被别人欺负。事实上自入教以后这些原本软弱之人倒大都可以去欺压别人真是好生出了一口恶气。得了这些好处他们自也心甘情愿去接受那些渡劫教义的洗脑渴望能早日脱离俗世的生活凡脱俗在大劫之后成为凌驾他人之上的高等存在。 只是待看了今日这两场比斗后却让他们原本坚定无比的信仰如冰封冻土照上第一缕春阳不知不觉中便开始融化动摇起来。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得胜返城的醒言、邹彦昭等人却是兴致高昂。虽然此时阳光未明但他们却觉得春光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明媚;一路行来一路交谈快活得就好像在踏青一样。 走出一阵子琼肜突然想起来应该问哥哥一个问题于是便开口说话: “哥哥什么是‘八议’呀?为什么那老和尚、听了就不想跟你说话啦?” 听身后小妹妹甜甜的问起与她同乘一马的中散大夫便和蔼的解释道: “妹妹你不晓得凡是能用‘八议’之人不小心被人告了就可以不上堂不受刑讯。若真个定了罪还得报到朝廷里让那些大官们商议。即使最后定罪还要奏请皇帝御批——” 说到此处少年突然想起来此刻身后的小丫头一定是满脸懵懂不解于是便换了口气干净利落的说道: “反正就是那贼和尚若去官老爷那儿告我基本告不倒!” “而你雪宜姐姐虽然不能用这法儿但既然老和尚耍赖那我也可以说你雪宜姊是我婢女;家奴打死人都是我指使怪不得她——反正就是一阵蛮缠保准让他讨不得好去!” 说到这儿少年脸上又露出久违的狡黠笑容。而他身后那个没多少是非观念、永远只准备站在哥哥这边的小丫头丝毫不晓得去计较他这些说法是不是符合圣人礼教而只顾在那儿拍手欢叫: “我就知道哥哥本事最大!” 这日晚上邹彦昭等人便在石玉英府上大摆庆功筵席而醒言三人则为奉为座上宾。 这红帕会会石玉英乃郡中富遗孀身家十分殷厚。而她本人又急公好义才会被推为会。说起来金钵僧看上她这孤寡妇人组成的红帕会一来想为教中讨不到老婆的教民强拉媳妇;二来则是垂涎她家的财力。 此时石府高门大院中正是红烛高照画堂中热气蒸腾。数十道鲜美的菜肴如流水般送上席来。醒言、雪宜、琼肜三人正被共推在筵席上安坐。 这时候邹彦昭等人对醒言的称呼已从“张少侠”变为“中散大人”。只不过在他们如此称呼了数声之后少年总觉得这话不是在叫自己便又要求他们呼自己“醒言”即可。 庆功宴开始不久细心的石会便注意到这位平易近人的中散大夫脸上神色竟似颇为不乐。不知这位恩公有何心思于是她便觑个空儿跟坐在醒言旁边的邹巫祝使了个眼色。见她提醒又瞅了瞅张中散的神色邹彦昭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张少侠是否有事烦恼?” 邹巫祝还是不敢僭越不敢直呼中散大人的名讳。只听他慷慨言道: “少侠请放心若有何事要用到兄弟只要吱一声哪怕是刀山火海兄弟们也要为你闯一闯!” 见这磊落汉子拍着胸脯保证醒言也甚是感动说道: “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儿。只是小弟今日竟杀了人每想起来便甚觉苦恼。” 原来对少年来说虽然事前从道理上左思又想都觉得杀死段如晦罗子明这两人丝毫没什么不对也绝不会有啥愧疚。只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无论事理上如何说得通但待自己真的亲手扼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一想起来醒言就觉得十分别扭浑身都不自在。 听他说出烦恼那位祝融门的巫祝汉子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便见这粗豪汉子将杯中之酒一仰而尽大叫道: “段如晦这厮往日不知伤了多少无辜性命。今日少侠将他铲除正是大快人心。这样害人恶徒又如何值得少侠为他烦恼。更何况若是这厮今日不死日后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听了邹彦昭这粗声大嗓的话儿原本心神烦乱的少年顿时一凛品了品话中含义便赶紧起身取过酒壶亲自替这位祝融门巫祝斟满杯中酒然后向他举杯祝道: “邹兄所言是极醒言受教了。这杯我敬邹兄!” 然后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待他饮罢受宠若惊的邹彦昭也将杯中酒一口气喝完。 将一团烈酒咽下肚少年也是豪兴大长身而立对着眼前席间相陪众人朗声说道: “方才确是醒言糊涂。在下曾读经书中有圣贤言:‘天地不仁圣人不仁杀而成*人;凡夫不仁俗子不仁杀而害人。虽同杀不同道也。’今日我与雪宜除去那俩害人恶徒只不过效仿圣人之道罢了又何须介怀!” 说罢便举杯痛饮一口。 见筵席主角开怀这席间气氛便又重新热烈起来。 又过了一阵坐在那琼肜旁边的红帕会石玉英却见身旁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开席已久却几乎没动食筷便觉得甚是奇怪。得了空儿这个面相雍容的石会便悄悄问琼肜: “张家小妹妹为何放筷不吃菜肴?” 听妇人相问平素活泼的小姑娘却只静静的答道: “不太想吃。” 听她这么一说身为主人的石玉英顿时紧张起来急切问道: “不想吃?是不是这些菜味道做得不好?” “也不是。其实、” 见这位和蔼可亲的大姐姐如此关心琼肜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她: “其实从今天开始琼肜就要节食了!” 听清她这话醒言雪宜全都看向这个小妹妹不知道她又在捣弄什么事儿。听琼肜这么一答那石玉英也来了兴趣含笑问她: “为什么想要节食呀?” “因为……” 说到这儿小姑娘却有些害羞低下脸儿绞着指头说道: “因为琼肜总是贪嘴身儿就有些肥了;不光飞不起来将来就连好看衣服都穿不了~” 原来她昨晚入浴之时听了雪宜姊零零碎碎的教诲似乎听说她们女孩儿家不能太贪嘴;如果吃得太肥蠢堂主哥哥就会觉得不喜欢。一鳞半爪记住这些注意事项再加上她一直就怀疑自己飞不高是因为自己太馋嘴于是小琼肜那小小心眼儿里便痛定思痛决定从今天开始她要开始节制吃食坚决不再贪吃! 听了她这话儿石玉英不禁与醒言雪宜几人相视而笑。眼前这口称想要节食的小女娃现下也只不过面颊微鼓正是可爱非常又如何称得上肥胖? “这样以后会不会节省些钱粮?” 这是少年听了小琼肜话儿后第一反应。只不过才稍一转念四海堂主就觉着此事荒唐便要打消小妹妹这念头。正要开口之时却见那石会已然举筷夹了一物伸到琼肜面前笑言道: “小妹妹这醉香水晶鸡正是我阳山石家最有名的一道菜。十分好吃喔~你不尝尝?” 原来石玉英此时正与醒言心思相同;在她眼里琼肜正是身时候实在不宜太单薄。 再说立志节食的小丫头盯着眼前那清香四溢、宛若透明的酥鸡迟疑了半晌之后便探出脑袋将水晶鸡块一口叼来然后口中含混不清的说道: “那、节食还是从明天开始吧!” ……瞧着这正在大嚼的小妹妹少年堂主越看越怜爱。忽想到一事他便朝身旁静静啜食的女子说道: “雪宜今日我才知道你们肌肤粉白的女孩儿还是穿上白衣好看。赶明儿你就和我去街上绸店布庄转转也给你琼肜妹妹做一套。” “是。” 且不提石玉英府中张灯结彩人人欢畅;再说这日深夜净世教坛口一个偏僻的居室中那位阳山县硕果仅存的教中脑正一脸凝重的细听来人禀报。让眼前这一身仆役打扮的教徒一丝不漏的禀明今晚石府酒筵情状金钵僧便取过一锭白银赏给来人让他小心回去不得泄漏行踪。 待送走来人整个昏暗的精舍中只剩下他一人之时这位一直庄肃俨然的净世教上师顿时便松懈下来一下子彷佛苍老了十岁。抚着手中那把已经黯然无光的斩魂刀金钵僧浑浊的老眼中竟似有泪光莹然。 静默良久之后被破窗而入的寒凉晚风一激他那双似已失去生机的眼眸中突然又爆起两点湛然的寒光。一瞬间金钵僧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彷佛又恢复成那个事事都在掌握之中的净世老禅师! 此时春窗外飘来的这几缕晚风正将如豆的烛火吹得飘摇不定。烛光摇曳之时便将金钵僧安坐的身形在对面墙壁上撕扯成奇怪的暗影忽长忽短光怪6离……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章 罗敷有夫,谁吹引凤之箫 就在金钵僧独坐静室中瞑思之时醒言也躺在床榻上静静出神。此时门外院中转角的青竹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微朦的月辉如水银般流泻下来正是满窗月华。 醒言这时未能入眠倒不全因白日生这么多事而太过兴奋。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体里那股太华道力此刻又有了新的变化。自去年中秋前融合了那冒牌道魂后来又噬灭九婴怪他这太华道力壮大之余便现那原本无形无迹的流水道力彷佛也有了阴阳之分。 偶一动念之时那道魂的火气九婴幽魂的阴气就如一体之两面让这太华流水也带上阴阳二属。而今日又炼化了段如晦斩魂刀上的恶灵同时还噬进平地冒出的暗火便让他感觉到这太华道力的阴阳二属已越来越显著。因为虽然太华道力仍如流水空明但经今日这一战现在只要稍一动念他就能将道力的寒热两面激出来而不似以往那样只能误打误撞。 这样情形在清河老道相赠的那册“炼神化虚篇”中并没有相关说明。因此醒言现在也不知这倒底是祸是福。 将太华道力流转几周天后少年便想到另一件事儿: “今日见过段如晦、寇雪宜的手段才知手中兵器还可以这么使用!” 原来一回想起斩魂刀那碎月流星般的刀芒还有寇雪宜那灵杖击出的花飙雪浪醒言便艳羡非常。 “呣若有空闲我也得去寻个刀剑师傅正经学些剑法……” 带着这样的念头已折腾了一整天的少年就此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言记起昨日之语说要为琼肜置一身白色裙裳于是在用过早饭之后他便带二女上街采买去了。见过这几人手段邹彦昭等人也自不用为他们的安危担心。而这位中散大夫今日仍在阳山逗留主要是生怕那金钵僧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他这三人一走说不定便会前来寻仇。此刻醒言心中正是为难: 所谓‘树德欲滋除恶务尽’听得风闻这金钵禅师也只是表面道貌岸然;暗地里罗子明、段如晦那些恶事都似是他在身后指使。这样算起来这和尚也是恶贯满盈不知是不是该想想办法永为阳山百姓除去这一祸患。 略过心中疑惑不提就当醒言在那些绸店布庄中流连之时也跟雪宜询问起昨日她和身飘击灵杖的身法。见堂主相问雪宜便将自己所知认真说与他听。据她所言这格斗关窍最重要便是要心无杂念一往无前这样方能做到人杖合一无坚不摧。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倒也似有所悟只是在这店内坊间一时也没机会试炼。 逛得一阵醒言就觉得有些奇怪起来。这阳山也算繁华绸铺布庄不少;但走过几家店铺偏偏这白色的布绢要么缺货要么就质料粗陋不堪。更过分的是这些质地极差的白布要价却特别贵。暗骂商家无良醒言也只好领着二女一家家耐心寻来。 又走过四五家商铺虽然身边这俩女孩儿仍是保持极高的兴致每到一家都认真的挑拣;只是她们熟知行情的堂主却觉得甚是晦气。 看出他有些不耐善解人意的店主人便出言指点说是城东门外有一家新开的布店专营白色绢绸若是他愿意行些远路不妨可以去那边看看。 半日无果醒言也正是倦怠;一听内行人指点他也不疑有他赶紧拉上琼肜雪宜兴冲冲往城东门外寻去。 这阳山县与浈阳不同地非险要城墙外也无护城河防护。虽然已出城门但仍是店铺林立与单薄的城墙内也没什么两样。等醒言出了东城门一眼便望见那片商铺中有一家门前挑出一幅“专营上等白绢”的布幡正迎风招展。 待走进这家店铺醒言便现专营之名果然不虚。除了少数五色彩布之外这家铺子里几乎全是各种纹样的雪色绸匹纱绢。 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好看的白绢小琼肜顿时一声欢呼拉着她雪宜姊便去布堆中细细挑选。这些绢绸花纹各异直让人眼花缭乱难以取舍。只不过虽然觉得大多都很好看但懂事的小丫头熟知自家堂主哥哥花钱的习惯便认真细致的挑拣起来。 见着两个女孩儿家把这挑选合适布绸当作大事叽叽喳喳探讨个不停醒言也觉甚是有趣。看琼肜、雪宜现在这情形快赶得上平日习文练字的认真劲儿了。 在她俩紧张挑选之时醒言便和这家店铺的胖老板攀谈起来。当然主要话题还是围绕着这些布匹的价钱进行。 正当跟老板讨价还价到了关键之时少年却突然现这位面朝门口的圆脸胖老板却面容突变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醒言见状赶紧也转头看去便见铺门外的大道上有两个粗壮的大汉正扛着位年轻妇人匆匆而过。 经过这铺门时这俩汉子肩上的女子虽然双目紧闭如遭梦魇却似乎仍有一丝神志拼命挣扎了一下。虽然无济于事却也让这两人缓了一下脚步刚好让少年看到。 只不过门外这匆匆的行色也只是稍稍一缓;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那二男一女已从门口一晃而过。 “不好!定是无良恶徒**拐骗之事!” 只稍稍一愣醒言立即清醒过来于是往日从茶楼酒肆听来的传闻又涌上心头。 “罢罢!看来这阳山县风俗不佳光天化日下便敢做这等恶事!” 路见不平热血少年自当拔刀相助。看了一眼那个正兴高采烈挑拣绢绸的小妹妹醒言便觉着这等小蟊贼自己应能对付她俩正在兴头上也无需惊动。心下打定主意他便跟眼前掌柜轻声交待一句然后就朝琼肜雪宜那边打了声招呼说是自己先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替她们付钱。 听他这声轻描淡写的招呼琼肜“哎”了一声便又专心品鉴起哪样白绢好看来。而这位一脸和气的掌柜也挺知趣见这负剑少年不愿惊动那俩女孩儿便也噤声不言只打着手势让他快去追那俩恶徒。 待闪身出了店铺门醒言就赶紧朝那俩攫人大汉刚刚闪过的方向看去。这一瞧他就放下心来:似乎那位被攫女子不停挣扎那俩恶徒并没走出多远。见得这样他赶紧就朝那两人拔足追去。 此时他正与阳山县城背道而驰;而那两个恶徒似乎也知道有人来追便脚下力顺着官道朝郊野逃去。见他们如此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力狂奔掀起一路烟尘尾随在他们身后紧追不放。 见他如此那俩正在前面奔跑的汉子却是叫苦不迭: “妈呀~这小子腿真快!上师还吩咐咱要不紧不慢小心别让他跟丢——可看这样子若不使出吃奶力气恐怕到不得地界就得被他追上!” 于是这俩素以腿快闻名的健汉赶紧撒开脚丫子狂赶。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到了一处树林旁。见到了地头这两人如蒙大赦赶紧背着妇人一头钻进林子里。急切之际也顾不上要寻个平整地方搁好一进林子便赶紧将这烫手山芋一把撇下然后觑得林间另一个缺口喘着粗气儿连滚带爬的仓惶逃去。 就在他们前脚溜掉醒言后脚便即赶到。这处夹道旁正有两片小树;风吹叶响绿意盎然。透过稀疏的林木可以清楚的望见那个横倒在树干间的女子。只不过现在这被救之人近在咫尺原本热血沸腾的少年却反而冷静下来: “奇怪这俩恶徒既见我追迫甚急为何还要等逃到这片树林后才将女子丢下?” 望着这片小树林醒言大犯踌躇。毕竟还在他入得罗浮山之前便早已从坊间谈闻中听得这“逢林慎入”正是江湖好汉们奉行的不二准则。 “进还是不进?” 就在他犯嘀咕时却听到不远处猛然传来一声暴喝: “好你个小白脸终让俺逮到!” “呃?” 听着这声音似乎是冲着自己喊来醒言莫名其妙之余赶紧转脸望去——却见道旁另一侧的树林中离自己所立之处大约五六丈地方突然冒出一群人来;略数数竟有三四十人之众。而为一人满脸络腮胡正气得脸色青怒吼连连一马当先朝这边奔来。 “呀!果然有诈!” 一见这些人气势汹汹朝自己奔来醒言立知不妙。不过此时他心下还有些庆幸: “幸好还没进那林子;否则就真说不清。” 只不过他这想法也只是一厢情愿。待那青脸汉子奔到近前不由分说便将他脖领一把抓住怒吼道: “好个淫贼!今个终于被老子抓到!” 直到这时醒言才现眼前中年汉子脸色并非是气得青而是半边脸颊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青色胎记;值此愤怒之时他脸上筋肉扭曲衬着这青色胎记正是狰狞吓人。 原来这青脸之人名唤陈大郎乃阳山县东城人氏。因了脸上这块胎记旁人又都唤他为“陈鬼脸”。这陈鬼脸手头很有些闲钱便娶了房老婆小自己几岁颇有几分姿色。 当时娶得这房媳妇他还颇为高兴说是娶得美人回;只是才过了几月他就有些不称意起来。因了自己尊荣不佳他便开始疑神疑鬼总觉着就是根稻草她也要出墙何况自己老婆还年轻貌美颇似一枝红杏妖娆。于是过不多久这陈鬼脸管束妻子的严苛名声便传遍街坊四邻——男子童仆恐与大娘私通定是都要辞退;婢女丫鬟又恐为女主人传情递话暗通款曲最后也都遣散回家。到后来无论哪家寻常少年子弟只要在陈府门前稍作停留便都会被陈大郎急出呵斥驱离。 而今天一大清早正当陈大郎在家门前来回逡巡之时却听得后院一声响动自己那位正在浣洗衣物的婆姨轻呼一声后便寂然无语。听到这样怪响陈大郎赶紧奔回后院;一看却现已是人去院空。着忙搜找却只是遍寻不着。 这下一来陈大郎顿时如丧考妣。要知道平日在自己管教之下陈氏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就是不小心踏过影壁家主都要暴跳如雷——现在人都不见了那还了得? 于是陈大郎立即如没头苍蝇般仓惶奔出哭丧着脸儿跟左近街坊邻居打听妻子的去路。幸好许是平日积下好名声不多久街边便有好心人跟他指出一条明路说是方才见一年轻人身后负剑掳掠陈嫂往城东而去;瞧那身形似乎还颇有些武功。 一听此言陈大郎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大许好处求恳街坊四邻替他出头与他一起去将妻子抢回。而让这倒霉之人颇感欣慰的是还不待自己怎么说街边巷角便涌出不少好心人一齐嚷着要替他打抱不平。看着那同仇敌忾的架势倒彷佛个个是丢了自家老婆一般。 于是这陈大郎满怀着感激之情急与这临时聚起的三四十人浩浩荡荡朝城东杀去。 只是稍后让这事主有些失望的是出了东城门一路赶来却连他老婆一根毫毛都没见着。正沮丧时旁边好心人便告诉他这淫贼在阳山出没也不是一日两日其实他们这些正义街邻早就暗中留意。经得多日观察终于让他们现原来这淫贼无比狡猾掳人得手后都要绕一大圈以防别人追上。只不过最后这白面淫贼都会兜回到这城郊偏僻树林中行恶;他们只要在这树林中埋伏等待便是。 听得这番话六神无主的陈大郎立即火烧屁股般催着这位达人赶快领着大夥儿去那处树林。这位青脸汉子一听到“白面”二字更是戳到心中痛处只恨不得马上便找到那贼徒狠狠揍他一拳让他脸上开花——虽然听起来那恶贼似乎颇有些功夫;只不过现在他们人多势众难道还怕他不成? 等到了那处树林中小心潜伏下那位好心的中年汉子又跟他保证这个淫贼虽然会些妖术善迷良家妇女;但所谓“盗亦有道”据确切消息这贼人除了**熏心之余竟还是个义贼绝不会欺负寻常百姓。偶尔还会做些除暴安良的好事。一听这话陈大郎顿时安下心来;毕竟虽然那贼徒是否义士与他无关但如此一来至少可保证过会儿捉奸夺妻之时不会被那人一剑劈倒! 心烦意乱的陈大郎浑没注意到他身旁这位瘦削汉子跟自己说过这话后也把这意思又跟那三十几个同来之人说了一遍似乎也在给他们打气。 于是经过一番动员这支规模庞大的锄奸队伍就在这小树林的深处静静的伏下。这些人隐藏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林中那些鸟雀仍在他们头顶自由自在的跳跃鸣叫丝毫不受惊扰。只不过自然造化中这些动听的春之乐曲潜伏者们却没一个有心思去听。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正当陈大郎耐心快要被消磨殆尽之时却只听得林外依稀传来一阵脚步声。只一会儿功夫那噌噌的脚步乱响便离得近了。一听这不寻常的脚步声已等得心急的陈大郎忍不住探起身形便要一跃冲出林去。只不过刚一起身便已被身旁汉子拖住: “大郎且莫心急!那贼徒还未入林。若是现在就将他惊跑恐怕我们再是人多也捉他不住。” 听得他这一阵悄声细语冲动的苦主又冷静下来;感激的望了身旁好心人一眼便又耐心的伏下身形。 又过了一小会儿旁边那个义士听了听觉林外已没了人声便猛一拉陈大郎然后便跃身而起。于是这三四十人的队伍就在失妻苦主带领下一声喊气势如虹般从树林中冲出朝那位呆立林边道上的少年狂奔而去! 当然见了那少年并未如预期一般入得林去那些陪陈大郎冲击之人倒有些愣怔。不过现在那义愤填膺的事主可顾不得这些;一见那少年与这些好心人描述的特征相同立时就有一股血儿直往脑门子上冲不管不顾的奔过去一把将他领口撸住同时破口大骂。 而他身后之人见那少年看到陈大郎骂骂咧咧冲过来后仍然被轻易的揪住领口则个个都大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心神然后便奋不顾身的冲上来将这俩对峙之人团团围住。 见这些人来势汹汹醒言一惊之后立即就明白遭了奸人陷害。听眼前这汉子口称“淫贼”这位不幸落入圈套的少年堂主便大呼冤枉: “这位大哥且莫动手有话好好说。其实我也只是过路行人——不信?您没见我脚底还站在这路上、连林子都没进?” 可是他眼前之人现下正是怒火攻心颈上青筋直爆怒喝道: “咄!我陈大郎可不信你这淫贼妖人的鬼话!” 正吼叫间又有同行之人从林中将那妇人扶出大叫道: “陈大官人大嫂果然在此了!” 一听这话陈大郎安心之余也是怒火更旺手中攥紧眼前这年轻贼人的衣领大喝道: “好你个妖人!敢用妖术将我娘子掳住此处。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急切间陈大郎也顾不得用词只在心下不停给自己打气准备要给这身后背剑的妖人脸上来上一记。此刻周围这些人靠紧少年不停推搡正让他展动不得。 就在陈大郎口中“妖人”“妖人”的唤着心里踌躇着敢不敢真在妖人脸上揍一拳时醒言心下也正作着激烈斗争: “晦气!眼前这些人虽然来势汹汹但恐怕也是受人蒙蔽。看样子也都是些平民虽然我一身法术武艺用在他们身上却有些不便。” “可是这回与上次在浈阳不同;那回只有一个村汉来与我胡搅蛮缠这次却有许多人。若不用法术即使自己再是力大也全无用武之处。”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现在身边人声鼎沸正是四面楚歌;瞧这情形若不用法术就算他再有通天武功一时也难以脱身。一时间醒言和面前这个苦主汉子一样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陈大郎踌躇、张醒言苦思对策之时这俩陷入僵持之人却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周这一片混乱的人群中有三四个寻常打扮之人竟先后从袖管中露出支锋利的匕不动声色的朝他俩靠来。这些暗藏的锋刃上闪动着青幽幽的光华显然涂有剧毒。 而这时候与青脸汉子来回挣拒的少年却全然不知正在悄悄潜近的致命威胁。现在他身边这些人似乎只是帮苦主将他围住并无什么歹意。渐渐的那几个心怀叵测的刺客在少年身边人有意无意的遮掩配合下已成功靠近到醒言方圆半丈之内隐隐形成一个交错包围之势——看来只要在耐心等上片刻这个轼杀神教贤师的亵渎之人便要丧身在奇毒无比的刃牙之下! 成功似乎离自己如此之近便让这些隐身的刺客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看着那少年兀自懵懂不知还在那儿挣扎着和陈鬼脸儿说理这些人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之色…… 在这样最紧要的关头无论局中局外之人都已只顾得眼前的纷争。此刻身外那些和煦的春风、明媚的春阳、如烟的春树、啁啾的春鸟无论多么的美妙动人都已与自己无关了。 只是眼下这片如波涛般动荡不安的人群却突然间渐趋凝滞。 此刻无论是苦苦纠缠的少年还是暗流涌动的人众忽觉天光渐暗又几乎同时听到原本被自己忽略的天空中正传来“吖吖”的鸣啸。与自己向来听惯的鸟鸣不同此时这高渺云天上的鸟叫不知何时起已变得壮大恢宏竟似要震耳欲聋! 听着这异响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仰脸朝天空看去却见那原本片云也无的晴朗天空上已飞满了各色的禽鸟。这些繁密翔集的飞鸟交织成一片阔大的乌云遮住了天边的日光在他们站立的这片土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第十一章 虎步鹰扬,壮灵光以杀物 这天上午天气晴和郊野中正是花香柳媚万紫千红说不尽的春光明烂。只是在阳山县外这条偏僻的林间小道上却是人声喧沸没人有心思欣赏身边这红尘美景。 当然此时更不会有谁注意就在这倒霉少年被围之际道路林边不远处一朵柔嫩野花上正停着一只粉色的凤蝶。偶有清风斜过这蝶儿就随着花枝一齐摇曳;微摆的粉翅映着日光便流动起虹霓的彩华。 也许这只不过是春日碧野中一个常见的情景。但就在那汹涌人群中毒刃隐现之时这只异色的凤蝶却展翅翩然飞下花朵;甫一堕地竟化作一位风姿烟媚的娉婷少女! 幻为人身之后这女子便如穿花蛱蝶般朝远方翛然飞逝一路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虚影。 这时候醒言也还是懵懂不觉只在心中踌躇不知应否施法将这些平民驱散。而此刻那几个暗藏的刺客已逼得近了眼看就要能出刀下手。瞧着近在咫尺的目标这些人眼中已露出一丝喜色: “哈这少年究竟还只是个雏儿!” 刚冒出这样想法却不料就如同天狗食日一般眼前天光蓦然大暗。 察觉异变这些心怀叵测之人便抬头观瞧孰料才来得及看见一大片乌云蔽日就听得一阵风声大作无数只猛禽从天而落朝自己凶狠啄来! 这时候醒言也觉出异变忍不住抬头观看。与哪些人一样遭遇瘁不及防下他也是大惊失色赶紧抬手护住面门生怕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凶禽给伤着。只是才一眨眼功夫醒言便觉出怪异来: 在这些禽鸟扑击之下自己毫无损但眼前这些人却被它们逐得四散奔逃! 展眼看去只见成千上百只体型硕大的猛禽雕、鹰、鹫、枭、隼、鹞、鸱、鸮又或性情温顺的鸠、鹠、鸧、鸹、鸦、鹑、鹪、鹩正从云天上铺天盖地而来了疯一样朝地上猛扑。才一小会儿功夫眼前这些人就大都是血流满面呼号连连;便连那无辜的陈氏妇人纷乱之中面庞上也被抓出好几道血痕。 四散奔逃之际那些暗藏毒刃之人还来想得到挥刀格架。却不料这些扁毛禽类甚是通灵一击不中飘然飞离;待此人懈怠之时却又飞身而下再度攻击。于是过不得多时这些净世教特地挑选来的健汉死士已是风流云散没头苍蝇般满荒地里奔逃。 见到他们已被驱溃这些禽鸟重又飞回天空盘旋就好似有人在阵后指挥一般。 突如其来的攻击过后待醒言再去看时却见周围一片狼藉就好似刚刚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四下里伤丁遍野。见着垓心少年周围猛禽密集那些心思灵便的早已拼命溜到旁边林地里忍痛;而那些见机不快的一错念间已失去逃脱机会只得以手抱头横七竖八倒在少年周围地上。 待鸟阵散尽醒言再放眼望去之时却见附近已是伤丁遍野。刚才这一幕生得实在太快直到这时他才有些反应过来。思忖着刚才这奇事他便忍不住抬头望天盯着那些兀自盘旋的飞鸟怔怔出神。 就在他呆望之时忽听身旁有人呼唤: “张堂主可幸无恙?” 醒言闻声赶紧转脸看去正见道路上立着一男一女朝自己关切看来。 两人之中那位男子身形高大相貌甚是奇异隼目鹰鼻面容坚毅身着玄黑箭衣背后一领漆黑的披风随风飘摆凛然有一股狠厉之气。而他身旁少女却甚是轻盈娇柔看样貌年可十四五岁鬓梳双髻眸灵如水眉弯似柳;眼波流转之时便让这小女子娉婷之余更添得几分烟媚入骨。此刻她身上着一袭榴红粉裙随风拂动恰如迎风蝶舞。见过这两人相貌醒言也忍不住在心下喝一声彩: “好个汉子!好个娇娃!” 再说那两人此刻也在打量醒言;只见这少年面容平和仍是那样雅清绝;剑眉扬处似笑非笑自有一股恬淡逍遥之气。观瞻之时见少年朝他们看来这男子与少女赶紧一躬腰齐声说道: “见过张堂主!” “呃?” 听他们如此称呼醒言好生讶异: “两位知道我身份?” 见他疑惑那鹰鼻男子便又施礼说道: “堂主那日在嘉元会上一鸣惊人此刻天下修道之人哪个不知堂主的威名?” “呃……有这么传得快吗?” 听他这过誉之词醒言觉着不可思议。不过既然听他说出由头醒言也不再追问;心中一转念他便躬身一揖逊谢道: “阁下过奖。那次只不过是临场救急;倒是刚才这事很要谢谢二位替我解围!” “呀!” 见他如此恭敬那两人却似慌了手脚赶紧趋避一旁然后忙不迭的还礼。见这俩异人如此拘礼醒言甚是不解。不过看他们惶恐也不便再多礼只开口问道: “不知两位侠士如何称呼?” 见醒言平常相问那男子也肃容回答: “侠士不敢当。在下殷铁崖。这位是花间客、应小蝶。” 听他说过那应小蝶便盈盈一笑福了一福嘤嘤说道: “花间客只是旁人雅称。堂主叫我小蝶便可……” 正在这萍水相逢的三人互相对答之时却冷不防听到有人厉声喝道: “阁下两位是哪派高人?为何要阻我净世教行事?” 醒言闻声转眼看去觉这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奔在青脸人身旁的汉子。一听此言少年这才猛然醒悟: 刚才这场风波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误会! 又念及净世教往日暗地里那些不择手段的恶事醒言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正在他惊怒之时却听那殷铁崖哈哈一笑朝那不敢走近的汉子傲然喝道: “你这鼠辈暗箭伤人还敢涎脸来说什么行事?——若问我等是何门派你且往天上瞧!” 说罢殷铁崖如苍鹰般啸唳一声然后抬手朝天一指。 顺着他手势醒言与周围那些净世教教徒一齐朝天空看去——却见那浩渺青天上已不见了先前阴云般的鸟阵;朵朵白云旁现在飘荡着两个大字: “玄灵” 乍见这样异景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等到目力甚佳的少年仔细看过才现这巨硕的“玄灵”二字正由无数只飞鸟组成;翅羽扇拍之际便让这两个奇异的字儿如漾水中随波起伏。 “奇哉!这二人果然不是常人。” 醒言心中赞叹顿时便起了结交之心;而那些自诩神主子民的净世教徒见了这样妖异情景却反而不敢再兴什么念头。毕竟这少年郎不是妖异自己才敢“妖人妖人”的叫唤;但若真遇上更像妖人的对手却反而不敢再肆意出言。 这些净世教徒事前不光得了重金许诺;他们那位金钵上师还信誓旦旦跟他们保证说这少年虽然法力恐怖但心地良善不伤平民;所以只要他们扮作寻常模样就可以尽管去戕害报仇。只可惜本就是壮着胆子而来谁曾想还真能惹来妖怪?于是这些欺软怕硬之徒看到天上鸟作异字后尽皆顾不得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哼哼唧唧望野而逃。 不提他们踉跄逃跑再说醒言看了天上这俩字却丝毫没啥惊恐;想起当年鄱阳湖上的彤云结字现在这情景倒让他觉得挺亲切便问殷铁崖: “两位是玄灵派的?想不到竟能驱使鸟族!” “呣区区小术何足夸赞。我二人正是玄灵教门徒。” 殷铁崖恭谨回答: “在下不才忝为玄灵教羽灵堂堂主。这位应小妹正是堂中令使。” 说这话时这位羽灵堂主一脸凝重郑重介绍;而他身旁那位羽灵令使应小蝶俏靥上也是一派肃然。 “哦这样啊不错不错!” 少年口中应答心下却有些疑惑不知这二人告知自己这事时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 就在这时醒言却觉着眼前原本回复明亮的天光却忽又黯淡下来。正要再朝天上观看却猛听得前方树林外突然传来数声惨叫声音凄厉状若濒死。 大惊之下醒言顾不得再跟二人酬答赶紧奔出数武朝惨叫声传来之处看去——却见林外旷野远处不知何时已腾起一片血色雾团若丘若柱如有实质正朝自己这边辗转而来! 这一不停蒸腾凝聚的巨大血柱行进虽然不算迅但却有一股巨大的引力不惟刚才逃近的净世教徒瞬即横飞而起被这血柱吸入尸骨无存;就连还离了十数丈之远的少年也觉得手脚突然展动不便如被束缚。 乍睹异景醒言还只来得及泛泛而观;但等他静下心来凝目再看时却猛然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原来乍看去如同煮沸一锅血水的云柱仔细一瞧却现其中密密麻麻展动着无数个骷髅的暗影就如同上回段如晦那斩魂刀上的恶灵正在血柱中挨挤挣扎;而这些骷髅一样的魂灵“脸”上竟还露出诡异的神情似哭似笑看上去极为渗人。被这些恶魂邪灵的血色毒光一映就连天边的云翳日光现在也变得颜色惨淡。 待看清这模样醒言不由自主便起了身鸡皮疙瘩。这时候原本在天穹翱翔的飞鸟有些也经不住血魂雾柱的牵引扑簌簌堕入其中连毛带羽被吞噬殆尽。这血魂之柱便如噬灭一切的恐怖恶魔所过之处草木俱都枯萎焦黄。慑于它邪威此刻天边的鸟群禽阵一齐朝后不停退却。 刺眼的血魂雾阵正盛气凌人而至就彷佛要吞灭眼前这天地间一切的生灵! 就在这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时少年却反而镇静下来;浑身太华流转便如同有了另外的灵觉让他眼光穿透铺天盖地的血色魂光瞬即看清隐藏在暗陬的那个面目狰狞之人。 此时玄灵教殷铁崖与应小蝶也赶到他身后。见着空中飞鸟不断坠下羽毛四下纷散两人都震怒非常。正要有所动作时却见身前这少年背上剑鞘中一声龙吟鞘中剑已倒飞入手;之前对答时面色从容的少年此刻口中却出一声愤怒的吟啸身形略略低伏然后似离弦利箭般朝前迅疾奔出——如果此时还有谁能看清他的面容就会现那张原本清俊恬和的脸上此刻却现出好几分刚毅之容。 现在醒言身体里那股悖乱之气天生对头的太华道力正不停的汹涌躁动;不知是纯因心中的愤怒还是交织进这股前所未有的莫名躁动醒言现在只觉得恨不得将那血光后催动邪阵之人一剑屠灭! 就在他如渴骥怒猊般冲突之时顺着他的奔腾冲击身体中那股太华流水的流转也越来越快;就在那水到渠成之时醒言彷佛福至心灵忆起冰雪仙灵“人杖合一”的话语便一声怒叱将手中剑顺势朝前一扬——那一瞬少年便似一只逆风搏击的鲲鹏正向前飞扬起雄劲的翅翼! 刹那间殷铁崖应小蝶二人便看到从那少年手中高高扬起的黝黑剑身上应声旋飞出两团绚烂的光轮一只银洁如月一只金灿似阳交缠回旋着朝那血色魂柱飞舞而去。而令二人奇怪的是这一阴一阳两道流光剑斩破空时声势煊赫但对它所经之处却似乎毫无影响。日月光轮飞驰过处春野里柔弱的小花依旧轻轻摇曳似乎丝毫不知有肃杀万端的光斩正从自己娇嫩的花茎上倏然掠过。 “这是……” 正在玄灵教羽灵堂二人惊奇之时却已听得一阵凄惨不类人声的呼号从那巨大的血柱后传来;稍一传出便嘎然而止。而那气焰喧天的血魂雾柱刚被那两朵阴阳光斩穿体而过便如同冰雪沃汤瞬时便消溃黯淡;等到少年奔到血柱之中这原本牵引生灵吞噬生灵的血色魂雾却反而朝他不停汇聚。转眼间漫天的血魂便已是雾散冰消! 待血光散尽殷铁崖就见在远处旷野中孤零零伫立着一个光头老僧正一动不动。显然这和尚便应该是刚才那阴邪血阵的作俑之人。于是愤怒的羽灵堂主只将手一挥便见那原本在天边不住退却的禽阵略停了一下然后便如同高崖上开闸的水瀑洪流般朝那静立死寂之人轰然扑去。 待眼前漫天的羽翼散去醒言再觑眼观瞧却现那个刚被自己击得魂飞魄散之人早已是荡然无存。 “以身饲鹰……对他而言他们佛门这典故也算是一句谶语。” 少年现在已恢复了平静。见到这邪教上师终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而此刻那些幸存的净世教教徒却始终不知刚才究竟生何事;现在这些瘫倒在地的可怜人儿脑中只存着一个念头: “下面、就该轮到自己了吧?” 看过方才这修罗杀场这些虔诚的净世教教徒一时竟忘了祈求神主的保佑。 这时候郊野中这些心神各有所属之人都没注意就在刚才鸟群奔击之处有一只黯淡的铜钵正悄然离地而起嘤然一声朝西南方破空而去…… 而这道倏然而逝的淡影只让那个心中担忧的小小少女略停了停脚步便重又追上姊姊齐向刚才那血光迸现处奔去。 第十二章 光射斗牛,都道横福天降 话说在天之西南有一处云遮雾罩的所在名曰“崆岈山”。崆岈山高绝之处有幽深古洞成日里白云遮蔽飞鸟不凌传说其内有仙人居住号为“崆岈老祖”。 这一日正是天气晴和流云如缕。高崖绝壁上这处崆岈山洞中正有一鹤氅老者面如冠玉骨骼清奇趺坐在山洞边闭目炼气。这位仙风道骨之人打坐之处正临着万丈深渊;常有那白云雾气丝丝绺绺不时从他面前飘过。这一派出尘景象一瞧便知是深山幽谷中的妙道仙家。 就在崆岈老祖专心打坐之时突然心生感念便睁起数月未开的双目朝洞前广袤天地中看去恰见原本晴光万里的云天已是阴雨连绵。见得天象异变心如古水的崆岈老祖不禁“噫”了一声然后便看见眼前灰暗的成堆雨云中正有一道黄色的光华破空而来。 “哦原是我乖徒儿应了劫数。” 一见崆岈法宝金缺钵穿云飞来崆岈老祖微一动念便知是三徒弟金缺子已堕了轮回。 将光华黯淡的金缺钵托在手中便见其中有一个绿油油的光影小人正在钵底激烈的挣动似乎正向钵顶上空中这个面目慈祥之人愤怒控诉着什么。 崆岈老祖定定看了钵底这个激愤的魂影一会儿便已是心领神会: “唔原来如此。” 叹息一声崆岈老仙便伸出手掌平覆在金钵之上还不待钵底魂光有何反应便已是一道幽光射出瞬间就将那个灵心强大的精魂噬入掌心。刹那间崆岈仙白玉般脸庞上立时如染秋枫。 静坐一阵待脸上红气散尽一直不动声色的千年老仙忽的开颜一笑自言自语道: “有趣有趣也会‘噬魂’啊……呣本仙已多年无事这回便不妨下山走一遭替我乖徒儿报个仇吧。” 而这时那位不知危险临近的少年还呆呆立在阳山郊外望着远处云天中那两个飘然而逝的背影愣愣出神。他现在正在心中赞叹: “奇哉真乃异人也!……翛然而来翛然而去视天地如逆旅以七尺为蜉蝣真是令人羡煞!” 心中感怀称赞之余却也有一丝沮丧: “唉真是憾事。刚才开口欲与他二人交纳平辈亦可奉其为前辈亦可却不知为何竟遭婉言谢绝——难不成真是无缘?” 原来刚才弑灭罪魁祸金钵僧后醒言便欲与殷铁崖、应小蝶结交。谁成想这俩身怀奇术的异人刚刚还与他甚为投缘却不料待醒言一开口竟抵死不愿答应。见得这样醒言也是随缘之人也就未再勉强。 正当他念及此处满怀惆怅之时忽听得身旁有人叫他: “张堂主刚才实在多谢你美言才能达成我夫妇二人天大的心愿!” 身边这感激涕零之人正是少年不久前的旧相识招亲擂主朗成! 原来就在刚才正当醒言觉着阳山县净世教余毒难了之时那玄灵教堂主殷铁崖一声呼哨便招来朗成、胡二娘二人说他俩是玄灵教本地界上正在考察的新晋弟子正好可替少年分忧。 当时一见这俩旧相识醒言自是大感意外。又听得“考察”“新晋”之语一问才知原来这玄灵教收募教徒极其严格。朗成、胡二娘皆是各自族中推举出的出类拔萃之辈但仍需经历一年的考察待其表现得到教中主脑人物肯才能去拜过神师像正式加入玄灵教“麒灵堂”中。 说起来朗成胡二娘这两人为了入教兢兢业业原是因他们族中长老听闻玄灵教崛起天南虽然行事低调但据精心打探得知似乎他们欲以天道统合灵界结束灵界中一盘散沙的困局不再任人任魔宰割奴役。同为灵族闻言自然振奋于是朗成、胡二娘所在狼族、狐族的长老便着实留心打探一番觉这玄灵教所作所为正是灵界希望于是便各自郑重推举出朗成、胡二娘两人希望他们无论吃多少苦都要能代表本族加入教中为振兴灵界出一份力。 毕竟玄灵教虽然立教不久行事并不张扬但眼下天南地面上的灵界妖族全都公认它为领袖;而岭南狼狐二族近些年日渐衰微如若族中有人能加入其中正好可以帮着重振本族声威——老谋深算的狼狐之族长老打的正是未雨绸缪的主意。须知对于这样前途无量的教门加入越早将来对各自家族也就越有利。 因而虽然这玄灵教入教规仪严格但朗成夫妇身上寄托着这样厚望便不敢有丝毫松懈——谁成想这朗成胡二娘两人考察期还不到仨月就由于醒言刚才轻飘飘一句话便立即遂了二人入教宏愿! 此刻那允下承诺的羽灵堂主已和羽灵令使飘然离远但朗氏夫妇二人却还如在梦中: “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应该没听错吧?” 看着身前这临风伫立、衣衫飘风的少年朗成更是迟疑: “……这少年究竟是何人?加入玄灵教如此之难却不料刚才他只不过略略提及我二人招亲纳财、赈济旱灾贫民之事再轻轻赞了一句竟让那身份煊赫的殷堂主一口应允了咱夫妇正式入教之事!” 而这二人疑虑还不仅仅在此。要知道且不说这羽灵堂主地位如何尊贵为何恰在此地轻易出现;更让人费解的是玄灵教门中分工严格规程严明自己夫妇二人本应加入麒灵堂按理说殷堂主也无权允诺;但刚才他却偏偏替麒灵堂主一口应承下! 而与他同来的那位花间客应令使闻言居然不动声色非但丝毫不露啥诧异之情还反而让人觉着她认为这应是理所当然! “难不成是自己当初将那章程听错?”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朗成夫妇便有些疑神疑鬼。 不过无论怎样这正式入教之事似是大有希望于是醒言这俩老相识便满口跟他称谢。见他俩如此醒言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纷乱间那两位应在布庄挑选绸绢的琼肜雪宜从大道上飞跑过来一齐紧张的问自己堂主刚才生何事。 听她俩急切相问醒言就将刚才的事儿轻描淡写的说过然后紧接着就问琼肜她白绸挑得怎样。 听说哥哥没事于是小妹妹又欢腾起来告诉少年自己已挑出匹好看的绣花白绸就连雪宜姊都说很好看。现在就只等堂主哥哥付钱——原来虽然雪宜那儿有些盘缠但四海堂中素来习惯都是由惯熟谈价的堂主少年来付钱。 直到这时听琼肜说起银钱的事儿醒言才猛然一惊然后便冷汗涔涔而下! 见他脸色突然煞白那伺立一旁的郎氏夫妇顿时也大为紧张急问他出了何事他俩能否有效劳之处——却听那少年沮丧回答: “晦气!刚才只顾猛冲没成想竟将褡裢中银两全部散落!” “……” 其后在十数位胆战心惊的净世教徒协助下张堂主不幸失落的钱财全部又归回到他宝贝钱囊中。略数了数失主少年现现在的银钱竟比原来还多出许多! 原来这是那些恐惧非常的净世教教徒自认为这些高人行事俱是高深莫测揣摩着这捡钱之语只不过是个考验。如果谁没能捡到便会立即走上教中前辈的老路。于是那些平时出门习惯不带钱的教徒这时候都追悔莫及;猫腰遍寻不着的危急情形下也只好涎着脸小声的向教友兄弟们借这救命钱——正是这落难之时立即就让他们分辩出平素所谓过命教友情谊的真伪: 竟有好几个无良鼠辈存了多交钱多活命的念头居然丝毫不理自己的苦苦哀求而一脸谄媚的将身上巨款全盘献给那位焦急的失主少年! 且不说他们如何慌乱;再说醒言待这件大事已定他便装出当年恶形将世上义理略说了说又危言耸听的恐吓了一番便放这些教民回去。 经过一年多历练少年这口才见识已比当年在鄱阳湖边恫吓上官时不知要长进了多少。有杀人在前再加上这番恶言恶语立即就把眼前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全都将什么渡劫教义抛到脑后。他们现在心下皆念叨说什么应劫成神?那都是假货;能逃过眼前这些杀神的劫数那才是正道! 看着这些人抱头鼠窜而去意犹未尽的四海堂主便跟身旁人笑道: “抱歉刚才将贤伉俪说得心狠手辣甚是不堪见谅了!” “哪里哪里!对这些意图暗害堂主之人我与娘子会比您刚才说的还要狠辣上十倍。只是……不知堂主为何要放过这些人?莫非还有啥后招?” 听朗成疑问少年脸上又现出那惯有的乐呵呵笑容: “我倒真没有甚后招;郎兄弟有所不知今日之事想来他们也应是受那教中长者蛊惑算是从犯罪不至死。至于他们信奉的净世教义虽然入了歧途但各人信仰皆由自专若未祸及无辜旁人也不好太干涉得。依我看来若是大部分净世教普通教徒都能如表面说的那样行善积德倒也未尝不是件一件好事。” 听他说出这番见识那早已倾慕少年风采的郎氏夫妇又是赞叹不已直说张堂主真个宅心仁厚。其实这俩真心称赞的玄灵新秀并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堂主没去下手报复这些人很大程度是因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能对这些丝毫不能反抗之人轻易去下杀手。这样情形就如上回在浈阳城放过那樊川一般。年方十八岁的少年郎虽然心里对“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有刑杀之威”道理上明白得如明镜一般但真要他去屠戮毫无反抗之人至少目前他还无论如何都下不得手去。就如这一次在他看来已杀过三个恶也就罢了。 而经过这事除去郎氏夫妇外还有一对夫妻也是受益匪浅。这两人便是那丈夫爱拈风吃醋的陈大郎夫妇。刚才见了这如入鬼域般的杀戮之境青脸陈大郎早就吓得心神俱丧。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后再回头看看陈大郎就觉得自己当初那样执着的拘禁枕边人实在是可笑之极。而他妻子陈氏在这事中也遭了池鱼之殃俏脸上被飞鸟抓破几条血道虽然最后落下的疤痕也不明显但还是留下几道淡淡的伤疤。而这伤痕虽然略有破相但显然又让他丈夫安心了许多。于是自此之后这对夫妻竟是恩爱非常还在阳山县传为一时佳话! 且不提以后朗成、胡二娘两人如何代玄灵教整肃阳山邪风;再说醒言回去绸铺庄替琼肜看中的布料付过钱便央红帕会会石玉英请会中精熟女红的姐妹给这粉妆玉琢的可爱小少女精心缝成一件飘带佩穗的合体罗裳。 了却这桩心愿醒言便辞过百般挽留的祝融门、红帕会教众带着琼肜雪宜二女重又踏上历练之途。 出得阳山县境心中也没什么准数儿的少年便顺道朝偏西方行去。一路行走正见得那山水越的明秀。与之前路过的郡县不同越往西行湖川便越来越多。路途中醒言留意了一下觉这一路上经过的山丘基本每座下面都会临着一湾明镜样的湖潭。带着如花的少女在这样如画的山水中行走说说笑笑停停留留醒言正觉着惬意非常。每到那倦怠之时他便会去寻那个娇俏憨生的小女娃儿逗她说些话;于是不消几句他那满身的疲惫便冰消云散。 大约七八日之后这行三人正走到一处绿意盎然的集镇上。到得镇上正觉着旅途平淡的少年忽听得茶寮中众口相传说道昨晚子夜之时只听“砉”一声巨响便在镇之西南平地冲起十数丈高的五彩毫光。等有那胆大的闲人结伴去看时现这五彩毫光射出之地正在镇西南的通衢大道上。那处平时人来人往之地现在已裂出一个巨大的洞窟将道路从中截断;而那一看便知是祥瑞非常的彩光瑞华正是从这洞窟中射出——只听邻桌上那品茶的闲汉正撮着牙花子跟同伴说道: “我说您老也忒不知事!五六天前兄弟便听镇上童谣都唱:‘云中光神仙降;路里缝宝物藏’——这分明就是说洞里有仙人宝物哇!” “有宝?!” 正闲得无聊的少年立时便支起了耳朵!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三章 洞底观天,认麋鹿以为马 一听有宝醒言不禁也打起精神留意邻桌这两位大叔的闲聊。只听其中一人正驳斥同伴刚才所言: “不对吧?依我看不是有宝而是有神仙!那童谣不是说‘神仙降’吗?我看应该是天上哪位神仙闲来无事就来咱黄石镇度人——” “哎呀老兄高见!和我说的意思一样。我刚才就说、洞里有仙人和宝物……” 邻座这俩闲汉便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醒言听后便有些留意心说如果他们所言不虚这倒也算件新鲜事儿。说不定就是那水之精专在路中间打个洞蹲着只等他去寻。 心下这么胡乱想着醒言便付过账带着琼肜雪宜往镇南边转。出了黄石镇南口一上那条向西南蜿蜒的官道就看见不远处围着不少人正在那儿指指点点甚为热闹。也许是现在阳光炽烈倒没瞧见什么瑞气彩光从围观人群中冲起。 他这三人中要属琼肜最爱看热闹。还不待醒言吩咐她便已扯着雪宜姊手儿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还不住回头喊醒言哥哥快点儿一起去看。于是这领头之人反倒最后一个到达那个大洞边。 这个昨夜刚震裂的大洞正横在路中间是这条黄泥官道从中断裂两边裂口如新月般对合起来围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等醒言离得近了才现洞口那儿真有些闪着彩光的云雾不时飘出。一到洞口灵觉敏睿的少年便知上清水精绝不会在这洞中。因为这处大道上的气息还不及镇子里来得温润。 现在这处洞窟周围正围满好奇的人群。只是因为眼前这洞窟看起来深不见底所以大夥儿只是在那儿扯闲也没人真敢下去。等醒言到来看到他身后背着柄剑倒有人受了启大叫道: “我看这藏宝洞也只有那些能御剑飞行之人才敢下去!” 一听这话醒言心中倒是一动。正琢磨间那位拽住雪宜姊手儿、探着脑袋朝洞里不住张望的小妹妹看了一阵便回过头来嫩声嫩气的问他: “堂主哥哥、就派琼肜跳下去瞧一瞧?说不定真有宝物喔~拿到就送给哥哥!” “呵……” 听了她这好心话儿再瞅了瞅她粉玉般的天真模样醒言心下倒立时有了主意: “谢谢妹妹好意!不过还是算啦。这洞穴好像挺怪异说不定下面有可怕的怪物。我们一下去就上不来。” 原是他看了琼肜可爱模样又想起当年那热心寻宝的同门下场便觉得还是安全第一还是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比较安逸。 听了他这话琼肜便“噢”了一声不再坚持下去。 于是这人群中唯一有能力下洞去探宝寻仙的上清四海堂三人便也跟没事人一般和其他围观闲人一起聊天闲谈纯把眼前这稀奇事儿当成打时间的谈资。 话说醒言和琼肜雪宜只顾在这儿谈天说地不要紧却生生急坏了一人。原来就在众人眼前这气象不凡的洞窟里宝贝没有但仙风道骨之人倒真有一位。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想替徒儿报仇的崆岈老祖。此时他正在自己用仙术震出的洞底团团打转! 原来自打崆岈仙从陨命徒弟那儿得知将他打得魂飞魄散之人竟也谙熟“噬魂”之术便立让他大感兴趣。尤其得知这位名叫“张醒言”的少年竟能在金缺子血魂大阵中从容不迫的吞噬漫天魂灵便可知他这一身噬魂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所以对这位面貌慈祥、但生性冷酷的崆岈怪仙而言这回与其说是来替徒弟报仇倒不如说成是垂涎醒言这位“噬魂高手”日积月累下来的强大魂灵。顺带着据自己那位已被吓破胆的死鬼徒儿夸张的描述与张醒言同行的那两个女子竟也灵力非凡。 “哈!这三人正是老天赐给我的灵药仙丹!如能将他仨人魂灵一齐吞噬则不仅飞升指日可期就是那成仙之后的仙力修为也可比其他仙客强上一大截!” 说起来这崆岈老祖虽然自号仙家但苦修千年下来不知何故却始终不得飞升因此他才对这三个灵力强大之人如此动心。不过若想要吞噬这几个精魂来助自己飞升绝不能靠自己的噬魂**。要知道这来路不明的张醒言于噬魂术上造诣非凡。若一个不小心噬魂不成反被他噬那可就蹈了徒儿的覆辙。 于是这修炼千年的崆岈老仙便准备用自己另一个最拿手的法术“转瞬千年”来对付这几个功法怪异之人。这唤为“转瞬千年”的法术实是非同小可。顾名思义它能让人迅衰老死灭虽然未必真有千年之久但以他浸淫在此术上的深厚修为已足能让一切受术之人转瞬死去。这样霸道法术非金非木不在五行之数正是这天地间最古怪最神奇的一类法咒:时光术。而崆岈山崆岈老祖正是人世间极少数掌握这样奇异法咒的修行者。 不过这样法术虽然厉害但却也有不小的缺陷。比如崆岈仙这“转瞬千年”便需受术之人心念平和全心受术方能有效竟是丝毫不能强迫。这乍听起来似有几分可笑倒像要让人自愿为俎上鱼肉。只不过这点小小缺憾却丝毫难不倒崆岈老祖这千年仙怪。以他智谋阅历只需略施小计便能让这些后辈心甘情愿在自己法光中乖乖受死。按他想法既然这几人也是修道之人那就一定渴望得宝成仙。因而掐算出醒言几人大略行踪之后他便震出这个散光彩的洞窟以引诱这几个修行人上钩。 只是这法子看似乎无懈可击但显然现在遇到些麻烦——洞外那几人虽然能轻易入洞但却居然能不动声色只管在和镇上那些无聊之人闲扯! 于是原本成年累月都能静坐不动的千年仙怪现在却有些耐不住。表面上还勉力维持着度人成仙的派头心下却不住悔恨: “罢了!如果早知这少年竟这般没出息如此迁延耽搁本仙倒该带壶茶下来耐着性儿边喝边等!” 清闲无比的崆岈仙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儿便是竖起那双灵耳将少年和两个女娃儿的对答一丝不漏的听入耳中。此刻那少年正跟身旁二女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们两个可记得那位一心寻宝的田仁宝?他整天只想寻宝最后却……唉!” 虽然厚道少年这话只说了半截但语气却是不胜唏嘘。那两个女孩儿听了也是不住附和言语间甚是惋惜。 “哈!原来如此!” 听到他们这番对答闲得慌的崆岈仙如获至宝正是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他们眼光高明看穿这是陷阱;而是他们相识之人中有人因为寻宝落下过凄惨的下场! 如此一来便可解释自己这百试百灵之法这回为啥竟会失效。念及此处智谋卓绝的千年怪仙眼珠一转已是计上心头。只见他口中默默念咒准备换个法儿誓要将那几个猎物诱下洞来。 只不过他这时光顾着施法却没注意继续认真听上面那段对话。现在那少年正在吓唬小琼肜: “妹妹啊下面这洞里说不定藏着恶鬼很恐怖!!!” 原是醒言瞧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仍按捺不住好奇心在那儿跃跃欲试便出言吓唬她。 正当小琼肜听了醒言话、咬着指头思忖他是不是又在把她当小孩哄时忽听他又是一声大叫: “不信你看!” “咦?” 这一瞧琼肜也不禁一脸惊奇: “哥哥不骗我是真的哦!” 原来她顺着醒言手指方向看去正清楚看到洞口原本不绝如缕的彩雾现在竟变成浓重的黑云看起来甚是恐怖—— “哎呀!果然不出我所料原来这洞里真有鬼怪~” 醒言见状赶紧招呼一声: “琼肜雪宜咱快逃!” “嗷!” 其实并不知鬼怪有何可怕的小女娃一听醒言这话赶紧也转身跟着就逃。而旁边那些围观闲人见他三人这样也立即一声喊一哄而散跟着就往四下逃跑。眨眼之间原本热热闹闹的洞口就变得无比冷清;只有一地的瓜果壳证明这处曾有许多人来过…… 拂去身上刚从洞上飘摇落下的烟尘杂物才来得及施术飘起黑烟的崆岈老祖正是一脸的茫然: “怎么会这样?!” “……不对啊!按理说这正道少年身怀绝技见着洞口飘出的黑烟理应热血沸腾、急着下来斩妖除魔才是——怎么能转身就跑?!” 见着那少年就是不肯下洞便让这崆岈仙如耗子吃鸡蛋正是无处下口。直到这时这千年仙怪脸色才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还是本仙轻忽了。这少年果然深不可测若只是雕虫小术绝瞒不到他……” 崆岈老祖也是决断之人一念及此立即袍袖一拂飘然出洞而去。 到得此时他这原以为百无一失的计策最后只是在别人地界上留下个深坑倒害得黄石镇百姓费了三四时日出得好些人工才将这路中央的窟窿填平。 这些都是后话;再说那几个奔逃之人溜出去有四五里地后才缓下步下来慢慢前行。 稍得喘息醒言便刚开始琢磨得想个完全之策想办法将那洞里古怪不留后患的除去。正出神着忽听身边琼肜小妹妹不解的问他: “堂主哥哥恶鬼真的很吓人吗?” “嗯是啊很吓人连哥哥都怕。否则怎么叫恶鬼呢……” 醒言有些心不在焉的答着话。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从没见过众口相传的恶鬼啥模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拿来吓唬这爱惹闲事的小女娃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风波。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凭空形容着恶鬼的恐怖醒言与二女顺着黄泥官道迤逦前行。正行走间醒言忽见前面远处道路上似有一人横卧在路中央。 “难不成是饿得走不动路的流丐?” 心中转念便赶忙走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等走近一瞧才现这大太阳天里躺在路中间之人正是个骨骼阔大、样貌奇特的红老人身着紫葛衣腰系青藤麻绳正横倒在路中间。见得如此醒言赶紧上前拱手问话: “老人家是否有何不便处?如需帮忙请尽管说。” 见他上前搭话这老者竟似有些激动一骨碌爬起来略打量他一番然后说道: “不错不错心地良善!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这装扮怪异的老人声若洪钟倒不像没吃饱饭的乞丐。只不过他口中这话儿却有些没头没脑。醒言闻言正要问却听这老者继续说道: “看来老夫的确与你有缘。刚才我在那洞穴中略作休息时就恰见你路过。现在我来这儿晒太阳又碰见你。” “呃?原来那洞窟中是你!” 醒言闻言心下一松;看来那洞中也没啥妖怪而是这游戏风尘的异人开了个玩笑。不知自己有何奇缘醒言也大感好奇便恭谨问道: “不知老丈是何人?” “呣小兄弟够爽快正对老夫脾胃;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瞒几位老夫正是那魔道仙人!” “呃?魔道?仙人?” 听了红老者这话醒言倒没太大反应只是觉着有些好奇。相比他这平淡态度眼前这魔道仙人却有些激动: “不错!老夫正是魔道中人!魔道名声不好小哥也应该略有听闻。其实这些都是世人对我们的误解!实际上那些正道中人可以循正途修炼成天仙我魔界又何尝不可循魔道修炼成魔神?正所谓阴阳相辅万流归宗;本原方为至理手段只是外相实无甚正邪仙魔之分!” 红异人这番话倒很对少年脾胃直听得不住点头。刚要附和却听这红老人话锋一转仰面向天愤愤说道: “我魔道入世之人大多愤世嫉俗又不究皮相不修外形才会让重表轻里的凡夫俗子产生误解称我们为‘邪魔歪道’。比如我也只不过头颜色式样怪诞了些便被人送个外号叫‘红老魔’!其实谁又知晓我实乃十分端直之人?” 说到此处这位红魔仙一声长叹好似满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惆怅。 听他如此说醒言倒也顺眼打量了一下他乱蓬蓬的红心中不由自主思忖道: “呵……倒不怪旁人说这头离远乍一看倒确实有些像着了火的鸟窝……” 就在醒言心中胡思乱想之时这位被人贬称的老汉见眼前少年似乎对自己魔道身份并不十分惊惶抵触不禁大喜过望激动说道: “小兄弟果与那些俗人不同!不瞒小哥说今日我来正是要帮你解除大厄!” “大厄?!” 红老者此言一出顿时把这三位少年男女吓了一大跳。 “正是!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已是大祸临头!” 见他们一脸惊疑这红怪客便又重复了一遍端的是言之凿凿。 忽闻自己好端端竟是大祸临身醒言也甚是惊慌;略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老丈所言大祸指的是……?” 与他这小心话语不同那小琼肜却已忍不住跳起来大声叫道: “老魔快说是什么事!是不是又有坏人要来打哥哥?” 而她身旁千年梅灵寇雪宜这时俏靥也如凝冰雪正一脸紧张的聆听倒底是何祸事。如此紧张之时倒也没谁留意这小妹妹脱口而出的不敬称谓。见自己之言引得三人关注这红葛衣老者便微微一笑好整以暇说道: “如果老夫没看错小兄弟应该已练成那‘噬魂’之术?” 这话一出眼前少年正是猛然一惊! 见他如此这萍水相逢的红异人满意一笑继续说道: “这噬魂虽然威力强大但却也有些不妥之处。功力越深那些噬入魂魄反噬之力就越大。我看小兄弟现在气色似乎还好;但你这噬魂之功显已是十分深厚如若再不防范恐怕要不了几年便会遭了劫数——当然幸好你今日遇上老夫我正与你有缘……” “红老魔”这番自认为在情在理的诚恳话儿此时正说到高兴处便浑没注意到原本还一直恭敬聆听的少年听到这里眼中神色已是骤然一紧! ※※※ 推荐一本高质历史架空——《光绪中华》: /sho?B1_id=58o98 第十四章 幻径迷踪,谁悲失路之人 就在这自称魔道的红葛衣老者正说得兴起时却不防原本恭敬聆听的少年猛然便半道截住他话头不客气的说道: “前辈谬也!那噬魂邪术血腥残忍大干天和小子如何会去学?不瞒阁下我虽驽钝但这等邪术则目不忍视、口不欲言、耳不愿闻——抱歉我等还有急事要办这便欲告辞别过!” 说到这儿一脸肃穆的少年也不等答话便转身拂袖而去。而那琼肜雪宜见他生气也赶紧跟在身后一起离去。 “呃?这次又是哪儿出错?” 听和蔼少年突然说出这番激烈的话语红老者正是始料未及: “这厮对噬魂之术如此熟练没道理不知反噬之事;可为何见了我这‘救星’竟如此决绝而去?” 站在道路中看着那个小女娃忍不住回头吐舌装扮的鬼脸这位幻形惑人的崆岈老祖正是一脸茫然…… “唔看来本仙若不真使出些手段这奸猾小辈是绝不肯入彀!” 醒言这时却不知崆岈仙还在打他们主意心下只以为刚才遇上个有几分疯癫的魔道老头。看来这魔道中人果真有些不正常;少年想起来就有些愤愤然: “晦气!自己这么一副好人模样这老丈竟当面张口就说自己会噬魂邪术真是没有礼貌!” 略思忖了一会儿也就渐渐把这事抛开专心和琼肜雪宜指指点点一起欣赏起沿途景色来。 随着一路前行这路边的山丘便渐渐多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山头前后相接连绵不绝在这五月天里正是翠碧欲流。这一程中水泊渐渐少见只偶尔能在远处山峦间看到群丘环抱着一湾幽静的水塘。偶有清风拂过原本光洁如镜的潭面便得鳞波泛彩水光烁华为这无穷无尽的静寂春峦平添了几分活泼的灵气。 走着走着又过了几个岔路口醒言便觉着周遭渐渐荒凉起来。这脚下的官道已变得凹凸不平路中间更是杂草丛生。看这路中野草蔓芜的情状显见这路延展到此处已经很少有人走到。 看着周围这苍莽荒凉的情势醒言已在暗中提高了警惕严防自己这几人突然遭了绿林好汉的暗算。 与紧张的少年不同虽然被堂主出言提醒过但那两位同行的娇俏女孩儿却仍然浑若无事对自己身边未知荒野中暗藏的危险懵懂不知。 在醒言机警万分的当儿琼肜小妹妹却变得分外好学跟雪宜探讨起昨日堂主哥哥布置下的文学功课;才过片刻她便似已有所得就跑来跟哥哥夸耀。但她堂主哥哥此刻正留意周遭情势便没停下脚步;于是小琼肜就在他身前身后颠颠的跑上跑下。而今天这小丫头正穿着哥哥给她定制的白色裙衫于是坠后的梅雪花灵眼前就好似不停蹦跳着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儿。 而此刻口中正有一搭没一搭鼓励着小妹妹的少年心中也在给自己不住的打气: “呣咱这几人放到绿林中也该算武功高手吧?琼肜小刀儿舞得不错雪宜杖法精妙而我自己则内力十足最近于剑法上又似有所悟——这样的话若只是寻常蟊贼当不在我四海堂三人话下!” 十几天前与邪教对敌一气斩杀三人看来自己这四海堂实力还是挺强。现在唯一需要提防的就只是山间做那无本买卖之人的诡计而已。 正在心中这样乐观的思忖他却猛然听到“唏溜溜”一声嘶叫然后便是一阵“哒哒”的蹄声从身后急促响来。 “是行人还是贼徒?” 听到突如其来的马蹄声猛然迫近醒言急拉二女侧身闪到路畔。还没等他站稳突然就觉肩上一轻然后眼前便是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迅疾朝远方逝去。 “呃?!” 刚才这变故只是如电光石火般一瞬而过;等反应也算敏捷的少年回过神来时却现肩膀上已是空空如也。直到凝目朝黑影逃去方向看过醒言这才明白刚才生何事。 原来是一匹黑色的野马突然冲出来咬断自己钱囊褡裢的细麻绳然后叼着它迅朝路边荒野山丘中逃遁。 “好个劫道匪畜!这四腿溜起来倒快!” 惊怒之余又想起刚才那匹黑马快如闪电的矫健模样醒言也忍不住失声赞道: “呀!不信现下山贼竟肯下如此功夫驯得这样好马来劫路!” 虽然心下佩服但那被劫之物却一定要寻回。虽然自己重要物品都藏于怀中夹袋那被劫褡裢只当钱囊只装着些身外之物。只可惜这些沉甸甸的身外之物醒言却无比看重;这许多钱财一下子就被劫去那还了得?于是心疼之余这少年堂主立即下令让四海堂所有人手一起随他去追那匹叼钱黑马。 于是就在小琼肜欢天喜地的“捉马捉马”声中满脸晦气的少年一马当先卯足脚力朝不远处那连绵起伏的山丘奔去。 眨眼功夫他们这几人就站到一路上已不知看过多少回的山丘下。 临到山前看着眼前丘峦相叠草木幽深的模样醒言倒有些犯了踌躇。一把拉住正使劲儿往前冲的小琼肜醒言便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些连环相结的山丘一时也不敢冒进。毕竟刚才那迅捷的黑马一击而走精准的眼力可以称得上骇人听闻实不是一般人能训练出来。 正当他蹀躞不前之时忽见远处草丛中正有一人直起腰来。极目一望看见那人一身农夫打扮背着竹筐正在野地中打草。醒言见状赶紧走过去向他询问这山中情况。听他将前因后果说过这位满脸皱纹的憨厚农人正是一脸同情。听他说醒言眼前这山中向来就有不长进的山民子弟学了些歪门邪道驯得快马专来劫人钱财。 瞅见问话少年肩后露出的剑柄这颇有正义感的割草农人便告诉他那个不良子在前面山峦中构有茅庐;只要翻过两三山头就能将他找到。 听得此言醒言满心欢喜心道原来只是个会些旁门的小贼应该不足为虑。于是谢过农人后他就顺着所指方向和雪宜琼肜一起朝山中奔去。 这几个急奔之人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们走后那位刚刚指点迷津的农人脸上却露出些迷惑神色: “为啥只要说出这番话那老神仙就要送我一锭大银?” 且不提他在原地高兴;再说醒言走进农人指点的那座山岭后便在二女头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这春天的山丘到处都是葳蕤的草木;脚下山民们踩出的鸟道上也是青草遍地只能依稀瞧出山路延展的痕迹。这时身边的春山正是无比寂静几乎都听不到一声鸟鸣。 小心翼翼的行走了一会儿醒言便开口提醒道: “琼肜雪宜你们要跟紧我小心别滚下山坡去。” …… 等了一阵没有那惯有的清脆应答却只听到自己脚下那“沙沙”、“沙沙”的草响。循着惯性又往前行走出几步醒言终于觉出不对劲便猛然一回头——却现自己身后除了一条草木葱葱的道路哪还有半分少女的踪影!身旁这不高的斜坡上更是空无一人! “……琼肜?雪宜?!” 乍见走丢二女心急火燎的少年便朝四方大声呼喊起来。可是除了一声声悠长的回响却听不到半句的人语。 喊过一阵见毫无动静他便转身朝来路奔去。直到这时他才现这原本看似普通的山间小径现在却变得格外的漫长。刚才只不过走出半多里地现在再回头却彷佛怎么也奔不到头。 飞跑一阵觉着望不见尽头醒言便又返身朝前路飞跑。只是全力奔走的少年过了一阵才现脚下这条不起眼的青草小道却似乎前后都永远没有出口。 “这是不是条回路?” 存了这样怀疑便一路留意;谁知这一路上所经景物却又永远不尽相同。 “罢了恐是遭了奸人邪术。” 就这样前后往复奔跑了几回急怒交加的四海堂主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这三人恐已是中了贼人圈套。 “这真的只是劫道贼徒设下的机关幻术?” 在这绿影重重的山路上不知在冥冥中遭了何种神秘的咒术这位素来机敏的少年此刻竟似乎闭塞了所有的灵觉只知道顺着草径漫无目的的不停奔跑。 在这样死一样的沉寂中徘徊歧路的少年那沉埋许久的孤独感受重又浮上心头。无论多随和无论多豁达在上得罗浮山前他这士族私塾中的贫家子市井贱役中的读书郎就常常暗暗体味着这样不合群的无奈与孤独。虽然自从认识居盈、认识灵漪、认识琼肜、认识雪宜之后这样的孤单落寞已经快被淡忘无踪但当自己突然与琼肜雪宜失散重又奔走于永无尽头的陌路烟尘中时这样熟悉的孤寂却又悄悄的充塞于心头…… 正当失群少年满心莫名的哀伤口中充满苦涩滋味又如同身边的野草般不能自拔之时他背后那把惯于沉寂的古剑却突然间龙吟震匣一下子便将梦魇中的少年惊醒! “对啊!我为何忘了自己还会御剑飞行?” 只一转念回复清明的少年便已随那道乌光冲天而起。 “这是……?” 才一临空俯瞰醒言便现其实就在自己刚才站立之地不远处一片幽深的草丛中正卧着一人。山草如此茂盛若不是他目光锐利几乎不会现深草中还藏着一人。见此情形觉着事事古怪的少年赶紧按下剑光朝那人藏身之处落去。 “呀!” 才一落地醒言便大惊失色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原来现在眼前草里这人虽然衣装俨然但其中包裹的却是一具白惨惨的枯骨! “这人装束……” 震惊过后醒言便觉眼前骸骨上覆着的衣物虽然颜色灰败但看样式却甚是眼熟。待朝四下瞅了瞅他才恍若大悟: “原来此人便是那指路的山民!” 他正看到就在一旁深草窠中正滚落一只装着些嫩草的竹背篓。 而就在他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眼前完整的骨架却是“咯”一声轻响似乎在支撑了许久之后终于能松懈下来转眼间便化作了一堆白骨。 在漫天如蝴蝶般飞舞的**布片中拜了两拜少年心中似有所感便御起神剑朝连绵山丘中那个青绿最浓处翛然而去。 掠过层层迷眼的青碧终于到达那处神秘的所在。几乎同一时候那位一脸惶色的梅雪仙灵也已挣脱迷乱的幻境正从万山丛中飘然飞来。 而此时呈现在这俩忧心忡忡之人面前的却是一派鸟语花香的光明景象。 “哥哥雪宜姊你们也来啦?” 蝶舞花飞的山崖前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正回头拍着手儿欢叫: “你们快来一起看~这位好心的老爷爷刚答应马上就要帮我长大!” ——葱嫩的手指指处正有位白玉面庞的老者满面慈祥朝这两位新来的访客咧嘴一笑……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五章 神光照影,疑是梦里蝴蝶 “琼肜!快回来!” 刚从幻影迷阵中走脱的醒言雪宜二人一见眼前情景哪还不知有古怪立即不约而同的大叫一声想把受哄的小女娃喊回。 谁知就在他二人刚刚脱口呼喊却现自己口中出的音波竟似突然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垣蓦然间青光一闪眼前已经现出一只半透明的钟形大罩。这钟膜将琼肜与那慈眉善目的老者团团罩住;对着醒言雪宜这边的钟罩上受了人语声撞击后仍然余波未息现在还在像水波一样不停晃漾。 原来琼肜面前这位满面慈祥的老者不是旁人正是要替徒儿报仇的千年怪仙崆岈老祖。乍见那一对少年男女这么快就从自己的幻影迷踪阵中脱出他倒觉着好生奇怪。不过转念一想这积年老怪倒觉得这样反而更好: 如果这两个后生小辈亲睹自己活蹦乱跳的亲密之人转眼就在自己眼前生生变成一堆白骨这样滋味实在会让人心神俱丧、疯狂。到那时再加上自己噬魂之力又因吞噬这少女的灵力而变得更为壮大则就不再需要用什么机巧就能将这二人轻而易举的消灭。 打着这样如意算盘崆岈老祖便回头专心看着眼前这位小小少女。 因为那外罩魔钟的缘故现在这一心只想早些长大的小琼肜丝毫没听见哥哥与雪宜姊的呼叫也没注意到他们满脸焦急的神色。这时候她已转过头来满脸期待的望着这个承诺帮自己长大的“好心”老爷爷只想他早些施展法术。 看着眼前这宛如美玉琼葩一样的天真少女崆岈仙心中竟叹了口气: “唉罢了若不是本仙已修得千几百年则见了如此可爱的小女娃儿又如何下得了手……” 就在他一转念的功夫那钟鼎护罩外的少年男女已各祭兵刃运足法力朝眼前钟罩上狠命砸去。饶是千年老仙法力通天处心积虑设下的护罩强大无比但在醒言雪宜死命相击之下柔形魔罩也在一片“笃笃”声中如水泡般大为变形。 见得如此崆岈老祖再无迟疑挥手就向眼前虔心等待的少女头顶飒然抚去。霎时之间他手中早已准备多时的怪术“转瞬千年”便化作一匹艳丽无比的彩色光流朝琼肜当头罩去将她身形团团裹住! “倒可惜了一个娇娃儿……” 一击得手崆岈仙便准备随即施展噬魂**将肉身毁败的少女躯壳中魂力吸噬殆尽。 认真说起来他这法术虽名“转瞬千年”但并非是真正威力无俦的时光之技。他这独门秘术实际也只是催人躯体机能迅衰老便如同转眼过了百岁光阴一般。毕竟对于世间大多数生灵而言要其败亡又何须等上千年。 而见到琼肜浑身上下被包裹在一片宛如毒蘑焕彩的光流之中醒言顿时更为焦急与雪宜频频催动手中神兵不住朝那钟罩隔膜击去。只是不知那玉面怪客是何来历这如若空明的护罩形质竟如流水虽被他二人的古剑灵萼击打得不住朝内凹陷却始终不破。而待神剑灵杖撤回蓄势再击之际则又还复原状。 面对这颠扑不破的护膜醒言雪宜二人情急之下一时竟不知如何破解! 只是虽然他俩急切间打不破这古怪的钟罩但内里的崆岈仙也同样遇到麻烦。 原来在他眼前那道几百年来百试百灵的催命灵光竟没像往常一样随着吸蚀附着之人的生命而变得更加璀璨艳丽却反而渐渐黯淡最后竟熄灭无形!而那个小女娃儿非但没奄奄一息却反而变得更加活蹦乱跳。现在这小丫头正一脸神采奕奕的仰疑问道: “老爷爷为什么我还没怎么长高?” “呃……” 没料到这后续情节的崆岈老怪被琼肜这么一问反倒愣了一下;心念电转之际他也懒得再答话只管双手张舞纠结着各种怪异的结印;同时他身形剧颤浑身上下竟骨嘟嘟冒出千万条不住挣动的血色光缕—— 原来是崆岈老祖情急之下便在施展“转瞬千年”的同时又全力施出噬魂血咒以图将这小女娃儿一举毁灭。因为他已感觉到身周那层阻隔干扰的护罩已被击打得支离破碎自己已无余裕继续支撑。与其被那两个高深莫测的少年男女杀入与这少女汇合还不如趁现在一对一时放手一搏! 于是现在崆岈怪再次施出的这道艳彩光流混合了催命噬魂二术就好似一条浑身闪耀着毒色眼眸的血色大蟒瀑布匹练般朝眼前仍然毫无防备的少女兜头噬去! 二次施出的毒光如此之盛便连被阻隔在外的少年都嗅出万般危险的气息。 “琼肜快走!” 向来惯于从容说话的少年此刻这声呼喊却叫得撕心裂肺。气急攻心之下醒言只觉得头目一阵森眩彷佛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与身体上传来疼痛相比他心中的痛楚却更深上百倍: “为什么我要让她也跟自己一起受这凶险?!” 而这时候方才浑若无事的琼肜再被这艳彩流光一罩却一下子彷佛沉溺水中手足展动不得口鼻呼吸不得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难受。这时候她那一张琼玉般的娇俏脸上却好像被人勒住脖项温润如玉的肌肤下已现出好几分青紫之色。而即使这样一心只想成长的少女却仍在那儿强自忍受浑不知自己转眼便要遭灭顶之灾! 眼见着眼前古怪小女孩儿此刻现出这样痛楚情状崆岈仙重又回复傲视众生的冰冷心肠只在心下淡淡然的思想: “唔原是刚才没出全力。” 也许自己不顾身份的和这几个后辈周旋了这么久到此刻终于要有个结束。 心中得意的崆岈老祖此刻已无暇感知到自己这道流丽无比的“转瞬千年”就似在瞬间触动了一道尘封已久的神秘机关于是在巍巍群丘上那浩渺弥远的无尽苍穹深处渺渺茫茫之中仿佛回荡起一声悠长的太息…… 而在这时候醒言的封神雪宜的璇灵也终于冲破了韧如苇纫的魔钟朝那个身姿诡异的魔仙飘舞飞击。 “萤虫之光焉能与皓月争辉?” 已腾出手来的仙怪看着两个后辈击来的兵刃嘴角微哂毫不为意。 正在他就要出手将这两把兵刃击飞之时却见这俩剑杖竟忽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就在他觉得奇怪之时却觉自己正要随手脱出的格御法印竟也生生凝住脱手不得! 于是就在崖前这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片天地间的万物都彷佛瞬间凝滞。花儿停止了摇摆蝴蝶收起了翅膀草叶停止了拂动便连飘飖于云空山川间的微细烟尘也被莫名之力禁锢在半空中——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只有那处绚丽的光影仍自缤纷缭乱。 就在这死一样的沉寂中呆若木鸡的崆岈老祖身前却突然间爆出一阵灿耀的金芒;原本丽彩纷呈的光影现在却只剩下金银二色炫耀蒸腾宛如交辉的日月;而当凝目看清这粲然光团中的情景之时一时呆怔的少年却只觉得自己胸膛中那颗“扑、扑、扑”搏动的心房突然间就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咚咚咚”狠狠撞击着胸腔彷佛在下一刻就要蹦跳出来! 原来就在原先小女娃儿站立之处此刻却一片流光耀金;光影纷华之中竟长身颀立着一位陌生的女子。在她螓上方一片明烂的金霞云气缓缓流动将她流舞飘飞的长浸染得如同太阳的金焰;颀秀曼倩的身躯上流动一袭缀满星光的银色绫裙彷佛是将一段璀璨的银河裁作她的裙服。再朝她脸上看去—— 一瞬间醒言头脑中彷佛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嗡”一声巨响直震得他彷佛要晕眩过去——何等的绮丽、何等的神幻!——如果说以往那居盈、那灵漪、那雪宜无论容姿如何出尘出众饱读诗书的少年总还能举出恰当的词语将她们形容;但这一回则无论他如何穷索枯肠却再也寻不出一语将她描述! 瞬时间乍睹神靥的饶州少年、上清堂主就如被雷击般动弹不得! 而这时候在他身旁那位来自亘古冰崖的梅花灵魄却见到那个原本狠厉的积年仙怪此刻身周却整齐排列着千百点银色的星芒。这些如同月陨星落的光点彷佛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这个不可一世的魔仙牢牢束缚。 面对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神女人物在三人之中当其冲的崆岈老祖却感到自己正面对有生以来最凶险的恐怖。这份恐怖震撼心底最深处竟似比自己熬度千年之劫时更加可怖!于是被星阵牢牢禁锢的崆岈老祖以他千年以上的修为却丝毫不敢挣动只在口中反复乞求: “我糊涂、我糊涂!……愿堕轮回……愿堕轮回……” 听清他这牙疼咒儿般的喃喃话语仍有些懵懵懂懂的醒言雪宜二人却立时大为惊异。什么人能让这样法力无边的仙怪还没出手反击就说出这样的乞怜话儿来? 心中正自惊疑却不料那位金霞银影里的神幻女子那双原本澄若秋水的星眸中已充满蔑视、嘲讽、不屑的神色。片刻之后虽然她唇齿未动但在场三人却听到一声洪钟巨鼓般的震响正从心底最深处传来: “轮、回?” 这句短短的话语满含嘲弄之情正从诸人心灵深处直直撞来;一时间醒言竟觉得自己就快要魂飞魄散!而那个被困在星点晶阵中的玉面仙怪则更是面如死灰。 于是只在须臾之后寇雪宜便见到那些整齐排列的点点星晶突然间一阵银光闪耀竟化作朵朵银色的蝴蝶然后翅羽又一齐婉转旋转彷佛就要振翅飞动。整齐的排布整齐的转动竟让雪宜觉着在这片不大的空间中正上演着一场壮美无俦的法术! 还未等她细细品味这瑰丽的神术却见那一只只银色的蛱蝶已各自翩翩飞起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如此周转往复纵横交错转眼间眼前天地中就已充满这样银色的精灵。还在她有些愣神之时就只觉眼前一阵银光闪华然后觉那柔美的银辉已变成灿耀的金焰正极天无地扑面而来。一时间寇雪宜只感到天旋地转又觉着自己彷佛成了一叶渺小的扁舟正飘荡在浩渺的汪洋上四顾茫茫无依无靠不知归路…… 在那一刻寇雪宜觉着自己彷佛又回到当初那冰冷寂寥的万古冰崖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待她重又清醒过来后却现身周的光之海洋已经消退无踪;而那个金霞为冠、银汉为裳的女子依然凭崖伫立。努力延展自己的灵觉寇雪宜却现眼前整个的天地间再也寻不出先前那个玉面老者丝毫的痕迹。 而这时身边那个少年也终于清醒过来;刚才乍对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饶是四海堂主往日机变百出也禁不住一时浑浑噩噩。而现在他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思觉。望着崖前那个孤身独立的莫名神女醒言便努力按捺下别别的心跳迟疑着开口问道: “琼……肜?” ——话音未落却见那女子蓦然侧朝这边冷冷看来! 正是: 记否瑶台明月夜?有人嗔唤许飞琼。 第十六章 瑶瑟前尘梦,琼鸳别后缘 “琼……肜?” 片刻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醒言立即就想起原本应该站在那处的小妹妹。瞧那金辉银彩照耀之地只有那位神幻女子长身伫立哪还有可爱女娃儿半分踪迹。 略带迟疑的喊出这句却见那光辉影里的女子猛然侧双目如电朝这边冷冷看来。刚一对上醒言双目那女子原本淡然处之的剪水秋瞳中却一阵波动。瞧她模样竟似是突然一怔。 见她这样反应醒言倒有些奇怪。正待开口再问却突然现那女子脸上神色竟已变得怒气冲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仙神一般的幻丽女子右手遽然一抬然后五支玉管一般的纤指朝自己这边绽成一朵盛开的兰花。 “……” 虽然这神女一脸薄怒微嗔但举手抬足间却无比的优雅直让醒言看得重又呆愣当场。 见他痴痴看来那女子更加恼怒就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那兰花纤指往回一收回握成一朵敛闭的荷苞—— “是叫我过去吗?” 看见这宛如招手的模样魂灵儿已飞到半天的少年兀自在心下痴痴的忖测。 “堂主小心!” 正在他如中邪魔之时身旁蓦然响起一声惊叫。还未及反应却已被人从后拦腰抱起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响;等他反应过来时却觉自己正被两只素手环腰而抱已飞在半空之中。 高天上清冷的山风立时让偶堕痴迷的四海堂主猛然惊寤。虽然背对来路但此刻醒言心神却是无比清明。脱胎于“炼神化虚”的一丝灵觉倏然越过身后的梅雪女子朝苍莽群山上空伸延开去。 甫一神游醒言便大吃一惊! 原来他用这身外之眼猛然看到就在那巍巍群山之上竟有一座石丘山头截地而起朝自己这边迅猛飞来! 初始时这飞天的丘岭才似一颗端午粽子大;但转眼之间便遮天蔽日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这边临空扑来! 这石丘来得如此之快承载两人之重的娇柔女子仓促间也来不及飞离。一时间飘摇于半空之中的醒言雪宜二人已笼罩在一片可怕的阴影之中。似乎转眼间他们这两个渺小的生灵就要毁灭在横空而来的石山之下。 值此生死关头少年却变得格外镇静。间不容之际两枚耀眼的巨大光轮忽于半空凝结飘转着朝那飞天的山头迎面击去。流光飞曳之处又有一道呼啸的乌光紧紧相随。光影交辉下少年口中出一阵奇异的啸吟霎时便让那道流星般的瑶光飞剑上又激起细密的电芒与云空中蓦然滚动的轻雷遥相呼应。在这紧急关头醒言已使出浑身解数祭出流光斩飞出封神剑口中更比拟起神唱水龍吟希图助凌空横击的瑶光剑一臂之力。 就在他作法之时死死拖住堂主身躯的寇雪宜也清叱一声将圣碧璇灵杖祭于半空不断散飞出无数朵金辉熠熠的灵花碧萼汇成一道花色狂飚向身后那座追迫而来的石峰呼啸击去—— “轰” 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座被人拔擢而飞的峰岭丘头已横空炸成漫天的石雨! 面对这满天横飞的土块石渣寇雪宜又使尽全身气力死抱着醒言在半空中飘飞闪避。只是饶是她身姿飘忽如魅但后背仍时不时被满天飞洒的碎石砸中。即便如此雪宜也只是花容紧蹙紧咬银牙尽量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护住身前的堂主。 听着不绝于耳的“蓬蓬”声醒言岂不知生何事。心中感动之余便急忙御起神剑返身拉起雪宜一齐往地下安全之处投去。 待脚踏实地醒言还担心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小琼肜是否也会被这场石雨砸到。展眼朝她消逝的崖前望去却见四处飞溅的碎石才到那女子数丈之外便已化成齑粉四下飘散。 这时候心思细密的少年忽现那神采非凡的女子看着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却是一脸的奇怪不解之色。 不过此时醒言已无暇去深究此事;对他来说直到今日才真正见识过什么叫通天的法力。在这位力能移山倒海的莫明神女面前醒言心中头一回升起不能排解的害怕与恐惧。到这时哪还顾得上去欣赏什么神幻姿容、绝美风骨;想办法逃掉这条小命那才是第一要务!只是—— “是留下寻找琼肜还是暂且先逃?” 一向极识时务的机敏少年竟在这凶险绝境中犯了踌躇! 正自踯躅却忽听到一声不太自信的轻呼: “琼、肜?” “呃?!” 听到一直随在身旁的雪宜这一声呼叫醒言如被针刺一般赶紧抬眼望去——这一望却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崖前那位如金焰、威风凛凛的神女不知何故却突然褪去耀眼的霓冠星氅;还没等他看清楚转眼间这位还面带疑色的神幻女子就变成醒言熟得不能再熟的小小少女琼肜! 这时候原本身形颀长的神女却代之以一个娇俏玲珑的小丫头;唯一有些相似之处便是小琼肜脸上也正是一脸疑色。现在这小女娃儿正站在原处手指儿抵腮玉贝般的细齿紧咬着下嘴唇眼巴巴望着立在远处的醒言哥哥雪宜姊正是一脸的不解。 “琼肜!” 随着醒言一声激动的呼喊那楞的小少女也终于清醒立时如小兔儿般蹦跳着奔跑过来迎着同样疾冲过来的哥哥一头扎在他怀里。 重又与琼肜相见真可谓恍若隔世少年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重逢之刻激动之余他心下又好生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山神附身惩奸除恶?”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怀中的小丫头亲昵一阵也突然记起件重要事儿: “咦?那个答应帮我长大的老爷爷呢?” “刚才他还在呢……” 琼肜大感迷惑;只不过刚一仰脸想问问哥哥却忽然看见他脸上竟破了几道伤痕正是鲜血淋漓! 原来刚才虽然是那梅花仙子拼着挨了数下但此刻看来醒言脸上被飞石划破几道倒反似受伤更重。 一见哥哥流血琼肜立时又惊又怒赶紧从醒言怀中挣脱气冲冲问道: “哥哥是谁打了你了?我去帮你打还!” 话音未落那两支红光闪耀的朱雀刃便已是飞舞左右。 “呃……” 见琼肜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醒言迟疑了一下转脸与雪宜对望一眼便弯腰和颜说道: “琼肜没谁打我。刚才只是哥哥走路不小心旁边一座山塌了就被掉下来的小石头蹭了几下。” “噢!这样啊……” 听了哥哥话儿琼肜立即平息了怒气;着忙收起兵刃她便踮起脚儿要来替哥哥舔去脸上的血痕。而她雪宜姊这时也才来得及注意醒言脸上的血迹当即吓了一跳赶紧也要来用衣袖替他擦去流溢的血渍。 只不过经历了刚才这一番莫名其妙的磨难与分离她们的少年堂主却再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这时候他已将往日谨守的礼仪抛到脑后伸出手去一把将身前身侧两位女孩儿的手儿握入手中将她们紧紧揽到自己身侧。 “哥哥……” 倚在哥哥身旁虽然觉得很舒服但琼肜还是想先替他拭去脸上的血污;才挣动了一下却听哥哥说道: “琼肜我们又能在一起!” 说罢她的醒言哥哥便好似卸下整付心神放开二人温润的手儿来到旁边那片绿茵茵的青草地上往下一躺双手枕在脑后仰面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吐了口气悠悠说道: “我有些累了想在这儿睡一觉。你们也来。” 于是两个女孩儿便听话的卧倒在他身旁也学他样仰面朝天躺卧。 这时候舒展开身形的少年第一次察觉到承载自己身躯的这片土壤是多么的广大与坚实。彷佛就在一瞬间在这片沃土厚壤的承托下十八岁的少年终于放下所有“堂主”应有的“成熟”与矜持。仰望着碧蓝天穹中悠悠的白云醒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能与这两个女孩儿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于是那两位仍在思忖着怎样去替身旁堂主处理伤痕的女孩儿便听到那少年忽然开口悠悠的说道: “琼肜雪宜其实在我心目里我们这三人中我最不重要。” 说罢少年便似放下全部的负担在这和煦的春野山风中沉沉眠去。 只是听了他这突然说出的话儿琼肜却觉得好生不解。她心中忖道: “哥哥今天好奇怪哦说话都不对~我们这几个人里当然醒言哥哥最重要!——是不是哥哥今天又来哄我玩?” 小女娃儿心中疑惑但却觉得此刻不便去和哥哥争辩否则便会扰了他香甜的美梦。与小琼肜心中不以为然不同另一侧那个清泠女子此刻娇躯却颤抖不住竟似是十分激动。 又过了一会儿小丫头以她特有的灵觉确信身旁的少年已完全熟睡便轻轻支起身子探过脸去用她温润娇软的小舌小心翼翼的舔舐掉醒言脸上伤痕之间流散的血污。这位一直自认是“小狐仙”的女娃儿按着以前山野中处理伤口的方式将哥哥脸上舔舐干净后又突然想起一事便在熟睡少年的嘴唇上轻轻一触然后对那位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子嘻嘻一笑兴奋的说道: “雪宜姊那次灵漪姐姐在水底和哥哥玩耍的事儿我又想起来一些!” “……” 听了这天真烂漫的话语又望见近在咫尺的少年嘴唇边初兴的茸毛正在阳光中闪耀着七彩的光华不知怎的这位来自万古冰崖的梅花仙子突然便融化成一堆懒洋洋的春泥浑身动弹不得只好随着这撩人的春风一起沉醉…… ………… 斜阳外古道旁一处青竹院落的围墙外正有位蓝花绸氅的富家小公子对着面前那位路过的小小少女吃吃说道: “你……你长得真好看!” “是吗?” 听了他话少女拍着手儿欢叫起来: “哥哥也常这么说!” 见少女高兴这位一样也是童真未泯的小公子便鼓起勇气满含希冀的问道: “那、你能做我的新娘吗?” “哇!~” 一听这话小女娃儿却突似被毛虫蜇了一下跳到一旁飞快的数说道: “做你的新娘子就是要嫁给你吗?——可是虽然琼肜又温柔、又可爱、又懂事、又好看还很乖!但、” 小丫头语气一转有些害羞的说道: “但我已经有要嫁的人了呀!” “啊!是谁?” 刚准备投身一场轰轰烈烈爱情的小小少年郎听到这不幸的消息后立时如遭晴天霹雳! 而那个懵懂不知世务的小女娃浑没注意到眼前觌面相逢的小友情绪仍自在那儿快活的说道: “你不知道吗?琼肜要嫁的人就是哥哥啊!” “我听雪宜姊说妹妹长大了就不能总和哥哥在一起一定都要嫁给别人和那个人一直在一起;所以琼肜就要嫁给哥哥这样就能一直都和哥哥在一起!” “你看这是哥哥给我做的嫁衣~” 耐心解释完之后不久前刚参加过一次婚礼的小丫头便捏着那袭白裳的裙边儿在原地如陀螺般旋了个圈儿;见眼前的小哥哥仍然睁圆了双眼一眨不眨似乎很不相信的样子于是天真的小丫头又从袖里拈出两枚铜钱啧啧夸赞道: “看!这是过年时哥哥给我的压岁钱正好省来当彩礼!” “好了哥哥在叫我了。下次再跟你一起玩!” 说出自己心事的小女孩儿忽看到堂主哥哥立在远处道路上正朝这边含笑而望于是小丫头便慌慌张张的跟萍水相逢的少年郎礼貌道别还不等他回答便已是转身飞快的跑掉。 望着烂漫霞光中那个少女精灵般跳动的身影初尝爱情滋味的小小少年竟觉得格外的悲伤不免让两条晶亮的水瀑挂上脸庞: “呜呜呜~就走了么?……她、她就是我心目中的倾城公主啊!” 哀伤之余又想起刚才女孩儿那番为什么要嫁给哥哥的解释于是这位在当地小有名气的“神童”少年脑袋中立时就搅起了一团乱麻! “琼肜妹妹刚才在和你的小伙伴说什么好玩事儿呢?” 见着小丫头朝自己蹦蹦跳跳而来醒言便和颜悦色的随口问了一句。却不料听了自己随口说出的问话这小姑娘竟一反常态没腻上来诉说上一大通却只是羞红了小脸慌慌张张的说了两句“没什么没什么”便跑到一边倚到她雪宜姊身边再不肯说话儿了。 “呵~这小丫头也有了自己的秘密啊……” 心下这般想着便不再多问只招呼一声带着二女重又往草陌烟尘中迤逦行去。 这时候正是落日熔金夕霞满天;巨大落日辉影里这三人紧密相随。又被那流彩万里的彤色霞光一染他们便宛若那云襟霞袂的仙子神人。 正是: 虎啸谷风起龙跃景云浮; 同声好相应同气自相求。 子静我不动子游我无留; 但愿长无别此情永无俦。 仙路烟尘第十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十一卷: “神歌鬼唱佐豪吟”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章 春风入梦,烟笼十二巫峰 不知为什么这一晚的霞光特别艳盛持久。 若在平时霞彩满天的黄昏十分短暂往往才来得及注意到夕云红亮似火便眼睁睁看着它们黯淡下去。而这一晚醒言却在他行路之时看到天边亮色的彤霞绵延千里经久不散将附近的草野山川映得如同披上一层红艳的绢纱。夕霞如此美丽逗得醒言三人时常驻足观看。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这样明丽娇艳的火烧云方才渐渐隐去;一轮纤细的新月终于在东天上显出她绰约的身形。在黑夜完全笼罩大地之前醒言琼肜三人终于来到一处繁华的集镇。此时镇上街道两边已亮起点点的灯火。略问过行人醒言才知这处道路通衢的大镇名叫“瑶阳”。 在山野僻壤中行得这么多天今日又吃了好大一场惊吓现在乍见了这样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醒言不免放开心怀领着琼肜雪宜在街头巷尾细细流连尝遍当地各样特色食馔。这样流连忘返直到连琼肜也说再也吃不下时三人才开始去寻找住宿之地。 待问过集镇上几乎所有几家客栈之后这时领头的张堂主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瑶阳镇的客栈还真紧俏;问过这许多家居然没一家有空房! 直到这时醒言才后悔自己刚才有些贪玩。早知这样应该先安排了住宿再去街间闲逛。 面临这样困局也只有他一人愁琼肜雪宜却丝毫不以为意。出身冰崖的女子睡眠对她而言本来便是可有可无;而那个混迹罗阳山野多年的小丫头现在见哥哥找不到宿所便一本正经的提出憋在心底很久的合理谏言: “哥哥依琼肜看既然找不到客栈那大家还不如去镇子外随便找个避风的石崖大树旁睡下还不要花钱!” 听完这建议再看看这位替他精打细算的小姑娘醒言只是一脸苦笑稍稍解释一下便仍旧沿着街道朝前逛去希望能碰到一个有空房的客栈。 正走着一脸晦气的少年堂主却突然眼前一亮现就在前面不远处正有个座北朝南的大宅院大门前高挑着一对大红灯笼与门楼上一长串小灯笼一起将门前街道照得灯火辉煌。 “醉梦馆?” 望见匾额上这三个圆柔暧昧的大字当年花月楼乐工出身的少年便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今日终于有了落脚之处。 原来这醉梦馆正是瑶阳镇上一处大妓馆;醒言曾在妓楼充作乐工知道这些花街柳巷之地每晚总会有些空房可供客人歇脚。一般如果哪个姐妹房中这夜没生意则也不会占着房间而会腾出来充作客房为妓楼添些收入。 于是醒言便轻车熟路的从大门而入跟老鸨要了两间客房说是他们三人要在馆中留宿一晚。而那个浓妆艳抹、头上戴花的中年老鸨正为今晚生意清淡愁见有少年客人上门也来不及听清他说什么便身子一扭手帕一挥便立即有五六位女子应声而来各捻着身段袅袅挪挪的凑到醒言面前。这些清闲女子如此情急反倒让原本挨在少年身边琼肜雪宜被这几位娇脂弱粉给顶到一旁! 只不过任这些红粉娘子如何搔弄姿被围在垓心的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要让曾在妓楼打工谋生的少年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来照顾妓楼生意那是想也别想。 见着脂粉队中的少年郎居然无动于衷醉梦馆的老鸨大为惊奇。这时她才想起来原来这位脸上略有血痕的清俊少年刚才只不过是问她要两间客房—— “笑话!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到了我瑶阳第一妓楼‘醉梦馆’居然只来投宿清睡要是传出去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觉着受了侮辱的醉梦馆主金二娘立时柳眉倒竖心说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这笔生意做回本行! “莫非是这少年不识货?” 转念之际金二娘便要传出暗语让手下女儿们更加卖力;只是此刻她心中却忽然一动蓦的转眼朝那两位与少年同来的女孩儿瞧去。此时妓馆花厅中正是灯火通明照得那两位自仙山洞府而来的女弟子眉目如画肌理分明。才只瞧得一眼阅人无数的醉梦老鸨便停住正要打出的手势颓然不语。 不过才一愣怔金二娘却想到另外一事立即就大为恼怒。见她脸上忽然变色正被脂粉汗气熏得头昏脑涨的少年倒不知生何事。才要问话却见这个浓妆艳抹的老妈妈分开正在大献殷勤的众女梗着脖子对少年声明说她这醉梦馆可不许客人带什么浪蝶流莺来馆中住宿。若是那样无论给多少钱都不行! 见她这样认真醒言却不禁哑然失笑。因为他谙熟妓楼规矩因此虽见眼前这位大娘说得不堪也不甚恼怒只是耐心的跟她细细解释说自己这三人只不过是想找两间屋子歇脚绝无其他不良之事。直到他百般保证之后老鸨金二娘才半信半疑的着人将他们领到后院两间洁净屋舍中歇下。 经过这番折腾待安顿下来后时间也就不早了。在醒言房中略略说了会儿话又将路上采来的草药汁液挤出敷在他脸上雪宜便领着睡眼朦胧的小琼肜回屋安歇去了。 这时候夜已深沉大概已是巳时之中。这一天里经历了这么多事不安歇下来还没多少感觉;直到等他爬上床四肢摊开躺下时醒言才现自己浑身上下如此疲惫骨头都似快要散架。于是他便再没什么想头就在唏唏嗦嗦的风吹竹叶声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记得自己已经上床睡着的少年却忽然现自己又回到草路烟尘中去好似又重新开始朝前赶路。 “晦气都不能歇上片刻!” 依稀知道自己很累却还要赶路醒言不免便有些抱怨。此时他独自置身于鸟语花香的春野之中身边浑不见向来伴随左右的琼肜雪宜但他此刻却恍若不觉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 “唔也应该早点回家去。好不容易跟夏姨请了假还是快点回家去看看爹娘。说不定居盈丫头今天也要来喝酒串门……” 想到这里在春路中缓步而行的少年不禁加快了步伐。正在急急行走间却忽然听到脑后似乎有谁在一声声呼唤着自己: “醒言醒言……” “咦?是谁?” 闻声回头望去正看到在道旁不远处那一片烂漫如海的山花丛中正有位容光娇艳的绿裙女子轻启朱唇在不住呼唤着自己。 “你是……” 这声音如此娇媚好听醒言忍不住一时驻足却不知她倒底是谁。才一迟疑却现转眼之间自己已经飘飞到淡黄的花海之中恰来到这陌生丽人的身前。 “张郎替奴家寻一朵好看花儿戴上行么?” 这清媚之音如此动人少年如何能够拒绝当即便俯下身去去那花海中拈起一朵玲珑可爱的花朵伸手去替那女子戴在间。 “张郎奴家美么?” 戴花的陌生丽人莲足轻移朝后轻轻退却两步又向这边流目顾盼在少年眼底映上惊心动魄的绝美姿容。心旌摇动之时醒言便想要开口赞扬却不料瞬时之间他就变得口干舌燥呼吸急促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原来那位娇媚佳人也未说得什么言语便突然轻解罗衫褪却柔绿轻纱转眼间浑身上下便只剩下一抹鲜红的肚兜! 只丝片缕如何能掩盖得住峰峦起伏?红绫雪肤便宛似那照雪的香梅。简简单单的圆润曲线却挥出亘古以来便一直威力无穷的魔力让几步之外那位道法高深的少年一时间竟魂飞神颤恍恍乎似不能自已。 正在他眼热心迷之际那半裸女子却又迎上前来跌入怀中仰着脸儿呢声轻诉: “张郎呀你瞧这花开并蒂蝶舞双双这春光又似酒酿好生醉人奴家我……” 在这魔咒儿般的娇声蜜语之中醒言低头朝怀中望去恰见这热力非凡的尤物正是靥泛红潮檀口微张;口中说着羞人的话儿曼妙的**却朝自己紧紧贴来。这样欲拒还迎的绮丽姿态恰能煽起那滔天的春情…… 就在这当儿醉梦馆另一间清静房舍中那个睡过一阵子的小少女忽然听到一丝异样的声音便从睡梦中醒来。侧耳倾听了一小会儿便摇了摇旁边的女子紧张的说道: “雪宜姊~快醒醒快醒醒!” 被她这样一顿摇晃那位本来便是半梦半醒的女子顿时也睁开了双眼柔声问着身旁的少女: “琼肜有什么事吗?” “你听好像有女孩子被欺负了!” “……” 听得少女焦急的话语雪宜便也用心倾听那寂静夜晚中时断时续的声音。才听得一小会儿这位清泠淡雅的女子却突然满面通红颤着声儿对身旁义愤填膺的小姑娘说道: “琼肜那不是有人被欺负。你堂主哥哥今晚特地跟我吩咐过说这家客栈专有种法子骗人让别人以为有人被欺负其实却只是想诬赖前去搭救的好心人……” 听得雪宜这番话纯真的少女似懂非懂。正要扯着她问个清楚却被平素温柔淑婉的姊姊一把将自己支起的小脑袋按下。只听这位大姐姐正慌慌张张的说道: “这事琼肜妹子别管了明天问你堂主哥哥吧!” 一听哥哥可以解答小女娃儿便立即放下心来重又迷迷糊糊的做她香甜小梦去了。 这时候无论是睡着还是没睡着都没人能知道就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高空中乱云堆里正藏着一处暗紫的云朵。这处紫色云端竟有一人正趴在云边朝万仞之遥的地面目不转睛的看去。 如若夜云有知便能看到在她脸上竟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促狭笑容! 而此时花馆青楼屋舍之中竹簟上那位还在梦中的少年竟是面红耳赤;而在他床榻旁那条搭着衣物的春凳上却盛开了一朵洁白的玉莲其中蕊漾清波宛如明镜。若是仔细看去便会现方才少年睡梦中那些春情缭绕的情景竟然纤毫不差的倒映其中也不知是被传到何处去。见着此情那位一直在云端捂着嘴儿偷笑的少女便更加乐不可支。 就在这样时刻这间春意盎然的楼馆中却有一把一直静默的剑器突然如通灵般一阵轻吟;如若少年这时醒来便会现这样的啸音也和云端那位少女狡黠的笑意大抵差不离。 于是就在灵剑剑身上一道青光闪过之后冥冥中只听得“哎呀”一声惊惶呼叫然后便彷佛有一道流星正自云天坠落!正是: 小楼一枕游春梦明月窥窗也笑人!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二章 星落平野,曾去峰外窥云 清馆少年那奇异的梦里风情正被榻旁的玉莲荷映得一丝不漏;而云端那个促狭少女瞧着这一幕正捂着嘴偷乐。这个如紫色华缎的高天魔女心中正洋洋自得: “嘻嘻可恶的黄角小龙这次我来帮你一个忙让你看看你的小情郎如何‘情深意重’!” 心中这么想着那嘴角的笑颜更盛彷佛已瞧见那个刚强小龙女鼻子气歪的模样。 想到此处不免更加得意;于是身下这朵紫云辇驾原本和周围云团相近的暗色不知不觉间正悄悄显露出原本亮紫的霞光。在紫霞车底彷佛正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色光线直挂天地探入地上小镇中那间寂寥的醉梦客房中。 就在这时候这位在紫霞车上作壁上观的古怪女孩儿却突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哎呀”一声脱口娇呼然后便似一只断线的风筝转眼间已来到一个陌生之处。 而此刻那位幻梦之中的上清堂主还沉醉在无边的春色之中。望着倚在自己怀中之人俏靥如花软款温柔血气方刚的少年魂灵儿早就飞上了云天边。 听过娇媚丽人儿的并蒂之语醒言也温言吟诵衔接道: “蝶飞双比翼花开并蒂莲;有美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听他这句多情话儿身前这位丽人不禁咯咯咯一阵娇笑拿手指儿点着少年的胸膛嗔怪道: “既然如此那张郎何不将奴家早些入怀?狠心的人儿啊舍得让奴家一人来投怀送抱……” 这样的娇嗔薄怒说出来吹气如兰;檀口边漏出的口息儿直拂得俯视之人面皮痒痒麻麻。一时间醒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顾不得其他便依言张开先前拘束身后的双臂朝已经挨擦入怀的娇娃一把抱去…… “呀!怎么回事?” 刚待少年冲动般伸出双臂却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原本灿烂如锦的天地竟然在一瞬间消逝无踪!不见了春花不见了春草不见了春蝶更不见原本春意盎然的娇媚容颜。就彷佛自己突然失足掉入一处幽深的地窖只在一瞬间眼前便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孤独。 “唔……该不是我正在做梦吧?” 乍睹怪景醒言立时便在心中逼出这样的想法。灵台澄澈的少年郎往日做了些古怪离奇的怪梦之时每到了过于匪夷所思之际便能硬生生想到其实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梦而已。此刻醒言便立即回复清明做出这样合理的判断。恍惚间他又接着想道: “嗯这么说我这两只臂膀也应该都抱空了吧?” 为了佐证自己的判断醒言那两只已经伸出去的臂膀还使足了吃奶的力气狠力箍了两把—— “哎呀!” 只听到一声呼叫然后便觉与预想中如抱空水般浑若无物相反醒言觉得自己这大力拥抱竟好像真的抱到一个啥物事。而这物事软软绵绵竟然还会声说话! 直到这时一直懵懵懂懂的少年才完全清醒过来。 这时节屋内红烛还未燃尽烛光中醒言看得分明怪不得感觉沉重原来自己身上竟然真趴着位女子! 这女子现在正像猫儿般蜷伏在自己胸前。长长的头四下披散几乎将自己上半身全部遮盖住。不知是不是烛光映着屋内赭漆雕花家具变换了原本的颜色眼前这烛光灯影里的少女长竟犹如华贵的紫绸随着烛光的摇曳闪耀流动着焕彩的晶泽。 不过此时两人这般相对抱合的姿态让醒言一时看不清女子的全貌。但他梦中伸出的双臂却已经牢牢拢住女孩儿的后背。手底传来的触感香软滑腻一股腾腾的热气透手而入。这样独特的感觉让醒言晕眩了片刻之后才有些反应过来: 这女孩儿身上居然只着了衬底亵衣! 现在正是暮春初夏体格强健的少年睡眠之时也只穿着衬衣;因而现在榻上两人虽然还隔着些丝缕衣物但与那直接肌肤相亲也差不太离——若与刚才梦中那如诗如画的浪漫春光相比这样现实中的情景却要更加香艳百倍! 于是刚才梦中还能敞开情怀的十八少年此刻却只觉得整张床都在翻滚旋转;自己也几乎要眩晕昏迷。这样情形下只晓得一动不敢动哪还顾得及要撤下双臂挽回这样失礼的举动。这时候被搅醒美梦的张堂主固然呆若木偶而他身上的这位不之客不知何故也是一动不动。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屋内烛光辉影里那把方才灵光一闪的剑器却重又恢复了初始的沉默彷佛什么都没干过。屋内现在除了那团不住摇曳跳动的烛光焰苗只有那朵玉莲荷还有一丝生气依然在尽忠职守将前面床榻上撩人的景况纤毫不差的映入蕊心水镜。 神思凝固一阵之后已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四海堂主也终于渐渐清醒过来。感受着身上这份让人**的香软重量醒言第一反应便是: “难道是琼肜小妹妹不听话又偷偷跑来蜷在我身旁一起睡?” 他有这样想法是因为眼前这女子也就是头颜色不对;不过既然那古怪小丫头能被变幻成金神灵也未必就不能被紫鬟仙女附身。脑筋一经开动思路便豁然打开。鼻中嗅着一缕奇特的醉人香气神思敏睿的上清堂主倒也能一心二用。他又想到: “也可能是那老鸨不甘心吩咐楼中妓女偷偷潜入明日好来多收一份过夜钱——” “呀!这倒大有可能!” 想到这点囊中剩银不多的少年合拢的双臂立即就本能的开始松动。就在这时身上这位宛如熟睡的女子悠悠吐了口气也终于醒了过来。 “哎呀!” 这趁夜而来的少女微一睁目霎时就察觉到眼前尴尬情状于是今日第三次惊呼立即脱口而出。然后她便好像被马蜂蜇了一下猛然就从身底少年身上一弹而起跳落到旁边青砖地上。 “喔哟!” 她这一跳不要紧那躺卧在床的少年却遭了殃。被这女孩儿毫不顾忌的借力一弹醒言直被踩得眼冒金星;熬着疼便不免出言怨怼: “这位姐姐你就不能轻点?!” 待眼前的金星幻影尽皆消散醒言这才有暇坐起身来朝这位预料中来强做生意的馆中女子瞧去——这一瞧却把他看得眼前好像重又闪耀起许多乱人心志的星光! 原来这位猜想中的醉梦馆女子在烛光映照下浑身上下只覆着粉红的胸衣衬裤;这两件短薄的衣物彩光流动如烟如雾也不知是何材料织就。而这样单薄的亵衣如何能裹得住傲人的身姿;颀秀挺拔的胴躯正被烛光勾勒出两抹宛转起伏的玲珑曲线左右相对宛如映水的峰峦在眼前倒转。而在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下不知是被烛光映照还是被红衣透染正呈现出一种透入肌理的柔美娇红。眼光游移再朝这女子脸上瞧去却现那张艳如琼花的姣丽容颜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紫光烁烁宛若镶着两大颗水华荡漾的紫色水晶。 就在醒言观望之时灯下这位脸上稚气还未褪尽身姿却傲然挺拔的美貌少女好像还没能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一脸的不敢相信站在那儿呆若木鸡。 “……” 这少女生得好生特别竟让见识过不少娇俏佳人的少年堂主呆愣了一下。俄顷反应过来醒言心中却不由自主升起一个罪过的念头: “罢了这样出众女子馆中大娘又何必用这样偷偷摸摸的手段……”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却见眼前白光一闪然后便听有人娇声说道: “呀!今日来得恁不凑巧倒扰了张堂主的良辰**!” 醒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如被浇了盆雪水立刻就从满腔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抬眼看去望见这说话之人正是那位鄱阳湖底的四渎龙族公主灵漪儿。 原来龙女灵漪刚才正从她那处拱若珍璧的玉莲花中从头到尾看到从醒言这处传来的羞人影像。至于后来这少女如何穿堂入室心中气恼的小龙女倒没来得及去细细注意。 一见镜影离魂而来的四渎公主满脸不高兴醒言立即就从浮想联翩中清醒过来。尴尬的咳了咳嗓子也顾不上和她叙旧他赶紧一本正经的对床前紫眸女子正色说道: “这位姑娘失礼了!” “你难道不知迎风待月、尚有检荡之讥;钻穴逾垣更非好女所为。何况我早跟你家大娘说过我只是来住宿一晚实无他求。你这样私自穿堂登榻实在有违春馆青楼营生之道!” 义正辞严的说完醒言便转向灵漪儿期望这番话能帮自己解释清楚。谁知在灵漪儿看清那个少女模样之后却突然间消散了一脸怒气直笑得花枝乱颤。待听完醒言这番急于撇白的话语鬼灵精怪的龙族小丫头更是乐不可支! 于是在醒言奇怪的目光中灵漪儿终于忍住笑意也变得一本正经的说道: “醒言啊不要如此认真嘛!常说‘是真名士自风流’男子家花天酒地几度春风正是风流本色。更何况今日又被你遇上这样的美貌佳人更是不能错过!” “灵漪你……” 忽听灵漪儿说出这番话醒言倒反而惊疑不定不知她是不是在说反话。正要急着开口解释却见眼前俏丫头又是飞快续道: “醒言你别担心若是手边缠头之资不够我可以随便送你几颗夜明珠——你是不知道这位姐姐可真是世上难求!” “你!!!” 这时那如中梦魇的紫眸少女也终于清醒过来。看清立在少年身侧秀曼少女的模样她便已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听到她这番揶揄的话儿便更是气得浑身抖!遇到这样恼人事儿她已完全记不得自己身上还穿着这样单薄明透的香艳衣装来。 就在房中这一人糊涂懵懂、一人幸灾乐祸、一人怒火冲天之际忽又听到一个稚嫩的女声加入进来正在抱怨: “哥哥你不是说不惯和女孩子睡吗?这位大姐姐刚才为什么能和你一起睡?呜~” 原来这说话之人正是在隔壁被吵醒的小琼肜;现在这丫头正被她雪宜姊牵着一起赶来堂主房中看个究竟。叫过灵漪姐姐之后琼肜便抱怨堂主哥哥的不公平。 正在纷乱之时却听得又有人一声喊然后“呼啦”一声一下子又从雕花门外涌进许多人来。为一位两手叉腰之人正是醉梦馆的大娘老鸨金二娘。 原来看着醒言这少年子弟带着两个美貌女孩儿老鸨儿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只来妓馆中蒙头睡觉。于是坚忍不拔的金二娘估摸着时辰对头便领着馆中一帮健妇手执擀面杖扫帚头各依地形埋伏在院中只等捉这无良小子的尴尬。 果不其然过不到半个多时辰那厮房中便响起女孩儿的娇笑。依稀听到这打情骂俏之声众伏兵心中都好生佩服金二娘的神机妙算。于是只等金二娘旌麾一指这伏兵倾巢而出个个争先恐后的打进门去! 于是本来就乱作一团的厢房之中有了这帮娘子军加入更是乱成一锅煮沸的汤粥! 见老鸨进来受了不白之冤的少年自然就要质问她为何不讲信义;而先入为主的金二娘进屋一瞧看到不仅有一位女子如料想般衣冠不整又略数数居然现又多出两位!这一下直把醉梦馆主气得大叫一声: “好你个奸猾浑小子!不光来骗老娘居然还敢变本加厉暗添房客真是欺人太甚!” 这一顿交缠不清的理论顿时将这间并不宽敞的清静客房变成一处人声嘈杂的驴马集市! 在这场纷纭之中听清众人一些话语那位原本想作法让少年出丑、从而让对头龙女气急攻心的紫眸少女现在倒反而是气急败坏。而那义愤填膺的金二娘还要来撒泼拉扯她;见此情景直把她气得心肝儿生疼。 来历非凡的小魔女如何受得过这场侮辱当即便勃然变色。于是霎时只听“喀嚓”一声震耳的雷鸣那些还在争执的妓楼健妇顿时都扑地不起口吐白沫状若濒死。然后只见一道紫色的电光伴着风雷之声倏然而起穿破屋脊破空而去。待醒言几人反应过来时现原本立在那处的陌生女子已是杳无踪迹。 …… “醒言刚才你与那紫眼女孩儿肌肤相亲是不是快活得紧?” 待那些青楼妇人苏醒过来后抱头而去灵漪跟琼肜雪宜打过招呼便来跟少年打趣。也不知怎的虽然知道他们没什么也自认为是和往日一样在跟醒言开玩笑但灵漪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不高兴。 而醒言瞧见她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一阵心惊想了想赶紧正色剖白道: “灵漪这是哪里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天我静修道家无为之道已练到‘柔肌著体如抱冰雪;媚姿到眼如见尘埃’的境界!” “真的?” “当然真的!” 醒言这时候可不敢含糊。 听他这般说女孩儿觉得心里舒服得多。只不过才俛想了想却觉得还是有些不对便又问道: “这么说你还是抱到见到了?” 此时这么问倒是打趣成份居多。瞧着醒言这副紧张的神情龙族小公主突然觉得很是有趣。听她这般说已是晕头转向的少年不禁额角冒汗赶紧补救道: “其实……最近又有精进差不多已到‘花自照镜镜不知花;月自映水水不知月’的境界。” “嘻~算你会编!” 明知少年搪塞但听到这番说辞灵漪心中却觉得甚是欢喜。只不过转眼恰看到旁边那两位一脸不解的少女灵漪儿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烧忙轻啐一口嗔道: “去~随便你怎样又不关我事!” “雪宜琼肜你们家这堂主却也是个坏蛋。” 顺着话儿她便跟正在擦汗的少年随口说道: “以后你要再来找我来玩可一定要等到屋里有人时候……” 听她这话自觉今日事情荒唐的少年顿时大点其头: “一定一定!” “……” 见着少年这副言听计从的模样龙女灵漪儿却一阵没来由的气恼;又不好将心绪当众说明只好嘟着脸儿气乎乎丢下一句: “不理你了!” 然后便模糊了身形转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于是今日已遇到这么多莫名其妙事儿的少年到这时终于撑不住跟琼肜雪宜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真要睡觉了!” 闲言少叙;到了第二天醒言现这醉梦馆老鸨金二娘倒和当年要钱不要命的老道清河颇有几分相似。吃了这一场惊吓这位妓馆的大娘竟还记得要他三人赔那修补破漏屋顶的花费。 听她这样要求也同样遭了场无妄之灾的少年当然不肯答应。醒言琢磨了一下便告诉眼前气势汹汹的老鸨称自己在她馆中睡觉却被妖怪扰了美梦没让馆里赔钱便已是十分客气。听他说出这话见钱眼开的老鸨儿立时就想到后果的严重性: 若是逼这无良少年赔了钱他铁定会去满大街“妖怪妖怪”的嚷;这么一来她这家烟花寻乐之地谁还敢来光顾? 念及这点这位精明的老鸨顿时便熄了滔天的气焰换上一副自认甜美的笑容跟醒言好言好语的结帐只想让他早些走人。 且不提这些市井琐事的繁复;再说在天之一隅有一处神秘的暗黑之地。在那里峰峦如柱池泽如汤;地表上布满红黑相间的熔岩晶石在日月星光的激下散着迷离的宝气。石地泽野里四处又可见身躯庞大的奇异生物整日在一片烟熏火燎中飞梭奔驰。 而在这处奇异蛮荒中又有一座峰柱卓然矗立傲视四方。在其上方圆不到一丈的峰顶有一座火熔岩天然生成的宝座。 现在这熔岩宝座上正端坐着一位衣甲宛然的紫眸少女在那侮着脸儿不知跟谁生着闷气。见魔主怒域中生灵尽皆不敢飞前搭话;便连那朵受宠的紫霞车辇现在也远远躲到一旁生怕一个不察便触了主人滔天大怒。 且不提他们惧怕;再说这紫眸女子正在心中埋怨着自己: “当时为什么不把他杀了?” 也难怪她有这样凶恶的想法。虽然在当时不知怎么就恰好落到那可恶小子床上想来应该有神秘力量暗中捣乱也不便轻举妄动。只是理虽如此现在回想想自己当时真可谓落荒而逃实在狼狈也不知那个同样可恶的雪笛龙女要在背后怎样嘲笑自己。 至于被那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一阵搂抱自己大人大量倒不会怎么放在心上哈哈!——只是…… 这脸上稚气未褪神态却威严无比的少女正跟自己百般排解却突然想到自己身上衣物很可能就是那少年亲手脱去;更可恶的是最后他居然还口口声声把她当成……一想到这儿这位一向自认为洒脱大度的女孩儿顿时忍不住勃然大怒! 于是刹那之间领域中所有的生灵都不约而同感觉到脚下大地正出一阵恐怖的震动。赶紧朝中央望去看到那环绕魔主宝座的十二座山峰正一齐朝天边喷出火红的熔浆焰气。 一见十二屏峰火柱冲天大家便都知道小魔主今天又生气了…… ※※※※ 推荐: /sho?b1_id=3294o 第三章 夜半箫声,清绝荒路幽魂 经过这一晚的纷争醒言再也无心多逗留便叫上琼肜雪宜一路往沿着水泊渐多的方向行去。经过这么多时日的迁延醒言觉得也该把心思多放在寻访上清水精之事上。 现在已经是六月出头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不过幸好一路上都沿着湖泊池塘行走水气充足树荫浓密路途也不是十分辛苦。又过得几日这天午后正在赶路醒言突然感觉有几点水儿滴到脸上甚是清凉;正呼痛快时那淅淅沥沥的雨点便扑簌簌从云端落下不多久就把他三人的衣裳淋湿。 在树荫下躲了一阵雨千万条雨线在眼前不停歇的摇摆飘动过不多会儿地上便积起许多水坑。眼前这雨水虽然忽大忽小但等了好一阵却总不见有停歇的时候。于是醒言便招呼一声御起飞剑朝远处房屋树木浓密之处投去。见堂主如此雪宜琼肜二人也各各飘到空中顶着漫天的雨雾紧紧随在少年身后。事先又得了醒言提醒于是她二人都紧紧护住包裹尽力不让雨水淋透。 转眼间便到了一处集镇边。也来不及看清周围景况醒言便领着二女一头扎进镇口最近的一家客栈中。寻了两间客房各换了干净衣物几人便都聚到醒言房中。这些天来时间大多花在路上平时也没多少空闲。今天突如其来的这场雨水正好让琼肜雪宜静下来习文练字补上多日落下的功课。 于是对照着书册听醒言讲解一阵琼肜雪宜便按照吩咐开始认认真真的誊写起新课文句来。 这时候千万点雨滴从天而落打在窗前庭院里的芭蕉上正出不徐不急的“嗒嗒”之声;屋子里琼肜半趴在书案前雪宜端坐在她旁边都用着各自惯有的姿态认真的书写着文句。在这雨声风声里中屋舍内竟显得格外的静谧。 感觉出屋里的静寂闲下来的少年便别手踱到窗前。耳边听着雨打芭蕉之声眼中瞧着雨点在院内水洼中溅起的朵朵水泡醒言一时倒有些呆呆出神。 过了一阵不知不觉他就想到前几日晚上那一场幽梦与喧扰。回头看看那两个聚精会神研习书文的女孩儿醒言心中倒是一动: “哈~原来这读书真的有用!” 原来他忽然想到前几日晚上应对灵漪儿的问责为了说明自己确实与那床上女子无关那几句应对话儿真是说得顺口成章像模像样。脱口说出的解释还能有些文采自然与自己一向的苦读分不开。想到此处暗自得意的四海堂主心中便一阵偷乐。 乐不多会儿转念又一想醒言却觉着有些脸红:那晚灵漪问他、他答灵漪倒真有些像恋人之间的诘责与剖白。 想到此节醒言却又有些庆幸。毕竟上回他与这龙族小公主在浈河水底做出过逾礼的举动;虽然每每回想起来觉得甜蜜无比心跳不已但毕竟这样两情相悦的儿女情事还是他这辈子头一回碰到。因此若不是前几天那晚乱糟糟否则自己像那样再见到灵漪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她说话。 顺着这想法闲着没事的少年自然又联想起那晚那个紫紫瞳的异貌女子。现在回想起来醒言如何不知那场春梦就是她在搞鬼。只是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为何这女子样子跟自己梦中见到的那位丽人相貌竟是迥然而异说不定…… “那紫少女会不会是什么惑人的山精野怪?” 想到这儿一直散漫思忖的少年忽的惕然而惊心说是不是近来自己道心松懈才导致外魔入侵?又想到自己近两次一看到陌生美貌女子便呆若木鸡不能自已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唉以后没事时还是要抓紧多瞧瞧雪宜琼肜的模样省得以后乍见到美貌女子便手忙脚乱……” 现在醒言已忘了自己最近瞅见的那两位金丝紫瞳女子姿容实在不似寻常人物。他只管在那儿自责并决定亡羊补牢要多瞅瞅自己堂中两位模样也挺不错的少女适应适应省得以后动不动就惊艳忘形。 想到这里醒言便瞧了瞧那两位女孩儿现雪宜已经完成了练字功课已拿了针线到一边缝补他前些天被碎山石块剐坏的衣服。而她刚才完成的纸张字页已整整齐齐的叠成一迭放在桌案上估计是刚才看自己出神便没来打扰自个儿先去旁边补缀衣物去了。 现在这位法力不凡的梅花雪灵却一如一位普通人家的女子正静静坐在窗旁的春凳上借着窗外透来的光亮穿针走线。而她那普普通通的举手投足之间却似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吸引得偶然瞧去的少年目光在那里深陷而不能复回——纤纤素手轻盈飞舞透出一种莫名的宁静与祥和;这样淑婉端娴的姿态早把醒言看得浑然忘却刚才的决定丝毫记不起自己应该好好去端详雪宜的容颜。 又呆愣一阵他才回过神来朝那个还在习字的小丫头看去。这一瞧醒言才现过得这好半天琼肜才写得寥寥两三张纸。心中奇怪就过去稍稍翻了翻这几张纸页醒言立即就瞧出其中的古怪。原来这古怪小丫头平素书法时好时坏蟹爬字体与俊逸字儿大约要八二分成;即使最近有了好转也才不过臻至七三。而今天琼肜这些纸上的字儿竟然都是灵动飘逸的飞白字体。 才略略一瞧醒言便知原委;反正闲着无聊便来逗逗这可爱小姑娘。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醒言便一本正经的对面前眨巴着眼睛的小妹妹说道: “琼肜你才练得这几个字虽然写得好可是学到的字儿少。那就这样虽然哥哥很饿但还来陪你一起看你把这篇文章誊完然后才去吃晚饭……” 此言一出醒言立即便看到案前这位正仰脸儿听自己说话的半大小丫头粉额上应声沁出几滴晶莹汗珠小脸儿随之皱起鼻头也揪成一团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她这副模样醒言也不敢再继续逗她——须知自己才换干衣服万一琼肜那晶莹水儿换个地方倾泻自己就得去穿雪宜手中还没补好的衣物了。 想通此节醒言便赶紧笑着告诉琼肜说其实自己也很喜欢看她原来那些图纹怪诞的字体;那样字儿天真可爱憨态可掬正是平常人学也学不来的“童化体”! 此言一出已蓄势待哭的小女娃儿立即云收雾散;天真烂漫的小少女也不知掩饰便在她堂主哥哥惊奇的目光中立即凭空变出一大堆字纸来献到跟前嘻笑着殷切说道: “嘻~原来还以为哥哥不喜欢这样丑字儿琼肜才藏起。既然哥哥这么喜欢那以后我就天天写这样字儿给你看!” “……咦?哥哥你额头上怎么在滴水呀?” 两人这一番嬉闹落在正做针线活儿的寇雪宜眼里也逗得她抿嘴莞尔一笑。 经过这一回喧闹过不多久黄昏便悄然而至。此时房中已点起几支蜡烛醒言便和琼肜雪宜一起围着桌子开始吃客栈小厮送来的晚饭。虽然已是六月初但下过这场绵绵雨水之后屋舍中竟有些寒意;为了驱散这份清冷醒言便叫来一壶米酒兑上水给两个女孩儿每人斟上一小杯自己则捧着酒盅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酒至微醺之时耳畔听着滴滴答答的雨打蕉叶之声眼中看着摇曳的烛光辉影里这两个小口抿酒的女孩儿不知怎么醒言彷佛已回到自家那间无比熟悉的茅屋中耳边又回荡起那个银铃般的笑语声: “醒言你的诗儿写得很不错呢~” 这样纯净的声音便彷佛仍在耳旁缭绕;眼前娇美的酡颜醉红依旧不经意间却已暗换了容颜。不知道当年那晚那人如今又在何处。 不知怎的虽然曾有过“紫芝”之约表明过同修道途的心迹但在少年内心深处每想起那个轻盈似水的如仙少女却总一种说不出来由的悲伤哀愁。平日中这种暗藏的不安还不怎么显露便连他自己也不怎么察觉;但经这钩伤钓愁的水酒一引这份深藏于内心的忧愁便如同水落之后的礁石峥嵘显露。此情此景正似那滴不尽的檐前相思雨燃不完的案边垂泪烛彷佛没有个尽头…… 翌日三人重又上路一路上风平浪静也没遇上什么出奇事儿。这一日醒言正和雪宜琼肜在驿路尘烟中逍遥悠游不觉天色就已晚了。这时候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醒言不敢再和琼肜接着逗笑赶紧招呼一声便要加快脚步赶在日落之前寻到一个落脚之处。 谁知天西头平日里那个慢悠悠落下的日头今天却好像拴上一块大石头扑通一下便沉到西山之外;浓重的黑夜迅笼罩在三人站立的这处郊野中。 见此情景醒言无法只好和二女提起百般精神小心翼翼沿着驿路朝前走。就在这乌云遮月、四处无光的黑野中摸索着走了小半个时辰一直紧紧倚靠在醒言旁边的小丫头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颤着声儿说道: “哥哥…你听——” 见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现在这模样醒言倒好生惊奇忙侧耳听去——原来就在前面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左前方不远处嘤然响起一缕箫声袅袅细细朝这边幽然传来。 这低沉的箫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远远听来如若鬼哭;若不是醒言精研器乐谙熟笛管否则还真听不出这泣声原是箫音。 黑暗之中乍听得这番凄凉音调饶是四海堂这三人胆子都不小此刻也都顿时屏息驻足不敢稍动。又过了一会儿那凄凄切切的箫声终于消散;醒言便要松动一下被两个女孩儿握得疼的手掌——才一挣动却听得前方那箫曲余音袅袅消散的地方又响起一声苍凉的吟哦依稀可辨是: 事事知心自古难平生二老对相看。 飞来遗札惊投箸哭到荒村欲盖棺。 残稿未收新章册余钱惟买破衣冠。 布衾两幅无妨敛每日黔丘不畏寒……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四章 月冷歌残,几忘幽明异路 与先前那缕渺若游丝的箫音相比这语调悲凉的吟诵虽然声音苍老但远远传来仍显得中气十足。只是即使声音大了许多但几分孤愤之意却溢于言表配合着身周野外黯然无光的黑色夜幕直让醒言觉得阴风飒飒、鬼气森森。 而在他身侧的琼肜雪宜现在则紧紧抓住他的手掌——无论她俩身手如何高强往日如何胆大到这时也终于显露出女孩儿家的本性一左一右紧紧靠住醒言心神腿脚俱颤一动都不敢动! 本来醒言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感觉出身旁两个柔软身躯急促的颤抖便终于也清醒过来记起自己是三人之此刻实在不该是他害怕的时候。于是醒言静下心神凝起双目朝刚才那吟哦之声传来之处望去。 过了这一阵他已渐渐习惯了周围的黑暗。现在注目望去正见到在他们左前方大约百步开处有一株蓬蓬如盖的松树。在树下依稀有个淡淡的人影正坐在一方石头上斜斜倚靠在树干上。 见到有人醒言便不那么害怕;咳了一声给自己略壮了壮胆便要朝那边喊话。 正在这当儿那处松树下突然亮起一团火光然后便听到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顺风传入耳中: “长夜未央行旅孤寂几位清客何不暂息征尘前来与老朽一叙?” 听到这条理分明的话语又看见那处打起灯笼醒言立即就把所有害怕心思都抛到九霄云外。品了品松下老者的话语觉得甚是古雅他便也动了攀谈的心思。 心念及此醒言就从琼肜雪宜手里挣脱朝那灯光闪动处拱了拱手朗朗应了一声: “好那我等就搅扰了!” 说罢他就拉起两位还有些瑟缩的女孩儿朝那火光跳动处大踏步走去。等到了近前醒言才看见这松树下青石边坐着一位面貌清癯的老者身着灰色旧袍手执乌紫箫管正含笑看着他们三人。一只圆团的灯笼挂在他头顶松枝上正随风轻轻摇荡将一团桔黄的柔光洒在树下方寸之地上。 望见这团温暖的灯光本来心中还有惕惕然的琼肜雪宜二女也安定下心神来全都乖巧的立在堂主身后听他如何与外人讲谈。 见他们三人应邀而来这长衫老者也甚是欣喜。待看清三人样貌现都不似村俗蠢钝之人便更是高兴就开始热情寒暄起来。待一番攀谈之后醒言也现这位觌面相逢的老者谈吐见识甚是不俗倒与他当年的启蒙恩师季老学究差不多。想来这老者也应是书生儒士一流。 如此一来原本这夜晚孤寂错过了宿处醒言正是无聊;现在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居然碰到一个文学之士自然要大谈特谈。认真说起来自他上了罗浮山之后很久都没像今晚这样碰到可以一起说说诗书义理的合适谈天对象。 又往来寒暄一阵熟络了许多醒言便自然提到刚才听到的那阵箫声。赞过老者箫艺精湛之后醒言倒底少年气盛便直言方才老者这箫曲奏得未免太过凄清几乎有如鬼哭;若要是经常这样吹奏不免便会伤了心神元气——现在这侃侃而谈的少年已与当年在饶州时不可同日而语;看多了道家典籍不知不觉间醒言便已有了融会贯通之意知道这养生之理无处不在礼乐之事自也与它大有干系。 只是听他这样好心的建议那老者却只是笑笑并未直接作答反而问醒言是否真听过“鬼哭”。于是二人话题就这样扯到神鬼幽明之事上。不知怎么说得一阵醒言与那老者就开始争论起这世上有鬼没鬼来。 与儒衫老者不同醒言执言这世上本无鬼纯粹是民间捕风捉影而来。有此立论倒不是因他真仔细琢磨过这事。很大程度上倒是因为生怕身后那两个女孩儿惊恐。到这时醒言终于明白原来胆大包天的小琼肜杀人淡淡然的寇雪宜竟然都会怕鬼! 因此反正这长夜孤寂正需要找个话题长聊醒言便开始和那个儒衫老者就这世间有鬼无鬼之事争论个不亦乐乎。憋了这么多时从小就被他爹教诲着有意培养口才的饶州少年终于有机会一逞词锋;滔滔不绝说上一阵倒把那位原本从容淡定的长者给说得好生焦急。只见他梗着脖项辩白道: “小兄弟此言差矣!你说世上无鬼就如你今晚行路百里一路都未碰到住宿处那是否就能说这世间从无客栈居屋?又或你打猎终日没猎得一样野物那是否就能说这山间没有鸟兽藏伏?其实这鬼魂之事也是如此;不能因为小哥以前没见过就能断言世上真没有……”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倒也低头略想了想俄顷便抬头应道: “前辈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只不过既然这样那小子也可说:路行千里未遇宿处固然不可言世上绝无客栈但也不能说明这世上就有客栈!” “……” 没想这清俊少年思路如此敏捷倒把这当年的大儒给说得一时愣住。想了好一阵他才得又续上话题。 今晚这一番款谈醒言固然是谈兴蓬勃把自己的口才挥到极致;而那位老者在和他言语交锋中不知不觉也忘却了开始的凄怆悲痛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暗藏机锋的辩论中来。 被这一老一少热火朝天的辩论感染渐渐那两位不说话的女孩儿也加入他们的谈话中。当然不用说琼肜雪宜自然是坚决站在醒言这一边一心替堂主想办法证明世上真没鬼——当然这结论也是她俩由衷希望的。只不过这当中琼肜小妹妹虽然一片好心但说话风格还是一向的夹缠不清;有好几次她天真的说辞也不知是在帮她堂主哥哥还是在替她口中的“老爷爷”帮忙。 当然虽然有这小妹妹帮倒忙但最终还是上清宫四海堂获得了胜利。见终于说服这位前辈醒言也甚是高兴便记起开始听到的那诗歌来。于是他便对眼前垂头丧气的老先生说道: “前辈虽然这世上无鬼但您那咏鬼诗还是很有味道的。那我也来揣摩其中意趣凑趣吟上一。还望先生不要见笑!” “哪里哪里老朽自当洗耳恭听——我说小哥其实虽然这世上无鬼但吟诵幽明神鬼之事还是很容易出好诗歌的!” “那是那是~好了前辈请听好——” 今晚这番清谈醒言大获全胜正是意气风文思如泉当即便急就一。只听他清声吟道: 旧埋香处草离离 今对夕阳听乌啼。 沧桑几劫茔仍绿 **千年梦尚疑…… 听他抑扬顿挫的吟罢那位萍水相逢的儒衫老者略品过诗中沧桑之意也禁不住手拍箫管赞叹不已。 见他回味一阵又突似记起什么重要事儿便望了望东方天际然后对眼前兴致盎然的少年躬身一揖衷心谢道: “今日有缘得遇足下实乃老夫平生幸事;若非阁下老朽便要懵懂千年以为这世上真的有鬼——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好了今日天光不早老朽便欲告辞;希望日后再有机缘能与小哥再来彻夜长谈。好我们就此别过!” 说罢便见这老者拱了拱手然后就—— 于是在少年目瞪口呆之中这位执箫老者突然萎身于地转眼就澌然不见! “……” “老爷爷再见!” 见老者消失小琼肜却兀自兴奋的摇着小手朝他消散的地面晃个不停。用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声音跟老爷爷道别之后琼肜便回过头来问道: “醒言哥哥我们是不是也……” “咦?哥哥你脸怎么变得这么白?” …… 过得许久呆若木鸡的少年才终于缓过神来。捉住琼肜正在眼前不住摇晃的手儿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朝方才老者消失之处打量良久醒言才颓然说道: “罢了妹妹原来这世上真有鬼!” 听他这么说琼肜倒大为惊奇: “咦?不会呀!刚才不是连那位不认识的老爷爷也都说没鬼了吗?” “呃……” 望着这天真烂漫的小丫头醒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出神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就彷佛在替魂不守舍的少年作答: “有鬼!” 一听这声呼叫醒言立即便回过神来。此刻置身于这片“有鬼”的旷野中他再也不敢怠慢赶紧便极目朝呼救声传来之处看去——原来在数十丈之外有一位道装之人正在旷野中独行只是行走间身形摇摇晃晃如遭魔侵梦魇。一见这情形醒言立即一声清叱瞬即运起旭耀煊华诀朝那个被鬼魇之人冲去;在他身后琼肜雪宜也各出兵刃紧紧相随。 三人这一番冲杀气势煞是惊人;还没等浑身光焰闪动的少年奔到近处就看到那个双目紧阖的道士一下子便委顿在地一动不动。见他如此醒言赶紧跑过去却现恰在他走到近前之时这位干瘦的老道已经醒来。 待他略略清醒了一些醒言一问才知原来这老道听说这荒野中闹鬼便过来准备劾治鬼怪好得附近村民赏钱。谁曾想还没等他动手冥冥中便已被二鬼左右挟持往来奔走不止真是苦不堪言!直到被人相救他才从这好像没有尽头的狂奔中解脱出来。 把这尴尬晦气事儿说完这位疲惫不堪的捉鬼道士便扯住少年衣袖说为了报答他们救命之恩一定要赠送几张自己精制的辟邪灵符——虽然这位道友盛情难却但醒言想了想最后还是婉言谢绝。 经过这一番折腾转眼就听到远处村落中雄鸡唱晓的啼鸣再望望东边看到那东天里的云空也现出几分鱼肚白。看来这位失魂落魄的道爷现在已经安全。于是醒言便客气的道了别和琼肜雪宜重又踏上路途。又走过几个村镇刚经过一晚“鬼事”的上清四海堂三人便听说前面竟真有处神秘的庄寨其中家家户户都能通灵役鬼驱使鬼魂!这处能沟通幽明的神秘之地名号为: “镇阴庄”!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五章 道侧坊间,访我无双鬼仆 那夕与鬼灵一夜雅谈之后好几天内醒言都疑神疑鬼。吃过雪宜熬煎的几帖安神茶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却在一处茶楼酒肆听到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说就在前路之上有一处僻远的庄寨名叫“镇阴庄”;这处庄镇竟是家家能够役鬼户户可以通灵! 虽然辩论只为解闷内里对鬼神之事也并非不信但醒言还是将那夕老鬼极言世上有鬼的说辞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觉得挺有意思。现在一听说有这样的地方立即就对这神秘的镇阴庄产生了些兴趣打算前往一游看看所谓鬼事倒底为何。说起来自家道门中就有不少渡鬼魂亡灵的仪式少年甚是谙熟;毕竟当年在饶州城中就与清河老道一起到富户家中折腾过好几回。 不过在去那处村庄之前路途中还生了件小小的插曲。 这一日路过一处通衢大镇中午时分醒言便和琼肜雪宜去镇上聚福酒楼用膳。这一路下来自己囊中盘缠已经所剩无几醒言便立意节省只点了几个寻常素菜要了三小碗粗米饭都是些不费钱之物。 见他出手如此负责招呼他们的店中伙计便有些变色。原本他见这三个年轻男女都似是气象不凡便将他们殷勤引到临街靠窗的座位坐下。只是待这为少年点过两三碟山野小菜等了半天再无下文后这位醒言当年的同行就立即变了脸色像驱鸡赶鸭般将他们赶到厅内角落中胡乱坐下。 虽然店小二势利但久经市井见惯炎凉的少年并不介意只管与二女在暗陬之处用食倒也自得其乐。 吃了一阵子醒言偶有现便建议琼肜雪宜在青荠野蕨中加入些桌上免费提供的芝麻盐能够大增菜肴鲜香之味更能下饭。听他建议琼肜雪宜当然照做尝过后小琼肜更是叫好不已。这小丫头又听堂主哥哥说虽然芝麻蛮香但美中不足的是混着那些细盐有点咸于是琼肜立即眨了眨眼也不知道作了什么法就见那芝麻细盐互相混杂的作料陶罐中立即飞出一道细线其中芝麻粒前仆后继不绝如缕。 待以为自己眼花的四海堂主定睛再看时已现面前食案上已堆了一小堆芝麻。然后小琼肜就认真的将这堆纯粹的香芝麻分成三堆最大的献给堂主哥哥其他两小堆自己和雪宜姊各一撮——只听三声细微的唰唰之声过后三人碗中便各多了些下饭之物。 见小琼肜这样作为已目睹过她许多回古怪小法术的少年现在已有些见怪不怪只是偷偷朝左右望望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四海堂主便也开始心安理得的享用起这香喷喷的佐饭芝麻来。 就在醒言三人忙活着对付眼前饭食之时忽听楼板震动一阵脚步声响过后霎时奔入七八位衣着光鲜的食客。这行人声势浩大醒言闻着响动便觑眼看去只见那五六位彪形大汉之外为一人竟是位眉目俊雅非常的白面公子一身华丽绸袍头戴紫金冠腰间佩剑丝穗飘飖玉带上镶嵌的珠玉华光烁烁被窗外射来的阳光一照这浑身上下的服饰交相辉映映得整个人如玉面神人一般! 再仔细一看这俊美公子也只不过二十左右年纪手中羽扇轻摇举止温文尔雅与旁边那几位凶神恶煞的劲装汉子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这青年公子如此挺拔俊美看得醒言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呀!想不到造化如此神奇世上竟有这样妙人!” 赞叹一番便不再去看回头专心吃饭。而琼肜雪宜也只是听见响声回头朝那群人望了望便又埋头专心吃饭。现在这三人正依着四海堂中往日用食的规矩将那些米粒菜叶在口中细嚼慢咽再也心无旁骛。这样吃饭礼仪正是由醒言娘传授下然后又由她儿子在四海堂中推广开。 本来吃一顿饭虽然小丫头忍不住做了些手脚却也没什么出奇。只是就在醒言几人安心吃饭之时旁边却有一人忍不住时时朝他们打量——此人正是刚刚走进来的那位俊美公子。就在落座后不久他便注意到角落那桌正在用饭的三个年轻男女。这公子眼力不比常人可谓目光如炬眼光才稍稍从雪宜琼肜脸上扫过便一时再也不能移开! 痴痴看了一阵这位公子竟也在心中赞叹道: “呀!想不到造化如此神奇世上竟有这等妙人!” 这般想法竟与刚才少年心中对他的评价几乎一字不差。 又呆呆看得一阵这位俊雅公子忽然注意到那两位妙人儿檀口中正在享用的食物立时眉头大蹙: “嗟!如此玉人怎能吃这样猪狗才用的食物!” 又愤愤看了一阵等到那个十一二岁瓷玉娃娃一般的少女邀功般将吃得一粒米不剩的陶碗给那位不懂怜香惜玉的无知少年看时这华服公子再也按捺不住立时拂袖而起径直朝那张僻静食桌奔去! 见他如此那几位正在用饭的护卫如同事先约好唰一声齐齐站起追上小公爷朝那桌少年食客一齐逼去。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醒言忽见被人团团围住顿时大吃一惊立即长身而起;又见这无事包围之人竟个个携刀挎剑少年更是眉毛一跳一伸手就将背后铁剑拔在掌中高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寻衅?” 此时琼肜雪宜二女也迅疾站起将堂主背后紧紧护住。面对这一群不之客琼肜脸上更是一副好斗神色正是跃跃欲试。见他们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聚福楼中其他那些食客伙计顿时乱作一团。而此刻醒言心中却忍不住想道: “这些人大动干戈不会是为了琼肜刚才这点芝麻大的事儿吧?奇怪他们来得挺晚又咋会现?”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却见眼前这位丰神如玉的青年公子挥退手下然后一拱手微微一笑: “小兄弟你误会了。今日公子我并非前来寻衅还请你少安毋躁!” 听他这般话聚福楼中众人愣了一下便都松了口气重又恢复常态各忙各的去了。听他这般说醒言也还剑入鞘摆了摆手让雪宜琼肜重新坐下然后微笑还礼问道: “那不知公子前来有何赐教?” 虽然此刻这位俊美青年公子来到近前无形中一股气势逼人而来;但醒言已是今非昔比见识过不少神样人物此刻在如此举世无双的俊雅仪容前倒没怎么手足无措仍是对答如常。 见他如此这位俊俏公子倒是一愣: “看来兄台也非寻常人物却不知为何做出如此事来?” “呃?此话从何说起?” 见眼前少年面露疑色这位公子哈哈一笑然后正色认真说道: “看兄台样貌气度也非俭啬刻薄之人却为何忍心让这两位仙子样的女孩儿吃这样粗陋的食物?”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倒有些哭笑不得。如此气势汹汹而来却只为别人吃得不好。其实对于醒言他们几人而言特别是琼肜雪宜虽未能像仙人那样吸风饮露却也只需尝些山中果露便可过活对菜肴好坏倒没太多讲究。只不过少年现在对这点也甚是懵懂此刻只是苦笑着回答这位路见不平的公子: “不瞒公子说只吃这些菜蔬实是因为我囊中金尽点不起贵重菜肴……” 听他这么一说这位显是高门贵族的青年公子微微一笑手一挥便从袖中滚落一锭大银直落到雪宜琼肜二人面前桌案上然后雍容一笑对醒言说道: “观阁下气度也非庸人;以后切不可再游手好闲委屈了这两位仙子般的姑娘。今日我且先助你五两银子;日后你可来替我做事本公子定不会屈了阁下之才。今日我还有事不便多留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还不待醒言回话这位华服公子竟是一挥手已领着手下人飘然出门而去。见此情形张堂主追赶不及只好捧着这锭赠银透着窗户目送街道中这些人上马挥鞭而去。在一片溅起的烟尘中正是人如玉马如龙。 呆呆看了一阵醒言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白受了这人银两却还不知他名姓……” 他这话只是自语孰料话音未落旁边竟是一阵哗然。那些食客们一片啧啧称奇只管喧嚷道: “这世上还真有不知无双公子之人!” 听得这样言语醒言自然要向周围食客请教这“无双公子”究竟是何人。受了些异样眼光他才得知刚才与他近在咫尺说话的青年正是当今天下几与“倾城公主”齐名的无双公子。 这位无双公子自幼文采出众在京城颇有神童之誉得了当今圣上皇弟昌宜侯的赏识被收为义子;以后更在他十八岁时就被破格举荐为郁林郡郡守两三年内将合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博得远近煊赫的声名正是其时天下第一等少年得意之人。 而如今——据周围食客的说法醒言他今日有幸搭上无双公子的边儿真个是祖宗坟头上冒青烟以后出人头地就指日可待了! 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醒言便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又回到琼肜雪宜身边。掂了掂手中这锭沉甸甸的银子醒言小心收好然后对二女说道: “这锭银子我先收着以后有机会咱一定要报这位无双公子赠银之恩。” 此刻少年也不知日后他会与这位萍水相逢的无双公子有怎样的纠葛;而他更无从知道在他们走后负责招呼他们的伙计竟遭了掌柜一顿训斥原因是老板现这粗心的小伙计竟在客人桌上摆了两罐盐。 经过这番周折醒言便领着二女一路寻访五六天后终于让他们寻到路人口中那处神秘的庄寨镇阴庄。甫一进镇醒言立即便感觉出这处庄寨的不同来。 与一路上所经的那些乡间村寨不同这处镇阴庄中街道干净整洁家家门前都有竹篱草坪环绕。这些青翠的草坪修剪得极为光洁常有五色的花朵点缀其间甚是好看。街上的商家店摊也都是秩序井然;街中的行人各个容光焕袍服整洁显是生活得甚为富足。 虽然市容雅洁但乍看下也看不出有其他特异之处。只有在醒言问过镇上行人之后才知道镇子上这样整洁干净的环境正是因为有鬼仆在夜间修剪清扫的缘故。 白日中这些匪夷所思的话儿还只能算道听途说;但到了夜里便真让醒言琼肜几人大开眼界: 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往来叫卖的商贩都是空着手在前面悠闲的摇摆行走;他们的摊担挑子竟跟在他们身后凭空自动随行。食坊酒肆中都不用伙计传递那些果盘肴碗都在空中鱼贯而行一个接一个自动飞到客人桌上毫无谬误。而那灶间的炉火也是无风自燃没人看管。 听得镇上土人解说如此种种便都是镇上居民在役使鬼神;别处世人眼中可怖的鬼物却在此处被驱使来为仆为奴让它们在暗夜之中替镇上居民出力。 往日深信“敬鬼神而远之”的少年堂主见得此景当然大为称奇便跟面相和善的镇上居民相问原因。原来这镇上住民有如此能力都是拜他们祖先所赐。他们族内先祖之中出过一位法力无穷的道士一日云游至此得知此地百鬼横行便**力在此处立下一塔名为“镇阴”;此塔八个侧面上都刻有灵符镇住八方阴魔。 据说这座镇阴石塔立下之后原本凶悍无比的鬼灵便都镇住再也不能为祸当地居民。于是这位道士的后人便在这石塔周围修建居所渐渐便有了今日村镇的规模。也不知当年他们那位先祖与鬼灵立下什么契约这位立塔道士的后人们便都能在灵塔周围方圆十里内驱使鬼魂。 听了镇上人自豪的介绍醒言便带着二女前去拜访这座居于镇中的灵塔。到了塔前一看这镇阴塔果然不凡八面石壁上的符纹如龙蛇般灵动红色的条纹鲜艳如初光华艳艳正向四周的黑夜中散着一阵阵彩气毫光远远看去真是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如若神境一般。 围了这灵璧一样的镇阴宝塔转了几周四海堂主心中自然对立下这塔的道门前辈赞叹不已。而见过宝塔之后这塔玲珑圣洁的模样俟后又始终在他心中徘徊。于是第二天早上醒言又带着琼肜雪宜去那塔前膜拜——只是此时却见这灵珑宝塔瑞气全无完全只是一副顽石模样。 许是这样毫无生气的景象与昨晚相差太大醒言不免便拉住旁边行人问是怎么回事。不料这样问话却被旁边路过的这位镇上汉子耻笑一番: “这位小兄弟怎么这般不知理?你看这大白天的太阳当空阳气上升又哪用得着担心那些见不得阳光的鬼物?只有在夜里辰时之后才需要镇阴宝塔镇住那些阴邪低贱的鬼怪让他们乖乖替我们干活!——你可曾见过有人白日点蜡烛看书?若是大白天宝塔也要光岂不是一样白费法力!” 汉子这番话虽然说得趾高气扬神色与镇上其他人一样傲然但醒言略想一想觉倒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便赧着脸儿讪讪笑着称谢告辞。 只是就在这汉子就要离去醒言也正要拉琼肜雪宜去别处闲逛时这头顶的天象却已是陡然生变: 只在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何物扫着眼眉掠过然后便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黯头顶那片刚才还晴天朗日的天空霎时间已是黑云密布。转眼之间浓重的云霾已将整个天空遮得密不透风。而这些遮天蔽日的黑云还在不住沸腾翻动似乎正要从云空扑下将诡谲的阴霾布满整个人间。 一时间宝塔前的少年只觉得如堕黑渊无边的黑夜彷佛瞬时降临面前再也看不见那近在咫尺的镇民汉子。漆黑的暗色中只能凭着倚靠而来的感觉感受到雪宜琼肜二人。 在这样诡异的天象面前醒言也甚是惶惑。左右紧紧握住二女之手抬头极目打量这阴霾密布、黑气森森的云空上清堂主心中的疑惑也似头顶的乌云一样沸腾翻滚—— 如此黑暗狰狞的云阵真的只是夏日暴风雨到来的前兆? 抬欲问天公却只见黑云如墨中有啸声呜然如若鬼哭动人心魄。 ※※※ 推荐一部挺有新意的古典仙侠:《封神奇缘》: href=/sho?b1_id=64946 第六章 云暗烟暝,信有百鬼夜行 “不好!” 毕竟历练也算颇丰面对乌云压顶的异像才一愣怔醒言立即就觉出其中异样。黑云涌动、阴雾喷吐再加上一阵紧似一阵风声有如鬼嚎如此种种绝非是普通风暴来临前的天兆。 “镇阴庄……莫非是恶鬼反噬?!” 心中才一转念就听到远处街道房舍中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呼号;刚朝呼号声传来之处望去却已见黑漆如墨的暗色之中亮起无数的火把然后便人声沸腾好像有无数人正在朝自己这边奔过来。 到了这时已无需再加什么判断便知一定有大事生。愣了这片刻醒言本就异于常人的敏锐眼眸已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稍一转脸便看到先前那个对答的汉子正在自己身侧左前方原地仓惶打转就如没头苍蝇一般。醒言一见立即跨前一步一把将他拉住急问道: “这位大叔究竟生何事?” 而这位中年汉子被醒言一拽吓了好大一跳。刚要惊叫却听得醒言问话才知是刚才说话的少年。稍微定了定心神他才语无伦次的说道: “要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一听他这么说醒言赶紧追问。这时琼肜已亮出那对朱雀刃飞舞左右;红光烁烁之际宛如两只红灯笼。 被这红殷殷的光辉一照那个惊惶的庄民也镇定了许多略微平心静气的回答起来。只不过看来他也不知道多少底细只是告诉这几位外乡少年男女他们族长近半月来知会过家家户户说是如果这些天看到异像生大家一定不要惊慌要带着家中老幼秩序井然的朝庄中镇阴宝塔汇聚定保无事。 才听他说完醒言便看到庄寨上的居民一群群一绺绺的汇聚到他们所站立的这处镇阴塔前。原本幽静的宝塔广场转眼间就挤满了人众。 虽然得了族中长老的尽力维持这些来避难的镇民来到宝塔周围之后都不胡乱说话但醒言听得出周围到处都是嘈杂慌乱的脚步显见大家心中并不平静。见得这景象醒言心中暗忖道: “也难怪这样。这一两天的游玩看得出这镇上之人个个都养尊处优都以为自己是道门的遗泽、神明的子裔役鬼驱魂视鬼灵为奴役。现在突然遇上这样诡异之事也难免惊惶失措。” “只是究竟生何事?竟让全镇人都如此惊慌。” 心中正自狐疑就听得已经渐转安静的街道中突然又响起一声声凄厉的号叫。被这凄惨无比的号叫一激醒言心中顿时一凛赶紧从人群上方看去见到那宽敞的街道中不少奔逃不及的男女老少竟突然被凭空抛起又如同稻草把子般在空中翻滚不停过得片刻便参差不齐的摔到青石街道上或断手或折足惨叫之声立时响成一片!而在这片街道中有氤氲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阴影时分时合接连成片伴随着阵阵鬼哭人嚎转眼就把清明熙攘的街道变成阴气森森的修罗地狱。 借着到处燃着的火光中醒言看得分明在那片纷乱之中有一位身躯魁梧的壮年汉子不知何故竟竭力攀上一户民居的篱墙然后跳到房舍屋脊上还不及停留竟猛然头朝下栽下屋檐重重摔落在地;看那摔法眼见便是不活了。见此惨事醒言心中痛惜之余突然想到前天在旷野中解救那位被迷道士的情景顿时心中便如明镜一般: “原来是恶鬼祟人!” “看来今日这惨况定是往日被奴役的鬼物向镇民展开报复了。” 心中这般忖念才要有所行动却听得人群外围传来阵阵叫屈声: “我说庄主大人!您就放过我们吧!” “你们原本只是说招些道士来做些渡法事谁想却是要我们跟恶鬼拼命——不怕各位笑话我等法力低微实在斗不过这些凶猛鬼怪……” 听这话音想是庄上长者也曾见过一些不妙的端倪便招了些劾鬼道士以防不测。只不过一来许是怕声张出去人心浮动二来怕吓跑这些道人便没怎么说清楚。只是这样隐讳事到临头时却出了些差池;很明显这些招来的术士大都是混饭吃之辈一见形势不妙便想脚底抹油开溜。 见到这些重金聘来的道爷竟想临阵逃跑镇阴庄寨中的脑自然大怒;于是醒言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威严叱道: “咄!你们这些道爷好不尴尬开始来时个个说得天花乱坠法力无边;怎么现在却比我这个老头子更不中用?——来人把这几位道爷给我看牢了一个都不准走!”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连串嚷痛声原是有青壮后生上前将这些术士扭住不让逃。紧接着醒言就看到刚才说话的那个白苍苍的老者转身对身后骚动的人群猛一挥手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不要惊慌。我们现在正在镇阴宝塔的庇佑下阴邪鬼物不敢上前。各户家长请看好自家儿女不要让他们乱跑!” 这么一说原本骚动不安的人群顿时又恢复了几分平静。果不其然就和这族长所说相仿那一阵阴森森的鬼气逼到宝塔周遭的人群前不远便再也止步不前似乎镇阴灵塔积威甚著那些恶物畏畏尾不敢上前。一时间这个喧嚷纷乱的破败庄镇又恢复了几分难得的安静;醒言耳中只听到躺落四处的受伤居民口中不住的呻吟。 经过这当儿这位上清宫少年堂主已挤到人群前跟那位白苍苍、满面皱纹的庄主兼族长见过礼简略说明来历愿为击退鬼物、保全镇子出一份力。只不过虽然言明是上清弟子但此时醒言穿的是一身青衫便装再加上一副少不经事的少年模样倒把这镇阴老庄主看得半信半疑。毕竟这劾治鬼物并非儿戏如果道行不够便会反遭其害;若是因少年气盛强行出头倒反而会害了这后生性命。 只不过这份担忧也只是转瞬即逝这族长毕竟年高德韶也是见多识广。再细细打量一番便直觉着这少年并非大话之人。而此刻旁边这几位被囚住的道爷虽然个个仙风道骨貌似不凡但显然并不顶事还不如让这少年援手好歹也算……“死马当活马医”! 只是刚刚在他答应少年的请求那两位被嘱咐呆在人群之中的两个女孩儿也一齐挤到前面来。看着这两个娇俏的女孩儿特别是见到其中那个一脸稚嫩的女童在那儿嚷嚷着要“帮哥哥‘捉鬼伏魔’”之时这位老庄主又忍不住后悔起来: “罢了果然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儿女出来混玩!” 心中哀叹的老者一挥手顿时又有几位青壮汉子奔上护在这几位热心的外乡少年人身前。 见得这样醒言一时也来不及解说只管继续朝前方注目观望。这时候他已暗暗运起旭耀煊华诀浑身上下布满一层几近透明的光膜;微微闪动的无色光焰悄悄向外延展不知不觉中已在人群之前形成一道弧形的光盾。经历这两三月来的不辍修炼借那名号太华的无上本原之力四海堂主的这枚“大光明盾”不知不觉已接近道家推崇的“大化无形”之境。 于是原本逼到近前跃跃欲试的鬼气阴霾立时又朝后退却数武。见此情景人群外围的镇民顿时一阵欢呼老族长心下也暂时松了口气: “幸哉!果然这宝塔威力无穷即使白天也能镇退鬼物!” 拈须感激着祖上的功德又抬头看了看天却见到那天穹中仍是乱云飞动黑压压的云阵越的低沉彷佛在下一刻就要压到头顶。 而就在众人庆幸欢呼声此起彼伏之时却听到前方在那火光照不到的尽头渊薮般荫蔽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幽幽的箫鸣呜呜咽咽凄凉悲切与云端中鬼啸风号相映衬显得分外的渗人! 就在这一阵有若鬼哭的箫歌中众人面前原本只是一团黑雾的阴霾却渐渐显露了各自形迹;摇曳的火把暗影里突然有千百道阴影摇动一时间鬼影幢幢、群魔乱舞! 而就在此时被那些形状诡异的影像吓呆的人众彷佛已忘了那箫音的存在;但那无孔不入的呜呜箫鸣却有种摧魂夺魄的魔力暗暗相侵转眼人群中就到处响起“嗵嗵”的身躯倒地之声。 不一会儿原本稠密的避难人群已显得稀疏;只有少数气血充足的后生男女仍能呆在远处只不过却已是鹤立鸡群。 这时作为众人之的那位老族长也被箫音惑倒在地虽然神思仍自清明但却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又有不少逃避不及的子民被鬼灵从各自暗藏的秘窖中驱出在大街上狼奔豕突;而那些往日被庄众奴役的鬼灵将这些人挟住不分男女老幼只管如风车般在空中翻舞。看起来这些倒霉的镇民已成了鬼灵戏弄出气之物。 刚才暂无冲突醒言也就按兵不动;但现在听得箫声响起情势陡转又有人受苦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立即执剑在手就要向前冲突。只是身形才一闪动却听得黑空中那缕有如鬼哭的箫声突然止住然后便见有一人从远处无尽的黑暗中徐徐而来待到近前时竟向微一拱手清声叫道: “小友别来无恙?小老儿稷下祭酒彭蒙特来给小友问好!” 醒言闻声看去见到这一手执箫的清癯老者正是前夜与自己辩论通宵的松下老人。还未答话却见这鬼灵老者原本恬淡的脸上已瞬即转为热切转脸朝身后群鬼之阵一番指点然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小友可看清楚了?这些便都是鬼物——那晚我俩的辩论却还是应该我赢!!” 说罢这位自称先秦齐国才有的稷下祭酒脸上露出一副胜利的得意笑容。 见这群鬼之竟流露出这般孩童心性醒言倒有些哭笑不得;此刻他也无心争胜依了礼仪拱手还礼他便抗声答道: “彭老前辈不必介怀前晚鬼辩早已是你赢了。只是今日小子却有他事请教——为何你要率众鬼前来祸害无辜镇民?” 听他这么一说彭蒙却不生气只哈哈一笑然后拈须正色说道: “无辜?看来小友还不知晓个中内情。这些镇阴庄的愚民仗着先祖荫泽几代无端欺压我等鬼族役我后辈鬼男为奴驱我后代鬼女为仆任意驱策视为贱族早已引得天怨鬼怒。今日我等来便是要顺应天道向这些无知的贪婪之徒讨还恶债!”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再想想这两天所见所闻便知他所言不虚竟是一时也不知如何答话。方一转念正要说出人鬼殊途、冤家易解不易解的道理却不防已被彭老抢过话头: “人鬼殊途?此理当然不差。鬼居幽明之地人居清明之地泾渭分明此为天理。只是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些镇阴庄民要来奴役我等幽冥族人?” 现在这位心性率直的稷下彭祭酒对上回被少年辩得晕头转向耿耿于怀;原以为报仇无望从此不免要抱恨终日谁知老天开眼这一次恰巧又被他碰上正好找回场子。如此一来以至于这位上清少年堂主才提起个话头便已被他一把抢过。 听他词锋锐利醒言一时讷讷也不知如何回答。却听那彭老祭酒又继续说道: “此次我等西山鬼族倾力而出只为三件事:一来对无知庄民略施惩戒;二来毁去罪魁祸镇阴塔;三来庄中脑必须改去这个冒犯我族的‘镇阴’庄名!” 斩钉截铁的话语声音刚落便见彭蒙将手中紫竹箫抛于半空中然后七个箫孔中便喷出七道乌紫的幽光朝醒言身后那座镇阴塔如匹练般飞去。此举变起突然醒言还来不及反应;等回头再看时却现那七道紫光便好像七条绳索将那座石塔团团索住然后只听“轰隆”一声这片乌紫光网竟将这座数百年的古物轰然绞碎! 一时间石塔碎片四处横飞又砸伤不少避难的居民。只是比起石塔损毁对这些镇阴庄民心神上的震撼这些许皮外伤已算不得什么了。 见到倚为柱石的灵塔被毁在场所有人顿时都目瞪口呆如丧考妣。见昨夜还瑞彩千条的宝塔就这样被轻易毁去醒言也是大为震惊。看到他面上神色那毁塔老者竟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 “小友不必惊讶。其实老朽早已打听过这可恶的石塔每日只在辰时之后才有效力——也不怪立塔之人蠢笨;谁又能想到竟能让我等鬼族等到机缘、大白天便能出动?” 听得他这番话身后重重暗影中的鬼灵立时出一阵放肆的欢呼啸叫又是一阵子群鬼乱舞;现在这些鬼怪阴魅彷佛再也无所畏惧又将那些已经受伤的庄民抛起摔落随意嬉弄。更有不少鬼力高强之辈遁入地中越过上清堂主布下的屏障然后又从四面地底钻出将宝塔残骸周围的避难镇民拖起瞬即掠往别处戕害。 见得情势糜烂至此醒言心中电转便再也不一言;突然之间彭老祭酒便只觉眼前一阵光焰闪动然后便看到对面那位引为知己的少年人浑身上下竟骨嘟嘟蒸腾起炫耀辉煌的明黄光焰恰如太阳金焰般照耀身周数武之地。 顿时少年左近不远的鬼灵不少都逃避不及顿时便魂飞魄散。见自己这自命的“金焰神牢镇魂光”奏效原本心中还有些惴惴的少年立时信心大增一声清啸纵身而起朝那鬼影最浓黑深重之处冲去。霎时觉察出危机的鬼灵们顿时四下奔逃。 见得此景那为的彭蒙鬼老却不紧不慢的说道: “小兄弟不要如此急躁嘛……也好一夕雅谈老朽无以为报那今日小友所到之处我等都退避三舍!” 话音未落便见他将紫竹箫一挥顿时便有团乌紫的光华极力向醒言身周闪动的光焰罩去。孰料修炼几近千年的老鬼这样极力施展出的幽冥光障竟出乎意料的未能奏效!少年此刻宛如金甲神人身上那枚灿耀光团所到之处惊心动目摧魂夺魄那些最为惑乱无忌的鬼灵尽皆逃避无及转眼便遭湮灭恰如雪落沸汤之内。 再说醒言在那奔突之间却见更多的鬼物仍不知退避还在自己鞭长莫及之处不分男女老幼的祟人戕命似乎毫不畏惧会被自己光焰击得灰飞烟灭。见此情形少年也知多年下来这人鬼仇怨已结得极深。心中略一转念醒言便在加快身形的同时对那群鬼领说道: “彭老祭酒想你既然出自稷下学宫为何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听得少年清越的恳求声这位曾在先秦之时游学的彭蒙老人却是一声苦笑: 道理当然知晓但其实认真说起来自己也只不过因鬼力高强又颇有智慧才被群鬼推为这次复仇行动的领。而经数百年奴役下来人鬼积怨实在太深这些往日被欺压狠了的鬼众又如何会听自己的劝解——如果说别的还行;要让这些桀骜不驯的怨灵善罢甘休则即使自己出言那也是万万不成! 看来如今之计也只好出手阻拦减少自己鬼族湮灭的损伤。彭蒙念及此处正要仗起紫竹箫朝那位有如出海蛟龙般四处游走突击的少年飘忽而去却不防两道炽烈的火光猛然击至! 蓦然感受到这彷佛可以烧灭一切的至炎之力彭老祭酒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这是何方高人杀到?!” 等彭蒙使尽全身修为尽力退避五六丈后再定睛一看却见一位年未及笄的小女娃正胡乱舞着两团红光灼灼的小刀刃朝自己颠颠的跑来! 见只是个小丫头彭老祭酒顿时定下心神用自己定魂宝箫射出的灵光勉力抵挡住莫名小女娃儿的喷火刀片彭老头便不悦道: “这是谁家的小丫头?都不知尊老爱幼!” 见他不高兴闷头冲杀而来的小琼肜立时顿住脚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对不起老爷爷!琼肜也不要这样~” 听她这么一说彭老心中顿时一宽;才要和颜悦色的哄骗不料又听那小女孩儿认真无比的续说道: “……只是哥哥要我来挡住你琼肜也只好来打过——你知道琼肜一向很乖、很听哥哥话的!~” 话音刚落彭蒙便见那个本已停下脚步的小丫头竟然重又蹦跳过来舞着双刃就向自己迎面砍来。见得如此彭老祭酒暗道一声晦气只好奋力抵挡住小女娃凶狠的攻势心中埋怨道: “好端端的女娃儿学什么不好?却要学什么听话!” 且不提他心中懊恼;如此一来这位在场鬼灵中的最强者便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这位小女娃儿挡住左支右绌竟是再也腾不出手来。而那位金甲神灵般的少年仍在左冲右突;在他旁边又突然鬼魅般飘出一位面容幽冷的白裳女子手中拈一株金辉纷华的萼杖用一种无比优雅的姿态向周围望空击出无数朵花苞萼朵。而这些漫天飞舞的花光朵影绿气纷纷碧影重重彷佛蕴涵着无穷的生机若有鬼物被碰上顿时就如人被烈火灼烧一般惨嗥一声纷纷而灭逃遁不迭。 于是这人鬼间原本一边倒的争斗渐渐便被这随便路过的三位小男女扳了过来;而这前后乾坤扭转也只不过片刻功夫。只是虽然实际时间很短但对于匍匐在地的镇阴庄民还有那些被追逐得上天入地不停乱蹿的鬼灵来说这前后功夫却实在太过漫长。 这时候镇阴庄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那三个光华灿烂的身影浑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这时候那三个游走于光闇之间的少年男女在他们眼中就彷佛三位救苦救难的神仙被上天派来拯救他们这些沉沦鬼场的遭难之人。在场所有人无论眼睛见物还是不见物全都在心中一起祈祷希望各位过路的神仙、还有自家先祖镇阴公能够显灵保佑这几人让他们早些扫灭妖氛!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祈祷显灵不多时随着醒言与雪宜对暗陬鬼影的迅捷追逐敢于祟人的鬼物越来越少。过不多久所有那些一心报怨的鬼魂都不敢再撄少年锋芒只能在四下飘飞溃逃。 似乎上清四海堂众人随手遇上的这场人鬼争战就要在堂主的带领拼杀下趋于结束。也许在下一刻这所有笼罩人间的炼狱妖霾就要如狂风掠过的炊烟很快就全部消散。而那位一直忙着勉力应付的前辈鬼灵渐渐也抵挡不住那两道逼人的火芒。感觉出自己这方不可挽回的颓势这位彭祭酒心中一阵悲苦。此刻他心中叹道: “难道这是天意?” “唉瞧眼前情势若是它只管依着先前约定还不肯纾尊降贵出手襄助我等西山鬼族恐怕族灭之日就在眼前!” 也难怪他心灰意冷;镇阴地面上的鬼族一直被人役使欺压翻不得身;好不容易得了机缘筹划得万无一失却谁知事到临头却被几个寻幽访胜的少年游客搅坏——罢了看来今日事不可为还是先行遁去徐图后计方为上策! 就在彭老祭酒转念要逃时那位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上清堂主心中也正庆幸不已: “惭愧!似乎这些鬼魔也不甚强我也能应付。不过想想它们今日胡为也是事出有因;现在这些鬼灵也出了气我就将它们驱退也就算了。” 心中转过此念心性宽和的少年便将身上旭耀煊华诀的光芒催动得更加煊赫只朝那些鬼影之间突去意图让它们知难而退。这么一来也确实颇有成效;原本执念甚深的鬼灵在这样艳盛无俦的光焰面前也渐渐害怕不少已开始入地逃遁而去。 渐渐的这一场醒言他们莫名其妙碰上的人鬼纠缠似乎就要这样趋于完结。只是这些心中庆幸的人们浑没注意就在他们头顶那片遮天蔽日、不让一丝一缕日光泄下的乌黑云阵却仍是没有一分一毫的消淡。 翻腾滚动的黑云变幻着诡异莫测的形状便似有千百张血盆大口狰狞张开不住吞吸想要将大地上的生灵全部吞灭。 于是就在醒言忍不住又噬灭一个毁伤人命的执着怨灵时突然间头顶墨色云空中就如突然沸腾了一般一道横亘云空的幽暝电光飒然划过然后便是一道迅猛的狂飙从天而落如泰山压顶般朝下面这片狼藉不堪的土地劈来。 一瞬间许多躺地的伤者只来得及听见“訇”的一声整个身躯便被猛然抛起然后再重重摔落;而十多幢石头房舍被这锋利如刀、沉重如山的数丈狂飚一扫顿时如纸片木匣般七零八落! 这道似乎挟着天地之威的狂暴风气若仔细辨去却彷佛正是朝那个不住往来奔突的金焰少年兜头劈去!只不过就在狂飚快要及体之时思觉敏锐的少年却立时御气迅捷闪避。而在脱逃之人一身冷汗淋漓还没来得及后怕之时却听到头顶墨染云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暴烈的咆哮: “何处无知小徒?竟敢伤我尊贵鬼族!” 这道有若雷鸣的吼啸如同石磙一般以万里云空为麦场来回往复翻滚震动撼天动地久久不绝! ※※※ 推荐友人新书《花花公子之完美替身》: /sho?b1_id=66676 第七章 天星照胆,映箫管以成歌 还在这道狂暴的咆哮声闷雷般滚动于万里云霄之上时刚被那凶狂刃气吓得一身冷汗的少年猛然便见到一只巨物从天而降有如山崩一样“咚”一声巨响落到眼前不远的石板地上直震得左近房舍墙壁东摇西摆转眼就倾倒崩塌。 这时候包括醒言在内所有看到这横天而落之物的人众一时全都满面惊骇两股战栗。原来此刻伫立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位面目狰狞的凶鬼巨灵: 头如笆斗身似小山口比血盆眼赛铜铃。头上红如血间有圆锥二角直竖狰狞。约摸三丈多高的巨型身躯上披挂一身黝暗的黑甲战裙腰系骷髅骨玉缀结而成的甲带身后飘舞一袭黑云披风正是阴风飒飒杀气腾腾。上身半露的虬肌在火光耀映下精光烁烁;两边精甲护腕上各有锐利无比的倒刃锋芒寒光闪闪甚是吓人。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巨灵右手所执的那口巨硕战斧乌光灿然柄头竟是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骨锋牙相错似欲择人而噬让人不敢目睹。阔大的乌黑斧面上则錾有饕餮之纹光彩流动宛如活物。 整个硕大的战斧周围缭绕着阵阵黑雾彷佛纠集着地狱冥府中最恐怖最幽暗的阴灵。 此刻这位从天而落的巨灵脸上满是愤怒之情圆睁怒目巨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整个人就好似一座就即将喷的火山。 突然面对这样凶神恶煞的鬼灵整个镇阴庄废墟中的人众全都惊骇莫名几乎连气儿都忘了喘。而那些残存的鬼物见自己的王者到来全都欢呼雀跃一齐聚到它身后;那些先前被醒言、雪宜逼得遁地而逃的鬼灵这时也全都从四处地底钻出汇聚到众鬼之中一起手足乱舞。只不过在这群鬼乱舞之时不知是不是惧那巨鬼威严鬼众尽皆息了凄厉的嚎啸。 见此巨变一直纠缠打斗的彭蒙、琼肜二人也都各住了缠斗。一时间整个镇阴庄方圆十里的地界只剩下了呼呼的风息;人鬼之间的空气就彷佛凝结一样静谧得直让人窒息。就这样对峙了一阵醒言惊奇的注意到那身躯如有实质的巨灵鬼王过得片刻眼中的怒焰竟渐渐平息下去转而换成一种不屑的目光高高在上的斜睨着下面的卑微生灵。 对于这样的眼神已几次遭人轻视的少年自然十分熟悉: “瞧这模样恐怕又是见我与琼肜雪宜年纪不大便来轻视……” 鬼门关前容不得心有旁骛;生死攸关之际醒言心神已是十分专注。经历过这许多风风雨雨此刻笼罩在巨灵阴影之中的张醒言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当年些许的小聪明此刻已化成了临场睿智;天生的几分慧根此刻便成了临危不惧的主心骨。虽然身上仍是冷汗淋漓但他却静立在这片惊慌失措、东倒西歪的人群前不动声色。 面对眼前强敌的轻视醒言正是不恼反喜! 此时此刻在令人胸闷欲窒的静默中醒言不作他想已决意抓住这转瞬即逝的良机暗暗将太华道力极运转预备给这位连南海涛神都似不能比拟的最强敌手来一记自己的最强一击。这时节他已是使尽浑身解数右手执剑又将往日虔心淬炼的太华妙力流布左掌按照奇异的次序悄悄注入握紧的玉笛“神雪”之中——值此紧要关头他便要悄悄奏鸣神曲引动天上的惊雷来应和他致命的一击! 阴风萧萧的街道中静默依旧;片刻的安宁只意味着惊天动地的爆。现在这实际上转眼的时光对卧倒在地的绝望伤者是那么的漫长;但对于场中另外一人却是如此的短暂……渐渐天空乌黑的云阵中已隐隐滚动起沉闷的雷音。 听着这天籁一般的闷雷醒言心中一阵狂喜: “果然奏效!看来我平日苦练真没白费!” “如果那鬼灵再多歇会儿我便有更大机会……” 年轻的堂主已没心思去考虑这短暂的静默后将会有什么样惊天动地的爆;此时他只希望这样的对峙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只可惜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倘若流年不利善良人们的美好愿望总是落空——正在醒言心中暗喜之时却冷不防这样宝贵的静寂已被人打破——只听见死一般沉寂的空气中突然有个稚嫩的嗓音打破沉默正好奇的问: “咦?大叔您头上怎么插了两根棍子?” …… 这话过后死一样的静寂依旧延续可现场有一人心中却叫苦不迭: “苦也!琼肜咋这时候说话!” 果不其然经过短暂愣怔之后醒言只听得一声暴躁的喝骂从天而降: “……什么插了两根棍子?!那是我恶灵鬼王天生的神角!!” 一句气急败坏的反驳之后这壮硕如山的鬼王顿了顿终于瞧清地上那个粉妆玉琢一样的问者。一见她模样这位鬼界的尊者原本被气得扭曲的面容顿时缓和;斜眼看着那个小少女口中便瓮声瓮气的呵斥道: “这是谁家的小女娃?乳臭未干牙还没长齐只合拿糖果一边去玩!” ——孰料这话一出立时就像捅了马蜂窝小琼肜如被踩着尾巴一样暴跳而起;两只朱雀神刃感应着主人怒火立即化作两只火红的大鸟焰羽熊熊火影纷华与小丫头一起朝那个出言不谨的鬼王飞扑而去! 眨眼功夫就只见三道鲜亮的红影在半空中围着那个黑塔一样的巨灵绕转搏击不已! 一见此景正抓紧时间全力蓄势的少年顿时趺足悔叹: “晦气!这鬼王说啥不好却也偏戳人痛处!” 要知道也不知什么缘故最近一段时间他这小妹妹出奇的忌讳别人说她年纪小。只不过虽然醒言心中哀叹但也没法看着琼肜揉身扑上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飞身而起挥剑直朝那个鬼王斩去。见他二人动彭蒙也领着众鬼上前厮杀却被那个娇娇柔柔的白裳女子击出的漫天碧萼挡住。 再说醒言虽然事起仓促但在他剑光击下之时仍有数道雷电从云端劈落顺着古剑飞舞的去势朝鬼王击去。见到他这九天落雷的手段鬼王倒是一怔也不敢怠慢巨硕的身形顿时化为虚影以鬼族特有的方式避过这些威力惊人的惊雷剑气。 待堪堪闪过这恶灵鬼王心中也好生惊讶暗忖道: “奇怪这几个小男女倒底是何来历?不信这区区小女童竟能驱动朱火神雀;而那小小少年郎又去何处习得引动天雷的剑技?” 也不知是醒言掩饰得巧妙还是有其他缘故这宛若冥神的巨灵竟没能看出他左手中使用神雪玉笛暗中做下的手脚。心中疑惑鬼王便再也不敢轻敌立时运斤成风将手中的幽冥巨斧舞动得虎虎生风霎时便激起一道道侵肌蚀骨的黑色风影如涟漪般朝四下扩散开去。 在这巨浪狂涛般的冥色风波中醒言有大光明盾护体琼肜雪宜也自有其护身之法但那些四处躲藏的庄众被这样诡异的鬼斧风尾一触立即便一个个软倒在地竟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如睡梦中被魇住一般。觉察出这诡异情状醒言自是心急而那鬼王心中却十分得意: “哈!这斧头久不曾舞动倒没生锈。今番看来正不负它‘斩魂’之名!” 原来他手中这面巨斧正以“斩魂”为名虽然名称与先前净世教段如晦的碎星斩魂刀类同但无论来历还是效用却绝不可同日而语。且不说其他就是这斩魂斧寻常扫出的刃风便是一种法术名为“夜魇”中者如遭鬼魅魇镇中术者就如同现在倒落四处的镇阴庄居民一样。 只是虽然这巨灵鬼怪来历不凡手中兵刃也非寻常神兵但与他对敌之人却也不是善茬: 醒言深知今日数百条人命就系于他们这一场战斗自然全力狠命搏击;而琼肜虽然身形短小但也跳在空中襄助看似胡杀乱砍但暗里却与少年十分默契每在他空门袒露之时便和身补上扑击常让那鬼王不能趁势追击。 如此一来那个声势惊人的鬼灵竟是久战不下虽然它口中咆哮连连但就是不能将这两个腿脚灵活的敌手打败。时间一久那鬼王便有些焦躁起来。踌躇一二便只听它猛然一声暴喝巨腹疾鼓然后口中便一阵黑气喷出势如狂风顿时就把琼肜醒言推出数丈开外。 还不等他二人落定这狠的鬼王就急运玄功卯足浑身法力将幽冥斩魂斧脱手飞出。霎时间醒言只见对面涌起一阵黑色烟浪朝这边排山倒海而来;势不可挡的暝色云墙之中那只闪烁冥狱之火的鬼斧正带起一朵深黑黝暗的漩涡其中彷佛有无数冤鬼在奔舞哭嚎。 这样充满阴邪渊祟之气的鬼浪冥漩就宛如冥神的脚步朝这两个跌落在地、兵刃散落一旁的少年男女一步步逼来。弥漫的鬼雾就好似从冥河之畔吹来的风息让醒言与琼肜此刻都浑身无力;而那千百朵意图救援的碧朵灵苞触到这滔天的鬼浪却只似三月的柳絮飞花全都无奈的零落消散。 就在这死亡将近之时跌坐在地动弹不得的懵懂少女眼中的神色却仍是不知畏惧;而她的少年哥哥那对清亮的眼眸中映着越来越近的深重黑暗却显得越来越焦躁—— 自己聚集残余气力极力催的“飞月流光”能否闪耀出与往日同样璀璨的光华? 乱云依旧鬼唱依旧似乎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进。只是在那黑色云霾遮蔽的北部天穹里却有两点白日几不可辨的星宿突然闪过两丝异样的辉芒……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八章 慧剑在心,何惧鬼影随行 【近期说明】近来这几天更新较慢实在是因小弟学业繁忙事情接二连三在此也不多赘言。有关仙路的写作已经成为我的生活习惯绝无故意不写的可能。仙路大约还有1/3的内容已快接近所谓的故事**;的整体架构都已有明确的筹划余下只需耐心的、尽心尽力的丰富细节或亲切风趣、或宏大华彩的写来。而动笔之初宣称的瑰丽神幻大概也快到来。 又在作品创作之外最近似乎有些风雨大概书友也有所耳闻。在这场看不甚清的纷纭中我个人只想安安静静的将这本心血之作认真写完算是对信任自己的书友一个完整的交待。 另外终于必须说出一件不幸的事这月16号到22号我要在新加坡参加第22届亚太高网络会议。人在学院身不由己但或许也是一个机会让我能换一个场景面对着热带的碧海蓝天白鸥帆影获得一些灵感厘清思路思考一下今后的进展。 唉不管怎样敬爱的书友我们只能归来再见! ※※※ 鬼哭神嚎的幽冥漩涡势不可挡乌黑浓重的鬼氛阴霾铺天盖地这把鬼王狠掷出的幽冥鬼斧彷佛正聚集着天地间一切黑暗阴郁之气如潮水般朝醒言琼肜涌来。顷刻间跌坐在地的小琼肜已可看到权杖一样的骷髅斧柄头那两只幽深恐怖的白骨眼洞中正射出两道黑色的电光相互缠绕扭曲催动滔天鬼雾的前进。 见到这样可怖的形象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呆愣了片刻之后也终于有些害怕起来赶紧拿手捂住双眼不敢再去看。失去主人的催动那两把朱雀神刃已缩小了身形变回两只小火雀在琼肜左右飞舞守护。 面对这阴森可怖的黑色鬼云所有倒地伤者眼中全都流露出绝望神色;凄厉的鬼叫神号中又夹杂起绝望庄民的濒死嚎哭。此刻就连心性淡定坚韧的张醒言在这片哀哀号哭声中也生出几分死亡将近时的恐惧。 像这样危难之时世间人惯常有两种反应:一是心神俱丧惊惶无措平时的本事只剩下五六成甚至只想待在那儿坐以待毙;而另一种人大难临头时反倒会格外镇静神思清明极力想尽一切办法自救。对于这种人这时候反倒能挥出十二分本事。 幸运的是醒言正属于后者。 在妖氛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在劫难逃之时却忽见那位直面鬼王的英勇少年猛然间动如脱兔长剑划空飞舞然后便见凭空生出两道璀璨的光轮如闪电般朝面前逼近的鬼云疾扑而去! 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醒言这回已使出全力;击出的这两道飞月流光斩光华灿烂一红一白一炎一寒一阴一阳就像两道天闪从眼前飒然划过。飞月横奔之时还彷佛伴随着一阵神歌圣唱若有若无清人心神。 这时候醒言手中这把封神剑似乎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力一改往日顽铁情状助少年激流光斩之后古旧的剑身竟不停细微而迅疾的震颤出一阵阵清越的剑啸龙吟。而那两朵流星赶月般的光轮脱离剑身后度无比之快以致在场所有人鬼全都只感觉到电光一闪然后便听到“轰”一声巨响直似山崩地裂。刹那间在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无论人鬼全都是魂飞魄荡。 “是不是挡住了鬼王邪术?” 庄中族长心中满含期冀但等他展眼急切看去时却现巨响过后那片黑色的鬼雾狂潮却似乎丝毫未受影响仍按照预定的轨迹朝自己辗转而来。只一眨眼那乌黑鬼云就将所有人众一齐吞没! 霎时镇阴老庄主就只觉得一阵冰寒刺骨! “镇阴庄完了!” 感受到这份刺骨寒凉的老族长彷佛已看到全庄人尸横遍野的惨状霎时间老泪纵横。 见到这鬼雾弥天漫地的情状在场所有人鬼之中只有那个飞斧冲杀的恶灵鬼王心中却忍不住生出几分疑惑: “刚才……那是什么?” 原来鬼目如电的巨灵在那流光飞闪而来时却隐约见到那两朵一炎一寒的光轮上竟似乎分别傲立一个淡淡的身影衣甲神异宛如天上的星宿神灵下凡正踏着光之战车高举似刀似戟之物朝自己斩魂斧上砍斫。 “奇怪!这半大少年又怎晓得召唤神兵?!还只是我眼花了?” 这一幕实在匪夷所思以致浪荡人间数百年的恶灵鬼王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神。正在犹疑之时却看到那片黑雾之中猛然蹿出一个金色的身影朝自己迅猛扑来! “好小子竟敢送上门来!” 原来这道身影正是张醒言。这时醒言心中仍是十分清醒知道自己这飞月流光斩未必能扫灭妖氛;早在施展之前他便打定主意趁势突击。于是刚一极力施展出师门绝学几乎未作停留他便立即召唤起所有太华道力御气凝神朝那众鬼的魁猛扑过去。此刻他心中打的主意正是要拿出自己看家本领去与那法力无边的鬼灵近身肉搏看看能不能觑空施出那招屡试不爽的“炼神化虚”—— 如果这时琼肜雪宜还有能看清他的面容就会现自家这位一向平和开朗的堂主此刻竟是一脸凌厉神情整个身形势如疯虎朝那个矗立如山的鬼王飞扑而去! 今日这困境已把张醒言骨子里多年市井生涯磨炼出来的那股狠劲逼出铁了心破釜沉舟仿着饶州坊间那些红了眼的赌徒拿出自己最后的赌本放手一搏。只不过他这回赌的却是生死。 而那恶灵鬼王见这会些法术的少年气势汹汹扑来开始还吃了一惊。但稍停之后竟见这少年挥拳来击竟似乎想和他近身较拳——对比了双方身量体型鬼王立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这臭小子莫不是被我吓疯了?!——好你既是不惜命那我就陪你玩玩!” 心中嗤笑鬼王便也有些好玩似的挥拳架住来势竟也像模像样的和醒言斗在一处。顿时这“砰砰”之声便不绝于耳。 只是才打得一小阵这鬼王便渐渐收起轻视之心:就在他俩拳掌相击间这身量大小与对手完全不成比例的鬼王竟被少年击得向后踉跄一两步! 原来面对这尊小山一样的鬼王醒言已调动起平生所学把所有见过学过的招术全都用上。围着鬼王打转的身形极为灵动飘忽就如他琼肜小妹妹那“飞鸟斩”身形一样;凌空飞渡之时脚下竟似有白云缭绕原是他施出龙宫法咒“冰心结”在脚下瞬时凝结出冰晶云气助自己凭空御气;趋退之间又不时施出隐身法咒“水无痕”整个人时隐时现攻击的方位神鬼莫测。最重要的此刻他拳头上已满蕴太华道力;流水一样的天地本源之力与那层光明气盾相互激辉应竟让醒言大力挥出的拳头灼灼闪动着细密耀眼的金芒远远看去就好似一轮金色的太阳在昏暗的天地间照耀闪亮。 见着这样情景在一片阴郁的鬼号声中竟猛然爆出一阵响亮的欢呼: “天神下凡!天神下凡!” 原来这些被浓重黑雾湮没的镇阴庄人众打过几个寒战之后竟然现自己全都无事!黑雾漫过的地方现在已恢复清明;只有两只火焰刃雀上下翻腾与那把幽光流转的古剑一道在空中和那把一样通灵的骷髅巨斧恶斗不停。 在鬼门关走过一回此刻不少人心中已不再把生死放在心头反倒全心全意的为少年观起战来;而闲不住的小琼肜在请自己两只小火鸟去打那把大斧头之后便安心在那儿跳脚大叫一如既往的替自己堂主哥哥鼓劲加油。雀跃之际这小丫头浑忘了还要去帮雪宜姊挡住其他鬼灵。 虽然现在除了琼肜雪宜之外没人太过计较这场实力悬殊的肉搏最后究竟谁胜谁负。但令人惊讶的是渐渐的这些不敢奢望太多的观众竟现那个黑塔陵丘一样的巨灵鬼王在少年灵活狠厉的大力搏击下身形竟不住朝后倒退! 见得这样人们倒反而忘了欢呼只管努力的抻长脖子或倚断壁或倚残垣朝天地间那两个奋力搏杀的身影观看紧张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到了这时候每在醒言临空飞扑冲击之时原本遮蔽万里的黑色云霾慢慢凝结在空中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从地上看去这螺旋开去的巨大云涡竟似以少年为中心。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正面承受少年攻击的鬼王觉着那些原本是自己施法造成的蔽日黑云现在竟好像成了少年的助力助着少年的拳力将一股滔天之势朝自己源源不断的冲来。 面对这样情形再抽空瞅瞅这清俊少年脸上那股子狠厉模样面相更恶的恶灵鬼王心中却忍不住一阵怵: “坏了!许久没与人练拳今日这手倒有些生疏……莫非、今日我老宵竟要落败?” “……要不就使出那招‘鬼影遁形’不再与这疯小子硬拼?” 心中转到这念头鬼王那张黑脸上竟突然微微一红: 原来这鬼族法技“鬼影遁形”可以虚化形体自然就可以不用再吃敌手狠拳;只不过……这招现在用在此处显然是自己认输示弱;这样作为又如何是堂堂宵杕(m-ng)鬼王所能够做出? “对了!还有我那把斧头!” 在这样紧要关头名号宵杕的鬼灵终于想起自己的板斧。只是直到这时宵杕才突然现无论他如何召唤自己那把爱斧竟毫无响应!这一下可把他着了忙赶紧在在百忙之中抽空朝四处觑眼察看看看究竟生何事。只是这一瞧不要紧却把堂堂鬼王给气得七窍生烟: 自己那把可以斩断云空的神兵鬼斧此刻竟躺落尘埃动弹不得;而它上面却赫然蹦跳着个小丫头在那儿只顾忙不迭的的拍手叫闹! “好你个黄毛小丫头!” 一见胡踩乱蹦的小女娃竟把自己爱斧当垫脚宵杕鬼王立即就给气得浑身直哆嗦!再联想起她先前错认自己神角宵杕立即便觉着自己牙根直痒痒。 可惜接着就生了更不幸的事: 就在他被小丫头搅得一分神间却已被那个灵猾无比的少年抓住机会如飞龙般从天而落将全身的法力功力道力尽集拳上崩雷般一把轰在自己两角间的天灵盖上;于是一股奇异莫名的异样劲气已势若长虹般贯顶而入—— 这一下已使尽浑身解数苦战半晌的四海堂主欣喜看到自己这集合“炼神化虚”之力的重拳刚一落下铁塔一般的黑面鬼灵便轰然一声跪倒在地! 一见这情形所有镇阴庄民众还有那些被诓来的术士一声欢呼脱口而出。时刻关注战况的琼肜雪宜则不约而同叫出声: “堂主胜了!” 而那些与清冷女孩儿苦战不休的彭蒙众鬼灵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王它老人家……竟被打倒了?!” 说时迟那时快同样趁着齐国鬼灵这一分神白裳飘飘的女子灵杖一振搅起漫天的花影然后便在众鬼躲闪之时已是振衣破空飞去和那个心有灵犀的堂中小妹妹一起如两道流星般朝那个败落的鬼王狠杀去! 面对这样的攻击不可一世的恶灵鬼王这时却彷佛中了他自己的“夜魇”魔咒竟跪倒原地呆呆怔住丝毫想不到要防护即将到来的致命打击。眼见这威风凛凛的鬼煞凶神竟要魂飞魄散在这两个少女的仙刃神兵之下! 只是就在这存灭一线之间与鬼灵近在咫尺的少年脸上却忽然现出几分讶色彷佛就在方才一瞬间看到些前所未见之事。心念电转之际醒言迅疾流转遍布全身的充沛法力平地跳起出手如电将那两个女孩儿匹练般的身形生生止住然后左右分携着她俩的手儿一起朝后轻轻飘落于地。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 迷惑不解的小琼肜仰起小脸刚问到这儿却听到一阵闷雷般的声音滚滚而来: “主人在上宵杕愿为仆奴!” ※※※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走私美女》: /sho?b1_id=65514 第九章 游山乏侣,仙路曾传鬼踪 仙路烟尘论坛:x1y 有兴趣的请支持一下!:) 新加坡之行的照片在封面简介里提到的作者博客上。 ※※※ 在镇阴庄这个神鬼乱舞的修罗杀场中当黑塔一样的鬼王被飞天而下的少年一拳击得跪倒在地静若泥塑木雕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不可一世的恶灵已经被彻底击垮。 只是就在琼肜雪宜各舞刀杖即将击中呆愣鬼王时醒言却看到它怔怔瞧着自己的那双铜铃巨眼中原本那份狂乱与混沌渐渐已被一份澄澈与清明替代。而在那神刃灵杖即将及身之时这份澄澈清明中又彷佛闪过一丝悲哀的神色。于是只在电光石火一瞬间醒言便做出一个令自己今后庆幸不已的决定遽然伸手替鬼灵挡下琼肜二女的攻击。 等他左右分携二女才一落地便听到对面传来一阵瓮雷般的声音; “主人在上宵杕愿为仆奴!” “呃?!” 许是这话实在太过突然醒言听了一时呆若木鸡。 还在愣怔时却看到那个原本已被打倒的鬼王双膝一阵错动转眼竟又到了醒言三人面前。见它这样躲得远远旁观的群鬼众人都是一阵骚动。那鬼王宵杕却不管他们只顾对眼前不知所措的少年求恳道: “主人您还犹豫啥?你们人类不是有收鬼仆的习惯?今个既然您来了就顺便把我收下吧!” 等他这话说完醒言也终于清醒过来。望着眼前这跪下来还比自己高出好几头的巨鬼醒言禁不住也一阵心惊肉跳手下暗暗拈起法诀预防着鬼灵暴起难。暗中防备口中却回道: “收受鬼仆?其实我老家那边倒没这陋习……” 听他这般说那巨硕鬼灵倒急了圆睁巨眼争道: “这哪是陋习?我现在倒觉得不错。你老家没这习惯那也没啥到了这儿你也总得要入乡随俗!” “——反正不管怎么说今天您就受点累无论如何都要把我老宵收下。现在我只想着能随侍您老人家左右!” 听得这话醒言不禁大奇;眼前巨鬼这情急模样实在不似作伪。但为何以他这样凶悍高强的本领竟会突然间急着要当别人仆奴?这事着实匪夷所思醒言一时倒忘了再去准备什么防护法诀;百思不得其解便仰脸问眼前鬼灵: “鬼王您本事也不小为啥也学要那些鬼灵屈尊做人仆奴?” 看样子那鬼灵宵杕真是急着寻主;听醒言这么一说便赶紧解说: “主人您是有所不知我自愿为奴其实都是为了治病!” “治病?” “是啊治病。是这样我宵杕顶着这个‘恶灵鬼王’的名号按理说应该百邪不侵;但不知从何时起俺老宵竟也得了怪病;现在无论自己怎么用心却总是容易忘事!” “呃……” 听得这话醒言不禁更加奇怪: “这治病又和我有啥关系?我于病理倒没什么研究。再说这忘事也不算什么病可能也只是鬼王您老人家年纪大了……” 刚说到这就已被宵杕鬼王急急打断: “咳咳!您却不知这遗忘病儿可非同小可!自得了这病之后我就渐渐忘了自己以前的一切事情包括自己从哪里来原来是干啥的等等等等。而最近几百年这病越来越厉害现在只记得最近四五百年的事儿。我只记得我原来并不是只普通的鬼法力很高强;但现在不少原本会使的法咒法技却渐渐都忘光了!” “啊这样啊。那是比较严重。” 听到这儿醒言口头附和心里头却忍不住嘀咕: “记得四五百年……这记性可比我强得多!” 然后又想到鬼王这最后一句话不禁又让他倒吸了口冷气。偷眼瞧了瞧眼前面相凶悍的鬼灵醒言赶紧接下话题转移它注意力: “那鬼王您为何要找上我?我虽然读过几本医经认识几种草药可较真说起来我真是不会治病!” 听他这么一说宵杕鬼灵脸上憨憨一笑说道: “能治我这怪病之人正是主人您!最近我这两三百年因为忘事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只在人间晃荡。有次遇到一位高人他告诉我说要治好我这怪病只需世间至清至和之气日日受其熏陶不要多少时日大概两百年不到就能治愈!” “两百年……” 并不讳疾忌医的鬼王却没瞧见少年脸上古怪表情只顾接着说道: “那位高人又告诉我就在这一两百年间我会碰上能治我恶疾之人——” 说到这里宵杕巨目中射出两道热切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少年大声赞道: “那高人真是料事如神啊!——真是善有善报我老宵今天只不过闲着没事随便来帮些小鬼就恰好碰到您!” 不待醒言插话鬼灵宵杕一口气说下去: “刚才与主人您争斗之时我浑身上下都觉得清爽许多!特别是您最后那一记重拳真个是醍醐灌顶竟让我一下子想起几件忘了很久的事儿来!” “要不是怕主人您累着老宵还真想再让您老人家多揍上几记!” 直到这时张口结舌的四海堂主才知道究竟生何事!原来自己这太华道力功用真个不凡不惟能炼神化虚竟还可以帮人医疗健忘病症——不过这一回可真是“惹鬼上身”。 又想想鬼王刚才说的话醒言暗叫晦气之余忍不住问道: “未请教那位替人揽事捎活的高人姓甚名谁?” 却见那鬼王伸出蒲扇大小的手掌挠挠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我忘了……” “呃!” 打量了一下眼前毕恭毕敬的巨灵鬼怪醒言心中倒好生踌躇: “若依我道门法旨倒是要将这样的恶鬼收服以免它再为祸人间。只是……看这情形如要武力收服即使自己使出看家本领却也不济事反而只会让它越战越勇。但若真想依他所言收他为仆虽然不费干戈但却又要带个鬼怪天天随行……” 想到这儿再看看这巴巴等着自己回复的凶悍鬼灵醒言后背禁不住腾起一股寒气! 一阵左右为难之后实在也想不出好办法醒言便先把自己的名姓身份说给跟鬼王听告诉他自己是罗浮山上清宫的俗家弟子堂堂主因为没有前例可循实在不太适合收留它。 听醒言说到这个琼肜也在旁边帮腔: “是啊是啊!我哥哥门派是不收妖怪的~” 对她来说迄今为止就这条规矩记得最清楚。只不过才说出这门规她那张如敷玉粉的嫩脸上又露出迷惑的神情: “醒言哥哥雪宜姊这样大鬼算不算妖怪?” 听她这么一说鬼灵宵杕赶紧搭腔: “不算不算!” 一听这样小琼肜拍手笑道: “那堂主哥哥就收下他吧!” “为啥?” “因为琼肜正想要个乖乖的师弟师妹平时也好照顾他们!我——” 听到这儿她堂主哥哥哭笑不得赶紧从中打断: “这个、其实琼肜小妹你有所不知你的掌门爷爷也不许收鬼作弟子的……” 一听这话冷不防那鬼王宵杕却是一阵咆哮怒道: “是谁定下这无聊规矩?!——主人你不必担心待我去把定这无稽规矩的人杀掉便是!” 话音未落便见他身形震动就似要起身行动。见他这样暴躁醒言大吃一惊正要阻拦却见眼前暴躁鬼灵又安定身形挠头说道: “这规矩虽然无理却与我不相干。我只是要奉你为主人只要能整日跟在左右便是又不要当什么弟子!——我才不耐烦加入甚劳什子上清宫呢!” 虽然它这话对自己师门殊为不敬但醒言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看看恶灵鬼王这凶悍狰狞的面容小山一样的巨硕身形醒言直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心念电转陡生一计便退后细细打量这等待答复的鬼王。正当宵杕被瞧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问时就听少年开口说道: “其实鬼王你不知道我现在带这俩女孩儿一路只为游玩;什么地方山明水净什么地方人烟稠密我们就往哪儿去。你这么大体型又是阴灵又怎么方便随行?” 听他这话巨灵宵杕挠头想了想然后便问眼前少年: “那主人您是不是说如果我老宵有办法跟随就可以收下我?” 听得此言醒言打量打量他那巨硕的身形便随口应了一句: “是啊。不过是要便于随行才行……” 却不防话音还未落定醒言已听得“叮”一声脆响;原本笼罩在鬼王阴影中的少年突然便觉得眼前一亮。赶紧展眼去看却现那个原本双膝跪地、小丘一样的鬼灵已连同那把幽冥巨斧倏然不见;在它原先跪地之处却有一物熠熠生光。这时候那些一直隐于暗陬不敢异动的鬼众却突然一阵短暂的骚动然后又归于静默。 见得这异状醒言赶紧走上前去却现这闪华之物正是一枚玉戒。 “难道这是方才鬼王所化?” 心中疑虑之时醒言弯腰捡起这枚戒指举在眼前仔细观看: 指间这戒看似乌金凝铸在云间泄漏的光线下正微微散着暗金色的光辉。中间的戒面乍看去似是一块凸起的光润黑玉围在一圈雪白的细碎骨玉之间黑白分明煞是好看。只是若是仔细观察却会现这块圆润的黑色玉石竟似由浓重黑暗的烟霾凝成。云翳般的漆黑脉络纠缠凝结在骨玉骼环中不易察觉的缓缓回漩流动。千百绺细微的乌黑云脉间感应着外来的光亮又不时闪耀着丝丝奇异的辉芒。 而这散着阴森鬼气的冥色翳玉又彷佛有着某种说不出的魔力;若对着戒子盯得稍稍久了竟会现自己的目光似乎再也收不回来只想把自己整个的身心毫无保留的投送到这片黑暗如九幽、深邃如星夜的暗黑之渊中去一如那自愿献上祭台的牺牲祭物…… “果然是鬼物化就!” 醒言打量这如能噬魂的鬼玉戒面一不留神目光便深深陷入。才一愣神立时便有一股清明阳和的道力应蕴而生将丝丝缕缕从暗黑戒面中散出的森森鬼气顷刻间驱得无影无踪。 见得这样醒言暗暗叹息一声忖道: “罢了看来这戒指也只能由我佩戴……” 心中念及此处便拿二指将这枚奇特的鬼王戒拈至眼前这时他才看到就在那乌金戒环暗金色的环面内就彷佛有两条盘结的冥龙正在相斗;再仔细看时却现这两条黑色烟纹扭成的冥龙正组成两个苍遒的古字: “司幽” 刹那间彷佛冥冥中得了某种神秘的感应上清堂主张醒言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就将这枚幽冥鬼戒戴在自己左手中指上……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章 清结幽人梦,花落五更头 第八卷第三章关于冬至的描述原有误。冬至应是一年中日影最长的一天原来描述相反。现已改正谢谢1itin999的指正! ※※※ 就在那个挺身而立的少年将奇异鲜明的戒指套上指间的一刹那这眼前云光惨淡的天地突然间一阵狂风大作其间彷佛有风雷嘶吼。转瞬之后待众人重新凝聚起涣散的心神却现四围一片平静彷佛刚才惊心动魄的嘶号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再说醒言戴完鬼王戒再转过身去看时却惊讶的现那些原本在屋舍废墟间张牙舞爪的重重鬼影现在已全部消歇;形态各异的鬼怪已经全都拜伏在地头角的方向竟不约而同都是朝向自己这边。 见此情景醒言一时也弄不清情由。稍愣片刻他才恍然大悟在心中作出自认为合理的解释: “哈看来这些鬼怪一定是看到自己请来的强援消失便唬得再不敢和我等争斗!” 这个念头一起这位道门堂主越想越觉得对便决定乘此良机跟这些安静下来的鬼魔说明情由省得以后人鬼再相争斗。于是片刻之后东倒西歪的镇阴庄民便见那个宛如天神化身的少年挺起身形清清嗓子跟远处跪伏不动的鬼群朗声说道: “诸位鬼灵请听小子一言:往日庄民倚仗祖荫欺压你等鬼族确属他们不对;但今日你们毁人房屋伤人筋骨还将人家数百年的名胜古迹毁坏这样一算差不多也消了你们之间数百年的积怨。所谓冤家易解不易结我看这事大家还是就此罢手。” 慷慨激昂说到此处偷偷看看那些凶狠的鬼灵现它们竟是不敢稍动于是醒言便得了鼓励赶紧趁热打铁接着说下去: “今后你等西山鬼族便还去居西山幽冥之地;镇阴庄民户还住本处清明之地。人鬼殊途各不侵犯。如违此约则各遭天谴鬼诛。你们看意下如何?” 说到此处醒言偷眼观看远处那些鬼影的反应。须知虽然他刚才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但内里措辞着实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群鬼闹起。 只不过他这担心实属多余。虽然这位四海堂主自己觉得此时说话仍和平时一样;但在那些鬼灵眼中他刚才这番话却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凛然威势。 于是就在醒言惴惴不安等待群鬼回答之时却突然看到远处那些原本历历分明的鬼影突然间变得模糊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群鬼已化成一团巨大的暗色旋风在断壁残垣中盘旋不住。 一见这情形醒言赶紧握剑在手全力戒备;正要回头招呼琼肜雪宜小心时却听到那团幻影重重的旋风中突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西山鬼族谨遵今日鬼王之约。” 话音未落便见这团旋风腾地而起绕树三匝然后一路烟尘滚滚直朝西方奔腾而去。 见得此景暗中捏着一把汗的少年顿时宽下心来;而直到那一路风尘消失于天际他才来得及反应过来: “呀!原来刚才说话之人正是彭老倒忘了跟他回话道别!” 到了这时头顶满天的乌云便开始慢慢散去。过不多会儿功夫大部分黑云便消减得无影无踪;被遮盖了一个多时辰的太阳重又向大地洒下炽烈的光芒。 对于这样炎热的阳光刚刚重见天日的人们绝没谁还想得起要抱怨。沐浴在如此亲切清朗的日光中此刻就连那些受伤不轻的庄民都有种想要膜拜舞蹈的冲动。 这时候零落在四处废墟中的庄民还能走动的全都向他们的救命恩人涌来。望着这些满含感激之情的面孔片刻的窘迫过后醒言突然灵机一动赶紧朝四处大声嚷嚷: “各位父老乡亲听好不瞒各位说小子正是罗浮山上清宫弟子这次……” 趁自己的声音被感激的话语淹没前醒言赶紧用无比响亮的嗓音自报了家门。原来这次他终于记起下山时掌门灵虚真人曾经跟他郑重嘱咐: “醒言啊这次下山不免便要遇降妖除怪之事。若是事儿顺手功德圆满别人问起来你也不必替师门遮掩;毕竟这也是彰显我道家上清三宝道德之名。只是如果事儿做得尴尬那便……哈哈!” 到了这天下午醒言便告别了镇阴庄——不对现在应该叫它“张家庄”。那些习惯寻找祖宗神灵保护的原镇阴庄庄民经历这次鬼劫之后由族长提议不由分说就按张堂主的姓改了庄名。他们确信这样一来庄子世代都不会再被西山鬼灵侵袭。 再说醒言怀里揣着实在推脱不掉的二十两赠银高高兴兴的与琼肜雪宜往西北而行。只是这几个开开心心的少年男女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头顶天穹上那朵还未散去的最后一片乌紫云团中却有一人此刻的心情实在愉快不起来。这个长如映水紫霞的云中魔女现在正是一脸晦气: “这臭小子真可恶也不知走什么鬼运居然将那糊涂鬼王一举降服还白得了一个戒指——唉这样也好。好色淫徒这次不死正好以后让我好好折磨报仇!” “咦刚才似乎说到……戒指?哎呀!刚才这戒指也真是好看阴风飕飕鬼气森森戴在我指头上一定很漂亮……” 刚想到这儿这魔女忽然清醒暗暗自责道: “嗟~这时候还想什么饰!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得想个办法不让那条小龙继续得意!” 一想到四渎龙女那样讨厌的得意笑容自魔峰而来的小魔女顿时完全清醒努力不去想那个美丽的饰。默默朝下面看了一阵她突然灵机一动似乎得了某种启。于是便见她默运魔功瞬间便有一圈肉眼几不可辨的淡淡紫光从云中闪落倏然没入那位正在地上行走的清雅女孩儿身躯中。霎时那个如梅雪一样清冷柔静的女子立时若有所思在堂主身后略停了停脚步才又跟了上去。 见得如此这位云中魔女一脸得意: “嘻!~这么一来这个好色少年一定会移情别恋!” 掩嘴偷乐一阵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唉为了不让那条小龙儿总是抢先真是难为我了……” 倾诉完衷肠这损人不利己的小魔女便催动云驾径回魔宫而去。 而所有这一切地上这位无辜少年却毫不知情。当天边这最后一朵云彩飘走之时醒言却在琢磨一个问题: 自己手上这枚戒指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须知它是鬼王所化会不会今后自己一言一行都会被鬼王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真是这样那倒真是个大麻烦。 只不过现在这样的难题已经难不倒他。只略一思索醒言便计上心来跟正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那位小妹妹问道: “琼肜哥要考你道题。” 听哥哥主动找她小琼肜立时跑回他身边一边行走一边仰着脸儿急切问道: “哥哥要考什么问题呀?” 瞅瞅身旁紧移脚步随行的天真小少女张堂主眨眨眼一本正经的问道: “琼肜你说刚才那位大鬼叔叔头上两只长角长得像什么?” “两只木棍!!” 哥哥话音刚落小丫头便毫不犹豫的响亮回答——嘻~原来这考题如此简单! “呣……” 听她答过后她那位心怀鬼胎的堂主哥哥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然后便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手上这枚戒指仔细看它的反应。 过了好一阵和小琼肜有一搭没一搭聊上许多话都没现这鬼王戒有啥异状于是张堂主到这时终于放下心来: 唔看来自己捡的这免费饰物戴着也没啥不便。 今日这一整天折腾实在让人疲惫。等开始那得了二十两巨额谢仪的兴奋劲儿过后醒言终于觉得有些疲倦于是待赶到一座繁华大镇上便挑了间像样的酒楼好好犒劳了一下劳苦功高的四海堂众。 在酒楼用膳之时醒言听得那些食客跑堂正议论纷纷说着今天上午生的奇事: 今天上午东南天边上乌云浓重黑得吓人。特别的就在东南乌云成阵之时西北天边竟有两星突然放光星光闪烁在那片刻竟像要和太阳争亮! 席间闲谈聊到此处便有人说那白日放光之星正是北斗七曜中的两颗星辰。然后自然有其他自诩眼力更好的食客争说先前这人看错。于是酒肆茶楼中惯常有的扯谈龙门阵就此摆开。 这样闲谈若放在往日醒言倒还会饶有兴趣;但今天上午那场鬼事实在是惊心动魄以致他此刻兴致恹恹实在提不起兴趣去告诉他们自己的亲身经历。反而倒是酒楼门口那张招聘店伙计的告示让这位力能擒鬼伏魔的道门堂主久久驻足。在鬼门关前走过一回突然之间他便觉着有些疲惫。也许自己可能还是更适合当一名酒楼的跑堂…… 撇去胡思乱想见天色不早醒言便寻了一家门面较大的客栈住下。吃了上午那一通惊吓向来节省的四海堂主也决定放开心怀让堂中二女好好休息一下。 在这家名为“悦来”的客栈中醒言要了后院两间带庭园的上等客房。刚在客房中安顿下暮色便已经降临。 沐浴过后雪宜便聚拢三人换下的衣物去寻水源濯浣。醒言则在小院中闲踱与琼肜小妹妹携手看了会儿月色给她又讲了讲那次山崖前她长大的故事待她心满意足之后便好生哄着这个粘人的小妹妹回她自个儿屋中睡下。 送回琼肜回到自己房中略略行了一阵炼神化虚之法将太清阳和之气运行几周天顺道润泽了一下那枚“司幽”鬼戒然后便一阵睡意袭来也去脱衣上榻安睡。 这时候夏月正明如银的月华透窗而过将流水般的光辉洒在竹榻少年的身上。 清柔的月光就如同少女温柔的眼眸能将少年的幽梦浸透。舒展的躺在清凉竹榻上醒言似乎头一回感到如此的轻松。慢慢的眼前的月光如水波般荡漾自己与屋顶之间的光影逐渐模糊起来…… 咦?这是哪儿?周围怎么一片银白?刚下过雪么?——怎么自己记得现在好像还是夏天?难道是自己这几天太累记错了? 原来醒言现自己已忽然置身于一片冰雪晶莹的山野之中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唉早知道今天下雪衣服应该不止穿一件。” 醒言心中这样浑浑噩噩的想着。彷佛不用低头他就已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单薄夏衣。又望了望四周他心中忍不住想道: “呣不错下雪了天气就没那么热了。” 只是虽然清凉了许多但周围白雪皑皑无边无涯似乎景物又有些单调。 正这么想着鼻中就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转头一看便现不远处正巧有一座梅林枝头正绽放着无数淡黄的梅朵花影玲珑清香旖旎。而在这宛若月华碎剪的琼林前又静静立着一位柔俏的女子素裳珠襦长裙曳地袅袅立于梅风之中拈花不语淡如仙子。 “她是……” 待凝目望见那位梅花仙子的面容少年不禁大窘自责道: “呀!没想我香艳之梦竟做到雪宜头上……” 原来在映雪月华中看得分明缤纷梅树前那位神光静穆的窈窕女子正是他四海堂中自居婢女的寇雪宜! 有了上回入梦的经验神思清明的少年便准备要硬生生从梦中醒来。只是待看见那位与梅花一样清冷孤高的女子他又停下来。此刻雪宜眼眸中三分哀婉三分期待醒言一时竟不忍心就此离梦而去。于是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抬脚向那片梅树林走去…… 自他举步之时天宇中忽然降下千万朵晶莹的雪花向大地上纷纷扬扬的飘落却又让人觉不出半点的寒凉。 “堂主……” 见他走到近前原本清泠如雪的香魄梅魂此刻却眸光摇漾玉靥微霞就像那承露的香荷。微启珠唇轻轻叫过这声“堂主”赧然的女孩儿便目光下垂素手轻拈裙裾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自处。 看到这向来以奴婢自居的梅花香魂到了自己梦中仍是这般局促羞赧醒言心中一阵不忍不禁大起爱怜之情。 只是正想开口打破沉默却见眼前的清丽女子便似刚刚鼓足了勇气正抬起螓勇敢的将自己目光对上堂主清亮的双眸。见她这样醒言便也将刚到嘴边的话儿咽下满含温情的看向这位清苦已久的梅灵。虽然往日里朝夕相处但也只有到今日梦里才能这样凝睇相看脉脉不语。 就这样相看无言许久少年忽然展颜一笑伸出手去捉住眼前女子素洁如雪的柔荑一振衣衿直往天空飞去。只不过转瞬之间那片飘香戴雪的黄梅花海便已到了二人脚下。东边天上一轮硕大的圆月如银盘般悬挂照着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香雪梅林。清幽的月轮如此巨大彷佛就在自己身旁一伸手便可够着;而那下映无边花海的天穹纤云不染纯净如蓝。 刚被堂主拉住手儿雪宜还有些瑟缩;但携手同飞一阵便也渐渐放开了心怀素袂轻举衣带飘摇任他牵引。凌虚御空之际如乘仙槎渺千里于一瞬瞰云海之微茫。如此阔大的天地此刻彷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时节素雪纷飘天地寂寥无数朵梅花在快乐人儿身后一路飘飖宛如雪月的辉芒流星的彗尾。 在梦中的天宇间遨游是如此的无拘无束;雪宜忍不住褪去荆钗任自己如瀑的长随着天风自由飘舞。 正自逍遥翱翔之时她的堂主忽然将手一牵按下云光朝地上飘飞而去。正在不解之时雪宜便看到在那万朵黄梅之中忽有一树红梅凌雪傲放丽彩如霞。正自观看倏忽间那少年又回到自己身边。此时他手中已拈着一枝艳丽的红梅细心的将它簪到自己云瀑般的秀间。于是耳边又响起几句温柔的话儿;那丝丝的热气直逗得人浑身酥软就好像要融化一样…… 就在这样柔情漫溢的时候面对眼前这含羞带怯的清柔女子十八岁的少年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不小心又见到她眼中同样的期待便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轻轻的抱住——就在美人入怀之时这身边的梅林雪地、还有清月琼宇霎时间全都消**畔一片空灵就像陷入了天蓝色的海洋其中又闪烁着点点粉红色的光芒。 于是两人就这样轻轻的抱着一起朝下面无尽的虚空中飞快的沉去;身如落叶飘零只是没有尽头也不想有尽头。沉坠之时身畔又有流光点点五彩纷华如飞月流光斩的光轮又似圣碧璇灵杖的花影正在身旁不停飞过…… 就在这样美好畅快的时节突然间这四处飞舞的五彩流光倏然已汇聚凝结成唯一的颜色——一点鲜血一般的猩红忽然间在少年眼前飞扩大不一会儿便将他身旁整个天地遮盖极天无地看不到任何景物眼前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呀!” 犹在飞坠的少年却猛然从榻上坐起;伸手抱去却只是空无一物。 “……” 过得许久少年才从睡梦中完全清醒;披衣起床驻立窗前见到明月皎洁照在小院中如积水般空明。 “哦刚才又只是一梦。” 见一切依旧醒言便返回榻上倒头重新睡下。只是过得一阵只觉得这竹簟如冰无论怎么静心凝神都睡不着。于是重又起来回到窗前赏月。默默伫立一阵回想起方才梦中情景便返身来到案前点起半截蜡烛润墨提笔在客店预备的素白书绢上落笔挥毫: “梅蕊好冰雪出烟尘。袅袅孤芳尘外色盈盈一朵掌中春。只少似花人……” 刚写到这一句兴致勃勃的少年却突然停笔看着这最后一句目光呆滞竟如中疯魔。 “只少似花人。只少似花人。……” 口中反复咀嚼这一句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苦闷悲愁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正自悒悒不乐过得片刻一阵凉风吹过醒言惕然而惊彷佛突然得了某种神秘的启示有一句诗文不待自己思索便突然冲上心头。彷佛被鬼神牵引不由自主他便在雪白纸绢上将它写下。 等回过神醒言再看看这宛如孽龙一般游动的黑色字体写的正是: “一点梅花魄十万朱颜血” 看着这谶语一般的词句素来洒脱的少年悚然而惊没来由便悲从中来愤懑填膺。 等又过得一阵被窗外凉风一吹他才重新醒过神来。这时他现自己手中的狼毫竹笔不知何时已被捏得粉碎。案上那方黑石砚台也已不见;等低头寻时现它已在地上碎成两半。 “嗯也许清夜寒凉容易心神不宁……雪宜?” 正在自我解嘲无意中朝门扉处看去却现不知什么时候隔壁那位听到响动的女子已经立在门前。 见到这张清俏的面容愣怔片刻醒言才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手忙脚乱的去遮案上的字句。而那位颀立门扉之处的清雅女子却彷佛没看到他的窘迫只是在门畔柔柔的道歉: “堂主对不起。雪宜刚才只是想试试神人刚刚传授的‘入梦’仙法却不料搅扰了堂主的清梦……” “原来……那真的是你!”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大讶;不过如果只是来道歉那倒也好。只是正当他想要说“没关系”时却听到一阵低柔的声音悠悠传来: “刚才听堂主念诗一点梅花魄十万朱颜血……雪宜却要和:‘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醒言闻言惨然正要答话却见月光中那个清冷的素裳女孩儿声音颤抖着说道: “雪宜和堂主在一起觉得很好。就算什么都得不到……” 和着这幽幽窅窅的话儿那支一直摇曳的红烛也终于燃尽;烛泪流离之时满屋只剩下清冷的月华…… 正是: 寒蕊梢头春色阑。风满千山雪满千山。 杜鹃啼血五更残。花不禁寒人不禁寒。 离合悲欢事几般?离有悲欢合有悲欢。 仙路烟尘第十一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下一卷: “青衿浮世傲王侯” 第一章 傅粉佳儿,思倚天之绝壁 就在这梦萦魂绕的夜晚到了后半夜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清旅之人渐渐困倚慢慢就只听得清风敲窗、雨打碧竹之声。 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张醒言醒来再到旅店院中时现已是薄雾依稀日光分明院里泥地上只是微微湿润已看不出昨夜还下过一场雨。只有粉白墙垣处扶疏的竹影正显得分外的翠绿碧洁。 这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隐隐可以听到旅店外街道上商家叫卖声行人走动招呼声。呼吸之间又闻到旅店厨房中松木柴烧燃传来的阵阵清香。似乎眼前所有这一切仍是那样的普通平凡;身边这所有的生灵也仍按照各自预定的生活轨迹悠然前行。 只是虽然眼前的凡俗平淡无奇但经历过一晚幻梦的少年再听到这坊间熟悉的叫卖闻到松炭亲切的清香心中却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感激之情。 正这样在院中悠然踱步醒言却忽看到那个惯常睡懒觉的小女娃现在竟穿戴整齐正隐在院角一处石头神龛前玩耍。 “咦?今日琼肜倒起得挺早。早早的一个人在玩什么呢?” 看到琼肜早起醒言有些好奇便走近过去观看。只是待他走得近些却现有些古怪——原来这小丫头正在石龛那儿挤眉弄眼时而瞪大眼睛时而皱起鼻头时而嘟起小嘴不知在干什么。 一见这情景她的堂主哥哥赶紧走过去关切的问道: “琼肜妹妹是不是肚子痛?” 一听他问话那个正忙活着皱眉瞪眼的小妹妹便停了下来思考一阵然后有些奇怪的反问道: “哥哥我肚子不痛啊?” “呃……那为什么看你脸上样子好像很难受?” 听他这么一说表情严肃的小丫头立即展开笑颜朝自己的堂主哥哥甜甜一笑道: “不是的哥哥其实琼肜正在练习生气呢!” “练习生气?” 听她这话说得古怪醒言大为好奇赶紧追问原委。一问之下才知这事根源居然还在自己身上。 原来上回小琼肜被那个最后灰飞烟灭的玉面仙怪施展邪法竟真个她心愿长大成一个神幻瑰丽的大姑娘;虽然前后时间短暂期间事件惊心动魄但事后这事儿便成了琼肜最喜欢听的故事几乎每天都要缠着醒言讲上两三回。 只是虽然她醒言哥哥讲故事绘声绘色很能让人开心;但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每当琼肜喜孜孜说那个好看大姐姐就是自己时她这实心眼的堂主哥哥便要给她认真分析说那个大姐姐应该是山间神灵附身后变幻而来—— 虽然琼肜早已决定自己所有事情都要听哥哥的但唯独这一点却让她很是不满。 只是虽然不赞同哥哥观点觉得这时自己应该生气;但努力试了几次小丫头郁闷的现自己竟不知道如何对堂主哥哥扮出生气的样子。 于是今天早上她便早早起来到这装了面铜镜的石龛前努力练习怒的模样。 听了琼肜这番话儿醒言却是哭笑不得当即便道: “琼肜啊既然这样你也不必费力演练;哥哥以后不说山神附身便是。” 听他这一承诺那小女娃儿却叫了起来: “不要啊哥哥!那琼肜不是白练了一个早上?” “……” 就在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那位正出房门的娴婉女子看得他俩这样不禁倚门而笑。 不过瞥见雪宜姐姐也起来琼肜却突然有些奇怪的问道: “雪宜姊你夜里到哪儿去了?” 听她这么一问院内有两人立即想起昨晚梦中相会之事脸上便都有些尴尬。正在惶恐之时却听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又接着说道: “哥哥雪宜姊昨晚我又做了怪梦看到那些喷火的高山还有很深的大河黑洞洞看不到底!”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倒不怎么在意只随口问道: “琼肜这梦你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吗?” “但这次不一样。” 听哥哥问琼肜便歪着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梦中情景然后带着几分兴奋的认真说道: “昨晚梦里琼肜已经能飞起来了!” “我梦见正背着哥哥飞过那些黑水大河飞过喷火的高山一直朝前飞……只是哥哥昨晚到我梦里了却没看见雪宜姊~” ——若是在往日听了小琼肜夹缠不清的梦语醒言只不过置之一笑最多也只是打趣几句。只是这一次他脸上浮现的那几分小妹妹期待的笑颜却显得有些勉强。 默然无语思想片刻醒言便觉得自己已有几分着相竟为这些虚无飘渺的梦幻之事所迷;自嘲一笑他便决定还是顺其自然若真有事到时也未必无化解之法。 于是这一天放宽了心怀的张堂主并未急着带琼肜二女上路而是去集间闲逛品尝镇上特色小吃挑拣合适的饰衣物。 大约半晌之后醒言便立在一个售卖自制细小银饰的货摊前饶有兴趣的看着琼肜雪宜在摊前翻检。看着这姊妹俩不停的交头接耳交换意见醒言再想想刚才的一路闲逛突然现自己现在对讨价还价之事竟渐渐没了兴趣。呣一定是自己的道家修为又进了一步。 觉得有些得道的少年沾沾自喜心情大好便也弯腰去摊上替二女寻看饰。待翻到一对银洁小巧的耳坠正要向二女推荐时却只觉得脸颊上突然一阵温湿——顷刻后等他回过神来却现原来是身旁那个明珑可爱的小妹妹冷不丁就在自己脸上剥啄一下竟是当众亲了自己一口! 顿时周围人包括摊主在内便个个侧目脸上神色古怪。 觉察出街边行人神色异样近来有些敏感的小少女回头对那些神情古怪的大叔大婶气呼呼说道: “没见过妹妹亲自家哥哥呀!” 这话一出少年大窘立即被这无忌童言逗得颜面瞬间烧红。心念电转之际尴尬少年赶忙运起急智编了个话儿搪塞: “诸位莫怪这丫头是我娘给我定下的童养媳……呵呵呵呵呵!” 讷讷说罢四海堂主便赶紧拉过二女仓惶而逃。 闲言少叙这日下午出了集镇醒言几人便往西北而行。因为他们在镇上打听到就在西北方向上的郁林郡境内正是湖泊连片河渠纵横。水气充足之地说不定便是那上清走失的水精藏身之处。 一路迤逦逐渐便不见了人烟四围只剩下翠碧葱茏的树木;越过那蓬蓬如盖的连片树冠又可依稀眺得远处那连绵起伏的青苍山麓。 又走得一阵这脚下的驿路也渐渐变得坎坷狭窄起来。不多时醒言一行三人便来到一处险要的所在: 脚下这条狭窄土道一头扎进两座对合的山丘;夹路的山丘断崖恰如刀削斧砍傲然耸立在醒言几人身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两座绝壁就如两个巨硕的门神正冷冷看着脚下这几个渺小的行人。 见到这样险峻的山关醒言立时收起观景之心招呼二女小心前行。要知道如此险要的所在正是那些山贼动手劫掠的最好地段。 就这样警惕着前行果不其然才走过十数丈便听得琼肜叫了一声: “你们看那边有两位花脸大叔!” 醒言闻言一惊赶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现在道边一丛不起眼的草窠中正坐着两个灰炭涂面之人手旁各一把钢刀寒光闪烁。一瞧他们那副鲜明打扮这世上便也只有琼肜才不知他们正是那专做无本买卖的好汉强人。只不过见了这俩劫道匪贼醒言却不如何害怕。他心中思摸着经过自己这许多月勤修苦炼应该已用不着惧怕这些寻常小蟊贼。 而在他打量之时那两位正在道边闲聊的山匪听得有人叫破行藏少不得也应承一下起身掸掸身上草叶灰尘拿起钢刀一声喊跳出草窠对这几个倒霉的过路人念那劫路咒儿: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听得他们这狠话醒言一点都不惊慌还有余暇在心中胡思乱想: “奇怪怎么这匪话说得一点都不精神?这怎么能吓得住人。” 正思忖着还没来得及答话却听得小琼肜已抢先回答;只见这小丫头闻言惊呼一声: “哇两位大叔法力好高!原来这两座山是你们劈开的还晓得帮忙植树!” 此话一出二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正踌躇时却见眼前这个粉玉一样的可爱女孩儿又拍着手欢叫: “跟哥哥练字学文琼肜最近也会做诗!虽然没雪宜姊好可我还是想把自己刚和的一诗念一下!” 说到此处也不待答言琼肜便拿雏莺出谷般脆嫩的嗓音开始抑扬顿挫的念起自己的和诗: “此树、是我攀此路、是我看。要从此路过留下你盘缠~” 等琼肜将这凶狠劫道和诗唱歌般诵完她的启蒙塾师张醒言便赶紧赞这诗音节通畅鼓励她以后还要再接再厉——见他俩这样那俩山匪倒有些吃不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后便见那为之人竟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 “我俩不为难读书人——呃其实我兄弟二人并非山贼只不过在这儿看看山景罢。” 说完他二人竟收起钢刀重又去旁边草丛中闲聊去了。见这情形古怪醒言一时倒也不知他们这话倒底是真是假只好带着二女穿过山崖继续前行。正悻悻走时回想起方才情形他却觉得这事儿总有些不对劲: 这山中匪贼行的是图财害命之事入这道的向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什么劫富济贫都是幌子又怎会如此好说话会因他们是“读书人”而有所取舍? 再想想方才他们那一番懒洋洋的行径竟似乎心不在焉根本就没什么心思抢劫。想至此处醒言正是满腹犹疑: “奇怪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劫匪?还是他们眼光不错看出我们几个并非善茬?——或者只是他们饿了几天以致说话无力不敢启衅?”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却忽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来。转眼之间就见前面道路上奔来一匹快马马上骑着个兵丁正扬鞭催马向这边奔来。还没等醒言听清那句“官家办事、闪开闪开”的急喝这一人一马已从自己身边一瞬而过奔到身后十多丈远处。 “何事如此紧急?” 见到这急赶模样醒言心中大为疑惑。 就在此时一声“唏溜溜”凄厉的马嘶正从刚才经过的那处对合山崖后清楚传来!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二章 天网恢恢,掀一角以漏鱼 听到这声惨厉的马嘶原本就有些踌躇不前的少年立即飞剑出鞘如一道闪电般御剑飞回来处。 刚到那处山关便看到先前的快马已经摔在道旁压倒一大片灌木;四只蹄足不停淌血。而那两个原本懒洋洋的劫匪现在却变得勇悍无比各舞钢刀朝那个落马官兵凶猛杀去。 一看眼前的战局醒言便知双方胜负。那个灰头土脸的传令兵虽然动作灵活但手底功夫显然没他骑术那么好现在靠着一条哨棍拼命招架已是左支右绌眼看就要丧命在那两个狠的山贼刀下。 见到这情景原本就疑窦重重的少年立即挥剑飞身上前加入战团。 此时醒言的功力又岂是寻常江湖好手可比。那两个眼看就要得手的山贼才瞥到一个人影欺身逼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手底一阵痛麻然后“当当”两声响手中钢刀已被磕得脱手飞去。 还没等这两位花面好汉顾得上吃惊便已觉着脖项一阵寒凉——转眼功夫先前那个不起眼的过路少年已将那把长铁剑恰到好处的逼在自己二人脖项: “说是谁让你们这么做?” 再去看时现那个原本面容平和的少年现在已是一副凌厉神色显得无比威严。见了这仗阵又是性命攸关那为之人立即软下来摆出一脸可怜相拼命讨饶: “小侠饶命!小侠饶命!我兄弟俩也是被生活所迫才做这样无本生意!” 他的兄弟赶紧附和: “我大哥所说句句属实!小英雄这回就放过我兄弟俩我们保证今后改邪归正都回家老老实实种田过活!” 看着他俩突然变成这熊包样四海堂主冷冷乜斜着他俩口中吐出两字: “真的?” 一听这话不善这俩好汉着了忙赶紧又是忙不迭的一连声求饶。 正在这时那个得救的郡兵却突然大叫起来: “原来、原来都是你们!先前那些兄弟原来都是你们害了!” 一听这话醒言赶紧问他怎么回事。这时琼肜和雪宜两人也赶上来各出兵刃替下堂主将这两人治住。看到二女将簪化为绚丽兵刃的手段这俩山贼顿时一脸死灰。 不提他们心中惊异再说这郡兵听醒言相问便一脸悲愤的将前因后果说给他听。 原来就在半个多月前原本风调雨顺的郁林郡境内九县竟全都遭了一场蝗灾。飞蝗所到之处遮天蔽日将田地里正待收割的庄稼祸害得一片狼藉颗粒无存。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去年光景好粮商又出了不错的价格大多数庄户人家就都将粮米卖给米店各户家中存粮都不多堪堪只够吃到新米收获时。 于是这一场不早不晚的蝗灾顿时把郁林郡的老百姓拖入深渊。虽然郡守白世俊白大人下令郡中各县开官仓赈济灾民但因库中存粮不多又要保证军粮供应因此对于全郡灾民来说这些救济只是杯水车薪。最后大多数灾民为了活命还得向粮商高价买回自己年前售出的米粮。 面对这样窘况白太守便命郡都尉派出兵丁向相邻县郡求援以图缓解当前困局。谁知前后等了十数日分几路派出好几批递文官兵竟全都是杳无音信。 说到此处醒言眼前这个逃过一劫的郡兵便盯着这俩山贼咬牙切齿道: “现在我老刘知道先前那些兄弟怕都是被这些贼子给害了!” 说罢满腔怒火的郡兵举起哨棍就要向眼前贼人砸下。见他如此举动醒言赶紧挥剑将他挡下劝道: “刘大哥不必焦急;这事我总觉得有些古怪还是先问清楚为好。” 听他这么一说这位姓刘的郡兵也冷静下来收棍施礼道: “全凭少侠吩咐!” 见他平静醒言便转向那两个贼人摆出一副凶狠模样虎着脸喝道: “你这俩贼徒犯下杀官之事还敢跟小爷打马虎眼?!” “快说!倒底是谁主使你等干这样伤天害理之事。——若是还敢装糊涂休怪你家小爷铁剑无情!” 装出恶相喝斥完一瞧他俩反应醒言才知这俩不法之徒绝非善茬。就在这样兵刃临身之际听他一番恐吓这两人竟还敢作出一副苦相满嘴只顾求饶前后不曾说得一句真话。 见这俩贼人死硬醒言心中忖道: “此事事关重大定有隐情我可不能心慈手软。” 打定主意继续恐吓几句仍无效果他便施出龙宫密咒“冰心结”拿捏着法力火候意图将这二人慢慢冻僵到那身体不能承受之时差不多就该口吐实言。 说起来少年他这主意打得不错。谁知这俩武功了得的贼汉竟是出奇的硬气。身受彻骨剧寒他二人已知今日自己在这三个少年男女面前绝对逃不过去。当即两人相视一眼不待眼前凶恶少年反应过来那为的汉子蓦然出手全力打出一掌重重拍在他兄弟胸口上立时将身旁之人打得口喷鲜血眼见已是不活;紧接着他一低头狠力一头撞向小琼肜高举的那把朱雀神刃—— 在自己脖项被浴火神兵洞穿之时已被少年法术冻得脸色铁青的汉子牙关上下相击着颤声说了句: “暖和、暖和!” 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地当场陨命。 见此异变在场几人顿时目瞪口呆。看到眼前两具倒地的尸体醒言也禁不住佩服他们的硬气。只是这么一来便再也不知道他们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叹了口气醒言连尸体也懒得去搜便请那个仍不清楚生何事的小女娃凭空生出一个熊熊火场将这两人的尸体当场火化。想来这两人做事如此决绝身上便绝不会带上任何泄漏身份的物件。 等两个凶狠贼徒灰飞烟灭那个报信的官兵才如梦方醒。又怔怔愣了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来: “他、他们倒底是什么人?会起坏心害我们一郡军民……”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倒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 “刘大哥小子却有一事不明——为何一定要等你们输送公文邻郡才肯相救?不信这半个多月间就无灾民流落到邻县。” 听他疑问刘姓郡兵苦笑一声答道: “小英雄有所不知。虽然已有许多灾民流落邻县但如果没有正式公文没有我家郡守威名压着那些相邻郡县官府绝不肯救济灾粮。” “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这回我们郡的蝗灾来得实在突然那些邻县的老爷们个个害怕都要囤粮防着自家郡县也遭天灾。这样一来如果没有我家郡守正式公文那些大老爷们绝不肯救援。” 许是这理儿在郁林郡已有共识送信郡丁说这话时没有一丝义愤只是一脸的苦笑。见得如此醒言也就不再多问只让他早些上路去往邻郡求助。见他马匹受伤醒言便跟雪宜琼肜交待两句然后拽住报信军差的腰带御剑而起将他送到最近镇上的驿站。见他如此手段到得驿站后这位官差自然又惊又喜没口子的称谢。临别之时醒言又顺道问了一下他家威名远播的郡守大人倒底是谁;听他恭敬的回答后才知郁林郡太守原来就是几天前对他曾有赠银之恩的无双公子。 告别千恩万谢的郡兵于御剑之道一直没啥突破的四海堂主便一路半御剑半奔跑过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回到那个险要山关处与二女汇合。 这日傍晚他们三人来到郁林郡的一处县治郁平县。刚进了县城还没等看清城中面貌天就已经黑了。 本来若在往日路途哪怕是小小的集镇入夜街边也会灯火明亮。谁知今日身边这偌大一座郁平县城竟几乎没有一丝灯光。沿街走了好远都不见街边民户有哪家点起灯火。他们三人就在晦暗的街边借着星光前行一路上几乎遇不到什么行人。宽阔的街道中一片寂静朦胧的月辉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音。 整个郁平城的房舍街道都沉浸在一种不寻常的静谧中。 而身边街景如此死气沉沉竟惹得小琼肜认真的分析说这地方可能又在闹鬼。 听了这天真的话语再看看小妹妹左顾右盼警惕的模样醒言却叹了口气。他知道这般死一样的沉寂正是地方上遭灾的征兆。郁平大部分居民已经连灯油钱都要节省了。 借着朦胧的星月之光醒言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住下。到了房中这几位住客被旅店伙计告知因为店中要节省开支两间客房只能一支蜡烛。虽然这规矩不近人情但看看店掌柜那愁云惨淡的面容醒言也并不跟他计较。 于是闲着无事的三人在睡意来临之前便全都挤在醒言屋里围桌而坐盯着桌中那支火苗跳动的蜡烛出神。 清夜寂寥不闻人语;烛影摇曳时将三人在四壁上投下动荡的暗影。 就这样呆呆愣了一会儿正在百无聊赖之时小琼肜忽然开口说她想念那个喜欢捏她脸蛋儿的龙女姐姐。于是也有着同样想法的少年便爽快的接受了她的建议取出珍藏怀中的玉莲荷让它在一盆清水中冉冉开放。 ……当再次见到这位梦牵魂引的龙族少女醒言却现自己那颗自认为坚固的道心一下子便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烛光中的小龙女又与往日尊贵中略带俏黠不同。此刻浣水而出的灵漪云鬓分梳薄如蝉翅;娥眉约秀淡如春山。立于室中軃袖垂髫风华流丽宛如浴水而出的粉莲花。待见到面前人痴痴看着自己俏公主又粉靥生涡将笑未笑;樱唇微绽似语非语正是说不出的柔美静穆神光离合。 也难怪见惯美貌佳人的少年现在看呆;此刻立在醒言面前的这位龙族公主一改往日俏皮模样竟打扮得端庄贤婉举止娴雅倒有几分雪宜的味道。 “这、这还是当年那个和自己一起在鄱阳酒楼中喝酒谈诗的小姑娘?”真个是: 青丝绕指曾记携樽相邀横笛水步。 鸥乡长忆更是温柔梦里水云红湿…… 见眼前少年还在呆看四渎龙女终于再也顾不得保持形象“噗嗤”一笑过来伸手在这只呆头鹅眼前摇晃一边口中说道: “你这呆子这回还算有些良心没等隔上几年再来唤我。” 听着这似赞非赞的嗔语呆的少年终于缓过神来现眼前打扮端庄的龙公主却还是自己心目中那个活泼爽朗的俏神女。 有了灵漪的加入这屋子里顿时就热闹起来。久别重逢醒言自然要跟她讲述前日在镇阴庄那场惊心动魄的斗鬼之事。在他绘声绘色的讲述下眼界广博如灵漪也被说得如同身临其境为醒言患得患失。每到紧要关头听得少年遇险便都忍不住掩口惊呼。等整个故事讲完、醒言给她看指间那只鬼气缭绕的幽冥戒指时四渎龙女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呼~好险!” 而在这场精彩的故事讲演开始后却有一人闷闷不乐。此人正是琼肜。这丫头正有些郁闷因为好看的灵漪姐姐今天竟忘了来捏她可爱的脸蛋儿;而她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提醒。 当然对于琼肜来说这样的不开心并不能持续多久;过不多会儿她便被哥哥正在讲述的故事完全吸引住。琼肜这时已忘了那事是自己亲身经历;当醒言说到危险处她也跟着灵漪姐姐一起惊呼急切想知道自己和哥哥后来倒底有没有被恶鬼吃掉! 待醒言把鬼事讲完屋中便又暂时陷入沉默。刚说完一场胜事的少年清俊的脸上神采飞扬在烛光映照下正泛着几分奇特的光彩。看到惯见的少年此刻这样儒雅逍遥的模样素来大方的龙族少女竟没来由一阵心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正在芳心羞怯之时灵漪儿却忽然于空明之中听到一丝异样的声响;又侧耳倾听一阵她便不再偷瞧少年而是转向那个正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少女展颜笑道: “琼肜小妹妹要不要看姐姐给你变个戏法儿?” “要啊要啊!” 喜欢玩闹的小女娃自然拍手赞成。而那个正闲得无聊的少年也不会反对便和琼肜雪宜一道好奇的盯着灵漪看她如何变戏法。 在四海堂三人关注的目光中只见灵漪取过三支竹筹平行着摆在桌上。又轻抬素手在眼前微微嘘了口气便见在一片烛光红影里灵漪玉手中已凭空幻出一个晶莹闪亮之物五官四肢俱全看得出是个人形模样。 这个冰光闪烁的小人一待生成不等召唤便从灵漪手中跳到桌上立在一支竹筹前开始努力往前蹦跳转眼便跳过三支竹筹。只是等它跳过第三支竹筹时灵漪儿又顺次将它之前跳过的竹筹不停的重新摆在前面周而复始竟引得这倔强的小冰人顺着永无止境的障碍在桌上绕着跳过四五圈! 看着眼前这可爱小冰人笨拙的跳过竹筹小琼肜不禁乐得跳了起来拍手嘻笑替那个有灵性的冰人不停的加油。见她如此灵漪儿也笑得如春花绽放问道: “好玩吗?” “好玩!” 琼肜拍手欢笑。 “还有更好玩的呢!” 在小丫头期待的目光中龙族公主眼眸里神光一瞬然后便起身走到门边“呼”一下拉开屋门。 见她突然这样醒言不明所以。正要问她时却听得院中“嗵”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重物倒地。 听见这样异响醒言也赶紧走到门边。等他朝院中一望后却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三章 明月多情,清光长照人眠 “咦?那儿怎么有人睡在地上?” 琼肜从灵漪醒言之间探出脑袋看清院中情景忍不住叫出声来。 原来在一片朦胧月辉中小院白石地上正躺着一个黑衣人身材精悍黑巾蒙面一看便知不是端人。 “应该是来旅店中浑水摸鱼的宵小吧?” 虽然一眼看出这人身份但让醒言觉着奇怪的是这位梁上君子现在竟四脚八叉大咧咧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似乎丝毫不怕别人看破行踪。 见到这情形醒言觉着实在匪夷所思。若按他经验做这种不尴不尬之事要一条便是要隐蔽身形提防着不让别人现。比如他当年在花月楼中偷去蕊娘房里恐吓奸徒一路上潜踪蹑足那是何等的小心! 暗地摇了摇头醒言免不得大喝一声纵身跳到那贼跟前弯腰揪住他衣领一把拎起准备审个明白。谁知这贼徒看起来身量不大但入手竟是死沉死沉;饶是少年力大也在百忙中加了把力道才没让这厮摔下。 等醒言将这盗贼拖到门边放下借着烛光才看清这位梁上君子现在竟口吐白沫鼻孔翕张就好像得了啥急症。见他这模样醒言也有些慌张;才惊了两句却现身旁那位修身颀立的小龙女却在那儿掩嘴偷偷嘻笑。 一见灵漪儿那副神态醒言便立即知道眼前贼徒这副倒霉模样十有**便是她做下的手脚。心中暗道龙女顽皮醒言又取过刚才漂浸玉莲花的那盆清水将黑衣人淋清醒。 一阵审问才知道原来这贼徒趁着黑灯瞎火潜到客栈中想伺机行窃。本来他倒也秉持着和醒言一样的理念走路蹑手蹑脚生怕惹出响动。谁知半晌前刚蹑行到这处院落却现面前横着一堵竹篱墙。虽然惊讶院里哪来篱笆但他看竹篱并不高便轻轻一纵跳了过去;因为穿着软底布鞋落地时倒也轻巧。 只是听口齿不清的盗贼哭诉也不知啥缘故等他跳过一个竹篱却现前面总还有另一道篱墙;前后跳了约有二三十回却还是见不到尽头。见着事情古怪他也赶紧回头谁知身后来路上也同样竹篱密布没个尽头。到了后来他也搞不清楚哪是前哪是后又惊又怕又累最后终于体力不支跌倒。 说到这儿这小贼已有些歇斯底里倚靠着门边大叫道: “有鬼!有鬼!我明明看到房子就在前头明明看到……” 看着这贼倒霉相醒言便知是遭了刚才灵漪儿法术戏弄;看他狼狈模样少年心下有些不忍便准备拿出当年手段恶形恶相的恐吓他一番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敢行窃也就把他放了事。 谁曾想也是这贼自己末路到了。他这一通歇斯底里的大喊却把店老板惊动不知出了何事赶紧带着几个得力伙计赶来处置。等到了这处一瞧店中客人逮住的贼子身形店掌柜立时叫嚷起来一把扯过伙计手中绳索不顾年高扑上去就把贼汉五花大绑。 原来灵漪儿用幻术累倒的贼徒竟是当地官府通缉了许久的大盗数月间作案无数。因手段高强最多也只被人瞧见过逃去时的背影。而醒言所住这家客栈前后也遭他好几次荼毒害得店里给客人赔了许多银子店老板正是恨他入骨将县衙精心绘制的画影图形请画师描了一份挂在房中早晚观看早就记得滚瓜烂熟。这一下总算老天开眼终于让这贼子落到自己手上! 当下激动万分的店掌柜便对醒言几人没口子称谢不惟免去了几人的房钱还准备给这位新来的姑娘另外准备一间上房。自然这好心的建议被醒言婉言谢绝。 待精疲力竭、如中邪魔的盗贼被拖走锁到柴房这一番喧闹终于平息。 经过这阵子人语喧沸小丫头也终于困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便被她雪宜姊拉着回房安歇睡觉。喧闹不堪的客房转眼只剩下两位久别重逢之人在那儿默默无语。 稍停一阵觉出两人静立室中颇有些尴尬醒言便提议大家不妨去院中闲走赏月。刚一说完他就有些意外的看到原本好强的四渎龙女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顺从的跟在自己身后来到这月光清淡的客栈小院内。 这时候夜已深沉中庭静寂不闻人语耳中只有啾啾的虫鸣时断时续。月光下的夏夜庭园正是柔淡如水。 这两位悄立月庭之人却仍是静默无言。自上回浈河水底那一番**的潜泳这已是二人第二回相逢。只是上回瑶阳镇醉梦馆中那次相见经得莫名小魔女一番喧闹醒言与灵漪还来不及细细体味两人逾礼后次相见的尴尬。但这一回竹影扶疏的淡月庭园中已没了旁人的干扰两人便有些手足无措。 望着月光中长身而立的少年尊贵的四渎龙女心儿却忍不住怦怦乱跳: “这个混赖醒言会不会因为上次本公主……一时糊涂就起了误会马上便要来轻薄于我?” 灵漪儿紧张万分的思忖俏脸上不知不觉已羞得通红。 “如果他真敢来无礼那我是该逃还是拿法术冻他?” 一番患得患失之后四渎小公主便决定不逃而要施展“冰心结”来阻止少年的无礼。只是打定主意之后她脸上红晕却更加艳盛。因为她隐隐知道自己这法术似乎对少年无效…… “也许这次能行呢~” 龙族小宫主鼓励着自己但脸上却烧得更烫。 只是就在她柔肠缠转了这么多时那个可恶少年居然无动于衷丝毫不来侵犯只顾仰脸看天盯着天上星月微茫的夜空看个不停。 看着少年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原本怕他来扰的小龙女却没来由一阵生气。 又等了一阵正当灵漪儿公主脾气就要作忍不住要抢先给这只呆头鹅来一记“冰心结”时却见这只顾看天的少年终于转过头来对自己说道: “奇怪啊灵漪。” “……嗯?!” “你不知道我刚才察看天相现从这郁林分野上看去岁星在北太白在南不应该生蝗灾饥荒啊!” “……是嘛。” 听醒言突然说起这个灵漪才知刚才冤枉了他当即也不知该喜该恼只好顺着话儿问道: “那是为什么呢?” “灵漪你看” 少年抬起手臂示意少女朝天上看: “那岁星属东方春木太白乃西方秋金现在一北一南名为牝牡正主年谷大熟;而灵漪你再仔细瞧北边那岁星现在颜色深沉显红黄之色又主四野大丰无有虫灾。” 说到此处少年顿了一下犹疑道: “若是我上清宫中传下的星书无误今日观此二星相郁林郡绝不应遭这样的蝗虫饥灾!” “是吗?那就是有妖孽作怪。” “嗯你说的很有可能!” 肯定回答一句醒言又凝目仔细看天满面愁云。出身贫寒的少年又要比旁人更知道饥荒的危害现在正是忧心忡忡。 而那位“雪笛灵漪”因为见惯了少年随和乐观的模样现在忽见他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神色倒引得她芳心大讶头一回仔细的朝少年脸上看去: 只见清幽的月光中清俊的少年临风伫立脸沐一天的星光儒雅坚毅宛如龙宫的宝物正泛着神异的毫光。那两只清亮的眼眸现在幽如深潭彷佛能包容下头顶夜空中漫天的星华。 彷佛就在一刹那一道亮光在眼前闪过然后这天地间所有的事物都不再与前一刻一样。尊贵骄傲的少女内心深处彷佛被谁拨动一下忽然响起一声让人心醉的回响宛如圣唱清越绵长。 于是还在仔细复察星相的少年便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彷佛梦呓般的呢喃: “醒言你能把那年谷大熟的‘牝牡’再跟我解说一下……” “牝牡?” “嗯……” “牝牡就是男女就是阴阳——” 道门少年本能的解说到这儿嘎然而止。回头望望现那一双凤目星眸已渐渐朦胧彷佛正漾荡着无边的春水寂寞而温暖。 于是随着一声悠悠的叹息一阵云影飞来遮住了朦胧的月华也遮住寂静庭园中一对渐渐重合的身影…… 大约半晌之后便到了离别的时刻。无论多么不舍“镜影离魂”的法术也只能支撑这么久。 这一回镜影而来的少女并没有凭空消散。在将依依不舍的少年送入门内娇俏的少女立在门外将房门轻轻掩上。 就在木扉缓缓阖上之时少女嫣然一笑展颜说道: “下次记得再来找我玩。” 略带顽皮的神情就宛如暂时告别的邻家少女。 直到厚实的木门将阳春芳菲般灿烂的笑颜完全隔断门内的少年都没有应答。又过了许久出神的少年才如梦方醒。 从那如痴如醉的梦幻中醒来醒言并没有立即打开眼前的木门。又等了许久他才伸手将闭合的门扉轻轻推开—— 只见得小院中月光如水竹影迷离一切又静寂如初。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四章 飞鸟落尘,涉风波而不疑 月华如水万籁俱寂本来这是个益于睡眠的良夜。可是在这样明月照人清风拂榻的夜晚躺在竹床上的少年却失眠了。 直到天亮醒言仍是半梦半醒。恍惚中昨夜那明月下、碧竹旁的**事仍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旋就如屋中那一抹淡淡的余香怎么也挥之不去。待报晓的雄鸡啼过三遍幽暗的窗棱渐显白亮时如同醉酒的少年才渐渐清醒过来。这时那个早就潜藏在他心底的念头在这东方欲晓之时悄悄浮上心头: 虽然那四渎神女灵漪对自己满腔的情意;可他张醒言真能肆无忌惮的去消受这番柔情?毕竟她是四渎龙族尊贵的公主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高攀。不论其他光这人神阻隔就如同天壤之别让他俩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共同的将来。 想到这里初尝情事的少年便有些哀伤: “……为什么要让我明晰这些事理?为什么让我明理之后还只能情不自禁揽她入怀?” 于是那原本甜蜜的回忆现在却渗入了一丝苦涩的滋味。等到窗外天光大亮处处鸟啼之时一夜未得好眠的少年又接着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 既然自己与龙族神女几乎不可能那将来自己终身大事倒底会着落在谁家姑娘身上? 想到这传继香火的大事孝顺的少年就把所有自己认识的女孩子统统梳理一遍。可惜的是反复思量过后醒言无奈的现最终似乎也只有自家堂中那位清冷的女子才勉强有可能成为自己将来娶妻的对象。 想到此处头脑已有些昏沉的失眠之人又接着胡思乱想: “呣……雪宜倒是不错人心眼儿好对我也不错。就是……按世俗人眼光她却是个妖怪精灵。虽然龙女曾经帮忙搪塞但到真个要下娶妻聘书时恐怕自己教门中的长老便要反对……” “不过就是反对也不管!不让我娶雪宜难道你们帮我找一个更合适的?” 正在满脑子昏昏噩噩想得有些不着边际之时忽听到门扉轻轻一响然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谁?” 听到有人入屋灵觉敏锐的少年立即睁眼迅疾翻身而起——却看到推门入房之人正是刚才自己胡思乱想的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她正端着一盆清水轻巧走到案前轻轻放下预备给自己盥洗用。 与往日不同此刻看到这位司空见惯的女孩儿胆大妄为的少年脸上却有些微微烫。这时醒言才知道原来那闭眼胡思乱想不觉得如何;等到睁开双眼再看见这青天白日光天化日时才知道有些想法是多么荒唐。 当然眼前这位刚被少年郑重考虑过的清俏女子却不知道中间这许多缘故。见到堂主起身却只管怔怔出神雪宜也只当是他刚刚起床睡意未消头脑还未完全清醒。于是她便朝醒言微微侧身一福然后就蹑着足步又轻轻走出门去。 看到她这样温柔软款的姿态头脑已经完全清醒的四海堂主不禁又是一阵呆。 这天上午在郁平城内转了转醒言便看到这受灾的县城果然少了许多生气。怜悯遭难的民众他便寻到官府设立的粥厂跟差役捐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银两。一路听人说郁平县和郡内其他县城一样官家能动用的赈济库粮都已用光。现在郁平县衙为救济贫民只能以较高的价格去向那些粮商买米。 听了这些消息醒言虽然觉得这些粮商有些不义但同时也强烈感觉到郁林郡这些属县的县治显然十分清明。看得出只要那些商人没有借机哄抬物价还在正常做生意官府便不会仗势欺人还会按市价跟他们采买。 见过粥厂施粥的场面再被普济世人的道心一激等醒言走出粥厂被清风吹得略清醒些才现自己身上二十多两纹银不知不觉中已捐得精光。 捏着空空的钱囊醒言知道接下来他必须为三人今后的盘缠打算。想到赚盘缠第一个念头自然便是重操旧业去画些镇宅辟邪符来卖。谁知一提画符卖钱小琼肜立即想起自己当初与哥哥相遇的情景便提议不如大家一起去街头卖艺这样也好让她知道为什么哥哥说她那次不该泼水戏弄那位卖艺的大叔。 醒言也正是少年心性听琼肜这样提议当即一口应允。对他来说虽然现在法术高强但从小时起就觉得那些街边卖艺的特别有本事。现在既然琼肜提议那就来索性亲身尝试一番也算了了儿时的一个夙愿。当即醒言就跟琼肜雪宜交待了一些必要事宜然后领着她俩寻到一处高楼大院密集的街道预备在这处相对繁华的地段拉开把式卖艺。 要说这位上清堂主可与其他那些矜持的高门弟子不同;干这些市井行径对他来说正是轻车熟路。到了地头醒言就在街旁一处茶棚跟茶棚主人借了一只阔口的铁盘让雪宜拿着准备卖艺结束时讨钱用。又寻得街边一个开阔处胡乱捡了只破瓦片在青石地上约略划出个对径两三丈的大圈然后便仿着那些卖艺走江湖的开场白扯着嗓子一阵吆喝。 听了他这道力暗凝的吆喝声很快便聚拢一些人围看。等看看围观者聚得差不多了醒言便准备开始正式献艺。 与惯常的走江湖卖艺不同醒言这回并没准备表演什么蒙面飞刀、胸口碎大石的把戏。过场话说过便叫琼肜和自己对打。小女娃儿舞两把小刀片他拿那把长古剑相迎转眼功夫这兄妹俩就斗在一起。 对醒言来说自己和琼肜这番打斗只不过是平常逗她戏耍时常常演练的招式两人十分默契。但这番争斗真刀实枪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气象: 场中那身姿灵动的娇娜小玉娃着一身对襟火红衫头上左右两朵圆髻角各系一条粉丝绦;每当她足点少年的手臂或者剑尖借力跳到半空击出自创的“飞鸟斩”长长的带便左右飘飞真如一只翎羽飘飘的飞鸟分花拂柳般在少年左右不停穿梭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虽然郁平也是一处大县但琼肜这样的飞天剑舞绝非一般江湖儿女可比。乍见到这样精彩绝伦的技击围观人群中立即爆出喝彩之声;听着叫好声闲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场子四周围观的人众越来越多。 只是随着场中那对兄妹兵刃撞击的声音响得越来越快众人的喝彩声却反而渐渐平息下去。现在所有围观之人都在为那个憨态可掬的小女娃儿捏一把汗: 虽然小姑娘身法灵活但与她对敌的少年显然臂力雄厚。往往他只是随便一挥就把小女娃连人带刀击得飞上天去。 “这样可爱小囡亏他下得了手!” 落力表演的少年不知道不少人正对他大为不满。与往日观看街头卖艺相反现在这些围观的郁平居民看着这场真刀实枪的表演竟都只盼着这表演赶快收场。 幸好在“叮令哐啷”一阵乱响之后这场让人提心吊胆的对打终于告一段落。看着那小姑娘安然着地所有围观人众包括那几个想来勒索钱财的地痞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而让他们高兴的是接下来这几个外乡年轻人的表演并没有刚才这般惊险。 按照预先约好的程式紧接着是琼肜单独舞她那对朱雀神刃。饶是现在阳光强烈众人仍看得分明那个小丫头只鼓起粉腮吹了两吹她那两把短刃便突然火苗喷动红光闪耀分外鲜明。 看到这情景众人倒觉得挺熟悉。往日那些街头卖艺之人八成也都会表演这招喷火把戏。只不过现在由这个琼玉般的小少女表演出来又别有另一番风味。最后当小琼肜清叱一声将一对神刃召唤成两只火羽纷华的朱雀时人群中顿时爆出震天介的叫好声。众人皆在心中赞叹: 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戏法! 而这两只红影缤纷的浴火雀鸟在小少女左右纷飞嬉闹的情景如此动人反倒让之后四海堂主货真价实的剑术表演显得不那么出彩。等他把剑术卖力的耍完他们三人这筹集盘缠的卖艺便告完成。接下来便由雪宜捧着铁盘去四下收纳围观者自愿给出的赏钱。要知刚才兄妹俩这番卖力表演是否成功到这收取赏钱时便立见分晓: 钱落铁盘声不绝于耳听得鬓角冒汗的少年如闻天籁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当雪宜正款步四周捧着铁盘收钱时人群中那几个惯常勒索外乡人的泼皮无赖却又是另一番心思。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地头蛇现在正口角流涎满脸贼笑盘算着自己待会儿勒索钱财时要不要顺便调戏一下这位美貌非常的小娘子。 歪主意还没打完说话间这位神态温柔的白衣俏女子便走到自己跟前。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这几个邪气直冒的泼皮一辈子难忘: 刚一摆出恶形眼前这位白裳女子动作一滞竟似生出某种感应;还没等他们开口却只觉着一阵寒气凛然袭来霎时间冰冷彻骨彷佛整个人都被冻住! 骄阳似火的七月天里怎会有这样如堕冰窟的感觉?心胆俱寒之际领头的泼皮汉子抬眼望去恰见到一双清寒赛雪的眼眸正冷冷盯着自己。 “当啷啷!” 于是只听得一连声脆响又是十几枚铜钱从它吝啬的主人手中乖乖跌落铁盘里。 直到那个白色裙裾的身影走远行到对面去讨赏这几个泼皮才如梦初醒;略动了动现那冻结的血液筋骨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吃了这一场惊吓这几个破落青皮如何敢再作他想相视一眼便死命退后挤出人群抱头鼠窜而去! “堂主刚才挣的钱都在这里。” 才让强人落胆的冰雪梅灵现在却一脸的温婉递上盛钱铁盘轻声请自己的堂主过目。 接过雪宜递来的铁盘看着盘中隆起的钱堆醒言正是眉花眼笑。伸手略拨了拨觉得不少正想夸赞时却突然听到“哇”一阵哭声传来。闻声看去便见到琼肜立在一位手抱孩童的妇人跟前不知在说着什么;而妇人手中孩童正哇哇哭喊。 原来见琼肜如此可爱这位抱着孙子来看热闹的老夫人正是十分喜爱;唤小丫头来到自己面前特别打赏又端详一番便忍不住把自己宝贝孙儿手中那串糖葫芦夺下送给这位粉玉般的小女娃吃。不用说她孙儿应声“哇哇”大哭。 一看他哭泣懂事的小琼肜立即把手中糖葫芦又递还给这位伤心的小弟弟;虽然琼肜觉得这串糖葫芦一定很好吃。 等小男孩接过大姐姐归还的糖葫芦还是有些抽泣琼肜便踮起脚来伸手抚摸这个小孩儿柔软的头。等她小手一抚上头这三四岁大的小男童立时就止住哭泣开始专心吮吸起一直舍不得吃的糖葫芦来。 见他如此小琼肜十分欢喜便问道: “老婆婆这样乖的小弟弟是您孩儿么?” 听她相问老妇人和蔼回答: “他不是我孩儿而是我宝贝乖孙是我儿子儿媳生的。” “是吗?真可爱呀!” 望着眼前这个吧嗒吧嗒吮着糖葫芦的小孩童琼肜十分羡慕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也有这样一个可爱小弟弟天天叫我姐姐能让我照顾就好了……” 正自言自语时小丫头忽的心中一动想起哥哥前天在大街上说的话顿时心中一喜仰脸认真问询: “老婆婆你能告诉琼肜童养媳、也能生小孩儿吗?” ——说时迟那时快小丫头“童养媳”三字一出场中立有一人暗叫一声“不好”冷汗涔涔而下当即把手中物事往身前女子手中一递稍一招呼便分开人群御气飞奔而去一溜烟便跑得无影无踪! 而当那个天真女娃儿问明白高兴的回头找她哥哥时却现自己堂主哥哥已突然不见。正慌忙找时她雪宜姊告诉她方才堂主有事已先走一步去南街先前路过的那家面馆给她们占个座让她俩随后就去。 闲言略过等琼肜雪宜赶到那家面馆找到她们堂主时却现他正是一脸严肃。见着哥哥露出少有的严肃神情小琼肜不知生何事一时倒忘了刚才急切想问之事。 见她无言只顾得上一脸迷惑的看着自己心怀鬼胎的少年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保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醒言将刚才得来的钱财分成三垛说这些钱是三人合作挣来现在理应平分。说完不待二女反应他便开始专心数起铜钱来。 见着堂主这副认真模样雪宜琼肜正是不知所以只好静静看着他细数钱两。 就在这静默无言之时却忽听得面馆门帘响动突然奔进几个携刀挎剑的郡兵。瞧他们架势竟直冲醒言几人而来。感觉出这几位不之客的汹汹来势醒言顾不得数钱赶紧霍然起立伸手便要拔剑。手刚搭上剑柄却见眼前这几个健卒一齐躬身说道: “这位少侠我家主人有请!” ※※※ 欢迎访问【仙路烟尘论坛】: x1y/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五章 水映明楼,忆否草堂夕照 正在醒言专心数钱之时临街面馆中忽然闯进几位军爷说是他家主人有请。 看着这几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又瞅瞅他们身上的军服听着“主人”二字醒言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现在见着这场面他也不怵。回身从容拢起钱堆推给旁边女子收好醒言便转过身来问这几个军爷怎么回事。等听了他们恭敬的回答他才知道原来这相请之人正是脚下郁林地面众口称颂的太守小郡爷:名号“无双”的昌宜侯义子白世俊。 醒言也是聪明人听为郡兵一报出无双公子的名号便约略猜到这位曾有赠银之恩的白郡守八成对自己有延揽之意。虽然心中猜测嘴上仍客气的问道: “敢问军爷不知你家大人找我有何事?” 果不其然只听那为军丁谦恭回道: “这位少侠我家大人说上回与您萍水相逢便觉甚为投缘。这次既然您来到他管辖的地界他便要略尽地主之谊请少侠您移驾去他府上一叙。” “哦原来如此。” 听了郡兵这“少侠”的称呼醒言知道应该是刚才街上卖艺时被无双公子预先安排下的人手留意到。想到这点他心下不禁甚是佩服这无双公子耳目灵通。这时他也起了些好奇之心当即应允招呼起琼肜雪宜一同出门登上那辆候在店外的四驷马车。 登车之后醒言现这宽敞的车厢简直就像个小屋。前后相对的两张白藤凳中间居然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几盘点心水果。而那位早已等在车厢中的丫鬟见自己这几人上来便笑着请他们随便享用眼前的果盘。 看到这样细心的安排再瞅瞅眼前这位侍女优雅有礼的举止醒言开始有些感觉到什么是真正豪门士族的气派。 就在琼肜将第一颗葡萄送入小口时马车开始缓缓移动朝城外行去。那几个前来延请的军士则站在街道中目送马车远去。等车驷转过街角再也看不到这几人才转身回去复命。 目睹这一幕的面馆掌柜现在正一脸的欣羡: “这几个小男女真真是一步登天了!” 须知虽然他们那位求贤若渴的小郡公这回只是派军士来请规格略低。但对这几个烟尘满面的外乡客来说能惊动郡守大人已算是他们天大的造化。 且不提面馆中店主客人议论纷纷再说醒言几人一边吃着精美的果馔一边听这位举止有礼的丫鬟介绍情况。原来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郡守本府而是他夏日避暑的别院“水云山庄”。 听到避暑别院四字醒言不禁又暗暗咋舌。 听这位名为侍剑的丫鬟说这处水云山庄离郁平城并不太远。等出了城她便把车厢两侧的薄纱窗帘卷起让清凉风息透入车内同时也好让这几位客人更好的观赏窗外风景。 大约又行了半个多时辰闲得无聊的四海堂主便看到窗外路旁的山水渐渐变得明秀起来。放眼望去山青苍水明净与刚出城时芜草繁杂的郊野大异其趣。 正观赏山水风景之时渐渐的醒言现那片明镜般的水泊渐渐靠近了路边。近在咫尺的水纹被清风吹碎成鱼鳞的模样折射着午后的阳光波光鳞鳞直晃人眼。又有些茂密的蒌蒿水草延展上岸在驿路的边沿茂盛生长。这些生机盎然的蔓芜水草不时将翠碧青幽的长叶拂上车窗偶尔拂过脸面便让人感觉有些痒痒。 此刻临近水泽的空气中正氤氲着一股浓郁清凉的水腥搅淡了盛夏让人烦闷的炎热。闻着清幽凉快的水气看着青翠可爱的绿色醒言直感到心神俱清。正要转脸跟琼肜雪宜赞叹却突然只觉得眼前猛可间一阵白亮! 原来在一蓬青芦拂窗而过之后这路旁狭仄逼人的水荡突然间变得无比的宽阔一眼竟望不到边际。波光涵澹的湖水明碧廓潦尽头似与天齐。在那水天交接处上下混同一色中间只余一抹淡淡的山影。无数只白色的水鸟正在寥廓的湖面上翩跹飞翔。 这片景象万千的大湖如此突然的闯入车窗内少年的眼帘以致让他觉得只是因为刚才自己一眨眼整个的天地才一下子在他眼前豁然打开。 乍见到这样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大湖稍一愣怔醒言便赶紧唤那二女观看。听到堂主哥哥点名唤到小琼肜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果点趴到车窗棱上朝外观看那个有很多水的大湖。 就在他们这几人观看湖景之时那位无双公子府中的婢女侍剑便告诉他们现在马车已经驶到水云山庄。他们眼前这片浩大的湖泽便是山庄的水泊“芦秋湖”。 听侍剑说完还没等醒言来得及惊奇便看到马车忽过了一个青藤盘曲的古木然后身畔丫鬟说刚才已进了水云山庄的大门。醒言闻言掀起车后壁的青布帘看到两株对合盘曲成门字形状的青苍古树藤正渐渐离自己远去。再看看车后路上自过了那貌类天然的藤门之后便已都是洁白的湖石铺地。 见到这番光景车内这位已算见识过不少世面的上清堂主仍是感觉到无比的震撼。不过此刻他身旁的小少女却似毫无知觉只管抓紧时间要将眼前的果点通通吃完。斜对面的寇雪宜则仍然目不斜视一脸温婉的看着对面忙着翻检果品的小女娃。 过了庄门之后马车又掠过许多亭台楼阁木苑花圃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才在一处堂屋前停下。下得车来那位丫鬟侍剑跟屋前侍立的几位奴仆一阵低语立有一位女婢绕屋朝后奔去看样子应是去跟主人通禀。然后侍剑就将醒言几人迎入这座名为“宜凉轩”的待客厅堂中。 等到了屋内在石鼓凳上坐下品着青瓷盏中清香淡雅的茗茶醒言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就在琼肜朝四下不停的好奇张望时醒言心中却反复只有一个念头: 这人间万户侯的气象今天终于见识到! 且不提初睹侯门气派的少年心中思潮翻滚;他们三人在这幽静的轩厅中候了大概半盏茶凉的功夫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还未见得人面一声清朗的话语便先声传来: “多谢兄台赏面来赴白某冒昧之约!” 话音犹在绕梁之际此间的主人已经走进门来——当再次见到这位名动天下的无双公子醒言第一个反应不是出言逊谢而是忍不住在心中喝了声采: “好一个神采无双的人物!” 原来与上回在酒楼相逢不同现在这位含笑立在他们面前的无双公子袍服正是华美无比: 头上戴黄金束远游冠身上着青罗生色窄袖衫外面罩白罗舞鹤销金氅腰间束泥金狮蛮带上佩一只五色销金罗香囊脚登一双祥云银丝靴浑身正是采气缭绕宛若神人。 配着这身堂皇的装束这位本就俊朗不凡的无双公子现在更显得丰神如玉风采逼人! 见到这番景象饶是醒言两年间已见过不少出众人物此刻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只不过他却不知在他自惭形秽之时对面这位公子王孙一流的无双郡守却也在心中暗暗惊奇: “噫!当日倒没觉这少年竟是神清气静态度逍遥不似凡品!——唔想来也不奇怪能与这两位琼姿美质的女孩儿同行自然也不能太凡俗。” 虽然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意但许是前些天醒言那不懂怜香惜玉的行径给这位昌宜侯义子留下很深的印象因此他也没说太多话只是略略寒暄便罢。他这十句里倒有六七句是在向雪宜琼肜问话。略说了一阵无双公子白世俊便吩咐下人去给醒言几人安排住宿然后就起身告辞而去。 当然虽然他只是淡淡寒暄但在醒言看来这无双公子举止优雅言语温文寥寥数语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心下感佩他便丝毫不觉怠慢。直到丫鬟侍剑依命领他们去看住宿的厢房醒言才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位衣饰奢华的青年郡守还没明确解说这回为何请他们来。 且不提少年有些晕头转向;等侍剑引他们看过了宿处这位白郡守的贴身慧婢便按主人先前吩咐开始领醒言三人四处闲游熟悉水云山庄的情况。也不知穿过几处回廊经过多少轩苑醒言几人又来到先前见过的秋芦湖畔。 到得此处秋芦湖已经收敛了浩荡的波光只将一泓明静的水湾留在这片杨柳依依的山庄堤岸旁。这处湖湾离醒言近处的水面上碧绿的莲荷层层叠叠中间盛开着粉红的荷花。就如他们来路上看到的那些芦蒿一样眼前湖中的碧荷已有不少生长到临水的泥岸上蓬蓬簇簇绿意盎然。 将眼光稍微放得远些便看到苍茫烟水中横亘着一条长长的堤岸宛如一条玉带将湖中几个青碧的小岛依次串起。中间那两个较大的水屿之间则是一座白玉砌成的石拱桥圆弧形状的桥面倒映水中桥身与桥影互相映合就彷佛一面女儿家照妆的圆镜。在那长堤远端的尽头便到了连绵的青山脚下绿树间有几座伟丽的楼台。 听侍剑介绍那座石拱桥名为“玉带桥”水那边的青山唤作栖明山。栖明山脚下那座最高的六层楼阁号为“迎仙台”。山那边则是她家公子另一处行苑名为“郁佳城”是一座青石垒就的石城。 说到这这位无双公子的贴身丫鬟特地提醒醒言几人说是那座迎仙台所在的楼群中住着她家主人最尊贵的宾客让他们绝不可前去搅扰。 听她这样提醒醒言自然点头称是。毕竟大户人家有这样的禁忌再自然不过。 只是之后这侍剑丫鬟又多说了几句话却让醒言心中生出些奇怪的感觉。 原来这位侍剑姑娘见少年言谈亲切温雅便生出不少好感不知不觉就多说了些话。听她说那座道教风格的雄伟楼阁迎仙台自三年前建造这座水云庄时便已造起但直到半月多前才有人入住。因为她家公子盖这座楼台只为一位尊客。而这尊客直到半月多前才头一次访来。 侍剑这些话虽然让醒言吃惊但也还罢了;但最后侍剑那一句却让他好生惊讶。她说这位尊客深居简出平时并不到玉带桥这边的水云山庄来;而要拜访这位贵客就连她家主人也需得到那人亲口应允才可上门。这半个多月来这样的拜访前后总共也只不过两三回。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心下着实诧异心说若以无双公子身份除非当今的皇帝亲王才有可能如此对待。也不知这迎仙台中倒底住了何样人物——不幸的是等自己这好奇心被她勾起再去问她时这位情知已经多嘴的小丫鬟已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倒底会是谁呢?难不成是当今皇上?” 胡乱想到这儿醒言倒是心中一动: “奇怪说起来这无双公子既然认皇弟昌宜侯为义父为何姓氏不跟着也改作皇家姓氏?” 这事儿不想还罢一经想起却觉得无论于情于理都让人好生费解。 心中这般思忖便不免凝起目力朝湖那边多看了几眼。孰料这一瞧却让少年猛然一惊! 原来就在那片轩丽的亭台楼阁间却忽然现有三间茅屋突兀其中;这茅屋看外观形貌竟似与自家马蹄山原来那三间草屋一模一样! “怪哉!怎么会有这样巧合?!” 霎时间醒言满腹的狐疑。也难怪他惊奇;须知自家那三间居住了十几年的房屋其外观形状就如朝夕相对的亲人样貌一般早已熟记在心。而现在看那三间茅屋…… “实在太像了!” 目睹这样古怪景况醒言神思恍惚差点便没听清身边小丫鬟的话: “好教公子得知今天正好十五月圆我家主人吩咐说今晚要在枕流阁摆设筵席请公子和两位小姐务必要赏脸赴会与府中诸位宾朋一起临水赏月!”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六章 醉人盈座,放旷人间之世 虽然乖巧的侍女不肯再多说但醒言还是从她口中问出些话来。原来那三间与邻近楼台极不相称的茅屋称为“夕照草堂”。这夕照草堂前后建起才不过十天左右想来应是她口中那位贵客到来后才建。 等知道这些醒言再瞅瞅湖那边藤萝盘绕的茅屋却觉又有些不大像了。和相隔千里之外的旧家茅舍相似?稍停一下再想想便越想越觉得荒唐。 心中疑虑渐去醒言加快步伐跟在侍剑后面漫步湖堤不知不觉他心中念叨起这个舍名来: “夕照草堂夕照草堂……” 念着念着一个已不知在心底回响了多少回的甜美声音忽然又开始在耳畔萦绕不绝: “好美的‘马蹄夕照’啊~” ——与说这话的少女最初的相遇对张醒言来说是如此的奇特;将近两年多过去那短暂的三天里居盈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此刻他还不能够完全明晓这是怎样一份清醇绵长的心意。他只知道每当回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心中都充满了甜蜜。 心中缭绕这一句甜美的话语再望望一湖烟水尽头那几座阳光斜照的青峦向来随意从容的少年不觉便有些心动神摇。神思恍惚之时要等身畔琼肜问起刚在湖面上飞掠而过的白色大鸟他才能够完全清醒。 听着身边人同样甜美的嗓音醒言忍不住思忖: “居盈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再想起上回居盈在罗浮山的种种情状醒言禁不住神思缥缈: “居盈家……也该有这样消闲避暑的去处吧?她现在应该是轻罗满身丫鬟环绕在近水凉亭中执扇小憩吧?” 浮想联翩之际醒言忍不住抬手按按薄薄青衿下那枚温润的玉佩。隔着衣襟感受到玉佩宛转的形状他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人间富贵的浮华气派他心中却觉得有丝丝的苦涩。 就这样又在杨柳湖堤上漫步一阵侍剑便给醒言几人指明今晚设宴之所枕流阁的大致方位。指点明白她便先行告辞而去。等她离去醒言与琼肜雪宜又在湖庄中略走了走看过了水光山色便也回头准备折返落脚之处。 在回转途中他们又看到湖旁有几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或隐在绿杨荫下或倚在白石旁边都在湖畔悠然垂钓。看他们那副从容不迫的出尘姿态醒言便大致猜到这些人应该是无双公子延揽来的奇人异士。 等他们七折八拐回到落脚的厢房便立有美婢迎上领他们三人去相邻院落中在几间汤池中分别洗浴。洗沐完毕醒言便把琼肜雪宜叫到自己屋中重新开始点数卖艺得来的钱财。检点完毕他现这灾荒之地看客闲人们的赏银还是铜钱占大多数。最后算下来总额并不是很多。钱事已毕醒言与琼肜雪宜又开始了本堂的日常功课一起在竹榻并坐闭目清心存神炼气。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日光便渐渐黯淡。过不多会儿红彤的夕阳就落到对面厢房的屋脊上在榻前砖地上涂上昏黄的颜色。而当屋中恰看不到落日时那位侍剑姑娘便提着盏银纱宫灯来领他们去枕流阁中赴宴。随在侍女身后一路前行就快到枕流阁时醒言现前面暮色中的近水楼台里已亮起点点的银釭;素洁的青灯映在微波荡漾的水中看上去宛若流动的星河。 等到了近前醒言便看到这间四面轩敞的近水亭台中已经是珍馐罗列宾客齐集。 今晚云水山庄中这处宴游之所虽然称作枕流阁但其实是座半凌于水面的敞廊。建在岸上的半边上面犹有錾花篷顶;凌驾于秋芦湖的半面已是无遮无盖四面空廓正宜用来赏月。 此刻赏月楼台的地面上已铺开长长的竹席;盛满珍馐的盘碗与银盏金樽错落摆放整齐排列在宾客的面前。而这些早来的客人尽皆盘腿坐在绢垫上在竹席两侧次第而坐。此时筵席未开相邻的宾客间便谈笑风生。 “张少侠请坐这边。” 醒言三人刚到筵席边便被那位南面而坐的主人白世俊望见。见他们到来白世俊含笑轻拍自己特意留下的空席招呼他们坐到自己旁边。见他相召醒言也笑着点头示意缓步走到他旁边绢垫坐下琼肜雪宜也在他旁边次第曲足而跪。 今晚醒言身边这俩女孩儿都穿着一身纻丝绫罗的宽袖嫩黄裙衫裙袖飘摇之时又兼得纤秾合度将腰肢衬托格外的柔美袅娜。为了赴这晚豪门筵席醒言已为琼肜雪宜翻出压包袱底的最贵衣物。 也不知是服饰精致还是琼肜雪宜二姝确是琼姿美质等她们这两位仙子精灵在醒言旁边恬静的蜷侧那一副娇娜出尘的清媚姿态便让阅人无数的白世俊白公子也忍不住大为惊艳;情不自禁呆看一瞬白世俊便回复清醒微微倾前对二女真心赞美。 见他这般欣羡情状不禁又让醒言想起当年那位南宫秋雨。替二女谢过这番温文有礼的真心赞语醒言心中却在庆幸: “幸好琼肜在人前很乖总依她雪宜姊的样子……” 就在他心中转念之时坐在他下手的那些宾客却也是心思各异。那些峨冠博带的官吏门客各各在心中揣测醒言几人的来历。而那些相貌奇特的奇人异士则大多不过是见醒言三人气质非凡多看了几眼而已。 闲言略过等赴宴宾朋来齐这水云庄中的赏月筵席便正式开始。当众宾客开始交杯换盏远远就传来一阵丝竹乐曲。此刻在湖西南中九曲木桥的尽头正有数位乐工在湖心亭中演奏侑食清曲。 说起这这侑食清曲正为士族夜宴常用专在筵席前半演奏。不同的门阀品阶这侑食曲乐器的种类数目都有不同的规格。只不过这些士族门阀的讲究并非醒言熟读诗书就能知晓。现在他只觉着这一缕拂水而来的曲音清缓悠淡正适宜这浅斟低酌。 就这样酌酒几巡正举杯时醒言忽觉那顺水而来的乐声渐渐停住。 “是不是要琴瑟调弦更换曲调?” 乐工出身的少年正自揣测却见身畔无双太守手掌轻击然后朗声说道: “诸位且住——月将上于东山诸公可暂停杯觞与吾一同观瞻。” 于是枕流阁中人声俱寂烛灯尽灭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引同看东边的山峦。 此刻秋芦湖上空的天穹纯净如洗见不到片缕云翳;整个夜空中只有淡星数点其余便是一片深窅的幽蓝。只有众人瞩目的栖明山高峦上才染出些淡淡的银辉。这时候栖明山下的迎仙台反而隐在一片黝暗的阴影中几乎看不清轮廓。 就这样引眺望过不多久那一轮皎洁的月盘便如期从辉光最明透的峰顶上冉冉升起姿态优雅的浮上东边的苍穹。 当此时也见月出于东山之上悬浮于水蓝碧空光华四射辉耀四方已有三分酒意的无双太守更是意气风当即按席而起跨步到临水楼台边左手执杯右手拔剑对月而舞;边舞边饮边饮边歌曰: “明明上天照四海兮;知我好道公来下兮。 公将与余生羽翼兮;升腾青云蹈梁甫兮。 观见三光遇北斗兮;驱乘风云使玉女兮……” 歌罢饮罢舞罢正是清狂作的翩翩佳公子奋力将手中金樽往湖中一掷呼喝道: “湖里鱼龙且饮我淮南余沥!” 原来刚才他所歌正为《淮南操》。掷觞已毕醉公子大笑而返。 对他这番气概非常的豪迈举动无双门下那些仕宦门人自然是赞词如涌;而那些大多出身山野林泽的异人食客也大多拈须赞许。一时间不停有人蹑袍起身越过醒言来给自家少主敬酒。 在身旁这一片热闹非凡的觥筹交错声中醒言品品刚才白世俊所歌“淮南操”再看看身侧络绎不绝的赞祝清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之处。细想了想才知自己联想到前朝作此歌的淮南王最后因谋反被戮;此刻由昌宜侯义子唱出此曲总觉有些不大妥当。 当然这样惶惑也只是转眼间事。稍再一想醒言便觉得自己这样的联想很是可笑。 且不提他心中转念;再说无双公子白世俊虽然每次旁人敬酒时自己只需饮上一小口但数轮下来不免还是有些醺醺然。于是这位幼小在京城长大的皇族贵胄便开始跟左近之人讲起京城轶事来。说过一阵白世俊便和席旁年岁与自己相彷佛的少年说起皇家的典仪。 就在讲到皇家太妃、公主皆有御赐的金印紫绶并佩山玄玉时白世俊便语带神秘地向席间说道: “各位可知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倾城公主不仅那佩玉非是世间凡品就连佩戴的位置也是别具一格。” “哦?” 众人齐声讶异。 “我来告诉你等那倾城公主殿下佩玉并非悬于腰际而是挂在颈间。据说可有温肌养神之效。” “原来如此!” 听白世俊解说众皆恍然大悟。一片交头接耳声中坐在醒言对面的那个谋士模样的中年文士摇扇笑道: “各位高贤你们不知我家大人在京城长大自幼便与那倾城公主相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听了这话便连内里矜持的白世俊脸上也忍不住现出几分喜色。 见他们说得热烈一直没怎么插得上话的醒言也顺道凑趣说自己也曾蒙一位少女相赠玉佩凑巧她也是戴在颈上。 听他这么一说正眉飞色舞的白世俊便让他也将赠玉拿出来给大家鉴赏一下。此刻席间气氛正浓醒言也不迟疑便把居盈当年相赠的那块玉佩亮出对着月光给大家观看。 在素洁月辉映照下此刻醒言手中的白玉正是柔润光洁引得白郡守与众人齐声赞叹: “是块好玉。” 然后便让醒言收起。 等他将玉佩揣回衣内兴致正浓的无双公子还不忘跟他打趣: “醒言兄有女赠玉正是芳心暗许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人家……” ——就在这未曾有机会细述来历的少年闻言脸上微红之际正是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近水楼台上宾主俱欢彷佛一切都充满了祥和之意。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七章 目中寥廓,徒歌明月之诗 枕流台上酒过三巡明月便渐移中天旁边也飘起几绺轻纱般的云翳。皎洁的月轮倒映在身畔水中彷佛一只坠水的银盘似乎一伸手便可捞着。 就在这明月近人之时远处湖心亭中曲音一变席前又舞起两队歌姬一时间娥眉宛转水袖齐飞醒言眼前的近水楼台顿成花天酒地。 眼前这些小侯爷府的歌姬自然与寻常脂粉相异;不仅个个容貌出众舞姿也都是美妙无俦。这一番轻歌曼舞直看得座间宾客个个目不转睛。 就在两队红粉舞至酣处又有一位姿容明丽的紫衣歌女飘飞出队拈花舞袖一展歌喉: “万花丛滞韶光怎肯放彩云空? 痴迷迷未解三生梦娇滴滴一捻逗春风; 歌喉边笑语中秋波送 依约见芳心动被啼莺恋住江上归鸿……” 这多情曲儿伴着舞蹈娇滴滴唱来真个是舞时歌处动人心魄几乎所有人都心动神摇。 见着眼前这番奢丽的歌舞醒言大开眼界之余心中却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望一望酒席前衣香鬓影再看看面前的鹿脍琼杯醒言突然觉得自己送别居盈时吹那曲暗喻同隐山林的《紫芝》是多么不合宜。对比这人间奢华就知道自己与那少女根本便是两个世间的人。 这般淡淡的出神正有些怅然之时忽又觉眼前光影一动似有什么东西掠过。追随光影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玉瓷碗中已多了一片鹿肉。心中动念转脸看时正见到小少女那一脸阳光般的明灿笑颜。 就在醒言分心之时他上那位无双公子却也是无心观看歌舞。酒至半酣素性风流的佳公子早就将全副神思放在少年身畔那两位婉媚佳人身上。一直待人有礼的小公侯此刻却在心中忖念: “唉如此玉蕊琼葩却跟在凡胎俗物身畔真真是埋汰了人间尤物!” 正当风流公子在心中暗怨老天无眼之时不凑巧恰又见那个宛如梅雪的女子见到少年杯中酒空便不等旁边侍婢竟自己亲自向前素手执觞将少年杯中斟满;而此时这位唤作“张醒言”的少年竟然安之若素一言不答! 这一来自认为天下第一怜香惜玉之人的无双公子白世俊竟有些义愤填膺;心中五味杂陈之时也不知是义愤还是眼热。就在这时白世俊忽然留意到雪宜正认真观看歌舞似对舞姬们的举手投足十分留意。 注意到这点白世俊心中一动便击掌一声让舞姬停下。然后这位庄主人便长身而起来到雪宜身侧躬身一揖清声说道: “寇姑娘有礼了!” 听他见礼寇雪宜也是冉冉起身回身一福还礼。然后便听白世俊温言说道: “寇姑娘请恕白某唐突——方才似见您对敝庄歌舞颇有品鉴想来也是能歌善舞之人。那雪宜姑娘何不趁这月夜良辰略移玉趾给座中高贤献舞一曲以助雅兴?” 此言说罢见雪宜局促一时不及回答白世俊便又放缓语气温柔说道: “寇姑娘许是本郡无礼了。但你看眼前月白风清玉宇寥廓已是大好湖天;若能再见到仙娥之舞那更是我等座中之人三生之幸!” 听他这番说辞座中宾客也都个个引颈期待希望小公侯能说动那位神采出尘的女子。 就在众人期待雪宜应答却见她只是螓微俛然后侧身对身前人柔婉低语: “堂主你看……” 听她请示醒言一笑作答: “雪宜既蒙主人相邀那便献上一曲。” 雪宜听言便轻移莲步拖曳罗裙往石台水边行去。在她翩跹而去之时她身后那位无双郡守俊美脸上正笑得极为欢畅: “唔原来是‘堂主’怪不得能耍一手剑术。” 原来白世俊听了雪宜刚才的称呼心中忖测醒言一定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头目;这样一来只要自己微露招揽之意他还不立即应允?想到此节白世俊自然心情大快。 说起来虽然一直以礼相待但这位见惯世间豪杰的皇亲贵胄白郡守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到此刻都懒得真心询问醒言的确切来历。 当然那位被他看轻的毛头少年却不知他心中这番心思。此时醒言也和其他宾客一样瞧着缓步而去的寇雪宜兴致盎然要看她这次究竟舞得如何—— 等这位冰姿烟媚的女子优雅的行到近水之湄罗袖轻挥裾带飘飖开始这缤纷曼舞之时枕流台上所有人都意识到恰如无双公子所言今夜能见这一舞真是自己三生有幸! 此时座中自不乏恃才傲物的文学之士;但等他们见到无边水月旁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舞蹈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文字不能形容之事! 屏气凝神观看这绮态妍姿之际恍惚间他们看到清幽的月光中仿佛渐渐飞起无数细小的银尘如玉屑雪粉渐聚渐凝成一条轻盈飘逸的银纱随着那个蹈节如鸾的身影萦绕飘舞。而此时湖风如弦唱明月如银釭清风作力士水木为舞姬彷佛眼前天地间所有一切都围绕着一人旋舞;枕流阁前整个的湖天山水中已只剩下一位回风舞雪的绝丽仙姝。 就如同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这样令人心醉神驰的舞蹈很快便告结束。 等那位宛如月里嫦娥的清泠女子重又回到自己堂主身边几乎所有水云山庄的常客仍然是如痴如醉不愿从如仙似幻的梦境中清醒。有几位在官场中跌爬滚打数十年的红尘老吏不知何故现在眼角中竟隐隐闪动着久违的泪华。 与他们相比醒言却没那么痴迷。毕竟寇雪宜的舞蹈他已见识过一次。等她回到自己身边醒言亲自将她琉璃盏中斟满清淡果酒含笑递给她以慰她方才舞蹈辛劳。 见醒言替自己斟酒又赞她舞技有了进步雪宜便柔柔一笑轻声谢道: “堂主过誉了雪宜方才只不过侥幸不给堂主出丑……” 刚才舞过一回雪宜此时却毫不气喘仍是徐徐呼吸吐气如兰。 对她这样从容情状座上宾客自然大多来不及注意;只有长长筵席末那位面相普通的中年道士望了雪宜几眼似是若有所思。 再说就在雪宜醒言二人对答之时坐在他们上的无双公子却忽然倾身过来举杯笑言道: “雪宜姑娘请恕世俊赞迟——方才观君一舞于我而言已非是三生有幸而是有百世之缘!” 雪宜闻言觉他赞得太过厉害便微红了脸就要开口逊谢。还未及出言却见这位一直温文尔雅的俊美公子忽然举杯饮得一大口然后大声赞道: “幸事!幸事!” “古有汉武一笑倾城的李夫人今有世俊一舞倾城的寇仙子!” 闻听此言还没等醒言雪宜来得及反应便见白世俊挣扎站起语带醺醺的说道: “今日初会佳人世俊正有一诗相赠……琼闺、钏响闻瑶席芳尘满;情多舞态迟意倾歌弄缓;欢乐夜方静相携入帷帐……” 已有四五分醉意的白郡守诵到最后一句时语调已有些含混;但醒言近在咫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待白世俊将这诗念完这位态度谦恭一团和气的四海堂主却是面色一沉皱起双眉暗暗恼道: “罢了!我敬这无双公子神采非凡谈吐不俗却如何能对女客遽然吟出这样轻薄艳词!” 正自懊恼忽又见那风流公子欺身向前竟将手中饮过的杯盏极力探到雪宜面前说道: “雪宜姑娘你家堂主替你斟酒我也来敬你此杯!” 此刻举杯向前的白世俊已是酒意一扫双目灼灼只管盯着眼前女子等她答言。 见他这样失礼举动醒言颇觉不悦;正要出言却忽觉身边一阵寒气袭来——转脸望去正见雪宜面沉如水眸光锋亮如映冰雪。一见这神情醒言顿时一惊心念急转之时轻轻探出左手悄悄握住女子的柔荑——于是这身边的寒意立即消逝。 等身边人重又平复宁静醒言见这位无双公子在夏夜里莫名打了个寒战后仍然坚持举杯向前他便眉峰一扬朗声说道: “多承公爷厚情!只不过这杯酒……雪宜体弱实在不堪啜饮;不如就由我来替她饮尽也免得拂了公爷美意。” 说罢也不待白世俊反应醒言便一把接下他手中杯盏。等将杯樽执到手中举到嘴边作势要喝时他却又突然好似想到什么便又将杯盏放下对眼前目瞪口呆的郡守大人一笑言道: “对了突然想起来小公爷先前月下倾杯果然豪气干云着实让人仰慕——不如这回我也来效颦一番!” 说罢也不待白世俊答言这位一直恬淡谦和的少年已长身而起执杯离席阔步来到楼台水边不由分说就把手中酒醴全部倒入湖中;一边倾酒一边还在心中默祝: “愿湖中鳞鲤今食此酿他日化龙!” 祷罢便在满座愕然目光中倒提空杯而回递还到湖庄主人白世俊跟前神色如常的说道: “这杯还你。吁……到此方知无双小公爷果然心怀大志天下无双!小子方才临到湖边却是筋酥腿软竟不得一语!” 听他这般说话素性睥睨天下的昌宜侯公子此刻竟是面色尴尬正是“不得一语”。 正在席间气氛被这位原本不起眼的少年搅得有些微妙之时忽听席末有人鼓掌大笑高声言道: “好好好水边舞袖月下倾杯真真是人间雅事!既然诸位贤朋今晚兴致如此之高那小道不妨也来凑趣试演个小小幻术以助诸位雅兴!”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八章 凌波步晚,揽得烟云入梦 听席末有人说话白世俊抬眼望去见那人正是府中幕客青云道长。 这位青云道长原本是个云游四方的行脚道士前来投靠白府不过半月之久。虽然这道人道行并不高深但白世俊看他投奔之意甚诚还会些幻术也就勉强收下。入府之后这青云道人平日举动平淡无奇举止还常常有些猥琐因而在白世俊几位心腹幕僚心中已把他归在了“鸡鸣狗盗”一类。而今晚这赏月夜宴府中其他奇人异士多有不来但这位能力并不出众的青云道人却上赶着前来赴宴。 不过现在也幸得他解围。一听青云道人主动请缨正自尴尬的无双公子立即精神一振欣然说道: “好!如此良夜若只是喝酒歌舞未免乏味那就有劳青云道长。” 青云闻言正要起身白世俊却两手虚按笑道: “道长莫急;世俊还有话先要跟这两位贵客说。” 说完白世俊便起身离席来到雪宜身侧对着她和醒言二人深深一揖歉然说道: “雪宜姑娘醒言兄抱歉方才世俊酒有些喝多言语间恐有冒犯还请二位原谅!” 见他这样诚恳道歉原本还有些不快的四海堂主倒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起身回礼连说无妨。 等白世俊平息这场尴尬那青云道长便起身向席间一礼说他今日要表演的戏法名为“酒酿逡巡”。说罢他便让旁边的侍从取来一只空酒壶然后去到湖边弯腰在锡酒壶中注满清澈的湖水。等他将盛满清水的酒壶拿回席上这位面相平凡的青云道人便闭目凝神口角嗫嚅似在念着什么咒语。 在青云作法之时和众人一样醒言也全神贯注的观看。不过与旁人略有不同这位同出道门的上清堂主更加留意青云道人的一举一动。原来醒言平素戏耍时见识过琼肜那些好玩的小戏法现在也很想知道这些凭空拟物的幻术倒底是怎么回事。 青云法咒也念不多久手掌中就耀起一阵淡淡的清光然后他将双掌抚在酒壶上只不过片刻功夫青云道人便嘻笑一声: “成了!” 就在他将壶盖揭开青云附近的宾客立即就闻到一股清醇的酒香扑鼻而来。 见得术成青云道士先执壶趋步来到白世俊身前给他刚被人倒空的金樽中斟满。然后便把酒壶交给席旁的续酒侍女让她给座间其他男客倒酒。 一会儿功夫之后席间特地准备的空酒杯便都已倒遍这枕流台上立即氤氲起一股浓郁的酒香。等杯中湖水变成的美酒入口席间又响起一连串的称赞声。 见青云露了这手座间宾主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只是在这一片欣然之中有一人却没这么愉快。此人正是醒言。现在他已是义理道力修为俱佳待仔细观看过青云道人“酒酿逡巡”的法术后对幻术倒也颇有些领悟。只不过等他照旁人的样子将道士所变美酒抿入口中却现入口的居然还是淡而无味的湖水。 “幻术毕竟还只是幻术啊……” 凝望杯中之物醒言立知其理。再看着旁边那些兴高采烈的宾客他倒颇有些懊悔: “罢了若是自己没修道力今晚岂不是既能喝上美酒又能千杯不倒?” 胡思乱想之时为免坏了大家兴致他也只好装出一副畅快模样将一整杯清水给喝了下去。 等席间这阵欢腾略略平息那兴致正高的青云道人表示他还有一样“空瓶生花”的戏法。谁知等他将这法术略略解说完醒言身旁那个半天没作声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我哥哥也会变花……” “哦?” 听清琼肜之言白世俊大感惊奇便请青云稍住然后问醒言少女方才所说是否属实。等他点头称是后白世俊来了兴致便请醒言也像青云那样给大家示演一番。拗不过醒言也只好起身准备表演那顷刻开花之法。 其实对醒言来说刚才看过青云那手“酒酿逡巡”已差不多能按幻术之理凭空生出花朵。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准备示演自己谙熟的“花开顷刻”之法。 在众人注目中醒言缓步来到水榭台边仔细打量起水边那些层层叠叠的莲花。看了一阵选中一朵含苞未放的荷苞醒言转身对众人说道: “诸位请看这朵水莲花含苞待放现在我便要催它绽开。” 话音刚落还没见他像青云道士那样念什么咒语便忽有一阵鲜绿光华从他掌中纷萦而出翠影缤纷一缕缕一圈圈朝那稚嫩花苞上缠去。而当碧绿光华刚一接触荷苞这只紧紧闭合的花骨朵就如同吹气般突然涨大眼见着花瓣层层剥开转眼就展开成一朵娇艳欲滴的饱满莲花在夜晚湖风中随风摇曳如对人笑。 眼睁睁看着花骨朵绽放成盛开莲花众人惊异之情并不亚于方才。原本心思并不放在招揽之上的无双郡守白世俊现在也对醒言刮目相看。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以这位道门新晋堂主现在的能力太华道力运来旭耀光华罩去莫说是一朵莲苞就算是一大片荷塘也能让它们全部开花!只不过按醒言心思毕竟这转瞬催花之术有违天地自然生之理还是该少做为妙。 见法术成功醒言也不多逗留转身朝那些神色惊奇的宾客抱拳一笑便回归本座中去。 等他回到座中白世俊自然一番赞叹说道原以为醒言只是剑术群没想这幻术也变得这般巧妙。见过青云醒言二人巧妙表演白世俊兴致高昂之余又觉得有些可惜: “惜乎我飞黄仙长不在否则这酒筵定会更加热闹!” 在这些欢腾宾客中有一人此时却有些暗暗吃惊。此人正是方才变水为酒的青云道士。 与座中其他人不同对少年这手片刻催花之法的高明之处貌相普通的青云道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明白虽然自己幻术拟物拟人无所不像但实际上都只不过是观者错觉而已。所谓“酒酿逡巡”、“空瓶生花”其实施术后清水还是清水空瓶还是空瓶只不过观者错以为水有酒味、瓶生鲜花。因此上这些法术虽然看似神奇但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实际只是些小把戏。 但刚才青云看得分明那个突然来访的少年将那荷苞转瞬催绽却是实实在在的让它开放。这一能逆转自然的法术青云非常清楚正是那道家三十六天罡**之“花开顷刻”。而这三十六天罡**精妙幽深实非一般修道人所能习得。 明晓这一点再想想先前雪宜那呼吸如常的模样不知为何这位居于府僚末席的青云道人眼中竟好生露出些迟疑之色。 心中正自犹疑醒言已回到座间双手捧杯辞谢白小公爷赞誉之词。就在这一瞬青云忽看清他左手指间那只黑白鲜明的戒指立时忍不住面色大变: 原来眼力极佳的青云道长看出少年戒指中黑色烟玉四周那一圈看似雪丝银屑之物竟是一围细碎的玉样白骨! 闲言略过且不提青云道人心中惊惧再说那位无双公子又饮了几杯酒望见醒言身畔那两个女孩儿明媚如画不觉又是一阵酒意涌来心中便有些感叹: “咳这位寇姑娘与那人相较也只在伯仲之间。若是我白世俊此生能娶得其中一位长伴左右那又何必再图什么鸿鹄之志。” 想到此处这位少年得志一路青云的无双太守竟有些神思黯然: “唉也不知那人此来为何如此冷淡。半月多过去只肯见我两三次……” “难不成她现在真个是一心皈依清静道门?” 原来醒言不知道在这荒灾之年眼前这样奢丽的夜宴身畔这位多情公子已在离迎仙台最近的枕流阁中摆下过十数场几乎是夜夜笙歌。而所有这些奢靡夜宴的主人只不过是希图能用这样的饮宴歌声引得那位惯习奢华场面的女子也能来倾城一顾过得玉桥与他相会。谁曾想那个出身富贵无比的女子居于迎仙台苑中深居简出竟好似这趟真个只是来消夏避暑。 正在白世俊想着有些伤神之时他却突然看到一物立时神色一动举杯问醒言道: “醒言老弟我看你腰间悬挂玉笛不知对这吹笛一艺是否熟习?” 听他相问醒言也没想到其他便老实回答: “不怕公子耻笑我于这笛艺一流确曾下过一番功夫。” 听他这么一说白世俊面露喜色诚声恳求: “那醒言老弟可否帮本郡一个忙?” 忽见白世俊变得这般客气醒言正是摸不着头脑只好说若是自己力所能及定当鼎力相助。听他应允白世俊立时大喜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不瞒你说你身边有这样雪蕊琼葩般的寇姑娘我无双府里却也有个同样天下一等的绝丽仙姝。” “哦?那要贺喜白公子金屋藏娇。” 听得白世俊忽说起风花雪月之事醒言一头雾水也只好随声附和。听他这话俊美无双的白郡守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唉……这人却不是我金屋藏娇。她只是我府上一位贵客。” 听他这么一说正有些昏昏沉沉的少年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 “莫非白天侍剑所说贵客便是这位女子?” 正在揣测只听白世俊继续说道: “醒言你不知道这位女客有些不惯人多之所所以今晚未来赴宴。否则定当让你见识一番!” “呀那倒可惜了。” 察言观色顺势答话醒言说的大部分倒是这青年郡守的心意。听他这么说白世俊脸上立时浮现笑容热切说道: “其实你若想见她并不甚难。” “哦?” “是这样我知这位佳人最近甚喜笛乐;只要醒言你极力吹上一曲若能有些动听处说不定便能引得她循声前来相看!” “噢原来如此。” 醒言闻言心说原来说了大半天白郡守只不过是要他吹笛——吹笛之事有何难处?这正是他本行!心想此事易行醒言刚要慷慨回答却见白世俊又笑着添了句: “醒言老弟你日后定会知道若是今晚你能将我府中那位尊客引来瞧上一眼那便是你三生修来的造化!” 说到此处白世俊脸上竟是神采奕奕容光焕。见他这样醒言也被勾起六七分兴趣赶紧起身离席去到台榭水湄对着月下的秋芦湖举笛横吹。 刚开始时近水之湄这几声幽幽的笛音还未引得座中人如何注意。只是渐渐的众人便觉这月下宁静的水天湖山中正悠悠拂起一缕泠泠的水籁天声宛如清冷的幽泉流过白石入耳无比的清灵淡泊。 宁静的月夜如何能听到深山泉涧之音?溯源望去却原来是那个能让花开顷刻的少年正举笛临风在清湖之畔吹响笛歌。 此刻座中之客大多是见多识广之辈;风月歌板烟柳画船有何不识?只是现在听着这阵月下笛歌却让他们心中升起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感觉: 清泠幽雅的笛音时而清激时而润和却无论轻徐缓急都彷佛与这山水月云融为一体不再能分辨出倒底是何旋律是何曲谱。 而那悠扬宛转的笛歌愈到后来愈加空灵缥缈彷佛是从云中传来。 听得这样出尘的笛音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就连无双公子也忘了让少年吹笛的本来之意只管痴痴的倾听。 当这样凡脱俗的笛音正在水月云天间飘摇徘徊之时和着这曲笛歌尘之意忽从湖山那边悠然传来一阵歌声。这缕宛如仙籁的歌音唱的是: “云海拥高唐 雾鬓风鬟 约略梳妆 仙衣卷尽见云岚 才觉宫腰纤婉 一枕梦余香 云影半帆 无尽江山 几度凭栏听霜管 蟾宫露冷香纨 …………” 这样与笛曲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歌声乘湖风传来已渐依约却令它更加清冽幽绝如落月中之雪。 而这曲不带人间烟火的歌唱从湖山那边幽然而起时吹笛少年恍若未闻仍是心无旁骛顺其自然的将它和完。只是当这阵歌音渐消渐散他才如梦初醒。那声音是…… “是她?!” 意识到这样熟悉的歌音醒言突然间心神剧震赶紧睁大双眼极力朝湖山那头望去——只见一抹清幽雅淡的月辉中正有位宛如梦幻的白衣少女依约倚在那白玉桥头! 当酒意渐浓的少年再次见到这位不知魂萦魂绕过多少回的容颜则之前所有的疑虑所有的忧愁都在一瞬间烟消云灭;不知是被酒意相催还是被歌音牵住此刻他脑海中只顾得及反复想着一件事: “我要与她相见!” 看看眼前这时还能阻隔他的也只有眼前这水光涵澹的烟波平湖。几乎未加思索清狂作的少年便在身后几声惊呼中纵身跳入清湖! ……烟波浩渺一萍可渡。 自罗浮洞天而来的上清少年此刻正御气浮波立在一朵青青荷叶上朝湖山那头飘然而去。 此时他身后的歌舞楼台中一片静寂。 “是居盈姐!” 枕流阁中的静谧忽然被一个脆生生的嗓音打破。而待兴奋起身的小少女正要飞身追随哥哥而去却被她身边的女子轻轻拉住——这时候所有人或惊异、或疑惧的目光都汇聚在湖中那个凌波而去的少年身上。而眼前这曾被白世俊、张醒言先后倾杯的芦秋湖也彷佛不再宁静;浮波而去之人身后的水路中正时时跃起闪耀着银色月华的鱼鲤。 就在醒言沐一身月华御气凌波快行到那白玉拱桥时那位倚栏而待的少女如莲花般绽开宁静的妆容吐气如兰朝桥下悠悠吟诵: “孤标傲世……偕谁隐?” 临到近前的少年闻声会心一笑;正要作答时却微一迟疑然后便伸出右手微微流转太华就见得有一朵空灵明透的红色莲花正在手中凭空凝成。于是醒言便拈花微笑朝桥上如烟似幻之人曼声吟哦: “一样花开……为底迟?” 其时天地俱寂惟有流光飞舞。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九章 侠气如龙,挟罡风而飞去 分别一年多后醒言与居盈竟在郁林郡太守的水云山庄中无意相逢。 在这明月之下芦秋湖上玉带桥头醒言居盈二人对答完往日喜爱的词句品着其中意味不觉都有些出神。相顾无言时浑忘了身边所有的存在;玉带桥下惟有一圈圈涟漪围着载浮载沉的少年朝四下扩散开去。不知不觉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开始在两人之间悄悄的蔓延…… 片刻之后一阵湖风拂来醒言终于清醒过来。见居盈明眸望着自己他便微微一笑说道: “居盈没想在此处见到你。方才听了歌声才知你在此地。” 望了望四下里的烟波醒言又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这番御气浮波而来实是因为认不得庄中道路匆忙间只好踏水赶来正好也练习一下道术……” “我知道。” 半倚桥栏的居盈闻言抿嘴一笑。 就在醒言说话之时这玉带桥边水月正明。皎洁月辉中居盈看得分明桥下清波中这位凌波独立的少年挺拔的身形随波起伏;青衫拂摆之际就恍若破水而出的神人。相别一年多后再次相见少女略带娇羞的现眼前这当年的饶州小少年现在那灵动无忌之外又平添了好几分俊逸出尘的英华之气。凝注之时不知不觉间这位向要傲然对人的高贵少女俏靥上竟悄悄现出一抹羞红。 就在居盈脸上红晕微漪之时醒言也在微笑望她。明月清辉映照下这位本就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女现在更显得娉婷淡丽明皓如仙。望着居盈醒言心道: “贵客原是居盈;那白郡守先前赞语实在算不得过誉。” 他现在已知白郡守口中贵客定是居盈无疑。方才自己凌波而来之时那迎仙台中奔出不少人影;居盈只不过轻轻一拂袖那些人便默不作声静静候在幽暗月影里。 想到这里他才记起自己此来何事。略想了想他便告诉桥上少女: “居盈其实我和琼肜雪宜正在白公子府中作客此不过中途离席。现在既知道你的住处那我明天再来找你;你现在还是早些歇下。” 原是醒言想起白世俊先前所说居盈不惯人多之所便准备让她早些安歇。只不过待说出这样的关心话儿来不知何故他却又有些后悔。正在患得患失间只见得桥上貌可倾城的少女俛想了想然后抬手拢了拢被清风吹乱的丝朝自己这边嫣然一笑轻轻说道: “醒言琼肜小妹、雪宜姐姐也来了?正好许久未见我现在就想去和她们说说话行么?” 一听这话正有些后悔的上清堂主立时如释重负。回望了望身后那一路烟波醒言便弯腰将手中红莲轻轻放在水面让它随波逐流而去然后抬向居盈笑道: “我带你去。” 于是枕流阁中众宾客便看到那位水月之间的少年接住那个翩然跳下的少女捉臂凌波而返。一湖烟水中他两人并肩点水而回行动之间凭虚御风流带飘飘真恍若是凌波微步的仙子神人。 就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座中那位青云道人心思却似乎并不在观看那两位行动如仙的少年男女身上。望着西天边那片正在蔓延的鱼鳞状云阵青云心中正是惊疑不定: “难道、这又是七十二地煞之术之‘召云’?” 原来这青云道人修为决不像表面那样浅薄。醒言方才吹笛之时泠泠笛音中微蕴“水龍吟”之意不知不觉就让西天边那几绺云翳逐渐扩展成阵。这情形若看在别人眼里也只道是天上微云渐起;但落在青云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种情形。 且不说他内心里惊疑不定;再说醒言携居盈返回枕流台上从容回到座前便对脸色古怪的此间主人白世俊笑道: “白公子未想这么巧竟在你府中遇见故人。” 说罢侧微微示意身旁少女便上前盈盈一拜笑吟吟说道: “白郡侯醒言是我居盈故友。今日能碰见也真是凑巧。” 那白世俊也是七窍玲珑之人一听居盈这话立时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回礼笑言说道真巧。待居盈在醒言旁边侧跪坐下裙裾如白云铺地之时白世俊觑眼看去见她竟和其他二女一样跪踞处稍稍偏后竟是执世间寻常女子礼。 见她这样白世俊和他身左那位心腹谋士不约而同对望一眼眼睛里尽是惊疑神色。整个席间也只有他和这位心腹谋士许子方知道这居盈真正身份。这少年究竟何人?即使他法术再是高明又如何能让居盈这般以礼相待? 正当白世俊满腹狐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时便听得居盈朝他笑盈盈说道: “白公子张醒言张公子是我修习道法的良师益友。我和琼肜小妹雪宜姊一样也呼他作‘堂主’。” 她这句话就好似一道电光瞬间照亮心中迷雾白世俊立即失声叫道: “张醒言、就是那位新晋的中散大夫?!” 原是居盈刚才这话正把白世俊心中那些隐约知道的事儿串联起来立即让他想起一年前京城传来的邸报。那时他义父昌宜侯派人传话曾顺便告诉他说是上清宫一位新晋堂主年纪不大因助南海郡剿匪有功被皇上示以殊荣将他从草莽间直接擢为中散大夫。据他义父耳目探得这其间似乎还得了倾城小公主盈掬之力。 当时听了这消息白世俊也只不过是置之一笑。虽然对于一个山林草野的平民道人来说能被御封为中散大夫从此进入士族阶层确实算是殊荣。但这等事对白世俊这样整日绸缪大事之人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听过便罢了。当时听到这消息最多也只是在心中赞扬一下心上人心地良善而已。 只是当刚才等亲眼目睹这位上清堂主与居盈把臂而还自认与她青梅竹马的无双公子心中便如同打翻五味瓶一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不过白世俊毕竟不比常人;看到居盈跟醒言同来的那两个女孩儿就如同亲密小姐妹一般呕呕私语白世俊脸上神情丝毫无异只管举杯向醒言笑言: “醒言老弟今日才知道我白世俊还颇有识人之能。” “哦?” 醒言一听便知白世俊大略何意只不过仍是凑趣相问。只听白世俊继续说道: “其实先前我就见你不似常人;刚才又看到你高强法术果然不愧是当世的少年豪杰!” 听他这样赞誉醒言连道不敢。正谦逊时白世俊却认真说道: “你不必过谦。说个不谦之语当今世上若数我白世俊为第一少年得志之人那张堂主你就该在第二之数!” 听他这话说得夸张脸上神情也不似虚礼客套醒言倒有些出奇。正要出言相问便听白世俊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醒言你真是命好。你可知道当今圣上擢你为中散大夫一则确实是天子圣明二来、” 说到此处白世俊略停顿一下于是他右有两人立时有些紧张的倾听下文。只见白世俊慢条斯理的说道: “二来醒言你这散官擢拔竟还得了倾城公主的进言!” “呃?真的?!” 一听此言醒言顿时激动非常连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是自然。” 得了肯定答复又激动一阵后醒言却突然有些迟疑: “白郡侯那位公主殿下为何要替我说话?须知我也只不过是山林间一个普通小民而已。” “这个……” 白世俊这次又是话说半截;略一停顿后却突然望向那个看似专心和小姐妹说笑的少女笑言道: “此事其实还都靠居盈之力。” “啊?” “原来如此!” 就当居盈闻言大为紧张之时却看到自家堂主转过脸来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对自己没口子的诚心道谢说道心中甚是感佩此情但其实也她不必这样。 见到醒言这般作为居盈正不知所措然后就见他一脸好奇的问自己: “居盈你真是倾城公主身边的侍女么?” “……” 原来醒言一听白世俊之言长久存于心中的那个谜团就好似在瞬间解开。按他心中想象那倾城公主身边的女伴自然都应是达官显贵家的子女;居盈陪伴于尊贵的公主陛下身边自然能替他瞅空说些好话。 看着这位自以为找到正解的少年居盈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垂略略思忖便抬头抿嘴一笑: “醒言我先和琼肜雪宜说话待几天再告诉你。” 说罢便又去转脸和小琼肜低低私语。 且不提席这几人一番对答再说席末那位青云道人。此刻这青云道心中疑惧之情越来越强烈: “这少年果然不似端人。” 原来在旁人只顾偷瞧那个举止高贵的少女容颜时青云道却暗中细细打量那个少年。许是刚刚施用过太华道力现在醒言手指间那只司幽鬼王戒被流转而过的太华气机相牵引正露出丝丝鬼气。这丝诡异气息虽然微弱但青云却能清楚的感应到。在这缕邪气的萦绕下那原本就神采飞扬的少年此时更显现出一种奇异的神采。 不知何故这位来历不明的青云道人目睹眼前情状此刻竟是进退维谷。 也许世间很多大事最终能够生也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契机。就在青云道进退两难之时却见那个明珑可爱的小女娃见居盈姐姐替自己用手梳拢髻便喜得笑靥如花开心说道: “居盈姐谢谢你!——今天姐姐来晚了!先前有人在这儿用水变酒还有堂主哥哥让荷花开花都很好玩!” 这句话落到有心人耳里就彷佛是一个引子;那个一直迟疑不决的青云道人听了这话立时暗暗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于是席间正各自饮酒闲聊的宾客便见得席末那个曾逡巡酿酒的道人再次起身拱手请缨朗声说道: “无双庄主诸位高朋既然座中新添仙客未曾见得贫道戏法那贫道我不妨再献丑一番表演一个‘竹筷化龙’的戏法以搏诸位一笑。” 听他此言座间宾客俱各鼓舞;待白世俊点头肯后众人尽皆翘待他演示。 于是那青云道便在众人注目中从怀里掏出一支乌色竹筷朝空中一抛——这一回他再也没念什么咒语那支乌黑竹筷便已经无翅而飞在枕流台上空盘旋绕圈。紧接着就听青云道一声大喝: “神木有灵显化龙形!” 话音未落只听“呼”一声风响空中那支细长的乌竹筷眼见着就变成一条长大的黑龙!这黑龙化形之后一飞冲天在圆月光中盘桓飞舞乌须展动鳞爪飞扬就与往日画像中描绘的龙形毫无二致! 看到竹筷果然化龙众宾客仰望瞻仰赞叹之声不绝于耳。此刻在那条黑色巨龙飞舞夜空之时立于地上的青云道则是袍袖尽鼓如藏风飙;那张平凡猥琐的脸上现在须皆张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庄重无比。 注意到他这副模样醒言心中却隐隐觉着有些不对。青云道人现在这副郑重神色竟彷佛是如临大敌。 心中正有些狐疑却见这神情凝重的青云道突然间伸臂戟指暴喝一声: “疾!” 目不转睛的四海堂主看得分明青云道指点方向竟似是冲自己这边而来! …… “咦?” 出乎青云道人意料之外作法之后自己那法宝竟仍在空中盘旋似是畏惧何物只是不肯下来。这时席间已有不少人面露怀疑之色。见得如此青云道再不敢迟疑把心一横袖出一刃将指割破然后运气一逼就见一道血箭直射天空化作一团血雾罩上龙身。 “不好!” 见他这样举动饶是座中人大多并非术士也看出他这番做作绝非善意。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条高飞在天的黑龙触血后身形遽然涨大巨目赤红如血朝席这几个少年男女张牙舞爪迅猛扑来! 这变化如此之快以致于枕流阁中几乎没人来得及奔逃。才想起逃跑却现那条遮天蔽月的黑色恶龙喷吐着呛鼻的腥气已扑到枕流台近前。 “咣啷!” 见奔逃无望座中也有勇武之士奋力向黑龙抛掷席中巨觥。谁知那些沉重金觥才一近身便被黑龙利爪一扬拍飞得无影无踪。转眼间这歌舞楼台中已是狂风大作吹得众人东倒西歪。 只是就在旁人或懵懂或惊恐之时那位似是当其冲的少年此时却是神色如常。已经历过几次生死杀场醒言此刻又如何会把这条幻影黑龙放在心上。见它摇头摆尾而来醒言泰然自若微一招手那把搁在枕流阁入口台架上的瑶光剑已是应声飞来。 就像是算好一般几乎只相差电光石火那一瞬就在醒言神剑入手时那条凶猛黑龙也飞扑到身前;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龙鼻息冲得他衣袖激荡之时醒言双手握剑冷静一劈—— “吧哒。” 只在一瞬间已是漫天黑影俱消;整个枕流台中重又安静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一支小小的乌竹筷跌落席前。 几乎与此同时那青云道见事不谐立即身形激射朝身后湖天中倒飞而去转眼就只剩下一条淡淡的人影。 醒言见状正要仗剑追时却听得半空中忽传来一声充满恨意的怒叱: “无知小儿助纣为虐他日必遭天谴!”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章 神翻魂断,惊罗衣之璀璨 青云道一击不中飘然远遁半空中留下一句叱骂;醒言闻言愕然立时止步不前。 刚才青云这化龙一击前后只不过片刻功夫真个似电光石火兔起鹘落;直到现在还有不少被刚才那阵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侍女宾客没弄清方才究竟生何事仍在那儿死死抱住身旁栏柱。 不过枕流台上还是有不少人心中清楚刚才青云道迅雷一击看似冲那位张姓少年而去但看他前后言行实际目标正应是此间庄主白世俊。 现在这侥幸死里逃生的白世俊又惊又恼正对着青云逃遁的方向恨声连连: “好贼道好贼道!亏我白世俊待你为上宾现在竟想来觑空害我!” 恨声叱骂一阵又忽似想起什么白世俊便望了望身前醒言居盈一眼悠悠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 “唉今日才真正知道何谓树大招风何谓木欲静而风不止。饶是我白某人平日广施德政勤谨再三却仍有不法贼徒成日想来害我!” 此时这无双公子白世俊心中雪亮。原来这青云道混入自己府中一心只想取自己性命平日卑琐言行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只是这半月多来自己倚为左右手的飞黄仙长总是随伴左右这贼道估计是畏他法力高强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下手。而今日自己遣飞黄仙长出府查勘一事便被这厮当作良机瞅空就要来害自己。 只不过这青云贼道万万没想到今晚座中本无多少法力高强之人到场本应是十拿九稳的杀局却谁料竟给下午才来的新客给无意破坏掉。 忖到此处再想想刚才那条黑龙势不可挡的狠样白世俊也是好生后怕。 到得此时这临水楼台枕流阁已被无数手执钢刀火把的庄客围得水泄不通;四五个盔甲鲜明的剑士急跃过来将白世俊围在中心死死护住。在这片纷乱之中醒言也顾不得许多只管急问居盈雪宜她们刚才可曾被恶龙吓着。 正喧嚷间醒言忽见周围围得密不透风的庄丁突然“哗”一声朝左右两边分开然后便是一队身着轻甲战裙的兵士朝这边直冲过来。 借着灯笼光亮醒言看得分明这队手执雪亮弯刀的兵士看模样身形竟个个都是娥眉女子。正自惊奇却见这群红粉女兵竟直冲自己奔来;还没等拔剑喝问身形一错落间自己身旁那个刚刚相逢的女子已被这群巾帼娇娥给隔到阵中迅朝后退去。手忙脚乱之时莫说喝问一个躲闪不及醒言倒差点被这些奋勇向前的女将给推个跟头。一片眼花缭乱之后堪堪稳住身形的少年只来得及听清一句: “醒言明日记得来找我我把你娘亲捎来的东西交给你……” 话音犹自袅袅那支娴熟非常的军阵早已朝玉带桥方向迅移去。 等居盈被护送离开众位受了惊吓的宾客也不敢多逗留胡乱跟主人道别一声便都在庄丁护送下各自散去。至此水云山庄枕流台上这场原只为醉月飞觞的风流雅宴终于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曲终人散。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四海堂三人所居院落中一早琼肜便几次提议说要赶紧去看居盈姐姐;听她提议醒言想了想觉着还是下午再去更从容些。 用过早饭不久庄主白世俊便遣人送来一套崭新的袍服冠帽说是谢他救命之恩。仆人送来的这套袍服宽摆大袖玄黑底色上绣青色兰草花纹其款式正是大夫以上品级才可穿用。而那顶冠帽若以寸记则前四后三名为“却敌冠”。 见白世俊送自己袍服特别是见了这顶却敌冠醒言知道这位无双公子对自己颇有结交招纳之意。因为这却敌冠一般是达官贵族的近卫领才能穿戴。虽然明知其意醒言也未推脱就老实不客气的收下。等来人走后他便在雪宜帮助下穿上大夫袍戴上却敌冠对镜一照现确实要威风许多。 上午清闲无事醒言便随便翻了一会儿典籍经书然后出来到小院中闲转。 他眼前这间院落花木葱茏清静雅洁。粉白墙垣上青黑小瓦线条宛转。东南墙角一堆假山石岩骨嶙峋颇值玩味。假山脚墙根边又葳蕤生长着一蓬蓬青碧修长的书带草。院西南角长着两株叫不出名的花木开满粉白花朵交相错落密密簇簇几乎看不到半点叶片。锦云般的花枝间正雀跃着两只小小黄鸟;互相飞舞嬉戏之际便不时扇落片片花瓣。 正饶有兴致的观看时忽见那位一直蹲在墙角不知在玩着什么的小琼肜忽然站起身子舞着手儿蹦蹦跳跳跑过来兴高采烈的说她抓到一只漂亮虫子。等她将手中虫子小心翼翼递给醒言醒言一瞧现这回琼肜的倒霉猎物原来是只蝗虫。 将琼肜的贡物捏到指间对着日光看了看醒言忽然皱起双眉心下竟有些踌躇。原来他手中这只蝗虫啮齿锋利后肢强健倒与世间蝗虫无异。但奇怪的是这只暗绿蝗虫两侧身上分别有两排金色黑心的圆斑看上去有若毒眼。听琼肜意思就是这金光耀然的斑点才让她觉得好看。 见蝗虫这样斑纹醒言心中疑窦暗生。因为抱霞峰四海堂中所存风物志相比经书更为有趣他早已翻得烂熟但也从来不记得有这样蝗虫记载。自那晚观察天相特别与灵漪一番对答之后他就怀疑这郁林郡中突如其来的蝗灾可能并不比寻常。现在见了这只斑纹怪异的蝗虫便让他疑虑更重。 望着手里蝗虫醒言忽然心中一动暗忖道: “说来也怪昨日来无双公子水云山庄一路看来越到这庄园附近草木越是葱翠繁盛似乎丝毫没受蝗灾影响。而现在这院落中却偏又遗落下这只本应群生群长的蝗虫。” 正琢磨着琼肜又来问他这虫儿好不好看。醒言便告诉她这虫子虽然漂亮却正是让这几县民众挨饿受苦的罪魁祸。一听此言还没等他来得及细细解释琼肜便已是双眉紧拧建议哥哥把这虫子送给树上那两只鸟儿吃掉。 等她得了允许便自告奋勇接过虫子一路小跑冲向花树边想将蝗虫送给那两只黄鸟吃掉。谁知她这一路匆忙却把那两只黄雀惊得扑簌簌飞掉。顶着满头落英花片琼肜只好唤出自家那两只听话的火雀然后将手中蝗虫抛向空中。于是还没等这只已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蝗虫想起要展翅逃跑便“呼”的一声已化作一团火球自空中坠落。 略过琼肜这段疾恶如仇的事迹不提用过中饭又歇得一阵醒言便带她和雪宜去往玉带桥那侧居盈住所拜访。 记着昨日侍剑丫鬟引领的道路醒言七拐八绕半晌功夫后也走到水光涵澹的芦秋湖边。只是等从迷宫一样的房舍轩榭中走出到了湖边一看醒言才知道此刻他们三人离那玉带桥诸岛已经偏得很远。于是他只好又带着二女望着迎仙台玉带桥的方向沿芦秋湖往回折返。 路途之中绕过一棵大柳脚下道路便逐渐偏离湖畔往一片翠竹林中逶迤伸展。顺着小径走进竹林他们便觉林中似有一阵清风在不停回荡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被这挟带竹林清气的风息一吹醒言顿觉暑气尽去遍体生凉。心旷神怡之时正要回头夸赞却见得那小琼肜已倚在一株修竹上脸颊紧贴竹杆蹭去汗珠正借着清竹纳凉。见他看来小琼肜便展开笑靥朝他嘻然一笑——此时这翠竹黄衫碧叶娇儿看在醒言眼中正是明丽非常! 望着琼肜倚靠竹枝的样子醒言心中一动忽想起去年与这小少女初见的模样。那时候在那罗阳山野也正是满山的翠竹。想到这儿他便跟依恋竹枝止步不前的小琼肜说了句玩笑话: “妹妹啊若是有一天你贪玩走丢我便也来这样竹林中寻你!” 听得此言琼肜赶紧放开清竹跑到哥哥身边认真保证道: “哥哥琼肜很乖一定不会丢掉!” 一阵玩笑不经意间便走出竹林。等出得林来醒言现竹林边有一块半埋土中的石碑读了上面的字儿才知道此处叫“幽篁里”。看来此地应是水云山庄中另一处景致。 过了幽篁里又走了一阵不多久他们便过了枕流阁到了连接湖中小岛的长堤处。走上长堤过了玉带桥便到了迎仙台下。见他们到来一位早已等候多时的轻甲女兵便奔去夕照草堂中禀报。片刻之后这位面容英武的带剑女兵便请他们几人去草堂中和主人相见。 等进到这间与自家马蹄山故居极为相似的草堂还没等醒言开口问候那位正倚在窗前青玉案边不知摆弄何物的少女便请他过去说是有件物事想给他看。 “我娘让她带了何物?” 记起居盈昨晚之言醒言便以为她现在想给他看的一定是家中带来之物。心中惊讶着居盈竟会再去家中拜访这位当年的饶州少年现在的上清堂主便接过少女玉手递来之物—— “这是?!” 打开居盈递来的小盝盒盖揭去一方红罗泥金帊再拨开香软的红绵醒言便看到一只温润如膏的白玉印赫然嵌放在一座精光灿然的小金床上。 在居盈示意下满腹疑窦的少年伸出双指捏着这枚白玉背上五盘螭钮将玉印轻轻提离宝盝。将印举到眼前醒言看得分明这面微透粉红的明玉版上正端端正正錾刻着八个篆文: 太素天香既寿永昌 “这是……” 面对少年迟疑的目光居盈忽展开一脸明灿的笑颜轻启珠唇嫣然说道: “醒言其实居盈便是你曾说不敢娶的‘倾城公主’。” “我爹爹给我的正式封号为‘永昌’即是永昌公主。” 望了望少年的面容已是一身端丽宫装的少女想想又添上一句: “其实盈掬想着堂主你已觉得我可以是公主侍女;这样我再说出本来身份也只不过去掉‘侍女’二字你就应该不会太吃惊了……” “咦?醒言你?!” ※※※ 注:盝音1。古代小型妆具。常多重套装顶盖与盝体相连呈方形盖顶四周下斜多用来藏放香料或者盛放玺、印、珠宝。盛放公主帝王之玺盝子常为二重。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一章 布袍长剑,闲对湖波澄澈 “倾城……永昌公主?!” 听得居盈言明身份醒言第一反应便是想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只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立即被他否决掉——居盈岂是随口说笑之人? 再看看眼前这枚华光灿然的印信想想以前种种便知道居盈她现在绝非在跟他说笑。 “公主……” 与灵漪儿那龙宫公主不同就醒言这曾经的市井小民而言对人间威权的敬畏已是深入骨髓。现在乍知道眼前少女竟然是本朝公主则饶是他再过胆大包天也立时震怖非常;脸上一阵红白色变之后他赶紧递还公主印信敛襟拜伏在地向当今公主行觐见之礼。拜得急切之时倒差点带翻旁边两张竹椅。 见他这样居盈却顿时手足无措连声唤他起来。听公主颁下谕旨醒言自然领命而起。只是在垂手恭立之时却忍不住又想起往日种种事迹——想起眼前这圣上之女、皇室瑰宝、天下共传的仙子人物自己却手也牵过臂也拉过还胡口儿调笑过——这种种大不敬举动足估计已足够自己被灭族好几回!一想到这醒言立时冷汗涔涔而下! 正惶恐时却见这刚显露本来身份的人间公主喜孜孜说道: “醒言我瞒你这么久你千万别介意;今日我终于说出正觉得惬意无比!” “嗯虽然我本名盈掬但只要醒言你觉得顺口以后就还叫我居盈便是。” 听她这么说醒言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又如何敢接茬?只知道公主殿下似乎并不追究他往日种种恶行便暂时放下心来。这位心思灵动的上清堂主现在却只管立在那儿如同木雕泥塑只想得起连声说“不敢”。 见他恭敬拘礼居盈一时也不介意身儿一旋已过来牵住醒言的右手将他往外间拉去。 见公主御手伸来醒言丝毫不敢挣动只晓得木愣愣跟在她身后。而与他同来的琼肜雪宜对刚才居盈这番话倒没太大感觉即使听了“公主”二字也不十分理解意义只觉得今日自家堂主表现有些怪异。现在见他被居盈拉走她二人便也跟在后面一起来到草堂外间里。 等亦步亦趋到了外面这间屋子醒言才现这屋中竟是锅灶柴缸俱全;看它们方位排布真是像足了自家马蹄山故居厨房。正半带疑惑的打量身旁公主喜滋滋开口跟他解说: “醒言这次我顺路去马蹄山看望你家爹娘却见原来住过的茅屋已拆掉盖成瓦房。其实盈掬在你家茅屋中那两晚睡得着实香甜直到现在还记得。现在来水云庄中暂住偶然说起那无双小侯爷便依我性儿在这迎仙台旁盖起这三间茅屋。”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才恍然大悟。又见公主玉手指示道: “醒言你看这是我刚淘的米。” 与醒言现在毕恭毕敬相反居盈放下一桩心事此时倒快乐得像只小鸟。一边将犹带水珠的米篮向醒言雪宜他们展示一边欢快说道: “醒言你不知道原来在千鸟崖常吃雪宜做的饭菜我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这几天得了空闲又没人拘管我就自己学着做些饭菜等以后再上罗浮山也好给雪宜姐帮上手脚。” 听得此言醒言赶紧劝阻说她是金枝玉叶以后若再御驾亲临罗浮山只要让自己帮着雪宜做饭给她吃便可。听他这样说居盈耐心解释说道自打和他还有琼肜雪宜相识后她突然觉着帮别人做事也是件乐事——还未说完便见得醒言以手抚额衷心感佩道: “公主能有这样体恤之心正是天下黎民百姓之福!” 听他这样赞叹居盈却有些哭笑不得。再看着他这恭敬模样居盈便有些闷闷不乐。愀然垂沉思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跟眼前少年认真说道: “醒言你这样恭谨对我我却好生不惯……” 现在居盈真有些后悔刚才竟轻易说出身份。正自郁郁她却忽然灵机一动对眼前闻言手足无措的少年抿嘴笑道: “好吧既然醒言你总奉我为公主那我现在便命令你——” “恭聆听公主谕旨!” 见他躬身施礼虔诚而答居盈只好板起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张醒言听好从现在开始本公主命你还和以前一样待我!” “遵命!” 居盈板脸说完心中正自惴惴不知效果如何却忽听眼前之人一声清脆回答然后便已直起腰来。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面前少年两眼灼灼不闪不避直盯着自己看;而那张清俊脸上也浮上一丝笑容从容中略带三分不羁正是自己十分熟悉。 见他转变得如此之快居盈倒又有些不适应。着忙一问便听醒言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其实居盈我也是把你当作居盈更习惯!刚才这一晌都差点把我给憋坏!” 原来刚才这一阵真个是有违他本性神不得张志不得伸连气儿都不大敢喘。经过一番思忖醒言觉得这样折腾实在受罪。正有些后悔来听居盈告知自己公主身份忽听她这番赦霎时间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顿时就让他挺起腰来觉得浑身爽快! 见他这么快就转变过来居盈微嗔一声心下却甚是欢喜。 等醒言恢复正常这屋中气氛便也回复如初。那琼肜见哥哥抑郁她也不自觉就束手束脚。现在等醒言言笑如常她便也跟着活泛起来和居盈姐雪宜姊一起讨论起锅碗瓢盘来。于是这原本气氛滞涩的夕照草堂中立时响起欢声笑语正是其乐融融。 等琼肜居盈无比热烈的讨论起锅边灶角之事醒言这堂主倒反而插不上一语。等稍停一阵那专心粥饭之事的盈掬公主才忽想起重要之事便向醒言道歉一声去房中拿出一只蓝布包裹说其中是他娘捎来的十五两纹银让他花用。捎银之余那张家姆娘还让她带话儿说是告诉他家中一切平安让他安心在罗浮山里修道。 听居盈说了一遍醒言便知爹娘央她传带的话儿主要就是让他专心修道平时要尊敬门中长辈跟同门师兄弟和睦相处不争闲气。听居盈转告这些质朴话语醒言彷佛看见家中二老谆谆叮嘱的模样一时间他也是好生挂念。 只是他却不知在这诸多嘱咐中居盈却说漏一样。原来那醒言娘还曾请她捎话说是催催自家孩儿现在十八年纪也算不小为了传继张家香火也到了该留意终身大事的时候。那老张头又说若是他家娃看上附近哪家女孩儿只要她身世清白醒言又喜欢那就娶了便是他二老绝不计较。 一想到这几句话居盈就禁不住有些脸红。这些话虽有些羞人但却是醒言双亲的重托。本来让一个女孩儿家带这样言语确有些不合情理;但在醒言双亲眼中这位举止高贵、行事富贵的居盈姑娘自家娃儿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因此让她带这话也不算如何无礼。 只不过虽然他二老想得不错但居盈此刻面对醒言口角嗫嚅几回但这些话却总是说不出口。玉面微酡之时居盈又想起一事便跟醒言郑重解说说她这次来郁林太守别苑中暂住只是因为原本她想去千鸟崖上与他们相会但半途听上清长老传话说四海堂几人已经下山游历行踪不明于是便应承下无双小侯爷的极力邀请来这水云庄中暂住避暑。 居盈又说这位昌宜侯义子白世俊幼负神童之名在京城皇宫内苑与自己也有过两三面之缘最近又常听父皇赞他德才兼备是不可多得的治国英材于是她便留上心也想顺道来看看这位无双公子是否真如传闻所言。 听她这一番解说醒言随口附和几声倒也没怎么真往心里去。 不知不觉太阳便渐渐西坠照得草堂西窗棱上缠绕的藤蔓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鲜绿。见天色渐晚心情大好的草堂主人便邀请这几位亲密的访客在屋中用饭也好印证一下她这几天学来的手艺。于是刚让一位故人倾倒在地的倾城公主便遣一位侍女去湖那边知会庄里不必再给醒言房中送晚饭。 等食用过清淡的晚饭居盈便问起两位姐妹七月初七那天可曾乞巧;听雪宜琼肜都说不曾居盈便兴致盎然的提议要替她们补上。 于是等到玉兔东升之时居盈便请醒言从草堂中搬出一张长条凳放在月下明湖畔。她自己则从草庐中拿出三只青瓷碗到湖边盛满清水并排摆在条凳上。等乞巧之物备齐这三位少女便都向天上的织女虔诚的默念祈祷然后向各自面前的碗中撒下一把银针。 待这样七夕乞巧隆重仪式过后女孩儿们便请袖手一旁的张堂主来检查各人碗中乞巧结果。等她们堂主一番认真鉴别认定居盈、雪宜碗中针影搭浮交错都呈现出云彩花鸟之形是为得巧。而那位琼肜小妹妹在坚持不懈换过数碗水后碗中针影也终于不再呈细线、粗槌之纹经她堂主哥哥判定也算得乞巧成功。 这般程仪过后见辰光尚早头顶十六月儿正圆这几人便去湖边解得两只渔艇醒言居盈一船琼肜雪宜一船用木桨划着就此离了红蓼滩头荡荡悠悠朝一湖烟水之中行去。 这时节正是天心月照清辉满船;两只小舟尾相衔蜿蜒行于莲田之中。身后水路上映月华正显得波光粼粼;但过不多久狭长水路便又被浮萍荷叶填满。 舟行莲湖之中则水莲荷碧叶红花拂人而过如欲随人上船。 月随舟动就在醒言打桨之时已和他数次同舟的少女便采得手旁莲蓬剥出莲子将清美甘滋的果实递入对面着力划桨的少年口里。而身后莲舟上那小少女也学样剥莲在自己啖食之前记得将甘美的莲子送给划船的雪宜姊。 又行得一阵见了这明河弄影、莲花依人的湖景心情舒畅的倾城少女便对跟前喜爱之人说要把眼前景色唱出来。于是醒言便听她玉啭珠喉轻盈唱道: “碧莲湖上采芙蓉 人影随波动 露沾衣翠绡重月明中 画船不载凌波梦 翠盖红幢 香尽满湖风 ……” 这样婉转娇柔的歌声和着泠泠桨声随身边荷风飘荡似只在小船四周的水云间低徊回旋听入醒言耳中正觉得无比的清泠雅淡。 见得眼前斯人斯景听得身边此歌此音刹那间醒言只觉得无比的**——色授魂与之时听仙音观娇颜逍遥乎山水之间放旷乎人间之世这眼前的风月又岂是千金能够买来? 正心动神摇之时一阵云影飘来遮住月轮湖上忽纷纷下起小雨。见雨丝沾衣欲湿醒言便招呼一声将小艇驶入湖岸边一处繁花树下避雨。这株花树垂下千百条柔软枝条上面开满淡紫花朵密如繁星就彷佛紫云垂水如一帘花幔般将这两舟遮住。现在这花之下、水之上的空间就如同一处遮风避雨的山洞将这几个游湖的小儿女严实的遮庇住。 这帘繁花幕幔挡住雨丝风片的同时也遮却了雨湖中些微的亮光;于是对醒言而言那近在咫尺的旖旎容颜便在眼前渐渐模糊。淅淅簌簌的雨打花枝声中他只觉得一阵仿若兰麝的香气袭来也辨不清是衣香还是花香…… 约莫半晌之后雨声渐停不久便是云开月明。等将小舟划出花坞检点衣物醒言觉身上衣裳也只是略略湿润。 经得这场突如其来的烟雨醒言对面的少女却兴致更浓。抬头望望见得头顶这轮圆月经过方才一番洗礼现在光华四射显得更加明亮。看着舟舷旁映水月轮中浸透人影的模样盈掬公主便回想起当日告别罗浮山眼前少年飞上高树在一轮圆月衬托下笛歌相送的情景。 此刻这位与她近在咫尺的少年堂主正是无比的温柔。听她提及往事醒言便微微一笑说道独乐乐不如同乐乐。于是还未等居盈如何反应便觉自己已被人携手飞凌半空;回眸望望身后下方则见到原先乘坐的小船正在水中荡漾;旁边扁舟中那小琼肜正使劲向她摇手嘻笑。 这样凭虚御风须臾间便来到栖明山峰那处最高的树冠顶。等半虚半实的立于树冠之上朝四下一看这位名动海内的倾城公主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江山转瞬又换成另外一副模样: 往西北望烟波浩淼明湖百里湖岸上房舍连绵中有灯光点点;向东南看则青山崔巍峰峦连绵月色银辉中泉瀑如练林声如涛。看这眼前四面寥廓的景象真个是山接水茫茫渺渺水连天隐隐迢迢! 看了这大气磅礴的江山画图这两位几经重逢、如有宿缘的少年男女一时间心胸俱阔只觉得灵台澄澈洞明。 就在醒言居盈二人携手树冠正看得如痴如醉之时却忽听得“嗖嗖”两声尖利风响似有两物正朝他二人直扑而来! ※※※ 小注:抱歉这章作起承转合之用略显平淡;原本也安排有一个阴狠的场景但觉不太协调就移到下章再写。 另既然附注了也不影响订阅字数那我也就在VIp章节中第一次说些题外话: 真的很感激您的订阅!无论多少这都是对一个原创者的尊重。至少这让我知道原来这盛世文章还是能值点钱的。:p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二章 客来花外,感关雎而好逑 正当醒言、居盈二人来这山顶树冠上乘凉赏景之时忽听“嗖嗖”两声似有两支锐器破空直射而来! 听得异响醒言赶紧一闪身护到居盈身前;几乎与此同时伸手一探便将那两点破空之物稳稳捏在指间。低头一看原来正是两支利箭。 忽遭偷袭醒言正有些莫名其妙就听见东边山脚下传来一声呼喝: “何方狂徒?敢来太守行苑窥伺!” 这声叱喝正从栖明山东边山脚下那座郁佳石城中传来。此时这座黑黝黝的石城中连绵石楼间隐约能看到些火光但就是见不到一个人影。而刚才这声呼喝虽然响亮但总让人觉着有些飘飘渺渺难以捉摸。 见着手中利箭再想想刚才言语醒言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将两枝箭矢抛掉他便低头朝石城方向望空一抱拳朗声回应道: “城中人休怪我二人乃白太守府中宾客;今夜见月色正佳便翻山攀树前来赏月实非有意冒犯。” 说罢一拱手便专心朝石城中注目观看。又等了一会儿见脚下石城中再无声息他也不再逗留回身携居盈翩然而下重又掠回到湖里莲舟中。 且不提他俩与琼肜雪宜继续在湖中荡舟闲游再说这芦秋湖另一侧湖堤边。此刻这杨柳堤头晓风明月之中也有位翩翩佳公子站在一株垂杨柳树下朝眼前湖山中不住观望。 此人正是水云庄主白世俊。 自昨晚那一场夜宴这位向来志得意满的无双小侯爷便觉着胸内似有一股说不出的抑郁烦闷整日里神情恹恹几乎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来做。就如上午派人去赏赐那位上清堂主张醒言本来这拉拢豪杰之事应该自己亲自前往以示诚意;但不知为何以他这素来目无余子、神气坦然的无双小侯却有些视为畏途最后都未能成行。 而刚才听下人禀报说那三位少年男女竟被草堂主人留在湖庄那边共进晚膳立时这无双侯白世俊便如百爪挠心急急到芦秋湖畔朝那边楼台瞻望。辗转徘徊之时即使被一场阵雨淋了也恍若不觉。见他这样那些熟知主人脾气的下人全都避到远处不敢近前打搅。 就这样在湖边反复徘徊极目想看清湖那边的人物;只是这眼前莲叶田田烟水茫茫让他看不清分毫。 容仪丰俊的公子就这样往复踱步;在那些侍立远处的丫鬟家丁眼中那姿态仍是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 只是忽然之间他们便惊恐的看到自家主人突然止步“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朝身前柳树没头没脑的死命砍去其势如若疯虎哪还有平日半点的雍容! “来人!” 等泄完毕再看看眼前柳干上的累累伤痕这位名声在外的无双公子忽然一笑还剑入鞘又回复到往日优雅神态。招手叫过下人吩咐几句然后便负手施施然而去。 待他走后府中的丫鬟便扫去一地的残枝败叶然后由几个青壮家丁将这株败柳连根伐去;之后又从别处拖来一棵繁茂柳树在原处培土栽上。过不多久这湖堤上便依旧杨柳依依绿树成行就好像什么都没生过。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正当琼肜说着要去找居盈姐姐玩时忽有两位丫鬟前来相请说是府中老夫人听说两位新来女客容仪出众便想请去后堂相见。 听丫鬟说明来意醒言也就欣然答应让琼肜雪宜一起跟她们去后堂。 等二女走后他也得了清闲便在屋中览阅经卷。只是今日看书与往日不同不太能全神贯注;时不时他就要忍不住回想自己与“居盈”之间的往事然后在那儿一阵傻笑。 就在这位四海堂主心不在焉的看书时那两个女孩儿随着前导的丫鬟曲曲折折走过四五条长廊穿过七八间亭榭最后终于在一间房舍前停下。等带路丫鬟先进去禀报一声然后雪宜琼肜便跟着裣袂轻步入内。 到了轩厅内她们就见有一位插珠戴翠的老妇人倚在圆石桌旁朝自己微笑。 一阵寒暄听这位打扮富贵的妇人作过介绍雪宜才知道眼前之人并不是庄主的亲生母亲而是他小时候的乳母。正不知庄中人为何要矫言请她们前来便见得眼前老妇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自己一番后忽笑得满头珠翠乱颤脸上皱纹一条条展开向琼肜和自己赞道: “啧啧!怪不得小公子满口夸赞原来你这俩闺女模样儿生得真好!” 见她做张做势说得夸张雪宜直觉着便有些不喜。只不过毕竟堂主带琼肜和自己在别人家做客不能失了礼数寇雪宜便也裣衽谦逊了几句。而素来活泼的琼肜此时则是闭着嘴儿一言不因为按照惯例见了生人自然应该先由醒言哥哥或者雪宜姐姐与他们对答。 这之后又略略说了几句这位白世俊乳母王大娘便直奔此次召见主题直截了当询问雪宜她们可曾婚配。听她忽然问及婚姻这位出身冰崖的梅灵也不觉突兀只是淡淡的否定作答。 听她回答未曾婚配白府乳娘立即眉花眼笑夸张说道: “哎呀呀!若是这样那老婆子今天要恭喜贺喜二位!” “真真是两位姑娘的造化到了!不瞒两位说我家小公子、也就是当今皇弟昌宜侯的义子白小侯爷看上你俩啦!” 一阵爆豆般言语过后这王老婆子便张开伶牙俐齿甜言蜜语如浪潮涌就似世间其他媒婆一般替她家主子喋喋不休的说起媒来。 原来此番说媒正是白世俊主意。自这位无双小侯平生第一次失了方寸后便想着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准备将自己心仪的另外二女趁早收入房中——所谓意乱情迷这一回白世俊是真个乱了方寸。他现在只想着自己曾亲眼目睹那俩女孩儿跟着那上清小道士甚是清苦因此只要自己稍稍示以富贵便不难将她俩说服。 打着这般主意这位向来顺风顺水的佳公子便自信满满的坐在自己书斋“慷慨堂”中只等着王妈妈传来喜讯。想象着那个出身低下的少年就将失去两位如花似玉的羽翼白世俊已有些瘦削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一丝快慰的笑容。 只是这位更有些像在赌气的无双小侯却不知那说亲轩房中正生这一幕对话: “唉雪宜姑娘琼肜姑娘我们女人家来这世上最好的归宿便是找个富贵好婆家。也不用老婆子多说你们也知道如果能跟了我家少爷虽然不是正室也能吃香喝辣一辈子都不用愁!这——” “咦?老婆婆你先等一下——你刚才说的是‘吃香喝辣’?” “嗯!是啊!” “可是婆婆我、我不喜欢吃辣也!——雪宜姊也不喜欢~” “……” “咳咳!” 一阵无言之后原本滔滔不绝的王老婆子便真的像吞了颗辣子直呛得咳嗽连连。等消停一阵顺了顺气又想起主人重托她便努力重整旗鼓继续鼓吹: “琼肜小姐是这样跟着我家少爷不光能吃好喝好平时还可以穿金戴银各样绫罗绸缎随便挑!” 这回说完也不等小丫头问话王婆子便赶紧一摆手立即有家丁抬入七八口红漆金锁的大箱前后如缕络绎不绝在轩敞厅堂中一字儿排开。又等她一声令下这些贮满华贵绸服的衣箱便被人同时打开——一时间琼肜雪宜眼前立时似云光乍现霞雾蒸腾五色的绫罗华光闪耀照得整个屋中家具彩光粲然如若有瑞气千条。 “怎么样?” 看着面前这俩女孩儿目瞪口呆的模样侯府乳母正是洋洋自得;故意相问一声后便袖手等她们乖乖应承——只见得屋中静谧一阵那位宛如琼玉的女孩儿便拍手蹦跳起来自内心的惊叹欢呼道: “厉害!!” “原来婆婆你家是开绸布铺的!” …… 半晌之后在庄中另一端那间“慷慨堂”中白世俊挥退面若死灰的说媒婆姨他自己也是一脸阴沉不一言。 见他这样侍立身旁的那位心腹谋士许子方忍不住向他出言劝慰: “小主公现在事情正筹划到关键时候依在下浅见小侯爷似不可困于儿女情长。” 听他此言正沉默看着窗外的白小郡侯却冷不丁爆起来向他挥舞手臂怒叱道: “许先生你说、为什么儿女情长就算不上事?为什么只有那些才算是事?!” 一阵语无伦次的呼喝之后白世俊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立即冷静下来;沉默一阵便向许子方诚恳道歉道: “许先生请勿介意世俊方才言语无礼实在是因为心中烦郁。” 听他道歉那位昌宜侯派来辅佐义子的许谋士也不以为意反倒温言安慰他几句。 看着眼前小主公垂头丧气的样子浑没有往日半点指挥若定的神采许子方心下不忍之余也暗暗有些吃惊: “情之一字果然害人!想这小侯爷往日奇谋迭出现在却嗒然若丧——唉想这小侯爷再负天大威名毕竟年纪还小一遇上情字纠缠却也同世间寻常男女一样。” 望了望面前魂不守舍的白世俊老谋深算的许子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事关重大虽然明知此时说这些并不适宜但他还是忍不住直言提醒白世俊: “小侯爷依我看那个张醒言虽然出身低贱但他此时是天下第一道门的堂主又与公主亲近我们对他只宜结纳不能结仇。所以还请小侯爷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说到最后这位来自昌宜侯身边的得力谋士语气已是十分严肃。 听他此言那白世俊也没太大反应只是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便挥挥手请他退出书房说是他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等送走许子方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白世俊想想这位谋士的谏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刚才许子方所说这些厉害关系他又岂能不知?否则他昨天也不会忍着愤懑还是给那位上清堂主送去冠袍。只是…… 望着书房窗外浓绿欲滴的树荫形容俊美的无双公子白世俊一声苦笑: 唉如果自己苦恋的盈掬公主真有一天要投入他人怀抱那什么鸿鹄之志、宏图大事即使成功对自己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 已失去慷慨之气的白世俊在慷慨堂中又枯坐一阵忽听到窗外绿树之间正传来一声声长短不一的蝉鸣。 听到这一阵夹杂烦躁暑气的夏虫嘶鸣原本思绪如麻的白世俊却猛可间精神一振忍不住叫出声来: “愚哉!为什么我偏偏把他二人给忘了?” 一想到这两人原本抑郁难解的白郡侯突然间心情大好长身而起挥掌击开青玉案前半掩窗棱对着窗外绿树鸣蝉高声叫道: “哈女孩儿家心思难懂原本就未必我输!”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三章 痴哉狂客,片语惊动神机 不知不觉今天就已经是来郡守避暑别苑水云山庄第三天。用过中饭雪宜就和琼肜一道在庭院中那两株繁茂的花树前跟醒言禀报上午被白府王大娘找去的情况。 听着这姐妹俩互相补充着将上午事情说完醒言觉着好笑之余却也第一次感觉到这位庄主人白世俊行事颇有些突兀。至少名义上自己还是这二女之主这样大事于礼来说他还应该先知会自己一声。和这位名声在外的青年俊杰相处了两三天醒言现在觉与上回妙华宫那位世家子弟南宫秋雨不同郁林这位少年得志之人虽然待人彬彬有礼但内里让人觉着并不是那么真诚。 当然虽然隐隐有这样感觉但毕竟这年代等级分明以白世俊的身份能这样待他们已算是十分难得。想到这些醒言现在愈觉得居盈能跟自己融洽相处这么多时真算是一个异数。 心中正想到居盈便恰听琼肜提议说今天他们应该再去找居盈因为她现在很想去湖里划船。听她提议醒言抬头看了看天现这夏日午后的天空中正是云阵低沉虽然云朵时时遮住炽烈的日光但这小院中没有一丝风息正显得格外闷热。 这样沉闷的午后憋在小小院落中受热捂汗确实不如去湖边吹吹凉风。于是醒言便整了整衣装带着琼肜雪宜去莲湖那边拜会居盈。一行三人就这样悠悠闲闲的走到芦秋湖边隐在绿杨荫中朝玉带桥那边迤逦而去。 等他们走在湖堤上时天空中的云阵显得愈的低沉。从行走的湖堤朝东南望去那天空中浓厚的云团就彷佛要压到玉桥长堤连接的那几个沙洲。水天两侧的波光云影正相互挤压就彷佛要挨到一起。 看眼前景象似乎是山雨欲来。 见了这情形醒言在心中想道: “呵若是下雨那就在居盈草庐中谈天说话也很不错。” 一路轻快脚步很快就来到通往夕照草堂的玉带桥前。 刚到桥近处醒言看到朝向自己这边的拱桥弧面上有一位裙甲华丽的年轻女子正倚在石栏边朝湖中观望;她身上袍甲鲜亮轻盔上装饰绚烂羽毛一看便知是女护兵中有地位之人。 见了公主麾下女兵醒言正想上前请她通禀却见到这女子忽然转过身来朝自己说道: “你就是张醒言张堂主?” “正是。不知女将军有何吩咐?” 见她问醒言依礼回答。 听了他答话这位英气飒爽的女子也不忸怩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那好张堂主我是负责保护公主安危的护卫领名叫宗悦茹。我现在有些事情想跟你说明请你先跟我来一下。” 忽听女护卫张口说这么多话醒言倒觉着有些奇怪。虽然听得这语气有些颐指气使他也不介意回头跟琼肜雪宜示意一下便跟在宗悦茹后面来到桥边小岛一处树荫下。 到了绿树荫中这位面貌标致的英武女子就和她刚才自报家门一样直截了当说道: “张堂主请恕悦茹直言你和公主殿下绝不可能!” “呃……” 没想到这位宗护卫直接说出这话醒言一下子愣在当场浑想不起该如何答话! 而宗悦茹则似乎很满意眼前少年这副震骇模样只管两眼盯着他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你和公主殿下的交往我也大致知道。只是虽然公主殿下她和善待你但并不代表她属意于你。堂主不知我是当朝殿前执金吾宗将军之女自幼与公主殿下相熟。我知道公主她从小就心地善良不要说是宫中当差下人就连小猫小狗小蚂蚁盈掬她都同样怜惜。” “所以我想堂主您以前也许误会了。公主对你友善绝不会有其他意思。” 说到这儿这位豪爽的殿前将军之女想了想又添了句: “所以那什么姻缘之念还请您早些断绝以免将来伤心!” 说到这里宗悦茹就觉得自己已把事情说得十分明白便不再多言只管注目眼前这位公主青睐之人等他回答。 原来这位殿前执金吾之女宗悦茹正是居盈闺中姐妹平时可谓无话不说。深受圣宠的小公主幼时生过一场大病被上清羽士治好后便被嘱咐要多去山水间游玩修养身心。于是宗悦茹就和她父亲宗汉宗将军一样成了这位小公主出宫游历时的保镖护卫。这回来郁林郡无双小侯爷别府避暑她就率一班女兵驻在迎仙台群楼中;而她父亲则领一镇御林军驻扎在郁林郡治所布山县中。而刚才这番话语正是她为这郁林郡守做说客而来。晌午前白世俊暗遣家臣来找她见面后一阵委婉言语剖明他对公主的深情厚意。说话之时宗悦茹惊讶的看到这位素性矜持的昌宜侯公子说到动情处竟然眼圈微红似是满腹愁绪辗转难明。听他诉完宗悦茹对他这段经历正是十分同情: 求人吹笛希图能引来心上人见上一面却谁知等到的却是吹笛之客与心上人携手同来。唉这白小侯爷也真够倒霉的! 当然同样心气儿很高的将门虎女现在来跟醒言说这番话也不完全是为着白郡侯。这位公主自小的手帕交对公主性情了如指掌;这一年中在一起时就常常听公主提起眼前这位张姓少年。看着公主殿下每次提起张醒言这名字时那副含羞带怯的兴奋模样宗悦茹便暗暗心惊。要知道倾城小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之身将来只有天下最出色的公子王孙才能与她相配。而那什么张醒言虽然被情窦初开的小公主夸得智勇无边似乎是天下第一等知情知义的大英雄但对这位心性早熟的将门女子从公主话里还是清楚认识到这个被夸成一朵花的张姓少年只不过是穷乡僻壤中一个有些小聪明的胆大市井之民;虽然偶由机缘进了上清宫但和公主天潢贵胄的身份一比还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因而在宗悦茹眼里眼前这情形实在是个荒唐无比的闹剧!她觉着自己作为公主忠诚的属臣和朋友很有责任让这山野小民早点死了这份攀龙附凤之心。正是因为这缘故晌午前一听白世俊说明来意宗悦茹立即便答应帮忙——公主嫁给这位名满京师的昌宜侯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好过被一个乡野小子哄骗去。 因此尽最大努力用她最客气的语气跟这位出身低下的少年说过刚才那段话宗悦茹便双目逼视只等醒言回答—— 而醒言心中现在却只剩下难过。 一个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忽然就这样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破便让他胸臆间填满悲伤。虽然眼前女子所说都是最基本的事实但现在让自己亲耳听到就让他口齿间满是苦涩滋味。 对这个刚刚识情的少年来说之前就一直不愿全力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认真猜测居盈的来历。但现在就在他与居盈携手共舟的第二日就已经一切都无法回避;心底间那一抹隐隐约约的幻想就被人一番冷静的言语给无情的击碎。 就这样默然无语心中五味杂陈之时醒言忽看到眼前英武少女正拿两道灼灼目光朝自己逼视而来——突然之间他骨子里那股倔强之气蓦然又翻腾上来;于是醒言就觉得自己忽然想通: “哈!难道这位宗姑娘说的不是事实?自己对公主本就不该痴心妄想。但是打自己和公主第一天见面起两人就一直是顺其自然真心交往;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要觉得羞愧难过?” 似乎只在一瞬间他就一下子想开。于是树荫中正一脸严肃的宗悦茹便很奇怪的看到眼前原本目光呆愣之人突然间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忍不住问完就见眼前少年忽然又是一笑转眼间竟已是一副欢呼雀跃模样。只见他哈哈笑道: “宗姑娘我今日还要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 听他此言宗悦茹一头雾水。 “当然要谢你。因为原来我这升斗小民本以为能认识公主已是万幸;没想到今日听宗姑娘提醒才知道自己竟还可能娶当今公主!” “您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多谢多谢!” 笑谑完毕这位回复不羁之态的少年堂主便抛下目瞪口呆的女子振衣一笑而去。 …… 过得良久呆若木鸡的宗悦茹才如梦初醒骇然想道: “怪不得公主说这人胆大包天;今天一看果然啊!” 惊骇之余再一想刚才这俊逸少年狂态作时竟有种说不出的豪气宗悦茹立即更加心惊赶紧朝迎仙台方向追去。谁知道等她急冲冲奔到公主所居草堂却听手下女兵禀报说公主已经陪那位张堂主下湖划船去。 “公主……陪?!” 注意到女兵自然说出这个“陪”字立即又把宗悦茹气得柳眉倒竖! 大约过了半晌之后那位委托宗护卫从中说和的事主在偏厅中听她把这事情说完坐在案前嘿然无语。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宗悦茹便见眼前多情公子站起身平静说道: “宗姑娘多谢你这件事你已尽力。我看那位张堂主说的话也只是玩笑。” 平静说完脸色有些苍白的公子又对眼前人勉强一笑歉然说道: “让宗姑娘见笑了现在我想一个人静静。” 听他此言正不知如何安慰的宗悦茹便歉然望他一眼然后转身准备离去。就在她刚到门口之时忽听身后那位无双公子又说道: “对了世俊想起来还有一事想烦劳一下宗姑娘。” “何事?” 宗悦茹转身望向堂上之人。 “是这样今晚世俊在枕流台安排筵席想请公主殿下、张堂主还有寇雪宜张琼肜两位姑娘一起观赏湖景宗姑娘您能否帮在下捎个话?” 宗悦茹闻言立即答允。在白世俊嘱她也要赏光赴宴后宗悦茹便转身离去。 又过得一阵听得门外那阵轻盈稳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匿无声白世俊便转过身来对着厅堂西北侧的黑玉屏风说道: “仙长你怎么看?” 随着他这一声问话便有一人从屏风后转出捻着颔下胡须说道: “请小侯爷准我今晚也去赴宴。” “哦?” “禀侯爷贫道听说前晚有人席间表演法术出了意外我今晚便也想献献丑……” “甚好。那今晚就拜托了。” 这几句不急不徐的对答在幽深高大的厅堂中反转回响几次竟似乎变得有些阴恻恻。 与屏后之人对答完这位郁林郡守想起一事又自言自语说道: “奇怪邻郡苍梧的都罗县丞怎会派人送赈济灾粮来?” 闲话略过;今晚这水云庄中这临水夜宴在酉时正中准时排开。 与十五那晚不同今晚这筵席客人少了许多并且有不少面孔醒言并未见过。至于这回与他相关的筵席席次还和上次基本一样他与居盈琼肜等人次第坐在白世俊旁边。略有不同的是现在醒言和居盈间已经多了一位面无表情的带刀少女。 等入席之后那些美酒佳肴便流水般递上来。一阵饮宴闲聊之后几乎就和上回一样醒言忽听得席末一声长笑又有人高声说道: “诸位高朋水边夜筵若只是喝酒谈天着实无趣;何不让贫道示演一手小小幻术以助诸位雅兴?” 醒言闻声看去正见得席末有一位土黄袍服的方脸道士正立身朝众人拱手而笑。在楼台灯光中看得分明这位颧骨突兀的方脸道人嘴角边有个豆大黑痣上面生着几根硬须正映射着席间灯烛之光。 听得有人请缨助兴席间主人大喜鼓掌说道: “好好!久未见飞黄道长演示仙法今晚我正要大开眼界!” 听他此言席间一片附和。 只是就在众人凑趣相和时与醒言同来的娇珑小少女却忽放掉手中正剥的一颗葡萄朝席末那位伫立之人怔怔观看。 片刻之后就在那飞黄道长从腰间取下一只葫芦正要开始示演法术之时醒言忽听旁边有人正跟自己细声细气的问道: “哥哥……如果琼肜顽皮一不小心捣了乱哥哥会不会使劲怪我呀?” 醒言闻言愕然稍稍侧转看去就见那个花骨朵儿样的小女娃儿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见琼肜忽然摆出这副小心模样醒言不禁哑然失笑回答道: “琼肜妹妹哥哥怎么会轻易怪你?” “其实小孩子犯点错误连三清祖师爷都会原谅的……” ——话音刚落醒言却忽然惊讶看到小琼肜眼中神光骤然一紧脸上竟现出一副愤怒神色! “……” “坏了我竟忘了避她忌讳!”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四章 秋虫春鸟,从无共畅天机 枕流台上夜宴席末示演法术助兴之人丝毫不知道筵席另一端那番小小的对答。 这位颇受白世俊推崇的飞黄道人从腰间取下葫芦后便拔开木塞用手轻拍葫芦两下就有两只金色虫子从中振翅而出在枕流台上空盘旋飞舞。 其后飞黄又念了几声咒语就见得这两只金色飞虫身上忽然各现一个小人大约寸余身上裙甲宛然手中挥舞绣花针大小的细剑以飞虫为坐骑竟在夜空中往来厮杀起来。这位两位金甲小人拼杀之时嗡嗡嘶喊招式一板一眼倒真像是战场士兵厮杀模样。只是这些招式由这样指头小人使出来正显得格外有趣。 见得这样情景地上抬头观看的宾客全都忍俊不禁。 只是在众人全神观望之时那位示演法术之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经意时这飞黄便朝席方向觑望两眼。看着那个毫无戒心的少年飞黄道在心中忖道: “呣再让你再乐一会儿吧。” 飞黄知道过不多久他这俩憨态可掬的飞虫戏偶就会化作两支奇毒无比的利刺朝那少年作流星般精准一击! 原来空中这两只微带金光的黄色飞虫正是飞黄道人豢养的毒蝗;过会儿瞅得空档他就要用精微法力操纵这两只毒蝗甲士朝那得罪太守之人作致命一击。而这一切将只是因为戏偶失去控制而出了意外。心中翻转着这样凶狠念头飞黄道脸上肌肉不由自主便牵动几下。 就在他心怀鬼胎之时那位刺杀目标现在却也觉着有些奇怪。因为刚刚跟他说话的女孩儿看到这样有趣戏法按理说应该拍手欢呼才是。但现在琼肜脸上却是一脸怒容两条细月弯眉紧拧只顾得一瞬不瞬的盯着操控戏法之人。见着这情形醒言心中有些疑惑: “奇怪看琼肜这模样难不成那飞黄道人曾得罪过她?” 就在他这念头还没转弯就已是异变陡生! 枕流台上仰面看天的众宾客正看得入迷之时却忽觉得一道红光闪过然后就见那两个飞虫甲人身上忽然起火瞬间就化作两团火光自黑暗夜空中坠落。 “这又是什么戏法?” 还没等众人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忽听耳边一声脆生生怒叱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年方十一二的小女娃不知从哪儿拔出两支红光闪闪的小短刀朝那飞黄道人挥舞扑去! “好小贼!竟敢抢先下手!” 不知哪儿被看出破绽飞黄道正是又惊又怒;见小女童破了自己法术正呲着牙像头小乳虎般朝自己凶猛扑来他也不敢怠慢赶紧飞身急退到芦秋湖上空手中凭空执起两支似钳非钳、似戟非戟的兵器在半空中严阵以待。 而那小琼肜见他溜到半空中便左手一扬将那支朱雀刃迎风化作一只焰羽飞扬的火鸟然后蹦跳上去就如同刚才看到的戏偶一样足踏朱鸟高举神刃朝那飞举半空的恶道奋勇杀去。于是这芦秋湖上空中立时寒光闪耀、火焰纷腾! 就在琼肜与飞黄恶斗之时他们脚底下这枕流台上也是乱作一团。那位强自镇静的白郡守内心里却是惊怒交加: “好个奸贼!指使手下先下手为强竟然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原来事之后白世俊暗中留意那张醒言现他一脸惊诧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空中的打斗似乎并不需持续多久;转眼间那个备受白世俊推崇的飞黄道就已经被足踏朱鸟的琼肜给追得四下飞逃。 见得这样已是箭在弦上的白小侯咬咬牙一声叫喝: “来人有刺客!” 话音刚落就有一队弓箭手从附近树林中冲出急奔到枕流台不远的湖岸边单膝跪地准备要张弓放箭。见着预先埋伏的亲兵应声而来白世俊心中略定。虽然那曾经街头卖艺的小女童变出的火鸟现在看起来并不太像幻术;但自己有了这么多强弓相助再加上飞黄道长的高深法力自然就不必多虑可将她当场格杀——现在这情势急转直下之时这位无双公子心中尽是凶狠念头哪还有往日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谁知就在白世俊要下令放箭之时却看到那些正弯弓搭箭的精锐亲兵突然间竟一个个忙不迭地的将手中弓矢抛掉看样子就好像在丢掉什么烫手山芋。 “这是?!” 正当白世俊以为自己眼花之时就听得身旁有人说道: “白公子请慢放箭!” 白世俊觑眼看去见说话之人正是醒言。只见他认真说道: “白公子我堂中琼肜天性率真疾恶如仇。现在她忽去打那飞黄道长定然有些缘由。你且等我将他们二人叫下来再作定夺也不迟。” 原来正是醒言见白世俊要下令放箭立即使出“冰心结”将那些亲兵手中弓矢变得像冰块一样——闷热夏夜突然毫无预兆的手握寒冰哪还不让他们惊得立即丢掉?有几个手上老茧稍厚反应又迟钝的现在手掌竟粘在弓上一阵呲牙咧嘴的硬扯之后才堪堪将手挣下。 见得这样白世俊忽觉一阵心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不过醒言这时也来不及顾他一心只想着去把琼肜飞黄分开。只是才来得及跟居盈、雪宜交待一声还没等他起身就忽听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号顺风传来然后就觉得眼前猛然一亮—— 转头望去醒言骇然看到那湖上原本阴黯的云空中突然间就像绽开千百朵烟花无数点火雨正纷纷落在湖上。而这火雨当中又有一大团火光呈一只巨硕蝗虫之形带着凄厉嘶鸣“咕咚”一声跌入芦秋湖中。 等回过神来这场有如年节的烟火已经平息湖面上只留下千百点荧光微弱闪烁一阵便都熄灭。 这场火焚之雨就如同夏日暴雨一样突然而来。枕流台上没有一人来得及看清方才夜空中那朵朵燃烧的火苗正是一只只带火的蝗虫。这些致命的毒蝗刚从飞黄法宝葫芦中放出就和它们主人一道被那两只神雀天生相克的暗火给瞬间焚殛;这些曾经助纣为虐、为患乡里的妖蝗现在却成了湖里的熟鱼食。 只不过这其中款曲座中几乎没人识得。此时那位没来得及帮上忙的四海堂主正被他得胜归来的小妹妹抓着手儿使劲摇摆。这位小脸通红的少女正兴奋的跟他请功: “哥哥!琼肜今天又烧掉很多害人虫!” “害人虫?又烧掉?” 听得琼肜之言正被她摇个不停的少年忽然心中一动: “飞黄、飞蝗……” “难道刚才这陨命的飞黄道正是郁林这场大灾的罪魁?!” 忖念及此醒言忍不住看了看正眷恋身旁的小少女。对上她那双澄澈见底的眼眸醒言忽想起上回嘉元会上的往事于是心中便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琼肜她看到的也许真的比我们要多……” 就在他心中忖测之时那位郁林郡守白世俊现在却如丧考妣目光呆滞浑没了往日半点风度。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眼睁睁看着倚为手足之人在面前丧命白世俊心中正是悲痛万分。 到得这时这位一直为情所困的无双小侯见到飞黄之死终于又想起自己正参与筹谋的大业。心境回转之时再看看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少女他心中却只剩下了愤恨。 这时候枕流台上已渐渐平静下来。台上宾客正在为刚才那场古怪争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事态渐渐平息到了善后之时这枕流台上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起来。 就在醒言想要开口询问琼肜方才之事时却见此间主人忽转到自己跟前朝自己冷冷质问道: “张中散方才你属下将我府中幕僚杀死这事你看该如何处置?” 听他问话仍是若有所思的少年堂主浑没注意到白世俊特地呼他官号。心中思忖着飞黄之事醒言顾不得回答只管跟眼前的郁林太守诚恳建言: “白郡侯您刚才可曾见到那个飞黄道人落水前的形状?我刚才依稀看到他竟彷佛是个蝗虫之形!” 没注意到眼前青年太守冷眼相看的神色醒言只顾往下说去: “依我看这飞黄道人行迹可疑说不定就与贵郡近来的蝗灾有关。昨天我在……” 刚说到这儿却冷不丁被白郡守打断: “中散大人那飞黄道长临死前火焰闪动影像模糊我却看他还是人形。此事先且撇过一旁。我现在问你你属下贸然将我心腹幕僚杀死身为朝廷官员这事你看该如何了结?” “呃?” 直到这时醒言才突然觉这身列公侯的白郡守双目咄咄逼视言语间故意称自己中散大夫的品衔显然是要以悬殊的品阶来压自己了。 识得此情再看看眼前郡侯眼中闪动的那抹真切愤怒醒言忽然间若有所悟。 这时那位立在他身后一直不出声的居盈见无双小侯为难醒言终于忍不住娇声喝叱: “白世俊不得无礼!” 听她解围之语醒言却一摆手示意不必。此时他心中忽然有了新的计较。 望着眼前这位听了公主呵斥仍不退缩的无双郡守醒言那两道紧拧的眉毛忽然展开竟跟眼前威逼之人陪笑道: “那、不知郡侯您认为该如何处置?” “按律当诛!” 白世俊斩钉截铁的回答。 听他这话不惟居盈雪宜就连那些个请来凑趣的宾客也是一阵骚动。毕竟刚才这事大有蹊跷而这闯祸女孩儿又长得如此可爱无论从公从私都该从长计较。正对太守回答腹诽之时忽听得那少年也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太守说当诛便当诛!”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只有说话少年身旁几女仍是神态平静。听得醒言回答得这么爽快白世俊惊愕之余反倒有些狐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不是接下来要转折辩解?” 正当众人期待下言时却见那个张姓少年转过身低头对那少女说道: “琼肜你犯了大错哥哥也不能维护于你。” “今日我就要亲手施刑。” “……” 然后便见他努力作出一副和蔼模样对眼前女孩儿蔼声说道: “今日你顽皮哥哥便要和你分别一时。你放心不久我就还能找到你。” 在他说这话时枕流台上正是一片寂静;他这几句话语台上无论宾客婢女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见得这少年临刑前善言哄骗小女孩儿而那小女娃懵懂不知仍然脸色平和——见得此情旁观众人不禁都是一阵心酸。 只是正当他们要众口一辞出言求情时却忽然只听得“啪”一声脆响那位刚刚还温言说话的少年转眼竟是迅疾一掌击在那毫无防备的女孩儿身上! 转眼间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少女就如同断线风筝般飞出好远然后“扑通”一声坠落在芦秋湖中转眼灭顶再也看不到丝毫痕迹。而那谈笑间遽然出手的少年手上仍泛着运功残留的清光却只管对着眼前茫茫烟水说道: “好妹妹你就自求多福期望你能逃出生天……” 不知怎么见得他这样真心祝祷旁观众人竟觉得身周正升起森森寒气。不止他们心寒就连心中怨恨的白世俊也大为骇然: “……没想他竟是这样狠人!!” 见识到张醒言如此狠辣决绝白郡侯竟一时有些茫然。然后不知不觉中就觉得有一股寒意正从自己后脊梁骨上隐隐升起……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五章 绮幔藏云,恐碍入幕之宾 当那少年反手一掌将与他兄妹相称的女孩儿击落湖中那一瞬几乎所有在场之人都被惊呆。 “你这是……” 还在白世俊懵懵懂懂之时就见得这个刚刚谈笑间举手弑妹的张堂主跟自己躬身一礼说道: “白郡守虽然舍妹年幼无知那飞黄道长也来路可疑但她贸然杀人确实鲁莽。我这一掌将她打落湖中算得惩戒;至于她能否逃出生天就要看她自己造化。” 听得此言白世俊半晌无语最后才叹道: “张堂主又何必如此冲动其实刚才我话还没说完……唉罢了。既然已这样那我也就期望琼肜姑娘能够平安无事。” 此时他这番话倒也是出自真心。被醒言刚才那出乎意料的杀着一搅白世俊原本满腔的怒火现在也略略平息下来。 冷静想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不留余地的威逼这少年颇有些不智。毕竟那公主与他交好而先前、那死鬼道士确也露出些马脚。只不过虽然这时候他诚心期望琼肜平安但望望芦秋湖上看到一派波澜不惊烟水苍茫的情状他也知道那小女孩儿生还机会极小。 正在白世俊想要开口令手下下湖打捞却忽听到那位久不出声的尊贵公主开口说话: “张堂主你今晚就住到我那边去。” 说罢这位一脸寒霜的俏公主便在女卫簇拥下转身离去。 望着醒言跟这群人离去的背影品味着公主刚才冷冰冰的话语白世俊猛然想起先前她与那个坠湖小丫头亲昵的模样——刹那间白世俊只觉得“嗡”的一声响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且不提枕流台上这凄凉散场再说居盈这行人。等走出众人视线醒言便告罪一声独自觅了小径曲曲折折一番快步行走不多会儿便到了芦秋湖边那片修竹千竿之处。 才到此处就忽听一声水响然后就闻得一个女孩儿正欢快说道: “哥哥你来得这般快!” 醒言闻声定睛一瞧见这说话之人正是先前被他击落水中的琼肜。将还赖在浅滩戏水的女娃儿拉上岸来他便赞了一声: “唔不错我这瞬水诀又有进步!” 说罢便拉起琼肜小手在夜色中扬长而去。 等这两位默契非常的兄妹回到夕照草堂却把迎接他们的居盈给吓了一跳! 原来此刻那做戏落水的少女正趴在醒言背后脑袋软绵绵垂在哥哥肩头随他身躯摇晃竟似是毫无知觉。 “呀!可千万别弄假成真!” 在千鸟崖上呆过一段熟知二人脾性的小公主见状吃了一惊;只不过等伸指头到琼肜鼻头前一试感觉到那阵均匀的呼吸才知道这小妹妹已趴在醒言肩头睡着。 于是这晚醒言三人就在居盈夕照草堂中安顿下。因是盛夏醒言就在居盈卧房中打了个地铺让雪宜睡下自己则去外间打了个地铺。而今晚劳苦功高的琼肜则被他轻轻放在里间那张豪华绣榻内侧和她居盈姐姐一起安睡。 他这样安排居盈雪宜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有那个护卫领宗悦茹见这大胆少年竟然敢睡在公主“寝宫”自然气不打一处来。谁知刚一开口进谏便被公主殿下挥退让她也早去安歇。 见得如此宗悦茹也只好悻悻而退。 经过这晚折腾醒言现在也觉困倦于是理了理刚才被女将军趁公主不注意踢乱的枕席他便也安心睡下。 这一夜似乎一切平静。只有芦秋湖与栖明山的上空中不时响起几声夜枭凄厉的号叫。 第二天上午出乎夕照草堂中所有人意外昨晚那位咄咄逼人的白郡守今天一大早竟亲来玉带桥这边为他昨晚的莽撞无礼道歉。 见这位睥睨自雄的无双之士低声下气向自己道歉醒言大为惊讶。只不过此刻他也正想找因头继续留在庄中当下一拍即合两人见面气氛极其融洽。 说不得那琼肜也被她雪宜姊牵出见客。见她安然无恙白世俊先是一怔然后便也是一阵欢欣鼓舞额庆幸倒也没怎么细问她脱险情由。 一阵谈笑风生之后白世俊便向醒言建议说是先前多有怠慢招待不周现在便要替他们专门安排一个像样住处。醒言听了谦谢说郡守不必客气。 见他谦让白世俊便用少有的诚恳语气说道: “醒言老弟先前实在是我有眼不识人中龙凤多有怠慢心中愧疚得紧。” “经得昨晚这事等世俊回去仔细想过觉得那飞黄道人确实可疑。很可能又是青云贼道一流。因而本郡也很想倚仗张堂主法力将此事彻查清楚。” 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不知此言是真是假醒言也觉着不必再推脱。于是他与琼肜雪宜二女就被白世俊安排到一处景色清幽的独门院落中。这处院落名为“虬龙院”离那翠竹婆娑的幽篁里并不太远正对着烟波浩淼的芦秋湖观看湖景地势极佳。 据白世俊介绍这虬龙院在他水云庄中是仅次于迎仙台的第二豪华之所一般都用来接待尊贵上宾。今日让醒言这人中之龙安歇此处也正好应了这院“虬龙”二字。 听得这话醒言自然又是一番逊谢。 等进了虬龙院厢房中醒言才知白世俊之言果然不虚。虬龙院三处相连的厅房中装饰极尽豪奢。除去富丽堂皇的家具这房中又处处装饰着华美的丝绒绸幔地上铺的是名贵丝毯墙上挂的是七彩绒画而这些绒幔图案间又多饰以金线银丝被透窗而来的日光一照真个是流光溢彩瑞气纷呈。 赤足踩在松软绒毯上醒言却忽然又觉一个奇特之处: 虽然现在是骄阳似火的七月天但这几间处处装饰软厚织物的房舍里却丝毫觉不出炎热反倒让人觉着阵阵清凉。 察觉这点他便好奇的问此间主人;谁知现在庄主人已变得十分谦逊听醒言疑问只是连连笑言连说“奇技淫巧不入高人法眼”便不肯再多言。 等醒言雪宜他们各在房间中安顿下来白世俊又关照几句便告辞而去。 等他走后雪宜琼肜二女便在房中忙着摆布行李而醒言则去院中眺望近在咫尺的湖光山色。此时这芦秋湖波光澄澈琉璃一样的湖水倒映着云影天光中间有白色的鸥鹭翩翩飞过正显得十分恬静。远处青天下的栖明山则是草木葱茏苍翠欲滴山影半浸湖中便为烟湖平添几分绿意。 看着眼前这样悠闲之景醒言心里却并不平静。目光随着那湖上忘机欧鸟游移一阵他心中有些迟疑: “奇怪这白世俊前倨后恭到底是何用意?” 原本打定主意准备效当年鄱阳湖之举来行侠仗义的四海堂主这时候却又有些拿不准起来。 又踌躇一阵他还是决定等再缓一两日便要重操旧业运起许久未用的隐身法咒“水无痕”去庄中机要处潜听虚实。 此时他并不知道就在眼前这表面风景宜人的避暑庄园中却有一处幽暗的地牢;在其中现在正回荡着一阵阵愤怒的嘶号: “白氏小儿竟敢囚禁老夫!” “竖子不足与谋!竖子不足与谋!” 听他叫骂不住那白府地牢守卫忍不住过来敲敲牢门铁条对他好心劝道: “许先生您这又是何苦。公子他只是暂时将您关住。等过了今晚他还会把您放出来您又何苦骂得这般不敬。” 听牢头这么一说已是喊得声嘶力竭的许子方忽颓然坐倒在地喃喃说道: “你一个小小牢头又怎么知道这世上宁与国为敌不与上清为仇。小侯他不听老夫之言必遭败亡。” “唉老侯爷啊这回您可是失算了…… 且不提庄园隐秘处这段古怪插曲。 白日无话到得夜晚正当醒言踌躇着今晚要不要出去探听虚实之时却忽听院门处有人来访。等雪宜出门一看认出那微月朦胧中来访之人正是先前那位说媒的郡侯乳母王大娘。现在王大娘正带着几个丫鬟端着果盘食盒来给他们这几个虬龙院中客人送来晚馔。 此时屋外天气闷热倒是屋中清凉一脸谦卑笑容的王大娘便叫丫鬟们将瓜果食馔在屋中玉石圆桌上铺排开只等几位尊贵客人用膳。 只是此时屋中只有醒言雪宜在那琼肜却在夕阳下山时便跑出去玩耍到现在也没回来。 见琼肜未归醒言雪宜便要等她一起回来吃饭于是王大娘在屋中坐了一会略略说了几句话儿便起身告辞离去。 几乎就在她走后不过片刻那本在迎仙台中的少女居盈便在宗悦茹陪同下踏着微茫的月色来访。于是这昔日四海堂中三人便和殿前将军之女一起在虬龙院房舍等那小丫头归来。 再说琼肜此刻她却在水云庄中花木繁茂处忙着扑捉那些闪亮飞舞的萤火虫。每捉到一只玩一会儿便又将它放掉然后再捉另一只如此循环往复正是流连不舍一时倒忘了饭食。 此刻这位兴致正浓的小姑娘正躲在一处茂盛草丛中两眼紧紧盯住那只看起来钝钝的萤火虫只等它一落下便上前飞扑。 正专心注目时琼肜却突然听到就在前方不远处那片花木篱墙后忽然传来一阵人语。 玩耍这么多时正也有些无聊;忽听有人说话琼肜便暂时忘却那只流萤只管竖耳倾听起来。 略过前面低声几语现在正听到有个老妇声音说道: “少爷请放心老身刚才确已将那机括按下。” “呣甚好。” 这回答的声音听起来好生熟悉;琼肜正要探头去望时却又听这人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大娘居盈姑娘她真没去虬龙院中?” “真的没去的的确确没去!” 听得乳母赌咒誓沉默一阵便听这男子咬牙切齿说道: “乳娘您做得好!那贱民不止对公主心存妄想还来坏我大计!” “我低价屯粮三年这次借灾荒抽集民间财力此中委曲全靠飞黄法术相助。谁知飞黄道长却一朝被他所害!” “这一回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此处饶是琼肜天真烂漫毫无心机也被花篱后这恨毒语气惊得有些心慌。 被这话语一激琼肜忽记起自己已该回去;虽然并不不明白究里但她直觉着现在自己应该赶紧回到哥哥身边去。 于是那几个站立花阴中人便忽听得篱墙后灌木那边一阵响动。 “谁?!” 刚刚说话之人闻声一惊赶紧飞身过去观看却只见得草迹凌乱并不见丝毫人影。 “也许只不过是只野兔。” 心中这么想着他便重又泰然。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六章 临机触怒,遇真人而落胆 只不过被这琼肜弄出的响声一惊之后过了一会儿白世俊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又驻足一阵他心中暗暗忖道: “那厮……这回命没这么大吧?” “我庄中这苦心经营的‘囚龙院’一经动暗埋其间的奇门遁甲神火罩就可将整个屋子变成蒸火笼密不可破;这回说什么他也逃不过吧?” 就在他忖测之间那三间原本富丽堂皇的虬龙院内里已和他预想的一样变成一处烟火蒸腾的烈火炼狱! 原来刚在醒言说要不要他出去把琼肜找回来时却突然闻到一股烧焦之味。 “奇怪这几个都是凉菜怎么会有糊味?” 还在转念之时醒言却突然看到对面居盈身后那幅绘着火焰之形的猩红绒幔突然间画中那团焰苗竟喷射而出朝幔前毫不知情的少女凶猛噬去! “小心!” 几乎就在飞身去救居盈同时猛然间醒言也感到自己身后一阵火辣热意传来。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身后正有烈焰射来。 “好个狠贼!” 原本还准备慢慢周旋的四海堂主此刻终于意识到那位道貌岸然的白郡守正是和那飞黄妖孽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 心中忖念来不及细想他便已竭力施出旭耀煊华诀将附近这几人罩护在内。 只可惜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火势作实在太猛太快那位站得屋角等着餐后收食盒的白府婢女醒言急切间已是鞭长莫及——于是那位可怜侍女只来得及一声轻叫便已被凶猛的火舌齐顶吞没;转眼之后原来她站立之处便已是骨殖无存。 见得火焰威力竟是这般强大被护在上清大光明盾中的众人全都心惊不已。幸好那些从墙壁四周喷吐而出的火舌触到旭耀煊华诀生成的光盾便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借得这空隙醒言赶紧大叫让众人朝他靠拢然后一齐朝门边移去。 值此大难关头醒言身旁这几个女子包括那娇娇柔柔的盈掬公主并无惊惶之色全都按醒言之言紧紧倚靠在他身旁。这时候不惟居盈雪宜将醒言当成主心骨就连那位夙有芥蒂的宗悦茹也认定这少年是难中可以倚靠之人。 于是这几个配合默契之人迅便移到房门边。只是等醒言准备拿剑去拨门闩时却蓦然现此处原本那爿木门现在却变成一扇精光灿然的铁板上面只有千百朵火苗在滋滋灼燃哪还有半片门栓的踪影! “好奸贼!若我今日逃出生天誓与你不共戴天!” 见白世俊施出这般绝户手段醒言勃然大怒。 到得此时他反而镇静下来。在光膜中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遽然力便让那光明气盾猛然暴涨在这崩腾火场中一阵光华闪动转眼便通天彻地直达屋顶。几乎与此同时居盈雪宜几女只听得身边少年一声响雷般暴喝然后就见一道灿若日月的光华忽从身边冲天而起! “訇!” 还在眼睛被这道强光闪得一片白茫茫时居盈几女就听得头顶忽然轰隆一声空响然后就感觉到一阵石渣之类碎物正从天而落。 “别慌!” 这声沉静的话语刚响起居盈雪宜宗悦茹就觉得腰间一紧然后只听耳边一阵风声乱响;还没等如何反应视线还是一片茫然时她们就只觉得颊面上忽然有一阵清凉拂来。 “是风!” 三女几乎不约而同一声欣喜惊呼。 “是风。” 刚把她们从屋顶破洞一把抱出的四海堂主也是欣喜非常。 就在他们刚刚脱险还在庆幸之时就忽听附近有人呼道: “哥哥原来那人也不是好人!” 醒言循声看去见那个一直未归的少女正一路飞奔而来。 “妹妹你说的那人该是白世俊吧?” “是呀!你怎么知道?” “好此事稍后再说。此地现在不宜久留。” 判断一下眼前形势醒言立即让宗悦茹急赶往迎仙台领公主亲卫往北而行免得那心怀叵测之人带人来害;然后他便告了声罪将居盈搂腰御剑而起准备和雪宜琼肜一道先将公主护送到北方安全处。 听他这样安排那宗悦茹一时慑于他气度便诺诺领命而去。只不过才走得几步她便忽然醒悟回头疑问道: “张堂主我领女卫往北而行与公主汇合万一那奸贼窥得行踪一路跟来岂不会暴露公主行踪?” 听她相问她口中张堂主淡然一笑回道: “宗姑娘以那白世俊性情定然刚愎自用;你往北走他必往南行。” “即便料差之后我还会和琼肜一道复来庄中骚扰那奸贼也未必腾得出手。况且那时公主又有雪宜护卫她法力高强定然无事。” 听他这一番解说宗悦茹立即心悦诚服而去。 当此时也那位本应娇滴滴的公主却也是一脸坚定跟指挥若定的少年说道: “醒言这年里我在宫中也将那法术勤练不辍;若是奸贼来犯即使不能御敌于外自了性命也是足矣!” 听得此言醒言转脸熟视居盈半晌方言道: “如此甚好。” 说罢便一振青衿御起瑶光径往正北飞去。 大约半盏茶凉功夫醒言便将居盈护送到正北一处山野林泉边。此地离水云庄大约有三四十里地地形复杂正宜隐匿。 到得此处醒言又跟雪宜、居盈交代几声便叫上那个跃跃欲试的琼肜一道复往南边那处行乐庄园中杀去。 等再到了这个风景秀美的湖庄上空刚刚差点遭主人荼毒的四海堂主张醒言已没了半点赏景心思。带着一腔愤恨他与琼肜二人在庄中纵横冲突希图借着琼肜灵觉找到那个奸恶之徒。 到达水云庄开始时他俩还潜踪蹑形准备偷偷行事;但奔走一阵这兄妹俩却觉庄中已经乱作一团。所经楼台曲廊处常见不少奴仆家臣披衣执杖在四处如没头苍蝇般乱蹿巡逻不像巡逻抓人也不像抓人。 见得这情形醒言心中一动立即在庄中后堂附近抓住一个慌乱的侍女拿剑一逼问才知她侍奉的主人白世俊今晚不知怎么便张皇失措略略收拾了一下便急急去了栖明山那边的郁佳城中。 一听这侍女抖抖嗦嗦的说完醒言便知是白世俊见事情败露惧他法术便逃到郁佳石城里。廉得此情他立即放过吓得魂不附体的丫鬟仗剑而起和琼肜一道划空而过掠过芦秋湖飞过栖明山准备去郁佳城中擒得那个伤天害理的民贼。 只是他二人才到栖明山顶刚要往下冲杀就看到脚下那座黑黝黝的石城上空突然飞起数十朵灿烂的光华在石城上空飞舞盘旋交相错落就如同织成一层剑网。 醒言见状定睛一看才现那些宛如银蛇乱蹿之物正是一支支光华闪耀的飞剑。 见得此景这朝廷的中散大夫、上清的四海堂主心下倒好生诧异: “奇怪本朝中严令王侯公卿、州府官员均不得蓄养术士剑客;这小侯爷府中竟请得这许多驭剑之士!” 看着那一道道飞剑闪耀的光华刹那间醒言心底也彷佛有一道灵光闪过: “呀!” “这白世俊恐怕不止是民蠹说不定还是国贼!” 想到此处醒言再无犹豫飞身立在栖明之巅运起师门所传剑诀将封神剑器望空祭起然后朝底下那些护城飞剑俯冲杀去。在他这条宛如乌色游龙的剑气之后便飞舞着小琼肜那两只火羽飞扬的朱鸟翂翂翐翐一起朝郁佳城上空飞舞而去。 于是俄顷之后当那黑色滚龙、火红玄鸟与那层剑网碰触到一起之时这栖明山东南的天空中立即响起一阵奇异的鸣啸有若电驰霆鸣;电光闪华间便彷佛下起一场白芒四溅的光雨。 此刻这位愤怒的四海堂主正运足太华道力驾驭飞剑狠命朝那些飞剑上撞去希图将剑网绞破。只不过不知是刚才从火牢中脱险耗去太多道力还是那城中剑客法力高强在琼肜和他驭剑一阵猛攻之后却只是撞落少许飞剑。偶尔露出些空档便立即被城下望楼中飞起的剑光补上。 见得这情形醒言心中也有些骇然: “想不到这小小郁林郡府竟藏得这许多高强之士!” 他现在有些庆幸幸好这些法力高强之人看起来并不完全听命于这个白世俊。否则之前这厮要来戕害自己只要请得这样几个剑客暴起难自己肯定在劫难逃。 就在他庆幸之时那脚下郁佳城中那些竭力御敌的修道羽士现在却也是个个心惊。今晚为保这闯祸的小主公性命这些昌宜侯苦心延请来的奇人异士可谓是倾巢出动。只是摆出往日不知演练多少遍的护法剑阵竟然只能堪堪挡住那两个少年男女的攻击。刚才这片刻功夫只见得己方飞剑零落根本没半点余力去反击。 在城里这些羽士中那位为老者本应是鹤童颜但现在在那满头白下却不见了红光满面而换成一脸的苍白。原来就在刚才这鹤老人苦心修炼的飞剑因为是剑阵之眼竟被那少年如有神助的乌色剑光给先斩落! 心里惊着来犯之人眼力高明这郁佳城中的座瞥了瞥旁边那个满面灰败的白小侯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上清乃天下道门之盛名之下无虚士小主公怎么连这样道理都不懂!何况要命的是这次他得罪之人还是堂堂的上清堂主! 念及此处再看看手边那口黯淡无光元气大伤的法宝这鹤老者便愈愤怒在心中怒骂道: “无知小儿竟敢矫言欺我!说什么那人只不过是捐了家产才被上清任为堂主;而那什么中散大夫也只是通过裙带关系才——” 气冲冲想到此处这位郁佳城座却突然止住不再往下想。现在他只觉得今晚最蠢的人应该是自己;那黄口小儿如此荒唐的言语半个时辰前他居然信之不疑! 他有这样想法并不出奇。那位正专心攻击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从未恃以自傲的上清师门在海内这些未臻化境的修道羽士中有着怎样的威慑力。 于是这满头银雪的郁佳城座念及此处再看看头顶那三道纵横冲突的玄朱剑光便再也顾不得刚才飞剑被斩精神遭受重创抬头竭力望空中高喊: “上清张堂主且听老儿一言!今晚之事纯属误会——” 刚强撑说到这儿这白羽士便已是一口鲜血喷出;点点猩红沾染白须真个是触目惊心! 不过虽然因喷血未能继续说下去他这话却清清楚楚传到那位伫立山巅的少年耳中。 看了看眼前情形醒言也知今晚事不可为;又担心着那位还在野外的公主他便也顺着话头往下答道: “误会?此言当真?” 这句流露罢手之意的话语传到城中人耳中真不啻是天音一般!再察觉到那正在驭剑之人竟将这话说得神完气足城中这些羽士便尽皆心惊。 于是就在醒言侧耳倾听之时那郁佳城中便传来另一句答言: “张堂主见谅今晚纵火之事老朽定当为阁下查个水落石出。我恐怕此事另有误会须知谁又敢轻犯上清堂主的神威?” 此时这话已换得另外一人来说;同样因为是飞剑被击落才有暇说话他这辩护语气中不免便流露出讽刺白世俊之意。只是这时候醒言可顾不得细究只要听出对方流露罢手之意便赶紧顺坡下驴。 于是颵然一声将封神剑收回他便沉吟一声然后俯向石城中朗声说道: “前辈所言极是我也觉此事颇有蹊跷——恐怕是意外失火也未可知。今晚倒是在下鲁莽了。” 说罢他就朝城中一拱手然后拉起琼肜振袖破空而去。 只是在离去之时经得那白世俊避暑庄园上空看到先前那炎院火宅中火势蔓延已燃着附近林木于是琼肜便起狠来又驱动朱鸟往庄中放了好几把火。 等醒言拉住小女娃儿往回赶时偶尔回头望望就看到南方天空已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 见得如此醒言叹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直往北边飞去。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七章 天懒云沉,见英风之益露 等醒言琼肜赶回居盈所栖那处山野不久后宗悦茹便也带着公主卫队急行而来。 现在在醒言分派下宗悦茹带着本部护卫一圈圈围在公主周围个个执刀握剑睁眼警戒四周情况。醒言自己则和琼肜雪宜一起在外围黑暗的山野中逡巡游荡偶尔还御剑飞到半空警惕监视着荒野中任何风吹草动。 虽然他们万般警惕但巡视一阵并未有太守兵马杀到。看来那白世俊已是落了胆一时不敢来害。 只是当醒言在没膝的野草中紧张潜行时偶尔回头一看却现身后只有雪宜还跟着自己;那个琼肜小丫头却早已不见踪影! 见琼肜走丢醒言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不过等他心急火燎的回头去找那个小丫头时却现她正在一根秃树顶端蹲踞如蛙正鼓着腮帮子朝南边使劲吹气。 见琼肜两腮鼓得溜圆醒言不明所以赶紧问她: “琼肜你在干嘛?这树这么高小心摔下!” 听他相问那个正专心致志做事的小丫头回过头来嘻嘻一笑两眼眯成两弯新月认真答道: “哥哥我正在吹风!我要把火吹旺好把那个地方都烧掉” 听了她这认真说出的天真话儿醒言正是忍俊不禁。心里担心她摔下便赶紧上前张开手臂将意犹未尽的小琼肜一把抱下。 等把这个煽风点火的小丫头放到地下醒言又嘱她不要在这荒郊野外乱跑省得一不小心被野兽给叼掉——恐吓完看了满不在乎的小琼肜一眼醒言觉得还是自己把她手臂抓牢最可靠。 这样荒野中的巡哨一直持续到午夜之后。 子夜过后在未时之初那宗悦茹的父亲宗汉宗将军便率麾下御林军急寻而来。原来当宗悦茹从迎仙台尽起本部兵卫之时就遣人快马前往父亲驻扎的布山县求援。为防被白世俊察觉宗悦茹并未使用紧急联络时传令的信炮。 等宗将军率大队御林骑兵赶来这些护卫公主的女兵便被替下到一旁休息。直到这时候这处黝黑山野中才敢生起一堆堆明亮的篝火。 略过朝廷将士见到公主后那一套繁文缛节不提等醒言从外围赶回见到这位朝廷三品大将之时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这位威风凛凛、一脸刚猛的宗汉宗将军正是当年那位给居盈赶车的马车夫宗叔! 当然他这惊诧也只是转瞬即逝;知道居盈身份之后以前很多事情现在已很容易想通。来不及多说客套话等宗将军屏退左右醒言就将这晚上生的一切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原原本本禀告给这位宗将军听——还没等他说完宗将军便已是又惊又怒! 他怒的是那位素来德美言韶的无双公子竟做出这样阴狠之事;惊的是深受圣宠的盈掬公主竟差一点玉殒香消!如果真是这样则不惟天理难容他们眼前这一帮人也全都要人头落地! 想到这些关节饶是这宗汉当年身经百战也禁不住一时惊得冷汗直冒! 正在惊怒交加之时又听这少年继续说道: “宗将军从种种迹象来看那白世俊恐怕不止是谋财害命这么简单……” 说到此处他便不再往下说去只是盯着面前这威武大将军双目炯炯而视。 见他话说半截原本怒气冲天的宗将军心中蓦然一动看着眼前少年凝重神情忽想到: “莫非……是那昌宜侯有不臣之心?!” 这念头一经冒起就连他这地位甚高的殿前大将军后脊梁骨也忍不住有点冷。因为白世俊的那位义父昌宜侯此时正深得皇上信任位高权重;若是他心怀2心…… 想到此处这位殿前执金吾猛然意识到今晚这事已变得不那么简单;那昌宜侯重权在握一个处理不慎便会掀起滔天大祸。当涉及江山社稷时这位久居庙堂的殿前将军便觉得自己正如履薄冰。 正当宗汉使劲盘算试图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时他眼前这年轻的中散大夫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又忍不住出言谏道: “将军!您看这白小侯囤积粮饷暗蓄人才分明便是居心叵测!这样恶徒朝廷实宜早些惩处!” 听醒言这话再对上他那两道清亮的目光忧心忡忡的宗将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等稍停了片刻他才有些无奈的说道: “醒言你刚才所说我也都知道。” “只不过那白世俊是圣上之弟昌宜侯的义子;但凡牵扯到朝廷宗室事情就不那么简单——” 刚说到这儿他便听到自己女儿不满的叫了声: “爹!” 听宗悦茹抗议深谙朝堂之事的将军却假装没听到只是继续跟眼前热血少年说道: “醒言你放心这白世俊之事确实罪恶待本将军此次护送公主回朝定当向圣上如实禀报。只是最后如何处置还得请圣上裁决。” 听宗将军这么一说醒言也觉自己刚才有些急躁。只是稍停一阵他却始终觉着有些不甘心便问道: “既然这样宗将军能否告知在下那恶贼可会被锁拿回京、按律抵罪?” 听他明白相问宗汉想了想便也直率答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因为白世俊义父权倾朝野支持者甚众。即使昌宜侯自己不积极维护圣上也会多有顾虑急切间也不一定会作出严厉裁处……” “这么说就是投鼠忌器了?” “……” 听醒言说得如此直接宗汉一时也不知如何对答。因为他看到当今圣上的小女儿已从安歇的凤帐中走出正立在不远处听他们说话。 不过略想了想宗将军还是蔼言耐心回答: “醒言你有所不知这朝廷政治之事我宗汉一介武夫也并不如何知晓。只不过立于朝堂日久我也略略知道一些情况。比如今日这白世俊之事虽然你和公主都是亲眼目睹;但一旦摆上朝廷论及权谋便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再虑及减免士大夫刑罚的‘八议’之制那白世俊分毫无损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那蓄养江湖术士之事便可以说成——” 说到此处宗汉便开始努力回忆起往日朝堂上那些文官是如何扯皮开脱。正在苦思之时却听眼前少年已替他接下下言: “我知道这事可以说成是白世俊求贤若渴不免良莠不齐最多落个有欠甄别、交人不慎之罪;又或者说他只是替皇上苦心寻觅人材丹心一片不惟不应受到惩罚反倒还要受赏……” “对对!正是这样!” 听他说得如此地道简直就和那些文官口吻一模一样宗汉便忍不住使劲点头。只是正当他要开口称赞醒言见识卓绝之时却忽见这新晋的中散大夫忽然激动起来语急促说道: “将军!那白小贼以一人之私以致百姓流离难道就不应受到应有惩罚?那老百姓无端守在吃得这许多苦楚只因‘权谋’二字就白白生受了?!” 忽见醒言如此悲愤宗将军与居盈悦茹等人俱各动容。他们不知道所谓“屋漏在上知之在下”醒言出身贫苦门楣自小在村野市井中求活对那些高位者以一己私利导致万民受苦的恶行正是深恶痛绝。现在见白世俊犯下这等再明白不过的罪行却还可能免受惩罚这又如何不叫他愤懑? 只是当他情不自禁的质问过等回过神来看看眼前金甲大将军一脸尴尬醒言便察觉刚才自己说话颇有些失礼。于是暂压下胸中怒火平心静气想了一下他便用和缓语调郑重告道: “宗将军请恕晚辈方才失礼。其实将军不必为难。小子尝闻:‘千夫所指无病而死。’我相信冥冥中自有神目如电。将军请放心——” “那恶贯满盈之人即无人惩或有天谴!” 他这短短几句话说得异常平静但与他直面相对的宗汉宗将军却彷佛从他双眼中看到些深邃的颜色。 于是忽然之间有一些当年鄱阳县城中的往事片断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宗汉心头。 此时这身边的夜晚正是同样的平静。只有那几堆篝火还在“噼噼啪啪”的热烈燃灼。跳动的火苗在少年坚毅的脸庞上映上赤红的纹样。夏夜山野中只听得到风吹林叶的沙沙声响最多还有一个小女孩儿含混不清的低低咕喃。 按剑四望这营地中正是火光如血风声如鬼。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八章 横眉生一计,吐气灭三魂 天下有道我黻子佩;天下无道我负子戴。 ——《偕隐歌》 第二天早上还在卯时之初醒言便早早醒来。适逢剧变他这晚也没怎么睡着。 醒来之时看天光还未大亮只有东边天上才露出些亮白颜色。从露宿之处翻身起来醒言朝四下望望见附近营地中一片寂静还没什么人起来。只有远处深草中那几位放哨军士还在不停的游走。 伸了个懒腰怕惊动别人醒言便沿着营地旁那条小溪朝下游慢慢走去。经了昨晚那一场烟熏火燎醒言现在觉着脸上有些紧绷便想去溪泉边洗却一脸烟尘。 信步闲走一阵忽见这条弯弯曲曲的山涧水溪渐渐蜿蜒进一个葱茏苍翠的小树林中。见到了林边醒言便不再往前蹲到溪边一块圆溜溜的白石上用双手捧起溪水浣洗脸面。 等清凉的溪水撩上颜面时他才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估计这是昨晚突围时被烟火给熏着。 浣洗一阵最后又学琼肜拿手在脸上胡乱抹得几把便算擦干净。洗濯完毕他就站起身来准备回转营地。 正在这时醒言忽听到身前有一个好听的声音正跟自己说道: “醒言拿这个擦擦脸。” 被水珠淋着他此时正是视线模糊;但一听这熟悉的话音便知道这说话之人正是那位公主居盈。虽不知公主何时醒了跟来醒言应答一声便接过那方犹带兰麝之香的绢帕在脸上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 待擦干脸上的水珠醒言便清楚看到居盈穿一身素洁的长裙正在自己面前含笑而立。 等她也在水边浣濯过颜面见天光还早醒言便和她在附近闲走起来。 他们身边这清晨的野外空气正是格外的清新。拂面而来的清风微微有些湿润之意;若嗅一嗅便可感觉到一股郁烈的青草芬芳气息。 醒言居盈就在这样的草野晨风中漫步而行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默无语时不知何时山野中又渐渐起了一阵薄雾宛如烟云在身旁淡淡的萦绕。 终于在那星光隐退、曙光熹微之时醒言终于找到话题开声轻唤一声: “居盈。” “嗯~” 女孩儿婉转而应。于是两人便停了下来在一片露珠闪耀的林间空地中相对而望。只听醒言说道: “居盈我最近才知道你前年送给我的玉佩原来还是你的身份信物。” “嗯。” 居盈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 “这块玉佩有个名字名叫‘辟尘’是居盈小时候父皇送给我的。” “辟尘?” “嗯!因为这玉石不仅能吸清毒素还有辟尘之效。只要你戴着它那些飞散的灰尘便落不到你身上。” “呀想不到这样神奇!” 听得居盈之言醒言赶紧将胸前玉佩举到眼前细细察看。一边看他还一边自言自语道: “怪不得戴着它就觉得身上清爽许多……” 细眼观察玉佩一阵醒言忽然醒过神来便举着玉佩对眼前少女说道: “居盈我没想到这玉佩是这样宝物这样我就不能要。再说你是皇家公主身娇体贵自然不能沾染尘俗。这辟尘玉佩今天就还给你。” 说着他便低下头准备将玉佩从颈间摘下。只是正待摘时却被居盈伸手止住。 只见这位行止高贵的盈掬公主这时候又回复往日“居盈丫头”的灵动模样正朝他展颜一笑说道: “醒言这玉还留在你那里。” “盈掬现在觉着这俗世里的烟尘也另有一番趣味~” 笑盈盈说完似是怕醒言坚持她便又赶紧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那天悦茹姐姐找你了?” “是啊。怎么了?” 醒言回答完却有些奇怪的看到眼前少女只将眼光看往别处不再说话。他却不知此时居盈正有些后悔脱口问出刚才这话。 一想到自己那位手帕交转述给她的那些话她脸上便禁不住现出几分羞意。过得半晌居盈才得吃吃说道: “醒言那宗丫头、有时口不择言;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听得此言醒言才想起那天宗悦茹都和自己说了什么话。 望着眼前娇羞的少女不知怎么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于是羞赧的少女便听见眼前少年认真的说道: “居盈那些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现在我已想通。” “呣?” 听他说得郑重羞意上颊的少女有些诧异便抬起头来看他——只见这位眸清似水的少年郑重说道: “居盈您贵为公主知道这天大身份后我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奢望。只是不管你如何看我但我却还是喜欢你。” ——醒言这话就像在无声处燃响一声惊雷让那位平生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喜欢你”的清纯少女霎时间只觉得“轰”的一声彷佛冥冥中蓦然一声雷响直震得自己头晕目眩几乎听不清少年后续的话语。 “嗯是的我喜欢你虽然你是公主不可能喜欢我但至少我自己还是可以喜欢你。” 不小心袒露心迹的少年现在也好似意识到什么正小心修饰着言辞努力修补。只是就在他言语夹缠、越说越乱时却见得身前的女孩儿娇躯忽然一阵摇晃宛如风中的坠叶好似马上就要跌倒! 见此情景醒言再也顾不得解释赶紧伸手将女孩儿一把扶住。正想出言提醒她要多加小心之时他却忽听到耳边正传来一句细若蚊吟的话语: “醒言我、我也喜欢你……” …… 忽然醒言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看得到早晨的太阳在林间投下温暖的光柱一对比翼的彩蝶翩翩飞舞还有那碧草红花间闪耀着无数璀璨的虹彩! 香腰盈握是耶?非耶? 耳鬓厮磨梦欤?幻欤? 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回答。这两位相逢在浪漫红尘最深处的儿女已忘了身外的一切只记得自己和她、他和自己…… 于是在某一刻这处山野林泽中渐渐起身的兵马人众便忽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宛如神唱的曲音。等目视万里云空中那千万道绚烂的霞光想要仔细听清楚时他们又现云天中已是寂然无声只听见山野清晨中啾啾的鸟语。 在云中这缕奇异曲音传来时灵觉分外清明的琼肜却只顾得拉住她雪宜姊的手儿往一处林丛边拽去;一边颠跑一边还说道: “雪宜姊快去看哥哥和居盈姐姐正在那里!” 只是当她雪宜姊到得丛林边朝林中望了一眼却立即羞得俏靥通红赶紧回身将那探头探脑朝里张望的小丫头眼睛捂住。 正待琼肜要出声抗议却忽听得旁边“嘘”的一声正有人轻声提醒她们别出声。 等这姐妹俩闻声转眼一看却现是那个金盔金甲的大将军正把手指头放到唇边嘘气示意让她们别出声。 然后她们便在这威严将军带领下悄悄离开这片鸟语花香的丛林。撤离之时为的大将还不忘告诫同来的女儿: “丫头你听好!这事关系重大在为父想出万全之策前你回京后谁也不许告诉!” 在他叮嘱之时寇雪宜则忙着拉住那位一心想去追扑彩蝶的小琼肜嘱她不要偷看。于是琼肜大惊道: “呀!姐姐啊你竟能听见我心里说的话!” 就在他们慌慌张张一路离去时那片晨光斜照的寂静芳林中终于听到一声人语: “……居盈谢谢你。现在我觉得脸上那些伤处不怎么疼了!” 这句说完见眼前女孩儿靥如霞染不敢答言他便又说道: “只是我现在又觉得有些疼了……” 听醒言这么一说正在女孩儿迟疑之时却见他灿然一笑道: “居盈我们该回营地啦——其实我只是见你不说话逗你的。现在真不疼啦。” 闻听此言少女大羞便将粉拳握起作势欲打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追逐出林。 等到了林外这万道霞光之中这两位嬉戏追逐之人便停了下来。伸手替居盈理了理鬓边蓬松的髻醒言便和她相视会心一笑。劫波渡尽现在对他们而言所有的一切都不再与以前相同。 于是在这个奇妙的清晨中有了这山之隅、溪之湄、林之间无声的盟誓居盈再与醒言分别时便没了往日那些惆怅踯躅。依依惜别时只剩下反复叮咛的话语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祝福。 等告别了居盈醒言便和琼肜雪宜在郁林郡附近郡县中潜迹隐形。 这一段突如其来的幸福并没让这位四海堂主忘却心中的愤恨。自那晚事件之后那白世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已将他控制的米店粮行囤积的粮食全都运回到郁佳城中;那些邻郡运来的赈济灾粮更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这样一来还未恢复元气的郁林郡更是雪上加霜。 见到这样情景醒言正是心急如焚。 现在对自己这样焦躁心境他也曾想过是不是与自己修习的清静之道大相违背。只不过每次反省之后一看到乡间田野中庄稼零落的残迹还有那平民门户里牛衣对泣的凄怆景象他骨子里那股侠义劲儿便占到上风: “若能杀一人而活万人即使大道无成又如何?” 只不过虽然立誓诛杀民贼但白世俊自那晚受了惊吓就只敢躲在郁佳城中不出。而这郁佳城守卫愈加森严即使偶有飞鸟从上空飞过也会被一箭射杀。甚至渐渐民间还有传闻说是有几个山民去栖明山脉中砍柴不小心离得郁佳城稍微近了便立即被日夜巡逻的官兵给射杀。 听得坊间传闻渐起那白世俊又做出种种倒行逆施之事醒言便更加焦急。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他终于按捺不住就要采纳琼肜雪宜的建议准备直接硬闯一齐杀进郁佳城去。 正是正在这时他忽听到一个消息: 郡太守白世俊为重建避暑庄园特开设“珍宝局”向民间购买古董珍玩。 原来不知是天意还是琼肜吹出的口风真起了作用那晚诺大一个水云山庄竟被大火烧成白地。于是这位神志颓丧的贵族公子见风声渐息行乐之心便渐起准备要搜集民间珍玩宝物重建水云山庄。当然以这些天来这位白郡守的作为来看这种冠冕堂皇的“珍宝局”只不过是个搜刮民财的幌子而已。 听到这消息时一直暗潜行迹的四海堂主却似是若有所思。 “珍宝局珍宝局……” 于是大约两天后郁平县那个连鬼影都不上门的新设衙门“珍宝局”大门口忽然来了个满面尘灰、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当这乞丐逡巡到珍宝局门口时那位新任的珍宝局大使周昉刚刚派出两队硬索富户珍藏的差役现在正目送他们远去。 当周昉侧转身正要回堂中时便看到这个褴褛乞丐磨蹭而来。 一见是个乞丐顿时把这新任大使鼻子气歪: 晦气!自己这珍宝局开张两天来第一个主动上门的却是个讨饭的乞丐! 正当周昉大呼晦气准备喝令手下将这乞丐赶走时却忽然看到这位满面烟尘之色的少年挨近之后忽的朝他呲牙一笑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 “周大人今天我来不为讨饭只为一样祖传宝物要献给大人!” 听他这么一说周昉斜着眼睛看着他正是满脸的不相信。 见他无动于衷那小乞丐也不介意从怀中摸索一阵便掏出个戒指毕恭毕敬的呈给眼前大人。 见小乞丐还真掏出个宝货周昉便小心翼翼从那只布满油灰的掌心中拈过戒指拿着它对着太阳细细观看: 只见眼前这戒指纯亮白银打造造型古拙中间镶一块方形黑玉周围有两条银丝虬龙盘绕。 “唔瞧这打造式样倒确实像个宝物。” 珍宝局大使周昉正是古董贩子出身自然识货。 正当他细心鉴赏时又听眼前少年说道: “周大人这清心戒指是小的家传宝物。戴上它能清神辟邪益寿延年正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要不是小的几天没吃上饱饭也不会拿这祖传宝贝来献……” 听他这一番絮絮叨叨周昉再留意去看这枚亮银蟠龙戒果然现那玉面之中隐隐蕴涵一股清气拿得稍微离身近些便让人平心静气觉着说不出的清爽舒适。 “果然是个宝物!” 见到这妙处周昉终于认定这手中戒指确是宝物无疑。 这时候他眼前这献宝乞丐还在唠叨: “……小的听别人说太守大人他受了惊吓就特地来献这宝贝。大人您就看在宝物面上给我个好价钱……” 听他这么一说周昉忽似得了提醒眼前一亮醒悟道: “呀!我怎么没想到!” “这乞丐说得是那皇亲国戚白太守这些天不正是心神不宁?若是我拿这戒指献过去岂不是能大大得他欢心?说不定就此加官进爵……” 念及此处这位因商人出身、久不得升迁的周大使立时心热难熬。又见眼前这小乞丐还在嘀咕价钱事儿他便忽的一声冷笑逼过去低低叱道: “好你个不法刁民冒充乞丐又骗得了谁?” 被他这一声低喝那少年乞丐顿时一阵惊惶。只不过这慌张也只是转瞬即逝便看到他忽然满脸嘻笑也是压低声音涎脸说道: “哎呀大人您真是法眼如炬什么都骗不了您!” “其实小的也只是有几个盗墓的朋友;这戒指不瞒大人说虽然是个宝物但却是那几个朋友从一个古墓中捡来。我想大人您这会儿也不会计较……” “……” 听得机灵少年这坦白话儿那识人甚明的周大使一阵沉吟。过得片刻那个等他答话的少年却听得他突然大叫起来: “哇呀呀你这厮着实可恶!” 听得他突然叫唤那少年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正要设法开溜之时却见眼前这胖乎乎的周大使高声叫道: “好你这小无赖!这样小小戒指居然开口要我五十两纹银还要加上我身上这条绸长袍!” “呃……” 忽见他满口谵语褴褛少年正是莫名其妙。正在愣怔工夫就见这位周昉周大人已飞奔回堂从珍宝局堂中自己的钱匣内取来一包银子递给少年;然后竟真个动手脱起身上长袍来。 正不知所以时少年却见这周大使逼到近前恶狠狠低声威吓一声: “小子让你拿着就拿着!” 然后便将月白轻绸袍一股脑儿塞到少年手中。 见到他这样如若疯痴的举动那献宝少年一时也不敢细究;等溜出几条街之后他才想明白其中奥妙: 原来这小吏一番做作无非只为二字:“媚上”。 “哈!他这一番苦心倒成全了我!” 手里掂着沉甸甸的银袋这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然这个先当乞丐后当盗墓贼的机灵少年便是天下第一正教道门的堂主张醒言。而那枚戒指…… 当他再手牵琼肜之时他那只原本带着暗色冥戒的左手中指现已是空空如也。 于是只不过一两天之后那些与太守相熟的官员便通过各种渠道知道白太守他疯了。 这惊人消息最初是从一位太守心腹下人那儿得来。据说也不知怎地白太守前天忽然就似白日遇鬼满嘴疯话两眼痴呆然后就渐渐没了生气便似三魂去了二魂整日如同木雕泥塑再也理不得政事。 听得这古怪事体知情人中自然是议论纷纷。因为那白世俊有诸多道人羽士保护如何会轻易被鬼魇?这世间哪还有这么强大的鬼灵! 说不定……这一切只不过是托辞罢了。 于是联系到先前蝗灾渐渐这郁林郡中各处便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暂不提州府中善后之事再说醒言现在他却正在一处山崖阴影中接受一位两三丈高的巨灵恶神诚恳的道歉: “主人抱歉这次都怪老宵自作主张下次一定不会!” “下回我一定会先跟主人打听清楚到底要那人几成生、几成死。” “呃……” 大约三天之后正当醒言带着琼肜雪宜在一片陌路烟尘中迤逦行到一处渡口时却忽然听到身后彷佛有人呼唤: “张施主请留步!” 醒言闻声回头一看却见到有一个道人正从远处大步奔来。 等他走到近前醒言认出这道士正是先前水云庄中与他一番交手的青云道人。 明白前因后果后再见到这位青云道长醒言便有些不好意思。正待他要开口道歉却忽见青云道人稽深深一揖竟是对自己行了个大礼! 等青云道抬起头来醒言便见到他正一脸敬佩的向自己说道: “张施主刚才是贫道替郁林郡合郡百姓谢你!” 听得此言醒言立知他所指何事。一揖回礼谦逊两声他便轻声赞道: “前辈您真是法眼如炬!” 这一回他可是真心相赞。 听他称赞那青云道人连连逊谢然后便对这少年诚恳说道: “施主您法力高强贫道望尘莫及。只不过有一事我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要说给您听。” “……前辈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晚辈自当洗耳恭听!” “好!” 见眼前少年谦逊有礼出身正道的青云道人微微点头然后便说出一番肺腑之言: “依贫道来看施主您虽然法力高强但似乎是走了些旁门。虽然这世上有些修道之途比如妖道、鬼道见效更著;但从长远来看这些道途总是后患无穷!” 说到此处瞧了瞧少年指间那枚微微流露丝丝鬼气的戒指青云道便从怀中掏出一册双手递给醒言诚声说道: “这是贫道修道时蒙一位上清宫弟子厚情赠得小道这本上清正法。贫道这几十年来求玄问道能有些小小成就实得这上清正法助益良多。” “现在我便将它转赠于你希望能助你化去鬼戾之气早日得证大道!” 说罢青云道便将这卷经书递到眼前这位存心良善的少年手中。 等醒言接过这卷薄薄的经册前后一阵迅翻动却现这本青云道人郑重相赠的经册正是一本《上清经》。 只不过这位上清堂主没露出丝毫诧异之色。 将这册《上清经》郑重收入怀中他便朝眼前这位心意拳拳的青云前辈深深一揖。然后便目送他离开河堤飘然而去渐渐消失在葱茏如烟的草路烟尘之中。正是: 读经不解观新册 相忘未必在江湖。 仙路烟尘第十二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下一卷: “神女云兮初度雨”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章 天翻云浪,飞鸟若登龙门 太守遇鬼疯之事并没在郁林郡掀起太大的波澜。 在太守府刻意隐瞒下郡中的普通民众只隐隐辍辍听到些风声但都不知道到底生何事。而那些消息相对灵通的官宦士族虽然开始听到的消息活灵活现但渐渐的那些消息来源便开始语焉不详;到了最后便众口一词说他们主人只不过是月夜吟诗吹了邪风感染上一种少见的风寒。虽然得了这病开始会些谵语;但只要深居简出静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于是由三位偶尔路过的外乡客掀起的风波就这样在郁林郡中慢慢平息。而郁林郡合郡的民众最后却反而因祸得福。那些看起来是因郡太守生怪病才推行的恶政过不多久便重新被白郡守当初的德政代替;而邻郡支援的赈济灾粮现在也源源不断的运来。到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老百姓至少已经不用饿肚子了。 当然这些诚心称赞的老百姓并不知道郡中所有这些拨乱反正之事并不是出自那位到现在还如痴如迷的太守之手。白太守府中现在主事之人便是那位在地牢中逃过一劫的谋士许子方。这位老成持重的昌宜侯谋士已将事情的整个经过派人禀报给侯爷;现在他受侯爷之名暂在太守府中替那位疯痴的郡守打理郡中一切事务。 现在出了这事白世俊当初那个勾结粮商低价屯粮然后再人为造灾、抽取民间财力的计谋自然就寿终正寝。 略过这些细节不提。这时节在离郁林郡遥远的京城中繁华街巷中有一处气派非凡的高宅大第。现在这高门宅院中幽静庭院深处的一间僻静明堂里宅主人正居于其中。这位脸色沉郁的宅主人正是王侯贵族一流;虽然现在居于家中但仍是一身金冠玉带袍光璨然。 此时他那张不怒自威的方正脸上正是面沉似水默默听着手下谋士的谏言: “启禀侯爷小侯爷这次得怪病显然蹊跷。依学生浅见应该是白小侯走错方位冲撞了神鬼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听了谋士之言昌宜侯仍是静默不语神色郁郁。见他这样旁边又有其他谋士出言安慰: “侯爷依我看白世子此劫怕是命中注定。这次应了劫也好将来必有后福。” 听得此语一直面色阴沉的昌宜侯却忽然开口怒喝道: “荒谬!我昌宜侯从来不信天命不信鬼神!” “你们这些读书人如何也相信那些江湖羽士?他们只不过是信口胡谈危言耸听。术士之言如何能信!” 昌宜侯一口气说到这儿他旁边那几个心腹手下倒反而放了心。原本他们心中还一直惴惴不安见主公一直不说话不知道究竟要如何作。要知道那昌宜侯的异姓世子白世俊素负雄才一直被侯爷倚为左右臂;这次听他出事昌宜侯定会雷霆之怒难保不会殃及池鱼。现在听得侯爷只顾痛骂那些蓄养在地方上的术士这几个京城的谋士顿时安心。 而那盛怒之下的昌宜侯怒叱完这几句心气也渐渐平息下来。望了一眼身前这几个神态恭敬的谋士位高权重的昌宜侯却叹了口气诚恳说道: “几位先生这偌大一个昌宜侯府中也只有你们知我。” “本侯怎会像那位只会无为而治的大哥?我昌宜侯从来只信人力不信神鬼宿命之说。那些苦心延请的术士在本侯眼里只不过是纳入彀中为器之用。真正要成就大业还要靠你我智慧还有那三军将士效命之力!” 说到这儿素性沉静的昌宜侯终于完全平静下来。拈着颔下三绺美髯望着幽堂窗外的绿叶青枝沉思一阵昌宜侯便又自言自语的说道: “唔世俊吾儿为父一向知你爱慕我那位公主侄女。今日你变成这样为父也有责任。若不是因为京城情势复杂要将你外放地方也不会生现在这事。” “好既然此事或多或少因本侯而起那本侯便成全俊儿这个愿望让那倾城丫头嫁你冲喜……”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轻缓。但细声碎语之际却让他身前那几个幕僚谋士听得有些不寒而栗。其中有忠直之人觉得主公这念头甚是无谓还有不少隐患于是便忍不住直言提醒: “侯爷此事虽只是儿女私情但事涉公主实是非同小可恐怕这会……” 闻得谋士之言昌宜侯毫不生气;赞许得看了这位李姓谋士一眼他便拈须说道: “李军师请放心正是因为她是皇上公主才不会有任何问题。想我昌宜侯一心为天下苍生筹谋;大事若成区区一个前朝公主如何还在话下!” “还有那上清宫一个出身粗鄙的堂主道士居然敢冒犯我儿烧他行苑;若待我查实定要好生利用让罗浮山中那些实力不俗的清修道士一个个为我朝廷所用!” 说到这里原本心情郁郁的侯爷竟然高兴起来脸上容光焕仰天长声大笑惊飞窗外树间几只鹂鸟。 正在这时却忽听门外院中一阵响动。昌宜侯眉头一皱赶紧出厅一看见得有几个心腹亲兵家臣不在各处尽职守卫却一齐聚到院中窃窃私语。 不知生何事心情已经转好的侯爷便踱步过去。喝开人群一看才见得地面青石砖上有只黑鼠正肝脑涂地肝肠寸断。 见了死鼠昌宜侯一问才知原来刚才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十几只老鼠前后衔尾连成一串在院中招摇而过。于是便有敏捷家臣捡起石块奋力投掷立让那为硕鼠横死当场其余则四下逃散。 见得这样原本心神已复平静的昌宜侯却是脸色数变拈须不语。约摸愣怔了半晌他才摆摆手吩咐手下将这只死鼠好生安埋到院角花树下。 暂略过万里之外那些庙堂之谋不提;现在那几个刚被谈论的少年男女正跳离樊笼朝北面漫无目的的行去。 醒言他们脚下的这条道路正蜿蜒在一片巨大的草野之中。朝四下望去绿色的荒草随风摇摆翻滚如浪就如同一望无涯的大海。这无边草海中又有高大树木三五成林树冠蓬蓬郁郁茂茂就好像分散在碧海中的孤岛。 在这风吹草低之时连那青天上的云彩也好像渐渐靠近了夏草葳蕤的大地。偶尔举头望望便看见那些大团的银白云朵好像伸手可及彷佛再飘一阵就会从天上坠落。 眼望着无边无涯的青青草色脸拂着碧色原野上吹来的沁人清风醒言胸中郁积了十几天的闷气霎时间一扫而空! 长路漫漫百无聊赖之际醒言便注意到路边时时拂衣的碧草已偶尔带了些赭绛的颜色。看来这眼前的盛夏就快要接近尾声;天高云淡的清秋马上便要来到。 见了草间这一抹秋色细数数自己三人从罗浮山下来已快接近半年。只是在这半年之中好事做过不少苦头也吃过许多但大多都和此行目的搭不上边。而离开郁林郡之后这几天里更是一事无成。几天中除了抢了几个强盗偷了几个小偷糊弄了几个骗子其他几乎一事无成。 “水精前辈啊您到底跑哪儿逍遥去了?” 跋涉几天之后上清堂主终于又开始琢磨起这个头等大事来。 思前想后醒言忽觉似有所得: “呀!以前我们只管往水草肥美处寻找也许并不十分正确。想那飞云顶水之精乃是五行之中的精灵;它所到之处定会生不同寻常的变化。那些一向河川密布、水气充足之地反倒未必就是现在水精栖身之处。” “唔也许以后我们该多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前后天候变化异常……” 心中思索着如何完成师门之命不知不觉醒言脚步便慢了下来。等心中思想略有所得准备把这想法告诉雪宜琼肜时却觉那两个女孩儿已经远远走到前头。 见得这样醒言便朝她们喊了一声让她们缓下脚步等他追上。刚刚呼喊过他就见那两位明眸皓齿的姐妹在碧蓝天空下一时驻足回头望他;那两对明眸之中汪然如水柔顺的长则随清风飘舞在白云衬托下相对而飞。 于是见惯二女姿容的少年堂主此刻在蓝天白云之下的碧野清风中看到她们白裙飘飘、相傍而立的模样却不禁一时心动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宛如图画。 走得这么多时醒言现在也觉得有些疲倦便顺便叫过二女在路旁那片青草坪中歇下。 在芳草坪中仰面而躺两手交叉在脑后头枕青草四肢舒展醒言正觉得惬意无比。等躺倒仔细观看才现今天这头顶的云空格外好看。碧蓝的天穹宛如雨后初霁正透出瓦蓝瓦蓝的颜色;蓝天上一团团白云连接如山将夏日遮在云后。面对他的白色云朵被背后的阳光一照便在中间现出几分暗色愈往四周愈加白亮;到得云边便彷佛染上一层银粉在如洗蓝天中勾勒出各样肌理鲜明的白丝绒画。 “那些白云之后现在会不会正有仙人飞过?” 望着蓝天上的云朵醒言正是神思悠然。 “嗯不管如何现在我也算道术略有小成也能在天上飞过。” 想到自己御剑飞行之术醒言便不免想起前些天那个匆忙的夜晚自己带着居盈居然能一口气御剑飞出三四十里。看来若是将自己逼急了那些平时不怎么精进的道法便常能常挥。 “哈哈若是以后道法修为没得进展就要请琼肜小妹妹出马让她闹得个鸡飞狗跳!” 在心中玩笑一句不知何故却又联想到居盈。一想起前些天那次耳热心跳之事醒言就又如中了他鬼仆的魔法整个人变得如痴如醉。自然和往常相同出身寒门的堂主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对比起双方身份地位来。 只不过这一回这样一贯愁苦的患得患失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知是碧野风清还是云空如画没多久醒言心中便突然豁然开朗: “哈~这样胡思乱想真个是庸人自扰!” “我与居盈姑娘相处一向都是顺其自然只做水到渠成之事。我与她所历患难大多都只知她是居盈不知她是公主。” “现在劫波历尽于我而言是公主真心喜我又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些刁蛮公主要着人来砍我头颅——嗯我若是大好男儿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以后若有再见之机顺心自然之外再注意些礼法便可!” 心结一朝破解醒言正是欣然欲啸。只不过正在这时却忽听耳边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歌唱。侧脸一看原来是琼肜蜷卧身旁小脸儿正对着蓝天咿呀歌唱。 她这歌声婉转甜糯甚是好听却又听不太清在唱什么。于是听了一阵醒言转过脸去问琼肜所唱歌词。 见哥哥相问小琼肜却羞红了脸面不惟不告诉他歌词反而还停下来不肯再唱。见她这般古怪模样醒言有些莫名其妙。饶是他心思灵透也猜不到这小女孩儿古怪心思。原来小丫头现在正想着自己这自编的曲词比居盈姐姐唱的差了好多有些丢脸又怎好意思说给哥哥听? 见她不肯再开口醒言只好又仰呆呆看天。只不过才等了一会儿那个天真幼稚的小丫头又忘了刚才的顾虑重又开始哼唱起来。这一回她醒言哥哥偷偷留意一下现这小丫头软糯的歌声中大多是“云儿”“花儿”“鸟儿”这些简单词汇并不能听到完整的词句。 只是就在小女孩儿这样含糊不清的甜软歌声中不知不觉醒言却沉沉睡去…… 这一天就这样平淡度过。到了晚上他们几人便留宿在一处名叫“蟠龙镇”的镇子上。神情气爽的四海堂主从镇名中得到联想忽记起自己已有好多日没再找那位龙宫公主。于是一番沐浴更衣之后他便将那位四渎龙女从清水莲花中请出。 等这位多日不见的灵漪姐姐从玉莲中冉冉而出小琼肜还没来得及上前叫人便见到这位龙宫里来的姐姐从莲中飘然而下略有几分心急的跟堂主哥哥说道: “醒言~这次又等了这么久才找我!” “我正要给你送张请柬来;如果你再想不起找我我都要自己飞来!” 说这话时原本说话明快的四渎龙女焦急中竟还带着几分娇羞。 “请柬?我的?” 望着静室烛光中这位风姿绰约的龙女醒言正是不明所以。 ※※※ 《仙路烟尘》一二册(1-6卷)简体已出版详情请见: x1y/read.php?tid-651587.htm1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二章 腾驾碧廖,或言仙路可期 灵漪儿这忸怩之态也只是转瞬即逝。定了定神她便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道: “醒言你听说过南海水侯吧?” “是啊。” 醒言想了想又不太敢肯定便出言确认: “是不是那个绘你画像、时时观摩的南海水神?” “……是啊!” 灵漪儿闻言含羞轻啐一口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 “嗯就是这个无聊的南海三太子孟章前些天派人来请说是他灵蕊宫中海昙花开要请各路仙人好友前去赏花。赏花之期定在明晚;我们四渎龙宫也得了两张请柬。” “本来这样交游一直都是浮游将军护卫我去;但这回我想请你陪我也好让你这个道门堂主开开眼界看看五百年只开花半旬的海昙是何模样。” “原来如此!” 听了灵漪之言醒言也很是兴奋。要知道那南海龙宫与四渎龙宫相比定然又是另外一番气象自然能大广见闻。 只不过兴奋之余他却忽想到一个问题便问灵漪: “那我俩明晚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原来他想着那南海龙宫离此地少说也有万里之遥;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费得几月几年。正在担心之时灵漪儿彷佛看出他心思便冁然笑道: “醒言莫担心;南海花宴定在明晚我俩乘龙马之驷去便可朝夕至。” 此时灵漪似已到了众人瞩目的筵席上言辞举止变得无比的幽雅端庄。 见她这么说也不像在开玩笑醒言便放下心来一口应承道: “好那本堂主就恭敬不如从命。后天能回的话还能赶得上和琼肜雪宜一起中秋赏月。” 见他答允灵漪儿正是芳心大喜赶紧将一封银光湛然的请柬递给醒言。在醒言细看请柬时灵漪儿便转脸跟那两位好姐妹说话: “琼肜雪宜快过来;这回来我给你俩每人都带了件小礼物!” 于是琼肜便从她那儿得了一双蟠龙金钏雪宜得了一支凤头珠钗。收受礼物之时琼肜是先接下然后再甜甜言谢雪宜则是推托一阵在醒言肯下才宛转收下。于是接下来这三个女孩儿便开始相帮着佩戴饰并探讨起服饰心得来。 琼肜得到的这对光灿灿的金钏看似尺寸偏大但等她戴上手腕那圆转成镯的金质蟠龙便自动收缩恰与她玉臂相契。而雪宜那支珠钗珍珠粒粒浑圆光润幽光暗生显然并非取自寻常珠蚌。 见灵漪几个说得热闹醒言看过请柬后也过来打趣凑热闹: “琼肜妹妹你看你灵漪姐姐多偏心;你和雪宜都有礼物我却没有。” 说罢醒言便装出一副痛心疾的模样。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那灵漪儿立马便转过身来喜孜孜接言道: “就知你要这样说!” “喏这只荷包给你!” 说着灵漪儿就从纤腰间解下一只香囊大大方方的递给醒言。 “这是……” 醒言接过灵漪递来的香囊放在手中看了看现这明黄香囊丝光柔然入手甚轻。举到鼻边嗅嗅便闻到有幽香扑鼻。而这香囊上口边又缀着两只明珠正璀然放光。 见了这两只明珠醒言觉得似与雪宜珠钗上缀着的那些相似只不过稍微大些。问过灵漪才知道这珠钗香囊上的珍珠乃是南海鲛人之珠。听灵漪说那居住南海的鲛人平时甚难动情;一旦泣下眼泪便凝结成珠。不惟明珠得自鲛人这香囊的丝物也是南海鲛人所织名为“蛟绡纱”。他们明晚要去的南海龙域中便有一座宫殿名为“龙绡宫”乃鲛人纺织龙纱之所。 听完绡纱鲛珠来历醒言又闻得香囊中馨香逼人不似寻常荷包中所实熏衣草叶、茉莉干花的香味于是便问灵漪其中所填何物。听他相问灵漪儿赞他鼻灵之后便告诉他香囊中所充之物乃是“龙刍草”。 听得龙刍草之名醒言立即想到似乎这草乃是传说中的仙草如果被马吃了就能令它一日千里;特别的据说这龙刍草乃是寻常香草经了龙的口水点化而成——想到这典故虽然醒言很想问问灵漪是不是真是这样;只不过偷偷瞥了瞥龙公主檀口樱唇权衡一番后他还是把这好奇心生生按捺下。 不过这番察言观色却让他现灵漪儿脸上竟有些嗔色。见得这样醒言慌张想道: “莫非灵漪她有读心术?知道我在琢磨她口水?”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那龙女却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他: “醒言你快看看香囊上绣的花纹怎么样!” 听她这么一说一直只顾查看荷包材质的四海堂主才注意到香囊表面还有一幅图纹。 仔细看看醒言现与上次罗帕不同这回灵漪香囊上绣的是几抹云水远山中间有几只翩翩飞鸟倒也活灵活现。看来灵漪丫头已吸取上回教训没再绣鸳鸯荷花而转去绣自己熟悉的湖景。 不过虽然如此香囊上这几痕纹样还是有些写意。于是醒言便诚心感谢谢谢灵漪把她绣的第一个荷包送给自己。 听他这么一说灵漪却有些赧然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他其实这只香囊并不是她缝的第一个;之前还有做了两三只只不过要么针脚粗疏要么绣得不满意就都铰毁了。 听她这么说醒言正是大呼可惜。见他惋惜模样灵漪却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原来开始时她也想着把那几个失败的香囊藏起来留个纪念。可是后来想一想觉得藏在哪儿都不保险;万一将来有机会被醒言翻到便要拿来取笑她…… 心中想着自己当时的心思则饶是灵漪性情爽朗也禁不住霞飞满面! 见她忽然脸红醒言不知所以却也不好意思问她。又闲聊一阵见醒言翻来覆去的观看香囊显见十分喜欢灵漪儿便决定下次要再给他做样女红以巩固自己的技艺。征求一番意见后灵漪便采纳了琼肜小妹妹的建议准备给醒言绣只钱囊。 “嘻这样他才会最珍惜!” 听了她们决定平日惜财的四海堂主便有些尴尬。于是当灵漪问他钱囊上要绣些什么标识时醒言便郑重建议希望在钱袋上绣上这么一行字: “身居名利之场心游道德之乡” 只不过这句虽好却稍微长了些一时让法术高强、女红薄弱的龙族公主犯了难——这两句加起来竟有十二字之多恐怕她一时也绣不来。于是最终决定还是索性就绣“张醒言”三字。 这样琐碎事情醒言与灵漪几人竟谈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到了戌时。忽觉窗外夜色浓重灵漪叮嘱几句后便恋恋不舍的隐去。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就在旭日初升不久原本云翳稀疏的天空中忽然有一道云光掩至。 须臾之后正在客栈小院中与二女交待事宜的四海堂主便见得昨夜的龙女盛装而来自空中翛然飘落瞬间便已站到眼前。这时节醒言已跟店主人说过将这院落中的厢房全部包下不虞被闲人窥见。 等再次看到灵漪醒言才觉今天是自己头一回看到她穿出这样流丽飘华的宫装。绣饰云鸟之纹的璀璨华裙正笼住她窈窕的身形雪白的丝裙如流云般委地。华裙之外罩着一袭冰纨银纱几若透明如一团烟雾般笼罩在她裙裳之外。肩头上被着一领银色的云锦披肩;行动时则有两条长长的粉绿裙带无风自舞在她身畔漂浮成相对的纹样。而她额前那抹鲜红的宝石璎珞则为她在仙逸姿容之外又衬托出几分特有的华贵气象。 正在呆呆观看时却不防那个如仙如圣的少女轻启珠唇笑语盈盈道: “张堂主能乘云与我游乎?” 于是静寂的中庭中忽涌白云如蒸;雾鬓冰纨的少女伸出纤纤素手拉住如梦如迷的堂主须臾间二人已在一片白云缭绕中冉冉升上天去。 升入云光之前已经一身仙丽宫装的灵漪儿仍不忘扮了个鬼脸跟地上举目相送的二女俏黠告别: “琼肜雪宜我们走了;一日之后我便把堂主还给你们。” 等她和醒言一起升入天上迷朦的白云中那位在地上翘送别的小琼肜便扯了扯姐姐的衣袖说道: “雪宜姊我们进屋去看哥哥布置的经文吧。” 琼肜这么一说那位梅雪精灵才如梦初醒牵着妹妹的手儿一起回转屋中去了。 再说醒言被灵漪拉着一起飞到云中然后便见到烟雾弥漫的白云中竟半掩着一辆银光闪闪的精美马车。装饰华美的银驷就像一只豪华的座椅;与灵漪一起坐到其中四下无遮无挡正好用来观景。马车的云虡画辕之前则是四匹神骏非常的白马鬃毛如雪浑身上下不带一丝杂色。 与寻常马匹不同眼前白马四足上覆盖着细密的银光鳞甲彷佛是画影中常见的龙鳞。等灵漪娇叱一声这几匹神驹便四蹄生云拉着二人在云雾虚空中朝南方疾驰而去。 等龙马之驷飞动灵漪见醒言仍目不转睛盯着那几匹神驹便笑着告诉他: “醒言这几匹马儿便是我家豢养的龙马。” “哦?龙马?” 听得灵漪说话醒言这才如梦初醒。 见他一脸好奇灵漪便兴致勃勃的跟他介绍: “醒言你不知道在那云梦大泽的深处有我们四渎龙宫的牧场名为‘流云牧’。流云牧中放养着许多珍禽异兽。这些龙马便是流云牧中我们四渎龙族的战马。” “这些龙马若用来作为战骑神勇非凡在神仙妖魔之中都非常有名!” 其实也无需灵漪太过夸许见着眼前这几匹奔驰如电、无翼而飞的神驹醒言早已是看得说不出话来。 等他惊艳之情略息这龙马之驷便已穿云破雾在云层之上疾驰起来。这时醒言才觉原本在地上看到的那些虚无飘渺的云彩现在看来竟如有实地。放眼朝四周眺去看到车下的白云就像是绵延万里的雪原到处白光闪烁雪丘连绵。奔若霆电的龙马鳞蹄飞踏云霾正好像在雪原上驰骋一样蹄足溅起阵阵烟云。 不过这看似连绵无边的云雪之原不多一会儿便被风驰电掣的龙马奔到尽头。踏上另一块云雪丘原之前在无尽虚空中龙马足下自行腾起一团冰雪之尘踩踏着朝远方继续疾奔而去。 见着这样情景正被高天长风拂面的少年一时间却恍然若有所悟! 看见他这样若有所得却又半信半疑的模样心如冰雪之灵的灵漪便嫣然一笑在他耳畔轻轻说道: “你应该会的。” ——这一声细语宛如一声惊雷炸开滞涩的神思猛然间让醒言恍然大悟!水到渠成心神所至醒言周围立时环满用龙宫神术“冰心结”凝成的冰雪烟云。 只是虽然福至心灵瞬间顿悟但毕竟现在身在不胜寒凉的高处醒言仍不敢轻易离车去试施驾云之术。 “嗯还是等以后到了地上再慢慢试。” 虽然不能遽为施展但腾云驾雾之术一朝想通醒言心情也是无比舒畅。心旷神怡之时便和同车少女专心欣赏起身边美景来。 这时候灵漪已喝缓了龙驷他们二人身下的车驾正在无边碧廖中缓缓前进。 腾驾在这万里云空之上放眼四望正是宇宙澄寂八风不翔。原本地上看到的蔚蓝现在已沉淀到白云之下;头顶的天穹正现出淡薄的清色。广袤无垠的云空中只剩下他们这二人四马一车。忽然间醒言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置身于极大极广极清极宽的天穹眼看着瞬息万变的白云苍狗一刹那间彷佛自己已能穿过遮蔽千年的迷雾看清横亘今古的悠远光阴。那些永不歇绝的岁月竟似乎随着那些变幻莫测的云霾倏忽间便在自己眼前流逝无踪。 恍惚中这位只不过出身饶州山野的少年却彷佛看到一些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正在这样心凝神释浩如飞翰之时第一次飞腾玉宇的少年忽似承受不了这样看透沧桑的错觉竟一个不稳朝身旁倒去。于是只听得轻轻一声娇哼那位同样也是神思渺然的神女在最初的惊悸过后用自己的柔肩将少年默默承住。 过得一些时候等醒言清醒过来现眼前窘状便道歉一声重又端坐而起。 只是过不多久他身边那女孩儿便悄悄倚来将螓轻轻靠在正襟危坐的少年肩上…… 当西天的红日沉到云下火烧云将半天映得赤红如血之时灵漪的龙马之驷便来到波光浩淼的南海上空。这时灵漪已按低了车驷让龙马拉着醒言和自己一起奔翔在南海万顷波涛之上。 对于醒言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浩瀚无边的海洋。当他第一次看到大洋模样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水泊能和天一样广大。水光廓潦的鄱阳湖已是无风起浪;而这脚下延展无边的海洋更是涛奔如马浪涌如墙。 俯朝下望望心志坚强的四海堂主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而在这惊涛骇浪之中偶尔还看到一处方圆数百里的海面上竟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惊涛骇浪席卷如飙一条条巨大水柱直立如山奔舞如兽竟彷佛要挣脱海洋的束缚想朝云天上的车驾直直撞来。 恍惚之中身处高空之上的少年竟觉得好像有湿漉漉的水珠劈面洒来。 正当醒言见了海洋飓浪感叹造物神奇之时那灵漪却自言自语轻轻说道: “嗯……难道是汐姐姐正在施法?” 就这样在浩淼无涯的南海上空飞行了大半个时辰那轮从云中坠落的夕日便落到海面之上将湛蓝的海水映照得如染丹渥。 看了看四周景物灵漪便告诉醒言他们已经快到达南海龙神之域。 这时候正在海风中贪看四下景物的少年却忽然指着远处惊讶问道: “灵漪那是什么?!——是海市蜃楼吗?” 原来就在那水天浮光相接处暮色朦胧的波涛之中竟忽然浮现出一座雄伟的楼城影影绰绰檐垛隐然正在远处波涛中半沉半浮。 听醒言惊问灵漪转脸朝他手指方向略略一看便告诉他那座城楼并不是海市蜃楼而是南海龙神的八大浮城之一。 “八大浮城?” 第一次听说醒言一脸好奇。只听那四渎龙女继续答他: “是的这八大浮城是南海龙神爷爷建来守卫海疆。与我家四渎水府不同这南海龙域并不十分太平。” “也许醒言你还没听说过在这南海波涛的深处还有一处神秘的鬼域名为烛幽鬼方其中有烛幽鬼母手下悍鬼无数。鬼母鬼众经常侵扰南海生灵于是为保水域平安龙神爷爷便在千年之前筑起八大浮城可以在南海之内迅疾漂移;浮城之中又有八大神力高强的海神号为‘龙神八部将’各镇一方以御鬼族侵凌!” 显然作为龙族公主灵漪对这些龙族轶事比较熟悉跟醒言这一番讲述可谓如数家珍。而对醒言来说虽然他以前的经历已算不凡但现在他强烈感觉到自己之前所有经历似乎加起来还比不上今天一天所见的丰富。 眼望着远处波涛中飘摆不倒的伟丽城堡醒言在心中暗暗忖念: “呣等以后自己能御剑万里也要带琼肜雪宜她们来开开眼界!” 心中转念之时这位上清道门堂主浑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这龙马之驷离那浮城越来越近时他左手之间的那枚“司幽”冥戒忽然间一阵幽光游动。 “到了!” 浑然不觉的女孩儿欣喜的叫了一声便驱使着龙马之驷从空中飞落眼见就要分波而入。 只是就在此时他二人却忽听得“吧唧”两声猛然有两物从天而降正摔落在他们身边海波之中。 而他们身边这片风波此刻已被夕霞浸染得流光溢彩一派平和浑看不出丝毫险恶。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三章 乘月步林,偶入不复之地 当醒言与灵漪到达苍茫南海之时已是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波光浩荡的海面上好像跳荡着千万条金色的鳞鲤。此时海风浩荡正吹得灵漪青丝拂面、醒言青衫猎猎作响。 到了南海龙域灵漪正要按下龙驾分波而入却听“吧唧”两声忽有几物从天而降摔落在一旁的波涛中。 醒言灵漪两人闻声看去见那位正在波浪中挣扎翻滚之人却是位青帻赤衣的老者。在他旁边则是两只硕大的水鸟正肚皮朝天;看它们扁嘴宽蹼的样子就像是两只体型放大的野鸭。 见有人落水醒言赶紧就要跳下海去救人。正要起身却觉身旁少女竟浑若无事只顾在那儿捂嘴偷笑。见得她神情古怪醒言知道有异便也耐下性子静观其变。 等嘻嘻笑过一阵之后灵漪儿才开口向波涛中喊道: “流步老神仙今儿你也来赴会了?” 话音未落忽见那个原本在波涛中狼狈挣扎的老者突然弹身一跃眨眼之间便挺立在他们车驾之前。 待他刚刚立定还未来得及答话灵漪儿瞅瞅那两只巨型鸭兽便接着好奇的问: “流步仙这俩水鸭儿是你新坐骑?” 听得灵漪这话正在波浪尖上飘摇站立的赤衣仙人脸上却有些尴尬。等定了定神他才欢然回答: “不错四渎龙女果然好眼力!这两只神鸟确是本仙刚换的新坐骑。不过它们不是水鸭儿而是唤作‘蛮蛮’。” 刚说到这儿那两只重又浮游海面的水鸟便一先一后的“蛮”、“蛮”叫了两声似乎正在佐证它们主人的话。 瞧着这两只善解人意的蛮蛮鸟流步仙抚着颔下须髯洋洋自得道: “哈哈小公主你有所不知这比翼而飞的蛮蛮鸟很是难得幸好让本仙赶在南海宴席之前找齐两只。就是配合还稍有些不娴熟害得本仙人小小跌了个跟头。” 听了这话醒言留意打量了一下才注意到流步仙口中的那两只蛮蛮鸟竟都只有一翅一目。难怪眼前着赤衣仙人说一定要找齐两只。 等流步仙呼喝起新坐骑两足分踩入水而去灵漪才告诉醒言原来这流步仙也是个古怪仙人虽然他最擅神行之术却偏偏喜欢去驯化一些奇禽怪兽来代步。只不过相对他瞬息千里的神行仙术而言流步仙向以自负的驯兽之技实在只是一般。依灵漪来看就说这亲近兽鸟的程度流步老仙就连小琼肜也不如! 就在灵漪说着这些神仙之间的琐碎事情时醒言却还想着刚才那一目一翅的蛮蛮鸟觉着真是乾坤之大无奇不有! 遇上流步仙后不久醒言与灵漪所乘的龙马之驷也分开水波向南海龙域的深处驶去。与在云空中相比到了水中车驾前那四匹龙马更是矫健如龙;还没等醒言看清四周景物便忽见车前神驹猛然奔曳向前将他们连人带车撞向前方一处透着蓝色光亮的气团。然后只听得“哗”一声空鸣如在冥冥中响起他们这驾车驷便在千万朵散如飞花的亮蓝气泡包围中撞入一处奇异所在—— “这就是南海龙宫。” 灵漪儿在耳旁吐气如兰轻轻告说。 听得此语眼望着眼前璀丽延绵的贝阙珠宫口鼻呼吸着似水非水似气非气的清霭醒言彷佛又回到上回初入鄱阳泽底四渎龙宫的时候。而这时他看到玉贝铺成的海底甬路边那些瑞彩流芳的翠绿海藻叶上清清柔柔竟彷佛流动着一层淡月的光辉。 见到这样月华一样的光彩醒言下意识的抬头望望上方;这一看却让他猛然一惊。 原来此刻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一片漆黑水色;相反的在这离海面有万仞之遥的水底却和尘世间一样头顶上覆盖着一片广袤空明的淡蓝穹空。蓝色天穹中也和人间一样悬挂着一轮微白的月轮正散射着柔柔的光辉。 “莫非这水底的神宫仙阙都建筑在另一个世界之中?” 看了这海底的乾坤醒言正是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他们便到了一处玉石牌楼前。到了此处醒言看到牌楼前那排顶缀明珠的玉石柱上系着不少古怪神兽其中有些似虎似豹正暴躁崩腾不已。 到得此地灵漪便同醒言下了龙车将龙马放到旁边那片琪藻林中觅食然后她便轻拽醒言衣袖说道快要迟了催他快行。 于是在这样奇异的空间里足不点地的飘忽向前掠过不少样貌奇特的人物不多一会儿醒言便与灵漪来到一处珊瑚林掩映的白色宫阙前。 看那宫阙的式样飞阁挑檐好像和人间的殿堂没太大差别。只是那建筑的材料不是琼砖便是贝瓦让整个宫殿都流光熠熠瑞气纷纷照得周围的五彩珊瑚林都好像涂上一层晶润的珍珠光彩。据灵漪说这处白辉耀映的宫殿便是今晚赏花宴游之所“灵蕊宫”。 到了灵蕊宫外的珊瑚林旁一直急急向前的四渎小龙女却忽然停了下来。请醒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一番查验一下她衣饰有何不妥;等验明无误后这四渎公主才放心的和她同伴一起朝那灵蕊宫门款款行去。 入了贝阙之门那门边迎客的妖鬟刚报了声“四渎公主灵漪到”醒言便听到毫光晃目的宫殿内立即响起一声大笑然后便有一个男子的雄浑声音欣喜问道: “是灵漪小妹来了么?” 话音未落醒言便看到一个雪袍金甲的伟岸男子正从宫厅之内朝他们走来。 等他走到近前醒言才看清这个威风凛凛的金甲神人如按世间眼光来看也就是将近三十的年纪看样貌长得颧骨高耸隼目鹰鼻凛凛有狠厉之气。 虽然此人样貌并不英俊但配合着高大的身形却是不怒自威流露出一股罕见的勃勃英气。站在此人面前则饶是醒言往日胆大此刻也禁不住有些凛然之意。 只是他身旁那位少女却习以为常。见那男子迎来却不直接答话而是依礼略略侧身福了一福然后迎着那男子热切的目光语气平常的答道: “原来是孟章水侯。请问祖龙爷爷最近身体可好?” “……咳咳!” 听了灵漪之言那盛装而来的南海水侯却有些尴尬;略停顿一下他才有些无奈的说道: “灵漪妹妹啊跟你说过多少回你叫我爹爹祖龙伯伯就好。论辈分他可是和你爹爹洞庭君一个辈分……” 听他这番话再看这南海水侯的神态醒言忍不住暗暗惊奇: 想不到这威猛非常的南海龙神在和自己同来的那个女孩儿面前却变得这样温顺。言谈举止之间竟还有几分进退失仪似乎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见得眼前这情形醒言这才想起来好像灵漪曾跟他提过说什么四海之内谁不知她四渎龙女向来冷若冰霜冷脸待人。以往每当她提起这个醒言看看她半含娇嗔的俏脸便依旧嬉皮笑脸只当笑话来听。谁知见了今日这排场恐怕这丫头往日所言也是不虚。 正回想往事有些出神忽听眼前水神有些迟疑的问道: “灵漪不知这位是……” “他啊!” 听孟章问起醒言灵漪儿忽然春风满面嫣然笑答: “他叫张醒言是我水府附近的一个邻居现在罗浮洞天的上清宫中修习道法法力很是高强!” “……” 忽见眼前神女笑靥如花秋波流转水侯孟章一时看得痴了倒忘了答话。过得片刻回过神来回味一下才知道眼前这剑眉星目的青衫少年只不过是个修道的凡人。想到这点孟章也顾不得和醒言见礼便跟灵漪关切说道: “妹妹怎么可以这样不当心?如果没有浮游将军护卫万一路上遇上鬼魔怎么办?” 听得孟章关心之语灵漪却有些不愉微嗔道: “哎孟大哥太过虑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妖魔鬼怪!” 虽然知道南海水域常遭烛幽鬼怪骚扰但看着孟章在赏花筵中仍是一身戎装灵漪便觉得有些怪诞。不过听了她这样反讽孟章却恍若不觉内心里只顾为那声“孟大哥”而暗自欣喜不已。 正在这时忽听厅角某处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口角灵漪便对眼前愣怔水侯说道: “水侯大人你别光顾在这儿说话还是去招呼你的客人吧。” 说完她便和醒言一起在宽广殿堂中找到一处玉案坐下。等安坐下来他二人便注目朝那争执之处望去。 这一望灵漪却脱口说道: “呀原来又是夫诸、鸣蛇吵架!——如果是我便不会把他二人同时请来。” “呃?” 听灵漪这话说得古怪醒言有些不解便好奇问道: “夫诸、鸣蛇是什么神仙?为什么不能请他俩一起来?” 见他疑惑灵漪耐心解说: “醒言你不认识他们。这两人我知道是一双死对头。那夫诸本象是个长着四支角的白鹿善能召唤大水;而那鸣蛇则是条四翼白蛇有致大旱的法力。” 说到这儿灵漪幽幽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俩本象都是白色却为何一见面就像冤家一样吵架……” “咳咳!” ——虽然见闻不如灵漪广博但听了她这声迷惑不解的幽幽叹息醒言还是有些苦笑不得。 当然这吵架的热闹他俩也看没得多久。等那威严的南海水侯一过去这场莫名其妙的临时争吵便自动平息。 听了主人建议那两位能召水致旱的冲动神仙便都离开那个不约而同看中的风水宝座到厅中重觅得相互远离的座位坐下。 闲言略过;等到了灵蕊宫中安坐下醒言才知道很不凑巧以南海水侯的神力竟也算错宫中那株五百年才开花一次的金海昙花期。原来据孟章刚刚掐算还要过得一两个时辰那柱金色的海昙花才会绽开。因此灵蕊宫中的整个赏花筵席也要推迟一两个时辰才开。 听说筵席要推迟那些仙子神女们也淡然处之;反正他们都是餐风饮露之辈从无肚饿之虞。筵席晚开也只是晚些享用南海龙宫的美味珍馐而已。 于是这大厅中顿时热闹起来。应邀赴约的仙人们听说时辰还早便各各找到自己的交好神仙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起来。自然这其中少不得流步仙高声大嗓的传授如何驯服神兽仙禽。而他身边竟也聚着不少不知底细的好学仙人在那儿虔心倾听。 见各样姿态不凡的仙子神人三五成群的交谈初入其间的上清堂主自然竖起耳朵希图能听到什么修仙炼道的良方。不过这样的倾听并不能太专心;他身边那女孩儿几次谢绝南海水侯的邀请只顾和他兴高采烈的交谈。 这样的闲谈并没持续多久。过了一会儿便有几个仙姿艳逸的女神过来呼灵漪过去一同探讨重要事宜。虽然眼光敏锐的少年看到那几个庄重仙子的手中只不过藏着几个品式奇特的饰物但听得灵漪问他意见他便也点头答允。 见他无甚异议灵漪儿便离案而去。虽然那些姐妹们也不会有什么重要事情相谈但隔了这么久也有些想念一起叙叙话儿也好。等她加入到那群绫带飘舞的仙子之中灵漪才现姐妹们的第一个议题竟是拷问她和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略去这些神女们的玩笑闲话不提。醒言坐在厅角的玉石桌案旁旁观灵漪那几个神仙女子的交谈才知道她们毕竟不同凡人;便只是谑笑之时也自有一股端庄静穆的神气。 “呣在我见过的女孩儿中大概也只有居盈、琼肜、雪宜才有这样的神气……” 另外也只有当灵漪走到一群容仪仙婉的仙子之间醒言才觉原来这四渎小龙女竟真个好看!置身在那些美貌仙女之中灵漪儿也仍然是秀色出群。这么一看也难怪那位南海水侯会偷偷命人画她的挂像。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静坐一隅过了一阵他就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又等了一会儿醒言便站起身来想去灵蕊宫外的那片珊瑚林中四处走走看看海景。 走出了贝阙宫门来到旁边那片流光耀彩的珊瑚林中醒言便在其中信步闲踱起来。 就这样在淡蓝清霭中随意闲走看着那些在空明中飘浮展动的海藻不知不觉中他便已走出好远。 等看完珊瑚丛中一朵晶莹的花朵醒言记起时间似乎已过去大半。只是等他直起身来在海树林中转了几圈这才猛然觉他迷路了…… 不过幸好自己会那瞬水之术即使在这海底奇异的气息中也能漂移自如;于是醒言便跳到珊瑚林上空朝着那散明亮毫光之处迅飘游而去。 只可惜等他到了那处明亮的所在却现只不过是一处布满海苔的珊瑚礁岩旁有一个大如床席的珠蚌壳中珠大如拳白光烂然如银。等他走到近前那只千年珠蚌便遽然闭阖顿时周围又是一片黯然。 如此几次三番不知不觉中这初入南海龙域的少年已是离灵蕊宫越来越远。 正心急如焚的寻路之时醒言忽见前方又有一毫光毕现之处似是灵蕊琼宫之所于是便赶紧拈着瞬水诀一头朝那处冲了过去。 只是等他法诀施展完毕立定身形他这才现自己已到了一个宛如梦幻的陌生之处! 而这时在这片四围山环如屏的入口之处有两个直立的雪色巨蚌忽然同时开启;洁白如雪的蚌壳中各有一位执剑女子正相对而视。过得片刻其中那个绿衣蚌女疑惑的对同伴问道: “姐姐你刚才有没有感应到是不是有什么人闯入了禁地?”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四章 娇雨非淫,昵朝花而结梦 在琼枝交错的珊瑚林中信步徜徉不知不觉竟忘了归途。等飘身上了林端却因为习自灵漪的瞬水诀翛来倏往醒言一时把握不住竟离当初的灵蕊宫越来越远。 瞬水之时偶然间忽见前方似有一片清光醒言便也顾不得许多一头便往其中冲飞而去。 等到了其间醒言才现自己已来到一片水色清蓝的湖谷之中;四围里山礁耸立。雪色的海底山岩宛如雪玉屏风环绕在波平如镜的海底清湖四周。而呈现在眼前的这片淡蓝湖水纯净得彷佛不含丝毫杂质不必聚目凝神便可清楚看到浅滩水底那一蓬蓬青绿的水草。远处的湖面上漂浮着一叶小舟在清澈的湖水中静止不动彷佛悬空镶嵌在那里。 映着下面这片蓝汪汪的湖水现在水底龙域上空那一轮月华也好像染上一层淡蓝的颜色照得眼前这一切朦朦胧胧迷迷离离四处都好像氤氲着一层淡蓝的雾霭。 乍然置身于这片如梦如幻的清蓝奇境当中见到前所未见的美景醒言一时呆住竟忘了寻找归路。 在这近水之湄的银色沙滩上闲行几步醒言忽看见远处的湖畔生长着一株巨大的花树。缀在那株花树上面的寥寥叶片在海月之中闪耀着碧色的珑光彷佛是一片片名贵的翡翠;翠玉叶间又开着玉色的淡黄花朵花瓣修长宛如瓜片。举目观赏一阵便看到常有花片无风自落坠地时琅然有声真如玉石造就。 见得海底奇花醒言便不自觉走近观看。 渐渐走得近了目光随着那些飘落的花瓣醒言忽然现就在这株巨树的根部还攲倚着一位雪色湖裙的女子。清幽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叶落到她身上只剩下斑驳的光影远远看去毫不显眼;而这静谷无人他开始竟丝毫没有察觉。 见得有人醒言这才想起既然迷途便可向她问得归路。心中起了这念头他便加快脚步朝那湖畔碧树下走去。 此时他脚下所踩的银沙细软洁净饶是他快步行走仍是只出沙沙的轻响。一直到他靠近那位树下少女仍然没有觉有人到来。 等走得近些醒言这才看清楚那位侧倚青苍树干的白衣少女一头乌披散如瀑上面简略的簪着一只粉色的花朵。裙衫遮蔽的腿儿侧蜷在湖水之中偶尔动动便朝四周点出一圈圈涟漪纹路。她手中则持着一只花环;看起来这花环还未完成少女便不时从眼前湖水中捞起头顶花树上飘落的花朵全神贯注的编织手中花冠。 虽然此刻离那女孩儿还隔着一段距离但醒言还是看得出来那少女身姿娇娜滑洁的轻纱裙衫下曲线婉转想来也应是一位可人儿。 等到了近前那位专心编织花冠的少女还是没觉有人到来。站在她身后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丝毫没有反应醒言便只好上前拱手一揖和声问道: “这位仙子姐姐打扰了。” “现在我不小心迷了路您能不能告诉我灵蕊宫该怎么走?” 彬彬有礼的说完他正等着女孩儿答话却不料面前这位一直静处的少女竟彷佛听到晴天一声霹雳手中花环失手落入湖中整个人弹身跳起浑身颤抖就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咦?” 见女子这样惊惶举动醒言满脸迷惑心说道: “奇怪……我刚才这说话声并不太大吧?” 虽然疑惑但见那白衣女子反应出奇激烈也不知是起了什么误会醒言赶紧出言补救: “仙子在上请恕我刚才唐突。其实今晚我是来赴南海花筵不小心迷了路所以才恳请仙子指点路途实无他意。” 听他重又说了一遍那白衣女子终于略略平息了颤抖的娇躯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呀!!” 这一回却换得少年大惊失色!看清这窈窕女子的颜面饶是醒言心性沉静却仍忍不住脱口一声惊呼然后“噔噔噔”倒退几步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站稳身形。 而见到他这样惊惶模样那女子却是一脸平静彷佛已经是司空见惯。 再说醒言等稳住身形定了定神才想起刚才举动甚是失礼于是便试图道歉: “抱歉我刚才、实是因为……” 往日口才便捷的少年讷讷说到这儿却是口角嗫嚅再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去。 原来就在刚才等这位曲线玲珑的女子一转过身来醒言朝她脸上一瞧却现这青春年韶的女子面颊上竟纵横交错着几道黝色的青纹宛如乌云遮面将原本少艾的容貌破坏殆尽!许是和预想的相差太大毫无思想准备的少年自然惊惶失措。 与她脸上这些陋纹相比女子足下那交合的龙鳞鱼尾倒反而没能吸引少年多少注意。 等刚开始本能的惊慌过去醒言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这举动有多失礼: “唉即使貌如无盐嫫母也非她本意;我刚才这样举动定会让她好生难过。” 心中忖念再努力朝那女孩儿脸上看去便现她虽然神色平静但在那几道侵入肌理的乌纹中一双清如湖水的眼眸深处仍是充满掩饰不住深深的哀伤。 见得如此醒言心中大为惶恐。他的出身甚为低下两年多前一直被人呼来喝去最能体味这样被人轻视的悲哀。于是还等不得心神完全镇定醒言便急忙跟眼前女孩儿道歉: “实在抱歉!我刚才竟作出如此劣行。请姑娘恕我无知不要往心里去。”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原来我认识邻村一个女孩儿她脸上也有一块胎记有些难看;但后来她还是靠着媒妁之言一样嫁了个好人——” 急切说到这儿醒言才猛然惊觉自己言语间还是围绕着眼前女孩儿最忌讳的容貌说事实在不智。觉察到这点他顿时噤口不言。无语之时小心翼翼的看看眼前少女却现她仍是一脸的默然。见得这样醒言顿时满心后悔: “唉!想我平日说话顺溜怎么到这时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心中后悔他脸上便满是尴尬惶恐。此时他并没留意到在听了自己这番笨拙的安慰话儿之后那位纹翳满面的少女眼眸深处却起了些难以言喻的变化。不知不觉中她那袅娜的身形又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于是那位只顾着惶恐的龙宫访客忽看到身边平静如镜的湖面异变陡生—— 彷佛得了某种神秘的感应原本清若琉璃的湖水忽然间动荡不停;转眼之后整个清湖就像一锅煮沸的开水千百道硕大的水柱挣开湖面束缚冲天炸起彷佛要冲刷到天上那轮蓝月。 一时间他身边湖水如沸涛声如潮巨大的浪头朝湖畔奔涌彷佛马上就要将少女和自己一起吞噬。 见得这样凶险情景正无由道歉的少年却反倒顿时来了劲头! “姑娘别怕!” 一声断喝他便一个箭步挡在女子身前面朝着凶猛奔涌的湖波出一声连绵不绝的清啸。顿时在他这声音节奇异的清啸声中满湖澎湃的波澜顿时平息了激烈的动荡;冲天而起的涛柱波墙现已变成千万个水做的小人正随着少年的啸音在湖面上曲折舞蹈。 过得一阵这原本横空而过的凶猛湖浪便散作霡霂轻柔的雨水大如珠小如雾随风而至拂面沾衣让湖畔这两人陷入一片清凉之中。 原来对法术理解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的少年以啸声杂糅四渎神术水龍吟风水引将突来乍至的漫天波涛化作了回风水舞。 就在这漫天雨雾之中醒言又转过身来在雨丝风片中躬身深深一揖然后挺起身形一双明亮的眼眸向眼前女子注目而视语气温柔的问道: “在下上清张醒言敢问仙子芳名?” “……” 听他问起眼前女孩儿只是默然无语。正当醒言迟疑之时却忽听得“喀嚓”一声平地响起一声霹雳直震得他心神俱颤。等定下心神再去看时却现眼前已失了少女所在。 “呀!这龙宫的女子果然神奇!” 见得刚才女孩儿神龙见手不见尾的手段醒言满腔惊异。只不过在那惊奇之余还是隐隐有一丝遗憾: “唉可能她还是有些恼我……” 虽然只是觌面相逢素不相识但在善良少年的心中却还是有些怅然。 惘然怅立一阵正当醒言要回转身形准备离开这偶尔奇遇之地却忽然看到眼前那片风潮退去的银色沙滩上宛然纹着两个娟秀的文字: 汐影 ……等告别这片偶然踏入的湖谷跟路遇的龙宫侍女问明道路重又踏入那金碧辉煌的贝阙珠宫之时醒言心中却还在回味刚才那片雾霭鎏蓝的湖谷还有那谜一样的少女。 “呣汐影好名字。” 正当他非梦非觉如醉如醒之时身畔忽响起一个欣喜的声音: “醒言终于找到你!刚才去哪儿了?再过一刻海昙花就要开啦~”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五章 花开酒暖,陪君便可忘餐 醒言回到灵蕊宫中时那位这被水国云族的姐妹们拉住聊天的龙女正等得有些焦急。虽然问过侍女说她的同伴去旁边珊瑚林中散步但等了许久不回来她心里也不免着急。刚想着用什么借口摆脱眼前这群闲话不断的仙子仙姑便看见醒言安然归来。重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灵漪刚才有些空落落的心里又变得踏实起来。 等她欣喜迎上前去绽开一脸笑颜旁边那几个一直偷觑她的少龄男仙便在心中暗暗称奇: “奇怪一个龙宫护卫如何值得四渎公主这样关心?” 此时离海昙花开只有一刻时间;原本宾客往来的宫厅中央已经空了出来。晶莹斑斓的地面上由龙宫力士搬来一只洁白的温润玉鼎。白玉鼎中盛满凝脂一般的透明膏液上面浮着一株清碧奇草茎株颀挺修长柔叶通明翠绿众星捧月般围簇着一朵娇嫩的淡金花苞。 听灵漪说玉鼎中这株碧草金苞便是今晚众人瞩目的海昙仙花。 此刻灵蕊宫中的宾客都已经散到各自座位中去安静不言只等目睹海昙花开的奇景。见厅中寂静灵漪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醒言刚才为何迟来。 又过了一阵那水府主人孟章见鼎中花苞金色转浓花骨朵微微颤动便赶紧一挥手口吐几个奇怪音节。顿时灵蕊宫中用来照明的夜明珠蚌一起应声合上蚌壳大厅中立时陷入一片黑暗。 等身边光亮全无醒言这才现原来鼎中那株海昙仙株无论碧叶还是金苞全都笼罩着一层明透的毫光。 这时候宫厅中一片静寂无人出声响。想这些座中散人仙客虽然见多识广但一想到鼎中那株南海奇花五百年才开花一次便也都平心静气专心等待海昙开花。 又过了片刻醒言便看见那茎毫光隐约的奇草忽似通灵悟道那团已结了百年的花苞突然间无风自摆就像在朝四面的仙友点头致意。须臾之间海昙花原本淡金的骨朵中忽然透射出十数道金色的光芒霎时刺破四周的黑暗。 “原来这海昙花开前还会射出金光!” 见了海昙花别具一格的开花方式醒言正看得如痴如醉。 正当他等着金光迸射后花苞绽放却见那十几道原本应该照射无碍的金色光气似乎受到一股强大的引力在碧株四周停留一阵便倏然舒展成一片片美丽的金色光瓣;洞彻滢澈的金色花叶如同水母通明的触手在深沉的黑暗中轻柔展动婉若仙姝舞带。然后整个灵蕊宫中便流溢一股奇异的清香。 口鼻中呼吸着芬芳的花香醒言朝那些舒展的光瓣看去现在那璀璨的金气之中还隐隐含着一道道鲜红的光线勾勒出金海昙花瓣柔美的线条。 终于见到海昙花开众仙客屏气观赏一阵后这灵蕊宫内便又重复光明。种植海昙的琼浆玉鼎被宫中力士小心的移走放到别处暖房中悉心保养。 接下来这南海龙宫宴请四方知交的筵席便正式开始。一道道前所未见的美味珍馐被一个个体态妖娆的丫鬟流水般送到各位仙客的面前。 等菜肴送上四渎龙女的陪客正是腹中饥馁等筵席主人一声招呼便开始品尝这些新鲜无比的海底佳肴。品尝之时当他挟起一簇肥美的带状海菜现它从盘中连绵不断的扯出正有些无从下口之时旁边便走来一位侍从递出一钳运转如风瞬间就将这条绵延不绝的海带夹断成数十小段。 见侍者殷勤相助醒言抬起头正要言谢一看之下却忽然呆住: 原来侍者那支用作工具的青色钳子竟是生长在他手臂末端! 愣怔一阵醒言便想到这位螯手侍者恐怕就应该是个海蟹精了。 与他不同灵漪见怪不怪浑若无事的叫蟹精也夹断自己盘中海菜然后便告诉醒言这海菜的名字: “这就是南海特产绫带躉(dǔn)滋味不错你可以多吃点。” 享用过鲜美食物过了一阵宫厅四处那些交好仙友们又开始闲聊起来。和其他女孩儿一样灵漪也是爱花之人今晚亲眼看到金海昙开花那一瞬也是开心非常便跟醒言说起自己所知的海昙花典故传说来。等说到它绚丽不可方物的花姿醒言也没口子的称赞: “是啊!那海昙花金气纷华尤其是瓣中那一条条勾勒形态的红丝尤其妙绝!” “要知道那金气乃飘逸易散之物有红线牵着也许海昙花可以开得更长久些吧。” 从五行角度表一番高论正待同龙女进一步探讨却忽然现眼前人一脸奇怪的表情: “咦?醒言你看到海昙金瓣中有红色脉络吗?我怎么没瞧见。” 听灵漪这么一说醒言一脸愕然。要知道他刚才明明看到那海昙花金色光瓣中有一道道鲜明的红色脉络。见他脸上表情灵漪心知不是在逗她。正当她想跟别处仙客问询时却忽听到北面主人位置上那位南海水侯正跟旁边几位交好勇士大声夸道: “这海昙花还有一个奇处。在它开花时若是有缘便可现出吉兆。此时若有男子从它花瓣中看出红线便说明他将与三天内见过的女子有一段美满的仙侣姻缘。” “哦?果真?” “那是当然!瞧仙兄这般反应刚才大半就是看到红线了?” “呵……孟章兄说笑了我只是第一次听到这典故觉得新奇而已。” “原来如此!” 后面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在灵蕊宫一角那个青衫少年现在正是一脸尴尬;而他对面的少女则是满面通红。 “呀……那孟章就是喜欢胡说。” 听过孟章那番笑谈冰裳雪纨的少女芳心正如小鹿般乱撞。此时明朗的少女潮红了颜面低垂着眼眉丝毫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少年。 见她这样醒言讷讷咕喃了一两声便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好正襟危坐默然不言。当然正色端坐之时醒言也注意尽力不去看眼前的佳肴省得一不小心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正当气氛微妙之时他却见眼前满面娇羞、无处自处的龙女忽然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复又低下头去。此刻原本羞缩的少女眼眉低婉之际去了几分羞涩却多了几分恍惚。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醒言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此刻的女孩儿正是柔肠百转。 “刚才水侯所说应是三天内……近三天里醒言该见过不少女孩儿吧?不说雪宜、琼肜在那蟠龙镇上还有这南海龙宫之中这家伙也不知遇上过多少女孩儿啦。” “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才是眼前这人的鸳侣……” 正在她患得患失之时她心中思想着的少年忽觉得这默然无语甚是尴尬便灵机一动想起一个话题来。只听醒言跟眼前龙女问道: “灵漪你知道这南海中有一个叫‘汐影’的女子吗?” “汐姐姐?” 听醒言问话灵漪这答语脱口而出。看她这反应醒言便笑道: “哦!原来你认识。” “那当然她是南海龙神的二公主嘛。” 此刻原本神思恍惚的少女已经恢复了正常。略略思摸了一下灵漪便有些迟疑的问道: “醒言你……见过她了?” 灵漪想着汐影因为容貌天生有缺陷甚少见人所处之地便是南海禁地不允许旁人踏入。而这位姐姐本身更是南海风暴女神神力惊人;若是有人贸然闯入定然是尸骨无存。听了醒言之言正在替他担心却见他浑若无事的说道: “是啊刚才出去闲逛不小心便在一处湖谷遇到她。” “啊?那你有没有受伤?” 听了醒言这话灵漪顿时紧张起来: 说不得若是自己的同伴有何损伤定要去找那位龙公主理论一番! 见她紧张醒言倒有些奇怪答道: “没有啊?随便碰上又没争执怎会受伤呢。” “……” 看着眼前人懵懂不觉的模样灵漪儿半晌无语然后才问道: “你见到她容貌吗?” “是啊还和她聊了一会儿——咦?这很奇怪吗?” 醒言忽然觉灵漪听了自己的话一脸讶然。见着这讶异神情稍一琢磨他顿时想到因何缘故便道: “灵漪你这位汐影姐姐也算不幸;身为女孩儿身姿窈窕娇娜但无巧不巧偏偏脸上生了一块暗晦胎记。” “那也没法子听说是天生的也怪不得她。” 见醒言说到别人不幸之事脸上神情有些郁郁灵漪便替他排解一句。稍停一会儿灵漪却忽然想到: “呀!” “这么说他三日中见过的女孩儿却还要加上汐姐姐?” 转着这些念头正有些惆怅之时灵漪儿忽似意识到什么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看眼前少年仍是一脸可惜的模样灵漪便又恢复往日开朗神情调侃他道: “醒言是不是如果那汐影姐姐脸面滑洁你便舍不得回来赏花?” “哪儿的话!” 听得灵漪此语少年顿时大呼冤枉: “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况且我张醒言也不是以貌取人之徒!” “是吗?” 见他这副着急模样灵漪觉得甚是有趣便微微哂道: “哼谁知道你呢~” 嗔完她又想起一事便饶有兴趣的追问: “对了醒言你跟我说实话如果当初相逢之时我脸上也有暗影你是不是会赶紧将笛儿扔还不来理我?” ——到得今日在灵漪心目中当年醒言悍不还笛早已有了新解。当年有那样误会并不是因他惫懒不讲理;而应是醒言见自己模样可爱想多见几面结识而已。 问完刚才这话灵漪正等着忠厚少年一口否认却不料眼前人迟疑半晌然后浮现一脸恼人的嘻笑歪着头只管打量她浑没正形的答道: “这个……我要好好想想。也许会吧?不过也不很肯定……” “要不啥时有空你拿墨汁涂在脸上试试?” “……不理你了!” 见醒言反来戏谑自己灵漪儿轻啐一口便学琼肜小妹那样嘟起嘴儿不再理他——却不知左近那些知她过往风格的仙客忽见她现出这样娇憨的模样便个个好生惊异不知今天到底生何事。有那精于筹算的仙人更开始暗暗算起星相看今日是否出现什么错乱。 当然此事自然与风水星相毫无关系。如果一定要追问原因那也许便是因为恰如潜夜春雨润物无声对这位久处幽宫的龙族公主来说就是在这样不经意的对答之中在这样宛如空气般察觉不到的玩笑之中她心里早已是情根深种。 在这样融洽对答之时灵蕊宫中又舞过一队妖娆的仙姬。伴随着一阵轻灵悠扬的仙乐这些南海舞姬的歌喉似乎也带上了泠泠的水音。听灵漪说现在奏的这曲儿名为《烟波》。 就在这轻歌曼舞之时那万里之外的鄱阳水底则有一场小小的对答。幽静的龙宫之中正有一位宫装丽人对着自己尊敬的公公言说: “禀龙君灵漪那丫头近来颇有些古怪。这番她去南海赴宴并没带浮游将军去。” 听她说起宝贝孙女云中君一脸乐呵呵: “是嘛这丫头为何一反常态?最近都很少烦我。” 宫装丽人闻言冁然一笑答道: “依湘儿之见恐怕是灵漪丫头对南海水侯有了些心思。” 原来这位容颜端丽的夫人原是湘水女神现在是四渎龙王儿子洞庭君的妻子也是灵漪的母亲。听她此言原本笑呵呵的四渎龙王云中君却似乎有些无动于衷只是淡淡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禀龙君想我这丫头以往对四海赴会没甚兴趣但这回一接到南海召帖却似乎很是心动一副恨不得马上出的模样。更重要的这回她出门连浮游将军也没带应该是怕多了旁人打扰。” “依湘儿看那南海水侯跟我儿年岁相当兼又神勇过人所辖水域广大我们若能和他结为姻亲无论对灵漪还是四渎龙族都是大大有利。” 看得出来湘夫人对这位佳婿人选甚是满意;既然女儿喜欢那就不妨扯上四渎龙族的前途说服四渎龙宫中真正的主人同意。 “哦是这样啊……” 听得关心女儿终身大事的母亲这番唠叨这位曾于闹市赠笛少年的老龙君闻言只是淡然说了一句: “儿孙自有儿孙福。灵漪姻缘之事我们也不必过多干涉。” 说到这儿略停了停四渎老龙云中君又问道: “小湘近日你家夫君去哪儿了?” 听公公问起他儿子湘妃子赶紧答话: “禀龙君夫君他前些日去‘流云牧’巡视去了。据云梦泽留守神将的禀报说是近日流云牧周围常有魔人出没恐怕那些妖魔会对牧场中龙骥不利。” “唔……” 听了儿媳的话云中君眯眼思忖半晌后便跟眼前的湘水女神说道: “洞庭儿做得好。” “无事之日甚久我们四渎龙族是也该整饬整饬龙兵武备了。” 略过四渎龙宫中这番家常对答再说南海水底招待四方仙朋的灵蕊宫中此刻筵席间的乐曲已由柔婉的《烟波》换作雄健的《破军》。当这南海龙神破阵之乐响起后宫厅中便有两队强健力士踏着隆重鼓声互作搏击之舞。 与四渎龙宫不同南海龙域因为有鬼方之扰甚重武备。当这破军之舞开场之后一位容貌刚硬的龙盔武士便在一旁呼喝不住就好像正在战场上指挥军马。而那些雄壮力士则在自己头领将军调度下不断变换阵形就如同真在和敌手厮杀一样。 看得这样那些悠游海内的仙客散人俱都惊叹南海武风之盛。其中不少人看出那位引领舞蹈的神甲将军正是水侯孟章手下龙神八部将中的第一将磐犼。 此时这咚咚的鼓声就彷佛一声声敲击着自己心房;感受着那雄浑强劲的鼓音醒言震撼之余却对那乐鼓模样颇为不解。 原来此刻那些敲击奏乐的巨鼓鼓面大部分都用木板镶住只留一小块鼓皮给力士敲捶。奇怪之余问过灵漪才知道这些蒙木之鼓乃南海军鼓由夔牛皮制作。若无木板蒙住则即便只是轻轻敲击这夔鼓之音也能声震五百里如若雷鸣。也正因这样夔牛之鼓也被称作“雷鼓”若是全力音自是不宜作席间佐食之乐了。 听灵漪说过原因再听着这震动心魄的鼓音醒言便惊叹咋舌不已。 在这样强健的鼓乐声中那龙神八部将之的磐犼便随着舞阵的流转渐渐走到靠近醒言的位置。 就在这时候在那节奏急促的鼓乐声中突然有人一声大吼: “有鬼气!” 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吼声响若雷鸣竟生生将洪钟巨鼓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六章 仙槎霞外,泪盈红袖青衫 正当夔牛之鼓敲击得如火如荼之时却忽听有人脱口大叫一声: “有鬼气!” 这声暴喝有如雷轰竟将夔鼓的震鸣给生生压了下去。 听得磐犼将军一声大吼响彻灵蕊宫的鼓乐顿时停住;有几个在强劲鼓乐中仍然意态逍遥的仙子散人此刻却也和其他宾客一样一阵小小慌乱。此时这些仙客们俱是心思一同忖道: “是何方鬼怪如此胆大?要知这南海龙族与烛幽鬼方乃是死仇。现在居然有幽冥之物敢来龙宫内室真个是凶悍胆大!” 这些仙朋见话之人乃是龙将中往常最稳重的磐犼将军自然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 对于磐犼而言死敌鬼族竟敢不顾龙威潜入龙族巢穴自然让他震惊不已。也正因如此才让他那声警示脱口说出。 再说听得磐犼这声大喝原本正琢磨着“人间礼乐、怕是源自仙族”的少年顿时一惊不待细想立即流转太华瞬间就将指间那枚司幽冥戒的鬼气掩饰得无影无形。 这么一来附近那位敏锐非常的磐犼将军顿时便有些茫然。 这时灵蕊宫中一片静寂原本作搏击破阵之舞的力士已经“哗”一声全都聚集到将军身后手中光芒闪动只待神将一声令下便要降鬼伏魔。座中那些仙人则都各各暗备护身法术以免受了龙鬼相争的池鱼之灾。 而那位南海水侯听了部将这声大叫顿时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一脸怒容的喝问道: “磐将军恶鬼在哪里?为何还不拿下?” 听得有鬼孟章正是恼怒非常没想这些讨厌阴物竟敢来自己筵席骚扰。 听得主公问话磐犼躬身一礼略带尴尬的答道: “禀水侯刚才属下确闻到一丝幽冥气息绝不敢欺骗水侯。” “只是现在这丝鬼气属下却又丝毫感觉不到实在是古怪得紧!” 见属下这副尴尬模样水侯孟章丝毫不怪他莽撞。他知道自己这手下头号猛将性烈如火但绝不是莽撞之徒;在八大部将之中反以他最为沉稳。念及此处略一思索孟章便问道: “磐将军刚才你闻到鬼气到底是从何处传来?” “禀将军是从……” 说到这儿磐犼转过身形侧脸看了一下便抬手一指斩钉截铁的答道: “是从这位客人身上出!” ——众人看去磐犼手臂戟指之处正是醒言站立之地! 见磐犼指出鬼气流露之人四围仙客顿时一片哗然。灵漪见状立即起身怒叱: “磐将军休得无礼!如何敢胡乱指我同伴?” 而此时那位被指证的少年则是一脸茫然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见四渎公主怒斥再看到那少年绝不似作伪的无辜反应磐犼一时倒有些吃不准起来。 而见灵漪怒那位威风凛凛的水侯将军顿时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只不过水侯孟章毕竟是水族中一方王霸又与鬼方征战日久听属下示警又岂会轻易放过。看了属下龙将被四渎公主申斥的尴尬模样孟章便咳嗽一声朝愤怒公主拱手说道: “灵漪妹子且息怒!依大哥看磐将军思觉敏锐一般不会看错。” 说到这见眼前龙女又要怒他便赶紧继续说道: “只不过即便嗅到鬼气也未必就是这位小友本身出。依我看应是他法力暗弱才会被鬼方那些狡诈无比的阴鬼钻了空子附身混了进来!” “如果这样我们不详查清楚恐怕对公主、还有这位小友都是大大不利!” 听了孟章这番话虽然灵漪对他言语间流露出来的轻视之意觉得好生不快;但他这席话有理有节一时也不好如何反驳。哼了一声灵漪便问: “那你们想如何探察?” “这个简单!” 见灵漪不脾气孟章顿时大喜回头呼喝一声: “快去温房中取洞冥草来!” 听得孟章此言座中不少仙客顿时恍然各自暗中称妙。原来那世间罕有的洞冥草能出洞明幽光正可用来照出鬼形。 见孟章如此分派灵漪也无可奈何。在她心中醒言出的“鬼气”她自然知道个中原委只是此时绝不便道出。她知道南海龙域与幽冥鬼族正是势成水火;此时直言醒言与鬼王结交也不知会惹来什么祸患。 “这该如何是好?” 虽然听磐犼说已嗅不到鬼气但灵漪此时还是心乱如麻只觉得好生后悔这次不该依着性子带醒言来。转眼再看看少年却见他一脸从容脸色沉静如常。 见得这样四渎公主心中才略略安定。她忖道: “嗯即使过会儿真被孟章测出鬼气我也要拿爷爷名号出来‘押’醒言回四渎龙宫审察……” 正在心中辗转思量对策孟章手下已取来一束洞冥草。 手握着微带幽光的浅绿仙草孟章叫了一声“得罪了”便亲到醒言身前手举草把在他身上上下拂拭。 “咦?” 仔细拂过洞冥草孟章却现草光中毫无异象。回头看了自己心腹大将一眼孟章便问道: “磐将军你可曾察到鬼气逃往他处?” “未曾。” 磐犼回答极为肯定。见得如此孟章疑惑道: “莫非是手中这草神光不够?” 在他心目中自是希望能将混入龙宫的鬼怪找出。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心中一转念便从容笑道: “禀水侯其实小子曾习过催光之术也许可助照鬼仙草神光更明。” 原来他见水侯半信半疑便要借故使出自己那太华清力不管能不能将洞冥幽光催得更盛至少可让旁人看出自己这是纯正的三清道力那些恶鬼自然近不得身——说起来自己那鬼仆宵朚还真是个异数恐怕也非是寻常强横鬼雄。 再说孟章见被试之人主动请缨也只好点头答允。于是所有注目这边的神仙宾客一瞬间全都感觉到正有一股至清至纯的本原之力从那少年指间奔涌而出朝那束微光闪烁的碧绿仙草汹涌奔去—— “呼” 就如同枯草被火星溅着那束原本幽光隐隐的洞冥草顿时被激得绿气纷萦光华灿耀得就像一支绿焰熊熊的火把! 而在这绚耀明光之中那位被神光罩定的凡间少年容颜淡定襟袖飘飘神态与座中俊逸仙客丝毫无异哪还见得到半分鬼影! “磐将军我看你是酒喝多了!” 见到眼前情景孟章顿时转头对属下一声叱吼。被主公叱责那位龙神部曲一脸尴尬。因为之前他确曾喝过一些龙宫琼浆佳酿。 经过这一番风波虽然其后仍然是一派鼓乐笙歌但今晚灵蕊宫中不少人的观感已与半刻前颇有不同。这些神力渊深的仙客异人没想到四渎公主带来的那位一脸亲和笑容的少年随从竟还能施出这样精湛清醇的仙力。所谓“见微知著”直到这时许多人才想到那位盘踞鄱阳、总领6地水系的四渎龙君虽然韬光养晦日久行事往往还不如手下那些湖主河伯来得高调但内里、其实力真个不可小觑! 而那位南海三太子孟章则又有另外的观感。 见灵漪与那随从少年言语亲密他自然已经问过灵漪知道那少年只不过是人间道门的一个新晋子弟便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只是刚才孟章见到醒言那一手精纯的仙家之力顿时便改变了看法。 刮目相看之后再瞧着四渎龙女跟那少年的亲切私语南海三太子的心中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对于醒言、灵漪来说经过这一遭事故他二人对眼前这龙宫筵席便没了刚开始时的那分兴致。待南海龙宫的赏花筵席按部就班的结束灵漪便谢绝了主人孟章同游南海的邀请径直和醒言一起回返。 待驾驭龙驷从南海水域中破水而出醒言与灵漪才现此刻人间的天地中又已是到了黄昏时候。西坠的夕阳涂满半天的云霞并将碧蓝的海水染上一层赤金的颜色。在横波而过的长风中驭车而行醒言又在途经海岛的烟波海市中市得带给雪宜琼肜的礼物。等快出得南海洋域时头顶的穹隆中已是漆黑如墨。 长空中灿烂的星河倒映在万顷海波中便散作亿万点闪耀的银辉。从龙车扶手旁探朝下望去便看到海涛浪尖这些点点的银光就好像星河倒挂入水其中游动着亿条的银蛇。风声过耳万籁俱默。龙驭飞天之时彷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星与水你与我。 感受到眼前玉宇中这一分清冷入骨的寂寥端坐龙车之上的少女不知想到何事忽然间悲从中来竟鼻子一酸珠泪忍不住扑簌簌而落。泣下之时转侧埋于少年怀中那肆意奔流的泪水便打湿了少年凉薄的襟袍。 待初时的无措过去醒言只是手抚怀中泣女的青丝柔肩默然无言。 俯望着星月光辉中少女抽*动的香肩醒言又回想起当初鄱阳湖畔两人奇妙的相逢不觉感慨万千。往事回眸一幕幕历历在目就仿如词牌所述: 水斜山仄处有寒花三朵美人家住。梦醒霜天又坐销灯影乱愁无措。 碧海云空空自把疏星遥数。夜永如年烟没江南雨横风竖…… 神思悠悠半晌见怀中伤心神女仍是哭泣不住醒言便运转目力极目遥见大海的边缘有几间零落的破败渔屋。于是他便叹息一声俯对怀中人轻轻说道: “灵漪今晚我们先就在这海滨渔屋歇下……”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七章 云华入梦,徘徊心水之间 告罪为近期更新慢作个说明。有两个原因: 1、mm和我闹别扭心情郁闷; 2、科研任务繁忙12月14日是我博士课程中两次考核汇报中的第二次相当于小答辩所以一直忙于准备。 因而无论主业还是私人原因近期更新实在快不起来——虽然好像从来没快过。:p 这周末mm邀我去神户赏灯自然义无反顾义不容辞所以更新只得推迟到下周二(不出意外的话)。至于书作本身最近我空闲时也反思了很多这儿也不多说因为到最后现想太多没用最终还是得老老实实码字。 唉更新缓慢十分惶恐特告罪如上。也无他法只好在临去神户前解禁一章以飨公众版读者。希望各位书友能谅解。:( ※※※※ 清冷无垠的星空彷佛触了灵漪深埋在心底的忧愁一时竟让她泪湿沾襟。 见一向刚强的龙女忽然泣下醒言心中也是有所感触。虽然他一向随和但心思却十分敏睿;先前在南海神筵中虽然是自己被察出“鬼气”但那龙神将军颐指气使的姿态南海水侯貌似有礼实则轻忽的对待他也是觉察得一清二楚。说到底这些只不过因为他只是个凡人。 对于这份感觉旁边交好的龙女自然感同身受自此之后醒言便看出她有些神情落寞。而现在落泪恐怕就是因筵席中那场风波终于让她在近些天顺乎本心的情热之后想到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鸿沟。 与灵漪知交这么久她心中这份忧愁醒言如何不能感受? 清冷月华中眼望着身边无尽的寥廓内心里从未真正愁乱无措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忧郁。 眼看长空漫漫月光清苦怀中人又是悲泣不住醒言在心底叹息一声便俯对灵漪轻轻说道: “灵漪不必难过这些事儿我都已习惯……倒是这高处清冷不胜寒凉我怕会伤了你身子。不如今晚我们先就在这海滨歇下。” 听了倚靠之人温柔的话语灵漪儿哽咽一阵便止住悲声坐起身子在泪眼朦胧中轻轻应了一声: “嗯。” 于是那几匹通灵的龙马“唏溜溜”一声清嘶拉着银光龙驷便朝云下海滨那几间渔屋飞去。 等踏上柔软的沙滩灵漪儿素手柔荑紧紧抱住醒言的手臂与他相倚而行。在无人的沙滩上行走一阵感觉到身边人少有的困顿醒言便让灵漪倚靠在一处礁岩旁自己先去查探。此时灵漪儿对他百依百顺柔躯斜倚在光洁的礁石旁目送着醒言的远去。等他的身影转过渔屋再也看不见时她便默默数起沙滩上他留下的那两行脚印——这位一向行事无忌的龙族娇女此时好似头一回将一个人视为自己的倚靠只盼着他能早点归来。 又等了一会儿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醒言才又回到自己身边。朦朦胧胧中只听得他说这处海滩甚是荒凉那几间渔屋也破败不堪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刚才他已经挑了一间最完好的木构渔屋稍微整理了一下只等她前去歇息。 半倚在醒言身边一身银纱素裹的四渎公主已好似柔若无骨;半扶半倚之间醒言便带这位半梦半醒的神女来到那间屹立海滩的旧渔屋中。 虽然这间木屋离海水甚远已算是四五间残存渔屋中保存得最好的但毕竟也是年深日久在海风咸雨的侵蚀下已经颇为破败。不过它现在已被醒言快整理了一下原本洞然的门窗已被他从别处渔屋中搜集来的几块木板挡上;屋中那块被渔民当作床铺的长条石上已铺上一层厚厚的枯树叶。醒言将自己的长衫解下铺在这层树叶上便急就成一张松软的床榻。 虽然一切顺利但在将灵漪扶上石榻之时这位神思恍惚的龙女双手搂着自己脖项怎么都不肯松手。迟疑了一下醒言略略低头从恍惚少女的环抱中脱出。也不知这女孩儿用什么香物此时正是幽香满屋。当醒言走出木屋将半截木板重新掩好门户还听到那神女宛如梦呓般的一声呢喃只是当时海风过耳具体说什么并没听得清楚。 脚步声渐渐不闻明月光逐渐模糊于是这眼睫犹带泪光的四渎公主便在一枕海浪风潮声中渐渐滑入梦谷…… 第二天等明亮的日光从半截门板中照入灵漪儿才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嗯?醒言呢?” 揉了揉惺忪的睡眸灵漪分明记得自己应和醒言一起来到渔屋中。 “是不是先起来出去了?” 仍有些恍惚的龙女想到这儿却忽然惊慌起来一下子便坐起身来朝自己看去—— 只见自己裙袖宛然这夜自己分明和衣而睡;再悉心体察一下现自己除了有些乏力之外全身并无其他什么异样。 “……我都想到哪儿去了!” ——正忙着检看自身的少女突然间靥泛红潮一张俏脸瞬间便变得有如霞染!心思狂乱、羞不可抑之时心底却还有个细细的声音抑制不住的说道: “奇怪……那时只是初见他就敢偷偷吻我怎么现在……却变成正人君子?” 拿起少年那件当作床缛的长衫移走门板走出户外灵漪便看见那位君子好人正在远处浅海中一座礁岩上正襟危坐面朝着东升的旭日霞光似乎正在专心炼气打坐。 “哼!居然假装专心不理我~” 不知怎么一见那少年若无其事的背影姿态刚才还一腔羞意的四渎龙女现在却觉得很是生气。蹑手蹑脚走到近前灵漪儿便恶作剧般一声大叫: “醒言!早啊!” ——哼哼这一声叫不把这可恶之人叫得走火入魔也要惊得他吓一大跳! 只可惜虽然灵漪这声已是落力喊出但乘着海风传到少年耳中却仍是动听无比。 “早啊!” 听灵漪跟自己道早安醒言赶紧束拢心神长身立起纵身一跃掠过浅海水滩稳稳立在灵漪面前。 在旭日朝阳中重新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庞灵漪儿那腔没来由的恼意顿时消散。侧过脸去把长衫递给只穿月白内衫的少年堂主嘱他快快穿上;等他穿好灵漪问了一声便转回脸来说道: “醒言你昨晚一夜没睡?” “是啊。” “如果我也睡万一有海兽夜魔来把你悄悄偷走怎么办?” 明亮海霞中少年依旧是跟她没正形的开玩笑。只不过她这时听了心中却悄然升起一丝感动。 “那你不困么?” “不困!没想到浩瀚大海边如此灵气逼人这一夜施行那‘炼神化虚’之法竟似有往日十倍功效!” “要不是琼肜雪宜等我我还真想再在海边都逗留一些时日。” “灵漪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醒言这话一连串说出正是中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浑不似一夜没睡之人。只不过此刻他面前的女孩儿整副心思都在他身上对他这副精神抖擞的模样熟视无睹满心都在担心他一夜无眠困顿伤了身体。听他说想要马上启程灵漪心中略一转念便灵机一动说道: “醒言先不急回。我身上觉得有些乏了想去这海中洗沐——要不你先靠着这礁石后面闭眼睡一会儿?” “知道你去洗吧我保证不偷看!” 说完之后醒言却还有些迟疑。灵漪知他心思便说道: “放心吧我可是龙族公主!你可不用担心有什么海怪来害我!” 说罢不待他答话灵漪已是飘然飞空而去然后扑通一声投入万顷碧涛中。她那身奢丽的宫裳则在她入水前一刻从波涛中飘然而起悠悠荡荡飞回到醒言身边;其中有一条束腰的绫带还飘到他脸前挂在醒言鼻子上。 嗅着少女贴身裙衫那一缕**的奇香醒言不敢多停留赶紧将这腰带丝绫扔到那堆衣物中然后便绕到这块高耸的青黑礁石背面去。 过了半个多时辰灵漪儿估计醒言也歇得差不多了便浮波涌浪将海水淹上沙滩等海波逼近那块礁岩时她便涌身跳出拾起自己的裙钗开始悉心穿戴起来。 “嗯那呆子估计也睡得差不多了吧?” “……咦?” 就在灵漪儿漫不经心穿衣之时却忽然听到礁石背面传来一阵“扑、扑”的轻响;听这声音像极了有人正在水浸沙滩上赤脚走来。 “……” “我先前察探过这海滩方圆十数里之内并没旁人这脚步声……啊!难道是他?!” 想到这里灵漪儿忽然羞红满面那只正在扣搭襟扣的玉手也有些不听使唤起来。 “呀那人怎地如此惫懒!月夜暗影之时好像正人君子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反倒……” 想到此处她便再也不敢想象下去。事情终要临头便让尊贵的女孩儿彷徨无措;想要起身逃跑却现双足酥麻浑身酸软只能借着礁石支撑身形哪还提得起半分逃走的气力——这时候只剩得下檀口中微微喘气连心儿“怦怦”的蹦跳都制止不了…… “这是……” 又过了许多时候等惶恐无措的龙女终于抖抖嗦嗦束好腰间的银纱丝绦头脑变得清醒些却现岩石后那恐怖的“脚步声”仍在不断传来。 等扶着礁石站定略略平复了一下晕眩的心神转过礁岩一看灵漪才现那“扑扑”的响声竟只不过是醒言正拿剑轻拍沙滩! 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嘴唇不再哆嗦重又能正常说话灵漪儿才敢开口跟醒言问话: “醒言你这是在做什么?” “呀灵漪你洗好了?” “你们女孩儿洗澡真慢……灵漪你快来看这些小蟹多有趣啊!” 灵漪闻言一瞧才现随着他的敲击那些藏身沙滩中的小螃蟹个个惊慌得从沙里钻出四下奔逃。等这些指甲大的透明小蟹逃出这位四海堂主便停了敲拍等那些小蟹重新钻入藏进沙里便又开始重复那个拍沙的行径——如此循环往复正是乐此不疲! “唉虽然无聊谁叫灵漪她下海沐浴时间这么长……” “呃?你脸怎么变得这么红?” 懵懂无知之人见这样有趣事情得不得爱玩少女的回应便觉得有些奇怪;转脸一看却看见灵漪颜面如霞。 醒言见状赶紧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现正是烫得吓人。 “呀灵漪你是不是刚才出水着凉烧了?——哎呀!” 关切话儿还没完整说完他头上却已是被重重敲了一记! 略过这边碧海银沙上小儿女的喜怒笑闹不提此时在那万里之外的蟠龙小镇上在一处小小院落中却有一个小女孩儿正在院中咬着手指仰着脸儿专心望着天上。 呆呆看得许久这小女孩儿才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跟身后女子说道: “雪宜姐姐我又数乱了~” “你说要数到多少醒言哥哥才会坐那块云彩回来呢?”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八章 相思明月,照秋水以含情 “醒言你昨晚为什么不也在渔屋中安歇?” 当龙驷重又在云空中飞驰而前说过许多无关话儿后灵漪终于忍不住问出藏在心底的这个问题。毕竟当最初始的意乱情迷过去之后重新回到这青天白日下女孩儿总是会最先清醒过来。若昨晚真个放任情感则按当前礼法她现在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因而当自己重又飞凌清寒云空被冷泠泠的长风一吹灵漪儿便在心中感激起身边那位端坐之人来。 只不过女孩儿心思盘缠难猜;感激归感激灵漪心底却不免又产生一丝怀疑: 难道是我模样儿生得不够好?否则昨晚为何他能狠心离屋练功去? 这个问题对一个自负容貌的女孩儿来说那可是非同小可因此即使昨晚那场景再是尴尬灵漪仍是鼓起勇气找了个空隙用最正常的语气问起。 听灵漪这么问醒言倒踌躇了一下想了想便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回答: “唉灵漪你也知道虽然我这个从小慕道的道门弟子心志极其坚固行事极其方正但如果真和你这样美貌出众的女孩儿漫漫长夜**处一室那铁定会把持不住……” “我去礁岩上练功在沙滩上逗小蟹其实都只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以免心魔作而已!” “……才不信呢!~” 听醒言称自己行事“极其方正”灵漪儿忍不住轻啐一口;又听他满口胡柴说什么“把持不住”便又记起昨晚情景心下立如小鹿般乱撞作势又要捶敲他肩膀。只不过刚才这番不伦不类的剖白听到耳里灵漪儿内里却着实欢喜虽然那粉拳高高举起最终还是悄悄收起倒白费了醒言一番闪躲。 只是看着身边龙女粉靥上那几分半含羞意半含娇嗔的神光刚刚随口调笑的四海堂主却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忖道: “灵漪啊毕竟你是水里龙神;一起悠游嬉戏尚可若想结成连理并蒂那实是千难万难……” 想到这儿再看着身前那几匹奋蹄向前的银雪龙马醒言心中却觉得好生怅然。身边的女孩儿则是一脸嫣然浑没觉察出他这份怅惘。 踏上归途的龙车就这样奔腾向前一路溅踏起洁白的云晶飞舞在灵漪醒言身畔就彷佛下起漫天的雾雪。 经过早上这一番迁延等灵漪的辇驾接近蟠龙镇时已经是月华满天。这一晚正好是中秋十五。当龙马拖曳的车驷来到蟠龙镇上空那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便有云路滚滚而来须臾间那轮光华四射的明月便被蒙在一层鱼鳞样的云翳之后。 “是哥哥回来了!” 当云纹满天之时镇中一处客栈的厢房屋顶上便有一个小女孩儿高兴得蹦跳起来。 “雪宜姊堂主哥哥和龙女姐姐回来了!” 见熟悉的气息从云路中飘来兴奋的琼肜“呼”一声从高高的屋顶上跳下还没等两脚着地便朝屋内的雪宜姊大声报告——为了第一个看到醒言他们回来琼肜已在屋脊上坐了整整一晚。 听琼肜说话寇雪宜赶紧将白天买来的硕大西瓜捧到桌案上然后素手一扬那绿皮黑纹的瓜果周围便纷纷下起一场小雪。片刻之后那只西瓜上便薄薄结起一层冰晶。这样造雪冰冻瓜果之法这两天中雪宜已和琼肜试过多次。现在她知道只有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施法才能恰好让瓜瓤清凉可口。若冻得早了则瓜肉坚硬似冰不利咬嚼;若冻得晚了则皮瓤俱暖入口又不清凉。 等醒言与灵漪从低垂的云端飘然而下时院内那张桌案上已摆起各色的瓜果。翩然坠地时雪宜正搬来竹凳竹椅琼肜则翻上翻下忙着铺排桌案上那些赏月吃食。见他们二人飘落院中这姐妹俩便一起伫立齐声向他们问好。这几个别离之人虽然才分开两天却觉得已是隔得许久;此刻重新见到自然是分外开心。略略问候几声醒言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下在小院竹案边闲谈赏月。 中秋的月夜宁静而安详小小院落中四个行旅过客在微朦的月光中围案而坐一边吃着瓜果一边说着各自分别后的趣事。方便给男孩儿听到的灵漪琼肜便高声笑闹;涉及到女孩儿家的体己事她们便背过那位假装糊涂的堂主凑到一边喁喁私语。 看着这几个融洽如一家人的女孩儿吃着琼肜特地从市集买来的团圆酥合家饼醒言心中忽然好像被触动一下格外怀念起千鸟崖上那些悠闲的岁月。千鸟崖上的日子虽然平淡如水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格外的温馨亲切。 “嗯我也该加紧寻访那走失的水精争取能早些回到罗浮山里!” 就在醒言心中转念之时眼前的女孩儿们都已摘下各自的簪让顺滑的青丝披垂下来如流瀑般垂散在耳颊旁。她们的头上现在都戴着醒言从海市中买来的海石花环。这些花环中的花朵白润如玉据说是采自汪洋深处的水底礁岩上名为“雪吻”极为珍贵。在琼肜雪宜欢然戴上堂主的礼物时天边那些伴随龙驷而来的云路已渐渐消散。灵漪带来的龙马银驷已隐在一朵云彩中暂时飘远;皎洁如银的月华重又无遮无掩的倾泻下来将少女们的秀青丝镀上一层闪亮的银粉。 看着眼前这几个欢欣畅然的娇俏人儿醒言不禁又想起远方那个少女: “这时候居盈在做什么呢?在和她父皇母后一起赏月?大内深宫之中、会不会也有这样亲密无间的赏月茶话?” “居盈……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抬头仰望这同一轮月华?” 望着夜晚碧空那一轮饱满的明月醒言不禁有些神思渺然。 正有些出神之时那小琼肜便蹦跳过来腻到他身前央他讲述去南海龙宫看到的有趣故事。听琼肜相求他这做哥哥的自然责无旁贷。赶紧把目光从那轮寄托相思的明月处收回醒言便将阔别两日的小妹妹抱上自己膝头跟她认真说起这两日的龙宫见闻来。 当说到自己无意中走入那处雾霭流蓝的湖谷看到那株花色宛如玉石的神树怀中小少女忍不住仰起小脸有些替他惋惜: “哥哥你可以摘些玉石花儿回来呀;这样我就可以和雪宜姊一起自己编花环省得哥哥花钱!——哥哥那些花儿真像玉石一样吗?掉到地上会叮琅响?” “这个……” 听琼肜相问醒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忘了上前看了。” 听他这么说一直在他身边旁听的灵漪儿忍不住插话半真半假的嗔道: “这也忘了上前看——琼肜妹子啊你哥哥就是笨!” “哥哥……笨吗?” “不对!” 听了灵漪这话琼肜却从醒言膝上跳下来站在地上摇摆着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龙女姐姐哥哥忘了看花一定是有很重要原因的!” “……” 见小琼肜这般认真的为哥哥辩护灵漪儿倒有些意外;瞥了那位微窘的少年一眼这位龙族公主便掩着口儿打趣道: “琼肜小妹你不知道你哥哥啊那时两只眼睛只顾看树下那个女孩儿哪还记得起去察看什么花儿!” 听了灵漪的打趣话儿琼肜却立时拍手欢叫起来: “是了是了就是这个原因!” “我就知道哥哥一定是有重要原因的!” ——高兴之时小琼肜倒忘了去问那个树下女孩儿的事。 过了一会儿已经平静下来的小院中那位开始专心享用瓜果的小丫头却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其实我知道那树开的一定是玉石花儿将来结的也是玉石果儿。因为——” 埋头又啃了两口西瓜琼肜才又口齿不清的含糊说道: “因为琼肜时常也梦到那山上有很多树林结的果儿都是和哥哥玉佩一样都是好看的石头不能吃。” 说完她便不顾口角边汁水横流重又低下头专心啃起西瓜瓤来。 对于琼肜这番童真话儿醒言几人自然不会真正放在心上。 又闲谈一会儿这桌案上的瓜果便渐渐都被吃光。虽然已是中秋但此地还属南国院落中风息不畅众人便觉得有些炎热。等雪宜、灵漪相帮着收拾完赏月物事琼肜便提议大家可以一起去屋顶乘凉。虽然这提议有些不够端庄但这几个少年男女却不管什么繁文缛节这样出格提议一下子便被通过。于是这客栈独门院落中一阵烟云缭绕片刻之后醒言琼肜等人便已坐到房顶屋脊上。 等他们来到房顶屋面上坐下已是将近中夜。四下微风阵阵吹来夜深月凉如水。此刻月亮已隐到云翳之后原本被月光映淡的星辰重又开始在深蓝夜空闪烁。横贯东西的银河此刻也露出澄明面目正在头顶清晰可辨。星空倒影之下当小琼肜掰着手指头想数清天上星星时醒言便一边乘凉一边给女孩儿讲述自己知道的那些民间轶事。 当说到牛郎织女被王母分隔在银河左右一年中只能靠鹊桥相见一次时那位久未出声的静默龙女便开口补充说是据她所知这则故事中被众人诟病的众仙之长西王母只是被凡间民众冤枉当了她女儿的替罪羊。其实牛郎织女二人相隔的罪魁祸应该是西王母那个蛮横霸道、喜怒无常的可恶公主。虽然具体原因不太清楚但小时候听爷爷云中君讲故事好像事情就应该是这样。 听灵漪说到这儿那位被故事深深吸引的小丫头却似感同身受忽然就生起气来撅着嘴儿哼哼道: “那个不懂事的公主真是不乖!织女姐姐牛郎哥哥多可怜呀!” “那王母大婶也是小姑娘不乖也不知道管管——比我醒言哥哥可是差多了!” ……就在小丫头这自肺腑的正义之言刚刚说完之时他们头顶夜空中那满天灿烂的星斗突然间一齐闪烁;光华明灭之时就好像老天眨了一下眼睛! 闲言略过;三五中秋过后第二天当四渎公主意犹未尽的回到鄱阳湖底龙宫中便见到母亲贴身丫鬟一直在自己寝宫别院中等候;见她回来那位龙宫妖鬟便一脸欢喜的迎上前来说是那龙妃有要紧话儿相告。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九章 七星聚灵,惊破梦中之胆 当灵漪恋恋不舍回到鄱阳湖深处的四渎龙宫时内心却还牵挂着昨晚南国小镇的月白风清。 正回味着这两天多来的点点滴滴便听得母亲洞庭龙妃的召唤。 到了母亲所居的凤藻宫中灵漪便依礼跟娘亲问好。见她这副端庄娴雅的姿态洞庭龙君的爱妃倒是大为诧异。她这一向跟自己亲近的乖女儿以前见到自己常是过来撒娇;怎么两三日不见灵漪小丫头就变成一个稳重大姑娘? “是了定是灵儿她有了心上人了。” “想当初我第一次见过她父亲之后何尝也不是和她现在一个模样?” 龙妃想起这些天侍女来报说是公主最近迷上女红针织现在再见到爱女这副模样她便更加肯定了心中想法。 抿嘴一笑这位端秀姣丽的湘水女神便跟灵漪拉起家常询问她这回赴南海神宴的行程。自然这番话十句倒有八句是在旁敲侧击了解女儿对那南海水侯孟章的看法。只不过一心只想着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母亲倒没能觉自己女儿的回答只是在跟她敷衍。 两母女闲聊好一会儿最后洞庭龙妃觉得自己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接过灵漪的话茬说了一句: “是啊孟章那孩子他是雷神的弟子自然神通广大。这些年又听说他统率龙族猛将在南海与鬼方作战打得那烛幽鬼众隐遁不出那智谋也一定了得。” “依我说你这位孟大哥真是龙族年轻一辈中少有的英杰以后灵儿你不妨多亲近亲近。” 听母亲这么说灵漪却有些心不在焉。见她一脸淡然龙妃还以为是女儿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自己母亲面前对心上人流露出太多好感。对照着自己当年仰慕洞庭君的历程龙妃越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得出想要的结论这位湘水女神便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唉女儿也长大了。现在这样子真像自己当年啊……” 幸福之余见儿女终于长大内心也颇有些淡淡的惆怅。 见到灵漪儿作出一副平淡神态她做母亲的觉得不宜再深谈;万一不小心说破她心事恼羞成怒耍起小性子那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这般想着一心为女儿终身大事操心的龙妃也只好暂时按捺下心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便聊起其他话儿来。 过了一会儿龙妃便起身到宝案玉匣中取出一幅装裱精美的卷轴一边展开一边笑吟吟说道: “灵儿你来看这几天你不在时为娘寻到一幅画你来帮娘品评一下。” 灵漪闻言朝画中看去见到是一幅“樵子雨中登山图”画中樵人背着斧子佝偻着身子在一片凄风苦雨中沿着怪石嶙峋的山坡朝上艰难攀去。这幅工笔图画描的是远景其中高山巍峨耸立但山底下这樵夫却又眉须分明显见并非出自凡人手笔。 不过龙妃取出这幅画却不是考较女儿画工。拿这幅画给她看只是为了跟她说最近听到的一件有趣事。不过看着这幅画灵漪儿却是浮想联翩: “这座石头山突兀耸立的模样真像醒言家那座马蹄山呀……” 正胡乱联想时便听到母亲正饶有兴趣的说道: “灵儿你可知道最近娘亲听到一件趣事。” “喔?什么趣事?” “嗯说这事儿前你先告诉娘这个樵人从这儿爬到这儿大概要多少时候?” 一边说着龙妃一边拿手比划着山脚山顶问灵漪从山底爬到山顶这樵夫要花多少时间。 见母亲郑重问出这个很平常的问题灵漪儿想了想便老老实实的回答: “可能要半天吧?……不对如果不止到山坡那片树林还要一直爬到山顶的话说不定花一天功夫都走不到!” “你也这么说!” 听灵漪这么回答龙妃一脸笑意盎然的说道: “我当时看了这副画也是这样回答。只不过我听那些出去搜寻宝物的龙宫剑娥说取得宝画回转途中经过一处蛮荒之野遇到当地的土人让他们看这副画无意中问到这个问题你猜他们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看着母亲一脸笑容灵漪儿知道答案肯定不寻常便疑惑的问道: “难道是那些蛮荒土人脚快只要走一个多时辰就够了?” “不对。” “他们回答说只要一眨眼功夫就行!” “啊?” 灵漪乍听之下很是惊奇只不过稍微一想便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我怎么忘了那些边缘荒泽中的土人说不定身怀异禀能够腾空飞翔也说不定!” 不过她这猜测却被母亲否定掉。只见龙妃一脸笑意的说道: “有趣就有趣在这里那些土人也不会飞空之术。他们这么回答只是因为见识蒙昧尚未开化。他们以前从没见到过文字图画这回第一次看到这幅登山图却丝毫不能联想到这画的是一座高耸的石山。他们只知道在画上从山底到山顶最多只不过是跨出一步的距离!” “这样想自然眨一眨眼就到了!” “呀~是这样啊!” 头一回听说这事灵漪儿想一想也觉得甚是新奇有趣。见女儿一脸恍然的模样龙妃螓略侧想了想便随口说道: “其实啊这道理很多时候都适用。” “就好像那些寿只几纪的凡人便也和这些从没见过图画的土人一样又怎能想象得到我们这些寿比沧海的神人生涯呢?” “灵儿啊将来你若选择夫君其实无论他是否神通广大至少都要有长生之寿。否则就好似那不可与夏蝶语冬雪恐怕你还只是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 “反正无论如何我这做娘的是不会让你受这苦的!……咦?” 心情正好的龙宫妃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却不料说着说着忽看到自己那位原本一脸欣然笑颜的女儿突然间脸色变得煞白身子飘飘摇摇就好像马上便要跌倒。 见得这样龙妃不禁大为心疼暗责自己思女心切灵漪刚回来就叫过来问长问短说这说那。不用说那南海风急浪高自己宝贝女儿一定是舟车劳顿刚回来也没怎么休息当然要头晕目眩了。 一边在心中暗怪自己龙妃便赶紧上前扶住女儿想亲自扶她到自己珊瑚玉榻上歇下。谁知见她扶来灵漪只是轻轻推开说道自己没事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想先告退回自己房中去休憩。 见女儿这样龙妃也无法只好唤过蚌女妖姬驾过自己的龙车送公主回她所居的灵珠宫去。 几乎在灵漪坐上车辇走后不过片刻龙妃便听得手下侍从来报: “禀龙妃娘娘南海水侯孟章派人送来上品蝉翼龙纱百匹说是感谢四渎公主此次能玉趾亲移!” 略去四渎龙宫中这段悲悲喜喜再说蟠龙小镇上自从南海归来度过了中秋月夜醒言并没急着带琼肜雪宜离镇赶路。 不知是忽然现这小院生活的温馨还是留恋伊人去后屋中那一缕幽幽的余香这一天他们还是在蟠龙镇上度过。 上午阳光普照之时带着两个心地单纯的女孩儿醒言穿梭在小镇熙熙攘攘的赶集人群中。现在集市正到了最热闹的高峰满耳都是小贩们热情的吆喝身上不停有赶路行人的碰撞。嘈杂的空气里又时不时飘来油炸小吃的焦香。行到牛马集市那边街边小吃的香味中又会混杂齆鼻的骡马气味。行走在这样平凡普通的街道上醒言忽然觉得比起前日海底龙宫中那场正襟危坐的仙家宫宴他还是更喜欢这样喧嚣热闹的街市。在四街八巷中闲游没有人来拘束;脚踩着坚实的土地虽少了几分水底龙宫中的飘逸却让人觉得更加可靠真实。 不知怎么往日行走于街市之中就如同鱼儿入水一般自然;但醒言今天心中却油然生出这许多感叹。 而他身边许是两天没相见那个往日都会像小鸟般四下飞跑的小丫头今天却紧紧攥住哥哥的手臂好像要把这两天哥哥不在身边的亲昵都给补回来。她的雪宜姐姐则手臂弯里挎着一只青竹篮跟在二人后面徐徐而行。如果醒言琼肜买下什么东西她便递过篮子让他们放在青竹篮里。 这位出身洞天冰崖的梅雪仙灵此时一手轻按裙裾一手挎篮略含羞涩的躲闪着身畔过往的行人就好像一个初嫁的小媳妇哪还有当初半点寒傲似冰的模样。 只不过这样一个看起来娇娇柔柔的羞涩俏女子若偶有登徒子靠近想有啥不轨举动则还没等实施就会忽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然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如遭梦魇。等清醒过来时则早被人群带出好几条街去。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悠然过去。当明月当空之时醒言也看着琼肜吃完最后一碟小吃然后便一起慢悠悠回转客栈而去。 小镇的夜晚平静而安宁大多人都已回到自己家中去。从空荡荡的街道上走过如水的月华便积满他们襟袖肩头。 回到客栈厢房洗沐过后只随便背了一会儿经书小琼肜便已是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被她雪宜姊牵回自己屋中睡去。等雪宜从外轻轻掩好房门醒言便也脱去青衫袍服躺倒在竹榻上沉沉睡去。 八月十六的夜晚明月正圆。深蓝绒幕般的天空里几乎看不见半点星光。明洁的月华照射下天穹中偶尔飘过的几绺云翳也如轻烟般淡若无痕。纯净的月华透过木窗斜照进屋内将一切都涂上一层柔和的淡白光辉。无论是藤椅竹具还是酣睡中的少年都沉浸在月光的水底影影绰绰轻轻盈盈彷佛在下一刻就会化作一缕淡淡的轻烟飞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 在竹榻上沉睡的少年脸上犹带着欢欣的笑容。不知是不是这两天与伊人飞天过海、携手同游让他的梦境甜蜜而安详。也许如果有暗夜的精灵恰从旁边飞过便可以看见这侧身熟睡的少年床榻上的身躯手足正摆成斗样的形状恰如天罡北斗排列的阵形。 入夜清凉的风息带着远处偶尔的犬吠还在不断的涌入屋内。半窗明月满户清风这一晚南国的秋夜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那天心月落、清风降地之时彷佛有谁不小心触动了一个悠远的机关在某一刻突然触破那久埋的玄机于是那深邃窅远的暗夜便忽然变成一派光明的世界。 一刹那之后这座南国小镇的普通客栈中便忽忽飞起七朵光明莹彻的巨大光团遍布在某间客房的四周。这七团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耀眼光辉并不顾所在房屋构造的格局各自按照某种神秘的约定静静的悬停在半空之中。而那些椅凳藤具、房梁墙壁又或是院中栽植的树木全都沉浸在这七团通明烂然的明煟光团中。 应和着地上这七朵不凡的光影天之西北的巨大苍穹上那原本被明月掩盖住锋芒的北斗七星突然间一齐闪耀向苍茫大地放射出耀眼的光华! 这一刻一切都静止只有一个身躯悄悄的浮起……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章 秋空剑唳,喝破梦里神机 当醒言与琼肜雪宜逗留在南国分野的蟠龙小镇时这夜八月十六京城星相官在星书中写道: “八月丁巳七曜入月为经天。大臣有匿谋帝野有战。乱臣死。” 虽然星书中只是寥寥几笔但星相官第二天呈给皇上的奏表中则又添上一番解释: “……日阳则月阴;月阳则星阴。阳者君道也;阴者臣道也。月出则星亡臣不得专也。明月晦而暗星见者为经天。其占曰:‘为不臣为更王。’” 星官这段注释说按阴阳学说万物皆有阴阳阴阳本身相对。若太阳为阳则太阴月亮为阴;若月亮为阳则星辰参斗为阴。与此对应君臣之道中君为阳臣为阴。本来明月照天便看不到大多星辰;但昨晚天空月明星稀之际突然北斗七星一同耀亮实是大为可疑。按星相官多年的研习昨晚出现这样异象表明天下有人不臣怀有取代当今圣上之心。 这时节天下承平日久久未动过刀兵星相官这番奏表一经宣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那些深信星道的臣子纷纷出列奏请皇上早日清查朝野是否有心怀叵测之人。而那些从来不信占星异术的耿直臣子则又梗着脖子直斥星相官所言荒唐恳请皇上不要偏听术士官员之言。而这争执之中平日拉帮结派走得亲近的朝中大臣又暗地里互相中伤一时间朝堂上群议粥粥当真是乱作一团! 而在这些纷乱的朝臣中又有少数人暗地里心怀鬼胎。 不说千里之外的朝堂上这一番惊疑争吵此刻蟠龙小镇这处不起眼的客栈小院中却沉浸在七朵白光烂然的巨大光团中。 对应天西北那七点灿然放光的北斗七星这七团光芒也在相对狭小的空间中排布成天罡斗杓的形状。在这些芒焰煟然的斗阵光团中那位本该熟睡在竹榻上的少年堂主却悄然而起体态无比自然的飘向院中那北斗星阵的中心。飘举之时虽然他双目紧瞑仿若不知但冥冥中似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他身下衬托让他如飞鸟般飘空不坠。 当醒言飞升到星阵中央无意识的停住身形时就好像是石子击破静潭一时间波光转折小院中所有的一切一齐摇漾所有的景物都变得动荡透明起来。这时候醒言和那七朵光团一起飘飘渺渺仿佛都成了本体倒映在夜空的虚像所有的障碍都不再存在光团浸润着树木手足伸入了枝叶彷佛他们本来就置身于空无一物的旷野上空。 匪夷所思的异象生时整个客栈却依然沉睡如初彷佛一切都只是梦幻不能惊动任何人。只不过与安静的客栈相比它上空那广袤无垠的夜空中却起着巨大的变化。少年隔壁那两位灵觉敏锐的住客猛然便从梦中惊醒一起下地穿上裙衫推开房门倚门而观。 “哥哥他……” 此刻展示在琼肜、雪宜眼前的场面极为壮观: 满院星光灿烂如空明积水自家堂主在其中窅窅冥冥如水底游鱼般游转自如。而那浩大星空下满天都是绚烂纷华的七彩光气;这些串连天地的光彩正如匹练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斗杓星阵中。甫进星阵里这些杂乱无章、五彩毕具的天地灵气便按着北斗七星的方位顺次冲向那处在中央之地的身躯。到了星阵中这些天地元灵便褪掉五颜六色的光彩凝炼成一股至清至纯的虚空之力连绵不绝的汇入少年躯体中。 在这些力量的冲击下此刻醒言如同游鱼飞鸟在这片虚空中翔转返折。 而在那天空中彩气转淡、院落中七曜光芒转暗之时又听得“呼”的一声有一把剑器破空飞来。窈窈星光中这把近来晦暗灵光的封神古剑此刻彷佛重又通了人性在虚空中凝注少年片刻。“看”到他承受如此强大无俦的天地之力炼化后仍然神态自若这把封神古剑不禁剑尖微点就彷佛在点头称赞。于是须臾之后在附近两声惊叫声中这把通灵古剑蓦然闪耀起璀璨的光华就如同刚才那些天地灵力雪练般朝少年冲突而去。 “妖怪?!” 等琼肜、雪宜一声惊叫以最迅捷的度驭起兵器要去阻挡那剑时却见那弑主怪剑已是穿心而过“飕”一声不知飞到哪儿去。 “哥哥!”“堂主!” 等这两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响起时这明亮如昼的院落中忽然一片黑暗然后就见到平和恬淡的洁白月华重又充盈于小院之中。 “哥哥你……” 等看清院中情况原本涕泪横流的小琼肜立时破涕为笑飞一般跑上去扑进那位微笑伫立的少年怀里使劲察看他胸口是不是真的破了个大洞。她身后那两支朱雀神刃突然失了主人操控一个不察便“吧嗒”两声一齐掉在地上。 “难道刚才只是在做梦?” 看着现在眼前这一切如常的景象不仅琼肜疑惑就连雪宜也有些不敢相信。见两个女孩儿一脸迷惑醒言微微一笑将右手举在琼肜鼻尖前说道: “不是在做梦。” “我来变个戏法。你们看——” 话音未落雪宜便见到琼肜妹妹的鼻头前忽然闪起七朵晶莹的光芒在自家堂主的指间纷萦缭绕;光点游动之时辉芒拖曳流滞在空中舞成好看的图案。 见到近在咫尺的好玩情景那位能召出火羽朱雀的小丫头脸儿顿时笑成一朵花儿拍手欢叫: “原来哥哥也能唤出萤火虫儿!” “哈哈!” 听得琼肜话儿醒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手一挥这七点星光就应手飞出穿过墙壁倏然没入房中那把安然躺卧的剑器中。 经过刚才这一番异变此刻醒言心中只觉得自己神思分外灵透彷佛经过刚才那一番星光斗阵中的洗礼整个人都被洗筋伐髓变得格外清新。而最后那一声穿体而过的轰然巨响彷佛撞开自己封印已久的心窍许多往日读经未能理解的疑惑此时都了然于胸。 乍有所得醒言心情极为愉快。回屋披上衣服便回到院中按照自己的感觉把刚才生的事情跟琼肜雪宜说了一遍。说完便精神十足的回答起她们的疑问来: “雪宜那些天上的星辰当然也有自己的灵性。” “你说得对那些天上的星辰日月确有可能和我们脚下站立的大地一样各有自己的五行属性或为冰火或是木石。但即使这样也不一定就是死物。万物有灵他们都可能拥有自己的灵性就和你我一样。” “……哈琼肜妹妹知道这个不是哥哥聪明而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事物都过我们平常的想象。就像琼肜你能够哭哭笑笑那些天上的星辰未必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刚才哥哥就清楚的感觉到彷佛我依托的那些光团都是从天上北斗七星降来。他们就像我的姊妹兄弟围绕在我身旁帮助我聚集、炼化天地之间的灵气。” “……为什么不多练一会儿?呵~这是因为我们炼化吸取的这些称为‘天地灵气’、‘日月菁华’之物其实都是推动乾坤自然运转的力量。我刚才炼化的则是运转蟠龙镇这一方的自然之力。若是我不适可而止那便会给本地带来莫大的灾难。” 对答到这儿已到了中夜时分。秋夜庭院中不知何时升起几绺夜雾朦朦胧胧与月光交织成一条淡薄的银纱若有若无的萦绕在他们的身旁。墙角草丛中还有几只南国的秋虫在“嘶嘶”吟唱。夜凉如水之时那两个专心听讲的女孩儿已不再说话;她们的少年堂主话语变得有些幽幽然然彷佛正从云端传来: “琼肜雪宜正如万物都有阴阳这世间事儿既有可知便有不可知。我们这些天地间能够思想的生灵固然可以格物致知通个各样方式了解到世间几乎全部的义理事物。但是在这所有的‘可知’之外必定有很多事物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了解、不可能想象到。” “破除倨傲敬畏自然这才是我道门最根本的真谛……” 说到这里很少像这样一本正经的道门少年便止住不言抬眺望那无尽的夜空彷佛自己又陷入缥缈的沉思。 又等了一会儿见自己哥哥真的不再说话琼肜便偷偷活动活动手脚然后嘻嘻一笑自言自语的嘟囔道: “哥哥说得对!当然有很多怪事儿很多人不知道!” “嘻~就像醒言哥哥要不是碰到像我这样又乖又可爱的女孩子又怎么知道世上还会有长翅膀会飞的小狐狸!” 就在蟠龙小镇院落中这一番追究天人义理的对答之时几乎在同一时刻在那远隔千里之外的云梦大泽深处也同样生着一件奇事。 云梦大泽方圆千里云水蒸腾是四渎龙君辖内最大的水泽。在这个大泽的深处有一处广阔的滩涂生长着无数人间闻所未闻的珍奇草木。这一处滩涂便是四渎龙族蓄养珍禽异兽的牧场流云牧。 四渎流云牧场无昼无夜头顶永远是星月交辉的淡青天空。此刻在这流云牧水草最肥美的滩泽上正徜徉着千百匹毛光赛雪的龙鳞神马各自安详的咀嚼着滩泽上朝生夕长的奇花异草。 就在这一切如常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受了水泽外七星欺月异象的影响在离这些神驹不远的蓬勃水草中有数十块半浸水中的石头忽泛起幽幽的红光。 第十一章 空山挂雨,觅神女其何踪 “流云牧大半龙马被盗?!” 听到这晦气消息饶是那位主事的洞庭龙君气度好脸色也顿时变得很难看!要知道自己父亲四渎龙君近来对这批战骑很是看重;嘱他好好看顾的话儿言犹在耳没想这么快就出了这样事情。 得到禀报之时这位灵漪的严父湘妃的夫君刚从流云牧回到四渎水府正准备享受天伦之乐几乎还没等歇口气就听到这样倒霉消息。方才他听留守龙将遣人来报说是几乎就在他前脚走后流云牧龙马休憩之地便出了事。那片水草丰茂的滩涂竟突然燃起凶猛大火前后绵延数里就好像一道墙篱将那些龙马通通围住。据禀报之人描述当时他亲见那火势极为凶猛冲天火柱最顶上的焰锋几乎要烧到天上的云光。 当这些火焰刚刚吞吐之时他们这些牧场龙兵并不惊慌。毕竟兴风作浪本来就是他们拿手好戏要浇灭这些火场还不是小事一桩?于是众龙兵合力之下当时流云牧滩泽上很快便兴起滔天大浪朝那些火焰铺天盖地而去。只是出乎龙兵龙将意料之外在他们这似乎能吞没一切的洪水面前那层横亘数里的火圈火墙竟格外顽强。看似平常的火焰上似乎施加了某种神秘的法咒当汹涌而来的水浪就快涌上火墙时那些腾腾燃动的烈焰竟应势出青紫的光芒将迫在眉睫的水浪瞬间化为水汽转眼就随水火间鼓荡的罡风消散殆尽。 因为有这层神秘紫焰的存在四渎龙兵推涌而来的洪波竟停滞了半柱香功夫才终于能将突如其来的火浪完全浇熄。只是灭火之后他们却来不及高兴因为他们现随那迷眼的青烟一同消散的还有他们放牧的龙马神骥。 “这些可恶的妖魔!” 听到手下龙兵种种描述再联想起前段时间流云牧偶现的魔踪洞庭君立时知道谁是罪魁祸。那些剩余的龙马也半是通灵龙将们自然很轻松就知道那些消失的龙驹并不是被烧死而是被人掳走。想想最近那些神秘魔人的异动便知道这些闻名三界的龙族战骑一定是被那些可恶的妖魔掳走。 “奇怪这些隐匿蛮荒之地的妖魔向与我中土大地相安无事怎地如此着急扩充战力竟敢与我龙族为敌?” 看来这些魔怪的行事真个胆大包天竟敢来冒犯龙威。想到这里洞庭龙君忽然心中一动记起女儿好像曾跟自己说过说是她跟一个法力高强的紫眸魔女交恶几次斗法不分胜负。据灵漪那丫头说当初是那可恶魔女先来害她不过按龙君对自家女儿的了解到底谁先惹谁倒还真说不准。 “呣过会儿见到灵漪丫头我得好好问问她。” 一想起龙马走失之事面相端正的洞庭君便双眉紧锁满腹心事。 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那善解人意的龙妃便沏好一杯香茗亲自双手奉给他。见夫君接过茶盏时仍是心事重重一心想替夫君分忧的龙妃便在心中忖念: “唉如果这时有个像南海水侯那样英武神勇的女婿夫君他又何须愁成这样……” 且不说鄱阳水底四渎龙宫中这片愁云;在相距不远的饶州郊外山野中这日下午有几位山村的妇人正在其中一家门口一边做着手中的针线一边在豆棚瓜架下闲聊。 刚过中秋的午后绕山吹来的风息仍带着燥热的炎气。近来天气干旱这马蹄山附近已经有一两个月没下雨。几位串门老姐妹的头顶上瓜架上面那些盘绕的瓜果藤蔓全都失去水份病蔫蔫无精打采的趴在棚架上。 在这干旱天气中刚才这几位村妇的闲聊主题便是猜测这眼前的干旱是不是因为附近鄱阳湖底的水龙王怒。当然猜测之余关于这传说中的水龙王到底存不存在又费了她们一番额外的争执。不过此刻她们的闲聊已转到另外一个话题上来: “我说张家大娘你家伢子进了上清宫算是跃了龙门可娃儿这是出家那你们张家的香火……” “没事李婶不用担心。” 原来这说话之人里醒言娘也在其中。听到半山村的李大婶置疑张家香火的传继醒言娘立即放下手中活计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家醒言虽然当道士出家但他们上清也准婚嫁。前年醒言他爹都问清楚的否则我家死活也不让伢儿上山去!” 听她这般说旁边一位妇女点头附和说: “是啊我听说上清宫那些道士都可以娶老婆。附近那些年轻小丫头片子只管见缝插针的在你家山上道院旁晃荡招展。我想罗浮山那块儿也该一样吧?再说了醒言那娃子又当了大官——谁听说这世上有哪个大官会没有个三房四妾的!” 看起来最后这句话比方才醒言娘所言更有说服力附近顿时一片附和。 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阵先前那个李婶又说道: “我说张大娘最近醒言那娃儿有没捎信说看中哪家姑娘?” ——此话一出顿时便勾起醒言娘最大的心事。是啊至今醒言那娃儿还没捎信说有什么合适的对象。虽说两三月前居盈那丫头曾经来拜访过一次可她家显然非富即贵看那行动气派绝不是她张家这穷山窝子中的人家能够高攀得上。 “唉眼看醒言就要奔二十了这事儿也得主张主张啊……” 一想起这事醒言娘便又开始愁肠满腹以至于后面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儿竟一毫都没听进耳中去。 就在她愁之时众人忽然觉得日光一下子黯淡下来;抬头看看天上现那久晴的天空中竟突然阴云密布身边也刮起阵阵凉风。 “要下雨了!” 就在这些村妇刚手忙脚乱把竹凳搬进屋里去那大雨便“哗”一声倾盆而下。 “老天终于开眼了!” 就在这些山村妇孺挤在屋内感佩老天时忽看见门外风雨中土场山路边忽来了一位少女华裙珠襦眉目楚楚正朝这边款款行来。令她们感到惊奇的是在漫天雨线之中这女孩儿双手捧着一只礼盒并没撑什么伞具但却在大雨中坦然而行;款步之时那洁白的腰绫绕身而飞浑身竟似乎沾不到半点雨丝。 看她在漫天风雨中悠然而行这几位村妇竟产生一种错觉彷佛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只不过是这神仙一样的姑娘来时的车驾步辇。 正在错愕之时这丽装少女已来到茅屋檐前。隔着檐头滴下的水幕少女柔声问道: “请问马蹄山的张家伯母是在这儿么?” “你是……” 见她来找自己醒言娘不禁一阵茫然。听她答言便见那少女展颜嫣然一笑在雨中宛如水莲花开欢然笑道: “张家姆娘我是灵漪呀是醒言的好朋友!” “噢原来是你!” 听了灵漪话儿醒言娘这才恍然大悟: “灵漪姑娘你是我家娃儿的法术师傅吧?” 在醒言离乡之前她曾隐隐约约听说过这女孩儿的事情只不过从来没亲眼见过。见眼前醒言的娘亲终于想起她是谁娇俏的龙女一脸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就是我啊不过也不是什么师傅啦那是说着玩的~” 款款走进水帘灵漪便放下手中装裱华美的礼盒说道这是醒言托她捎来的中秋礼物。等醒言娘收下她又从袖间滑出一只销金罗囊袋说这是醒言寄来的一些金银供家中二老花销。 在这托言赠礼之时俏龙女笑靥如花言语中又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威势竟让附近这些村妇不敢直目相视。只有醒言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便捎带着跟这位仙女儿打听了几句醒言的近况。听她问起灵漪便拣着醒言最近的一些事儿略略说了几句;只不过虽然善解人意的少女已经温和了言辞但她还是没能理解那些神神鬼鬼的惊险事儿对一个普通民妇的冲击有多大。等说了几句见醒言娘脸上神色乍惊乍喜灵漪顿时会了意便只拣了醒言平常的饮食起居略略说了几句于是醒言娘果然便一脸安然笑意。 又略略说了几句灵漪儿便温语告辞。等她转身走进漫天雨幕行到山路边没入昏暗如晦的风雨这村屋中几个妇人仍是怔怔呆呆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这一幕。又过了一些时候才晓得望望那女孩儿消失之处——却见得山下远处低低的云空中仍然是雨云滚动阴暗如墨。 过了一会儿屋外的大雨便渐渐停住。告别自己的老姐妹醒言娘便带着礼盒钱囊回到马蹄山上家中去。等晚上自己丈夫回来一同打开盒子看了才现盒内明黄绸绫中按七星伴月的样式摆着八只精美的淡黄糕点。虽然还未品尝便已先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奇异清香。看着这包装华美的点心礼盒老张头夫妇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 “这娃儿要买这么贵礼物!这样好吃点心留着自己吃不就行了。” 不过虽然口中这么说着见儿子这样孝顺老两口脸上也都笑开了花。 且不提老张头夫妇俩真心欢喜再说灵漪借着那四海堂主的名义给老人家送过礼物便满心愉快的驾着风雨回到四渎龙邸。等回到灵珠宫中记起爹爹先前说要找她问些话儿灵漪便换了一身便装裙裳朝父亲所居宫阙中飘摇而去。 等绕过曲廊刚走到洞庭龙君的书轩外灵漪便听到自己父亲高兴的声音透窗传来: “好很好!这么快就打听到这次记你一大功!” “唔……想不到那些狡诈魔怪竟想得到将水性龙马隐匿到海外洲岛中去!——不过虽然他们这么做出人意料可这广大海域毕竟是我龙族天下;既然到了海中就别想我们不知道。” “哈若不经这一事原不知那声名显赫的犁灵洲长老竟然是魔疆第四天魔!好既然是他那浮将军我们还是好好计议一下;若是这回能从凶犁长老手中夺回龙马那我四渎龙族定然能四海扬名!” ——隔墙听到这里不知怎么灵漪心中竟是一动然后若有所思一时倒忘了走进轩门去! ※※※※※ 2oo6年末年初平潮去了所在城市的一些名胜娱乐场所拍了不少人和物有兴趣了解一下异国风情的书友可以去以下地址看看: x1yhread.php?fid-12517.htm1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二章 秋飚萧瑟,鼓动征波万里 过了中秋之后虽然这南国的天气仍有些炎热但乡野中吹来的风息已经渐渐变得清凉。经过一处掩映在银杏树荫中的村落醒言看到那些半黄半青的树木中偶尔有一株叶子已经全部变成黄色在碧蓝天空下甚是鲜艳。看到这满树的浅黄醒言便感觉到现在渐渐已是秋天了。 经过那株秋树时偶尔一阵卷地风刮过那满树的黄叶便纷纷而落与地上被吹起的落叶混在一起就好像是千百只翩翩飞舞的黄蝴蝶。 从树荫中漫步而过头上肩头便落下好几片黄叶。等掸去身上落叶顺手也想帮琼肜拂去头上那两片黄叶时醒言却见那小丫头捂住头身子微微避过。琼肜说这叶子就像上回在集镇上看到的扇形绢饰戴着一定很好看。于是接下来一段路途中琼肜便端着身子蹑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直到她忽然自己忘掉转去追逐一只路过的大黄狗。 在**月的乡野中悠然而行也不知走过几处村庄、几处河流不知不觉就已经是十几天过去。一路前行琼肜还是那样天真无邪雪宜还是那样软款温柔有两个这样动静相宜的女孩儿陪在自己身旁便让醒言觉着自己这次下山历练并不像罗浮山上同门弟子说的那样寂寞无聊。 只是这样的日子虽然惬意悠闲但此行自己的主要任务到目前为止却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这些天来按照近来的想法他也查探过几处气候异常的州县但还是一无所获。虽然下山前灵虚掌门曾说过这次让他下山主要还是游历天下山水历览地理民情以期能从中晓悟天机要道。只不过眼看着下山大半年这寻访水之精的任务还没有丝毫头绪醒言不免也有些着急。 就在九月出头这一天醒言带着两个女孩儿走到一处大山场眼看天色渐晚但前后看看都是荒无人烟的山野。虽然前后不着但好在一路上这样的情况他们也遇得多了。在附近转了转瞧见一座山峦半山腰处有一座齐整的山神庙醒言便带着琼肜雪宜爬上半山腰到山神庙中歇下。 等相帮着铺好草铺醒言便和二女出来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观看落日余晖中山前的风物。正在观景之时忽见天边黯淡的晚云中渐渐飞起一道亮色的霞光似乎正在朝这边延伸。当醒言指着天边提醒琼肜抬头看时却见那道云光须臾转近转眼间只觉眼前一花就有一人站在面前。 “醒言你们在吃晚饭啊~” 看着醒言手中的半块米饼和小琼肜嘴角粘着的芝麻乘云光而来的龙女热情的打着招呼。 “呃……灵漪你怎么来了?” 这些天醒言专注于师门任务便没再使用那朵玉莲谁知灵漪这回竟亲自寻来。见她到来醒言便问: “有什么大事吗?” “等你们吃完再说!” 见他们还在吃东西灵漪暂时按下话头略一施法便幻出三只玉碗其中注满甘甜清水依次递给三人。饮食完毕这融洽无比的四人就在山神庙门前说起话来。原来灵漪这次寻来便是问醒言能不能帮她一起去找回四渎流云牧被盗走的龙马。 略略说过失马的经过灵漪便告诉醒言: “我听爹爹说我们被偷去的龙马藏在东南海域中的犁灵洲里。我想着只要能瞒过灵洲长老的耳目潜入到藏匿龙马的海洲中去我用我龙族秘法很容易便能从海路驱回那些龙马。” 灵漪这番请求的话儿说得非常委婉;她这次真的只是来问问醒言的意见如果他觉得不可行那这个念头便罢了。不过虽然她这话说得婉转但醒言听了却立即慷慨应答: “好!灵漪只要你不怕我便陪你去。一来因为是你开口、二来你爷爷云中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早就想能有机会报答他!” ——虽然他这回答重点落在第二个理由但听在灵漪耳里仍觉得无比受用粉洁的俏靥立时笑成一朵花儿。 醒言这番话确实出自真心。自从上了罗浮山开阔过视野之后他现在越来越现如果不是当初龙君赠笛赠书自己绝不可能像今天这样窥测天机大道也不可能逃过那几次凶险无比的磨难。回头想想自己当时只不过是个市井中的混小子因而那云中君的热心襄助便显得更为难得。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直没有机会的少年一听灵漪之言便立即答应。而千里寻来的龙女灵漪虽然真心听从醒言的看法但既然她风尘仆仆而来内心里便希望他能答应。现在听醒言一口应允自然是十分高兴。说到底她这样的提议还是出于一番私心。自从听了龙妃那番话灵漪便有些郁郁寡欢。这回四渎失却龙马她隐隐觉得可能是次机会因为如果醒言表现出色说不定他俩的将来更有可能…… 当然这样的想法不能告诉醒言。接下来喜笑颜开的龙女便和他讨论起盗回龙马的具体事宜来。 等说到细节醒言才有些无奈的现这位兴冲冲而来的灵丫头却只是想过大体事宜那些细节全没考虑过!能从四渎守卫森严的牧场中顺利偷走大群龙马做这样事的可会是一般人?况且若像灵漪想象的那般简单她爹爹洞庭君为何到今天都按兵不动? 与涉世未深的娇贵龙女不同从小在市井中摔爬跌打长大的少年自然不会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把自己这些疑虑略略一说那位兴奋的龙族公主便立时傻了眼。于是醒言只好又重头细问起灵漪听到的所有消息来。 不知不觉中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这山神庙门前刮起呼呼的山风。回到山神庙中看到那山神老爷面前的香烛已经只剩下一堆烛泪;于是醒言便让琼肜请出那两只火鸟照明。 在朱雀刃灵照出的火影中一时插不上话的小琼肜静静听了一会儿便悄悄告诉旁边那位同样默默倾听的雪宜姊: “雪宜姐这次琼肜也想去你呢?” “我也去!” ——脱口说出自己的心意一向含蓄的女孩儿脸上红了红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去了我也去吧这样就可以照顾你和堂主……” “太好了~如果雪宜姊一个人留在这儿琼肜也很不放心呢!” 就在琼肜担心雪宜时醒言也差不多计议完毕: “……好灵漪你听着这灵洲长老在藏匿龙族战马时还敢照常召开灵洲大会也不全是嚣张所致。依我看他此举一来是为掩人耳目显得一切如常;二来那凶犁长老也知道四渎龙族即使会用其他方法从水路攻打也决不会派零散人手混在三山五泽、同气相投的魔仙之中。” 火雀光影中少年将心中想法娓娓道来: “不过天魔长老此举还是有些托大那我们也不妨将计就计就混在赴会之人中堂堂正正登上犁灵洲从从容容的探察藏匿龙马的洲岛徐图下手良机。如果我没猜错魔洲中真正隐匿龙马之地定然是地形古怪守卫森严;如果贸然前往十有**会无功而返!” “好都听你的!” 对于醒言之言灵漪完全赞同。灼灼红光影中她眼前这少年款款而谈虽然神色平和但面颊上彷佛闪耀着一分奇异的光采。正在情热之时的龙女已经想不到要去深究眼前人话中的道理;只要看到他这样自信的神情举止那就一切都顺从了。而在她口中温婉赞同之时心里则忍不住暗暗想道: “怪不得世间都把姻缘称为‘丝萝之好’;我们女儿家啊正像那些缠蔓的丝萝一样还要把自己依托乔木……” 往日尊贵刚强的龙女此时却变得和大多数俗世小儿女一样终于体会到那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三分甜蜜三分温暖三分羞涩就如春日中一缕温柔的暖意萦绕在心头让脸儿烧身儿麻只觉得眼前这一刻永远停留下去才好。 虽然此时灵漪脸儿变得红红的怎么也平心静气也冷却不下来但幸好那小妹妹唤来的照明火鸟光影也是一样的绯红。 就在灵漪有些意乱情迷之时醒言却在那儿皱着眉紧张思索。细细考虑一番他便提出一些具体细节跟灵漪她们商量。 比如为了让自己能扮得和其他去灵洲赴会的魔怪相似醒言唤出久未召唤的宵朚鬼王跟这位阴气森森的仆从认真请教问他如何才能让自己变得和邪魔一样。 忽听主人问起这样有意义的问题直把鬼王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的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宝贵经验倾囊相授。最后他还将自己那把魔气冲天的斩魂巨斧借出好助主人一臂之力。兢兢业业的折腾完这位修炼已到紧要关头的鬼王便告了声罪幻回冥戒形状潜心修炼去了。 不过虽然在鬼王这位良师帮助下能幻出阴森黑气但经几位琼肜灵漪一致指出醒言这一副长相实在让人联想不到邪魔上去。于是几个女孩儿唧唧喳喳讨论一阵灵漪便记起自己四渎龙族之中好像曾有一件甲胄名为“黑魔铠”存放在扬州东城的送子娘娘庙中。 据爷爷说这副得自魔族的铠甲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某次大战的战果;因为它魔气过重便封存在扬州大庙的神像中日日接受千万人的膜拜香火这样才能同龙族封魔法咒一起压制住铠甲中的魔灵——现在这几个莽撞小男女只愿成事哪管其他!于是在千里之外扬州城那处香火鼎盛的送子娘娘庙中一夕忽然出事。据庙祝说在那个雷雨夜中正堂娘娘殿出了好些怪响。只不过当时闪电霹雳不断歇他和庙里香公都不敢前去查看。等风雷渐住他才敢叫起庙中人手点起油炬蜡烛一起去正堂查看。等到了正堂中他们才现殿内一片狼藉原本高高在上的送子娘娘像已经摔下来砸了个稀巴烂弄得遍地都是碎泥。 不用说这自然是灵漪略施小法将那溶在古雕像中的魔甲盗出来给醒言穿用。略去扬州庙祝如何编说法集钱给神像重塑金身再说醒言几人既然万事具备便乘着灵漪的龙驷车辇一路云光直往东南而去。 只不过在去那魔洲之前灵漪却还有一事要做这便是折去东海之中拜访那只预事如神的灵龟。原来在茫茫东海深处有一处岛屿名叫“虞波”。这虞波岛构成甚是奇特本身只由一只巨鼋组成。这只巨鼋背上积满泥土海树繁茂;若它浮起便是一处岛屿。 这个独立成岛的灵龟与东海龙族相熟善于预示将来之事。而灵漪所在的四渎龙族溯其源流还是东海龙族一枝。四渎龙王云中君原本便是东海龙主之裔。因而以前她孙女有什么疑难之事不能裁决比如该用何种灵珠润颜几时适宜于去海外炎泉洗澡都会去郑重征求虞波灵龟的建议。因此今日要做这样大事灵漪更要去预事灵鼋那处问卜了。 按着灵漪建议龙驷来到东海深处这个常人难以寻到的地方停在鼋岛前一处礁岩上。等灵漪唤了几声醒言便惊奇的看到眼前岛岸上那处黑黝黝的深洞忽然一阵震动然后伸出一只巨大的鼋头来。 “虞波爷爷这次我们去魔洲抢回龙马能成功吗?” 见灵鼋应声而出灵漪便在海风中甜甜的跟它询问。 听这后辈女娃儿今天问的问题很正经那神龟倒有些诧异。于是在醒言、琼肜紧张的注视中虞波闭了会儿眼睛然后便睁开铁灰的眼皮朝醒言灵漪的方向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哈!这么说这回是先有波折但最后还是能成功了?” 不用灵漪解说醒言也知道这灵鼋动作的寓意。 “正是。” 原本还没太把握的小龙女听到灵龟这预言也很开心。灵漪回答醒言的时候老龟摇头点头间带来的巨大海浪也撞到他们站立的礁岩下。在浪石相撞激起的满天水沫中灵漪又冲着那灵龟喊道: “虞波爷爷这是我朋友张醒言!您能也回答他一个问题吗?” 说完她便推了推醒言让他向那个眼神和善的神龟问个问题。见她盛意拳拳醒言想了想便略带促狭的大笑着朝前喊道: “虞波前辈我想问问您、我将来能和灵漪姑娘在一起吗?” 忽听醒言问出这样问题灵漪不禁又急又羞跺了跺脚却无比紧张的观看那神龟的反应。不知不觉中她的手儿已经紧紧攥住自己衣角。 幸好等待一会儿那虞波老鼋又像刚才一样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见得如此灵漪大大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自己这神龟爷爷大多数时候还是蛮准的。 欣喜之余她便又让雪宜琼肜也问出心中疑难。虽然灵漪极力相邀但最后也只有琼肜问出问题;雪宜踌躇了一下然后只是怯怯的推脱似乎在害怕自己问出不好的结果。 只不过那位勇于问自己运程的小姑娘却不怎么幸运。刚仿照着自己哥哥那样问出: “虞波爷爷我将来能和醒言哥哥在一起吗?” 满怀憧憬的问出却不料那神龟爷爷巨大的脑袋竟然左右使劲摇动两下!开始还以为这龟爷爷还会像前两次那样先摇头再点头但等了半天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小琼肜眼中立即便蓄起汪汪的泪水: “呜~” 没想到这占卜结果如此尴尬灵漪赶紧安慰就要号啕的小少女说到这龟爷爷有时候也很是不准。听了她安慰琼肜却哽咽着说: “他、他的头还摇了两下!” 于是等大家一起登上龙车重新往东南而去时醒言还不停的安慰伤心的小女娃极言这占卜迷信之事不可信。只不过虽然嘴上不停安慰可这位堂主哥哥也同样疑惑难过。 正当醒言口头、心里同时力证这些鬼神之事不可信时却忽然现扑到怀中一直抽泣的小丫头突然破涕而笑如雨中梨花般带泪欢笑道: “哥哥不要担心了那龟爷爷又说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了!” 说这欣喜话时琼肜话音还带着一丝哭腔尾音。 “呃……” 看到伤心欲绝的小女孩儿突然转变醒言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他并不知道刚才怀里这来历古怪的女孩儿哭泣之余又忙着幻出身形急急冲回到那只还在目送他们云路远去的灵龟前。这一回小女孩儿召唤出那两只灵力强大的朱雀神鸟让它们只管在灵鼋头前徘徊飞舞。在这样阵势下小琼肜又连续逼问了好几次请它重新占卜好几回最后这位见多识广法力强大的万年老龟仙才终于好像悟出点什么只得朝眼前一脸怒容的小丫头点了点头——于是获得正确答案的小妹妹便满意的收身而回! 经过这番曲折承载四人的龙骥神车便斩开一路风波直往那犁灵魔洲而去。 进入东南海疆醒言便穿戴上那身魔气森森的黑色铠甲盔胄罩住面颊只露双眼在外玄黑的头盔向两边伸展出长长的黑色刃角末尾带旋就如同猛兽的獠牙一样。全身罩在这錾刻细密图纹、多处向外伸出锐利尖刺的黑魔铠甲再配合上浑身骨嘟嘟往外直冒的黑气现在看上去醒言这位道门堂主已经完全化身为一位恐怖狰狞的黑夜魔王。 当穿入魔铠之中几乎与甲胄融为一体的少年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虽然极其复杂难明但至少有一点他很明白:自己的头脑现在已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于是就在龙驷快进入灵漪所述的魔疆海域时这位迎风而行的暗夜王者忽然想到一事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三章 漫雾飞空,借云龙以乘风 当醒言穿起扬州庙中暂“借”来的黑魔铠便放松了心思放眼朝眼前的万里云涛看去。这回已是他第二次横空碧廖但看到那朵朵饱含冰晶的白云从身旁飘过心中那激动的心情仍不亚于初时。腾驾于碧海蓝天之上原本好动的小琼肜预先得了醒言恐吓这时也安静下来不敢乱扭乱动。现在她正转着身子趴在龙车扶手上探出脑袋专心朝下看。 就在这一切如常之时醒言不知看到什么心中竟是忽然一惊。只不过才转过几个念头他便赶紧让灵漪停下龙车。 见醒言如此紧张灵漪不知所以喝住龙鳞雪骥之后迷惑问他: “出什么事了?” “灵漪我糊涂了。这次我们是去混入魔洲夺回龙马怎么还能乘这龙马车驾?” 这道理实在太明显只听他稍稍一提醒灵漪便顿时恍然。咬着嘴唇垂想了想她便更加着急: “醒言这样的话我们不仅不能乘龙车去还得给你找个坐骑!” “嗯?为什么?” “因为我听爹爹说过我们现在去的这魔洲大会那些赴会魔怪大多会乘禽跨兽炫耀各自魔技。若是我们四人空身前去定然十分引人注意。更何况——” 说到这儿灵漪顿了顿略略迟疑地说道: “更何况如果没有飞天神骑这眼前大海茫茫你们又怎么能飞得过去!” “这样啊……” 听了灵漪的话醒言顿时也犯了愁。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之时那位牢牢抓住扶手一动不敢动的小琼肜见哥哥遇到难题便立即扭过身子自告奋勇: “那就让琼肜来做哥哥的坐骑!” 兴奋说完她却见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脸古怪神色这才记起自己当初学飞摔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脸上红了红琼肜只好又补充道: “堂主哥哥其实后来我又偷偷练了很久呢!” 到这时候琼肜忽有些后悔后悔自己那些暗中进行的有效练习真不应该瞒着哥哥不让他知道。 见她一副热心肠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看小丫头那副稚嫩模样他便摇摇头笑着说道: “琼肜妹妹谢谢你的好意;只不过你现在身量还小等以后长大再说吧。” 见琼肜跃跃欲试醒言只好又拿出那句轻易不说的话儿来搪塞她。这时灵漪也在一旁帮腔: “是啊~琼肜妹子你现在还小年纪还没姐姐大;等再过了几年就……” “那哥哥说话可以算数哦~” 见众口一词琼肜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像往常那样请哥哥作出郑重保证。当醒言极其熟练的赌咒誓之时在一旁的龙女瞧着小女娃那侮着脸满面晦气的模样便觉得越看越可爱。 只是正当灵漪在一旁捂着嘴偷乐之时她却忽然觉得浑身似有些不自在;凭着灵觉转眼一瞧便看到那个甲胄俨然的少年正盯着自己。见这情形灵漪半含娇嗔的叱问道: “醒言你干嘛死盯着我看?难道我脸上有花儿?” 正在这样娇羞之时冰雪聪明的龙女突然心中一动: “不对!这呆子从来都没这么看我……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哼哼!原来这可恶少年目灼灼似贼竟想让我这堂堂龙族公主当他坐骑!” 猛然想通缘由这龙宫公主立即恢复娇蛮本性霍然起身两手叉住纤腰冲醒言大怒言道: “可不许你打我歪主意!!” “嗯!不行!其他事都可以就是这事说什么都不行!” …… 且不说灵漪勃然大怒略去个中闲话大约半晌之后便见得这东南大海上空的苍茫云海中忽然现出一条龙形云路。在这云路之中竟有一条乌云绕体的游龙蜿蜒翱翔正推开面前层层的云雾朝东南方向破空飞去。这个不知从何处降临的尊贵生灵浑身隐藏在一团乌黑阴沉的云雾内让人看不清它本来面目。虽然不知这状似恶龙的灵物从何而来但在这寂寥的天路之上猎猎天风里偶尔还能听到有人说话。听声音似乎是一个少年正在絮絮叨叨的抱怨: “我说灵漪呀你能不能飞得再慢点?太快了我会头晕~” “……!!” 对于这样的合理请求回答却只是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他身下游龙那黑玉般的龙尾猛然一甩在云团中扫起漫天冰雪之后便更加迅捷的朝前飞腾而去。 在这样赌气的疾翔之中坐在龙背上的三人不久便看到那传说中的海外魔洲。透过眼前一层层不停飞过的冰寒迷雾御龙少年看到在前方那风涛万里的海波之中猛然升起一团巨大无俦的赤色云雾犹如一只巨硕的蛋壳在澎湃的海涛中沉沉浮浮。赤云之中红光迷漫在广袤无垠的碧蓝海水中映出一个红彤彤的世界。随着身下神龙的疾驰那红彤的光辉越来越大渐渐便似要充满自己整个视线。 见到这样神幻的奇景醒言心中不自觉便响起灵漪转告的犁灵洲概述: “仙洲犁灵连峰杂起复嶂环围其中遍生不昼之木昼夜火燃其势恒定飓风吹之不烈暴雨浇之不灭……” 对照着这样独特的描述当看到远处这团动荡不停的红色烟云时醒言便知道他们已经快到此行的目的地。 “琼肜、雪宜抓牢了!” 见快要到达目的地醒言便提醒前后两位坐客抓牢。听他提醒他怀抱的小琼肜赶紧抓牢面前一对龙犄角;他身后的女子则迟疑了一下之后紧了紧环抱的双手。 虽然远远望见犁灵洲的轮廓但离真正抵达还有不小的距离。只不过这时候天空中已经不时可以看到奇形怪状的人物呼啸而过朝那火气熏天的魔洲冲飞而去。直到这时醒言才现那些飞空而过的魔怪异灵并不能看出多少阴森可怖之意。相反看上去还都很神圣庄严。比如刚刚冲过去的那只插翅黑狼胁下那对黑色肉翅便被主人故意弄得银辉闪闪看起来一副圣洁无瑕的模样。 见得如此醒言便略略收了些法力将灵漪身边那些魔雾妖氛减淡了许多。 等降落到遍地斑斓红石的洲岛那灵漪化成的龙形便和不少赴会魔灵的坐骑一样跟着地上主人的步伐在天空缓慢飞翔。为了表达对犁灵洲长老的尊敬所有的访客都下了坐骑在红光斑驳的琉璃石径上徒步而行。 和预先了解到的一样这魔洲海滩上并没有什么侍从武士把守。所有赴会访客抵达之后都三三两两的自行朝洲岛中心方向走去。虽然不知道这“灵洲大会”为什么不需要请柬文书之类但醒言还是坦然跟在这些面目怪诞的访客后面朝前走去。 一边走着醒言一边留意身周那些魔客的谈话。这些来自荒洲野泽的异灵语音嘈杂谲拗难懂但仔细听了半晌他还是大致听出他们说此行前往的是本次灵洲大会的会所:天火峰森红台。 虽然在少年心中念出的这几个字儿形状未必对但听音节也就大致如此。 一路前行看着相距不远的那些面目诡异的妖魔醒言心中也不免惕然。只不过他却不知在他心下惴惴之时其他那些前来赴会的魔怪看到他这身罕见的魔王打扮也都在心中暗自揣测猜他是哪一路魔神。 说起来这些与凶犁长老投契的各路妖魔虽然他们一起号为“魔族”但各个都还是人神妖鬼各界生灵中崇尚力量的强横灵者。这些力量强大的妖魔鬼灵不知什么原因聚合在一起听命于某处号为“魔都”的神秘所在。正因为族类庞杂因而落在醒言眼中的这些魔客各个形状不免便千差万别。一路上遇到的既有面如冠玉、冶态横生的俊美男女也有茸毛丛生未脱兽形的妖兽魔灵。偶尔一阵阴风飘过若凝目一瞧还会现其中裹挟着一团面目全非之物。 随着这些或沉默或喧嚷的魔怪前行过了一处只容一人通过的狭长峡谷然后便经过一处奇特的树林。这些杂布在红色山岩中的树木树干叶色仿如人肤枝头所结的果实竟五官毕具仿如人。从道边看过去这些人面果实都是面带微笑真可谓“笑靥如花”。 见得这人面树果可爱一身玄黑裙裳的琼肜从魔王哥哥身边溜开颠颠跑过去和那些人面木果说话。也不知道那小丫头说了什么还没等醒言来得及阻止便看到她已逗得身前那几株草木之物大笑起来。哇哇长笑声中那些笑得最为剧烈的人果实先后从枝头坠落咕噜噜滚落地上。还没等醒言缓过神来便看到这些活生生的人头顷刻间已化成一滩红水。瞧那暗红模样也不知是果汁还是鲜血。 见到这怕人情形琼肜也被吓了一跳赶紧乖乖跑回到哥哥身边再也不敢说话。见到这人头滚落触地化血的诡异情状心无挂碍的小丫头噤若寒蝉她哥哥心中则变得更加警惕。初踏陌生之境置身叵测之群饶他再是胆大也不免有些惕然。再看着前面络绎不绝的异相魔灵于是那原以为筹划得当的少年此刻心中忽升起几分莫名的寒意!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四章 火雨流离,恐染半生之劫 非常抱歉VIp章节最近更新缓慢实是因为27、28号去野泽滑雪之前须准备之后腰酸背痛……本来预备今晚写一章只是今晚5:3o开始师兄博士学位答辩我必须去旁听。基本今晚也不能码字了。 更新如此之慢我也十分惶恐也无他法只好先更新一章公众版说明一下! 这次野泽温泉乡高山滑雪也拍了些照片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访问这儿观看: x1y/read.php?tid-2o9o657.htm1 ※※※※ 就当醒言心中惕然之时他身边那两个女孩儿却恍若不觉。刚才莫名其妙就闯了祸现在琼肜正尽量规规矩矩的朝前走只是因为她身量相对短小在旁人看来仍不免像在蹦蹦跳跳。在她身旁雪宜则穿着一身雪亮的长裙跟在醒言身后飘然而行。 又走了一会儿醒言开始有些纳闷起来: “怎么还没看到那传说中着火的树木?不是说这犁灵洲中遍生火燃的不昼之木吗?” 只不过又走了一会儿特别是过了那片人面树林之后那道旁叶红胜火的树木便多了起来。越往前走那些树木枝叶颜色便越深直到他们终于看到一片真正着火的树林。耳边传来火焰燃烧惯常出的“轰轰”声琼肜便忍不住走上前去踮起脚儿在那片熊熊似火的树叶中伸手搅了一搅然后便回身大声报告说道那是真火。 见琼肜亲试醒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来灵漪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大体都是属实。 在这之后道旁山岩间熊熊燃烧的不昼火木便越来越多。密密匝匝的火焰枝叶交相错落释放出炽烈的火气将火树林荫中的行人浑身映得通红。在一片火影之中小琼肜的粉脸愈加变得红扑扑就像熟透的苹果;她雪宜姊俏洁的粉靥上则沁出许多细密的汗珠就如同粉荷上满布的晨露。对她这位出身冰崖的精灵来说虽然现在火气逼人但雪宜曳地的长裙之内那件南海异宝火浣甲正裹住她玲珑的身躯因此虽然火道上炎气熏天但她还能从容行走。在这两位女孩儿觉着炎热之时醒言身上罩的那层黑魔铠甲却仍然冰冷如初似乎丝毫不受那些火树炎枝影响。在火道上通过头顶的火燃之木不时簌簌落下一段燃灼的断枝让人时常要留意闪躲。 就这样一路小心的前行当醒言和琼肜雪宜走过一处怪石嶙峋的对合山崖时他们便觉得眼前忽然一亮然后满眼满目便只看到一片耀眼的猩红。等瞬间的震惊过去双眼渐渐适应了眼前的明亮醒言才现刚才刺目的猩红原来是一片广阔的火海。在这烈焰喷吐的火海当中又有一座赤色的山峰高插入云正巍然耸立在他们面前。 看到这片火海云峰不用旁人提醒醒言也知道他们现在终于来到一路上听说的天火绝峰。想来本次魔洲大会的冶游之所森红台应该就在这天火峰顶上。 等真正来到天火峰脚下见到这片恣肆汪洋的火海醒言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犁灵洲的魔众聚会不需要文书请柬。眼前这片无风自燃的火焰海洋正将赤色的柱峰紧紧环抱剧烈燃烧的焰苗顺着千仞绝壁不停的向上卷动似乎其中那些火焰的精灵想要攀到这座赤石山峰的顶部。在这样凶机暗藏的滔天火海面前即使有那飞天的坐骑如果没有特定的强大灵力也休想横空飞上天火高峰。 正因如此醒言身边原本络绎不绝的赴会魔怪来到这天火峰下的火海之前便大多停下脚步仰脸朝上观望。他们之中只有少数法力高强的魔灵到了火海前直接招来自己的坐骑唿哨一声腾空而起。只是就在醒言来到火峰前这一段时间里飞空而起的七八条黑影最终竟只有两三个成功到达峰顶。不少试图登顶的灵怪大多被那些飘卷千尺的凶猛焰苗追上瞬间便化成灰烬。而那些侥幸逃下的魔怪则个个胆战心惊除了个别顽强之徒其他都只好悻悻离去。 见到这样情形饶是醒言已经见过几次凶猛的火场但看到这眼前宛如有自己灵性的凶猛焰苗也禁不住暗暗心惊。 “难不成这次费了这么大力连魔洲大会啥模样都见不上一回?” 此时在这满面尴尬的少年身旁已经有几个不远万里而来的魔人看了看眼前情势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段然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见到这情形醒言便更加懊恼。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听得一阵风响然后便见一阵白茫茫的水雾在眼前弥漫开来转眼面前这一小片火场便被暂时压制住。 “快上来吧!” 一声甜美的声音如在心底想起醒言抬眼看去这片忽然凝聚的云团之中正游动着一个柔婉的身影。 “真的没事吗?” 虽然知道**从龙但醒言心底还是有些犹疑。只不过等他和琼肜雪宜一起飘身飞上龙背心中便再无杂念只管抱伏在光润的龙鳞身躯上一起朝上飞去。紧紧抱住龙躯之时醒言只觉得耳旁不停掠过呼呼的风响;灵漪飞动之时生成的甘雨与那些火灵碰到一起便不住出嗤嗤的响声蒸腾起一大片白色的云霾。混白的水汽将这飞天的三人牢牢裹住让他们觉得并不如何难受。在这白雾遮面之时醒言只记得最后一眼瞥到的是头顶那片如火如荼的暗色苍穹。 这时候仍在原地踯躅的其他魔灵见那位威风凛凛的黑甲魔神竟驭龙飞天便个个面露惊羡神情。在他们之中有一个瘦如竹竿的黑袍老者竟在醒言驾驭神龙腾空而起时觑准时机飘身而起闪身躲在龙尾扫起的水汽漩涡中一起朝上飞腾。只不过虽见他这法子巧妙暂时似能免去火焚之灾但其他束手无策的妖魔仍不敢轻试——万一到了半空中那龙尾忽然停了摆动自己岂不是活生生当了天魔长老豢养火灵的食物?那些攀卷如索的火舌可一直不甘心的追附在神龙的尾后! 不过让他们这些踌躇不前的魔怪后悔的是这预想中的可怕情景最终并没出现。其中视力绝佳之辈看到那团白云飞上红彤天空之后便散作几个豆大的黑点消失在高崖绝壁的顶峰之后。 且不说他们趺足后悔再说醒言几人等飞上天火峰顶之后那化身游龙的小公主也幻回人形。此际她正是一副侍女打扮一身干净利落的青罗小裙满头的乌丝梳作两绺垂髫柔柔飘在玉靥两旁。只不过虽然灵漪梳妆娈婉但她现在的表情可并不柔和。当那个刚才跟在她身后飞上高崖的黑袍老者微一拱手飘然离去之后灵漪便伸脚偷偷去踩少年那质料相对柔软的战靴—— “哇咧!” 正在绝顶之巅四顾苍茫的少年被她这出其不意的一踩直踩得呲牙咧嘴! 就在他忍痛之时他身旁那个机灵的小丫头看到这情形心中却很是想不通: “为什么灵漪姐姐会生气呢?琼肜还很羡慕呢……” “我也很想给哥哥当坐骑可哥哥还不要呜!~” 正在惆怅之时琼肜无意中挠了挠头便忽然愣住停滞不前。 “出什么事了?” 觉琼肜没跟上来醒言立即停下来转身观望便看到那个小丫头正哭丧着脸只管在原地打转。 “呃?” 见这情形醒言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正要开口细问便见琼肜跑来带着哭腔告道: “呜呜!我的两只火鸟簪子都不见了!” “啊?”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三人这才留意到小丫头的头上现在已是空空如也。 “一定是刚才飞上山时落掉了!” 见琼肜难过四人之中最擅飞纵之术的四渎龙女赶紧过来安慰: “琼肜别急等姐姐下去帮你去找!” 安慰完灵漪儿便朝那山崖边缘急飘而去。只是刚等灵漪来到悬崖边在她身后的三人包括那位眼泪汪汪的失主便忽然看到在那黑赤云团不停滚动的背景苍穹上蓦然升起两只巨大的火鸟焰翅扇转如轮朝这边吹来迅猛的火风。 这一对焰羽明亮的巨鸟出现得如此突然倒把正跑过去的灵漪给吓了一跳! “这是……” 仰面望见这两只巨焰灵鸟火眸中冷冷的眼神灵漪心中一时竟也有些害怕。只不过一看见这那两只体型与以往迥异的火焰灵鸟琼肜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找到啦!” 欢呼一声便见琼肜不顾那剧烈吹来的炎热风息一路东倒西歪的颠颠跑过去一把抓住火焰巨雀敷满明亮黄焰的锐利脚爪朝醒言这边破涕为笑道: “我找到了!这么快~我就知道它们很乖!” “哈哈当然!” 见小琼肜这语无伦次的开心样子醒言哈哈一笑道: “它们当然很乖就和它们主人一样!” 见到这两只浴火重生的朱雀神鸟原本心情有些忐忑的少年顿时精神一振盘旋在心底的一丝阴霾立时一扫而光。感受到空气中充盈跳动的烈炎之力灵觉敏锐的少年乐观想道: “现在加上这两大助力这回即使夺不回龙马想要全身而退那大概也不太难!” 心情愉快之时现在横亘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流动着明亮岩浆的火河倒反而变得没什么;在那些熔浆气泡鼓胀破裂的扑扑声中醒言轻松的踩着火池中那个几个铁黑色的踏脚石一路轻盈的朝前通过。他身上那副看似沉重的狰狞魔甲没给他动作带来丝毫阻滞。 一路轻松向前醒言还不忘回头来跟小妹妹说笑: “琼肜啊你看这浑身冒火的大山倒还真有点像你经常做的那个怪梦呢!” “真的吗?可是琼肜不记得有空来过呢!” 就这样一路说笑前行不多久他们便见到在这已是嵯峨入云的绝顶高峰上又巍然耸立着一座黑红岩石砌成的高台。森然耸立的高台就如一个巨大的猛兽正从高处俯望着这些渺小的生灵。此时正是暮色降临于是立足在半天之上的人们便看到那满天如欲压顶的暗云中忽然有一轮鲜红的圆月现出身形;血色的月轮透过暗云的遮挡朝云梢之下这片魔疆的要垒上洒下一片妖异的月华。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五章 太清神手,挥为啸虎之风 这一回是醒言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血一样的月华。赤月流天之时他彷佛能闻到空气中一丝膻鼻的腥气。 飞身上了岿然耸立的森红台仍似未到魔洲大会之所。现在他们脚下这条红石大道正腾腾冒着白色的热烟;道两边则参差不齐的排列着两列巨大的石柱。因为笼罩在血色月光中这些突兀厚重的巨石柱已看不清它们的本来颜色。昏暗的红光中这些石柱就像一个个浑身淌血的巨人在赤红的暗影中对道中的行人冷冷注目。 第一回踏上这样的奇诡秘境看着这些血月光辉中的石柱火路醒言心中不由自主闪过一丝惧意。虽然有些害怕但回头看看来路望见那低沉云天上正是青霭彤云密布便想起自己正行走在万丈高崖之上身后已没有退路。念及此处醒言重又镇定下来。回回头看了看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儿醒言吸了吸气重又大踏步朝前走去。 正大步流星的行走之时已经沉静下来的少年却冷不防脚下一滑竟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 迅凝起心神重新稳住身形醒言心中好生诧异。因为刚才那一瞬似乎心中惘然若失自己竟是一阵眩晕。此刻虽然他对自己的法力境界不甚清楚但刚才自己分明已经调整好心绪又怎会平地走神失足? 此时似乎也不宜深究醒言便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走去。这时候他和他身边的女孩儿全都没现在刚才那一刹那中天空中那轮赤色月轮忽然好像有一线深红电火闪过然后他身上黑色魔甲前胸那块看似黯淡无光的护心镜一瞬间竟也有一道红色电芒迅流过然后铠甲上那些神秘花纹便隐隐流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就彷佛在和天上的魔月相呼应。 在血色石柱林中又走了一阵不久醒言便看到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场。 这座如满月月轮一样的宽广石坪几乎比罗浮山上的飞云顶还要广大正微微凸在已经高出高崖一大截的森红台上。此时那巨石坪中遍布火光其中黑影幢幢似乎有不少人在走动。在石坪上空则飞翔盘旋着许多带翼的魔禽飞兽。 看着火光中魔影幢幢醒言想想那天火峰的火灵险阻现在现还有这么多魔怪出现在此处便不免暗暗心惊。 “先把今晚混过去再说。” 到得此刻他心底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又冒了上来甩了甩头昂昂然就朝那巨石场中走去。这时他已把角牙横生的魔盔摘下隐去因为看过先前遇见的那些魔怪大多衣装正经若是不摘下魔盔便会显得太过夸张。 等到了场中醒言才觉这魔洲大会早已开始现在石场魔坛中一片嗡嗡交谈声。走入石场之时也没见什么侍从走上前来问话就好像是寻常山乡中的夏夜乘凉没谁管你能否加入。 见到这情形原本准备好许多说辞的冒牌魔神心里倒有些失望。当然虽然无人过问但醒言明显感觉到就在自己走入石场火圈的那一刹那这里百十位密切交谈的魔众竟似乎都感应到他到来略略一滞后重又接着交谈。 等醒言带着琼肜雪宜她们走入场中略转了转才现这广大石场中遍布着许多造型粗犷的石桌石凳。在这些天然桌凳旁边三三两两围着神怪魔众一边吃着石桌上的肥甘野味一边交流着自己的心得见闻。在这遍布石场的人群之间又燃烧着一堆堆火光明亮的篝火。等过一会儿仔细看看才现这些篝火原来就是栽植在那儿的火燃之木。 刚开始时醒言看到这样松散的魔洲大会还有些莫名其妙。若按他以前的经历想象着这魔洲大会应该要有一个高台可以让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在上面讲话;然后后生小辈们便依序出场或提问或上台演示。至不济也得像前些天南海神宴一样主人在座主持应客安排歌舞饮食。但现在眼前这轰轰烈烈的魔洲大会却像是一盘散沙转了大半天却连起大会的魔洲长老都不知道是哪一个。 只不过等看了一会儿醒言便现这些三五成群的神怪交谈成效极高。他们说话时不光动口同时还手足并用不停演示着法术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显然这些人都是魔力高强之辈。醒言往往看着强光急闪但那暴烈的光团仍然牢牢控制在主人手中;直到对方看完才会将那灵力强大的光球瞬间灭掉。 见到这样娴熟自如的操控能力醒言也不禁暗暗咋舌。而这些来自四野八荒的魔灵一旦自己要说的事情讲完看对方也无话可说时便立即离群走掉加到另外一圈中继续广博自己的见闻。这样场面与那南海神宴靡丽烂漫的风格完全不同。 就这样在灵怪群中小心逡巡了一阵他这个乔装混进来的道门堂主心情渐渐平定下来。等惧意略去醒言那少年心性又冒上来竟和琼肜灵漪几人就像逛集一样在这个魔焰滔天的石场中四处溜达起来。闲逛之时醒言在前面领头琼肜雪宜灵漪相牵着手儿紧紧跟在他身后。 在这森红台上走了一回醒言现在魔台边缘又按八卦方位立着八块高大的黑石碑。造型天然的石碑上各自錾刻着一句大篆文字。转过一圈醒言现这八句碑文是: “览天地之幽奥”;“统万物之维纲”; “究阴阳之变化”;“显五德之精光”; “跃青龙于沧海”;“豢白虎于金山”; “凿岩石而为室”;“托高阳以养仙”。 虽然这是灵洲魔坛但这八句碑文却说得中正精微大义凛然。只不过这八句话全都用滚热熔岩写成明亮耀眼的红黄熔浆在漆黑石质上如蛇虫般缓缓流动便让这正气凛然的铭文平白显出几分妖异之气。 看这些碑文之时醒言忽现琼肜也和自己一样正仰着脸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火热碑文看。看见她这副认真研读的模样醒言便忍不住说道: “不准去摸!” 就这样闲逛了一会儿看清魔坛石场景物醒言也渐渐开始留心起魔怪们的对答来。走了一阵他便找到一处能还算听懂话音的地方也加入其中开始倾听起魔灵的谈话来。 一边听时他也学样拿过不斟自满的罍樽品尝了一下樽中这鲜红似血的灵洲美酒。等醇酒入口醒言才现这酒虽然颜色吓人但抿入口中却极为甘美醇和。只是虽然这酒好喝但身处险地还是浅尝辄止为宜;品过一口之后醒言便将酒樽放回原处。 当血酒的醇味还在舌尖慢慢扩散之时醒言便听明白原来身边这几个形状怪诞的魔灵居然都在谈论何者才是天之道。听了这个话题醒言也来了兴趣便认真倾听起来。 这时候灵漪、雪宜还有那个好动的琼肜现在见醒言加入魔灵便也自行在不远处寻得一方白石坐下静静看他们说话。跳动的火光中这几个静看少年举止的女孩儿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心无旁骛的静静旁观无意中显露出的姿态竟是无比的静婉恬娴;偶尔水眸流眄就宛如那瑶花照水不语自媚。见她们这样仙婉姿容自然有一些心性放达的魔怪上前搭话。只不过虽然语涉调笑甚至有灵怪贸然恳求雪宜与自己结为鸳侣但雪宜灵漪她们也能看出这些魔神虽然口无遮拦但并无恶意;听到胡混话儿时这几个宛若梅雪清兰的女孩儿只不过掩嘴轻笑并不动怒。 当然灵漪雪宜她们并不知道这些随心所欲的魔神并不真是那样个个守礼。他们现在没什么出格举动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正本能生出一种抗拒——不知何故一待走近这几个女孩儿特别是靠近那个乐呵呵一脸天真的小丫头自己那无所畏惧的心神竟不可抗拒的生出一股惧意。 且不说灵漪几女闲坐再说醒言在这几个魔怪之中听了一会儿却渐渐有些不服气起来。原来他身旁这几个谈论天道的灵怪满口都是悖乱混沌之言只想着如何逆天而行。虽然醒言生性跳脱往日观读经籍思索天道时也比较旷达并不拘泥道门经典。只不过所谓道不同难相与谋他毕竟还是秉持天地正道的三清门徒;在罗浮山上听到的都是讲求如何顺应天时现在听得这几个魔人一边倒的研究着如何毁灭逆天便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又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当看到那个虎头人身的魔怪越说越起劲满口唾沫星子直飞时醒言便再也忍不住加入其中隐讳的说了几句顺天应时的话儿来。这样一来那几个本被虎头怪粗门大嗓震得要走的灵怪一时都停了下来重又耐心的听这两人开始争论。当然醒言只不过略略说了几句但那个虎头神怪正恼没人接茬一听有人说话顿时来了劲儿越起劲的吼起来。 见自己不小心说了两句便闹出这么大动静醒言心下顿时便有些惴惴。正要朝四下观望风声之时却忽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响亮中带着幽沉正如从铁瓮闷罐中传来: “这位魔兄其实赤虎山神说得也没错。” “呃?” “须知这天道之理本来就如一体之两面。常人皆说顺天为道岂不知正如阴阳二仪顺天为道那逆天、灭天亦为天地正道。” 听得这话一下子切中肯綮醒言急忙回身望去——原来在自己身后正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老者一身宽大黑袍上绣银色云雷之纹。看他脸上虽然双眸晶润有光但脸色犹如淡金箔纸虽然嘴型犹动但淡金面颊却丝毫不动。除了这处特异之外这老者乍一看好像是满头红但若仔细观瞧便会现这些火红头本来便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等这位火黑袍的老者到来醒言惊讶的现眼前这几个原本大大咧咧的魔怪竟不约而同的脸现恭敬神色。原本叉着腰气势凌人的虎头神怪现在一下子低垂两手满脸敬畏之情。 “这老头是何人?” 看到这情形醒言心下暗自惊奇。 只不过虽然面前老者似乎来头不小但他此时也毫不畏惧仍是不卑不亢的重述了一下自己的观点说是这世间的生灵只有顺天应时才能更长久的生存下去;也只有顺天修行才可能达到魔道力量的终极。 见得醒言抗声辩解时气度从容那金面老者不仅不恼怒反而还暗暗惊奇。略思索一下他便仍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小兄弟似乎不相信混沌逆天之力可以让我们魔技强大?那我们不妨来试上一试。” 说完这话这老者朝那赤色皮毛的虎头山神努了努嘴说道: “请借赤虎老弟开山铉斧一用。” 听黑袍老者这话说完醒言诧异的现身前那个赤虎山神忽然面如土色魁伟的身形都似立马矮了半截。正奇怪时醒言便看到这一脸晦气的神怪下意识的想去拔出腰间斧头呈上但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跟这黑袍老头低声求道: “长老在上其实小神这小小铁斧实是个不祥之物……每次拔出它都要饮血三斗否则便不吉利……”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才注意他那巨硕腰围间狮蛮带上插着的那把大斧幽暗斧面上血光隐隐显见是百汇杀气嗜血无数。正待细细观瞧却听旁边那黑袍长老一声大笑: “此易行!” 话音未落便见赤虎腰间紧紧插住的开山斧倏然飞出带着诡异的啸音直朝赤色云空中飞去。须臾之后还在那斧头主人一脸茫然之时这把魔斧便又重新飞回“唰”一声恰好握入黑袍长老手中。等这时再看醒言现斧头那原本黝黑的斧面上已经浸满了鲜红的血水正滴滴答答往下流个不住。 见醒言看着神色不解那黑袍长老便解释道: “此是人木林中血。这些草木已接近修成血肉人身。” 听得此言再看那鲜血淋漓醒言心中悸然颇为不忍。 这时候外面渐渐围来许多魔怪观看。在大家热切目光中那黑袍长老也不顾那虎头山神心疼得虎须直抖便嘿然一声握斧的左手中立即腾空飞出一些琐碎火星。这些细微的火星一出现醒言立时感觉得这脚下站立的石场蓦然颤动起来。 “难道它们之间有关联?” 看着那些有如流萤的星火醒言心中暗暗惊奇。正转念时便见那黑袍老者对自己微微一笑说道: “请看好这就是混沌火乱之力!” 话音刚落众人便觉得眼前一花只觉得整个魔坛云空一阵纷乱然后瞬间眼前景物便又恢复清明。等这些灵力心志都很强大的魔怪回过神来才现长老手中那把著名的嗜血魔兵已销熔成一团毫无生机的铁快。 见到这样情景围观魔众尽皆心惊。因为他们都有耳闻赤虎山神那把开山铉斧其中寄生的魔灵特别强大;如非有消弭九幽玄冥的乱魔之力决不可能在瞬间就抹去这嗜血魔灵的所有生机。在众人嗡嗡惊叹之时那心爱兵器被毁的倒霉山神却是满脸沮丧如丧考妣。 当然醒言并不知这许多内情。见这黑袍长老谈笑间斩取人木之血片刻之后又毁去别人宝贝兵器他心中便忽然升起些愤然之意。又想起这虎头魔怪的无妄之灾是因自己而起醒言便分外歉然。 看了看那黑袍长老仍托着那铁块微笑看着自己似是等着自己认输;见此情形他想了想便按捺住心中不忿也是一脸微笑。只不过此时他手中暗运太华道力顿时一股清力喷薄而出“唰”一声便把黑袍老者手中那块废铁隔空吸入自己手中。 见他如此那老者不禁也有些讶然。不过此时他倒来了些兴趣仍是一脸笑意的看着醒言。这时他们身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上许多人。见这少年竟敢在黑袍老者手中夺物这些魔众惊心之余全都在伸延颈看这少年如何表演。 见到这样热闹情景原本乖乖呆在姐姐身旁的小琼肜也赶紧跑过来气咻咻从人堆中挤进来跑到人堆前看哥哥变戏法。 就在众人瞩目之时醒言手中忽然也缭绕起几点银光围着那块废铁萦绕飞舞。在暗色的夜空中七点寒星一样的银芒正按照一定的轨道杂而不乱的盘桓飞舞。 略停了一会儿众人便听这面生的少年清声说道: “告长老人间俗语有云‘千年古木毁于一旦’这世间器物总是毁之易立之难。” 话音未落众人眼前便觉银光闪华然后就看到少年手中那块无知顽铁突然间就像吹气般膨大生长起来。和刚才那长老毁斧时只觉眼前一花一样这回少年将顽铁还原为斧又只是在须臾之间。 于是等星光落定眼前重又回复魔坛赤红光影之时那位一直痛不欲生的赤虎山神忽然便张大嘴巴: “这、这……” 惊怔之时他丝毫没觉自己这两声已是虎嚎。 原来此刻这位长飘扬的黑铠少年手中所持之物已还原成自己熟悉的铉斧形状;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斧面隐隐的血色现在已代之以流转无定的神异清光。见得这样情形这赤虎魔神就好像看到一个老朋友在眼前死而复生直喜得口中“哇哇”嗥叫! 在这样欢乐团圆之时众人忽听到有个稚嫩的嗓音正甜甜的说道: “老爷爷~能不能帮我把斧头再变回去?刚才哥哥变得太快我还没看清楚呢!” “……” 听到这可怕建议斧头真正的主人赶紧一个箭步蹿上去从少年手中拔回重生的爱斧两手紧紧抱在怀中再也不肯放松。 见他这副模样再看看那把宛然如旧的铉斧黑袍长老哈哈一笑朝少年挑指赞道: “好一个毁之易、立之难!” “其实小老儿方才也并非存心损人器物。刚才所为一来为与你辩理二来、则是这位赤虎老兄的血斧已残害生灵数以千计大坏我魔族名声。今日长老我正要顺势将它毁去。” 魔域长老一口一个魔族原来这真正魔族中人向来都是将神魔仙鬼并提以魔为荣毫不讳言。他们倒不像民间传闻的那样说是若有谁跟魔人提了个“魔”字便立即小命不保。 再说这黑袍老人瞧了瞧满面羞惧的虎怪山神忽然放低了声音低头喃喃自语道: “也好也好一腔正气如此一来它便不再是禁物……” 低语说到这里一头火焰头的魔族长老低垂着头颅良久不动然后忽然抬头朝醒言呲牙一笑说道: “小兄弟你今得北斗之力本是可喜可贺。只不过——” 顿了顿他便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来: “你可知道在那浩浩天垣之上南斗主生机北斗主死气;你今日既然蒙受北斗七星神华只恐天杀星动离那伏尸千里、血流成海之日已是不远矣!”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六章 斗转天摇,险中偶得烂漫 “伏尸千里?血流成海?” 听着黑袍长老的话刚开始醒言还没反应过来。等长老说完停了片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刚才听到什么。在心中略略咀嚼了一下这两个词神态清俊不羁的少年便笑了起来不以为然的说道: “长老之言晚辈自当聆听。只不过您刚才也该听到我平日修心炼道依的是顺天应时又怎会去大肆屠戮生灵?” “何况晚辈虽然法术略有小成但在各位前辈高人面前法力还不值一提。既便有时动怒最多也不过流血百步何尝能伏尸千里?” 听了他这辩解的话魔族长老一时也不回答。这时候他那双晶润有光的眸子忽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彷佛洞明一切的眼神盯着醒言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便慢慢咧开嘴笑了起来: “唔……也许也许。我也只不过随口说说。” 轻轻揭过这话醒言倒想起另外一件事便语气诚恳的问道: “长老您见多识广我忽然想起一事还想请长老解惑。” “但说无妨。” “不知长老可曾听说有哪处山间神灵会使一种法术能让方圆数十丈之内其他所有的法术失效只有她自己的法技能运用自如。” 原来醒言看到长老对那赤虎山神知之甚详便从“山神”二字联想起那回琼肜突然化身为高强神女的事儿来。虽然这小丫头平日坚持认为那美貌女子就是她长大的样子但在醒言内心里仍然认为那该是某位山神附身。说起来那一回真得感谢那山神否则琼肜已然遭了毒手。怀了这感恩之心醒言便不管旁边那聪明的小丫头正撅起小嘴仍然决定要打听清楚。 只是当醒言正准备进一步描述那日情景之时却奇怪的现眼前这位气度不凡、谈笑自若的魔族长老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刚才小老儿是否听错?真的是所有法术失效?呃、就连你的也不行?” “正是!” “这样啊……” 稍停了一下原本看不太出真实喜怒的黑袍老者却忽然现出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自言自语般悠悠说道: “唉那便是传说中的‘神之域’啊……神域之内唯吾独生这才是真正的神技啊……” 陶醉在悠远回忆中的魔族长老没看到眼前少年一脸懵懂的神色;又悠然半晌才猛然回过神来跟眼前一脸茫然的少年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你遇见的绝不可能是山泽寻常神怪。能让其他所有高强术者法术全部失效这样强横霸道之术只有那远古的上仙大神才能使出。” 说到这儿这位魔力渊深的天魔长老有些自嘲的说道: “咳咳我们这些人平日也号称天魔神仙但比起那些仙圣古神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仙圣古神?!” 听了长老这席话原本为了解惑的少年却变得更加迷惑。瞥了一眼小琼肜看见她正斜过小脸皱眉缩鼻努力装出平日苦练的生气神色表达自己对哥哥的不满。见到她这模样醒言便有些忍俊不禁心中忖道: “哈~这天真懵懂的小丫头还真走运危难时候竟能得到上仙古神的眷顾。” “那个神幻绮丽的女子究竟是哪位过路的神圣?” 回想起那个旷绝人世的姿容他不禁又加快了心跳的度。 到了这时这一老一少、一魔一道的对答就算结束。宽袍大袖的魔族长老朝醒言微一拱手便一笑而去。而那些围观的看客此时也都渐渐散去只有那个形貌魁巨的赤虎山神还跟醒言继续絮絮叨叨一阵然后才千恩万谢的离去。和虎头山神一番对答醒言知道刚才那位魔技高、态度从容的黑袍老者正是此地魔洲的主人凶犁长老。 在此之后醒言便回到雪宜灵漪倚坐着的那几块青石旁坐在她们身边随口说话。闲坐之时便顺便调匀自己有些动荡的气息心神。刚才那番铸物化形丝毫讨不了巧委实耗去他许多灵力。 在他休息之时那本来心高气傲的龙族公主又好心替他护法凤眼圆睁瞪走不少前来搭讪调笑的妖女魔娃。灵漪认为此举非常正常现在乔装而来的少年不宜太过惹人注意。灵漪这样的护法丝毫不敢懈怠因为此刻身旁这位随意闲坐的饶州少年原本些许市井之气早起消弭殆尽现在举手投足之间都自有一股清徐不俗的气度。 又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正当醒言要起身去四下闲逛时却看到周围的人群忽然起了些变化。原本嘈杂无章的交谈忽然渐渐平息;巨大石场中处处燃烧的火树也突然晦暗了颜色。整个森红台场一下子变得黑暗静寂起来。 “生何事?” 见此情景心怀鬼胎的少年顿时便不动声色的观察起周遭情况来。 正在这时他忽看到台场上空忽有人飘飞而起浑身红光笼罩荡荡悠悠的停留在众人头顶的半空中。醒言凝目一瞧看到那人正是凶犁长老。此时凶犁长老正笼罩在一团淡红光影中飘在暗赤夜空中口里欧欧作声正在用奇特的语言向地上的魔众沉声说话。 见到这样情形醒言顿时放下心来。虽然魔族长老语言难明但显然不是要跟他难。 又过了片刻那庄重宣讲的黑袍天魔忽然面色一松然后猛的提高声音朝四下高呼了几声。随着这几声大喝一直静静听讲的魔怪妖灵突然也迸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欢呼。欢呼声中一直留心左右的少年堂主也跟着胡乱喊了两声。 “天魔长老刚才说了啥?” 正在醒言琢磨之时就见那停留半空的黑袍长老横空飞过一段距离飘然立到石场边缘的一块高大黑石碑上背对着魔众风鼓袍袖两手伸向天空仰面长啸了数声。在这犹如虎吼松涛的高啸声中原本遮天蔽月的赤色夜云竟霎时间朝四面飞开;被魔洲云霾遮住的海岛夜空重又显现出本来的幽暗黑色。在乱云四散中却有一片乌云飞来恰好遮住被魔火染成血色的夜月。这样前后只不过眨眼功夫原本火光明亮的魔神聚会之所顿时便像被凭空罩下一口密不透光的铁锅满目光明的世界顿成了黑暗之所。 “是不是要举行什么暗黑的仪式?” 在对天魔长老力操纵云空的莫大神力咋舌之余醒言也开始揣测起他这么做的含意来。苦思之时他不免便有些感慨想着如果自己也能听懂魔语那该多好! 正在思索之时却现已是风云突变。原本漆黑一片的苍穹忽然间流光闪耀火雨纷纷竟开始绽放起无数五色绚烂的花火。 “哦原来只是赏玩娱乐。” 放下心来他便和几个女孩儿一起站在高台之中仰头赏看这些璀璨的魔花焰火。 头顶上这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明丽彩焰正在纯净如黑水晶的苍穹中幻成形态各异的图案似花团似火雨或者什么都不似只是在黑色云空中自由的翱翔流击相互碰撞激荡起漫天璀璨流丽的五彩光雨。 “绮丽哉!” 见到这满天奇幻倏忽、往来莫测的神彩霞焰一直心神紧张的少年全然放松下来直看得目眩神驰不停赞叹这光影的神奇。立在他身旁的女孩儿见到这样神丽的美景自然也看得如痴如迷。 又过了一阵在一阵宛如电流霆击的强烈明焰之后漫天奔流的光雨忽又变得无比的温柔鲜亮赩然的彩光转变成柔和的粉色淡红。遥远的高天忽变成一条透明的河流深窈的河床上缓慢流动着柔丽的霞波。淡彩如雾的光影中又冉冉飘摇着千百朵迷离轻盈的粉红水泡不停的诞生、上浮然后又幻灭无踪。 仰看着这样烂漫飞天的花火不知不觉醒言便已沉溺其中;心醉神迷之时众声寂寂万籁俱默彷佛身边只剩下轻风吹衣的女孩儿和自己一起在空旷无人的高台中同看那花光的明灭。看得入神的少年只觉得天旋地转渺渺冥冥整个人都彷佛要离地而起去飞到天上与那些焰灵一起流幻、生灭……在这样飘飘渺渺之时正是不知此地何地今夕何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天上的花火渐渐熄灭整个流光溢彩的夜空重又变得平淡冷清。 当整个天空重归寂静之时又有长风从海面吹来将沉迷于魔焰花光的道门少年吹得神思俱清重又清醒。 与他相似当魔洲大会的焰光观赏结束那些来自荒山野泽的魔怪妖灵大多还沉浸在方才那番动人心魄的绚烂之中。而琼肜雪宜还有那四渎公主更是一齐伫立在少年身边任夜风拂动裙裳如痴如醉久久无语。 等这样如梦如幻的火花表演过去这夜的魔洲大会便接近尾声。刚才隐于暗中操纵魔焰的天魔长老这时又现身出来在森红石台东南侧的上空双掌相击一声大喝然后那高台边迷离的夜空中便轰然出现数百个纺锤形的巨石如一串珍珠般悬停在森红台边的高空中。 在虚空之中召唤出这样奇特的巨石天路那事必躬亲的魔洲长老便和所有好客的主人一样满面带笑在悬空石路的起步处谦恭的请各位客人前往各自的宿处。 当轮到醒言几人走到巨石天路时那笑意盎然的魔族长老便听到走到近前的少年低声说道: “凶犁前辈见谅了。” “唔?” “凶犁前辈请勿见怪晚辈其实只是寻常修仙慕道之客实非魔族中人。” “哦?” 听他忽然说出这样诚实话儿那魔洲长老倒是一愣。已经打定主意的少年并不管长老神色继续告说: “这次我只因得了一件魔甲又久闻犁灵魔洲大会之名心中好奇便也赶来赴会实是冒昧得紧……” ——忽听到“魔甲”二字一直不动声色的犁灵长老忽然眼眉微微一动但仍是保持着原来的神态并不向醒言上下打量。 又沉吟了片刻这位魔疆第四天魔忽然面露一丝狡黠的笑容同样也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其实我也正要告诉你该如何去自己的宿处。因为我想你也应该不知道。”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七章 乘桴浮海,浪里且伴闲鸥 听凶犁长老此言显见他早知醒言并非魔道之人。不过这点醒言早已判明否则他刚才也不会跟长老坦诚相告。 现在只见天魔长老面含笑意的跟少年低声说道: “先前看阁下对本长老取人木之血颇含不忍之意那时我便知你并不是我等轻生绝决之辈。” 说到此处凶犁并没继续追问醒言来历只是话音一转指点他如何去自己的宿处: “你们顺此而行沿着光的道路一直走到尽头便能见到自己的宿处。” 接下来醒言他们便依着长老之言踏上悬空的巨石小心的走向前边无尽的天路。行走之中又有猛烈的天风打横吹来直吹得他们衣裙猎猎有声。 在这样行走天路之时青罗小裙的龙女又悄悄质问醒言问他为什么要透露自己并非魔族。听她相询看了看前后正有魔人鱼贯而行醒言便只说了一句: “这不过是‘小让而大争’。” 小声说完他便不再说话小心翼翼继续往前行。 大约走过半盏茶凉的功夫这依次降低的悬空巨石便到了尽头。尽头处巨石天路接到坚实的土地上。 从最后一块巨石上跳下脚踏实地之后醒言看到眼前又分开百十条岔路。也不知那凶犁长老施了什么法术在这百来条岔路之中看在醒言、灵漪这几人眼里却只有一条道路正泛着明亮的红光。 想起长老的话醒言几人踏上这条红色的光路一路向前走出百十步后又看到分出三四条细路;细路之中也只有一条道路闪耀着红色的光芒。 顺着这条蜿蜒曲折的红光道路行走大约过了小半炷香功夫醒言便看到在陌路的尽头座落着一座红泥小屋其中许是点着明烛正从窗中透出温暖的光亮。看来这便是他们今晚的落脚之处。 走到这红泥小屋近前看了看觉与其说这屋子是座房宇还不如说它是一座突出地表的洞穴。丹赭色的屋顶与墙壁圆团连在一起就像只半圆的猫耳。 在这猫耳丹穴的前面红石小路的两旁都用紫贝铺地中间随意散落着浅黄淡红的花朵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等进了这间小屋醒言便看到里面家具的造型都很粗犷简单无非是石桌石凳还有一张红泥烧成的硬床。看这床榻的宽度差不多能并排睡下两人。环顾了一下四周醒言心说这海外灵洲的风格果然与中土凡间大为不同。 与中土大地迥异的民情风俗倒让他们在睡前费了一番商量。因为那张床榻只能大约容下两人雪宜和琼肜便异口同声的表意见说灵漪儿是她们敬重的客人理应睡到那张床上。而她们四海堂中又以堂主为尊——因而最后的结论是醒言应该和灵漪同床共枕而眠! 这样的建议当然不可能施行最后三个女孩儿勉强挤到床上睡下而醒言则趴在石桌上和衣而眠。之后这一行四个小儿女便在阵阵海浪风涛声中渐渐入眠。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当他们正在房前紫庭中四下打量时便有一个面容古怪、浑身只着一件豹皮裙的精壮汉子走来垂打了个千儿请醒言他们去“洗漱用膳”。于是接下来他们就在离丹屋紫庭不远的海滩上随手撩起些海水抹在脸上当是洗脸;又捧了一口含在嘴里囫囵咽得几下便算是漱口。接下来醒言几人就和其他那些赴会魔人一样在海滩上就近烧烤起海贝紫苔来。这时候赴会的灵怪们大都醒来于是这海滩上青烟四起到处热闹非凡。 虽然这魔洲的早宴稀奇古怪满是腥膻但身处于海岛滩涂满面吹拂着清凉海风沐浴在清晨万道霞光之中一边翻转烧烤一边看旭日东升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而这海边的烧烤对琼肜来说又格外的有趣于是醒言便满眼只见这小丫头跑上跑下递这递那正忙得不亦乐乎。 用完早膳之后醒言便和琼肜雪宜灵漪回到自己宿处准备稍事休息之后开始他们的打探大计。 本来昨日晚间灵漪也曾提议趁着夜色四处探察但醒言想了一下还是否定了这个主意。在他看来这夜幕对于那些海洲魔众来说根本与白昼无异;到了夜里说不定还巡查得更严。反而在白天即使自己四处探察被现还可辨说自己只不过是想看看海岛风光无心闲逛而已。因此灵漪儿最后还是同意了少年的建议定在白天开始探访龙马的藏匿之处。 只是就在醒言他们正要出门之时却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似乎有什么人正“嗵嗵嗵”重步跑来;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阵阵低沉的咆哮。 一听这声音也不等从门边朝外观看醒言立即一挥手和雪宜灵漪几人迅疾冲了出去——因为这屋子狭小一旦动手不免有瓮中捉鳖之虞。 不过等他们冲出屋外醒言看清楚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的只不过是两人而已。其中一位他还认识正是昨晚那个悲喜交集的虎头山神。急吼吼跑在他旁边的则是个独角牛鼻的壮硕怪物精赤着上身一身青色皮甲腰间束着宽大的黑色狮蛮带一看便是头莽莽撞撞的牛精。 看见是这两人醒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虽然这俩牛头虎怪身形巨硕但看他俩这步履沉重、心浮气躁的模样便立知他们不是自己这几人合击的对手。 放下心来醒言示意身后几女收起武器然后自己陪着笑脸迎上前去一抱拳和声说道: “呀!不知是山神大哥前来小弟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见他客气那感恩戴德的赤虎山神赶紧立住身形便要抱拳还礼。正在这时和他同来的那位青兕(s-)野牛怪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双手忽的向前只管将自己捧着的物事硬塞到醒言手中然后瓮声瓮气的说道: “给你!” “……虎兄这是何意?” 饶是少年力大突然入手一大陀死沉死沉的铁块也顿时把他闹个大趔趄一时都差点摔趴下!心中不解便侧脸问这位相识的虎头山神。 看见这情形赤虎山神也甚是尴尬赶紧跟他解释: “小恩公莫怪我兄弟就是这牛脾气不晓得说话。” “其实是这样青兕老弟今日过来也正是想请你帮忙。” 听虎头山神解说了一阵醒言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犀牛怪也是南荒中某处草泽的神怪。现在手中这把被他强塞过来的重铁半个时辰前还是这青牛怪的兵器一支极为沉重的狼牙棒。 这狼牙棒和虎头山神先前那把嗜血铉斧一样也是出必饮血的禁物戾气极重。而且这沼泽牛神和其他灵犀一样天性又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影子每次到河溪边饮水都要拿狼牙棒把静水搅乱后才去吸水喝。只是这狼牙棒乃染血禁物每次把它放入水中都会把甘甜清水变得和鲜血一样满是腥气。因此自从昨晚看到这黑甲少年将虎神大哥的嗜血魔斧变得清光流动仿若神兵一样这犀牛泽怪也动了心思一大早便去凶犁长老那儿好说歹说也请他将自己的魔兵熔成本来顽铁的模样然后拉上赤虎山神一路急赶跑到这好请这位妙手无双的小哥将它变成神气内蕴的兵器。 听过虎头山神这番解说醒言面上倒露出些难色似是好生迟疑。一见他面色作难那赤虎山神着了忙以为醒言要推托便赶紧给自己的兄弟解说: “咳咳这位正道恩公莫怪其实这兄弟和我一样虽是魔族中人但向来偏安于荒山野泽和正道人士从来没什么冲突。有一次他还和一位正教中人不打不相识呢!” 这虎头山神果然比他那位笨嘴拙舌的兄弟强得多自从早上从长老那儿得知他的恩公并非魔道中人他这时就留了心眼。一见醒言神色犹疑便猜他是因门户之见不肯援手。若真是这样那他这蠢笨兄弟可就亏大了。那兵器中的魔灵可是这样容易练得?多年的心血很可能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因此平时说话也不怎么利索的虎头山神心中一急这解说之辞居然说得流畅无比末尾那一句更是神来之笔。事实上这一百多年来这位青兕老弟对那位唯一交过手的正教中人一直都是念念不忘;因为他现在真变成独角牛头就是拜那位高人所赐。当然这话此时不便明说为了能和醒言这正道中人套近乎也只好粉饰借用了。 费着好大心思好不容易说出这番话赤虎却见那少年忽然笑了起来跟自己蔼声说道: “虎大哥切莫相疑;既然你们好言相请我又怎会因魔道之别而推托?我现在只是在为难——” “为难什么?” 赤虎与青牛一齐紧张。却听少年说道: “我为难是因为我还没见过这位牛大哥铁棒的确切模样!” “……原来如此!” 于是接下来这两位山泽神怪便手舞足蹈吼吼闹闹的跟醒言比划起来。等被当作铸造师傅的少年帮青兕牛怪恢复了兵器原样时间已是将近中午了。 送走千恩万谢的精怪这上午已剩不下多少空闲让他们打探。不过从刚才和赤虎青牛的闲谈中醒言也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赤虎他们早上听天魔长老说今日整天都不召集大会空出时间来让各位远来的宾朋贵客好好游览一下犁灵海岛的风物。当然那长老也说了本岛上有些禁地还是请大家轻易不要涉足。 听顺便传话的虎头山神说到这里醒言嘴上“嗯嗯啊啊”的搪塞过去心中却大喜道: “哈~真是天助我也!这样我们也不必留神应付。至于什么禁地今日咱却正要大探特探——万一被觉就推说这位赤虎老兄口音太重我一时没听懂!” 心里打着这样如意算盘他们一时倒也不急出门。等用过午饭又养精蓄锐一阵他们这一行四人便轻装简从在这海外灵洲上闲逛起来。 “唔打探出龙马的确切藏身之处至少也得费得一两天时间吧?” 来之前醒言就把这打探任务的困难程度估计得很充分。那魔洲长老并非常人隐匿龙马之处定然机关重重伪装无数怎会让外人轻易探得?出之时醒言便跟几个女孩儿认真交待过让她们不要轻易气馁。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有些让人出乎意外。原本想得极为复杂的事情竟似乎变得非常的简单。出没多久只靠着琼肜和灵漪对水草鸟兽分外敏锐的灵觉一路探寻竟让他们轻易就现天魔隐藏四渎龙驹的场所! 话说他们一路半飘半走掠过一连串婉转相连的海屿不多久他们便看到一处绿树葱茏的海岛。这处海岛和先前犁灵洲主岛红岩火树的风格不同岛上到处都是大片的阔叶绿树;放眼望去葱葱茏茏树木间许多小虫子飞舞处处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按照二女的灵觉四渎那些被盗走的龙马就应该藏在这座绿色海岛之中。 虽然一路上并没碰到什么守卫但快要到达目的地醒言几人还是不敢怠慢。按着灵觉预先测好隐藏龙马的大致方位醒言便和灵漪她们一起施术潜入水底在碧绿海水中潜行了大半晌特意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敢渐渐潜近这座绿岛的东南部。那处正是有可能关押龙马的地方。 靠到近处他们仍不敢冒头只立在近岛海底的礁岩上透过清澈澄净的海水朝上看去。 透过微微晃荡的水波醒言看到在前面岛屿近海的边缘正有一片广大的滩涂。银白的沙滩泥涂上生长着无数肥大的水藻。这些深绿水草之间正徜徉着许多毛光似雪的龙马。这些雪白的神骏龙驹鬃鬣飞扬四蹄生雾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形成一副鲜明的画图。 看着这些悠闲的龙马若不是滩涂边还有一圈若有若无的淡紫火墙还以为这是一处宁静安详的马场。 在水面下仔细观察了一阵醒言便轻轻抬起手指指了指滩涂上方那片白云悠悠的蓝天对灵漪努了努嘴。见他指示灵漪会意仰起俏靥稍稍看了看便拉过少年的手掌在掌心划写道: “有顶” 感觉到手中的字儿醒言点了点然后又看了看那圈淡若无物的火墙再向灵漪示意。这回灵漪认真看了看让后在他手心划道: “易破” 划完“易破”二字心急的龙女便要动手。近在咫尺的少年只听“呼”的一声便是一道银光闪过然后周围水波一阵动荡灵漪儿已是兵刃在手。 说起来这还是醒言头一回看到这位四渎公主的兵器。这时在澄碧海水中看去灵漪手中拿的正是一只线条宛转、华光灿然的月形银弓。 见她急着便要破水而出醒言赶紧将她的裙衫拉住摆摆手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然后这几人就在他带领下从清碧海水中悄悄离去。 等到了先前出的地方才一出水满腹狐疑的灵漪儿便着急问道: “醒言刚才为什么拦我?我看那禁制火墙很简单只要我银月神弓射去瞬间便可将它破去。然后我们便可从水路驱走龙马不到半晌功夫便可返回我四渎龙域。” 听她相询醒言认真答她: “这事儿恐怕没这么简单。先前听你陈述流云牧丢马情状再从我昨晚那一番对答中细细观察此地的天魔长老智谋绝非常人可及。这守护禁制看起来越简单我们便越要小心提防其中陷阱。” “千辛万苦夺来的龙马守卫怎么会这么马虎?” 听得他这一番解释灵漪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再没什么异议。当下生怕夜长梦多的四海堂主探出手去将那位还在海水里吐泡泡玩的小琼肜一把从浅滩中捞起然后各自施术烘干身上衣物一路东张西望、摇摇摆摆作出一副专心观赏海岛风光的模样来。 这样的观光赏景开始时还只是做做样子;只是慢慢的这几个少年人便被吸引到海岛风情万种的旖旎风光中去。徘徊于蓝天白云之下流连于碧海银沙之上便让这几个神清气隽的小男女一时忘了归途。 不知不觉便已到了黄昏时候。沉到海面风波之中的落日夕阳在澄碧的波涛中拖曳出逶迤万里的红色霞光;红彤的夕日在霞涛中载沉载浮彷佛对这浩淼的碧海恋恋不舍久久不愿离去。而那熠熠荧荧的霞波飘飘荡荡涌到眼前的海滩上便彷佛推来许多流动的丹朱将银白的海沙染得一片嫣红于是那远远传来的几声缥缈钟音也洒入这流金耀彩的落霞斑斓。 面对这难得一见的海岛落日奇观醒言和几个女孩儿全都在海边礁屿上看得入神一时竟忘了说话。远远望去夕阳下这几个沐浴在霞光中的小儿女就彷佛水畔几只交颈偎依的幸福水鸟。 在夕阳中这样脉脉无语浑不觉时间从身边悄悄溜去。又过得良久才是醒言最先清醒过来。 回想起那几缕钟声也不知有何寓意他便赶紧起身站起然后拉了拉身旁蜷足在礁岩上的灵漪雪宜示意她们现在应该回返。于是就这样从海边恋恋不舍的离去一步一回头的朝先前的来路行去。 一路徜徉走过一处海岛那个好动的琼肜又惹出些小小麻烦。这小妹妹为了扑一只好看的瓢虫不知怎么就忽然从树旁的树丛中消失不见。于是醒言便让雪宜灵漪等在原处自己去灌木丛中寻找。 在暮色笼罩的树丛中穿行片刻却总是看不见琼肜的踪影醒言便有些焦急起来。正要开口大声喊她他却现有一片圆澄如镜的水湖忽然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片偶然遇到的圆湖在周围绿树的环抱中正是波平如镜。天空中已变成深紫的云翳在波心投下紫色的光华将静静的清湖染成一只巨大的紫玉圆盘。湖中偶尔泛起一点涟漪便朝这边投过来点点光亮就彷佛闪亮的紫色玉片一样。而在那岚烟暮霭染成紫色的烟湖中央又依稀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 这时候正是暮色渐起这岛心圆湖的水面又氤氲着一层白白的热汽便让醒言一时也没能看得清晰。 “难不成是琼肜那小丫头没玩够又去湖里耍玩?” 于是少年赶紧运起他那好得出奇的精准目力朝湖中央那一点人影凝神看去—— 这一瞧却让他大吃一惊!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十八章 三天神魔鬼,一剑归去来 不知是否偶然归途中偶然一次寻人竟让醒言看到一副香艳的图画。 等他看清湖心朦胧水汽中那一抹人影醒言倒吃了一惊: “谁家女孩儿竟敢在湖心洗澡?也不怕湖中水深淹溺!” 惊讶之余他倒也有些奇怪: “怎么这些天来总能碰到女孩儿在水边洗浴?” 原来就在一片青色的暮烟之中被晚霞映照得如同紫玉圆盘的湖中央有一个女子正在水中洗澡。仗着过人的目力醒言看出那湖中少女露在水上的大半个身子正是不着寸缕! 此时暮烟渐起青紫的暮色渐渐笼罩在眼前这片林木湖山上。从这个角度望去天上夕霞的返影正好全部投射在那少女身边的湖面上恰巧在朦胧的夜色里辟出一面天然的明镜。于是这少女娇挺的身姿就在这明亮水镜中投下一抹动人的剪影。看得出这湖中少女肌肤滑腻长绕身似乎不像是中土女子。看那丝颜色似乎并不是寻常的乌黑。不过此时紫光耀眼醒言一时也看不清具体色。 这样美景当前醒言本来目力便佳此刻那夕霞返影又明亮非常于是那湖中佳人侧身撩水的动人姿态便纤毫不漏的落在他眼中。放眼看时醒言只觉得光影之中那两弯圆弧的曲线彷佛就在自己近前微微颤动对比着明晃晃的背景真是有说不出的娇柔暧昧。于是这位自制力极强的道门堂主不自觉便看得全神贯注浑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就在这心神俱与、眼花缭乱之时醒言忽听到身旁有个声音说道: “真的好大哦~” 看得入神的少年听得这话便很自然的接茬说道: “是啊不过还好还算恰到好处……呃?!” 等回过神来醒言朝旁边望去骇然现身边这位突然冒出的评论者正是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小丫头!现在见他看来琼肜弯眉一笑拿手指儿在唇边轻轻一触——那姿态神情分明是在提醒自己的堂主: “嘘别出声我们一起偷看!” ……愣神片刻这位终于找到正主的四海堂主立即把这不情愿的小丫头半拖半曳拉出丛林重新回到路中灵漪雪宜身畔! 此时以他功力已能举重若轻刚才这番举动只不过微微带出一些林叶轻响。但即便如此湖中那位神态自若的裸浴少女仍是停了停撩水动作朝醒言琼肜消失的地方投来惊鸿一瞥。 等拖着琼肜回到大路上醒言倒也据实相告说自己刚才在树林那边的湖畔找到琼肜顺便也看到一个魔族女子在湖中洗澡。听他这话说得诚实灵漪也没取笑只是抿嘴一笑: “难怪找得这么久。” 此后返回宿处的归途中琼肜被她雪宜姊牵着手再也离队不得。有些无聊之时她便摇晃着脑袋一本正经的练习起哥哥教过的古文句法来: “嗯嗯观其形也与雪宜姊相彷佛不分伯仲。却似乎胜于琼肜……” 听她这番不太地道的古语作文队中除了那位少年面色红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 等回到住处醒言才知道先前传来的钟声含意。原来此时正到了晚饭时候虽然这些三山五岳的魔灵已有些修到不食烟火的地步;但这回难得聚会大家便都聚集到潮汐退去的海滩上燃起熊熊篝火开始烧烤食物起来。现在这整个海滩上都洋溢着各式各样的欢声大笑。 为免魔人起疑醒言不待回到房中便带着灵漪几人也加入到这场风格粗豪的篝火晚宴中。今晚这时候他们已不愁没人搭茬。才一踏上海滩那赤虎山神、青兕泽怪便呼朋唤友而来和醒言几人吼吼着攀谈起来。 就在这海滩晚宴热火朝天的进行之时醒言并不知道脚下这处魔岛一处状似牛角魔盔的暗红巨堡中有两人正在一间偏厅中议事。如果此刻醒言能在一旁窥伺听到这段对话内容定然会吃惊不小。只见凶犁长老身前一位灰袍老者正略略弯腰跟凶犁恭敬的问道: “天魔大人不知那少年现在怎样了?他们有没有将龙马盗走?” “唔这个我也不知。” 听到属下这句问话天魔长老并未能解答。面对属下兼老友露出来的惊讶神色凶犁一笑伸出右掌朝空中轻轻一拍便让虚无一物的空中飘起一个暗红的火影;看上去这只在空旷偏厅中悠悠荡荡飘舞的淡影依稀是只眼睛的形状。 “荒挽我并未在他们身后附上‘天目’。那四渎少年非比寻常若有丝毫风吹草动定然瞒他不过。” “哦原来这样。” 那名为荒挽的灰袍老者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再作声。作为魔族身份较高的天魔侍者荒挽知道他随侍的这位第四天魔王还有一个称号名叫“多目天魔”。如果他暗附目影在那少年身后则他们一举一动皆逃不过长老的眼睛。 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到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夜宴魔怪们喧闹的声影。听得这些魔族特有的叫嚣凶犁打破沉默: “荒挽我想那少年应该已探到龙马所在即使当时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也该动手了吧?” “长老所言极是。” 年老魔侍听了凶犁之言答道: “为让四渎早些把龙马取回现在那些防护形同虚设;现在大多魔众又聚会海滩正是动手良机那少年极为机敏又怎会轻易放过。” “哈哈正是如此!” 凶犁长老听得此言极合他的心意便哈哈大笑起来——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前后筹画两三年不惜触犯四渎逆鳞的魔族长老得手之后竟一心想让四渎龙族再把龙马取回去! 原来他先前那番盗马辛苦与其说是为魔族增添战骑还不如说是因为自家小魔主与四渎龙女交恶逼着他去四渎盗马好让那龙族小丫头难受。只是这位见多识广的多目天魔知道那个看似老朽的四渎老龙云中君其老谋深算程度并不在自己之下。即使以自己魔族势力之盛最好也不要轻易忤犯他。而昨天那位懂得驱动天星之力的少年英杰显然便是那位老龙派来。见识过那少年实力尤其是他惊人胆识凶犁更加认定这回要顺水推舟就此把龙马送回。反正龙马已经盗来一次那小魔主也该消消气了。 而他这番息事宁人的想法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却不免会觉得不可思议。想他前后经营数年从虎穴龙潭之中盗走大量他族生灵那前前后后是何等艰辛。而现在只不过一个念头就要把这成果轻易拱手让人若是一般人见了不免会惊叹这魔族行事果然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等对答完这议事偏厅中重又恢复安静。两位魔洲的脑俱都沉默只等着有现龙马失踪的手下前来回报。 只是这样的静待沉默并没持续多久两位状似瞑目入睡的魔灵便突然睁眼互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讶声说道: “不对!那龙族少年心思机敏过人见了形同虚设的守护又怎么会不心生怀疑?” 这两位魔洲脑几乎是同时想到自己先前撤去几乎全部守卫很可能是弄巧成拙了!只不过这点小小失误又怎会难倒智识过人的魔族长老?略微一想凶犁便说道: “荒挽你留在此处看守我现在就去东南绿岛重新布置一番。” 说着话他便要抬脚往门口迈。正在这时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咚声然后就见到原本黯淡暝晦的石厅门口突然间霞光大盛。见声影传来凶犁与荒挽往门口望去见到在一片亮紫霞光中一位霓锦绚烂、水佩风鬟的女子正威仪无比的立在厅门旁。两条流光溢彩的虹色绫带浮动飘摇在她身侧两旁正散射着缤纷耀眼的毫光瑞气。 见得这位神光绮丽的盛装女子原本从容不迫的魔洲长老却猛然一怔然后心下暗暗叫苦道: “罢了!怎么这节骨眼儿上她却来了?” 心中叫苦动作却不敢怠慢凶犁当即赶紧和荒挽一齐躬身施礼: “魔洲凶犁、荒挽恭迎魔主云驾!” 见他们毕恭毕敬那位紫垂腰的美貌魔女脸上却似笑非笑双目直逼凶犁问道: “凶犁叔叔怎么今日我来您都缩在这屋子里不去接我?现在您这又是要去哪儿重新布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说到最后这口鼻娟挺的紫魔女口气已变得十分严厉。见她这么说话那位原本从容淡定、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第四天魔忽然间面如土色只顾在那儿吭吭哧哧连一句完整话语都说不上来! 且不说他冷汗涔涔;再说醒言灵漪几人和魔族中人应付一番便回到丹苑紫庭中休息。 约摸等到寅时之末瞅着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即将过去黎明就快到来之时醒言便和灵漪等人悄悄起来在黑暗夜色中朝藏匿龙马的东南绿岛悄悄潜去。 这一回也不等到绿岛附近醒言便和灵漪几人施法早早潜入海水中朝那绿岛所在的大致方位悄悄潜去。 大约费了半柱香功夫绕过海底好几座礁岩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这行盗取龙马之人才终于靠近绿岛跟前。 潜隐在微微寒凉的深碧海水中醒言朝昨日探察的那堵淡紫火墙看去打量了良久便与灵漪在水中相视一笑全都在心中忖道: “果然不出所料!” 原来昨天看到的这堵淡紫火墙似乎平淡无奇但现在从夜幕中看去却见到那层淡紫的光焰中隐隐流动着无数条鲜红的光芒互相交错盘缠结成一朵朵奇丽斑斓的光之花朵。 见到这样情形醒言反倒疑心尽去。又在水中潜伏一阵见四处确无动静那龙女便破水而出俏立在浅滩海水之中取出龙族异宝“神月银弓”纤腰微拧玉臂轻舒将那圆莹清激的银弓拉到尽处就好像一团银光灿然的月轮;然后灵漪儿一运龙族神力那根清冷如冰的弓弦上便在手捻之处凭空凝出一支晶莹的光箭。 “飕……” 几乎听不出任何风声这支光箭便倏然飞向那堵奇花暗藏的火墙。 “嘭!”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撞击然后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魔族护墙便霍然裂开一个大洞;那些纠结缠绕的火焰之花遇到灵漪这支灿烂晶莹的光箭就彷佛雪遇沸汤如同潮水般朝四下退卷开去。等光箭的辉芒消散那淡紫护墙已和寻常土墙一样从中裂开一个大洞。 见此情景醒言不再迟疑赶紧招呼一声和雪宜琼肜飞身出水和灵漪汇集到一处一起朝那空洞中飞去。 “难道这事就这么成了?” 这晚他已筹谋一夜认定只要破了这堵火墙余下之事对灵漪来说便已是轻而易举。 “惭愧没想这魔洲竟是如此疏于防备。” 见事情如此简单醒言倒忽觉得自己昨晚是不是太过谨慎。 只是这想法刚一冒出前方却已是异变陡生! “醒言快回!” 正落落穿过火墙光洞醒言却忽听到前面灵漪一声惊叫;听到示警几乎是同一时刻醒言便感觉到一阵赤红炎热的火光正铺天盖地的罩来。 “不好!中了圈套也!” 一见情形有异醒言立即知道生何事。只不过虽然事出突然这陷阱又来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快但醒言仍在一瞬间做出最准确有利的判断。 “不必先逃。” 看着冲在前面的灵漪雪宜离自己并不太远醒言立即运转太华道力准备施术将她们卷回。 只是一等他拼力作法相救他却忽然觉得身上原本轻便的护身魔甲突然间变得无比沉重;就好像冥冥中接到某种神秘的召唤这黑魔盔甲一下子活了起来。于是刹那之间他那浑身流转的太华清光突然就好像被拉进一个巨大的黑窟充沛的道力瞬间便被吸噬得一干二净。于是这原本要飞身救人的道门少年一下子就变得像一尊石像再也动弹不得! “……逃不了了吗?” 就在这时正当他被一股怪力相吸无可避免的朝前方深不可测的陷阱中坠去之时他却忽然感到两道巨力从前方击来。 “快走!” 被魔甲吞噬得几乎要失去全副神志的少年在堕入火热深渊的前一刻忽看到两个女孩儿露出几乎同出一辙的焦急神色然后她们的身形便以更加快疾的度朝前方坠去。 这几个转折虽然惊心动魄前后却只如雷霆一瞬;等醒言被击落到冰凉海水中现那道淡紫火墙上的大洞已轰然关闭。 在魔甲的吞噬下侥幸逃出的少年半瘫海水之中不仅浑身无力头脑中也万念俱灰。 “不如死了吧?” 不知是否魔甲的作用原本心性坚韧的少年此刻竟只想着随波逐流想着自己不如就这样被起落的潮水卷到大海深处了却了自己的性命。 就在这样危急时刻已经神志恍惚的少年却忽然只觉身上一松然后便看到那挂紧缚身心的黑色盔甲瞬时间从他身上片片解体打横向外飞出七零八落的飞散在海滩上。这时他指间那枚幽冥鬼戒突然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何处无知之徒?敢来和老宵争食!” 等醒言清醒过来重新弹身站起再听到宵朚鬼王彷佛从心底传来的话语虽然声音粗豪但听在醒言耳中却觉得动听无比!这时候又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我们去把两位姐姐救回!” 醒言低头一瞧看到正是小琼肜正满脸愤色的立在自己面前。原来这乖巧的小女娃儿见醒言被灵漪雪宜合力推出火墙她便也立即如影随形般飞了出来逃过一劫。 这时候她这位堂主哥哥也差不多是一脸悲愤: “自然要将她们救回!” 抖了抖手中瑶光神剑醒言飞空而起准备觑个机会杀进火墙里。只是就在这时他眼前那堵淡淡如初的紫焰火墙突然间熄灭无踪显露出原先被遮掩扭曲的真实内景。等看清火墙消失后的场景醒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呀!原来他们早就如临大敌!” 原来在火影消散之后那些让醒言影绰看到的龙马影像全都消失不见;盘踞在绿岛滩涂上空的却是盔甲宛然的魔族兵士成群结队密密匝匝的排列在海岛上空向这边严阵以待。 而在这无数面色冷峻的魔兵上方则漂浮着两只火焰栅栏的牢笼;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两位女子现在正被囚禁在其中。从这里看去映照着煟煟熊熊的火笼光芒灵漪与雪宜脸上神色凄婉焦急正不停的朝这边注目示意似是在说自己没事让他和琼肜快快逃离。 见得这情形醒言更是心如刀绞。 等情绪略略平静他才注意到在灵漪雪宜囚笼旁边正漂浮着那位黑袍长老。任谁也想不到前天他还和自己谈笑风生似乎丝毫不知自己来意。 此刻这位魔洲长老见醒言望去便朝这边嘿然一笑大声喝道: “好个胆大妄为之徒竟敢来犁灵骚扰!” 一言喝罢天魔长老回身一揖恭声说道: “禀魔主凶犁幸不辱命!” 直到这时醒言才现在凶犁身后还裙带飘飞着一位神采宛然的锦裙女子。一看到她那四下飞舞的亮紫丝还有脸上那两颗紫水晶一样的眼眸醒言便忍不住勃然大怒: “原来又是你!” 原来那个连凶犁也要恭敬相对的女子正是几个月前在瑶阳镇上莫名其妙便在梦中戏弄他的暴躁女子。今日一见看她满脸坏笑显然又是刚才这个陷阱的主谋。 只不过虽然心中怒气勃但形势逼人醒言也只好暂时忍住。平息了一下动荡的心神醒言竟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恳求道: “魔族长老在上今夜是小子无知冒犯威仪;还请长老能看在我等后生小辈的份上就此放过我那两位朋友今后我们保证不敢再来蒿扰!” 听得他这话大军之上黑袍飘飘的多目天魔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却不防身旁那个小魔主一下子冲到自己前面冲那少年得意洋洋的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然后毫不留情的喝叱道: “你这无耻淫贼还敢帮小龙说话?!今日本宫抓了就抓了就要一直把她们关到死你能把我怎样?” 说到最后也不知想起什么这魔女忽然一脸怒容呲着一排玉牙就像要冲过来把醒言一口吃掉。 见得如此再看看面前潮水般的魔兵醒言也知事不可为。又听魔女那话说得可恶醒言往后退了退也忍不住回骂道: “说我淫贼?也不知是谁不知羞耻竟来夜奔就我?!” “哼!若是你敢动了她俩一根毫毛今后我就会将这岛扰得天天鸡犬不宁!” 说着话他便祭起封神剑朝远方一处林木山石轰然击去——尘烟散尽远处那个临海的峻岸山崖已被他削去大半个山体。见哥哥出剑眼泪汪汪但一脸怒容的小琼肜也将手中朱雀刃召唤成两只火焰纷纷的巨鸟准备向眼前敌阵扑去。只不过刚要出手她便被堂主一把拉住。 “琼肜我们走。明日再来!” 说着话他便一道清光击在琼肜身上扯着她一起从海路迅遁走。身后那位似能洞明未来的魔洲长老看了看身旁那个被少年刚才喝骂气得七窍生烟的小魔主也只好凑趣冲着醒言遁去的方向胡乱叫骂: “哈!两只长离鸟一树短命花何敢大言不惭?” ——不知是否因听到这话海中那道微微一线的水路竟是突然一乱然后便隐匿无形。 这句骂完凶犁便好说歹说把那位满面通红、拳头乱舞的小魔主劝住着魔兵护送她回岛上火离宫休息去了。 “什么明日再来?不过是虚言恫吓罢了。” 想想少年刚才的威胁话语凶犁哑然失笑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只不过大约几天之后他便要面对滚滚而来的四渎大军吧?到那时他才要真正头疼了。瞅瞅那两只被魔军护在中央的火笼天魔长老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袍袖一甩卷起海滩上那几片零落的黑色魔甲自回岛上魔堡去了。 经过这一番喧嚣不知不觉已经是天光大亮。此时那些才从梦中醒来的赴会魔灵都还不知道岛上已生这一场大变故。那位赤虎山神看着窗外透进的日光还在琢磨着今天要不要再叫上老兕一起去拜访那位言谈风趣的少年恩主。 这天就这样匆匆过去海外魔岛上的气氛依旧热闹而祥和。那些明知变故的灵洲魔人都认为至少要等到几天之后才可能面对那整装而来的大队敌手。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按部就班把这场为期三天的魔洲大会给办好。 等这日傍晚目送着三山五泽的魔友各个飞空而去凶犁长老心中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久负盛名的灵洲大会终于安然完毕接下来就可以考虑该怎么面对四渎龙族的军力。 是战?是和?这一切还要看小魔主的心意。 就在这晚落日没入海隅暮色笼罩四下洲岛之时凶犁长老正在魔堡之中来回踱步心中苦思着各种对策。空旷的石筑魔堡中回荡着一声声沉静的脚步。 正在这时他却忽听一阵咚咚脚步声由远而近似有人正从外面急急奔入。 “荒挽?” 等看清来人面目凶犁好生诧异。因为他座下这位魔侍向来心思沉稳步履从容从没像今天这样慌不择路。否则他又怎会听不出是他的脚步声音? “出了何事?” 见荒挽这样惊慌凶犁心知不妙赶紧出言相问。听他相询荒挽也来不及平心静气便带着喘声急急说道: “不好了小魔主不见了!” “啊?” 乍听此言天魔长老也是吃了一惊。只不过略略愣了片刻他却觉得座下魔侍不必如此着急: “我说荒挽那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神出鬼没不见了才算正常!” “咳咳!” 听他这么说荒挽神色却仍是焦急无比喘了两口气颤声禀道: “长老不是的!这回连她的座驾都说找不到她丝毫气息踪迹!” 话音未落便有一团紫色云霾从外飞来凶犁一看正是小魔主莹惑座下的紫云车。现在紫云车那张有些混沌不清的面目上正是一副哭丧相跟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禀报道: “长老魔主她是真的不见了!” “哦?” 一向知道那位小宫主事迹的凶犁长老直到此时仍有些将信将疑: “即使那少年胆大包天又怎能轻易把莹惑劫走?要知我族秘技天魔力善能操纵天地间混沌本源之力听说小魔主近来已有小成;自己若不出全力光凭火乱之力一时半刻也仍是胜她不得那个龙族少年又怎会……呀!” 不知怎么想到此处凶犁忽然记起少年前晚那番顺天应时的言论来。他那手似蕴至纯至顺之力的清色光气现在栩栩如生如在眼前;这一下凶犁也不禁有些惊慌起来。 正在这时忽又有一魔兵奔来相告说是魔主住宿的火离宫附近海滩上有浪涌如墙经久不散。这节骨眼上听得这异状凶犁不敢怠慢赶紧和荒挽、紫云车一起前去观看。 等到了那处海滩他们果见浅滩海水中立着一片水幕如镜如墙任旁边潮水怎么冲刷都屹立不散。 “东海龙族的‘圆灵水镜’?” 此刻所有能感知的一切魔族长老都往龙族身上想。 “施出这样法术应该是来传话。” 心里这般想着凶犁便凝目仔细朝那水镜中看去。这一看果然在其中现两行隐约的文字。等他把这段话读完饶他是坐镇一方的魔族天魔王也禁不住立时大惊失色心中所想立即脱口说出: “没想到这少年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他竟连明天也等不及!” 读完这段文字名号凶犁的多目天魔趺足大叹;又想起这少年出其不意的狠辣手段他便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袍袖一扬拂散那片矗立如墙的水镜然后便叫上那团紫色云霾一道云光径往西南飞去。海滩上留得荒挽等一众魔人面面相觑。正是: 紫云漠漠照水青 纤腰相对斗娉婷。 潮头试问灵洲老 渠是参商第几星? 仙路烟尘第十三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下一卷: “晓来剑气催春事” ※※※ 注:文中提及“长离鸟”因朱雀又称“长离”、“长丽”;此际魔族长老提及似有寓意。又文末诗中所述“参商”为天空两个星座就好像牛郎、织女一样。民谚有云: “参商二星出没不相见。”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章 暗室欺心,观我当头棒喝 按风物志记载说是“东南海中有烜洲洲有温湖鳐鱼生焉。”其实这颇负盛名的烜洲温湖正在犁灵诸岛中。只不过烜洲中露天的温湖现在已经被围在魔族筑起的火离宫中成了小魔主莹惑的离宫内湖。离宫中这湖富含矿质的汤泉之水一年四季都骨嘟嘟冒着巨大的水泡呈现出浓烈的赤红之色。和四周宫殿晶润的白玉石料一对照便营造出一种鲜艳迷离的情调。 而那位已告失踪的小魔女莹惑半个多时辰前还在这离宫温湖中洗沐悠游。 半个多时辰前在这热气腾腾的天然温汤中莹惑将雪花一样的肌肤浸成嫣红的颜色又俛顾影自怜一番才心满意足的飞出温泉将身子泡到湖边一方注满清水的白玉池中。 这方专为莹惑准备的白玉池安置在地表之上;池缸的边沿搭着根青竹管正从别处引来甘碧的凉泉永不停歇的流入玉池中。在白玉浴池底部的侧壁上现在又开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小孔与今日竹管引来的清泉流量相对应将多余的池水从中汩汩排出。这样白玉池中的一缸活水便始终保持着将满未满的情状。 从热气滚滚的温湖中出来再浸到清凉的泉水中紫眸小魔女正是惬意非常。白玉池缸边四旁又高低掩映着颜色鲜活的黄花绿叶;洗净身上的尘霾再看着满眼的浅翠娇黄莹惑便觉着无比的舒爽快意。舒服的叹了口气再想起今天做过的得意事这位惟恐天下不乱的小魔女莹惑便乐得忍不住哼起歌来。 感受着清泉滑过粉嫩肌肤的凉意莹惑咬着嘴唇在心中愉快的计划道: “嗯今天早些洗完赶紧去羞辱那条黄角小龙!” 这一回靠着魔力高强的凶犁叔叔终于将那可恶的小龙女逮住莹惑心中正是得意非常。如果说此刻还有些遗憾那便是、绝想不到那个可恨的淫贼少年好色之余身法竟还如此滑溜还没等自己催凶犁叔叔出手便像条泥鳅一样“呲溜”一下逃得无影无形。不过…… “哼哼过会儿我倒要好好问问小龙问问她这小情郎除了脚底抹油、奋不顾身的逃跑之外还对她怎么个有情有意!” 一想到这莹惑似乎浑身都兴奋起来再也耐不住性子这样慢慢悠悠的洗浴。只听“哗啦”一声她便从白玉池中立起想去旁边梨花架上取过自己的穿戴衣物。 只是正当她就要破水而出之时却冷不丁“哎呀”一声惊呼那探出缸沿的半边身子猛然又缩回到池缸清水中去! “什么人?!” 就在刚才一瞬灵觉过人的小魔女忽然感觉到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莫不是错觉?在我汤沐浴之时谁又敢靠近离宫半步?” 心中将信将疑莹惑便拿眼眸朝四下乱看。正在这样惊疑不定之时她却忽然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正从浴池旁边的绿树花架中响起: “别找了是我。” 随着这声沉静的回答一个神光清俊的面庞便在莹惑眼前不远处的玉缸边冉冉升起。 “又是你?!” 一看到这熟悉无比的可气面容莹惑又惊又怒立即咬牙切齿的从玉缸中跳起想要将他捉住。只不过才一站起身子那份凉意就突然提醒了她: “不能冲动!现在自己还一丝不挂正在沐浴中!” 于是无比生气的重新缩回水中心神安定了一些莹惑这时才突然想起这少年的另一个称谓: “淫贼!” 想起这茬莹惑赶紧朝少年看去却现他正冷冷的朝这边打量眼光上下游移扫动也不知道是在打量哪。 见此情景疑神疑鬼的小魔女赶紧低头一看却现颈下泉水清澈见底自己身上可谓春光一览无余! 搞清楚眼前形势莹惑顿时羞怒交加心中大骂少年无赖无耻。当然在这样紧急关头先倒不急生气而是要保住自己魔族宫主无上尊贵的千金娇躯不能被这些不守规矩的闲杂人等随便看去—— 这等小事自然难不倒威名远扬的魔族宫主。只不过眼珠稍稍一转莹惑便长一甩一阵紫光乱射马上就把她身前的这池清水染成深紫的颜色再也不像先前那样浑若无物。 “这一下应该看不着了吧?” 心灵手巧的小魔女洋洋得意。只不过…… “咦?!” 奇怪啊!这缸原本保持平衡的泉水怎么水位会突然间飞快下降?正当莹惑迷惑万分还没怎么想清楚时她身旁这缸遮住她金贵娇躯的一池紫水便迅流失转眼间就露出錾满浅细花纹的玉石池底。等水落石出莹惑才现池缸中另有其人: “这小孩是……?”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小魔女忽然现眼前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丫头正在池底不知疲倦的忙活着。这小女孩儿正拿着那些规格大小不一的池孔布塞去塞那些不住漏水的泄水空洞。只不过看得出来这小丫头手忙脚乱之际总是拿错布塞的尺寸。于是最后这个奉命悄悄潜近莹惑的小少女终于现自己身边的一缸池水都已经流干净只好如飞鸟般从池中逃出嘻笑着奔到哥哥身边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嘻嘻!又闯祸了……” 而此时被她道歉的那个少女却猛的一个激灵捂着胸前缩到玉池一角;而她口中那声预备喊人的高呼一时又憋了回去。 于是这位刚强促狭、从来没受过真正委屈的娇贵魔女那双紫水晶般的清澈眼眸中终于破天荒头一回蕴起满满的泪水颤着声音说道: “你们、你……你个好色淫贼!” 现在她脑海中已经是一片空白对少年的评价除了“好色”“淫贼”这俩词儿已经想不起还有其他什么词儿能形容。 她这样指责于醒言来说实在冤枉;其实以莹惑过人的灵觉他又何尝能潜伏很久?刚才看似上下打量只不过是他抓紧时间确认莹惑面庞看是不是那个可恶魔女。听了莹惑这样责骂醒言本来心情就不好听了之后也是怒声喝回: “什么好色淫贼?!上次又不是没看过稀罕么!” 说着话这位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心只想绑架掳人的道门少年便一挥衣袖从旁边花架上卷起少女的衣裙“飕”一声裹到她片缕不着的娇躯上然后双手挥舞挥腾起一阵阴惨惨的黑雾朝那位忘了抵抗的少女漫卷而去。原来此刻醒言正以他清醇无比的太华道力全力施展鬼王宵朚所教的那些魇人法术。 见到他施法而且还是这样看似不入流的小法术瑟缩的小魔女反而镇定下来。甚至在黑霾漫来将自己吞没之前这位胆大出格的小魔主莹惑还来得及在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 “……我是该施法化解、还是索性装着让他魇住?然后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像倒蛮好玩的呢……” 本能的羞惧过去现在这位惟恐日子平淡的无聊魔女竟琢磨着是不是要配合一下假装晕过去让这个可恶的少年抓走。 “好吧就让他抓走吧。看他卷来衣服给自己裹上似乎还不是那么好色。” 一番转念打定主意莹惑便准备暂时放过嘲笑那小龙女的宝贵机会决定自己暗地里悄悄化解少年的三流法术表面上则装出一副被迷倒魇住的样子。 只是等莹惑真运起那魔域皇者才能拥有的混沌天魔之力对抗时却在那黑雾临身之际只觉眼前一黑“嘤咛”一声软软倒下再也不省人事。 见自己法术奏效醒言心中暗叫一声“侥幸”然后便袍袖一卷将那昏迷少女卷来不顾轻重的夹到自己胁下便准备逃掉。这时候一直配合默契的小琼肜又乖巧的跑到温泉离宫的侧门边小脑袋朝四下探了几下用心观察了一阵才回头打着手势让堂主放心的通过。 “呼~真厉害终于偷到了!” 在一声真心的赞美声中这俩机智勇猛的兄妹便借着四渎神术“瞬水诀”迅朝茫茫大洋的海阔天空处逃遁而去。 醒言这一番出其不意的举动自然让魔洲岛上一片大乱。原本按这些魔族中人的想法那些正道中人自然应该堂堂正正的前来对阵;先前这个应是龙族后起之秀的少年借着魔洲大会的机会想来趁乱取回龙马就已经应该是他们的极限。谁曾想就是这样一个言辞清雅的神道少年竟然会施出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不少知情的灵洲魔灵全都有些苦笑不得: “这样不按常规的卑鄙手段不应该只是我们魔族才喜欢用么?” 不管怎么说醒言当天傍晚这一番大胆的偷袭无论从时间、地点还是对象上都极其出其不意;这样的出人意料不仅让他轻易得手也让其后魔洲上一片人慌马乱。而在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凶犁、荒挽等人便看到醒言施法涌到海滩上的那片水幕浪墙;被猜作东海“圆灵水镜”的浪墙上正用法术显示着短短几行字迹: “长老见字如晤: 失却之人今在我手请善待吾友。 五日后再约交换之所。 ——无知小辈字。” 这番话语表面客气但却暗藏威胁当下便让老成持重的魔洲长老不待吩咐只言片语便急急驾起一道云光直往西南飞去。在他走后那荒挽便赶紧去将擒获的龙族二女放出火笼好生看管在两间净室之中。 再说凶犁因事关重大此刻正急着赶往魔都要将此事报告魔君。 凶犁云光所向的魔族祥之地魔都正处在八荒之外。当时的天下地理人烟稠密的中土之外又有广袤的荒芜之野名之为“八荒”;八荒之外又有八纮。八纮西南又称作“焦侥炎土”。刚才被醒言胡乱掳掠的魔女莹惑便来自焦侥炎土的魔都。 在这遍地熔岩晶石的黑红绝域魔都又有一处地方永远被宛如夜色的黑霾笼布。现在这第四天魔凶犁便拖着紫云车一起来到阴霾笼罩下的魔都宫殿中。进入魔君所在的黑暗宫阙站在巨大的穹隆下身形高大的凶犁长老一时显得极为渺小。 这位急急赶来的天魔长老等到了空无一人的殿堂中却一语不也不四下张望只管神色恭敬的等待。而他头顶上那片魔殿高穹则彷佛是从天空截来一片星空其中深邃幽窈星光烂然。又等了许久这片宛如冥夜黑渊的穹隆中才响起一声宏大而低沉的话语: “唔此事我已知道。” 这声似乎贯穿八荒八极的威严话语响起后却彷佛只在凶犁长老一人耳边响起。听过后躬身一礼静默了片刻长老耳边又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 “那、我的君王你可知惑儿何时归来?” 这声柔媚悠长的话语正是莹惑母亲魔后的声音。听她问起魔君威严的声音变得稍微和缓静谧片刻后才有些惊奇的说道: “呃?这世上也有事情我预测不到么?” “唔……这样也好;若是什么事情都预先知道也太无趣了……” 令人惊奇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魔族王者千百年来不为所动这一回却似乎被什么触动了兴趣。 虽然丢失小宫主的事情十分严重但听魔君淡然处之凶犁也就不再多说。稍后倒是等他呈上少年丢弃的那套黑魔铠甲时隐身于星空暗影里的虚无之君才似乎真有些动容。 拿冥冥中的幽冥之目盯着那挂黑魔甲胄看着它在空旷殿堂的半空中缓缓翻滚转动过了良久之后那魔君低沉的声音才从天空中慢慢传来: “我的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不提魔都中这番禀告斟酌再说醒言;现在他正和那个同样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小丫头急穿行在冰冷幽暗的海水中。正行间琼肜在气团中忽然一声大叫: “哥哥她动了!” 原来一直留意魔女动静的小琼肜忽看到莹惑的嘴唇动了动就像要醒来。 “哦?” 听到琼肜的报告醒言只是低头略略一瞥便抬手重重一记击在莹惑额头将这人质敲晕过去。 见魔女再没了动静醒言便同琼肜一道如箭矢般朝预定方向激射而去!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二章 藏娇草堂,收拾秋水春云 醒言掳走莹惑从水路逃遁时天已经快黑了。当西天的红日终于落入海水之下巨大的黑幕便笼罩了茫茫的海洋。这时候醒言头顶上的海水还残留着白天的热度但潜在海面浅层以下的少年只觉得身边的海水寒凉透骨。 这时候夜幕笼罩大海无边无际咸涩的海水中漆黑一片宛如幽冥甚是可怖。只是逃亡中置身于湮没一切的黑暗夜色倒让醒言觉得格外亲切。在水中急穿行偶尔转头往身边看看便见到琼肜神色肃穆的紧紧相随。看到她柔和的面庞上一脸坚定原本一腔悲愤肃杀之意的少年忽觉得心头一阵温暖不知不觉中喉头竟有些哽咽。 心情略有动荡醒言便下意识的夹了夹手臂将横陈自己胁下的魔女挟得更牢。 就这样在冰冷漆黑的海水中疾前行直到头顶的水色渐渐明亮起来这两位掳掠逃亡之人才逐渐接近他们的目的地。原来此行醒言预计要去隐匿躲藏的地方正是西南海口附近大荒之中的一处浩大水泽——灌泽。从灵漪雪宜失陷魔族到傍晚断然掳走魔族宫主这期间只不过六七个时辰。但就在这短短半天之间醒言已筹划好所有的趋退之策。这处灌泽的地理正是前日闲聊时从赤虎、青兕两个山泽野神口中得知。 自从起意掳掠一个重要魔族作为人质醒言就一直在琢磨劫人之后如何才能躲过那位神通广大的天魔耳目。既然虎口拔牙那之后的逃跑事宜自然要格外重视。琢磨半天的结果便是决定要躲藏到一处沼泽湿地中靠着瘴雾水气躲过那个火属法力无比高强的天魔耳目。 打着这样算盘当醒言见眼前的海水逐渐由蓝转青然后又渐渐变得赭红之时便知道自己已快接近目的地。一路水遁从南海绕道行至6上红河的入海口再沿赭红的河水逆流而上不多久他们便来到西南大荒中这处方圆广大的沼泽湿地灌泽。 万里迢迢而来等接近这处水气弥漫、草木蔓生的沼泽醒言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可以略微松弛下来。 “哗”一声破水而出从一处水草稀疏的地方跳上岸醒言便看到眼前低沉的雨云之下一大片阔叶绿林遮天蔽日其中有浩大的水气如狂风般扑面而来恍惚间倒似乎要把人冲个趔趄。 刚才醒言琼肜溯流而上的红河只是在灌泽的边缘经过带走些水气红沙便拐了个弯朝上游蜿蜒而去。到了灌泽醒言便夹着人质踩踏着半浸水中的青草地和琼肜匆匆往沼泽深处行去。 初次在沼泽中行走尽管醒言和琼肜身法都敏捷非常但仍是高一脚低一脚走得颇为狼狈。当然偶尔有些暗藏凶险的沼泽陷窝对醒言琼肜来说也绝不会造成致命的危险;最多陷一下踩一脚烂泥稍一提气便又纵了出来。 这时大约是上午辰时之末正是这处荒芜沼泽中最富生机的时候。湿地中到处蔓生的葳蕤水木肥大的绿叶正贪婪的吸入充满泥腥的水气;绿得淌得出水来的葱茏草木间飞舞着无数的虫蛾寻觅着自己的食物。在它们之下暗绿色的沼泽水正以一种难以察觉的度缓缓回转流动浸泡着水底腐根烂草不时冒出扑扑的气泡。 第一次置身于大泽对醒言琼肜二人来说最奇特的还是一路上见到的那些鸟兽。在这样人迹罕至的沼泽草路中行走一路上他们竟没惊动起草泽中出没的鸟兽。也许是往常很少见到人迹这些鸟兽见到醒言他们并不害怕。有一段路程甚至有一大群雪白的鹭鸶水鸟跟着他们边走边舞回望过去白花花一大片煞是壮观好看。 与以前的饶州、罗浮的山野湖泽不一样眼前灌泽中的这些水鸟除了这群雪白的鹭鸶其他都是色彩绚烂毛羽亮丽为这满眼浓翠淡绿的沼泽添上别样的色彩。当然在这生机勃勃草木蒸腾的沼泽中也有些凶猛的野兽出没。只不过这些蛮荒之地的畜类似乎也很有灵觉;远远闻到这几个生人的气息便都耷拉下脑袋悄悄往远处退避。 这处青兕泽怪提到的南荒灌泽果然十分广大;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醒言才看到一个适宜藏身之处。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一段水草包围的林地;林地之中在绿叶掩映下露出一角茅屋。再走近些大致看到这茅屋的全貌现屋顶成陡峭三角的模样想是为了让雨水能够顺利流下。而茅屋所在的这片水中林地就彷佛一处孤岛清澈的溪水包围四周从一段横倒的树干上缓缓流过带起一蓬蓬柔绿的水草。 看来这处灌泽雨林也不是全无人迹。那座尖顶茅屋应该是当地土著猎户来沼泽雨林中的狩猎歇脚之地。 瞧见现在溪水涨起淹没那段很可能当作路桥的断木醒言便猜测茅屋内应该暂时无人居住。这么想着他便招呼一声如大鹏般掠起在四下漫流的溪水上点水而过挟着莹惑和琼肜一起来到林间屋中查看。不出他所料这草庐中有些粗陋的器具全都沾满尘灰蛛网看来屋主人已经很久没来居住过。于是在满耳水鸟林雀啼叫声中醒言便将莹惑放在屋中空地上把这草庐当作今后几天的落脚之处。 闲言略过;等那位昏昏沉沉的魔族宫主醒来便现自己手足酸软浑身都展动不得。 “我这是在……” 悠悠吐了口气莹惑望了望四周尤其看到那个郑重盯着她看的少年便一下子清醒过来。等想起之前所有事莹惑却有些迷惑起来: “……奇怪为什么我刚才就像睡着?” “这小贼迷我之前我不是施法抗拒了吗?怎么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恢复记忆的魔女大感不解原本她运起天魔之力抗拒想暗地保持清醒;但现在很显然刚才她一直昏沉不醒。现在醒来不仅觉得浑身乏力额头上还隐隐作痛。 歪着头又思忖了一会儿莹惑这才突然醒悟:现在哪是呆的时候! 于是努力挣动一下蜷腿斜跪在地的魔女便拿出往日威风冲那紧紧盯她的少年威风凛凛的娇声叱道: “好妖道!你都对本宫做了什么?” 听她这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语醒言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原来没死。” 说完这句也不管莹惑听了什么感想醒言便老实的告诉她: “你问我做了什么?咳咳既然我是妖道自然就要下符下咒!” 一听此言莹惑赶紧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自己两腿脚踝上各贴着一块薄树皮。那浅黄若纸的薄树皮上似乎用紫色果汁画着一道道稀奇古怪的图案一看便知是人间道门善用的符箓。此时这树皮如绢少女玉足晶莹搭配起来倒也蛮好看。不过这时候莹惑才没什么兴趣欣赏;看了这两张材质粗糙的符箓小魔主冷笑一声撇着嘴一脸不屑的哂道: “嗬!这样破烂符咒还想困住本宫主?!” 说着话还没等好心的琼肜来得及提醒这位已觉得完全恢复过来的小魔主便努力一挣想像往常一样飞身而起去作法击打那个没礼貌的少年。只是等她才一挣动足上那两张牢牢贴附的树符便清光大盛霎时就像烈阳照雪刹那间就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天魔乱力消融得一干二净!于是吧嗒一声才挣起来一点的小魔主一下子又跌回地上去。 见到她这样狼狈模样醒言顿时也放下心来大笑一声道: “哈!还是乖乖的呆着。甭管是破符还是烂咒只要能困得住你就行!” 说罢他就不管不顾自和琼肜收拾屋中器具去了。于是此后这恼怒交加的魔女便“淫贼”“无赖”骂声不断在这总共一间的草庐中缭绕不绝。只不过这些对醒言毫无用处;当年在饶州市井间也不知见过多少更恶劣的无赖泼皮;现在莹惑这怒骂用词重复、毫无新意听多了他也只当她在念牙疼咒毫不在意。 就这样吵闹一会儿怒冲冲的任性魔女终于现自己这辱骂毫无效果。无论自己怎么说那家伙只装耳聋毫不生气;反倒是自己直吵得口干舌燥虚火上升实在不值。威镇魔域的小魔主也是果决之辈一想到这口里骂声立时嘎然而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转变之快倒让那两个忙碌的身影停下来奇怪的看了她这边一眼。 等安静下来后再看着醒言不为所动的样子莹惑倒也在心底暗暗称奇: “瞧他这装聋作哑的功夫娴熟之极恐怕凡间这些清修之派倒还真有些稀奇!” 闭着嘴想了一会儿原本来寻新鲜的小魔主便觉得有些无聊;原想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儿谁知现在弄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眼珠一转娇娜蜷卧的小魔女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不整的狼狈样便冲醒言喊了一声准备引起话题: “喂!” “我说那人你是不是君子啊?” 听她一问醒言便回头看了她一眼迅疾回答: “当然不是。你不是叫我淫贼嘛。” 说罢他接过琼肜递来的一块浸水布团继续奋力擦拭灶间还能用的炊具。 听醒言这么一答正有无数后话的莹惑却顿时一滞只觉得憋闷非常。曾受万人畏惧珍重的小魔主就这样撅着嘴巴无限委屈的坐在一旁生闷气。闲坐无聊之时不免便想到自己为何会被这个少年轻易困住。与凶犁长老不同莹惑注意灵漪已久顺带知道这少年只不过是一家道门的小道士。知道这一点莹惑便格外迷惑;须知即使是人间最杰出的少年英杰若与她交手却还是不堪一击。 “难道他上次被我戏弄之后便去修习了什么邪术故意想来克我?” 被事主冷落的人质便在一隅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南荒中的白昼湿热而短暂这样喧闹的一天不知不觉就快结束。当烘烤沼泽的白日坠落西边那头顶似乎永远低沉的雨云也悄悄散去。等四下蛩虫与水蛙的鸣唱交织到一起那星光闪烁的夜色也就降临在雨林。 从闷热的屋中出来醒言便和琼肜就着青瓢中的泉水啃食从林中采来的木实。这时候他们的重要人质自然也被从屋中卷出倚靠在一株巨树气根的底部方便他二人监视。 喧嚣的一天终于过去似乎一切事情都按自己的预想顺利进行。望了望旁边那个满目怒火的魔女醒言就彷佛看见一股清泉让自己原本焦急的心趋于平静。 只是就在这样宁和时刻他却突然在四下虫蛙混杂而和谐的鸣唱声中听到一个清晰的“滴答”声音。 “嗯?” 等诧异的少年转头看去便看见那个整天一直跟着自己忙碌的小少女此刻却变得安静正捧着那只盛水的青瓢怔怔的出神。满天星光下他看得分明小琼肜双手捧着的水瓢中正轻轻摇漾着几圈细细的涟漪。 “哦原是琼肜哭了。” 等醒言看来之时心思纯净的小姑娘忽然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夺眶而流在两边面颊上无声的滑下。 “我、我想雪宜姊……” 星光夜影中听天真烂漫的女孩儿抽抽噎噎说完这句话一直坚忍应对的四海堂主这时也终于忍不住愀然而悲。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三章 剑气初沉,魂已消于云浦 满天星华下晶莹的泪水并没让魔女感同身受。 从昨晚到现在莹惑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见醒言琼肜黯然相对莹惑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准备出言奚落。只不过等她才一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醒言便突然抬手头也不回的朝这边一甩袖将手中啃剩的半只木瓜脱手飞出无巧不巧的飞入莹惑檀口将她小嘴塞得满满立时把那满腹冷言冷语堵回肚里。 醒言飞来的这只木瓜着实不小倒费得小魔主好一阵嚼咬才勉强吃完。等莹惑重能开口醒言早就安抚好琼肜两人重又默默吃起木实来。 见得这样情景莹惑只觉得憋闷之极;唯一有些宽慰的便是白天叱骂得喉咙生烟这半空飞来的木瓜正好解渴。只是稍停了一阵莹惑猛然想起刚才落肚的木瓜上面定然沾着少年不少口水;刹那间小魔主顿觉迷茫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即运功吐出。正在犹豫之时那个似乎背后长眼的少年又走过来挥手在自己脸上一拂然后她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倚在巨树气根上沉沉睡去…… 略过这丛林沼泽中的夜晚;再说失陷魔洲的灵漪雪宜。当初被抓时她俩都被禁锢在火焰牢笼中受那烈火百般煎熬很是难过。而对于灵漪来说这火气熏烘还是小事她还有另外的担心。这一回自己不小心中了圈套落入莹惑之手自然免不得要被她冷嘲热讽。这点对于同样骄傲的四渎公主来说更加难以忍受。 只不过这样的担心并没变成现实;直到当日傍晚那个伶牙利嘴的骄横小魔女还没过来。在火栅中煎熬之时倒是等来几个黑袍魔灵小心翼翼的将她们移入两间相邻的水晶净舍内。让灵漪觉着奇怪的是到了这两间水晶为墙的清凉囚室中不仅禁锢她们的烈火牢笼被撤掉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魔人还在两间囚室中各放了几本花鸟虫鱼的画册供她们赏看观摩。唯一显得有些禁锢之意的便是两位女孩儿雪白的足踝之间都“滋滋”闪动着两圈青绿色的火环。这是魔族囚人特制的魔环可以将人法力禁住。饶是如此前后一比较这魔人态度已经是迥然而异。 见他们前倨后恭灵漪雪宜全都迷惑不解不知道这些狡猾的魔人打的什么主意。 “是不是害怕我家四渎龙族的威名?……也不太像啊。” 想起这事的前因后果灵漪便觉得这些魔界之人胆大妄为并不像寻常瞻前顾后之徒。 迷惑之时灵漪便又开始暗暗祈祷希望醒言能带着琼肜逃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一时糊涂竟想折回来救她。这样情势下醒言再回来无异于飞蛾扑火。毕竟她灵漪乃是四渎龙族的公主那些魔族一时也不敢对她太过冒犯。要不然今晚他们也不会这样前倨后恭。至于自己如何脱困自然会有本族的龙兵龙将死命来救。 想通这些灵漪儿现在最担心的反而倒是怕醒言想不到这点不管不顾的重来魔洲自投罗网。 “醒言虽然有时候有些傻傻的但也该不会这么笨吧?” 囚于斗室之中心中惶恐的龙女现在也只能这样不停的安慰自己。 与灵漪愁肠百转不同和她一壁之隔的那位梅花仙灵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幽娴恬静。静静的蜷跪在囚室之中雪宜涓洁的俏靥上静穆从容彷佛是生是死是安是危全都不放在她心上。在她的心目中始终都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堂主的一个异类仆婢。无论往日他对自己有多敬重但到了这样时刻自家堂主最合理最自然的应对方法便是和琼肜继续前行完成师门的任务。而她自己这样的卑微存在自然应该自生自灭不该费得堂主宝贵的功夫。至于隔壁那位尊贵的龙族公主日后自会有族人将她救走。 如果说宛若冰雪的女子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便是顾虑着以后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妹妹会不会自己梳洗打扮;炊煮有些笨拙的堂主会不会照顾好自己的食饮。 两位女孩儿就这样在囚室中蜷跪俛渐渐陷入各自的思绪一动不动。囚室外矗立的山峰则通体红光艳艳将迷离的光影映入水晶墙壁内让这两位仙灵神女的四周永远耀动着光怪6离的红光焰影。 略过不分昼夜的魔洲囚地再说万里之外那几个隐遁逃逸之人。 现在已是醒言他们来到灌泽的第二个早晨。这天早上被掳的紫魔女从幽幽睡梦中醒来现自己仍然斜倚在大树根上。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便看到眼前阳光明亮。想不到昨晚少年那随手一抚竟让她酣睡许久。等重新睁眼时不知不觉已到了日上三竿时候。 见自己又被那少年邪术迷住莹惑很是恼怒便要再找那少年吵闹;只不过抬眼朝四周望去却没现那个可恶之人的踪迹。现在这雨林小屋前十分幽静断续的空林鸟语声中只有那个名叫琼肜的小姑娘一个人在那儿蹦蹦跳跳的玩耍。 等莹惑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琼肜恰好追逐着两三只蜂子看它们嗡嗡嗡的逃进小屋土墙上的小洞内。见它们躲起来再也看不到不甘心的小女娃便从旁边地上折了根硬草梗开始趴在土墙上专心致志的拨拉起那几个土蜂巢穴来。 见她只顾玩耍莹惑又侧耳倾听一阵确定周遭再无人迹她心中便有些疑惑: “奇怪那恶贼居然不见。也不怕我逃跑?” 正这么琢磨着不远处那个专心捣鼓蜂穴的小女娃却忽然回过头来说道: “别想逃喔~这儿还有琼肜呢!” “……” 听她这口气很像是顺着自己话说莹惑顿时吃了一惊: “难不成这小丫头能看穿我的心思?” 不过这样念头有些荒唐也许那丫头只不过凑巧罢了。略停了一阵见那琼肜一派天真实在是有机可乘莹惑便又忍不住琢磨起来: “唉这绑架一点都不好玩。不如就趁这机会逃了吧。反正眼前这小丫头也不是很有本事。” 谁知道她这念头才一升起那个只顾玩耍的女童却蓦然又一回头朝这边认真的说道: “这位姐姐虽然琼肜没什么本事但我哥哥的符咒却很厉害哦!” 说罢她便放下手中活计颠颠跑过来朝莹惑所在之处前前后后指点了一阵。 直到琼肜提醒莹惑这才现在自己背后身前那些漂浮的树木气根上全都画着古怪的符纹其中隐隐有如水清光流动显见正是那小贼专克自己的邪术法力。 见到这些宛如囚笼栅栏的符纹须根本就被禁足的魔女顿时泄气。莹惑的直觉十分敏锐本能的知道自己绝闯不出这座貌似不起眼的符阵。直到这时候骄横的小魔主才终于真正重视起掳掠自己的少年来。在斑驳的树影日光中紫少女的水眸中一阵波动疑惑不解的想道: “难道人间也有这样的道门?竟能传授出这样年轻厉害的门徒来。” 直到这时莹惑才认真回忆起所有有关这少年的信息来: “……这小贼所在的门派叫什么来着?是上元还是三清?” 琢磨了一会儿想不起来她便准备从眼前这个一脸警惕的小女娃口中套话。顺着刚才琼肜的话儿莹惑问起那恶贼、也就是她哥哥的符箓到底有多厉害。 听她问起这个琼肜却忽然羞红了小脸吞吞吐吐的说起自己当年被醒言哥哥用符箓显出原形的糗事来。 听她说起这样往事正感无聊的魔女顿时来了兴趣更加努力的套起这天真小少女的话儿来。见这位姐姐有兴趣琼肜也就知无不言把醒言平日和她在一起的事情娓娓诉来。只是也不知是这小丫头故意留了心眼还是本来就懵懂她这一番絮絮叨叨的诉说基本只是说些平日的生活琐事;这些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小丫头却都觉得十分重大一五一十的跟莹惑全盘道来证明她哥哥平日是多么疼爱她和雪宜姊。 自然琼肜这不分主次缺少重点的倾诉让小魔主莹惑给这兄妹俩作出这样评语: “两个傻瓜。” 只是这句真心的评语刚刚脱口而出却让一直和蔼的小丫头十分生气大声抗议道: “不许骂我哥哥!” 莹惑闻言很是奇怪: “咦?为什么只是不准骂你哥哥却不怪我骂你呢?” 听她这么问琼肜却又羞红了脸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因为我本来就很笨啊~” 小丫头害羞的说道: “其实琼肜一直都傻傻的但还没让哥哥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一个笨笨傻傻的妹妹好不好醒言哥哥会不会喜欢……” “哦?” 看着小丫头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莹惑出奇的没出言讽刺反倒顺着她继续听她说话。这时候琼肜又换了一副深思熟虑的神色认真的告诉莹惑说她自己已经试了好些次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很笨想看看哥哥到底喜欢哪一个。 “那结果如何?” 听着这样纯净真挚的诉说一瞬间这位冰雪聪明智谋过人的小魔主竟然也受了感染居然无比认真的接着问了一句。听她相问琼肜却有些沮丧的说道: “结果还没看出来。因为每次哥哥都喜欢!” “哦!” 莹惑应了一声直到小半晌后才突然清醒过来: “咦?!这结果不是已经出来了吗?那不就是不管这丫头笨不笨那哥哥——呃那小贼都不介意?” 这般想着再看看眼前小女娃侮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莹惑便在心中暗暗偷笑: “嘻嘻‘有时候聪明’——真不知道她聪明时是啥模样!” 不过虽然想通但莹惑并不准备指出来。因为莹惑认为虽然自己长得十分美貌但还是很记仇。先前这小丫头胡乱捣乱将满缸的遮羞池水流个一干二净让自己在少年面前再次出丑——这仇她可一直没忘! 而对于琼肜来说很不幸这一回她却没能注意到莹惑心中的想法。 就这样和小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又看着她玩耍偶尔替她助威加油不知不觉这辰光就到了午后。 当头顶树叶枝桠中漏下的日影渐渐往东边移去时那半日未见的少年也终于归来。而当归来之人飞身跃上林屋所在的小洲时莹惑清楚的看到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正不停往下滴水。 “他去何处忙碌?怎么就像刚从水中捞出来?” “是不是失足落水了?” 正当莹惑有些快意的揣测时醒言将手中提着的一些粮蔬交给琼肜走过来稍一施法便将她这宝贵人质摄入屋中。 等大家都到了屋内醒言便生起灶火准备和琼肜一起煮出些晚食。只是等他刚要拉起灶旁新修好的风筒助火他却听到那一直不作声的魔女忽然娇声低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醒言闻听有异赶紧回头一瞧——这一瞧却让他呆若木鸡! 原来蜷侧屋中一隅的紫小魔主现在正是裙衫凌乱罗襦半散。昏黄的光影中恍恍忽忽似有两物颤动隐约瞧过去宛若凝脂堆雪正是圆润丰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四章 魔疆芳草,误绊梦里仙郎 醒言闻声看去第一眼就看到屋角夕阳窗影中有两只圆柔之物宛然相对正在光影中微微耀动彷佛向四周荡漾出一圈圈柔白的光晕。当此时也一直暗藏警惕的四海堂主时刻将目力运至最佳这一下回头一看真可谓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当即醒言便只觉得热血上涌一阵头晕目眩! 正在他呆若木鸡之时那屋角的魔女却有些害羞的朝这边低声求恳: “琼肜小妹来帮姐姐衣裙系上!” 原来自从莹惑被醒言从火离宫浴池中囫囵裹来她这身上衣物便穿得不甚牢靠。这两天里她又被醒言卷进卷出身上单薄裙衫早已松动不堪。到了刚才被醒言从屋外挪回屋内时她身上一直松垮胸扣终于完全松开让她只觉得胸前一片清凉。这样一来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女却要羞得满面通红心上似有虫爬。浑身不自在之时她又疑神疑鬼总觉着那少年时不时要朝这边瞄上一眼。如此疑忌之下她那刁蛮脾气作再也忍耐不下便不管不顾的出声求恳小琼肜。 听她这么一说面红耳赤的四海堂主才明白怎么回事。刚将目光极力移开身旁那好心的小妹妹就欢快的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想跑去帮忙。只是她才迈了几步便立即被醒言拉回。 “咦?” 被哥哥拽到身后琼肜大为不解;不过和往常一样她并没问为什么而是乖乖的躲在醒言身后。和琼肜一样见醒言这举动莹惑也是迷惑不解。 就在这俩女孩儿疑惑的目光中醒言双手徐徐挥动空中顿时便飞起两道无形劲气如两道游龙一样缠卷着朝蜷坐在地的莹惑曲折飞去。 等到了莹惑近前这两道无形劲气就像两只隐形的手掌撮起莹惑胸前裙衣上的丝罗小扣慢慢、慢慢的搭扣到一起。显然此事要求非常精细饶是上清堂主法术道力了得前后也费得他好大一阵功夫。 等一切大功告成莹惑重又衣冠齐整醒言额角鬓头却冒出点点汗珠来。见他平白费得这一番辛劳莹惑却好生不解奇怪的思忖道: “咦?他什么时候变成正人君子?竟不自己过来动手?” 而琼肜此时心中却恍然大悟: “知道了!原来哥哥是要跟琼肜示范法术!” 当即她便在心里认真推演起堂主哥哥刚才的一举一动来。 只是她俩却都猜错。莹惑并不知道醒言倒也不是拘泥小节之人;只是刚才他心中想的却是这小魔头诡计多端那胸前敞开的小衣还不知是不是自己施法解开。如果这样再让琼肜过去那已经聚起一些法力的魔女定然难挟持着琼肜让他揭去符咒、解开禁制。到了那时不管怎样都要大费一番周折。这般想法醒言正是以己度人。因为如果换成他自己那是一定要暴起难的…… 这番小小风波过去之后这雨林小屋中重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难得的祥和静谧一直维持到琼肜忽然开口吟诵课文为止。 一直在醒言旁边搭手帮忙的小琼肜在忙碌的间隙空闲时候忽然回想起刚才魔女姐姐那两团饱满之物来。睹物思情琼肜忽想起前几天和哥哥一起在湖边偷看之事。似乎那之后她还有感而做了一小段古文作文。现在想来那四五句文字凑得很不容易她自然印象鲜明。于是现在触景生情琼肜自然要把这段咏物言志小文拿出来重新吟诵温习。 而她身旁的醒言哥哥听了她这口齿不清的吟诵自然又回想起前几日那湖边旖旎风光来。 “这丫头!” 正想着如何让琼肜忘掉这段词儿醒言却现这小妹妹正对着魔女的方向吟诵。看到这情形他心下不觉一动回身朝莹惑问道: “喂那晚湖中洗浴之人是不是你?” 听他这时问起正闲得无聊的魔女赶紧回答: “是啊是啊就是本宫!” 憋了许久莹惑好像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喜欢说话一见先前如闷葫芦一样的少年开口便赶紧接茬: “哼哼要不是那晚你这好色之徒偷窥本宫洗浴我还不知道你和那小龙已混到我魔族犁灵岛上。” 当下她又把那晚事情洋洋得意的说了一遍末了还顺带数落了几句天魔长老埋怨他竟敢阳奉阴违暗地还想助醒言他们偷走龙马。她这番剖白将整个事情说得极其清楚详明连琼肜都马上明白了整个前因后果。只是这一番清楚的说辞对醒言来说却好似平地一声雷鸣顿时被震得愣在当场。 “怎么样?本宫主是不是绝世聪明?” 瞧见醒言脸色苍白的模样莹惑大为受用忍不住笑吟吟跟他炫耀说话。 只不过此时醒言却未理她。呆愣片刻后他才缓过劲儿来缓缓问道: “你是说、这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只不过是因为你和四渎龙女一点记不起来由的小仇便让凶犁长老前后筹划数年去四渎流云牧中盗取龙马、然后前日又设下陷阱捕我?” “正是!” 看着这油盐不进的厚颜小恶贼现在脸上终于露出半是惶惑半是吃惊的表情莹惑只觉得大为快慰。现在这个行事无忌的魔族小宫主甚至还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事情说出来。只是正在她快意之时却听那少年又冷冷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还没听出少年话语中森冷之意的魔女大咧咧的回答: “因为我喜欢!” ——此言一出已经蓄满怒火的少年这一刻终于像火山一样爆破口大骂道: “好个无理无行无知的无良恶女!竟敢以一己之快一时喜怒就不顾许多人安危搅起这样天大风波来!” 贫苦小民出身的上清堂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事这等人;这小魔女凭着自己上位身份竟只为图一己之快便儿戏般搅动得几方不得安宁。这样事情醒言最是深恶痛绝。当即他便怒气勃抬手招来封神剑提着便冲墙角的魔女逼去。 “你想做什么?!” 见毫不起眼的少年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赤红着双目提剑朝自己逼来一向横行无忌的魔疆尊主忽然只觉得从自己脚底心起腾的一下向上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而她这魔族君王的子裔往日无论面对多么凶狠的妖兽神魔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无有一处不欲战战抖! 恐怖的死亡阴影如山一样逼来;此刻魔女心中竟是一片空白。 “哥哥……” 就在这样紧要关头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呃?” ——这个怯生生的嗓音就如同一股清泉瞬即冲散这弥漫一屋的暴戾之气。 盈满杀气的少年听到这声呼唤回了回头现正是琼肜在喊自己。此刻这小女娃正用力攥住他的衣襟仰着脸儿使劲摇头。 等对上小琼肜这双不含一丝杂质的清澄眼眸满腔杀机的少年顿时重复清明。长叹一声醒言将手一扬手中那瑶光神剑便一声龙吟重又飞回到背后剑匣。 直到这时如一座大山般压得莹惑喘不过气来的凶猛气机才如烟消云散销匿无形。任谁也想不到现在在小屋中央负手而立的清和少年刚才竟爆出那样强大的气机。 只是虽然威逼压迫已经逝去但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已经深深印在魔女的心底——这恐惧如此强烈以至于当醒言走近她面前从不害怕屈服的小魔女眼中竟不自觉泛起盈盈的泪水。 “哼!” 见她这可怜模样醒言却只当她装样。走到她近前撤去她足上一符醒言便喝令她赶快去帮忙洒扫炊洗。可怜养尊处优的少女这辈子何尝受过这苦;只不过现在胆战心惊犹有余悸又如何敢摆出往日的威仪?听得醒言吩咐她也只好勉强做起这些粗活。 等动起手来莹惑才现平日这些看似简单的活计现在亲手来做时却只觉得无比艰难;容貌高贵出尘的紫魔女现在却要在琼肜小妹妹的指点下才能手忙脚乱的完成那个凶狠少年编派的事体。 就这样做过一阵苦役还没完成多少活计莹惑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累得半死。 “是不是因为足上还有一符?” 基本已能行动自如的魔女把眼前自己这尴尬情景归结到少年的恶符上去。只不过正安慰自己之时稍不留神她又洒泼一瓢预备来煮粥的清水。于是小屋中顿时便响起小丫头的惊呼: “魔女姐姐!想不到你比琼肜还笨喔~” 童言无忌莹惑听来不觉一阵憋气;回眸望去恰见那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一瞧见他这副半含嘲讽半含促狭的神情憋闷半天的莹惑不禁气往上撞带着哭腔责问道: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听她相问醒言咧嘴一笑模仿着莹惑先前的语调飞快答道: “因为我喜欢!” 这一晚虽然有了莹惑参与这三人忙得热火朝天;但到最后其实也只不过煮出些清淡米粥又烙了几张薄饼。但饶是这样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魔女莹惑见到自己亲自帮忙炊成的小粥面饼却觉得非常想吃。偷偷咽过了几次口水她才在那善解人意的小妹妹说情下拿过一张薄饼来就着一小碗清汤米粥吃。 南荒雨林中悲喜交加的一天就这样匆匆过去。等莹惑无比香甜的咀嚼完最后一口面饼醒言便去屋后清溪边取来一瓢凉水让她和琼肜漱口。也不知怎么往日便是别人做得再多也从不知感激的小魔主此刻面对少年这样微小的善意却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于是当夜色降临醒言走到自己跟前又要施法时莹惑便真心的说道: “我、我自己睡吧。放心我不会逃。” 孰料自己这样诚挚的话儿说出那少年竟沉吟了一下然后朝自己一笑斩钉截铁的答道: “不行。” “为什么?” 莹惑觉得很是生气。 “因为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趁我睡着便偷偷跑来卧到我身上……” “你!” 一句怒语还未说完便是一阵浓重黑雾扫来让意犹未尽的小魔女就此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等莹惑再次醒来时却现眼前又只有那个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一个人玩耍;而那个可恨的人儿还是和昨天一样踪迹全无。 “这可恶家伙!怎么总是神出鬼没?” 望着远处空荡荡的草泽听着身畔寂寞的鸟语莹惑一时竟有些茫然。 莫名失落的魔女并不知道此刻被她想起的少年此刻正风驰电掣在万里海疆的碧水白浪之间。今天已是他和魔族立下五日换人之约的第三天。与毫无心机的小琼肜不同表面一直淡定从容的少年内心里其实心急如焚。眼见着相约之期就要到来在这之前他必须找到一处合适的换人场所。因为他面对的是整个武力强大、智计过人的魔族。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五章 明溪垂钓,暂偷闲于清流 再过两天就要与魔族交换人质了。 这位名门正派的一堂之主毫不怀疑自己这次就是一次绑架。在那种情势下光靠从上清派中学来的法术经文救人完全不可能。想不到最后起作用的竟是当年自己伙同居盈一起在鄱阳湖上打闷棍掳人的经验。现在他正在东南海疆中寻找合适的交换人质地点。 “这处岛屿还是不行。虽然那个瀑布下面的深潭中有暗流通向岛外但这通道又怎会瞒过那些魔人的眼睛。” 打定注意要瞬水而逃的四海堂主又否定了一个看起来很合适的海屿继续往目力所及的下一个海屿飘飞而去。 这时候原本隐在云层中的红日已从东天的云霞中跳了出来向醒言头顶的方向渐渐移去。逐渐中移的海日此刻已变成金色的模样在醒言被晒得黑红的臂膀上泛起一片片亮光。 易守难攻还要有不易察觉的水道可供逃跑这样的海岛实在太难寻了。花了两个上午看过成百个岛屿却无一合适醒言也不禁有些焦急起来。立在风波之上见太阳渐往中天移去心里又放心不下琼肜看守的那个人质醒言一个失神竟咕咚一声陷入水中喝了一大口海水。 “晦气!” 这入口的海水涩倒不涩但实在太咸着实不爽口。正暗叫倒霉之时醒言却忽然觉察出一些异状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 吞了一口海水之后醒言却现自己浸入海水的身躯竟自行往西北方向快漂移而去。 “莫不是浪头打的?” 回头看看却现恰恰相反;自己身处的这处海水虽然流动迅但只有细小波纹。反倒是这处海流之外波涛汹涌呈现出大洋中海波的常态。 “还是有妖异?” 茫茫大洋中风波诡谲头一回处在这样异象之中醒言又怎敢怠慢赶紧施出法术定住身形不再随波逐流。只不过随着一番详查醒言现这处席卷而过的海流水径宽大海水温暖浩浩荡荡朝西北不住奔流。而它的尽头也并不是什么吸食鱼虾的海鲸巨口而是邈远非常一时探不到尽头。 见此情景醒言也好生好奇便施展瞬水诀顺流而下要一探究竟。只是前后大概花了小半个时辰行经成千上万里他却始终探不到这温暖海流的尽头。而在这暖流中施展灵漪所授的遁水之术又要比平常快捷上三四倍。于是等他返回之时醒言心里充满惊奇: “怪啊!想不到这茫茫大海中还有这样水流就像6地中有那些浩荡江河渎泽一样。” 只不过虽然增长了见识但此行任务还是没能完成。 “唉合适的海屿究竟在哪儿呢……” 在温暖的海流中溯流而上心中忧虑的道门堂主只觉得自己若有所悟但认真去想时却又始终抓不住。就这样逆水而行直到快回到初始的地方若有所思的张堂主心中才豁然开朗: “呀笨啊!换人之所我又何必一定要寻海岛?刚才这来去自如的暗流难道不是换人逃逸的最佳场所?” 虽然自嘲但此刻醒言心中畅快无比;又前前后后仔细巡查了一番他才满意而回。此刻太阳只不过刚到头顶正是日中时候。 “琼肜琼肜!” 一路疾行等靠近灌泽中那间水中林屋时醒言便忍不住大声呼叫想把这好消息早些告诉琼肜。听他呼唤那小丫头便应声而出从树荫中蹦蹦跳跳的奔出满心欢喜的叫道: “是哥哥回来了!” 只是一见到她的模样醒言却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琼肜你怎么打扮成这模样?” 原来此刻雀跃而来的小琼肜头上缠绕着一片翠绿蕉叶前后盘缠裹住一头乌做成一只遮阳的巾帽。这本来倒没什么但琼肜这一番蹦跳而来本就松动的焦叶巾帽便罩了下来遮住她白玉般的额头;等她奔到近前时蕉帽便完全罩了下来将她双目囫囵遮住。 只不过这小妹妹也好生了得一时顾不及端正遮目帽冠便细心听风辨位仍是十分准确的扑入自己醒言哥哥的怀中。 等醒言替她戴好这自制的叶冠琼肜便仰起脸儿报告: “哥哥紫眼姐姐病了!” “噢?” 等醒言闻言赶到屋前那棵大榕树下时亲眼一瞧才知自己掠来的魔族蛮女竟真个生病了。 绿树荫中原本不可一世的魔疆宫主此刻却无力的躺靠在榕树根底双目无神神色恹恹竟是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看到这情形醒言也知不是作假便奇道: “怪哉!她也会生病?” “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的嘛……” 虽然口中低声嘀咕但醒言还是不敢怠慢赶紧奔到近前仔细察看。靠近看得分明此刻莹惑的额头已烧得滚烫。原本白璧般的两腮上已漫起两片赭色的红云。若仔细看两片红云中还有些细小的疹粒宛如出痘一样。 见他靠到近前又拿手在自己脸上乱探病秧秧的紫少女挣扎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最终还是没能出声来。 “咦?这儿怎么有些水迹?” 醒言看到莹惑烧得滚烫的脸上还有些水渍便觉得有些奇怪。听他问起琼肜便告诉他在他回来之前见这姐姐脸上烫得厉害便拿葫瓢往她脸上不停浇水。 “哦这样啊。”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通些五行医术的四海堂主便看出莹惑的病因: “看来她是中了瘴气水毒了。” 看样子这位出身火炎之地的魔女应该是受不住灌泽丛林中浓重的水气中了水瘴之毒。 百疾不侵的魔族皇女这番生病也不知是受了少年惊吓还是她本来应有的劫数。 看着眼前病重的人质醒言自是要思索应对之策;如果让她死掉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 又过了一阵见他不出声琼肜便请示道: “哥哥我还要继续浇水吗?” “不用了。” 醒言恰在这时也想出主意笑了笑说道: “我们带她去一个好地方吧。” 说着话他便将软绵绵的魔女小心抱起脚底生云与琼肜一起飞凌到雨林树梢之上朝西面飞掠而去。 飘飞片刻越过了波涛滚滚的红水河他们便来到一处色彩鲜明的草泽。 “这儿有能治病的鲋鱼。” 落地之后醒言见琼肜一脸懵懂便告诉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先前在魔洲岛上闲聊中那位青兕泽怪提及灌泽之时也顺便说起在这灌泽草沼中还盛产一种银白色的鲋鱼不仅肉质鲜嫩可口还可以褪解草泽水瘴引起的虚火——好心的青兕泽神当时提醒他如果不小心染上南荒瘴气便可以寻这鲋鱼解毒。 而在这两天中醒言出海之余也在这灌泽四处巡游打探了一下这处炎热之地雨林草泽的地形以免魔族寻来时措手不及。这两天的巡察醒言早已探明那些青兕泽神一边说一边流口水的银白鲋鱼正是生长在脚下这片草溪沼泽之中。 到得草泽中寻了一处生长树木的草洲醒言便将病秧秧的莹惑放在树荫中自己去附近开始制作起取鱼的渔具来。 出身乡野的少年这样上树摘果、下河捞鱼的勾当正是熟练无比。两年多的清修游历并没让他搁下这身看家本领。这阔大的草海溪泽中各样材料又是极为丰富醒言重操旧业正是熟练无比: 信手拈来一条细长坚韧的巨树气须便当成放之四海皆准的鱼线;系在一支箭竹竹干的竿头就成了一支钓竿。然后又请出瑶光封神剑拿她当刻刀运刀成风须臾间又将一块干木雕成一只像模像样的钓钩。制作钓钩之时身旁又“咣”一声砸下一只巨大的椰壳碎成两半流了一地椰水;心有余悸之余又老实不客气的拿过半爿椰果于是这鱼篓也有了。至于诱鱼的鱼饵…… “琼肜妹妹这只野果你喜欢吃吗?” “喜欢!~” “好就是它了!” 万事俱备醒言就耐下性子开始一动不动的端坐在草洲上在面前泽溪中垂下钓钩只等那些治病救人的灵鱼来上钩。 在他垂钓之时那活泼好动的小琼肜也懂事的安静下来看护在莹惑的身旁不时将几滴清凉的椰汁淋入她的口中。 得了椰水浸润再被草泽中的清风一吹病入沉疴的魔女莹惑竟能勉强睁开沉重的眼帘转着头朝四周这陌生的环境看去。 这时节正是草泽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占地广阔的青草水泽将茂密的雨林树木推挤到四旁在拥挤的灌泽中辟出一片开阔的草湖。与其说这是一处沼泽不如说成是一片漂浮着青草芳洲的溪湖。被草洲分割的清澈溪水倒映着蓝天的颜色就宛如一片片微凸的蓝宝石。而水中那一块块翠碧的草洲并不固定在水底而是漂浮在碧蓝水泽之上形状各异翠绿如画在水面上缓缓滑动就好像一只只徐徐漂浮的草排。这样青碧的草排中又点缀着各色的花朵;花瓣映着水色阳光几若透明彷佛在闪耀着七彩的光环。而这些草洲的草花丛中又常常会落下羽色洁白的水鸟姿态悠闲的在莹惑眼前走过。 与那些淡若水墨的云影远丘不同展示在莹惑眼前的这片草泽一切都是那么鲜明蓝的是水绿的是草白的是云绚丽的是花一切都是那么热烈奔放色彩分明。 身处蓝天白云之下欹枕大地溪流之中这样前所未见的美景竟让奄奄一息的魔女又恢复了好几分生气竟能挣扎起身子斜倚在身后那株椰树上。 见她坐起琼肜便停下手中椰瓢关心的问道: “好些了吗?” “好些了。” 心性无忌的魔族宫主经过这两天的磨难竟破天荒的对这个笨笨的小丫头有了些好感。停了一阵望了望远处阳光中那个停滞不动的身影莹惑便问琼肜: “你哥哥在做什么呢?” “哥哥在钓鱼给你治病吃的!” “是吗?” 半信半疑的观察了一阵确认那少年姿态确实像在钓鱼莹惑便有些奇怪的问道: “琼肜小妹我看你哥哥也懂些小法术会些旁门左道。要他捉鱼甭说几条就是想将这片草海中所有鱼都逼出来恐怕也不是难事。为什么他还要慢腾腾的钓鱼?” “对啊!” 听她一提醒琼肜顿时也有些奇怪起来。不过对她来说给自己哥哥所有奇怪的行为找到正常的解释已成了她最擅长的本事。于是莹惑只听小丫头一本正经的答道: “不是的紫眼姐姐。我哥哥说过我们不能、不能竭……” 说到这儿琼肜却突然卡了壳始终想不起哥哥教过的那句成语来。正在额角冒汗之时莹惑却已经猜出来: “是竭泽而渔吧?” “对对!就是竭泽而渔!紫眼姐姐还是蛮厉害的。” “呵~你叫我莹惑就好了。” 听着琼肜的叫法莹惑总觉得有些别扭。待小妹妹应允之后莹惑又想到另外的问题。静了一会儿重新养足精神这位小魔主就有些委屈的问道: “琼肜你说你哥哥对鱼儿都这么好心懂得适可而止可是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坏?——这可恶的坏人居然、居然趁我洗澡时把我绑来!” 一想起这莹惑就气不打一处来满脸愤然倒好似完全没病一样。 听她抱怨琼肜这回倒没马上附和。低头咬着指头想了想她便抬起头一脸认真的告诉这位生气的小姐姐: “莹惑姐姐如果你是哥哥的朋友也被坏人抓走他也会为你做这些事的。” “我哥哥不是坏人!” “哦……” 听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这么一说魔族宫主出奇的没反驳而是嗯了一声然后便默然无语在树荫中静静出神。 又过了一阵莹惑才又开口跟眼前天真无瑕的小女娃问道: “你说你哥哥不是坏人那姐姐呢?” 听她这么一问琼肜倒有些迟疑起来;忸怩了一阵她才开口回答: “可能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不是!” “……” 等这天傍晚夕阳西下时暂当了半天渔夫的四海堂主便满载而归。 回到落脚小屋将鲜嫩无刺的银白鲋鱼洗净加上琼肜摘来的兰蕊榆芽醒言便将它们和着面一起烙成一张张薄饼。肉质甘纯的溪地鲋鱼被火一烘便化成鲜美的汁液浸入薄薄的面饼之中将白皙的面饼浸润成油黄模样和着火一烤便变成焦脆的颜色。而那些碧嫩的蕊芽则被洒在脆饼之中为鲜脆的鱼面薄饼增添些柔软的味道。 谁说良药苦口?这样制成的药饼着实好吃不仅治病的魔女多吃了几张便连那毫不相干的小琼肜一吃起来也停不住口。等大家吃了一阵基本都停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醒言见琼肜还是不停的往嘴里塞鲋鱼饼便好心的提醒她: “琼肜不要吃太多小心撑着了。你可以留到明天再吃。” “唔唔!” 贪嘴的小女娃口里应承着却奇怪的现自己的手口竟不听使唤仍是不听哥哥的话只顾埋头猛吃。 见得如此知道这灌泽鲋鱼乃是大鲜之物的少年怕琼肜这样吃下去会出问题便也只好出言吓唬她说按她这样吃法一定会长胖然后便会被魔人抓过去吃肉—— “你知道她们魔族最喜欢吃小孩肉!” 说话时醒言朝一旁的魔女努努嘴示意这儿就有一个吃小孩肉的魔人。听他这么一说琼肜也禁不住停了下来朝莹惑仔细打量一番。只是看过她娇美的容貌之后小丫头又开始往嘴里塞起食物来。 见得如此醒言只好更加恐怖的吓唬她: “琼肜你再这样吃会变成虎背熊腰的!” 这一回恐吓起了效果;听哥哥说过小琼肜歪着脑袋想了想回忆了一下罗浮山中那些走兽的模样便立即一个哆嗦赶紧放下手中的面饼乖乖的到一旁洗手去了。 吃过鲋鱼肉后莹惑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只是就在她快要安然入睡之前却又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正扑面而来。努力睁开朦胧的双眼正见那少年拿了一团绿糊糊的东西伸过来要朝自己面上涂抹。 “我不要!” 闻着那腥臭无比的药味莹惑直欲呕吐;一想到这样腥臭之物竟要涂到自己嫩脸之上莹惑不禁万般恐惧拼尽全身气力使劲挣扎起来。 “琼肜帮我把她按牢!” 毫不怜香惜玉的少年不客气的拿膝盖一把压住小魔主的胸部又请琼肜将她的螓按住然后便心安理得的涂抹起来。从容涂抹之际又气又急的魔女还听得他正自说自话: “啧啧!我说姑娘你别不识好人心胡扭乱动。你瞧你这眼珠头都已生成这样古怪模样要是腮帮子上再有两块红斑那这辈子都别想再嫁出去!” 听到这里眸如紫水晶如紫华缎的小魔女便再也支持不住嘤咛一声彻底昏了过去。已如昏沉之乡的魔族皇女没能听到少年后面半句话: “咳咳万一因为你脸上出了这毛病那魔洲长老有了说辞只肯换回一位怎么办……” 雨林中的一天就这样紧张而充实的过去。只要再耐心等上一天便可将这位麻烦的人质交换出去将灵漪雪宜换回自己的身边。 “唔度过这场风波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早日把那水精找到争取能早些回到千鸟崖好好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吧……” 带着这样想法一身疲惫的四海堂主也在雨林夜晚的虫唱蛙鸣声中几天来第一次真正合眼安睡。 只是恬静入睡的少年并不知道在那万里之外的江河湖海中有一场规模庞大的调兵遣将正在紧张无比的进行!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六章 黄鸟多情,常向梦中呼客 吃过醒言自制的鲋鱼薄饼莹惑的水瘴之毒竟真的完全消解。 就着清溪水吃完雨林中特别的晚餐再美美睡上一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莹惑觉自己先前的病痛已爽然若失。等琼肜端过一盆水来帮她洗去脸上的青绿药泥莹惑对着水盆照了照又现自己昨晚脸上的红斑现在也差不多全都消失不见。 “原来那人还真有些歪门邪道。” 亲身得了好处莹惑也不得不对那个绑架恶徒提高了些评价。 平生第一次得病刁蛮的魔主这才知道原来昏昏沉沉恹恹欲睡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气爽神清之时又想起昨天那少年专心致志端坐钓鱼的情景不知怎么一贯趾高气扬的魔女心底里竟有些感激起来。 只是当莹惑好不容易放低了身段正准备向醒言真诚道谢时却被他要求站起让自己从榕树下一直走到土墙木屋前然后来回走了好几回。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现在她心中正是感激便依言在屋前空地上袅袅娜娜的走了几趟。等醒言叫她立定小魔女便轻盈的一旋将华美的长迎风一撒然后脸儿微微向下摆出一副恬静的模样立在醒言面前。 “哼这回该赞我模样好看了吧?” 尊贵的魔女昨晚入睡前得了少年的恶评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现在眼角的余光感觉到醒言正在上上下下打量她莹惑心中不免便有了些期待。 耐心等了一会儿才听得醒言终于开口: “唔不错!” “是吗?” 莹惑闻言又羞又喜。 “是啊!这样原样奉还明天换人时那老头就不得刁难了!” “!!!” 灌泽雨林中的第四个整天就这样悄然逝去。在这期间醒言又往莹惑脸上涂了几次草药务必要让她脸蛋还回复当初莹洁无瑕的模样。抹药之时也不知那魔女打着什么主意竟不再赌气躲闪而是闭着眼睛颤动着睫毛静静的等他来涂。 见她忽变得这样乖巧醒言心中倒反而有些惊疑不定举手投足间便倍加小心手中暗拈法诀提防她忽然难。幸好整个白天过去直到夜晚来临两人都一直相安无事。 南荒雨林的夜晚似乎总是很快的降临。才在莹惑洗去一天中第四次护颜草药时西坠的太阳就变成橙红的一团将细长的光影投射在她的面前。这时候天边的白云也被火红的夕阳染成满天的火烧云在雨林树梢的上空熊熊燃灼。 当火团一样的云霞充满头顶的天空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少女便来请莹惑一起观看火烧云。看着琼肜对那些形状各异的火烧云指指点点将它们解释成各种各样的山川动物莹惑不知不觉也沉浸进去和她一起讨论某块火烧云最像什么来。 这样简单而快乐的讨论并没能持续多久;两位投契的少女才就第五块云霞达成一致意见时这些绚丽多姿的彩霞便逐渐黯淡最终消散。似乎只在须臾之间头顶的天空便完全黑暗然后星与月的光辉便占据了整个苍穹。 当云霞消散月牙从东边升起无数星星开始在天穹中一亮一熄之时久处魔疆上界统领万魔的魔君宫主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惯在天际云霞间倏忽往来的少女似乎头一回现原来自己经常穿梭的云彩立足地上仰望过去竟是这么的美。 见莹惑仰脸只管呆呆的看着天边正准备晚炊的少年堂主赶紧又奔过来施出太华清力又在她周身上下扫拂一遍保证她浑身酥软不能逃走。 如此这般忙活完毕醒言抬起头便要警告一番;正在这时他却见这刁蛮小魔头不仅没出言詈骂嘲讽倒反而在昏暗夜色中对他展颜一笑。 “怎么如此古怪?” 见她笑得还甚甜醒言反倒心惊肉跳当下也不敢叫她搭手帮忙拾掇晚饭只将她一把拂倒让她整个人软软斜靠在榕树须根上。 等用过晚饭月亮也就渐渐移到中天上。此时虽然已是夜晚但灌泽林木中仍是少了风息木屋中更是燠热于是醒言便和琼肜一起飞上莹惑倚靠的高大榕树坐在一枝粗大的树枝上乘凉。与魔族交换人质的前一夜这处栖身的雨林似乎比前几天安静了不少无论是夜鸟还是虫蛙的鸣叫入耳都变得格外轻柔。举目朝夜空眺望便见得行云如水银洁的月牙就像一只静止的小船在流云中一晃一摇。 经历过灌泽雨林白天的喧嚣再看看眼前的宁静月夜就会觉得白天与黑夜竟是迥若仙凡。 这时候坐在醒言身边的琼肜洁白的裙裾随着脚儿一荡一荡就好像静栖枝头的林鸟正飘动着尾羽。醒言偶尔朝她看看便见在朦胧夜色中得了月光映照琼肜那双乌溜溜的眼眸又开始闪现出几分奇异的淡金神采。见得这样醒言又有些神思悠然: “也许她的来历并不止一只圣洁小兽那样简单吧……” 不知怎么最近这个问题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隐隐淡淡却总不得排解。认真算起来与琼肜在一起前后也只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但就是这短短的一年多却让醒言觉得好像自己从小就有这样一个妹妹整天在自己身旁跟前跟后蹦蹦笑笑。她在自己身边的存在就好像呼吸般自然。 可是就是在这样自然的相处中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娃身上却又有许多解释不通的怪象。想到这里醒言又转头看了身边的小妹妹一眼忍不住想道: “琼肜她、真的就应该一直呆在我的身边么?” 原本只来乘凉的四海堂主想到这问题时却禁不住有些展转悱恻起来。只不过他身边这位自认“张琼肜”的小丫头却丝毫没察觉他心中这份怅然。琼肜刚刚得过醒言的再三保证说她明天就可以看到灵漪姐姐雪宜姊;一想到这小女娃就满心欢喜忍不住咿呀唱起听不清歌词的开心歌谣来。 月夜中就这样相依静坐不知不觉便有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襟袖。此时倚在树底下的那个紫女孩儿靠着树根一动不动彷佛已经睡着。 到得夜露浓重之时正在哼唱的小少女忽停下自己甜糯的歌喉朝身边自己依赖之人好奇问道: “哥哥这些天你为什么对那个紫眼姐姐一直那么凶呢?她好像已经知错了。” 听她这么问起醒言心道琼肜还真是个善良。既然她相问醒言也就认认真真的回答: “琼肜你不知道有些错不是一时服软就行的。咱们脚底下这个小恶女蛮横无礼虽然自己是魔族的一个魔头却不知事理远远不如琼肜懂事。” 听到这里认真聆听的小少女便在月光中甜甜一笑充满自豪然后更加用心的听哥哥说道: “这几天我对她恶言恶语只不过是为了消磨她的傲气。须知为人不可仗着强力便任意欺凌他人。尤其像她这样有地位的手下统领许多法力高强者;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许多人的生死性命。既是这样又如何能像她这样轻举妄动肆意妄为?” 说到这儿醒言忽现树底那个静静侧蜷的少女忽然微微一动有几下鼻息变得稍有些沉重。这样小小动静自然逃不过醒言的眼睛。 “哈原来她没睡着。” 见莹惑装睡醒言心中忽的一动也不点破口中却放缓了语气继续跟琼肜说道: “其实这两天哥哥对她怒颜怒色倒不是对她本身有太多恶感。这两天相处觉得这女孩儿本质还不坏只是以前少了拘束行事才有些乖张起来。说起来你这紫眼姐姐就像块浑金璞玉若是细心琢磨未免就不是美玉良材。” “喔!这样啊。反正就是只要听哥哥的话就对了。是不是呀?” “……是啊。” 对琼肜这样简单的总结归纳醒言也不费力多作解释。刚才这番缓颊的话儿其实一大半倒是说给脚底下那位装睡的人听。毕竟这魔女虽然可恶但毕竟势力广大若是一味结仇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的师门友朋都不是桩美事。 又静静坐了一会儿便听得小女娃儿忍不住打了第一个哈欠;转眼一看琼肜已是两眼朦胧睡意盎然。于是醒言便把她轻轻抱起飘然下树放置到木屋中安顿她睡下然后便一转身迅捷出门来到屋前榕树下对着那装睡的少女开始做法: 或如魔洲长老凶犁所言醒言那晚真得了天星之力;所谓一窍通百窍通本就是博览经书谙熟义理的上清堂主面对着暗淡月华中的蜷侧少女双手举在空中缓缓划动立时便有细碎如银的光点随手而出在优雅划动的手指后面拖迤成一条灿烂的光带凝滞空中久不消散。 就这样袍袖拂舞不多久这蜷伏魔女的四周便布满纵横交错的光带星星点点璀璀璨璨就好像一条条明烂星河从天而降纵横飞贯在她的四周。 “这少年法术果真有些古怪!” 一直装睡的少女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一股股沛然之力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强大无俦生机勃勃。用着天生的灵觉一探竟好像这些汩汩奔涌的束缚之力似乎与四周的天地树木浑然一体在其间圆转流动奔腾不绝彷佛永远不会有枯竭的时候。 感觉到身边这股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沛然之力莹惑心中不禁骇然。 “这小恶贼到底是何来历?似是随手划出的法术竟晓得借用天地之力!” 正在心中惊疑那少年已施法完毕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听得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哈~这样你总该逃不掉了吧?” 说罢这少年竟踏前几步丝毫不管那些凶机暗藏的星华之力竟施施然走到莹惑近前微微颔说道: “抱歉明日就要拿你换人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走掉。所以今晚我也只好吃些亏就与你同睡。” 说罢道了声“失礼”他便紧挨着莹惑盘腿而坐开始瞑目炼气存神起来。 见他这样饶是魔女往日狡计百出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于是这一坐一卧二人便在身畔迷离的流光中相继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半瞑半睡的少年朦朦胧胧的醒来只觉得黝暗的黑夜即将过去东边天上似乎已渐渐泛起鱼肚白。 “惭愧我竟然睡熟过去。” 头脑略有些清醒醒言便感觉到四周隐约的晨光。 “嗯虽然现在还早但过不了多少时候天就要大亮了吧?” 心中迷迷糊糊的想着却忽然觉有些不对头。努力凝神感觉一下才知是自己的手掌似乎正按在一处温软的地方。头脑不甚清晰的四海堂主还顺势轻轻按了按只觉得柔韧盈手应该是按在一圆凸之处;再稍稍感觉一下还有缕缕的热力正透手传来。 “呀!” 又这样停留一阵两眼惺忪的少年才隐约知道生何事。不自觉轻呼一声他便赶紧要撤回手掌——直到这时他才现原来自己手背上还按着另一只宛如白玉的纤纤素手。 “……” ——等少年展眼瞧去正现那少女两眼睁开静静看他;那两只流波的水眸此时已灿若天上的星辰。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七章 花迎旧路,抚今昔以神伤 “在做梦?” 清晨初醒时睡眼朦胧看周围一切都恍恍惚惚好像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纱幔。这时又有几绺乳白的早雾飘来飘飘荡荡横亘在自己眼前氤氲酝酿起一股暧昧的颜色。 “应该是在做梦。” 醒言又闭上自己的眼睛。 只是虽然双眼阖上再也看不到那匪夷所思的荒唐场面但那满手传来的圆润充盈还有那股火苗一样不停跳动蓬勃的热力却始终在提醒着他: 恐怕这不大像是个梦。 这样恍惚的神思并没持续多久;正当自己心下开始突突突猛跳个不停时又感觉到自己那只手背忽被人按了按于是那鼓鼓囊囊的柔韧丰盈便伴随着那鼓烫手的热度迅猛袭来——到得这时醒言再也耐不住双眼猛地一张: 这一下他确定自己并非做梦。 那个被掳来刁蛮小恶魔现在正满脸通红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对亮紫明眸中柔光荡漾彷佛就要滴出水来。 “……” 过人的灵觉让醒言大体知道生何事;仓促间想不起其他只感觉自己脸面已不受自己控制突然间热血腾涌“腾”一下烧得通红。不知是否气血旺盛过人此刻颜面上那几滴睡梦中凝聚的晨露立即就化作白烟一缕飞飞腾腾加入到弥漫的晨雾中去。 绮丽时刻来得这样突然少年却丝毫不敢将目光下移。往日非礼勿视的少女丽颜此刻却成了眼前看过去最守礼的部位醒言只敢紧紧盯着胆大魔女娇美的容颜一动不动。 就这样对视片刻过得一阵醒言才突然醒悟过来“呀”的一声将手一按一缩猛地就跳到一旁;借力跃起之时仓促间倒把那毫无防备的女孩儿揿得“啊”一声轻呼。 跳到一旁努力平心静气一阵醒言才转头直视蜷卧树底的女孩儿有些结结巴巴的质问道: “你……你要做什么?” 见他这样原本娇憨不堪一时动情的小魔女倒反而收回悠悠的神思脸上又照耀起动人的神光笑吟吟说道: “不做什么。” “嗯就是夜晚风凉有点冷本宫主征用你的手掌挡挡风寒。” “呃……” 醒言闻言下意识望望四周却见这南荒沼泽雨林的夜晚凌晨虽非闷热难当却也绝说不上有什么冷风寒凉。 正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却见那鬼灵精怪的小魔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一缕微笑从嘴角浮现很快就在俏靥上绽放成一朵盛开的花儿。正在醒言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时便听到这小恶魔得意洋洋的说道: “哟~这几天还以为我们的‘堂主哥哥’真是个不近女色的大君子大好人。谁知道原来也会见色起意。” “那好色小贼的称呼我原先也没叫错!” 一贯正确的魔疆宫主在被前所未有的欺压数天之后终于又扳回一局脸上正笑得极为欢畅。 见她这样原本尴尬万分的张堂主却有些哭笑不得。定神想一想记起今天就是拿这魔女交换灵漪雪宜的日子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想到此处醒言便再也顾不上跟她计较斗口按下翻涌的血气静一静神朝着蜷坐树底的莹惑低头垂恭恭敬敬的抱拳一揖到底。 见他忽然转性态度如此恭谨倒把莹惑给弄糊涂。 “莫不是又有来捉弄我?” 正满心警惕时便见少年直起身来一脸温柔用前所未有的和缓语气跟自己说道: “宫主在上这几天在下多有得罪实在是逼不得已。有什么鲁莽唐突还请宫主好生担待。” “今日已满五日之约我这就要将宫主恭送回府。还望宫主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好生回辇移驾!” 原来经着刚才这一出虽然醒言现在还没来得及理出头绪弄清是怎么回事但今日甚为关键还是要想办法将这位行为古怪出奇的小恶魔安稳住省得她再闹出什么花样。 只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脸上还余着些笑意的莹惑却顿时怔住。 愣了半天正当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那一直静候的少年恰见她半天无语便道无事于是恭恭敬敬又是一揖说了句“宫主殿下稍安勿躁我这就给你准备早膳去”便一振青衫态度从容的飘然入屋而去。这时晨光已亮头顶的天空渐渐转白。莹惑有些落寞的朝天上看去见到那原本灿耀的群星正一颗接一颗的熄掉和那坠落西天的淡白月牙一起在火红朝阳升上天空前一齐隐退。和着天上的月淡星稀自己四周那些飞舞的银色流光也在慢慢变亮的晨光中渐渐变淡。一时间夜色退却的榕树下竟显得有些冷清。 这时候只有那些在夜风中坚持了许久的轻绿叶绒终于被林间的雾气打湿了身躯不情愿的从叶底飘离悠悠忽忽的飞下枝头在自己面前铺起一层淡绿的地毯。 又过了良久莹惑便见对面小木屋中飘出一阵白色的炊烟。过了一阵当烟雾中带来一丝香味时那炊烟突然转为浓烈然后便有个小丫头被呛得咳嗽着跑出来。逃出烟雾熏天的小屋琼肜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莹惑看了一眼便去一旁清溪边梳妆洗漱。 等梳理完毕小少女便去屋中取来一只瓦盆到溪边打来一盆清凉的溪水然后央醒言撤去莹惑周围的禁制将水摆在莹惑面前看着她梳妆洗漱。 “不要逃哦~” 琼肜提醒她。回头又看看木屋中飘出的袅袅余烟警惕的小女孩儿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琼肜太心急了;等今天雪宜姊回来就好了!” 当莹惑在琼肜监视下心不在焉的梳洗完毕醒言也从屋内端来煮好的清粥和烙好的薄饼。将饮食就放在树荫底下的空地上几人便盘膝而坐在晨光开始吃起早饭来。 现在被掳魔女面前这对兄妹今天表现和前几天截然相反。今天自打起来琼肜便满脸警惕唯恐一不小心莹惑逃了便换不回自己的两位姐姐。而前几日粗暴无礼、恶声恶形的少年现在却变得客客气气: “宫主请用粥!” “宫主请食饼!” “哼!” 见着他这样殷勤莹惑却白了他一眼不怎么理他。 就着清淡的米粥咬了几口薄饼莹惑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展颜一笑跟那位不时警惕瞄她的小丫头说道: “琼肜好妹妹以后我再来找你玩好不好?” “好哇!” 琼肜脱口回答然后想想又补充一句: “不过今天要帮我把姐姐换回来喔!” “好啊!” 莹惑爽快回答然后看了看旁边那位少年见他表面装着若无其事内里却正在紧张的聆听。见得这样这位魔疆炎域的王者不由得抿嘴一笑半真半假的说道: “那琼肜妹妹以后我来可要和你争薄饼吃哦!原来你吃一张那时你就只能吃半张了!” “啊?!” 被莹惑一说正拿烙饼咬得香甜的小琼肜一时也犯了难住了嘴愣在了那儿眨巴着眼。只不过也就是眨眼功夫聪明的小妹妹便想到了解决方法: “魔女姐姐不怕!以后就让哥哥给我们烙两张饼!这样我们就都能吃一只了!” “……” “妹妹想得真周到!” 等用过早膳红通通的朝霞就遍布整个东边天空。这时醒言在一旁盯着莹惑琼肜便去溪边把三人的碗筷溪净又到木屋中给原来的主人摆好。等她再出来时醒言便对俏立树下的女子说道: “我们该走了。” 说着伸出手来张张舞舞就要像上次那样做法将莹惑迷倒。 “等等!” “什么事?” 醒言一脸警惕。莹惑却露齿盈盈一笑说道: “你确定是五日之期?不是十天半月?” “是的是五天我记得很清楚。” 少年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答完愣了一下他又看了看莹惑一眼竟在她眼中意外的现几分留恋的神色。见得这样醒言也只好语气干脆的说道: “宫主殿下今日约期已至我不愿失信于人。” 说罢双手一挥便是一阵黑雾涌出眼前这位咕嘟着嘴的小魔主立即就被这混杂太华道力的鬼王雾霾给迷倒。 和上回不同等这次再将魔女的身躯挟在自己胁下醒言清楚感觉到少女凹凸有致的蓬勃身姿。双脚点地掠上林梢之时血气方刚的少年堂主忍不住想道: “罢了那一番迷乱倒忘了今早到底是……” 抱揽着莹惑身躯感觉到手触处处处香绵柔软醒言脑子里一片迷糊竟弄不清今早自己那手究竟按在了何处。唉看来这已成一段悬案也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解开了。 脑海中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便掠出灌泽的雨林草泽。之后他们又借道红水河在混浊奔涌的河水中瞬水而逝片刻功夫之后便置身于波涛万顷的碧蓝海水中。在汹涌波涛中斩浪而行不到半个时辰功夫醒言与琼肜已来到前天预先勘察好的暗涌洋流处。 将阖目若瞑的魔女交给琼肜看管醒言便全力施展开“瞬水诀”顺着茫茫大洋中这股特异的温暖暗流上下潜探往来溯流前后飘飞约有上千里确认四下并无魔族踪迹醒言这才放下心来。这之后他便在靠近洋流的海域中寻得一处水势地形独特的地方记好特征吩咐了琼肜几句后便飞身入海潜近犁灵魔洲作法给魔人传话。 而这时那犁灵洲上的一众魔族也是紧张万分生怕此事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依着凶犁长老之命这些天他们并没分出人手四下寻查魔主下落而是依约老老实实的在犁灵洲静静等候。 “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到了这第五天上几乎所有的魔族兵将都在心中虔诚祈祷。今日之事实在重大即使有长老智珠在握跟大家信誓旦旦的保证过那少年绝对会守约而来但众人心中仍是忐忑焦急。因为虽然按道理那少年没理由不遵守约定但万一他年幼不知事又或是控制不住古怪法力真的让宫主出了什么差错那魔君震怒下来不用说这魔洲岛上上千之众包括那凶犁长老在内都免不得要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正因如此到了这第五天上几乎所有犁灵诸岛的魔兵都被撤了回来缩回到犁灵主岛固守。这样举措是怕哪位不开眼的族兵一个不小心惊动了那少年不敢来传话那可就糟糕了! 这时节双方没照面前真个是各个小心丝毫不敢有什么差错。 闲言少叙;等醒言一沾即走放出那传话的“圆灵水镜”不多久便有隐藏极深的魔岛斥候现然后赶紧飞报凶犁长老知晓。这回传话只有简单一句: “东南偏南一千四百里赤红潮水钟形岛屿中。” “这处我知道!” 等魔兵才说完黑袍长老的附近便有几位魔将不约而同的喊道。 “好我等行。” 当即凶犁便命手下族兵严守本岛然后点选荒挽等几个得力手下去岛上火山水晶囚室中提出那两位被抓获的龙族女子然后便朝对方所告方向破空而去。 在途中就像是和那位上清少年堂主约好一样今天凶犁也格外和蔼可亲。他告诉灵漪雪宜说是过会儿就会把她们送还那位小友请她俩在这之前暂且忍耐一下不要另生枝节。 忽听他这么一说正满腹疑惑的二女自然大为惊奇。 “是醒言来救我们么?” 一直以为都应该是父亲洞庭君率众来救现在听说是醒言灵漪儿自然大为诧异。 闻言感动之余灵漪却又担心起来想到醒言势单力孤应该没什么办法能惊动这势力庞大的魔族。这回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想到这里四渎龙女便忧心忡忡起来。这时候忍不住转眼看去恰见到那位冰雪一样的女子眼中也满是忧虑于是灵漪便更加忧愁起来。现在她只想着若是过会儿见苗头不对便还要像上次那样奋力示警让醒言琼肜逃走。 只是满腹愁绪的四渎公主没猜出眼前情势也没猜对身边那位神色忧愁的女子真实的心意。此时这位被魔人误认为龙族女将的清冷女孩儿正在心中想道: “嗯灵漪妹妹有龙族兵马来解救堂主自不会用这么担心。他这番来可能是被那琼肜妹妹吵不过便强来救我……” 忖及此处望了望身边人数不多但灵力强大的魔人雪宜不禁神色凄楚在心中凄怆想道: “堂主这回却是想岔了。我这样草木微贱之躯又如何值得他再次涉险?嗯过一会儿等这些魔人要对他下手时我便先自行了断了这样堂主和琼肜便都没了牵挂再也不会回来被魔人捉到。” “而我只要能再看到他们一眼就足够了……” 想至此处下定决心的香雪梅灵便重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的容光再也没有丝毫惧意。 正是: 弱水到今如有力浮花一片海西来!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八章 慧舌如莺,啼催万里风雷 “东南偏南一千四百里赤红潮水钟形岛屿中。” 按着先前那消息魔洲这行人没花多少力气很快就找到东南海域中这处钟形海岛。在东南偏南一千四百里左右这石岛呈一钟形模样四下里海水赤红如染在石岛外不住洄转。若按少年传话交换之所定是此地无疑。 只是等到了这处海岛上四处察访一番凶犁这行人却始终没看到那少年和小魔主的身影。按理说这钟形海岛长宽后狭方圆并不大甭说他们这些魔族高手放出灵力略微一查就是一般人前后来回走几趟也费不得许多功夫。但就是这样巴掌大的岛屿凶犁长老他们却始终没现任何人迹。 “莫非那少年诓我?” 也是关心则乱见情形稍有不对连沉稳多谋的天魔长老也有些怀疑起来。现在在他心目中那位胆敢劫持魔界之尊的少年简直是啥事都干得出来。正在怀疑却忽听身边有魔将大呼道: “长老您看那东南海波中似乎有人!” “真的?!” 一听部下之言多目天魔赶紧放出目光朝东南方放眼望去——这一瞧果然现那方极远烟波中似有人影晃动。 “哈!也来跟我玩这样小花招!” 终于现对方踪迹虽然口中不屑一顾但凶犁心情大快赶紧招呼一声带着部下魔将小心押着灵漪二女箭一般朝那人影绰约处飞射而去。 而此刻那两位被押解的女子一边感受着罗裙被涛浪溅湿的清凉一边却是满腔疑惑: “奇怪看样子这些狡猾的魔人并不像预先安排了什么陷阱。” 见他们这一番手忙脚乱灵漪雪宜心中俱疑也不知那位少年究竟做了什么手脚竟把这群魔头支使得团团转。到了这时看清眼前状况雪宜必死之心渐去现在满心中只想能早些看见自己堂主的模样。 这样一路风驰电掣过不多久凶犁一行便在醒言三人十数丈开外小心停住。 “来晚了来晚了!” 见着醒言面天魔长老好像已忘了片刻之前的不快立定潮头隔着汹涌烟涛跟远处那位少年抱拳打招呼: “果然不出老朽所料张老弟果是信人原来早已到了。” 瞧他这满脸笑容的殷勤模样不知情的还要以为他今天刚碰到失散多年的好友。见他这么客气醒言也赶紧拱手回礼: “好说好说!其实我也刚来不久只是见那小岛狭窄逼仄才来这开阔处闲逛倒让老哥久找了。” 亲热招呼打过双方俱在心底暗赞一声对方之后立马便切入正题: “对了老弟今天我已把你那两位朋友带来不知能否让老哥也把我那位客人请回?来我岛上作客她爹爹甚是想念。” 和这边不同灵漪雪宜二人足踝上戴着束缚法力的魔环不虞逃走因此就立在魔将垓心的海风浪涛中醒言也看得分明。但醒言这边也没啥合适法宝只好将莹惑迷晕让琼肜努力扶着;又怕对方看出虚实便让琼肜召唤出那两只硕大的朱雀火鸟翼展如轮轰轰扇动将莹惑隐在一片明晦交替的火幕之后。 现在听凶犁提起换人醒言看了看对面情形立即换去嘻嘻哈哈的语气跟对面天魔一众直截了当的说道: “诸位魔尊、还有犁灵长老在上请恕晚辈直言:今日你方势大我还请你们先放人。等我那两位朋友快到我这边我自会将莹惑放回。” 这句话说得十分直白又直接提及魔女名讳。此言一出凶犁身后的魔将立即一阵骚动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只是此时众魔之的凶犁一听醒言之言却想也不想便立即作答: “好!” 话音未落这火黑袍的第四天魔便长袖一拂身后那两个女孩儿立即飘出在阵阵海涛中朝醒言这边缓缓漂来。而当她们凌波而来时她们雪白足踝上那两圈青绿的魔环焰色也跟着渐渐黯淡。每接近醒言一分那魔环光焰也就黯淡一分。 见得如此醒言再无迟疑朝对面魔族长老躬身一揖作为谢礼然后便回身施法将施在那魔女身上的鬼王迷咒化解。几乎与此同时小琼肜也将朱雀火鸟幻回两只红波流动的神异短刃将莹惑展示在众人面前。此时这魔女仍有些恍恍惚惚但已能勉强迎风立在烟波中。 “去吧。” 对着眼前的凌波少女醒言的口气已经温柔了许多。 听了他这话莹惑却出奇的没有回答只是随着海波一沉一浮任凭自己宛若暮烟霞紫的长飘散在风里樱唇紧闭不一语。只不过她这样静默端正不要紧却顿时急坏了她身边那位少年堂主。此时灵漪和雪宜已渐渐接近那边魔族神将见自家魔主这么一副模样不仅不往这边走竟还显露出一副端庄娴淑的模样—— “太反常了!” 见到这情形不用说那些本就怒火中烧的魔将就连一直沉稳的凶犁长老都有些躁动起来和部下一起拿两眼狠盯这边脚下也不自觉的朝这边缓慢移动起来。 见得如此醒言顿时鬓角冒汗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此时正是间不容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在此紧要关头醒言迅判断了一下眼前局势:此刻正是一触即自己若想一掌击在魔女身上将她硬生生赶过去那绝对是最蠢的做法;那样的话只怕自己掌风刚刚挥出那边魔人便应声攻来。 迅判明当前局势心念电转之后醒言立即朝向魔女低声下气准备卑言向她诚心求恳。只是就在这时还没等他开口那位拿腔捏调的端庄魔女却忽然“嗤”一声笑出声来。 “?!” 局势紧绷之时忽听得这一声轻笑反倒把近在咫尺的少年给吓了一跳。 正心惊肉跳时便见这端丽魔女已露出一副顽皮模样双目闪瞬一脸明黠的跟自己说道: “嘻~吓坏了吧?” “哼哼谁叫你这几天老是打我骂我吓我欺负我!” 一口气说完也不等目瞪口呆的少年有什么反应莹惑便一摆水红裙朝对面身姿曼妩的翩然飘去。而这时灵漪和雪宜也恰好来到醒言近前。 “呼~总算顺利!” 见一切都与预想的相彷佛前后苦心筹谋数日的四海堂主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事终于完满了!” 这时候又见归来二女脸上均是惊喜交加醒言心情也大为舒畅。当然此地风波险恶绝非互诉别情之时。当即醒言便跟对面魔众一拱手道了声“打扰”便赶紧要与琼肜几女一同遁入烟波往那海阔天空处急离去。只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张醒言!” 隔着海浪风波掀起的水雾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娇喝: “张醒言我喜欢你!” 这声突如其来的娇叫荡水传来甚为响亮传入这几位正要离去之人的耳中霎时就如同惊雷一样!——当此时也不惟醒言几人惊诧那话魔女身边那几位身份尊隆的魔洲脑闻言也顿时如遭雷打个个呆若木鸡! “……” 最后还是四海堂主最先反应过来;稍一愣怔醒言便觉身边这几个俏丽玲珑的女孩儿都在拿眼望他便有些尴尬的说道: “咳咳!那狡黠魔女出此怪言一定有甚阴谋。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 说罢异常警惕的四海堂主便挥手扬起两道清光迅将瞬水诀的法术施展在琼肜雪宜身上然后拉上灵漪一齐按水而入顺着这道温暖的暗流直往北方而去转眼间就离开这风波诡异的是非之地。 且不提醒言救人得逞遁水而去再说犁灵诸位魔灵。对他们来说今日还有另一番纷扰。这些魔洲脑按着**方位从东南西北水下空中用心护送着嘟着嘴的魔主摆驾回鸾。 才刚走到半道便忽有魔兵慌张而来气喘吁吁跟他们报告说是几乎就在他们诸位大人前脚刚走许多四渎龙兵就和南海龙域的军将一起杀来大军席卷如云不惟悉数夺回放养绿岛的龙鳞战马还轻易攻破那些几乎无人把手的外岛。就当留守犁灵的魔族上下按着长老吩咐紧守本岛避不出战时那些南海龙神水侯麾下的骄兵悍将又在犁灵洲四外的海面上往来奔驰耀武扬威大声鼓噪警告他们这些“恶魔”别再冒渎龙族威仪否则定要族灭而还—— 这禀报魔兵刚说到这儿一直小心翼翼护送魔主回驾的魔洲脑顿时就一片哗然尽皆气得哇哇大叫起来。在这派乱纷纷的怒叫中连一直表情端正的荒挽侍者也忍不住大为愤慨: “好个狡猾的龙族竟在交换人质时乘虚而入真个是卑鄙无耻之极!” 激愤之时他也忘了注意措辞直截了当就把喜怒无常的小魔主说成*人质。听他此言一直不动声色的天魔长老神色一紧小心的朝魔主看了一眼见她仍是只顾嘟着嘴朝北方张望便安下心来。于是只听天魔长老一声咳嗽将身旁这些魔将的鼓噪喝住然后便半笑不笑的跟手下众人说道: “诸位族友且勿动怒。前日我已拜见过魔神君王今日之事早已在魔君预料之中。诸位大人请放心不必等得多久也不用我等劳神今日这番羞辱之仇也就自然报了!” 虽然他这番话说得云遮雾罩神乎其神但诸位骄横的魔将一听是魔君之言立即个个噤口不言神情肃然转眼间就好像没生这回事一样。 等他们回转魔洲之时那些龙族兵马早已顺海撤去真个来如激雨去若雷霆连个照面都没碰上。而那位小魔主莹惑不知是不是气恼自己竟被人用法术将克制刚回到犁灵洲岛她便气鼓鼓的大打出手在几处荒岛上大肆施放混沌天魔之力直毁去十数座礁屿峰丘后才肯罢手。 暂按下魔族这边善后事宜不提再说醒言一行人。 顺着奔涌的暗流遁水而逝过不多久他们便抛开茫茫大洋来到天下四渎之一的长江入海口。到了水势浩荡的长江大渎醒言与灵漪紧绷的心便放了下来。到了这儿便是四渎龙神的辖域了。 刚才一路急驰现在到了自家地头灵漪与醒言几人便在这海水江水交汇处的一个沙洲上停下来略事休息。 喘了口气灵漪儿便开始嗔怪起醒言来怪责他这回太冒险。芳洲之上萋萋秋草中只听这四渎龙女生气的数落道: “醒言你可真冒失哦!你该知道我们龙族在海域内耳目众多我和雪宜一块儿失陷魔洲我家立会知道马上就会来救。又如何要你来冒这个天大的险!” 刚刚脱离险境的四渎龙女现在姣丽的面容上正是一脸怒容——灵漪这回是真生气了! 见她这样原本机灵的少年却一时没弄清她到底为什么生气便在那儿望天叫屈道: “灵漪呀其实我这回一点都不冒失也不冒险。你们俩都是我必救之人;而那魔女又是他们必救之人。我这回是攻其必救救我必救之人一点也不危险啊!” 听他这么一说又见他这么一副认真的模样那位一直紧绷着俏脸作出一副生气模样的小龙女便再也坚持不住忽然间整个娇娆的颜容瞬时便笑成一朵花儿! “就知道你有本事我的张大堂主!~~” ——听着灵漪故意拖长的话尾再看看这宛若春花般盛开的笑容饶是四海堂主机变百出此刻也不禁一阵迷糊不知这些女孩儿内心中究竟是何心思。 心中忖测之时回头看看那位静立芳洲的冰雪女子却见她一贯清恬静穆的面容上现在已荡漾着满脸欢欣的笑颜——见惯雪宜清冷的模样再看看她这样欢畅淋漓的融融笑靥醒言一时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不小心又把那她瞧得羞低了颜面。 就在这时琼肜又跟两位姐姐略略说了这几天来的情况。虽然从她的口中得知这几天还算风平浪静;但等听完琼肜的一些话灵漪还是大为惊奇。与雪宜不同龙女灵漪儿深知那魔界小魔头的狡黠骄横现在听说眼前这少年和她相处几天竟安然无事不禁大为惊奇。又想起那魔族鬼丫头往日种种灵漪儿便告诉洋洋自得的少年: “其实你还是冒险了……” 这时先前魔女那声“我喜欢你”灵漪倒反而没放在心上。在她心目中不用想那露骨话儿定是那无聊魔女故意说来离间用;作为驰名龙魔两界的老对手她才不会上当! 就这样歇得一时正待醒言要起身继续送灵漪回返四渎洞府时灵漪却有另外的计较。只听她用着温柔的语气说道: “醒言这回多谢你救了我。不过往下就不用你送了因为这一回是我瞒着家里偷偷出来去夺龙马。要是让我爹爹撞见你恐怕就要把这罪怪在你身上。” “噢!有道理这样也好。” 醒言一想灵漪说得有理因此又说了一阵话儿便与这龙族公主依依惜别准备各奔前程。 只是就在这当儿正待醒言要转身离去时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有人大呼道: “好小子哪儿跑!闯下这么大祸这就想逃?” 醒言闻言一惊本能便想奔逃;就在拔足之前回头一望却见那浩渺云天下正有一人踏水而来!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九章 好梦难通,错落巫山云气 “好小子!闯了祸就想脚底抹油?” 正当醒言跟灵漪道过别唤过雪宜琼肜转身就想离去时却忽听见身后有人大叫。闻言回过头来一瞧却现江洲外烟水中正有一褐衣老头踏水而来。 “这是……” 醒言看过去正好逆光只见得满目粼粼水光一时也没看清楚是谁。正当他极目观瞧却听得身前那女孩儿叫了声: “爷爷!” 然后便穿花蛱蝶般飞奔迎了过去。 “呀!是四渎龙君驾到了!” 心中刚升起这念头那四渎龙君云中便到了醒言眼前。到了这沙洲上满面红光的矍铄龙君故意不理自己宝贝孙女脚下一滑绕过灵漪径直来到醒言面前。两年多后再次相逢这位当初赠笛赠书的四渎龙君仍是一副乡间寻常老头的打扮一身简短褐麻衣裤腰间随便束着一根黑色绦带裤脚卷到膝盖若不是他手中还拄着一根青藤缠绕的古森灵杖旁人见了他这身衣装打扮还会以为是谁家老翁刚从水田里干活归来。 再次见到自己的恩人醒言正是心情激荡便要身躬腰作礼。不过还没等他低头那云中君倒一把把他拦住大声嚷嚷道: “先别忙着作揖打躬说好话我来问你——” 老龙君好像非常气愤: “你这浑小子现在本事长了就敢来拐跑我宝贝孙女还弄丢我四渎传家宝甲!” “爷爷!” 听爷爷满口胡说灵漪儿不禁又羞又气满脸通红跺着脚儿不准他再说。见她真要生气云中君哈哈一笑便不再打趣只是心中忖道: “漪儿是真长大了。往日如此取笑她。早就冲过来拔自己胡须了;今天在这少年面前就变得这样规矩有礼了……” 心中这么想着再看看眼前这少年见他也被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满脸通红正口角嗫嚅不知如何答话。他身边那两个女娃年长的那个正坠在他身后见了有生人来便微微垂下眉只管站在少年身后一言不;而少年身旁那个年纪幼小的女童则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溜溜直转。好奇的望着自己;那眼神中还隐隐有好几分警惕。 “这俩小娃倒是忠心!” 感觉出雪宜琼肜听过自己怪责话儿后生出戒备警惕的气势云中君不禁也暗暗称奇。大感兴趣时见醒言仍自尴尬无措。云中君便哈哈一笔一振手中木杖将杖头那只硕大的酒葫芦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大笑道: “张家小哥刚才那只是说笑。其实近几日之事——” “还不知是谁拐跑谁。” 低低咕哝过这句。云中君便道: “上次在饶州稻香楼咱们在一起真是喝得痛快淋漓!今天既然遇着咱爷儿俩就再去寻个酒肆痛痛快快喝一回!” “咱们走!” 话音刚落云中君脚步一滑转眼间已在数丈之外。正浮在江波上朝北岸漂去。此时他手中那根本应竖着拿的拐杖却打横拎在手中就好像横槊大江般浮波而行。 醒言见状有些惊奇灵漪便跟他解释: “我爷爷那根拐杖其实就是拿着装幌子主要为了挂那个大酒壶!” “啊这样啊!” 听了灵漪解释醒言有些想笑。又见云中君已飘得远了便赶紧也飞起身形半飘半浮掠水直追龙君而去。见他俩走了灵漪便跟另外两个女孩儿说道: “我们也去;过会儿。我们别让他们喝太多!” 于是四海堂中二女也和灵漪一起往江北凌波而去。等她们离水踏上江岸便看到那一老一少已在远远那座酒肆中跟她们招手招呼。等到了那处灵漪才现这路边酒肆极其简陋与其说是酒肆还不如说是酒棚。这棚拿四根粗毛竹竿当墙柱撑起一块油布作棚顶就被主人当成一个路边小酒肆。而自己爷爷显然常来这里现在就像老熟人一样跟那位面相憨厚的中年酒肆主人打招呼。也不用那一脸憨笑的店主招呼老龙君便自己去垆边取过两只粗瓷大海碗老实不客气地拿竹筒酒勺自己打满酒一手一只小心端回桌上然后回头跟主人叫了一碟盐煎豆一碟细切肉这一老一少二人便在那张旧方桌边有滋有味的喝起酒来。在开喝之前老龙君还一本正经的跟醒言说道: “这家米酒很奇怪。按理说他们农家自家酿的米酒口味都很清淡;但他们家酒却非常浓烈。为什么这样呢?这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弄明白所以经常来这里研究一下。” 老龙跟少年这般解释过然后便举起蓝边海碗咕咚一声闷下一大口“哎”一声长叹出了一口气然后便眯缝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品味口中美酒来。这醉心品味时那农户出身的老实店主人听了云中君刚才那话赶紧走过来跟这位老主顾憨憨的说道: “老人家其实我家米酒做法也不难只要拿——” 刚说到这他这好心话儿便被老龙急急打断: “别!且先别急着说。老丈我遇事儿最喜欢自己慢慢琢磨要不了十几年很快就琢磨出来了!” 说罢他便赶紧又是一口米酒入肚。这时灵漪和琼肜、雪宜也坐了下来围在另一张稍微干净些的竹桌旁跟店家要了几杯清茶点了几样小菜也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醒言他们安坐饮食的酒棚正靠近江边。这时候正是秋高气爽水净沙明靠近酒棚地江岸滩涂中随意生长着一丛丛的芦苇。现在展到秋天芦苇的叶色都已变成绛褐。大多都低垂着白茫茫的芦穗在江风中摇曳。再往远处看便是水面开阔的大江。这里已是长江的入海口从这酒棚望过去只见一水茫茫几乎望不见对岸。眼下这下午的阳光还好以醒言、灵漪他们的目力还能勉强看见对岸一些民居的淡影但已差不多都只有青螺般大小。 醒言与四渎老龙饮酌的这间酒棚主要是为附近江边那些采沙的汉子喝酒歇脚。现在离他们收工的时辰还早这酒棚里除了醒言这五六个客人便再无旁人。又等了一会儿中年店主惦记着家中场上晒着的稻粮便跟这位老主顾告了一声。请他帮忙照看小店然后自己的便急急忙忙的回家翻收稻米去了。 等几杯烈酒下肚身上脸上有了些暖意云中君心情大为舒畅;转环顾四方见这酒棚中再无旁人。他便开始追究起这群小男女贸然深入魔洲之事来。只不过才说得几句还没怎么怪责那灵漪儿便腻了过来一阵撒娇耍蛮不停斟酒挟菜。软硬兼施就是不让爷爷有空闲责怪。见宝贝孙女这样老龙君没法闷闷喝了几口酒只好挑能说的说。 于是酒意上涌地四渎龙神便开始跟眼前几个少年人吹嘘起他们此行弄丢的那副魔甲来。 “不就是一副魔族的盔甲吗?” 听爷爷夸耀了风句灵漪便忍不住问。说实话。那副黑魔盔甲虽然是她主张去盗但它的来历她自己也不怎么知道。 “那可不是一副普通的铠甲。” 见面前几个少年人一脸好奇老龙君得意的说道: “这盔甲是被我封印了一个厉害无比地大魔头!” “啊!” 听他这惊人之言醒言几人不禁大为惊异。只听云中君说道: “你们可知那八纮西南极地的魔灵一族。自魔君魔后魔主之下还有那四大天魔王?” 喝了些酒打开话匣子的老龙君和那些喜欢给后辈讲故事的老人没啥两样一边抿酒一边滔滔不绝的说道: “那西南魔疆中强手无数计有四大无魔十二魔帅七十二魔将。那诸魔将帅之的天魔王分别号为‘善思天魔’‘守神天魔’‘广闻天魔’‘多目天魔’个个都智计惊人法力无穷;你们刚刚打过资产的那个犁灵老头儿便是第四天魔王中的多目天魔。而在他们之下那些魔帅魔将也个个法力强大。就拿魔将来说他们又分……” 刚说到这儿灵漪见爷爷又要扯远便赶紧出言打断他的话头: “爷爷你先说那魔甲到底封印的是什么魔头!” “咳咳——” 云中君这时才想起刚才的话头便喝了口酒润润嗓子说道: “你们偷走的那副供奉于扬州娘娘庙中的黑魔甲封印的正是当年魔君手下第一大天魔皋瑶!” “啊!” 这时候就在长江边这个寻常小酒棚中老龙君正扯开魔族的话题时那位刚刚被醒言绑架过的魔族小宫主莹惑也已被多目天魔凶犁小心护送回魔都之中。刚回到黑霾笼罩的魔神殿满肚子酸甜苦辣的莹惑小魔主便跟魔君魔后诉开了苦。将那可恶的少年乱骂了一通眼圈泛红的小魔女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在魔皇魔后面前走了这么个过场诉过委屈骂完绑架者神思倦怠的小魔主便再也没心思听自己父母亲的安慰准备赶紧回十二火山屏峰自己宫阙中歇下。只是正要离去时她那隐于高高魔云之中的君父告诉她说是她这乖女儿这回立了个大功。 “立了大功?” 莹惑闻言一脸莫名其妙。 “是的。” 在自己女儿面前一贯威严少言的魔族君皇语气和缓的说道: “莹惑你先去火日晶魔鼎中见见皋瑶大姨。我常常跟你说起的我族第一智天魔这回便因你才能获释归来。她的元神被封印化为盔甲已经有三千年。那些龙族也真够狡猾竟想得出将她藏在送子娘娘庙中日受千人供奉朝拜让我魔族丝毫不觉。” “你去吧她也很想见见你。” “嗯!” 答了一声。莹惑便转身走出黑暗魔云笼罩的魔神殿前往火晶魔鼎而去。 这魔皇口中的火晶魔鼎其实是一座汇聚火元之气的火山其中熔岩腾涌终年不绝。到得鼎山之口莹惑朝内中望去见到那红热的岩浆火气中正有一个淡淡的人影在不停喷地火气中微微飘动。 看到这媚丽如雪的人影莹惑便知是皋瑶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正在火鼎中淬炼元神巩固魔骨。 “是皋瑶姨吗?我是莹惑!” “你来了?” 火鼎中的女天魔高兴的招呼她声音很是动听: “嗯小莹惑果然生得很美。这次我能回来看看要谢谢你!” “不客气啦。这是小事一桩!” 想了想莹惑有些疑惑的问道: “皋瑶姨你的法力比凶犁叔叔还大怎么会被那些龙族给变成盔甲?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他们?” 听莹惑好奇的问起。那火焰中的绝丽女子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为什么要恨他呢?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是啊……乖侄女你想听的话我便告诉你。这事还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那时候。我们魔族正和龙族打仗叫作‘伐龙之役’……” 几乎恰在这时那长江边小酒棚中的老龙神也正好说到这里: “那次和魔族打仗叫做‘讨魔之战’。你问什么原因打起来的?呃……说实话爷爷也说不清楚了反正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听爷爷说到这里灵漪儿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个小心眼儿的魔族宫主便叫了起来: “那我们一定是正义的!” 不过这次。她爷爷倒没赞同她。豁达的老龙君说道: “漪儿那事情我已想了千年最后觉得也说不清是哪一方正义哪一方邪恶。他们大火烧来我们洪水浇去。唯一区别就是一个是火患一个是水灾反正倒霉的都是战场上那些无辜的生灵。” 听到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也忍不住点头称是。虽然云中君还没叙述这场争斗到底如何但醒言不用想也知道四海龙族和天南魔族的争斗战场绝小不了被牵扯的生灵也绝对少不了。只听云中君又继续说道: “这场稀里糊涂的仗两族义愤填膺的打了十几年确实谁也打败不了谁。这当中在我四海龙族联手之下那天南魔族能支撑下来完全是靠他们那位智计卓绝的善思天魔。你们别看那女天魔模样长得挺俊俏但智力双绝不愧是后来被魔君亲封的第一天魔。魔族好几次攻袭得手前后筹划全都出自她手。不是我老龙吹牛那时我可是四海龙族第一智龙——” “那时是现在就变成第一老糊涂了!” 灵漪跟爷爷打趣。 “去!你这顽皮丫头!——不相信?漪儿你今晚就去跟族中几位老叔伯问问看看爷爷有没有骗你!” 四渎老龙君吹胡子瞪眼之时魔域那边火鼎山头的对话也正在这进行。只听皋瑶跟莹惑说道: “那场伐龙之役你姨我也参加了。开始时我就只晓得跟着魔帅魔将们猛冲猛打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这样一直糊里糊涂直到我遇见那人。” “啊?是仇人?” “不是爱人!” 说到这儿原本在熔浆焰气中微微飘动的皋瑶突然间剧烈动荡起来显见是十分激动。 “就是那人后来封印了我!” “……” 见父亲座下第一天魔脸上只有欢欣鼓舞之意却无半点怨恨之情莹惑不禁瞠目结舌。正要问询却听那皋瑶姨有些陶醉地说道: “莹惑宫主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有多么成熟出众、英伟不凡!很多龙族的计谋都出自他手。那时候当我在战场上第一眼望见他。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他!后来我积压物资他是东海老龙王的三太子因为功绩出众正要掌管天下的水系四渎。” “可是那时我只不过是他敌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女子;我这第一天魔王的称号还是那场龙魔之战结束后才被追封。那时候像他那样卓异不凡的大人物大英雄自然是注意不到我的!” “那皋姨你该怎么办?” “是啊我该怎么办呢?当时我想了很久最后想出了我平生第一个聪明的办法。那就是虽然自己笨笨的但也要努力想出很好的计谋帮魔将们打赢几次仗这样才能让他注意到我!” “醒言你们不知道。” 此时老龙君正悻悻说道: “唉你是没遇见那婆娘可真叫厉害!你要是没见过她就不知道什么叫世间真正的诡计阴谋!那些计策。狡猾啊!花样百出让人琢磨不透防不胜防!饶是老龙我当年就已经那么老谋深算可还是连着好几次着了她道儿!” “要不是我每次都使出浑身解数再靠着十二分的运气。绝对逃不出她的毒手!今天也不会和你们坐在这儿喝酒闲聊了!” 而此时皋瑶在那边说道: “可是莹惑你该知道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又怎么斗得过那样出众的大人物?每次我花了好多天辛苦想出来的计谋想想也很好可真用起来就是打他不倒!——当然我只是想让他注意到我。又怎么敢奢望能打败他呢?” “嗯……” 听到这儿原本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莹惑小魔主此时居然也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那你后来怎么被他变成了盔甲?” “嗯我像刚才说的那样努力了很久最后终天有了回报。有一天。我的部下来报告我——我也搞不太清楚帮着献策打过那几次仗后我的部下就越来越多。我听我部下来禀报说是打听到那个东海龙太子正在密谋要捉住我——不瞒侄女说自从皋姨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很想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开始我还能单身前去窥探但后来我被魔君大人分派的部下越来越多自己单独出去不方便只好派人每天去他营辕侦察然后转告我他在做什么。” 说到这儿女天魔一脸的甜蜜幸福;而那边老龙王却侮着脸恨恨说道: “漪儿后来你爷爷我被逼急了就准备用一个禁忌的法术将那可恶的女魔头一举封印。谁知那女魔头真是狡猾竟然派她们族无孔不入的影魔整天都在暗处窥伺我们一举一动。而且那女魔心思缜密每次都嘱咐那个影魔躲在我们万想不到之处饶是我们灵觉非常也从来没察觉。要不是后来将她封印罢了双方的攻战才隐约知道这事否则我们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呼~反正后来是封印成功了!” 体会着爷爷刚才的话儿灵漪儿舒了口气。刚才云中君这一番描述说得惊险四渎龙女和醒言几人全都听得紧张万分只想早些听到胜利的结果。那小琼肜更是一直攥紧两只小拳头在心里使劲替这位喜欢和哥哥喝酒的老爷爷加油! “嗯!是成功了!” 这时云中君也松了口气得意洋洋地说道: “当年我揭底的那法阵号称禁忌就是施展不易还可能有很多后患因此当时一经我提出后咱族中便争论不休。最后还是我力排众议告诉他们如果不封印那个女魔我们再打下去基本要败。为了不败我们必须冒险!” 云中君说及决策往事激动得有些声嘶力竭之时魔疆火焰中的皋瑶却正是满面羞颜: “当时我一听说他亲口说要将我封印成盔甲真的是又害羞又欢喜。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让他真正注意到我!并且还不止他还要把我变成他的盔甲要和我有肌肤之亲!” “……” 听了皋瑶姨这话此刻就连鬼灵精怪行事不按常理地小魔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那后来你就故意被他施法封印变成他的一副铠甲?” “是啊!差不多……” 名震魔疆千年的第一天魔现在正神色忸怩: “也不能算故意啦……是他……反正是我愿意的啦!” “那、” 见了皋瑶姨这副羞涩模样莹惑忍不住问道: “你们生这么多事那个四渎龙王他知道你喜欢他吗?听了这么久好像没听你提起过曾跟他表明你的心迹。” “听她这么问那位智计过人的女天魔立即睁大眼睛奇怪地说道: “这样美好微妙的事情还要明说么?好几次交战他都要拿眼睛望我。一刻都舍不得转移;光这样看还不够每次见到我他都还要来追我好大胆!~” “这些还不足够么?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他也一定知道我心里有他。不是皋姨自夸。魔主你年纪还小这男女感情上的事你不懂……” “是嘛……” 看着火山中皋姨那张容光焕的丽容莹惑在心中嘀咕: “可我还是觉得喜欢一个人。还是要大胆的说出来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不过现在莹惑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因为眼前这位皋瑶阿姨毕竟是被自己父王魔君亲自追封的第一天魔还宣示魔疆。说他世代都与皋瑶以兄弟相称。这样一个魔帝看重、以智计闻名的第一天魔这种小事上又怎么可能看错呢? 正疑惑间只听那皋瑶又说道: “后来你也知道我就给他封印住成了他的盔甲度过了刻骨铭心的三天……” “三天?才三天?!” “是啊!三天!可对于相爱的人热恋只要三天就够了。以后过日子还是要能忍受平淡!” 说到这女天魔一脸甜蜜: “是他体贴我穿戴我三天后怕他的龙气冲散我的魔骨便把我安排在香火鼎盛的扬州大庙中。让我日受千人供奉磨炼我的元神。这样细心地安排后他还会常常来看我!” 说到这儿那火焰浆气中的女天魔竟好生羞赧害羞了好一阵之后才有些怅然的说道: “唉三千年了一下子从他安排的庙中离开都有些不适应了。歇了这几天才又想这许多事情。嗯!等我完全恢复过来就去找他再续前缘!” 当善思天魔皋瑶一脸幸福的憧憬时这边老龙王地闲篇也说到结束时: “……最后嘛当然是我拼得一条老命——咳咳我那时就长得显老——反正是我豁出条性命经过一番艰险的搏斗才终于将那女魔头制服将她化炼成一副铠甲。因为这事这讨魔战也被称为‘封魔之役’。只不过……” 说到这儿四渎老龙有些遗憾: “只不过这魔族婆娘颇有些古怪变成铠甲后时不时就是一股热气透来烘得我心惊胆战只敢穿了三天就赶紧把她放到扬州庙中靠着人间烟火封固让魔人也找不到省得她再为祸人间!而这藏在庙中的魔甲如此重要我还会常常前去察看——不过这当然是那时的想法。” 看着孙女嘟起嘴以为自己又要怪她和醒言老龙王赶紧说道: “唉都是陈年旧事了那时候闹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今天想想却都很无聊。还不如咱爷儿几个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喝美酒看江景。那皋瑶受了三千年的苦罪现在回到魔族也好。我们这上几辈人的恩怨纠葛到今天总算一了百了。” 说到这里云中君想起自己当年的意气风不禁出有些感慨便又和眼前的少年碰了几次碗喝过许多酒。 这之后过不了多久那江上的日头就渐渐西移大江对面的景物也渐渐模糊起来。就当夕阳西坠黄昏的云霞将江面染得一片红彤之时那下工来酒棚中喝酒散心的采沙汉子也多了起来。见酒棚主人还没归来身份尊崇无比的老龙神丝毫不计较什么就替这路边的小酒肆当起家来。一脸和善笑容的老龙君招呼着孙女醒言几人帮忙给客人们打酒上菜若不是雪宜自告奋勇上前阻拦这四渎老龙神甚至撸起袖子就要亲自动手炒菜。 当然此刻酒棚中那些粗鲁汉子眼中眼前这几位张罗着招呼客人的男女老少个个气度不凡不知不觉中他们收工后喝酒解乏的吵闹喧哗就比往日收敛了许多。又过了一阵那酒棚主人归来掌勺打酒付账之事交接完毕云中君又把杖头酒葫芦灌满便要带孙女跟醒言几人分别。 临别时在江渚边看了看孙女儿恋恋不舍的眼神云中君暗暗笑了笑便叫过醒言喷着酒气跟他说道: “醒言啊我这宝贝孙女近来常在我耳边嘀咕说是你们在找什么罗浮山跑丢的水精——” 一听这话刚喝过酒正脸酣耳热的少年顿时精神一振认真的听这位水族龙神说话: “嗯看在你这回费心竭力把我这胡闹小孙女救回的份上我也来帮你出出主意。” 说到这里云中君便问醒言这半年多来都走过哪些地方。听他诉说过一回云中君便瞑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睁眼说道: “醒言你在那郁林郡周遭可曾仔细寻访过?我倒好像听谁说过说是在那郁林地方周遭四百里内有一处村寨一直未得我龙族眷顾但有些奇怪的是近些时这地方却变得山清水秀雨水丰足。奇怪真是奇怪。” 云中君说完摇头晃脑一阵便拔足欲走不料灵漪儿却在旁边一把扯住嗔道: “爷爷你真小气!既然都说了就再多说一点嘛!” 瞥了一眼宝贝孙女老龙君无可奈何的说道: “你这小丫头真不懂事我这是在泄露天机说多了要被雷公——” 才抱怨到这儿话头就被灵漪截去: “雷公难道不是爷爷的好朋友吗?” “呃——” 云中君一时语塞略停了停望了少年一眼见他毕恭毕敬满脸殷切便也不再留难又若有所指的说道: “张家小哥等你找到地头不妨留意一下那似是而非之人。” 说罢这话他便再不多言跟醒言几人一摆手便扯上孙女灵漪在漫天霞光中飘然而去了。 望着他们祖孙二人离去的背影驻足一阵醒言便叫过雪宜、琼肜溯江朝那郁林郡方向而去。 有了四渎神龙的指点这回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师门任务再回到千鸟崖去过那清闲日子吧?正是: 洞天丝管唤仙班灵鸟将雏倦亦还。 一朵白云依北斗无心还忆旧青山。 第十章 浮舟载酒,无妨天下布武 告别了老少龙神醒言也和雪宜、琼肜慢慢沿江行去。一路走时猛想一想醒言忽觉得挺有趣;想不到前后才短短两年的辰光自己竟和邻里乡亲们诚惶诚恐供奉的鄱阳龙神竟有了这样交情关系变得如此亲密。平时还不觉得如何猛可间跳出来一想却觉得此事是如此的神奇。 现在他已从那位老龙君口中大概得知了走失水精的消息但他却不急着往那处赶去。 在这最近短短几天中醒言和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俩女孩儿已经历过好几番惊心动魄几近于生离死别;虽然最后能化险为夷但心底还是受了好些触动。因此自离了长江入海口处的通州境内他便和琼肜、雪宜沿着江北缓缓而行一路闲看沿途的风光并不着急。大约过了两三天他们便来到了典歌辞章中常见的竹西佳处扬州城。这一回醒言已打定主意要带琼肜、雪宜在这扬州城中好好游玩算是对这俩女孩儿跟着自己一路奔波冒险的小小补偿。 眼前这座扬州城醒言几人还是头一回来。他们这一路都是西向而行快到扬州东门时特地去了一趟东效外的送子娘娘庙在庙中祭拜一回。 上一次龙女灵漪曾在这庙中做了手脚打碎娘娘金身取走藏匿其中的黑魔盔甲。不过看来此地富庶等醒言到了庙中拜祭时留意一看现庙中的送子娘娘像早已重塑金身浑身抹金涂银在四周香烛的映照下华光灿然。直晃人眼。 见到这情形原本怀着些鬼胎的少年心下大安。跪倒在蒲团上无比虔诚的祷祝只求娘娘不要见怪。 在他跪拜时那琼肜也跟以往一样学着哥哥模样舞舞拜拜一边拜。一边还嫩声嫩气地说话说是恳求送子娘娘保佑云云——她这话只不过是跟旁边那些求神赐予的女人鹦鹉学舌自己也不知道在说啥;但庙中其他人一听却个个侧目。满面惊奇!并且这些惊奇的目光大部分都落在小妹妹身旁那个瞑目嗫嚅的清俊少年身上。这些善男信女现在都在心中愤愤想道: “嗟!这才许大年纪?便要来跟我们抢娘娘赐下的子嗣!” 见得这情形知道些世情常理的梅花仙魂寇雪宜。直臊得红霞扑面手足无措——是要替堂主辩解还是要告诉小妹所言不宜?这难题直逼得冰清玉洁的女子脸晕红潮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一番尴尬那位一直虔心忏悔祝福的少年却毫不知情。祷祝完毕醒言便从蒲团上一下子站起抬手微一示意招呼雪宜、琼肜一起离开神堂而皇之。而在跨出这间香烟缭绕的庙宇时这位道门少年堂主还在小声嘀咕: “呀。这大地方人果然不一样一下子便看出我是外乡人——否则也没那么多人一直看我!” 赞得两句便牵了琼肜小手和雪宜一起朝扬州城方向扬长而去。 此时的扬州。地处淮海之地上应牵牛分野是当时天下少有的大州郡。传说在大禹治水平复了天下水土之后这中土大地便有了九州之说而扬州正是其中之一。周成王时曾制《禹供》一书说“东南曰扬州。”当然此时的天下地理东南早到了岭南交州南海一带;原本古时的东南之地扬州渐渐已成了天下东部的中心。 如果说方才这些只是以前在典籍中看到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但等醒言几人真来到扬州城中时才切实体会到这九省通衢、通江达海的扬州比原先想象的还要繁华十倍! 虽然现在已到了九月下旬城中已是秋高气爽黄叶飘零但那些街市却丝毫不见冷清往来人烟如织;而热络叫卖的商贩摊位上竟然四时的瓜果菱藕一应俱全也不知他们如何天南海北的运来。扬州其名便取扬波之意城中果然多水河汊纵横交错往来舟楫如梭。那些穿行的舟船常和岸边青石街道上的马车并肩而行互争先后直看得醒言目瞪口呆。 这一路观瞧直把醒言三人瞧得眼花缭乱走了大半时竟忘了停下来购买一分一厘的货物。这一番盛景真应了那句:“市上藕菱多似米城中烟水胜如山!” 在街上身不由已的走动他们又突然被一阵人流冲得避到街市一旁然后顺应潮流只见数十人鼓噪飞奔而过;也不知道他们吆五喝六地说了啥醒言身边这些行人就突然也跟着大声欢呼起来。可怜醒言三人被挤在街边一角袍歪袖皱呼吸艰难耳膜更是被震得嗡嗡响却始终没搞明白刚才究竟生啥。 等人流稍散醒言扯住旁边那位和蔼老翁一问才知道刚才耀武扬威招摇过市的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将军校尉出巡而是扬州城中蟋蟀大赛刚刚决出了冠军头名;刚刚接受众人欢呼的其实只不过是那只冠军蟋蟀。那蟋蟀得胜后便被收入白玉盘中的海柟盒再披上红绸插上金花号为“蟋将军”然后被他的主人伴当捧着绕市而行夸耀上好半天。 听了老翁之言再听说这斗蟋蟀胜负之资动辄便是成百上千两纹银则饶是醒言近两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禁一时目瞪口呆半晌都没了语言——上千两纹银?在自己家乡只要五六两纹银就足够三口之家过活一整年了! “唉原以为饶州已经十分繁华没想到和扬州一比还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这样一边感慨一边观赏街景感觉才没过多会儿日头竟已快落了下去。看看偏西的日头一直只顾贪看的少年才觉得腹中有些肚饿。游玩这大半天受了这奢华气氛的影响。本就准备好好犒劳一下雪宜琼肜的少年咬了咬牙。就去城西北效的瘦西湖边寻了一家名为“醉香楼”的气派酒楼准备好好大吃一顿。 当然一贯考虑周详的四海堂主在登上这座豪华酒楼前。没忘记跟酒楼门口的小厮打听清楚这酒楼的大概价钱。虽然他这小心谨慎在扬州人眼里颇具些土气但守门的那个后生小厮却丝毫没敢轻视因为眼前这三人。虽然衣着寻常但不是剑眉星目便是清丽脱俗显然不是常人。因此他把那酒菜价码。也报得格外老实生怕一不小心惹上什么微服出游的王孙公子。也许是城中货品丰富又或是附近酒楼林立竞争激烈因此这家门面阔气的醉香楼酒菜价钱也大概在醒言的预想中。 此时夕阳还未下山酒楼上食客并不多。登上二楼醒言便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招呼着雪宜琼肜一起坐下。坐在这窗边。正好可以观看湖景看夕阳下那一湖烟水曲曲折折的朝暮烟中延去。 坐了下来便开始点菜。虽然立意豪奢但毕竟简朴惯了。醒言还是点了三碗价位适中的高汤银丝挂面。当然这醉香楼招牌菜之一的高汤银丝面和普通的汤面并不同;一碗细如柳丝的玉白面线上又覆有喷香扑鼻的汤头其中有鸡皮、鸡翅、杂碎、鲿鱼、河鲀、火腿、蟹黄数样大鲜之物混杂一处浓浓熬成香稠的汤头浇在银丝细面上那鲜美香醇的滋味已不是言语可以描述得。 当醒言点过这样面食又借故离席追上那个店小二嘱咐他在二女面中加上鲨翅、江瑶柱——菜单上他看得分明有了这两样难得的海鲜之物提点那汤面滋味立马又不同;而只有加了这两样海鲜的高汤面才被称作醉香楼的招牌菜。当然这样一来每份面就要贵上半两纹银;醒言已经想过这些可能都只是店家的噱头让琼肜、雪宜尝尝鲜就是了自己那份就算了。 等点完菜回到座中就看到那头一回上这样奢华酒楼的小丫头正兴奋得小脸通红不停的东看西瞧好像要把酒楼中所有漂亮的摆设都瞧到。而那个容颜清雅的女子却有些局促不安偶尔看看她堂主的眼神颇有些怯怯仿佛让堂主这样破费心中很是不安。 觉察出这一点醒言便开口说了说自己听来的气话典故然后指点着窗外夕阳下波光点点的湖水让雪宜留心看那些风景宜人之处——过不多时梅花仙灵便被少年言语吸引目光随着他的指点专心观看起窗外的湖景来。 等汤面上来开始吃时天色便渐渐暗了这酒楼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不多会儿楼中便点起了红烛灯火将堂中到处都映照得明晃晃。灯红酒绿之时那楼外的湖光树影便变得依稀模糊起来夕阳的余影也渐渐没入远处的烟波再也看不清楚。这时醒言又要了一小壶百花酿就的淡酒和两个女孩儿斟饮起来。 他们这样浅斟低酌的气派和新来的那些食客一比顿时显得相形见绌。那些来楼中饮宴之人大抵是南北的盐商富豪又或是当地名士几乎人人都从附近青楼中携带一妓来席中佐酒解闷。那拼酒划拳之时间杂着莺声燕语与醒言这边冷清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语。当然这其中也有胆大豪客见窗边那少年孤身一个男子旁边二女俱称绝色于是到那酒酣耳热之时也不免动起歪念想想是不是要借酒撒疯上前调戏。只是但凡他们这些能在扬州城长久厮混的即便表面粗豪也绝对都是识相之辈;酒疯之前留意一下倚在少年身边的那把古剑再看看他在满楼喧闹中从容饮食的气度不用细想一定不是好惹之人。因此醒言附近那些个左拥右抱的豪客文人虽然满嘴的粗言谑语但也都只招呼在妓女、同伴身上丝毫不敢牵扯上那边那两个绝色小娘。 这样相安无事醒言倒有些无聊起来。吃得一阵见旁边厅角那几个卖唱的歌伎冷冷清清始终没得开张醒言便想起自己当年在花月楼当乐工的经历。现在正好有些冷清。他便有心照顾那几个歌女的生意。招呼过小二问清价格觉得并不算贵醒言便点了厅角那几个歌女的班儿请她们过来给自己唱曲儿佐酒。 听得有人点唱那几个歌伎自然喜出望外。抱着琵琶拖着歌板袅袅娜娜移步到这边在离醒言这桌不远处的几张红漆腰鼓凳上坐下然后便拨动琴弦开始奏起曲儿来。当过门奏过。曲渐悠长之时那为的歌女便执着红牙歌板对着醒言这边婉转唱了起来。那歌声婉腻绵长。唱的是: “凌波晚步晴烟太华云高天外无天。 翠羽摇风寒珠泣露总解留连。 明月冷亭亭玉莲荡轻香散满湖船。人已如仙花正堪怜。 待酒满金樽诗满鸾笺……” 这柔婉歌声妩媚软糯尾音悠长。飘飘然如挠到心里又好像就在自己耳边轻轻响起真个是有别样的**。等这歌姬袅袅唱完她身后那两个年龄稍稚的女孩儿又和她一起换了弋阳腔。明亮欢快地合唱: “鱼吹浪雁落沙倚秋山翠屏高挂。看江潮澎声千万家卷朱帘玉人如画!” 一曲唱完那琵琶也恰好铮然一响将这佐酒小曲整曲收完。听完这干净利落的收尾曲原本神魂悠悠的少年又觉得神清气爽。到得此时由不得他不拍手叫好: “好!好一句‘人已如仙花正堪怜’!” 说罢一仰脖一杯酒一仰而尽。 见他夸赞那个眉目秀丽的为歌姬赶紧走过来娇滴滴万福施礼。见她过来醒言回了回酒味又瞧了瞧自己眼前那个不敢抬头的清婉女子便哈哈一笑袖出一串铜钱大约二百来文模样转脸对那歌女说道: “这位姐姐这是给你们的打赏赏你们那句‘人已如仙花正堪怜’。果然贴切!” 说罢将钱递与歌女目送她千恩万谢而去。 许是方才歌女歌中“湖船”之句引动游兴从醉香楼中出来在附近闲游一阵等到夜色深沉行人稀少之时醒言便去湖边船家雇了一只摇橹小船放入湖中与琼肜、雪宜登上小艇一起朝月湖烟波中缓缓划去。 本来醒言准备自己摇橹让两个女孩儿安坐船头赏看湖景;但不知为何原本一切都听堂主安排的寇雪宜这回却甚为坚持坚持要自己替二人摇橹。虽然那时她只是默然无语双手紧紧握住船橹但醒言已能感觉出她那位坚决只好道了声“有劳”便和琼肜坐到船头赏看这月下清湖的风景。 这时候快到中夜正是月光清冷夜色清幽;曲折水路的两旁不时有枯萎的黄叶飘落到船头在夜色中宛如飘堕的蝴蝶。欸乃的橹声里那天上半弯的明月倒映在水里就落在船舷旁荡漾成一团碎碎的光影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捞着。琼肜说现在天上那半片月亮就好像今天下午她含剩的那半只薄荷糖都很清凉。认真的把这个心得告诉哥哥她便将两只小绣鞋踢在船舱里露出纤白如玉的脚儿浸在船头清凉的湖水里不时泛起“哗哗”的水响。 看着小船在粼粼水波中悠然而行过得一阵醒言终于忍不住开口想将女子替下: “雪宜你累了吧?” “我不累。” 雪宜轻柔而坚定的回答。 “那好吧。” 少年也无法只得说道: “雪宜那我来给你吹笛解解乏。” 说罢他便从腰间解下那管白玉笛举到嘴边。然后这秋天夜晚清冷的湖水上便徘徊起一阵悠悠杳杳的笛歌。 “……” 笛声缥缈之时翩跹月影中清冷如雪的女孩儿眼眸中也仿佛映上这水中月光的朦胧变得有些迷离起来。而那咿咿呀呀的橹声则一直没停伴着那清悠的笛歌一路前行。这正是: 雪魄冰光月半明烟波极目暗消魂。 此时望水皆仙客两岸村居早闭门。 就这样在扬州盘桓惬意了几天醒言便带着琼肜、雪宜复奔前程这一回已是目标分明只等找到那水精藏身之所便回罗浮山上清宫中禀明。 “唔这回琼肜你要听话。” 行路之时醒言对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提醒道: “我们这回只要找到那水精藏在什么地方不一定要抓到它。” 醒言生怕这俩女孩儿再遇到什么凶险便预先告诫琼肜。反正下山前掌门曾吩咐过只要能寻访到水糊下落便行之后飞云顶自会派人去将它请回。 自然听了他这提醒那个在前面一路小跑的丫头却着了忙。赶紧停下来跟醒言澄清: “哥哥!琼肜哪回都很听话!” 就这样赶了几天路程这天夜晚暮色初沉时候醒言便准备找个住处歇下。 谁料刚望见一处集镇的淡影就突然只觉得一阵罡风刮面直吹得人眼睛睁不开来。等过得片刻睁开眼睛醒言却只见面前原野上突然出现一座绘着凶猛云豹之纹的楼宇。 “咦?” 忽见平地楼起醒言大为诧异;稍一凝神观察他现这座楼宇非常像一只楼船。 正注目警惕打量时眼前这楼船舱门便豁然洞开从里面走出四五位金甲武士神色威武袍甲锃明神丽。 “你们是……?” 见这几位突然出现的武士神光充盈醒言倒有些不知所以。正莫名其妙时却见这几位金甲武士在自己眼前静静排开然后那位金盔白羽之人跨前一步抱拳昂然说道: “吾主南海孟君侯明朝阅览合海龙军冀与君同观沧海日出特遣小神来报知!” 这神将说话间方语铿锵仿佛带着一阵海风潮气直激得醒言生出好几分寒意! 第十一章 海日灵光,难破眼前机杼 当南海龙域从天而降的楼船穿梭在一片星光云雾中时安坐其中的少年也晕晕乎乎如堕云里雾里。看着对面那几个正襟危坐一脸肃然的神将醒言心中好生不解: “奇怪那南海阅军为何要特地来单独请我?” 虽然自己上回跟那位南海水侯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次自己也只是作为四渎龙女的跟随;那个赏花筵席中除了指间的鬼戒惹起过一场小小风波其他也委实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看重之事。又想了一会儿还是理不清头绪醒言心中便想道: “罢了反正那水侯孟章乃是四海知名的神人想来也不该会和我为难。” 这么一想他便安下心来转脸透过楼船雕镂怪兽的窗牖专心观赏起星光闪烁的夜晚云空来。在他赏看风景时与他随行的两个女孩儿寇雪宜依旧端娴静穆清净如兰微微垂坐在醒言一旁除了清丽的容光其他仿佛什么都不存在;而琼肜这时也没乱扭乱动只是手指儿抵着粉腮盯着对面那几个金光灿灿的神将一脸的迷惑: “奇怪哦他们现在变成木头雕的吗?怎么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小女娃就这样愣愣的盯着他们仔细研究观瞧但却始终不敢拿手指头去捅一下因为她怕他们突然动了自己会被吓一跳。 大约就在丑时之末寅时之初醒言他们就来到了波高浪急的南海。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地间一片寂然。透过窗户朝底下望去只能看到黑茫茫一片偶尔才见一些一闪即逝的微弱弱光芒。 “那该是波涛浪尖的反光吧?” 醒言忖道 “这么说已到南海?” 正这么想着他便突然看到对面静如雕塑的神将忽然间动了不约而同的“唰”一声立起。然后一齐转向舱门方向对着外面的夜空拉长声音高声呼喝道: “张-堂-主——驾-到——” “呃?” 突然见到这样架势醒言倒是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只听得原本静寂一片的天地间蓦然响起一阵沉重的“呜呜”鸣响。霎时仿佛是千百只号角从四面八方一齐吹响。 听得这呜声一片如闷雷般滚滚涌来醒言吃了一惊赶紧跳起身形。执剑在手先朝那几个神将看去却见他们毫无动静。只是抱拳躬身施礼。一动不动重又凝滞了身形;再赶忙朝楼船窗外看去见到那乌压压的海面黑空中…… “呀!” 正在醒言俯眼观瞧突然就见那黑暗沉寂的海面猛然“轰”一声响就好像一粒火星掉入热油锅原本漆黑一片的浩阔海面。突然就燃起熊熊大火瞬间便铺满整个海面。从这高空望去那火海方圆几近有数百里直照得整个暗夜一片通红。而这铺天盖水而燃的大火爆得如此突然醒言当时都吓了一跳本能的朝后一避倒好像那火在自己鼻前燃灼。 “这是……” 还在疑惑醒言就见那万顷火光中突然扶摇升起一幢金色的波涛涛高千尺就好像一座高大的金山正朝这边飞快移来。 “张堂主别来无恙?” 正在醒言愣愣呆呆之时。却见那千尺波涛上一位身形高大的神人盔甲华丽丈长的雪浪银披风在身后飘卷如云。乘浪而来之时那神人正手按腰间佩剑朝他微笑见礼。 “孟……君侯?” 见那人颧骨高耸隼目鹰鼻一派英武模样醒言答话间有些迟疑。这时候他原本立身的楼船还有那些神将突然间消逝无影;飘摇之时足下有片浪飞来托住他和琼肜、雪宜的身形立在那南海水侯的对面。 见他回答颇有些迟疑那形象威武的神人哈哈一笑宏声而应: “正是本神!” 不待醒言答话那南海水侯孟章大声说话: “今日冒昧请张堂主来不为其他只为堂主前日施计救下灵漪妹本侯一定要当面答谢——” 听说这话醒言一愣正要谦逊却听那孟章继续说道: “正巧今日我麾下儿郎浮海操练便想与张堂主一同观赏——请莫怪本侯大言某虽不才这治下水军四海之内颇有薄名;操练之时定有可观处!” 听到这儿醒言赶紧拱手一揖谢道: “多谢君侯青睐那小子今日便要大开眼界!” “好那就请张堂主与我一同观瞧!” 说罢孟章便把手朝这边一招示意醒言去他那边一起观瞧。 见他招手醒言开始还以为他抬手便是做法要将自己脚下这片波涛招去;谁知等了一会始终还是不见动静。醒言这才知还需要自己做法便一运太华足下立有风雷鼓荡催动着这幢滔天波浪带着雪宜、琼肜一道朝南海水侯所立金波漂去。不知是否因曾得天星之力与孟章所驾那幢金波不同醒言足下水浪一片银光灿然行到孟章附近时金银两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见得如此面相不怒自威的水侯孟章脸上也露出些惊奇说道: “数日不见张堂主法力又有精进可喜可贺——且与我并肩而行。” 说罢这位威震南海的龙子便不再多言只管催动脚下千尺巨浪朝着眼前一望无涯的火海破浪疾行。见他行得迅疾醒言也不敢怠慢赶紧将太华之力流转不息让自己能堪堪赶上孟章的浮海金浪。 等他们越过了这片流光千里的火海醒言便见到被身后火光照得一片红彤的海面上旗展如云叉戟如林成千上万名容貌奇特的南海龙兵。身着青、红、黄、白、黑五色明铠分别结成五座巨大的军阵在动荡的海涛中静立如礁岩。而在这些阵容整齐的龙军之后遥远地夜色中又有三四座楼城耸立巍巍然有如高耸危岩。 见到那几座城楼隐约的黑影醒言知道那大概就属于灵漪曾告诉他的南海八大浮城。估计是要防范烛幽鬼方的侵袭即使像今天这样声势浩大的阅军那八大浮城也只来了三四座的样子。 正在醒言张望时忽听孟章大喝一声: “张堂主请看!” 话音未落。孟章站立的千尺波涛立时金光大盛金灿灿的霞光直冲天宇。几乎与此同时那满海的龙兵似乎得了号令。原本静立如山的军阵顿时如怒涛一样动荡起来;原来静寂得只听得到风声涛响的海面。也突然间震荡起一阵剧烈的鼓点。 随着这轰响如雷的战鼓擂起那些风波浪里的猛将健卒立时喷波鼓浪飞叉奋戟奔驰如霆。演练奋击之时南海龙军如若真正厮杀口中怒吼连连。足下疾如奔星手中击若雷霆往来间奇幻倏忽易阵分形只瞧得醒言眼花头晕只感觉眼前流光闪耀、翠旗招摇耳边满是战鼓隆隆直震的心神激荡六识不宁。看来要不是他这两年勤谨修行。恐怕此时早已惊得掉落深海中。 就在这漫天如雷的嘶喊冲杀声中醒言勉强摄定住心神又担心琼肜、雪宜便掉转回头看她俩怎样——却见那位梅雪精灵正被那个兴奋得满脸酡红的小女娃。给拉着东张西瞧到处指指点点喁喁说话就像过节观看街边彩灯一样。见得这样醒言不禁暗自一声苦笑加紧催动道力稳住身形;现在要之事还是先照顾好自己为妙。 就在这时那些威震南海的水族神军又结阵施法兴起大雨只见一时间天风扬厉神雨滂沱远处那几座原本静默的海上浮城这时也一起威从那黑黝黝的巨大轮廓中飞出千百道闪电惊雷将苍和那些蹿若龙蛇的雷电混在一起将这风雨如晦的海域夜空切割成一块块奇怪的图形。而那些水族军将趁着风雨乘着海涛或停滞或奔驰远望去有如白虹贯日——这正是: 天声起兮勇士厉云飞扬兮雨淋漓; 云为车兮风为马雷在眉兮电在鼻! 而在这时正当醒言看得心动神摇之时那些往来疾驰的龙族神兵又重新按着袍色结阵如龙在醒言与水侯站立的千尺波涛前星流霆奔般飙驰而过口中有节奏的大声呼喝着: “水侯!水侯!水侯!” 这千万人众声一同的吹呼刹那间盖过了声震百里的灵鼍神鼓轰轰隆隆的回荡于万里海疆上的云空直震得万顷的海波应声鼓荡激起波涛如雪。 听得麾下军将向自己欢呼南海水侯孟章仍是一脸肃然傲立潮头朝下面奔驰而过的龙马神军傲然相看正有一番说不出的威严神采。 而在这时那东天的朝阳正从海隅汤泉中挣出将东边的海面天空染上橘红的霞彩。从醒言这边看去水侯孟章身边天风激荡袍袖飘摇再被身后璀璨的霞光一衬正是神光倜傥威仪非常。 这时候这位傲立霞光潮头的水侯龙将忽然转过身来对那位在自己阴影中显得脸色苍白的少年突然说道: “张堂主——这是因为灵漪!” “呃?” 正醉心于这样宏大神丽的南海阅军之中的少年突然听到水侯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正是万般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说啥。正要问话却听那水侯朗声告道: “张堂主你我都是大好男儿不必效那小女子隐晦说话。今日我有一言正要跟你明白告知!” 孟章理直气壮侃侃而谈: “今日我来请你一同阅军也是想要让你知道如果真为她好——那四渎公主灵漪便该让她和我在一起!” “……” 见孟章突然说出这话。醒言一脸愕然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君侯此言指的是……” “张堂主问得好——” 这位久居上位的骄傲龙神听少年接话问起便毫不掩饰的直言说道: “不瞒张堂主前几日我曾去四渎水府因那洞庭君要谢我助兵之事。以前我也曾去过四渎与阖府上下都交好特别是那公主灵漪更是说话投机。只是那几日里。与灵漪妹说话她却总是提起你。” 提到灵漪这威严的水神说话便不再那么简洁: “虽然灵漪妹。那几天和我说话还是和往常一样。言笑无忌;但不知怎么每次说着说着她就会不自觉的提到你总是喜欢把你提出来跟我相比——” 说到这儿孟章神色已变得冷峻如石挥起神铠覆盖的手臂。戟指着下波涛中奔腾不歇的龙军旗鼓然后两眼直视少年倒仿佛刚才“相比”之事是他说起。只听尊贵无比的水侯正对着不知所措的少年傲然说道: “要跟我相比?你看这眼前的万千气象便是我南海神侯的威仪!” 他又指向东边初升的旭日朝阳慨然而谈: “想张堂主整日就在烟尘里奔波忙碌吧?我不同。我每日晨起望朝日将出于东海便抚浪驱涛。揽辔高翔或开瑶席斟饮桂浆或布鼓竽听丹凤鸣阳。若酣然而醉。无事聊赖便直上空桑执箭操弧仰射天狼——试问张堂主你每日可能这样??” 不待醒言回答高傲的龙神又说道: “而那四渎公主灵漪乃我四海龙族娇绝之女丽名远播神采纷华行动间云襟霞袂衣采芳华;呼吸的是沆瀣之朝霞餐食的是芝英之琼华——这样的水族神姝正当配我族神勇男儿!” 说到这儿水侯孟章凛然自夸: “我孟章南海祖龙三太子终年与烛幽鬼方的妖鬼邪魔争战积数百年之功将它们逼入海角深处不敢出来肆虐正是功勋卓著威伏四方。非我自夸即使放眼龙族也只有我孟章才与灵妹最为相配。” “而张堂主请恕我直言即使灵妹小儿女家情怀对你这凡人有了些好感那最后也决不会和你结成婚配。阁下也是达人也知那神人阻隔有若天渊之别!” 说到这一直气势凛然的南海神侯忽然和缓下语气跟眼前神情踯躅的少年说道: “不瞒张堂主其实我与灵漪妹相交已久也倾心已久;还在她幼年时自打我第一眼望见她就知道我今生非她不娶。纵使我孟章英雄盖世那又如何?也只有我灵妹才是良匹。若我与她成婚过的便是神仙生涯——你可知什么是神侣生涯?” 说到这孟章脸上熠熠放光: “我等神仙眷侣若闲时则南游于罔良之野北息乎沉墨之乡西穷于冥冥之地东看那澒濛之光!” 说完这孟章话音一转: “而灵妹若真跟了你则不免彷徨于穷僻之乡侧身于泽谷之间……” 到得此时南海水侯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全部说完。而今日他这场阅军本来也是可有可无只是因为前几天在四渎水府感觉出苗头有些不对才想到用这办法让这凡间少年息了那根本不可能的非分之想。 这高傲无俦的南海水侯是真的喜欢那“雪笛灵漪”! 因为双方身份悬殊刚才孟章这一席话说得气势凌人毫不顾忌。而这时他面前那位一直恭敬倾听的少年脸上初时震惊的神色已渐渐褪去现在已换上一副让人捉摸不定的表情。只是虽然表面上从容淡定但内心里醒言却忽然觉得心胸间哪处有些生生疼。 定了定神望了望四下旌旗招展的雄壮军伍醒言便朝眼前尊贵的龙神水侯恭身一揖说道: “君侯在上方才闻听君侯之言果然句句珠玑;小子这番回去定当字字斟酌。” 说到这他便话音一转毕恭毕敬的恳道: “水侯在上今日小子已目睹过南海军仪果然强盛无匹。既已览过小子现在便欲告辞也好回去宣扬南海无上的威仪。” “好!” 水侯孟章此时神色又复冷峻说话也是一字千钧。 应过醒言他便要叫来穿云楼船相送但醒言却说不必。谢他好意之后醒言说自己携那两个女孩儿水遁回去便行。当下孟章便应了跟他挥身而别注目着他们在一片霞波中辟开一条白线朝西北方向迅疾而行。 “水侯大人!” 正注目间忽有一鹤云氅的老者从浪底翻上飞立到孟章跟前打个问讯说道: “此事已谐。依龙灵看有了水侯大人方才这番入情入理的解说那个凡人小子便该知难而退了。” 这位神气清朗的老神名为龙灵子正是水侯孟章的谋臣。他这番话虽然说得清淡但却是在跟自己的水侯道贺。 只是听了龙灵之言方才一直气势凛然的水侯龙神却久未答言。 见他沉默那龙灵子又说道: “依老神暗中看方才那少年诸般言行谦恭有礼卑屈畏缩应该不是那不知进退之徒。” 听他这话说完一直静默的孟章水侯却忽然慢慢转过脸去望着东天上红亮的朝阳静看一阵然后猛然转过脸来说道: “不!” “他和我一样是个骄傲的人。” 说罢便转过脸去专心看东天沧海之上的日出不再答言。此时那东天上旭日初升正是霞光如血。 第十二章 停风弄月,尘步偶过山家 这番突如其来的南海观军之旅波澜壮阔而醒言前后的心情也随之一波三折。前去的途中内心中不免惴惴;等到了龙神阅军之所又震撼于南海水军的雄壮强大。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一趟意外的出行留下的印象也只不过是满脑子的壮丽神幻。只是南海水侯孟章最后那一番直截了当的话却让往日针静平和的少年心乱如麻。 保持着坦然而冷静的态度与尊贵的海神告别重新委身于碧蓝的海水一路向西北潜行。表面上似乎一切都平静而正常正常得连少年自己也几乎要这样认为。只是不知是否这海水太过清冷冰凉醒言最终还是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正烧得烫脑袋里似有什么在嗡嗡响而胸腔中的那颗心房忍也忍不住的“嘭嘭嘭”跳个不停。 这样的异状直到从海路上岸沿着草木零落的江南驿路走过好一段才渐渐恢复正常。 醒言刚才这样的神色异常他身边那两个女孩儿也都清楚的感觉到只是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堂主。雪宜款款随行几次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保持沉默。而琼肜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堂主哥哥现在不开心便想做点什么让他高兴起来。 只是往日中她只要随便做些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就能让哥哥哈哈笑起来虽然她从来都没明白自己这些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笑;但现在事到临头想故意让少年哥哥开心起来却怎么也记不起该怎么做。想不出好办法小少女只好慌慌张张的紧倚哥哥身边陪着他一路行走。 “罢了。何苦我也要让她们难过。” 恍恍惚惚出神一阵醒言忽然感觉出身边两位女孩儿变得沉郁无措心下便有些歉然。转念又一想南海水侯那番坦率的话语。虽然直指本心毫不留情但仔细想想也都说得非常在理。罢了虽然有些心痛。但有些事情自己终究还得面对吧。 想到此处醒言在心底暗暗长叹一声后又恢复了往日常态和琼肜、雪宜说起轻松话儿来。 就这样一路前行再也没什么耽搁上清宫四海堂这三人。很快就来到两三个月前才逗留过的郁林郡。这一次按着老龙神云中君的指点醒言专门去寻那些往日里干旱贫瘠但现在都变得雨水充足的村寨。记得老龙君“山清水秀”之语醒言对那些山野沟沟坎坎里的村落特别留意。当然因为上回在郁林郡犯过事醒言几人这番故地重游。分外的小心。 有了龙君的指点这样小心谨慎的查访没过多久便有了眉目。在穷乡僻壤中游荡了十来天某一天在路边茶棚里喝茶歇脚醒言偶尔听到几个行脚商人聊起一件奇事。听那几个商人其中一人偶然说起说跟他做生意的老板有位做草药生意的朋友几月前去一处山村附近收购解水毒的火齐草药却惊奇地现那处原本干燥如火的荒凉村寨附近。竟变得山青水碧风景优美搞得他当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而那回出寨售卖草药的村民告诉他村中所有的火齐草药存货都卖给他以后再没有了。 这件辗转听来语焉不详的奇事。也就是这几个行脚商人喝茶歇脚时随口一说但醒言听了却立即来了劲儿赶紧起身陪笑凑上去将那几个商贩大叔的茶钱请了然后跟他们详细打听起这事来。只不过虽然那几个商贩感他盛情但所知委实不多问了半天也就多打听到两件事:一是那处突然变得山清水秀的村寨是在离此地大概三百多里的西南方向;二是那处村民并非汉人一贯民风彪悍据说还经常杀人云云。 这话虽然说得可怕但醒言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谢过几位饮茶大叔他便赶紧与雪宜、琼肜一起往西南方向赶去。在这一路上越离那处村庄接近他便听到更多的消息。原本那处村寨本名为火黎寨坐落在火连峰下村寨中多是九黎族遗民向来少与外界交往。自几月前气候大变后那村中村长便出寨请教了附近村落中的汉人教书先生将村名中的火字改掉叫成翠黎村;那村子倚靠的火连峰也顺道改叫成“碧连嶂”以示山清水秀永无断绝之意。 而那什么“经常杀人”之说据醒言某次询问的闲汉说也是确有其事并且那些蛮族异民杀人杀得很奇怪每次都是一男一女间隔着杀。聊到这儿那位喜欢走村串寨的闲汉还好心的提醒醒言让他最好别去那翠黎村看热闹一来那村寨极少放外人进去二来他听某位好友传来的确切消息说现在那处翠黎村里已寻到一个女人要杀只等一个男子来便正好凑齐动手! 当然听到这恐怖消息一心想早些完成师门任务的上清堂主绝不会因这样捕风捉影的怪谈便就此罢手。相反越听得这样荒诞不经的传闻醒言便愈加高兴因为他直觉着那走失的水之精总不会和常人相同最乐意找这样古古怪怪的地方藏身。 有了这样明确的目标不到两三天的时间醒言、雪宜、琼肜三人便赶过两三百里路接近了那传言纷纷的翠黎村寨。这时候深秋已经已过四野中已是一派冬天景色。脚下行走的乡间泥道旁那些树木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偶尔有一两片焦黄的树叶还挂在树枝上瑟缩地蜷曲在枝头。相比光秃秃的树枝树干倒是四野中那一丛丛的野茅草红褐色的草叶依然繁茂在寒风中沙沙作响;似乎对它们而言从盛夏到严冬改变的只不过是它们草叶的颜色。 小心行走了一程日头从头顶不知不觉的朝西边移去。忽然间正默默行走的少年忽听到前面路边地灌木草丛中响起一阵极细微的唏嗦声。然后便感觉到有人影一闪而没。 “呣是两个” 醒言判断了一下确定了人数忖道: “难不成有劫路贼?还是那些传言都是真的。翠黎村人真要寻个男子来杀?”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紧张起来。看看那人影闪没之处大约在十数丈之外他便悄悄做了个手势安定下那两个显然也察觉出异状的同伴仍旧装出毫不察觉的样子。继续朝前走去。 “没有陷阱。” 作出这样判断后就在离那黑影藏身处大概还有五六丈远时醒言忽然暴跳而起如一道闪电般飞剑杀往那两个人影躲藏之处;须臾之后那闪耀着寒光的剑尖就指在那两个蹲伏在地的年轻男女跟前。 “不要杀我!” 突见剑锋已指在自己鼻尖前那个暗自藏匿的青年男子大惊失色脸唰一下变得煞白。而他身旁那个女子。更是吓得一把瘫坐在地丝毫动弹不得。 “呃你们是……?” 见他们这样不经事地模样醒言立即收剑跳后几步问道: “你们不是山贼?” 这时雪宜、琼肜也已赶了过来立在他身边奇怪的看着那两个惊惶失措的男女。 听醒言这般问过得许久那男子才回过神来但却没回答醒言问话。只顾在那儿磕头如捣蒜口中连喊饶命满口说什么“两情相悦”、“不要杀我们”云云。见得这样醒言莫名其妙只好反复跟他们说明自己不是喜欢杀人的坏人;费了好些口水现不太有效。醒言灵机一动又把玲珑可爱的小琼肜拉到自己身前给他们看这才让这两个吓得魂不附体的情侣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虽然神色看似恢复正常但接下来这两位情侣却拼命地跟醒言说起他们俩今日的情事表明两人是如何的真心相爱。看他们真情流露十分动情醒言也不忍打断;只不过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看看日头渐渐西移他才万分歉意的打断两人说话告诉他们自己只不过是路过的外乡旅人准备去那个翠黎村赏看新鲜风景——一听这话那两位絮絮叨叨的男女情侣不知为什么顿时止住话头神色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见这场误会已经消弭醒言也不再多打扰便真心祝福了几句便准备就此离去。但那个刚刚吃了一场惊吓的男子见少年言语真诚脸上倒露出些迟疑之色。等到醒言走出数武便听到刚才那男子在身后喊他。 “公子请留步!” “嗯?两位还有何事?” 醒言听见转过身去看到那两个正立在远处看他;那位男子踌躇了一下便跟他说道: “这位公子还有两位小姐你们此去可是翠黎村?” “是啊!就是原先叫火黎寨的那个。” “哦。那有一言在下不知该不该问。” 见这男子言辞文雅醒言也好生回答: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何疑问请尽管讲!” 想了想又添了句: “况且你们刚才也跟我们说了许多知心事。“ 听他这话那男子脸上微微一线便直言问道: “那便恕在下无礼请问公子和这两位小姐可有婚约在身?” “……婚约?并无!” “啊?那这么看来公子您是不是不知道那翠黎村的恶规了。” “哦?什么规矩?” 一听和翠黎村有关醒言顿时来了兴趣急切问他。只听那男子说道: “是这样公子有所不知那翠黎村乃化外之民向来不服王化;他们有条祖上传下的陋习说是凡是没有婚约的年轻男女一概不准单独在一起;如有违反便一概杀掉!” 听到此处雪宜、琼肜二女都小小惊呼一声;那位对面的女子也是噤若寒蝉。一副后怕神色。只听那男子又继续气愤说道: “更可气的是这样无理乡规不仅用在他们族里就连去他们山寨游玩的外乡人。也不得幸免。小弟正是不幸开始不知这条恶规也和公子一样听说那翠黎村前后变样。便带着婢女前去看个新鲜。谁知还没进得寨门……” 说到此处这位倒霉公子指指自己身上沾满泥土草叶的袍服衣裳一脸地苦笑。直到这时醒言才注意到虽然眼前这男子衣冠不整。但袍服质料上佳应是位富家公子。他身旁那女子则举止畏缩裙袄素淡一副婢女丫鬟的神气打扮。 听了这位落难公子的话醒言略想了想便一抱拳。说道: “多谢公子指教小弟心中有数了。” 说罢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递给眼前男子说道: “小弟不才还学过几天道术这张符箓送你;若以后再有人追杀你抛出此符便可退敌。” “啊?多谢义士厚礼!” 这位落难的少爷公子见醒言态度从容有礼。不似虚诳之人便赶紧接过纸符千恩万谢地去了。 经过这场风波日头已渐往西山落去。见天色不早醒言便招呼过琼肜、雪宜。施开法术在僻静处行走如风不多时便来到翠黎村寨外。 到得寨前醒言才现这处村寨果然与别处村落不同。村子四周连绵耸立着石砌的高墙将村寨内的情景隔离在内从外面看丝毫不见掠过寨墙朝远处眺望则可看到群山巍巍连绵不断。 “这翠黎村果然有些异处。” 抬头看了看寨墙顶上那几丛在瑟瑟冬风中摇曳不住的青草醒言便觉得此地大有怪异。说不定那费得上清宫许多时间人力地飞云顶水精就真藏身在此地。 正在他打量闲看时却突然听得一阵人声嘶喊;抬眼望去便见得一群壮汉舞刀弄棍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他们倒眼尖!” 此时醒言站立之地也算隐蔽居然这么快就被那些村丁看见。瞧那十几人杀气腾腾的架势看来此言听到的消息也并非完全虚言。不过这样场面就十来个力大莽汉醒言又如何会惧?若是那修道之人能被蛮力莽汉轻松打倒那又何必修道练法术。因而当那十数人杀到近前醒言连剑都没拔只不过抱拳一拱手客客气气的跟他们打起招呼: “好叫几位大哥知晓小弟并非歹人只不过是听得各处村县传扬说是贵村风景绝佳便想来贵村看看碧连嶂的胜景并无其他恶意。” 听他此言又见到他好整以暇的态度本来气势汹汹而来的翠黎村守寨村丁一时倒犯了嘀咕。听醒言刚才言语间十分推崇他们村现在的风景其中倒有好几个村丁放松了原本紧绷的面皮。只不过那为的壮汉村丁仍是一脸的警惕手中执着大棒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三人看了好一阵才恶声恶形的喝问道: “你们这几汉人就不是私奔男女?!” 这半通不能的问话从他口中说来硬声硬气腔调古怪费得醒言好一番分辨才大概听懂是何寓意。于是醒言赶紧作迟疑羞赧状扭捏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不瞒大哥说这位小姐和我已有婚约算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 这时他所指之人正是雪宜。想来为探实师门所需消息雪宜也不会怪罪他这小小的权宜——事实上这清冷的女子并没反驳只是脸上映着天上的霞光变得有些红。这样害羞情状倒真像一位没过门的未婚娘胎子。见得这样那壮汉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这位呐?” 此时他的眼光掠过雪宜已停留在琼肜的面上。 “呃这位嘛是我的……” “童养媳!” “?!” ——醒言那个“妹”字刚到嘴边那小女娃就抢先替他回答! “噢!那就是了!” 此时几乎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话——像这样天真无邪、面貌可爱的小女娃又怎么会说谎话?至此所有在场的翠黎村人疑虑尽去全都放下手中器械笑呵呵看着这几个外乡游客。这时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看了那一脸喜气的小女娃他知道她并没说假话因为自己说过的所有话包括玩笑话琼肜都当作事实深信不疑! “唉稍后还是找个空闲跟她解释清楚吧。再这样下去也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正这么想着却忽然听得一句字正腔圆地汉语飘然传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嗯?” 醒言见有人吟诵先贤文句赶紧抬眼看去只见得一位满脸皱纹的清瘦老丈正拄着杖藜从寨门处徐徐行来。 “是族长来了!” 见这老丈行来这些庄丁顿时朝两旁闪开崇敬的注视着他们的族长走到这几个外乡人面前。 “几位贵客能想到来我翠黎村观赏风景这是我们全村的荣幸。” “哪里哪里!” 醒言正要谦逊几句却听这显然德高望重的九黎族长抚须笑道: “不过按鄙村规矩这外乡青年男女即使有了婚约如未正式成婚没有父母陪同也不得私自结伴入内!” “啊?!” 醒言闻言大急心说道: “这九黎族古怪规矩还真多!罢了这正门进不去只好耐心等到天黝黑再进去!” 想到此处心中略定便想要随便辩解几句却不料那老族长又捻着胡须乐呵呵说道: “小哥儿也不用着急;我看几位头顶神光盈尺甚合我村风水。我这回就破次例先让几位进村游玩。” “啊如此甚好!多谢族长!” 醒言闻言大喜正要多谢几句却听老头儿又添了一句: “不过这规矩还是要守的。后日正巧是本村几位后生男女婚配嫁娶你们便一起拜个堂补上。这样就算不得破了我族规矩——那可是我族祖上千百年传下的圣规!” 说罢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高大寨门行去。 “……” 目瞪口呆的少年停了一阵才似乎想起什么赶紧向前跟去。 这时候天上云霞绚烂如锦正和地上两个年轻人的脸色一样艳盛。而在他们前面那扇久不曾为外族人打开的九黎寨门也在那一刻“吱吱呀呀”的开启。 第十三章 红烛如解语,呢喃到天明 当陈旧而古老的黎寨木门在自己面前打开时四海堂主知道他这趟来对了。 现在已是初冬季节天气比较干燥但当那两扇巨大木门在眼前打开时气机敏锐的四海堂主只觉得一股沛然水气磅礴而来。 “差不多就是此处了。” 细心感受一下这氤氲灵气如此清正醇和也只有洞天福地之中才能孕育。一脚踏进寨门醒言看到这翠黎村中一派郁郁青青间杂在民居草寮间的绿色几乎要让人忘记现在已是冬季。但只不过才大略看一下醒言便知眼前景象大为可疑。环目四顾只见远处山形险恶近处沟坎杂乱一副残山剩水模样绝不可能汇聚如此庞大的灵机。 觉察出这情形醒言忍不住在心中说道: “水精道友我来了!” 等到了村中走过一些沟沟坎坎醒言才大抵看清这翠黎村居的全貌。原来这九黎遗族傍山而居南面环绕着连绵的山丘。听老族长说那便是碧连嶂。在碧连嶂蜿蜒而北的丘陵沟壑中村中九黎族人寻得平整地坪筑起各样的圆顶草屋约略看去那些房屋倒似是船形模样。 走过一些挨挤在一起的密集草屋不多久醒言便看到一大片水塘。这山脚下的湖塘中水色清碧水面微波荡漾四围堤岸略成圆盘形状上面种植着不少柳树。现在这些柳树票箱上还带着些青色。 在黎家山寨中忽看见这片水泊醒言一时也忍不住细细观看起来。见他流连忘行那老族长也颇为自豪。乐呵呵告诉他这片水塘名为“碧水池”是他们黎家新寨第一景。 “好名字!” 听了族长之言醒言随口赞了一句却仍是朝这片湖景细细打量。要寻得那水精藏匿之所。属这片水塘最为可疑。只不过仔细察看一番却现这片水塘也属平常。等抬脚继续朝前行去醒言悄悄朝琼肜看了一眼见到她也跟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小友是不是累了?” 没想到那老族长眼力如此之好小琼肜这个微小的动作也没逃过他的眼睛。听他相问醒言只好点头说是。于是那老族长便告了声罪。将他们带到水塘西边的一间草堂中歇下。等醒言跟着走到这间待客草堂前抬头一望却猛然一愣: “宜雪堂?” 原来那圆顶草寮屋檐下。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写着“宜雪堂”三字字色颇新。见到他这样惊讶神情这回老族长却没多问只是神色黯然叹了一声喃喃说了句: “这宜雪堂是我孙媳原本的居所……你们便先住下吧。” 不知为何原本兴致盎然地矍铄老头。看到宜雪堂三字却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之后只随口说了几句待客话儿便告辞转身而去。 “呼~” 等屋外那些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醒言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此间这神秘莫测的深山村寨总算让自己给光明正大地混进。所谓“欲不达”醒言直觉着这异族山寨不简单便决定还是先老老实实安顿下来再说。因此等那老村长着人送来农家晚饭吃完后直到掌灯时刻醒言和琼肜、雪宜都没出去只是在草庐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又过不多久就听到山村中报夜的梆子响起。见夜色深沉。醒言便让雪宜带着琼肜去里屋中安歇自己则在屋内四处巡视一番查明并无异状便布下几道平安符箓然后在外屋的木床上倒头便睡。可喜的是。虽然这间山村草庐似乎久无人居住但床榻整洁倒似常有人打理一样因此醒言也不虞堂中那两个娇嫩女孩儿一时睡不惯。 这一夜就这样安然睡眠。在醒言耳中最多听得些夜晚山风的呼啸其他再无什么异状。 只是就在他们这四海堂三人安眠之时远处那深山老林边缘的某处山坡上却起了些奇怪的变化。若是此时四海堂主起来定然可以看到在那极远处的黑黝山岑上在子夜交接之时忽然悠悠荡荡起一朵近乎透明的青幽光团飘飘荡荡在凄迷夜色中。若醒言此时看了就会现那团若有若无的光影除了颜色不同光色偏淡其他那轻盈明透的飘忽情状竟和他在罗浮山千岛崖着看到的“道魂”光影极为相同。 不过此时那光团却不如罗浮山中那些道魂悠闲。若仔细看会现那宛如萤火的幽暗光色正极力想朝醒言所居的水西草堂方向飘飞但似乎又为什么所阻往来不定的前后飘忽一阵到最后还是没挣脱冥冥中的那股束缚慢慢越飘越远直到消失无形。 当然睡梦中的少年并不知道这些。第二天起来醒言和雪宜、琼肜一起去湖边洗脸互相问过一番都觉得昨晚睡得极为香甜这大清早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舒畅之际醒言忍不住赞了一声: “这山间村屋果然不同啊!” 呼吸着山中早晨特有的清凉气息再望一望远处那弥漫在山坡屋脊上的白色雾气自小在山村中长大的少年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家乡。 闲言略去这一天中醒言就带着琼肜、雪宜在村落中四处游荡。走沟串巷之际醒言让琼肜、雪宜万般留意尽量掩盖起自己的气机以防惊动那水精灵物。醒言自己则是一副毫无心机地贪玩少年模样行走之时倒执着剑鞘看上去和乡党中那些夸耀装幌子的纨绔子弟毫无二致。 就这样四处游逛了一天直到黄昏降临时四海堂中三人还是一无所获。除了看到村中栽植的树林全都现出与季节不符的青绿模样那些最能泄露水精行迹的水气灵机。却一直若有若无忽隐忽现忙活了一整天。莫说寻得什么水精藏身之所醒言最后连什么地方是水精曾经待过的地方也完全没有头绪。 说话间这日头就落向西山头顶的天空又和昨天一样遍布起无比绚烂的云霞。说起来有些奇怪虽然醒言带着两个女孩儿这一年中也走过不少名山胜水但晚来这样灿烂如锦的彩霞。也真个少见。现在那些遍燃天宇地火烧云霞如此绚丽热烈让醒言与二女一齐停步站在碧水池的东边朝西天仰脸观望。又过了片刻那霓霞并未减淡变暗却反而更加灼烈红光四射朝这边天际汹涌卷来。仿佛是天宫中燃起滔天大火要将整个天空烧个通透。 “真美啊!” 很少见到这样绮丽斑斓的晚霞醒言看得一阵忍不住出口赞叹。只不过正当他忘情称赞时却忽听到身后有人冷哼一声: “哼!” 醒言闻声诧异。赶紧把目光从火烧云霞那边收拢回来转身朝身后看去——这一看却把他吓了一大跳!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身后已围起许多服饰怪异的村民其中有几人正朝他怒目而视;而其他更多人则是目视那如火的夕霞满面惊恐神色。 “嗯?” 看着那些惊恐愤怒地神色不似作伪醒言心中大奇正要开口相问。却听得身旁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醒言循声望去正见到那位身形清瘦的老族长正眯着细小的眼缝满脸密布忧愁。见他这样醒言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 “请问苏黎老空间这村中生过何事?” 这一天中他已知道这位老族长呼为“苏黎老”是这村中年纪最长的老人据说已有百来岁。听他相问那苏黎老又叹息一声然后把手一招将他几人叫到一边。 “不瞒小兄弟说我们村大祸临头了!” 劈头盖脸这一句当即把醒言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只听那苏黎老沉痛说道: “唉小兄弟若读史书也会知道我九黎之民乃上天遗弃之族;自大酋长蚩尤败亡之后我族便散落四方居于荒寂贫瘠之所。” “想来小哥也听说过我翠黎村原来叫做火黎寨不仅因为我们是九黎族火黎一脉还因为这火连峰下村寨中千百年来燠热如火片木不生;我们唯一倚靠生活的便是这火热之地才生的火齐草勉强摘来跟寨外的汉民换些火粮蔬菜。而那饮水因火黎寨受上天诅咒向来点雨也无寨中又无河井只有石坑只能靠石坑裂缝中偶尔渗出点露水供寨中老小吮着延命用。” 说到这里大概是又回想起那多年凄惨无比的困难岁月这位本来沉静非常的苏黎老已是惧容满面眼中瞳孔收缩如遇恶鬼一样。 听到这儿醒言也忍不住有些唏嘘。在苏黎老沉默之时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忍不住问道: “那既然此处山水险恶为何贵寨不举寨迁离?我这一路游览看到附近郡县中也不乏肥活的无主荒地。” “哎!” 听醒言这么一说那苏黎老却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公子您宅心仁厚只是这法子我们历代祖先都想过。可直到今日我们火黎族仍窝在这火连峰下的沟坎中不得出去。这些都是因为祖上造下罪孽中了老天诅咒。在几月前寨子情势好转之前历代出寨勘察的勇士都已经……” 说到这里苏黎老话语变得有些哽咽。醒言一看这神情便知道那些出寨的火黎族人下场。想开口安慰却见这火黎老族长惨淡笑道: “嗬我活了百来年也看了百来年现在终于明白既然我们是上天诅咒之族便必须在荒弃之地……” 见他神色惨然醒言便赶紧转过话题: “那敢问苏黎老贵村现在不已经是山清水秀有如世外桃源吗?为何还要说有大祸临头?” “唉!” 听醒言之言。苏黎老又叹息一声将手中杖藜在地上顿了顿说道: “你有所不知村里现在这般欣盛模样。其实是得人相助。此事不提也罢……” 醒言闻言听他说“不提”心中不禁大急。因为这火黎村得人相助这人十之**便是上清的水精。只不过心中急切想知道但一看这族老的凄凉神色醒言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听那苏黎老继续说道: “还是你们汉人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原以为是福人相助谁知却是灾星降临!老汉年岁痴长依着族中巫术偶能通灵。前些时我便得了上苍警示说本来我族诅咒一两年间便能消除谁知现在强来破解上神震怒便要降天劫以示惩谴——” 说到这儿苏黎老已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你们看那些火一样的云光便是上天降劫前的警告;如果我们不照上苍地旨意去做。那这天谴就要很快降临!” 说到这这一直悲苦满面的苏黎老突然间扶着藜杖颤巍巍俯下身去拜伏在醒言面前诚声褥道: “请三位贵人救救我合族老小!” “呀!您这是?” 醒言见状大惊。赶紧上前将老人扶起。此时看去这族老脸上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当下醒言也不多言赶紧将他扶到附近的宜雪堂中等他平静下来才细细问起缘故。只是这一问却又让他和雪宜满面通红。原来这苏黎老说的救助之事正是要请他明日与雪宜、琼肜拜堂成亲。按上天的指示积福冲喜! 按苏黎老人的说法醒言和雪宜、琼肜头上都是“神光盈尺亮得怕人”若是他们能在寨中拜堂合卺便可抵得上十几二十对的九黎族婚侣! 听面色哀苦的老人这么一求。醒言顿时满面尴尬。本来还以为这成亲云云昨天就这样混了过去这老族长也不会当真;谁知今天一来那拜堂成亲之事却成了一件救苦救难的事体!不管如何此事对他和那两个女孩儿来说实在太过突然。但看眼前情势又实在很难开口拒绝。 “难道真有老天托梦之事?” 醒言看了眼前这善能通灵的老族长颇有些迟疑。又思忖了半天他才小心翼翼的跟老人说明说自己是汉人最重礼仪这成婚大事怎么也得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加上三媒六礼。现在他们三人仅仅有个婚约父母都不在身边无论如何都不宜仓促成事—— 正细细解说却不防那苏黎老见他有推脱之意惹得又是跪拜在地死也不肯起来。结果没奈何醒言只好勉强答应允诺依着他的意思明日在寨中将拜堂成亲的礼仪行上一回。于是听他这一松口那匍匐在地的苏黎老立即一骨碌爬起来眉开眼笑跟醒言没口子的道谢。见他这样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大事说定苏黎老心情略略畅快便跟醒言雪宜几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从这席话当中醒言知道他们这火黎族格杀淫奔男女之言并非虚言。原来这火黎族人非常奇怪在此地变得山清水秀之前那男子离寨不是横死便是暴亡但女子离村却丝毫无事。因此往年里便有不少黎家女子逃出寨去嫁与外族青年人。这样一来族中少了孕育后代之人这火黎族便真要面临灭族之灾了。因而族中才慢慢形成这严苛习俗不光寨中女子与汉人私奔者一律格杀便连路过的单身男女若未婚配误入山寨也一律当奸夫淫妇处死。因此据苏黎老说刚才请求醒言和他同来的那两个婚约在身的姑娘拜堂成亲不仅仅是帮寨中积福也是要确保不打破寨中几百年来的神圣规矩。 听他这么说醒言神色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言。随口答应了几声他便将身形干瘦的苏黎族老送出屋门。等到了晚上夜色降临醒言现这宜雪草庐外。已多了许多脚步来往走动的声音。看来应是那寨中人怕他们打退堂鼓中途溜掉。才来屋外监察。 察觉这样情形醒言只好苦笑一声跟雪宜、琼肜说起明日拜堂之事颇有些歉然。仿着琼肜曾经的口气醒言红着脸告诉她俩明天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请她们不要为他的唐突允诺生气。醒言这样小心说话是因为当时确重礼法。这拜堂成亲并非儿戏虽然这回只不过虚应故事但不小心传出去毕竟有损女孩儿家的清名。于是惴惴说完他便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二女的反应。 “不要紧。” 先说话的是小琼肜。此时活泼的小女娃已变得十分冷静: “正琼肜是哥哥的童养媳总是要拜堂成亲的。明天就明天我都有空!” “……” 见小女娃这样醒言一时语塞也不知如何答应;愣了一下又转脸看向雪宜。却见那俏若梅花的女子早已低下头去在摇曳的烛影中忸怩许久才迸出一句: “但凭堂主吩咐……” “呃……” 醒言闻言一时怔然因为他觉得这声细若蚊吟的话语。似乎耳熟能详。 闲话略去不管怎样这四海堂救急济困的拜堂终天在第二日傍晚如期举行。 为了谢他盛谊这寨中最德高望重的族长苏黎老没去主持寨中其他几对青年男女的婚礼而是特地赶到宜雪草堂中为这几个外乡好心人主持婚礼。这时节虽然那冬夜寒凉。屋外呼呼风啸但草堂之中却是红烛高烧春意融融四下里遍裹红锦。布置得花团锦簇。看来这火黎寨自变为翠黎村后民居富足又能与外界往来因此在族长特别示意下这彩堂布置得极其富丽堂皇。 此时大概酉时之时村寨族中的名望人物都已到来正是济济一堂这正堂中人语喧哗热闹非凡。而一墙之隔的内堂则是罗帏重挂秀幔层叠在那红烛光影映照下恍若霞霓堕地流离一房。琼肜与雪宜此刻便在内堂中让那些老妈子帮着梳妆。 一切都似在梦中一样;不多时那两位女孩儿便凤冠霞帔盛装而出在两位村妇的牵引下来到堂前。那位即将与她们“婚配”的新郎夫君则已是戴帽插红一身大红喜袍手足无措的站在喜堂中间。这两个罗裾飘飘的女孩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伴娘来到醒言面前然后便在旁边喜婆的指引下依着民间的成亲喜礼拜拜伏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接着夫妻对拜最后“礼成”——当然此时那醉言的父母高堂并不在此地因而这中间便拜了两次天地然后对拜一下就算礼成。 待苏黎老那一声洪亮的“礼成”喊完那罩着红头盖的琼肜、雪宜就如踩着棉花云朵恍恍惚惚地被伴娘领进洞房牵引着坐在红漆桌旁耐心的等新郎到来。而此时同样晕晕乎乎的新郎少年则又按着苏黎老的指引入了喜席和寨中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推杯换盏接受他们的祝福。就这样闹了大半个时辰才由那苏黎老含笑说了句“恐那新人等急了”这场火热非常的筵席才算完结。 等老族长一声令下这喧闹非常的喜堂中顿时风流云散所有人都次第退出堂去。等最后一人退出房外自外合上堂门这间喜庆无比的彩堂就只剩下醒言一人。见所有人都散去喝得有些醺醺然地少年便摇摇晃晃走向内堂。接下来按照那苏黎老预先的教导他便该去揭那新娘子的盖头然后一起洞房——当然这样程序原不需老人教导;只不过三四年前醒言还是那穿梭于喜筵中间胡乱混闹的小厮少年耳濡目染之下这些成婚的礼仪自然是了然于心。 再说醒言晕晕眩眩来到内堂便见到那满堂红彩锦乡中一张红檀漆桌旁那两个女孩儿正一身霞帔丽服静静地坐在那儿等他到来。见到房中这样情形醒言哈哈一笑: “哈~罩着这样大块的红绸缎布一定气闷吧?” 说着便迈前几步想叫她们自己把盖头摘下。谁知此时忽见那静静安坐的小女娃听得自己到来便抬起小手悄悄掀开一角盖头在红绸底下表情认真的说道: “哥哥过一会儿揭完雪宜姊的盖头别忘了还有琼肜啊!” 听得此言原本只当儿戏的少年却是心中一动;当小琼肜这话说完醒言忽有所悟又侧耳听了听房外便探步过来轻轻将那端坐桌旁的女子头上盖头揭下——只见那烛影摇红之下正是明眄流媚美人如玉冰清玉洁的雪魄梅魂正粉面烧霞艳然欲滴。 红烛下画堂前这千年梅魂芬芳嫣然的神态如在说话仿佛在告诉眼前的少年愿将自己那百世的缘法千年的修行换眼前一对红烛相伴换堂前一双对拜画眉换今生倾心相守换一世甘苦相随…… 正是: 金芽熏晓日碧风渡寒塘香暖金炉酒满觞玉堂春梦长。 雪笛声初散花影过东墙溶溶晓月映画堂一帘梅雪光。 第一章 瑶华萎雨,山中何处招魂 待醒言趋步走入房中探手轻轻揭下雪宜顶上的盖头哪见往日清柔幽淡的女子此刻在一室红烛的照映下雪粉一样的俏靥上已是春红如染霞色如潮。这位娇娜女子现在已是羞不可抑虽然早知堂主刚才蹁步进屋又趋步走了过来但等他真的伸手揭去覆在自己面上的那方红绸却如同突然受了惊吓芳心中怦怦乱撞本能的想要朝后避让却现身子早已不听自己的使唤。 这时候隐在墙角的六角铜炉燎灼起淡白的熏捍弥弥漫漫萦萦绕绕将一股似麝非兰的香烟充盈在红罗绣幔之间一丝丝一缕缕也飘摇到少年的鼻中。一时间不知是眼前的美人如玉还是因这熏香如醉醒言忽然心中一荡只觉得身上热血与酒气混杂酝酿蒸腾直冲头脑霎时被熏蒸得口干舌燥。干渴之时他顺手便从桌上拿起一只茶盏凑到嘴边准备喝下。 只是刚刚抿得一小口原本有些意乱神迷的四海堂主却忽然一愣:“嗯?” 拿眼往杯盏中望了望只见白瓷杯盏中的茶水正现出一种浓绿的颜色;嗅一嗅只觉得一缕醉人的芳香直冲鼻脑。望着盏中碧绿的茶水醒言暗自咂了咂刚才抿入口中的香茶又出了会儿神便有了计较在烛影中大声赞道: “好茶水真香!” 话毕一扬脖便将盏中茶一仰而尽。 等喝光碧茶再去看时。这位少年堂主早已面如酣醉脸色赤红呼吸也变得分外粗浊沉重。烛光影里只听得“呼”的一声他身上那袭宽大的红袍已被他急切一用打横飞到窗旁墙壁上的竹钩上恰将那大红窗幔留下的些许空隙严严遮住。然后便见这位金红满堂的喜房中已是烛光一暗窗牖一片黑寂。 虽然此刻从窗外再也瞧不见屋内情形但可以想象此时这冬窗内定然是春光更浓。 而在这时那宜雪堂外静悄悄的黑夜中又不知从河塘畔还是柳树头。忽响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柔媚歌喉丝丝缕缕的传入窗缝中只听那唱的是: “人道冬夜寒我道冬夜好。 绣被暖如春不愁天不晓。 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 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此后这歌声转媚词意愈荡。那非男非女的歌声传入耳中竟有说不出的狎亵治荡。 听得这样歌声在洞房黑暗中静静留意的少年心中更明。方才那墙角的催情香怀中的怀梦草还有这媚意十足的佻荡歌喉无一不是在催他行云布雨赶快洞房。只可惜屋外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妖孽却低估了这几位少年男女的功力;此刻不惟醒言神色俱清便连刚才意乱情迷的梅灵雪宜得了堂主悄悄的提示现在也玉容清肃和琼肜一起倚靠着床边绣帏在黑暗中冷冷的听那窗外媚惑的歌音。 又听了一阵见那词意每况愈下寇雪宜俏靥上还残留的一丝羞容便彻底褪却转换上冷若冰霜的神色此时她娇躯微移便想要振袂投窗而去却将那不知死活的妖孽擒下。 只是身子才一挪动她那只似雪柔荑却被堂主捉住按在床边锦缎上。这是醒言示意让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因为此次他们来只为建议水精现在还无头绪;而屋外那缕古怪的歌音很可能就与此事有关。身处叵测之地那妖音又无太多害人之意便不如一时放过慢慢查探等它露出马脚。虽然屋外那歌音妖治醒言听得出那绝不可能是孕育于洞天福地的至清灵物出。 除此之外醒言刚才又迅想过觉得此事中这翠黎村寨也大有蹊跷。且不说什么拜堂冲喜那也计确有其事;但自拜堂后这一切事体细想一下却觉得他们做得有些雕琢刻意。别的不说现在琼肜、雪宜拜堂之后与自己共处一室同行那洞房之事便十分不合时下情理。因为此时世间男子娶妻娶妾虽然常有一起拜堂之举但到了洞房之时也要分居两庐划为前夜后夜;哪有像这样囫囵安排在一室之中又是煽情香又是催情茶再加上屋外树巅那可疑的淫词艳曲仿佛一切事体只想让他和这俩女孩儿早些成就巫山**之事。 “哼!这番却是小瞧我了!” 正所谓“过犹不及”此刻醒言酒意尽去心中正是清醒无比。只不过虽然看出其中不妥但此时还不宜轻举妄动虽然很可疑但说不定这些都只是凑巧;因为这异族的习俗也可能与别处不同倒不可急着妄下定语说这九黎遗族一定就是和那妖孽勾结在一起。心中这般考量醒言便决定不动声色先不打草惊蛇说不定那水精之事就应在这种种古怪上那时正好顺藤摸瓜。 想完心事醒言却忽觉手掌下正腾腾透来一股热气。 “呀!倒忘了还按着雪宜的手儿。” 察觉到这事刚要像往日那样赶紧拿开醒言却忽的一怔慢慢想起不久前那红烛下春波流媚的靖状心中也不免有些浮想联翩不能自持。又想起往日这梅花仙灵清苦的模样醒言心中也颇有些歉然暗暗叹息一声他心中想道: “唉罢了这次仓促拜堂虽是在外人面前做戏但还是轻率了有些对不住这俩女孩儿不过这嫁娶之事本来就不能忽视之;若雪宜真是有心我也不可能就这样草草的拜堂成亲。那要等安定下来求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用着喜乐花轿将她三媒六证正正经经的娶进家门这样才是对她的尊重。” 虽然现在只是在心中预想但这般全套想来仍不免让他有些想入非非又带着几分少年心性醒言便将那火热的柔软的玉手一把攥起颤着声音说道:“雪宜……这长夜漫漫有些无聊不如我们就做那歌声中所说之事!” “啊……” 女子闻言低呼一声两颊已是羞红胜火——只是那人凑上前来所做的也只是上回那梦中之事。而这时旁边那位折腾了一晚的小妹妹早已躺到锦被上打着呼噜酣酣的睡着。碧水池畔的草堂中便满室融融的春意。 只是此时这宜雪堂外的山村夜空中并不十分平静。大约到了后半夜时那本已平静的屋外忽然又响起一阵鬼哭惨惨戚戚虽然声音不大却显得悲凄非常。不过等醒言侧耳细听时那鬼哭却又消逝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这一晚这屋内屋外黎寨中生的种种异状都暗暗记在少年心中。 到了第二天早上等醒言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看到雪宜已端坐在那边窗前对着妆台梳理新汝。等醒言此时看去雪宜已是宫髻高盘绿鬟如雾一副新妇的模样。 听得这边床响雪宜便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堂主一笑嫣然——此时看去那梅花仙灵正是黛眉淡扫朱衍丹唇正是说不出的婉媚动人见得如此醒言笑了笑刚要说话旁边那位一直酣睡的小妹妹却醒了过来在温暖的被窝中揉着眼睛说道: “哥哥早啊!” 听着她这声迷迷糊糊的问好昨晚和衣而眠的堂主哥哥就知道自己这位时而聪明时而迷糊的小妹妹此刻一定又记不大起昨晚生何事了——这样也好可以省去一番解释。 这天清早起来后此间族长苏黎老便遣人挑来一担果品作为新婚祝贺嘱咐他们好生安歇。不过此时醒言已没多大心情在宜雪堂中逗留;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和雪宜琼肜一起跟那个来送礼的村民去族长家中道谢。等到了族长院落附近那村民便跟三人指点一下然后告辞回家做自己活计去了。 苏黎老族长家是一个坐西朝东的院落一人多高的竹篱围起一方小院让人看不到院中房舍的模样。有些出奇的是虽然这黎寨气候反常大冬天里村寨中仍可处处见到青青的草木但族长家这片篱墙上的藤蔓却更是出奇的翠碧茂密从这边看去那满眼的绿意仿佛要化成水流淌下来。从篱墙外看去虽然看不清苏黎老家中的房舍但却可以看到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亭亭如盖同样也是青枝交错绿叶满树。 走到这小院跟前醒言便在篱笆木门外喊了一声: “有人在家吗?”…… 等隔了片刻才有人瓮声瓮气的回答了一声: “有。” 听有人答应醒言便推开篱门走进院门。雪宜和琼肜自然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院门便看到院中那棵樟树下正站着位浓眉大眼的青壮汉子虎着个脸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这几个不之客。瞧他那副陌生的神态似乎并不知道这两天村中所生的事好像完全不知道醒言几人来到自己寨中作客。 见他这副满面怀疑的神色醒言赶紧陪笑上去一抱拳作了个礼客气的说道:“这位大哥请问苏黎老族长在家吗?我今天特地来谢谢他!” 听醒言客气问话这汉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便硬声硬气的回了句: “我爷爷不在!” 然后也不问这几人为什么要谢他爷爷便又继续专心致志的做起手中活计丝毫不顾旁边还有几位生人在。 “哦这样啊……” 虽然族长不在但主人没有逐客醒言一时也不打算走便站在一旁细细打量起这位族长孙儿来。 在旁边仔细观瞧醒言现这个族长孙儿年纪并不算大正值壮年生得虎目剑眉眉宇间也有几分勃勃英气只是不知何智谋这位身形高大本应气势昂然的年轻人此刻眼眉间却萦绕着一股悲苦之气那两鬓边的乌中国也夹杂着许多白现在这位满脸悲苦的汉子正小心翼翼的削整着手中那块木板将黯淡的树皮削去露出平滑雪白的木色。 见他旁若无人爱理不理醒言也不介意只朝院中随意观看。抬头望了望高大的香樟树冠又四下打量起院落中那些翠绿葳蕤的青苔杂草。反复观瞧看上去仿佛他对那些丛生的杂草十分感兴趣。 就这样又等了大约小半炷香功夫那位一直沉默只顾忙着手中木工的族长孙子终于又开口说话: “你们是汉人?” “正是!” 听得他说话醒言十分高兴赶紧殷勤接茬。 “那你会不会写字?” “当然会!” “哦!” 听得他这么说那汉子复又沉默似乎心中斗争了一阵才迟疑着开口说道: “……我汉名苏阿福想请你帮忙写几个字。” “原来是阿福大哥当然没问题!” 醒言正有结交之意况此事又不难做便想也不想一口答应。 听他回答得痛快那苏阿福讷讷谢了一声便转身回屋取来爷爷的毛笔炭墨在樟树下那片青石的凹坑中淋上些清水又拿黑木炭在其中“哧哧哧”一阵猛磨。研磨好黑墨便将毛笔蘸上墨法双手奉给醒言请他写字。 “哦原来是在这木板上写字。” 见苏阿福指着新做好的木牌醒言便问他想写些什么话听他问起这位高大壮实的汉子却忽然现出好生痛苦的神色脸上肌肉纠结颤动过得好一阵才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迸道: “写、写给我过世的堂客水、若。” 说到最后二字已仿佛重若千斤说得极为艰难听得此言醒言这才知道手中这块雪白木牌竟是苏阿福给自己的亡妻新做的灵位。 沉吟了一下醒言才小心的告诉眼前满面悲伤的汉子告诉他若是按汉人规矩这牌位上应该写上“亡妻苏水氏之位。” 听了他这话面相朴实的族长孙儿沉默一阵才问道: “没有水若名字?” 听他这么一问醒言才知那“水”字并不是他夫人的姓便又问起他亡妻娘家姓什么谁知只晕样简单的问题这苏阿福却说“不知道”。 见得如此醒言也不多话只问他要不要把妻子名字加上去因为按地时风俗殁世的女子灵位上是没有名字的。听他问起那原本一脸痛苦的苏阿福却静静的出了会儿神然后脸色平静地说道: “加上吧她喜欢这名字。” 于是醒言便执笔在雪白的牌位上写下: “亡妻苏氏水若之位。” 然后郑重的递给这位愁苦之人。 这一日中除了替族长孙儿写牌位醒言几人也没遇上其他什么事这一整天中也没遇到那位殷勤好客的老族长。 到了这天晚上没多少收获的少年只好又回到碧水池西的宜雪堂中安歇。 虽然这日过得平淡但此刻在醒言心中却隐隐间似有所悟躺在村居外间的木榻上这几天中生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眼前飞快闪过。红烛高烧的彩堂妖媚治荡的歌音冬日中翠**流的族长小院还有那族长孙儿痛悼亡妻的悲苦神色。 “咦?” 就在冥思苦想之时黑暗中醒言眼前忽如有一道灵光闪过。 “水若?苏氏水若?” 将这名字在口中反复咀嚼几下醒言猛地坐了起来双目在黑暗中灼灼光: “呀!那老龙君说过若想要找到水精可留意那似是而非之人--这水若之名中的‘若’字不正有‘似如’之意?” “只是……那上清水灵如何会这样轻易死掉?” 灵光迸现的少年此刻已兴奋得睡不着觉;于是便披衣下床在堂中来回踱步努力思考起来。 此时已是中夜大概将近子夜时分;在宜雪堂中来回踱步沉思的少年似乎并不知道屋外整个的村落中正生着几件奇异的事。 就在那子夜交接之时原本安宁静谧的黎寨山村家家户户却忽然门房洞开从中走出一个个沉默的村人各人穿着纹色怪异的袍服静悄悄走出家门便跪倒在各自门前之后这些半夜不眠的九黎遗民似是不约而同得了某种神秘的召唤一齐朝着同一方向向着山村东南的巍巍群山开始叩头祷拜口中住房起语音奇特的经咒。 而在他们一齐祷念之时这寂静的山村里便忽然从村落四处腾起一股股暗红的轻尘在黑夜中几不可察然后连接成块四处弥合转眼便形成一张巨大而单薄的火色云膜飘飘忽忽朝着东南群山中悠悠飘去。 等这淡薄火云飘去之后这村落中跪拜祷祝的老老少少又一个个默不作声的鱼贯回到各自的屋舍中去转眼间这山村又恢复之前的静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生过——万籁俱寂中只有那一点青幽的鬼火正在凄迷暗夜里如疯般朝村中这边飘来! 第二章 幽堂蔽日,忽飘四海之魂 那火黎族民祷祝催起的火气云霾早已把宜雪堂中来回踱步的四海堂主惊动。 一察觉出窗外有异醒言立即叫醒正在里屋中熟睡的琼彤雪宜一起立到草堂外碧水池畔的柳树阴影中悄悄朝东南方向观看。 正当醒言瞧着那层飘飘忽忽的异样云膜若有所思时又听得身旁琼彤小小一声惊叫然后压低者嗓音说道: “哥哥你快看那是什么?” “嗯?” 得了琼彤提醒醒言这才现东南方向那团云霾经过的山坡上忽有一点清幽的鬼火正朝着这边迅疾飘来。一看那鬼火飘忽闪动的急促模样醒言心知有异赶紧牢牢盯着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团好像在躲避追赶的鬼火在黎寨与山坳交界的边缘团团转了几个圈然后便一头朝这边飘来转眼间就到了眼前。此时乌云漫天夜色朦胧但醒言仍看得分明这团几近透明的鬼火之后暗夜中又有两团几乎不易察觉的暗影正像抓铺犯人的差役一般紧随其后。看那如影随形的急切模样显然那两团黑白不一的暗影正在阻止那团青火朝这边飘来。 只不过等青色鬼火看到自己这三人跟前时那两团鬼影显见起了畏惧之意只在黑咕隆咚的沟坎阴影里巡逻徘徊似乎不敢靠近这里。 见得这样心中满是疑惑的少年堂主如何肯放过立即晃动身形放过那团前来投奔的青色鬼火身形也如鬼魅般朝那两团躲躲藏藏的鬼影激飘而去。只是饶是醒言疾行时并没有带动一点风声但那迫人的气势还是把那两个正在观察形势的鬼影惊动。几乎就是在醒言足的同时那两个鬼影便顿时吃了一惊赶紧翻转身形如轻烟般一转便想朝远处逃去。 “还想逃?” 见那两鬼怪身形如此迅就似一道旋风般朝远处山梁逃窜醒言反倒听了下来将手中神剑一挥口中低喝一声: “止!” 话音落处那两个正在夜空中没命逃窜的鬼怪立即“噗噗”两声一头撞在两堵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黯淡光膜上。于是这俩鬼灵顿时便象撞墙的苍蝇“吱吱”怪叫着跌落在地。还没等它们来得及反应。那两张墙一样的光膜便“呼”一下席转而至将它俩团团裹在一起。 “给我过来吧!” 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以醒言现在的道法造诣要逮住这两只小鬼实在不费吹灰之力。转眼间那团暗光流动的光膜就裹着那两只鬼灵朝着这边飘来。而先前那团青色鬼火现在已立定化作人形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位凶猛异常的鬼魅已如两只老鼠般狼狈不堪的被人网罗而来。 “哥哥真厉害!” 这是琼彤间醒言手段神奇忍不住拍手赞叹好奇的问道: “这叫什么法术?” “鬼打墙吧。” 醒言此时无暇细想随口答了一句便仔细观察起眼前这几个鬼灵来。 “道兄?” 树荫中光影黯淡的青色鬼影正愣愣出神便听得那少年喊了一声。原来正是醒言打量了一下这位青色鬼灵见他看上去大概二十来岁模样长方脸眉目清正身上穿着一件夏天才穿的短襟道服头上戴只道冠足下踏一芒鞋一身道家行者的打扮。 听得他呼唤这位道士化为的鬼魂才如梦初醒赶紧忙不迭的打了问讯回礼道: “正是贫道。” 其声暗哑细微显然才成鬼不久根元未固。听他答话有礼醒言略一思索便客气说道: “道兄请屋里说话。” 说毕抬手往远处一招将那两只恶鬼席卷而至“呼”一声掷进宜雪堂里然后便招呼着这位道装新鬼进屋说话。 等到了屋里先问了一下这位青色鬼灵的由来才知道他名叫蓝成原来也是位道人大约半年前在这片黎寨中遇害阴魂不散化为冤鬼只等有道家同仁来替他报仇。现在正是蓝成闻得醒言的道门气息急急赶来。 一听蓝成之言醒言唏嘘慨叹之余便问他是何师门为何来此又到底被谁杀害。只是虽然醒言问得详细但不知是否已经化鬼的缘故这蓝成道兄现在已是记忆模糊语言支吾虽然此前一直急着把自己的冤屈说清楚但等真见到这位亲爱的道门师弟却忽然现自己头脑中一片混乱颠倒全然理不清头绪。 眼见碰到这么一位神通广大。役鬼如神的道门师弟却什么都说不清楚直把这冤死的蓝成道人急得抓耳挠腮在雪宜堂中飘忽奔窜四处撞墙! 不过虽然他刚才语言错乱叙述颠倒但醒言还是听出一个重要的关窍: “这些事果然都与那族长有关……” 原来醒言现这位急得撞墙的蓝成鬼魂生前所有的记忆说到那位族长家时便嘎然而止;而自己一提那苏黎族长的名字这鬼魂便吓的抖。看来那苏黎老人的确大有古怪;和先前料想的一样入寨这几天自己观察到的种种可疑之处都与此间族长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又见蓝成急作一团醒言便赶紧安慰: “蓝道兄少安毋燥这事小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蓝兄讨回公道!” 听得如此蓝成顿时安静下来只在那儿喃喃言谢。 安顿好蓝成醒言腾出手来便冲门口以招手: “你们过来!” “来了来了!” 答话的正是先前那两个紧追蓝成不放的恶鬼。 现在这俩一黑一白宛如黑白无常的鬼煞身上那层可怕的光膜早已撤去醒言也放着不管但他俩却一直不敢走;听得醒言问话这俩蓝成眼中的凶猛恶鬼便赶紧凑了上来一脸谄媚的回答: “在这儿!不知鬼王大人有何吩咐?” “呃……” 听得这俩鬼煞这般称呼自己醒言倒是一愣下意识的看看指间那枚幽幽然然的鬼王冥戒醒言心道莫非是这鬼王戒指起了作用?念及此处他便决定先不动声色赶紧装出一副威严神色喝问眼前这俩一脸谄笑的凶煞恶灵: “你这俩鬼有名字吗?叫什么?” “丁甲!”“乙藏!” 二鬼争先恐后回答唯恐一时答慢。 “噢丁甲乙藏还挺响亮。对啦既然你俩不是无名小鬼为何还要为难我这位蓝成道兄?” 原来刚才听蓝成说这俩鬼煞一直欺他是新鬼百般刁难戏弄成日驱逐几乎让他没有立足之地。正因为听得如此可恶醒言才准备帮他兴师问罪。 再说这俩白乎呼、黑茫茫有如一对黑白无常的鬼灵一听醒言问责之言顿时着了忙尖尖的耳朵上渗汗枣核样的头脸上又露出最可怜的表情哭丧着脸连忙说这是误会是他俩有眼无珠鬼眼看人低不合该冲撞鬼王大人的朋友。 此刻这俩瘦骨嶙峋的尖耳鬼灵已确信眼前此人便是鬼王无疑。说起来鬼灵这样的灵物与人不同不会以貌取人;冥冥中仿佛有一种烙在灵魂中的印记让它们觉得眼前这傲然不凡的少年便是它们天生要服侍顺从的暗夜王者因此他们这求饶好话倒说得无比真诚。 见他俩如此恭敬醒言哼了一声也不再追究。那丁甲乙藏二鬼顿时如蒙大赦赶紧顺着醒言心意又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这火黎寨的古怪如竹筒倒豆子般滔滔不绝的说给“鬼王”听。直到丁甲乙藏说话这位上清宫的四海堂主才知道原来那位苏黎老族长口中的“灾星”是一位晓得降雨生水法术的女子;而这黎寨变得山清水秀就是她的功劳。 只是现在听乙藏说那女子已被当做了害人的妖怪让那位知晓上天旨意的老族长着人绑到东南群山中每逢初五、十五、廿五的深夜子时便命族中火黎遗民一齐跪拜祷祝用他们祖先蚩尤大族长遗留下来的火性气息镇压那水性女子身上的妖气。据说等这样的祝祷镇压坐满七七四十九次那害寨人的灾星便真正能魂飞魄散再不能给村寨作乱。老族长说到了那时上天便会体恤他们一片诚意从此再也不给村中降灾。 “原来如此!” 听得这一番鬼话连篇醒言心中顿时豁然开朗盯着眼前二鬼再将此事前后思量一下四海堂主便有些快活起来: “哈!如果这俩鬼灵说得是真的那她就该还没死!” 想到此处少年心情大好一时差点没高兴的蹦了起来。 努力按耐住心中喜意醒言看了一眼前面这几个人鬼想了想便按排道: “我们这样琼彤你来陪这几位鬼叔叔在屋里玩我和你雪宜姐出去查探一下!” “好!” 琼彤脆脆的应了一声便朝这几位鬼灵叔叔嘻嘻而笑。 略去琼彤与那几个鬼煞如何玩耍不提再说醒言和雪宜一路悄悄向村寨西南的族长家蹑足而行。 刚才听了蓝成之言醒言觉着想要解开村寨中种种的古怪查访到那曾经来访的水精关窍便该落在那位似乎德高望重的苏黎老族长身上。 这时候夜空中正是乌云密布四处一片黑暗正好掩住他们的身形。渐渐的醒言便和雪宜靠近了族长家那个坐西朝东的院落。按着醒言一贯的少年心思等接近族长家他便要请那位梅花仙子在院外替自己把风自己则施展龙宫秘术“水无痕”隐身进去探人**。 只是才刚刚靠近那竹篱院落醒言却忽然停住;静静的朝那处院落看了一阵他便轻轻朝旁边女子一摆手。悄声说道: “今晚莫去了。我们先回。” 说罢便和雪宜一道又悄悄的折回。 原来刚才在黑暗中醒言忽然感觉到前方那院落中一股勃勃的草木生气逼人而来;看样子显然是苏黎族长家哪些翠碧异常的草木正在暗夜中舒展着它们的气机灵觉。而在醒言的灵觉中这个看似寻常的苏黎家院落现在就像是伸出了无数条绿气纷萦的气机触手在朝夜空中不住的伸展探动。这样情况下则即使隐身也未必瞒得过那些“耳目”。 只不过虽然未能入内探得究竟当此行也不是一无所获。光看那些在黑夜中仍然警觉异常的守户草木醒言便知道那位苏黎绝非只是像他所说的那种稍能通灵的糟老头。 “嗯那我就明日再来拜访。” 回头望望那个院落醒言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再说等他和雪宜回到雪宜堂推开房门一看却现小琼彤正在听两位鬼叔叔讲故事。这小女娃一边浑身抖的听着鬼故事一边让那两支火影纷华的朱雀刀在他俩头顶上盘旋飞舞。 “我怕鬼故事噢……” 见醒言神情古怪的看着她琼彤白忙之中认真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又转过脸去催促那两个可怕的恶鬼叔叔快接着说故事。烛光中她这位醒言哥哥看得分明那两个正搜肠刮肚竭力给小女娃讲故事的凶灵恶煞现在已是头角丝丝冒汗狼狈不堪。 见得如此醒言一笑便又去和蓝成说了会话希望能再探听出些虚实来。只是此后这番详谈醒言只听出昨晚洞房时门外那声鬼哭是蓝成出的其他则一无所得。即使就这鬼哭详细问蓝成问他为什么要在自己与二女洞房时声示警蓝成却只是一脸懵懂说自己只知道一定要阻止他们洞房否则便会出大祸乱;至于具体为什么他却只是摇头什么都说不出。 又聊了一阵看看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如墨又跟蓝成与丁甲、乙藏交待了几句醒言便抬起手臂只听“咻”的一声便将这三个鬼灵收入自己的“司幽”鬼戒。此时局势未明蓝成又根基未固如果再让这位道门同门在荒郊野外游荡甚是危险;而那俩黑白无常一样的丁甲、乙藏又一个劲的表达自己随侍“鬼王”之意见得如此醒言便索性就将他们一股脑收入指间的鬼戒嘱那宵赢鬼王有空时教他们几个修炼鬼术。他已跟丁甲、乙藏吩咐过以后蓝成要有什么事他俩一定要在旁边扶持。 这些使役鬼神的事情略过;此后睡了一两分时辰窗外便已是天光大亮。和往日一样洗漱完毕醒言便叫上琼彤雪宜一起往村南头的族长家行去。 “有人在吗?” 到的院门外醒言又像昨日那样唤了一声。此时立在院外再看这篱墙小院又只是满眼的翠绿欲流再没了昨夜那样逼人的碧气。 …… 略等了一会醒言才听到从院中传来两声咳嗽然后有人在屋中答道: “咳咳老朽在。是谁呀?” “搅扰族长了。晚辈张醒言特携新妇跟族长见礼。” 虽然隔着院墙那族长看不见但醒言说话时仍然双手抱拳躬身作礼。听得他恭敬回话那屋内族长便应了声: “哦那进来吧。” 醒言听了“吱呀”一声推开篱门便进到院中。这三人正走道院中那棵大樟树下正要往人声传出的西厢房迈进时却又听房中传来苏黎老苍老的声音: “张家小哥实在抱歉老朽屋中不方便有女子进入你还是一个人进来吧。让你两位夫人在院中看会景吧。” “好!” 回头跟琼彤雪宜略略示意醒言便探手按了按腰中剑抬步就朝苏黎老屋中大步迈去。 “老族长您这是在练法术?” 小心迈入房中醒言便看到那位干瘦的老村长正盘腿坐在木板床上眼皮闭合口中吐纳呼吸仿佛正在炼气。听他问话那苏黎老长长的呼了口气便伸腿迈下床来呵呵笑道: “呵见笑了!哪里是法术这只不过是老汉习了些吐纳法闲时练着耍耍保养残身而已。” “哦这样啊。” 醒言听了这答话也是一副如无其事的模样。此后又拿眼光在房中扫扫现这族长的居室甚是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长条凳一张梨木桌桌上放着一只粗陶罐还有几只喝水的茶碗。看着虽然这翠黎村变得富庶但族长房中依然朴素如故;朝四处大致看看整个屋中也只有木门旁靠着的那柄鹤嘴锄还有土墙上挂着的那支拂尘看起来能值些钱。 “敢问前辈您也修习道术吗?” 踱步停在墙上挂着的那柄道门拂尘前醒言不经意的问到。 “小哥说笑了老汉一个荒村野老哪会什么道术……” “是么?” 醒言闻言头也不回仍是一副好奇的语气追问道: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拂尘上依附的请气只有修道人才有呢?” 听他问起这话在他身后的那位苏黎老族长那满面慈祥的笑容已悄悄凝固换上一副与他模样不相称的狠戾神色。只是虽然他脸露凶相但口中却依然笑答: “呵呵呵--” “小兄弟什么是修道人?什么是清气?老汉见识少你跟我说说吧……” 平和的语气中这位在醒言背后目露凶光的苏黎老人已变得判若两人;一边在口角边呲出白亮锋锐的牙齿一边朝门旁悄悄挪去慢慢伸手握起那柄锄头--就在他干枯的双手握上锄柄时那柄原本黯淡无光的农家锄头忽然光华暗闪已变得精光湛然! “说说吧什么是修道人……” 阴测测的语气中苏黎老已握起寒光湛然的鹤嘴锄对准那位仍然懵懂不觉的少年后脑勺“呼”一声狠狠劈了下去! 第三章 卧雪眠云,访离魂于山阴 正当醒言立在族长房中对着墙上挂着的那柄拂尘出神时那位先前对他一直优礼有加的苏黎老族长却在他身后忽现狰狞面目虽然言语间仍然不动声色但在醒言看不到之处已是悄悄握住那柄寒光隐隐的鹤嘴锄轻轻举过头顶然后“呼”一声朝那个似乎毫无知觉的少年劈动—— “当!” 几乎只在毫厘之间这阴风惨惨的土屋内便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铁器撞击声。 “呀!没想到族长您如此勤力——” 先前恍若不觉的少年此刻已回身挥剑挡住猛力砍来的铁锄望着这惊愕的老族长一脸懵懵的问道: “只是老族长您勤勉便罢了可我不是田地为啥对我挥锄?” “……” 听得此言原本惨然变色如若鬼魅的老族长忽然间之回复了慈祥和蔼的神色“唰”一下收起锄头老着脸皮说道: “呀!张公子好身手老汉倒不是锄田只是想试试你身手罢了!” 此刻他一脸忠厚模样仿佛根本没听出醒言话中那几分戏谑之意。此时若看他这副德高望重的高洁模样若换了旁人即使刚才差点遭了暗算现在也免不得疑神疑鬼思忖刚才是否自己看错真的错怪了人家。只是这回老奸巨猾的“老族长”却打错了算盘。他不知道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少年虽然一脸纯和清正但若遇上奸猾之徒。则内里不知要更加精滑多少! “我去给张恩公倒水。” 见情势缓和下来老村长便搁下锄头语气真诚的说了一声缓缓朝木桌边挪去。那缓慢的举止之间再也看不出丝毫恶意。 看着他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少年似乎再无疑虑脸色缓和下来虽然看起来还有些半信半疑但仍然迟疑着道了声谢。 “看样子应该无事了吧……” 只是正当苏黎老走到木桌边。离得那锄头远了却猛然浑身寒毛直竖冥冥中只觉得有一股阴风朝自己后脑勺扫来! “哎呀!” 情急之下一缩脖老村长只觉得一股寒风从头皮上削过! “好个奸猾小贼!” 堪堪躲过这招暗算。原本行动迟缓的老族长立即一个虎跳蹦到一旁。狠握住鹤嘴锄手忙脚乱的抵挡住少年随后兜头盖脸劈来的剑气。 听这乔装妖孽的喝骂醒言倒没跟他斤斤计较谁更无耻只是哈哈笑道: “哈~今日你不想锄田我却要练剑!” 说罢手中封神瑶光剑一阵奇光闪烁配合着一股大力就朝那妖人天灵盖上劈去。顿时这屋中一阵鸡飞狗跳狼奔豕突。而这屋中狭窄老妖手中长兵刃施展不开直被醒言迫得上蹿下跳狼狈不堪。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剧烈争斗中屋中那些盆盆罐罐自然难以幸免便连床上的枕头也遭了池鱼之殃。冲突之际也不知是被谁的兵刃割了一下那麻布枕头“哗”一声散开。再被人一阵踢踏立时这屋中鸡毛与剑气齐飞荞麦皮与锄头共舞场面着实混乱! 只是这争斗虽然混乱不堪前后其实也只挨得片刻;刚等雪宜、琼肜听到动静赶到门边。屋中战斗便已经分出胜负。两个女孩儿只听得“哎呀”一声惨呼那个疲于奔命的老妖已被自家堂主挥剑砍中砉一声扑然倒地! “赢了赢了!” 正当琼肜拍手欢呼醒言松了口气想要飞剑补上一记时他们却忽见从那妖人尸身上遽然飞起一道绿光荧荧烁烁“飕”一声穿窗而过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不好!” 幽碧光影甫一飞起醒言立即飞剑脱手朝那绿光追去。只是那道绿光异常迅疾等他神剑飞出时早已破出窗去。只不过饶它逃得快少年那道灵气十足的剑光也立即一偏从窗户破洞中翛然追出。几乎就在这两点光芒刚一消失便忽听屋外蓦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恸嚎其声凄厉不类人声。听得这嗥声醒言握住倒飞而回的灵剑心中一喜: “击杀了?” 赶紧和琼肜、雪宜一起纵出房门朝院中看去却只见远处阴暗云空中一道绿光划过直往东南仓惶而去。再往四下看看却只见院中一片狼藉乳白色的水液流离一地;满庭葱碧葳蕤的青草绿树现在已变得萎败焦枯一片调零。见此情景醒言心中有如明镜: “此是那妖孽‘李代桃僵’之计了!” 想到此处心中一动醒言赶紧回身往房中迅疾一探便见到那苏黎老族长尸已是颜色灰败骨肉支离就仿佛已经死过数月。不用说恐怕这又是那妖人将真正的翠黎村族长杀害然后行“借尸还魂”之术骗了村中众人。亲眼见到这妖灵如此阴毒狡诈醒言不禁又惊又怒说了句“琼肜你留在此处”便和雪宜飞身而起朝那道绿光消失之处破空追去。 “哥哥等等我!” 想要她留下琼肜自然不会听哥哥这样的话;见他和雪宜姊飞走她赶紧也一阵小跑着飞起忙不迭的朝他俩追去。 循着那道绿芒的影迹不多久醒言便御剑来到翠村东南的群山之上。面对着连绵不绝的莽莽群山醒言看得分明隔过几座山峰的一座山丘上一位绿袍老者伫立山巅朝自己这边遥遥而望。隔空望去那绿袍老者脸色苍白隐隐有绿色闪现;而看他脸形竟有如犬面形状! “莫非它是有数千年道行的树木精灵?” 见得那妖灵犬面人身的模样。醒言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典籍似乎有一册中说那千年以上道行的树精常以青羊青犬青牛的面目示人。 正想着醒言忽听有声音如木石相击正随风柝柝传来: “老朽木灵公调寒。” 那伫立山巅的木灵老妖拱了拱手隔空对醒言锵锵说道: “这位小哥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何苦要来管我闲事?想我木灵公修行三千余岁看惯天地枯荣又何惧你这几个粗学末进?不如罢手便是。” “哦?” 醒言闻言。便停在半空山风中朝那边注目审视。此时那木灵公说出几句威吓的话后便努力压抑住胸中翻滚的烦恶之意紧张的观察注视。看那几个少年男女有什么反应。一边看时他心中却在凶狠的诅咒: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忤逆贼竟敢趁本仙夺魂借形法术不齐之机伤我灵根坏我数百年修行!今日且等本仙人把你们先哄骗回去隔日等调好灵根再将你们打得神形俱灭!” 满心里凶狠的主意。调寒木妖表面上却一片平和静静的观察对方的反应。看了一小会儿见对方几人停在空中没什么反应这老妖便有些欣喜: “果然是有些乳臭未干的小娃如何能跟我数千年的心智相斗!” 看样子他们应是被自己的话吓住。见得如此老树妖便决定再添把火。只见他喟然长叹一声语气真诚的说道: “唉罢了。远近都知道我木灵老仙向来慈悲为怀今日就念你们几个无知也不跟你们计较你们几个便离去吧……” 这和善话儿。树妖说到最末已有些微微喘气。看来刚才被那古怪宝剑着实打得不轻即便拼出一身法力借得满园绿树的生机逃遁也仍然伤得不轻。偷偷喘了两口气又想起之前那把追魂夺魄的怪剑木灵老妖便愈加心惊只盼今日早些捱过回去调养好灵机后再来斩草除根。 此时天空中正是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的情状。而那山峰间又生起一阵岚烟云雾缥缥缈缈让人看不太清对面的景物。就在这片云雾蒸腾之时已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三千年老树妖忽听对面传来一声清亮的话语: “木灵老前辈有礼了!” 山雾弥漫之时也不知那少年是否真的行礼只听云雾中话语继续传来: “既然老仙慈悲为怀不跟我等小辈计较那我们小辈自然也不该再纠缠。” “对对!” 听到这里犬面老树妖满腹欣喜心里话差点脱口而出。 “哈~果然是才活得十几年的短命生灵这般好哄!” 想到此处木灵老树妖咳了一声刚要答言却听得对面少年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请木灵公将本门的水若前辈放回等我们将她迎回师门自然就不会再来搅扰仙长洞府清净……” “……” “听到这里原本一脸欣然的木灵公勃然变色按捺住胸中翻腾的血气顿了顿便朝对面阴恻恻说道: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啊。” 说罢他就在那道破雾飞来的剑光及身之前化作一道青光朝远处那片层峦叠嶂松柏遍布的山场飞去。而在他身后醒言三人已经破空追来醒言御剑在前雪宜飘舞在旁琼肜足踏朱雀神刃激飞在后一齐朝老树妖逃遁的方向追去。 只是就当他们一路紧追之时却忽看到那原本仓惶逃窜的木灵老树妖越过那边松柏满山的山嶂之后却突然又停到一处山丘上负手朝这边遥遥相望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而在他身左不远处有一座白石遍布的山峰山顶平坦如镜隐约能看到一位女子蜷侧中央身子被数条粗大的绿藤锁住。 “轰!” 刚刚注意到那女子还没看清楚她容貌身形醒言前面那片松柏山嶂上。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啸音奔腾啸嚎有如海浪江涛。 “小心!” 话音未落那苍绿如墨的松柏山嶂中忽飞出无数根柏枝松针有如飞蝗一样朝他这几人铺天盖地激射而来。 “哥哥我来!” 在这暴风雨一般的松针柏刃之前琼肜踊跃上前将两支神刃化成两只神火腾耀的朱雀和自己一起飞舞着朝那漫天而来的草木利箭迎去。在这吞吐灿耀的灵鸟神火之前那些草木化成的剑刃纷纷烧毁堕落。只是虽然琼肜身边两团神火熊熊但那满山满沟的松柏草木实在太多在那三千年老木妖的操纵下仍是铺天盖地涌射而来。一时不见个尽头。 见得如此醒言看出琼肜一时无恙便借着那草刃木箭飞天如云坠落如雨的混乱景象和雪宜一道从远处山沟中悄悄绕过。朝那位正忙着操纵草木精灵的老妖杀去。而此刻那老妖。一边操纵着自己的子孙跟琼肜神鸟对抗一边还在心中赞叹: “呀!那女娃儿刀灵果然不愧是火离之长也只有我这样法力高深的长寿木仙能跟她相抗。只是可惜如果我能早点得到那水精的精元灵力今日又如何会被这几个短命小鬼逼得如此狼狈……哎呀!” 正当木灵老妖自赞自得时。却忽然只觉得一股寒意飙至眼角一瞥却见不知何时那另两个可恶男女已从自己左边悄悄杀至。 见得如此老树妖口中赶紧呼喝出几声古怪音节跟那满山的子孙精怪交待完便仓惶飞到旁边那座巨大的白石坪上。而醒言、雪宜此时迫得近了正看得分明见到那白石坪中被妖藤锁系的女子鸭蛋圆脸。容貌韶丽微腴的体态宛转婀娜正静静的蜷伏在石坪中央。 此刻看她那有如清雪的面容上双目紧闭一脸憔悴。任山风吹乱自己的丝恍若不觉。而在她欺霜赛雪的胴躯上那几点羞人之处只掩盖着些草片藤叶其他地方则不着片缕。如此一来便让那青涩的少年没来得及留意到那女子光洁的小腹现已是微微圆凸显是有了身孕。 看来如果自己前后所料不差不远处那位女子就该是自己门中那个走失的水精化作的人形也就是那位苏阿福口中的“亡妻”苏水若了。终于见得自己寻觅将近一年的水精醒言此刻却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只望了一眼这位与水精也算同门的四海堂主便朝她身后不远处那个木灵老树妖喝骂道: “好妖孽竟敢私禁人口!今日遇得我人多知机的就赶快把人放了否则定斩不饶!” 他这恐吓话儿那老树妖自然嗤之以鼻毫不理睬。哼了一声见那俩不知死活的小男女攀上石坪就要奔扑上前原本还有些顾虑的犬面老树妖再无迟疑口中低喝一声那石坪中上清水精身上的藤蔓便应声消失无影;又等他叫得几声古怪咒语那原本闭目若睡的水精身上便忽然闪起一阵惨绿的光华。与此同时又从四下的山野中飞来无数道绿色的光环前仆后继朝她身上不停的箍套下去。就在这绿华急闪之时水精开始满面痛苦身躯不停扭动挣扎但稍停一阵后她脸上便痛色全消猛然睁开双眼就如同中了魔魇一般眼神死死的朝醒言、雪宜二人盯看。 “这是……” 被那清丽水精双眸中古怪的神色盯得毛醒言一愣之下立即清醒过来知道这不知为何会被木妖禁锢的水精现已被操纵恐怕下一刻便要朝自己杀来。 果不其然心中刚一忖及那如痴如醉的水精便突然弹起身形挺身俏立昂向天长嚎几声之后双手中已各多了一支冰锥。那锋利晶莹的冰锥寒光四射之际那水精便有如护犊的母虎般朝醒言这边猛扑过来;伴随着那流水般的身形这方圆几里的石坪上又忽然下起纷扬的雪花霎时间变得寒冷无比——虽然此刻那水精身姿曼妙浑身几若全裸醒言却浑没心思观看只顾在那儿打了声喷嚏: “阿嚏!” 鼻音刚落他身边那位同样清冷的女子便叫了一声: “堂主这交给我了!” 前日还被村人当作新妇的梅花灵魄现已飞身挡在醒言身前手掣着碧华纷纷的璇灵杖紧紧盯住对面那挟风带雪攻来的水之精灵。 见雪宜手握碧朵纷华的灵杖原本飞扑而来的水精也突然凝滞身形放缓了足步朝这边一点一点的走来。在轻轻的足音中她身周飞舞的雪花更密更浓冰光更浓更胜方圆数丈内隐隐闪动着水蓝的光华。而此刻这石坪上已变得极为冰寒仿佛所有一切就快要被冻得凝固。 现在这石坪上如此冰寒以至于道力渊深的四海堂主也禁不住牙根“得得得”上下激烈碰撞。看样子在这样千年水灵激的雪气冰寒中别说是上前争斗就是能努力睁眼立足已是大为不易。 见此情形正忍不住不停打着哆嗦的少年忽似想起什么立时清醒过来极力压制住浑身的冷战准备奋起身形去减轻身前这清冷女子所受的逼迫。只是就在这时醒言却忽听到身前人口中传出一声清灵绵长的妖啸。 “呃?” 在这声有若夹带着雪魄花魂的冰灵吟唱声中醒言突见那位阻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身上原本穿着的层层裙袄突然间分崩离析碎裂的衣片不住朝四下抛去。转眼间往日娈婉羞涩的女子便不着片缕露出那如敷雪粉的嫩白肌肤还有那圆润玲珑的窈窕身形! “雪宜她这是要……” 大敌当前见了这并不见的旖旎风光醒言也来不及起什么其他心思只顾在心中疑道: “雪宜此举何意?莫不是见水精**她也要以牙还牙?呃这没道理啊……” 少年正这样胡思乱想浑没头绪时却只见得眼前一阵冰光缭绕碧气纷华;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身前那位自己熟悉无比的梅花精灵胴躯上却起了奇妙而绮丽的变化! “唔……” 见到这神妙的变化少年再无迟疑深吸一口气足尖点地飘然而起化作流光一道掠过白石坪上漫天飞舞的冰雪朝远处那位作恶多端的妖灵奋然杀去! 第四章 幻影凋形,松外清我吟魂 千万年洞天福地绝顶高峰汇聚的水灵即便因某种缘故法力大打折扣但此刻挟风带雪而来声势仍是威不可挡。 虽然现在苏水若身边的雪花轻盈飞舞缓步而来的足音微不可闻但就是这样无声的寂静里任谁面对着她都会觉得仿佛眼前整个的天地乾坤都在瞬间冰冻收缩成一把巨大的冰锥裹挟着极冷极寒的冰浪汹涌而至。在这样酷寒面前若换了常人早就被即刻冻僵撕裂散碎成无数细小的冰块;莫说是对敌就是那千万年至阴至寒的水灵望你一眼也恐怕早就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面对着这样凶险的五行精魂同样是清幽洞天中天地生成的至清灵物寇雪宜夷然不惧。 感受到巨大的水寒之力压来冰崖上天生凝结的灵魄再无迟疑仰面一声清吟身上衣物碎裂成片;再低喝一声粉洁的胴躯上立即亲耀起璀璨的光华。 在这阵纷萦缭乱的瑞气霓光中在她身后的少年还是头一回看到面前这位朝夕相处的女子身上已罩起天生的战甲。 定了定被宝气花光眩晕的眼神从雪宜背后望去醒言只见那圆润丰隆的雪股上已罩住华光流动的羽甲一片片细密的甲片金银交辉明丽修长;从后望去有如神鸟尾羽又好似托起花瓣的梅萼。除此之外。雪宜玉足纤腰上不着一物。只有背后缠绕几条嫩黄甲片纤如草叶将欺霜赛雪的肌肤紧紧贴住。等之后醒言从她头顶越过。才见到她胸前那两峰圆柔挺拔的椒乳早已被两朵盛开的五瓣香梅紧紧罩住。 在被水精击来的寒飙中激出天生的冰梅战甲之后现在寇雪宜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蓝色冰光中身畔不时有寒芒闪现激展吞吐有如冰蛇紫电。 身上有灵甲护体清冷梅灵再无迟疑一振手中圣碧璇灵杖娇叱一声义无反顾的涌身奔入眼前无尽的寒流如行云流水般朝那水精击去。 见雪宜破开凝滞的冰寒原本眼神空洞的水精。也不禁现出些许惊讶之意;待她破空而入一朵朵追魂夺魄的碧朵灵苞纷至沓来水精识得厉害手底丝毫不敢怠慢素手轻扬随手指点立即在向前坚起一堵坚韧透明的水墙。转眼这水墙之上又澎湃起滔天的水浪其中飞出冰凌无数。尽皆作刀斧之形呼啸着朝那梅雪仙灵攻去。 转眼间这处方圆不大的白石山顶已成了寒浪翻飞冰刀乱舞的修罗地狱。 只是虽然水精催的冰刀霜剑汹涌如潮。但寇雪宜却仍自意态恬闲。面对冰凌飞来左右闪避上下翩跹在冰浪潮头飘舞往还似乎浑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又过得片刻那奋力激冰刀雪箭的水精觉对面那女子越是神态轻闲自己便越是不妙。 望一望眼前自己催的那些冰刀看起来就像飞蝗一样密集但大部分还没等逼到她近前便已被她碧华绚耀的灵杖飞花撞得粉碎。余下一些冰刃即使能飞到她面前却已伤不到她分毫——因为那女子娇娜挺拔的身躯似乎永远出乎想象的软绵总能在那些坚硬锐利的冰刀及身之前转折闪避连半点衣甲也挨不着! 就这样即使水精不住作法却无可奈何的看着那女子一点点逼近丝毫没有办法。 且不说这二女僵持再说醒言见雪宜抵挡住水精毫不落败便再无迟疑呼一声飞到半空中朝那位正躲在白石山后的老树妖杀去。 按理说醒言此刻完全可以击出久未曾使用的飞月流光斩隔空朝那千年老树妖飞击但不知怎么经过先前那斗室中一番乒乒乓乓的拼杀醒言直觉着自己若奔到那老妖近前跟他贴身相搏更能将他早些擒杀。因此他现在便身剑合一化为流光一道朝那老树妖奋勇扑去。 而见他喊打喊杀的奔来那个一向以三千年智谋自负、不把这几个小娃放在眼里的犬面老树精不知何故却猛打了个寒战想也不想便转身而逃。 于是这一老一少一个在前面仓惶逃窜一个在后面紧追不放越过重峦叠嶂如两道流星般朝远处群山中越追越远。 在木灵老妖奔逃途中倒也不忘施放种种法术不时在自己后路上凭空生出一丛竹木又或从天外招来无数沉重的圆木。只是这些凭空生出的竹林圆木还不到那追兵方圆一丈之处便尽数被他身周缭绕的护身光气给绞得粉碎。 见得如此原本还不可一世的千年老树妖此刻已噤若寒蝉。他心中原本那满腔的仇恨轻视此刻却只化成一个“怕”字。 “罢了今日我是真走眼了!” 百忙中老树妖回头看看现自己那松柏老巢已是烟火四起而那白石山顶瑞气千条斗得正忙。身后的少年又如影随形怎么逃也甩不掉。见得这样老树精凋寒心中正是懊恼不已: “唉!可笑!原以为这几个只不过是路过的无知小辈略施小计便将他们囫囵害了吸了精气襄助修行;谁知到最后自己却仓惶而逃!” 偶尔又回头看看远处的情景木灵老妖便更是气急: “罢了这回自己真是自寻死路了!瞧那个女子原本多瞧两眼便羞得不敢抬头还以为真实里不过是个丫鬟婢女——谁想竟是个索命的仙将!她那个唤作‘妹妹’。只会嘻笑顽皮的小女娃。分明便是个屠戮如割草的杀神!而身后这个气势汹汹的少年一出手便打伤自己灵根那修为更是——” 想到这儿。正忙着不住逃窜的木灵老妖心中蓦然一动忖道: “呀!我真是白活了三千年真是老糊涂了!我早该看出他们几人不是凡人!” 原本此刻他想到自己先前看出这几个小男女身负法术。骨骼又清秀非常显然灵气内蕴神光照人便不免动了歪念想用法术炼了他们精血增进这么几十年的修行。当时有了那水精因破身怀孕而法力大损的前车之鉴。他便想故伎重演设计想让这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女一样破身然后自己便能轻而易举的控制降服。 现在想来也是自己该遭此劫弄巧成拙了。为什么自己先前没想到这几个青春小男女竟能在自己撮合下拜堂洞房之后仍是一副处子的模样——试想若换了寻常人。不用说自己安排的那些催情香怀春草只要见到相互的容貌又到得暗室之中早就贪得一时欢愉男欢女爱去了。这般看来。这几个看似简单的小儿女铁定是哪处仙兵神将蓄意装扮变着法儿要来击杀自己! 想至此处那树灵老妖便似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霎时如堕三九冰窟之中! 不过毕竟这老树妖有三千多年的寿纪这期间为尽快增加自己修行残害生灵无数可谓穷凶极恶;见自己大限将至又如何肯束手就摛?见醒言在后面追得急了他那满腔的凶心倒反被激起。 于是定了定心神这犬面老树妖便看到前面山谷间有一处平坦的河谷顿时心生一计按下云头朝那河谷中飘然落去。见他朝山谷中逃窜醒言自然不舍也跟着朝下追去。 暂略过老树妖如何作法害人不提再说小琼肜。这身量短小的小女娃自告奋勇挡住那满山遍野而来的山精木怪过得这许多时不仅毫不落败反而还越战越勇竟将那满山面目奇诡的草木魍魉追杀得木断枝折四下奔逃! 起初时这四海堂主座下“张琼肜”率领着她那两只听话的火鸟抵挡住铺天盖地射来的松针木刃飞砂走石得了些喘息空当便奋起反击竟仿着哥哥在火云山剿匪最后的派头呼喝着仅有的两名部下雄赳赳气昂昂的复向那些山魈木怪杀去! 而她们人数虽少却恰是那些山精木怪的克星。这两只失雀火鸟烈焰扇腾所到之处自然烧得山林中神哭鬼嚎山精树怪四下奔逃不敢阻拦而偶有穷凶极恶的山魈逃过朱雀喷吐的火焰死命朝这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冲来却不料这小女娃凶猛程度竟不亚于自己还未等自己靠到近前便已扑过来一阵拳打脚踢其间又是金木水火土五花八门的小法术一齐出笼总叫自己讨不到好处。 在这场奋不顾身的打斗中不知何时琼肜背后的衣袄已“嘶啦”一声撑破从中生出两只洁白的肉翅不停扑扇向外荡漾一圈圈圣洁的光辉。而在那斗得兴起之时这面如粉鼓圣灵一般的小女娃见有那面目可憎的山魈木怪攻来竟猛扑上去一把抱住嘴开满嘴雪亮的小虎牙朝它们脖项一口咬下!瞧她那凶狠神情就好像一头急着想试牙的小乳虎! ——若是此时让醒言看到这样情景则任他如何想象也想象不出平日在他面前那般乖巧可爱的小女娃竟还有这样勇猛凌厉的一面! 于是在琼肜小妹妹勇敢的冲杀下原本在木灵老树妖千年经营下阴秽四塞的山场早已是黑烟四起一火而空。那些残存的山魈树灵在这场杀伐中早已被吓破了胆四下仓惶逃窜往别处山川溪谷逃生养命去了。而在这场风卷残云般烧过的山火之后原本松柏掩盖的山场中又露出雪白的骸骨层层叠叠触目惊心想来这些就是被占山为恶的山魈树妖吸尽精血的生灵了。 不过此时琼肜并来不及去计较这些妖怪究竟害了多少人;见这些坏蛋妖怪四下奔逃没一个敢再来和她打过她倒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己堂主哥哥雪宜姊去追那个老妖怪琼肜立即奋起身形跨在其中一只火羽飞扬的朱雀身上口中呼喝着自己也不知道含意的音节朝那个正和雪宜姊斗得难解难分的水精大姐姐扑去。 等琼肜飞到白石山顶近前刚要上前攻杀却听雪宜姊朝她喊了一声让她先去帮堂主。听得她提醒小女娃这才如梦初醒赶紧竖起耳朵在空中听了一下然后便立即朝刚才醒言和树妖相互追下的方向飞去。 再说醒言。见那老妖堕下山谷他便也赶紧急追下去。 “咦?这是什么地方?风景倒好。” 刚一落地醒言便惊讶的现自己忽然已置身于一片绿茵草坪。稍抬眼朝前望望竟见得草坪上生着一片果林林间枝头结满火红的柿子一看便让人觉得馋涎欲滴。 在这芳草如茵的草坪上转了几个圈赏了会儿野花醒言便觉口渴不觉自言自语的说道: “呣追得这许多时口也渴了便去那柿林中歇歇摘些柿果吃。” 说罢他便信步走入果林抬手朝那树间的果实摘去—— “哈哈看来先前还是本仙高估了!” 此时在那数十丈开外立在绝对安全距离之外的木灵老妖见得少年步入自己匆匆设下的幻境竟丝毫不疑便乐得哈哈大笑。得意之余见少年已走到自己陷阱幻阵的阵眼垓心老妖心中说道: “好个不知事的短命后生看来没经历过这样高深的幻境吧?今日本仙我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到得这时只要那少年伸手摘下那实为石砾的柿果自己这毒棘幻阵便会全部动转眼这可恶的生灵便会被千万根剧毒的荆条贯穿而死! “快摘!快摘!” 到得这节骨眼儿上饶是老树妖数千年的修为也禁不住心急气躁起来。 而就在这时这千年老妖木灵公凋寒忽听得远处有呼呼破空之声;抬头一看正是那小丫头在阴暗云空下飞天而来。 “此时赶来怕也晚了!” 见琼肜来迟老树妖忍不住阴恻恻脱口嘲笑。正在这时却听得前方远处有声音说道: “琼肜泼水!” “是!” 正紧张无比的急待少年触动阵眼时这老树妖忽听得远处这两声轻快迅疾的对答。 “哈~泼水?就是泼冰也救不得你!” 虽然不能触动阵眼但现在少年已步入幻阵中央自己稍一操纵便能让他骨消肉化尸骨无存!只是这样他死得便不那么痛苦罢了。只是…… 正当木灵老树妖撑开枯树般的手臂急赶着在空中划圈作法也眼看到那一道道荆棘从地底钻出毒牙一般朝幻阵中央的少年身影咬去——但老妖此刻心中却悚然一惊: “不对!刚才少年那声音位置虽远但好生不对!” 这念头刚起他便再没想下去。只不过转瞬之后他便忽听得自己已咫尺之旁忽有人冷冷哼了一声。一听到这满含嘲弄的冷哼声这位正疑神疑鬼的老妖精顿时便惊得魂飞魄散! 只是还没等木灵凋寒来得及向后急避便只觉得颈前一寒然后便高高飞起翻转着看到了自己眼前所有真实的情景。原本那瞬水而来的少年早已如旋风般横剑掠过奔到自己身后数尺!可叹这千年老树妖木灵公害人害已正如后人赋中所云: “幻影凋寒一千年而作盖。 流形入梦三千载而为公。 负栋梁兮时不知未学春开之桃李。 冒霜雪兮空自奇遂如秋堕之梧桐!” 第五章 杀途驻步,观幽花之明灭 且说那木灵老妖凋寒施出毒棘幻阵想让穷追不舍的少年骨消肉化谁知到头来自己却落个身异处的下场。这千年老树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看到那少年明明就在自己阵内为何最后却从别处出现? 老树妖凋寒并不知道跟他对敌的这少年自从有鬼王相随便大致留意过鬼王幻术之理;上次为了身入魔洲险地又作了好些准备早就跟宵朚详细研习过迷术幻术。因而虽然学过没多久但本人用心再加上这半路降来的鬼术师傅非同小可醒言于鬼幻之术上造诣已是不凡。这老树妖仓促布置出来的毒棘幻阵又如何瞒得过他的眼去? 刚才只不过是醒言略施小计便反倒让凋寒自己产生幻象以为醒言已轻易踏进他布置的幻阵陷阱。而实际上醒言只不过一直在旁边看他表演。等到琼肜赶来这俩默契非常的兄妹才一个泼水一个水遁就和平日玩闹的古怪内容一样瞬即迫到树妖近前转眼就将他斩落尘埃! 再说犬面老妖凋寒被醒言一剑砍翻身分离时那腔子里立即喷出三尺多高的绿光接着整个瘦长的身形便像被抽空一样那袭绿袍呼一声委顿在地。片刻之后这袭铺盖在地的绿袍底下便朝四外迅蔓延出许多粗大的树根筋络一路推开河谷沙滩上的石砾匍匐展出去约有半丈多长。在此之后所有筋络便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蜿蜒。静止在地表不动。 而此时那道从老树妖颈腔中喷出的绿色烟光却也一样静止不动不凝也不散如一段光的碧玉柱荧荧杵在脚下这片河谷旁——在现在这样阴暗的云天下旁人很难看清在这段荧光闪动的光柱中还隐藏着一双毒色的眼睛。宛如兽目鬼睛一般在内里烟光弥漫的碧绿光中飘飘忽忽几乎淡不可见。 “好看!我摸摸!” 见了这碧绿光柱琼肜却不管其他只觉得它特别莹洁可爱顿时便想奔上去摸摸是不是和看上去一样光滑。 “等等!” 小妹妹这样冒失自然被她堂主哥哥一把拉住。 将不情愿的小丫头推在身后。醒言编便对着这根烟影迷离的翠色光柱静静凝视半晌双目中神光闪动若有所思。 思忖片刻之后琼肜便见自己的堂主忽然上前迅疾伸手双掌抚上这段光华叵测的翠碧烟光——霎时间就如同冰雪遇到滚汤这段奇异的绿光。在少年泛着清华的双掌抚按下越缩越短越变越淡直到最后一点光气黯然而灭全部收在少年掌中。 至此在醒言“炼神化虚”之下这寿比南山为恶一方的三千年老树妖就只剩下这些蜿蜒于地表的脉络木筋。以后餐风沐露与时枯荣看有没有奇缘再炼灵根了。原本琼肜看了醒言举动也是若有所悟便气咻咻想把老树妖残留的根基一把火烧掉;但刚举起红光闪闪的火刃便被醒言拉住转身一起离去。毕竟。在醒言心目中此时除恶已尽还要给这天地间的生灵留一线应有的生机。 其后在经过刚才老树妖布下的幻阵时醒言看到那毒棘丛中。又散落着一株鲜花。与那些颜色萎败的荆棘不同在老树妖死后这株光影隐约的三苞鲜花却仍然叶色鲜丽花色晶莹。见得这花奇异醒言心中一动便袍袖一卷将那花草笼来袖里。 从这河谷出来御剑踏上云光不久醒言琼肜二人便看到远处一片采气缭绕其中有一朵瑞彩云光正朝这边飞快飘来。不一会儿醒言便见到一身冰梅战甲的寇雪宜正在山风岚烟中朝这边翩然飘飞;在她旁边又扶持着一人醒言看得分明正是不久前才与雪宜对敌的水精苏水若。现在苏水若脸色更加苍白神色萎靡脚下虚浮无力的倚在雪宜肩头就仿佛被抽去全身筋骨一般。 此时野地汇合也来不及多言语只大概说了下各自的战况。从雪宜轻言软语中醒言了解到就在刚才不久前苏水若被雪宜无孔不入、暗藏杀机的灵杖飞花逼得不住后退但却使险象环生却仍苦苦支撑。只是大概就在半刻之前极力催动风刀霜剑抵挡的水精水若忽然间呆若木石然后整个人便倒在一片冰雪之中不省人事。 听得雪宜之言醒言略算算那水精扑地之时大概也就是老树妖被自己斩杀之刻。显然应是树妖陨命之时那操控水精的邪法也随之嘎然而止。 闲言略去这四海堂三人剪除妖孽得胜归来一路半云半雾掠过巍巍群山朝火黎寨逶迤而来。因水精有孕在身他们也不敢飞快只朝火黎寨缓缓而翔。 正在山峦上空飞时飞在前头的小琼肜却忽然大叫一声:“有妖怪!” 然后她足下踏着的那只火鸟便羽翼一偏翩然朝下坠去。见得如此醒言赶紧吩咐雪宜护住水精然后两人也跟在琼肜后面一起朝地上落去。 须臾之后醒言便看到前面那条山路旁乱草丛中跪着一个中年汉子一身短打抢薜衣葛带头上带着顶八角虎皮帽尖尖嘴圆脸庞。现在这汉子正急白着脸跟眼前的小姑娘努力解释着什么。而小琼肜此时则两只小手别在身后身子左一摇右一摆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一脸严肃的瞪着眼前这位大叔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 等醒言和雪宜走得近了便听得那警惕的小妹妹正煞有介事的盘问:“你。真的不是想来害我哥哥的妖怪?——你可不要以为我笨就来骗我!” 小女娃这话有她自己的道理。虽然琼肜一直认为自己也是只有些可爱的小妖怪但经过一年多来的认真思索她已得出一个简单而正确的结论:这世上其实只有两种妖怪。一种是想来害自己堂主哥哥的妖怪另一种就是像她这样喜欢自己堂主哥哥的妖怪。 现在。她就在按照这个简单的标准仔细甄别看眼前这个着急上火的葛衣大叔到底是不是第一种不好的妖怪。如果是她也只好学哥哥样再来斩妖锄魔了。 许是感觉出眼前这看似幼稚的小丫头蓄势待专为某事而来的葛衣山妖不禁冷汗直冒。大叫着冤枉小心解释:“大仙冤枉啊!即使大仙您借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有半点害仙兄之心啊!” 一想到这小女仙不久前才将一整座山场杀得如同炼狱一般这葛衣妖神的额头鬓角早前冒出的汗珠便愈大起来。 “哦!这样啊……” 听了这理由似乎有些被打动琼肜咬着嘴唇呆呆想了一下便撇着嘴问另一个问题:“那大叔你为什么要挡住山路喊着让我们别走?” 原来琼肜耳灵。早就听到云光下山路中有人喊着让他们“留步”。 “这、这是因为……” 原本口舌便结的葛衣妖面对着这小丫头舌头却一时打结说话好生不利索。不妙的是见他言语吭吭哧哧原本半信半疑的小琼肜面上疑色渐渐转浓愈加紧盯着他;越是如此。这葛衣山妖就越是紧张眼见着一触即不小心就是场人间惨剧。 正当这葛衣妖面如死灰之时幸好那两个神人也赶来。到得近前为那个面相年轻神采丰华的神仙将这可怕的小杀神拉过一旁然后一脸和蔼的跟自己问话:“请问这位大哥不知为何找我们?——您先起来。不用跪着和我们说话。” 听得这声和蔼而亲切的问话刚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葛衣妖顿时如释重负感觉自己刚才竟就快哭出来。听上仙命他站起说话这葛衣汉子不敢不从赶忙小心翼翼的站起。垂着手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许是只想着在这几位神人面前如何守礼这葛衣汉子倒一时忘了醒言刚才的问话。见得如此醒言只好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葛衣汉子才又打开话匣:“禀上仙小人佘太在这火连山中修行从来没做过害人之事。” 在这几个刚在山中降下天谴的神人面前自然一定要先把自己的良善经历给摆出来之后才能安心继续说明自己的来意:“小人本相是这山中溪涧边的一条蟒蛇——即使小人不说几位上仙也能看得出来。今天小人冒死挡了几位上仙的云路就是想奉上一点薄礼好谢过上仙解救之恩!” “呃?我们何时救过你?” 听了蟒妖佘太之言醒言一脸莫名其妙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又见他口口声声一口一个“上仙”醒言赶忙谦逊:“佘兄莫要太过誉我等都是修行之人你叫我醒言就行了。” 听得此言这蟒妖佘太如何相信。目睹眼前这几人的手段再看看眼前那位神光淡定的女仙身边祥云缭绕、雾彩千条的气象又怎会是凡间普通的修行人?虽然他道行微末但此刻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出来这几个神采俊丽的男女都是那天上降下的神人! 原本此时雪宜因为身上战甲单薄玲珑身形一览无遗现在见有外人便让身边雪光更浓细小如尘的银雪如烟云般罩在身畔再被那流光焕彩的冰甲一照真个是霞光隐隐瑞气千条恐怕就是那天上仙子真正降临也比不上她现在这样的万千气象。 因此顺着佘太的目光看了雪宜一眼。醒言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让那蛇妖改变叫法。 再说佘太见醒言面上露出些疑惑便赶紧毕恭毕敬的禀告道:“张大仙在上小人今日挡了仙驾确是为报救命之恩。上仙您不知道那凋寒老妖作恶多端在这火连群峰中营私结党伙同着他那班子孙魍魉。在山中祸害生灵截断其他修行灵物的生路弄得四方早有怨言。只是他们势力广大那树妖一族盘根错节我等异类生灵即使心有怨气也都敢怒不敢言。” “至于小人我不怕几位仙人笑话。生性胆小更不敢和他们争竞。见他们为祸早就避得远远寻了一个清净处准备自己勤谨修行便是。” “谁知真应了‘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句话我竟没想到我寻到的这个偏僻山谷中竟长着一株奇草。一茎三花名为‘七叶三花剑詟草’。那花瓣样子就像晶莹小剑;又传说这草是因为山间灵种听了路过的神龙吟啸才长成所以才名‘詟’。” 许是心中激愤蟒妖佘太一口气说到这儿才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草名。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本我刚搬过去时也只不过看它叶色好看花香好闻罢了也没想到它竟是株灵花仙草。要是早让我知道就是打断我七寸也不敢把家搬到那!” “哦?这是为何?” 听了这儿醒言却有些迷惑不解:“有仙花灵草相伴不是很好吗?据说日夜相伴可以增进修行。” 此言说完却听佘太悻悻说道:“上仙所言极是!只是上仙有所不知。像我这样法力低弱的小怪遇上仙草反倒是祸患!” 说到这儿佘太重重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唉!坏就坏在它是株仙草!也算我老佘倒霉怎么搬去前不仔细察看察看。结果我前脚搬去。那树妖老匹夫手下的小妖就跟来没几日这剑詟草便被他们侦知从此我便永无宁日!” “咦?那是为何?” 听到这里醒言也还是不知道为何会惹来祸患。因为虽然怀璧有罪但佘太既然无心占住仙宝那就不妨交出也就该无事了。 “唉!” 听醒言把心中想法说了这蟒妖佘太又是一声哀叹一脸晦气的说道:“上仙所言不差!原本我也是这么想将仙草山谷让出自己搬家便是。” “哦?那不是两便?难道他们还要为难你?” 看着佘太侮着脸的凄凉模样醒言就知后事不妙。果然只听佘太恨恨说道:“是啊!按理说这样也该没事了。谁知那凋寒老匹夫偏偏一口咬定说什么奇花仙草乃天地异宝旁边必有神兽守护;他一定要除了那守护神兽才能安心得到剑詟仙草!” “啊?!” 听得佘太此言醒言差点没一口呛住。 “是啊!” 饶是在上仙面前不可失礼但佘太努力保持的脸面上仍现出好几分愤色:“若是那凋寒老妖讲理倒还好!我当初选那山谷只不过是觉得它向阳阳光充足我天性怕寒想多晒晒太阳而已!” “唉!随后这五六十年中我就被那老妖党羽一路追逼已经搬家无数记不清多数次跋山涉水辗转迁徙到今天连修行伴侣都没顾得上找一个。偶而也有合适母蛇灵正谈得相契谁知一听说我真名是那老树妖追击的著名‘守护神兽’立马便望风而逃生怕沾上我的晦气!” 说到此处佘太又想起他这半百多年来的孤苦伶仃、颠沛流离不禁言语激动十分伤心。 见得这样那位一直警惕观察他的小女娃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后悔自己刚才不该那样使劲的盘问他。只听佘太又说道:“而那死鬼老树妖最近又得了一只水精;水能润木真要让他获了水精全部生机灵力。我那平安日子便更加遥遥无期!” 看来在这蛇妖逃亡日子里也该研究了些人间典籍否则说话也不会这么文绉绉。说到这时佘太忽然语气一转欣然说道:“所幸人在做天在看这老天还是有眼的!这些天老树妖忙着逼取水仙灵力无从顾及。今天我便潜过来看看风头如何看看能不能寻得一个空隙杀他一两个手下树魈木精即使陨命也好歹出了口气!” 看得出眼前这谨言慎行的蛇精这些年也是被逼得狠了。否则也不会做出这样不要命的行径。 “呼~” 听到这儿那聪明的小丫头已经先松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甜甜的笑道:“妖怪叔叔我知道了!是不是今天我们替你打了那些妖怪你要来谢我醒言哥哥?” “正是!” 听小仙子说及佘太神色激动赶紧转身从旁边乱草丛中取出一只朱漆木盒双膝跪下双手将盒捧过头顶。不顾地上砂子石砾硌腿急急向前挪移几步在朱盒下低着头虔诚祝道:“大仙在上火连山微末小妖佘太特献灵芝一株为上仙寿!” “这……” 见得这蛇妖语气真诚醒言几番推辞不过也只好将清香流溢的朱盒接下。交给琼肜暂时保管然后便上前将佘太搀起退后几步躬身行礼跟他郑重道谢。 再说佘太见几位神仙收下他薄礼高兴之余又觉得极有脸面。看来这番能与上仙一番对答。以后再去寻之前那个母蛇精求为修行伴侣应该再不会被她急着烧退纸钱了。 临了告辞这佘太又求上仙“训示——原本佘太只想着。这些仙人应该和自己乔装买来的典籍里说的那样跟他训示几句警告他要谨守本份老实修行不可危害人间然后便放他回归山林而去。自然他佘太也会谨尊仙人号令做个本份老实的修行小妖。 只是让佘太始料不及的是眼前这位名号“张醒言”的上仙听了自己请求竟真个跟他讲述起修行的要诀来!那片刻讲来真个是仙风扑面字字珠玑!这佘太听了一时心情激荡直欲晕倒差点便漏听过几个字——当然这不可能;要是真漏听一字日后不能领悟神机那便真是万悔莫及了! 听完教诲佘太想了想觉得这位法力广大的仙人也是看出自己根骨颇佳才不惜泄露天机耳提面命。看来自己以后也不该整天只想着找什么修行伴侣、寻得个固定住处而应该按照上仙谕旨努力修行才是! 再说醒言跟这位存心良善的蟒妖讲过一番自己的修道心得要旨之后正要告别忽又想起一事便从袖中拈出先前在木灵公毒棘阵中卷来的鲜花问佘太这是不是他刚才所说的那株“七叶三花剑詟草”。 佘太一见醒言出示的花朵自然满口称是。现在他再看到这株害他无家无室的奇花异草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不过这时候佘太已知仙人对自己期望甚大就不便露出什么大喜大悲神色否则会让他失望。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神佘太又仔细看了看醒言手中这株剑詟草见到它隐隐淡淡已将近半透明便有些可惜的说道:“禀仙师这剑詟草已被木灵公灵力养护精神相连;现在木灵公亡去这仙草也成冥物恐不能助上仙修行。” 这时候得了鼓励的蟒妖已不再满口“树妖老匹夫”而是换了个大度的称呼。醒言听了便问:“那我想打听一下如果我有朋友在修鬼仙此物适宜么?” “那自然最佳!” 问过此事又随便说了几句醒言便送别佘太归去。 等佘太走后醒言端详了一下手中这株无意得来的仙物心中已有了主意。招呼了一声那水精苏水若被梅花仙灵半扶半曳和蹦蹦跳跳的小琼肜一起跟着他一起来到一处石岩阴影中。此时那云天上乌云滚滚四下里一片昏暗虽然才是中午却已如日落之后的夜幕。 在这夜色一样的阴影中醒言从鬼王戒中召唤出先前藏匿其中的蓝成鬼魄还有那丁甲、乙藏二鬼。等蓝成出来醒言便把那花叶俨然的剑詟草交给他又交待了几句口诀请他凭借着这株仙冥异草看看能不能修炼成鬼仙。 说来也怪就在交授之时原本光色透明的剑詟仙花一到蓝成手中却遽然光华一闪冥冥中似有一道金光闪过再去看时那剑詟花颜色已变得娇艳欲滴花瓣叶片晶莹鲜丽其中仿佛有无数星光闪烁。此时再看去剑詟花已变得神异无比。 而更奇的是这株无根无绊的仙草此刻底上却忽然铺伸蔓延转眼就纠结出一只淡碧颜色的藤木篮! 见此情景醒言不禁哈哈大笑道:“哈!看来这仙草果与蓝兄有缘!看样子若再养得一些时日便能鲜花满篮!” 略过花篮不提再说那两只曾经欺侮蓝成的恶鬼此刻醒言也善言问他们是想继续留在篮成身边护持他这位道友还是就此回归山林而去。那丁甲乙藏二鬼此时见了眼前这一男二女的神丽风采又看到连水精也被他们从神通广大的老树妖手中夺回自然是踊踊跃跃大表忠心异口同声都说要留下。对他们来说若在这别有乾坤的鬼王戒是陪着蓝成便能一同得到那剑詟草仙气灵机的熏陶若是勤谨着些修炼今后那鬼仙之路也并不是不可期测。 这番安排之后那身影淡薄的蓝成望着眼前这位神色清和的少年道兄又忍不住问问他为何如此帮助他。听他相问醒言想也不想便答:“这个天下道门本一家互相救危济难也是应该的。何况……” 说到这里醒言望着蓝成却只是笑而不答。因为接下来的话他也只是猜测还没定论也不好先说得。其实醒言先前在蓝成被害的老族长房中便感觉一股上清特有的清淡道气;而墙上那挂拂尘柄末节疤扭曲形状正与上清宫中制式无异。看来这蓝成即使不是上清宫先前派下山的弟子也该和罗浮洞天大有渊源。此番事情完结回师门覆命时正好带他让诸位师长观看。 而在蓝成回入指间“司幽”冥戒时醒言又想到一事便说道:“蓝兄其实小弟我也览过一些风水命理之书前些年也曾结识过一个热衷此道的老道因此对这命相测算也算是小有所得。” 说到这这位罗浮山上清宫的四海堂主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蓝成一番然后微笑说道:“蓝成兄怒我直言看您面相身形也像是福大命厚之人实不该如此夭亡。思来想去小弟只觉得还是您的名字与命相相克。” “啊?” 蓝成闻言惊异诚声请教:“既然如此还请师傅指教!” ——此前几次蓝成已几番师傅相称举止间也执弟子礼醒言说过几次也不改。此刻见他又称师傅醒言也不再多言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这蓝成难成难成……不如取‘撷天地之和气采万物之春华’之意改复名‘采和’如何?此后定能保得仙路顺畅!” “采和、采和……” 听了醒言之言蓝成口中念叨几遍便脸露笑容欣然说道:“好!师傅于我有再造之恩就如同再生父母今日能得师傅赐名采和三生有幸!” 说罢这神采飞扬的青年鬼灵便在山崖阴影中躬身深深一揖然后持着那只花篮翩身飞入醒言指间鬼戒。而那丁甲乙藏二鬼也跟在后面对着醒言一阵舞拜然后化作轻烟二缕往司幽鬼戒中倏然飞灭。 第六章 灯下问情,情不知其所起 正当醒言四人刚踏上归途却听琼肜忽然一声惊呼。 听她惊叫醒言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相问却见小丫头哭丧着脸带着哭音说道: “我背上衫子破了!” 听得此言醒言赶紧转到她身后正看见小丫头背上布袄左右破了两个大洞露出好些棉絮线头隐约之间还可以见滑嫩的肌肤。原来琼肜现在定下神来忽然感觉背上凉凉的伸手一摸便现这两个破洞。只听小女娃抽抽噎噎地难过道: “呜~~~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袄子!” 此时醒言自然不知道琼肜背上这两个破洞是她刚才拼斗到酣处生出那对奇异羽翼的缘故。他还以为这是琼肜在山林中打斗时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现在见她伤心醒言赶紧安慰: “不要紧回去让你雪宜姐帮忙补补……” 说着这样的家常话刚才还斩妖伏怪八面威风的四海堂三人便重又踏上归途。而那位被他们解救的水精毕竟是水灵之体这一路上也慢慢苏醒渐渐明白刚才生何事。 归途中等醒言重新路过先前那座松柏山场看见整座山峰被烧得一片焦黑。断枝残叶抛落四处满山坡上林火余烟未熄到处都在吞吐着火舌升腾间带起一股股黑烟。飞扬的黑色灰烬里树枝“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不绝于耳醒言在半空中都听得一清二楚。 整座阴郁四塞的山场现在正在那蟒妖余太口中的“神火”里裸露出沉埋多年的嶙峋山体。 见到这样情形先前奋勇追妖一心除恶的少年也禁不住触目惊心。看这被烈火吞噬的山场醒言忍不住回头望望却见到催动这场凶猛大火的小女娃对着自己的目光正一脸嘻笑两眼弯成一对明亮的新月牙。 “真不知她是何来历。” 心中略略犹疑不多久醒言一行便回到火黎寨。 快接近村寨时醒言远远便看到昏暗的云空下火光冲天。乍一瞧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到了近前才现是地处翠黎村中心的碧水池旁空地上正站满老老少少不少人手执火把更多人手里拿着刀棍锄镰一脸戒备神色。 从醒言这边望去这些沉默的村民乌压压站满一片气氛极为肃穆。而立在人群最前边那位神色紧张的高大青年正是族长苏黎老孙子苏阿福。 “苏大哥各位乡亲——” 从半空中踏落地上醒言见这些全副武装的村民目光全都齐刷刷盯着自己这边便赶忙陪上笑脸招呼一声希望能跟他们解释清楚。 谁知刚一开口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却忽见到这上百号村民好似一齐得了什么号令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抛去手中刀剑参差不齐地跪倒匍匐朝自己这边以头触地口中出奇怪的音节“嗡嗡嗡”响成一片。 面对这些跪拜的火黎族民醒言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从他们的动作语气中可以看出这些村民似是自知做了错事正在哀求自己这些“神人”宽恕。 只不过在全村民众虔诚忏悔祈祷之时为那位族长孙儿却呆呆怔怔立在那儿有若木石浑忘了他这头人应该和乡亲父老们一起跪伏。 “阿福哥!” 此时醒言身边忽响起一声欣喜的呼叫醒言侧脸看去正是身旁的水精出。这位还没完全恢复的水精水若现在一见到自己久违的夫君立即从雪宜肩头挣起整个人都似焕了全部活力脚步飘摇地朝对面那人飞快奔去。此时这位身姿妖娆的水精身上已罩上醒言缴获的那席树精绿袍。 见水精直奔自己爱侣醒言只替他们高兴也不阻拦。只是就在水精衣袂带风奔去之时那个浓眉大目的憨厚青年往前不由自主地踏上两步之后却忽似想起什么立即掩面而走。等苏水若追到他时两人已是在匍匐满地的人群之后数丈了。 此刻在跪拜村民手中火把的映照下醒言看得分明。那位被妻子追上的黎族小伙先是满面羞惭看都不敢看自己妻子一眼只是在那水精娘子神色坚定地说了几句话之后那苏阿福脸上惭色渐去渐转惊奇。过不得多会儿他便将自己娘子一把搂在怀里手抚着水精久被山间风吹雨打的丝两人一起泣不成声。 见到这情形醒言便知他们夫妻二人无事放下心来开始安抚眼前这些诚惶诚恐的村民。 一番诚恳解释直到口干舌燥之后醒言才让这些惊恐的村民知道他们先前那些助纣为虐的行为只不过是受妖人乔装蒙蔽所以他并不会给他们降下什么“惩罚”。 听到小神仙宽恕所有惊惶的村民全部松了口气在醒言的要求之下这些半带羞惭的村民便三三两两地离去。 等四海堂主安抚好这些村民苏水若那边也已经雨过天晴相偎着走上前来憨直的丈夫满腔谢意却不知如何表达只知在那边急得不停地搓手不知如何才能谢得这天大的恩惠。倒是他娘子善解人意抿嘴看了夫君一眼便款款来到醒言近前盈盈一拜后笑吟吟说道: “恩公乃世外高人又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小女子在此便不再喋喋多言。” 此言说过苏水若话音一转说道: “若是水若没认错恩公就该是那罗浮山上上清宫四海堂中新晋的张醒言张堂主吧?” “啊?!” 听得这一直恹恹无神的水精突然叫出自己名号来历还说得这么清楚醒言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见到他这副神情那位眼神晶亮充盈的新婚水精俏魇上竟闪过一丝调皮的笑容俏黠说道: “其实张堂主不知这回水若偷下山来还都怪张堂主呢!” “啊?怪我?” 听得此言醒言更好像掉进九天云雾里。 “是啊!都怪张堂主。” 此时水若脸上明黠笑容隐去已换上认真神色款款说道: “往日水若在那飞云顶闲得无聊。有一天忽看见你带着个小女孩慌慌张张地从我身边走过说要去见那掌门老头。我就觉得好玩以后没事时我就隐身化在云雾中去那抱霞峰千鸟崖旁看你们玩耍。” “呃……” 听得水精此言醒言心中不由想起: “我说呐!怎么以前总觉得千鸟崖前涌来的云雾山岚有时会有那么磅礴的灵气。” 却听水精继续说道: “那时候水若看恩公每天都跟小妹妹玩耍玩耍的游戏内容总是简单重复却似乎又每天不同总是那么有趣生动。那时我就在想既然快乐的日子如此简单为什么我以前几千年里却会过得那样无趣无聊?是不是只因为我只有一个人的缘故?” 说此话时水若脸上仿佛又浮现出当年的迷惑。只听她说: “我便一直这样想想了很久直到去年的中秋——” “去年的中秋?” 听到这儿琼肜终于想起来一些事情忍不住拍着手儿插嘴说道: “去年中秋有很多萤火虫!” “是啊有很多萤火虫!我看见你和它们玩耍呢!” “那你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玩?” “我……” 被天真无邪的小女娃一问苏水若脸上飞霞赧然说道: “好几千年都没人跟我说话我害羞。” 答完琼肜水若便继续跟醒言说道: “那次中秋看你们千年崖其乐融融宛如一家我便十分羡慕。那回又听你说那几个小女伴儿在一起说起你往日那些趣事我才知这高山之外的茫茫尘世中还可以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从那刻起我便想下山。” “噢!” 听得此言醒言想起当初下山时灵虚掌门交待的话说是“半年前水精走失”。想想自己下山时大约在二月之末醒言便道: “那、应该在那次中秋不久后水精前辈……” “前辈”二字刚要脱口乖觉的少年便觉不妥赶紧换了称呼道: “那苏夫人去年中秋不久后就一个人下山了吧?” “是啊!” 一语答完苏水若盈盈一笑拉过自家心爱的夫君说道: “水若下山闲玩了很久后来就遇上了他……” 说到这儿原本落落大方的上清水精苏水若忽然俏脸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不过即使她不说看她现在害羞得和小姑娘一样醒言便知当初他们两人相遇应该还有一段趣事。只是此时虽然好奇却不便问了。 再说苏水若等魇上霞红略褪便又恢复了正常语调笑道: “张堂主我知你此来何事。无非奉了飞云顶那小灵虚之令要来接我回去。这回既蒙你相救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啊?娘子!” 听到这儿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憨朴汉子顿时大急。看着夫君满脸惶惑的神色水若不敢再开玩笑只得抿嘴一笑说道: “相公请放心反正这回我苏氏不会让恩公危难也不会让相公难过我一定会给张堂主一个满意的交待。不过现在我要先和阿福回家去祭拜公公等明天我再去找张堂主说话。” “那好。” 听得此言醒言对着眼前这对夫妇说道: “今天你俩夫妻团聚我们也不便多加打扰还请苏夫人替我四海堂三人在苏老爹灵前多烧上一炷香。” “好的。” 对答完毕醒言便跟苏氏夫妇二人拱手别过带着雪宜琼肜往宜雪堂而去。在这段不长的归路上小琼肜一路问个不停恳求哥哥不要再捉水精姐姐回去因为她“好可怜”。见小妹妹替那位水精姐姐担心醒言自然满口说不会。 其实听了水若刚才这番话醒言便知她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也许是她夫妇二人一起跟自己回罗浮山居住或是其他反正醒言已经想过即使自己苦寻一年的水精不想跟自己回去自己也绝不会强迫。师门任务又如何?放走水精大不了回山受罚撸去他全部道职甚至逐出师门那时自己就和雪宜琼肜回饶州做小买卖种田反正也能过活。反正不管如何要他去生生拆散这段仙凡姻缘那是万万不能! 这般想着沿着碧水池绕过半圈醒言便回到池西的宜雪堂。 刚才还在沿着河塘走路时醒言就远远看见一堆人围在雪宜堂门前。走得近些看清楚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正在那儿吆五喝六指挥着十几个青壮后生将各群的果品衣物一挑挑往屋里运。醒言看出在那些累得满头大汗的后生中有好几人还是当初进寨时舞刀弄棒阻挡自己的青壮寨丁。 见得这样醒言赶紧上前问这是在干嘛。 见了主人归来这些村中长老顿时个个惶恐一边招呼着那些后生别听一边躬着身子跟醒言解释。说这是他们翠黎村全村老小的一点小小心意谢他三人解了村中困厄除去妖邪救回那位给寨子带来福利的水妹子。因此他们翠黎村人除了家家户户供起他们三人的长生牌位日日烧香。现在趁恩公还没走便赶紧搜罗了各家一点微薄土产一齐给恩公献来。 “这……” 听得村中长老这番解释醒言心知眼前之事差不多又和昨日余太之事相似。 只是刚才才和苏水若对答一会儿这草堂中就堆得满满眼看着那些个后生们还赤着膀子喊着号子络绎不绝运来大量物资活鸡活鸭都有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望着远处路上还有几头小猪正被赶着朝这边哼哼而来醒言当即极其坚定地跟村老们谢绝说是好意他几人心领了。但他们几个一贯游历四方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从不望施恩图报还请村老们着人将它们运回。 这番言语说出那些村老却又十分诚挚朴实其他话都可以听但这谢礼却不愿收回。 争执了半晌最后醒言才让那个刚刚弄破衣服的小琼肜挑了套黎家小套裙其他的便都退回。见周围所有的村民脸上都似不甘心醒言便跟他们说这些送来的食物今晚大家就在碧水池边燃上篝火一起吃来庆祝。 建议说出细心的少年又跟他们添了一段解释说是那殁去一两个月的老族长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他们这样开开心心那才是最为安慰。 听了这样喜气的解释所有翠黎村民全都鼓舞而去将刚刚运来的食物全都搬去碧水池东边的空地。之后整个翠黎村寨中都轰动起来村里的长老挨家挨户动员告诉他们恩公有命今晚必须去碧水池东参加篝火庆祝。而村里那些善于烹煮的厨师厨娘又全都出来先去那空地上埋锅支灶预先烹烤食物。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夜幕就降临在碧莲山下的碧水池旁。 此刻天空中仍是云霞遍布见不到半点星光。但这碧水池畔却已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明亮把这山村湖畔照得有如白昼一样。 也许数百年来愁苦的翠黎村人从没像今天这样欢欣鼓舞。所有的火黎族民甚至那走不动的老祖父老祖母都让人搀着颤巍巍走过来一起庆祝。被火光照耀得红光粼粼的碧水塘畔汉子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姑娘们则载歌载舞欢庆妖魔铲除。这自内心的欢声笑语如此响亮不时惊飞起远处山坡上栖息的夜鸟。 今晚参加篝火晚宴的宾客全都是盛装而来。那苏氏夫妇一身黎装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看大家歌舞。火光中醒言看去那夫妇二人被篝火映红的脸上都露出自内心的欢笑显是已经把心结解开。 正看着旁边忽响起一声脆嫩的问语: “哥哥我现在好看吗?” 醒言转过脸去便看到那个小少女正穿着刚收到的衣物倚在她雪宜姐身旁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醒言于是便仔细朝她望去见琼肜现在身上这件红黄白相间的黎家套装纹样配色和谐流丽头巾、筒裙上又坠着许多云母流苏在篝火的映照下光彩流动熠熠生辉动一动便一阵“叮铃铃”脆响。醒言看得清楚在这绚丽华美的黎家衣裙映衬下本就粉妆玉琢般的小少女更显得娇美可爱明艳非凡。 醒言看得一时正有些出神忽察觉那美貌小少女还在等着自己的答案。因自己看得时间久了那位本就不太自信的小姑娘现在脸上神色怯怯生怕自己喜欢的哥哥说出不好的评语。 正当琼肜心情紧张便听到自己哥哥的评价: “琼肜妹妹不是你现在好看——” “啊?” 小姑娘一听眼眶中顿时泪水打转。 见得这样醒言不敢再多逗她赶紧把话说完: “是这样琼肜不是你现在好看而是一直都好看现在更好看!” “呀~~~” 听得这话小少女顿时破涕为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逐颜开。 闲言略去大约两个多时辰之后这样欢庆的篝火宴会便告结束。 有些让醒言始料不及的是因为这样的篝火宴会打今日起这火黎族便遗下一个节日每年这一天都要摆上这样的露天篝火晚会以庆祝这一天上天派使者来帮他们赶走恶魔这一天便称为“火把节”。如果以后有谁要问为什么黎家这一脉的火把节和他族日子不同火黎族中的老人们便会跟他们讲起一个久远的故事主角便是两个少女和一个少年。当然随着岁月流转这传说多年后细节多少会有改变。 再说醒言现在已和雪宜琼肜回到水西的宜学堂中。小小的草堂里已点上两支蜡烛醒言和琼肜便围在桌前看那个恬静的女子在烛前穿针引线缝补破露的衣物。 “雪宜这份定力真是难得!” 此刻看着烛光中那位女孩儿一副恬闲自若的姿态醒言心下不禁十分佩服。篝火晚宴结束到现在那响亮的欢呼声仿佛还在他耳边震响一时半会儿都静不下来。 冬夜的夜晚静谧安宁。几位烟尘中行走的小儿女此刻终于得了空闲在僻远山村的草堂中静看眼前这烛影迷离。 依着哥哥的样子帮雪宜姐挑过几次灯花让烛光更加明亮琼肜便问: “雪宜姐能缝得和以前一样好看吗?” “能。” 雪宜肯定地回答了一句拈着手中银针在头上青丝间蹭了几下又继续安静地缝补起来。摇曳的烛光下冰清玉洁的女子穿针引线偶尔拈起线头在贝齿咬断整个姿态显得无比自然熟练。 见到她这样清恬的模样不知怎么静静相陪的少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今日碰到的那个蛇妖一想到这有些往事便不由自主浮上心头。望了望烛影摇红中恬闲的女子醒言不禁想到: “奇怪想往日我将她蛇大哥不幸打死她后来打过我一掌后却再没怪我。” 想到这又想起这一路来雪宜宛如冰雪仙子的出尘模样醒言心中更有些犹疑: “其实雪宜说来也是洞天福地中天地生成的仙灵现在却一路自甘为婢这样实在让我不得心安。” 思绪不经想起还罢了现在一经想起更是心中摇摇。停了停醒言便忍不住轻轻说道: “雪宜我想问你件事……” “嗯堂主尽管相问婢子听着。” 听得醒言说话雪宜放下手中缝缀的衣服静静地看着醒言等他问话。 只是醒言此刻听得这声“婢子”内心更加局促不安。迟疑了一阵他便问雪宜为什么她后来不记恨他杀死她蛇大哥。 听得如此问话雪宜只是静静一笑说这事她已经想过半分也怪不到堂主头上。现在蛇大哥去了她也只有好好活着遇到节祀替他祷告祝福让他转生一个好人家。 听得这样醒言忽想起往日中秋拜月时雪宜的神态总是格外庄重祷告的时间也比别人长。现在听得这样的回答醒言便也不再多问省得再勾起她难过心思于是他便说起另外一件事: “其实雪宜你平日不必自居仆婢的那只是当初一时之言。我张醒言向来穷苦惯了可不用什么奴仆婢女雪宜你出身神奇又何必如此自苦。” 听得这话冰清雪泠的女子抬头跟堂主禀告: “其实雪宜并不自苦。雪宜当初欺骗了堂主堂主却不因雪宜异类见疑不仅好好相待那次有恶人欺负还帮着我掩饰。若是这样还不尽心服侍堂主那雪宜也枉费这么多年的修行了……” 说到这里一直平静说话的女子仔细想了想堂主刚才的话忽然变得慌张起来颤着声音说道: “堂主……您刚才的话不会是因为雪宜近日哪处失德便要敢出堂去吧?” “呃!” 见雪宜满面惶恐醒言赶紧说道: “怎么会呢!刚才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见自己刚才这番好言好语竟让梅雪精灵如此惶惑不安。醒言懊悔不已赶紧好言安慰极力说明刚才只不过是为了了解一下雪宜的想法最多是措辞不当有些失言。 看着他这样急着解释清泠女子顿时心安又安安静静地专心缝补起衣物来。这时她旁边那个一直眼巴巴看他们对答的小女娃儿也赶紧安慰自己的大姐姐: “雪宜姐堂主哥哥不会赶你走的!” “为什么呀?” 雪宜迷惑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醒言哥哥要不高兴一定是因为我们不乖而我……” 说到这儿小丫头有些害羞忸怩了一阵才说: “其实虽然我很乖但比起雪宜姐还要差那么一点点。所以醒言哥哥要赶人也会先赶我!” “这……” 听了琼肜这话醒言哭笑不得正要反对却听小丫头还在说: “不过我不怕!就是哥哥要赶走我我还是会偷偷跟在后面甩也甩不掉!” “……” 这番对答之后冬夜的草堂中又恢复了一阵宁静那女子继续补衣服旁边兄妹俩继续呆。静夜的草堂中只偶尔听到灯花一两声清脆的爆响。 又过了一会儿正有些无聊醒言忽见那专心缝补衣服的女子稍稍停下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说出一段惊心动魄的话来: “对了好叫堂主知晓若是雪宜有一天也像蛇大哥那样死去请堂主一定也要将我炼化。雪宜本是妖灵异物死不足惜若之后能帮上堂主功力万一那便心满意足了……” 烛光摇曳中女孩儿说这话时一脸的从容恬静语气悠悠仿佛只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而听她说话之人初时脸上惊异非常短短的话语中几次想出言打断只是看了看女孩儿脸上坚定的神色最终还是没说话。 烛影摇曳的静夜草堂中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得少年忽然开口说话。听那说话的内容似乎他也是在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琼肜雪宜眼看着年关将至等此间事了我便带你们先回我家过年去见见我的爹娘……” 第七章 千里还乡,重向旧时明月 等雪宜将破衣补完那两支红烛也恰燃到尽头。这冬夜山村小屋中三人便各自回床榻歇下。不知是否因附近的山魈树妖已被一扫而空今夜山村的夜晚格外静謐。躺在外间的床榻上醒言只听得里屋一些辗转反侧之声那应是小琼肜听说要去哥哥家兴奋得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又听了村中远处几声断续的狗吠辛劳一天的少年便也渐渐入眠。 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在碧水塘边撩水洗漱过醒言就见村间的土路上那水精女子苏水若一身白衣正沿着清水池塘袅袅走来。 见她过来醒言记起她昨天的话赶忙将她迎进宜雪堂里。 进到屋内苏水若却没急着跟他说归山事宜只是在草堂外间静坐跟醒言闲聊。言谈间醒言偶尔提起回山之事苏水只是轻言浅笑告诉他这事要等那位雪宜姑娘一起来谈。这时雪宜正在里屋红漆妆台前帮那位失眠晚起的小妹妹梳妆打理。 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醒言也得知原来他们住了几天的宜雪堂正是水若和她夫君的婚堂。在醒言几人入住前那位痛失爱妻却又无能为力的憨实青年只能常来堂中打扫聊寄思念之情。 听了水若说的这些家常话醒言心中想想也觉得像苏阿福那样眼睁睁看着爱侣一步步往死路行虽是生离却要死别内心中一定痛苦非常。 又闲聊一会儿寇雪宜便领着琼肜从内屋走出来。见有客人在琼肜一边揉着睡眼一边有礼貌的跟这位大姐姐问好。 等雪宜她们出来闲谈便转入正题。原来和醒言预想不同这位上清水精并不想带自己相公一起回罗浮上清。苏水若告诉四海堂这几人她在罗浮洞天之中修行数千年也清冷数千年;这回终于下得山来才知这茫茫尘世中万丈红尘里竟有这许多趣味而现在又让她遇上真心相爱之人晓得了牵肠挂肚的滋味如此一来便再也不愿回到那无限清冷的仙山洞天。 听她这么说醒言不由自主便朝旁边那位俛倾听的清婉女孩儿看了一眼似乎也是若有所悟。 见她不想跟自己回返师门醒言倒也没什么懊恼。只是稍想想觉得还是要应景劝上一两句不管成不成也不枉掌门师长一番嘱咐。 只是还没开口那善解人意的水精便瞧出他的心思抢先说道: “堂主请勿烦虑;您是我恩公我又怎会让恩公难处。方才水若也说。要等雪宜妹妹一起来议事;这两全其美的法儿正是要雪宜妹妹帮忙。” “哦?此事和雪宜有关?” 醒言一听大为好奇。只听苏水若侃侃道来: “堂主也知道先前那树妖老贼趁我有孕在身法力大损便施邪法将我困住。之后种种作为都是想将我水性真元逼出。好助他修行早日飞升。若是堂主晚来一步恐怕真要被他得逞。而那水能润木到了那时恐怕即使恩公神剑在手也很难将他降住。” “呀!我还没想到这层。那这和雪宜有什么关系?” 听了苏水若之言醒言也隐隐想到些什么。但还是开口问个确实。听他相问眼前这浮游洞天数千年的五行水精掠了掠鬃边头抿嘴一笑嫣然说道: “张堂主。如果水若没猜错堂主堂中这位雪宜姑娘应是水木之属尤以木性为甚。” “呵……” 听苏水若说出雪宜来历醒言讪讪一笑略带尴尬地问道: “那这又怎样?” “这样水若便不需回山;雪宜姑娘正宜得水只要我把与生俱来的水之菁华逼出交与她带回罗浮即可——” “还请张堂主替我护法!” 看起来苏水若心意已决;这些话一连串说完还没等醒言与她细细商量便已是颀身立起闭起双眸双掌合于胸前转眼间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片蓝汪汪的光华之中。这水蓝色的光晕幽邃空明不停从苏水若窈窕身形上氤氲开来宛如涟漪一样一圈圈朝四外晃漾开去转眼便充盈一室。若仔细观瞧这些晃晃荡荡地幽蓝光华中还有数不清的细小水泡不停的生成飞腾直至破碎。身处其间醒言忽觉得四处冷气直冒恍惚间好像又回到前些日的魔洲岛又潜到海面之下四下里寒水回荡海流奔袭——只不过与那几次潜泳不同现在这空蓝透明的水华寒气侵入肌理似乎怎么都避无可避。 幸好这样至阴至寒的水气并未持续多久。等蓝洼洼的水光充盈一室片刻后便朝内不停收缩转眼间这一屋地水光便已凝结成一颗鸡卵大小的幽蓝水滴在苏水若手掌上方不停的旋转;看那颜色依旧明透却已变得更为幽邃其中变幻着晶莹的光影将周围几个的脸上映上一层蓝幽幽的光辉。 “这便是‘水之心’。” 苏水若轻轻说道。这时听得出这位天地生成的水灵声音已变得喑哑嘶哑。此时看着手中这滴从自身逼出的至纯水元苏水若的神情也颇有些复杂。怔了怔她便一声轻叱这滴幽蓝的水之心忽然飞起然后缓缓飞到对面女子地眉心倏然而没。刹那间寇雪宜遍体蓝光大盛光盈一室;只不过转眼之后便又恢复如常仿佛与前一刻没什么两样。 见得如此已是心力交瘁的苏水若憔悴的脸上仍是挤出一丝笑容似是颇为赞许。笑得两声便无力的跌坐在身后凳上倚住桌边不住的喘气。原本神光盈然的水精此刻浑身微微抖已是一副羸弱模样。 见得这样。醒言记起先前水精“护法”之语便赶紧运转太华一股至清至纯的清力冲指而出化作流光一缕。迎风展成厚大的光膜将苏水若紧紧包围;这太华道力化成地光膜仿佛一顷温暖的水波将有如风中残叶的水精稳稳托住助她回复精力元气。 又过了一会儿等苏水若略略恢复苍白的脸上便勉强一笑。说道: “谢过堂主。等雪宜妹妹回到上清把水之心放入飞云顶地石太极中那‘水极四象聚灵阵’便又可全力运转助我上清子弟修炼。” 听苏水若口吻显然她把自己当作上清宫一员。顿了顿她又挣扎着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不知雪宜妹妹可否帮我一个忙?” “姐姐请讲雪宜定当尽力而为!” “嗯。那我先替这合寨村民谢谢雪宜姑娘的恩德!” 原来听苏水若说这翠黎村民确是蚩尤后裔因上古大战中一些恶行而得到上天诅咒。只不过数千年以降这诅咒貤该解除。本来水精下山前来正是顺应劫数帮火黎遗民解除诅咒。只是几个月下来诸般法事做齐只剩最后下一场雪便能大功告成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千年老树妖坏了整件事体。而她现在经了这声劫难即使水之精元仍在一两年内也不能作法降雪。 因此。现在苏水若请求因雪宜得了水之心有灵水滋养法力应能支撑下一场雪这样翠黎村这方火旱水土。从此便能安居乐业四季分明。 听了水精前辈这请求雪宜自然没有不答允之理;跟堂主稍稍请示一下便答应下来。其实苏水若并不知道这降雪一事四海堂这三人早已做过。就像先前在浈阳即使没有水元之助只要配合着醒言的“水龍吟”“风水吟”雪宜一样能行。正因为这样醒言心里有底便跟水精前辈拍着胸脯保证说这降雪之事就包在他四海堂身上。 送走苏水若之后这降雪之事并没马上进行。因为听苏水若说她那集聚数千年的水之精元刚刚离体数年内反不能再受风雪之寒她便准备和她相公迁出此地往南方炎热之地隐居。 离别时刻很快到来。到了这天下午苏水若夫妇便来和醒言几人告别然后在全村父老地目送下丈夫携着行囊雨伞悉心搀扶着妻子慢慢踏上村南山坡的蜿蜒石径逐渐消失在那道石梁之后。 而在那告别之时苏氏夫妇又告诉醒言说女子腹中的孩子将来若是男孩便取名“念言”;若是女孩便取名“琼雪”以纪念他们对他夫妇二人地恩情。 当相依相偎的夫妇走远那全村父老便渐渐散去。只是此时一向随意洒脱地少年却不知想到什么仍是呆呆的立在村头朝那夫妇二个消失的方向久久凝视怔怔的出神。在他身旁那两个女孩儿自然静静相陪;偶有山风吹来便裙裾飘摇青丝飞扬。此刻她俩正陪着堂主一起呆一起朝南边遥看—— 却见目光尽头那朵朵流云之下山中蜿蜒的石径上早已是空无一人。 大约就在苏氏夫妇走后的第三天上雪宜终于在堂主示意下给翠黎村人作法降雪。于是当那彤云密布、长空雪落之时容颜本已如仙的女子再婉转飞到半空里全身泛着淡蓝的光辉在那漫天纷糅地雪花中翩跹舞袖往来作法便更像是一位冰雪女神从天而降在半天中随风飘举凭云升降以莫大的神力给这方诅咒之地带来千古未闻的吉祥雪霰。 一时间翠黎村的百姓村民合村出动全都跪在自家门外盈寸积雪中对着天上那位雾鬃风鬟的冰雪仙子无比虔诚的顶礼膜拜唱颂不已。 当作法完毕那大雪氛氲交错、蔼蔼浮浮从天空纷扬而下时雪宜便收了法身飘然落下赤足踏在洁白积雪上朝自己堂主姗姗而去。这时候在旁人崇敬的目光中这位雪袂冰纨的妙丽仙子虽然莹洁的玉足仿佛飘不点地但那风姿绰约的款款而行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韵律一下一下敲击在众人心底。 “禀堂主婢子幸不辱命请堂主察看。” 飞冰散雪的女神走到那淡然微笑的少年面前却隐去全身的光辉俛盈盈一福。跟他恭敬的禀告。直到这时人们才幡然醒悟原来那们呼风唤雪的神姬仙姝却还是那少年的下属。 “有劳了雪宜。” 见雪宜见礼四海堂主微微一笑神色颇为嘉许。而此时待在一旁的小妹妹忙递上一方丝巾让做事归来的雪宜姊擦擦汗水——虽然雪宜娇婉的面容上滴汗也无但也接过丝巾谢了一声在脸上轻轻擦抹然后再递还给小小少女。 此时立在少年眼前的这位冰雪女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得了“水之心”的缘故那本就清婉绝俗的姿容现在更是清丽幽绝一张粉靥上如敷春雪。而此时的山村已被掩映在寸许多厚的白雪下;“雪中无陋巷”放眼望去简陋的山村中已到处琼楼玉宇宛如仙境。 略去之后种种闲话不提大约到了第五天头上四海堂这行人终于启程告别了盛情挽留的黎家山村往醒言家乡的方向迤逦行去。 对于琼肜雪宜来说第一次去拜见堂主的父母不惟小女娃一路兴奋连那一贯清冷从容的女子也变得紧张不安常常不知如何自处。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一路上琼肜反复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又反复的自行回答: “一定会!因为哥哥的爹娘喜欢哥哥哥哥又喜欢我所以他们也一定喜欢我!” 随着这样合情合理的问答反复进行小女娃的信心也越来越强。而每次当她这样自问自答之时她那位雪宜姊也变得紧张无比屏住呼吸等待着小女娃说出那从没变过的回答仿佛小妹妹所问的正是自己。人说“近乡情更怯”但这般看来现在这三人中反倒不是那位归乡的少年最为忧心。 就这样走走停停从容而行大约半个多月后终于快要接近饶州城。这一路上因为按照礼节第一次上门要带些礼物雪宜琼肜二个每到一处便四处找寻当地的特色名物。听人说老人们比较爱吃甜点这两姐妹便一心留意那道侧坊间的美味糕点。只是这些礼物点心她俩总是买得太早;结果即使再是百般保存最后为了保证新鲜还是不得不由四海堂三人提前吃掉。 他们就这样一路吃来直到连那位最贪嘴的小女娃也快吃腻时那梦萦魂绕不知几回的饶州城终于耸立在他们眼前。 第八章 茅舍竹篱,自饶天真清趣 这天上午说话间醒言三人便远远看到饶州城的轮廓。 这是个冬日的早晨空汽请冷晨光中景物一片萧条。脚下这条城西的驿道两旁村上的叶子早巳掉光。从郊野上吹来的西北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枝吹到行人身上将一股寒意顺着脖子灌进衣领让人遗体生凉。城外道路上络绎不绝的进城行人大多缩着脖子闷着头一个劲儿的赶路只盼望早点进城找中地方歇脚暖和暖和身子。 当熬绕身身而吹的西北风虽然寒凉但对醒言这三人毫无影响。寒冷的朔风里雪宜的神色倒比平目更加自若脂玉一祥的素手中提着一十粗布行囊跟在醒言身后款款而行。琼肜此时仍是那么好动颤颤着跑前跑后偶尔现道旁村木枝头残留的一片枯叶便好像碰到天大的观兴奋的让堂主哥哥雪宜姊抬头一起看。 见她这番天真烂漫原本乡关将近心情激荡的少年心中也不禁稍稍平复脸上露出莞尔笑容。 过不多久醒言三人便跨饶州城的城门洞。来到城里身后高大的城墙挡住了野外吹来的寒风眼前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道两边商贩吆喝不停。红火的市景让这清冷的冬目也变得有蛙温暖;此时那明亮的阳光再从城墙垛上射进末照到人身上便让人觉得好生暖洋洋进了饶州城。耳中听着嘈杂而亲切地乡音口鼻里呼吸着早市特有的食物香气远游在外两年的游子忽然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家乡。还真有一股熟悉的气味;即便自己走出多远。离开多久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就是是哥哥常说的那个城吗?” 神色复杂地少年身畔琼肜正转动着鸟溜溜地眼睛好奇的朝四下不停张望。 “是啊!这就是饶州城。哥在这城里。呆了十几年!” 说起来这饶州城本就不大。醒言又打小就已在城中厮混按理说来街坊邻居应该早就认出他来才对。只是走了这大半天虽然身后尾随了不少市井行人旁边的商贩市民也对他们指指点点但过了几条街的功夫居然没一个人叫出他醒言地名字! 也许当年的少年巳径长大。两年地清修磨砺巳足够把他从一个整日混生话的穷苦小厮。改杜成丰神清俊的公子哥模样;而曼重要的是此刻他身边那两个女孩儿俱是娇娜仙丽小女明媚大女出尘。行动间恍若天人二女这样的体态姿容即使在佳丽如云的扬州城也已是凡入圣;现在行走在这小城中又如何不让满城哄动!一时间即使那蛙当年和醒言大有渊源的街坊四邻也全都将两颗眼球见见盯住他身畔那两个绝世娇娃——一双眼睛早巳不够用哪还顾得上要去察看是谁在和她们同行‘这蛙惊艳的市民迁有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花了么?眼花了么’那仙女儿白天就下凡了?” 且不提所到之处人群骚动再说醒言带着堂中这俩女弟子又转过两条街来到一十他非常熟悉地场所。 刚到了此处醒言便看到一位胖子正在台阶前卖力的吆喝:“各位南来北往的大爷大婶、公子小姐们!快来咱稻香楼享用早膳!咱稻香楼可是那上清宫堂主曾经照料过的酒楼!” 听了这公鸭般的破锣嘌不用说一定是那位吝啬成性地胖掌柜了。当即醒言便上前笑着打起招呼:“我说到掌柜生意不错嘛!” “那是那是承惠承惠!” 听见有人称赞稻香楼老板到掌柜赶紧转过头来要看着这位识趣的好人是谁。 “你是哎呀!” 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之人这胖乎乎的到老板真十眼力惊人;才一踅摸便立即现这人是谁。当即身体福的酒楼掌柜便猛一转身奔上台阶就往酒楼门里进去。 “站住!” 慌不择路的胖掌柜几乎才跑得两步素已只见眼前人影一闪那位当年被他得罪的少年就已经挡在他面前! “哎呀!” 见前面无路刘掌柜便赶忙转身;谁知刚一转过来他便只觉一股寒气逼来面前那两个俏丽女娃儿正一脸不善的挡在自己面前。 见得如此胖刘掌柜只好转过身末一脸讪笺着跟眼前少年倍话:“咳咳张大堂主当年是小的不对是我狗眼看人低!堂主您说您老人家今天要怎么才肯放过小人我!” 一脸嘻笑着恳求完便等少年落;但真等醒言眉毛一扬想要说前这位刘掌柜却又立即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哀求道:“张堂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您下手可千万要轻点啊!” 见他这么害怕醒言却哈哈一笑说道:“老东家您说哪儿去了?我这张堂主可不是白当的哪还套跟你计较当年那点鸡毛蒜皮!” “啊?” 此言一出心中忐忑不安的到掌柜顿时如闻大赦。不知是否心理作甩当年的惫懒小伙计话一说完自己身后那股不停逼末的彻骨寒凉顿时消失。只是刚等刘掌柜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却又觉着有点不对。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堂主不想报仇那不知为啥要抓住我?” “哈!” 听他相问。醒言又是哈哈一笑然后肃客认真说道:“是这样刚才我听见你拿我当幌子招客——你该知道当年我和请河老头走街串巷帮人净宅请神那商誊是极好地;你现在拿我当幌子。要是趁机抬高菜价。克扣分量那不是砸我招牌?” “呼~” 虽然此刻少年表情严肃说话认真但刘掌柜却打心底里真正松了口气。定了定神。他那张胖脸便笑得稀烂赶紧力邀张堂主和两位仙女一起上楼视察。听他邀请。醒言便带着雪宜琼彤欣熬上楼饶有兴趣的检看了一番菜价再大致望望满楼食客面前巳径上了的菜点便知这稻香楼虽然往目颇为不良但现在是真的洗心革面价美物廉了。觑得空处问问原因那刘掌柜立时设说如涌极言这都是醒言的功劳;因为有了他这块金字招牌。自然客如云来又何必再……说到此处胖掌柜忽然醒悟赶紧闭口不言。 检看完芊刘掌柜又极力挽留醒言几人在酒楼用膳;但此刻醒言归心似箭。又如何有心情吃饭。见他坚持要走真心感谢地刘掌柜也没办法只好跟里间大厨吩咐一声让他们做好一桌上等酒席稍后送到马蹄山张府去——见他盛意事事无可推辞醒言也只好应此后醒言又大致问了一点情况便和琼肜雪宜离开酒楼往城东去了。 等他们走得远了那位满心欢喜地到掌柜心中一个疑惑忽然解开:“呀!张堂主说的那清河老头不就已是那位上清马蹄别院的清河真人嘛!” 想到这里这位酒肆掌柜的心中不禁又敬又畏虔诚想道:“唉都是我等凡人没眼力!怪不得这一老一少当年就走得这么近原来他们都不是凡人!” 不提他心中敬畏再说隔着稻香楼两条街地一处街角现在那儿正支着一座粥棚;粥相里两位小道士正坐在棚中负责给贫苦之人打粥救过冬衣物。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要是换在别处这样地行善粥棚前定然人潮如涌衣衫褴褛之人络绎不绝。但现在这处标明“上清善缘处”的粥棚却是门可罗雀半天也不见人来。因此这两位小道士无所事事现在正靠在撑起棚子的竹竿旁笼着手在那儿哂太阳。 正这样懒洋洋的打时光时其中一位年轻道^患熬推j椎旁边那位正盯着行人背影入神的小道士说道:“净尘兄你看刚才过去的那位少年像不像原来那的张醒言?” “哦?” 正看得入神的净尘道友被旁边遭士一推这才如梦初醒恍恍然说道:“张醒言?惭愧刚才我光顿看那两中仙女没注意旁人……” 说到句尾净尘巳完全清醒过来诧道:“嚏?净明你刚才说的是那位好命的张堂主?他不是在罗浮山上亭清福嘛……” 不说他们之后争论净明是否眼花再说醒言走过几条街转过几十街角快到城东门时他还是特意留意了一下东门附近那十李记杂货辅。只是店中那位当年梦萦魂绕地姑娘没看到却见一个面相憨厚的小伙予正在柜台前忙着招呼客人。着了一下。醒言认出那青年正是离此处不到半条街远的王木匠之子王大有。看来观在逮王大哥巳径和他青梅竹马的李小梅成亲了…… 就已这样行行走走不多久醒言三人便走出东城门踏上前往马蹄山的官道。也不知是不是因马蹄似山崛起东郊地原因原本记忆中崎岖不平的郊野驿道现在巳变得平坦宽大几乎可以并排驶过三辆马车车。在各处州县游荡了这么久如此宽大整洁的官道倒还真不多见。 一路上醒言又看到不少行人手中提着香袋上面绣着“上清马蹄”。不用说这一定是上清宫马蹄道院的善男信女了。 大约半晌之后。醒言依着那刘掌柜地指点带着二女直奔马蹄山而去。过不多久他们三人便看到在那座巍然高茸、云气缭绕的大山脚下道旁有一座向阳的茶相一幅“茶一免钱”的幌子正飘摆随风。 接着刘掌柜的说法。那张员外张夫人。也就是醒言地爹娘此刻就该在那座茶棚中积德行善给过往地香客游人免费应茶水了。 一路行来终于要见爹娘了。 “呀!两位小姐快里边请!” 忽见两位模祥出众的女孩儿在茶棚前停下。那位正闲在栌前的和蔼大婶赶紧招呼一声。手脚麻利的拿过两只茶碗放上点茶叶香片给她们准备茶水。只是正这样忙碌不停时却见那两中女娃子一动不动站在茶棚前并不进来。 见此情形醒言娘有点诧异;正要相问却忽听见一个熟悉地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娘!孩儿回来了!” “……” 这声音不大。但却无比清晰醒言娘不禁一时呆住。等过了一会儿定了定心神她才看清茶棚前那片明媚的阳光中正立着自己不知牵肠挂肚多少回地宝贝孩儿——是啊!正是自己宝贝孩儿! 愣了片刻。朴素的村妇终于请醒过来整十人都变得慌里慌张一双手不停搓动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是儿子回来了!” 慌了半晌她才想起要提醒老伴便朝棚里大叫。 “慌什么慌。” 正在茶棚一角和老伙计聊得不亦乐乎的老张头见老伴慌慌张张便大为不满说道:“什么事嚷这么大声?不就是——” “啊?!儿子回来了?” 到了这时便连老张头也知道醒言儿回来了! 久别重逢一家团聚自然让人格外激动;等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醒言娘便在茶棚栌前搁下一块“凭君自取”的木牌连围裙也顾不得脱便和老件一起将儿子迎回家去。而直到走上回家的山路很久这老两口才知道原来先前那两位如花似玉、有如戏里仙子一样的女孩儿竟是和儿子一起!而且她们的称呼还是那么的怪异。 到了家中两个女孩儿便给老夫妇俩见礼:“四海堂主座下婢女寇雪宜拜过老爷夫人!” “醒言哥哥座下小妹张琼彤拜过叔叔阿姨!” 直到这时醒言才知自己还是疏怠了;这一路行来竟忘了跟这俩女孩儿商量一下如何称呼。 等拜见过爹娘雪宜便从包袱中取出两双绣着嫩黄“寿”宇地青布鞋略舍羞涩的双手奉给醒言双亲说这是她们姐妹俩给堂主爹娘的一点小小见面礼;这之后琼肜又上前呈上最近买来的桃酥糕点。 北时老张头夫妇见这俩士孩儿行动温婉举止有礼直耙他俩乐得合不拢啃!而那醒言娘把布鞋先给丈夫看过又拿到自己手中反复观看越看便越觉得惊奇忍不住啧啧称赞:“寇小姐您这女红真不错!看这针脚没有十几年的苦功也做不成!” 醒言艰只赞雪宜因为这样精致地针法不太可能是那个粉嘟嘟的小囡扎出来。听了娘亲这话醒言赶紧提醒让娘亲直持叫寇姑娘“雪宜”便可。 就已在这时那位羞着脸等着夸奖的小妹妹赶紧跟哥哥的娘亲提醒:“阿婶那个字儿是我写的哦~” “是吗‘” 听琼彤这么一说张氏夫妇顿时肃熬起敬:“这宇真好看。就像朵祥云一样!” 对他们来说那识宇之人都十分值得尊敬;何况还是这么小的女娃子! 这番初见过后按下来张氏夫妇二人便于忙脚乱张罗起中饭来。醒言的爹娘虽然因为儿子的缘故骤然脱了贫寒但他们一辈子当惯山民仍熬斗分善良淳朴。现在对他们二老来说儿子归来反倒不那么重要如何招待好这两位贵客才是一等一的问题! 而在这忙碌之中那两位似女一样的尊贵客人又总是想着要帮手;于是这山居之中推辞之声便不绝于耳。 又过了一套儿正当老张头要去场院鸡窝中捉鸡来杀时却有几十城里件当挑着食盒上门说是稻香楼的到老板让他们送来请张堂主一家享用。 略去闲言到了这天下午这张家小哥带了两个女孩儿回家过年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十马蹄山村。而张氏一家向来都和邻里关系很好富贵之后也不望周济村里穷人;因此现在听说张家公子回来那热心的山民便让婆娘抱着鸡鸭腌菜上门送给张家。 而除了大人上门那村子里的小伢子们也来着张家哥哥带回来的“妹妹”和“媳妇儿”——望着趴在门柱边朝自己好奇张望的孩童小琼彤非常好客的请他们进屋来玩。等初始的胆怯认生过去这群还穿着开裆裤的小伢便七啃八舌问起话来:“琼彤姐姐你真是醒言哥哥的小妹妹吗‘” “是啊!还是童养媳呢~” 竟有人叫她“姐姐”琼彤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可是琼彤姐姐二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提出这疑问的是个穿花棉袄比琼肜还矮一头的胖小囡。这小妞儿正奶声奶气的置疑遭:”我和我家哥哥很早就已在村子里认识了呀~“ 听了她这可笑的问话琼彤却想也不想就理直气壮的回答:“二丫妹妹姐姐是你们醒言哥哥半路上捡来的啦!” “这样吗?” 听了琼肜这回答周围小童们都有点半信半疑。不过那胖乎乎的二丫却接受了这答案:“原来姐姐也和二丫一样!我问过我娘二丫也是她从半路拾老的!” “这样啊!” 听了二丫的话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只是在这片赞成声中有个稍大的男孩却有异议:“胖丫你说得不对!我听我娘说我是从我家房后的草垛里捡回来的!所以——” 这男孩儿极为自信的说道:“所以胖丫还有大家都该是从我家后院草垛里捡来的!” 顿时这话又在这群教童中引起一片争论。 “真可爱呀!” 见到群群小孩儿七啃八舌的争论琼肜心中却有点感慨:“真是小孩子呀!想法就已是这么古怪有趣!” 想至此处小琼肜赶紧回身拿了一盒路上买来的糖果分给这群可爱的小伙伴吃。 闲话略过大概就在午饭后一个多时辰醒言家门前忽然来了一位道童。只见这青衣白袜的小道士进门见礼之后便对醒言躬身一揖清声说道:“禀师叔净云接得清河真人号令请师叔前往后山思过崖与真人一叙!” 第九章 青山看遍,人间私语如雷 “这老头消息倒灵通!” 见小道童来请醒言也不担搁嘀咕一句便跟在净云小道童身后往马蹄山后而去。琼肜雪宜此时则在里屋招呼那群小童忙得不亦乐科醒言暂时也就由她们去了。 此时的马蹄山早已不是当年那副光秃秃、孤零零的小山丘气象。在这蓦然崛起的仙家福地行走只见脚下这条清静的山路曲曲折折蜿蜿蜒蜒朝远处伸入山岚云雾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山路的右侧是一道流水潺潺的沟壑左边则是高耸的巨石山岩块垒硬直朝路中倾侧直欲扑人而来。 虽然现在已是隆冬但此时醒言右边的山沟中依然草木繁茂碧绿青葱。交相错落的藤蔓枝条上面跳跃着娇小的山鸟不时出啾啾的鸣叫藤架之下又传出潺潺水声应该是泉水在底下山沟中流过。而身右那些嶙峋的山壁岩间又生长着一蓬蓬茎叶柔长的书带草;从旁边走过那一丛丛带着山间冷露的草叶便不时拂上人面让人感觉到一阵清凉酥痒。 在山径中行走时看到这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醒言也忍不住跟净云赞叹这福地马蹄山真应了那句“山中无四季福地长春时”。 就这样行行走走在山间白云中几进几出醒言净云二人终于来到清河老道所约的后山。等到了后山思过崖净云便作了个揖说了句“两位师叔谈玄论道晚辈便不打扰”然后便转身离去。 等净云走了醒言朝前面观看。果然现在前面不远处那座连绵的山嶂石崖之下若有若无的山雾中正傲立一人。此时山间云岚渐起那人袍袖飘拂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倒还真像位神仙中人。 “这老头在弄什么玄虚?” 咕喃一声醒言便迈步朝那人站立之片走去。还没走到近前那道人听得脚步声便转过身来跟醒言打招呼: “哈!醒言你真有心记得回来看我这把老骨头!” “哈哈!” 一年多后等醒言见了清河老道也是忍俊不禁哈哈笑道: “我说清河老道你也真是没变!” 此时那清河老头虽然一身峨冠博带但那张老脸上嬉皮笑脸正在朝醒言挤眉弄眼。 “清河真人别来无恙啊!” 到得跟前醒言便装模作样的打躬作揖跟前辈真人见礼。见他打趣那清河老道也脸色一肃一本正经的说道: “无恙无恙!看张堂主脸色一脸喜气也是好事近了吧?” “呃?” 听得这话醒言便知不妙知道这老头儿便要取笑。果不其然接下来清河立即松了一脸面皮。嘿嘿笑道: “嗬嗬堂主归来合山哄动都说你带回俩女娃儿模样儿长得不赖说话间就要请我帮忙挑个黄道吉日拜堂成亲……” “好说好说!” 醒言已经认识这老头多年知道他浑没个正经也不当真随便应了一声截住话头问道: “清河老头上次罗浮一别不知你在这马蹄山一年多来生意如何?” 此言一出恰似说到老道痛处清河脸上立即神色一黯痛心疾说道: “唉!声名累人、声名累人哇!你看——” 说话间这位上清宫马蹄别院院长将宽袍大拂跟醒言诉苦: “自从老道当了这劳什子院长顶了这副衣冠便再也不好意思下山去赚些外快以至于现在腹中酒虫动了只好去你家蹭酒亏得张老哥人好到今都不见嫌!” “哈~” 清河馋酒事迹今天中午家常饭席上醒言倒也略略听说。不过还没来得及嘲笑醒言似乎想起什么便面容一肃忽然恭恭敬敬地跟清河老道躬身一揖认真说道: “醒言少年远游还要多谢前辈照拂二老之恩!” “哈……这臭小子当年就提携你一起赚银钱谁料到今天才记得谢我!” 听醒言郑重老道士却挤挤眼在那儿装糊涂。 见他如此醒言却似早已料到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方才他作礼感激其实全是因为今天中午席间听爹爹说这清河道长曾帮他家吓退一个恶霸。 原来醒言被朝廷封了中散大夫赐下的百亩稻国就分派在饶州城外。本来这是好事并且马蹄张家之名早已在饶州传遍照理说不会有什么麻烦事。但不凑巧偏偏有个外来的富户为人蛮横对此事并不知根知底;又仗着朝中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当官亲戚便不把此地乡民放在眼里。 这外来的富户在饶州城外也买了几十亩国地恰好在醒言家的稻田边。而醒言家这水稻田地乃官家亲赐太守又知道底细自然拨的是饶州最肥沃的上等良田。因此依着这富户本性自然少不得在耕田犁地时指使家中佃户渐渐往醒言家田亩中侵扰一垄两垄初得陇又复望蜀再加上两家田亩交界甚长这一两季下来竟然有七八亩良田落入他手。 按当时世理对庄稼人来说这侵占田亩之事几乎和抢老婆一样严重。便老张头毕竟憨厚见有恶霸欺凌初时也不敢交涉这忠厚山民只想着毕竟别人家用下稻种好歹等别人收割了再跟他们理论。谁知等那稻子一割老张头再去跟那富户一说却只得了恐吓。那为富不仁之徒不仅不愿将侵占的田亩交还反而还生出许多歪理想要拿自家几亩贫瘠田地换老张头更多良田。见那富户如此蛮横老张头心眼儿实又不善言辞自然郁闷而返。 不过也合该那乡霸晦气。那之后不了几日清河老道便来张家喝酒对饮之时偶尔听老张头诉苦几句。老道顿时勃然大怒酒也顾不得喝站起来便要去跟那恶霸拼命。见他酒气熏天老张头当时自然吓了一跳想将他拦住;谁知手一滑竟让那酒意盎然的老头摇摇晃晃奔去。 接下来等到那恶霸地头这上清宫的别院院长便一阵破口大骂高声大嗓跟那恶霸富户叫阵。自然才骂得两句那富户场院中打手便蜂涌而出喝骂着要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糟老头——清河老道平日本就衣冠不整胡子拉碴那天又喝得东倒西歪自然不被人放在眼里;见有软柿子可捏哪个还不个个争先? 谁知这些奋勇向前的恶棍打手刚冲到半路便被那清河施出一招旋风扫堂腿“唰唰”两声飞出脚上两只草鞋隔空打个正着——那草鞋。自从脱离老道脚趾便迎风越晃越大初如箕斗渐成磨盘等到了那些打手跟前两只破草鞋已变得跟两座小山一般大遮天蔽日飞洒着老头脚底的灰尘泥土朝恶仆打手们泰山压顶般轰去! 接下来的事儿不用多言;只知那恶霸富户此后逢年过节必来醒言家送礼赔罪。刚才醒言跟老道士作礼言谢正是为谢过此事不过等谢过之后见清河装聋作哑醒言便忍不住望着远处无尽的青山。悠悠说道: “唉清河你也真是我们道家人应该清静无为才是那打打杀杀始终是不该的……” “哼哼!” 听醒言这么说清河老道终于忍不住气呼呼道: “好个臭小子居然还说风凉话!那我问你换了你该怎么样?” “唉换了我——” 见老道着急醒言忽然大乐哈哈大笑道: “换了我?自然要仗剑上门让这些欺凌百姓的恶霸从此‘清静无为’!” “咳咳……” 此事告一段落醒言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 “清河老头你怎么想起约我在‘思过崖’见面?奇怪怎么那年我走时不知道马蹄山有什么思过崖?” “这个——” 迟疑一下清河呵呵一笑道: “其实这思过崖是我后来设立供我门中犯了过错的弟子闲步散心用。此地风景不错我爷儿俩又一年多没见自然要寻个风景佳处郑重相见!” “哦?真的?” 从清河老道口中认真说出来的话少年总是有些半信半疑便朝四下望去—— 此时那山雾渐去醒言看清原来他和清河老道正站在半山间伸出的一座天然石台上;原本远远看到就在清河近前的山嶂石崖离此地其实还隔着一段距离。从这石台上望去对面那连片地山崖峻秀雄奇顶天立地的石壁线条刚柔相济宛如经过鬼斧神工的雕划十分毓秀钟灵。与一路看到的山景相比眼前这石壁山崖确实颇有可观处。 而在东边这座接天矗立地天然画屏之南青石壁间又有一道瀑布飞流直下飞珠溅玉落在瀑底水潭的青石上摔碎成千万点不时腾起一阵阵雪白的烟雾。此时又有一缕阳光从身后照来那瀑布腾起的水雾中又隐隐有一道绚丽的彩虹。而这眼前从南到北的山崖石壁上藤萝蔓生青翠碧绿处处垂蔓如绦白色的山鸟与褐色的野猴一起在悬空的藤萝中飞掠跳跃为这如画的山屏又增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气。 见得这派动静皆宜的出尘气象饶是醒言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大加赞叹听他赞扬自己掘的景点老道清河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大为得意。 只是正在这时一阵山风吹来醒言却听得隐隐有一阵嘈杂声顺风传来。 “老道怎么这清幽之所还有人语喧哗?” 虽然顺风而来地人语声并不响亮但落在听觉敏锐的四海堂主耳中还是清晰可闻。听醒言这般问清河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神色然后便神色如常伸手拍拍脑袋好似现在才想起一事来。 “对了醒言我还没带你在这思过崖四处走走你且随我来。” 马蹄山的清河真人这时就像个带人游玩的向导正跟少年喋喋不休的说道: “呀这儿还有石阶。” 直到这时醒言才现原来脚下这个山伸出的天然石台旁边还凿着一条石径盘旋向下通到下面的山崖谷底。拾阶而下到得山谷底部醒言这才现刚才的石台在头顶翼然凌空底下还别有洞天刚才的人语喧哗正是从此处传来。 此刻在这片山间溪谷间正有一群士子打扮的游人大约有十数位在山崖底下的泉涧旁摇光晃脑吟诗作对。 看起来这群文人书生正在仿效古人曲人流觞的雅事在那儿饮酒作诗。思过崖底部的山泉溪水从南面那半亩瀑布水潭而来在一片南高北低的浑圆青石中潺潺流过碰到北边一处石壁又盘桓而回从另一路流回正好环转成渠。眼前这群文人墨客便拿木碗注上水酒放到潺潺流溪中飘到谁的身前便探手取出吟诗一。 许是此清幽又有曲水流觞助兴醒言听得一阵觉这些人正是文思泉涌诗意勃。 听了一些时醒言忽见其中一人似得了佳句被周围文友一番赞扬便欣欣然走到一旁从袖中掏出一串铜钱递给旁边那位侍立的小道童然后从道童手中拿过一支石笔一手持杯喝酒一手执笔挥毫在那面光洁如镜的白石壁上刻画起来。 “这是……” 见此情形醒言颇觉奇怪便问旁边老道怎么回事。见他相问老道清河得意一笑捻须说道: “醒言有所不知这些读书士人喜欢我道家名山福地常来游玩。老道便怜他们路远酒水食盒携带不便就在入山口处售卖酒水食物省得他们辛劳提携之苦。而他们在这清幽山景中自然诗兴勃吟诗作赋若得了佳句便愿意在旁边石壁刻下说不定千载之后也有后人前来观看。因此我便费了辛苦用道法特制了石笔方便他们在石上写划——” “那为什么要交钱?” “交钱?那是当然!” 清河老道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道家天然石壁若是刻上腐句酸文岂不大煞风景?这些游客若想刻下诗文可要深思熟虑清楚因为刻一字就要五十文!而若是刻下诸如‘竹溪李生到此一游’之类一字罚钱二两!” “妙哉妙哉!” 听得老道之言醒言立即拊掌大笑赞道: “妙哉!一字五十文一短诗几近一两则不至于大贱以至于满壁冗文;又不会太贵让这些士子文人不愿出钱——真是巧妙之极!” 一言说罢这俩当年走街串巷合作赚钱的老搭档便相视嘿嘿一笑十分投契。 吹捧一阵那清河老头脸上却忽现愁色愁道: “醒言老弟虽然这法子‘损有余而补不足’;颇能周济穷苦。只是一年多下来我上清马蹄别院在饶州城中施粥送衣原本穷苦之人得了救济都去做正当营生去了以至于现在赚的这些银两花不出去又不能私下拿来买酒喝想想真个烦人!” 听了这话醒言此时也不禁真心佩服老道的慈善心肠略想了想便给他出主意: “老道你这眼光何其窄也!饶州一处周济完不妨再去其他州县设粥场比如左近地鄱阳、星子县城……” “对对!” 一言惊醒梦中人老道清河茅塞顿开眼前一亮脱口附和道: “鄱阳、星子县还有石南、石北县城都可以周济到!” 说话时这老道清河手舞足蹈俩眼又目视南方眼光穿过山谷望向远处的天地显得志向十分远大。 正当他有些忘乎所以之时却又听少年诧异问话: “咦?老道那又是啥?” 原来正是醒言无意中顺着老道目光向南望去那见那满面附近有块一人多高的白石光洁的石面上写着三个红赭粉嵌成的大字: “思过崖” 笔力颇为雄壮奇拔这倒没啥出奇只是那石碑旁边却有位书生在摆摊卖画。画摊左右各挑着一副布联上面各写着一句话: 静坐堂思己过; 一日三省吾身。 在他面前的小木桌上纸笔碗碟俱全还用卵石镇纸压着一叠洁白的画纸。 “此地怎会有画匠摆摊?” 听得醒言疑问清河一笑告诉他: “醒言你是说那位李书呆?他啊也是饶州城人从小一心读书只想取个功名。只是他为人有些迂腐读书也不开窍积年累月也没读出多少出息却把家底败光一贫如洗弄得他糟糠之妻要快将他这结相公休弃。老道在城中云游看到他可怜又知他丹青还不错便请他来这思过崖石碑旁给人画肖像也能赚上俩钱好歹能养活妻儿。” “哦原来如此!” 醒言原本也有过没钱的时候听了清河之言正是感同身受感叹几声。 这二人正说话时便见那位正在看书的李书呆已有生意上门;一位衣冠楚楚的书生跟友朋酬答完毕便跃过去叫了声“李史”便挺胸叠肚立在那块思过石碑旁请李书呆给他画像。 “怎么样?要不要也去画一张?李书呆画工还是不错的。” 清河老道见醒言呆呆看着那边还以为他眼热便拍着胸脯保证: “我跟画摊人熟你若想照顾他生意我替你说说管保能打个八折!” 只是清河老道极为热络的替那位书呆子招揽生意醒言却仿佛全没听见他说话仍是怔怔出神直到清河老头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方才如梦初醒。 “奇怪——” 神色恢复正常的少年突然冒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便跟清河说道: “我说老道依我在罗浮山上清宫当了一年多的闲差对那掌门真人灵虚子的为人也颇为了解。依我看来你这副脾性正该对他胃口怎么当年又会被他赶下山来只来这僻远市集中当个跑腿的道人?” “这个嘛……” 清河老道闻言正要辩解却听少年继续说道: “还有老道你当年传我的那炼神化虚之法起初我只以为是你在耍玩拿瞎话儿诳我——但这两年多来我这当年的市井小哥儿读经多了见识广了觉得那炼神化虚短短的两篇实是博大精深隐隐竟含天地到理——” 说到此处醒言转过身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老道那张嬉皮笑脸认真问道: “老道醒言跟你相识这么多年现在又同列上清门墙这两年多来你也渐渐得了掌门谅解独自执掌这诺大一座山场所以我想问清河真人——” 说到这儿醒言已换了称呼郑重问道: “到得今日真人您能否告诉我此事的来龙去脉?” “这……” 见他如此认真问老道清河也敛去一脸嘻笑。熟视醒言半晌又沉默片刻之后清河忽然就像松了口气开口说道: “也好到今日此事也该让你知晓。你且随我来。” 说得一声清河便转身而行在前面袍带飘摇重又朝刚才的观景台登去。 等两人重又到了观景台上老道清河便伫立在石台最南边缘一时并未说话。于是立在观景台上地少年身边似乎只剩下天声人语鸟鸣猿啼。 此刻老道清河两眼盯着南边山屏中透进的清亮天光神色悠然仿佛已陷进久远悠长的回忆。深思之时偶有一缕山风吹来到了清河身前便被他伸出手去约略一旋那绺桀骜不驯的浩荡山风便忽然变得乖巧温柔在他指间旋转成柔弱的风息然后被轻轻一拨放回白水青山中去。 此际此时老道清河表面似乎依然是那个恬淡无忌的老头但站在他身后看他那宽袍大袖被山风鼓荡飘扬醒言便清楚的感觉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已好像和前一刻完全不一样。 似乎这老道掩藏半生的另一面直到此刻才完全展示在自己的面前。 又过了一会儿那清河才仿佛从悠久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回转身形对着一直静待的少年清声说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醒言你可知这几句话从哪本典籍中来?” “《道德经》!呃……” 清河诵出的这几句话醒言当然熟得不能再熟。自小在书塾中便读过那灵虚掌门又曾告诉他那上清绝术“天地往生劫”也要从《道德经》中悟得。如此一来这本道家经典他更是倒背如流。只是见清河这样问出脱口回答后醒言却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清河为什么要问这个?这问题真这么简单么?” 正在犹疑时却见清河点点头说道: “不错这正是我三清教主所著《道德经》中头一句话。只是在这经书中还有这么几句话: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三清教主说我等凡人若想要修得自然天道便要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只是醒言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究竟该如何才能去法地、法天、法道乃至法自然?” “这个……弟子不知。” 此时那悠然说话的老道士淡然言语间却似有股说不出的气势以至于原本相熟的少年不自觉便用了门中敬语。只是刚刚回答却见那道人淡淡一笑然后口吐数言——于是那番惊世骇俗、前所未闻的话语便在山风中悠然传来: “不醒言其实你已经知道了。” “你手中那炼神化虚二篇正是当年三清教主传下的天地自然之法。若能修成你便可窥得天地之理自然之道便可无药而长生……” 说到此处老道那缕追随风尾传入少年耳中的话语虽然依旧恬淡轻悠但听在少年耳中已变得有如九天雷鸣: “唉这坊间传刻妇孺皆知的《道德经》原本便该叫《道德法经》才对……” “呀……” 倏忽间少年忽觉得眼前重叠的青山忽然间活动起来和老道人那平淡的笑容一起化身成汹涌奔腾的万马一齐朝自己眼前逼来! 第十章 月皎风清,重醉旧时风景 “今人惯知的《道德经》只不过是三清教主的书简删去‘炼神化虚篇’而已。” 刚听得清河这句声音不大的话语醒言却一时懵住。直过了许久他才重又清醒——老道清河若说的是其他少见的典籍恐怕他也不会如此震惊;但那老子道德二经却是自古流传街知巷闻;现在突然知道这道德竟还有第三篇如何不让他吃惊? 愣怔良久等嗡嗡作响的脑袋重新平静醒言才满腹怀疑的问清河: “那为什么千百年流传下来这《道德经》只有道、德二篇?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法经!” 见醒言质疑刚说出惊天动地之语的清河老道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这番反应好整以暇的捻须答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被贬谪也与此事大有干系。” 直到这时清河老道终于第一次在醒言面前承认他来饶州不是什么入世修行而是真的犯错贬谪。只听他说道: “其实醒言你可知道那三清教主化身道德圣人遗下的道德经主手稿卷册就藏在罗浮?” “哦?是嘛!” 到了此时再听到这些前所未闻的话醒言已不似开始那般惊奇。 “是啊!” 山风之中清河继续说道: “老子在湘竹上手刻的道德真经名为‘上清简’就收藏在罗浮山飞云顶的天一阁中。上清宫之名其实是由这道门至宝而来!” “呀!” 听到这儿机敏的少年立即就联想起一些事情失声叫道: “难道、难道老道你烧了那三清教主的手稿?!” “是啊!” 到得今日终于可以将深埋心底数十年的秘密说出来。那原本脸色淡然的清河老道也禁不住变得神色激动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说道: “想我清河当年是何样威风?上清掌门徒。丰神潇洒道法双绝连着三届在嘉元会上独占鳌头——当年地‘上清狂徒’那是何等的威仪!” “唉!只可惜……” 说到这儿老道幽幽的叹了口气: “可惜到如今只有我这样貌身形神采不差当年而其他都老了……” “哈!” 正经着说到现在醒言熟识的那个嬉笑怒骂的清河老头儿。到此终于故态复萌。不过虽然打趣但所述内容仍是让少年动容: “老道那时年不过三十便领了天一藏经阁席之位那是何等的荣耀?只是有次醉酒之后……” “烧了道德经原稿?” “是啊!所以后来才被贬到你饶州小城。不过当年事情今日说与你一人得知——” 现在清河倒没卖关子朝四下望望又闭目凝神仔细听听确知周围没人能听到他们谈话便低着嗓门继续说道: “那上清竹简上面所记也不过是当下流传的道德经文而已虽然字迹古雅幽重但在我们这些熟读道家典籍的上清弟子眼里那竹简上面所书内容也早已见得惯熟没什么新奇。只是有次我在藏经阁中巡视偶然动起心思去看看上清简却在最末现比寻常经文多了一行字——‘欲究天人至理穷自然大道可将此简烧掉’!” “啊?!” 初闻此言醒言一惊但随后就脱口说道: “难道那‘炼神化虚篇’须烧了上清简才能看到?” “是啊!” 听了醒言之言清河赞许的看他一眼说道: “这道理其实说得挺明白最末这行字也写得挺大和前面笔迹也一样想来那历代的掌门长老都已不知看过多少回。” “只是这三清教主手书流传下来的竹简乃是道门一等一的宝贝谁敢就因为这行字就把竹简一把火烧掉?何况那道门之祖是何等人物?他又怎么会像寻常江湖人那样行下这样无聊手段万一只是祖师戏言试一下后辈弟子尊崇之心这样的话要是依言烧掉说不定立马大祸降临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再者即使没有天罚光这烧毁祖师手稿一事就足够为千夫所指!” “是的确是这样!” 听得清河分析醒言琢磨一下觉得确是此理只不过清河接下来一番话却让他大开眼界: “我上清门历代掌门也大抵都这么认为只是到了当前一脉我师傅灵虚掌门并不这么认为。” “呃?” “嗯自从我现那行字迹后来有一次跟灵虚掌门随便说起想不到他却大为认真当即便跟我说其实他也早就将这事记在心里思前想后考虑过很久现在既然我提起他便有一事跟我相求。” “求你烧掉竹简?” “是啊!” “哦……明白了!” 虽然清河还未明言但醒言已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接着下来自然是那本来就有几分狂性的上清徒依着掌门恩师之言偷出经卷找个没人地方从容烧掉上清竹简望空中记下那“炼神化虚”两篇。然后自然被人现他酩酊大醉身旁残留一堆竹简犹有几分余温的酒壶底下则余着一堆黑灰…… 想到这里醒言便恍然大悟跟清河说道: “是了!正因掌门要跟你做这一场戏所以反倒要坚决罚你!这样一来门中其他长老反而不会怀疑你们师徒串通。还会不停劝掌门平息怒气毕竟那道德经文早已流传下来上清竹简虽然尊贵但既然已被烧掉那就是定数。上清派中豁达道者居多反不会太过计较——更何况道门圣物在本门中毁去追究起来上清派难脱干系自然更要三缄其口。这样一来原本力主严惩你的灵虚掌门想要再将你起得遇到的阻力就会极小!” “哈哈说不定正是如此!” 清河闻言一阵张狂大笑: “哈哈!果然不愧是我老道亲自挑选的道经传人这眼光果然不差!” “呵~” 听了老道这话醒言倒真想起一事来便问道: “老道认真问一句当初你为啥专将经文传我?为什么你自己不练?——莫非真是因为你看出我大有向道之心?……哈~” 说到这儿再回想起自己当年热衷拜师学道的真实动机醒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他笑清河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挤眉弄眼说道: “当然当然当初正是看出张家小哥向道之心甚坚才——不过……” 清河忽然话锋一转正经说道: “不过你可曾记得有一次你跟我说过有晚你在自家祖山白石上遭逢怪遇?” “是啊!” 经老道一提醒醒言这才想起一些前尘往事便恨恨说道: “那次你好像还嘲笑我说我呆傻来着!” “呃……有吗?其实老道一向忠厚老实可能是你记错了也不一定。” 清河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顿了顿又说道: “其实那次以后我就觉你身上已经满蕴灵机说不定便能练就祖师传下的炼神化虚之法……” “哦?” 这老头儿果然和他走街串巷做生意一样外憨实猾!只见他得意的说道: “老道那里虽然法力被锢但眼光一样了得!当时我一眼便看出你头上神光盈尺身周清气缭绕定是有了不凡遭遇!” “而听了你后来零零落落所述经过老道我愈肯定醒言你一定是得了马蹄山蕴藏的仙山灵机——” 说到此处老道清河的言语又有些缥缈起来: “其实仙家福地马蹄山不知几世几岁竟晦隐山形缩埋地底这也是玄门一大悬案。也不知是何缘故或是被哪位神人施工法典籍记载的福地马蹄山竟能掩盖所有灵气仙机!” “只是历经几百上千年后那福地洞天蕴涵的庞大灵机总是要应时而出。本来灵虚掌门卜卦算出饶州马蹄本应更早出世;但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被你半路杀出上应了天星月华之力吸去许多仙机菁华生生往后拖了几个月才得破土而出!” “噢!原来如此!” 醒言闻言恍然大悟。清河接着又道: “而那炼神化虚二篇我早已看过不知几百遍都能倒背如流却怎么也练不成那时忽看你神光蕴然便想着不妨死马当活马医……” “……” 听老道揶揄醒言却没反击而是在心中恍然想到: “怪不得在那罗浮山上灵虚掌门处处对我这新晋弟子另眼相看!” 不过虽然清河瞒到今天才让他知道内情但醒言心中丝毫没有怨怼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随便泄漏不仅清河会倒霉更会连累他那个同样不拘小节的掌门恩师。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这俩师徒便会被天下道门同声唾弃而醒言想想他自己原本只不过是一介市井小厮能得到这样机缘混到今天这样地步更应感恩才是怎能有丝毫怨言? 因此略想了想醒言便躬身一揖跟清河真人诚恳道谢。 见他谢礼原本放浪形骸不拘小节的清河老道也挺身而立坦然受了他这一拜。 只是当醒言直起身来却忽见眼前这位洒脱不羁不上清狂徒忽然也学样弯腰躬身一揖然后神色庄重的说道: “四海堂主今日老道却也有一事要跟你相求。” “咳咳!和我这后辈干嘛这么客气!有什么事你道你尽管说!” “好!是这样……” 原来听清河一番言语原是想让醒言传授他那炼神化虚的心得。 老道这样要求自然合情合理醒言当即一口应承。只是正当清河老头闻言四下飞奔殷勤为少年寻找合适落坐的山石时却忽然只觉一阵狂风袭来转眼将他整个人抛向天边! “这是?!” 在这阵腾云驾雾般的飞抛中上清徒头晕目眩之余隐约看到底下地上那个少年正负手而立瞑目从容宛如睡着。 “不是在作弄老道吧?——呀!” 正这么想着清河突然觉得自那些在眼前不断变幻飞旋的青山石岩中猛然吹来数百道庞大无比的风息气机有如大江长河朝自己一泻奔来! 清河本已被狂风吹起的身躯再置于这样强大无比的清气灵机中顿时就好似变成一个落水的孩童在凶猛的漩涡中回旋挣扎;又好象一片树叶刚被无情的秋风吹起身不由己。翻转无定在轰然而来的气机中不住飘零。 而这时候若是谁的眼力好到能看清高空中那个有如飞鸟落叶的老道便会现那成百数千道强大的风飙每到老道身边并不贯体而入而是揉转一下便擦身而过朝无尽的远方飞去直至飞散无形。 “师伯!” 清河这样情形自然落在附近那些上清弟子眼里。顿时便有不少在半山腰采药砍柴的弟子脱口惊叫。而这样情形那些在这思过崖山谷中往来酬唱的游客自然也都看到。一时间这些文人士子惊惧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在附近这些人现之后还没想出该做出怎样反应时却见到那抛飞半空、看似凶险非常的老道士剧烈动荡的身形突然放缓渐渐便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托着逐渐飘荡地。见老道人安然无恙附近之人才知观景台上那二人中不过在考较道法便都把一颗心放下赞叹几声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而那位刚在九天云雾里转过一遭的老道被云气托回地上还没等站稳便急吼吼开口问道: “醒言!刚才弄的什么玄虚?——你还没跟我讲解如何‘炼神化虚’!” “……” 见老道急切醒言却一时并不答话只是嘻笑不语。一直等到老道急得抓耳挠腮之时他才慢慢说道: “清河老道你刚说过道貌岸然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等祖师传下的至理若能说出来便不是大道了。” “这……” 清河闻言一时哑口;过得片刻才喃喃说道: “是是啊……那炼神化虚篇我不是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想得两眼晕么?此时又何须再多言语。” 蛰伏多年的老道沉默下来开始仔细回味起刚才那磅礴无匹的天地灵机汹涌而来的玄妙感觉。想得一时便若有所悟;想要开口言说话到嘴边却只是大笑不止。 少年同样大笑道: “那就去我家喝酒!” 老道一样欣喜: “好好好!喝酒喝酒!” 一老一少这番闲话完毕等踏上归途时已是晓月东升暮色初起。洁净的山月朝这座寂静山场中投下皎白的月华带着些冰意的山风从旁边的山沟中吹来将二人道衣飘飘吹起。行走之时若是那树木稀少之处脚下的山路便一片洁白仿佛一条素白的缟带伸展入远处的山石;若是树木参天之处则少年与老道的肩上便落下斑驳的月影图案细碎迷离。行到半路时那老道兴致忽来又放声歌唱唱出尘之曲: “十年踪迹走红尘 回青山入梦频。 携取仙书归市隐 春花秋酒一般亲……” 歌声苍然惊飞数只山鸟。 不知何故老道这简单的歌曲唱词落在醒言耳里却觉得无限悲凉。往日傲对青山不可一世的道门骄子混迹于贩夫走卒中二三十年那番忍辱负重若是细细想来真个是动魄惊心——看着前面那个洒脱的背影听着那沧桑旷达的山歌余音一时间醒言竟是鼻子一酸竟似要泪下潸然。 就这样行行走走歌歌唱唱不多久便看到自家的山房。在这片月白风清中少年看得分明在那如水月色里正有两个女孩儿倚门相望等他归来…… 第十一章 市尘得雪,酬唱无改乡音 等山间论道归来已是暮色低垂山月满身。快到家门口时醒言看到琼肜、雪宜正倚门而望一如以前在罗浮山千鸟崖一样等他这外出办事的堂主归来。 这一晚清河老道就在醒言家中和她们一起喝酒吃饭。按着山村规矩醒言忍受在一旁侍候酒食忙着端菜盛饭;见得这样雪宜也不入席想要替她帮忙这样的好心自然被醒言娘坚决谢绝。 等坐到席间开始时雪宜自不必说就琼肜也有些拘束。倒是老道清河打量了这俩俏丽女娃儿一眼便回头跟醒言大加称赞说他堂中这俩女弟子出落得越好看他这堂主有福一定要把杯中酒喝干。 等酒过几巡这家常饭桌上的气氛也变得热络起来。大人们喝酒时琼肜便双足蜷跪在木凳上挨着桌子一口一口的扒饭。正吃着也不知道小丫头想到啥忽然便抱过锡酒壶探着身子去替清河老道斟了杯酒。 风她这样举动大家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小女娃儿忽然开口正一本正经的跟清河道谢: “谢清河老伯伯在琼肜妹妹雪宜姊认识哥哥之前帮我们照顾他。” “……”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莞尔;那个一脸莫名的老道士口中恰含着一口酒等听清眼前这明珑小女童的话顿时“噗哧”一声酒喷如箭。幸亏赶快低头才没把酒水喷到桌上! 就这样喝酒吃饭冬夜的山村小屋中其乐融融一片热气腾腾。 酒席间醒言又跟老道请假说历练途中刚得了一只灵芝想献给爹娘但不知道该让他们怎么服食才好。听他说起清河顿时大感兴趣让他把灵芝取来看看。 等醒言从里屋取来那只蟒妖佘太献上的灵芝漆盒一经老道打开顿时清香四溢充塞满屋一股似兰非麝的香味正氤氲满鼻。 等打开漆盒见到这灵芝祥云一般的形状清河顿时眼睛一亮告诉众人说是这盒中盛的乃是难得一见的野山灵芝看形状应该有四五百年之久。 见老道大惊小怪的赞叹醒言倒有些奇怪问道: “奇怪我不是常听有人说什么千年灵芝吗?这个才四五百年……” 此言一出老道顿时一阵嗤笑。他告诉醒言那些寻常市井药店中所谓的“千年灵芝”。常常夸大了上百倍真正上了百年的灵芝并不多见。而眼前这朵四五百年的灵芝已可称得上难得一见到异宝道家称作“芝宝”。对于芝宝而言反倒不必服食只要养在卧房中日夜熏陶自然就能益寿延年。 听清河这么一说醒言顿时大喜当即就捧着灵芝盒儿敞开着在爹娘房中。 等酒终人散醒言便取出路上买来的醇酒送给老道清河。为了携带方便从各地买来的名酒一路上全都被醒言囫囵装在一个皮囊中;因此此刻送出醒言便有些歉然。 只是刚跟老道道歉一两句却见清河拔开酒囊木塞才嗅了几下便哇哇大叫说道这酒绝佳。见他乐不可支醒言也很高兴又看他今晚酒喝多了脚步虚浮便劝他不如将这沉重酒囊暂寄这里明天再帮他送到山上。 这样好心建议却被老道一口回绝醉醺醺的老道把酒囊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只宝贝两眼警惕生怕醒言心生后悔借故要回。 见他这样醒言也无法只好将他送出门等到了门外醉意盎然的老道一个不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一趔趄倒把老道的酒意惊醒几分略想了想清河便定了定神口中忽然响起一阵呼哨其音清凉绵长。 “哈~这老头儿虽然酒醉中气倒挺足!” 正在清河这阵清啸余音袅袅之时醒言忽听空中传来一声鹤唳转眼间便有一只白鹤自天外飞来翅转如轮带着呼呼风声落到屋前石坪上。见到这只体形硕大的白鹤醒言顿时醒悟: “是了定是老老道招来仙鹤要骑鹤归山了。” 正这么想着谁知老道一步一摇歪斜着上前只把那酒囊往白鹤背上一放回头又忙着找老张头要来几根草绳将那酒囊在鹤背上系牢又努力睁着醉眼反复检查几遍才在鹤道边嘟囔几句然后将白鹤曲颈一拍放它回马蹄山住处去—— “哈……这老道真是嗜酒如命!摆弄这般神通原来只是要将酒运回。” 见此情景醒言忍俊不禁又见老道醉态可掬却不管不顾的伸脚朝山路上踏去醒言便赶紧上前扶住一直将他送到山上石居才返回。 等下山回返之时被清凉的山风一吹醒言那些许的酒意便完全散去。在月影斑驳的山路上彳亍而行再回想起刚才老道人一路又歌又唱的醉憨模样醒言忽然觉得这位相交多年、看似俗气非常的老道士却比自己之前遇见的所有才智之士更为睿利。下午在后山听了清河那番话一直还只觉得淡淡然;但等白日的喧嚣过去行走在这夜深人静的山路上再想起他那番话醒言忽觉得为求大道至理冒着各样可怕的罪名烧掉三清教主的圣物手稿那需要何等的见识与勇气。 在风吹林叶的松涛声中醒言想到那化胡而去的三清教主能想出这样办法让后辈门衣钵弟子不可拘泥前人死物固然是大智大慧;而放到悠悠后世真个敢依言而行的后人千百年以来又能有几位。 这般想着便有一阵山风吹来让他只觉得遍体清凉神识更明更加迈稳了步伐顺着山径一路前行。在他身后正是清光相随山月逐人而回。 一夜无话。等到了第二天醒言便带着雪宜琼肜带上礼物去城中拜访故旧头一个自然是醒言的启蒙恩师季老先生。 在季府书房拜见季老先生这位德高望重的季门族老见到自己当年无心栽培的贫家少年今日竟成了大材不仅成了上清派的堂主还被朝廷特擢为中散大夫——这两样对他这士林宿老而言可实在了不得。成为中散大夫对于醒言这一寒家子弟而言十分难得季老先生着实替他高兴。不过族中官宦倍出这点于季老先生倒还罢了只是少年所入的上清宫在爱好清谈的的士林老先生眼里正是玄门清谈的正宗。平时上清高人都难得一见若要能成为其中的脑那更是难得! 因此等真个见过醒言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娃儿老先生便乐得合不拢嘴。口中连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 等奉上给老先生的礼物醒言又去当年读书的塾堂中拜过孔子像。之后又在季老先生强烈要求下跟季家私塾中那些读书子弟们宣扬了一下自己当年如何勤勉读书这才事业有成——自然当年逃课做工之事已换了个差不多的说法说是养家糊口之时仍不忘读书端盘送碗之际想的都是圣人之言! 之后回到书房偶然说起他也教两个女弟子写字季老先生便大感兴趣。说得几句琼肜便自告奋勇在纸笺写下几个字。为了不给堂主哥哥丢脸书法时好时坏的女娃儿这回很聪明只写了自己最近练得极熟的“寿”字柔逸娟挺写了几遍。 自然这样好看的书法老先生一见之下顿时大乐当即许下诺言让这位再传女弟子提个要求无论什么他一定满足——谁知预备送出天大礼物的季族老听了小丫头的要求顿时哭笑不得。原来琼肜什么都没要只是说想拉拉季爷爷下巴上好玩的山羊胡…… 望着恩师没可奈何地弯下腰让小妹妹扯了扯胡子醒言心中无奈的想道: “唉这确实挺合琼肜脾气……” 不过幸好看来自己的老师很喜爱这个写得一手好字的可爱小丫头对于这样几近玩耍的要求毫不介意。季老先生依言履行诺言之时倒仿佛是一位正在逗晚辈玩耍的慈祥祖父。 跟季先生谈过一阵养生之道之后又去了花月楼。心怀坦荡的少年堂主对于自己曾在青楼帮工的经历、朝廷的命官上门倒是大为诧异。恭敬礼敬之余这夏姨便鬼鬼崇宗压低着声音将贵客往后堂隐秘花厅引。 见她这样醒言自然知道是何用意谢过她好心便告诉她不必。虽然此地不文但他觉得做人不能忘本虽然今日富贵往日贫贱但只要心下坦荡完全没必要故意回避。 因此谢过夏姨好意醒言便带着琼肜雪宜就在花月楼大厅中找了个席位坐下与各位故旧姐姐相见——两年过后再回到饶州直到此刻来到花月楼中醒言才有些感觉世事沧桑人事代谢。当年的“花月四姬”如今已经风流云散只有蕊娘还留在自己花楼上只是已经许久足不出户不再下楼。而其他女妓醒言大都已经不熟在这些新面孔中有些样貌甚稚年纪看上去几乎和琼肜差不多却装出一脸老成的欢笑看得醒言一阵心酸。 而以前那个活泼多话的小丫头迎儿奉了蕊娘之命给他这故人捧来果盘再次相见了却已是沉默寡言态度羞涩。原本身量短小的小丫环现在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不多的几句对话间醒言看得出来迎儿对自己这当年的乐工仍是颇有情谊。只是不知是现在少年已变得丰神俊朗气质清醇还是他身边那两个女孩儿实在婉丽出尘迎儿和醒言对答之时神沮气短颇为局促。见她局促醒言好言宽慰几句也就不再多言。 而这次重游花月楼醒言还见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这个就是那位曾和他打过一架的“霹雳追魂手”南宫无恙。 撇去开始的忸怩已是一身护院打扮的南宫无恙告诉醒言自那次在花月楼中被他教训之后才知道市井中卧虎藏龙人外有人。这样一来便想到自己往日骄横跋扈自然惹下不少仇人想起来分外惊心。于是这横行江淮的江湖豪客一时心灰意懒只想找个安定所在过过平静生活。 见他倦了他那两个好兄弟自然也是大为赞同准备和他一起退出江湖。拿定主意他们这哥仨思想来想去竟现自己最熟悉的还是那家被逼着洗碗三天的花月妓楼。 一番游逛重新回到花月楼跟老鸨夏姨一说夏姨当即答应。夏姨也是颇有见识的妇人看出他们几个是真想改邪归正;当时正好原来的护院骨干去当了道士便让他们兄弟仨当了护院头目开出不错的工钱。 听南宫无恙这番讲述不经意时又见他和夏姨眉目间颇有情意。醒言便哈哈大笑半真半假的举杯敬这位南宫兄祝他终于过上安定平稳的日子。 正当他为当年的故旧有了好结局而高兴却忽听身旁那个小妹妹开口说道: “你就是那个南宫大叔么?” “……是啊。” 听了琼肜相问南宫无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醒言闻言侧脸看去正见小丫头听了回答忽然拿手紧紧捂住自己盘中的糖果点心警惕的说道: “可不许你来抢我的东西!” “……” 原来在千鸟崖那些平淡日子里醒言往日生的一些大事都已讲给那个爱听故事的小妹妹听而这个“一拳击退抢笛坏叔叔”的故事正是小琼肜最爱的段子之一。 且不提桌前那南宫兄的一脸尴尬再说醒言。此时夏姨正吩咐了楼中乐工给这几位贵客奏乐佐酒听得丝竹声响起醒言朝乐池中看看现这些往日的旧拾档倒是大都还在。于是听得熟悉的丝竹乐曲响起醒言一时技痒便站起身来走到乐工中去取出玉笛神雪和他们一起合奏起来。 醒言和这般旧搭档配合倒是娴熟中是这样一来原本热闹非凡的妓楼大厅中却顿时息了喧哗;那些来花月楼寻欢作乐的酒客早已在交头接耳中知道少年身份现在见他这位上清高人、朝廷命官亲自奏乐与民同乐顿时个个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的欣赏起来。 只是见得这样醒言觉得坏了客人兴致倒反而有些索然无味。因此为了不影响当年老东家的生意醒言搁下送给楼中姐妹的几匹丝绸便即告辞。 等出了花月楼醒言又陪雪宜、琼肜去街中购买饰衣物。现在这两女孩儿十分有钱因为今早临出门时醒言娘塞给她俩几锭白银让她们给自己买几身绸料衣物不要舍不得花费。有此举动是因为虽然醒言娘只是寻常村妇但心思十分细腻:观察了一两天她已经看出这两位在她心目中有如天仙的女孩儿身上穿着的寻常衣物还不如城里的姑娘小姐穿得华丽;而那琼肜小姑娘昨天穿的衣袄背后还现有两道缝补的针脚。恐怕自己那孩儿延续了自家贫门小户的一贯俭省习惯平时不大舍得给她们花钱。这样一想醒言娘顿时大为歉意当即从饰匣子中取出五十两白银分给雪宜、琼肜花用。 说起来此刻醒言的爹娘比他们儿子还有钱;因为先前在郁林郡见到居盈知道她身份生性孝顺的少年实在记挂家中父母生活但自己又不知如何上奏便少有的厚着面皮请居盈帮个忙。看能不能在合适时帮他“递个奏表”请朝廷把他的傣禄不要到上清宫而是全转到饶州家中。 当时见他这样诚惶诚恐的样子居盈倒觉得有趣。帮他“递个奏表”那是少年想象不到她公主的威仪;在少年眼中看起来牵筋动骨的大事在她眼里只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而已。 略去这些隐情等到了第二天刚想着要在家中清闲一日却忽听山道上一阵敲锣打鼓嘈杂的脚步声顺风传来。听了响动醒言忙赶出去看看便看见一队人马打着饶州太守的旗号正从山脚下朝他家赶来。 等到了他家石坪上那些打头的差役们放下四五口披红挂彩的礼箱轿子里则钻出位穿着太守袍服的官员满脸堆笑的迎上前来跟醒言打恭行礼。 见父母官来访醒言不敢怠慢赶紧请他进门好茶好点心的招待。 见有官员前来醒言爹娘见礼之后便去内屋回避。倒是琼肜雪宜不知这些官场规矩仍旧立在一旁看这位不之客和堂主如何说话。 自然见了这俩仙子一样的人物太守开场白便是一阵夸赞直道醒言大有仙福。 等客套过后一阵闲谈。醒言才知道饶州原来的姚太守因为治内出了马蹄山这样的祥瑞在今年初就升官到京城做事去了。而他临行前跟这位新来的陶太守办理交接事宜时偶然说起为官之道便跟这位继任者好生叮嘱说道如果想和他一样升官便一定要侍候好马蹄山的张氏一家。 虽然这位前太守说得高深莫测但看他后来一路高升陶太守自然不敢不听他的话。这次醒言回来刚到饶州城他就得了手下线报;又听了手下幕僚的谋划等了一日估摸着这位张堂主已经见访过各位故旧这才敢来马蹄山上拜访他这中散大夫。 一番谈话不多久便到了饭时醒言便留太守在家吃饭。见他挽留陶太守稍稍推辞一下也就欣然答应。当然这也是先前幕僚的设计;一顿时倒罢了只是这样一来他和这位神秘张家的关系便更进了一层。 等茶余饭后又稍微客套几句陶太守便告辞离去。于是醒言这返乡之后的山居生活终于得了些清闲之时。 就这样悠悠然然的过了几日这天傍晚正是云霞满天夕阳正好。带着琼肜雪宜去过山上马蹄别院和清河谈玄论道刚回到家中一转身却不见了琼肜。此时雪宜正去帮醒言娘做晚饭醒言插不上手便走出门来寻琼肜看她什么地方玩耍。 出了家门四下看看又在石坪下的山路上走出几十步便看到不远处一块面对着山脚平川的山石上正坐着那位好动爱玩的小姑娘。琼肜这时背对着自己端坐在青石上一动不动就像尊雕一样。见得这样醒言倒有些惊奇便轻手轻脚走过去想看看她在干嘛。 等到了近片醒言便现原本整日都很开心的小女娃现在那张胖鼓鼓的脸蛋上竟神色肃然似乎遇到什么难题微微你头紧锁双眉骨嘟着嘴唇在凝神认真观看那两只缠结的小手。等再靠近些醒言现这小妹妹鬓角旁边的额头竟沁出一大滴汗珠在微拂的山风中挂在额头。 “呀!琼肜定然是遇到十分难解之事我一定要帮她排解一下!” 这般想着醒言便放重了脚步走了过去又轻轻咳了一声说道: “琼肜在这儿干嘛呢?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让哥哥帮你吗?” “呀!是哥哥来了~” 正在掰着手指头愁的小女娃见醒言到来显得十分高兴赶紧举起手掌朝他摇了摇如出谷黄莺般清脆说道: “哥哥来帮我算算!琼肜算了好多遍可是都不对!” 哦原来是在做算术题;这些学习法术所需的术数算理醒言教她识字之时也顺便教过。 “是什么算术问题呀?” 醒言觉着这小妹妹也想不出什么高深难题来;即使不小心想出来一个对他这饱读闲书的四海堂主而言还不手到擒来? 正当醒言轻松自如的打着如意算盘便听琼肜说道: “是这样的哥哥你也知道这些天听那些大人们说你当了朝廷的大官三妻四妾是不稀奇的;可是琼肜算来算去却只能帮哥哥凑齐五个——公主姐姐龙女姐姐魔主姐姐雪宜姐姐还有琼肜小妹数来数去也只有五个凑不齐三妻四妾的七个!真是愁人呀……” “……” 不知怎么当小妹妹认真的掰数手指头之时那位原本气定神闲、泰然自得的四海堂主额头却忽然咝咝冒出豆大的冷汗! 等过了半晌回过神来的少年才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这个。其实好像有可能或者又不是这么算的……” “哇!~” 刚刚红着脸说到一半却不防那个小丫头其实早就想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听了醒言之言立时掩口惊呼: “不是加和难道是倍乘?!那就要十二位——不要啊哥哥!那更难啊!~” “这……” 望着小女娃惊惶愁的面容醒言一时无言。 等过了良久他才神色尴尬的跟懵懂的小女孩儿小心翼翼的解说道: “琼肜。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指的是若是鳒鲽情深、两情相悦那就能伉俪同心美满幸福。不在乎伴侣数目的……” “喔这样啊……那哥哥告诉我什么是鳒鲽、什么是伉俪啊?琼肜听不懂!” “这个嘛——” 醒言一乐心道: “正是要你不懂!” 嘴上却说: “琼肜这个非常高深得等你再长大些说。” “呜~又是这句话!” “哥哥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 琼肜嘟着嘴小声抱怨见小妹妹侮着脸不高兴醒言赶紧转移话题: “呀!现在不早了琼肜我们回去吧省得你雪宜姊担心。” “好啊!——咦?” 琼肜答应一声却忽然不知又看到什么便望着远处叫道: “哥哥你看!” “什么?” 见琼肜惊奇醒言赶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却见夕阳霞色中山石矗立枝桠横斜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异。却见小丫头嗯了一声从半人多高的石头上轻盈跳下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向刚才手指的方向弯下身子在一块山石下轻轻采摘一下然后举着采来之物满身披着红彤彤的夕霞朝少年欢快的跑来。 “哥哥!你看!” “这朵花好不好看?我们拿回去给雪宜姊她一定喜欢!” “嗯……是很好看琼肜真乖!” 于是这兄妹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脚步欢快的朝那炊烟袅袅的村居跑去。 到了晚上吃完晚饭醒言娘便取出秋天收下的花生放在筛中挑拣为来年立夏前的播种挑选饱满的种粒。自然饶是她再三推让雪宜、琼肜仍是上前帮手和她一起在灯下挑拣。而这花生选种都要选两荚甚或三荚的花生果于是那琼肜偶尔碰到极为难得的三荚花生便好像碰上天的喜事举着让那位在一旁看书的哥哥看。 “真的很神奇呀!” 又赞过一遍醒言看了看烛光下正认真挑种的少女心中却油然升起些感慨: “唉往日在饶州城中常做着梦想着去闯荡天下御剑江湖去看看外面千奇百怪的世界。只是等现在走过一回却觉得这样平常悠淡的日子也蛮宝贵……” 想到这他不禁又想起前几天一次谈天中雪宜说过的话: “堂主你跟那个老树妖打雪宜很怕……以后堂主再遇上草木妖精一定要小心因为像我们这样的草木精灵若是真个抱了必死决心把千百年不生不灭、轮转枯荣蓄积下来的精华全都爆出来那力量很大……” 想到这话醒言便忍不住一阵后怕;再看看眼前灯下这幅温馨的图画还有女孩儿们嘴边眼角那晏晏的笑容醒言便暗下了决心想着以后再有什么师门任务能推就推;什么成就大业无尽荣光都是虚话还是和自己亲近之人在山上好好颐养天年才对。 就在他这般想时眼前那原本明亮的烛光却忽然一黯整个屋中顿时暗淡下来。见烛光黯淡原本有些出神的少年赶紧伸手拿了铜签将烛灯重新剔亮。 流年似水平淡的日子总是觉得过得很快;在醒言印象中才只是忽忽过了几日便已来到岁尾的年关。偶尔出了这四季长春的马蹄福地醒言便看到那饶州城中已经降下一场皑皑冬雪到处都一片白茫茫。 “唔要过年了。” 望着一朵晶莹的雪花在掌中慢慢融化少年堂主有些神思悠然: “瑞雪兆丰年来年应该一切都好吧……” 第十二章 春到香国,月中谁堕瑶魄 自从那次去饶州城中赶集看到第一声春雪不久很快就到了岁尾年关。 这一次回家过年一家团圆与上回在罗浮山中相比自然大为不同。年关将近醒言早早的就带琼肜雪宜和爹爹一起去饶州城里置办过年的货品。这些年货里除了各样琼肜爱吃的年糕点心之外那些过年驱邪用的桃森符、屠苏酒自然也都买齐。在购买驱鬼用的桃木符时醒言无意间看见自己指间那个幽光隐隐的鬼王戒才突然觉自己回家前后只不过大半个月但似乎和那些打打杀杀神神鬼鬼的日子隔了很远。 撇去杂念在家中安心等着过年到了岁末除夕的前一天那山上道观又派下个道童给四海堂主家中送来一副上清宫马蹄院长亲自制作的驱鬼桃符。其实不用道童说明醒言一看到桃木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熟悉笔迹便知一定是老道的手笔。 到了岁尾这一天整个家中都忙碌起来。雪宜、琼肜一起帮着醒言娘打扫房屋醒言则去山下村中帮那些乡邻绘画桃木符。醒言的爹爹忙着拿出家中珍藏的列祖列宗画像一一珍而重之的悬挂在正常中又排列好香炉点起平时舍不得用的上好檀木香。 等到入了夜这一家人还有琼肜、雪宜便围在桌旁一起吃年夜饭喝屠苏酒。此时山居中酒桌上固然热气腾腾。而他们旁边也燃起一只火炉;虽然马蹄山中并不冷。但这是历年来的习惯好像要点起这炉子才像过年当然这火炉也不完全是摆设现在雪宜、琼肜还有醒言娘要喝的屠苏酒就在那炉子上面热着。因为据说女子是不太能喝寒酒的。 等吃过年夜饭醒言一家人便开始朝拜自己的祖先。说起这除夕夜叩拜祖宗仪式和村里其他人家不同。醒言家除了要拜所有留下影像的祖先画像外还要朝拜孔圣人像。这规矩。是在醒言跟在季家私塾中读书那年由他爹爹订下;而现在那孔圣人旁边又多了一幅三清教主老子像自然这又是因为醒言去上清宫中当了道士堂主。 在醒言跪拜自己列祖列宗时雪宜、琼肜也跟在后面一起跪拜。按理说这俩仙子神女一样的人物并不是张家人但张氏夫妇见她们同心跪拜自然只是喜上眉梢并不栏阻。对他俩来说。虽然儿子并未明言但细数过这些年来的往事看得出来自家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似乎并不用他们爹娘愁。 拜过祖先接下来便是燃放鞭炮驱赶那扰民的年兽。这样的活动琼肜早在几天前就翘盼望;此刻等炮仗钻入天空竹鞭遍地炸响。琼肜便兴奋得又跳又笑一起帮着鞭炮驱赶那只并不存在的怪兽。 放完鞭炮意犹未尽的小妹妹便和大家一起守岁准备亲眼看到新年第一天的到来。只是她先前闹了一夜。又喝了些酒忍不住先困了便在迷迷糊糊中被雪宜姊牵回房里脱衣睡觉去了。等她睡着雪宜重又回来陪着张氏一家人围在红泥火炉旁一起谈话闲聊。 望着眼前这如仙如画、清灵脱俗的女子醒言娘便又提起上回来家中送月饼礼盒的仙女——灵漪上回来自己家中送礼醒言之前已听爹娘说过;现在又听娘提起醒言眼前便宛然浮现起那个湖中女孩儿宜嗔宜喜的娇娜模样。既然闲着无事他便去打了一铜盆清水将那白玉莲花浮在水中希望能见到灵漪一面——只是虽然这法子往日百试百灵但这一回却意外的失效;虽然清水中的玉莲荷层层绽放一如预期的那样但在那如水漾荡的莲心中却只是波影黯淡看不到分毫龙女的影像。 “许是她也要去爹娘宫中和他们一起守岁过年吧。” 望着自己倒映在水盆中略有些失望的脸面醒言这般想道。 在山村冬夜的围炉夜话中不知不觉窗户便渐渐转白;张醒言成为上清宫堂主的第二个新年就这样悄悄到来。 按照乡间规矩这新年头一天的大清早家中的男丁应该趁早去田中拜祭土地。本来这事琼肜也预定要跟去只是当醒言和爹爹出时她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便只好由雪宜提着一篮祭物三人一起朝饶州城外张家的田亩行去。等下了山醒言便现天气大寒那些先前融化的雪水被冻在泥里脚下道路变得极为坚硬;踩上去便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等到了自家地头老张头便在田埂上摆开祭品铺好薄团然后和醒言依次跪拜祷祝祈求新年田里收成大好。拜祭完毕将杯中酒水浇在地头醒言便和爹爹按着乡间规矩一起去田里锄了一会儿田。当然这时候天寒地冻这么做只是示意勤力并不是真正要锄田种地。在这父子俩锄地的当儿雪宜便在一旁将那些祭拜用的猪肉、酒水、还有一些豆腐果品收起;等醒言他们锄地完毕便提篮跟他们一起返回。 这次醒言回来主要便为和爹娘一起过年。等年关一过又过十来天觉得也该回山覆命去他便辞了爹娘依旧和琼肜、雪宜三人一起往南边罗浮山的方向行去。离家而去自然和家人依依惜别;略去这其中许多闲言醒言几人一路南行大约就在二月尾上重新踏足罗浮。 这时一路上已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到处都是一派大好春色。 重新入得罗浮三人便顺着熟悉的山路朝洞的深处行去。这一路上。也零星遇着些下山的弟子门人。经得上次嘉元会一力擒魔。四海堂这三人早已是众人皆闻;现在见了醒言他们那些晚辈弟子即便年岁再长也都个个真心行礼口称“堂主师叔”避让一旁让醒言先行。而其中有些消息灵通的已从马蹄别院传来的消息中得知张堂主已完成师门任务找回水精。便更是满口称贺。 只是在这份恭敬中。醒言却觉出一丝怪异。原来那些弟子向他行礼时却都忍不住拿眼去瞥旁边那小丫头眼中神情古怪难明。初时醒言还以为只是因为小丫头长得玲珑可爱引得那些男弟子多看两眼;只是后来见得多了特别是见他们瞧琼肜比瞧雪宜更多醒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怪了难道这小丫头早上没洗脸?……不对啊。” 醒言朝琼肜脸上瞅瞅。却见得她粉大靥嫩洁如施朱粉也与平常无异。不过这些都是小节一时醒言也来不及顾及便一路攀爬半走半飘不多久便来到云蒸雾罩的飞云顶上清宫。 到了上清宫中稍微通禀一下。便被守门弟子请入飞云顶议事之所“澄心堂”。进了门醒言便再次见到那笑容可掬的灵虚掌门。过不多久那朱明峰崇德殿的灵庭子、栖霞峰弘法殿的清溟子、郁秀峰紫云殿的灵真子得了飞云顶的传信也一齐赶来。等见到四海堂主风尘仆仆的归来。这几个声望尊隆的上清道尊便一起向他祝贺。 此时有了先前清河老道告知的内情醒言再看眼前这位满脸平和笑容的灵虚掌门观感已大有不同;内心中已充满崇敬之情。 稍后跟门中前辈郑重见礼后醒言便把这一路上所遭遇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给他们听。也直到这时回头细细检点这一年游历之事醒言才突然觉原来自己这下山历练一年竟遇到这么多匪夷所思之事;原本一路走来还不觉得如何等现在跟掌门讲述却觉得自己这一年间的游历多数也是颇为神奇。而在他讲述之时醒言也现眼前这些见多识广的上清前辈听得也是极为入神不时的颔微笑甚至有时还出言催问追问后来如何如何。 就这样一路讲述等说到最近找到水精之事时便提到那位被树妖杀害的道人蓝成。原本醒言并不肯定他是不是上清弟子只是当他刚一提起说到蓝成遇害那原本听得入神的灵庭道长便忽然大恸说道那蓝成正是他座下弟子一向勤勉内敛差不多也是一年多前派下山去寻访水精——没想却这般遇害! 听得蓝成遇难旁边几位长老也一齐悲痛。见得如此醒言赶紧又把蓝成后来的际遇说给他们听希望能让他们不那么难过。 “唔。” 听完醒言讲述灵虚开口说道: “得宝草改吉名又居鬼王戒中修行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仙缘。” 听灵虚这么一说醒言便把蓝采和从鬼王戒中招出与几位长老相见。醒言也想不到隔了几月不见原本光影黯淡的道鬼现在已变得神采充足宛如生时;若不是醒言预先说明又见他从方寸小戒中飘出即使他师傅灵庭子也差点认不出他和自己已是人鬼殊途。 稍后等蓝采和捧出那只华光流溢的剑詟花篮灵虚子细细察看一下便告诉醒言说他赠给蓝采和的这株七叶三花的剑詟草乃是难得一见的仙奇异宝因为它叶按日月周天排布花按天地人三才生成;这样仙草若是蓝采和悉心修炼假以时日说不定便会把这花篮炼成一件仙家法宝蓝采和也可能成就仙家大道。 说起来眼下这在声诸人大多数是看淡生死之辈;等初闻噩耗的悲伤过去又听掌门这一番话个个都脸色霁然反向这位鬼灵弟子道贺。 当即灵虚便给蓝采和传授了一套适宜精魂修炼的道法并嘱他从此就归在四海堂张醒言门下居于他的法宝鬼王戒中修行。见各位前辈这般看顾。那前世的蓝成现在的蓝采和。自然唯唯诺诺满口言谢——虽然他对于自己生前的事已实在记不起分毫。 当然这时候醒言并未顺便把那位自称恶灵鬼王的宵朚鬼仆给召出来跟各位师长引见。毕竟这位鬼王大人脾气太过火爆;先前他便曾扬言说是万一主人门中长老不让他加入四海堂。便不如一个个杀掉让自家主人做掌门——对于这样行事夸张无法无天的凶恶鬼怪。醒言觉得还是日后慢慢引荐才好。 闲言略去之后这一众上清宫脑便去观外飞云顶广场中央的太极流水前请雪宜作法逼出苏水若留下的水精菁华“水之心”——当那团蔚蓝如海的水滴从雪宜似雪的眉心中飞出渗入那阴阳对合的流水太极之中时醒言中觉得四下里乱云飞动仿佛猛然有一股磅礴水气从四面八方朝飞云顶涌来;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似乎要被这沛然汹涌的云气给托起! 看来。上清威名卓著的“水极四象聚灵阵”在这一刻重又正常运行。 等这一切事情完结灵虚掌门当即就请众人重新回到观中内堂吩咐道童铺排开酒席亲自相陪为张堂主接风洗尘。现在在这些上清宿耄眼里年纪轻轻的少年堂主和他们一起同席已是非常自然合理。 接下来就在这酒席间。等那位弘法殿清溟道长敬过醒言一杯酒又拿眼打量了一下陪在少年身边的那两位四海堂女弟子便又拽过酒壶醺醺然说道: “来!我清溟再敬堂主一杯!” “嗯?” 见这位极为方正的清溟道长这么客气醒言倒有些不适应。正有些迟疑。那清溟子便“咄”的喝了一声大声说道; “张堂主!以你道法还怕我清溟灌醉你不成?这一杯其实是清溟要敬你那乎寻常的定力!” “定力?” 这一下醒言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清溟怎么突然提起定力;口中正喃喃回说说是定力是我辈道门中人必备却被清溟从中打断——只见这位道法渊深的弘法老道长一扬脖半杯酒入肚然后便酒气如雷的说道: “张堂主不必害臊!我看你堂中女弟子模样这般出众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但现在仍眉关细锁面目清秀想必醒言你对她们至今都秋毫无犯——” “咳咳!” 听得清溟这么一说醒言顿时臊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 “其实这个、你说雪宜、琼肜啊……她们是我堂中弟子我也只当同门姐妹平时倒没想到其他事情上去……” “好!” 听得醒言这么一说席间其他几位长老顿时都举杯赞叹。不过灵虚掌门这时倒笑呵呵说道: “醒言啊你有这份定力坚心自然是十分好的。不过所谓‘能歌能哭真名士无情未必好道士’那阴阳调和乃天地至道我上清道门也不是十分禁弟子嫁娶的这……哈哈!” 说到这儿灵虚见那位年轻堂主正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便停了玩笑不再逗他。不过这时候提起话茬的清溟道长却突然将手中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拍双眼圆睁大声叫道: “嗟!原本老道还以为那劣徒多有出息!现在和张堂主一比真是迥若云泥!” “……” 见清溟突然作醒言正是不知所措。 不过清溟怒之后这席间便略略提了提这事。这时醒言才知道为什么先前入山时那些弟子门人都拿眼只管瞧琼肜。原来此事都出在那清溟徒化飘尘身上。 华飘尘醒言少有的良朋益友上清宫杰出的年轻弟子才华横溢道法通达原本被清溟等一众长老寄予厚望。谁知自从醒言带着雪宜、琼肜离开千鸟崖下山雪访水精之后整个人却变得失魂落魄成日里魂不守舍。眼见着他便渐渐形销骨立再也不复从前神采风华的模样。见他变成这样门中人自然要多加询问;只是。无论谁问起。华飘尘却什么都不肯说。 见得这样几位上清长老又怀疑他是不是也像田仁宝那样被妖魔附身。于是几位长老一齐出动。给他驱妖招魂。只是最终却都无济于事。 最后这怪事还是那位与他倾心相好的紫云殿弟子杜紫蘅探得缘由。杜紫蘅见意中人整日神思恍惚对自己也变得敷衍就付。才以女儿家最敏感的那种直觉觉察出这位华师兄。应该是移情别恋正为相思所苦! 得出这样结论杜紫蘅自然十分痛苦;但她却有几分不甘心。因为放眼整个上清宫一众女弟子中除了千鸟崖上那两个女孩儿还有谁能比得上她杜紫蘅?何况那千鸟崖张堂主座下的两位女门人。现在都已追随他下山去—— “呀!” 这么盘缠一想杜紫蘅当即便想到自己那位意中人八成便是痴迷上四海堂某个女弟子了! “一定是寇姑娘了!” 和女弟子济济一殿的郁秀峰不同这千鸟崖总共就俩女弟子杜紫蘅很容易猜中到底是哪位让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痴迷。想通这点整件事便豁然开朗: 一定是飘尘往日常去千鸟崖平日并不觉得如何。但等和雪宜姑娘真正分开才突然现自己为情所困深陷其中。 只是正当杜紫蘅以为已经知道所有内情去跟心上人一质问。却被神色恹恹的情郎告知那位他魂思梦想的女子竟不是那位寇姑娘而是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琼肜! “咳咳……” 虽然因为琼肜在场这事诸位长老都说得极为隐讳但神思聪明的四海堂主还是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尴尬之余他便忍不住回头望望身旁那个风波的根源想瞧瞧她到底有没有那样颠倒众生的容貌——谁知一转头却见小丫头展开明媚笑颜嘻然一笑殷勤说道: “我给哥哥倒酒——哥哥那个华哥哥是不是生病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让雪宜姊抓几副药!” 回复过下山使命以后便闲来无话。听了各位前辈劝告醒言也未带琼肜去看那位生病的清溟徒。醒言想想也许那只是一时情迷冷淡一段时光就慢慢好了——这样还未长成的半大小女娃又如何真能让人神魂颠倒? 而现在琼肜也完全忘记这件事每天都呆在千鸟崖上。因为这千鸟崖四海堂石居屋檐下不知何时飞来一对燕子正在檐下吐泥筑巢。见春燕筑巢琼肜觉得十分新奇便全神贯注关注这件事一时也忘了其他。 燕巢还未筑好时她便时刻关注着建筑进度;等燕巢筑成她又开始关注起那对燕子夫妇如何孵养儿女哺养乳燕。这样事情琼肜已找到规律每日定时观看还给那一窝小燕子取了名字虽然她醒言哥哥根本分不清那一窝小燕到底谁是谁。 等一年多的奔波辛劳结束重新回到千鸟崖上时醒言便觉得这样的平淡日子也十分宝贵难得。闲居千鸟崖石居中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留意眼前这片平静的天地。 这时候正是阳春三月罗浮山中繁花如锦万木葱翠四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从千鸟崖石坪前的袖云亭朝四外的山野中望去只见处处树森葱茏如烟万山青遍翠浪碧海一样的山林间点缀着一块块绚烂的花林在明媚的春光中熠熠闪光仿佛天上一段璀丽的虹霓落到地上化成一片片绚丽多彩的锦缎。翠丽明烂的春光铺天盖地也将对面山上那条流堕不息的水瀑染成一柄宝光流动地白玉如意。 这样浩荡的春光无处不在。 被满山葱茏蓬勃的草气花香一熏醒言觉得身边的空气也充盈着奇异的活力。原本空明通透的空气里好像时刻跳跃着无数个隐形的精灵随着山野中那一声悦耳的春鸟鸣唱在一片空明中翩跹起舞——因为若不是因为它们那蝶样翕然的舞姿这座寂静无风的千鸟崖上又怎会有一阵阵草气花香不停的扇入自己口鼻、沁入心脾? 正所谓春光如酒阳春三月的罗浮山场正酝酿蒸腾成一坛美酒醇冽浓郁直欲把人醉倒。 鸟语花香中不知时日流转不知不觉便到了四月之末。这一天将近傍晚雪宜、琼肜在石居中做饭醒言便在袖云亭中读经。偶尔读倦合卷小憩之时便有一阵雨丝翛然而来细细筛在这千鸟崖上。春雨溟蒙之时那远处片片的雨云已变得和远山一样淡不可辨。 “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难风雨故人来。” 见**忽来醒言忍不住吟诵一句。只是句中含意虽佳但自华飘尘自陷情阱之后这千鸟崖上已是人迹罕至又怎会有什么敌人前来? 只不过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因头恰在这一日傍晚饭后正当醒言远眺那云销雨霁后的夕阳山景时却忽然只见天空中一阵紫云漫来其中有环佩之音叮咚作响! 第十三章 山间置酒,遥闻水唱渔歌 就在四月末春光渐深时候正当这晚醒言和琼肜雪宜用过晚饭抱霞峰前斜阳渐下山岚初升之时忽见西南天边一片紫去漫来须臾间便铺展到千鸟崖前。等亮紫的霞光照遍千鸟崖石坪去中便忽然堕下一人怀抱一猫环佩声琤琮杂鸣飘然落在袖运送亭前。 此时醒言正在崖上观看山景见女子落地现她正是盛装而来: 身上穿一幅红领云光褾襈裾上绣织金彩云纹。肩披一袭云罗金绣浣霞帔腰间束一带柔黄玉丝绦上面缀满金珠璎珞;璎珞流水柔顺的垂在窈窕婀娜的腰肢上末端又缀着细小的金铃当她朝自己走来时出一阵阵悦耳的清鸣。 “是你?你来干什么?” 原来此刻飘立在醒言面前的妖娆女子正是他曾经掳掠绑架的那个魔族小宫主莹惑。现在见她无事登门醒言立时满脸警惕心里寻思着她是不是前来寻仇。 见醒言一脸警惕紫星眸的女孩儿扑哧一笑道: “没事来看看你不行呀!” 说着便将手中小白猫放到地上朝醒言嗔道: “怎么张大堂主不欢迎么?” “……还好。” 听了莹惑之言醒言又朝她身后那片云光中小心张望侦查半天现她果然是一人独来便放下心来。 等疑虑尽去又想起当日将她绑架之事醒言心中也有些歉然便招呼雪宜抱来的捆竹席铺开在石坪西南那株枝条蔓伸的梨花树下自己又去厨房取来淡酒果脯。招待这位突然上门的客人。 这时琼肜叫过魔女姐姐之后已蹲在地上和她带来的那只小白猫相对而视似是十分投契。 盘腿坐在竹席上轻咂了一口淡酒醒言饶有兴味的看着那无比融洽的一人一兽便跟莹惑说道: “嗬~看起来琼肜蛮喜欢你那只小猫。” “那可不是小猫!” 却听莹惑说道: “那是我豢养的一只金鬣雪纹甝也就是你们常说地白虎。今天来你这儿玩。正好带它出来透透气。” “是吗?” 听莹惑这么一说醒言朝那只雪球一样的小兽仔细看去这才现就和山中猛兽一样此刻那只小雪兽的两只环眼在暮色中幽幽放光。见他看来便侧头朝他咧一咧嘴露出满口利牙。在微薄的暮色云光中闪耀着寒光。见得这样醒言顿时大惊赶紧将琼肜连声喊回又跟莹惑急切责问道: “莹惑你怎么带只老虎串门?这虎咬不咬人?平时吃素还是吃荤?” “嘻~” 见醒言吃惊一连声问莹惑掩口轻笑把手一招“啾”一声呼唤那小白甝便咻一下蹿回她怀中摩挲着小甝颈上毛皮小魔女吃吃笑道: “嘻嘻。不过一只小老虎就把张堂主吓坏了?怎么前日绑我吓我时就那样神勇无比?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小女子好欺负呀?” “……” 听得一脸诡笑的魔族宫主自称小女子醒言一时无言;又朝她怀中爪牙展动的小白虎望了一眼。便问道: “这老虎真不咬人?” “是呀!” 莹惑见醒言认真问起便回答他: “其实这小白虎不是山间寻常野兽。小甝它是五行金气化成。那金气乃五行正体能柔能革易有易无。正是西方之长。这头雪纹甝正是我魔域山中金精化形而成。” “喔!这样阿。” 听得莹惑之言醒言再朝这只五行小兽看去只见它毛色纯洁浑身洁白如雪只有颈间有一圈鬣毛金光闪耀显得甚为华贵。多看了一两眼醒言却忽然心中一动: “咦?说起来这雪甝小兽倒和琼肜本想有几分相似……” 到得这时东边天上已是月牙初升春坪上绿影婆娑清光满坪。幽洁的月华混杂着身边若有若无的花香正是月色花光两两相宜。此时醒言也招呼雪宜来这花下酒席中坐下四人一起品赏这上清宫中特有地百花露酒。据说这露酒是采罗浮山中百花春露酿成入口清冽甘醇号为“春醴”。这样甘甜花酒不易醉人正宜女孩儿家啜饮。 小饮一阵正自无言却听莹惑忽然开口说道: “醒言今天我来其实是想特地告诉你那条黄角小龙说我的坏话都不是真的!” “呃?” 望空中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醒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问道: “黄角小龙你是说灵漪么?” “是呀!就是她!” 提到灵漪儿魔女脸上不自觉便露出几分怒气: “这小龙回去一定会跟你说我很多坏话!” “呃……” 听了这话醒言仔细想了想答道: “莹惑其实没有;上回回来后灵漪根本没提到你什么。” “是吗?” 愁虑多日的少女听得此言还有些半信半疑。不过看看眼前少年脸上地神色似乎也不像在骗人莹惑顿时便放下心来心情大为轻松。正举杯喝下一大口酒却听眼前少年开口问她: “对了魔主殿下其实我还真不知道你和灵漪是怎么结下仇怨现在好似仇人一般。” “哼!” 一听醒言提起这事莹惑便很是生气恨恨说道: “醒言你不知道那小龙有多可恶。那小龙曾跟人说说我整天坐在魔女峰上风吹日晒。一定对肤色不好!醒言你说这气不气人?!” “这个……” 醒言想了想问道: “灵漪怎么突然这么说你?” “这……” 听醒言这么一问莹惑忽然有些迟欵停了半晌才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啦!人家之前只不过才说了她一句说她住的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一定闷出病来……” “……这样啊。” 稍后醒言又问了几句才现。原本他还以为这俩龙魔公主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谁知道闹了半天却都是些鸡毛蒜皮地小事!少不得见魔女忿忿醒言也从中调解几句。希望她俩能以和为贵。醒言口才也是甚是了得;听他说得多了那原本悻悻然的魔族宫主最后也笑了起来: “对。听你这么一说好像那条小龙也不是那么可恶。” 说到此处莹惑又似想起来什么便放下酒杯作出一副惊奇模样装着百般迷惑的问道: “咦?奇怪喔!怎么几天不见那个好色的登徒浪子竟变得这般正经?” 醒言一听此言顿时怒容满面力辩其非。见他生气习惯颐指气使地小魔主却也不敢再怎么戏谑说他。稍停一阵。正当雪宜起身去回?中添酒莹惑便道: “醒言原来我听琼肜小妹说过说你和小龙她们在这山崖上吟诗作赋。好生风雅怎么今天我来就这般轻慢于我?” 听了莹惑这话醒言便有些迟疑想着要不要酬答一番;正在此时恰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正从身后石屋方向传来。在那莲步轻响之时还有一缕熟悉的幽香暗暗飘来恬恬淡淡甚是清幽。自然那该是雪宜从屋里又打了一壶露酒过来。 听雪宜移步而来醒言忽然想起前天在诗册中翻检到的诗句觉得甚为恰宜便跟眼前颇为期待的魔女轻轻吟道: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咦?” 才吟得一句醒言却突然惊讶的看到眼前这妖挪地魔女听了自己吟诵便低头朝胸下望了一眼然后竟俏靥羞红轻啐了他一口不再答言。 见得如此醒言好生莫明;因为即使眼前小宫主衣领甚低胸脯赛雪但他刚才确实没故意偷看!也许只有那老天才知道这位有时懵懂的四海堂主已在这胸襟之事上前后让两位女孩儿误会了。 等雪宜过来那个满面羞红的少女渐渐恢复常态开口笑眼前少年: “才言自己不好色转眼就来调戏……嘻~” 嘻嘻一笑不知又想起往日什么经历这活泼大胆的魔族宫主便笑道: “淫徒自然是了没想却还是呆瓜!” 听得此言醒言正待怒目而视却听身旁小妹妹叫道: “瓜?哪儿有瓜?我吃!” 在春崖花下置酒谈天不知不觉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这时候山间夜雾渐起天心若水星月流光千鸟崖上花香虫语迷漫一坪甚是融洽温馨。其后要强地小魔主想起自己曾被眼前这人强掠打又打不过他便思摸着是不是要在某处胜过压倒他起身在石坪上偶一踱步看到袖云亭中的石桌上刻着一只棋盘便大喜过望来邀醒言下棋。谁知自雪宜取来棋子小魔主全神贯注跟四海堂主下过半晌却见这少年甚是小气居然寸步不让不多久自己便棋势渐颓渐呈败相。等到自觉回天无力之时小魔主便纵起怀中小白甝扰乱棋局。 眼见就要得胜却见她耍赖醒言便含笑望去想要羞她几句;谁知朦胧月光中看见这绮丽韶美的女孩儿已是自己满面飞红。 将目光从女孩儿脸上移去醒言不觉看看天上现已是月过中天逐渐西移。见夜色迷离时辰不早醒言便让莹惑去。原本妖蛮地小魔女这时候却似乎无比听话;多只是在临别时忽然冒出一句: “不如醒言你再绑架我几日……” 等莹惑蹑足飞举升入一片云雾之中时这一夕阳会到此完结。环佩声远之时已是星斗渐稀四山沉烟;听弘法殿中传来更鼓已沉沉第三通矣。 过得这晚又过了些时日大约就在五月之中时这千鸟崖前忽然又来了一位不之客;正在亭中读书的堂主只听得眼前这鹤云氅气朗神清的老者朗声说道: “张堂主老朽乃南海谋臣龙灵子。此番前来特请张堂主与吾家主公再会于南海!” “喔?” 听得龙灵之言醒言倒有些疑惑便问道: “敢问此次水候何故相邀?” 听醒言疑问龙灵子一脸谦恭微笑说道: “堂主不必疑惑其实是上次主公请你去南海同看阅军期间言语颇有唐突主公心下不安因而特命老朽前来传话。还望张堂主不要推托。” 说到此处龙灵察言观色见醒言还有些迟疑便又添了一句: “不瞒堂主此刻那四渎灵漪公主也在我南海宫中作客!” 第十四章 幽花零落,只恐香去成泥 灵漪许久不见醒言倒也有些想她。听龙灵说灵漪就在南海做客醒言稍一沉吟便即答应。 听说醒言要去南海琼肜自然也想跟去。只是这位须皆白的南海使者听了堂主身旁小妹妹的请求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他家主公指明只邀醒言去至于其他人可不可以他也不敢擅自作主。 见他这么说醒言便好言安抚琼肜说他出门远游也需要有人看守门户正好请她和雪宜在家照看反正过不多久他就会回来。 听他这么吩咐琼肜便乖乖返回石屋和雪宜姊一起帮醒言简单收拾相装。其实不让她们跟去也颇合醒言心意。对他来说上回带琼肜、雪宜一起去南海观看阅军见到那样浩阔壮烈的场景后就有些悔意。想那刀剑无眼漫天的电戟光矛飞来飞去万一误伤了琼肜、雪宜那可大为不妙。 闲言少叙等换上套像样的袍服醒言便跟雪宜交待一声让她稍后去飞云顶禀告一下然后便脚下生烟飞起云光一道和龙灵一起飞到半空里。 等飞到半天云层里醒言看到在远处的云丘雪堆里正停着一辆明光灿然的羽盖云车其上云虡画辕金纹五彩甚是华美。云车之前的青辂上套的是两只怪兽看那细长无角的身形应该是海里的龙兽蛟螭。此刻那两只蛟螭正在云堆中不安分的咆哮崩腾。 等醒言龙灵两人从寒冷的冰雪云堆中飘飞过去坐到云车上的大红缨罗座中这驾前蛟螭不待吩咐便鳞爪飞扬。遍体云雾朝无尽的远方奔腾飞去。 在高天云雪中一路穿行大概就在这天傍晚这驾南海派来的蛟螭云车就拖着一身彤红的夕阳余晖在波涛汹涌的南海烟波中分水而入一路奔腾。冲入清霭流蓝的南海龙域。等到了龙宫中。下了螭车那龙灵子便在前面引路。将醒言请入一座白玉穹顶的珠贝宫中。醒言看得分明他们两人走入的这座宫殿珊瑚玉门顶上錾着两个古朴雄浑的大字:玉渊。 “是张兄弟来了么?” 刚踏进玉渊宫门还没等醒言两眼从宫中明晃晃的珠光宝气中恢复过来便听得前面传来一声豪迈的话语: “本侯此番冒昧有请又有失远迎。还请张堂主见谅见谅!” “哪里哪里孟君侯您客气了!” 说这话时醒言两眼已经适应了这玉光四射的玉渊宫厅。凝目看了看醒言现这偌大的一座宫殿里只有水侯一人立在长长的白玉案旁一脸灿烂笑容似乎对他的到来极为高兴。 等他和龙灵走到水侯近前醒言跟他见礼之后又略略客套几句。那水侯孟章微一示意已经侍立一旁的龙灵顿时会意两手轻轻的拍便见空明中忽有一只只碗碟望空飞来个个盛满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流水般依次排布到白玉桌案上。见酒菜排布整齐主人便执杯祝道: “向日一别甚是追慕堂主风采;每每想起甚为惆怅。今日我等又得相见来干了此杯!” 且不说这酒席间的往来客套;让醒言觉着有些奇怪的是来之前龙灵明明说灵漪正在南海宫中但此刻水侯孟章只管敬酒于灵漪之事却半字不提。不过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孟章正在兴头醒言也不扫兴当即便觞来卮往和孟章二人殷勤喝起酒来。 在他们饮宴之时龙灵在一旁相陪间隔着给他二人斟酒。见他这样的鹤老者给自己殷勤倒酒醒言倒觉得有几分忸怩。只是席间孟章言语热烈醒言一时也不及太多顾及。 这样对少年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酒宴饮到酣时那醉意醺醺的南海龙侯又起身离席将手一伸掌中凭空多出一条电芒闪烁的利鞭在空荡荡的宫房中执鞭踉跄而舞。在那电光鞭影绕身而飞时醒言便听这威震四海的年轻龙神踏节而歌: “寿夭本由天兮穷通自然。 数无无始上兮缘定生前。 天地同归此兮阴阳毕迁。 可笑凡遇子兮痴心学仙!” 歌咏之间言语含糊醒言一时倒也没有完全听清。等孟章舞罢歌停重回座中醒言偈向他鼓掌赞贺。 “见笑了!” 见醒言称赞向来目无余子的高傲水侯这时却少有的谦逊两声。此时水侯正是兴致勃跟醒言殷勤说道: “此鞭名‘天闪’又名‘裂缺’由八条闪电天然铸造成乃天界罕有的至宝神兵。此鞭由雷神师傅传我。” “哦?!” 听水侯介绍掌中兵器醒言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朝他手中那个电芒纠结的裂缺神鞭看到头想要看个仔细。谁知这水侯已经半醉似是丝毫没留意醒言的神情;话音稍落便将手一合那支电光缭绕的神兵转眼就消逝无形。 没看到雷神仙兵具体模样醒言正有些失望却见酒意酣然的水侯忽然睁眼大声说道: “张堂主上回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后来想得怎么样?” “呃……” 饮宴正酣突然听他问起这个醒言觉得很有些突兀。不过水侯问的这事情自从那次南海归来之后他就已经反复想过此刻不用细想当即就清咳一声神色认真的回答: “君侯有此问请恕我这逆旅外臣斗胆进言。其实水侯此言差矣。” “哦?” 听得此言少年面前两人同声诧异;原本酣醉的龙侯脸上。更是一脸凛然。只是此时少年神色不动依旧神色谦恭的回答: “上回有幸面聆君侯一番谕旨知水侯心慕四渎龙女欲请我知难而退。君侯之言甚为妥帖有理。只是在下回去仔细想过觉得世间情事。不外乎‘两情相悦’四字;依小子愚见。君侯若想和四渎娇女鸾凤和鸣其实不应问我。” 说到此处少年略停了停然后一脸平和的说道: “此事不该问我而应问那龙女。” 此言说罢醒言便嘎然而止不再多言。张堂主此时只管一脸谦和的望着孟章水侯。而那孟章水侯。也是杰出之士听到这里如何不晓得少年言外之音未尽之意。因而等醒言刚一说完孟章立时圆睁双目瞪视醒言半天无言。 到这时见席间气氛尴尬那陪坐一旁的孟章谋臣龙灵赶紧起身打圆场。只是刚等他倾身向前。正要说话时却已听得主公开口: “好!” 龙灵闻言讶然望去见到自家主公正是挑指称赞: “不意道门贫家儿竟有此等见识!” 一语说完。孟章仰天大笑声震屋宇。朗笑声中又执壶递前亲自给醒言斟上一大觥酒。在这水侯大笑声中这两人又是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此后这席间也就剩下吃菜喝酒。直到酒过数巡快到落席之时孤身赴宴的张堂主才似突然想起什么醉语恍惚的说道: “敢问水侯灵漪何在?……为何总不见她出来陪酒……” “唉!” 同样满面红云、醉态酣然的孟章水侯听得醒言之言却叹息一声有些惋惜的说道: “可惜张堂主你不知道虽然今天我说你就快到来但灵儿不知为何却先回了。可惜可惜!” “哦这样啊……” 主臣二人看得分明少年脸上也露出一丝失望喃喃说道: “是可惜当初有传授法术之恩我一直愿执弟子礼待她为师;只是近来一直未见也不知如何谢礼……” 说罢便颓然伏倒在白玉桌案上碰翻金觥两只弄得满席上酒水流离。 听了他这话又见他伏倒案上孟章便与龙灵对望一眼说道: “堂主醉矣!” 说罢轻轻击掌顿时有两位美婢妖鬟奔入将醉酣的客人搀起半曳半扶搀到玉渊宫偏房卧室中安睡去了。 只是等醒言走后这酒席却仍在继续。原本醉醺醺的水侯孟章此时却一扫醉颜眼中神光凌厉直视龙灵沉声问话: “此人……你怎么看?” “这……” 听主公问话龙灵有些迟疑略想一想然后恭敬回答: “依卑臣看恐怕原本君侯与我都小瞧了此人。方才席上此人闻贬抑之歌却似充耳不闻见雷神之鞭浑不露丝毫惧颜;其后又与君侯剖析于关窍处其理甚明一语道尽君侯尴尬处境。最后还卖傻装颠申明自己对四渎公主只有师徒之情——这样看似无心之言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他已经觉察出自己身处险境只想编个话儿先行撇清;等哄骗过我等之后便就此脱身遁去再也不复前来!” “哦?” 听到此处孟章目光炯然凛然问道: “龙灵你是说最后他那话不是出自真心?” “正是。” “唉原本如此……” 此时水侯仿佛刚刚明白此事正是若有所思。 静默一阵正当龙灵努力揣摩主公心意时却听他开口冷冷说道: “哼!先前请灵儿来起初不肯直到听说这张堂主也在此才肯前来。而到了南海还未坐稳只见‘醒言哥哥’未来便怒气冲冲而去——照这般看来。灵儿心中却还是只有这道门小子!看来——” 这时原本神色有些激动的水侯却反倒换了一副悠悠的口气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唉此子不除。恐怕本侯是不能娶四渎龙族的公主为妻子……” “对!” 忽听主公悠悠道出凶狠之语。龙灵却丝毫没有吃惊反认为理所当然: “依卑臣看。主公当早下决断!这样一个小小道门堂主如何敢阻挡水侯大计!” “唔……” 等龙灵兴奋的附和完毕却见自家主公又沉默下来一脸的高深莫测。跟着沉默一阵龙灵却似恍然大悟叫道: “主公英明!知道此刻不宜直接剪除。因为那四渎公主知道我南海曾矫言说这人到来;若是他这回出事。那公主定然善罢不了。” “嗯正是如此。” 对于属下能这么快领会自己意图孟章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了主公鼓励那龙灵顿时来了劲只是稍微一想便兴奋叫道: “有了!臣有一计!” “哦?赶快说来。” “是这样卑臣已侦知这小小堂主双亲俱在其人又极为孝道。既然我们不能直接对付他不如——” “混帐!” 龙灵刚刚兴奋说到这儿。便突然被怒气冲冲的水侯一下打断: “我南海孟章是何等尊神?!又怎会使出这样龌龊手段!” 勃然怒时孟章眼中寒光一闪眼前刚刚飘过的一只空明气泡顿时冻结凝成一团晶莹寒冰“砰”一声跌落地上。摔得粉骨碎身! 见得如此刚刚还颇有几分得意的龙灵顿时浑身冷汗淋漓伏地不停叩头恳求君侯龙威宽恕。 “起来吧。” 见老臣子震怖如此刚刚怒气勃的孟章水侯却忽然一笑和颜将他搀起抚慰道: “龙灵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切莫计较。其实你跟随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南海水侯虽然有时为成大业不拘小节但一向行事都还是方方正正、光明磊落的。” 说完这话刚刚怒的龙侯却好像突然忘记刚才商议的大事转而去说起另外一件似乎毫不相关的事情: “罢了今日虽然倦了但那烛幽鬼母一日不除本侯便一日不得安稳。我现在还是巡海去吧看那各大浮城有无松弛懈怠。我这一去就有两三天——” 说到此处孟章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龙灵我有一件事要托你去办。” “什么事?” 刚刚受了惊吓的谋臣战战兢兢的问道。只听孟章郑重其事的吩咐道: “这几月又到了我南海巨灵海兽配种的日子了。在我出外巡海的这几天里龙灵你可要看好那玉芝田中的巨阳花不可让人趁空毁掉。” 原来这南海龙族向来豢养一种巨型海兽每只有一两座山那么大战力惊人对南海龙军来说极为重要。只是正如俗谚所说“一山不容二虎”这样巨硕如山的海兽整个南海也极为稀少若按照正常繁殖恐怕几百年也产不出一头。南海历年与鬼方作战这样凶猛的巨兽极为有用因此便使用南海另外一种特产神草“巨阳花”来为巨灵海兽催情繁育。而这巨阳花及为厉害只要喂下小小一朵便能让身躯如山、几百年才情一次的海兽立即情动。这样的巨阳花若是让人误食……正听得南海水侯极为认真的吩咐道: “龙灵那玉芝苑就交给你看管好记得不要让闲人随便进去赏花要是误食了那就不好——” 说到此处威名赫赫的龙侯瞑止沉思须臾后睁眼继续说道: “唉那些烛幽鬼怪奸猾无比最能诱人龙灵你可要将龙宫把守好不要让鬼方奸细混进来才好……” 说罢此言孟章不再多语当即转身拂袖而去。 “……” 在他身后那位他倚重的谋臣细细咀嚼过他刚才每一句话不知不觉间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 且不提龙灵如何招待醒言如何看管玉芝苑再说这茫茫南海龙宫深处有一处水色清蓝的湖谷四围里山礁如白玉屏障。在这寂静清幽的湖谷底银色沙滩上那株巨大花树下有位雪色湖裙的女子正倚在巨大花树的根上。 此时这身姿婀娜的女子面对的清湖正静静蒸腾着一团团若有若无的云雾;其中偶有几绺飞来便停留在她身畔缭绕不回于是这人这树这雾这湖显得格外的凄清迷离。 “那虞波爷爷说得准么?” 原本这位与湖上烟云痴痴对望的女子还在想着心事。 “虞波爷爷说‘见红则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已经寂寞千年的风暴女神此刻犹如一只柔弱的狸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怯怯的看着这眼前的烟湖。 “琅” 正在汐影出神之时她头顶上的海魂花树悄然落下一片花瓣静静坠在她身旁。正自落寞凄清的神女闻声随手将那落花拈来举到面前嗅它清香。 “噫?” 过得一阵原本落落无聊的女孩儿无意中看了手中的玉石花朵一眼却忽然惊得失声轻叫;在那惊呓之时原本执花轻摇的玉手也猛然凝固在空中! “见红则喜、是这意思么?!” 原本此刻女孩儿指间那片玲珑剔透的花瓣中心本应如封存在透明琉璃中的淡黄玉石此刻却转呈一种艳丽的殷红—— “我终于能遇上一件喜事么?” 靥有暗影的女孩儿乍睹落花红颜顿时既惊又喜将信将疑! 第十五章 海上情花,强催巫山云气 殷红的海魂花落下之时云霭氤氲的海湖边依旧清静如初。南海二公主面前的湖水依旧清澈得如若无物;四围中万籁俱寂只听得见湖上云雾飘飞的响动。 就如同身边流幻无常的雾霭清岚一样那片殷红花瓣给汐影带来的些许欢喜过不得多久就消逝无踪。这样虚无缥缈的好梦千百年来她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只是每次憧憬之后身边仍只剩有清冷的水雾。 “见红则喜”会有什么喜事呢?自己身边的清湖是南海龙域有名的禁区;除了上次那个不知情的少年迷路闯入还会有谁会来?能晓得这地方的水族都知道白玉峰下蓝月湖有位颜容黯淡、脾气暴躁的女神;如有谁不小心闯入便会被她愤怒的风暴给撕成碎片——想到这里汐影却觉得有些委屈:生得不好就一定不近人情么? 幽幽叹息一声容颜落寞的女孩儿便将手中花片轻轻放入眼前的湖中看着它轻轻的滑入湖水打着飘忽的旋儿朝湖底轻盈的飘落。 “那个少年会不会迷路再来?” 望着花片悠悠飘沉的清影百无聊赖的女孩儿又想起上回那个有着一双清亮眼眸的少年记起他手足无措的神情又想起他竭力说出的安慰话语于是女孩儿的嘴角边便露出少有的笑容。嗯反正闲着就再来把上次那少年说过的每一个字再回想一遍;等回想完今天的时光也就打过去了吧。 这般想着汐影便闭上眼睛。倚在玉花树底专心的想起心事来。等她没了丝毫动作这海底湖中便显得更加凄清寂寞。 只是今天这样惯常的寂静并没能持续多久。正在闭目冥思的女神冥冥中突然听到一丝异样的声响便猛然睁开双眸朝对面山峰望去——只见那壁立如屏的白玉礁岩上空。空蒙水色里突然飞来一道火红的光影。迅疾如流星转眼就奔到蓝月湖上空。猛然从空中坠落停在眼前的清湖中。 “是你?” 见到湖面那位来客的身影汐影又惊又喜。 原本不知为何如此凑巧此刻湖面上那位动荡停留之人恰是他刚刚想起的那个少年。只是等汐影仔细看清却现他身上现在好生异样: 再次闯入之人。浑身上下笼罩在一片火影之中全身都好像在不停的朝外喷射出艳艳的火焰;原本清亮的双眼现在却一片通红也好似要奔出火来。尤其让汐影觉得奇怪的是在这片红影之中少年脸上正不停的渗出着金色的汗珠一滴滴一道道结络成片。朝下不停的流淌不绝如缕。 汐影打量之人正是醒言。现在醒言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浑身也火热异常。极为难熬。他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在那龙灵子招待了一餐之后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好像要爆炸开来好像能听见自己筋脉血管中有千万道热流在汩汩流转将自己整个人变得滚烫非常。现在自己燥热的身体里仿佛充盈着无数火热的岩浆“扑扑扑”冒着气泡不停涨大随时都像要朝外爆。冥冥中醒言仿佛听到有千百个高昂的声音在耳边呼喊: “爆吧爆吧!爆开来你就解脱了!” 虽然十分想适应身体的变化而爆开来但不知何故煎熬中的少年仅余的一丝清明告诉他一旦听了这样的诱惑放纵开来自己就将万劫不复! 在这样痛苦的抵抗与奇怪的煎熬之中不知是碰巧、还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冲突奔飞之际他又来到上回误入的蓝月清湖。 等立到湖上看到树底下那位身姿窈窕的女子醒言脑袋忽然“嗡”一声炸响;只不过一瞬间他便突然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最想做什么!在这股本能的**弥漫升腾之时他的双眼变得更红有如兽目;身边拖曳的鲜红光影也仿佛带上一丝粉红。 于是那位立起娇躯正不知该如何说话的神女忽见到那少年眼中露出一丝痛楚的神情缓缓抬起手掌如有千钧之重朝她摆了摆手似是示意让她快逃。 “让我离开么?” 揣摩着少年用意汐影有些犹豫不决;正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已让她万劫不复! 只在刹那之间灵思敏锐的风暴神女清楚的感觉到眼前的少年突然像换了个人一股暴烈阳和之气猛然弥漫开来瞬间就将自己站立之处吞没。这时候汐影感觉自己面对的已不再是曾经那个亲和少年而换成条潜伏深渊已久的凶恶蛟龙! 等觉察出这点为时已晚;原本在湖上烟云中摇摆挣扎的少年身上衣物突然间朝四下飞散转眼就全身**。 “哎呀!” 见到这样羞人情景花树底下的处子羞得转身欲逃。只是到得此时原本神力充盈的风暴女神却突然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足下竟迈不动分毫!而就在这样电光石火之间那个浑身不着一缕的少年已经猛扑过来有如凶猛的恶龙将她一把扑倒! “不要!” 很少开口的南海二公主失声惊叫起来;带着哭腔的惊喊声中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看到身上的裙脚已被那呼呼喘着粗气的少年一把捞住猛然一拽只听“嘶啦”一声身上裙衫已全部被撕裂扯下露出内里粉色的亵衣亵裤;内衣短小轻薄已遮不住女孩儿天生的曲线起伏;宛转玲珑的白腻**凹凸有致处处绝妙已让少年的双眼变得更加火红。 只是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突然攻击。虽然初始时惊恐无措但等自己身上衣物被疯狂的少年扯去之后汐影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此时虽然自己浑身酸软无力有如酸瘫但以她南海龙族风暴女神的神力。要让眼前侵犯自己之人粉身碎骨。也只是须臾间事。 “呀!” 就在此时汐影那从未有其他人碰触过的柔嫩玉足。又被那少年一把搂住。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当那炎热的异样的肌肤一经碰触在汐影两道颦蹙的娥眉之间立时飞旋起一道急的旋风;只要她微一催动这小小旋风便立即会在那少年身上飞展成一声锋利如刀的风暴; 而此时这两眼血红只知向前的少年浑身几乎不设防备;只要汐影稍一转。他便会被撕成无数道碎片!——此事如此轻而易举但当惊怒的女神又朝袭来之人望了一眼之后却迟疑了。 只是在这转眼一瞬间从这一刻起女子那柔软如绵的娇躯便不再属于她自己。原本强自压抑不让自己爆开来的少年突然只觉得突破一层神秘的玄关浑身躁动不安的激荡心情、血管中暴动流淌的火热熔浆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宣泄场所。这样的感觉。就如同躲避寒风苦雨的蚯蚓终于找到一处松软的春泥钻成一个黑暗闷湿但又无比温暖的洞穴吸引着自己朝其中躲藏而去。而在这样本应安心无忧的时候心中却又充满想要摧毁一切的狂暴冲动。朝眼前这温暖的洞穴不停冲突—— 在这样天地交泰、粗暴而旖旎的奇异时刻神花树下交缠的两人终于滚落旁边的清湖中去;原本烟云弥温的海底清湖也终于在这一刻掀起一场风暴湖上顿时风雨如注湖水也被搅得晦暗混浊。风斜雨下之时原本寂静凄清的满面春风上只剩得风雨如哭鼻息如雷。 就在这时守卫在禁区之外的那两位蚌女听得禁区内风雨大作只是对望一眼说道“公主又在试演风暴法术”便又继续躲藏到明玉般的蚌壳中做自己的好梦去了。她俩并不知道就当自己好梦正酣之时里面那千百年来毫无异色的湖水里正升起一缕奇异的颜色丝丝缕缕有如春日桃花般鲜艳殷红…… 且不说这一切风狂雨骤再说这位被邀去龙宫做客的少年只觉得恍恍惚惚过了两三天后一睁眼却突然现自己已躺在一间简陋的小木屋中。 “我这还是在龙宫之中么?……龙灵子呢?他刚才不是跟我敬酒还要一起嚼食那龙宫御苑中的鲜花瑶草?” 脑袋里猛然蹦出这几个念头醒言便想坐起身来;只是才一挣动便只觉得浑身酸痛身子刚刚抬起少许便又无力的跌落在身下木板床上。 筋肉中传来的疼痛酸梦让他原本昏沉的头脑变得稍微清楚;努力转头朝屋中打量一番醒言现两边简陋的夹板墙上正挂着几只风干的咸鱼还有几副陈旧的渔网鱼篓。 “嗯?!怎么会突然睡在渔屋之中?” 虽然身上酸楚依旧但醒言现在的头脑已完全清醒过来。 正当他凝聚全身力气想要再次挣扎起来时却忽听得屋外传来一阵爽朗渔唱。除了开头几句着忙没听清楚后面的唱词清晰正传入醒言耳中: “白云重叠乱萍深打鱼归来日又沉。 扁舟一叶寻水路看破波中几浮尘。 且向江湄酬一醉归来夕色满船身……” 听得这歌声嘹亮言辞清雅身在未知之境中的四海堂主便放下心来。过不一会儿等屋外那阵悉悉嗦嗦的忙碌声静下来便终于见得那刚才放歌之人走进来: “这位公子爷您醒了?” 在木板床上抬眼看去醒言见一个红脸膛的方脸汉子正一脸和善的望着自己。 “我这是在哪里?” 见有人进来醒言立即询问起自己目前的处境。 与这渔人一番对答醒言才知此地是与南海相接的郁水。不知怎么自己三天前竟在这郁水河中浮浮沉沉幸好被这位叫做余老六的渔夫搭救一直在渔屋中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三夜直到今天才醒过来。对答间那渔夫余老六便有些奇怪的问他: “公子小的看你这两天昏昏沉沉不像是寻常落水倒好像经过一番性命相搏。只是小的现你时身上衣裳又穿着整齐袖中钱袋也没丢掉实在不像那些河中水匪的做派!” “是嘛……” 听渔人疑惑醒言努力回想一下却只是苦笑一声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从渔人活中积压物资自己随身钱物没丢醒言倒也很高兴。又对答几句醒言忽想起刚才听到的渔人吟唱便道: “此番蒙恩公搭救小子定然铭感五内;只是没想恩公虽然专心渔事却唱得一曲好文辞——那词曲好生文雅端个尘脱俗!” 听得醒言赞叹渔夫余老六那张被河风吹磨得通红的脸上只是憨憨一笑说道: “公子见笑了;余老六只是听附近村里教书先生教了两句便在做营生时唱上两句解闷。” 余老六接着又道: “小的看公子身子虚寒这便去给您再煮碗红糖姜汤暖暖身子。” 说罢他便转身一掀门扉草帘出门去旁边露天锅灶烧煮姜汤去了。等他出门醒言便躲在床上努力回想这些天究竟生何事;只是想得一阵却只是惘然若有所失什么都记不起来。 此后诸事不作赘言。也不知那渔人红糖姜汤到底怎生煮就原本十分虚弱的少年只吃了几碗便很快又和当初一样壮健;一时想不起前些日生何事的上清堂主见自己在渔夫余老六烹煮的姜汤调养下很快复原感激之余也只是淡淡然: “呣也许自己只是落水受寒因此即使这寻常的姜汤也能很快让自己复原。嗯说起来这恩公熬的姜汤自有一股清香真个好喝回头也让雪宜给我做几碗!” 闲言略去等醒言能行动自如便跟搭救自己的渔夫告辞。临别之时他自然拿出身上所有银钱作为酬谢但那渔夫余老六却坚持不收。见他坚决醒言也不好勉强便教了他几招清心养生之法那渔夫才满心欢喜的谢了。等临走之时醒言又跟余老六顺道打听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卖些小玩艺儿的集市却听他说除了渔市之外并无这种店肆。 见自己说完后这少年脸上流露出些失望神情余老六便问他想买些什么;听醒言一答余老六才知他原是想买些南海附近的土产送给家中两位年轻女眷。 听醒言说起渔夫余老六便说了声“公子请稍待”便返身回屋中取来两挂贝壳串成的项链送给醒言。 等这两挂项链塞入手中醒言看了看现这红线串成的贝壳色白如玉形如满月煞是可爱;当即欣喜之余便又要跟渔人付钱淳朴的渔夫自然又是一番推拒直到最后也没收少年半厘钱。 心中感念着纯朴渔民不计酬劳的恩情来南海闲游数日的四海堂主便在一片夕阳渔歌声中踏上了归途。 只是重向罗浮山重鸟崖的上清堂主并不知在自己身后那千里之遥的南海海底正掀起一场不同寻常的风暴! 第十六章 石上三生梦,云中似返魂 就当醒言从郁水之滨返回罗浮山时南海龙宫中也颇不平静。南海龙神所居的澄渊宫中三太子孟章正跟老父面禀事宜。 “这么说在你外出巡海这几天里龙灵会让那人服下巨阳花?” “是的。” 听老父问孟章无比恭敬的回答。 现在立在孟章面前的正是他的父王南海祖龙。和那位笑容可掬的四渎龙神相比这条南海老龙云甲金冠身形高大面相威猛满腮钢针一样的虬髯;颧骨额头全都向前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神色不怒自威。即使家常说话这南海祖龙也是垂手而立浑身笼罩着一团金色光影显得神威非凡。 听了孟章回答老龙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许道: “此事你处理甚好。” 停了停又问: “你有没有查得确实那位坏事的俗子最后真的粉身碎骨?” 听老父问起这个孟章脸上一丝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也不敢隐瞒如实禀告道: “这个倒不曾当场殒命;听龙灵说那张堂主食了两朵巨阳花后便一头撞出玉芝苑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看来是那少年修习了古怪法力让他没马上爆体而死。” 瞅了一样龙王脸色孟章继续说道: “不过父王不必担忧;据龙灵禀告当时那巨阳药力就已经作那少年浑身红光艳艳想来跑不多远就浑身爆裂化为血雾。我们才没找到。” “唔确是如此。那只不过一介凡夫根本不必费心多想。” 说到这儿那南海祖龙显然对自己这位龙子颇为赞许。脸上虬结的筋肉舒展开来说道: “我南海黄龙一世英豪有你这样神武龙子。现在我也听闻你这南海水侯的名声已是威震八方四海皆闻!” 说到这里他却有些感慨: “唉越是如此。你就越要努力才是。想我龙生九子长子伯玉生性懦弱。整日耽溺诗画毫不成器;你二姊自小又是玄阴之体脸上阴翳难除不能嫁出去为我南海交纳豪杰。自四子以下又多不成材。放眼我偌大南海也只有你才能继承我黄龙神族的衣钵将它光大四海创下不世伟业!” 听老父这样称赞。孟章顿时满面放光连连称是。 澄渊宫中龙王父子对答得其乐融融正在这时孟章身后原本紧闭的那扇宫门却突然“哗啦”一声被人撞开。孟章闻声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位披头散的窈窕女子旋风般冲了进来。 “二姊你怎么来了?” 原本这突然闯入的提剑女子。看身形正是孟章的二姐汐影。 见深居简出的汐影突然赤足闯来这对老龙父子正是一脸愕然。正当孟章想要开口询问却见自己敬重的二姐一言不擎起手中双剑便朝自己猛然砍来! “啊!你疯了?” 突然遭到攻击孟章措手不及。赶紧拔出佩剑架住攻势。 “为何打我?” 略略挡住汐影攻来的剑影孟章满脸莫名。但汐影并不回答只是一阵狂风暴雨般迅猛攻来。虽然她现在步履间隐约有些蹒跚但身形飘飞若鹄一时攻得孟章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汐儿快住手!” 见一对儿女打架他们的老父皱着眉想将他们喝住。只是自己这二女儿却像疯了一样充耳不闻只是不停飞旋击刺。汐影这攻势如此急骤才过了片刻便几乎要逼孟章召出上阵杀敌才用的神兵天闪。只不过正在此时却见二姊突然停下乱砍“哇”一声痛哭失声掩面冲出宫门去。 “二姊这是怎么了?” 被汐影这一阵乱砍也不说明原因孟章正是一脸委屈。听他抱怨那老龙却叹了口气说道: “唉罢了你也别怪你姐姐。汐儿也是命苦自小女孩儿家最重要的容貌却偏偏生得——” 宽慰话语刚说到这儿却嘎然而止;澄渊宫中龙神父子回过神来蓦然骇然相视: 原来他们想起刚才那突然闯进的女孩儿脸上哪还有半点纹翳?披乱飞舞的丝下却是一张白润莹澈的脸! 且不提南海烟波中这许多悲悲喜喜;再说醒言从南海懵懵懂懂归来重新回到千鸟崖上便又过起清淡的日子。琼肜、雪宜见他安然归来没什么损报告团也甚是欣喜。 此后的日子又回复往日悠悠淡淡的样子。如果说这千鸟崖上的山居生涯与往日有何不同便是那飞云顶的传召比下山前略微频繁。那灵虚掌门常常一时兴起便召集门中弟子请他们聆听上清各殿的座宣讲经义。自然现在抱霞峰南麓的千鸟崖四海堂已经无人忽视;那位年纪轻轻的张堂主上坛宣讲各位年纪更大的门人弟子只认作理所当然毫不稀奇。 而对于醒言来说自从几月前回家一趟听了清河老道说起的那段秘辛便对掌门这样的安排欣然有会于心。心照不宣之际他便把自己从那卷“炼神化虚篇”中悟来的义理跟诸位同门悉心讲起。这样宣讲的结果便令那些年长的后辈弟子更加敬服。到得此时已经没人再想起这新晋的张堂主原来只是个毫不出奇的乡村少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过完五月往六月之中去了。在这样春去夏来的时候每天千鸟崖的石坪石阶上。都落满飘零堕地的花瓣;若是琼肜飞跑奔过便辗得地上一片断雪残红。这些庭前落花每到夕阳西下时。雪宜便将它们扫起埋到崖上西边侧屋后的竹林中。埋花之处醒言还取了个名字叫“香冢”。 转入夏时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便是那痴迷琼肜的华飘尘病况也一天天好转。在五月末的某一天。飞云顶上下来一位擅长丹青书画的老道士把琼肜的影像描摹过去。放在华飘尘养病的净室中让他时时观看。每时每刻的逼看再加上对小女娃明珑俏靥的故意丑化两边里双管齐下华飘尘的病情竟大有起色。听他爱侣杜紫蘅特地来崖上跟张堂主禀告说是飘尘现在对她情意转浓想必过不多时便能完全康复了。 听得这样的好消息。醒言也很替这位好友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六月之中。这时千鸟崖侧的桃李杏树已经落尽花枝换上明快的翠绿叶色。绿叶繁茂的枝头已是青果累累。 这一天午后正是天无纤云阳光明烂崖上山前清风细细正是一个晴好的夏日午后。吃过午饭。这四海堂三人便各安其事;张堂主去袖云亭中读经琼肜去杏树下点数她心爱的杏果雪宜则去东边岩壁冷泉边接水准备一会儿回屋中给看书的堂主烹煮茶茗。 就和往日一样现在千鸟崖上闲适淡然。事事井井有条正是四海堂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午后。只是此刻那位在袖云亭中安心读经的少年堂主却不知道过了这个寻常的午后他的生活和命运会有怎样的不同。 “咦?” “灵漪姐姐你来啦??” 正安心读书的四海堂主忽只觉一阵香风扑面然后便听得小女娃叫了起来。 “灵漪?” 醒言手中经册忽然坠下。抬头朝石坪看去见到那石屋前静静站立的女孩儿韶秀空华秀曼绝丽不是灵漪是谁? 过了半年多没见忽看到这位向来交好的龙女醒言神色激动一时倒忘了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一身淡黄罗衫的女孩儿先行开口: “醒言……好久不见。” 往日开朗的龙女此时却有些欲言又止。 见她如此激动的少年这才现久违的龙女双眉间竟似乎锁着一丝淡淡的愁色。见得这样醒言正要说话却见灵漪已经鼓起勇气开口: “醒言你能跟我来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 醒言当即应允。看了看灵漪神情想了想他便请琼肜帮着雪宜姊准备茶茗果点等他过会儿回来一起招待灵漪姐姐。 嘱咐妥当他便跟在灵漪后面平地飞起一起朝远处的山峦间飞去。 “是什么话这么重要偏要寻个没人的地方说?” 望着飞在前面的少女飘飘的衣袂醒言心中颇有些迷惑不解。 在一片横身而过的天风中飘飞而行过不多久前面那龙女便寻了一处幽僻的山峰按下云光飘落在峰头那块半人高的青石旁。 “灵漪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立在山巅峰头醒言问道。 听他相问久未相见的龙女却一时没有回答。容颜略显憔悴的高贵龙女到了这悄无人迹的峰头却变得有些慌乱。有些紧张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裙衫又抬手抿了抿鬓头的青丝秀却一时并不开口。 见她这样只顾整理妆容醒言更加奇怪便又开口说道: “灵漪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大半年都没见到你也不知你……” 刚说到这儿那一直静默的少女却忽然开口: “醒言……你觉得我模样好看么?” 被灵漪突然一问醒言一时倒愣住等过了片刻才回答道: “当然当然好看!” 话音落定那位正紧张等待答案的龙女便忽然绽开如花的笑颜。轻启珠唇说出一句让少年做梦也想不到的话: “那、醒言你就娶我吧。” “……” 听清灵漪之言一时间醒言只觉得头晕眼花。身子摇晃都差点摔下!又听那龙女认真说话: “醒言我已经想过虽然我们俩寿岁不一样但等你将来……我便为你守节就像那良人出征边塞的离妇一样……” 说到此处四渎龙女俏丽的娇靥上一片平和。流露出想通心事后的喜悦笑容。 “这……” 听了灵漪之言醒言却有些迟疑。问道: “灵漪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起嫁娶之事?” “嗯我也知道突然说出来会把你吓坏;只是我不能等了。” 灵漪有些凄然: “南海孟章已来四渎龙府提亲;我爹娘已经答应还收下他全部宝物彩礼。” “呃……” 醒言闻言脸上也不觉一片惶然。看到他这神色变化。灵漪幽幽的说道: “醒言也许原本我还不怎么明白对你的心意。只是那天见到上门提亲的那人想到要和他朝夕生活在一起我却突然明白今生除了你之外我不可能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 说到这儿龙女靥上飞起一片霞红羞涩得再也说不下去。 “那。既然这样。” 此时醒言也从之前片刻的心慌中恢复了往日镇静问道: “既然你不愿嫁给水侯那你爹娘也不会强迫你吧?” 听得此言灵漪眼中却泪光闪烁。一时答不出话来。见得如此醒言已知结果便不再追问。在这样惶恐时候原本机智百出的少年一时也来不及想到为何那情理通达的灵漪爷爷云中君不出面阻止这门孙女不喜的亲事。 正当他惶恐无措那忧心的龙女又想起先前的问题便认真的问道: “醒言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这……” 遇大事果断决绝的少年听到灵漪这问题却迟疑了。 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答原本就神思无主的四渎龙女脸色忽然一片苍白。强忍住猛然涌上的悲伤灵漪努力平静的说话: “是了也是我想痴了。醒言往日也只不过与我嬉戏悠游;现在怎么能将你拖累得罪那南海龙侯。对不起了……” 说到此处龙女却再也说不下去猛然转过身香肩不住抽*动。 “……灵漪。” 正当灵漪泫然抽噎时却听得身后一声话语悠悠响起: “灵漪方才迟疑不敢回答的那人只不过那个从不知女孩儿真实心意的糊涂小子!” 听到此处背后那话语忽然加快: “我张醒言是何许人?灵漪你贵为四渎龙族公主灵思如藕却为我而牵;芳魂如云却为我而断;秀靥如花却为我而开;清泪如珠又为我而落。虽然我二人相聚时日不多但在那黄昏晨影月夕花朝之时于那水之下云之上月之侧星之间种种梦萦魂绕轻言浅笑对我张醒言来说早已是刻骨铭心!现在既知佳人心意一意相托我张醒言若是再瞻前顾后是为冷血是为逆天!” 一口气说到这里激动的话语便嘎然而止;背对少年的四渎龙女接着就听到一声郑重的话语: “灵漪姑娘我张醒言饶州马蹄山张氏之子自认对姑娘一片真情便斗胆向姑娘提亲问你是否愿意嫁进马蹄张氏之门?” ……话音落定洞天山巅上一片寂静。直过得良久苦等的少年才听到一声颤抖的话语: “我愿意!” 片语说完龙女便转过身来;醒言再去看时觉她脸上早已是泪水肆溢泣不成声。 又过得良久已在醒言怀中的女孩儿停住了悲声抬起婆娑泪眼在一丝泪光中温柔问道: “醒言这就带我回去么?” “嗯!” 醒言答应一声正要跟灵漪携手起身却忽似又想起什么便将手一招那把顺心如意的神剑便倒飞入手。望着龙女不解的双眸醒言说道: “灵漪此处为我俩定情之地我便来跟天地问问姻缘。” “该如何问?” 怀中的少女正是百依百顺。 “这样——” 少年跟眼前的天地云空祷告: “若是我张醒言与四渎龙女灵漪婚事能谐则手中剑便能将这青石一击粉碎!” 话音刚落醒言手中神剑锵然飞出带着一声清越龙吟朝旁边那块顽石直直飞去!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那把闪耀着寒光的剑器猛然便齐柄插入那块青黑的磐石—— 只是等得良久那块被古剑插入的青石却始终完好如初并不粉碎。 “罢了是吾谬也!” 见得这样结果少年脸上丝毫没有难过之情只是朗声说道: “是我想差;我家私事何问诸鬼神?” 铿锵说完少年便召剑回鞘握住龙女柔荑双双联袂破空飞去。 其时正是鸟语花香天风浩荡。 在他们双双离去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这青石峰头偶然飞过一群山鸟群中有一只灰雀却似突然受了惊吓立即扑簌簌振翅飞起追赶云中同伴去了。 而在这禽雀翎羽飞扬之时明灿阳光中石上正溅起一缕细细的烟尘。这正是: 三生石上凤许通 仙郎心府玉玲珑。 天香锁梦藏明月 剑气吹眉附好风。 酿蜜自甘蜂有意 衔泥虽苦燕无功。 相思未必能相见 雨落花愁万点红。 第一章 一片野心,早被白云留住 从万山丛中归来被清凉的山风一吹醒言激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仔细想过灵漪刚才说的话他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 “灵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吧。” 倚在肩头的少女轻柔的答道。 “是这样你家爹娘我都没见过不知他们是什么样人。只是你爷爷云中君我却十分知道他老人家为人洒脱旷达又非常疼爱你。我总觉得如果他知道你不愿意嫁给那们南海水侯应该不会和你爹娘一起强逼你才是。” “嗯。” 听了醒言的话灵漪儿应了一声道: “你说得没错。我爷爷可不会像爹爹和娘那样只听着那南海小龙有些名气又感激他上回一起出兵去魔洲救我便只想把女儿推出门去。只是——” 说到这儿灵漪却有些沮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些天爷爷忽然变得慌慌张张只说了声要云游访友便匆匆忙忙赶出门去再也没见到。” 说起爷爷灵漪儿眼圈儿便又有些红了: “呜~最疼爱漪儿的爷爷一走杳无音信只剩下他孙女儿在家一个人受苦……” 见她难过又要落泪醒言连忙说道: “对了灵漪其实我还有件事情瞒着你这事情恐怕有些对不起四渎龙族……” “啊?” 听闻此言灵漪顿时吃了一惊又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龙女立即不安起来急道: “什么事瞒我莫非……醒言你已经有了妻儿老小却不肯告诉我?” “呃那怎么可能!” 见灵漪瞎猜醒言不敢再逗她。赶紧说道: “其实是我要对不住云中君老前辈了以后这最疼爱灵漪之人只好烦他老人家换换换成我张醒言了!” “……” 见少年惫赖一如往昔灵漪轻啐一口却觉得心里无比甜蜜。 闲言少叙当下醒言与灵漪一商量。便决定先让灵漪在千鸟崖四海堂中住下让南海水侯提亲之事先缓一缓。等日后探知那位通情达理的四渎老龙君返回洞府再回去跟他说清楚。到了那时候他二人就可以正式提起嫁娶之事。 计议已定。这对情投意合的小儿女便驾云光一道联袂回返千鸟崖去了。 且不提灵漪如何在千鸟崖上安顿再说在那万里之外的南海之中在那千仞波涛下南海龙域里有一处大气磅礴的白玉宫殿正在周围黑暗的气色中散着明亮的亳光。这外黑水之中地宏大宫阙。正是南海水侯孟章的之旁寝宫“临漪宫”。 此刻在临漪宫的一角书房里一身华美白袍的水侯却双眉紧锁正盯着眼前的文册悉。时不时。他便提起碧玉为管地紫毫笔在明光四射的白玉版上添添减减似乎眼前之事十分踌躇难决。 在水侯身畔还有位梳着双鱼鬟髻的侍女着一身简淡的柔绿宫妆仪态俏丽温柔正盯着自家水侯看着他一举一动一抬手一蹙眉。静静地有些出神。 “唉!” 正冥思苦想的水侯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这礼物单子真是难定!” 见主人说话娇俏侍女迟疑了一下。便接口柔婉说道: “侯爷这样小事为什么不让别人去做呢?” “唉月娘你不知道。” 见侍女问话孟章便转过脸来和蔼回答: “上回我去四渎送提亲彩礼那灵儿的爹娘虽然收下但我看他们脸色都有些勉强。所以我这回第二次送礼一定要好好斟酌不能再假手于人。” “喔。” 听了孟章的回答这位叫“月娘”的贴身丫鬟沉默了一阵又开口问他: “侯爷你很喜欢那位灵漪公主么?” “当然!” 孟章脱口回答。顿了顿看了看侍女脸色孟章又笑道: “月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孟章虽然武功盖世但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你们姐妹间也该听说过‘雪笛灵漪’的名号。灵儿艳名早已传播四海;在水族之内雪笛灵漪几乎和我孟章辛辛苦苦拼杀来的威名相当。” 说到这里孟章正是两眼放光: “放眼我四海龙族配得上灵儿妹妹她也只有个南海孟章了!” “嗯。侯爷和四渎公主确实是天作良缘…… “呵呵。” 听月娘附和孟章笑了笑换了温柔语气说到: “月娘你自幼便一直服侍我有些事情也不瞒你。其实这回也四渎结亲娶得那四渎公主让海内艳羡只是事情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孟章也是借这机会入主四渎水族!” 孟章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月娘你恐怕不知道那名声不响的四渎龙族却总领整个内6水系辖内河川纵横物产丰富;四渎麾下名义上又有数百位江神河伯势力着实雄厚。只是四渎一脉空有如此势力却不知善加利用。那四渎老龙早已老渐昏聩据报整日只知出外云游也不知管束手下那些湖神河伯;而他单传龙子洞庭神君虽然为人方正是个好人但才能却只是庸碌凡事只顾小节实在成不了大事!” 指点一番孟章言语间变得有些憋屈: “而我南海孟章有心干出一番大事业将我神龙一族的威名传遍三界却因时势所限只能局促在南海小小浅潭之中。虽有四岛十三洲之地收服猛将如云却还要费心费力替其他龙族抵挡鬼族的侵攻落不下分毫好处。实在是不甘心!” 说到此处孟章忽然神色一振满面红光的说道: “如果我孟章能入赘四渎龙族成为四渎龙婿。就可不费一刀一枪总领南海四污两大水系。到时候不仅那烛幽鬼方变成下酒小菜一碟即使跟茺外魔界天外仙都我孟章一脉也都有一拼之力!” “嗯。” “只是……我却有些害怕……” 听了孟章豪言壮语若是换在往日月娘早就觉着应该敬佩才是。只不过今天不知怎么了听了他这番肮脏肺腑之言月娘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只不过。润泽地珠唇才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却见主人已将文册一丢站起身来低头俯看着她: “小月儿别担心了。我孟章最喜欢的人、还是你呀!” “可是……” “唔唔” 下面迟疑的话儿已说不出来因为俏丫鬟的樱唇已被一股强大地热力堵住…… 略去南海水底的事不提再说罗浮千鸟崖上。向来无所顾忌的四渎公主自被醒言挽回。一丐回到千鸟崖上再见到那两个熟稔的女孩儿时却变得好生忸怩。只不过雪宜琼肜却想不到那么多一听堂主说灵漪以后就要住在千鸟崖上她俩立即如穿花蛱蝶一般忙上忙下。帮灵漪在西侧空屋中整理出一间洁净闺房来。 等灵漪在四海堂中住下这千鸟崖便平添了几分生气。让醒言有些过意不去的是自从龙女住下后便不顾自己本来的尊贵身份而按着当时世间地习气和雪宜一起操持家务证醒言安心修炼读书。那些四海堂中日常的洒扫烹煮基本都是她和雪宜一起分担;虽然开始时有些生疏但跟雪宜学得一阵龙公主便也渐渐熟悉了。 而这时候原来容妆华贵的龙女已是入乡随俗一身荆钗布裙;虽然容仪举止依旧高贵如初但装束与往昔已不可同日而语。见得如此醒言心下便甚是愧疚。 又大约过了四五日这一天上午正当醒方在袖去亭读经时灵漪与雪宜二女便端着瓦盆一起到东壁冷泉边清洗盆中的青菜。见得这样醒言缍机会赶紧放下手中经卷准备上前帮忙。 谁知刚到近处灵漪儿便将他挡回说是他该支好好阅览经书早日领悟师门地高强法术。见醒言盯着瓦盆还有些迟疑慧黠地龙女便嫣然一笑说道: “醒言不用担心我和雪宜妹妹都不怕冷水。现在天气炎热正好清凉火气。” 此时二女正是衣袖高卷雪腕玉臂浸在冷泉中依旧洁白如藕。见灵漪笑语晏晏丝毫不以为苦醒言更为歉然忍不住讷讷说道“ “灵漪是我带累你过这样的清苦生活——” “嘻没事~” 龙女神采飞扬丝毫不以为意; “醒言昨天我翻看你的书卷不是有一句话说‘心之安处即是吾乡’;我觉得这儿是是我的家室故乡!” 说完龙女便朝愁眉苦脸的少年扮了个鬼脸。见得这样醒言也不再多言只是躬身深深一揖回返袖云亭中继续看书去了。 等他走后灵漪便与雪宜接满泉水端到四海石居的石阶前浴洗青菜。此时正是六月天里安心做事地二女身前正是落花满地;专注于手中活计她俩便连髻上飘落花片叶茸落英滿也全然不知。 过不多久一早出外闲游的张琼肜也回返千鸟崖;跟哥哥姐姐们问候一声小琼肜又和往常一样开始立在石坪西南侧那株杏树下盯着满树的青果怔怔出神。 此时醒言偶尔读累抬头看着便现那个小女娃眼光正盯着枝头那只最大的青杏嘴角垂涎欲滴神色踌躇似是有什么事情十分难决。 见琼肜这般馋嘴模样她堂主哥哥笑一笑便又开始继续手中未完的经卷。 又过了一小会儿忽然想起来醒言又抬头看看便现枝头那只最大地青果已经不见而树下的小女娃手中已多了一只埒杏上面还缺了一大口。再看看她脸上…… “哎呀!” 看见琼肜被青杏酸得呲牙咧嘴直吸气醒言赶紧放下手中经册奔过去将她拉到冷泉畔给她接水漱口。 此时正在门口干活的二女见琼肜妹妹仍然将青杏紧紧攥住舍不得扔掉雪宜便暂放下手中活计过来拿过青杏又飘然离地地果树上摘得十几只杏果兜在衣裙中拿回厨屋细切成片用砂糖腌在细口瓮中。做完这一切梅雪仙灵跟哭丧着脸的小女娃保证用不了五六日她就能吃上酸甜可口的青杏脯。 略去四海堂中这样的家常琐事;自灵漪住到千鸟崖后这四海堂中确实多了许多情趣。比如有一天琼肜不小心打碎一只细瓷碗灵漪便施法术将那些薄薄的青玉碎瓷片打上孔用细麻绳串起一只只悬在屋檐下的燕巢边。自此每有清风过崖这些瓷片铃铛便“叮叮呤呤”响成一片就好像悦耳的馨曲一样。特别地每当那风雨之夜这些瓷片铃铛更是流韵锵然助人睡眠。 在这此琐碎的日子里四海堂主还常带着几位女孩儿去罗浮山中游玩。有了经常去山中玩耍的小琼肜四海堂之人想要去什么样的景致游乐便只要跟她描述一番;只要描述到位琼肜总能带他们找到合适的地方。 这样的日子悠悠闲闲不知不觉便已是半月过去。似乎只是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头上。这天听了琼肜建议醒言便和灵漪她们结伴去东南山中观赏那条好看的瀑布花林。这一路上看着四围景物山色浓绿水潭清碧山潭倒影中不时有雪白的山鸟和悠悠的白云一起飞过正是那“水淡山浓云肥鹤瘦”时候。 走得一程看着这山色清幽听得身边涧水滃然与山鸟互相应答鸣和本应是赏心悦目。只是此刻行走其中醒言却有些忧虑。 和身边这几位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不同自那一回和龙族公主定下三生鸳盟他心中便一直有些愁虑。 “这样景色清丽如画身处其中何日才能悟得那‘天地往生劫?’” 一向淡泊悠然的四海堂主訾议却对习得这威力无比的上清神技变得前所未有地急迫! 第二章 超俗栖真,岂避玄霭神缨 这一天一大早起来灵漪便和雪宜结伴去深山里采草药去了。大约将近午时等她们回来后却远远看到她们那位张堂主正在石坪树荫底下拿着根木头左右端详比划;在他自前还摆着一张条凳凳上搁着只木刨旁边靠着把锯子。在他身旁地上则是满地的木屑刨花;刨花中还摞着四五块长条木板平整光滑颜色新鲜想来是刚刨过不久。 等从山径上走近石崖便听那位四海堂主喊道: “琼肜再把那本《木工图册》拿给我看看!” 听他召唤正在玩锯悄刨花的小琼肜赶紧“噢”的应了一声立起身拍拍手飞快跑到袖云亭中把哥哥之前仔细研究的那本木工书册抱来递给他。 见醒言忽然忙起了木匠活灵漪觉得好生奇怪没等放稳草药篮便好奇问道: “醒言你这是在干嘛?” “灵漪回来啦?我这是想给琼肜打张矮一点的梳妆台。” 原来前些天帮灵漪布置卧房时醒言曾去飞云顶擅事堂领来一张梳妆台。当时他也想顺便帮不讲方法肜领张矮一点的因为一直以来琼肜都和她雪宜秭共用一张梳妆台只是她身量娇每次使用总有些不便。醒言看在眼里在便想着帮她顺便领张高矮合适的。只不过问过擅事堂的清云道长才知道堂中仓库里没有更小的梳妆台。 当时望着琼肜有些失望的表情醒言便了狠准备自己动手做一张。因此今早得了空闲他便去飞云顶跟清云道长领了两段上好梨花木料借了套刨子斧锯又央清云找来一本木工画册。便准备亲自动手给琼一张梳妆台。 听醒言说明原委又见他满脸汗雪宜自然赶紧回屋去拿来布巾去冷泉边拧好送来给他擦脸。只不过灵漪却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只在那儿掩口偷笑。见她这样醒言奇怪道: “灵漪你是不是笑话我木工粗糙?我才刚刚来得及锯出五片木板呢……” “不是啦!” 见醒言有些沮丧。灵漪忙住了笑容正色说道: “是这样我只是笑你不知道要添家居摆设何必一斧一锯自己动手操劳?” “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该下山去买?” “不是我是说——” 灵漪儿盈盈一笑道: “醒言你忘啦。我可是位无所不能的龙宫公主哦!” “嘻你跟我来!” 一声召唤灵漪便带醒言走进琼肜和雪宜合住的闺房。 说起来虽然醒言和雪宜琼肜住得相距只有咫尺之遥但她俩屋子醒言平时倒不经常进去;此刻进屋一看现屋里陈设虽然简朴无华但在雪宜勤力收拾下倒也洁净淡雅。 “这是要做什么?” 醒言见灵漪进屋后望着雪宜那张梅花雕镂的梳妆台不住打量片刻后便闭起双眸略略低头玉手合拢。口角微动似是正在念什么咒语。此时这四渎公主两道蛾眉细弯如月眸边长长的睫毛随着她口中的默念正一下一下的颤动见这模样醒言忍不住想道: “呵灵漪这样子也十分端穆姣好。” 正在欣赏女孩儿容颜却冷不防她突然睁开双眼。娇叱一声: “变!” 口中妖叱之时裙袖便朝前飘飘一拂——只见得一片星光一般地流光幻影中雪宜那张梅花妆台的旁边忽然间无中生有一座小小的清漆梳妆台平地而起。上面浮雕着片片青竹叶造型十分巧妙可爱。 “琼肜有自己的梳妆台喽” 目睹此景一直在旁边翘以待的小女娃顿时拍掌大叫欢呼雀跃不停。 “……灵漪你真厉害!这台子大小款式正好真省去我一番辛劳!多谢了!” 醒言惊叹之余真心感谢。 “谢谢灵漪姐!” 琼肜也跟着哥哥向龙宫公主甜甜道谢。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嘛~” 被这兄妹俩一起称谢灵漪也是格外高兴。心情大快之余她便决定再接再励。于是此后在张堂主目瞪口呆的观摩中神通广大的龙族公主一再努力施为不到半炷香地功夫便将这四海堂三音卧房的里里外外全都作法一遍。几乎就在片刻之间醒言入住两年多的四海堂便旧貌换新颜! “这……” 望着眼前的陈设醒言却有些迟疑: “是不是太奢华了?” 望着自己房中窗明几净满屋都是珠玉珍宝的装饰醒言一时又惊又喜。 “奢华么?还好吧!这还算简朴啦~” 自小锦衣玉食的龙女只觉得眼前这些只是小小装修实在不算奢侈。她也顾不得和醒言多加探讨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将眼前窗户好生端详一番龙族公主便道: “嗯这方窗不好看要改一下。” 话音未落灵漪衣袖一甩那片长方窗户上便是一道银光闪过。 “醒言你再看看现在这个好看么?” “……不错!” 朝她劳动成果看去醒言只见原本那方窗户已被龙女改造成拱曲形状有如扇面一般。等他在盯案前坐下朝窗外望去只见千鸟崖前那一片云影山光正好被含在这片曲窗之中看去就好像一幅扇面题写的山水只是更多了几分天然的韵致。 “妙极!原来灵漪真是冰雪聪明!” 没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娇贵公主居然还能这般匠心独运醒言此时正是真心赞美。听他这样称赞灵漪儿却嗔道: “哼~你才知道!” 此时少女正是粉靥霞红嘴角微翘。看似娇嗔内里却着实欢喜。 此后看过自己书桌上那一尊新添的白玉假山笔架又在那张新置地象牙冰簟凉席上试了试清凉程度醒言便和这几个兴奋的女孩儿将四海堂其他几间新装修的居室细细观赏一遍。等看完所有新居醒言心中倒有个疑问。便问道: “灵漪有些奇怪我看这几间屋中都有花架花瓶但这些细颈美人瓶中怎么都没插上鲜花?” “这……” 被少年问起这个龙公主赧然答道: “其实我现在只会变些家居装饰;要变出鲜花那样的活物我还得再学!” “噢!原来如此。” 瞧着灵漪懊丧的样子。醒言安慰道: “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没有鲜花正好;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山中采花到时候再来见识见识你们插花的本领!” 闲言略过;到了这天晚上用过晚饭洗沐完毕。灵漪走出石居仰见头顶苍穹上星光满天便清兴大作搬出白天刚给自己变出的那架“水仙”古琴让醒言帮她摆到四海堂前地石坪南边。 等支好琴架调好琴弦一身白裙的龙族公主便蜷侧在古琴前。对着星光下山气浩渺的罗浮洞天开始抚琴一曲。 飘渺的天籁从少女地指尖流淌而出铮铮淙淙宛如流水清音随着夏夜的晚风轻轻飘卷掠过她柔顺披垂的青丝飞上袖云亭巅。又飘飘摇摇飞向无尽的远方回荡在这夏夜地空山。幽曼转折的琴音仿佛汇聚了她所有的旖旎与情思所有地空灵也澄澈一丐在这五百里洞天寂静的夜空中。轻舞飞扬…… 弹拨挑抹心神俱与;曲到深处便是情至浓时。一曲飘摇地曲调即将奏完长飘飘的少女已是魂动神摇。 曲近终时这位水中而来的仙灵便散漫了拂弦轻启珠喉抚琴歌唱: “辞洞庭兮别青鸾舟楫逝兮仙不还; 移形素兮蓬莱山呜唈伤兮仙不还……” 一曲歌罢心神俱醉的少女反复咀嚼最后三字不觉已是满面泪流。 在这样半带哀愁的夜晚过后大约两三天后千鸟崖上却传来一则喜信。原来两年多前曾和醒言琼肜一丐在南海郡帮助官府剿匪的天师宗弟子林旭、张云儿半年前已结成夫妇。这一回这对新婚道侣一起来到罗浮山上亲自将这个喜讯告诉当年的好友故人。在四海石居中再看见这对已成夫妇的故友醒言自是替他们万般高兴。只是在恭喜之余见到当年那个与他说话最易脸红的羞涩少女现已变成*人妇少年堂主地心中不知怎么竟有些怅然仿佛有些沧桑之念。 当然为自己传递喜讯之余林旭夫妇见醒言身畔三女环绕个个容貌仙丽绝也自然少不得一番打趣。和妻子那番羞涩不同林旭问自己心目中这位智勇双全的四海堂主既然现已“喜相逢”不知何时“好事近”? 等三天多的笑闹过后送走这对幸福满面的林旭夫妇日子便到了七月中旬。到了这时候即使罗浮洞天中四季如春此时也颇有几分炎热。 这一天早早吃完午饭风空气烦闷静不下心研读经书醒言记起前日之约便跟灵漪她们说了一声一起去山中采花去了。 下得千鸟崖在罗浮幽静的山道中行走头顶浓绿的树荫遮挡住炽烈的阳光让人感觉不出一丝闷热。空山清幽微风习习此时只有树丛中那一声声不知疲倦的嘶嘶蝉鸣还是提醒着他们现在正是夏日。 这这样悠悠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醒言鼻中忽然闻到一缕桂花香气。闻到桂花香醒言转脸跟身旁地女孩儿说道: “灵漪可能知道在我家乡桂花要到**月才开。” “那现在是**月了吗?” 琼肜仰脸问道。 “不是现在还是七月。” 醒言望了望前边那片开着浅绿小花的桂树林笑道: “琼肜小妹。你再耐心等几天就可以请雪宜秭给你做桂花糕吃了!” “桂花糕?太好了!” 听了哥哥的话琼肜赶紧东张西望要努力记住这附近的地形。 说笑之间迤逦向下穿过这片初开的桂花林醒言几人便到了一片广大而幽深的山谷。此刻在他们眼前这片从未涉足的幽谷中正开满绚丽的野花。一片缤纷烂漫宛如花的海洋。 “我们就在这儿歇脚纳凉!” 见这片幽谷清静宜人满眼鲜花绚烂醒言和几个女孩儿便决定在此歇脚在花海中找了一处绿茵草坪坐下他们便开如欣赏起眼前的美景来。 “好看的蝴蝶!” 才坐下没多久琼肜看见一只彩蝶翩翩飞过便赶紧蹦起来追上去。想要扑来一起玩。 “别走远了。” 醒言提醒了一声便由她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闻着眼前花谷中扑鼻的香气醒言也坐不住了。招呼一声便和灵漪雪宜一起去花海中徜徉追逐尽情笑闹玩耍。 玩闹之余他们也不忘此行目的;行行走走挑拣眼前的山花醒言忽见左前方一片火红的花草中有一株野花花瓣玉色晶莹。正随风摇曳十分可爱。见得那花生得奇特醒言便走过去小心摘下回身递到灵漪跟前一脸灿烂笑颜: “灵漪这花送你。” “我给你戴上?” “嗯!” 灵漪略红了脸应了一声。便将螓略低让醒言将花插在间。 等醒言插载完毕上下端详自己时灵漪便凝睇含笑提醒他: “雪宜妹妹呢?” “哈!当然也有。” 听得善解人意的龙女提醒。醒言瞅了一眼静静立在一旁的冰雪女子笑道: “你不知道那株花花开并蒂正巧还有一朵。” 说罢便返身再去那株花前将花朵摘下回到二女面前对着那位羞涩的女子说道: “这朵送给你我也帮你戴在间——” “嗯?!” 刚要抬手帮雪宜戴花醒言突然看到手中花枝碧绿的花梗突然间无风自折;原本玉色莹洁的花朵忽然恢恢垂下似乎瞬间便没了生气。 “这……” 目睹此景醒言便有些神色惨然却听身前女子柔柔说道: “没想到这花茎如此柔弱。嗯只要是堂主送的我都喜欢。不能戴在间雪宜就佩在胸前。” 见花枝忽然断折容光清冷的梅雪仙灵依旧一脸满足将醒言手中低垂的花枝珍重接过把它佩戴在自己裙衫的胸襟前。 “……” 不知怎么见得眼前此景醒方心中忽有些触动;正要细细想时却听远处有人嫩声清脆呼唤: “哥哥灵漪姐姐雪宜秭快来!这儿有个大洞!” “嗯?” 暂撇下这小小地意外醒言三人往琼肜呼喊处奔去。等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琼肜现那山壁间花木掩映之下竟有个一个多高的山洞。靠到近前现里面不停冒出森森冷气吹到身上十分惬意。 “我们进去乘凉!” 琼肜提议。 “好!” 侧耳细听一阵觉着这洞里没有什么古怪猛兽醒言便与她们一起进洞乘凉歇息。 “好静啊……” 等进了这瓮形的山洞立身于黯淡的光影中醒言忽然只觉得天地一下子静了下来刹那间似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在这样的静寂中默立一阵忽又觉能听到洞外花海中蝶舞花摇的声音。 就这样静静倾听原本还带着些炎夏火气的几人已经是气息柔定。经年掩蔽的古洞仿佛隔断了外界一切的喧嚣让他们忘却了所有的愁思烦虑。 只是在五百里罗浮洞天深处这个寂静无声的山洞中这几个陶然自得的小儿女浑不知道此时在那数百里之外的罗浮主峰上早已是喧闹得沸反盈天! 第三章 千山雪舞,默默此情谁诉 幽僻的山谷中山花烂漫香风浩荡好像一处世外桃源。 在醒言看来即使在罗浮山这样的洞天福地中也很难寻到这样热烈绚烂的鸟语花香之处。可能正因国这处山谷距罗浮主峰很远人迹罕至谷里的野花才能生长得这样葳蕤灿烂如潮如海。在这样的香风花海中琼肜又找到一处藤蔓掩盖的清凉山洞于是醒言便跟他们一起进洞纳凉享受这炎热午后难得的清爽。 等适应了洞里黝暗的光线醒言凝目朝洞里揸一番才现这处山腹溶洞就像只放倒的葫芦口小肚大朝里面看极为幽暗深邃看不清尽头。洞中又静得出奇若不是凝神仔细倾听便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又过了一阵等醒言的耳朵也适应了这洞里的静谧便可以听到从那黑咕隆咚的溶洞深处偶尔还有水滴声悠悠传来入耳微细也不知已经传过几里路。 从日晒花熏的山谷中初入山洞醒言只觉得浑身都被一阵强烈的冷气包围十分惬意。只是过了一阵等身上的暑气褪去却觉得有些冷起来。此时他正站在最里面;从古洞深处吹来的冷风正吹在他身上。过了一阵被一股打旋而来的寒风一扫醒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堂主里面的风有些寒凉吧?” 说话的正是雪宜。穿着一身简朴白裙的清冷女子在暗淡的光影中看到醒言打了个寒战便关切的问他。 “没事只不过是一阵冷风。” 醒言哈哈一笑说道: “这点凉风都受不住我怎么能当你们的堂主。” “嗯。” 寇雪宜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 “禀堂主雪宜不怕冷。还是让雪宜来替堂主挡住。” 说着话雪宜便轻轻迈步想要绕到醒言身后替他挡住古洞演算吹来的冷风。 见她这样谦恭事无巨细。醒言那句憋在心底很久的话便脱口而出: “雪宜你这是何苦?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不是我的奴仆!可是。不知我说了多少回你就是不听我!” 见雪宜总是自居奴婢。处处待他为主醒言一直觉得不自在。这事情他也几次跟雪宜含蓄提过可她仍是一如既往从不知改过。因此这一回年轻的堂主终于忍不住直接说了出来。听了他这话原本迈步向前的女子顿时止步只在原地跨跳踯躅。不知如何自处。 将心中所想强烈说出却见雪宜变得如此局促在原处彷徨无措醒言心中也有些歉然。只是又一想要是自己此时稍有缓颊恐怕她以后还会一直这样。这么一想醒言便硬了硬心肠没再说话。于是这山洞中便又恢复了沉寂;好动地琼肜。见哥哥好像有些不高兴也只好呆在原处乖乖地休憩。 就在这带着几分尴尬的寂静之中一直乖巧枘凉的小女娃忽然歪了歪脑袋朝洞外竖起耳朵倾听起来。不多会儿。听觉异常敏锐的小妹妹便跟哥哥报告: “哥哥好像有很多人在打仗!” 自琼肜那回跟醒言一起去南海郡驾剿匪回来她便把三人以上地打斗叫作“打仗”。 “打仗?” 听了琼肜的话醒言和灵漪都有些疑惑也赶紧朝洞口光亮处凝神倾听起来。 “是有些不对。” 仔细听得一阵醒言与灵漪对望一眼当即招呼一声四人一齐飞出这处与世隔绝地山洞急急朝数百里之外的罗浮主峰赶去。 略过四海堂这几人如何赶往飞云顶不提话说就在五进里罗浮附近一望无际地平原丘陵中有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名叫“肄水”。罗浮附近的岭南之地多雨肄水河流径之处水量充足因此到注入南海的入海口处肄水河面已变得极为开阔。浩荡的大河奔涌入海一路带来的泥沙遇到海中咸水便沉淀下来形成大大小小的沙洲。因为肄水河口这数十个沙洲星罗棋布附近地渔民便把这些渤海湾笼统叫做“棋盘洲”。棋盘洲处在肄水的入海口沙屿之间的海水便有些浑浊不不清其中还有许多漩涡一天到晚流转不息极为凶险。而这本就暗流涌动的棋盘洲这一天更不平静。 到了这天中午当数百里外的那位少年堂主去山中寻幽访胜之时浑浊的海水里突然飘来一位不之客这。 “报龙侯!” 当这位身形细弯、嘴若长管腮边带甲的水族武士从肄水上游瞬息游来奔到那位黑袍黑甲的主公面前便急急报道上: “属下已探明四海堂已倾巢而出。那堂主还有四渎公主等三名女子全都朝罗浮东北行去一时半刻不会回返。” 在属下面前轻易不动容的南海水侯听得探马来报出奇的道了声好说道: “不错果不愧是南海神影校尉。若是此行顺利记你一功!” “谢龙侯!” 被称赞的水族校尉喜不自胜高声应令一声便淡隐身形退到一边继续听令。原来这位身形透明的细弯武士正是南海龙军探马斥侯中地校尉将军名为“神影海马”一向统领部曲负责刺探烛幽鬼族正是南海龙族的耳目。只不知这一回南海主将孟章为休统领御下隐身于小小棋盘洲中出动这位斥侯领前去刺探一个人间堂主的日常起居。 “我们可以出了。” 不待思索孟章便一声令下准备率领手下精兵前往罗浮山。只不过就在他下令之前他身旁那位亲信谋臣龙灵子却似是仍想不通。依仗着自己一向是主公的嫡系谋士龙灵子便小心翼翼的问主公: “君侯请恕属下愚昧。龙灵思来想去还是有一中不明。” “你说!” 水侯显然心情正好。 “是这样恕老臣直言那个侥幸逃脱的张堂主固然胆大妄为竟敢诱四渎公主离宫出走。住到罗浮同上这自然是万恶不赦。只是恕属下不敬。若细究此事缘起四渎公主也有些责任;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只为贪玩那一个小小人间堂主又如何敢冒渎龙侯威颜……” “龙灵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听他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圈孟章已有些不耐烦。见他不悦龙灵赶紧加快语: “其实老臣只是觉得君侯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应该不至于和这一个小小凡人大动干戈。而中干人界乃三界之灵介于神鬼之间是四方祝福之地。若这次奋起兵戈涂炭生灵恐怕……” “大胆!” 龙灵刚说到此处却被人一声暴声喝断。龙灵望去现喝断自己之人并不是面前龙侯而是站在他左边下手的一位龙族部将。这部将脸色煞白。面如平板罩一身白袍白甲身边白光飞舞好像罩在一团雪雾之中。 “哦?原来是无支祁将军!你有何见教?” 饶那说话之人乃是主公器重的龙神八部将之一无支祁将军。但龙灵一直随侍孟章左右又知道一些他尴尬来历便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无支祁也听出龙灵轻蔑语气但仍然面无表情板着白墙一般的脸冷冷说道: “龙灵!水侯行事自有他道理。四渎收下主公彩礼公主就是主公未过门的妻子。那张家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诱她逃婚此是罪大恶极!而我等追随主公已久自该知道若是主公尽力布置自然还有其他深意——” 无支祁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 “我们做臣子的不该讯息揣度上意。我们要做的只是听从水侯军令这就足够了!” “好!说得好!” 听得无支祁一番话语孟章拊掌大笑道: “元老弟说得妙不枉我将浮城重畿寒冰城交给你。哼当初四渎老儿排挤你是他失了气数。” 不知何故孟章对他那位可能的未来祖岳父言语中竟是毫不客气。他又道: “龙灵你也不必疑惑。正如无将军所言此去罗浮本侯绝非只为儿女私情而是另有深意。究竟如何等我回来再细细告诉你。我们现在——出!” 军令如山颁下棋盘洲漩涡中早就跃跃欲试的龙族兵将立时鱼贯而出从肄水河中溯流而上朝那位人间洞天迅疾掩去。 闲言少叙几乎就在半晌之后原本阳光明媚地罗浮上空中忽然阴云密布从西南飘来无数团黑色云霾连接成阵遮天蔽日一齐朝上清宫所在的飞支顶重重压来。 “要下暴雨了吗?” 见天边黑云滚滚而来正苦于暑热的上清弟子一个个都走出房来向天边观望。 这时候似乎与天边汹涌而来的云阵相应和山林中又是狂风大作;不光是上清门所在地罗浮主峰被吹得飞砂走石就连那些深涧密林中也是风刮水起枝折叶落。 此时正在飞云顶静室中闭目清修的掌门灵虚子虽未看到外面黑云压崖的怕人模样但也在某一刻突然睁眼怔怔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叹息一声取下墙上剑器走出门去。 等他走到飞云顶广场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漆黑云阵也恰好滚滚飞行到飞云顶正上方。等乌黑的云团将飞云顶牢牢盖住这天便跟入夜一样四处一片黑暗。而那气氛诡谲的黑霾之中此时已隐隐有雷声滚动不时便是一道惨白电光闪过划亮被乌云笼罩的山麓。 见到这样诡异地情状原本跑到外面吹拂清凉风息的上清弟子心底也开始隐隐不安起来。此时他们这身边的绿水青山已阴森得如同鬼城一样。 “这雨怎么还迟迟不下?” 不知怎么。此刻吹在身上的大风已经没了开始那份清凉而如同凶猛野兽的腥膻鼻息吹在人身上只让自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同时又憋闷无比。这时候不光是那些毫无灵机的小辈弟子就连颇有修为的上清前辈。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那诡异黑云后的雨点赶快倾盆泼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冲刷掉那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咯嚓” 正当众人心中不住祈祷高高在上地黑支天中突然华光大盛一道粗大地闪电有如龙蛇一般从众人的眼前蹿过然后便是一声巨大地雷响在人们的耳边炸开! “哗——” 正被这声雷声震得浑浑噩噩。冥冥中众人仿佛听到一阵布幕拉开地声音。抬头朝天上望去现那个被黑云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天穹正豁然剖开! “随着那云门洞开在两侧黑云之间那一线水一样的表天中忽然传来一阵威严的低沉话语低低咆哮在众人的耳边:” “尔等私诱我族公主拘禁罗浮山中已犯天戒。今日本神来正要彻查清楚。” 随着这声似远非近的话语那一线云光中隐隐现出一位高大神人。身边黑气缭绕正神色威严地俯瞰着地上这些渺小的生灵。在他身后那袭长长的披风仿佛浸染了暗夜的颜色正在灰暗的云空中猎猎飞舞。 罗浮群峰一片死寂。 “敢问神人。您是南海龙侯么?” 在一片噤若寒蝉的静默之中飞云顶上那位身材不高的灵虚掌门正仰脸顶着漫天吹来的狂风对着天上的神人艰难问。 “唔……我是。我是南海龙神三太子孟章。” 原本低沉说话地龙神此时却声音洪大口中吐字有如石碾从天边滚滚而来一阵阵撞击在地上道门弟子的心坎上。 “哦。” 灵虚清瘦的身躯屹立如山轻轻应了一声一串淡淡的话语逆着天风传到神灵耳中: “小老儿上清掌门灵虚。龙侯所说之事并不知请搜。” “好。” 一个“好”字如炸雷般落下须臾之后整个飞云顶上还有那抱霞朱明郁秀三峰的观殿中突然就像遭了四只浩大无形地巨手一瞬间几乎所有殿堂房顶都被掀开狂乱的风息蜂拥而入将上清弟子长久居住的房舍搅得一片破败。只不过片刻之后许多间上清宫精心建筑的房舍便成了一堆荒凉废墟。这其中又有许多上清弟子不知是被横飞砖瓦砸到还是心疼本门房舍正是哭号连天。 而此时聚集在各处山场殿堂前的上清弟子其中不少身具法力的门人已各自按剑或暗中准备法术准备只要身边长老一声令下便要和天上的神灵以死相斗。只是他们其中的座殿长此刻见飞云顶上的掌门仍是不动声色便各个约束门下暂时隐忍不动。 在此时听得天上的神灵又话: “还有那一间!” 遭了这样前所未有的劫数灵虚身后那座高高的观天阁却依旧耸立旁边一间漆成黄色的怀先堂也屹立不倒此刻孟章所指正是那座泛着黄光的怀先堂。 “那间……” 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灵幡飘舞的怀先殿堂灵虚子依然一脸平静只是原本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杆此时却弯了下来。 对着天上的神人弯腰一揖灵虚恳切求道: “神侯容禀那怀先堂中供奉着我上清门中历代祖师英灵是本门圣地。我灵虚以本本上千年清誉担保怀先堂中绝无神侯要找的龙族公主。” “哼!” 去间神灵闻言轻蔑哼了一声地上道人的身后便又腾起一阵刀锯一样的狂风朝那座道法庇佑的上清祖堂中飞旋吹去。 “剑阵!” 到了这时一直忍让礼敬的上清掌门终于忍不住朝天边一声高喝。随着掌门这声似乎用着所有力气喊出的话语。广阔的飞云顶上空顿时飞起无数道飞剑光色各异按着太极八卦方位在罗浮上空中纵横飞舞结成一道严密的剑阵。当这剑阵飘卷之处仿佛冥冥中截断一道看不见地纽带。那道正朝怀先堂扑去的旋风顿时消散。 “哈哈!” 见他们反抗云端的水侯不怒反笑。声震天下: “卑微之人竟敢抵抗天威!” 见上清诸山上空剑光缭绕。泼水不进孟章却毫不在意只是仰脸一声长啸: “嗷——” 伴随着黑云阵间龙族水神这声如牛鸣的长啸自他那口鼻之中忽然喷出无数道白气一迎天风便化作无数条白气森森的冷龙。张牙舞爪一齐朝地上凶猛扑去。在它们所到之处遇物皆成冰冻不多久这飞云顶一带就好像进了三九严冬到处天寒地冻冰光闪耀。而那些原本在半空飞舞地护山剑器遭遇到这些狂暴的冷龙虽然少数能有所斩获将冷龙劈成冰气。但大多数飞剑已是纷纷坠落。 而这时在云间狂笑地龙侯把手一挥身后“咔”一声那些从南海八大浮城之一寒冰城赶来的龙军齐齐现身在领神将无支祁地带领下。推着贮满玄冰的雹车破云而出在五百里罗浮上空隆隆飞奔向四季长春的人间洞天抛下无数的寒雪冰雹。 刹那之后千百年一直气候宜人的罗浮洞天已是冰雪肆虐仿若变成鬼哭神嚎的修罗炼狱! 而这一切从乌云袭来到孟章现身、殿堂被毁、冰雪横飞只不过小半的功夫;而正是这样小半晌功夫历经千年而不倒的道家名观已遭到毁灭性破坏。这时地罗浮诸峰已到处雪花飞舞冰凌四溅仿佛成了极北的苦寒之地! 只是正当千山雪舞、鬼哭神怒之时昏暗的云空却忽然有几道奇异的电光闪过。其中一道有如月华一样的银光疾箭般飞向正袖手旁观洋洋自得的水族龙侯。 “呀!” 神箭飞来孟章猝不及防本能的一闪才堪堪避过这致命的一箭。只是他身后那袭威风的玄鲛披风已被神箭飞穿一洞。 “神月箭?” 话音未落已听得那漫天风雪中有人飘飞而来娇声怒斥: “好个卑鄙沁侯竟敢在四渎域内地名山大开杀戒!” “哈!” 看清愤怒的来人阵章却是哈哈大笑放低了身段换了温柔口气说道: “原来是灵漪妹子。妹子你可不能怪我全都怪你旁边那个无耻的凡人竟敢哄骗我未过门的妻子离家出走和他住在一处。这一回我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嗯我孟章一向大度今天只要你肯跟我一起回去我便既往不咎放过这些卑微愚昧的生物。” “你——” 听了孟章之言灵漪气得满脸通红手中神弓开如满月抬手又是一箭射出。这一回孟章有人防备就在晶莹箭光及身之前已在身前布下一道坚硬冰膜将神月箭勉强挡住。眨眼之间那道弧形护身冰膜已被击得粉碎只是孟章毕竟安然无恙。 正当孟章与灵漪纠缠之时一同急急赶来的四海堂主却顾不得太多见师门遭难只顾奋力施出瑶光神剑在雪雹横飞的半空纵横冲突“飞月流光斩”绕身激飞击散不少为虐的冷龙更逼得不少无支祁手下的寒冰甲士纷纷逃散再也顾不得施放冰雹。就在醒言不远处琼肜召唤出神鸟朱雀往来飞舞得如火如荼不住驱逐龙族兵士;寇雪宜则将灵杖奋力飘舞击出漫天缤纷碧朵专向那些杀近上清弟子的龙军击打。有她俩从旁佐助他们这四海堂三人所经之处竟是所向披靡无人可挡。而此时在灵清溟等一众上清宿耆尽力出手之下饶是南海龙军神力强大势头也不及开始从天而降迅猛突袭时那么可怕。 见得这样原本还在一旁观战的龙将无支祁手持着巨大的鬼头冰锯刀一声喊朝醒言奋勇冲来将他挡住;等琼肜、雪宜见状一起回身救时无支祁的同僚龙灵子也持着要南海神兵风狸杖加入战团与无支祁并肩厮杀。 到了这时战局已不再像开始那样一边倒情况。一片混乱之中已有不少上清弟子将地上死伤哭号的同门奋力救回到隐蔽处尽力疗伤医治。只是下在此时那位正和愤怒的四渎公主一前一后追逐如同戏耍一般的南海水侯瞥到眼前战局便忽然回身哈哈一笑说道: “哎灵儿你看我们光顾着玩闹却忘了那个罪魁祸!” 一语说罢一脸笑意的水侯突然音神情一肃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猛喝一声: “着!” 一声喝叱他那只一直没祭出的神鞭“天闪”忽然绕空飞出在万里云天上盘桓一周;本就是天上雷神用八条闪电制成的神鞭此刻忽然现出本形复又聚合成一条粗大无比的雪白电柱闪耀着致人目盲的强光朝那位正在专心抵御龙将的少年轰然打去! 俗话说“迅雷不及掩耳”;而闪电又都在雷鸣之前。此刻在罗浮洞天中厮杀得天昏地暗的人神只不过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并不知道眼前窨生了什么。 “轰!” 只听轰一声巨响转瞬间少年便觉得自己背后一阵温热;几乎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躯已是在数百丈之外!而在他身后正拖曳着一道长长的光气黄绿氤氲交替就如同绵延十几里的杨柳春堤。而在这不住延长的碧影黄光中那道毒蛇般的雪亮电光正化成一道噬人的刀锋在缠绵的碧光中努力前突试图一举贯穿那鲜活的彼端! 一电飞来瞬息百里;等险境中的少年迅清醒过来他和他背后之人已在阴沉的云空中飞出上百里远。而身后险恶的电光又将所经之处的气流瞬间灼热向外膨胀炸开出一声声追魂夺命的雷鸣。 “雪宜!” 等醒言终于完全反应过来护在他身后的那位一生清苦的梅雪精灵在爆出绚烂的光彩之后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走!” 在这一生对堂主的第一次高声吃喝中紧儇身后的温暖猛然爆开来将他的身躯向前弹射出去;在那迎面呼啸的冷风中让他瞬间便飞出数百里。 “……” “这就分别了么?” 告别的时候短暂而匆忙;身不由己的少年轻轻落地后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刚做了一场有些悲伤的梦。 是的只是一场梦吧;现在梦醒了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将那位一直在自己身边左右跟随的女子轻轻拉住。只是…… 只是为什么手掌伸出这么久却一直都什么也没抓住? 为什么这么久手掌中只有些冰冷落入? 一片两片三片…… 一滴两滴三滴…… 第四章 冰冻罗浮,芳魂疑似从前 人间几度春来去无处无花无处无风雨。辛苦浣纱溪边女揽衣亲迎回头觑。 一路愁春愁不住辜负花心滴泪求花恕。犹记深深深夜语生生死死千千句。 ——《蝶恋花》 数百年景色清明的道家仙山此刻已仿佛人间炼狱。 白昼颠倒成黑夜天黑得如同铁锅罩下。寒风怒号雪花乱舞生机勃勃的枝叶被寒冰封印山涧间潭波如沸沉寂千年的渣滓被囫囵搅起抛向空中又被妖龙喷出的寒雾瞬间冰封重新跌回潭里。此时天地里只剩下两种颜色非黑即灰;四处晦暗难明光影缭乱似乎到处都闪烁着憧憧鬼影。诡谲幽暗的光影里只有人神斗法时偶尔激的强大电光才能将天地人物瞬间照亮一齐显现出光怪6离的身影。 在这样剧烈昏乱里百多里外僻静一隅中那忽然扬起的漫天花雨还有花雨中随风零落的身影反倒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丝毫不引人留意。 片刻后…… “果然是领袖人间千年的教门!” 见这凡间门派居然能支持小半晌之久箭光剑影中犹如闲庭信步的南海水侯也忍不住有些小小惊奇。这时候那个可恶的张堂主还有他贴身侍女已不知被自己的雷霆一击打到味儿去;虽然这早在自己意料之中但总算出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有些快意。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虽然那少年已被打飞但他失落的剑器虽然失去主人探听探听虚实。却仍然有如神助竟自己在那里四处乱蹿光华连闪不仅帮那个小女娃抵挡住龙灵无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联手攻击还有空四处流窜偷袭那些施放冰雹的龙族兵士。 而这时候那龙丫头见自己伤了少年正如同了疯一样迅猛攻来神箭闪华。连珠而至。其中还夹杂着各样凶险的龙宫法术饶是自己神力高出一截还是被她搞得手忙脚乱。此时罗浮同里又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奇特地云雾初时并不浓厚但渐渐弥漫开来却让自己这些“神目如电”的下属。渐渐看不清周围的情势。 “是时候撤军了。” 判断了一下眼前形势孟章迅作出撤军决定。本来便为立威此时他们没必要再多费力气逗留了。 心意已定孟章一阵呼啸那些正在去间攻杀的水族部下立时会意次第收起战车兵械。一部断后一部先行各部曲间配合无比娴熟默契只不过眨眼之间原本搅得天昏地暗的南海龙军就随在自己主将身后呼啸而去抛下一地的狼藉。离去之时这支在南海与鬼族磨砺许久的久战之师各个甲士自行施法抢回散落山间的受伤伙伴;到最后。那几个上清一方拼命击伤的龙兵竟没有一个落下。 不过此时除了那四渎龙女气急败坏其他上清道士如灵虚等人也没什么俘虏之心;看神兵远去上清门上上下下惊魂稍定。但仍不敢懈怠。全神警戒许久直等到天边云开雾散所有人紧绷地心神才略微松懈下来只不过这只是漫长地悲痛刚刚开始。 略微松弛下来这些幸存的上清门徒还没来得及察觉自己身上的伤痛便突然现自己周围死伤遍地哀鸿遍野;多少个不久前还一起读经说话的同门友朋已永远沉眠在那片冰雪废墟里…… 而在他们悲伤之时此刻数百里外正上演着这场战事的最后一幕: “咦?” 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定数划空飞过的南海水侯偶尔低头一看恰现那个先前被自己天闪神鞭击中的女子正在下面地雪地中静静躺卧。此时大雪还没停下但在那女子躺卧之处纷舞的雪花全都向四处飘去一片也没落到她身上。而看她脸上神态平静淡然容颜无比安详就好像还活着一样——甚至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这殒命女子的嘴角似乎还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怪哉!” 见得这样孟章心中怪道: “怎会这样?自己雷神天闪鞭全力祭出莫说是凡间一个普通修炼的精灵即使是法力高强地仙魔神将被刚才这样实实打中也早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形体无存怎么还能像这样毫无损容颜宛然如生?” 心中惊奇孟章不假思索袍袖一挥瞬即将地上女孩儿的躯体卷上高高的云天搁在自己身后一辆雹车上准备带回去有空时仔细研习。就这样这些龙族的精兵神将倏然而来又席卷而去不多久便遁入浩瀚的南海从6地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又不知过了多久千鸟崖那两个女孩儿从罗浮同主峰方向好起来顺着那把通灵古剑的指引终于找到在雪地中僵卧的堂主。 等灵漪和琼肜找到他时已现醒言大半个身躯都被白雪埋住四肢僵冷瞑目若死脸上更是缀满冰珠。 等灵漪和琼肜合力将醒言救回千鸟崖将他救醒已是两日之后的事了。此时的罗浮山已是冰天雪地满目疮痍。从千鸟崖朝山前望去只看得见一片白气茫茫四处都是晶莹地冰雪。那些原本刷翠绿葳蕤的洞天碧树从未经过霜雪此刻却被厚厚的冰凌团团裹住大部分都已经冻死;而那些同样经不起冰霜风雪的禽兽生灵也有许多被寒流冻毙;凝目望去它们僵硬的尸体到处都是。在这片剧烈冰霜、肃杀寒风中四季长春地南国同天已是天寒地冻有如北地雪国! 在这片冰雪皑皑这中受害最重的上清诸峰却最先化去白雪。露出青黝的山峰。两天之中上清长老合力施法奋力融去冰封山岩的霜雪;而那些幸存的门人弟子都按捺下满腔地悲愤开始收敛废墟中罹难同门的尸体。经地在致的点检原本人数便不是很多的上清宫满门弟子竟是十去其三;其中大部分死难弟子都是入山没几年的年轻门人。这些年轻人本来满怀向道之心。谁知道术还未窥门径便死于非命。 在一片哀痛中敛葬好死难弟子上清宫似乎来不及顾及其他便又在掌门的亲自率领下忙碌着收集散落四处的木石砖瓦在一片冰雪泥水中开始重建观宇。 不提上清诸峰一片愁支惨淡再说醒言自从被灵漪琼肜救醒。就整日呆有如失支魂魄。大约在三四天里两个女孩儿衣不解带忙前忙后的照顾少年。开始几天里灵漪极力施展回魂之法希望醒言神志能早些恢复清明;琼肜则在半塌的石屋中不停施法生火。让生病的哥哥取暖。在这几天中她二人又常常在少年呆卧地订榻旁说话希望他听了这些话儿能早些回复清醒。 只是如此三四天后原本跳脱鲜活的少年却只是洒洒愣愣两眼直似乎根本听不见身旁女孩儿这许多温言软语。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灵漪并不气馁又和琼肜去远山冰雪岩缝中辛苦采来一些残存的安神药草在小屋中熬成药汤喂醒言喝下。 这几天中。已是一身憔悴的灵虚掌门也在百忙中抽身过来探看。等到了屋中见到醒言两眼无神如若不见的模样灵虚也只是叹息一声拜托二女好生照顾也就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正好在上清宫遭此飞来横祸的七天后正当灵漪出去采药琼肜守在榻旁看着哥哥憔悴地面容暗暗抹泪时却猛然现他那僵直的手指(bbs.sept5.九月论坛)突然间动了一下。 “哥哥!你醒了吗?!” 见榻上少年手足渐渐展动眼神也渐转清明琼肜又惊又喜急忙问。 “嗯……我醒了。” 几天没说话原本口齿伶俐的少年说这简单四字时竟显得无比艰涩。停了一时醒言又开口: “灵漪呢?” “灵漪姐姐么?她出去采药了——” 迟疑了一下琼肜又装着若无其事的说道: “雪宜姊也被那个龙王带走了过几天再回来。” 虽然醒言没问但小妹妹还是忍不住把龙女姐姐教给她的话一并说出来希望哥哥听了能安心。只是在说这话时琼肜眼中却忽然浸满泪水不住在眼眶边打转;若不是她拼命忍住恐怕早就在哥哥面前哭出声来。 “哦。” 听了琼肜的话醒言却是若有所思不再说话。石屋中又陷入一片沉寂。虽然此刻琼肜非常想多说些话儿给哥哥解闷但因为要拼命忍泪便一时只好不再说话。 正当屋内气氛有些清冷却忽听门口传来一声惊喜的话语: “醒言你醒了?” 话音未落只听“吧嗒”一声灵光荣称号手中那捆草药已掉在地上。 “嗯我醒了!” 此时醒言的话语已十分清朗。铿锵答完他便一跃而起跳到地上挺身而立。 “多谢你们了~” 传入耳中的话语还和往日一样亲切但灵漪觉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朝少年仔细看去。这这样凝眸相视直到片刻后她才完全放下心来。 见醒言终于没事灵漪儿便忽然觉得心中有千言万语。只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一阵辛酸涌上心头化作一片呜咽倚在门边泣不成语。 且不提这魂兮归来后的悲悲喜喜。再说醒言此后即去飞云顶找到那位正在亲自督工建造弟子寝屋的掌门真人朝他躬身一礼恳切禀道: “掌门师尊容禀不肖弟子张醒言本应即刻请罪只是前日身染小恙眼下又有件必行之事所以恳请师尊能宽限几天。” “哦?” 听醒言说话灵虚停下手中活计一振身上沾满泥土的道袍看了他一眼道: “去吧。” 简短答完想了想灵虚又添了一句: “若是真要见我最好在七日内归来。” “是。” 答应一声少年堂主一揖到地便转身下山而去。 此后大约就在五天多后在数千里外河南豫州颖川郡长平县内一处刁难舍连绵的深宅大院前有两个女孩儿在大门附近的围墙前静静站立似乎正在等人。其中那个年纪小些的女童对着面前地老宅墙壁一动不动似乎正盯着院墙看得入神。刀眼前这堵墙壁似乎年代久远上面印着许多块新旧不一的苔痕和那些雨水淋下的水迹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奇形怪状的壁画正引得小女娃认真观看。 正当她看得入神忽听得旁边大门内一阵欣喜的话语顺风传来: “琼肜快来跟我去见梁员外他已经答应收养你为义女了!” “……喔?” 正是: 万虑皆捐尽 轻身一剑间。 别来重会日 约在两三年。 第五章 十年藏剑,一朝吼破风云 “琼肜!辛苦了这几天哥终于给你找了户好人家!” 进了梁府醒言便一脸微笑的跟梁员外介绍琼肜。而客厅中那慈眉善目的梁员外原本还有些淡淡然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但等醒言把琼肜叫来一看这粉妆玉琢的小女娃他便顿时从太师椅中站起来眉开眼笑红光满面。 “好!好!好!” 瞅着小琼肜一向慢条斯理的稳重老员外说话也变得有几分急促: “老天待我梁眉公不薄!” 老员外满口赞个不停: “想我梁眉公一生行善膝下却一直无子;原本还以为老天爷捉弄我却没想熬到六十头上给我赐下这么个玉女金童!” 看着美玉奇葩一样的小琼肜梁员外笑得合不拢口。这时候被他叫来一起观看义女的梁老夫人也同样笑得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这梁老夫人对自己相公向来是不得意时温言好语高兴时便泼泼冷水。现在见夫君得意忘形满头珠翠的老夫人便敛了笑意埋怨道: “相公啊知道老天有眼了吧?还亏你这些天一直抱怨老天不公连修桥补路的积善心思也淡了……”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一事慌慌张张说道: “不对我得赶紧回香堂给神灵添炷香免得他们一怪罪这到手的好女儿又飞啦!” 边说边行眨眼梁老夫人就消失在屏风之后。 见老夫人走了醒言便道: “其实夫人过虑了;贵府乃簪缨之族梁老爷以前又是朝廷尚书。一向为官清明老天爷又怎会薄待。” 听他这么说致仕还乡的老尚书果然开颜。直到这时那位被叫进内堂的小妹妹还是糊里糊涂只顾瞪大眼睛四处望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再说梁员外等初时的惊喜过去现在却渐渐有些疑惑起来。好不容易把目光从琼肜身上搬开梁员外便问醒言: “张公子请恕老夫直言。我看阁下三人这神情气度应该是江湖异人怎么会落魄到要鬻身求银?莫非、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 听老员外问起。少年叹了一声脸上笼起一层愁云唉声叹气道: “尚书公果然目光如炬我与这位灵漪姑娘其实都是江湖儿女。琼肜是我义妹。我们都曾在岭南深山学剑原想着有一天下山扬名立万。出人头地。谁知这江湖险恶风波不测下山半年不仅那剑客侠士没做成到今天还落得身无分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不是缺银。我也不会狠心让妹妹来做人家义女! 说到这留意一下梁员外的神色见他还有些将信将疑醒言又道: “唉其实江湖漂泊风吹雨淋我也厌倦。你看我义妹还未长大跟经不得风霜地花骨朵一样。我怎么舍得再让她跟我们吃苦。这一路行侠到了贵府境内听人四处传扬梁员外好善积德之名膝下又无儿无女我便想着不如将妹妹荐为梁府螟蛉义女。这样不仅我和灵妹能得些银钱对琼肜来说也算有了个好归宿……” 说了这儿少年又愤愤说道: “哼都是传言哄人说什么‘穷文富武’还以为练武能致富;谁知后来下山一打听才知道这话意思竟是说只有富人才有闲工夫练武!” “咳咳!” 听到这儿老员外才完全释然安慰几句便诚心诚意的挽留他们就此在府中常住。不过听了自己挽留之词这位琼肜义兄坚辞不就说是还有一位挚友的恩情没报要等报恩之后才能再回头来看自己义妹。挽留了几句梁员外见他们去意甚决也就不再挽留。 等到了别离时醒言便略略弯下腰跟独自懵懂的小女娃嘱咐道: “琼肜哥哥此次远行或三五日或两三年你安心在这里等待好好听他们的话。等哥哥事情办完一定回来看你!” 吩咐完他又直起腰对一脸喜气的老尚书按剑说道: “尚书公张某乃江湖之人不懂客套;先谢过阁下大恩还想再嘱托一句——若不肯待我义妹好则他日我回来定不相饶!” “自然自然!” 梁员外自然满口答应。只听少年又道: “好!那这些银我便先取一锭;余下等将来回来再要!” 说罢便把手在虚空中一招立时有一银从梁员外身边朱盘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攥入手中。取过银锭少年便跟身旁少女一示意准备转身离去。 只是此时醒言才迈出三四步却忽听身后有人正甜甜说道: “老爷爷谢谢你的银钱我们这就要走了。” 话音落定醒言便觉得身边一阵风响眨眼又多了一人——这人正是琼肜在自己前面蹦蹦跳跳的朝门口跑去。 “……琼肜你回来。” 直到这时醒言才知道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琼肜应声而回仰脸问道: “哥哥想跟琼肜说什么?” 见哥哥一脸严肃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琼肜便觉得有些奇怪。 见这天真的小女孩仍然浑浑噩噩醒言沉思一下便忽然眼睛一亮说道: “对了琼肜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跟哥哥说过一句话。” “嗯?记得!” 小女孩响亮回答: “是什么话?” “呃……你是不是说过。你很乖什么都听哥哥地?” “是呀!~是说过!” “嗯那好那今天哥哥就要琼肜听话做一件事。” “好啊!做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琼肜你留在这儿做这位梁老爷的女儿。” “嗯!” “好!琼肜真乖我和你灵漪姐姐就先走了。” 说完醒言一扯灵漪衣袖便绕过琼肜朝门口走去。 “会不会再跟来?” 一路行时。醒言半信半疑一直忍不住不停回头观看。 “呼……琼肜果然听话!” 一路犹疑等出了梁府大门走出两三条街。又出了长平县城门一路留神的张堂主觉琼肜真的没再跟来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出了城门又走出好几里地醒言才停下。跟身边的少女认真说道: “灵漪……把琼肜寄人檐下我也是迫不得已……” “嗯我知道。” 娇美的龙女应声回答温柔的看着少年。也许经过前些天那一场变故原本无忧无虑的娇蛮龙女。已变得成熟了许多。 听了灵漪儿这样的回答醒言充满感激;只不过此后他现也没说话只是立在路中起愣来。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长平城外的古道边野草萋萋;细长地草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更添人愁绪。斜阳中古道上。他二人映在草叶上的影子正被夕阳拉得细长。 静默良久伫立的少年终于说话: “其实我真不忍心把她放在梁家。我……我现在就有些想她……” 一语未罢便有人答话: “嘻嘻!真开心~我就知道哥哥不是真的把琼肜丢下!” “呃?!” 醒言闻声愕然回头。却现斜阳古道中那个玲珑如玉地小女孩儿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一脸笑颜的看他此时夕阳从她身后映来将她地笑脸衬得极为灿烂;从原野吹来的清风又将她几缕丝吹在如花笑靥前在夕阳中闪耀着灿灿地金光。 “琼肜你怎么跟来?” 正要欣喜的少年忽然想起什么立即板起脸说道: “琼肜你怎么不听哥哥话自己偷偷跑回来?” “嘻~” 见哥哥责怪琼肜丝毫不以为意反倒雀跃着奔到近前紧紧靠在醒言身前仰着脸说道: “堂主哥哥不要以为琼肜小就什么都不记得!哥哥走后琼肜就想起来原来说过的是每次都要听哥哥话除了哥哥想把琼肜一个人丢下!” “……” 醒言闻言一时无言以答。正在这时却听得县城那边忽然响起一串‘哒哒’的马蹄声转眼之后就到了近前。 一骑急来须臾在醒言身前停下。到了近前马上骑者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说道: “张公子请留步!” 醒言闻言一看现来人正是梁府管家。见他追来醒言脸露惭色忙道: “对不住是舍妹不听话!您再稍等等等我劝劝她保证她跟你回去!” “不必了。” 正解释间却见管家一摆手说道: “张公子我家老爷刚才说了您与琼肜两人兄妹情深是老爷无福不必强求了。” “这……” 醒言还想说什么却听那管家说道: “小人现在来便是要帮老爷给公子带句话。老爷说他见公子虽然言辞踊跃但眉宇深锁愁气盈面便不忍再给你增添新愁。我家老爷还说——” 说到这儿老管家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一下接着道: “我家老爷说即使有天大的事公子与不必灰心;因为穷途并非末路绝处亦可逢生。” 说罢梁府管家便一拱手辞道: “小人话已带到不敢耽搁贵客行程了。告辞!” 说罢梁府管家偏腿上马“驾”地一声。竟自扬鞭催马而去留得少年在身后道上反复掂量他刚才带到地这几句话。 只不过醒言沉思没多久便忽听胸前微微有“嘤嘤”声响起。闻声诧异醒言忙收拢心神。双手按在怀中少女的双肩上将她稍稍推远——只见得这个向来活泼喜气的小丫头此刻却扁着小嘴已哭得泪流满面。 “琼肜怎么了?!” 此时虽然小女娃静静地哭泣几近无声。但却比以往那一两次哭得更加厉害;珍珠般的眼泪顺着粉腮一对一对地不住往下落转眼就打湿裙袖。 忽见琼肜哭得这么厉害醒言一时慌了神急忙问她为什么难过。旁边灵漪儿也赶紧过来。连声劝慰。听了他俩伯安慰小琼肜肜便略略住了哭声抽抽噎噎的说道: “一定是醒言哥哥非常讨厌我了才想把琼肜丢掉。呜呜呜!” “……其实不是的!” 见琼肜泪珠子不停扑簌簌的往下落看来是真的很难过醒言便也只好跟她说出心里话: “琼肜不要胡思乱想了。妹妹你又懂事又可爱我怎么会讨厌你?其实这回哥哥去南海给你雪宜姊报仇!但这些天里我总是想起魔洲凶犁长老那句话说你们是‘两只长离鸟一树短命花’;现在。你雪宜姊她……” 说到这里少年一脸痛苦: “长老那话已经一半应验在雪宜身上。我这回去南海凶多吉少若是琼肜跟去真怕会和你长久分离……我想这些都是天命都是预先注定谁都改变不了;与其将来不知如何长离还不如现在把你托到一户好人家省得将来……” 说到这里醒言已一时说不下去。而这时原本哭得如小荷带雨的琼肜却渐渐停下悲泣。过不多会儿靥上犹带雨露的琼肜便开颜欢笑: “开心!原来不是讨厌琼肜!” 高兴之时却见哥哥仍是一脸痛苦琼肜愣了愣用心想了想便用少有地严肃口气说道: “哥哥什么是天命?什么是注定?天命是什么人定的呢?” 小妹妹有些愤然: “哼这定天命的人就是不懂事!哥哥放心如果她定得坏只要哥哥不赶琼肜走琼肜就一定努力帮哥哥一起把这些天命都改变!” “嗯……” 听这来历奇特的小女娃认真说出这番话语不知怎么看着她那副坚定地神色醒言心中却起了一阵奇特的变化。一种非常奇异而古怪地感觉蓦然升起在心头竟让醒言觉得眼前这个可爱听话的小女娃忽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沉默片刻熟视琼肜半晌醒言才悠悠回过神来心中想道: “嗯如果有一天真要与琼肜那样的别离我便也不惜此命随她而去如此长离吧。” 心中主意已定原本散乱愁苦的心神也仿佛得了片刻的宁静。四海堂主温柔了语气俯身跟妹妹说道: “对妹妹说得对这世上没什么是天注定!即使有人要捉弄我们我们也不会束手待毙!” “嗯!” 琼肜听了高兴的应了一声转脸对旁边静静相看的龙女开心说道: “灵漪姐姐哥哥真的不讨厌我还夸我!” “嗯那当然。” 灵漪含笑抚着小女娃柔顺的丝说道: “琼肜这么乖谁都会疼的!” 到得此时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决定便又恢复了几分往日地气氛一起往南边罗浮的方向赶去。 大约两三个时辰之后。这三个疾赶路的少年男女便来到一外集镇。他们这一路上没有停歇已经赶了上千里路到这时天色已晚。到了这处大镇上已见得街上一片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赶了这半天路也有些倦乏醒言便提议大家暂在这镇中歇下。此时他是这三人的主心骨见他提议灵漪琼肜自无异议三人便一起在集镇上闲逛起来。 闲言少叙。这夜市逛不多久醒言便看到远处地街角处点着几支粗大的牛油明烛将一大块黄布嶓照得一片光明。醒言目力甚佳。虽然离得很远那黄布幡上的几个大字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运命无常前程有数……有趣有趣。” 见这布幡写得有趣醒言便踱过去跟那个相士打扮的中年汉子问道: “请教这位神算为什么不写作‘命运’。而要倒过来写成‘运命’?” “……” 见有人上门却不照顾生意只顾在那儿问些不相干的事情这一天都没怎么开张地倒霉相士便有些没好声气冲醒言翻着白眼叫道: “呸!什么命运运命只要老子高兴。想颠倒就颠倒!——呃?!这位小哥你……” 话刚说到一半这相士忽见摊前这少年突然手舞足蹈一副狂模样! “晦气!原来遇上个羊癫风!” 算命的暗暗叫苦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好从木板桌后站起想绕过来将这病的年轻人按住。谁知等他刚一站起却现这癫少年已经平复。只听他平静说道: “多谢神算先生我懂了。” 说罢。这快康复的少年便拱一拱手转身去了。 “吓!莫名其妙却原来是个疯子。” 叫了声晦气这收工前平白受了一场虚惊的相士便恨恨坐下准备收拢一下桌上地文书签卦。就此准备回去。只是正在此时他眼前却忽然银光一闪只听得“砰”的一声已有一物落在他手按的木板桌上。 “啊这是?!” 正当他看了眼前之物惊得瞪大眼睛却听得远处人堆里传来一阵清朗话语: “小小酬银不成敬意敬请先生收下。” 这话语虽然隔远但传入耳中甚是清晰;只不过此刻这相师已经顾不得分辨其中的内容而只顾攫过这一锭大银在手中不住摩挲: “这、这大概有二十两吧!” 望着手中这一大锭白银落魄相士欣喜若狂;等乐得片刻略略恢复了清醒他便抬眼努力寻找那位恩公地踪迹却只见得街上人来人往再也看不见那豪阔少年的身影。 努力找寻一阵见少年毫无踪迹激动的相士便只好坐下。将大银小心收入褡裢又回头仔细研看了一阵身后的招牌布幡这满腹莫名的相士便从袖中摸出五只铜钱祷祝几句将铜钱往木案上一撒卜一课金钱卦。 “呀!” 等看到铜钱在桌上笔筒竹签间排布的模样一直恍恍惚惚的穷相士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卦‘马得夜草’!” 到得此时这相士满心庆幸: “幸好幸好幸好今晚没早急着收工!” 且不说此后这相士一直照顾生意到深夜再说醒言等转身从卦案前离开赠过酬银便去找自己琼肜灵漪。在人群中张望一阵却一时没看见二女踪迹;正有些着急忽听得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稚嫩嗓音顺风传来: “大叔!你的蒸碗糕嵌的明明是杏仁肉脯却骗我说是红枣馅!” 一语未落有人叫屈: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不是存心骗你是我忙中出错拿错碗给你。要知道这杏仁糕还比红枣糕贵上三文!” “哼~才不信——” 小妹妹的话语既气愤又自豪: “大叔你可不要欺负我们无知妇孺!我哥哥很厉害地他马上就来!” “……” 两三丈外的人群中听得小妹妹这番话语少年脸上终于露出他十几天来第一缕真正的笑容…… 此后醒言再没心思在这小镇停留;招呼过灵漪琼肜三人便一路疾行星夜赶往罗浮。 一路飘飞大约四五个时辰过后他们便来到一片连绵的山脉上空。此处醒言略有些印象知道过了这片连绵的山场再行得一千多里地便可赶到罗浮。这时候大约是寅时之初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一路急赶在微弱的星光中醒言看到琼肜额头正沁出几点汗珠便招呼一声飞到这片群山中最高的山峰立在突兀高耸的山头暂作休息。 此刻夜色正浓只有借着天上云缝间一点微弱地星光才能看见脚下的群山万壑间山雾涌动半灰半白变幻莫测环绕着他们脚下这一点突兀出群的山峰如浪如潮将他们三人浮在半空中。而他们头顶的天空也汹涌着万里的云霾遮住天穹与大地上滚滚地山岚遥相应和将醒言三个隔离在天地云雾之中。在他们有些孤独的身影上空铺盖万里的云阵越到东天越浓重仿佛要极力遮住那边可能刺破万里云縠的光色。 而此刻伫立高峰强风吹面仰观天极俯瞰万物萧索数日的四海堂主忽觉得一阵心潮涌动似有一种要仰天长啸的冲动。又过了片刻面对眼前这上下翻滚无天无地的天岚云雾少年忽然间纵声高歌: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这冲破胸臆自内心深处的高歌豪迈壮阔到后来已听不清具体词句只变成一串磅礴的啸歌轰轰滚动在天地苍穹中。而这时那东天边最浓厚黑暗的云层也像被这龙吟虎啸般的歌声震动忽然云开一线露出一缕冷色的光辉。这点朦朦的曙光须臾便刺穿浓重的云雾越照越明越散越开几乎只在转瞬之后已将这满天沉沉的云壳撕开一线照亮整个东天的苍穹。而自此之后那东天的光明就如同决堤的风潮朝少年这边汹涌而来;明亮的太阳光辉与他的长啸相对飞驰不多久便在云空中相撞这之后原本喧嚣满天的云霾忽然间一扫而空转眼已是千山锦照万壑霞开明丽光辉的朝阳已提前照亮这无尽的云天。 而这时声震天日的长啸已渐渐停歇。待啸声落定原本豪情万丈的少年却忽然陷入沉思: 那刚才的感觉是多么的奇妙!这脚下无尽的大地还有头顶那无垠的虚空在那一个短暂的瞬间仿佛都在自己掌控之中;那一刻将这无限光明带给这沉睡大地的是自己而不是朝阳! “啾啾——” 正当出身卑微的少年为刚才那主宰万物的感觉有些惊慌惶恐时却听得身边也响起一阵乳莺的啼鸣。听这稚嫩的声音不用转头便知道这该是琼肜也在学他模样在清晨的山巅仰天长鸣。只是她嗓音细声细气极力的啸鸣并没能传遍万里的长空只是撞在眼前的山壑中引起一阵连绵不绝的悦耳回音。而随着这声初啼那原本震慑于那一阵崩腾咆哮的瑟缩林鸟也终于平复了心神一起随着那清灵延绵的空谷回音叫出各自啁啾的鸟鸣。于是这巍巍群山莽莽山林终于在这片明照万里的朝阳中真正苏醒! 第六章 花惊鸟去,纵江湖之旧心 等明亮的阳光普照大地在万峰之巅小憩的三人都感到身上一阵暖意。 沐浴在万道霞光之中醒言举目四顾只觉得远近山川俱明山林树木间流光点点仿佛在那万里河山中有无数双亲切的眼睛正对自己温柔的笑。 “呼~” 冥冥中感觉出天地万物对自己宽和的微笑醒言不觉长长舒了口气。刚才那直抒胸臆的长啸声中那种主宰万物、睥睨万世、几乎与东天的旭日朝阳分庭抗礼的豪情油然而生但等啸声停歇之后醒言并没感觉到多少快意却觉得有些莫名的惊慌惶惑。 只不过虽然山川如常天日如旧这位初出茅庐的四海堂主还是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刻的自己仿佛已与前一刻大为不同。察觉出这一点醒言不禁有些怔怔出神: “这……就是大道有成么?……如此的简单是不是当年自己在饶州时哪天起个早找个马蹄山附近最高的山峰爬到山顶看看日出就能成功?” 在万山之巅的山风中想到这个古怪的问题竟让这个聪明伶俐的少年出神良久。直等过了许久醒言才醒悟过来觉得刚才这想法如此荒诞。起他这离家问道的两三年学到的并不仅仅是那些威力强大的法术。 想通这点正是天风拂面霞光照耀;一向平淡亲和的少年眼中竟闪过几分并不常见的神采。 “哥哥~” 正当醒言出神之时旁边那小妹妹叫道: “哥哥这几天都很难过怎么忽然就开心了?” “琼肜!” 听得这样无忌的童言灵漪赶忙出声打断。不过醒言倒没觉得有什么。将游弋万里的神思收拢回来醒言转头看看那个正仰脸望他等他回答的小女娃见她粉嫩的脸蛋正被朝霞映得红扑扑地。就像涂了一层胭脂。醒言便伸手过去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笑着回答她: “琼肜这是因为哥哥马上就要带你们一起去南海找回雪宜姊;南海很大有本事地人很多要是你哥哥只顾伤心整天愁就不单救不回你雪宜姊还会把性命丢掉。” “喔!” 醒言这番话琼肜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听到哥哥明确说会带自己一起去找雪宜姊她便笑逐颜开重重点了点头。说来这小琼肜平生最信醒言;现在听他几次都说“找回雪宜姊”她便觉得。雪宜姐姐真的没有死只不过是暂时被坏人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这样只要自己用心去找总有一天姊姊还会回到自己身边。这么一想稀里糊涂的小妹妹便觉得自己的小心眼儿里已变得好过了许多。 而这时站在她身边的四渎龙女望着霞光中少年乐观坚定地面容却忽然觉得胸口如被大石堵住。珠唇檀口动了动灵漪想接着醒言的话头说些什么却始终什么都没说出口。静默了片刻。灵漪忽然间泪落如雨哽咽说道: “醒言……这次都是我害了你害了雪宜……都怪我!呜呜” 歉然的话语随着纷落的泪珠说出断断续续正是悲不可抑。 “灵漪。这怎么怪你?” 见灵漪忽然泣不成声醒言叹了口气安慰道: “这次分明是孟章恶贼蓄意挑衅罔顾人命怪不得其他任何人。灵漪——” 醒言停住话语伸手抚住龙女颤抖的香肩决然说道: “灵漪这次你也看到孟章是这样人物。这样凶恶之徒想雪宜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错付终身落在他手上!” “嗯……” 听醒言这么一说原本悲恸自责的龙女也渐渐止住哭声。等哭声止住这四渎龙公主又怒上心头。灵漪本就疾恶如仇此时更是面若寒霜愤然怒道: “没想孟章这水族败类这样丧心病狂!终有一天我要把他送上剐龙台!” “好!” 醒方闻言快语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尽快赶回罗浮禀过掌门好早点去找那条恶龙报仇!” “嗯!” 灵漪答应一声这三人便腾空而起宛如星驰雷行转眼就消失在云空之中。 这一路疾行只不过在下午未时之初便赶到罗浮山附近的县城传罗。这时候刚过正午传罗城中正是阳光灿烂街道中那些被行人磨得棱角光滑的青石板正在太阳下闪闪亮。这时正是醒言几人离开罗浮地第六天。 到了传罗县城醒言并没急着回山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进了传罗县城不多久醒言三人便来到县衙前。到了衙前见到那位当值的皂衣差役正靠在石狮阴影里撮牙花子醒言走上前去恭敬一礼说道: “这位差爷麻烦您跟李县爷通传一声就说上清宫张醒言前来求见!” “上清宫!” 正当醒言陪着笑脸说话眼前这位当值的差役忽然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猛的往后一跳退后几步定了定神才打着官腔不耐烦的说道: “你有什么事?我家老爷日理万机很忙的!如果没什么事你这样的杂毛道士就不要来打搅了!” 见他这样反应话又说得这样不客气醒言想起刚才一路见到的情景便不禁有些黯然。不过见衙役推辞醒言无法只好亮出自己地另一个官家身份。只见他突然换了一副面皮一脸怒气厉声喝道: “好个不开眼的泼徒!难道你家老爷没告诉你这传罗县境内还有个皇上亲批的中散大夫?赶快去给我通传!” 话音未落只听“唰唰”两声身旁琼肜早已亮出那两把流火一样的小刀。身子前倾一脸愤怒如同一只出柙乳虎。似乎只等醒言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攻击。 “哇呀!我去我去!” 见得这仗阵等醒言和灵漪琼肜在衙门后府书房中见到传罗县宰李老爷见过礼之后便分宾主落座。跟来客劝过茶又听他们说明来意这位留着三撇山羊胡的县台爷便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茶几上跟眼前的少年含笑说道: “不错张中散果然通明时务。上清宫近来遭受天谴。也不知做下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以至被南海龙王爷降下罪罚。此事民间已传得沸沸扬扬中散大人您是少年英才自然爱惜羽毛今日光临鄙衙来跟朝廷申告脱离恶教上清宫那也是十分对地。” 看来这李县爷也是耳目灵通之辈不知从哪处听说自己辖内这少年散官在朝中颇有人脉。背后的势力竟是深不可测于是那说话间便客气非常。揣摩完来人心意这位李县爷便拍着胸脯不无谄媚的保证道: “放心这点小事都包在下官身上!若是老大人您还担心有人说闲话损了令名。那下官便要自告奋勇给朝廷写上一份奏折言明大人委屈心迹——嗬下官连奏折名目都拟好了就叫‘深山出清泉出浊溪而不染’。当然下官文思简陋终稿还须大人斧正……” “咳咳!” 见这位热心的父母官大人越扯越远醒言赶紧打断他的话头说道: “大人您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跟朝廷申明脱离上清宫恰恰相反我是跟李大人说一声请您代我启奏朝廷就说我张醒言后学末进久冒中散之名心中时时愧疚早就有辞官之心。今日得了闲暇便来跟大人说明。还望大人相助!” “……” 乍听醒言之言那李县爷一时怔住直过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正当醒言见状准备回答他各样疑问却见眼前这县老爷忽然鼓掌大笑满口赞道: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朝廷看重的中散大人这见识下官望尘莫及!这回上清宫出了这样恶事若依着下官愚见一力撇清推辞就不免让人生疑还不如婉言辞官暂时归隐山林便正好堵了天下悠悠众口还能全老大人您清高之名!——哎呀!这样深谋远虑筹划经营实在常人难及!老大人您真个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这位五十多岁年纪地李老县爷对着醒言这个二十未到还没加冠的少年一口一个“老大人”叫来竟是极为顺畅毫不迟疑。 见李县爷曲解了自己意思醒言却是哭笑不得。不过此时他觉得也不必多言便只是接着李县爷的话茬说道: “好那就麻烦县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定效劳一定效劳!” 望着少年那高深莫测的笑容李县爷满脸堆笑在座位上不住躬身点头态度极为恭敬。望着李县爷恭敬的态度醒言在心中想道: “如此一来将来我恶了南海龙族也不至于连累朝廷吧……” 略过闲言等从传罗县衙出来醒言总算是撇去一桩心事便与灵漪琼肜专心往城外罗浮山行去。在出城门前见得街上那些百姓遇着个道士打扮的行人便四散躲开如避瘟疫醒言便不禁神色黯然感叹这世态炎凉。一路看到这样的世情更加深了他对南海恶龙的愤恨。到得此时醒言已渐渐感觉到恐怕这南海报仇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地事。 等回到了罗浮醒言没先回自己四海堂所在的千鸟崖而是带着琼肜灵漪两人径直去了掌门所在的飞云顶。 等到了飞云顶上醒言看到这占地广阔的飞云顶广场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那些新补的石砖跟周围颜色不一致乍看过去仿佛一切如旧。 而广场北端那被夷平的上清观。现在在原来的废墟上。已耸立起一座新地石砌观堂形状高大四方。门户森严就好像一座时刻防范外敌的石城。此时在这座新上清观地四旁还有不少人忙碌不停一刻不停地搬动石料。清理废砖。而这些忙碌的人群中没一个工匠打扮全都是穿着短襟道服脚踩芒鞋的上清道人。 走过了几支竖着的招魂灵幡醒言三人便来到上清观内见到那位上清宫掌门师尊灵虚真人。 等再见到这位上清掌门虽然看他样貌似乎依旧精神十足但思觉敏锐地少年已感觉到掌门真人好像已苍老了十年。 见过掌门。醒言略略禀明来意便见灵虚拈须沉吟道: “你是说想要脱离上清门自己去那南海找孟章报仇?” “正是!” 醒言沉声回答: “禀掌门无论如何上清宫这回祸从天降死伤惨重都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便想以此待罪之身去南海中斩杀一二龙蛇也好赎了这身罪责。” “哦。” 灵虚闻言。略一沉吟不动声色地问道: “醒言你加入我上清门虽然时日不长但也算修行有成。你难道不知道那祸福由天。生死有命人道家求仙问道依的是一个‘清静无为’。你现在起了这样报仇之心岂不是违了自然之道?” 听得掌门此言醒言几乎想都没想便躬身回答: “请恕弟子愚鲁出了这事要我依那清静无为之道不能。” 虽然醒言这话平静说出但态度十分坚决。听到这样回答灵虚半晌无语良久才说道: “我知你想夺回寇姑娘躯体只是那南海龙神岂是易与单凭你三人之力恐怕一事无成。” 灵虚声音平淡: “好不管如何醒言你且耐心等到明天。等明天辰时你再来此地那时我便会答复你。” “是!” 见掌门这样吩咐醒言也不再多言行了一礼便带着灵漪琼肜出门径往千鸟崖而去。 坐落抱霞峰千鸟崖的四海堂在七天前那场飞来横祸中虽然正屋和袖云亭全被神雹摧毁但西边侧屋却奇迹般毫无损依然立在竹林树荫中。四海堂的正屋本是存放上清宫俗家弟子名册之所;在醒言离开罗浮的这六天里已经有同门师兄弟们过来清理过废墟将那些竹简名册从瓦砾中捡出全部搬到弘法殿中暂时保管。而此刻上清宫各峰都是满目疮痍重建工程极为浩大山下的工匠又不肯为上清宫出力因而暂时还腾不出力量重建四海堂。 不过这千鸟崖对醒言三人来说就如同自己的家园;现在见崖上房舍一半被毁面对着满地狼藉三人都黯然伤神。等稍后琼肜在讯中翻捡出几颗被砖瓦压烂地酸果认出正是几天前雪宜为她腌下的杏脯当时她便倚在断壁残垣中放声大哭。目睹这样的物是人非醒言灵漪也忍不住愀然而悲。 等到入夜之时那宵朚鬼王又趁夜而来跟醒言禀报说它这几天里已寻遍整个罗浮但丝毫没觉雪宜的魂魄。原来就在前几天下山之前醒言便嘱托鬼王请它帮自己寻找雪宜的魂灵。现在回到千鸟崖听了宵朚的禀告醒言更是难过。看来在孟章那挟天地自然之威的雷霆一击下雪宜已是魂飞魄散;当时能保存躯体已是十分神奇。 这一晚醒言三人就勉强在西边侧屋中住下灵漪与琼肜一屋醒言另一屋。入睡之前灵漪与琼肜来到醒言屋中想和他说说话。只是此地此时即使是平时最多话的琼肜这时也言语哽咽说不出什么话来。清冷的山屋中三人便这样默然无言长悉对影凄清寂寥。等枯坐移时夜色渐深灵漪便带琼肜回屋睡觉而醒言也在木榻上和衣睡下。 只是虽然卧下这一晚辗转反侧山风呼啸罗浮山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入眠? 第七章 义无反顾,千万人吾往矣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在东边石壁冷泉边略略梳洗醒言便和琼肜灵漪赶去飞云顶上清观见掌门灵虚子。 等醒言赶到上清观中见到灵虚真人才现这位上清掌门此刻已是一身隆重装束: 身穿玄黑朱明氅上绣织金云鹤纹脚踏登云履头顶紫金混元五岳冠气象森严。 灵虚这一身打扮自醒言加入上清以来只有那次天下道教盛会“嘉元会”才见灵虚子如此装束。而此时高大的上清殿堂中已是济济一堂几乎醒言知道的所有上清长老殿长座都已经到齐。而其中又有不少生面孔看服饰态度应该是上清在各地名山的分观观主。在他们之中醒言现那位马蹄别院院长老道清河现在也衣冠楚楚混在人群之中一起排列在灵虚下手两旁。 而所有这些赶来罗浮飞云顶议事的上清宿耆都是鹤袍云氅穿得极为正式威严。 等看到醒言到来那位居于正中的灵虚掌门便开言说道: “好现在人已到齐我们便来商量一下十数天前本门罹遭的那场大劫。” 在灵虚示意下接下来这殿堂之中的上清长老前辈便依次说出自己的看法观点。 醒言在一旁静听现越是辈分高的师伯师祖出言便越是老持稳重;虽然他们大都对南海龙神十分愤恨但提到应对之法都显得极为慎重认为此事需从长计议。在这当中。有不少立论也和昨日灵虚那番话差不多言语间牢牢秉持“清静无为”之道认为“一切有果必有因”事情已经生便不妨放长眼量从长计议。 在这番议论之中倒是相对较年轻的上清长老。如清溟等人出言激愤认为无论如何都得以牙还牙。显示罗浮上清并不会任人鱼肉。 只是即使这少数主张报仇的几个人之中一提到具体报仇事宜也个个哑然无言。因为在他们之中无论是否亲见十几天前那场大战也都知道南海龙神一族的厉害;自己所在地上清门。虽然在人间屹立千年根深蒂固但跟南海那些神灵相比又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因为如果不是这样那十四天前。又怎么会被一支人数不多的龙族军马打得几乎没还手之力? 这场纷纷芸芸的争论一直没轮到醒言说话;与他相似那位自马蹄山而来的清河院长也是一直闭口不言只在一旁呵呵傻笑静听诸位长老的言。 过不多久等大多数长老宿耆说过看法殿里众人中边渐渐起了争论。正在这时那位稳立大殿正中的灵虚掌门。将双手在虚空中朝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转过目光朝那位正在人群中呆的马蹄山院长颔示意: “清河道长为何大家都说出自己看法你却不言?” 听见掌门师尊点名清河忙敛去那一脸无可无不可的笑容应声出队来到殿中朝灵虚一揖然后又拱手朝四周团团一拜礼敬完毕便也提高嗓门大声说道: “掌门师尊各位长老请听清河一言!”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寂静无声;那些知道清河这些年底细的长老前辈见这个惹事的弟子一扫往日落魄不羁的模样顿时个个惊奇。现在他们个个都抬扬眉想听听这重新起复地掌门徒到底有什么独特看法。只听清河又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响亮说道: “各位若依清河之言我们都还得听灵虚掌门!掌门掌门执掌一门大难来时自然要请他出马!”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们一起听掌门真人说啥!” 这话说到最后常年走街串巷净宅贩符的老道清河已经有点像在吆喝。 “……” 听他这样说话大殿中一片哗然有不少长老宿耆已在暗暗摇头。只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听得清河此言那位向来习惯喝叱这位不成器徒的掌门真人并没开口喝骂而是点了点头竟微笑赞同: “好为师就依你之言。只不过这番话却不能只说给你们听。” 话音落定就听得殿外三声钟响洪亮悠长在四外山谷间不住回荡。 听得这钟声众人都知掌门正在召集所有弟子门人前来上清飞云顶议事。此后在钟声袅袅余音中在石观中的诸位长老便跟在灵虚身后鱼贯而出来到观外广场上。 过不了多久那分散在抱霞、朱明、郁秀三峰的上清门人或御剑或疾行很快都来飞云顶在广场上按各殿分列整齐。此时气氛紧急便连飞云顶后山地观天阁中也有几位闭关的前辈宿耆听了钟声从石阁窗中飘飞而出一起到广场上聆听掌门训示。 这日天气并不晴和头顶上正是天暗云沉日光惨淡飞云顶四周的山壑中浮动着白纱一样的厚厚云气涌动蒸腾不多久便将绝顶四周团团笼住;若从外面看去只见得满目云雾奔涌浑看不见其中情景。 略过这阵奇怪的云雾不提;见罗浮山所有上清弟子到来灵虚便飘然离地升到广场南端那座高高的讲经台上俯看着所有上清门人洪声说道: “各位上清弟子三清门徒今日召集来正是商议十四日前之事。那日里南海龙神孟章不问青红皂白毁我观堂杀我门人犯下滔天罪行。这些高高在上地神灵视我上清道徒为鱼肉刍狗。随意屠戮。且不说万物平等天地一同我等中土生人虽无神灵通天彻地之能但居八绂之内四荒之中乃阴阳之合。神鬼之会极灵妙之精幽玄之粹乃上天祝福的生灵。而那南海恶龙。倒行逆施任意杀戮大违上天好生之德!” 说到这里台下那些林立的弟子无论辈份尊卑想起前些日那奇耻大辱。各个都是心情激荡。此后便听掌门放缓了语气平和说道: “今日我灵虚乃上清掌门且不论人间公德正义只说我上清门中私义。想那六七十位殉难地弟子都是年轻之人青春年少。前途无量生前我等同门学道都视对方为弟妹子侄情同手足……” 说到这里台下先前那些秉持稳重之道的长老尽皆警醒;他们也都是才智之士只须掌门真人一点醒便立即想通其中厉害。只听得掌门还在台上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此次漠然无为。又怎么对得住这些弟子的父母家人?怎么对得住他们上天之灵?而我上清千年的威名也会在我们这代手上毁于一旦!” 此刻灵虚地声音已变得极为沉痛: “大家要知道无论我们如何求仙问道我们还都是人间地教门;中土大地是我们立教之基。这些天来也许大家都知道现在山外那些百姓黎民都以为我上清罗浮乃藏污纳垢之地不知做下什么滔天罪恶之事引得八月飞雪‘龙王爷’亲来降下冰雹雷霆——想我们罗浮上清上千年的基业到今天竟落得为天下人不容!若不奋起反击如何对得住上清列祖列宗!” 说到此处灵虚子朝台下环视一周一扫悲容慨然说道: “今日上清所遭劫难皆因孽龙作乱。这些日我已得知那南海水侯孟章为所谓虚业妄名毁我上清希图杀鸡骇猴——只是我罗浮上清却非无力鸡雏!” 愤然说到此处灵虚语音忽转高昂: “我灵虚罗浮上清第三十五代掌门愿赴南海与恶龙一搏。本掌门希望能有门中法力高强者**人与我同往南海一行。有愿与我同去者请出列站至石台前。” 此言一出台下人群静默片刻便有十几人飘然离地从人群中飞出立到灵虚站立的讲经高台前。而这十几人中自然包括醒言、灵漪和琼肜。等他们站出身后人群仍然纷纷攘攘似乎还有门人想与掌门同行。见这情形灵虚便道了一声: “人数已足其他弟子便不必出列了。” 说罢他朝台前诸人缓缓环视一眼无语片刻便忽朝北面广场高喝一声: “清河何在?” 话音落地一位灰黄道氅的老道便从人群中飞出飘飘摇摇来到高台上。这时醒言看得分明那位一贯嬉笑怒骂的老道清河此刻却是满面肃容。 等自己徒来到台上立到近前灵虚真人便环目四顾沉声说道: “此次上清遭难固是恶龙作乱我这上清掌门也定有失德之处。今日我将远行便愿将掌门之位让出传于我清河徒!” 此言一出台下上清门人尽皆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刚刚听错——无论是罗浮山??位杰出弟子也好这上清掌门之位无论如何也传不到那个道人手中去! 见台下门人如此反应灵虚只是淡淡一笑继续说道: “本座也知道由清河出任下届掌门恐是出乎诸位意料;只是此次虽然事出非常但这掌门传承之事我已是深思熟虑数年。个中缘故此地不及细加交待我只能简短说明——” 说到此处灵虚真人铿锵的话语仿佛传遍飞云顶每个角落: “我灵虚座下徒清河。为本门忍辱负重数十年立下奇功一件。其为人性情道术法力乃为上清双绝;若为掌门当胜我十倍!” 此言一出台下人群中更是一阵波动绝大多数弟子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其中只有极少数谙知内情之人。如醒言灵漪等人才神色如常。 只不过等稍过片刻那些满腹惊奇的上清弟子咀嚼了一下掌门话语。再想起台上那位清河老道当年种种传闻心中便大抵对整个事情有了个初步轮廓;虽然并不能完全猜破内情也知道当年清河被掌门真人一怒贬去饶州一定不是他真正犯错。 暂不说台下这番惊奇思索再说云天下高台之上那两人。等灵虚子宣布过掌门传承之后便命清河站到自己身前。自己探手摘下徒儿头上还有些歪斜的莲花冠又把自己头上象征掌门身份地紫金混元五岳冠摘下此后先是将徒儿的莲花冠戴在自己头上然后便双手捧冠将上清掌门地五岳冠郑重戴到清河头上。等扶正清河头上的道冠之后灵虚真人便朝自己徒儿躬身一揖。合掌礼敬道: “灵虚参见掌门。” 随着他这一声参见所有台下的上清弟子无论辈分高低全都朝南面台上的新掌门躬身行礼一同参拜新掌门。这时候那立在高台边的新任掌门清河对台下这些礼敬也是慨然相受神色肃穆郑重。 等参拜过后台上台下所有上清门人。便都屏气凝神准备聆听这位新掌门地上任宣示。只是在万众瞩目之中这位刚刚上任地天下第一大道教的掌门却是一言不只是飘身来到石台下。行到那群要与灵虚同赴南海复仇的门人面前稍稍看了一眼便合手礼敬道: “灵成、灵真师叔在上本座以为那抱霞、郁秀二峰之上还要两位师叔主掌大局;请师叔稍息儆恶惩奸之心还是留在上清罗浮。” “是谨尊掌教真人吩咐。” 听得清河之言人群中德高望重地灵成子、灵真子全都依言出列恭敬答言然后便重新回到原来站立之处。 目送他们走回原处清河又返身审视一周忽然袍袖一拂从队中卷出一人;在一阵平地卷起的清风之中这人已被送回他的来处。左近众人只见清河道人朝那位弟子去处说道: “嗯你是天一藏经阁中清旸师弟的弟子净行吧?此次南海之行风波莫测你这样的年轻门人应当留在罗浮勤修才是——有你这样果敢决绝的后辈门人我上清一门便永无断绝!” 听得此言左近众人尽皆点头对这位新任掌门颇有些刮目相看。 再说清河处理完毕便转向朝台上拱手禀告: “禀师尊诸事已毕可以成行。” “好!” 对清河刚才这番处置灵虚真人也十分满意朝他颔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那余下之事便拜托你和罗浮山神。” 说完这名有些难明的话语灵虚便朝高台下一拱手深深一鞠然后便腾身而起导前而行;其他赴义之人在其后依次追随。 到得这时飞云顶上所有的上清门人都知道这十位腾空而去之人已不准备再回来。地上所有人望着他们离远的身影尽皆面露悲容一齐稽道: “无量天尊!” 众音汇聚声震四壑惊起山间一阵阵飞鸟。 而听到身后这声送别的宣号正逆风飞行的灵虚老道人略停了停在半空中曼声吟道: “我今远去无牵无挂。” 然后便头也不回径往远方去了。 当他们离去之时下正是天阴云沉郁气四浮;人群中那个刚被清河卷回地净行小道士便再也忍不住忽然在人群中失声痛哭。 第八章 岂曰无衣?此去与子同 就在罗浮山飞云顶悲风肃杀之时数天前那声灾难的源头浩淼莫测的南海深处孟章等人正在南海祖龙所居的澄渊宫中议事。不怒自威的老龙王蚩刚正坐在黑玉蟠云椅上听爱子孟章禀报这几日的事宜。等他禀告完毕老龙王一扫刚严肃穆的神情露出一丝笑容: “做得好!不愧我一贯看重。你这招敲山震虎定然能对四渎起不少作用。” “是的父王。” 孟章一脸沉稳微笑说道: “四渎龙族久居中土富庶之地早磨灭了我族天生的勇猛爪牙。那四渎老龙阳父当年或有威名但这两三千年来寂寂无闻一事无成。近百年里当我南海龙族在万里风涛上劈波斩浪与鬼族辛苦作战之时那老儿却偷得空闲整日买醉游玩游戏山水。为样做派真是堕了我龙族威名!” 虽然孟章所言激愤但脸上却神色不动继续说道: “云中君如此老朽沉迷不仅儿臣气愤他手下河神也多有不满。据儿臣探知四渎帐下法力最强力的黄河水神冰夷便对四渎龙君这样不思进取颇为不快常牢骚。听细作来报有几次四渎老龙找冰夷出去游玩喝酒也被他严词拒绝。” 说到这里孟章看了看站在他旁边下手的那位寒冰城主无支祁微笑着接着说道: “嗬如此下去恐怕这水伯冰夷又是位无支祁将军了。” “少侯所言是极!” 听主公提及自己白脸阔嘴的龙神部将无支祁赶忙闪身上前。躬身说道: “这可是我亲身经历那四渎老儿不能用人当年只凭着自己是东海太子就来当四渎总神实在令人不服。想来那位冰夷兄现在也该是这样想法吧。 原来这无支祁当年是淮河水神。乃上古巨猿化作的神灵法力强大。仗着自己法力后来他便在那次洪荒大水中与前来疏导洪水的东海龙太子生冲突争夺总领天下内6水系的四渎神位。本来这也只是地位之争胜者为王便罢了。但这无支祁当年智勇皆不及云中小龙争斗中便不免用了些手段竟企图利用那毁灭生灵地滔天洪水。来偷袭云中君所辖部属——因为至今无支祁还躲在南海一有机会就说云中君“狡猾”当年那场大战的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在云中君雷霆一样的反击中人神共愤的无支祁一败涂地。 而当时在那场四渎神位争夺大战中各路水神河伯已纷纷倒向云中小龙君;最后一战见无支祁为求四渎之位不异催动灾孽毁灭生灵惹得各方怨怼因此各路水神全都郁气难消。力请云中君除恶务尽。在这种情况下这位新四渎龙神也准备一鼓作气将无支祁这路淮渎叛将一网打尽。只是谁也料不到这无支祁也算知机见势不妙之下便一路南逃最后依附到四处招揽人才的南海祖龙门下。而这位南海祖龙蚩刚。虽然出世比云中君早了千年但因为东海龙族为众龙之祖不知怎么他辈分上就比云中君低了一辈因此早就对云中君有些不好说明的成见。因而因为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蚩刚老龙便对无支祁一力维护这种情况下地位并不稳固的四渎新龙神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只不过虽然那云中君后来似乎已忘了这段恩怨但无支祁心中可从来没把这段深仇大恨放下。自从依附了南海龙族后来又成为少侯手下战功卓著的龙神八部将。眼见着自己一天天得宠南海军力也一天天强大渐有虎视北方之心他这久埋在心底的报仇心思就像深潭底的渣滓一样重新活泛起来。在他眼里深谋远虑的南海老祖龙还有他年少有为的小主公就是他报仇的全部希望。 因此上一回小主公下令攻击罗浮他一听便马上主动请缨鞍前马后协助孟章狠力攻杀。 正因为有了这段恩怨这无支祁此刻才满嘴鼓动之词: “末将有一肺腑之言要告与龙君听——正如少侯一贯之言那四渎一族久居安乐之地消磨腐糜乃早晚间事。据微臣所知那四渎辖下的湖令水伯中像冰夷那样不满的水神还大有人在。这一回少侯冰冻罗浮正是投石问路若是四渎老龙忍气吞声则他帐下诸神早已积攒的怨气就会应势爆出来很可能像老臣当年那样弃暗投明。而若是四渎老龙恼羞成怒对我南海仓猝用兵则他们那些松懈之军想对我南海久战之师无疑是以兔搏虎自寻死路加败亡而已!” 说到这儿无支祁脸露得色: “总之依微臣愚见有龙君运筹帷幄少君侯算无遗策这次无论如何四渎一定会分崩离析!” “哈说得好!” 无支祁这番话正说到孟章心坎儿里顿时让他鼓掌大笑。等他笑声略略停歇无支祁看了看老龙君蚩刚见他正对面前地英武孩儿脸露嘉赞之色便又信誓旦旦慨然说道: “当今四海之内也只有龙君与少侯英明神武志向远大;既然如此咱们做臣子的又怎么能不奋死协力?!” 此言一出老龙与水侯脸色俱佳旁边那些机灵一些的神将也一个个出言附和各表忠心。 等这片称赞之声略停挺立在众将面前的孟章水侯便徐徐说道: “诸位恰如无将军所言此番南海入主四渎之事还需各位踊跃协助。至于四渎会不会仓猝动手据本侯所料。他们应该没这个胆量。这些天里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他自败!” “是!” 听得水侯吩咐诸部将齐齐应声听命。又随口说得几句这澄渊宫中议事诸人便各自散去。这这后偌大的澄渊宫里。只剩下孟章及几个亲信之人留在老龙神面前。 等众将都退出门去那个一直沉默的水侯谋臣龙灵忽然开口说道: “孟君侯微臣有一事禀告。” “说。” “据微臣所知前些天派往罗浮监察的神影探马已三天没有回报。” “哦原来是这事。” 听得龙灵禀报孟章说道: “三天不报也不足为奇。先前我已经吩咐过这些天不要逼得太急省得他们起疑。” 显然这时候水侯的心思并不在这些小事上。淡然说完。他便有些出神;停了一阵才重新开口悠悠说道: “父王儿臣此次冰冻罗浮其实只为一人。” “哦?是那位灵漪公主?” “不是。” 水侯肃然回答: “虽然四渎龙族上下糊涂但漪儿是我族名驰四海的奇葩娇女我自然是极爱地。只不过眼前之事涉及南海万古功业请父王放心儿臣绝不会纠缠在这样的儿女私情之上。我所虑者。唯一人便是那个四渎老龙君。” 说到四渎龙君孟章的语气变得有几分幽沉: “四渎老龙他膝下那个洞庭君其人我一眼便能看穿。洞庭君之流遇小事刚正严明。遇大事短视无为不知轻重实不足虑。和他不同他父亲四渎老龙阳父虽然刚才我在众将面前将他说得不堪但此刻跟父王明言我至今仍看不太透这人……” “嗯当然。老父跟他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也对他一知半解。” 祖龙点头说道: “不管如何。你能在千头万绪之中想到这层那此事便基本无忧了。章儿你可传令下去着紧分派能言善辩之士去那几个四渎水系的河神水侯洞府拜访。务必说动他们与我共谋大事。另外烛幽鬼方仍是我族死仇这期间那东南一线仍不可松懈。” “是谨遵父王之命!” 响亮回答一声孟章便带着自己那几个亲信属臣出门安排去了。 略过南海这番筹划不提。再说罗浮山飞云顶上跟门人告别一声灵虚便带着九位死士乘着飘渺的云气往南方慷慨而行。只是刚行得两三百里他们便忽见眼前一阵白云漫来挡住一行去路。 “这是……” 云横前路醒言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刚想极目朝那云中仔细打探却忽见云中突然闪烁起七色地光华。原本厚实浓密的白云顿成五彩斑斓的夕霞。只不过与夜晚的霞光相比这些明丽的云霞未免太刺人眼。正当这时醒言又听到眼前彩云中好像传来一阵雷鸣: “轰隆” 正自闻声诧异忽见云中应声蹿出七道明丽光华开始绕着云路中人急飞行。 “嗯这个倒很象琼肜那两只神鸟刃……” 眼前这七道迅疾飞翔的虹丽光带和平时琼肜玩的那两支满天乱蹿的朱雀刃也差不多醒言便忍不住开始联想。正在这时就听得一声清脆地惊喜叫声: “呀!好看我捉!” 话音未落琼肜已飞身如电化作赤光一道在那七道乱蹿地流光中胡乱穿梭起来。 “危险!” 流光飞蹿犀利如箭醒言已看出其中凶险赶紧纵身跳跃想将小琼肜抓回。正在此时却忽见那七道虹霓一样的匹练光华突然收拢飞翔轨迹转瞬间重又倒飞回白云中去。这一瞬有如电光石火琼肜只不过一愣神便被她哥哥熟练的捉回队伍中去。 将一脸不甘心的小女娃抓回醒言正要像往常那样教育几句时却忽听灵虚真人激动地说道: “难道终于炼成了么?” “嗯?炼成?” 正当醒言闻言一脸迷惑便见灵虚真人一脸激动朝寻团霞光隐现地云霾叫道: “是山神驾到么?那七神剑。终于炼成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去团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须臾间一位鹤童颜的老汉奔出云来来到众人面前。先前那七朵璀丽的光华此刻正在他身边缭绕挟带着风雷之音疾飞不停。 一见这老汉模样。琼肜立即大叫: “飞阳老爷爷好!原来它们都被你捉到了!” 原来眼前来人正是罗浮山积云谷中那位飞阳老汉。此刻他仍旧一身葛衣芒鞋面带着落拓不羁地嘻笑;雪白的须被绕身而飞地璀璨光丸映得流光焕彩显出些不凡神采来。 见到飞阳与琼肜不一样醒言留意的显然是刚才灵虚真人的称呼: “山、神?难道这飞阳老汉是……” 正在心中骇然想时只听得那飞阳仿佛接口说道: “不错我飞阳老汉正是这五百里罗浮的巡山大神!” 说完朝醒言嘻嘻一笑便转脸对灵虚说道: “灵虚道长。飞阳不负上清之托今日终于炼成这诛神七剑!” 话音刚落疾飞不停的七道流光便嘎然止住悬停在飞阳身周静静地缭绕着纯净地光气。等这七道流光静止下来醒言等人这才看清原来先前那颜色各异的跳跃光丸都是一柄柄三寸长短的明丽小剑。 “诛神?” 正当醒言心里琢磨这个名字时便听灵虚说道: “有劳飞阳大神。灵虚代上清历代祖师谢过!” 说罢躬身一揖。见他如此身后诸人除了灵漪之外也一起向飞阳行礼。见他们礼拜飞阳老山神丝毫不避大大咧咧也就受了。这其中他倒向那位伫立不动的四渎公主。微微作了一揖。 等这番见礼之后一向笑容盈面的飞阳老汉此刻却敛去笑容叹了一声: “唉神剑炼成也不知是忧是喜!” 此中详情日后醒言方才知道原来这上清七剑乃上清教某辈祖师。隐约算到数百年后罗浮将有一场神劫便拜托与他交好的罗浮山神在积云谷中汇聚洞天精华粹炼这七把威力强大的神兵仙刃。当初那位前辈祖师取“诛神”之名便意为自己门中之人。“清净自律顺天而行”但若“神欲灭吾只得诛神”。因为事关罗浮飞阳也一直勤力而为。只是虽然如此四五百年来无论飞阳采撷多少仙灵云气这七把诛神剑始终未成。几百年苦思之后飞阳终于明白虽然炼剑为了御敌但剑乃凶兵尤其这样用来抵御神灵的仙剑最终铸成需要自然生灵死来时冲天的怨气。而剑鼎积云谷所在地罗浮山乃人间洞天福地数百年来波澜不惊即使山中生灵生死交替也大都对应天人之衰并不能集聚真正的死怨之气。这样一直拖延直到十四天前大劫终于降临枉死了许多道人兽禽才聚集了剑成所需的怨灵这打造数百年的上清诛神剑才终于在第二周天上炼成。原本为抵灾抗劫粹炼的仙剑最后却只能因劫炼成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 因此醒言和大多数上清门人并不知道在这几天里灵虚真人一直都在苦苦等待仙剑的炼成但可惜的是就在他昨天去积云谷打探时那几支顽物还是光华黯淡未能成形。见得那样本就下定必死决心的上清老掌门便不待神剑慢慢炼成决意成行。他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出中途老山神便给他送来这七把威力强大的仙剑神兵。 话说飞阳身旁绕身飞舞地这七把仙剑神兵对应着五行二炁按“金木水火土风雷”分别名为: 天钧天枢天渺天燎天墟天飙天吼 因为醒言灵漪琼肜三人各有神兵这七神剑就分派给灵虚在内的七位上清宿耆:灵虚丹元洞玄栖梧歧黄石长生还有那位清溟道人。现在这七位指点操控七把仙剑的上清真人全都是派中道法高深之辈。除灵虚、清溟之外其余几人都是在观天阁中清修上百年的前辈。此前灵虚召令一出飞云顶上诸门人都深知其中厉害知道若是自己道法低微。勉力去了只会拖累后腿。因此到最后应召之人几乎全部是道行高深的耆英高人。现在他们这些上清长老神剑在手感受到那一份前所未见的强大灵力全都欢欣鼓舞心想此次南海之行无论如何又多了许多助力。 而这七把神剑如意通灵。须臾间便各个认主。此后等众人将神剑收入剑囊灵虚便又跟飞阳拜托道: “贫道此去南海身后之事还请飞阳大神多多看顾了。” “那是自然!” 飞阳一口应承: “真人请放心稍后我就将上清弟子全数聚于积云谷中;那儿历年积攒地玄天积云大阵虽然攻敌不成自保已是绰绰有余。灵虚真人到时只需全力对敌替我多砍几剑也算为我罗浮山殒命的子民多出几口气!” 说罢转向醒言。飞阳露出和善微笑说道: “也请张堂主放心清河老道此来罗浮已将你爹娘一起带来再不怕南海加害。” “……” 初闻此言醒言一时愣住;等回过神来。想起那个老道无可无不可的落落笑容他胸膛心窝中便有些热。 闲言少叙;等告别飞阳他们这一行十人便半云半雾朝南方迎风飞去。这一路上灵虚略略跟醒言叙说了此行的方略:等到了南海在暗处先行侦探;然后觑得空处由灵虚和其他六位长老全力攻击一处醒言提过的南海浮城吸引水族的注意;趁这期间醒言便和灵漪琼肜三人按预先侦知地消息尽力去将寇雪宜的遗体抢回——在那时世间对逝去之人的身躯十分尊重;这回他们被南海神侯抢去女弟子的遗体也是深仇大恨之一。至于醒言更是日夜都想着将雪宜遗体夺回。 就这样在低空中一路飞行等差不多飞出罗浮山界越过一片山林灵虚便招呼众人准备施法潜踪隐行。这一带灵虚等人十分熟悉不用看也知道他们马上就要进入的是一片广袤的原野丘陵;在靠近罗浮山脚的地方生长着一片浓密的丛林。现在他们便脱离了罗浮山界立在这片丛林前。 虽然此刻从那密林中隐约传来些猛兽的气息但对于他们这些上清高人来说这样地林间兽禽实在不值一提。因此等灵虚一声吩咐众人便一个个按下两三人高的低矮云头落到草丛中准备遁过这片密林向南海潜行。 只是就在此时等他们刚刚落地便突然见一阵狂风大作转眼间便到处飞砂走石烟尘飞扬遮蔽天日;狂尘飞石之中还夹杂着一阵阵奇异地嚎啸。乍睹这样异状醒言等人面面相觑为的灵虚真人更是心中大惊道: “难道是南海恶龙早得了风声便早早埋伏此处准备擒杀吾等?” 如果真是这样显然罗浮老山神飞阳那些提防南海斥侯的布防并没起到丝毫作用。这样的话身后那些山中留守的门人岂不是……念及此处即使沉稳如灵虚真人也禁不住猛然四肢冷神色惨白! “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和神灵相抗?” “呜——” 正当灵虚子万念俱灰之时忽听得前面那片荒野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号角惊天震林响遏浮云。而在这声凄厉高昂的号角声中卷地的狂风里又传来一阵滚雷般地凶猛吼叫: “玄灵教诸部战卒恭迎教主亲临!” 随着这一声咆哮只听“喀喇”一声霹雳雷鸣众人眼前那片根深蒂固的茂密丛林突然间拔地而起枝叶四散躯干横飞只不过转瞬之间原本遮住去路的丛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 瞠目结舌之中灵虚等人看到就在那连绵起伏的原野丘陵中不知何时竟排列着无数高大强壮的战士羽盔皮甲巨梃重锤各个面容凶狠正对他们严阵以待! “……” 当灵虚看到那些凶猛无比的战士竟大多兽人身之时便惊得合不拢嘴。而就在这时就在这眼前地千军万马之后突然又“轰”一声巨鸣平地飞腾起一片浓重的乌云遮天蔽日翻腾不定——这一回灵虚等人心里已相对有了些准备便很快看清那黑色云团的真正面目: 原来那扇扇腾腾的黑色云霾正是由无数只玄翎黑羽的猛禽组成;、暗黑的云天下那些鹰鹄雕鹏的锋利爪牙正在高天上闪耀着冰冷的寒芒! 一时间走兽咆哮猛禽轰鸣原本平静的原野丘陵竟仿如整个沸腾起来! 第九章 鲲鹏附骥,抟扶摇而万里 所有一切皆如幻象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样的异象就连灵虚这样见多识广的上清老掌门一时也有些猝不及防。这时如果不是天上猛禽的羽翼扇下的狂风吹得众人衣裳猎猎作响还有地上那些浓重的野兽鼻息弥漫四周醒言几人还真要以为眼前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幻象。 而这幻象还没完结。 正当上清一行人相互靠拢警戒后退时对面那片森立如林的兽灵军团中又奔出成百名兽人身的高大精怪大约虎豹熊罴之类如同一阵旋风般往来奔跑劈枝运木眨眼间就在那片刚被连根拔起的密林上建起一座七八丈高的坚固木台——建造度如此之快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些精怪怎么有空大兴土木?” 敌友未明之时总觉着眼前这些兽灵的举动处处透着古怪。正当醒言众人心中疑虑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知道了!” “一定是它们又来听哥哥讲经了!” 这悦耳的声音如同清脆百灵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那位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小女童。 琼肜这么一叫那几个上清长老还有些莫名其妙但醒言和灵漪心中却是蓦然一动急忙朝对面仔细观瞧。此时醒言心中对眼前整个事情似乎已经有了些隐隐约约的计较。 再说正在醒言打量之时对面阵中忽又响起一阵洪钟巨雷般的声音: “玄灵教诸部恭请张教主、大师姐上台阅示!” 伴随着这声话语天上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张教主……” 有了先前之言再听得“张教主”三字醒言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心中动念便转身看看那个女娃恰现她那小脸蛋上正有些得意洋洋。 见琼肜这模样她那心机敏睿的堂主哥哥已知道。看来这次又是这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小妹妹不知何时暗地给自己做下这件好事。而琼肜这时候见他看来。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闪躲堂主哥哥的注视神色忸怩地说道: “哥哥别骂我……这事情琼肜今天才记起……其实有次真的想告诉哥哥但又忘了以前到底有没有忘记……嘻!” 小妹妹说话依旧夹缠不清害羞时甚至还有些大舌头但这时候醒言已没空计较。 得了琼肜确认他便赶紧考虑起对策来。正有些额冒冷汗。忽听身前灵虚真人开口说道: “醒言这么说这些野兽精怪是友非敌了?” “是啊。应该是!” “哦!既然这样那你还等什么?” “呃?” 醒言闻言朝灵虚愕然看去却见这位道教老掌门正满面笑意。 “多谢真人点拨。” 有了灵虚肯醒言再无迟疑当即拉起琼肜小手脚下一阵云雾蒸腾朝那座高耸地木台飞去。离地之时还不忘回头跟灵漪说道: “灵漪。你们都来。” 于是转眼之后姿容高贵的龙族娇女还有那几位仙风道骨的上清真人全都升到高台上立在醒言身后。等醒言等人登上高台那脚下原野中茫茫兽精军阵中又响起一阵鼍鼓号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野兽嚎叫直冲云霄嗷呜不绝。 等醒言等人在高台上立定高台前一阵卷地狂风兽群中有两个容貌怪异之人平地飞起奔到高台上少年面前。只见这两位青甲黑袍的怪客抱拳躬身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麒灵堂堂主白虎坤象羽灵堂堂主天鹰殷铁崖拜见教主!” “……原来是殷兄!” 看清其中一人面目醒言突然现正是旧相识—— “你不就是去年那位助我剿灭阳山县净世邪教地殷堂主?” “正是!” 隼目鹰鼻的羽灵堂堂主恭声回答: “禀教主神师自那南海恶神屠我罗浮生灵夺去大师姊遗体这些天里我们已召集本教各处山泽谙知水性的战士在此集结等待教主指示!” 话音刚落旁边那位面如满月身高体胖的红脸老者满脸悲愤地接言道: “禀教主大师姊遇难那日玄灵教各地选派的新生妖灵也都在山中听都中长老宣讲教主的圣言大道没想却被恶龙屠戮。可怜它们都没什么法力天地剧变时竟大多遇难。而那场劫难中罗浮山我教蒙昧未化的子民更是死伤不计其数……” 气猛声烈的麒灵堂主说到此处却已是言语哽咽一时竟说不下去。 听得他这话醒言正是感同身受;当日那罗浮山天寒地冻、尸横遍野地景象还有那个清冷如雪的温柔面容重又浮现在自己面前……不知不觉中他地拳头已紧紧攥起! 正当他悲愤交加时身前这两位玄灵教的领一齐躬身恳道: “如此深仇大恨还请教主主持大局!” 他二人说这话时原本喧闹的荒野已变得鸦雀无声。四下里只听得见天空中翱翔的鹰阵扇出阵阵“呼呼”的风声。 当这四野静寂之时当年那讲经少年突然被告知自己已成妖灵教主心底顿时像开了锅一样沸腾不止。表面上他也和大家一样静默不言。 一时间风声飒飒四野沉沉眼前这天地仿佛一下子静止下来。 “好!” 这样的沉寂并没持续多久便被一声震石裂云的喝声打破年轻的少年那双睛眸中射出的真诚目光心中便有了答案。于是这寂静荒野中便回荡起一阵慷慨地话语。徘徊震荡有如清越的龙吟: “诸位玄灵教友。我张醒言今日在此地立誓从今往后。我将和诸位同生共死!” 浩荡的宣誓如同波涛一样瞬间淹没了整个苍莽的荒原。听得这样铿锵如铁地话语即使是那些蒙昧未知人言的精怪也立即从掷地有声地语气中领会了它们教主的谕义于是整个寥廓的荒莽的岭南丘陵平原上各样地粗重兵器全都被向天举起此起彼伏就好像飓风卷过的海洋。 面对着这样波澜壮阔的情景。醒言也被感染一时间热血沸腾。心中似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豪情从心底喷薄而出化作一阵磅礴呼啸的话语: “诸位教友我等人类妖族尽皆天地育化的精灵皆是平等的生灵。只是有些高高在上的神灵却视我们有如蝼蚁。为着一已之私他们便可以任意屠戮生灵。这样情形溯其根源还是因为我们有如散沙一盘不敢反抗;那些恶神便愈加骄蛮。长此以往恐怕离灭族之祸也不远了!” ——就如同昨日清晨傲立群山、呼啸万里一样此时少年地话语奔腾蓬勃所有原野云天中的鸟兽禽灵都听得一清二楚。见到这样情形。便连早已关注他的灵虚真人也不禁暗暗称奇。 再说等醒言话音落定还没说出下面振奋人心的话语分列他身旁的那两位堂主几乎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忽然一起站前又在醒言面前一齐躬腰行礼。 正当醒言觉着他们如此多礼之时只能天鹰殷铁崖说道: “禀教主罗浮山玄灵一族修炼千年已有莫大根基;这数百年来已是天下妖族圣地。这两年来我等又听得教主天人同一、聚散分合之理便笼络天下妖族共建玄灵圣教到得今日无论岭南中土还是漠北荒原天下妖族已大都归化我教。只是暗地里有了这样声势我等妖族仍是一盘散沙无一共主至今还倍受他族欺凌。” “正是!” 白虎坤象接言说道: “正如殷堂主所言我们教中几位长老商议已久又问清大多数教友心意都认为我们妖族也该像别族一样选出一位统领万妖的妖王!正如魔族有魔皇水族有龙王一样。” “对!说得不错!” 身为人类的少年一时没听出二人一唱一和想说明的意思还在那儿懵懵懂懂的帮他们出主意: “我觉得你们妖族也确实需要一位统领了。否则遇事决断缓慢容易丧失先机——不知各位可有合适选择?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忙参考一下!” 醒言本来就热心此刻当了他们教主对妖族的大事自然更加上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两位下属堂主接下来说出的话正是石破天惊: “禀教主!” 只听两位妖族长老连声说道: “这妖王人选就是您啊!我们王号都所好了就叫‘万灵妖王’!” “你们……说啥?!” 张教主闻言正是张口结舌脸色苍白状如呆傻。出身乡野的少年这几年也算经过好几次大风大浪只是从来没一次像这回一样让他如此呆愣张惶! 而这时无论是震惊还是期盼台上台下重又归于静寂。这时候所有饱含各样感情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一人身上。而在这样紧张凝重的时刻也只有一位小丫头还可能说得出话——只听琼肜拍手欢叫: “好啊好啊!哥哥当妖王我和灵漪姐姐就当王后!” “……” 天真的话语在高台上下盘旋回荡久久不绝;此时醒言与身后几人更加无语。在此尴尬时刻台上只有那两位妖族堂主一脸的喜意盎然: “这提议妙极琼肜师姐要当王后我们自然不敢有何异议。只是选妃事大还要请王上亲自定夺我们……” “咳咳!” 直到听到这番话震骇无语的少年才立马清醒过来。见两位新属下已开始交头接耳商量选妃事宜醒言产立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摆手说道: “且慢!殷兄、坤象前辈其他事情均可商量。只有这‘妖王’一事万万不能!” “为啥?我们玄灵教上下一心都觉得让您当妖王正是万万之选!” “呃……两位难道没想到妖王妖王至少得是妖族才行啊!我张醒言可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十九年前出生在鄱阳湖附近的山村乡野——不信?你们可以去鄂州府饶州户籍司去查!” “当然信!” 看来这选立妖王之事筹划已不是一天两天。听了醒言推辞之言殷铁崖毫不惊奇立即接口说道: “其实听得教主往日教化。说那中土生人和众妖一样也是天地生灵。常言道人乃万物之灵;若细究起来人也是妖灵一员只不过最厉害罢了。再说了——” 说到此处这位神鹰之王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 “我们也知道教主和魔族小宫主交好;而我们妖族和魔族向来并称于世合称‘妖魔’。妖魔两家势均力敌但这几百年来魔族势力日隆渐有吞并我族之心。其实我等都希望教主当了妖王之后。顺势再把那小魔主娶了这妖魔之争恐怕就不知道谁胜谁负了……” 看起来这妖族之人甚是坦率这等只会私底下筹谋的计策这时也坦然说出来。只不过虽然他们坦然但醒言却只觉得不知是不是错觉突然感觉身侧传来一阵莫名的寒意——寒意暗袭之下饶是他往日遇敌智勇双全这时也禁不住脸色数变神情尴尬。 这时候那殷铁崖身旁的千年虎灵坤象见教主神色古怪看样子还想推辞便悲愤说道: “张教主我教此去南海实在是九死一生;虽然已调集天下妖族水属猛士调来漠北辟水苍狼西荒碧眼昆鸡还有各地望月犀精合成骑军一齐冲击南海龙域——只是即便如此恐怕这回誓师讨伐最后大多数教众也是葬身异域。难道教主真忍心看着他们在魂抛异乡之前还不能亲眼见到自己族中推选出一位众人服膺的王上?” “……” 被他们这么一说醒言也一时默然。稍停一阵又想了想他便似想起什么赶紧说道: “既然如此也可以在你们中间选出一位啊!” 听得这话殷铁崖立即应声回答: “恕属下冒犯教主此言差矣。所谓‘天无二日’我等妖灵一族本来就奉您为主以怎能另外选出一位妖王?再说了要是我妖族能有位大家都服气的王者也不至于直到今天妖王之位都空悬如故听任外族欺凌了!” 白虎兽王这时也赶紧附和: “教主不必迟疑了!虽然您才高寿十九但我族中妖巫已经卜算过教主您前途无量定能给我族带来天大的福运!” “这……” 瞅瞅眼前架势正是势成骑虎似乎已经由不得他不答应。这样情形下毫无思想准备的少年回头望了望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一眼想向他们求助——谁知回头一看却见身后这几位上清道长不知出于何故除了那位清溟道长脸色颇有不愉其他几位几乎全都在朝他颔微笑;那言下之意正是不言而喻! “好!” 见自己门中长辈大多都不反对少年骨子里那股狠劲儿作心说: “反正这回已不明不白当了一个教主那就再当一个妖王又如何?这些异类妖怪倒比传罗县中那些同类更讲情意!此去南海本就赴死我又何必这样瞻前顾后?这妖王我当了就当了!” 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着眼前这两位虎灵鹰怪醒言一股子少年心性上来当即不管不顾决然说道: “好!自今日起。我张醒言就当这个妖灵之王!” “轰” 话音刚落这罗浮山以南的整个旷野平原上。忽然如同海啸山崩一样飞禽欢鸣走兽嚎啸。一股独特的欢呼声如狂飙般蜂涌而起;这一刻天上的猛禽张开钢钩一样的锐喙地上的野兽露出山洞般的血盆大口旷野中所有的生灵都在狂野的呼叫着同一个声音: “王!王!王!” 这个奇妙地字眼兽灵军团中那些未晓人言的精怪开始时跟着身边修炼更久地前辈小声的学舌不多久便越叫越响。和伙伴们的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 而这时。兽群中那些兴奋无比的昆鸡狼骑水兕青牛已从大群中分出奋爪扬蹄围绕着庞大的妖群环转奔跑起来;疾奔之时蹄声隆隆有如庆贺的爆竹锣鼓。 这一刻这样壮阔恢弘的欢呼嚎叫已顺风传出百里。清晰的传到那些早已避得远远的猎户村民耳里直让人心神战栗摇摇欲倒。 当然这样冲天盖地、弥漫州县的妖氛怪气并没人敢来探视究竟。最近这附近州县的民众听得罗浮山中七月飞雪。虽然听说是南海龙王降下天谴但其中有没有其他内情他们也并不知晓。现在又见到这样神神鬼鬼之事他们这些小民自然不敢胡说妄言。 而这一日八荒震动、天下妖王诞生之事南海郡那些州史县志中却连一句“野有妖氛”都不敢提。看来官修正史大抵如此。 再说这罗浮荒野不知是否感应到妖王出世原本便有些阴沉的天空忽然间风云突变雷电大作顷刻便已是暴雨倾盆。只不过虽然大雨瓢泼却丝毫不影响那些妖怪精灵庆祝的心情。各执简陋兵械地兽灵全都在大雨中昂向天斧矛挥举口中“荷荷”作声。雨云中那些翱翔的禽怪则不顾大雨冲袭全都翔集在醒言的头顶上空为他遮风蔽雨。 见到这样情景刚刚锐身担任妖王的少年心中十分感动当即感慨谢道: “多谢诸位盛情今日我虽顶此名号也只为族中做事而已和大家并无什么尊卑之别。现在只有一事可惜这样吉时我没有美酒犒劳大家……” 正遗憾说时却突然听到从远处云中传来一个宏大的声音: “谁说没有美酒犒劳?” 忽听天上传来这样震天动地的巨语妖兽欢呼之声渐渐平息;环绕四周的狂奔妖骑也渐渐缓下来直至慢慢驻足。所有的妖兽禽精都仿佛感觉出一比压迫的气息渐渐临近便全都目露警惕神色攥紧手中兵戈望向西南的天空。 而这时候一阵急雨洒过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便渐渐停止。 正当旷野中气氛凝重之时高台上那个娇娜女孩儿突然欢呼一声: “是爷爷来了!” 话音刚落姣丽华贵的龙女已然飘身而起雪青色的裙带绕身螺旋飞舞朝天空冉冉升去;飘举之时灵漪儿浑身瑞气纷华在黯淡的云天背景下犹如一朵白亮的云彩向西南从容飞去。 直到这时感应到那股神圣而威严的气息所有在场的兽精禽灵才知道原来教主属意的那位灵漪姑娘竟也是位灵力充沛的仙灵神女。当她飘飞到高天禽阵的附近那些冷峻不驯的雕隼也一个个不自觉的朝旁边让出云路。 闲言略去过不多久在众人翘仰望中那神丽女子便和一位云袍金甲的神人从云端降下重新回到教主妖王的身边。 “云中君!” 见到灵漪同来之人醒言脱口叫出他的名号。原来这位一身戎装正乐呵呵看他的神灵正是往日那位和蔼可亲的四渎龙王云中君。 此时此地意外重逢灵漪口中失踪已久的四渎老龙神。对着这位忘年交大笑道: “哈哈!贤孙婿今日荣膺妖王我这丈人老朋友自然也要来助酒道贺了。来奉上美酒千坛!” 话音未落。一声雷响。那些正注目台上的兽人禽怪每个眼前都凭空出现一只褐色陶坛;等他们慌忙抱入怀中拍开封皮顿时便闻得酒香四溢弥漫四周。见有美酒在前这些大多来自苦寒之地的异类精灵顿时欢呼雷动赶忙将香醇的美酒倒入口中。 见美酒颁下。一众俱欢醒言也甚是感激便抱拳跟老龙君谢道: “多谢龙君赠酒醒言感激——” “不尽”二字还未说出。他忽然回想起龙君刚才的话顿时吓了一跳惊疑不定: “龙君您刚才说……贤、贤孙婿?!” “当然!” 看到少年满脸通红老龙君哈哈大笑说道: “醒言啊前些天你拐跑我孙女又偷着和她私定终身。胆子倒不小。怎么这时候却跟我老龙装糊涂?” “……” 醒言闻言只觉脸上烧无语片刻后才恢复了正常按着往常地习惯跟老龙君答道: “呵~龙君说笑了。其实不是我拐跑你孙女而是你孙女自己来找……” 半带玩笑的话语刚说到这儿。张教主敏锐的灵觉就捕捉到一丝羞恼的怒意顾虑之下只好乖乖闭口不言。此时再看那龙女早已是红霞扑面娇羞不堪;要不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依着往日性子她早就要暂时放过少年而去揪爷爷胡子! 闹得这一时醒言那些新属众酒水也大都喝完。环顾四方一圈醒言忽问四渎龙王: “老……老龙君不知还有酒否?” “有!” 见少年环顾一周云中君已知他心意便伸手一探望空抓出一物状若葫芦递与醒言说道: “此乃异域神瓠名‘昆仑之觞’可接河源之水自酿美酒倾千杯而不空。” “多谢神君!” 接过神物昆仑觞醒言足下生云飞空而起手执神瓠运起法力将瓠中美酒化作千万道水线朝地上精怪手中的空坛中倒去;在他们上空盘桓一周又纵起神剑闪电般飞腾到高天禽阵之上手中神觞倾洒如同缓缓下起一场酒雨。那些鹰隼禽灵见了急忙翻身宛转飞翔将飞洒的酒水吮入喙中一时间整个旷野中酒香流溢。这些妖灵得到新王亲斟的美酒顿时又是群起欢腾啸声如潮。 等众兽欢呼声略微平息那一身云气缭绕的四渎龙君朝四下妖灵穆然说道: “诸位玄灵教友妖族精灵老夫四渎龙君今日特来恭贺贵族新任领。” 龙君此言一出四野肃然。对于这些妖灵来说四渎龙君乃是强大的神灵存在;无论它们如何桀骜不驯对于这位掌管内6水系的神龙来说还是充满了敬畏之心。现在听他开口顿时个个噤声敛蹄竖耳倾听。只听云中君带着龙吟说道: “贵族新王老夫深交已久;其为人不必多说本座在此只说一句:我四渎老龙也算历经沧海桑田;你等妖灵奉此子为王恐怕是你们中土妖族自上古那场神魔大战以来作出的一次最正确的选择!” “……” 虽然老龙王这话说得玄之又玄但包括坤象、殷铁崖在内地一众妖族听得此言尽皆惊喜交集。 只听四渎龙君继续说道: “正因如此今日我四渎龙族便顺道前来拜贺奉上我族龙王宝库中的四灵神装为妖王新任之礼!” 说罢龙君一挥手顿时有四位金甲神人从云开日出之处飞来手中各捧一件瑞华纷绕之物奔到醒言跟前双手恭敬呈上。当他们到来之时这妖族急就而成的简陋木台上就好象突然落下一朵绚烂璀丽的云霞满地里霓光灿烂瑞气纷华! 且不提醒言如何当场穿上这件如意宝物再说灵漪;见爷爷给爱郎送上这件神装欣喜之余她也有些小小嗔意便偷偷跟老龙君埋怨: “爷爷偏心!小时候漪儿去宝库中玩这套神装连碰都不肯让我碰!今日却拿来大方送人!” 原来四渎龙王送上的这宝物龙女灵漪儿印象非常深刻知道这套爷爷不知从哪儿开来的四灵神装分为四件: “朱雀彤灵冠”“青龙皓灵甲”“玄武霄灵帔”“白虎镇灵靴”。 这四件护身甲胄乃是自家宝库中珍藏的宝物;往日地去宝库中玩耍时其他宝库宝物神器可以随便拿来玩就这几件四灵神装爷爷偏偏用可恶的法阵护住害得她连碰都不能碰! 不过虽然往日未免头疼这次见宝贝孙女难老龙君却不慌不忙一脸慈祥笑容从容回答: “乖孙女哇你可曾见哪家长辈肯把自己女儿孙女将来地嫁妆早早让她们随便乱动乱玩?” 第十章 欲击三千水,拔剑舞天南 不知为何在这样风起云涌之时面对着茫茫旷野上那千百双狂热的眼睛醒言却出奇的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四渎老龙跟孙女儿打趣时他已穿戴上那套四灵神装当最后戴上那顶“朱雀彤灵冠”之时他这位新任妖王身上浑身上下好像霎时划过一道电光整个神装宝甲一瞬间全都活了过来一齐散出耀眼的光华在万妖瞩目之中就仿佛有一朵祥云从仙洲神界飘来落在它们新王身上霞光艳艳瑞气千幻。 这时再看醒言头上朱雀彤灵盔红影缭绕一对修长的火羽盔翼并作凤凰展翅之形朝后拖曳略一摇头便在脑后流动飘逸犹如两道流溢的金霞;身上那件青龙皓灵甲鳞纹古朴毫光四射银华流动的甲胄密鳞中不时有云雾溢出有如雨云出岫环身缭绕望去似有蟠龙护体背后一袭玄武霄灵帔漆黑如墨随网段飘摇将飘扬在上的神盔尾翼映衬得更加金丽辉煌;脚上那双白虎镇灵靴靴头以虎头作饰如一对凶猛白虎匍匐在地时时准备择人而噬略跺一跺脚足下便是一阵白云蒸腾飘飘渺渺望去有如神仙降地。 这套龙王宝库中珍藏的神甲果然是精心挑就;此刻醒言穿了哪怕脸上神情谈然毫无表情在旁人眼里也是无比的光明神幻、威仪绝伦。望着自己的新王有如天神降临一时间无论天上地下远近丘陵那些激动的妖灵又爆出一阵狂呼乱叫久久不能平息。 在这万妖雀跃之时那位多情的龙女。本应多瞧少年两眼但刚被爷爷那番话说得满面妖羞芳心中正有如鹿撞一时反而不敢拿眼大胆看醒言。在她身旁的琼肜小妹却顾不得这许多;见哥哥穿了新衣服便盯着那袭随风飘卷的玄黑披风等到偶有纠缠时便跑上前抓住帔摆小心理顺。 在这时云中君也在细细打量这位妖族新王见他和这身神装浑然一体。衬得整个人英容俊伟。神采飞扬也禁不住在心中赞叹: “妙哉!这套四灵神装证倒好像为这少年量身定做一样!有了这四灵宝甲再加上他那口镇压马蹄山下千年的神兵。此去南海应该无虞。” 等万妖欢呼渐渐平息云中君便正色问醒言: “此后你们如何打算?” 听龙王问话醒言想也没想便回答: “晚辈此行欲与上清长辈、妖族众灵往南海一行跟那作恶水侯讨还公道!” “唔……” 云中君闻言看了看灵虚等人又向四下环顾一周见所有人脸色都十分决绝便点点头说出一句惊人之语: “醒言妖族、上清此举正与老夫不谋而合!” 此时云中君说话声音并不大但传入群妖众人耳中却字字清晰: “此次南海水侯涂炭生灵我四渎也是苦主。诸位也许不知我四渎水府其实早就有意将我族娇女灵漪许配给饶州英杰张醒言。三年前我便亲送龙宫宝物神雪玉笛作为订礼。虽然当时并未明言但众所周知我四渎水族‘神月’银弓、‘神雪’玉笛向来并称双璧;神月由我孙女执掌神雪赠给年龄匹配的少年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说这话时云中君正是一脸庄严:“这些家事本不必细提但那南海小儿孟章明知老夫孙女已有意中人却还要强行送来聘礼。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谁料这孟章不仅强送聘礼威吓龙婿最后还变本加厉上门挑衅冰冻四渎之内的名山罗浮屠戮生灵无数最后还掳走龙婿爱婢遇难遗体——这样暴行天理不容!” 说到此处老龙君面上如罩寒霜: “说来这南海孟章一向残忍横暴恃强凌弱。据老夫所知孟章早有侵掠中土山泽之心;这番侵袭罗浮只不过是他投石问路罢了。” 说至此处云中君略停了停沉声说道: “既如此我四渎龙军决意和妖族上清同仇敌忾趁那兵火祸及中土繁华之地前一齐出兵征讨南海孽神!” 此言一出静默但只不过转瞬之间便欢呼雷动吼啸连云!云中君最后那句话所有人都知道意义有多么重大: 原本近似于蹈海赴难、同归于尽的不归之路有了强大的四渎龙族介入便已经绝处逢生看到一丝成功的希望! 等呼吼声渐渐平息云中君又添了一句以安众心:“诸位友族不必担心我等征讨南海期间吾儿洞庭君将居后策应联络各处山泽神祇在要隘处设下神关尽力保证家园之地不被侵袭!” 此后闲言略去;在云中君宣誓与妖族、上清同讨南海逆龙之后妖族庞大的军团便沿荒野向南开拔在四渎龙王的引领下在临近南海地郁水之滨和四渎龙军汇合。到这时郁水河岸上万兽踊跃郁水河中巨浪翻腾一派杀气腾腾的景象。 这时正到下午未时日影渐渐西斜。到了郁水河畔醒言与妖族脑、上清诸位道长被云中君一起请入设在郁水河深处的大帐中。 到了龙王金帐中醒言与灵虚等人现这幽暗的大帐里已有数十位神祇分列左右。这些四渎龙王麾下的神灵相貌出乎想象;有的足踏双龙有的马头龙身还有位耳后盘蛇。他们的装束也各有不同有人金盔银甲浑身云气缭绕有的只是简单束着丝绦的豹裙。虽然装束各异但所有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照亮身周一尺见方。在醒言眼中。这些排布在黑暗空间中的光神将就好像幽暗殿堂中一座座被微弱烛光照亮的雕像。 当四渎龙君进入大帐这些神将便一齐跟他合掌见礼。等云中君坐到大帐当中那张白玉温凉椅上他便跟这些部属介绍醒言等人。自然等听说这位一身神甲的少年正是云中君先前提到的四渎龙婿众水族神祇纷纷跟他开口称贺倒让醒言有些应接不暇。 到了这时。四渎龙族已算与上清道门、玄灵妖族结盟因此等云中君重回大帐便击掌召出十数个白玉雕花椅请醒言等人坐在自己左边下手。自成一处。以示尊重。而这时在水族众神面前灵漪不免也要略略矜持便只得暂和醒言分开在她爷爷身边的一只绣墩上坐下。 等安顿好友盟又跟醒言大致介绍了一下属下众神云中君便开始跟众人商议此去南海的讨伐方略。这位威严说话的四渎老龙君已一扫以前醒言惯见的和蔼笑容而是自始至终神情肃穆仪态无比威严。 因为之前已有许多筹划现在云中君主要跟醒言等人交待攻伐方略用不了三言两语便把整个事情大概交待完毕。之后云中君便说道此番议事正题: “诸位或许不知此刻我四渎龙军。已有一伍先锋驻扎到南海之中。” 听得此言,帐中神将脸上大都露出些意外神色。察觉到属下惊讶之情云中君便说道: “诸位都知道南海疆域阔大沙洲岛礁星罗棋布;其中有四岛十三洲和南海八大浮城一道为南海水侯嫡系。只不过。这四岛十三洲之中却有一处伏波岛岛主孔涂不武其实是我老友早已与我族约好愿作我方内应。” 云中君说完这话帐中诸位神将各自思索一番便有一位神祇瓮声说道: “主公果然高瞻远瞩那伏波岛我也听说过地处险要;若能占据四处出击便能切断南海岛链使其尾不能相应!” 听到这瓮声瓮气的说道声音醒言看去。见这说话的神祇马头龙身正是刚才云中君介绍过的汶川水神奇相。听了奇相之言一众湖神水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阵纷纭之后又有位貌如赤熊的水神出列说道: “禀龙君据小神所知。那孟章近年派下不少能言善辩之士暗中在四渎各处活动其祸可大可小龙君不可不察!” 听得这话帐中神将不少脸上都露出些尴尬之色更多的则是面现忧容。醒言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闻言心中也是一紧忖道: “对啊!既然四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策反南海岛主那他们为何不能暗中在四渎安排下奸细?” 就在众人犹疑不定之时那进入大帐后一直不苟言笑的云中君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云中君抚须说道: “浮游将军所言有理;只不过我阳父岂比那黄口小儿?如有不忠部众今日也站不在这里。” “这……” 见龙君如此托大那赤熊模样地浮游将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云中君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忧虑。见得这样众神中却有一位圆脸细脖地水神暗露喜色附和说道: “是啊浮游将军过虑了。龙君英明神武怎会像孟章那样糊涂?若真有叛臣龙君早就除掉了怎么还能让他今天站在这里!” “嗯……” 听得这话那笑得意犹未尽的老龙王却有些沉吟停了一下便悠悠说道: “是肄水翁成老弟吧?我刚才确实说过如有叛臣今日站不在这里。只不过似乎今日还未过完现在才到申时吧?” “……” 肄水河神翁成闻言脸色一变正紧张揣摩龙君这话意思时却忽听云中君一声大喝: “冰夷!” 话音未落便见帐中一阵白雾弥漫所到之处冷气彻骨。 忽见这样变故醒言立时从座中站起凝神警戒。只不过这阵冰寒刺骨的白雾很快散去转眼间众人便看清帐中情形——刚才还和龙君对答地肄水河神翁成已跌落地上;原本足踏两龙的黄河水神冰夷现在却一脚踏龙另一脚踩住翁成。让他动弹不得。 “难道他正是奸细?” 饶是变起突然帐中大多数神祇妖灵还是立即反应过来。这时便听那翁成正大呼冤枉: “冤枉!冰夷你为何拿我?” “哼!” 不用云中君解释踩住他的暴躁河神鄙夷说道: “好个肄水叛贼竟敢暗中与南海勾结。看你这厮平时还一团和气想不到暗地竟是个卖主求奸细!” 听得此言肄水河神还要辩解却被云中君沉声打断:“翁成你就不用狡辩了此事本王已查得一清二楚。那孟章小贼轻易从肄水遁往罗浮。不就是你托故远游故意给他们有机可乘?还有那送给四渎水府的彩礼聘物其中那条明月细贝做成的冰簟难道不是你们肄水河特有的珍产?这明月贝肄水河中本就极其稀有如果不是你暗中授集献给孟章小贼南海如何能编成一整条床簟?还有那锋利无比地鳄鳞霜牙、可抗水毒的金甲鱼鳞难道不是你费心从内6水系搜刮源源不断输送给南海龙族?” “……” 听得龙君言语确凿翁成哑然片刻。便又极言辩解显是并不甘心。见他如此云中君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翁成老弟你似乎是在龙魔大战后便归附我地吧?说起来你与我相交时日不短我阳父一向敬你颇有血性怎么今日却如此不堪?” 听得此言一直极力挣扎极言辩解的肄水河神忽然脸色苍白。闭口无语夫神片刻后才神色萎靡的低低道了一句: “老主公神目如电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最后竟是冰夷擒住我。你们不是一向不和的么?” 说这话时。他已被冰夷提起关节处缚上水族特有地缚神筋交给从旁奔出的龙兵押住。腾出手来地黄河水神听得他这话哈哈一笑略带嘲弄地说道: “翁老弟你这几百年都活回去了?连主公对头的话你都相信。” 听得此言翁成立时如丧考妣嘴角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见得如此云中君面沉似水喝道: “翁成既然你没得话说那就请斩神台上走一遭!” 一声令下翁成便被两个龙兵推搡着朝帐门外走去。就在快到帐门处静默片刻的老龙君又开口低低说了一句: “翁老弟放心去吧。你殁后肄水河仍由你子孙掌管。” 听得此言那个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的肄水河神努力从龙兵掌中扭转身对着帐上龙君点头拜了三拜;众神光影里翁成看得分明此刻端坐在大帐上的老龙君神色凝重威风凛凛哪还有半点老朽昏庸之相。 见得如此已知不免一死的肄水河神便放声大笑自嘲道: “翁成啊翁成你英雄一世到最后却死在郁水河里。” 临近死路的肄水河神喟然长叹: “我也不知有没有看错那南海水侯但我一定看错了老主公!”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在龙兵之前自行朝帐门外走去。此时帐中众人无论妖神道人目送他颓然而去的背影时心中尽皆叹服老龙神的雷厉风行。 只不过就在这时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翁成今日必将丧命时却忽听得有人叫道: “龙君且慢!” “嗯?!” 众人闻言特循声望去现这喝阻之人正是那位主公口中的龙婿妖王张醒言。只见那神盔龙甲地少年猛然从椅中站起立到大帐正中开口向云中君求情:“禀龙君不知可否听晚辈一言?虽然那翁成助贼为虐犯下恶行但毕竟不是恶;且这临战之前斩杀已方大将是为不吉。我看肄水河神也是误信妄言才铸成今日大错刚才晚辈留意他一番言行似乎已有悔意。不如便给他一个机会也好立功赎罪。” 原来正是醒言刚才在一旁静静看了觉得这肄水河神也只是错判形势并非恶便觉得就此将他斩杀实在有些可惜。不过虽然鼓起勇气说出但第一回站在这样气氛肃杀的龙王大帐中说出这番话醒言此刻也有些底气不足。因而稍等片刻见云中君沉吟不语。便又添了一句: “当然刚才所言也只是晚辈斗胆之言。毕竟这是四渎内部事宜小子不便多言……” “醒言不必过谦。” 听醒言这么说一直沉吟的云中君开口说道: “你须知道等此战过后你便是我四渎乘龙快婿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话?好就依你之言将那翁成押回!” 至此只不过少年一句话。便把那个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河神又拉了回来。 此后略过肄水河神如何对醒言感恩戴德不提过不多久四渎龙军便和玄灵妖兵合兵一处顺郁水河而下云旗招展绣帜飘飞浩浩荡荡开赴南海大洋中的伏波岛。当大军开拔之时天色已近黄昏满天正是霞光如血。醒言这头一回置身于如此雄壮神异大军之中的少年。心中正是激动不已! 等妖神合流地大军到达风涛之中的伏波岛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四起岛外水波弥漫。上下千里。 踏上银色细软的沙滩扶了扶一脚踩在水窝里差点摔倒的琼肜醒言抬头看看天上现原本彤红的云霞已转成蓝靛墨色粗粗的抹在头顶天空上。举目四望浩阔的天宇中只剩下西边半轮落日旁还有些红亮地云霞如同一片片光的羽毛细碎地漂浮在海面半士以上的天空中。看了那半落的夕阳一眼醒言吸了一口气便又追随军伍而去。 大军到达海岛自然有种种驻扎屯兵的繁文缛节略去所有这些不提等到了晚上。安排好各项事宜云中君便特地着人请来醒言在伏波岛边一处礁岩上商谈此次南海战事。 在这番类似家常闲谈的商讨中醒言这才知道原来下午擒杀叛臣地那一出云中君本就没有诛杀翁成之心。因为云中君告诉他那南海水侯能力并不可小觑四渎各处的湖令水伯中摇摆之人不在少数。现在若来一出先擒后纵恩威并施便可坚定那些还在观望之中的水神心思不至于逼得他们把心一横完全倒向南海那一方去。而本来云中君早已安排下一名求情部众正是那位马头龙身地汶川神奇相只不过却比醒言稍稍晚了一步被他抢了先。 “这样也好。” 只听老龙神说道: “你迟早都是四渎水府之人这人情给别人还不如送给你。明天大军正式誓师伐逆的祭旗之人我也早已准备好。唉只是千算万算——” 说到这儿老谋深算的老龙君却有些唉声叹气: “真没办法为了阻止那南海野心放出风声说漪儿早已许配给你。现在这消息放出去了真有些后悔将来就是不把漪儿嫁给你也不行了……” 英明神武的云中君这时却变成一个舍不得孙女嫁人的寻常老头儿! 这爷孙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子夜时分这时候正是***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浓重四处里漆黑如墨。盘腿坐在耸立礁岩上闻着满含腥味的海风醒言朝四周望望现***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幽深四处无光就连近在咫尺地风波海潮也只听得见它们冲刷礁岩的哗哗浪声看不到丝毫的波光。抬头望望天上现天空中这时也没有半点星光。万里黑天上只有一钩细细的新月虽然月如银钩却只能照亮它附近方寸的天空。 四周如此黑得出奇倒好像此时的天地被谁故意施放了一种奇特的法咒。 在这样凄迷的***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中已有些困意的少年便跟老人说道: “云中前辈刚才听你说似乎这次兵伏波岛动作极为隐秘迅那南海水侯应该没这么快知道。只是我还是觉得那南海诸部久经征战恐怕不出一两天便会有大军来伐。” “唔……” 听了醒言这话老龙君一时并没回答。一身戎装地老龙王若有所思的望望大海的东南出神片刻才悠悠说道: “不。不用一两日。他们现在已经来了。” “呀!” 少年闻言吃了一惊急忙朝老龙君刚才看去的方向凝神望去——却只见万里海疆上风涛如故除了入耳地呼啸海风有如鬼哭其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候头顶又有一朵夜云飞来遮住天空中那丝仅有的光亮于是整个浩大无际的幽暗天宇就像一口密不透风的铁锅当头罩下将恣肆汪洋的风波笼罩其中。 这时候传入少年口鼻的咸腥海风也仿佛带上某种浓重的血腥直让他毛骨悚然! 正是: 叱咤顷刻变风云 孤洲横剑夜正暝。 不知海国千丈水 何处风波可练兵? 仙路烟尘第十六卷千山雪舞化梅魂完。 敬请关注本书下一卷: “大海扬波神之战” 第一章 海天如墨,神骑奋入鲸波 老龙王一声警示醒言吃了一惊忙朝眼前茫茫大海中望去只见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虽然看不到任何敌踪但他对云中君的话确信无疑。回头再望望身后见沙滩上空空如也他便有些着急紧张说道:“龙君我们赶紧去叫人来布防!” “不必了。” 云中君丝毫不紧张呵呵一笑说道:“醒言我们只需退到海滩后看此地伏波岛主只身御敌!” 说罢云中君袍袖一拂从礁岩上飘然而起掠过平坦的沙滩飞到后面那片红树林前。等醒言追随其后一起回到岛内便见沙滩前那片红树林旁有一人长身而立面皮白净颔下三长髯身上一袭布袍看上去颇像位人到中年的教书先生。这位书生摸样的中年人物醒言傍晚时已建国正是此地伏波岛岛主孔涂不武。 孔涂岛主见云中君两人从礁岩上回来忙施了一礼抚着长髯说道:“想必龙君已经察觉敌踪了吧?请龙君少主不用担心此等趁夜小贼过不了我伏波岛玄阵神关!” 说罢他双掌一击醒言便见他周身忽然泛起一阵柔和的白光身上布袍的长袖好象突然长出一大截随着孔涂岛主挥舞的双手飘飘拂拂在夜空中扭曲起各样奇怪的符文。不到片刻功夫当他的布袖忽然在空中凝结醒言便觉得脚下沙地一阵震动就好像开启一道神秘的锁煌煌腾腾耀耀瞬即照亮整个漆黑的夜空。这些五彩光气大约六丈多高如天边地夜云相互连接缠绕转眼就氤氲成五道弥漫的光幕将眼前的沙滩牢牢护住。 乍见到这样的异像醒言忍不住一跺脚飘起三四丈高越过身后这片红树林朝远方望去。现这五道光幕如同五条迅疾飞驰的火蛇转眼就蔓延到整个海岛的沙滩礁岩将整个伏波岛牢牢的保护在内就像一条五色花灯护城河。出奇的是这五道巍然耸立的光墙。虽然蔓延时氤氲缤纷。但如果仔细凝神去看便会现五道光气色彩分明。从内到外分别呈“赤橙金绿蓝”五色有如五道光幕树立在海岛周围。 这时候已经不怕打扰老龙君和那位新少主的清净。因而这时云中君和孔涂岛主的亲卫将领一齐奔出在他们左右听令。虽然现在已经动护岛神阵但云中君和孔涂岛主还是一阵流水般地吩咐伤令全岛将士枕戈以待以防不测。在这两位水族领吩咐之时醒言名下那两位妖族堂主。也带着几个妖族头领急急奔来躬身跟他们的教主妖王请教玄灵教众部如何处置。 直到这时候再次见到坤项殷铁崖这位被白天那场宏大的场面感染得热血沸腾的新任“妖王”才觉得有些不适应起来。不过此时大敌当前推托客气之言不及细说醒言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着身边那两位前辈的做派跟坤象、殷铁崖吩咐一声让他们束勒部曲在原地警戒待命随时准备配合水族战士合力御敌。 这一番纷纭之后一阵脚步乱响中众人领命飞奔而去。擦擦额角冷汗醒言正要回头观看情势如何却又见灵漪儿裙袖飘飘领着琼肜小妹妹一起到来。 “哥——” 等琼肜睁圆惺忪地睡眼跟醒言招呼到一半在场众人忽听到远处海面上蓦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呼啸初时淋漓细索瞬间后便变得奔腾澎湃好似夜晚的海洋上突然刮起飓风掀起一场可怕地海啸。 在这样动人心魄的海啸声中众人忽见那原本腾耀祥和地五彩光幕突然一阵震动原本直立圆柔的光墙忽然变形似有成千成百处突然朝内凸出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声“咚咚”的巨响就好象正被重木撞击一样。 随着这一声声似乎敲在心底的重击声那几道里外环绕、几乎一样明亮的绚色光墙忽然间一阵明灭交替明的更亮光华大盛刺人眼目色彩明灭流动交替生灭之时犹如透过动荡水波中看过去的霓虹直让人目眩神迷。 “就只凭这几道光幕能抵挡住海族地攻击?” 见到眼前这番明灭不定的景象醒言忍不住心里直打鼓手中将封神剑握的更紧。这时那些闪烁不定的彩光映照在众人凝重的面孔上伴随着那一阵阵鬼哭神嚎般的怪啸显得气氛无比沉重。在这片沉重之中只有云中君和孔涂岛主两人脸上仍带着从容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就在这时在那一鼓作气的呼啸声中却突然响起一连声凄厉的惨号声音惊天动地丝毫不比开始那阵狂啸声小多少。自从这一番惨号声之后岛外海面上那一阵未知的狂啸怒吼声便此消彼长渐渐小下声去;但那些惨号之声却自始自终从无断绝。到了最后当那光幕逐渐黯淡四渎水族神兵突前守备之时那来自光墙外海面上的呼号声便完全平息最终如潮水般消退无踪。 在此之后沙滩上光幕消散伏波岛岛兵燃起一堆堆照明的篝火。跳跃的火光中醒言便看到那原本洁净无物的平整沙滩上已是尸横遍野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形状古怪的尸看样子都是海族的怪物。四下零落的断肢中还有一些软搭搭的触手一样的肢体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生命已经消逝还在尸堆中一跳一跳似乎想蹦回到大海中去。 口鼻中闻着一阵阵涌来的浓重血腥气再看着这些散落四处的断肢残臂醒言忽觉得刚才那五道颜色迥异的光流。就好象五道锋利的铰链铡刀将这些想趁他们立足未稳前来攻击地海怪一起绞杀。 见战事已毕海外再无强敌来攻云中君便双手一拍大海中顿时涌起数丈波涛一齐涌上沙滩奔涌汇流将这些腥味熏鼻的尸卷入海中去。等风浪退去原本凌乱不堪的沙滩已经干干净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生过。 见敌踪已杳。云中君满面微笑回头对孔涂不武说道:“孔涂岛主多谢你这‘五狱御神关’了!” “哪里哪里龙君太客气了。” 孔涂不武连声逊谢。顿了顿他又叹息一声:“哎若不是孟章小儿常年征讨鬼方之名。横行南海水族。欺压胁持我伏波岛岛民老夫也不会花数年时间。设下这有干天和的狱神之阵。” 听他们这一番对答醒言才知道刚才这五道抵挡住海上迅猛攻击的光幕。原来叫“五狱御神关”乃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阵。听云中君口气这孔涂岛主精研法阵在全岛边缘布下阵法。在阵法中他又有独创之处按着五行生客之理五道光阵之间相互支援维护。将五行法阵的攻击防护挥到最大的效力。 从云中君的口中醒言得知这一晚伏波岛法阵抵挡住的攻击只是附近洲岛小规模的骚扰。老龙君告诉醒言这一次他们兵伏波岛行踪极为隐秘一路上南海布下的斥候全部清除。刚才趁夜来袭地只不过是附近孟章辖下的几个洲岛现情势不对想趁这些外来之敌立足不稳前来一鼓作气的攻击。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位付波岛岛主的本事并不像他以往的脾气那么低微这些洲岛地海怪水族不仅没能将“叛党”趁势剿灭反倒差点全军覆没。 只不过即便如此靠着经营数年地法阵抵挡过这第一波攻击一场残酷的近身血战仍无法避免。 真正地大战在第二天早上旭日初升时到来。 南海祖龙治下的南海龙域并没给对手太多时间。当海上日出后第一缕金色地阳光照亮万里波涛之时南海各族的武士便成群结队从海平线上汹涌而至黑压压如同乌云压水朝伏波岛压迫而来。原本方圆不小的伏波岛在这样铺天盖地有如黑云罩顶的大军面前就像汪洋中一叶单薄小船很可能下一刻便舟覆人翻。 在这样庞大的敌军面前昨晚谈笑风生的四渎老龙君也不敢有丝毫懈怠。随着他一阵号施令一支支矫健的水族战士次第奔出或从水中潜入或从海上奔赴赶在南海大军逼近之前在风波诡异地海面上跟他们展开生死搏斗。 当双方的神怪两相接触之时本就风高浪急的南海大洋立时像煮沸的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各样形状的水灵海怪挥舞着寒光闪烁的兵刃狂呼怒啸着奔向对方转眼间便纠缠撕杀在一处。震天动地的厮杀声中各样光华闪烁的法术遍处开花到处都是临死的惨叫、惨痛的呼号。 这样纠缠百里的大厮杀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这时又从南海战阵的后方飞起千百条黑色的蛟龙张牙舞爪朝伏波岛凶猛扑来。当这些气势汹汹的海族强者出现在云天上伏波岛这边也应声升起数百条青色蛎龙鳞爪飞扬朝那些旗鼓相当的敌手奋勇扑去。当万里云空上千百条蛟龙怒吼互斗时真个是“千乘雷动万骑龙驱光炎烛天庭嚣声震海浦”四海内实力相近的两大水族一时间战的难解难分。 在这样大战之中醒言和那些玄灵妖族却被龙君安排在岛内重重保护之中。因为云中君认为即使这次前来助阵的6地妖族大都习些水性但在那些水生水长的海族战士面前暂时还是不要出战以免无谓的牺牲。因而现在醒言正和那一群烦躁不安的禽灵兽怪待在四渎阵后焦急万分的看着眼前海天中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对于醒言来说眼前这场杀得天昏地暗、混乱一团的大战。十分地陌生。虽然经历过当年南海郡火云山那一场剿匪但对他来说所有对战争的理解还停留在往日无聊时翻过的几卷兵书战册上;对于具体的两军拼杀醒言脑海中的印象大抵还是以前在茶馆酒楼中听过的那些演义评书说那两军对垒之时先由主将一马当先互相对骂介绍生平然后冲到一处交战。之后打输的一方朝后掩败打赢的那方士气大振一阵擂鼓后鼓噪而进双方军卒厮杀在一起——但眼前战场中的景象却和那些说书的描述的完全两样。双方没什么言语。只有狂暴地呼喊与嘶嚎。不用什么过场话。投入战场的将士们一起奋勇向前为着各自的信念打作一团。而所有这生的一切。也没有什么诡异玄妙的权谋所有一切都简简单单。南海一方就是要趁你立足未稳集结附近所有地人马力图将你一举歼灭! 三天下这一场大战前来伐逆复仇的四渎龙族来说十分重要。如果他们扰不大的攻击则不仅所有宏伟正义的筹划化为泡影他们这些内6的水族精华也都要全军覆没葬身在异域海疆里。 因此当这场生死厮杀艰难拼搏到下午未时眼见着那些从乌云缝中泄露的阳光渐渐向东偏移自己这一方几乎大半地战力都已投入战场四渎龙族现在仍留在阵后压阵的那几位神力大的水族神君便跟云中君禀告一声个个显出神形挥舞着各样神兵携带着耀目的神光朝眼前的杀场中呼啸而去。 在他们冲出之后原本一直在中军坐镇的四渎龙王云中君看了看眼前局势便跟附近的亲卫交代几声然后便一声清越龙吟化作一条摇头摆尾的巨大金龙金霞缭绕吐物播云呼啸着飞奔云空然后从九天之上朝海面的战场中迅猛扑去。 见四渎龙君亲自上阵原本有些支撑不住的四渎龙军顿时士气大振将反复拉锯胶着的战线又向前推进了数十里。 这时候一直按照龙王之名呆在后方的四海堂主张醒言见老龙君也已经亲自上阵杀敌便再也按奈不住跟身后的玄灵领交待一声便一声呼喝飞上云天奋起瑶光封神剑朝对面那些水怪海神杀去。见他飞起琼肜便驾起一只火羽飞扬的朱雀神鸟冲天而起手中抓着另一支朱雀神刃焰气腾耀数尺跟在哥哥后面一股脑儿朝敌人冲去。自然那位四渎公主灵漪儿本就担心爷爷安危现在见醒言也冲上战场便赶紧跟在后面飘摇而起轻舒玉臂拉满神月银弓将一道道致命的光箭射向敌方。 自从灵漪儿飞天而起光华四射到这时四渎这一方强力的高手几乎已经全部出动。岛上军阵中只有玄玲妖族仍按着龙君和醒言的命令留在原地不动。而那几个一直和醒言在一起的上清真人现在也已经飘身而起驭起各自灿烂的天诛神剑按着上清宫特有的驭剑之技将华光粲然的飞剑一化为二二分为四转眼便幻化出许多杀气纷纷的剑影如一阵漫天飞翔的剑雨流行般在战场中纵横交错杀伤敌众。 略去上清真人那一番闲庭信步般的打斗再说醒言等他投入战场便将护体的旭耀喧哗决流布全身与身上四灵神甲交互激出一道坚不可摧的护体光盾。他那柄光封神剑早被他向空阔海天中祭出在敌阵中游走如龙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神剑游走时他又用清醇无比的太华道力遥催剑器在剑身杀敌时又向四处不停飞射出白光灿耀的“飞月流光斩”圆转如盘击杀海怪无数。 等亲身杀敌时醒言这才现虽然这次南海水军铺天盖地。汹汹而来但好像强大的神将并不多;不仅力量深不可测的南海水侯没有前来少数那几个出奇的也先后被四渎这边强大的神将如冰夷、浮游等水神击杀。只不过饶是这样南海一方地水族武士仍是有增无减虽然在四渎龙军奋死抵抗下声势渐渐不如之前但那些战力并不强大的虾兵蟹将实在太多大半天过去后仍然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让身撄其锋的少年不胜其烦。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攻杀下。四渎龙军渐渐便有些支持不住。这时候一直在云空中纵横奔突的那条四渎神龙身形也渐渐缓慢下来似是已有几分疲惫。 见得这样醒言心中不禁十分焦急。就在这时。一边唤回神剑。奋力格开一个高大海神刺来的钢叉醒言回头望望海岛方向。依稀可以看到那些妖族军马正在原地腾跃似是十分焦躁。见得如此。醒言心中叹道:“唉可惜他们并不熟水性;眼下离海岛这么远海水深不可测那些6地的妖灵纵使他们有天大的力量也恐怕无济于事……恩?!” 正惋惜想着醒言心中却忽然一动似乎脑海中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但等他想再抓住时却似乎一时又想不到。这样情况下醒言便极力靠近琼肜、灵漪身边合力抵挡住几个攻来的海怪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些仔细琢磨刚才隐约想到的思绪。幸运地是过不多久便弄明白自己刚刚到底想起什么。主意一定又衡量片刻他便跟这身边两位女孩低语几声然后边打边退只身脱离战场朝海岛方向扬长而去。 且不提醒醒言回海岛布置再说灵漪琼肜这两姐妹一齐奋力格开眼前敌众便冲到那位浑身浴血的龙神身侧浮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了灵漪言语云中君几乎毫不迟疑便低喝一声:“好!”然后便扬长啸将一阵奇异的吟啸传便整个战场。随着他这一声龙吟所有四渎这边的神军大都会意开始渐渐朝海岛方向退去。 就当大部分精疲力竭的四渎龙军退到海岛朝岛内败退之时那成千上万地南海水怪也尾随着冲杀过来。过不多久这些余勇可嘉地南海军便终于冲到伏波岛这片宽广的沙滩上。他们踏上地这一片沙滩幅度宽光沙滩上全是银色的细沙。正因这片海滩平整广阔很少有突兀嶙峋地礁岩那些熟知伏波岛地势的南海龙军才冲着这个方向奋力进攻。现在对他们来说经过大半天的浴血奋战他们终于将对手大败逼得他们退回老巢中来。 到这时以为得胜的南海水族大部分已经狂呼乱喊着冲上平整的沙滩大地朝那些到处奔逃的溃军杀去。 只不过正当这些水怪海神冲上沙滩没多久便忽然现前面那些身影交错四处奔跑的乱军不约而同地朝两边让去。见这情形古怪冲在前面的那些海怪微微一楞只不过还没等他们缓冲过来便忽听得一阵滚雷般的嚎叫从对面传来——这嚎叫声音如此陌生似乎并不是水族才有的喊杀声! 只是此时已由不得他们仔细判断眨眼间对面那道豁然中开的四渎军阵中已如一阵旋风般冲来一队凶猛的骑士毛茸茸的大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大砍刀转眼间便到了他们眼前;还没等这些海怪来得及举手格挡便身异处! 这时候后面那些南海水怪海妖毫不知情还在蜂拥涌上沙滩;于是他们在最前冲杀的阵头进退不得稍一迟疑便被那一群奔涌如电的兽族武士割草般的绞杀干净! 海岛上这一支突然出现的凶猛骑军正是此次玄灵教带来的苍狼精骑。这些从漠北黑水草原而来的狼族武士座下跨者同为一族的辟水苍狼骑低伏在强壮的狼骑上进退趋避有如一体口中怪叫连连来去如同一阵龙卷风除杂草般砍杀着这些贸然上岸的海怪水精。毕竟沙滩上这些虾兵蟹将也许可以在海水中耀武扬威但一旦到了6地上战力远远不如这些强健凶悍的兽族精骑。 这一支狼族精骑大约四百来人。相对那些蜂拥而来的海怪显得并不很多;但他们按照那位新任妖王的嘱咐依着这片沙滩地形一支队伍从中破开碰到敌方迅疾斩杀后便如一道水流分成两半朝两边疾驰而去绕过一个圆环然后又重新汇聚在一起继续朝那些蜂拥上岸地海妖杀去。这样一来这一支只不过是三四百人的海妖铁骑竟如同有千军万马一样。源源不绝不停斩杀着这些冒失的海妖水怪。而当沙滩上尸体渐渐堆积之时这些一贯在丘陵草原中捕猎觅食的苍狼精怪竟如履平地在凹凸不平的尸堆中跳妖纵横。竟似乎毫无阻碍。现在。似乎这“如鱼得水”的情形已经颠倒过来。应验在这些大6妖灵身上。 而在这样几乎一边倒的屠杀开始之后一直在内岛养精蓄锐等得不耐烦的兽族武士。又倾巢出动绕过苍狼铁骑冲杀的路线各自挥舞着重斧巨棒从两边向这些冲上沙滩不知死活地水怪海妖杀去。这时候还有成千数百的海怪正困在浅滩海水中于是玄灵妖族那千百只猛禽精怪又腾空而起各自抓举着岛上的巨石。从空中朝这些浅滩中的海妖投去。不用说等飞石如雨砸下后困在浅滩中的海妖战卒已经砸死一大半;剩下的那些又被俯冲而下地雕鹏从水中起一起带上高高地云天然后松爪放下…… 就这样不管是正面的冲杀还是惊恐时自相践踏当玄灵妖族这支奇兵出现之后汹汹而来地海上王者几乎在顷刻之后便告崩溃。原本奋勇追敌的南海水妖早已是抱头鼠串掉转方向朝来路拼命逃串。一时间伏波岛边早已被各色血水搅得浑浊不堪地海水又像煮开了锅一样到处都是海怪妖兵们逃窜时带起的水浪。 见敌军崩溃奔逃说不得那些憋着一口气的四渎将士又一鼓作气尾随在溃军之后奋力追杀数百里才在龙君命人敲起的收兵鼓中得胜而回。 到了这时南海龙域与四渎水军间第一波浩大的攻击终以四渎一方得胜结束。这时候那个手心捏着一把汗的少年望望西天现正是残阳如血。 当落日坠在云阵之下在海水中载浮载沉之时海滩上得胜的人们又开始清理起血腥地战场。这一回死伤在浅滩的敌军尸体如此之多神力疲乏的老龙君掀起的数尺波澜竟没能将它们一下子卷下海中去。只等几位水神合力做法之后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才全部冲进冰冷的海水中。当这些泛着腥味的尸冲进海里大海中那些先前避的远远的凶猛海鱼又一个个急急游来开始享用对他们来说美味的食物。对于这些还未开化的蒙昧鲸鲨来说这一场惊天大战的后果只不过是它们的一顿丰盛晚餐而已。 只是蒙昧的鲸鲨可以麻木不仁但开启了灵性的生灵却不能平静以队。当夕阳的余辉渐渐消散飘着血腥气的喧嚣海岛又沉浸在一片迷朦的暮色中时已经重归寂寞的海滩上响起一阵阵奇异的悲鸣。这些音调奇特的鸣唱是那些幸存的水族战士唱给死去同伴的招魂挽歌。在这一声声悲壮的歌声中所有人的心底全都归于沉寂只有头颅朝着那片汹涌如故的大海方向久久凝望默默祈祷那些逝去的灵魂早日安息。 正当这悲伤的气氛悄悄蔓延整个海岛都沉浸在一片悲壮的宁静中时立在海边默然无语的少年却听得身边小女娃一声叫唤:“哥你看!好多人!” 听得这一声呼叫心中正默默体会刚才那场生死大战、感到有几分后怕的少年猛然回过神来侧过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这一看直把精疲力尽的醒言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在海面上仅余的一缕夕阳光辉中他忽然看到海面上有一队银白色的巨兽正从初升的海雾中不断浮现络绎不绝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在这些小山一样的细嘴巨兽旁汹涌不定的海波中正徐徐行进着一大队银盔银甲的神幻骑士披坚执锐目光冰冷朝自己这一方坚定而来! 第二章 月魄云牵,如照当时明月 看到海雾中浮现的那队神幻军马醒言的心立即就揪起来。虽然刚才那场混战最后勉强获胜但两边从早上打到傍晚基本也是两败俱伤。现在见打赢了仗所有人无论全都松懈下来这时候如果对方再投入一队精锐那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醒言焦急却忽听身后响起一声大笑随后有人说道: “好!彭泽少主果然不负所托终于赶来!” 听见这豪迈声音便知是云中君出。听得此言醒言立即就放下心来。显然现在来的这支神兽神兵正是四渎麾下军马。 等这支队伍来到近前从淘淘海水中靠近6地这些银盔银甲浑身白辉缭绕的彭泽骑士仍按着原来的度不紧不慢的登上沙滩分开队伍朝两边排列让他们护送的银色巨兽登6。 等巨兽登岸醒言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些远看背脊像小山一样高高隆起的细嘴神兽其实身躯只有一半大背上隆的像小山一样的是各种前所未见的器械包裹。没等他来不及细细大量那队银辉缭绕的骑伍中已奔出一骑如一朵白云般飞飘到四渎龙君面前转眼之后雪色良驹上那人便翻身下马拱手说道: “彭泽楚怀玉幸不辱命已按龙君吩咐将巨蝜蝂护送到伏波岛!” “很好!这批神具对我四渎此次南海攻防极其重要。记你一功!” “多谢龙君!” 就在云中君和这位彭泽少主楚怀玉对答时醒言借着那团白色神光看得清楚只见这白光影中之人看上去约二十多岁年纪面容生得极为英俊五官看上去就如白玉雕就衬着银采流动的盔胄在黯淡的暮色中正显得神光照人。说起来俊美男子醒言也已经见过不少比如罗浮山上的华飘尘。妙华宫来的南宫秋雨还有那郁林郡中的无良小侯爷白世俊;只是现在等这楚怀玉一站在自己面前他却突然觉得原来那些俊秀非常的美男子和这位彭泽水神一比恐怕也只算上面貌端正而已。 当醒言打量楚怀玉时这位新来的水泽神将也正在打量着他。 “这就是雪笛灵漪倾心的凡人少年?” 和刚才坚定而来的冰冷神情一样这彭泽少主也心气极高。等他跟四渎主公见礼之后又回身跟站在醒言一旁地灵漪儿行过礼便开始毫不客气的盯着张醒言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道家少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混杂着复杂神情的目光扫过一阵楚怀玉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好个神采非凡的俊逸小子!虽然算不得美男子也算别有一番风采在内!” 原来按当时世上的标准美男子皆如“好女”都可用俊俏来形容。楚怀玉眼前这少年虽然清神如玉。但脸廓秀中带峭英风内蕴。和世间崇尚的美男子相比还是颇有些不如。只不过这位楚少主近来知道自己一直爱慕的冷淡龙女竟突然离家出走据说是义无反顾奔去和她心仪男子在一起心中悲痛震撼之余也早就在心中反复想像着。那位能引得冰霜龙女动情之人容貌应该是何等的神丽仙幻。不知不觉中彭泽少主已经先入为主调整了自己的审美观即使醒言看起来并不算什么美少年却也一时觉得他无比俊秀。 只不过虽然心下叹服但楚怀玉爱慕四渎公主多年到此时仍是不甘心。他现在极力安慰着自己认为这少年看起来神采非常但恐怕只是虚有其表。灵漪妹妹说不定只是一时被他外貌迷住而误了终身大事;如果那样为了灵漪妹妹地终身幸福他一定要竭力阻止。 正当他心中计较胡思乱想有些出神便听得有人过来说话: “楚孙侄这次护送物资来岛着实有功。等这些蝜蝂运来的军资卸完我在军中置酒给你接风洗尘。哦对了——” 见楚怀玉留心打量醒言个中情由云中君心知肚明便笑道: “忘了跟你说了这位醒言老弟刚刚接掌妖灵一族正是人中翘楚你们俩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是!” 虽然老龙君话语中辈分称呼有些乱但楚怀玉仍是一丝不苟的回身抱拳恭敬回答。 略过闲话。等将诸多冗务安排完毕此后这些征尘满身的神兵将士便在伏波岛中的军营大帐中修整;有不少还未修cr形的水族战士便在伏波岛近岛海水中休憩觅食。等到了夜色完全降临灯火初起之时水族妖族那些脑还有上清宫那几位修道之人便在龙王神帐中设席饮酒。 经过这一天的大战大家已都是身心疲惫。只不过即便如此几乎所有人地心也都还是悬着。因此等云中君排开宴席请大家尽情饮酒之时还是有神将提请老龙君是不是暂时息了宴乐而去时刻提防孟章亲提大军前来夜袭。 听得这提醒坐在席的云中君只是哈哈一笑说道: “湕邪老弟不用担心。那南海小儿的脾性老夫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不到明天早上他不会亲率大军前来。” “龙君所言极是。” 见众人脸上仍有犹疑云中君身边那位面容清和的谋臣水神便接言细加解释: “各位今日大战南海来的都是虾兵蟹将真正的大神并没有来。这固然是因为这回我四渎龙军能出其不意突然占据伏波岛让他们一时来不及从鬼方一线调来精兵猛将。但除了这原因之外我们这些远途而来的军士能力抗站稳脚跟也和那孟章小儿向来看轻我四渎水族战力有关。据我所知那南海上下都以为我们这些内6湖泽地战卒不能和他们汪洋大海中的久战之兵相比才做出这样轻敌之举。而孟章其人并不像他往日那些恶行一样莽撞愚勇;今日他战受挫恐怕就要狐疑不定。十有**会秉烛夜谈仔细筹划不到天明恐怕是理不出头绪!” “哈~庚辰老弟说得有理。” 云中君一笑说道: “依老夫看那孟章性情虽猛却又自诩智谋恐怕并非南海之福。所以不用担心大伙儿先喝酒吧!” 说完他便带头举杯。跟诸位属臣盟友斗起酒来。席中其他人见他胸有成竹自然也不再多言也跟着开怀畅饮起来。 再说醒言在这样的众神酒宴中又认识了不少山泽中的神怪。比如知道了席前跟云中君进言的那个湕邪。正是接替四渎叛臣无支祁的淮河水神。在席中几番交接对答醒言看得出。这位淮河水神为人既谨慎又豁达颇有大家风度。 等喝得酒酣耳热之时他们这些原本陌生的人神妖灵相互间也渐渐熟络起来。于是这些山泽神怪免不得称赞起醒言下午那场出奇制胜的谋略来。说起那个诱敌深入、置敌军于不利之地地谋略也之是醒言急智。就和以往几次差不多每逢有事时。越是到生死关头他便越能敏睿冷静。只不过那只是在危难之时;现在肴温酒暖醒言再听起诸位前辈地称赞却颇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见他这样那些泽神水灵便愈加敬他谦逊有礼。 当然在这满座众人中却有一人不服气。这人便是同样年少得志、但却更加心高气傲的彭泽少主楚怀玉。 心不在焉的品着杯中酒水楚少君心道: “吓。有这么英明神武么?这点小小智谋我也能想得到。” “唉还是来晚了要是我下午在用我那些精锐龙骑对那些死鱼烂蟹总比那些妖兵好……” 看起来。就在刚刚这短短一两个时辰内一直春风得意的神君少主却觉得自己事事倒霉。正当他喝着闷酒忽听大帐门帘一响一阵香风袭来便听有人燕语莺歌般说道: “醒言~我把琼肜给你送来了——她总是闹着要见你!” 珠落玉盘一样的声音传来楚怀玉正送近嘴边地酒杯顿时一滞停在半空中——尽量保持着缓缓转脸朝门边看去只见那云霓一样飘来的神女不是灵漪是谁? 原来这军中饮宴基本女眷都要回避即使连龙王公主也不例外。只是等他们酒过三巡那呆在表现出绣帐用餐的灵漪儿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哪处有些不对劲。耐心等得一时等那个专心享用果馔地小妹妹终于说自己想哥哥她便立即长身而起牵着琼肜来找醒言。等到了龙王大帐中让小丫头如愿腻在哥哥身边她自己却也不走了唤人在少年身边加了个绣墩便落落大方的帮他斟起酒来。 灵漪儿这一番做为正是一副情浓之时的小儿女情态看在那些饱经沧桑的神灵眼中自然觉得十分有趣;只不过碍于灵漪身份心领神会之余大家最多也只在心中偷笑面上一个个都装得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所有人之中也只有两个人有些抱怨。 “这丫头这会儿也不来给我倒酒!” 一位抱怨之人便是四渎龙君。除了刚开始进来时小丫头给他倒了一杯酒以后就芳踪杳渺对他这个老头子不闻不问了。咕哝一声自己帮自己倒了杯酒老龙君便和所有长辈老人一样开始在心中喜气洋洋地起感慨来。 除他之外另一位不甘之人正是彭泽小神君楚怀玉。此刻大帐中高悬数十颗夜明珠到处洒满柔和明媚的光辉。斜眼偷觑只见那柔淡光影中娇靥秀曼绝伦的龙公主香腮玉软俏脸娇红螓上宫髻高盘如铺绿云;一双玉臂如藕轻挥时仙袂飘飘袭来满席地麝兰香气—— 满眼的色授魂与满鼻地桂馥兰薰几乎让酒量上佳的彭泽少主要提前醉了。 欣赏神女美人。心荡神驰时唯一让这位少主神君有些不快的是艳压四海的四渎公主绝美一如往昔但现在与先前有些不同的是她似乎全副心思都只在一个人身上。轻言笑语只为一人而;流连盼顾只为一人所观。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尤其让少神君生气地是在美人如此青睐之下那个天底下最幸运的家伙。竟还是一副坦然模样分毫没有感恩戴德之心! “可恶!” 看到这里嫉恶如仇地少年神君终于看不下去了。酒酣耳热的彭泽少主霍然起身来到那可恶小子的近前举杯道: “我敬阁下一杯!” “啊多谢楚少主!” 见楚怀玉前来敬酒。醒言赶紧起身谢了一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他喝完。楚怀玉便尽力和蔼说道: “张兄弟名讳醒言吧?醒言兄怀玉最近听过一句谚语不知如何解释还望醒言兄赐教。” “哦?楚兄请讲!” 酒宴过半醒言已和席中众神混得挺熟因此现在这番称兄道弟也说得挺自然。只听楚怀玉说道: “醒言兄听好。我近日听到的这句话是:‘琼艘瑶楫无涉川之用;金弧玉弦无激矢之能。’我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解释还望兄台赐教!” “这句话嘛……” 饱读诗书的四海堂主想了想觉得也不难便跟他认真解释: “楚兄依我看这话意思可能是说人物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光鲜。虚有其表的东西往往不能真正长久不能真有大用。这句话也就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差不多吧……” 说到这儿认真解释的四海堂主忽然停住。因为他忽然现眼前前来请教之人似乎听得并不专心;仔细看他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有些嘲讽神色。察觉出这点再认真留意一下现这彭泽少主听自己说话之时常常忍不住要朝自己旁边那女孩儿偷偷瞥上一眼——一见此情醒言立即便知道他什么心意。 “哈!~” 看出楚怀玉地心意醒言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天见惯了风云间突变斗智争雄经历过几番生死搏杀生离死别他再看看眼前酒席间这样地口角争较突然间他竟觉得自己非常想笑。 忍住笑意他那压抑许久的少年心性忍不住又冒了上来便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 “其实楚兄虽然这谚语说的是这道理但在下却真的非常希望自能能金玉其外!唉——” 醒言看看自己又看看楚怀玉便看上去有些难过: “唉就拿我们两人来说看楚兄丰神俊美身上那‘金玉琼瑶’远胜在下多矣!” “嘻~” 见醒言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自嘲的话在一旁相陪地灵漪儿正是忍俊不禁“嗤”一声笑出声来。虽然心中大乐但碍于人多龙公主之后也只好拿捏着礼仪娇靥上只是嫣然含笑——只是即便如此那也是明眸善睐娇艳欲滴早已把那苦恋她多年的彭泽少主给看得呆了浑忘了反唇相讥…… 不说席间这番言笑无忌其乐融融。等酒宴将近时那一直和大家痛快喝酒地老龙君却忽然睁开朦胧醉眼跟众人说道: “诸位现在酒醉饭饱疲乏已消还望各个警醒束勒麾下各部严防南海来袭。对了——” 云中君凝重说道: “其实南海水侯有一个想法没错那就是我四渎水卒战力确实不如南海龙族。现在我们还是立足未稳需要作些事情。现在各位请先回去休息等过了今夜子时还请各位来此地相聚我等有要事相商!” 这番吩咐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等席终人散醒言却有些睡不着。劝回要跟来保护的妖族领他便和灵漪琼肜二女去夜晚的海边闲走。伏波岛畔僻静的海滩宁静而安详。深沉的夜色里只听得见海浪轻轻拍打礁岩的声音。脱掉鞋袜在柔软的沙滩上赤足而行疲倦一天地少年便找到一处平整的沙滩躺下将双手枕在脑后静静的看头顶的月色星华。在他身畔两个女孩儿静静相伴曲足蜷坐在少年身边微潮的沙滩上。 现在醒言头顶的天上挂着一轮玉盘一样的月亮。当他刚躺下时月轮旁飞过一阵阵淡墨一样的夜云就像一队队穿着黑甲的士兵从明月旁边走过。悠悠看了一时那所有地乌云便全都飞走月亮重又光华四射将灿烂的光辉撒向无边无际的大海波浪也洒在星空下大海边的少年身上。 “看样子这南海的战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结束了……” 枕在柔软微湿地沙滩上醒言悠悠想着心事: “这一回灵漪的爷爷是想把孟章连根拔起吧?” 在这一两天中他已在云中君那儿听说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内情比如水侯孟章与鬼方的恩仇南海龙域与诸岛的恩怨。只有听云中君说过醒言才知道原来那南海水侯犯下的罪行远比他以前见识到的要多得多。 “嗯这一次无论是为人为己我都得尽力吧……” 悠悠想到这里不知不觉中那个久别的温婉容颜悄悄又浮起在心头。星光云影之下那个往日如影随形几乎从不会让自己留意的清冷身影此刻却清晰无比地映在自己眼前。 思绪浮起仰着脸对着天穹天穹中那些映着月光的夜云看上去仿佛都是她温柔的眼眉脉脉含情半含羞涩地看着自己。温婉低垂的容颜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还和每次一样最后又欲言又止…… “我懂了……” 直到这时模糊的双眼仰望着星空中月光染成的颜容少年才突然在一瞬间明白那位已经逝去的容颜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想通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有一种深重的悲伤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就将他淹没…… 这一刻清冷的明月旁正有一朵夜云飞起就像一道溅起的水浪下一刻就要将月轮卷没。 第三章 水国问情,谁解绕梦罗襦 天上云浪迫月海边却仍是寂静如常。清冷月光中只听得见风声水声偶尔还有琼肜扭动身子四处张望时衣裳摩挲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正当灵漪儿眉眼盈盈望着夜幕中无尽的大海有些出神时忽然见到身前仰卧的少年坐起身来转过来对自己说道: “灵漪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少年少有的郑重语气忽然让少女有些心慌起来。越过他的肩头她看到远处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动荡的波涛倒映着清白的月华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就好像有无数个银色的精灵正在波心舞蹈。 “什么事?” 平息了一下心神灵漪儿温柔的问眼前的爱郎。 “是这样”望着少女清亮的星眸醒言平静地说道: “灵漪你也知道我张醒言自小贫寒从没想到能有今天。” “嗯。” 龙女静静地倾听。 “现在说给你听不怕你笑我小时候我看到村子里哪家娶媳妇嫁女儿看他们披红挂彩花轿锁呐我常在旁边想也许我将来只能看看别人娶媳妇。以家里的景况恐怕和村子里其他穷苦的哥哥叔叔一样一辈子都没女孩儿愿意进门吧。我——” “我愿意呀哥哥!” 少年悠悠说到这儿。冷不防那个旁听地小丫头跳了进来忙着在那儿应承哥哥。 “呵~谢谢琼肜妹妹!” 醒言伸手抚了抚琼肜的柔软的丝继续跟灵漪说道: “嗯你看我那时的想法是有些可笑。现在我认为我张醒言要个老婆还是可以的吧?” “嗯!” 听到这儿龙女粉脸上有些烧心里半嗔半喜想到: “哎!这木头。终于记得要跟我说嫁娶事儿了!” 只听醒言继续说道: “灵漪你看很长日子里我觉得自己讨不到老婆自然更没想过还要像那些富户少爷那样一个人三妻四妾。” “嗯?” “这样按道理我能得龙女青睐本应该一心相报即便粉骨碎身也不敢有其他妄想。只是……”说到此处醒言欲言又止。 “嗯……” “你说。” 芳心乱跳的少女咬了咬嘴唇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神才让少年继续说下去。只听他道: “灵漪今后其他事我可以都依你。只是有一事我却要自己做主。我……除你之外。恐怕还要多娶;你和她之间也不愿你们有妻妾之分……” “她是谁?!” 少女的话音着颤。 “她是雪宜。” 说到这儿他地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以前自己帮人写过的牌位:“亡妻苏氏水若之位”。亡妻……那个亡妻并未真死;而自己……想到这里醒言心如刀绞。 “醒言!” 正当心内锥痛忽听龙女一声娇喝。意料中的暴风雨如期到来。又有几个女孩儿愿意与别人共侍一夫?何况还是尊贵无比的龙公主!只见灵漪儿蛾眉倒坚星眼圆睁嗔怪道: “醒言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敌当前怎么还有空计较这些风月小事!” “……” 听灵漪并没有责怪他想要多娶醒言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对答。这事上他一直懵懵懂懂从没多想怎知道女孩儿家这些婉转心思!原来这四渎公主灵漪儿内心早就把爱郎多娶之事想作理所当然。此事在她心里前后横亘几年几月好生盘缠宛转现在早就想得通透。 这娇蛮龙神公主一开始时初遇醒言见他欺负自己便只想捉弄这无赖小子当作报复;稍后来见他居然人物风趣行事可爱便不觉生了些亲近之心心想着反正本公主闲着无事不如纾尊降贵随便陪他玩玩;再后来不知不觉音竟是情苗暗滋情根暗种等现时自己已是整日神思恍惚只想每日他都能在自己眼前才好。到后来几番愁肠婉转情思缭绕之后她便了狠跟自己道:罢了不如就便宜这小子自己下嫁给他算了! 到这时灵漪还想着那个张姓小子不知修了几世福缘才能讨到自己这么一个好老婆。这么好的老婆一个他都有些受不起还敢有其他想法?只是随着日月推移见这无赖小子身边绝色姑娘居然渐渐增多个个如花似玉资质绝伦雪宜琼肜居盈似乎个个都对他倾心—— 见了这情形得意自己眼光之余灵漪儿开始还暗处警惕瞻前想后准备力阻这无良少年到处留情只是想法坚定人力却有时而穷随着时间推移经历一些事情特别是上回去魔洲夺马共过患难这位堕入情劫的龙女才猛然醒悟原来这位叫作“张醒言”地饶州小子心志心性全都是上上之选自己嘴上虽然还有些不服输心里却早已暗暗软了满腔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而自己近一两年又和雪宜她们情如姐妹到最后竟似乎如果醒言都把她们娶了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就这样前后绵延几年几月不知多少夜晚失眠之后尊贵的四渎龙公主心里只剩下一个要求: “罢了不管自己和谁一起嫁给醒言。就是那个可恶的小魔女不行!绝不准她打醒言的主意!” 因而刚才听了醒言这番话灵漪倒不怪他不专一只是生气他身在金戈铁马的战时还有空想这些儿女私事。 现说醒言见灵漪如此反应。倒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此刻眼前秀曼都丽的少女腮边低垂丝正挂着几分月色醒言凝目看了一会儿忽然叹息一声悠悠说道: “此事正是大敌当前我才要说的。” “经了白天这番苦战我也知道这回和南海开战。我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正因为这样我才要早点说出来雪宜没来得及了却的心愿我要趁我还在时替她了了……我知道你会很生气对不起!” 说完这话醒言便好像了却了所有地心事放松下所有地心神从女孩儿眼前转过去。望了望远处海面上跳动的月光便双手抱到脑后放倒身躯重新朝背后湿软的沙滩上躺去。 …… “嗯?” 当醒言再次躺下休憩时却觉手背碰到的地方一片温软整个脑后忽然陷入一片温柔的包围之中。口鼻中萦满了一缕奇异的女儿香气。他知道这应是蜷坐的女孩儿悄悄挪前了几寸让他枕在一片软玉温香之中——于是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在这片温暖醉人的馨香里安心睡去…… 而在他半醉半梦这时旁边那个懵懵懂懂地小女娃还在反复思忖哥哥刚才说的话。琼肜觉得虽然自己听不懂哥哥的话但不知怎么鼻头里却觉得有些酸酸地只是想哭。 就当这几个小儿女在这方宁静的小天地里休息时在伏波岛中另外一处那几个和醒言他们几天同来的上清宫道人也各自觅得山岩僻静处抓紧时间炼气打坐。 在这几个道德高深的上清高人中此时有一人却满腹心事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这人正是上清宫弘法殿的副殿长清溟。在海岛特有的阔叶绿林边走了好几个来回始终不能静气凝神清溟道人便终于忍不住走到这群师伯师祖里自己最熟的灵虚师尊面前打了个稽问道: “师傅搅扰了。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尊指教。” “哦?请讲。” 刚炼气存神一周天正立在林边仰望南天星斗的前掌门师尊灵虚子听弟子问话便回过头来听他问什么。只听清溟说道: “师尊在上清恕弟子直言。本教与妖族结盟之事弟子好生不解。张堂主被推举为妖族教主妖王倒罢了;我们为何要与他们一起结盟攻伐南海?此次我等南来是为门中那些无辜死去的弟子跟那条恶龙讨还公道。这本是正义之举。即使我们是以卵击石也死而无憾!只是现在我们却要和一群妖怪合流!这样的话即使我们能多杀几条南海孽蛟传出去也大损我上清令名!” 性情耿直的上清道人说这话时语气激动一气说完显然对此事十分不满听他说完一直乐呵呵听灵虚真人并没有立即回答。盯着面红耳赤满面激动地弟子看了半晌他才忽然说话: “清溟你可知道本来我也曾考虑让你继承掌门之位但最后我还是传给清河——你可知为什么?” “……” 忽听师尊说起这个清溟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掌门传位之事他也立即大生惶恐连称自己资质愚鲁比清河师兄还差得远——虽然清溟疾恶如仇偶尔也看不惯那位大师兄的有些做派但他一向奉灵虚师尊有如神明既然他将掌门之位郑重托付给清河师兄那师兄自然就是担当本教掌门的最佳人选。 见清溟惶恐逊谢灵虚微微一笑止住他的话头说道: “我提这个只为回答你的疑问。如果是你清河师兄在这儿他就绝对不会跟我问这话。且听我来解你的疑惑。” “且不说众生平等那些妖灵是否真像世间传说那样作恶多端为害人间;就说眼前本来我们几个来南海真个是准备舍生取义蹈海而亡激励此事另一个苦主四渎龙族出手。但现在事情大有转机原来那实力强大的四渎龙族蓄谋已久这次抢先兴师难;而那来历久远、潜力无穷无尽地妖族竟然要归附我上清教徒!这真是老天有眼赏善罚恶;本来必死之事现在竟现出生机!再者——” 见刚才一番话似乎不太能说服自己这位认死理的正直弟子灵虚真人便一转话头道: “此事我说了恐怕你一时也不会明白。只是清溟你须知道这世上强者为尊胜者为王也是自然天道。别的且不多言就说眼前虽然我们此来是为正义但如果这次我们败了我们便是妖孽。如果我们胜了南海水侯就是罪神。上古几次惊天动地的诸神之战那失败的没别的名字就叫邪灵就叫妖魔。如果徒儿相信为师那此刻便不用多想了节省精神修养去吧。恐怕后半夜我等便要助醒言去出海攻伐了!” “是!” 虽然还有点糊里糊涂但毕竟听得师尊明确表态清溟便不再犹疑应了一声便到旁边一心一意驭炼自己那把新得的“天吼”仙剑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大约刚过子时一直在海树林前近水之旁瞑目深思的灵虚真人忽然感应到什么双目一张脱口说道: “唔再兴上清宫只怕自今夜始!” 第四章 剑烛沧海,光耀虎狼之师 就在中夜之时正在伏波岛内外各处厉兵秣马的妖兵神将忽见岛中龙王大帐上升起七八条黄艳艳的光带随风飘摇就像几条随波逐流的光水草。众人一见便知是四渎龙君主在召众神进帐议事。 这时候醒言还靠在灵漪身上闭眼休憩心思无比沉静;还是琼肜偶尔一回头看见岛内冒光听出声来醒言才感觉到那份灵力回头一望大帐灵光赶紧弹身而起和她们一起急急赶往内岛。 等到了龙王大帐前醒言见坤象、铁崖几人正在门外徘徊;一见他到来这几个妖族领立即上前殷勤相陪将他前呼后拥着送进中军大帐内。进了中军大帐正当醒言还在四处张望自己该站在哪儿时那位大帐正中夜明珠光辉照耀下的四渎老龙君却已经主动叫他: “贤孙婿且上前说话!” 云中君叫得亲热醒言微微有些脸红不过还是赶忙应了一声放开琼肜拽着他的小手上前听令。等听了老龙君一席话他这才知道原来傍晚时龙君所说的有要事相商原来主要还是跟他商量。只听老龙君此时洪声说道: “各位且莫怪我偏心;我这贤孙婿其实还从未真正独当一面。今晚这场先锋战阵我便交与他也算历练。那隐波暗洲和息波洲一道对伏波岛正成犄角之势扼住伏波岛攻往南海龙域的水道。如果这两洲不攻下恐于局势不利。” 原来云中君正要请醒言和玄灵妖族一道攻下伏波岛西南三百里外的隐波暗洲为伏波岛上的讨逆大军除去隐患。那隐波暗洲上盘踞着南海特有的凶猛妖族名为南海狼蛛;这些修cr身的南海狼珠。一向誓死效忠南海水候跟着这们骄横跋扈的龙族三太子在南海中干过不少荼毒生灵地坏事。而昨天深夜趁四渎龙军立足未稳时攻来的南海妖兵其中有不少就是隐波洲蛛人驱使的水族鱼灵。 在众人面前跟醒言交代完云中君便转过头跟自已那位正在侧耳紧张倾听的宝贝女儿说道: 灵漪儿你这夫君可是你自已选定的。若是这等疥藓小敌也不能…… 话刚说到一半那位在众水神面前一样威风八面的四渎龙女便满脸通红。愣了一下后才猛一跺脚嗔叫一声“爷爷”不让云中君再说下去。他们爷孙俩这两句调侃醒言却没心思插话。生平头一回被分派了这样重要的仗阵。他心里也非常紧张等云中君的话头被灵漪截断。他便赶紧询问隐波洲的具体形势。见他如此着紧。云中君暗暗点了点头便跟他说道: “好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隐波洲具体情势你可以问问孔涂岛主。此处没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了。” 说罢他便朝孔涂不武微一颔。那孔涂岛主便赶忙躬身一礼说道: “少主相询小神自然知无不言!” 接下来他便请醒言走到大帐一角开始跟他仔细解说起隐波洲的地理形势来。在这之后大帐之上的四渎龙君又跟帐下分列的水神交待了几句似乎这帐中的议事便快要结束了。见得这样。却把帐中一人急坏。那位高傲矜持的彭泽少主在一旁几次暗地着急但龙君却偏偏浑若无事眼见着商议已定不得已楚怀玉只好主动出列跟主公抱拳说道: “禀龙君听龙君刚才一席话我却有一事不明!” “喔?何事不明?” 开了口楚怀玉现在也是气势昂然跟云中君禀道: “禀龙君那息波岛与隐波暗洲一道成犄角之势为何只派张少主前去攻打隐波岛?既然打草惊蛇就该双管齐下才是!” “喔。哈哈!” 只听楚怀玉一开口云中君便只这位心高气傲地彭泽湖少主正要请缨出战无非想要跟醒言一较高下。这样情形云中君早已料到便哈哈一笑道: “楚孙侄双齐下固然最好只是你可要想清楚那息波洲海牛妖力大无穷虽然你麾下龙骑一贯神勇但刚刚水路迢迢押送蝜蝂物资到此只恐疲惫不能破敌。刚才我派醒言前去攻敌正因为放眼全岛经了白天那场大战除了玄灵妖族其他已经大都疲乏了――不如怀玉你就歇息一日明晚再着你去攻敌?” 听龙君这么说那彭泽少主当即大叫道: “些些水路何足挂齿?!战局如火怎么能等到明天! “好!” 见激起楚怀玉争胜之心云中君也不再多言只肃容说道: “楚孙侄虽然这两洲战力在南海四岛十三洲中只算中等但这两洲离伏波岛实在太近因此今夜这两战都只许胜不许败! “那是当然! “好!那今夜我就稳坐中军帐看看你们这两路军马到底谁能得胜先回! 一言说罢老龙君又转脸看看旁边的龙女说道: “灵漪这次战阵你便不用云襄助醒言。我倒要看看我这宝贝孙女眼光如何。” “是。” 虽然很不情愿但每当爸爷爷跟自己正色说话时灵漪儿还是不敢违背只好乖乖地点头称是。见龙君这样安排。那位一直暗恋龙女灵漪地彭泽少主心中正是感激无比心中暗道: “唉虽然此生应与灵儿无缘但主公如此体已我也当誓死效忠了!” 且不说楚怀玉暗暗誓再说帐中众人此时醒言已跟孔涂岛主问清楚隐波洲上情势心中已有计较。当即便转身上前跟云中君抱拳禀道: “如何攻打隐波洲小子心中已有些计较。只是此事我还需一人相助。” “喔?是谁?” 醒言回头看了看帐中众神说道: “我想请水神冰夷相助。” “喔是他。那冰夷老弟你可愿意?” “当然。” 冰夷闻言当即驱动足下两龙一阵云雾蒸腾来到醒言面前。朝这少年打量了两眼冰夷便将凶神恶煞地面容略略收起。笑道: “张老弟你可知道若是请我相助那你便已经输了。” 说话时这黄河水神朝楚怀玉那边努了努嘴。 见他这般举动醒言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即便躬身一揖。说道:“告冰夷前辈其实只要能破敌即便我现在认输又如何?” 现在对醒言而言经过刚才沙滩上那一番睡卧沉思现在他已经平息了这再三天来的烦躁神思。重又回复到往日的沉静平和中去。倒是那位黄河水神听凡人少年这么一说反倒颇有几分惊奇。熟视醒言半晌这位神力强大的河神便在心中暗暗忖道: “果不其然。我早该想到既然是阳父大哥看重之人自然有他出奇之处。” 想到此处见多识广的黄河水神倒有些好奇。不知这少年待会儿要他如何相助。略过他心中好奇不提再说醒言现在一想到自己即将引领群妖云真正攻城掠地不免也是满心紧张。正有些手忙脚乱之时回头一瞧自己原来站立处却不见了琼肜身影当即他便脱口叫道: “琼肜?” “…….” “哥我在这儿呢。” 听到哥哥召唤那个已蹭到大帐门边正悄悄藏在众人之后地小女娃只好出言回答不情不愿地重新回到众目睽睽之下。等回到醒言身边琼肜便转动着乌溜溜地眼珠冲着那位老龙君脆生生叫着: “老爷爷琼肜一定要帮哥哥去打仗!” 有这说法原来是琼肜见老龙王不让灵漪姐姐云帮哥哥生怕他也拦着自己。 听她这么一说再瞧瞧她充满警惕的眼神云中君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 “原来是小将琼肜!嗯我也听说了你一些事迹这回自然也是挡不住你了。来来来过会儿就要打仗老爷爷我现在就送你一件战袍!” 话音刚落云中君双手一击顿时便有一团红光灿耀之物从袍袖中飞出如一朵绚烂的火烧云霞悠然飘落在琼肜身上。一阵光影纷乱之后等醒言定了定神再去看时只见琼肜身上已多了一件火焰纷纷的袄甲上面如熔浆一般流动着金色的地理山河之纹当琼肜转身之时浑身华光烂然迷人眼目。 乍得龙王赠物琼肜也是欣喜非常在原地飞快的转了个圈便在大帐中纷扬起一阵光影迷离地火雨;在流离火雨中小琼肜玉腮如敷朱粉如染烟霞如一枚琼琚美玉在大帐中宝光初放。金辉红焰相间得火影中小妹妹喜孜孜说道: “哥哥看新衣服!” “嗯。合身么?” 听醒言问琼肜便身子一旋又在哥哥面前旋了个圈儿。醒言看去见龙王相赠的这身女战袍绫甲紧凑手足处又裙袖飘飘不失飘逸穿在琼肜身上正是天衣无缝怎么看都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见得如此醒言当即便道: “很好很合身!快谢谢龙君爷爷!” “谢谢龙君爷爷!” 听醒言提醒明颊如玉的小妹妹当即一旋身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朝帐上老龙君清脆地道了声谢。 “好好!” 见小琼肜皓齿朱颜举止天真无比四渎龙君也笑得合不拢嘴赞道: “好个懂事的丫头!不枉我送你这件宝物。醒言――” 云中君转向醒言说道: “恐怕你这小妹妹自己也不知道她那两只刀灵正是火方之尊朱雀。不要说是你这半路认来的小妹妹即使是一般的神仙灵怪得了这一对神兵仙器。跟这两团先天火灵朝夕相对几年下来恐怕也早就暗损了灵根。” “啊!那该怎么办?” 听龙君说得这么厉害醒言不禁大惊失色。见他惊惶云中君拈须笑道: “现在不要紧了你妹妹有了这件我早年得来的赤明离火衣便可放心地召唤朱雀火灵再也不用怕它们炎气伤损到灵根。” “谢谢老爷爷!” 这时连琼肜也听出云中君一片好心便不待醒言吩咐赶忙又再谢一次。见她如此懂礼貌云中君忽想起一事。便转脸跟自己孙女说道: “对了灵漪说起来你虽然法术学了不少那驾驭神月银弓的‘九天玄女箭法’。有那凝结光箭地‘月华回真术’都是非同一般地仙家正宗神术;只是白天那场大战我留意看了看。你的实战经验却似乎还不如这位小妹妹多!” 云中君转脸跟琼肜赞道: “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跟人对敌时好像从不知害怕不管对方如何高大强蛮总能因地制宜。或远遁飞击或缠近拳打脚踢不管如何总能制敌!” “嘻……” 听得龙君赞赏小琼肜却有些不好意思靠到醒言身后露出脸来冲龙君嘻嘻一笑两道眼眉又弯成一对细弯的新月牙。见琼肜害羞。云中君便不再逗她回头跟自己孙女吩咐道: “灵漪今后战事频仍过会儿若无事我还是教你一些实战之法。” “是!” 且不提大帐中这些絮语;等琼肜得了龙王相赠的赤明离火衣醒言便请坤象殷铁崖等玄灵妖族离帐一起去集合妖族兵众准备出攻打隐波洲。只不过在临出帐时醒言又忍不住回头跟稳坐大帐之上的四渎龙王问了问句: “龙君我却还有一事不明:这南海大洋海阔天空为什么我们不游击千里直捣龙巢?” 听得此言老龙君仰天哈哈一笑然后点了点头捻着胡须说道: “问得好!只不过此中另有机巧此时不便闲谈。等你和楚少主得胜归来不用我说你们自然就会知道!” 闲言少叙;过不多久醒言便和坤象殷铁崖等人率着一众妖兵灵怪在伏波岛水卒引导下一路烟涛滚滚直往西南凌波而云。一路疾行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醒言与一众妖灵便接近即将攻打地南海隐波岛。只是还没等靠到近前那位在众妖之前横剑而行的四海堂主凝目朝前方一望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前面那个妖族大军兵锋直指的南海大洲并不像预想中那样怪石林立岭林幽深;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幅从未想到的奇景。 那橫贯东西地南海大岛隐波洲现在已完全被一层白亮之物覆盖;虽然天上星月微明但这些白茫茫之物却被微光映得雪亮在黝暗的海波中闪耀着亮银一样地光亮。从他们这边看去这议会狼蛛盘踞的海岛现在就如同藏进一个硕大无朋地雪亮蚕茧闪耀着丝质晶泽的茧壳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将整个占地广大地隐波洲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见到这样奇景倒大出醒言意外。南海蛛人龟缩到丝茧之后那原来设想好地能挥妖族骑军最大战力的战阵方略一时却用不上。等成百上千的羽族妖灵撞向那只巨硕无朋的坚韧白茧全都无功而返后他们的那位新任领略想了想便将手中神剑朝向一举身后成百上千地妖族精锐立时就在波涛中停下无论人神妖灵全都鸦雀无声一时间身边只听得见“呼呼”的风浪涛声。 风涛浪声里众人瞩目中那位伫立潮头、动荡起伏的少年突然间仰天一声长啸在一声惊心动魄的龙啸声中腾空而起飞上九天云霄;在云空中略一停留他周身便灿耀起无比夺目的电芒光华然后在所有翘以待的妖灵眼中孤身独剑朝那座密不透风的硕大白茧闪电般扑去! 第五章 寻幽辟路,想神人之窟宅 当醒言汇合妖族大军杀至隐波洲时这座海州上的狼蛛战士已经用特有的狼蛛丝将整座海州遮掩得密不透风。 经过昨天黑夜白天两场大战这些狼蛛妖人已经很清楚他们这岛实在离四渎攻占的伏波岛太近。在水侯率领真正的精锐攻来之前那些四渎军马一定会抢先攻打隐波岛。对于他们这些世代盘踞隐波岛的狼蛛而言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死守住本岛为南海龙域在天明即将到来的真正大战中保留一座可供停留之地。要是他们能守住这岛那隐波洲就和息波洲一道像海蟹的两支巨鳌牢牢扼住伏波岛攻往南海龙域的海路水道。对于这些龟缩在蛛丝巨茧之后的狼蛛战士。现在也不知道茧外攻来的到底是那支敌军。他们只能从身边空气中细微的波动里了解到有一支敌对大军正从海岛东北方攻来。 “大夥醒目点!” 感觉到敌军攻来狼蛛中的领开始迈开八足在族中战士中往来狂奔大声吆喝着让族人打起全副精神提防敌军。在大声呼喝着人语之时领们闪耀着锋利顎牙的巨口中不停夹杂着阵阵嘶鸣;这是他们在用狼蛛天生的语言向那些还未修*身的战士传达着同样的讯息。 就在蛛茧内狼蛛战士们严阵以待之时醒言也止住身后的妖族大军让他们半潜在海面之下随时等待自己的指令。他自己则身形一振忽然如白鹤冲天。直飞上九天云霄。夜色里这位初次引军作战的四海堂主身上的四灵神甲在乌黑的夜云中瑞华闪耀就像一朵光色奇异的仙云浮在隐波岛的天上。 当醒言冲上九天云空之时所有潜伏在海水中的妖灵全都屏气凝神仰望着天上这朵神幻的身影。看自己的王者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此刻虽然这些妖灵都对他们这位新任的王者信心满怀但夜云中的少年却在手心中捏着一把汗心里万分紧张。孤身独剑纵上云霄醒言是想着说到底这些妖灵前来南海复仇还都是因自己而起。因此等他们在这神秘莫测的蛛茧前受阻。他便不假思索觉得自己该亲自上阵为他们扫除障碍。在流云底下的夜空中停留一阵定了定心神他便使劲浑身解数将身体中那股太华流水运转起来在四肢八骸中流转空明生生不灭。与此同时护体的旭耀煊华诀也提升至极致与身上那幅四灵战甲内蕴的仙华神机相激在身体周围缭绕起无数缕纯白的光华。 当诸事俱备醒言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那浑身激荡不定的瑞气仙光便不停的碰撞汇聚奔流到他右手中高举的那把瑶光封神剑上。在玄色剑身上凝聚成一朵耀眼地白色光芒—— “去!” 一待神光凝成醒言一声大喝。将掌中高举的神剑“呼”一声往下一劈早起滑至剑尖的飞月流光便此轰然离剑化作一团圆月光华朝底下的海岛巨茧中如电飞去。 “轰” 当这上清绝技“飞月流光斩”冲临那只巨大的蛛茧激荡的光月一碰上坚韧的茧丝就好像利刃切进豆腐。“嗤”一声将茧壳燃出一个大洞然后这锋芒毕露的飞月流光斩便破洞而入悠然击进黑黝黝的茧内海岛中。当坚韧无比的蛛茧被剑光击破那些先前在茧前铩羽而回的妖灵们便待欢呼;只是还没等他们出声那蛛茧破洞中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呼顺着海风传来久久不断。 “……” 听惨呼声音如此之大持续时间如此之久原本还准备欢呼的妖灵们顿时面面相觑—— 这些桀骜不驯的妖灵直到这时才第一次看到族中长老中众口相传的“神师教主”真正的实力。原本靠着血缘与忠诚才对那个少年教主臣服的妖灵本能的沉默一阵便突然爆出了一阵欢呼有如山崩地裂! “哈!” 见着自己法技效果显著醒言这时候也信心大增赶紧又运足太华道力将一道道飞月流光斩奋力激出去于是原本连那些上清宿耆也只能二三五朵击的飞月流光斩现在在醒言奇异的太华法力支持下却像流星雨一样漫天飞舞成群结队地朝底下横亘东西的巨型蛛茧飞去。几乎只是眨眼之间原本似乎坚不可摧的南海巨蛛的蛛茧便已是千疮百孔漏洞百出! “哥哥我也来帮你!” 这时候那位正跟着妖族叔叔们大声叫好的小女娃也突然想起来自己可不能闲着立即蹦了出来如一朵鲜红彤云蹿上夜空身边两朵火霞飞舞朝那团风雨飘摇中的蛛茧杀去。而在琼彤这两把朱雀神刃击出的坎离真火面前原本水火不侵的狼蛛蛛丝却熊熊燃烧起来照红了半片天空。蛛茧碎片烧出的明亮火光被呼啸的飞月流光挟持漫天飞落就好像海岛上空下起一阵火雨直烧得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的狼蛛战士狼嚎鬼哭。 “是6地妖族!” 但蛛茧被烧开那些狼蛛领便看清楚岛外海水中潜伏的敌军模样。一见这样那些领顿时一阵嚎叫催逼这那些不停闪躲火雨的武士极力涌向海岛的东北边。经历过昨日大战的狼蛛领很清楚那些中土八荒而来的妖兽极擅骑兵突击昨天那场大战中南海水族大军便是在它们这些妖族骑军的冲击下功亏一篑全线大败。因此现在一见海水中密密匝匝的狼头豹狼蛛领们胆战心惊之余立即喝令族中儿郎全部聚集在敌方正面的沙滩上以防他们攀上海滩后奔跑冲杀。 要说这些狼蛛领也是身经百战。头脑十分清醒。看过昨日那场大战他们现那些凶猛的妖兽也只是略知水性虽然也能渡海浮波但是真正的厮杀却还得脚踏实地才能挥最大的战力。因此如果现在自己死守住正面的海滩。那些可恶的6地妖族便没了奔跑冲杀的余地这样一来如果只是在海边水里攀上海岛没了度要他们和自己这些南海土族中战力强大的狼蛛肉搏恐怕很快会被挤下海喂鱼去! 因此当看到族中战士已经密密麻麻挤满在本来便不大的东北方沙滩上狼族领顿时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头顶天空中那两个飞窜的身影上。 “可恶!原来只是俩乳臭未干的后生小娃!” 这时候他们也看清醒言和琼彤的容貌。顿时更加生气。趁着那些海水中的妖灵按兵不动。狼蛛领们一声令下几乎阖岛的狼蛛战士全都来合力对付海岛上空那两个四处破坏、不停击伤部族武士的小贼。 “隐波洲的勇士们——” 正当狼蛛领们就要下令攻击却忽见上空中那两个少年男女停了下来为的少年低下头竟开口对他们说话: “我们是协同四渎龙族的玄灵妖族。你们的水侯倒行逆施希望你们不要助纣为虐不如便放下武器投降了吧!” “……” 向来对敌都是不死不休的狼蛛武士。听到醒言这番话恶狼一般的面容顿时一阵肌肉抽*动也不知自己是该怒还是该笑。哭笑不得之时还听空中那少年继续说道: “这样我们也好免去一场杀劫……” “放箭!” 回答醒言善意提醒的是一阵飞蝗般的箭雨;飞箭密集的程度恐怕连6上最精锐的弓箭军阵也难相比。凶猛的南海狼蛛即使修cr身。原本的八只手足也同样手脚不分;负责放箭的狼蛛武士所有手足中都两两持着一把强弓轮番朝天空射去。还有不少岸边的狼蛛武士则把箭射向远处海水中那些妖兽战士身上。 “走!” 这样的箭雨自然伤不到醒言分毫。一见底下飞箭如雨醒言立即拖起小琼彤如钻云鹞子般直飞云空。微弱的月光星光下那些带着幽明光芒的狼蛛利箭。只能像一道滔天的巨浪跟在他后面婉转飞翔努力朝前探却始终及不上。 见得这样醒言也不再迟疑当即身形一转急冲回到数十里外玄灵妖族大军中。 “难道他们知难而退?” 现在一心只想守住海岛的狼蛛武士只管往好处想。只是等那少年回到东北方的海水中却只听得他一声清啸然后那妖族中就有一人越众而出足跨双龙面寒似雪在隐波岛东北的海面上往来奔驰。 “他要做什么?” 不用说密集的箭雨顿时改变方向不约而同的飞向那个容貌奇特的踏龙神灵。只是本来就隔得远狼蛛的利箭再强飞出三四十里外也已力竭到了近前早已是强弩之末。即使有少数例外那些拥有法力的狼蛛长老出的利箭呼啸着飞近冰夷还没到身边却已被冻得透明跌落在汹涌的波涛中化为一段流水。 就在这当儿随着那高大神灵身周白雾缭绕原本风波不定的海面已起了奇异的变化。原本无风三尺浪的大洋海面上现在竞真变得水波不兴;半响后风高浪急的海面竟然波平如镜映着天上的月亮闪动着一层南海中少见的寒光。不知是否错觉一边看着那白茫茫的寒光这些岛边的狼蛛武士身上也仿佛起了层疙瘩不由自主的打起寒蝉来! “不好!” 等狼蛛领中见机最快的反应过来隐约意识到敌军的意图不禁一下子便被惊得魂飞魄散! 只是这时想到已经太迟了。就在这少数几个有识之士惊惧交加时隐波洲东北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已经被冻出方圆二三十里的阔大冰面。这时候又隐约见那少年不知回头说了些什么顿时便有一个虎面老者越众出列奔上坚冰一阵咆哮。立时便是一阵狂风大作冰面上喷沙播雾砂石乱飞须臾之后这些远道攻来的6地妖族便在水波动荡的海面上凭空辟出一大片6地! 这样匪夷所思的景象南海蛛人们一阵慌乱后也醒悟过来。赶紧狂呼乱喊着拥拥挤技朝那海上新6冲去只是这时已经晚了。对方悍勇无比的辟水苍狼骑已攀上冰夷与坤象合力开辟的6地由慢到快不停的加转眼就形成了一股洪流伴随着狂野的喊杀声朝对面杀去。等他们鱼贯冲出各族的妖兵也6续从海水中攀上6地或骑在据说是西昆仑遗种的碧眼昆鸡身上或跨在6地水族霸者望月犀精的背上。各自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巨刃。汇集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跟在苍狼铁骑的后面朝海岛巨蛛们冲去。 在这些妖骑冲杀之时碧眼金翅的巨硕昆鸡羽翼带起呼呼的风声铁一样的巨爪飞快的扒在地上扬起一阵阵冲天的尘土。那些同样身形巨大的犀牛战骑铁蹄敲打在土面冰层上出的轰隆隆的巨响像天空的怒雷又像是永不停歇的战鼓一样—— 这样的仗势不用说他们背上还有那些武力勇猛的血性战士就光这些战骑本身就是一股势不可挡的战力! “一定要赢啊!” 醒言现在正和琼彤一起会同妖军不停冲杀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时他也不可能想的太多。因为身后那些妖军铁骑全都为他马是瞻;他冲杀到哪里那些狂野的妖骑也一涌而至如割草收麦一样将还在死力抵抗的狼蛛冲翻在地。 到了后来占地广阔的隐波岛上本来面目狰狞的狼蛛战士已被更加凶恶的妖骑分割的七零八落。到后来再也没有完整的军阵值得这些虎狼之骑合力冲击;见着这情形作为他们头领的少年便会同一干妖族头领抛下大军往海岛的深处杀去。那些剩下的妖族战士便自的在一个狼面武者的指挥下分进合击分割包围如同久经操练的中土军马一样无比娴熟的将一股股负隅顽抗的狼蛛彻底歼灭。 到了这时候那些巨身八尺、恶形恶相的狼蛛妖物在更加强大的妖族战骑面前竞不堪一击再无当初横行南海、欺压弱小的风光。看来少年在南海引领的第一战很快便要获胜。 再说醒言当他朝岛内密林中挺进时回头看到妖灵们变幻莫定的阵形不禁大为诧异赶忙停下来问旁边的麒麟堂堂主坤象: “坤象前辈那位是?” 听醒言问话刚在冰上大施土属法术的麒麟堂主慌忙答道: “禀妖王那人名叫秬吉乃荒外黑水草原的狼蛛统领。小吉当年曾跟随留侯大人东征西讨官至游击将军;后来留侯仙去他便扔回荒外统领狼族了。” “呃~请问这留侯是不是汉代名将……” “正是!小吉当年跟随效命的正是汉初名将张良张子房小吉当年跟着张大人也是学得不少兵书战册的。呵现在他又追随您恰好您也姓张真是天意啊!依我看教主刚才这手海面结冰辟路的智谋比张留侯也不差啊!” “呃……” 听得坤象这番过誉之词醒言倒有些不好意思;又想着他总是“妖王”“教主”的叫唤便诚声说道: “坤象前辈其实你叫我醒言即可;要是客气一点最多叫我一声张堂主就足够我受用了。这回我来南海实在不是为了称王称霸;上回感念众妖灵前辈盛情一时口快应承担当贵族王上事后每想起来总是惶恐不安——我一介小子后生又有多少资历才能敢出任一族的王者?此事大大不妥还请族中长老再好好商议一下!” 将两天来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见坤象眼中露出不甘之色还想再劝醒言便道: “这事还是以后再议现在还是对敌要紧!” “是遵命!” 当杀敌途中这段小小插曲结束之后不久醒言一行就来到这隐波岛的密林深处。这一路上醒言现。森林木间隐约看到的那座石山越接近他们遇到的抵抗就愈加激烈。开始遇到的狼蛛武士大都是浅灰颜色现在遇到的不少已是漆黑如墨。这些狼族黑武士不仅身形更巨硕武力更强大攻杀之时还会不停飞喷出蓝光闪闪的毒丝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幸好虽然这些狼蛛武士难缠他们这一行人大都法力强大对他们而言也无大患。只不过饶是如此这一路行来还是有几个充当亲卫的妖族战士被奋力攻来的毒丝狼蛛给杀害。 “难不成那石山附近有什么古怪?” 快到密林深处的石山近前这时候醒言忽然觉他指间久已沉寂的“司幽”鬼戒突然变得蠢蠢欲动起来。感应到这一点他便更加犹疑;一剑飞穿一只狰狞杀来的狼蛛他终于小心翼翼着分开遮挡在自己身前的最后一蓬林草。 “这是?!” 分开林木见着眼前情景则连胆大包天的少年也禁不住目瞪口呆! 第六章 餐霞饮火,看破梦里当年 原本固守孤岛的南海狼蛛族以为能支撑到水侯大军到来谁知却被对方用了诡计竟想出在常年高温的南海波涛中冻出一大片冰原再用妖法撒上三尺黄土于是原本6地骑兵无所凭借的茫茫大海竟被平空辟出一大片平整6地来! 这简直是一场灾难。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久居海岛的狼蛛精即使平日再熊猫狠历也立即在滚滚而来的妖骑洪流前溃不成军。几乎就在醒言、琼彤合力攻破狼蛛茧之后不久一队队猛兽妖神组成的强大骑军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大半个隐波岛。妖灵精怪间生死攻杀之时整个海岛上吼啸震天搏击声四起凄迷夜色里四处都是野兽绿莹莹的眼睛;奔击流窜之时犹如飞舞的鬼火。 黑暗夜涩里血肉模糊的断肢残臂满天飞起于是惯于夜视的妖灵战士们不得不在奋力搏杀的同时还要小心那些从天而降的断肢残臂。这时候玄灵教羽灵堂延后出的主力妖禽也从伏波岛成群结队飞来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负隅顽抗的狼蛛武士扑去。 鏖战移时由于狼蛛武士死伤惨重整个战场上便犹如下起一场绿雨;混杂着少数法术绚丽的光华狼蛛们天生的绿色血液带着点点奇异的荧光竟将黑暗中的杀场装点出几分妖异的美丽。 略过这些惨烈的生死拼杀不提等战局过半醒言还有那些玄灵妖族的脑便察觉出有些不对劲起来。 原来这隐波岛和四渎龙军驻扎的浮波岛相似面积广大在海岛中央都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树林。黑黝黝的丛林中央远远望去可见一座高耸的石山在海洋包围下显得颇为高峻。在刚才的攻击中玄灵妖族领们都感应到。似乎这些拼命拒敌的狼蛛武士都以岛中央地密林为据点向外死命防守;冷眼旁观一下战局即使玄灵族的妖骑狼军在外围战场中纵横捭阖往来如风但那些狼蛛精怪们仿佛无穷无尽杀了一批又来一批虽然战力比先前略逊但这样有增无减。饶是玄灵战车们骁勇非凡长此以往也有点吃不消。 见得此情白虎坤象跟妖族战士们交代几句。便和醒言等人一道朝中央密林中进想一探林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像这样的丛林搜索那些战力强大的犀精狼骑派不上用场他们便在黑水狼王秬吉的率领下。在林外围剿那些死命抵抗的狼蛛武士。 再说醒言坤象几人在密林中披荆斩棘。抗住越来越强的抵抗伏击艰难来到密林中央的石山前拨开眼前茂密的枝叶便忽见一幅前所未见的奇景: 远望高大嶙峋地石山下竟是个方圆不小的深潭;深潭中并不是高山流水里面却是一片红光耀耀!这深潭就像只低大口小的闷葫芦。在边上朝里面望去只见潭底一片火红火光明亮定睛细看才看出是一片翻滚地岩浆正不停朝上蒸腾着炎热的气。 虽然居高临下观瞧隔得很远但醒言还是感觉到脸上正被熔岩火光映得滚烫。而那些岩浆流动翻滚时冒出的气泡。破碎时出的“扑扑”声响在烤炉一样地深潭石壁上往来折返传到耳中时已变得如轰轰滚动的闷雷一样。 如果只是看到听到这些还不算什么尤其让醒言他们感到有些渗人地是本应一片死寂的火潭熔岩里那些不停翻滚的火红岩浆中竟不断爬出无数腿脚齐全的活狼蛛!手忙脚乱地劈翻附近十几个刚从潭底爬出的狼蛛妖醒言心中骇然想道: “呀!真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活灵活现的狼蛛怪竟像烤烧饼一样新鲜出炉!” 心中忖念时不由朝底下潭底仔细看去醒言现这些新生的狼蛛从那火热地岩浆中刚冒出时浑身还是火红通透犹如一只只鲜红的小蟹;但等它们从岩浆中爬出顺着四边的石壁朝上爬时就好象打铁铺中刚从炭炉中取出的铁器火红的表面逐渐变暗渐渐蒙上一层铁灰的颜色。等它们爬到醒言附近的潭口浑身已变得完全漆黑如墨。 只不过马上醒言就没空再仔细观看;不知是否感应到他们地到来原本6续爬出的狼蛛突然间数目大增潮水般跃上平地朝醒言他们围来。见得如此他们立即朝后急退准备先抵挡住眼前的进攻再说。 只是就在这时忽听得红光直冒的深潭口传来一声清脆惊呼声: “哇好多妖怪!等琼彤来跟你们打过!” 清脆声音一起醒言一个没捞着身形格外灵活的小琼彤已并起脚儿朝前一跳“嗯”一声蹦进那深不可测的火潭! 一见此情醒言和坤象几人立即反身急攻飞剑急舞法术乱攻奋力将附近的狼蛛扫除重新奔到深潭边。到了潭口探头朝下一看他们却见那个小妹妹也没将朱雀神刃化作神鸟骑乘却只是凭虚御空在火风浮荡的深潭岩壁上跳跃飞踉;从高处看下去小女娃身形疾奔时有如一只跳掷的弹丸身形稍缓时又像一只翩然滑翔的飞鸟。而在她所到之处神刃急挥焰锋暴涨那些正沿着石壁奋力朝上爬的刚出炉狼蛛只好又狼狈跌下不情愿地重新回炉去。 “哈!” 见得如此醒言心中略安心想道: “这小妹妹虽然冒失却不糊涂手底下倒还真有些本事!” 只不过虽然如此醒言还是担心琼彤安危便立即涌身跳下想赶紧将那小女娃拉上平地来。 就在他跃下之时醒言看到琼彤已经盘旋而下接近那团火热的岩浆。明亮的熔岩火焰已将她小脸照得通红;高热岩浆前琼彤却似不知道烫竟在火热熔岩的上方不远处停下。收起兵刃对着翻腾冒泡的熔岩摇头晃脑竟好象在跟什么人说话。 见此情景醒言自然大讶。就在这时却看到异变陡生!那琼彤正对着喃喃自语的熔岩忽然涌起一股巨浪;滚热的岩浆就象头蛰伏已久的猛兽突然暴涨身形朝上方不远处的小女娃凶猛扑去!须臾之后这夹带着致命热风地石火岩浆就已经奔到了琼彤脚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柔软而凶暴的熔浆及身之前醒言疾飞而下一阵风般从琼彤身边刮过。转眼之后便将那迷迷糊糊的小女娃提着衣领放在潭外平地上。 “谢谢哥哥又救了我!” 等到了潭外琼彤也知道醒言刚才救了她便跟他诚心道谢。只不过此时她那位胆大包天的哥哥却已被她吓得个半死。七魂中倒去了六魄根本没留意她嘴里说什么。 等醒言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正要好好叮嘱琼彤以后不可孤身犯险却被她抢在前面说道: “哥哥那只大蜘蛛好凶!才跟她说了一句却来打琼彤!” 琼彤口中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时坤象、殷铁崖等人也围了上来。听得此言大家心中俱是一动几乎不约而同涌到潭口朝下望去—— 有了琼彤提醒。这回他们才看清原来那深潭底部那团翻滚不定的火热熔浆细看之下竟似乎有鼻有眼好似一只巨型的火焰蜘蛛!而那岩浆中有两点格外明亮的火光闪动飘忽就好象蜘蛛的两眼;占据潭底的火热熔岩圆团有形。就似是蜘蛛浑圆地身躯;而那些纷飞飘动的火苗焰丝就好像千百缕喷吐而出的蛛丝。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略有形似接下来地变故便立马证实了大家的猜想: 就在众人观看之时那团浑似蜘蛛的熔浆忽然从混沌难分的火浆中伸展出八条火焰缤纷地巨足顺着醒言琼彤刚才逃离的路线辗转向上攀延仿佛想追上刚才那两个侵犯她领地地不之客。现在火炉一样的深潭里正回荡着一声声愤怒的“嘶嘶”鸣响。 看来这团火热岩浆确是一只巨蛛无疑!这时见她舒展手脚攻击醒言等人尽皆小心戒备准备以静制动等她攻上近前时再将她肢足斩断。此时这火潭中火风霍霍诡秘莫测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坠下攻杀。那个急着报仇的小妹妹刚被她哥哥坚决安排在身后不让她再跳进火坑里。 就在这样守株待兔之中那八条淋着火光的巨足终于接近潭口。只是等它们快接近潭口之时度却忽然慢了下来在闷葫芦嘴一样的潭口附近摇摆不定。似乎潭底那只火焰巨蛛也在迟疑不敢将手足伸出潭外。 是了! 见得这情景尤其看见那几对火焰巨足碰到潭外空气立即就像被毒虫蛰了一下猛然缩回去经验丰富的白虎灵坤象便知道不知何故这只孕育隐波岛狼蛛精怪地火焰蛛母并不能攻出潭外;否则刚才外面杀得惊天动地这只灵力强大的蛛母不可能只躲在深潭里不出来相助。 正在心中判断转眼间那蛛母炙热的身躯已经迅膨胀涨到石潭大半处停下。这时候从蛛母身下爬出的狼蛛更加稠密犹如千万个虱子般朝上拥挤爬来。可能是因为距离变近来不及冷却那些被催生的狼蛛身上竟闪动着血一样的淋漓水光。 见得这情景不用说醒言琼彤就连见多识广的坤象殷铁崖看了之后也不禁一阵头皮麻。也不用相互招呼众人立即各施绝技想将火焰蛛母还有那些密集的狼蛛消灭。 只是尽管众人使劲浑身解数却仍是进展缓慢。白虎山灵招来的山岩巨木暴雨一般砸进坑中却在须臾间被蛛母炽热的火焰化为烟雾;天空的王者鹰灵殷铁崖袍袖急舞唤来刀锋一样的罡风朝深潭中铺天盖地地轰去谁知却只是将奇异蛛母的火焰熔浆吹得更加明亮火风更热火焰更长倒好像在给它煽风点火一样! 在这当中反倒是醒言借助瑶光神剑激射而出的飞月流光斩更让那只天生地养的蛛母忌惮;每当那些白月一样的光轮飞旋而下那火焰蛛母才笨拙地挪动着身躯。意图将它们躲过。只是现在醒言已能随心所欲操控那些夺命月轮即使蛛母常常虚化巨大身躯的某一部位但十有**还是被月轮击中要害。勾魂夺魄地光华每每在火焰蛛母的身上穿透一个大洞让它出一阵阵刺耳的鸣叫。 只是即便醒言攻击颇见成效但这只不知在天南海岛密林中盘踞了多少年的火焰蛛母却极为顽强;身上被击破那么多下却仍然不管不顾朝上爬。而在这当儿那些孕化催生的凶狠狼蛛数目不减反增。从火热的熔岩身躯冲锋拥而出成群结队朝潭口爬来。这些蛛母的子孙现在也学了乖并不攻击这些灵力强大的入侵者。而是越过他们飞快朝密林中散去赶去救援己方就快崩溃的战场。 见此情形被醒言极力留在身后的小女娃自然冲上去一阵乒乓乱打只是那狼蛛实在太多。一时间也扑打不尽、烧灭不光。这种情形没持续多久众人耳中便听到身后密林外传来地那些狼蛛的惨鸣声中。渐渐夹杂起妖兽禽怪的哀鸣。看来在这样有增无减地狼蛛增援下远来攻击的6地妖族伤亡也渐渐多了起来。 见得这情形醒言更着急情急之下不由得急开动脑筋极力想办法剿灭眼前这蛛妖之源: “要不暂时退后。先将密林砍光?也好让让狼骑突袭。或者想办法把海水引过来灌进这烈火深潭?还是……” 手不停挥之时脑袋里胡思乱想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纷至沓来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一个特别快捷有效的办法。而他面对地那只身躯臃肿的火焰蛛母似乎头脑也不简单;她现在已缩到深潭中去不再试图攻击潭口之敌。而是加紧催生育化那些蛛子蛛孙。眼前地形势一时僵持下来;岛上的战局似乎正在朝醒言他们不利的方面展。 “难道今日我和玄灵妖族道友们的次征战就要以失败告终?” 面对眼前这样意外的强敌初次独当一面的少年也不禁急躁起来。只不过就在这时正极力激飞月流光的少年突然只觉指间一阵振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觉眼前一阵光华闪动然后面前就突然平地漫起一团黑雾! “是鬼王!” 等幽冥一样地黑雾弥漫开来几乎将高耸的石山也笼罩在内时醒言和其他人便见到黑雾中突然现出一位面貌狰狞的恶鬼巨灵! “各位别怕!” 一见那山丘一样的身形、血盆一样的巨口、还有那满眼直冒的凶光醒言赶紧跟身边那些妖族脑解释: “呵~这是我四海堂中的记名弟子恶灵鬼王宵朚!便看他名号吓人其实……” 话音未落却已听到那浑身鬼甲、霸猛非常地鬼王挥舞着“斩魂”巨斧低头朝下问好: “鬼仆宵朚请主人安!” 此言一出本就骇然的妖族领心中更是震骇非常。 “鬼、仆?” 醒言此时倒不及观察众人反应神色;正当他想回话让宵朚不比客气时却见心急的鬼王已转过身去突然“轰隆”一声如一座山丘倒下俯身覆盖在整个火潭潭口上。 “呃?宵朚你这是?” 忽见宵朚做出这样古怪举动醒言心中大讶急忙问他。只听从宵朚巨硕身躯下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回话: “主人莫急且稍等一下——等老宵把这蜘蛛吃掉!” “……” 听得宵朚这句话醒言愕然一时竟想不到如何回答等过了片刻反应过来他却一时大惊失色!原来这鬼王虽然法力无穷鬼力强大但他毕竟还是鬼灵属阴物一类。阴鬼一流如非至强则遇到强盛的阳气灵机时难免会烟消云散。而宵朚现在身下盖住的火焰蛛母火气蒸腾正是至阳之物乃是鬼灵克星;鬼王这般冒失恐怕…… 正担心着醒言忽见眼前横地而倒的鬼王身躯上突然一阵抽搐浑身剧震不止似是十分痛苦。见得此情醒言更加着急赶紧大声呼叫让宵朚赶快起身退下修养不要硬撑对敌。 只不过虽然听得醒言大声呼喝但倔强的鬼王仍然坚持掩住潭口;虽然他浑身剧颤却仍是死命不退。 见得这样醒言也无法只好停住呼喝和坤象几人一起等待此战结果。而这时候因为潭口被宵朚堵住已经再无狼蛛从潭口涌出。 就在众人瞩目中渐渐的横覆在潭口的鬼王身躯逐渐起了些变化。他那阴风森森的黑袍袍甲下掩盖的身躯渐渐变得通红透亮犹如一块烙铁放在热炭上正被逐渐烤红。等鬼王身躯变得红光耀目几乎不能直视之时便忽听他传来一声闷雷一样的话语: “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鬼王突然拔地而起踉跄两步重新矗立在众人面前。 “呀……” 见宵朚无恙醒言便急冲冲跑到火潭边探头朝下一望却见原本火气蒸腾的深潭里是一片死寂不仅先前的火焰蛛母不见踪影连那些狼蛛也荡然无存。再朝前探探头却仿佛还觉得有一股冷气迎面吹来! 现在只有身旁那个高耸矗立的鬼王才朝四下散出一阵阵刺入肌骨的火炎之气。 忍着一阵阵吹来的炎热火风醒言正要细问宵朚有没有事一 仰头却见恶灵鬼王此刻正紧咬牙关面上黑一阵红一阵似乎正极力作法化解那些极炽的火炎之气。见得如此醒言便把涌到嘴边的关切话儿咽下想等他作完法再问话。 只是这时候从后边奔来的那个小女娃却一时没看清鬼王状况跑到哥哥身边仰起小脸儿好奇问道: “宵朚叔叔那只冒火的蜘蛛好吃吗?不会烫嘴吗?” 听得这话鬼王却没回答只是侧过鬼脸极力朝一脸期待的小女娃挤出一丝微笑然后便略转头正对着自己一脸关切的主人努力开口说出一句话: “我……好象记起以前一些事了……” 正是: 五百年谪在红尘略成游戏; 三千里击开沧海便是逍遥! 第七章海日摇波,催来艳阵娇云 刚刚吞噬那火焰蛛精的鬼王浑身火光直冒通体透红剑一般的身躯矗立在深潭前犹如在黑夜中竖起一根熊熊火柱。等他透体的红光略微转淡曾告诉醒言已迷失本性数百年的狰狞鬼王忽然若有所思垂着笆斗大的头颅静立一阵然后从血盆大口中吐出一团烟云火气说道:“我……好像记起来几件重要往事。” “噢?” 听得此言醒言也很替他高兴忙问: “记起来什么?” “我记起来很多!我想起——” 听醒言问话正要滔滔回答的鬼王宵朚许多话刚到嘴边却突然一下子卡住一时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这样情景倒好象在做梦梦想后讲给别人听却现脑袋里一片空空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样一来顿时把这粗豪的鬼王给憋得直在原地猛转圈儿看在琼肜眼中倒像只狂转的大风车。 “别急一时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反正都忘了好几百年不妨再等等!——毕竟你是鬼灵刚吞了至阳火精现在还是先作法运功炼化才好。” 原是醒言见鬼王脸上红一阵黑一阵颜色诡异多变很是担心便关切提醒。谁知当他话音刚落那鬼王却已叫了起来:“是了我想起来了!多谢主人提醒!” 自命鬼仆的积年鬼王突然大叫:“我记起来了原来当年我出得鬼巢浪荡人间正是要习得克制阳气灵机之技!” 想不大随便吃了只火精蜘蛛就让自己想起这些年出外远游的最大目的宵朚鬼王顿时欢呼雀跃咧开嘴诚心感谢醒言:“多谢主人!没想到我老宵才在你仙气灵机下静修炼化没几天。就有了这么大作为!吞过这只火魄想来离我克火神技大成之日不远矣!” 也不知是何来历这外貌豪旷的鬼王竟也能说出这样文质彬彬的话语。 再说这宵朚鬼王现在正是兴奋非常。原本恶行恶相的鬼脸上竟现出几分孩子气嗬嗬傻笑几下便“呼”一声弯下腰来将小琼肜扛到肩上跟自家主人打了声招呼:“嗬!刚吃了东西得去活动活动!” 不待醒言回答宵朚便转头问脸旁端坐肩头的小女娃:“叔叔带你去打妖怪怕不怕?” “当然不怕!” 唯恐天下不乱地小丫头自然一脸无畏表情: “谁怕谁是小孩子!” 宵朚肩头十分宽广。手舞足蹈的娇俏小女娃丝毫不怕碰到鬼王脸颊。一番对答还没等醒言来得及说话。这鬼王竟呼哨一声已带着跃跃欲试的小琼肜化作红光一道倏然划空而去转眼间已如流星般坠落在密林之后。 “……” 一老一少倏然不见醒言只好把刚到嘴边的那句“琼肜你可要坐稳”地话儿吞回去。定了定神回头一看几位妖族长老。见他们正是一脸惊诧醒言便忙跟他们解释: “唉别看鬼王年纪很大也差不多和琼肜一样喜欢胡闹玩耍。” “嗬嗬…?” 听到醒言之言坤象殷铁崖几人诧异之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一阵才听那千年白虎灵说道:“张堂主其实那鬼王说得没错。” 看来这白虎坤象颇为识趣。先前醒言表示了对教主妖王之类称号的不习惯他现在便换了称呼:“说起您那出神入化的仙气灵机确实夺天地之造化日月之菁华。往日在罗浮山每回您端坐山崖汇聚炼化天地元灵我们山中这些愚昧后进便跟过节一样!” 听坤象这话醒言好奇问道:“那是为什么?” 坤象答道:“因为跟着堂主炼化。往日我们要花费数十年功夫才能吸取的天地精华往往几个时辰便可以完全吸纳!若不是这样再加上聍听堂主宣讲灵微大道我们这些走兽禽灵也没这么快便能看透天地玄理劈破生死玄关!” “哈~” 本来象坤象殷铁崖这样的任务对醒言来说都和前辈高人一样;听他这般说话依着醒言本性便表示惶恐逊谢。只是这两三日他引领群妖不自觉中倒培养了几分气度再加上白虎长老这番话说得极为谦恭醒言也只好凑趣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才谦逊几句——只有这样才显得自然。 就在他们一番对答时便忽听得身后密林外哀嚎声忽然变大;凄惨的呼号声中还不时听见有蛛妖大叫: “有鬼!有鬼!” 听到那些蛛妖如此叫唤醒言几人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等火焰蛛母被除掉强大的鬼王又投入战斗过不多久这隐波洲全岛的狼蛛战士便一败涂地。秋风扫落叶般扫荡之余这些狼蛛妖兵现大势已去再听到那个浑身神光缭绕地少年劝降话语时便再没了当初暴虐之气一个个乖乖弃械投降。于是这醒言与玄灵妖族在南海主动出击的第一站终于以他们这方大获全胜而结束。 当得胜地妖骑在海岛上往来炫耀奔驰、琼肜骑在鬼王宵朚肩头满天乱飞时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月落西天波涛汹涌的南海大洋迎来东天里第一缕曙光。从海岛东边高耸的碣石上朝东方望去醒言见到那整个黝黑的海面仿佛一下子被照亮一条粼粼闪动地光路正从亿万里外飞驰而来将他和遥远的海日转瞬连接在一起。 而这时当旭日的光辉拂水射来之时刚刚吞噬了火精地鬼物宵朚示威般朝东边海日初起的地方盘旋飞翔一段然后才披着一身霞光。回到那伫立海边礁岩的少年面前将肩头意犹未尽的小女娃放下行了个礼便腾空团身缩小。又化作青烟一缕重归到那只幽幽闪光地司幽冥戒中去。这时候少年再看指间便见那白骨堆围的黑玉戒面中纠结绞缠的暗黑云里已带上几分火烧一样的的霞色云霾;烟霾流转游移之时竟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赤龙正盘恒在那个幽渺玄冥的空间。 “呜……” 望着司幽鬼戒中这奇妙的变化再想想鬼王之前说过地那句话醒言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出神起来。 就在这时从那东方霞光粼粼地海涛洋面上。忽然飞驰来几十骑银盔银甲的武士迅疾如风般渡海而来转眼就到了呆少年地面前。 “醒言兄!” 神骑驰近为一将也不下马便勒马立杂一此起披伏的波涛中高呼一声将醒言从沉思中惊醒。问道: “战事谐否?” 醒言闻声抬头一看现话之人正是彭泽上主楚怀玉便禀礼笑答: “承楚兄牵挂隐波洲已经攻下不知楚兄息波战事如何?” “哈!” 听醒言问起楚怀玉哈哈一笑昂然回答: “战况如何你又何须再问;只看我浑身上下。便知息波战事如何!” 原来楚怀玉此时身上一尘不染银鳞甲银兜鏊依旧明光锃亮就好像不曾经过一场大战一样。而他身后那几十个亲骑侍卫也个个精神抖擞盔胄整洁浑不似刚刚大战归来。醒言抬眼观看之时见这些彭泽龙骑与先前出时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现在个个鞍桥上都新挂有十几支青黑的牛角。想来这些弯转的黑牛角都是从息波洲海牛妖头上切下。看来彭泽少主的息波战事正是大捷。 正当醒言打量时只听那彭泽少主又说道: “张兄我此来只为看看隐波战局以免久攻不下误了龙军大事!” “呀!” 正当醒言闻言要答话却听旁边琼肜忽然叫道: “真笨!仗打完倒忘了给哥哥洗个澡!” 原来正是琼肜见那楚怀玉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再看看自家哥哥虽然盔甲依旧光彩好看但往脸上一瞧就显得不太好看;醒言哥哥原本白净地脸上现在被蛛血焰火熏染得横一道竖一道和那位白玉般的楚哥哥一比较自己哥哥倒像是以往不小心在尘土里玩耍过的琼肜一样!见得这样一心为自家哥哥争胜的琼肜就觉得这事情完全是她的失策;刚才她不该只顾陪鬼王叔叔玩耍竟忘了给醒言哥哥洗个澡再见客。 “哈哈!” 正当小丫头自怨自艾懊悔不已之际楚怀玉听了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不容易忍住道了声“你们兄妹慢聊”便一振缨掉转马头和手下龙骑如飞而去。 “呀!” 见楚怀玉这番洒脱举动醒言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道: “历大战而纤尘不染访别岛又飘然来区这彭泽少主真神人也!” 只是心中大赞的少年却不知道那位表面淡淡然的彭泽少主提马奔回息波洲途中心中也忍不住暗暗惊奇: “怪哉!那些妖族地狼骑昆鸡在水战中自然比不过我麾下龙骑;只是却不知他们在这茫茫大海中怎么能立足冲击……” 原来冰夷在隐波洲外施法冻出的一大片冰原到这时早已被南海温暖的海水消融得无影无踪;等彭泽少主快马而来时只看到岛上四起的烽烟垂头丧气的蛛妖还有那些耀武扬威的妖骑自然想不明白其中到底是何道理。而在那妖兽禽灵“妖王”“妖王”的狂呼乱叫声中以他个性一时自然是开不了口询问醒言原因。 略去闲言;就在隐波洲全数攻下之后醒言便请玄灵教令使“花间客”应小蝶前去伏波岛给龙君报信。当裙袖飘飘地花间仙子沐浴着鲜红的晨光朝东北放翩然飞去时寒气凛然的黄河水神冰夷也跟醒言告辞说是按龙君吩咐攻下隐波洲后他要回听候龙君的差遣。 “那我们呢?” 听冰夷这么一说醒言急忙问他云中君预先对他们有没有什么指示。听他着急相问黄河水神只是笑笑回答: “我来之前龙君已说过此战不出意外必胜。等得胜之后你们便原地驻扎固守海洲等待我们四渎大军到来援守。” “原来如此!” 听冰夷这么一说醒言心下释然便送别冰夷目送他在波涛中足踏双龙呼啸而去。虽然此刻已知道龙君安排但派花间令使走一趟也非冗余;大战之后跟主帅禀告一声也算是全了礼节。 闲言少叙;就在醒言出谋划策同妖兽禽怪们一道攻下狼蛛盘踞的隐波岛半个多时辰后海岛东北的水路上就见大军滚滚而来转眼就密布隐没在隐波岛周围。 “呀……” 虽然这良田在郁水河、在伏波岛醒言已亲眼见过四渎水军的军容只是等今日这回亲眼见到冰夷口中前来援守的四渎军马他却还是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良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心道: “罢了云中君老人家他果然是神机莫测!” “醒言!~” 燕莺般娇软的话儿传来醒言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浩瀚水波光影分处有一支水军正破水而来;只不过转眼之间他眼前便已是香风成阵艳甲成群! 第八章 运筹帷幄,希冀龙战于野管平潮 当曙光初现海日初升之时醒言平生第一回亲自引领的独立征战终以已方大获全胜告终。当东天里的朝阳从动荡海波冉冉上升将满天里的流云映照成绚烂金霞之时那四渎龙妇灵漪儿也带着她本部女卫新兵随大队人马渡海而来。 “醒言!~” 正是人未到而声先至正当醒言被耀彩的鳞波和那些仙兵神将身上炫目的光华照得几乎睁不开眼时便听到一个娇柔的声音正从海面传来。听到这熟悉声音揉揉眼睛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便见得荡漾金波中正漂来一镇丽帜高扬的军伍;军前为一员女将不是灵漪是谁?等醒言今日在隐波洲畔再次看到这位龙族公主时现她已经换上一身从未见过的装束: 雪白的羽盔拢住青去般的秀霞光焕彩的银幻战甲包覆住娇娜的身躯织金云霞水莲纩的披风在身后飘卷如锦中下两朵粉莲花凌波渡水托住她温润如玉、白皙赛雪的赤足;春蚕蛾眉上粉白玉客前垂挂下十数绺璎珞金玲流光飘逸清响叮呤;眉心间则是一点丹红花钿形如映霞水滴画龙点睛般将本就娇婉韶秀的神女衬托得更加柔媚动人。 “……此是梦中否?” 正是云鬟流媚冰肌无汗往日惯熟的女孩儿忽然间神光四射艳采耀霞一时只让醒言觉得有些如真假幻恍如梦游。看来这俏龙女往日娇羞说出的“四海驰名”也不是什么逗人大言! “醒言别只顾呆瞧呀~” 正当醒方愣愣观瞻时神幻嫣然的龙公证便从耀眼霞光中脱颖而出。立在面前的海波中载沉载浮: “你看我这身新换的莲花裙甲合身吗?” 神光幻影的女孩儿在烟波中轻盈一转身身后披风席卷如云额前璎珞叮吟诵作响满溢无限的活泼生机。 “这……” 从一时的目眩神迷中清醒过来醒言赶紧跟眼波流媚的四渎公主赞道: “合身很合身!” 如何不合身?眼前那紧凑的战甲。将活力四射的青春女子包裹得玲珑有致。以至于此时连他也有些目光闪烁不敢在她有些部位太过注目停留。当然虽然这神莲战甲再合身不过勤于思考的少年还是有些建议。只听醒言说道: “灵漪合身是合身只是一会儿就有大战你额前璎珞上系着的金钤是不是太响?” “呀!” 醒言只一提醒冰雪聪颖的灵漪儿便立即会意赶紧玉腕一挥将那叮吟诵作响的细小金钤抹去无踪。刀光剑影的战场中确实不能只顾好看。只不过一会儿功夫。到了醒言面前的四渎公主不自觉便已满是小儿女情态浑忘了自己身后带来的那些女卫亲兵。 “对了她们是?”当灵漪又开始跟琼肜问候说话咿呀谈论各自衣着时醒言便问她身后那些女兵的情况。 只不过醒言才一问。灵漪身后军阵中便忽然奔出二女掠过波峰迅疾来到他面前不待他有何反应。便倒身就拜: “四渎龙女座下水碧、白华参见少主君!” “……” 见这两位云盔丽甲的女将拜伏在自己面前醒言一时也禁不住手足无措。幸好这些天被玄灵妖族看重不知不觉也养出些气度短暂局促后醒言答应一声赶紧请她们起来。这时灵漪也反应过来有些嗔怪自己不该只顾拉家常。一时倒忘了跟醒言琼肜他们介绍自己这些亲卫女将。 等听过灵漪介绍醒言才知道她麾下原来还有四名女仙名为白华、水碧、银霜、红蓼。在四渎神族中这四位仙媛各有职司: 白华仙子为破冰之神主冬去春来湖溪破冰之务;水碧仙子为澄江之神负责大浪淘沙澄净江湖;银霜仙子为静浪之神主风平浪静、助水上商旅风帆;红蓼则号“明湖仙子”专掌江湖水植生机助水族藻类生长 而就在昨天夜里四渎龙君从6地水族各处调来的大军6续到达;这四位四渎龙女嫡系的女仙中红蓼、银霜两位仙媛留守白华和水碧便领着各部妖鬟女将来南海伏波岛听灵漪调遣。 听过灵漪说明醒言再瞅瞅眼前这两位水族仙子现那水碧仙媛身形娇小腰若柔纤头上并无盔帽绿云成堆的丝间只简单簪着一枚碧玉钗玉色宛如碧波流翠;身上那袭浅碧襦甲上用一根银白丝带束起一抹嫩黄腰裙围住纤柔的腰肢。与她同来的破冰之神白华则是头上一顶银兜鍪身上一袭淡色凤尾裙足下鍪一双白丝分云屐打扮甚是素雅。 就从第一眼看上去醒言觉得这水碧仙姝姿态轻婉眼眉灵动性情应该比较活泛活泼。而白华仙子则目光淡定神态颇为端庄静穆。 就在醒言打量水碧白华之时这俩仙姝也在打量他。瞻看之时水碧仙毫无避忌乌黑眼珠溜溜转动将醒言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一番;而立在她旁边的姐妹白华则是在醒言跟她问好时才瞬即看了一眼。观看方式虽然各不相同但看过之后这俩仙姝几乎在心里异口同声评价道: “灵漪姐眼光真不错!这男子虽然比不上彭泽楚少主那样的粉面玉郎却也不失为一个英气勃勃的清信服好男儿!” 醒言却不知她们心底这番评价;初次见到两位女仙醒言跟她们禀礼问好之后便满心佩服地跟灵漪说道:“灵漪以前还不知你还有这些仙子部下!” “那当然!” 灵漪儿还未回答那水碧仙媛却已经抢先嘻笑答他: “少主君灵漪姐和您花前月下、蜜意浓情之时自然用不着我们这些粗蠢婢子在一旁助战观望;现在上阵杀短篇我们姐妹自然会同仇敌忾!” 原来灵漪性情随和平时和这几位部下水仙都以姐妹相称。平日说话时也不计较尊卑。听她这么说小龙女俏脸微红忙道:“几天不见小婢子全无长进只管满嘴乱叫;什么‘少主君’?你家公主还在考虑嫁不嫁给他呢!” “真的吗?” 慧黠的仙婢闻言眸子一转便好似忽然记起什么事来一本正经地跟公主说道: “对了公主姐姐。婢子有件事差点忘了。这次我们姐妹来。不光给你带来你那支苍云之戟还带了湘水娘娘的口信——娘娘说以前硬让姐姐嫁给南海水侯是她一厢情愿;反正女大不由娘姐姐想嫁给张主、喔是张公子!她也不会阻挡……” “咦?” 灵漪闻言只觉有些奇怪: “水碧妹妹这事你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了吗?……哼!” 只不过转瞬间灵漪便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骂道:“好个狡黠的婢子!行呀。看来姐姐现在也管事不了你了那就挑个黄道吉日帮你寻个人赶紧嫁了吧!” 娇叱之中灵漪儿心里想着母亲命水碧她们带来的话儿。却忍不住又一次芳心暗喜胸膛中怦怦乱跳如有小鹿乱撞。而醒言这时听清二人对答一时间也是满心喜悦。 正当这气氛有些旖旎微妙之时那水碧仙子便忽然玉手轻舒朝天伸了个懒腰抱怨道:“呀早知南海炎热。就不穿这腰裙来了!” 听得她这话灵漪儿又有了次反击机会便晏晏笑她: “水碧小妹不着腰裙如何行?提防你那细腰不小心被海风吹杀!” “……” 见公主提起她如纤细腰水碧便终于有些害羞红着脸哮着嘴不再说话。 就在灵漪她们几个笑闹说话时。琼肜这时倒有些认生叫过一声“水碧姐姐”“白华姐姐”便躲到醒言身后不肯再说话。 等这番初见笑闹结束醒言便终于有机会说起正事来。他刚才在灵漪到来的时候已经现那海浪烟涛中络绎而来的四渎大军这两天里几乎都没见过。原来他还以为云中君在郁水河、伏波岛聚焦的已经是此次攻击南海的全部人马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夜之间就有这么多前所未见的强大浩荡而来。 “为什么昨天白天那场大战不早些让这些神军上场?” 想起昨天那场艰苦卓绝的大战醒言仍然心有余悸;再看看眼前井井有条不断没入浩淼波涛的神幻战兽军来醒言便心有疑窦。疑惑之余他便跟灵漪问起此事。听他问起青春俏丽的龙女便正色答他:“醒言我正要跟你说这些事。我这回来一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另外便是要捎一些爷爷的口讯给你。” “嗯!” 见灵漪说话神情郑重醒言口气也肃然起来。只听灵漪说道: “昨夜你们开拔攻打这岛时曾问过爷爷一个问题说我们不流击千里直攻龙域。现在爷爷就要告诉你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醒言闻言精神大振。 “嗯你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我爷爷说那南海水侯野心勃勃称霸6地水族已久这次和他会战南海并非只为一洲一岛抑或一人一物的得失;此次攻伐对于他这6地水族共主来说是为了清除南海这些不以苍生为念的野心勃勃之徒。所以是否拿下龙域并不重要甚至是否羁拿住孟章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否清除南海那些追随孟章同样野心勃勃一心称霸的力量。” 在转述老龙君话语之时灵漪儿也不知不觉用了他的沉稳语气: “醒言你也许并不十分清楚孟章那恶徒借着抵御鬼方之名麾下龙兵横行南海已久。欺压胁迫南海中良善水族岛民无恶不作早已和盖章同声同气成了一丘之貉。如果我们这回不把这些穷兵黩武这徒一并剿除则如同留下毒瘤即使一时挤去表面脓血等日后时机成熟时同样还会成心腹大患!” “妙!” 听到这里醒言心中已隐约知道龙君大概是如何筹划。只是具体来龙去脉还不是十分清楚。只听灵漪儿继续娓娓道来: “正因为这样的考虑。爷爷说了昨天那一战正是示敌以弱这样才能引得久胜的孟章恼羞成怒率精锐主力前来在伏波三岛处与我方会战——你知道那孟章一向轻视我们四渎内6水族的战力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而昨天我们撑得勉强。也让那水侯不至于倾巢出动把所有陈布在鬼方一线的重兵主力全部调动过来。如果那样对我们也十分不利。”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醒言也恍然大悟。原来那老龙君打的正是诱敌深入的主意!在心中琢磨了一下灵漪的话语。同样做事也不拘小节的少年不禁在心中大赞: “此讦妙极!若是那孟章识机认清四渎龙君大志便早早收缩回防将所有重兵布防在龙域近旁各岛死命防守则哪怕四渎力量再强大要想最后攻下龙域也是千难万难!那样对四渎最好的结局也只可能是两败俱伤!” “只是以那孟章脾性断然不可能这么做吧。” 对云中君这番筹划醒言正是大为赞叹。说起来这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计策也不少见;但在实战之中一方主帅想要仔细把握对方主将个性心理知己知彼对计策灵活运用。却也不是能轻易做到。这样看来这老龙君果然智计过人;说自己当年是龙魔大战中的军师智将想来也不是大话。 正在醒言心中赞叹时便听灵漪儿开始传达云中君给他们的任务: “醒言爷爷说了今日之战可说是南海与四渎之间一场决战参战的都是水族精锐。因此那些助你同来南海报仇的6地妖族便可在隐波洲暂时就地歇下养精蓄锐这一回不必再出战。” 一听此言醒言便知龙君用意:即将到来的大战恐怕是惊天动地6地妖族即使再谙水性也完全不可和那些龙族的精锐匹敌再加上一夜攻岛苦战对他们而言最有利的就该是就地休憩。 想到这点。醒言又佩服起老龙君的量材施用之能来。到这时候灵漪要转达的龙王旨意也快转达完。只听她认真提醒道: “对了醒言爷爷还说了过会儿战事一起你肯定会参战。他让我转告你‘兵者危也;战者凶也’;这一战生死攸关你决不可有妇人之仁——” 正认真传达爷爷旨意的少女说到这儿却忽然停下来忍不住哼了一声不满道: “哼爷爷就是看不起我们女子~” 当然这抱怨声也并不太大因为在当时那世上男尊女卑习以为常即使尊贵如龙族公主平日也大抵习以为常。 且不提灵漪抱怨听过她刚才转达的龙君嘱咐醒言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一战生死攸关如果打败别提复仇除奸之事恐怕他们所有人都要溃败回内6等待南海龙族的残酷报复。想到这里醒言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这问题如此重大一时间他来不及细想便脱口说道: “灵漪你爷爷可曾说过如果我们最终打败南海之后怎么办?难不成真正将南海龙族连根拔起由四渎入主?” “嘻……爷爷真厉害!” 听了醒言急切问话灵漪儿却嫣然一笑不急回答却转去毛病她爷爷。见她这样醒言正是一头雾水。幸好灵漪赞完后便立即说道: “我是说爷爷居然早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说了如果打败南海之后我们将会盟四海龙族扶助南海龙族大太子伯玉继任南海龙神之位!——南海龙子伯玉性格温和忠厚最有王者风范!” “妙极!” 到此时醒言终于对老龙君整个筹划心悦诚服。这时候他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 “有这样英明神君我定要好好出力希望能为雪宜、还有那些罹难同门早日报仇!” 暂略去少年心中这番立誓;再说这隐波洲外的海路上过不多久当最后一批由水伯冰夷率领的黄河精锐水卒在隐波洲外礁岩海水中驻扎之后所有浩荡而来的四渎大军便全都在隐波洲内外的石林海涛中排阵隐匿。这时披坚执锐的武士目耀神华的法师锐影腾云的神兽全都按捺下身形在醒言妖族攻打下的隐波洲畔屏息静气严阵等待即将到来的生死大战。一时间充盈着仙兵神将的陷波洲竟变得格外寂静只听得到水声风声。 如此压抑的寂静大约持续了半晌;然后所有人便忽然听到东边海面上似乎渐渐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响动如石碾滚动般从千里之外传来渐传渐近;而头顶晴朗的天空中也忽然阴云密布转眼竟下起雨来。 他们终于来了。 第九章 七星耀日,壮沧海之威神 大战前的等待总显得那么漫长万般的紧张中还似乎带着一丝兴奋混杂着这样奇异古怪的感觉曾经伏身市井的饶州少年终于等到了南海那批神异大军的到来。其时朝日隐没黑云如墨风雨如注。惊心动魄之际便连脚下这广袤的大海也仿佛突然通了灵性嗅出某种危险的味道开始不安地动荡起来。一时间风声如沸波涛如怒伫立浅滩海水中的少年似乎只要一个站不稳就会被诡谲无常的风波卷去。 听着风声诡异醒言努力稳住身形便从礁岩后面探头观看。不知是否巧合就在他刚刚探出头去极目观瞧时远方那腾踊澎湃、黑暗如墨的海天交接处便忽有浮光一线初时浅白细长渐转渐亮渐亮转阔转瞬间就好像冥冥中一声惊雷炸响“轰”的一声数以千万计的神威甲士凶猛蛟龙好像突然从海天交界处出现如潮水般朝隐波洲这边汹涌而来! 不用说狼蛛族海牛族的漏网之鱼早把隐波息波二洲沦陷的消息传回给南海龙族。 见南海水族攻来早就在隐波洲外严阵以待的四渎龙军也不怠慢从天空、海面、水下三路奋起迎击。这一下听在醒言耳中就好像天地间突然响起“怦”一声巨雷然后这天下两大水族的军卒战兽便绞杀在一起。 战事一起醒言自然立即投入战斗;奋起四筋八骸的太华道力。将那口来历不明的封神古剑漫天飞舞得有如飞龙神剑冲杀之时一团团飞月流光飞洒而下击向那些冒失前冲的南海水神。 遥控飞剑之时醒言也留意观察了一下这回攻来的南海神兵。只不过大略一瞧他便立即现今日攻来的南海水军与昨天大不相同。昨天那场大战。虽然打得十分艰苦但攻来的南海水军大都是虾兵蟹将除了数目众多战略其实不怎么样。要不是其中少数海神驱驰得当再加上那些虾兵蟹卒仿佛无穷无尽般铺天盖地而来已方这些刚立足的四渎水军也不必打得那般艰难。 而今日完全不同。现在醒言面对的南海神兵军伍头顶天空上力大无穷的赤蛟黑螭遮空蔽日在浩大的海空中自由翱翔飞凌扑杀;对面的海上海下鲜衣雪刃的神兵神将数以万计压迫攻来之时神刃闪华各种古怪的法术层出不穷绝非那些只知蛮力杀敌的虾蟹可比。 除此之外又有千万计还未修cr形的海族生灵如乌鳠乌贼海豨海豚。水兕水母獌狿琐蛣洪蚶紫蚖依附在那些法力强大的海神兵将周围替他们掩护厮杀。百忙中醒言看的分明这些半cr形的海妖中只龟鳖一族便自成一个军阵无论是蟕蠵鼋鼍、玳瑁巨鼇。还是贔屃龟鳖全都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用它们特有的坚硬甲壳为缺少依托的主力大军攒成一座牢不可破的海上浮城! 而在这迅疾建起的龟甲浮城四周深不可测的海水正在剧烈的动荡惊涛暴骇涌沸凌空显示出海面之下也在进行着殊死地搏斗。 见到这样的情形醒言现在心中也已经恍然。看来。这两天中不仅仅云中君用了谋略那南海龙族排兵布阵时也用了计谋。昨天云中君示之以弱而南海同样也是用大量的低级军力消耗远道而来的敌军实力。在远来攻伐的四渎龙军缺乏补充的情况下再派主力精锐倾巢出动定可以巨山压顶之势将对方击得粉碎。从这点看来那南海水侯孟章果然身经百战并不完全轻敌;在南海水域中广泛流传6地水族战力低下的情形下。他还能这样有耐心地分段次的攻击也非是常人能为。只是有一点他却没能料到那便是四渎一方也同样筹划着分段进击拼力抵抗住前两波攻击之后只不过一夜之间就调来大量早就预备好的精锐龙军迎头痛击这次攻来的南海龙族主力。 双方军帅脑这些斗志斗勇的谋划对现在眼前这些杀场中苦苦拼杀的生灵来说交没有多少直接的作用;对他们来说只有打起全副精神使出浑身解数才可能生存下来。 两军交接才不过一小会儿战况却已是惨烈非常出醒言以前所有的想象真个是“鲸鲵潜而乍见蛟螭涌而竞游;灵鼍出没朱鳖争浮;螣龙掣水巨鳞吞舟。湍转惊日月浪动覆星河!” 只不过片刻功夫隐波洲外清蓝的海水便被各色鲜血搅得污秽混浊。血光迸溅鲜血横流之时出身山野的少年眼前便呈现出一幅奇特的景象: 湛蓝深碧的海水如同一声幕布一朵朵鲜艳的血花在其上静静地绽放。开绽舒展之时就好像春日的草原被施了“顷刻花开”的法咒五色的花苞在清风中向四外舒展着柔软细长的花瓣。而随着不同颜色的血花延展绽放更多的鲜血流淌搅拌这些开满诡异花朵的海水幕布也不停地变换着底色。 “嗷!” 正当醒言看得这副奇异诡丽的画面有些出神时忽听耳边“柔”一阵风响伴随着一声怪叫忽从自己左肩上飞过一只软体海妖在眼前那幅“画布”上啪嗒落下然后便看着它在海平面上砸得粉身碎骨又在深稠的海画上添上一只鲜蓝的花朵。 “呃……” 见得此景醒言回头一看恰见琼肜站在自己身后一丈开外正皱着鼻头跟他抱怨: “哥哥!要专心呀!” “呵……” 暗道一声惭愧醒言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跟小妹妹真心道歉。听过哥哥保证不再呆、专心打仗神勇无比的小琼肜便又一脚跳起驾着她的火焰朱雀朝敌军杀去。 经历刚才这次意外醒言现在也打起十分精神留意观察那些越过四渎防线的少数敌军防止自己再被它们偷袭。虽然自己现在也穿着四灵神甲。一般的水族妖灵伤不了自己;但百密还有一疏何况今天面对的水军尽是南海精锐醒言暗责了自己一声不小心后便开始专心驭剑杀敌起来。 略去四渎水军与南海神兵轰轰烈烈的厮杀不提只说这战场中与醒言相关几人的战况。先便是刚才奋力杀了那只偷袭她哥哥海妖的琼肜。也不知为什么这个平时对她堂主哥哥百依百顺、处处乖巧可爱的小丫头一等上了战场竟是出乎想象的勇猛凶暴疾恶如仇! 在刚才大战刚刚起早就憋足了劲儿的小琼肜就像离弦利箭般冲了出去。在自己朝敌阵冲锋时才来得及唤出那两只朱雀神鸟一只作为坐骑一只仍显作刃形一脸凶狠地朝敌阵杀去。跟得醒言多时不知是不是受了他那至清至纯的太华神力感化。现在她手中那把的朱雀小刀早已能随着自己心意催化成四五尺长的火焰长刀刀锋上火光耀耀炽焰腾腾执在她那只不成比例的玉白小手中挥舞时带着勾魂夺魄的啸鸣遇着那些同样强横的海神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如果那些海神兵将来不及招架她的朱雀焰刃。被她打到身上便顿时在炙热地火焰下化作青烟一道又或一堆泡沫从此在海面消散! 而这小女娃可能天性通灵虽然在战场上冲突之时有时细眼朦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偏偏十分知机等那些神力高强的海灵见部下纷纷毙命。暴跳如雷要来找她报仇小女娃却早已滑溜得像条鱼儿蹿得老远专找那些她打得过的下手——与醒言朝夕相处琼肜早就把打架时“安全第一”牢牢记在心底! 而那些愤怒的神灵即使有心专门来寻她厮杀却也从来捞不着。因为这模样可爱的小女娃和她那只羽焰缤纷的朱雀神鸟宛如一体。趋退之间往来倏忽如同鬼魅基本连她裙边都碰不着! 见得这样开始还有些担心小妹妹安危的少年堂主便完全放下心来。看来琼肜妹妹身形宛如游魂却使不能杀敌要回身逃窜那一定没问题。又想了想战着自己已跟她反复叮嘱过的“打不过就逃”醒言就对这一向听话的小女娃完全放下心来。 只是醒言这时还不知道这小女娃何止是不用自己担心;往后的日子里“火神奶奶”琼肜简直是南海神众中谈之色蛮的一尊杀神!看似迷迷糊糊的可爱小女娃焰羽纷华的朱雀鸟火神刀还有那鬼魅一样捉摸不定地进击身法已被冠名成一项强大无比所向披靡的神技: “朱雀游魂斩“! 再说灵漪。此刻这四渎女正在醒言附近一处海面上被麾下女卫护在中心专心向天空中那些肆虐扑击的南海蛟龙射光箭。 听爷爷着紧传授的一些大战经验此时这四渎龙女已如同换了个人按着“以静制动“的驭箭攻敌要领不急不躁气柔息定静静运起“月华回真术”在华光烂然的神月银弓上凝出强大的光箭然后轻舒玉臂将坚韧的银弓拉成一轮满月射出充分蓄势的神箭。 这样激的光箭挟带着七彩的珑光摩擦着空气出有如龙吼的鸣嘨朝敌人飞驰如电;就在接近目标之前水魄冰光一样的神箭便会光华大盛有如出云明月射出白光一柱将敌人牢牢罩住;若是法力低微些的敌手当即便动弹不得。这之后那宛如新月尖般锐利的冰光箭头便会忽然化作虎龙狻猊之形朝白光罩定的敌人咆哮奔腾而去将之瞬间吞没化作白光一道灰飞烟灭! 说起来这样神通异常地弓箭来历并不寻常。珍宝无数的四渎龙宫单单挑这样的兵器给千般宠爱一身的公主使用。自然有其不凡来历追根溯源起来神月银弓据传是由那位交游广泛的四渎龙王两千年前请弓神曲张打造;凝成噬敌光箭的月华回真术平心静气销定目标的九天玄女箭法则是由箭神续长、弩神远望亲手创造。据说当年后羿能射下那多余的九个日头。就多亏了这几位神灵的帮助。 只不过这些说来话长的典故与龙女交好的少年却无从知晓。这些东西对尊贵的龙女来说只不过是细枝末节。自灵漪儿与醒言认识后按她少女的心思本能地就悉心掩藏自己这些舞刀弄箭之事而喜欢在醒言面前谈谈学习女红针织的心得。虽然她不知道醒言其实对这些神幻典故更感兴趣。就是她那把趁手长兵神器“苍云戟”也直到今日才让醒言看到。在这位爱意萌动的小龙女心里认为两相比较之下还是那神月银弓开放之时自己身段儿较美。可以给醒言看到;而挥舞那乌云一样的苍云大戟很可能会破坏她在少年心目中的良好形象…… 且不说热恋中的少女心中这些盘缠难明的小心思;再说就在灵漪放箭之时她身上那袭霞光焕然的神莲战甲也已蒸腾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粉色光莲舒舒展展耀耀腾腾。将她自己和附近的女将亲卫一起罩护在内;若是一般的法术袭来根本冲不破这样的护体神莲。而那些纯靠蛮力冲击的海妖神将则被拼命护主的龙女嫡系亲卫给击退。而在这些龙女亲卫的领澄江女神水碧、破冰女神白华的周围每随着两位仙姝手中银钩长铖的击打便以她们为中心在海面上辐射出数百条疾驰激奔的锋却冰梭将意图近身之敌尽数击退。 略去闲言无论如何眼前的战局哪怕再是激烈也都在醒言一方的统帅云中君意料之内。虽然战事暂时胶着但此刻在隐波洲设伏防守的四渎军众无数汇集了天下众多水系湖泽的精锐即使在数量上也对南海占优。虽然一般来说四渎这些6地水卒战力相比南海略有不如但正因长久以来听多了海灵神将歧视地水族的言语这些从湖泽江河而来的武士早就憋着一股劲儿这回一下子作出来。竟也能和他们打得旗鼓相当! 当四渎族众奋力抗敌之时和醒言一道从罗浮山而来的七位上清道子这时也都没置身事外。七位得道的上清高人在灵虚带领下于隐波洲东南一处海岩上按七星方位瞑目环列运气凝神将罗浮洞天中新近炼成的天诛七剑驱驰得飞转如龙耀目的光芒在密集的敌阵中往来奔飞。有如流星一样。 而在运剑之时灵虚、清溟等人头顶上各有一朵庆云形如灵芝满月按着各自神剑的五行七属绽放着各样异彩光华。偶有敌方神斧飞叉袭来这些七彩光云便霞光大涨将来袭地兵刃飞弹出去丝毫伤他们不得。有了这样集合洞天灵气粹炼千年的神剑相助上清七子飞剑之时丝毫不虞自身安危正是杀敌无数;除了纯粹的飞剑杀敌他们还将飞剑三三两两组合在一起;天飙天燎二剑幻成风火炼狱天钧天墟双剑击出刀山剑林诸如此类变幻无穷正是根深蒂固的罗浮山上清宫不传秘技:“森罗万象”。 原本这上清秘技“森罗万象”也是不知哪位祖师传来虽然门中长老都知道但偏偏没有对应的强大神器千百年下来基本也就和屠龙之技差不多。直到罗浮山神飞阳助他们炼成天诛七剑这“森罗万象”的绝技才不再是纸上谈兵。只是所谓“神剑有灵”越是强大的灵剑越不容易驾驭因此灵虚他们现在暂时也只能召出剑灵护体组成的也只是一些简单的森罗法象。最终七剑合一的“森罗万象”到底是啥模样现在也无从得知。 只不过饶是如此已足够醒言欣羡。自从瞥见师叔祖们头顶上那灿烂夺目的瑞气虹霞还有那神光映照下从容飘逸的出尘神态四海堂主心中赞美之余便不免大家羡慕: “唉看来还是我修行尚浅脑袋上出不了那样仙神一样的光环。不知何时我才能和师叔师祖们一样呢?嗯我真得抓紧修行了!” 正想着—— “嘻~” “?!” 正当醒言心中忖念他却忽然听见一声嘻笑满含轻蔑不屑。而这笑声如此之近置身战场中的少年大吃一惊之余慌忙朝四周望望却只见各种奇形怪状的战士纷涌如潮那小琼肜也在远处忙忙碌碌忙着杀敌丝毫看不出有人在找他说话。 “罢了恐是战场太过嘈杂我呆久了幻听了吧?” 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道: “嗯还是等和龙军一道攻破前面这座龟甲浮城我就找个稍微安静的地方歇一下……” 正打着自己如意算盘他却忽又听到那个近在咫尺的声音插话: “哼!没见识的小娃一点雕虫小技就觉得不得了也不害臊!” “看我的!” 妖滴滴的话音刚落醒言还没来得及再环顾四方找说话的姑娘却只觉得眼前强光一闪双目如盲转瞬之后他身边那昏天黑地之所便忽成光明世界!而这一刻不知为何还没从刺目光华中恢复视力的少年竟从那冥冥杳杳的天海苍穹中隐隐听到一阵有如万鬼齐哭的嘶嚎! 第十章 长鲸附骥,瞰百川之争流 挟愤来到南海的第三天醒言终于遇上一场真正的大决战。 置身于这样神魔乱蹿、仙兽横行的神幻战场还算是后生小辈的少年张醒言根本兴不起任何独当一面的出风头心思只能老老实实呆在最激烈的战线后方尽自己所能驭剑给那些正在前方激战的神兽妖神助战。 只不过不知是否上天注定被这些壮观神丽的仙神之战震撼得只能安守本分的少年没多久却成了这隐波洲一线的主角。正当他心中对灵虚清溟等前辈大加赞赏欣羡之时却不知从身边哪儿冒出个音线妖嫩柔媚、口气却老气横秋的女子声音耻笑他没见过世面。没等他找出是谁突然说话醒言便现身边已起了奇妙的变化。在那道强光过后等他努力再睁开眼却现自己身边已是一片白光灿烂。 等刚被刺盲的双眼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朝身边一瞅醒言便大吃一惊! 原本本来他空无一物的身边现在却多出数朵圆月般皎洁的光团犹如众星捧月将他团团围在中央。现在他自己就像站在一个月亮门洞的中央这些朵皓白光团就按着圆门边线的轮廓从脚边升起圆转次第向上分布整齐有序地将他环绕在中央。定定神细数数他现正好七枚光团。而这七朵皎月一样的光环颜色尽皞白灿然白辉腾腾只有在月心之中依稀可辨各有一个甲士人影色分七彩或刚猛或姣丽各执兵器。尽呈神武之形。 乍睹这样异像醒言开始也是惊惧非常;只不过片刻之后他便隐隐记起似乎有自己去年八月留宿蟠龙小镇一晚也在梦中见到这七朵莹明通彻的光华。虽然那次光团中并没有这些神丽的人像但他再次看到这些星月一样的光辉总感觉心中十分亲切。 “别呆啦。赶紧打啊!” 正在观摩身边这七朵漂亮的光云醒言忽又听见那个声音响起。 “莫不是灵漪?” 听那娇嗔地语调倒与龙宫公主无异。说不定也可能是她施展出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法术。只不过刚一起这念头他便只听“哼”的一声此后身周便再无了身息。 “罢了等打完仗再问吧!” 此刻正置身战场之中。一时也没时间去细细追究这些婆婆妈妈之事;醒言再次看了看身外那七朵星云一眼便再也心无旁骛开始极力操控起那把瑶光神剑来。这之后果如那位不知名的仙女所言和自己身边这七朵光月星云相比。上清那七位前辈头顶的护身庆云果然便如同儿戏。每当有南海妖神的斧刃飞来不管是打向自己身体哪个部位也不管来势如何凶猛迅疾最后总像被一声磁石吸引一样导引吸向某一朵灿烂光云然后便如水入沙消失无形。 这些细节醒言一时也来不及追究有了神光护体再也不怕刀剑无眼。他便只管奋勇前冲将那把瑶光古剑驱使得绕身如龙;而自从那七星光月升起后原本还需自己费神控制的太华流水现在忽然成了决堤江河浩浩荡荡汩汩然连绵不绝!在这样充沛的道边支持下醒言所到之处正是当者披靡一时间竟让他在好几个胶着战线处冲出好大缺口! 见得这样那些原本只在自己湖令泽虞指挥下结阵冲杀的四渎水灵。见醒言冲奔之处所向披靡便也渐渐掉转方向跟在他身后结队冲锋起来。于是这隐波洲外原本坚牢无比、甚至还一直在向前稳步推进的南海军阵渐渐就有些松动起来见这情形那些头脑灵活的四渎水神赶紧指挥部众紧跟在醒言身后集结冲击。这样一来对于四渎这方而言便不需要太多指挥筹划于是那隐波一线战场负责指挥的黄河水神冰夷这时也腾出手来足踏双龙手握着巨大的冰槊冲着那些同样强大的敌方主神杀去。 “哈!憋气这么久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场啦!” 敌军中一槊击碎一个肆虐已久地海神头颅生性好斗的黄河水神回头看了看那个光华闪耀不断推进的少年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唉各位老兄弟都说他粗中有细有勇有谋乃大将之才谁又知道他冰夷其实还是打架冲锋来得拿手…… 且不提冰夷感慨再说醒言此时他也感觉到身后聚集的兵众越来越多便更加不敢怠慢便出浑身解数卖力地朝前杀去。而这时候生性随和的少年早已没了仁慈因为就在刚才他放过了一个已被打伤的南海妖兵谁知这看似没了战斗力的水精临死竟还化作一条锐利箭鱼高高跃起一把刺穿一个四渎龙军的身体。这样一来他骨子里那股狠劲儿立时冒了上来所到之处身后再不留情身后尽留下血路一条。杀得兴起之时他那血迹斑斑的俏俊脸上已是双目赤红! 而这时琼肜也还在远处杀敌;百忙中看了这边一眼她便完全放下心来: “嗯有这么多叔叔伯伯追着保护堂主哥哥琼肜就不用再操心啦!” 忖罢她便继续专心去追逐那几个满天逃窜的可恶鱼灵去了。 只是这时候她不知道她那位正拧着一股狠劲儿奋勇前冲的堂主哥哥却忽然觉得身边有些不对劲起来。 “怎么这些军兵……” 忽觉身边有异醒言便慢慢停了下来。 原本他察觉此刻在他身旁已从海水中冒出许多断肢残臂的水灵看盔甲服色不论敌方已方都有。而它们的眼神个个空洞无物行动也不如原本那些海兵灵活有不少。身上各处还露出累累白骨煞是吓人。 “咦?这些明显是死物怎么……” 本来就在杀场中虽然眼前的情景有些渗人但醒言倒还是不怕只是心中惊疑原因而已。正当他心中疑惑忽然又听一个声音响起: “哈堂主主人。老宵没想到你还收服过那样灵物!这么说我宵朚果然有识主之明没找错人。” 洋洋得意地鬼王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我老宵也不能落后。虽然刚吞噬了火焰蜘蛛不能亲身杀敌可也能唤起这些小辈儿郎给主人帮把手!” “……” 有了先前凭空出现凭空消失的话语若不是这回鬼王自称姓名。醒言还真要疑神疑鬼不知哪位过路的神仙捉弄他。听了宵朚之言他也立即醒悟过来:看来身边这些从海水中站起杀敌的死灵定是这位来历不明的鬼王施了控鬼操魂之术。将刚刚战死的海怪精灵暂时化作活物助他杀敌。 “呵呵……” 到得这时醒言已全无顾忌。操魂控尸又如何?此刻不比上回罗浮山。那时不敢呼鬼王相助只怕给热衷灭鬼的南海水侯找到借口让上清宫承受灭门之灾。而此刻完全不同。已结下死仇还有什么手段不敢使出?因而听了鬼王之言醒言立即谢了一声便分出许多至清至纯的太华道力滋养指间“司幽”冥戒。助其中鬼王大施役鬼操神之法。 于是得了主人鼓励肯又得了那最接近天地本源之力的恶灵鬼王当即精神大振浑忘了自己刚刚吐纳阳火之精的痛苦开始卖力操纵起主人所经之处的战场尸灵来。 “哗!” 鬼王大展拳脚的成果便是醒言漂浮之处的海水中。突然轰隆一声一具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禀主人——” 恶灵鬼王跟突然被顶到半空吓了一跳的少年热切禀告道: “是这样海战颇费脚力这匹巨鲸就先凑合着给您当坐骑!” “……多谢!” 猛然吃了一惊的四海堂主也不好跟这位鬼仆多计较。现在这位偶然重操旧业的鬼王就像个节日里得了糖果的孩童正是兴奋无比态度极为殷勤。这位积年的鬼灵跟着醒言的日子里颇听了不少清静向善的劝谕;谁曾想这位冲和平淡的少年竟还能鼓励赞扬自己这样被骂了千年的邪术?感恩戴德之际觉着受了知遇之恩的鬼雄哪还敢不使出浑身解数?当即宵朚便极力召唤起一具战死多年的巨鲸海神躯体将主人一把托起这样便能让他高屋建筑具备更加广阔的杀敌视野! 于是有了这来历奇特的鬼灵相助此后这浩荡海疆杀场中便出现一幅古怪无比的奇景: 刚从人间道山上下来没几天的凡人少年周身环绕着皓白月华容仪被映衬得如仙如佛如圣如神;但如此神圣的形象却傲然立在一头小山般巨大的白骨海鲸头上摧波辟浪往来如风身后还追随着潮水一样的死灵战士个个面目恐怖一起在浩大的海疆中纵横往来呼啸绞杀如入无人之境! 这情景就好像瑶池蓬莱的仙圣神人突然篡位成冥国的君王带领着数量庞大的死亡大军肆虐在风波万里的天南巨洋! 而这时那傲立鲸头之人身周七朵神圣光云也如同一时通了灵性之前吸纳收藏的千百只鬼斧神兵一时间也全都扔了出来朝四边飞落如雨不仅数量很多准头还极佳让那些疲于奔命的水灵海神更是雪上加霜! 面对这样诡异的情状正在海域中交战的各方观感正是大不相同。 “瞧那是我哥哥!厉害吧?别想欺负我哦!” 这是琼肜回头瞧一眼然后无比自豪的正告眼前自己追打的敌人。把它吓得更加屁滚尿流。 “龙君选中之人果然不同寻常啊!” 这是四渎龙军。对于四渎这方来说醒言借助鬼王冥戒召唤出鬼气森森的死灵助战虽然开始时他们也有些不习惯但现在正是生死悬于一线的战场不是请客吃饭。只要取胜哪管用什么手段!何况他们身边这些不时突然冒出的死灵大军不管生前是敌是友此刻都和自己同仇敌忾并肩作战所以虽然看起来样貌丑陋狰狞但毕竟还是在帮自己杀敌便顾不得那么多了。况且对有些刚刚失去伙伴的四渎水灵来说。能看到自己战死的兄弟突然又从海水中站起来再次和自己一起并肩攻敌那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兄弟又复活了一样。只盼着巨鲸上那少年的法术更持久一些哪还有什么怨言! 相对他们这样观感不用说那些南海水神海灵感觉完全相反。无论是谁正当奋力杀敌时突然看见自己战死的战友又冒了出来。并且不是跟自己叙旧而是刀枪相向那感觉实在古怪恐怖之极。虽然此刻他们个个在心中咒骂四渎竟和鬼族勾结可任谁也是无可奈何。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变故。醒言那个无意收下的仆从鬼王不经意间施出的鬼术竟整个扭转了战局! “痛快!俺老宵自打记事以来就没使唤过这么多部下!” 此刻主人身外那七朵星月光华流转好像在不停炼化海面云空的元灵之气一时间鬼戒空间中太华道力流转不绝宵朚自然觉得好像自己一时法力无穷就是操控再多的亡灵也无不可。于是这隐波洲外就出现了南海与鬼方作战多年也没出现的情景:浮涌如山的白骨巨鲸身后死灵大军无穷无尽竟是宛如江河! 于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没到中午隐波洲一线的南海龙族水军就临近崩溃的边缘。要不是空中还有千百头凶悍的蛟龙在向那些潮水般崛起的亡灵奋力扑击得了鬼王相助的四渎龙军早就该得手。只不过虽然如此这一线战事的结束也只是时间问题。 “多谢你了鬼王!” 驾长鲸骋巨海果然意气风;在高奔游的白骨巨鲸上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醒言稳了稳身躯抬手眼前跟鬼戒中的王者真心感谢一句。 “呣以后有空我不光修习道法还得学些鬼术。鬼王您得多帮忙!” “当然当然愿意效劳!” 恶灵鬼王闻言欢呼雀跃。被身具至清至醇天地元力的高人称赞以后谁还敢侮蔑他们鬼族灵法是邪术末流? 这时候在这对扬眉吐气的主仆面前原本挡在眼前似乎牢不可破的龟甲浮城早就在长鲸亡灵的冲击下四分五散瓦解冰消;那些原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的龟鳖鼋鼍当战死一些之后现在已有不少开始自相残杀。 “唉还不如降了!” 看到这样惨烈情景跨长鲸笑傲沧海的少年头脑被海风一吹心中也有些惕然。只是正当稳操胜券之时醒言刚要开口呼喝劝降时却忽听得一声狂笑从前方轰然而来: “哈哈哈!” “嗯?” 在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中醒言翘东望只见东边那海天相交处忽然现出浮城一座城体巨大无朋遍体洁白晶莹就像座高耸的冰山雪陵在昏天黑地的海面云空间朝这边浮荡而来。而在这浑身雪峰冰刺犬牙交错的奇特浮城前动荡海波中又站着一位奇异的神怪状如巨猿额头高耸金目雪牙浑身雪白浑身胡乱遮着少许乌黑皮甲巨大手掌中握着一把门扇一般的耀眼冰刀正满面狂傲之色朝这边分波渡水而来! 昏沉乌黑的云天下这雪白的浮城神灵显得格外显眼鲜明。 “无知小辈竟敢勾结鬼方!今日就叫你葬身在本神冰锯刀下!” 喝骂之时身子占了浮城一半高的冰雪神灵挥一挥手中巨刀便在身外四周下起一阵纷纷洒洒的大雪。而那冰刃上刀锯一样锋锐的冰齿割拉着骤然降温的空气又出一阵“呲啦呲啦”难听之极的巨响。 “无支祁?!” 只有从旁边的水灵惊呼声中醒言才认出这位现出本相的神灵。一知道此人就是杀死自己心爱女伴的帮凶宿敌霎时间在巨硕长鲸上显得微不足道的凡人少年一股热血上涌怒起心头双目有如燃火! 于是不等无支祁攻来伴随着巨鲸一声尖锐的长鸣醒言已向那曾和四渎龙王争位的神灵冲去! 第十一章 蒲海浪惊,匹夫亦可夺魄 就在醒言出其不意召唤出死灵大军在战场上狼奔豕突之时立在伏波岛和龙军主力鏖战的水侯孟章终于得到了消息赶紧作法传讯正赶往战场的寒冰城主无支祁命他不必赶来伏波海域会占四渎主力而是赶去隐波一线支援稳住本军阵脚。 按理说施法传讯完毕孟章感应到远方传来的那缕熟悉的冰寒气息应该放下心来才是;毕竟这寒冰城主无支祁乃远古巨神战力名列龙神八部将之二只在斗犼之下即使对上敌方主帅也不一定落败;只是不知为何如此笃定安排之下他心中却有一份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瞬间召唤千百个的死灵啊……” 云间巨大黑翼应龙背上的威猛龙侯一鞭打落一条喷火扑来的蛟暾略得了些喘息便朝南方喧嚣的战场望望面容凝重。 “烛幽鬼族终究还是介入了……” 听着座下应龙双翼扇起了呼呼风声孟章想道: “此番若是无将军再落败我孟章今日恐怕真要败走家门口了!” 想至此处看着前方云中又有两条凶猛蛟龙喷澜吐雾朝自己扑来已多少年没尝过败仗滋味的神武水侯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且不说孟章力敌四渎大军再说醒言此刻他站立在白骨巨鲸上。面对那不可一世的冰雪神灵。想也不想便驱驰足下灵物如长虹贯日朝前冲去。 “不知死活。” 无支祁睹状轻蔑一笑抬手抡起冰刀便是迎风一劈。 “砉!” 巨猿神怪只不过抬手一斩海面上顿时波涌如山。碧蓝海涛间一道寒光白电有如奔马裹挟着冰涛雪浪朝醒言电驰而去。 还不等无支祁挥起的巨刃落下威猛无俦的冰气已迎头撞上醒言驱驰的长鲸。 “轰!”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原本硕大无比的海鲸骨骼瞬间分崩离析残肢碎片犹如炸响后的爆竹烟花四溅飞起散落四处。随着散落如雨的骨鲸碎片飞起地还有那个身形灵便的少年。 “嗬!” 这样结果丝毫没出乎无支祁意料当即他便大吼一声手中鬼头冰锯刀急舞。将一道道追魂夺命的冰气朝前方四渎大军狠力挥去。此刻对他来说那个一时得志的心人少年根本不需过虑。只要把眼前趁势掩杀的四渎水军杀退想逮住他还不是手到擒来!打着这样主意现出法身的龙神部将趟过汹涌海水将一道道威力无穷的冰寒刀气泼水般朝前面挥去。 这些势能破鲸的雪浪冰风果然不同寻常才挥出十数道便立有数百个四渎龙军被瞬间冻成冰雕哼都不及哼一声便碎裂而死。在这之中听着许多水卒惊恐的呼号刚被震出数里开外的醒言便知道。只刚才这一波攻击便有好几位四渎一方的水令湖神战死。 “可恶!” 不仅头脑还有些昏沉的少年恼怒交加此刻战场中四渎主帅冰夷也在心中咒骂。只是饶得冰夷恨不得马上冲出去跟那邪神打一仗但他身边正围着几个力量不凡的水神此刻看穿他心意当即一阵急攻不让他有暇抽出身去说到底冰夷也是作茧自缚。原本只为打得痛快故意惹来几个好手此刻却成了自己羁绊。 于是随着无支祁劈头盖脸一阵猛攻刚随醒言进击的那拨四渎龙军顿时往后溃退。因为刚才追得急了等此刻那些失去操控的死灵纷纷倒落之后冲在前面的四渎龙军才现刚刚一起追杀上来的已方军将并不多;大部分马还落在后面和那些残留的强力神怪厮杀而此时那些刚刚逃窜的南海水精也重整旗鼓让开无支祁攻击的海面水路从两边包抄过来。这样一来战场局势风云突变顿时扭转过来。 “哈!” 见得如此狂傲的猿神仰天长笑立时将手中冰雪环绕的神兵舞得更急。一边作法攻敌一边他还呼喝着奇异的音节喝令身后渐渐赶上地寒冰浮城将一支支冰矛雨点般掷入敌军。一时间南海水族士气大振四渎龙军渐渐却乱了阵形除了少数神将河伯还能从容迎敌大多数水将河兵都四散入水躲避海面上铺天盖地而来的雪刃冰枪。 “哈哈内6水族果然经不起风波!” 见敌军四散奔逃无支祁更加得意浑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出身淮河只管在心底大肆嘲这些6地水族不堪一击。只是正在他得意之时却是异变突起! “当” 正当无支祁再次挥刀辟浪之时迎风斩下的冰刀砍下一半却突然被人从中架住。 “莫不是冰夷那厮终于脱身?” 此刻周身俱是冰飞雪舞无支祁一时也没看清楚;见刀突然被人无声无息架住心中倒是一惊。只不过转眼之后等他看清架刀之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呐若是那位冰夷老弟如何会只架住自己刀兵?” 如果让冰夷如此悄无声息逼近早就破了他护身冰气如何会像这少年一样只架住自己刀兵?原来招架之人正是醒言。刚才被无支祁冰气炸开飞出好几里地他身上受的力道着实不轻。若不是身上灵甲护体再加上他身体壮健恐怕早就被那些骨鲸碎块砸得骨肉分离。虽然身上疼痛醒言却等不及休息在海波中略微调理一下气息。便施出灵漪授他的龙宫绝技“瞬水诀”。疾迫近无支祁身前挥剑架住他手中冰刃——此刻直觉告诉醒言对于这位力量与神法同样强大的海神要想飞剑远远攻击杀伤。肯定不行。 “只要能为雪宜报仇就是死了又如何?” 远远望着那海神冰山一样的身躯醒言心中并不是没有害怕。只是一想到数日前那位清寂如梅的冰雪女子。不顾一切替他挡下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他心中便再没了任何恐惧。 瞬水而逝一路向前越到那恶神地面前便越难前进。刀锋一样的冰风雪气仿佛能将一切靠近的生灵瞬间冻毙无所不在的冰寒暗暗侵袭犹如刮骨锋刀一样割拉着自己的面皮。到了最后。极力潜近的少年只能从水中跃起奋起一击架住那即将杀戮四渎水灵的刀锯。 “嗬!” 看到自己冰刃被这不自量力的少年架住凶恶的巨灵却笑了。 “好吧就先取你小命。” 看无支祁说这话时的神情仿佛还对这少年开恩一样。今日确实有些特别素来少言寡语的寒冰城主除了在自己敬服的南海水侯之外还从没跟人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而他现在还准备再加几句: “嗬你叫张醒言吧?” 巨灵猿神寻常的说话也如瓦釜雷鸣阔口边还带着丝丝白气。他说道: “你还算有本事能骗得那个不知世事的小龙女。只是今日我要让你知道。那裙带关系虽能办很多事却救不了你的命。” 无却祁蔼然一笑又叹了口气: “唉只是这道理今日虽教了你以后却也用不着了……” 巨硕的神将俯身跟少年说这话时身后那寒冰浮城还有十几里距离;身前海面上。更是空廓无物汹涌的南海神军已将四渎军将隔在很远之外。一时间宽阔海面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俩若不是头顶上仍“嗖嗖”不停飞过寒冰城雪亮的冰矛恐怕那些被海浪激流裹挟路过的懵懂鱼虾还以为这处战事已经结束。 “开始吧。” 刚刚苦口婆心教导后辈的古怪感觉倒让生性凶恶的远古兽灵有些陶醉以至于跟眼前的生死仇敌说开始搏杀时无支祁竟还有些怅然若失。只不过等听到那冰刀斩下四围响起的凄厉呼啸那刀锋所指之人便不会再认为这神灵还在开玩笑。转眼间这空廓海面上便冰风呼啸寒光乱舞一阵阵沉重击打声咔喇喇响起犹如天神的雷车在莽原上奔驰不断撞碎巨大的石烁。 人神之间的交战开始时并没能让那些在西边海哉中厮杀一团的神怪停下手中的兵器。除了与醒言相熟的几人比如琼肜灵漪灵虚冰夷这些人都试图杀出眼前重围去救回那个冒失的少年只是此时无论天上海下铺天盖地到处都是士气大振不停向西突击的南海军将暂时可说是寸步难行;而除这几个心急如焚之人外此时战场中双方兵卒却对东边海面上那场看似惊天动地的争斗并不在意。 难道那少年不是以卵击石? 南海龙军固然嗤之以鼻四渎水卒心中却也不以为然。所有察觉到那场大战的四渎龙军差不多都是一个心思: “唉我说龙婿少君难道您不明白主公心意?这回来南海征战让你上战场只不过做个样子积累点名望真正苦战还得我们这些将卒效力。刚才你用龙王秘授的宝贝召唤出无数死灵武士风光一场也就罢了怎么这时候还当真冲上去拼命?也不打听打听那无支祁可是好惹的?当年他还和主公争夺过四渎王位没这么好生擒活捉……” “唉还不知这仗过后我们那可怜的灵漪公主怎么伤心难过……” 虽然这些四渎龙卒心中所想颇有些不敬但却是眼下实情。放眼此处战场中也就是冰夷还能和那远古冰猿斗一斗其他人上去几乎都是送死。何况据有些小道谣传说这公主相中的少年还是一个人间道门没满师的道童! 只是。渐渐这些专心厮杀地双方将卒。不知从哪一刻起突然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各自攻击度怀着一股心照不宣的情绪开始朝南北两边人少的开阔处挪去。生出这样变化。因为大家突然觉现在已过了半炷香功夫连自己手底下也砍翻敌将好几回。东边那场力量更悬殊的争斗却还打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是……” 所有人都满腹狐疑。没有人会认为在龙神八部将中最稳重多谋的寒冰城主无支祁会在两军阵前有闲心戏弄一个少年。所以所有人都在向东游移想看清那边到底生了什么变故。而这时琼肜也稍微得了喘息空闲便赶紧招呼自己灵漪姐姐一起往东挤;乖巧的小丫头时刻牢记哥哥教诲:无论他们四海堂哪位在跟厉害敌人对敌打不过时一定要帮忙。 只是还没等小琼肜杀开一条血路挤出人群。却听得四处众人异口同声突然一声惊呼显见那边战事真出了变故! 且不提琼肜着急突围再说醒言无支祁。一阵冰飞剑舞之后原本胜券在握地龙神部将突然现这贸然来攻的少年居然不可小觑看着他攻来时一脸悲愤似乎心浮气燥足下不稳但等到攻击时居然晓得躲避锋芒人剑合一带着身后玄黑的披风犹如一条滑不溜手的乌龙。只管在自己身外绕身飞蹿冷不丁就飞空扑刺势若猛虎! “果然狡猾怪不得龙侯生厌!” 开始猝不及防无支祁居然被少年攻击得手忙脚乱;为了防御击刺无支祁看似笨拙的巨硕身躯居然也能如风车般滴溜溜转。只不过顷刻之后他便醒悟过来。停止这样丢人的防御。百忙中寒冰城主深吸一口气“吼”地一声便从阔鼻中嘘出二气喷出两团冰魄灵元化成的冰寒蟠龙一遇空气立即伸展冷光闪闪的盘曲身形张牙舞爪朝那满天乱蹿的少年迅猛扑去。 “哎呀!” 冷龙一出果然有效;虽然那少年也算敏捷见巨蟒一样的冰龙扑来立即奋剑一挥将其中一条砍成两截但几乎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便被另一条冰龙一头撞飞出去人龙一同滚落在旁边海面波涛上。 “这下看你还能怎样!” 看着冰魄寒龙举起冰光闪闪的利爪兜头盖脸朝那少年抓去无支祁便知道这少年命不久矣。 “会怎么死呢?” “是化作一滩血水还是变成冰块?” 见冰龙搏击少年无支祁便按下手中冰刀饶有兴味猜测起自己颇有灵性的冰魄蟠龙会如何处置眼前猎物。只是…… “莫不是我眼花了?!” 只不过眨眼之后那个几乎放弃挣扎的猎物却突然变成猎手;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猎人却转眼成了别人猎物!还没等无支祁反应过来就如同热汤沃雪那条正准备将少年开膛破肚的凶猛冷龙便在一连串逐渐微弱地悲鸣声中消逝无形。 “格格” 在海神惊讶目光中那个从海涛中重新站起的少年上下牙关似乎还在打架眉毛上还结了点霜雪但整个人却已是精神抖擞没事人一样又朝自己冲来。 “……” 不知道这叫“张醒言”的少年用了什么邪法的寒冰城主只好又举起手中冰刀架住他不要命的攻击。他自然不知刚才醒言正是用自己最娴熟的一个保命法门就像几年前在饶州祝宅中一样将贴身而来的致命攻击炼化无形。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他功力今非昔比炼神化虚的对象也从寻常扰宅凳妖变成了远古神怪化出的凶猛灵魄。 于是按下来实力占优的巨猿神将只好又把巨大的身形转得如陀螺一样和这不顾死活偏又灵活无比的凡人少年耐心打斗起来。 只是这样的胶着纠缠并没持续多久大约就在半炷香过后自始至终只捶到少年衣甲两三下的神怪终于恼羞成怒起狠来“嗷”一声狂啸本就小山般高的法相又长大许多。几乎涨到与身后不远的冰雪浮城差不多高时。便将手中兵刃朝旁一抛如闪电般霍然伸出巨阙般的手掌将仍然不死不休杀来的少年一把攫住!躲闪不及之下醒言一时连剑带手臂被无支祁牢牢抓住。高高举到空中。终于将这可恶少年逮住无支祁便回转身形准备亲手将他砸碎在布满冰柱冰刺的寒冰城墙上。 “这回看你怎么逃出我手掌心!” 经过刚才那番出人意料的棘手打斗。无支祁此时丝毫不敢怠慢手中牢牢捏住一刻出不敢放松。这时候相比于山丘一样的巨灵脆弱的凡人少年就像个玩具纸人一样被那只巨手抓在空中真个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看就要在坚硬冰城上化成一团肉泥。 只不过直到此时仍不到渐渐放缓鏖战的军卒齐声惊呼的时候。手臂被远古巨灵如同草人一样捏在手里醒言此刻自然剧痛入骨;虽然无支祁存了心思放缓力道一定要让这少年在城壁上活活化作肉酱而死但醒言手臂被紧紧捏住还是剧痛难忍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这样的剧痛前所未有饶是少年心性坚忍非常此刻还是忍不住冒出个念头: “不如就此死了吧!” 他脑海中残存的一丝思觉清醒判断出。此刻相比身上传来的剧痛也许立即死掉才是一个痛快的解脱之途。 “我也快要像雪宜那样死掉了吧……” 就在他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一片混沌昏黑中想起“雪宜”二字醒言却突然如鬼使神差一般完全清醒过来。 “喝!” 想起那个亲切的名字温柔的容颜醒言仿佛突然得了无比的力量在心中低吼一声极力将难忍的疼痛暂时压制一旁。尽力静气凝神开始在痛得几乎不受自己支配的身躯经脉中流转起那股道力清流来。 于是正提着猎物朝冰雪浮城分波而去的无支祁突然只觉右手一阵动荡就好像有海波入手跳荡不绝转瞬间自己法相神体中那股天生的灵力竟如同江河决堤初时涓涓细流转眼奔腾澎湃竟如洪涛般朝右手掌外涌去。 “……” 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无支祁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他猛然惊醒生何事时立即惊吼一声本能松开右手想将那棘手之人赶紧摔掉。只是到了此时本就搏命报仇的少年得了机会现这“炼神化虚”居然在这神灵身上也能奏效哪还肯轻易放手当即就拼死抱住无支祁石柱一样的巨指死也不肯撒手! 于是这原本捏住少年怕他逃脱的神灵此刻却吼叫连连极力想将这烫手山芋甩掉;只不过是转瞬之后灵力亏损地神怪便再也支撑不住如此巨大的法身转眼又恢复到先前模样。饶是如此醒言却仍是如附骨之蛆死也不肯松手。 于是在远处交战的江海双方便看到那位睥睨雄武的龙神部将突然又像风车般滴溜溜直转起来。此时他身周护身冰雪云气已大都散去众人看得分明在急吼连连的无支祁抻开的巨臂末端正依附着那位冒死攻杀的少年飘飘荡荡犹如枝头秋叶似乎每次都好像快要被甩出去却偏偏始终甩不脱。 瞧得这情形无论是南海还是四渎一方都觉得事情有些反常起来;再等到那位神志已混乱无比的神灵狂奔乱跑时一头撞在自己的寒冰城壁上“轰隆”一声竟将那巨大浮城整个撞斜半为侧倒之时众人这时才明白了些什么终于敢脱口惊呼。 到得这时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确定原本这一战却是那个神威卓著的寒冰城主落了下风! “呵!我早就知道我主选中的孙婿没这么简单!!!” 就在所有南海兵将面面相觑时四渎这方上上下下看看眼前事实却又认为这结果似乎也并不太出乎他们意外。 而这时已差不多冲出战团的小琼肜看着那边两个身形悬殊的斗法之人顿时一声惊呼: “哥哥流血了!” 原本刚刚无支祁一头撞在浮城上他那天生刚硬的头颅没多大事但粘在他掌上死不撒手的少年却被一要冰柱从眼前刮过额头上顿时鲜血长漓。只是即便如此平日生性随和的道门堂主却是一声不吭便出往日市井中死缠烂打的心性坚持催动“炼神化虚”之术将邪神灵力倒卷得有如万壑奔流一般。 这样情形下渐渐的万众瞩目中巨猿神灵的身形渐渐放慢直到慢慢停住。到最后只听得“哗”一声巨响灵力耗尽的神将终于倒下沉重的身躯砸起千层波浪如同掀起一场小小的海嘨将两边瞩目观瞧的浮城军卒、对战军阵向后推得一下。 “那少年呢?是不是也筋疲力尽了?” 正当众人揣测却忽见那个力搏神龙部将的少年突然从漫天风浪中破水而出一个筋斗跳起竟踏上无支祁躺倒的身躯双脚踏在他胸口上!原本身如落叶瞑目若死的少年抬手抹了一把眼上水沫血污忽然张口朝四方说道: “恶灵业已伏诛尔等还不投降!” 随波涛一起一伏的巨灵遗体上沉浮的少年声音宏亮非常。 “……” 无人应和回答。偌大的海场突然静了下来一如此处是远离喧嚣的宁静田园只听得见那声铿锵的话语在风中回荡。 “无支祁……死了?” “无将军……被这少年……杀死了?” 所有人或惊愕或呆滞浑忘了自己该欢呼还是该喝骂。 而此时那少年满脸血污威严可怖脑后披散的丝浸满晶莹霜粒在海风中飘舞如雪。 第十二章 粉汗凝香,美灵气之和柔 此刻方圆百里的海场上鸦雀无声那个突然从水底冒出踏在海精神将上的少年正是睥睨四顾不可一世。 在这百般压抑的气氛中和远处海场中那些“安全”的海精神将不同此刻离这杀神的海灵却大为惶恐。就在醒言提剑远眺旁若无人时他脚下不远的海水中却有只巨大的章鱼精正冷汗直流。 “坏了!刚才还想偷偷上来助无大人一臂之力谁杨却陷在这里!” 原来无支祁倒下之处海波已停了沉浮巨舟般的尸体旁海水已经凝固。以无支祁为中心海面上已经起厚厚一层寒冰。这位倒霉的八足章鱼怪一时没来得及逃开等现在稍微清醒过来却现自己真有“一臂”被坚冰死死冻住! “实在离他太近了!!” 拿小眼偶尔飞快掠过那少年挺拔的身形全身摊开有十数丈长的巨大章鱼精却冷汗直流只觉得自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不过这章鱼精毕竟是寒冰城言心腹爱将片刻慌乱之后他便立即想出逃亡招数开始在海水中悄悄挣动准备效仿那“壮士断腕”无论如何拼得断掉一条触手也要安全逃开去。 且不说这章鱼怪忍着剧痛拼命拖曳再说醒言。刚才憋着一口气死命拽住不放放那高大如山的猿神甩得像狂风大浪中的小船此刻静下来醒言身上也正是疼痛难当只觉得全身骨骼都快散架。只是虽然剧痛现在仍不是放松时候;从水里拼尽了全力冲上海面醒言那股韧劲儿作一脚踏在无支祁尸体上站稳便极力运气。跟远处那些敌军喊话。 这时候他头脑还十分清楚跟那边喊话让他们投降之后看着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寂静无声他还在心里惊道: “坏了!刚才那阵好摔我耳朵都失聪了!” 心中捉摸不定再看看远处横贯数里的庞大军阵听了自己喊话却丝毫没有反应醒言心下便更慌了起来。幸好这时他背后东方的寒冰城上那些将卒也一时惊呆。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所有人下居然全忘了抛掷雪枪冰矛。 只不过战场中这样的愣怔绝不会持久;眼看着呆怔的军丁就要清醒过来正在这时奉上万众瞩目下的少年正好低头瞧了瞧一看脚下踩住地尸体不知怎么他便觉得一股血气上涌如早年市井打架结束后扭头朝旁边力啐了一口把呛下的冰渣血沫吐出来。醒言便忽然提剑仰天长啸。 在这突如其来的狂呼乱啸之中醒言只觉得心中一股郁气勃万流涌动。似乎只有对着天边那些高翔的乌云飞龙大声吼叫才能舒展此刻心中的快活情绪。 到得这时他终于醒悟。当日害死雪宜的凶手之一此刻竟被他踩在脚下。他这刻骨深仇竟已报了一半!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为何这些天来即使自己被拥作“妖王”被宣成“龙婿”甚至在琼肜一如既往的可爱可笑之下他却总觉得不能展眉欢笑总觉得有哪处不对劲——到了这时候。醒言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胸中始终块垒横亘那个挥之不去的恬静容颜才是自己最大的挂怀之处。 这时候胸怀坦荡脉蕴天地浩然之气的少年大战后吼出的吟啸毫无疲态;随心所欲的吼啸滚滚奔腾犹如荡天海的水龙吟啸在隐波洲外千里海疆中轰然回荡。在这连绵不绝的号啸之中那些灵力强大的水精海怪只觉得两股颤颤几欲跌倒;而那只拼命逃亡的章鱼怪刚挣脱一支足臂还没等拨水奔逃被这如雷长啸一惊更是全身僵硬两眼翻白浮上海来。 “杀啊!” 等醒言那轰天震海的啸鸣出口远处呆的四渎龙军也突然如梦方醒在这声鸣啸号令下杀声大作朝眼前敌军奋勇杀去。而此时失却主将地南海龙军也同时失去战意还没怎么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便被气势如虹的四渎龙军冲锋突袭顿时一败涂地有如潮水般绕过醒言挺立地主将尸体朝远方海天中溃败逃窜而去。此刻这些溃败军卒中其实还有许多神将充沛完全有一拼之力只不过此时他们战意全无只管没命奔逃边打边逃时还不住想道: “呜呜!无将军真是爱兵如子!原来他早就看出那少年神力通天所以才奋不顾身挑战消耗他神力保护我们不被屠戮只是最后却……” 千百年前曾和四渎龙王拼勇斗狠的淮河旧主那是何等的神通?却几科一照面就被杀掉。这样情形下也由不得这些见多识广地神将对醒言肃然起敬。而这些慌不择路地神灵们逃跑时还在心中感激想道: “嗯!我们绝不能辜负无大人心意现在赶紧逃跑保命这样以后才有机会继承无将军的遗志!” 而在这当中有几个对无支祁忠心耿耿的赣直神将还准备冲上去替主公报仇却被左近眼疾手快的海神一把住死命拽着朝远方逃去。 再说醒言这时见战事又起喊杀震天他也停了呼啸看着潮水般的敌军从身旁蹿过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站立之处就像海潮中的礁岩随时会被淹没自己那两腿就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只不过幸好这时已没人敢再端详他两腿已不受自己控制的四海堂言竟挺拔站立安然无恙一直熬到自己地援军杀到眼前。 “哥哥你真厉害!~” 熟悉的嗓音如期而至: “也让琼肜踩踩这坏蛋好吗?” 一听到这乳莺啼悦耳的请求醒言心下一松便终于站立不住眼前一黑时间魂灵儿都似飘飞起来然后“咕咚”一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醒言你醒了?” 浑浑噩噩昏迷多时。等醒言再次醒来时却觉自己已在一处练红粉绡纱帐篷中。等自己睁开眼来便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俏靥忽如春花般绽放开来喜滋滋说道: “你终于醒了!刚才差点把我吓死!” 原来眼前喜不自胜之人正是那位四渎龙女灵漪儿。略稳了稳心神醒言一问才知道现在已是掌灯时候;今日战事已经结束原本还在奋力鏖战的南海大军。自无支祁被杀隐波洲一线溃败后便全盘崩溃一败千里。若不是孟章调度有方此次南海前来讨伐的精锐龙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在这其中那座特地调来支援的南海八十浮城之一寒冰城自无祁身死一是逃跑不及竟被四渎整城缴获!只不过即使如此四渎龙军也死伤惨重;据说有二十多位湖令河神力战而死手下河兵湖卒更是死伤无数。 听得灵漪诉说正当醒言闻言揪心想要挣扎着起来细问时。却被灵漪伸手按下: “我说我们的大英雄详细战报可否容小女子以后再禀?你现在说话有气无力还是先安心修养吧!——这可是爷爷吩咐地哦~” “……是!” 见得龙女娇嗔。醒言也只好乖乖称是。 “嗯这样最好你乖乖躺着。伤很重的。我给你去端玉莲羹!” 醒言闻言。只好躺在这公证闺帐中的锦绣被窝里枕着珊瑚枕闻着帐角小金鼎中燃着的返生香静静地颐养精神。而在灵漪儿亲去端莲子羹时同在一旁看护少年的小女娃便将小脸凑到近旁跟醒言偷偷说道: “嘻!龙女姐姐刚才可比琼本哦~总是掉眼泪怕你列掉。好几次我都告诉她。哥哥不会死掉可她都不信!~” “是嘛……” 听了琼肜话儿醒言忽然只觉得心中十分感动。于是等寻个容颜略有憔悴的少女再次进来将他扶起喂食莲子羹时他便无比配合地斜靠在她身上一口口咽下她喂来的莲粥。这时帐中夜明珠正是清柔柔白的光学遍洒在灵漪身上啜饮这时从醒言这边看去她那张俏靥上沁出几粒汗珠正被夜明珠光映得闪闪亮宛若海底晶莹的珍珠。而这时她却不知自己正被莲羹热气蒸得沁汗只管轻执玉匙舀起莲羹放看家自己唇边吹温然后再喂给少年。如此往复全神贯注不厌其烦直等到玉碗中莲粥快要见底时才在琼肜强烈要求下让她也给帮着喂了两匙。 等醒言终于吃完灵漪便拈来一言绢帕小心试去他嘴角残余地一丝粥渍。如此这般之后等四渎龙女想再要站起身来送还碗匙时却现重伤之后的少年正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如果不把他扶正靠在珊瑚枕后的明术板上恐怕自己一时也站不起身来。见得这样灵漪儿略一迟疑便只将碗匙放在一边石几上自己仍坐在白玉床边一动不动就让那伤病之人斜斜倚靠在自己身上。 就这样静静过了一小会儿正当那少女心潮开始有些摇荡晃漾起来时却忽听到身上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灵漪请问我能坐正吗?这样斜靠着又要不把你挤倒我很吃力啊^ “……哼!” 听得醒言之言心慌意乱的少女正是娇羞难当赶紧将身上少年推正然后抽身站起长身俏立床前此刻红霞扑面的小龙女是龙颜大怒: “好个惫赖醒言!自己早恢复气力却还只管赖在我身上!” “冤枉啊~~” “……呃?!” 听得这声“冤枉”醒言却和灵漪一齐惊讶齐齐向那喊冤少女看去。只见琼肜展页笑道: “龙女姐姐堂言哥哥他还在生病不能多说话我就帮他说了!” 夜明珠光中小女娃不在此列是如偻如玉在床榻旁的绣墩上坐正了身形又正了正神色便一本正经地对她龙女姐姐说道: “这个灵漪姑娘其实哥哥我只是觉得你身上又软又香所以虽然有力气能坐好还是要多靠一阵的。” “呵呵呵……” 目不提醒言闻言一时无语再说灵漪将少年扶回被窝中卧好便返身将刚刚吃完的碗匙送到帐外递还给在帐门外等候的侍女;等她着紧返身回来后便道这帐外涛声嘈杂恐让人不得入眠便自告奋勇抬素手理瑶筝给醒言奏起一柔淡飘摇地采莲谣。 “柳叶微风闹荷花医治日酣拂长空远山云淡红妆女儿十二三。采莲归小舟轻缆……” 幽幽窈窈的清籁柔声中渐渐醒言便觉得冥冥中彷佛真有接天盖水的碧荷层层叠叠到眼前那清甜醇郁地莲香氤氲左右还有那采莲少女依稀的笑脸……于是过不多久他便在这涛声水籁中沉沉睡去…… 在梦里白日刚经过一场生死博杀的少年却丝毫没有再梦见任何刀光剑影;黑甜梦乡里不知为何他却梦见万里外那两张日渐苍老地脸…… 正是: 江海孤踪云浪风涛惊旅梦; 乡关万里烟峦云树切归怀。 第十三章 混迹尘中,偶入英雄之眼 “拓拓、拓拓……” 夜晚海风中传来的军中木柝声忽然让灵漪惊醒。 “呀已经是四更天了。” 只记得自己鼓完一曲《采莲谣》见醒言睡着便来替他掖好被角;谁知只不过多端详了两眼便不知不觉倚在床边睡着。现在听得四更梆响昨日劳累一天的龙女自责一句赶紧站起身来长袖一拂将帐顶那几颗兀自柔柔放光的夜明珠光辉扫灭让整个粉姣帐陷入一片安宁的黑寂。 “时候不早也该去给醒言准备荒山玉髓羹了。” 心里这般想着正要出门灵漪却忽听一阵细密的酣睡呼吸声从身后传来。闻声回眸凝着神目一看却见那琼肜正像只猫儿一样蜷在醒言胸前趴着睡着。 “这丫头……也不怕把她哥哥压坏!” 见状灵漪赶紧回身将酣睡的小丫头轻轻抱起小心翼翼放到醒言脚边被窝里。 细心处置完这一切灵漪便悄悄掀起门帘莲步轻移去别帐中和那些早起忙碌的丫鬟仙侍一起给醒言准备可口的早食。等灵漪轻步移出寝帐之时天光尚早四周还是一片黑暗;抬头望望天空只见得幽蓝得天幕中星月交辉一闪一闪就像在跟她眨眼问好。 “你们也早!” 在人前庄严肃穆得四渎龙女。这时见四下无人便也向那些闪烁不停得星星扮了个鬼脸调皮得问了声早。 略过之后这些琐碎小事不提。到了这天上午天光大亮琼肜便受卧病在床得堂主哥哥所托将昨日从无支祁那儿缴获得鬼头冰锯刀送给羽灵堂主殷铁崖。 原来无支祁这把利器神兵。灵性古怪一贯追随强者;昨日自它原来主人被醒言杀死后便暂时死心塌地得随了新主人在醒言被龙军救回时也跟悠然潜来靠在醒言下榻安歇得龙女寝帐外等了一晚上。等到了这天清早正当醒言倚在床头让灵漪一口一口喂食养气培元得玉髓羹时。在外面帐骨上靠了一夜的冰锯刀便挨进帐来在角落里嗡然作响。 见得这样醒言才想起这茬。心里琢磨一下记起那玄灵教得堂主殷铁崖还没趁手兵刃。这把刚得的冰锯刀给他正合适。于是那个正闲在一旁插不上手的小女娃。便自告奋勇一把扛起那口比自己还高的冰锯刀颠颠跑往门外去。 且不说身后榻上那少年如何担心她会不会摔倒再说那个正在隐波洲石场中督促妖灵晨练的羽灵堂主等听明白琼肜来意顿时便是手足无措激动非常: “这这、这怎么行——” 捧着远古神灵的利器感受着那份爽利彻骨的奇寒殷铁崖一时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殷堂主你就不要客气了!” 第一回充当哥哥信使。小琼肜一脸严肃挺起胸脯仰着小脸跟殷铁崖说话: “殷堂主你收下吧听哥哥说了殷堂主惟风最灵这把冰刀是水属加起来就‘风生水起’最是恰宜!” “是是是!那是的那是的——” 也不知怎的虽然琼肜此时的老练只不过是努力装出来的但一贯沉着稳健的天空之灵却真个气短神促惶恐莫名连回答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正冷汗直冒时幸好那小女娃已挥手告辞: “好了殷叔叔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还没等殷铁崖回答琼肜便已经转身蹦蹦跳跳跑远了。 “大师姊走好!” 送别的话儿语气虔诚但说出口时竟不自觉的低若蚊吟。 “咦?我这是怎么了?” 直到那个小妹妹的背影转过那座岩石殷铁崖这才如梦初醒;回想起刚才那种受人威压的感觉他心中正是惊奇不已。正在这时他忽听旁边有人高声说话: “恭喜鹰兄这下可得了一件神物了!” 殷铁崖闻言转身见高声道贺之人正是自己老相识麒灵堂主坤象。这位白虎灵坤象瞧着他老友额头上还没来得及抹掉的冷汗哈哈一笑说道: “鹰老弟这下终于知道奉那少年为主对我族来说有多大好处了吧?” “……哼!” 看殷铁崖有些不愉的反应似乎当初玄灵教内对于奉凡人少年为主颇有些分歧。此刻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当初力主的意见有多正确道行千年的白虎灵望着四下正操练的热火朝天的妖族兽灵也不看殷铁崖表情便在那儿语重心长的说道: “鹰老弟啊论法力修为我不一定比你强;但论及眼光我可比你强的太多。且不说咱族内十位妖巫长老占卜出来的一致结果就说眼前昨日那两仗你看怎么样?妖王奇谋让我族战士大显身手一举攻破南海重镇隐波岛;而在白天那场海神水灵的大会战里又于万军丛中独力杀死远古的神灵无支祁那是何等的力量与功勋!鹰老弟其实你也明白现在不是咱们奉不奉他为妖王的问题而是别人乐不乐意的问题!还有——” 说道这里老谋深算的白虎灵却有些迟疑。但想了想还是继续眼前的话题: “其实还有几件事我以前没告诉你怕你这实心眼的家伙听了就要跟我断交。不过今天你已经见识到我王智勇无双。立下天大功勋估计说出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异议——” “快说!” 听到这儿殷铁崖已竖起耳朵认真听这位狡猾胜过狐狸的千年老虎灵说什么。而这时似乎这白虎长老也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也变得有点吭吭哧哧起来: “咳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不说出来你也不会注意到。这事……其实你一直没留意教中信使的报告说那少年——咳咳就是咱当今的妖王好像他还和人皇的女儿交好……不仅如此最近又听探报说我族的死对头、一心想吞并我族的魔族宫主也对我王颇有好感。呵——” 说到这里白虎灵望那少年下榻的东方两眼炽热无比虔诚的赞美: “呀!我王真是智勇无双、手段了得哇!” “有这样一个厉害的领大王我族复兴大业还不是指日可待、手到擒来?呃!鹰老弟你怎么了?!” “哼!” 出乎坤象意料饶是自己这番话有理有据、大义凛然可那位耿直的天鹰之王仍然勃然变色。 “好你这老奸巨猾的家伙!虽然觉得你说得有理。可我就是不服!真是羞与你为伍!” “哈……” 虽然话说得不客气但这时坤象已看出怒气勃的鹰王嘴角那丝忍不住的笑意便顿时宽下心来一时也是佯装大怒吼道: “好好那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打就打也很久没帮你松松这把老骨头了!” “哈哈……且别说大话也不知道谁最后骨头散架!” 说话间这两个刚才还正常说话的妖族长老便各自现了身形一个是翅展数丈长的金目乌翼雕一只是浑身雪白的吊睛乌额虎各自毛爪飞扬转眼就斗在一处。他们刚才友好谈话之处现已是尘土飞扬乌烟弥漫沉重的“怦怦”搏击声连续不绝。 见族中两位德高望重的脑突然打起来附近那些山精兽怪却见怪不怪反听得“呼啦”一声数百名妖灵立即在坤象殷铁崖周围围起一个大圈来。不用一会儿这鹰虎搏击的战场外便围满了看热闹的禽怪兽灵。看样子这两位长老浩瀚搏击较劲也不是头一回现场这些兽灵观看秩序井井有条虽没人维持却毫不慌乱还记得在场外推波助澜叫好助威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而在这震天响的鼓劲声中还有许多兽妖禽灵不甘只是袖手旁观又在场边拿两人的胜负打起赌来! 此间*详情不便细表;反正这赌斗之事有输有赢等场中尘埃落定场外赌友便命运迥异。于是不多久这隐波洲中央阔大的林边石场中便奔跑起许多一脸晦气的虎豹熊罴有些还是头顶大石哼哧哼哧绕着石场转起圈来。 而空中此时也不轻闲那些赌输的禽灵们便展翅飞到高空然后束拢双翼如石头般落下在自己债主面前表演高空落体;然后一直到离地只剩一两丈时才“唰”一声展开翅翼极力飞腾开去。总之这些不重钱财的猛兽禽怪们偿付赌债的手段五花八门迥然而已。 “嗬嗬嗬~~” “咦……” 就在这当中正当整座石场中乌烟瘴气、嘈杂不堪时有位刚绕场跑了两圈中途偷懒停下来歇脚的黑熊精忽见场边一个树桩上正坐着个粉状玉镯的小女娃在那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咧着小嘴呲着小虎牙只在那儿一个人呵呵傻笑。 见得这样这头刚跑得头昏脑涨的黑熊一时也没认出她是谁见她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便好奇的凑上去问她: “这是谁家小妹妹干吗在这儿笑啊?” “嗬……” 好不容易那小妹妹才把注意力从场中拉回放到眼前这位一脸好奇的黑熊大叔身上。 “大叔我是张家小妹妹。” 琼肜一丝不苟的回答: “我笑是因为开心啊!” 小丫头正是笑靥如花燕语莺歌般高声说道: “嘻~杂耍马戏琼肜从小最爱看了!” “……” “咕咚!” 小琼肜话音刚落附近不远处一个刚从高空坠下的鹰隼展翼不及咕咚一声摔了个嘴啃泥!而这混乱还没完结—— “大叔请问这马戏表演还有晚场么?我哥哥病还没好可能只能晚上来了!” “……” 随着这小丫头天真而诚恳的问话附近又有几头猛虎恶狼忘了头上还顶着巨石一不小心就让它们滚下砸了脚掌! 闲言少叙;等琼肜将冰刀神器交给鹰灵又看了场免费“马戏”等回到灵漪姐姐闺帐时已过了正午。等到日头中移又渐渐偏西半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堂主便觉得浑身气力慢慢恢复;原本一动便剧痛的筋骨现在也渐渐平复稍微挣动了几下不用人扶持竟也能自己坐起。 “哈到底年纪不老我这身体恢复的很快!——再来看看我经脉咋样!” 从昨晚醒来开始醒言就一直在惦记这问题: 虽然心中隐隐担忧但现在看来似乎自己身体也没什么大碍;那些巨量的冰猿寒灵应该已经全部炼化吸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想着醒言便按着那炼神化虚、有心无为的法门开始试图运转起自己身体里那股太华流水来—— 谁知这一运行却把醒言惊的魂飞魄散如堕冰窟! 第十四章 星光结旆,备朱旗以南指 原来正当醒言收敛心神进入有心无为的无上太华之境却惊恐的现原本自己体内浩荡沛然的太华流水此刻却踪迹全无丝缕不见! 整个身体已是宛如空竹原本道力充盈的四筋八骸竟是如人去楼空片物也无! 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往日不觉如何今日在这样戎马军旅之中现自己功力尽失立时让醒言冷汗直下魂不附体! “没有了也挺好啊!” 这是灵漪已出去帮醒言探听军中消息莲帐中只有琼肜在一旁相陪;听震骇中的堂主哥哥结结巴巴说明缘由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好心安慰道: “醒言哥哥不要紧!反正琼肜现在打仗很厉害以后哥哥想打谁琼肜帮你去打就是了!” “……谢谢了。” 看着小女娃拍着胸脯保证醒言却高兴不起来这声礼貌的道谢也是有气无力。转念又一想在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少女面前这般如丧考妣的模样不太妥当于是醒言大恸之时仍努力挤出一丝笑颜符合琼肜刚才的话: “是啊那道力没有了也好。反正哥哥年纪还小以后可以再学别的道术……呃?!” 正强作笑颜跟琼肜说话醒言却突然没来由一惊心中想到: “咦?!” “奇怪怎么总觉得刚才听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宛如鬼使神差一般脑海中犹如一道电光闪过正怏怏不乐的少年突然一把攥住眼前小女娃的如玉手腕失声大叫道: “琼肜!快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呜!” 小琼肜手一下子被攥的生疼只不过哥哥正难过不好喊疼她便只是低低叫了一下便专心给堂主哥哥复述刚才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直到那句: “没有了也挺好啊!” “没有了也挺好没有了也挺好!” 犹如鬼神附体醒言口中反复嘟喃着这句简单的话重复了几乎都有二三十遍最后这四海堂主才醒过神来突然欣喜若狂使劲摇着女娃小手大叫道: “琼肜!哥哥笨哥哥笨!白读了几百遍的《道德经》!无即是有有即是无凿户牅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又那岩壁不凿空何以住人?我这无了就是有啊!” “是的是的哥哥!无就是有!” 见哥哥突然开颜小琼肜已忘了手上疼痛也不管自己听不听得懂只管使劲附和;而这时忽狂态的少年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松开牢箍琼肜的手又在她那白嫩小手中被自己箍出的那道红印上抚了抚才挣了挣筋骨。一把掀开身上锦被弹身跳到地上。在地上立定。他便平心静气双目瞑阖。开始用炼神化虚之术重新审视起自己身体经脉来。 这时候在冥冥中那只“第三只眼”的注视下醒言现如果自己原来四筋八骸中太华流水所经之处只是沟渠小河那现在空空如也的筋脉中就仿佛开辟出另一个奇异的空间犹如空谷大壑。又似宇宙星河极天极地无边无涯一时竟看不到尽头! “罢了……” 原来刚刚死去的灵将大神那蕴育数千年的灵力神机并不是为他添加几条宏大的太华道力而是一下子打通瓶颈打破玄关将原来只能驻流小川小河的身体经脉改变成无穷无涯的洪荒大壑。无即是有有即是无有无相生相克;在天地中几乎无穷无尽的元灵菁华面前修道之人最紧要的其实并不是能多炼几道灵力神机而是贮藏这万法之源的灵力神机上限容积。 想通这一点微一凝神醒言正是灵台澄澈空明顿觉身周空间中元灵之气浩然漫来有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冲入体内经脉之中。到得这时他终于敢确定自己这回吸纳了无支祁得大部分灵力对自己无害有益。这时候再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杀死得仇人神灵醒言倒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徘徊一阵他便取过案头一只白玉酒杯将它双手举过头顶望空祝道: “无将军无论生前如何只愿死后化为英魂他日转世再为善神……” 一言祝罢他便将白玉杯中得美酒在地上遍撒一圈以为飨食。 这之后龙女寝帐中便安闲无事。又在白玉床上躺了一会儿醒言闲来无事忽又想起眼前小女孩先前话语便咳了一声一脸威严旧事重提: “琼肜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你看这两天打仗多危险!你一个小女骇家冲锋陷阵刀光剑影多让哥担心——” “这样吧从今往后打仗时你就呆在后面阵里只看哥哥在前面打吧!” “……不要啊哥哥!” 听得醒言这席话琼肜大惊道: “哥哥你这么快就要琼肜解甲归田?” 小女娃应用了一句刚学到得成语眸子中已是眼泪汪汪: “呜呜!哥哥啊琼肜除了打架比较好之外写字又时灵时不灵如果不打仗其他就什么都不会了!呜~” 琼肜眼泪说来就来话音未落眼眸中迅疾蓄满得泪水便如断了线得珍珠般扑簌簌直落任谁看了都要心疼。见得这样醒言一如既往得无计可施手忙脚乱之余只好安慰道: “唉妹妹别哭哇!你不看哥哥只是跟你商量嘛!——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先来猜猜你灵漪姐晚上会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 “呜呜……可能会带琼肜喜欢吃得甜年糕吧?呜呜!” 就在小帐中这忙乱但温馨得插曲快到尾声时天色也渐渐晚了。就在纳透射进莲花纱帐得日光渐转昏黄时出去半天多得四渎公主也再度归来。随她而来得还有四名力士抬着得一座七宝沉香辇;宝辇香车在落日余晖中正是珠光耀映灼灼其华。 听灵漪说原来今晚四渎龙君将在伏波岛外犒赏三军特地命人来请昨日大战得大功臣。“妖王”张醒言。见到宝辇其实此时这位“妖王”体力已恢复大半但在灵漪琼肜极力撺掇下又看那七彩纷华得座辇似乎极为神奇醒言也就老实不客气一脚踏在放低得沉香辇中朝后一靠。稳稳得坐牢然后便在四位龙宫力士得抬举下朝伏波岛如飞而去。 数百里得距离似乎转瞬就到还没等他闻够宝辇中馥郁清幽得香气伏波洲便在力士们恭敬得提示声中到了。这时候正是夕霞抱月清风逐浪千里海疆中涛平浪静晚风习习。 等醒言乘坐得宝辇到达人头济济得伏波洲外那些服光耀彩得神人们顿时一阵欢呼雷动个个都向这位杀败古神巨灵得勇士致敬。到这时醒言才知原本他想了一下午得说辞全是白搭。到这时才现半点无用;听那些震天动地得欢呼声似乎因为自己被人拥为“妖王”宣成“龙婿”之后。所有的战绩便都自然而然没什么值得惊奇值得解释的了。 “好小子。无支祁那厮也死在你手!” 宏亮的话语传来这是豪爽的四渎龙王云中君。一天多没见云中君阳父再看到这位少年时只简短说得一句便大笑离去去别处张罗了。 “呵……” 被力士抬着转去别处接受欢呼已有些晕晕乎乎的少年并不知道在人群背后。那老谋深算的老龙王正盯着他背影心中暗乐:“哈臭小子别以为赚到我一个宝贝孙女儿就在那儿得意。其实你这身智慧本事对我四渎来说才更加重要!” 自认为划算之极的老龙在心中得意之余也不免有积分莫名的惆怅: “唉我老了真要老朽了……不服老不行啊这才打了几天仗就有点腰酸背痛了……唉以后这四渎都要靠他们年轻人了……” 且不提老龙王心中怅然再说这伏波洲外的海天之中大约在酉时之中四渎龙军与妖族一道庆祝初战连捷的宴会便正式开始。这一刻火光烛夜万众欢腾灵鱼戏于清波玄鸟鼓翼高云万肴浮于水千盅共逐流天为庐海为席鱼精与兽灵齐戏蛟妖共禽怪同游场面浩大宏阔之极! 这样声震四海、光耀九幽的三军庆宴不为别的正是四渎要向南海龙域炫耀军威。 千百年来一直被轻视的6地水族这一回终于能扬眉吐气;从今往后等他们再对上南海龙军海族之时便再不会畏畏脚士气上没开仗便先输一筹! 这样的宴席大约进行到一半正当那夜风渐起、海波动荡之时随在四渎龙神身边的五大侍臣庚辰狂帐虞育罔象沖翳又一齐立起峨冠博带风马云衣飘飘飞到半空一齐昂声吟唱: “旌麾奋兮震万里威凌宇宙兮动四夷*不维兮谁能理!” 其声磅礴宏大无匹。 当此时也所有海天中的四渎龙众水精妖灵全都高声唱和向天而鸣;伴随着呼喝又是火烈俱举鼓角并震真个是千人唱亿灵和声动轰天光耀白夜! 置身于这样的宏大场面中沉香辇里的少年也受感染情不自禁随众神众灵一起唱和啸吟心情激动异常! 而在这炫赫军威的海宴尾声远征而来的军士又忽然齐熄了火具停下了杯盅莫大海天中一片静寂。这时候便由那琼珮藻蕤、玄裳雾结的四渎公主引领数十名衣装肃穆的女仙水姬鱼贯而出凌波微步双手合捧一盏盏莲灯到那已被龙神平息了风浪的海波中去怀着无比虔诚的心将一盏盏洁白的莲灯轻轻放到海流中去。 神灯点点海波悠悠寄托着对战殁者沉痛思念的柔白灯火就这样随波逐流在三军将士的注目中渐渐远去一直到那望不见的尽头…… 第十五章 翼展鳞集,信巨海之可横 波涛浩瀚的南海大洋中星罗棋布的岛屿不计其数。其中最大的有群岛四座海洲十三合称为“四岛十三洲”。这南海四岛是: 神怒群岛神狱群岛神牧群岛神树群岛。 十三洲是: 惊澜洲乱流洲九井洲炎洲桑榆洲南灞洲中山洲银光洲伏波隐波息波三洲还有流花洲、云阳洲。 这四岛十三洲从南海龙域开始向西、向北、向东北排布居住着强力神人灵怪筑寨守林阻波兴浪一共拱卫域中的神龙居所。若再加上龙域东南的波母之山波母山东南的龙族新辟之疆“神之田”整个南海龙域所辖的岛屿合起来就像只头在东南、尾在西北的大钟钟的提纽为最东南端的波母山与神之田钟顶为南海龙域其下沿西南、东北方向环列着神怒群礁;神怒群礁再往西北八百里则为惊澜、乱流二洲再其下八百里则是九井洲。九井洲西北偏西五百里则是盛产火光鼠火浣布的南海仙岛炎洲。 从炎洲而下约两千里则沿西南、西、西北、北、东北、东六个方向万里海疆上犹如大钟下摆边沿从东向西排布着神牧群岛、中山洲、南灞洲、桑榆洲、银光洲、神树群岛、息波洲、伏波洲、隐波洲、流花洲、云阳洲等二岛九洲。这二岛九洲沿钟摆方向排列虽然上下略有参差基本都在一条光滑的钟摆弧线左右。四岛十三洲中唯一在整个钟形之外的则是南海流放神将神怪之所神狱群岛。神狱群岛在龙域向西南三千里、诸洲钟形下摆最西端云阳洲向南四千里处孤悬海外自成一体。 而在这其中四岛之中的神怒群岛紧邻南海龙域乃龙宫近畿重地一向由南海龙神宠爱信任的二公主汐影镇守屯以重兵固若金汤牢不可破。又由于汐影公主也是南海风暴女神故神怒诸岛海域又名“风暴海”或称为“风暴洋”。 从风暴洋向西南约三千里则为神狱群岛外海。此处海域与南海其他海疆大不相同。一般碧蓝的海水到了这儿却是鲜艳如血其中又开满血红的巨莲花从空中望去一望无际就好像整个海洋燃烧了起来红光耀日血流飘杵十分可怖。这片血一样地红莲花之海据说是神狱岛中关押地神囚被鞭打千年后流出地鲜血流出海岛浇灌酝酿而成。因此这神狱群岛所在海域也被称为“血莲花之海”。 除了这流血千里地血莲花之海四岛十三洲中还有一处十分奇异所在便是号称“翠树云关”的神树群岛。 这神树群岛虽名岛屿但其实全部是由南海神木构成。其中主岛为诸木之母号为“云神树”其躯干方圆上百里。上通云天下达海底躯干树冠枝叶繁茂叶色苍碧。又因其高大无比白云雾岚多出其间蒸腾缭绕宛如仙境“翠树云关”之号便从此而来。 这样碧树云枝组成的神树群岛也被共推为南海最美之地。其中锦崖绣浪灵禽慧木碧秀青幽缭绕无际。而在哪遮天蔽日的青碧枝叶下群岛中各处树岛间漂浮着大小不一的青萍洲渚大者方圆数十里小者圆径只有几丈一块块一团团上栖着羽色洁白的珍异水鸟有如滚动着露珠的碧玉圆盘。这些青萍组成的圆盘小洲同顶上神木苍翠枝叶一道将这方圆数百里的海域映照得碧透空明。澄翠无涯就好似巨型得上等明碧翡翠。正因如此这神树海域也有别名叫做“翡翠之海”一般直接唤成“翡翠海”。 这云神木翡翠海中并无特定种族常住;它乃是南海各族休憩休闲之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分隔在神树岛两边的银光、流花二洲上的灵族。 十三洲中的银光洲银沙遍地世代栖息着南海特有的巨峰战士;而那四季长春、鸟语花香的流花洲里则居住着姿容娇美的蝴蝶仙女。在南海这些形态各异的种族中流花蝶女与银光蜂兵世代通婚生子则为蜂生女则为蝶千年以来和睦通婚。又因为中间隔着云神树还有伏波隐波息波诸岛两个姻亲洲之间相隔不啻数千里往来不便因而他们相会相交便选在云关神树他们的子女叶都产在神树岛上。 因为这样的缘故灵碧如幻的翠树云关上便多了一道风景;那些蝶女产下的雪白圆卵挂在葱翠欲滴的神树枝叶间清风一来则随风轻轻摇摆望过去也是赏心悦目。在此之外那些已经破壳而出的蜂子蝶女刚生下来便知和兄弟姐妹们在翠叶碧枝间追逐嬉戏蜂翅疾扇蝶翼飞展纤细的身形不时在枝叶间弥漫的白云中隐入淡出飘逸轻盈仰望去正是仙境中最美丽的精灵。 如此宁静安详的神树群岛翡翠海和那风波诡谲的风暴洋、血气冲天的血莲花之海一起又合称为南海大洋中的“三神海”。 南海四岛中除去这三个剩下的那个神牧群岛在所有的洲岛中最为神秘。神牧群岛的主人从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只有从他们辖下的桑榆、南灞、中山三洲上那些能征善战的灵怪口中才能隐约得知他们的主人乃是远古天神的遗族据说是伏羲太阳神一脉号为“旭日重光神”。 神牧岛中这些旭日重光神数目并不多两三千年来也从没在南海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出手过;但从他们血脉传承来看应该是神力如海深不可测。如果不是那样那威加南海的水候孟章也不会对他们如此看重默认他们节制自己境内的桑榆三洲。再者如果不是神力通天这三洲中许多桀骜不驯的强力神怪也不会如此顺从地臣服在他们麾下。 就在这四岛十三洲之外龙域东南地波母之山则是方圆数千里地大洲;只不过虽然占地广大。上面却荒芜不堪人迹罕至荒漠野草间猛兽恶禽出没无度。这座荒洲唯一出奇之处便是在云间偶尔路过地神人看到荒洲上生长一种怪兽形似鼠而两足头似鹿而无角跃似羚却又尾长;那母兽腹间还似有皮肉口袋其中似有物蠢动。十分奇特。当然南海广大这样的怪兽虽然奇异比起其他异类种族来说还是大大不如。 在这荒芜的波母之山东南南海大洋的深处则是一处更为奇特的所在那便是南海少主孟章五百年前新辟的疆域“神之田”。这神之田其实是一处海渊本不叫神之田在南海龙族从烛幽鬼方手中夺过来前叫做“圣灵渊”。乃是烛幽鬼族的圣地。当然这圣灵湖的叫法即使在当时也只是鬼方一家之言其他龙域辖内的生灵都称这鬼族圣地为“鬼灵渊”一向都是敬而远之。一般而言那些不在仙神人兽之内的鬼物阴灵极为诡秘难缠其他各界灵族都不会轻易招惹。 只不过不知是为立威还是其他原因就在八百年前那位年轻气盛的南海水候却在一统南海诸岛灵族之后不久还未等休养生息缓过劲来便挟着新胜之师和那些刚被征服的各洲勇士一道十分坚决地攻打烛幽鬼方。这一打就是八百余年。虽然大概在两百年后南海联军终于攻下鬼族圣地鬼灵渊并取了一个颇带羞辱意味的名称“神之田”。但在那之后南海联军就再没前进一步只能在鬼灵渊外不远处的海疆中和烛幽鬼族不停拉锯争夺。数百年间各有胜负。而由于波母大洲处在鬼灵渊和南海大本营之间这新辟之地神之田和烛幽鬼族盘踞的地盘中间便再也无险可守于是孟章便将威震南海的八大浮城尽数安排在神之田之外位相衔抵挡鬼方无休止的扰袭。 对于这样的守势水候辖下各族中那些有识之士倒还有些其他看法。因为纵观整个对鬼族的作战。花了那么大力气攻杀到最后也只打下一座鬼灵之海不能吃不能住实在不划算。说到底这连绵数百年的战争除了一座死渊还有在战争中掠来一些鬼灵贩卖各处充当鬼差鬼役其他真个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也难怪这些出了力气的人长期腹诽。对他们而言为了这些蝇头小利却和那些极其难缠的鬼灵做上对头从此觉都睡不安稳实在有些不值。 而这些倒还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些见识高明之士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今天这样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其实根源还在他们现在实际的主公水候孟章身上。他们的水候一贯英名神武勇猛精进但不知何故却在这鬼方战略上畏畏尾极为保守;打下一座死城之后就故步自封光安排着几座浮城死守却不思进取再无有效方略彻底消灭鬼族。而每次他们向水候踊跃进言直谏不如倾南海所有人力物力突飞猛进奔袭万里彻底攻下鬼母老巢却都只是被水候嘉勉一番到最后还是啥实质行动都没有。 这样看起来虽然他们的主公还有那些谋臣们嘴上口号喊得震天响说什么阴邪鬼界是南海和平安宁得最大威胁南海诸族和它们不共戴天云云但这样浮华昂扬背后却只是无心再战只想守成! 为何胸怀大志神勇无俦得孟章水候会这样一反常态得松懈怠慢鼠两端?这个一问盘桓在南海许多人心头数百年却始终不得要领。 只不过到了今天当几千年来南海头一回生外地主动来袭之后胸中这横亘了数百年得疑问好像终于有了解答得希望。所有心思敏锐得神怪长老们都从案头上四渎龙军刚送来得宣战檄文中似乎嗅出些与众不同得味道…… 撇去这丝令人惊喜得启这些南海中真正有力量得诸侯到这时才猛然现原来自己一方与敌人打了三天轰轰烈烈的大仗对方竟一直是战而不宣;直到己方大败龙域主力折损严重那对方主帅才送来义正词严、文情并茂的华彩檄文来。 “唔……看来这位远房祖龙绝不简单。” 看着檄文中自称南海水候“远房祖父”的四渎龙君字样不少人都是若有所思。 等大略浏览完手边这张藻文锦质的檄文战书这些海族领再看看那个正转身离去的信使背影——一只自己连杀都兴不起的烂鱼弱蟹大多数人心里便都明白自己这势单力薄的南海灵族又到了一个生死攸关的抉择时刻。于是不管有没有动心所有人都重新拿起自己这份刚收到的檄文对着光亮认认真真的研读起来。 就在他们郑重揣摩檄文之时此时却有一人脸色铁青带着三四个亲卫左手捏着锦檄右手提着宝剑风风火火的闯进一处优雅洁净的轩房中。 “呀!原来是三弟——” 正在书轩中读书的温谦公子见那人进来刚想站起身来打个招呼却忽然看清他的面容还有跟着闯进的那几个神将的脸色便一下子惊的跌回身后玉椅中去脸上“唰”一下变得苍白! 第十六章 寒来帝苑,雪浪若阻征帆 雅洁小轩中奔入的神人不是别人正是新近大败的南海水候孟章;而在轩房中诵书的温和男子则是他的大哥、南海龙神蚩刚的长子伯玉。 这三弟一向对自己不闻不问现在突然提剑闯入自己书房“涌玉斋”伯玉顿时唬的面如土色不知出了什么事故。呆愣了一下一头雾水的读书公子便在心中小心措辞准备跟自己这个威名远震的三弟试探询问。这时候刚刚汹汹闯入的南海水候也稍微平静下来两眼炯炯的盯着自己兄长一言不。过了一会儿正当伯玉终于想好措辞想开口问话时他那脸色凝重的水候弟弟却先叹了口气回身挥了挥手说道: “你们都退下吧。” “是!” 几个神将应声鱼贯退出一时间这幽雅小轩中只剩下兄弟两人。又静了一会儿伯玉开口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三弟到此所为何事?” “嗯你自己看吧。” 到得这时盛气而来得水候已完全平复下来;听得伯玉之言脸色平静得应答一声他便将手中那轴已被捏作一团得锦书一把撂在兄长眼前书案上。等看见这明黄得檄文锦书在眼前舒展开孟章便带些嘲讽得说道: “伯玉大哥啊你看看你那位远方老祖父正跟你撑腰呐!” “啊?” 听得弟弟之言伯玉吃了一惊。不知何意赶紧拾起锦书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得观看起来。这锦书文字并不算长但这位饱读诗书几乎能一目十行得龙公子。却读了将近小半炷香功夫才终于读完。当他观看锦书时脸上神色也是变幻无常本就苍白得面容现在更是一片惨白正是愁云密布。 伯玉此时得玉轴锦书正是四渎云中君刚传达四海得征讨檄文;这檄文才开始读不就文采过人得南海大太子心中便蹦出一个念头: 执笔这讨伐檄文得四渎文臣绝对是个高人! 原来他手中这张作为讨伐南海得讨逆战书前半部分自然是历数南海罪恶其中主要便是指责南海实际之主水候孟章种种倒行逆施之事。 比如这檄文极为直白**得攻击孟章本人说他生性残暴行事悖逆;虽然生为神圣龙族却十分乖戾用战书原话就是“有类獠狈”。正因有这样邪恶禀性千年前他才妄动刀兵烽火连天以屠城灭族得残暴手段强逼南海各族臣服龙域。在这样血泪俱下极为骟情得离间南海君臣诸侯关系之后檄文又细细列数孟章新近之恶归纳起来大略有一下六大条: 一、收容四渎叛臣无支祁。收留之后不惟不教化向善反纵其行凶。肆虐海族;(檄文注:“此逆已伏诛。”) 二、近一百年中暗遣使者谋臣包藏祸心游说四渎水系诸神妄图分裂四渎神族。置神州千万子民于孟章一人淫威之下;(檄文略附曾受蒙蔽、现已“幡然醒悟”得肄水翁等一十二名河神证言。) 三、妄图兵燹屠戮“神鬼之会”、“万物之灵”得人间道徒; 四、神糜性淫垂涎四渎公主多年求亲不成反图抢劫; 五、蓄意谋害龙婿张醒言并杀害其爱婢一名; 六、秉性悖乱妄扰亡灵褫夺烛幽鬼方圣地欲行不轨私念。称霸六界轮回。 如此血泪斑斑、言之凿凿得历数过种种旧恨新仇之后四渎檄文又重点提到那南海龙贼孟章做下种种倒行逆施之事大背天道轮回已无龙主之相而作为南海龙族蚩刚以下孟章这一代龙神得远方祖父四渎龙君阳父不仅有必要和其他苦主一同讨回公道还必须承担长辈教育之责矫枉入正替识人不明得南海祖龙挑选真正得南海共主。檄文郑重提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海龙太子伯玉。 称赞过伯玉种种美得品质号召南海各族弃暗投明重效明主之后这诏文后半部分还特别指出: 此番举大义之旗、兴正义之师讨伐南海逆贼之旅只是他们这些受孟章荼毒得苦主;其他不相干人等切莫卷入否则不免玉石俱焚! 这般威胁之后这篇诏文便到了它最华彩得部分。诏书写道: “……(义师行处)雷震万里电曜天阙金光镜野武旗耀日。凭皇穹之灵祐挥朱旗以南指横大洋而莫御。蒲海浪惊夷山未平;星光结旆剑气舒精。云开万里日丽川明。鼓完山应诏毕水惊。” 如此华丽结尾之后末了便是几十受南海戕害的“苦主”签名;在主事人四渎龙君阳父之后赫然缀着以下名号: 罗浮上清;玄灵妖灵;四渎龙婿张醒言! 当然最末众志成城的署名也好词藻绚烂的诏文也罢全都是格式套辞徒壮声势最多也有伯玉这样的文人才会细细品评。涉及到自家利益的诸侯真正关心的还是这檄文前面的核心内容。而这遍传四海的檄文立意站在高处文辞又写的通情达理恰到好处读完后就连这全篇攻击对象孟章水候鄙视之余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这诏文十分鼓舞人心! 如果谁只看到这份诏书和他水候孟章又没什么厉害关系掩卷之余免不得也要骂一声“狗贼”正因如此当孟章第一眼看到这诏书时他这沉静威严千年的神主水候也忍不住暴跳如雷拔剑敲碎案头海玉明琛两枚。 当然这时候他已经平静下来。虽然因自己看到那个推伯玉为主的敏感倡议十分恼怒但此刻真站到自己大哥这恬谧幽静、尘声可听的“涌玉”书斋时。孟章终于觉得也许真是自己的养气功夫还没炼到家;不得不承认他有些中了那执笔檄文之人的圈套“妄怒”了。 等想通这点孟章便不由凝神看了看眼前自己这位大哥: “呵……就他可能吗?” 对眼前这位还在反复盘缠檄文文句的兄长他孟章是再了解不过了按纲常秩序来说继承南海的第一人选当是这位伯玉兄长。只是天不凑巧他这大哥一生下来。便真像他名字一样温润如玉生性怯懦完全没有龙主之风。刚开始时还能勉强被祖龙逼着要继承家业各个场合装模作样应付一下倒也似模似样;但到了千年以前那时候当龙域开始大规模征讨海域中那些不服王化的灵族时他大哥的劣性便暴露无遗: 兵火连天之时南海少主全忘了父王教诲。在战争最紧要之时不勤加磨练反而偷溜到神州中土毗邻南海的村人市集中去。搜罗竹简玩物玩的不亦乐乎。这样玩忽战事自然没有好下场差点就被尾随而至的凶悍灵族杀害;要不是他三弟孟章冒死来救。以一挡百他这龙族大太子早就死于非命。如果那样的话伯玉便会成为四海龙族千万年来第一个被“低劣”种族杀死的王子恐怕从此就要遗为各界笑柄。 很显然这次事故的后果是虽然三心二意的龙太子逃过一劫但从此就被剥夺了继承父业的权力还赢得一个不太光彩的诨名。“懒龙”! 就这样一个无用的大哥、能取代自己成为南海共主? 忽然之间心中忖念的水候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于是还没等自己长兄开口孟章便已和悦了颜色先行说道: “大哥此番是我鲁莽了。这檄文用心险恶又是那狡猾老贼的奸计。” “是极是极!” 听弟弟开口虽然道歉并无多少诚意但伯玉这做大哥的却如蒙大赦擦了擦额角一片冷汗也不顾手中粘湿赶紧点头附和: “还是三弟英明!大哥我是自家知自家事一向烂泥扶不上墙!唉——” 急急说到这儿伯玉却叹了口气: “说真的这诏书如果不是这儿有点白璧微瑕恐怕也该是我迄今见过的文理最好的一篇檄文——” 话至此处嘎然而止伯玉醒悟过来不禁大为惶恐赶紧自责道: “三弟你看我这嘴——又是痴性作了!” “哈哈!不妨不妨。” “兄长又何必和我这般客气!” 看着自己大哥这样子孟章却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到现在气也消了他便准备离去。 只是不知怎么一仰刚准备开口告辞海日斜晖中孟章看到自己兄长那副唯唯诺诺的谦懦样子忽又是没来由的厌烦;那刚到了嘴边的告辞话儿也咽了回去。 环顾四周一圈看见西墙壁那一排葵竹书架孟章稍一打量便袍袖一扬“呼”一声过后便有几册竹简图书摔落在伯玉面前书案上;竹册摔落之处日光影里一时间尘灰飞扬。 “兄长!”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水候瞪着这几册灰尘满面的兵书战册突然提高声音很不客气的说道: “我龙神子孙书斋中的兵书战册可不是光拿来装门面的!” 不知想到什么事孟章又有些怒火中烧厉声说道: “兄长可知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生死存亡之刻;我等龙族子弟自当全力备战奋勇御敌没谁能置身事外!” 原来孟章忽想到那位远道攻来的四渎龙君大得亲族之助上下齐心;尤其是最近那个刚被宣称成“龙婿”的无名小子更是杀死自己一名得力爱将。而再看看自己这边。亲族中除了自己父亲还有二姐之外便再没什么勇猛多智之人;想想若不是自己积威压着那些好不容易收服的异类灵族恐怕早就分崩离析。投敌而去——孟章怒正是忽然想起这句俗语: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可眼前自己这兄弟……于是此刻孟章那点疑忌之心早就被恨铁不成钢的怒火给代替。 见三弟又生气还说到自己痛处伯玉一时也讷讷嗫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到他这副窝囊模样文武双全的神勇水候反而平静下来沉默一阵。忽言道: “伯玉兄长你可曾听说过昆吾刀?” “昆吾刀?” “知道知道!我曾经在书中看到!” 虽不知弟弟是何用意但伯玉此刻正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听得孟章岔开话哪还不赶紧接茬奋勇答话。只听他开始滔滔不绝背诵到: “西海之外大洋之中有流洲上多积石名为昆吾。冶是成铁作剑光明洞照如水精。割玉物如切泥土焉——” 伯玉正摇头晃脑朗朗背诵却忽被弟弟打断: “兄长原来你知道这般清楚那你可曾着人、或自行前去探察求剑?” “呃……没……” 龙兄言词讪讪神色颇为狼狈。 “嗯知道了。” 到这时孟章也再没说别的只淡淡应了一声便道: “伯玉兄长小弟之处正有一口上好的昆吾刀;既然兄长知道那我明日就着人将刀何那册《乱玉披风刀谱》送来以供兄长赏玩!” 一言说罢孟章便抛下面色尴尬的兄长卷起檄文转身离去出门后袍袖一扬“砰”一声在身后关上书房门柙。 且不说门内伯玉太子一脸苦笑。如何计较再说水候孟章等他昂然来到门外忽见到水晶假山边自己带来的那几个亲卫旁边正肃立着一位龙殿传令官。见到传令官龙候心中一动便问: “何事禀报?是不是又有紧急军情?” 听他问话那候立已久的传令报事官赶紧趋步向前恭敬回答: “见过水候!” “水候容禀军情也是有的不过龙灵大人遣小的来是想问问君候大人事情完未;若家事完毕便想请水候去镇海殿中主持一起商议形势。龙灵大人正和诸位将军在镇海殿中等候。” 听得这样禀报自出房门便面沉入水的水候脸上颜色稍霁;正要答话他那手掌却恰好触到那张收在自己袖中的锦书檄文——这样一来原本已经和颜悦色的龙候脸色突然一下子沉了下来喝道: “此事不急!你且回去请诸位大人好好候着本君候还有些私事要办!” 放完报事官孟章又扭转雄躯跟那几个亲卫属臣说道: “你们几个也先回去各司职守切勿懈怠!” 一脸严厉的说完孟章便抛下面面相觑的亲卫随臣脚下一跺玉石甬路腾身而起径往远方疾飘而去。 等他去的远了仍愣在原地的龙将中那几个眼力好的便可以隐约看到自己的主公掠过一片琼光四射的珊瑚林穿过数亩柔带飘摆的海藻田正向极远处一处布满冰晶的洞窟奔去。对于这些龙域中品阶较高的龙将而言这处水候急冲赶去的目的地再是熟悉不过——那正是南海大洋中一处奇寒所在冰晶洞又名为“冷寒窟”。 “莫非龙候……” 这些水候近卫心里十分清楚那个往日只用来制冰避暑的冷寒洞窟里此刻正收藏着一个奇异的躯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日他们面对的这场来着不善的战争还有那位刚刚陨命的寒冰神将之死都与这窈窕柔弱的躯体有莫大关系。 想到此处再看看主公汹汹而去的身影不知何故这些也算天不怕地不怕的龙族勇士却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而就在这时候当那个高大的身影迅接近那座白茫茫洞口入口之时数千里外那位面容清和的少年却是懵然无觉还跨在一头金鬣雪鬃的海兽神驹上专心带领着身后成千上万的妖神大军依着龙王的筹划纵横驰骋在碧涛万里的海疆上! 第十七章 灵木贞香,看她拈时微笑 等孟章来到龙宫奇境冷寒窟前沿冰晶梯盘旋而下便来到冰窟正洞中。 苍茫南海之下的龙域中多有与世隔绝之处这座冰晶洞冷寒窟便是一处。虽然冷寒窟幽深冥窖入洞玉石晶梯盘旋曲折将海日明曦隔绝在外但等到了正洞之中便看到洞窟内到处都是冰雪堆叠晶玉如从只要一点微弱的光亮几经折射之后便仿佛成了一盏光华四射的明灯。因此现在孟章置身的这座偌大的冰晶洞中只不过洞顶冰穹上镶着一颗鸡卵大小的清柔明珠便将整个洞窟照得明白如昼;若不是孟章神人眼目恐怕刚一下来还会被白晃晃的光芒刺盲双目。 当然虽然冰晶洞中处处寒光闪烁冷气袭人但四周洞壁冰雪缝隙间仍然顽强生长着不少奇异的藤蔓。翠绿的枝条在冰雪柱丛间伸展蜿蜒看上去就像雪玉版上翡翠雕成的碧龙。在这些绿蔓缠绕的雪柱冰岩间又分布着五六个洞口幽幽窈窈风雪萧萧也不知其中通到何处去。原来这冷寒窟也和世间大多数溶洞一样主洞之外又有洞窟大洞套小洞连环交通地形十分复杂难懂。 再说孟章等来到寒气飕飕的冰洞中略一停步稍稍适应了一下洞中逼人的寒气便大步直奔冰洞中央那座万年寒冰凝固成的冰石床前。此时这冰石床上厚厚冰雪中正躺卧着一名女子。面容恬静宛如睡着。 这冰雪之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雪宜。自从她上回救主遇难被孟章掳来便安置在冰雪洞窟的这张冰石床上。这几天里。南海中大仗小仗接连不断孟章作为一方主帅正是焦头烂额早将这事忘在脑后;直到今天他接到檄文看到那行“戕害龙婿爱婢”的指控才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这茬来。 此刻立在冰玉床前看着白雪中宛然如生的恬淡容颜一向自负称雄的南海少主孟章水候胸中却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绸缪那么久的雄图大计才刚迈出一两步这么快便遭到重大的打击挫折?一直到今天收到这份能把任何一个神灵气昏的战书细细一琢磨。到今日他孟章不用说把那些宏图伟业推向整个广袤的6地川泽今时今日却被别人打上门来固若金汤的南海防御一夜之间就被人打破形势严峻非常。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从开战后第三天那场出乎意料的大败起孟章就在不停的问自己。只是反复扪心自问。推演运筹直到今天他还坚持认为这事从头到尾自己都完全没有错;局势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一是那些世人目光短浅不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二便是整个事情中出了几个意外的差错—— 是啊真是意外;当自己的神思在北方那片广阔无垠的山川大泽间纵横穿行时竟出了意外!自己一片苦心竭尽雄才伟略一门心思想着如何为南海子民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谁曾想就在这群人当中竟出了无耻的叛徒!固若金汤的大洋岛链。一夜间就被敌人撕开一个大口。谁能想象伏波洲那个一贯忠厚贤良、满口仁义的孔涂不武竟会叛变?这是他孟章的第一个意外。 “唉看来这些灵族毕竟非我龙域其心必异不可深信!” 忖及此念时孟章正是满嘴苦涩。 第二个意外则是自己经营多年费了无数奇珍异宝喂饱的那些四渎神灵。这些无耻小人又是一夜之间和自己翻脸。他们中特别是那个肄水翁成原本已经完全倒戈还对自己多有帮助最后却被那一老一少两个奸贼一唱一和只不过稍微一吓便又反正回去十分没骨气。不仅如此这位软骨河神据称还在近几场海战中英勇奋战伤了不少大将更是让人生气。 若只是如此倒还没什么只怪自己识人不明那些人狼心狗肺喂不熟;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鄱阳湖中那条老奸巨猾的老龙暗中获知自己在他麾下灵讲之中活动时表面装着不知还悠哉游哉常去长江口酒棚喝酒;谁能想到他暗地里竟叮嘱那些手下虚与委蛇每次交接口头如同抹蜜南海送上的物产宝贝照收不误;然后到了开战便都充了军费! “呸!阳父你这老不死真够厚颜无耻的!” 一想到这事向来修养很好的南海少主便忍不住在破口大骂一时间震的四壁冰雪簌簌直落。幸好此时周围无人也不怕损了他水候形象。 除了这个让人气愤的意外最后一个便是那凡人小子张醒言。一想到他孟章只觉口中更加苦涩: 说起来相比那个暗算他无数回的厚颜老龙孟章反而对张醒言这个人更不能原谅。这位尊贵高傲的龙族水候有个奇怪的情结那就是无论鄱阳湖那条老龙如何狡猾卑鄙说到底他也是神龙一族和自己一样都是天地中最高贵的物种存在;夸张一点说即使到最后四渎龙君将自己彻底击败那也是他们整个高贵龙族的胜利。只是现在那个突然冒出头的凡人少年竟然也敢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龙神之战中上窜下跳带着一群更为卑贱的妖物跑到神族领域中来跟他挑战。 “哼……他算什么东西?” “区区手段只合哄骗无知少女;巧言令色。只能唬住鬼迷心窍的老龙。得了几件厉害宝贝就敢来跟本候交战?” 想到这儿再回想先前海马细作来报说是那少年还打着为遇害同门复仇的旗号来南海孟章想着就忍不住笑: “吓!这样鬼话骗谁?” 也许就和桑此南海阅军时自己跟龙灵子说的那样这个张醒言。和自己一样都是个骄傲之人;从后续种种情形来看自己和他除这点相同之外其他还有诸多相似之处唯一的区别只是高下性质不同。从这点出推断很可能自己意图称霸三界八方一样他也不甘只当个普通的人间道徒。 “为遇难同门、遇难女伴报仇?” 这点他孟章再清楚不过比如他孟章表面虽然对那个四渎龙女倾心相许。一往情深;但实际上他也只不过想把那个灵漪当作跳板看婚事成功与否决定对四渎时强攻还是智取。而现在这个张醒言心里又何尝不是差不多的心思? 伫立沉思良久想到此处时孟章忍不住把思绪拉回到眼前这个躺卧的清丽女子身上。 这时候身旁洞里的冰光缤纷缭乱光怪6离但仰卧冰雪中的女子却依然一脸清婉恬淡幽雅宁和。雪宜身上那身素白的裙衫宛如一朵覆雪白云;秀曼清宁的全身上下只有额上如云法丝中那只枯萎的绿木钗。如一片秋叶落在鬓上稍显得有些不协调。除此之外这殁去的女子的身上静默中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姿气度。看久了竟让人目光不自觉的深陷万念俱息久久不能复回。 当然水候非是常人此时仍能够心有旁骛。望着眼前宛如画中仙子的殁去之人留意到她嘴角旁那抹安详的微笑铁石心肠的水候也忍不住叹息一声想到: “唉。傻姑娘你怕是错付芳心了……罢了!” 念及此处孟章便抬手向前似要向女子拂去——就在此时忽听得身后一阵风声乱响有人高声大呼道: “君候不可!” “嗯?” 孟章不用回头听声音便知来人正是自己手下头号谋臣龙灵。听他赶来孟章住了手转身面带不悦的问道: “龙灵为何不可?” “这……请君候明鉴!” 听龙将禀报后匆匆赶来的龙灵子顾不上喘息便急急说道: “君候您这是要毁掉这女子肉身想替无将军出一口气?这万万不可!” 忠心耿耿的老臣十分激动: “君候!您或许神威远著也恐怕一时不能察觉秋毫之末!您想想那凡人少年张醒言打着为这女子报仇的旗号靠四渎宝物对无将军遽下毒手可见是心狠手辣之人。这样君候若是为一时之气毁了这女子恐怕那少年更有了借口——损毁遗体尤其是一个弱女子的遗体传出去恐怕更有损君候的威名!现在四渎这蛊惑人心的诏书一出四方已是人心浮动对我南海多有不满。再者——” 说到这儿偷眼观察一下自己的君候见他并没动怒反而还在神情凝重的认真倾听龙灵胆气顿时又壮了几分将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报告给主公听: “老臣刚刚听神影校尉回报说那四渎龙军将无将军遗体会同那座寒冰浮城一同送往后方。寒冰城据称已移去鄱阳湖四渎龙宫协同防守无将军的遗体则送往淮河水底厚厚安葬据说不管无将军生前如何作恶叛乱现在为主英勇战死理应得到尊重。无将军原本是淮河水神现在也让他回归故泽。如此种种所以君候你看……” “嗯龙灵你说得很好!” 当龙灵说完孟章便不再沉默接言和颜悦色的说道: “龙灵前辈不愧是我族老臣果然思虑周详!” 不等属臣受宠若惊想要称谢水候已接着说道: “龙灵你放心那四渎假仁假义收买人心本候早已洞之若火了然于胸。刚才你误会了本候只是看到有支冰棱掉在这女子身上甚是碍眼便想拂去。” “呃……原来如此倒是老臣大惊小怪了!” “嗯不过你一片忠心可鉴。” 夸奖一句孟章便转身将那支碍眼冰棱拂成一阵雪粉。等高大的身躯转回来他又跟自己这位老臣子说道: “龙灵啊其实此事你还是少想了一层。” “嗯?恕老臣愚钝请主公明示!” “哈……” 孟章傲然一笑说道: “这倒不是你愚钝而是对有些恶人来说你龙灵还是太过忠厚!” “啊?此言何解?” 听得孟章这话原本弯腰弓背说话的龙灵直起腰来望着自己主公一脸的茫然。 “是这样” 只听孟章沉声说道: “于今之际我们不仅不能毁去此女反而还得多加保护!” “……你是说要提防四渎?” 果然不愧是南海头号谋臣龙灵一点就透。 “对!” 孟章点头赞许说道: “正是如此。区区一个躯壳本不算什么;但就如你所说那个张醒言出身卑贱难保他六亲不认食亲财黑很可能会派人潜入我龙域中设法将这姑娘遗体毁掉然后四处宣扬栽赃到我南海身上!” “是是!主公英明!主公英明!” ——也不知怎的龙灵子满口赞扬之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轻松竟好似松了好大一口气。 且不提龙灵谀词如涌又或是之后这君臣二人如何小人之心在这一隅洞窟中继续对那些可恶的敌人作各种凶险卑劣的揣测总之当他们二人离开冰洞之时那神力高深的水候便随手挥舞让那白茫茫的洞口忽然冰玉丛生密密层层转眼就将冰洞入口封的密不透风。 于是这之后冰洞中那朵空谷幽兰般寂静的容颜便隔绝在一片更加寂静的死寂之中;冰光幻影里那朵恬淡的娇靥也变得更加宁静彷佛冰雪中低徊的灵魂已从刚才的话语中得到某种启示正安然入梦…… 正是: 离魂附木为萤火 幽恨如冰化水晶。 劫后情丝连复断 雨边残月死还生! 第十八章 视我草和芥,报之血与火 等孟章、龙灵二人出了冰晶洞将洞口封上后便一同赶往镇海殿。 要在平常这两位在南海之中最位高权重的两人走路时自然要讲究威风八面、仪态万方绝对不能轻易言笑;只不过现在不同情势正是紧迫孟章龙灵一边走路一边抓紧商量时局对策等到达镇海殿晶莹宽阔的白玉阶时这主臣二人已琢磨出两条重要策略。 这两条策略要一条便是鉴于张醒言曾经召唤出无数骸骨亡灵难保四渎一方没跟烛幽鬼族私相勾结。这样的话他们便不能对东南鬼方掉以轻心。一席简短对答中孟章已经决定在今后日子里即使前线战事再吃紧也不能轻易将防守鬼域的镇海浮城调离以免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也难怪孟章如临大敌;现在他这状态真可以说是心里有“鬼”了。这鬼便是那现在的神之田当年的鬼灵渊。从他刚到手的四渎檄文来看鬼灵渊中那个瞒的很紧的秘密很可能四渎龙王已经洞悉;四渎这回兵征讨南海除去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提最根本的一个原因便是云中君那个顽固不化的老古董试图阻止孟章破解鬼灵渊中那个沉寂数千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旦重见天日眼前朗朗乾坤定然天翻地覆。 对于这一点此时南北对峙的双方统率可谓心知肚明。别看现在大家打的轰轰烈烈四渎似乎也维持着不小的优势;但一旦孟章破解了鬼灵渊中那个秘密则不仅整个战局会瞬间颠覆整个广袤无垠的北方大6从此也将会完全置于南海统治之下。正因这一点孟章现在下定决心不仅自己手头剩下的七大浮城不能轻易调离。镇守神之田的那“吞鬼十二兽神”也绝对不能轻移。 除去这点关键南海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赶紧抛出一份反击的檄文并尽快找来强援。虽然说打仗最终还是靠手底下见真章但口头这些扯皮的事情仍不可轻忽。在遍传战书檄文的同时也得跟那些友好力量说明唇寒齿亡的关系许下丰厚承诺争取他们尽快兵驰援。不可否认经过前些天那两场硬碰硬的大战。特别是无支祁的战死寒冰城的被俘南海龙域的实力士气都已经大大损伤如果没有强援光凭一己之力覆亡很可能只是迟早间事。 在这种形式下素来傲慢自负的南海水候立即体现出极为出色的决断能力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判明形势。决定求援。 一旦放下身段孟章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统领北方大洋的龙神“禺疆”。 说起这禺疆和其他几位水族龙神不同这位北海龙神不光是行云布雨、翻江倒海;除了这些龙神必备神技之外他还兼具其他数种异能同为海神、风神、瘟神。正因这一点。在四海龙神中禺疆便成为最神秘莫测的神灵。传说中禺疆不仅身具三能同时还变化无穷;当他巡游海疆时。人面鱼形手足具备乘骑双头黑龙;这时候他性情极为狂暴所到之处必然掀起一场海啸惊涛骇浪。犹如身崩。而当禺疆化身为风神瘟神之时则又现人面鸟身之形两耳各悬青蛇足下又踏两条青蛇遨游御风相貌温和。此时这样风度翩翩的北海之神还起了一个优雅的表字叫“玄冥”。 当然作为四海龙族中最著名的凶神即便化身风度翩翩的风神之时禺疆所到之处仍是祸害无穷。当他化身人面鸟身鼓起的大风便能传播瘟疫;如果他刮起西北风即便是身具法力的神灵若是神力低微些的被风一吹仍然会神气大伤。因此禺疆挂起的西北风又称“厉风”;厉风一出真个是诸神退让。 只不过虽然北海之神禺疆性情孤僻行为邪恶但他和南海那位子侄辈的孟章水候却是极为投缘;因此当孟章考虑起求援对象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位风神叔伯禺疆。 且不说这些南海君臣们如何绞尽脑汁商议对策再说那位少年此时这心思单纯的少年郎还不知自己在南海神灵眼中已成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当这晚明月东升之时醒言正率领着千军万马驰骋在南海大洋的万顷碧波之上。 这时节距上回和无支祁那场凶险大战已有七八天。在这些天里醒言不仅自身太华道力迅疾恢复还受到四渎龙君的重用;老龙军不仅让他统领原来玄灵妖族各部还将阳澄、曲阿、巴陵、彭泽四湖的湖兵拨给醒言调度。因此现在跟在醒言身后一同征战的各部领不仅有原来的妖族长老坤象等人还加上阳澄湖令应劭、曲阿湖主伯奇、巴陵湖神莱公、以及彭泽少主楚怀玉等四位战力卓著的水神。 “惭愧!倒不曾想我也有今日!!” 虽然距离杀死无支祁已有七八天在这七八天里醒言已统领着这些新部下在万里海疆上纵横捭阖扫荡着南海外围的残余势力但一直到今天每次想到自己正跨在一头世间罕有的神兽战骑上纵横四方一呼百应他还是觉得自己宛在梦中。 是啊这一切前后都宛如梦幻;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从自己杀死无支祁那一刻完全不同。就如那个骄傲的彭泽少主当初和自己是如何的针锋相对虽然道不同不相与谋;谁知等自己为了给雪宜报仇拼力杀死那个恶神无支祁两天后这位骄傲的水神少主便找上门来在自己面前不顾仪容的一场痛哭还誓以后要鞍前马后听他调度。原来自己杀死的那个恶神还是当年在四渎神主争夺战中杀死彭泽老湖主叔度的凶手;这回彭泽倾尽全力帮助四渎征伐南海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自己的老湖主报仇。 现在见那个神力渊深如海的远古恶神已被醒言亲手击败杀死楚怀玉震惊之余不免敬服的五体投地。为了报答醒言为他爷爷报仇这位彭泽少主还将自己领地中那匹最神骏的龙驹献给醒言当坐骑。这匹龙驹便是醒言现在乘骑着在海浪上奔飘如风的神驹号为“风神”。 原来楚怀玉所领的彭泽湖盛产龙马其中大多鬃毛雪白四蹄如雪。这些优良龙马大约每逢百年。每千头之中或可出品三两头极为神骏者目若黄金颈下生一圈朱红鬃毛。这样百年一遇的神驹其名为“吉量”据说乘骑者可得长寿。 而在这些已经十分难得的吉量神马中大约每过千年。又可出一两头更为神骏的龙马这便是“骕骦”。一般只存在在传说中的骕骦马金鬎银鬃目如紫电肋下更生一对雪白羽翅名为“浮天之翼”。往来无际穿梭如风。这样的骕骦龙驹业已通神。出神入化已与得道仙神无异;而现在醒言胯下的这匹龙驹真是彭泽三百年前新出的一头骕骦小马驹取其骨骼清秀势如飘风之意名之为“风神”。 醒言胯下这种传说中神出鬼没的龙马有幸见到的仙士曾赋辞赞叹曰: “……(骕骦)养雄神于绮纹寻之不见其终;蓄奔容于惟烛迎之莫知其来。蕴腾云之锐影戢追电之逸足。灵蹄雷踏四方为之易位;巨翼空横八维为之轮回。游聚则天地为一消散则洞开1iu合!” 跨着这样神异的骕骦风神驹。醒言这几天在南海的海阔天空中真可谓纵横千里来去如风实是万夫莫当! 当然说起来有些尴尬的是如此百战百捷无往不胜的战果却基本不是靠着醒言神勇或良驹神异得来。这一切却是全拜对面那个敌对的南海所赐。 原来自从醒言狠将无支祁打的魂飞魄散南海一方为了稳定军心同时中伤敌军便散出谣言说无将军一向神勇卓异那日被张醒言打败全是因为中了这黄口小儿的奸计。暗地里施展某种上不得台面的邪异妖术才侥幸将无将军大败。 本来传播出这样谣言是为了诋毁敌军勇将形象;谁知这些天里这样传的纷纷扬扬的谣言却适得其反给南海诸部水灵起了相反作用。这些天南海中那些还有一战之力的散兵游勇一见到醒言旗号不管他身后兵力如何带了多少人神他们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哇咧!~原来对面那人、就是用邪术杀死无支祁之人。” 也不用如何多想稍一对比下自己和无将军的实力即使是最愚蠢的水族战将也顿时拔腿便逃;基本上醒言一般只来得及望见对方的阵头还没等奋勇上前对面那些好不容易碰上的南海敌众便消失无形。 面对这种局面醒言没法只好绞尽脑汁在外貌装备上打主意准备示敌以弱他身上原本穿戴整齐的四灵神甲奥现在全部收起放在后方大营中请灵漪保养;醒言身上只穿着寻常的青衿布衣上面还打着几个雪宜亲手缝补的补丁期望让对手见了觉得有可乘之机上来跟他打一仗。只是不知何故越是这样那些对手还是望风而逃;奔逃之时那些南海兵将苍白的脸上还添了一丝恼怒似是责怪敌手小觑他们的智力。 鉴于这种情形不仅醒言苦恼对手那方也意识到这种宣传的不当之处;于是南海中又开始散布新的消息说是那天无将军身死其实不过是应了天数—— 因为是天数所以肯定在劫难逃;那天哪怕不是碰上那个恶少随便换个别人也能随便挥根木棒将无将军轻易杀死。 只是虽然这样努力补救开头那错误的谣言还是如长了翅膀般四处传播以至于醒言所到之处有如铁锤砸在棉花上浑然着不了力道。鉴于这种情况云中君审时度势。今日下午下令醒言汇集大队军马傍晚出向西驰援那支正攻打云阳洲的旋龟水族。 原来自四渎前些日打败孟章大军出宣战檄文之后对南海之中的水族都采取怀柔策略准备攻心为上;只是南海十三洲最西端的云阳洲洲上盘踞的云阳树精十分死硬撕毁示好文书说是要誓死跟四渎龙军周旋。鉴于这情况为了解除攻打龙域的后顾之忧大约就在三天前。云中君命新近赶赴南海战场的旋龟水族进攻云阳洲。出这样命令老龙君正是因才施用;这鸟头鳖尾的旋龟族一向喜欢劈柴砍木头正是木类精灵克星。只不过饶是如此那云阳洲上的老树精根深蒂固又受四周散居的南海水族救援一时竟没能攻的下来。因此今晚醒言出征。正是为了打破这样的僵局。 略去闲言且说醒言统领大军出战军阵左翼为玄灵教各兽族战骑右翼为彭泽、曲阿两部水军战骑水下则是阳澄、巴陵两部的深水鱼灵战卒。醒言自己则会同云中君派来辅佐的谋臣罔象、还有那七位上清宫道子在当中策应。这回征战殷铁崖诸部禽灵另有其他任务并没一同前来。 经过最近五六天的磨练本就聪颖博学的少年不知不觉便有了几分统率气象。诸般行军指令井井有条;大军一路行时担当斥候的海鹞鱼灵如流水般放出去海空两路侦察有无敌情。而醒言本部军阵每隔百里便停下来等待这些斥候回报;只有当听到前方丝毫没有异象时大军才重新开拔。在深沉的夜色中朝西方无穷无尽的大洋次第进。这样小心行军步步为营正是醒言听得龙君言明说那旋龟一部已将云阳洲团团围住只是急切间难以攻下;等醒言所在大军一到敌洲自然瓦解称降。因此醒言此番便决定小心行军凡是以不出差错为上。 一边端坐马上踏波而行醒言一边还在心中默默忖念: “嗯不管如何既然我为报仇而来又蒙龙君看重现在又知那南海水候为何要占据鬼族圣地无论是为了私仇还是公仇我也得勉力施为充当好这个角色!” 象这样为自己打气鼓劲的念头这些天里一直都在醒言脑海里盘旋从没断绝。毕竟说到底他还是个刚刚脱出市井不久的少年这辈子从来没象今天这样独当一面主持大事。 且说醒言统领众部卒就这样谨慎行军一路行来当那个跟在他身旁充作护卫小兵的小妹妹闲的都开始打哈欠时对面海域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异兆。大约就在酉时之末醒言恰听得身旁琼肜一声哈欠便偶尔朝前眺望;这一望前方大约二百里出那块横亘数十里方圆的海堡礁岩便映入眼帘。 “停!” 虽然之前接到的斥候回报说是平安无事丝毫没有杀气;但等醒言见到远处那些犬牙交错般露出海面的峭壁礁岩几乎有种本能的反应醒言突然感觉毛骨悚然一股凉气从后背腾起立即便让他勒住战马举手喝停大军。 随着他一声令下滚滚向前的大军遽然停止;一霎间军阵中所有战卒几乎不约而同攥紧手中兵刃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候几乎所有阵列在前的前锋战士都在朝前方那块堡礁仔细眺望。此时天边的明月正从身后照来洁白月辉遍撒在无垠海疆上;月光之中众人看的分明前面那片堡礁群晦暗嶙峋在海面上投下错落的阴影将所在之处的海水遮掩的黝暗深沉明显比周围海域暗上一大截。 看来英明神武的少年主帅喝令停止进军一定是那个看上去就神秘诡异的暗礁中潜伏着万般险恶的敌人;一想到那些伏兵连最机敏的斥候也都骗过本就紧张的战卒不知不觉又使劲攥了攥手中兵器。一时之间这莫大的军阵中万籁俱寂只听得耳边海风依旧呼啸将头顶上金钺黑旄的玄色战旗撕扯的哗哗猎猎有如乌云。 就在这几乎要将人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得静默之中大约小半晌之后他们主帅预料中的敌踪终于显现。 “咿……呜……” 敌踪出现却几乎出乎所有人意外;在那些暗流涌动的堡礁群中并没有窜出三头六臂的凶恶神灵。反倒是悠然响起一阵柔美的歌音逆着夜晚海洋的烈风传到耳中十分动人。 “嗬!” 娇柔的女声妖媚无俦只不过是刚一传到自己耳中几乎所有的水族妖族哪怕是最稳重自持的积年老怪一瞬间全都咧嘴无声大笑;原本紧张的心神刹那后便放松下来恍恍然若不能自持。 就在部下妖兵水灵全都神魂颠倒之时这缕突然响起的魅惑歌音也传到醒言耳中。 “唔。唱得不错声音好听也没走调……” 乐工出身的大军主帅脑海里头一个蹦出的却是这念头;只不过转瞬之间他便觉察出古怪: “咦?!” 醒言放眼望去原本纪律严明的军卒。此刻不等自己命令竟自行移动;无论左翼右翼竟几乎同时朝前方那片诡异莫测的海礁群中行去。等人群涌动之后再留意打量一下他们脸上便现那些原本骁勇善战的战士脸上这时候全都是如痴如醉。就如同刚喝了几缸烈酒一样。 乍睹异状只不过这样极为自然的一愣怔间己方军阵中已有不少精通水性的前锋战士。懵懵然踏入那片幽暗晦明的水域之中就在醒言错愕的目光中毫无反抗的被数百个突然旋起的漩涡拉入其中齐顶而没然后在海面上留下几抹暗淡的血色。 “呀!原来是专以歌音惑人的人鱼海妖!” 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那些龙君先前告知自己的南海异类精灵人鱼海妖便在醒言惊异的目光中从月光照不到的海礁背面冉冉升起将她们绝美的人鱼身姿盘曲在礁岩之上带着刚出水的朦胧水华银辉在清幽的月华中放声歌唱;逆风传播的海妖歌音彷佛是那人间天上最美妙最神圣的音乐逆风传到这些远征的战士耳中霎时间有如搅动一池春水。将他们心底里最美好的感觉瞬间挠起铺天盖地如浪潮涌;前后只不过刹那功夫那高低错落的礁岩上约有上百头的人鱼美女就用自己与生俱来的魅惑魔音齐声合唱让这方圆数十里之内的大军魂不守舍心神俱丧心甘情愿的朝那片坟墓般的漩涡暗礁进一直到在甜美的幻觉中沉入冰冷的海水被那些急的漩涡锋锐的暗礁撕扯的粉碎! 而即使这样那些魅惑人心神心的海妖还嫌度不够;转眼之后那片银辉氤氲的人鱼之中为那个彩晖缭绕的人鱼皇女又用着世间最美妙的姿态冉冉站起;身下鱼尾化作玉足两条翩跹婉转在海钺光华中迎风起舞—— 在现场此时除了少数清醒的几个人心中即使除去他们此生听过的最诱惑的歌音除去他们此生见过的最撩拨心意的歌舞仅仅就是那仿佛鬼斧神工雕成的人鱼女皇身上不着寸缕的曼妙风姿便足以让世间最铁石心肠的硬汉瞬间失去所有理智! 而这些还不够;随着海妖女皇的翩翩起舞更多的海妖此起彼伏施施然站起鳍尾俱化手足边唱边舞在清冷的月光中跳起最蛊惑人心的裸舞。一时间原本冰凉皎洁的月华也忽然变得有些迷离起来;那些呼号咆哮的海浪风涛也仿佛急酿成一潭春水在这样月色迷离的大海上充溢流淌。 “哼!” 这样腐糜的氛围中醒言却是一声努哼;此时这样的仗阵已难不倒智识过人的少年。只不过略一思忖醒言心中立时便有了主意。于是几乎在那些人鱼刚一起舞他便立即回头跟琼肜叫道: “蝙蝠长老何在?” “在……喔!~” 正看那些大姐姐唱歌跳舞看得入神的小少女随口应答一声便立即醒悟;接下来琼肜虽然并没出声但她那宛如朱粉的小嘴却或圆或扁似乎正在朝军阵后方说话。 原来醒言见得眼前情景立即想起玄灵妖族中那位不靠声音便能辨识方位的蝙蝠长老;念头一起立即就请自己这位同样身具古怪异能的小妹妹传话请那位蝙蝠长老赶紧带领族中勇士升空向前方杀敌—— 此令一下几乎只在片刻之后随着破空杀去的黑翼铁甲蝙蝠飞临那些手无寸铁的柔弱海妖霎时便香消玉陨血肉横飞;对比前后情景真个是玉弯雪股转眼破碎;好音媚颜刹那成空;几乎不到片时这百多个拦路的人鱼妖族便全军覆灭。 目睹眼前惨烈的情状醒言虽然心中颇有触动但嘴上却冷冷喝道: “吓!小小伎俩就想阻止大军?真是不自量力!” 口出此言原来醒言心中不忍之余记起老龙君最近几天叮嘱最多的一句话: “慈不掌兵义不行辜。统军之帅遇敌千万不可心软否则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而现在他眼前生的这一切便是老龙王这句话最恰当的明证。于是看着那些从魔音中解救出来的战士在海涛中悲痛的呼唤刚才罹难同伴的名字醒言便按捺下心底存留的那份不忍神色刚毅面无表情的传令: “所有军马不得停留绕过前面暗礁向云阳洲急行!” 一声喝令轰声雷动转眼间所有人神妖灵重新集结将那片尸体狼藉的海堡暗礁抛在身后继续朝远方那寥廓无际的大洋行去。 经过刚才这场小小的战役醒言此时神思俱肃。心无旁骛只想着早些会同大军赶到云阳洲去。只是这一晚注定不寻常。刚等他们绕过海妖暗礁行出只不过四五十里地醒言便听得左翼军阵一阵骚动转眼间就有几个狼兵熊将提着一人来到眼前闹闹嚷嚷道: “抓到义闯阵奸细!” 醒言闻声看去只见那被称作奸细的生灵。浑身浴血面容褐黄身后残存的一只翅翼歪斜搭挂状极惨烈。而这生灵被抛在主帅马前还没等马上之人问话他便拼尽全身气力断续嘶声鸣道: “喔……不是奸细……我是银光岛的蜂人……水候” “水候他要烧神树……逼我们一起退守风暴洋……” “我们没长成的子女……还有那些蝶卵……咳咳!” 说到子女蝶卵这个本已神志涣散的蜂灵突然间回光返照般振作起来在海涛中努力支起身子昂起头对他眼中那个银色骏马上的神灵一迭声求恳道: “求求你、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他们还小离了神树活不了!只要再多几天再多几天!再多几天他们就可以了他们巨灵火光兽一齐火烧我们打不过我们打不过!” 说到最后这垂死的蜂灵已是声嘶力竭极力嘶叫言语间也糊涂错乱跳跃难懂。只不过越是这样附近众人越听得惊心动魄。而随着这几声竭尽全力的喊叫这位为了子女性命奋死突围的蜂灵父亲也竭尽自己所有的生命嗡然一声颓倒死在海涛之上。 “唉……” 当他亡去那圆睁的双目中倒映着大军统帅此刻却黯淡了原本紧绷的面容叹息一声跳下马来足踏烟波对着他深深一揖口中念了好几句道门之中的往生符咒。不知是否离体的魂灵尚未远去就在少年那肃穆神圣的往生符咒念完后这始终不肯沉没的躯体也终于被卷进冰冷幽暗的海水中去。 等目送遗体葬入大海醒言才抬头转过身来对着身后那位长眉拂足、清羸佝偻的四渎谋臣说道: “罔象前辈请问此事或有几分真实?” “唔……” 听得醒言问话那位一直宛如睡着的罔象老神眉毛动了一动沉默片刻后才拿双手分开自己遮目的长眉睁眼看了看少年说道: “八分。” “好!” 听得这回答醒言再无迟疑立即扬剑上马向四方如雷喝道: “银光流花二洲反了!我们这就折转东南!” 一言说罢他便一马当先催动胯下神驹长舒羽翼霍霍浮空正对着东南天边明月的方向跃空飞去;飞天之时还不忘回头跟海涛上空那只朱雀火鸟背上的少女说道: “琼肜我们来比一比看谁飞的快!” “嗯好呀~” 被迎面扑来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眉的小女娃就这样半闭着眼眸应答一声然后便“唏”的一声清吟请身下火鸟紧紧随哥哥破空飞去。 这时候在醒言琼肜身后那些正在周转阵列的人神妖灵眼中圆月光影里这一对逆风飞翔的兄妹就像两只搏击长空苍穹的神鹰—— 也许此刻就连那位仗剑浮空的少年自己也不知道正是他这一跃从此便揭开了波澜壮阔的南海神之战血与火的雄丽诗篇! 正是: 古往今来谁见布衣曾拜将? 天长地久人传沧海几扬尘! 第一章 蛇影杯弓,惊巨澜如逝鸟 月华自天心洒落罡风自海面吹来当胯下神骏的白马逆风飞翔马背上的少年便只觉耳旁忽然“嘶拉”一声烈响那迎面的海风好似突然狂将身边夜空遽然撕裂让他这一人一骑从中通过。 看来这胯下的神驹果然通灵;当醒言刚说要和那个乘坐火鸟的小妹妹比赛谁更快这骕骦风神马便铆足了劲“唏溜溜”一声清吟还不待背上的新手骑士如何反应便省略了惯有的加过程忽如平地刮起一道风飚呼一声飞蹿出去似一道闪电裂空而过几乎再眨眼之后便消失在海天之中。 这时对醒言来说感觉十分奇异;自己刚转过头跟琼肜说完那句话还没等自己脑袋再转回来便已觉得一阵天地剧变原本近在眼前的黑压压军阵转眼不见保持向后的目光只在那海雾中依稀看到两只红点想来那便是琼肜。见得这样醒言只好赶紧又约束胯下坐骑向回反复盘旋保持不和大队人马脱离。 就在这样盘桓往转的飞翔中醒言远不像他身后千万妖神仰望中形象那般潇洒;在骕骦马出乎想象的度下他内里其实苦不堪言!一路上少年始终在神马巨翼扇成的无数个旋风漩涡里苦苦挣扎被扑面的狂风吹得紧闭嘴巴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这时候那个骑乘火鸟的女娃已经赶上来一直在他鞍前马后忽前忽后;嘻笑自若的小妹妹。还常常跟她敬爱的哥哥问话而这时她那雄辩博学的堂主哥哥偏偏张嘴不得只好无论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一概以点头眨眼代为回答。 略去种种微不足道的细节不管怎样就在这晚海月清光的映照下醒言一马当先带领着身后庞大的妖神军团滚滚向前有如浮云向虢急接近东南方的神树群岛。 当他们快接近神树岛所在的翡翠海域时这支急行军的救援队伍又放缓了前进的步伐一直等他们的少年领跨着那匹闪电般的白马瞬间接近神树岛。在惊鸿一瞥中看清那处真是战火连天整支大军才重又开动海上水下齐头并进。如一团酝酿已久的黑重雨云向前碾进蔓延——在这时对那些誓死保卫家园的精灵们来说醒言当机立断带来的这支救援大军就真如及时雨一般! 当这些水灵妖军赶到翠树云关神树岛时已到了亥时之末接近子夜的时候;这时天边的圆月已从中天渐渐西沉。本就波涛如墨的大海上空越的黑暗。到这时候熊熊燃烧的神树岛上那些为子孙家园不被毁灭的叛乱者们起的战斗已接近尾声。对于那些奉水候之命驱驰炎洲火光兽前来纵火的惊澜洲巨灵来说即使变起突然他们夜丝毫不落下风。且不说惊澜巨灵们那数一数二的战斗力即便只有那些火光兽纵起的冲天大火也足以歼灭这些叛乱的蝶女蜂兵;因为这些能与海水同燃的炎洲大火。本就是这些海蜂妖蝶的克星。 可以说这场战斗从一开始起便是个毫无悬念的一边倒之局;等醒言到来时那些残存的蜂蝶精灵已如飞蛾扑火一般明知上前便是送死却还是固执的相互依靠着向前方火海冲锋相对健壮的蜂兵在蝶女们撒播的毒粉迷雾掩护下朝那些毁灭家园的往日盟友们奋力掷出毒刺蜂枪。如此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便耗尽了所有灵根。在水火蒸腾的迷雾中颓然陨落摔在海波中眼睁睁看着那些毒舌般的火焰凶猛舔近。 在这样情形下也不用醒言多解释死伤大半的精灵很快弄清眼前局势无论蝶女还是蜂灵立即在援军的掩护下迅脱离战场朝西北四渎龙军的大后方撤去。 等醒言带来的妖神大军投入战场原本一边倒的战局立即扭转。相对于千来个石丘一样的惊澜洲巨灵还有那些只懂一味纵火的炎洲兽灵成千上万个妖神战士冲入烟火纷飞的战局后立即就排山倒海一般将他们淹没。只不过是转眼之后巨灵、火兽联军便被醒言一方从巨大的神树树荫中赶出驱逐到辽阔无际的大海上。 这时那南海异树交错而成的神树岛中烟火熏天火势弥漫若不及时救火这南海有名的胜地便会毁于一炬;因此等赶跑那些不停纵火的火兽巨灵后与醒言同来的上清宫灵虚清溟等人见战局笃定自己加入也帮不上多少忙便留在树影交错的树岛萍洲中施放上清宫特有的“倒海致雨符”、“倒海翻江符”和那些水族一道兴风作浪召云布雨着紧浇灭树岛萍洲中愈演愈烈的火势。 按下他们救火不提再说醒言等妖神战卒将那些惊澜巨灵炎洲火兽驱逐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他心中便知大事已定。看着几乎十数头豺狼虎豹围着攻击一个石丘一样的巨人醒言便知此时对他来说最该做的不是轻身上前一同厮杀而是该老老实实呆在一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意观察有没有异常。因此到了这时候对这位初出茅庐便被付与重任的少年来说现在反而最是惬意轻松。此时在那微朦的月光下和贪玩孩童也只隔层壁的少年甚至还有闲暇仔细观察那些巨灵们裸露在胸膛臂膀上肌肤的光泽心中暗想那些有如石苔色泽的皮肤之下这些南海异人的筋肉是不是真由石头生成! 相比他这样的闲暇此时战场中有一人的感受却截然相反此人便是这番战斗中南海的领主将惊澜洲的巨灵族族长乌号。这位身高六丈肌肤泛着古铜色的巨人。刚刚还琢磨是不是该催促那些火光兽们加紧放完最后一把火大伙儿好早点收队回去复命谁知这念头还没生多久。就突然生变故地方的千军万马就好似从天而降眨眼间便救走南海的叛族还将他们赶回无遮无拦的大海上。 “不是说今晚方圆五百里都没敌踪出现嘛?!呸——” 扭过脸朝海涛中狠狠啐了一口高大威猛的惊澜猛将便在心中悻悻想到: “吓还说什么‘神影’海马;依老子看连鬼影都不如!” 骂归骂眼前的战局却还是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好转;成批的巨灵倒下不停有火光兽灵投降看起来用不着多会儿。这战事便会彻底崩坏。 而在这样急如星火的时刻乌号偶尔翘一望却看到让他更加生气的情景: 敌阵之后那个显见是此次援军主帅的少年现在竟远远躲在一旁不管鏖战激烈异常。却只管自己一个人坐在高头大马上闲看。瞧他那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倒好像此时他不是在督战而是在乘凉! “可恶!——别以为自己杀过无支祁大人就得意碰上我乌号……还是应该讨不了好去!” 恼怒之余这挑战想法却不十分坚定;在龙域过火的负面宣扬之下这位勇冠南海的巨灵怒气冲冲的想过之后又踌躇了一番。直等到眼见着己方战士十去其四不停倒下才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冲着远处那个一直袖手旁观的少年奋勇喝道: “呔!那方主将可敢与我乌号一战?” “呃?” 巨灵暴喝之时醒言刚把琼肜从混乱不堪的战团中唤出来请她还是去北面那些树岛萍洲中协助大家灭火才好;刚把这好战的小妹妹打走乌号这声响雷般的挑战声便在半空炸响倒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等缓了缓神辨清楚声音来源醒言抬眼望去便现在眼前乱作一团的战场之后偏东方向海面上一个身子比北面树岛巨木矮不了多少的巨人正两脚分踏在两座相距有半里多的海礁上怒容满面看着自己的如盘巨眼中倒映着北边树岛燃烧的火光仿佛其中也着起火来。也许是因为太生气巨灵满脸丘陵般堆积的横肉不住抖动正带动着两耳上吊着的铜耳环不住晃动犹如两只挂在半空中的车轱辘正不住摇晃。 若是放在往日看到这样凶神恶煞的奇人异相醒言不免会吓一大跳只是经过这些天战火的锤炼现在他已是见怪不怪。 见对面巨灵怒醒言惟一思忖只是嘻嘻一笑脸上又现出往年混迹市井的惫赖模样同样也是高声回喝道: “呔!对面巨神也听了凭什么我要与你对战?现在可是我们人多!” 话语声响如雷音量倒是和乌号差不多只是内容十分无赖——醒言这话刚说完便差点没把对面战阵后的巨灵族长鼻子气歪! “好好好!” 没想到对方堂堂一个法力高强的主帅说话竟如此不堂堂正正摆明就是只想仗势欺人!这样一来便把这性格刚猛的乌号给气的七窍生烟一时手脚剧颤恨不得马上就冲到那少年面前饱以老拳!这样情形下刚才心中那一点忌惮早抛到九霄云外气急败坏之际乌号连道数声好便“吼”的一声脚下转眼便有两座庞然大物破水而出被他举在空中—— “对面小儿听好——凭什么?就凭这!” 说话间这巨灵族长便举起手中两座黑糊糊的巨物奋力朝北面树岛萍洲冲去刹那之后只听的“轰!哗!”几声巨响顿时便有几块碧玉盘般的青萍洲渚被他手中物事砸的粉碎转眼便沉没不见! 而这乌号冲砸之时威势有若猛虎仓促间那些正在洲岛间灭火的水族战士竟无人敢上前阻拦;直等到乌号砸沉四五块洲渚吼避让树岛中的众人才看清楚原来先前这位巨灵站立之处并不是两座天然海礁而是两座怪事嶙峋的大山! 这样情形下醒言也只好把那以逸待劳的心思放下驱马绕过绵延数十里的战场靠近哪位巨灵所在的水面勒马高叫道: “好那就与你一战!” “……” 听得醒言回话乌号赶紧停了手中破坏活动一弹身飘出五六里确信已离醒言很远之后才停住巨大的身形在海涛中立定力量无穷的海灵又将手中两座高山堆放眼前小心翼翼护住全身提防对面那少年故伎重施再象上次杀死无将军那样施展邪术。 忽见这以山为武器的巨硕海灵突然灵活无比的飘然远逝。又拿这两座山峰屏立身前将自己死死护住醒言一时倒有些愕然。见外表粗豪的巨灵竟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模样醒言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好无比紧张的思考起攻敌方略来—— 用飞剑击他?不行那两座山并立如屏一时也寻不到运转飞剑的间隙; 用飞月流光轰他?同样也不行对方防守的如此严密小心也只有把那两座巍巍高山完全轰掉才可能伤到他身形。 第一回面对这以山为兵器并且只顾防守的奇异敌手向来脑筋灵活的少年一时犯难。 “有了!” 毕竟此时对方只等自己来攻这样轻松情势下醒言脑筋也似乎特别灵转眼后就想到一个主意。这主意要是用的好不仅能迅击倒对方说不定整个巨灵族的殊死抵抗也就因此土崩瓦解! 于是正当乌号躲在严丝合缝的大山背后万分紧张的感应对方攻势时只听对面那少年一缕话音传到: “好吧许久未曾见这样对手那小爷今天便以山对山和你来较量力道!” 听得此言乌号心中诧异赶紧略略分开眼前大山从那仿佛一线天般的缝隙中向前查看——只见一缕残月清光中那少年刚刚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竟已凝聚起两座巨大的冰山寒光闪烁大小倒和自己手中这两座宝山差不多!等他分开山缝观看时那两座冰山正缓缓朝这边移来显见是那少年正勉力持在手中准备来和自己一拼力量。 “哈!这法子倒不错!” 见到这情形乌号哑然失笑心想到: “若是我老乌也学会这冰冻法术也不用满世界去寻什么合手名山早就随打随造了!不过啊——” 乌号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笑容颇有些感慨的想到: “要说和我乌号拼力气……嗬~到底是初出道没几年的少年后生哇!” 原来正所谓“见猎心喜”若是醒言使出其他招术这巨灵乌号恐怕还疑神疑鬼不敢向前;现在一见他竟想挑战自己最拿手的力气乌号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心道要是拼力气整个南海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力大之人;看来这少年还是年少气盛念头想差。呵!如此一来若是就此将他击跨恐怕这回不仅能救回自己那些被围在阵中的部属说不定还能顺手把无支祁将军的大仇给报了到那时…… 一边想的流口水乌号一边挪动眼前大山准备将二山高高举起摆好山形便于一下子将那少年击跨打趴。于是这两座原本几乎密不透风的大山间便出现了好宽一道峡谷——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乌号脸上得意笑容消散他对面那两座寒光明烁的冰山后便蓦然闪出一条身影;几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道鬼魅般的身影便如一道清烟般窜到近前紧接着便是一缕奇寒袭到: “哇呀!”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号叫本就心存敬畏的巨灵族长被这异样奇寒一激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先前种种得意想法转眼烟消云散手中宝山抛下脚下急催波浪眨眼后就以他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度朝东南急逃窜! 这样一来那些原本还勉力抵抗的巨灵族人瞬间崩溃顿时溃不成军一溃千里作鸟兽散! “哈哈!” 见自己疑兵之法奏效醒言大乐: “还多亏南海替我多方宣扬!我这‘邪法’真管用刚一出手就吓得他逃出千里远!” 一边将抓过冰山冻得通红的手掌放在嘴边直哈气醒言一边乐呵呵忖道: “呵~还真别说灵漪儿教我得这招‘冰心结’乍碰上还真有点像邪术……不过这可不敢跟她说!” 等到本方主帅胡思乱想的时刻这场临阵决定、奇兵突出的救援就此结束。这一场战役以银光洲、流花洲归顺四渎炎洲投降惊澜洲主力大半被俘损失名贵山丘两座而告结束。从此这座地理上为南海四岛十三洲中央枢纽的神树群岛便完全置于四渎玄灵的控制之下。 只不过此时对醒言来说还不能完全明白这场战斗的全部意义;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结阵守住刚刚夺取的神树云关等待后方大军的到来。这时只不过子夜刚过月光已被乌云隐去整个神树洲岛黑黑黝黝传说中的碧气云光没看到涌入口鼻的只有树木被烧焦的味道除此之外四下里海天如墨风涛如泣。诡异情状一如先前那片风波险恶的人鱼海妖礁岛。 置身于这样风波莫测的战场中醒言也是心中惕然浑没有多少心思听那刚刚归降的炎洲兽灵脑诚惶诚恐的剖白。表面上保持着充分的礼貌醒言暗地里却竖起耳朵留神倾听从远方吹来的海风中夹带的声音因为近来他那愈加敏锐的灵觉告诉自己今晚很可能还会有一场极不寻常的事情生—— 也许只有等许多日或者许多年之后他才会知道这一晚这一件不寻常之事其实和这一场讨逆伐恶的战事本身并没有多大关联;真正关联的却是他或他亲近之人的切身命运! 第二章 吉光片羽,琼心半沉梦痕 “好像有人来了。” 就在神树岛葱茏树木中的烈火渐渐平息之时那个一直上奔下跳忙着泼水火的小妹妹却忽从海面飞掠到醒言近前突然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谁?什么人?” 还没等疑惑的少年话音落地南边海水中一个两肋生鳍尾带甲壳的水族斥候就破水飞游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跟他禀报:“报!东南方计有火海一片正朝这边烧来——” 几乎伴随着斥候话语原本漆黑黯淡的东南天空忽如失火一般先是隐约现出些暗红满天都是被映得能红的大团夜云。一刹那就好像沉深沉的子夜忽然变成艳霞满天的黄昏! 见这情形不用斥候多解释醒言也知道生什么事望了东南满天的彤云一眼他便简短问道:“来了多少人?” “不知火势太快。” “很好你去一旁休息。” 看了一眼斥候尾巴上已经烤得有些红的壳甲醒言心道:“好快的火势!” 这里那有如夕霞火烧的半边天空不用任何人提醒几乎所有的军士都知道有了新的敌情。一时间原本各司其职的妖神军卒全都放下手头事情重新向神树岛南边主将身后迅集结。 只是饶是他们动作已足够迅捷东南方那把火烧到神树岛时仍有许多士兵还在嚷嚷闹闹的从各个树岛萍洲中朝外奔跑。当那些辟水苍狼骑拼命向南边开阔海面奔窜时大火已经烧到眼前。 大约就在这夜子夜时分一把醒言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大火从东南海面上烧来。转瞬便到了面前。此时浩大无涯的南方海域上左右铺开有数十里地的火潮明亮炽烈汹涌燃烧的烈焰如同山崩海啸般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一切摧枯拉朽不可一世。若不是颜色赤艳红脸上肌肤又感到几分迫在眉睫的炽热见到眼前这吞天灭地汹涌澎湃的火海醒言一时还会有种错觉以为眼前面临的只是上回在浈际城外那次海灵催起的巨潮那立起有数人高的浪潮正如千军万马般并排奔来!这时那动荡无涯的海水仿佛不再是能浇灭烈火的克星却像是成了助燃的火油! 当火潮涌到近前只不过一错愕间醒言已经迅反应过来。 “呀!难不成只是……” 离得近了。看清对面滔天火场中的情势醒言忍不住顿时满面愕然! “是的那只是一人!” 当横铺数十里的灶潮涌到近前时那个一贯只像睡着的龙君谋臣罔象终于又睁目开口:“这人下是南海八大浮城之烈凰城城主凤凰女。凤凰神女单名一个‘绚’字;《烈凤凰城数百年来也只有她一人。” “啊?” 听清老神话语醒言朝那对面那声刚刚暂停的火潮看去只见那千万焰火潮头当中一人下是焰火羽宛如凤形!明耀火光中看得分明这凤凰神绚女只有齐腰以上才为人形窈窕婀娜的腰脐下全是烈火虚影其中有数条璀璨流丽的尾羽在火中飘舞。再看她上身则泛着艳光的肌肤被千万点熠熠闪耀的金色火星掩住。婉转圆润的**被数条光丽流华的翎羽包住粉颈之上庄穆嫣丽的面容外则是千万缕赤艳艳的丝朝四外辐射飞舞被周围火焰一映正是绚丽不可方物! 凤凰神女“绚”所处之处明绚灿耀有如骄阳如不是醒言运转太华道力又是目力极佳恐怕即使两眼看盲也看不清那凤凰神将的真实面目。 此时此刻虽然四下里烈焰如潮那凤凰女绚的脸上却是冰冷生硬丝毫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攻到神树岛前只不过略略停留下下看清对面阵列样式她便一言不重新带起身后漫天火潮直直朝醒言这边迅猛攻来! ……烈焰凤凰催成的神火灿丽夺目动人心魄只是此刻铺天盖水而来却成了洪水猛兽只要被它稍一接触沉浸在它无限美丽中的人们便要灰飞烟灭。 “退!散!” 当对面凤凰神女才一展动身形醒言便立时气贯丹田极力呼喝。只不过一瞬间他便判明形势:此刻对面火势如潮迅如闪电他们绝不可硬拼只有等四散避过锋头保存实力之后再徐图缓计设法将这万火之源的凤凰神女打倒才可能真正熄灭这场焚天燹海的大火。 只是当他刚挥手喝令才想转身却忽听身旁一个声音脆生生叫道:“好大火!不过哥哥别怕等琼彤去跟那大姐姐打过!” ——这声音才一响起醒言心中便知不妙只不过虽然伸手急捞那小女娃身形却极为滑溜稍微一慢便一个学捞着小丫头已像道红色闪电般飞蹿出去转眼就扑入那片火海中;等醒言反应过来急急朝那边看去却只见那气焰熏天的大火已将娇小玲珑的身影吞没。 “!” 只不过一瞬间醒言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转眼便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只逼得自己面色通红双目尽赤。情急之时足下一踏已经热气蒸腾的海水他便也想朝那片大火中冲去。这样时候这位一时刻牢记自己主帅身份从不轻易踏入险地的少年主将已经什么都顾不得满脑子只想向前救人—— 要这样危急关头火海与军阵间似乎已生许多变故但从头到尾实际上也只不过电光石火般一瞬而过。 这时候满天烟火如故迷人眼目但其中却忽然付出一连串脆响叮叮当当不绝于耳!而这好似兵刃击打之声的脆响密集得就像爆豆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便忽又戛然而止全没了声响。 “琼彤!” 听得如此本就一颗心不住往下沉的少年心里顿时变行更加冰凉脱口一声惊呼后便身形急射顶着炙热的火浪热风朝对面扑去! 只是就在这时却是异变陡生!原本气势汹汹攻来的铺天火潮竟在那脆响停止时突然停住就好像一个人迟疑了一下驻足片刻便朝后悄悄退却。 “呀!” 异变陡生之际还没等揉身急进的少年讶异之怀溢于言表却中途忽觉一物撞入怀内一惊之下本能伸手一推却只觉得触处温腽柔若无骨。 “哥哥是我啦!” 一听这抱怨声音便知刚从火海中蹿出之人正是琼彤。刚被推开的小丫头重又努力挤过来挨近哥哥胸前仰着脸儿兴奋表功:“我打赢了!” “瞧还捡了战利品!” 兴奋得满面通红的小妹妹早已收那两支朱雀神刃此刻两只小手中抓着的正是五六支光辉绚丽的羽毛在那儿挥舞着大声问道:“好看吧?” “……好看!” 抬头望望那凶猛的火海已像潮水般退去那即使此刻少女手中挥舞的只是几根稻草醒言也会大赞漂亮。 称赞空琼彤战利品醒言便赶紧问起一件最要紧之事:“琼彤你没受伤吧?” “没!” 粉妆玉琢的小少女上嘴唇下嘴唇轻快一碰毫不迟疑的回答。 “……” 真没想到琼彤居然打赢了! 不仅是赢了还赢得如此之快自己身形已算迅捷却在自己还没赶到之前打赢了。一想到这醒言心中震惊之情便不亚来刚才乍见那些横卷一切的火潮。和那些嘴巴张大得几乎能塞下整只南海椰瓜的妖兵神将一样即便到得此时醒言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少年心乱如麻的想道:“这这琼彤她……是。这小丫头往日是很离奇可是再怎么离奇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再怎么努力也打不过那个凤凰神将啊!——还赢得这么快!要知道打败的可是一人一城的南海神灵啊!” 想到此处醒言再抬眼朝南边望去现那滔天火浪已渐渐退去依旧绚亮的火影中那名绮丽神将离去的身影若隐若现正面相对时隐藏在大火中的一对煌列羽翼已显露出来正有节奏的一扬一落。分开四周重新合拢的凄迷*夜色*(**请删除)留下一中栩栩如生的鲜丽残影。虽然去时从容依旧但此刻那凤凰神女的背影落在醒言眼中却感觉出有几分落寞。 “堂主哥哥!” 正看得有些出神时却忽听向前琼彤叫他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小少女丝毫没注意到别人的惊异只管扬着手中那几支凤羽毛啧啧夸赞着跟醒言一心一意地说道:“瞧这回捡来的东西漂亮吧?回去就请灵漪姐姐拿它们帮哥哥缝一顶帽子!” “……” “呵还是不用了!” 看了一眼那金红耀眼丽气流动的凤凰翎羽缓过神来的堂主哥哥逊谢道:“琼彤妹妹这羽毛是你打来的还是给你做顶羽冠颜色大小正合适。” “啊?谢谢哥哥!” 小琼彤本就十分喜欢这几支华丽辉煌的凤羽现在听醒言说让给她做羽帽了心里正是十分高兴。高兴之余便又信誓旦旦的跟疼爱她的哥哥保证道:“堂主哥哥请放心下次再碰到那个凤凰姐姐琼彤一定帮你拔来更多毛给哥哥做件过冬的棉袍!” “呵呵呵……” 当少年一如既往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妹妹天真话语时这场突如其来又忽然而去的变故就此结束。若不是有几个勇猛的妖兵冲上去想乘胜追击结果被凤凰神女身后那恍如虚无的残影撕得粉碎这声铺天盖地势若焚城的凤凰烈火便几乎伤不到四渎玄灵兵众分毫。 不过也正因看到那十数个腿快的军兵被那些凤凰残影撕成碎片众人才终于确定那凤凰神将并不是浪得虚名;而如此一来那个主将小妹妹的本领…… “呀!” 前有寒冰城现有凤凰女这对少年兄妹竟似战无不胜! 一想到这节四渎玄灵一方的部卒固然更加敬服而那些新降的炎洲火光兽还有少数归降的惊澜洲巨灵此刻全都死心塌地再也不敢有什么二心!于是一时间无论是妖兵水卒还是掌军神将离醒言兄妹近些的全都踊跃上前七嘴八舌纷纷赞叹。 就这样喧喧嚷嚷又过了几个时辰就在那晨光熹微之时云中君从四处征集的大批援军终于赶来。而在大军交接之前那两个坐镇新得之地神树岛的小兄妹间却生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怪事。 原来就在月色西沉、东方渐白之时琼彤正伴在醒言身边四处巡视;巡游之时小琼彤就好像得了新玩具的孩童一直将那几片凤凰羽毛在手中耍玩摆出各种角度颠来倒去观察羽片的纹泽光芒正是乐此不疲。 只是正当这样爱不释手之时本来专心致志的小妹妹却忽然没头没脑的脱口问道:“咦哥哥你刚才教我读诗了吗?” “嗯?没有啊?” 见琼彤突然问出这话醒言心中十分奇怪便问道:“是什么诗啊?” “是‘仙子教炊灵芝饭瑶台亲剪凤凰毛’!” 往日断文识字并十分在行的小妹妹此刻念出这句诗时却是脱口而出毫无阻滞。 “仙子教炊灵芝饭……” 听琼彤念出诗句醒言口中又重复念了几遍仔细想了半天最后却还是摇头答道:“没有琼彤这句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是你刚才新写的吗?” “……” 这时琼彤想要摇头却好像又觉得好生不对竟一时愣在原处表情十分困惑。 “呵~” 见她这般为难醒言只是温蔼一笑说道:“琼彤小妹没什么奇怪的别多想了。说起来妹妹你还不完全算是大人这些天跟着我四处奔波打仗应该也不倦了;这时候偶尔有些幻觉也在所难免啊。刚才这句突然想到的诗很可能是你以前读过的经书当时没记住现在又突然想起来啦——其实你哥哥我也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啦!” 排解到此处看着小少女脸上还有些疑惑醒言便说道:“好吧既然这样等今天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去吧你回去灵漪姐那儿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嗯……” 和往常一亲心思单纯的小女娃对少年的提议仍是言听计从点头称是。只是和往日有些不同这一父从她口中蹦出的话语竟有些迟疑好似这个从无多少心事的小女娃此时竟有些神思不属。 略去这些细枝末节不提大约就在卯时之初随着后方四渎的大队人马到来那枚在东方海面下浮沉了许久的朝阳也终于挣脱大海的束缚从浩荡波涛中使劲蹦出将千万缕温暖和煦的旭日光晖撒播在浩淼无涯的海波上。 当第一继明灿的阳光从东方照来为神树岛辛苦了一夜的四海堂主才终于看清自己所处之处的真实面目。这一次他才终于明白原来》碧海青萍云关翠木真个是南海最美之处! 第三章 涵光凝碧,树欲静风不止 当海日的光芒穿透云霞朝神树岛照来烟熏火燎了一夜的通海神树岛便在刹那间苏醒。 旭日的光辉灿烂明亮将万顷波涛中的巨大神木照得通明翠碧在那些遨游天际巡视四方的四渎战士眼里整个群岛便像是大意的天神将一串碧玉雕成的明珠遗落在风波万里的海洋里。 而这样的旭日光辉又彷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当其中一缕最先照在诸木之母“云神树”高耸入云的树冠上正在洲岛翠木间忙着浇灭余火的征伐大军便突然感觉到脚下树干一阵震动然便听到天空中传来一个响彻云天的声音: “谢——” 这一声恢弘的谢字悠远浑厚余音绵长;声音虽大听入耳中却觉得无比舒坦自已附近神树枝叶中隐藏的那几点顽强的余火忽然间无风自灭;许多枝被烧去一大半的焦黑枝干迅伸展如走马灯般转眼在眼前生出浓茂的枝叶。看着这些新枝嫩叶翠绿欲滴的模样就好像它们从来没经历过大火焚烤一样。 在这之后巨大神木荫蔽下的援兵们又忽然感到脸上数点清凉转眼便从云霭缭绕的树顶间降下一场绵绵的细雨。等口中尝过这仙露般甘醇的雨水再去问那位见多识广的罔象老神仙众军丁才知周围淅淅簌簌下着的清碧甘露。正是南海云神树百年难得一下地灵浆仙雨名为“碧霖”。 不用说这样于修炼大有益处的碧霖甘雨正是南海神木对这些救护洲岛之人的感恩谢礼。潺潺细雨中接过雀跃的小琼肜用树叶小心翼翼接来的碧霖在口中吮吸品评着这样造化自然的清甜甘霖时醒言便满心欢喜地看到在这样既好喝又清凉的仙露雨中。刚才神情恹恹的小少女已经一扫先前地茫然似乎重又变回到原先单纯快乐的样子。 在霡霂的碧雨中欢然畅饮等到雨散云收日光分明之时醒言朝四下一番瞻望。这才知道为何这南海巨木构成的树岛海域会被称为“翡翠海”。 携着那个已恢复了常态地少女醒言站立到云神树高入云端的树冠枝叶间朝四处观看只见脚下那离到近处看不出多大分别的海水此刻却呈现出一种离奇的颜色分布: 举目远眺在目力可及的大多数范围内动荡不安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暗蓝色地色彩;一个个涌起的波峰在视野在投下许多深蓝的暗影。仿佛有无数条黑鳞的巨鱼在大海中游弋。掠过深公地海婆向元方极目眺望在那海与天相接之处天和水的界限逐渐模糊深邃的海水逐渐转淡。仿佛在那大海的深处正氤氧起淡淡的薄雾掩去海涛几分幽重之色让它逐渐与天空的色彩相混合。 此时东边的天空依旧被霞光照耀得璀璨明透但整个浩大无穷光蛋海天中所有的璀丽云霞却似乎都在朝东天汇聚;更加浩阔无垠地天空中正留下一大片湛蓝的空处。于是便像在与下方的海波相应和整个天空中碧蓝的颜色也都朝上方汇聚越接近下方海波处天空越转明透湛蓝鲜蓝碧蓝粉蓝直到那天水相接处几乎分不太清的淡青色。 如果说这一切气势磅礴的海天色泽与别处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得等醒言将目光收到近前回到自已身边这刚刚为之奋战一夜的通灵神树岛时已是见多识广地少看仍是眼前一亮。那一刻就好似俗世凡人见到倾城公主、海国波臣见到四渎龙女一样忍不住惊心动魄、神荡魂摇: ……一般而言明快清幽的绿色总给人以宁静安详的感觉但不知道何故这眼前浅绿深青的神树岛却显现出一种浓烈的翠色仿佛一坛酝酿千年的碧酒在这一刻倾倒溢流将四旁海水的暗色瞬间排斥代之一种明丽轻灵的颜色。纯粹鲜明的色彩就好像鬼斧神工的造化之神行至此处忽觉得这烟涛万里的大洋深处颇有些寂寞单调便撒下几块通明澄碧的翡翠精心摆放成月弧一样的形着。这样只有自然神灵才能调和出的澄明翠色此刻落在醒言眼里竟忽觉得鲜明得有些剌眼仿佛感觉到这样娇艳的翠绿只有在自己的梦境中才能见到;此时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真真切切地奉到眼前一时不禁让他觉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如此鲜丽的色彩每多看一眼便是种豪奢的挥霍;何况那梦幻般的澄翠背影上还点缀着优雅如仙的雪色禽鸟! 总之在这样登高远观、踏树附瞰之时眼前这明湖沧海的万千气象落在醒言眼中真个是“流沫千里万流来同含三河而纳四渎朝五湖而夕九江涌云天这苍茫邈浩浩以汤汤”!一时间醒言只觉得自已胸襟俱阔意动神驰仿佛整个人都要随扑面而来的长风飘摇需用起御风飞翔。 而在这目眩神迷之外也直到自已身临其境后才会体会到对于须臾百里的灵族大军来说这风影如画的神树群岛不仅是南海的地理中枢还是东南龙域的屏障门户。 此刻登高望远脚下这神树青萍组成有大小洲岛正沿着东北西南的方向均匀排布。优美如月的岛链正向西北弯成垂挂在项链的形状;翡翠缀成的项链底端镶着一块最大的翠玉便是自已所立的云神树岛。 从现在这个角度看去整上神树群岛就像以自已脚下云神树为中心展开的两条臂膀正向东南龙域遥遥抱去。这般看来这神树岛承前启后。位置果然十分重要。 只是即使这样昨晚那些海族神灵就忍心对这样夺天地造化的美景胜地放火焚烧?心中忽想到这样问题向来往事不拘地道门堂门思索再三最后还是觉得若是换成自已即使也是在眼前一抹黑的暗夜里还是应该下不了手去。 就这样出神观看醒言和她身边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妹二人。在云蒸雾绕的树冠上并肩伫立于侧重咸的海风中怀着各自的心事朝远近静静地观看一任海风扑面。飘飘吹裳。 就在这时候大约当东边的海日升到离海面有一竹竿距离时由黄河水神冰夷、淮河水神湕邪、汶川水神奇相率领的四渎大军便从西北方浩浩荡荡地开来。等大军到来醒言这次自揽地任务便告完成;翠树云关神树岛的防守职责就此全盘交给冰夷湕邪等人。 而在交接之时一向冷眼冷面的水伯冰夷也缓下神色。跟这位又立新功的少年传达了四渎龙君地嘉奖之情。老龙君夸奖说醒言能临阵随机应变当机立断勇于担当。颇有他当年之风。这样夸过自已内定的孙婿四渎龙王又通过冰夷之口正式为醒言记下一功嘉奖他为内6水族攻打南海夺下一块宝贵驻一———— 直到这时醉言才知道原来刚才看到的那些明如翡翠的碧绿水泊还是些淡水湖。这些水湖和四周那些泾渭分明的海水不同翡翠海中之水都是淡水这对内6出身的四渎水族战士来说极为重要。因为虽然它们炼化成*人形后咸水淡水对他们没多大分别;但若是在咸涩海水中时间呆得太长身体还是有些不适。这种情况下。能在海洋深处夺下这么一大片淡水港湾对这些水士不服的讨伐军来说真是天大之功! 再说冰夷为的内6水神等跟醒言罔象几人一番叙话后便和他们一起去海洲主岛云神树阔大的枝干上跟这样南海诸木之母郑重转达四渎神龙云中君的问候之情。 略去这些闲话不提这一回随冰夷主力大军前来地还有位重要人物这便是四渎中那个尊贵的公主灵漪。说起来醒言这几天四处征战那位多情龙女并未随行只是因为现在战事正如火如荼灵漪儿身份特殊若是不小心被敌方捉走恐怕会扰动整个战局因此前几天不管这老龙王一向娇惯的孙女儿使出多少手段最后却还是被老龙君约束在后方大本营不准她和醒言一起出征;当时到最后那龙公主还待耍蛮若不是醒言出手请她给予自已缝个能抵挡湿咸海风的鲛皮剑囊那位被闹得焦头烂额的老龙王差点就要心软。 而这雄才伟略的老龙王擦试额头冷汗时看到只不过醒言一句话便让自已这刁蛮公主安静下来转而去忙着女红事宜看到这样饱经沧桑的老龙王便不禁有些感慨。 略去闲言;话说等那些一本正经的繁琐公事完成那位在一旁早就耐不住的龙公主便一把拉住醒言唤过琼肜一起兴冲冲去往树岛各处游览。此番游玩有娇美女孩儿一路相陪对醒言来说这其中风光旖旎处自然又有不同。看起来这龙女灵漪儿以前常来此地对各处胜景轻车熟路一路寻幽访胜细心讲解让醒言大开眼界。 就这样一路悠然闲行过了大约半晌功夫这三人也有些累了便在灵漪提议下去了一处树屋休憩。 在一株仰望看不到尺头地巨木前停下沿着交错的树藤挽成的阶梯盘旋而上大约升得百寻醒言三人便来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巨大枝桠上。 攀上阔枝醒言才现这根向南的巨枝上掩映的绿叶中有一座小小木屋听灵漪说应是蝶女蜂人修成。从木屋圆窗洞看进去其中床椅宛然诸般用具皆全。而在树屋前又横着一道水槽槽旁一座水车轮转不绝从高树底下那些明碧水泊中汲出水来升空倒在这巨竹劈成的半爿pan(2声)水槽中。 再说灵漪琼肜一到树屋前这俩女孩儿一眼就瞥见屋哪能些蝶女蜂人做给未出世子女玩耍的玩具顿时便欢呼一声雀跃进去。拿起来查看玩耍格格格笑个不停。见人前高贵矜持地龙女灵漪章心和琼肜一般强撼醒言倒有些哭笑不得便不再进屋只站在外面这道流水潺潺的高空水槽前闲看其中原理。 这座依附于南海千寻神木之上的高空水车原理并不繁难醒言观看一阵便现原来是一根粗木藤圈上均匀系着许多空竹筒;当藤圈带着竹筒转到底下澄碧湖水中时竹筒中便贮满清水随着藤圈转动逐渐吊起升到脚前这道木槽边在横过木槽前本来垂直端正的竹筒便被槽端一根凸起的横木绊住;当掠过横木之时竹筒便向水槽中倾倒将整筒清水倒入水槽中然后又朝水槽侧面转动向树下再一次轮回汲水。 水车这样的道理十分简单醒言很快便看明白;一时不得知晓的只是这巨大藤圈究竟靠什么动力驱驰居然能在树屋主人人去楼空后还能自行运转。 正当这位好学的少年站在悬空树屋前用心观察水车结构时却忽然听到身后木屋传来一声惊呼: “唉呀!” “琼肜你居然受伤啦!” “啊?” 一听灵漪之言醒言大吃一惊赶紧抛下眼前水车飞身进入身后树屋对那两位慌作一团地少女叫道: “哪儿受伤了?!琼肜你快过来给哥看看!” 一听醒言召唤琼肜赶紧低头送到近前俯着小小哽咽说道:“刚、刚才灵漪姐姐刚说了我、我……” “怎么啦?”少年万般焦急 “我头毛被那个凤凰姐姐烧掉一片!呜~~” “……” “这样啊……” 虽然琼肜语声悲戚但醒言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忍不住脱口说道:“还好还好也不是甚大事……” “啊!~~” 语音未落却听龙女又是一声惊呼:“怎么不是大事呀?” 那位常常很有主见的龙女郑重反驳:“醒言你可别小看这事喔~~” “对我们女孩子来说少了好几十根好看的头那还不是大事?何况琼肜妹妹烧焦地头正在额前毁容哦!——琼肜你说是吧?” “嗯~~~” 听完这耸听危言小丫头在醒言灵漪之间摇头晃脑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是。 于是接下来碰到大事件的两个女孩子就在一旁唧唧喳喳不停察看伤情商量对策忙个不停一时间那个刚刚在驱策万军的四海堂主倒被冷落在一旁束手无策无所事事。 不过这样袖手旁观的清闲并没有持续多少时;这一桩突如其来的纷扰在这两位神通广大的少女面前很快便告解决当灵漪正给小琼肜悉心检查那片指甲般大小地焦黄头时低着头配合的小妹妹忽然记起一事便小手望空一抓将昨晚那几支一直不知藏在何处的凤凰羽毛拿出来献宝一样递给灵漪姐姐看。灵漪儿一看之下当即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将这桩大事件圆满解决——有些闲得花慌的少年只见龙公主喜上眉梢地说道:“琼肜妹妹这几支凤羽很漂亮戴上一定很好看!姐姐就帮你缀起来做顶羽冠正好挡住那片头等它慢慢长起来!” 最近沉浸于女红针织中地龙女说这话时正是容光焕十分自信。听了她这话小琼肜自然非常开心当即破涕为笑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又过了一会儿这高树阁楼外又下起淅沥沥的细雨窗外一时间迷蒙一片雨丝斜过时青枝绿叶间郁律如烟。而在这满窗烟雨声中小屋里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仿佛这时那整个乾坤只剩这静室一间…… 且不提这边升平乐事烟雨树屋;再说此刻那数千里外那片南海龙域之中巍峨空廓的议事之所镇海殿里却回荡着一个愤怒的声音:“绚将军!”说话之人叱喝如雷:“谁允你擅离职守?谁准你轻举妄动?难道本侯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 甚少怒的南海水侯此刻却咆哮如雷暴怒的声音在高大空旷的神殿中回荡不绝。 见龙侯震怒站立在白玉阶下地神将水臣们全都垂手低头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此时能站在镇海殿中的文武神灵没谁是傻瓜;虽然表面噤口不言但内心里其实大家都明白此刻白玉阶头黄金宝座前那个威武的水侯暴跳如雷其实别有原因: 原本应是顺利撤退的已方阵营临事却分裂对战最后不惟银光、流花二部叛逃连本应毁去的南海中枢神树岛也被敌人占去;不用说前后只来得及放火烧了半夜以云神树和她那些子子孙孙的恢复能力整个翡翠海域的生灵不到半天就能恢复。 水侯真正恼怒的正是这个只是有关南海颜面在当前连吃败战地情势下自然不能明言。 在这种情况下那位昨晚好心救援的凤凰女神将便当了替死鬼被主公一顿劈头盖脸地责怪下来却丝豪不能反驳。 这样倒霉情形也幸好是常年神色不变的凤凰神女摊上;要是换了另一位神将那一张脸早不知臊到哪儿去! 不管怎样此刻无论下面那些默不作声的神将还是上面那位呵斥正欢的主公其实内心里谁都非常尴尬不知此事该如何完满收场。 正当这样进退两难的时刻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朗宏亮的声音:“孟君侯此言差矣——” 此人未曾入殿头一句便反驳水侯殿中众人脸上全都一时动容。只听那人继续说道:“孟君侯这一回凤凰铩羽而归账应该记在他人头上!” “哦?!” 随着水侯孟章这一声仍带着怒气的沉声反诘殿内所有毕恭毕敬之人全都转脸朝殿门望去要看清这胆大包天说真话的高人是谁。而那带着门外光辉昂然入殿的神灵丝毫不顾众人目光只顾扬声答言:“禀侯依本座看凤凰她一招落败丢失数羽只斩落对手一缕毛对手这战力委实惊人。恐怕这女童神力更在那狡黠少年之上!” 此人一边飘然行时一边侃侃而谈:“我再听诸位大人先前之言那少年本就智力双全再加上这位形影不离的强援正是如虎添翼。而据说此人又狡计多端恐怕我等是一时治他不着。因此为今之计还得——” 说到此处这负手昂扬而行的神灵顿下话头环顾四方一眼才又继续面向神侯胸有成竹地说道:“因此这为今之计还得着落在那女娃儿身上!” 第四章 飞鸿戏海,翳华盖以逍遥 “孟君侯此言差矣!” 浩瀚南海大洋中有几个人敢这样跟龙侯说话?对镇海神殿中大多数水臣神将而言也不过就知道惟有龙侯之父南海老龙神一人而己。偌大的镇海殿中此刻只有龙灵子等寥寥数人才能从这放旷不羁的语气中猜出来人是谁。 这个敢直言反驳水侯之人正是南海龙神八部将之一、位列八大浮城上三城城主的冥雨公子名号“骏台”。 原来作为南海龙域最强大最神秘的战力龙神八部将驱驰的南海八大浮城也分等级。战力稍低的三城也称作三大关分别是风灵关、焱霞关、巨雷关;这三关合起来称为“风火雷三城”。战力稍强的寒冰城、烈凰城合称为“冷焰双城”。余下的三座浮城则名号稍显古怪并不以城关为号而唤作“豢龙之冈”“红泉丹丘”、“冥雨之乡”。这三城合在一起号为南海龙域“上三城”。 这八大南海浮城除了已被四渎俘虏的寒冰城、刚被琼肜击退的烈凰城其他六城的镇守神将依次是: 风灵关驱策五百风生兽的飞廉神;焱霞关吞霞吐焰的祸斗神;巨雷关擅能落雷的獦雷神;豢龙冈驯养千万残暴蛟龙的斗狲灵将;红泉丘烈焰沸海的毕方灵将;冥雨乡呼风唤雨的骏台灵将。 而在八城中战力最强的上三城城守中除了孟章近臣斗狲众人常见另外两城城主则极为神秘无论是红泉丹丘传说中的火灾神灵毕方还是冥雨之乡中能操云雾风雨的冥雨公子骏台除了他们自己的部属整个南海龙域中见过他们之人寥寥无几。 因此等这位冥雨城主携风带雨飘摇入殿时众神灵全部面面相觑。不知此人是谁。 而这时孟章正是焦躁一听冥雨公子到来。正是眼前一亮急忙停住口中怨言大步跨下几级殿阶大笑迎接道: “哈骏台老弟许久不见!” “怎么。难道现在我方战局如此不利竟能引得雨师公子离了雨乡福地亲来镇海殿?” “哈哈君侯说笑了!” 听君侯打趣风度翩翩的冥雨公子同样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便在龙宫宫娥依命搬来的一只珊瑚绣墩上坐下。 “哦!” “原来此人便是冥雨之乡的城主。” 听过殿上主臣二人这番简短对话玉阶下大殿中站立的神将水臣们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位不卑不亢地高傲神人正是南海中最神秘的神灵之一冥雨乡主。也直到这时候大殿中文武神灵们才突然意识到。当那位长裳华服、貌极俊朗地冥雨公子坐下时。那一缕一直在自己耳边萦绕的钟磬丝竹之声也悄然停下。原来那位飘然入殿的佳公子华服上缀着不少碧玉雕成的铃铛空管;当他入殿一路前行风过玉管铃佩相击便好像奏起一曲浑然天成的乐曲。 见得冥雨乡主这番气象大多数消息灵通地殿中神灵便不约而同想起一个说法来。传说中这个貌类青年的冥雨乡主虽然神力渊不可测属下又有三千雨师呼风唤雨所向披靡。但本人却极好美乐华服。根据各种渠道听来的消息说他虽然在南海中几乎不怎么现身但却耽于人间礼乐诗书品性高雅不太愿与南海中其他神灵为伍。因为在他眼中大部分所谓的神灵只不过是妖灵而巳。 心里想着这些念头海神们再朝殿上望去便现虽然现在还看不出这冥雨公子是否真个眼高于顶、倨傲无俦只看他今日打扮那嗜好华服、耽于礼乐的传闻便大抵差不离。原来此时殿上那长身颀伟地丰俊神灵一身雪白鲛绸织银大袖罩袍上绣着青翠修竹金灿葵花;腰间束一条紫玉镶珠獬蛮带头顶黑玉束金蝉冠足下一双踏海分波逍遥履再佩上全身多处玉琛玉佩玉管真个是霞彩交辉华丽无比! 就在白玉殿阶下这些海水臣打量殿上神人时孟章也正跟骏台询问: “骏台老弟刚才听你说当下战局须着落在那小女娃身上不知能否给本侯详细解说一番?” 孟章对眼前这位永葆青春的海神十分敬重语气颇为客气。 “呵是这样——” 虽然骏台公子不拘小节回答时脸上仍带着一脸微笑但因为提到眼前战事语气却变得也严肃起来。只听他不急不徐地说道: “禀君侯这些天虽然我冥雨泽军并无征战任务但骏台仍忧心战局便在一旁暗暗留心;数天下来倒也颇有心得。” “哦?是何心得?快快说来!” “主公莫急;臣心得便是若观双方具体战力我南海本不应败如此;究其本源问题便出在那杀死无支祁将军的少年身上——那突然崛起的少年神将正是此战最大的变数!” “嗯这个本侯也大抵明白。只是这和那小女童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 冥雨乡主斩钉截铁断言道: “那少年能影响战局这个小女娃又能影响少年!” 一言说罢见眼前主公神色仍不是十分明白冥雨乡主便耐心解释道: “是这样依据为臣所学思得知这天地万物皆有关联。无论是云山土石还是草木生灵都不可独立存在;它们之间总是要相互依存。换言之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物哪怕相互远隔万里只要其间有所关联便只要其中一方轻微变化另外一方就一定会受它影响。至于影响大小则要看具体地机缘。” 看来骏台这番言论甚是新奇此刻无论殿上殿下众神出鬼没尽皆寂静无语只听他一人侃侃而谈: “而这世间万物。或毁或立是成是败。又皆有运数;这运数本身也在万物之属便也和其他万物关联。而在这关联运数地万物之间其中又有一二最为关健往往它们的存在消亡便决定运数的存亡臧否。孟君侯——” 一番极为抽象的议论说到这儿。冥雨乡主忽然语调一转跟那位正听得入神的南海神侯问道: “请问君侯难道君侯不觉得奇怪?——一个确确实实山野中出身的乡村少年前后不过几年功夫就入名山、访名师、修至玄、理至道。不过是三四年功夫便跻身我等神人争战还没如何出手就在战局开端打死一名上古神将——孟君侯难道从不曾想过其中古怪?” “呃难道你是说” 孟章也是聪明绝顶之人;虽然刚才冥雨公子说话和他法术一样云遮雾罩但孟章很快想清楚其中关节。 “不错!“ 骏台张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接言说道: “想必君侯也猜到。那个力量广大地女童琼肜正是那张姓少年一生气运的关键!” “哦?那我们岂不是只要将那女童降服那张姓恶贼便不战自灭再不能影响眼前战局?” 冥雨神将只不过片言数语一席话就好似拨云见日般给孟章解开困扰十数天地心结于是这龙侯便用着极少有地激动语气连声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这战事怎么会一边倒。想一想敌我双方战备那四渎老贼固然处心积虑我南海也是经营良久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一开战我南海就节节败退!” 一口气说到这儿高高在上的龙侯也察觉到说话太快有失威仪便放缓了语调威严说道: “骏台之意吾已知之。那张姓小贼奸猾非常一时不易擒拿;那琼肜女娃虽然神通广大但心智只及幼童倒不妨设法将她捉拿——呃如何将她擒拿骏台老弟你可有良策?” 此时此刻突然造访的冥雨神将已好像成了南海救星孟章对他正是言听计从。 听主公相问正是志得意满的骏台公子露齿一笑毫不谦逊地说道: “君侯无需苦恼臣心中早有谋划。依我这些天所见所闻知道那张琼肜心智不高又有一天大弱点便是不知曾被那少年用了什么法儿洗脑竟是不论何事都惟他是从!据几个从她手下逃生地军兵说那女娃操控神雀力量非常战力看起来似乎更胜那少年一筹;但不知何故她却总喜欢夸耀她那少年义兄本领还特别喜欢强调他们兄长妹间的亲密关系——告诉我这些消息的海灵正因为当时不惜附和了那女娃观点几句才能从她手下死里逃生!” “好既然如此——” 即便此刻孟章也不想太多提和南海战败有关事宜便截住冥雨公子话头直接问道:“那你有何建议?” “呵……” 听得主公相问一直口若悬河的翩翩神将忽然间容光焕在一脸明灿自信的笑颜中从容说道: “水侯大人此事症结正在那女娃她义兄十分依恋上;因此这一回我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了……” 俊雅非凡地冥雨公子脸上正浮动着高贵优雅的笑容梦呓一般的话语回荡在整座高大的白玉神殿中。“唔……海乡寂寞风雨如愁;看来我也要找一个义妹了……” 且不说冥雨公子骏台在南海议事神殿中的自言自语再说数千里之外那座神树岛 此刻在那株百寻神木树屋中休憩的兄妹二人还不知有人正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在树屋中静坐休憩闲聊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窗外那如烟如雾的细雨才渐渐止住。云开日出眨眼间明亮地阳光便从树屋顶上地枝叶中透下来将几片低低探在窗前的绿叶照得通体透明就好像是非曲直翡翠琉璃雕成。 在树屋中静坐了这么长时间此时醒言几个都有些静极思动便在灵漪提议下一起离开树屋准备去树底下那些翠岛萍洲中闲游。 从木屋中出来。醒言和灵漪二人老老实实地从那个环绕树干的藤梯攀援而下片刻功夫后便重回到神木脚下的树岛上。只是。等醒言脚踏实地后一回头却只瞧见灵漪立在身后那小女娃却踪影杳然不见分毫。 “奇怪!去哪儿了?” 醒言心中嘀咕一抬头恰好看见那小丫头正在天上跟他挤眉弄眼使劲招手:“醒言哥哥、灵漪姐!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 “危险!” 原来此刻琼肜正踏在醒言先前仔细研究的那个水车上。两脚并齐踏在一只竹筒上看样子是想随着不停旋转的水车一起转下来。 “唉真是贪玩!” 见得如此醒言只好赶紧跑到水车正下方一侧地湖岸上仰着脸紧紧盯着琼肜下降的身形。脚下随着她地位置不断来回移动脚步随时准备她摔来时将她接住。 …… 大约又过了半刻功夫那胆大贪玩地小女娃终于随着水车缓缓降落到醒言眼前。胆大的小丫头在脚下竹筒几乎快全部浸到湖水中时才“啾”一声蹦到湖岸上扑到醒言怀中。 “琼肜!” 看着身前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小妹妹。醒言尽力板起脸。严肃说道:“以后可不许这样贪玩!” “为什么?”小琼肜迷惑不解仰脸问话。 “唉你不晓得要不是你身止不痴重恐怕早把人家水车踩坏到时候哥哥又要去赔!” 醒言说这话本意只是觉得如果直接告诉琼肜刚才她这样子很可能摔坏自已这样的警告对这个胆大包天地小少女毫不管用说不定还会激起她好胜之心。下次再来证明给他看。因此还不如扯上自已;一提自已会跟着倒霉她便立即不敢了—— 这一番良苦用心果然奏效;话音刚落小琼肜便吐了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嘻……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嗯知错就好——嗯?” 虽然教育有效但醒言高兴得还是太早;刚要转身招呼灵漪一起离去却忽见这龙公主双目灼灼望他神情无比凝重:“醒言琼肜可以我也行哦!” “呃?!” 少年闻言便知不秒才要阴拦却见这龙族公主早已一跺脚翩然而起裙带飘飘飞入半空然后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落在水车藤绳吊着的一只竹筒边缘上在醒言目瞪口呆地注视之中随水车冉冉而下;半空缓缓下降时纤腰微颤那衣裙下摆又随横自而过的清风翩翩飞舞姿态极其飘逸袅娜。 “嘻!” 等半按着裙裾的女孩儿也终于安全到达湖岸便抿嘴一笑郑重问少年:“怎么样?我身子也不重吧?” “唉……” 听灵漪问询醒言却一脸苦笑道: “灵漪啊我还是看得提心吊胆!” “哼……” 灵漪闻言正待生气却见那少年忽然扬眉哈哈大笑: “哈我提心吊胆自然是怕你会被风吹走又要费得我和琼肜一番好寻找啊!” “嘻……算你眼光准会说话!” 听醒言如此加答这位对自已身姿轻盈程度十分在意的龙公主不禁听得芳心暗喜只觉得这少年口头如抹蜜糖惫赖之形一如既往。 就在灵漪和醒言这番打趣对答之时小琼肜也在旁边松了一口气嘀嘀咕咕说道: “幸好幸好灵漪姐姐也没踩坏醒言哥哥便不用去赔了。” 自言自语说着琼肜便蹦蹦跳跳朝前跑紧紧跟在醒言灵漪二人身后一起朝翠木荫蔽地树岛深处行去——听龙女姐姐说前面再往里走走就会有一处风景好看的水湖湖里面盛开了很多好看的白莲花;现在刚从树屋出来觉得有些热了也有些饿了龙女姐姐便叫了些好吃的准备放在木盘中浮在花湖里大家一边吃东西一边洗澡正是一举两得! “灵漪姐姐真聪明啊!” 一路蹦蹦跳跳着前行琼肜心眼里对她龙女姐姐正是十分佩服决定以后要向她好好学习。 这时候正到了中午南海大洋中的正午阳光明亮而炽烈即使穿过重重的枝叶照到人面前也觉得十分晃眼。就这样一路行走明烈地日光在那位颠颠赶路的小妹妹身后筛下一路金色的碎影此时耳中再听着湖草树丛中短一声长一声的蝉虫鸣叫便让这专心赶路的三人一时全忘却那迷离树影外浩瀚大洋中的巨浪风涛…… 第五章 寄情鱼鸟,惊魄三生蝶梦 醒言这一行人在日影斑驳的树荫里停停走走一路朝灵漪推荐的那汪碧湖行去。 神树生成的海岛道路也与别处不同。带着繁茂绿叶的枝条从高高的树干上低垂到地面交错堆叠在他们脚下铺成一条绿色的通道踩上去时一路沙沙沙响个不停。在他们头顶高大树冠下面千百条大拇指粗的树藤在空中纠结成各样的图案藤上攀援跳荡着许多毛色奇异的猕猴。 这些海外仙洲的灵猕体态玲珑毛色大多洁白如雪;一路行时偶然才看见一两只金色的异种遍体金黄茸毛只有两眼和嘴边各围着一圈黑色的绒毛像是通宵将眼圈熬得黑然后又吃下琼肜亲自下厨烙的大饼满嘴沾满黑黑的焦皮。 眼中观赏着这样前所未见的异兽耳里听着啁啾悦耳的鸟鸣不知不觉就接近了那处深林秘境。走过一条横躺在地表上的巨树根筋又穿过许多树藤挽成的天然走廊那汪人迹罕至的碧湖便呈现现在他们面前。 等走出林中小径来到这开满野花的湖岸醒言只觉得一股清爽水气迎面扑来顿时就把自已身上的暑气一扫而空! “好清的湖水!” 饶是先前已对全岛水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但等自已亲身站到这密林深处的碧湖跟前醒言还是忍不住脱口赞叹! 此时他眼前这片神树环绕中的湖泊洁净清澈宛如明镜。以他上佳的眼力凝目看去时在湖水中仍找不到一丝杂质。就是这样清澄到底的湖水在周围结意盎然的海树围绕下却折射出一种明翠的丽光;若不是偶尔清风徐来将宁静的湖面吹出潋滟地波光。醒言还会以为在自已眼前的正是一块巨大碧色琉璃。在这块碧光凝滞的琉璃上又生着小半片白色的莲荷;田田的荷花阵中莲叶青碧莲花粉白绿深白浅间花气缤纷正是宜人。 正当醒言沉浸于眼前美景中时那见怪不怪的四渎龙女已在一蓬亭亭莲叶间找到先前吩咐侍女备下地食盘。刚才他们一路悠然慢行也正是让那些随侍她的龙宫仙女有时间从容准备。等找到食盘灵漪儿便按先前商议请大家脱去外裳只留衬衣入水饮食。 宽衣之事十分简单本应无事谁知那琼肜不谙世情。对她堂主哥哥也没什么男女之别的防备一听说要脱衣还没等灵漪把话说完她就已经探手于怀又要捋裤于地幸好还是灵漪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小手按住。将她半拉半拽到岸边另一处绿苇丛中背过醒言之后才来一起解带宽衣—— 原来这娇俏龙公主看似爽直大气内里却也是十分细心本来建议醒言琼肜来这湖中饮食赏景也是觉得他们已经东征西讨一整夜劳累疲惫正好就着这清凉湖水中洗涤征尘。只是到宽衣之时即便三人关系亲密毕竟男女有别不好当面进行。再者。对神树岛十分熟悉的灵漪选择此地便是看中这片湖泊中水质明澈却又凝滞如琉璃迷离水中一眼并不能看清水底光景这样一来正好免去大家尴尬。而其中这一番委婉曲折便不是那懵懂地小少女能理解了。 略去闲言过不多会儿醒言便和灵漪琼肜沉浸在一湖碧水中。在他们面前则微微浮沉着几只白玉食盘其中摆满花汁露酒美味珍馐每当醒言或是琼肜从盘中取食这几只雕成荷叶形状的白玉食盘便在清碧湖水中上下晃漾向四周散同一圈圈涟纹。 在醒言和琼肜用食时灵漪只在一旁静静相陪;偶尔她才从盘中取出一两中果眯或是陪醒言喝几口百花露酒。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早上来神树岛前她已经吃过早餐为了身体康健现在就不用吃太多了。 再说醒言此刻在清凉的湖水中饮食又对着面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真是秀色和盘中美味一样可餐。只不过他已和这两位美貌少女相处日久和琼肜更是朝夕相对因此醒言也只是开始时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儿那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到近前地美食和远处的美景中去。 说起来从昨天下午开始醒言便一直戎马倥偬率领妖神大军一路西进然后又折转东南与人对敌真个是风尘仆仆不得空闲等此刻置身明湖才忽然觉自已这腹中真个是饥馁难熬。因此等正式开始用餐醒言真个是狼吞虎咽也顾不得在小琼肜面前保持兄长风度只顾和她一块儿忙不迭地挟菜吃菜一时间那旁观的灵漪儿面前箸筷翻飞身前水波激荡只看得她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如此暴饮暴食直等灵漪儿提醒过好几遍再加上肚中也填充过充足食物之后醒言才略略停下手来从颔下湖中撩起一捧清水抹了抹嘴他才接过灵漪斟满递来的一杯清露百花酒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味起来。 “琼肜慢些吃”这时候这四海堂主终于记起自已的教化职责来便提醒眼前专心进食的少女。听得哥哥提醒琼肜也开始减缓一只只甘甜莲子放入小嘴中的度。见得这样醒言十分满意:“嗯这样从容进食才是好习惯!” “嘻!” 这时候那灵漪公主见醒言这会儿一本正经便一旁捂嘴偷笑;莞尔嘻笑时白玉般的粉颈一颤一颤又向四外分散出许多涟漪连续不断—— 面对这样宜笑宜颦的如花美眷享受着生活费外神湖彻骨地清凉此情此景如何不教职工人心旷神怡?一时间醒言仿佛忘却所有地烦恼忧愁视野中只有这样的佳人莲湖。 这时候绿荫环绕的莲湖中又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风漫过微漪地湖面向举杯闲饮的少年轻轻拂来;这藕丝一样的清风从远处层叠的荷阵中生起。将几丝清甜的荷香酝酿在风里吹到少年跟前时已变得清醇无比。这一缕清醇甘凉地风息恰似那扫愁的帚钓诗地钩当它沁入肌理心脾之时连日来被许多沉重忙碌压抑得没真正快乐起来的风雅少年忽然只觉得心胸俱畅块垒全消;这样时候当年饶州季家私塾的学生已是诗情作对眼前两位女孩儿欢然说道:“灵漪琼肜许多没听过我念诗了吧?” “唔唔。是啊!” “有兴趣听吗?” “有有!” 听得醒言之言嘴里还塞着食物的小琼肜忙不迭地含混回答而灵漪则欣喜问道:“醒言你是要为眼前湖景赋诗么?” “哈~~” 听了灵漪之言醒言却是哈哈一笑快活说道:“不是。却不是为景色赋诗。我眼前那两女孩儿宛若画中仙更比美景胜十分;因此这诗歌只得赋她们了!” “好啊好啊!” 听到这里琼肜赶忙彻底停下手中饮食给堂主哥哥鼓掌叫好。 “嗯好了听着这第一词儿就写给你灵漪姐——” 醒言此刻面对琼肜却是说给两人听:“灵漪。你是: 不屑人间胭脂粉翩翩别有风姿。 相携一笑浑无语秋水如神冰玉肌。 等闲一笑万人痴! ——如何?” 醒言慨然诵完便问灵漪。 “……” 只见豪爽公主晕生双颊满面霞飞檀口中如蚊吟般低低回道:“诗是好诗只是赞得太过……” “好诗!” 这却是小少女拍手欢叫: “好诗好诗!——可是哥哥说有两个女孩儿像仙子灵漪姐姐一个别一个在哪儿呢?” “……真是个可爱地傻丫头!” 见琼肜如此娇憨可爱醒言心中刚才还拿不太准的一两句。已有了定稿。只听他清声说道: “琼肜另一个画中仙就是你啊!——琼肜你听好这诗儿是哥哥专门送给你的: 靥浣丹霞最鲜颜似妖花更妍。 更余一种憨憨态柔云何敢压双肩? 消尽人魂实可怜! ——这诗如何?喜欢吗?” 一遍诵完醒言也和刚才一样问这位娇憨小妹感觉如何。而等他刚刚问罢小琼肜已拍手欢欣说道: “喜欢很喜欢!” “琼肜数了一下哥哥送的诗儿字数跟灵漪姐姐一样喜欢~~” “呵……” 望着小丫头那兴奋得通红的脸蛋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暗忖道: “这懵懂小妹妹数目字倒是学得不错!” 这番风雅过后这三个小男女便在这离湖岸不远地开阔湖面中呆。醒言吃饱喝足仍旧端着玉瓷酒杯一边朝远近闲看风景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酒正是怡然自得。灵漪此时则依旧双眸盈盈如漾秋风颊边红晕还未褪尽显然还在回味醒言刚才诗句。琼肜这时则望着远处西南那片田田的荷叶呆也不知道看到什么竟难得地呆出神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琼肜最先耐不住忽然开口跟醒言说道: “哥哥你看得见那朵莲花苞吗?” “嗯?哪朵?” 醒言顺着琼肜指点的方向进朝西南边看去只见远处那片粉白的莲花大都开了其中还没绽放的莲苞并不多。饶是如此隔得这么远琼肜这样大略一指醒言一时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哪朵。见他迷惑琼肜便更加明确地指示: “哥就是那朵——它真有本事居然能叫蜻蜓立在尖儿上!” “……原来是那朵!” 这位今后将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妖王”温言搭话耐心地陪小妹妹聊天: “是啊它真的很有本事。厉害呀~~~~” 只不过虽然醒言态度认真这答话也就是随口一答。谁知听醒言这么一说那小妹妹却认了真和先前她灵漪姐多此一举去踩踏水车一样琼肜当即双眸烁烁睫毛一闪一闪地跟堂主哥哥认真承诺: “琼肜也能让蜻蜓立在鼻头!” 说罢。不待她哥哥答话琼肜便已经一划一划浮在水面上的小脑筋快地朝那片荷光丝移去。 “呵呵呵呵!” 无语傻笑中。醒言望着那小女娃儿游到远处荷花畔闭上眼睛翻过身子只留一只小脸仰露在水面上。这时候她那粉玉一般的玲珑面容便随着涟漪微微浮动。樱唇微绽粉靥微涡倒也真像中含苞待放地花骨朵一样。 “说不定她真能成功呢……” 没等他来不及更多感想身畔另一个女孩儿也忽然出声: “哎呀醒言!” 只听灵漪一声惊呼: “我、我光顾着出神这边耳上坠子却不见了!” “啊?!” 醒言一听顿时大急;几乎是本能反应他赶紧接茬说道: “灵漪别急等我潜水帮你找一定找到!!!” “嘻不用了。” 见醒言着急。刚刚惊呼地少女却反变得泰然自若: “嗯?!” 醒言见状十分诧异: “为什么不用。那个该值——” “该值得你去全力打捞么?” 只听得一半灵漪儿便满心欢畅喜孜孜说道: “谢谢醒言!不过你小看我了喔我可是堂堂的龙宫公主水里的事情我很行。” 一言说罢四渎龙女便粉颈微垂在荡漾的水光中俛轻轻念了几句复杂难明的咒语;细碎的咒语刚刚停住醒言便忽听近处湖面哗剌一响转脸看去一尾锦鱼鲤已破开水面。朝这边摇头摆尾游来。 “谢谢你!” 龙公主取下锦鲤口中衔着的那只银色水滴状地耳坠笑着跟它道了声谢然后便低叱一声又放它回去。 “……” 虽然这些天来醒言已努力适应身边这诸多仙幻神人之事但今天直等看到这条点了点头然后沉入湖底地鲤鱼醒言才突然意识到此时在自已面前温婉相陪之人不是凡人却是位神通广大的龙宫神女。 如此又过了一些时候当那正午的阳光渐渐西移之时醒言拿眼瞧了瞧那株待兔地小妹妹却现她的耐心早有了成果: 一只翅翼淡绿透明的蜻蜓正静静停在那小女娃宛如雪玉的粉鼻上黄橙色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有两对翅膀向两边铺开不时微微扇动几下保持身体地平衡。看得出那只闲停琼肜鼻尖的蜻蜓正是悠然自得。 见得这样醒言心中也是十分佩服心道这琼肜也算有毅力竟然真能平心静气坚为持等到引来蜻蜓。只是佩服之余他还有一点凝问因为他对这小丫头性情再熟悉不过按理说到了这时候无论是鼻尖被立得痒还是见到可爱小虫子到了近前她总是要忍不住伸手去抓。为何今日这蜻蜓都立到鼻头了这么久还不见琼肜有动静?醒言心中嘀咕凝目仔细一看却现那丫头原来竟已是睡着!望着她那平静安详的面容醒言心中便对她更加佩服——佩服她居然能在睡着后还能保持着原先姿态半浮在水面并不下沉! 正在他对着琼肜的方向沉思之时他身边明净的湖面上不知不觉升腾起淡白的薄雾。当朦胧的轻烟薄雾弥满身际时那多情的龙女已渐渐靠到近前口中喃喃诉说起体已的知心地崇敬地牵挂的话语;喁喁低言之时那一双半垂的星眸中早已似水一般的温柔……这一刻婆娑树影外那滔天的大浪都似已经远去存留在二人眼底心间的只有这温暖话语中浓浓的情意…… 略去这其中种种儿女情长不提却说这一晚灵漪儿按着情郎吩咐特地在伏波洲自已莲花鸾帐旁设下一顶幽静雅洁的轻罗小帐给那位据说是连日争战有些精神恍惚的小妹妹安住。 “嗒嗒”“嗒嗒”…… 当疼爱自已地哥哥姐姐脚步声终于远去消失之时那刚刚依言闭眼的小小少女却忽然偷偷睁开双眼纯净的目光穿过粉罗帐顶那一片几乎透明的水晶纱怔怔望向那一方无穷无尽的海夜星空。这时候她粉颈之下枕的是龙宫怀梦枕珊瑚床畔金炉中燃的是菩提定魂香再配上头顶这只几乎能隔去所有海浪声息的东海龙鲛纱帐这样地悉心安排下按理说她应该很快能入睡安眠。 只是如果灵漪或者醒言此时还是身畔便会现这个一向心无挂碍的小小少女眼中竟已添了几丝忧愁。在那幽幽杳杳怀梦安神的香烟中这小女娃却似乎一直努力地睁大双眼竟似是害怕入梦睡着! 这时候她头顶那一片小小的夜空中依旧繁星灿烂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就像是在跟她不停地眨眼。就这样呆呆地仰望那片神秘的星空挨得许久不知不觉里她那星月清光中的皎洁面容上却已是忽然满面泪流…… 第六章 暗潮汹涌,藏沧海之奇势 入夜的海岛静谧安静群星闪烁的夜空下静静的卧着一角小小惆怅。 如果说当初的罗阳竹野还有竹叶遮眼往日的罗孚山崖还有山岚萦绕那现在的这四望无际的海岛夜空便显得格外寂寞。黑暗深邃的夜空中清亮的星光一泻如水缓缓流淌在静卧女孩的身上。 流泻的星光颇有些冷清但冷辉中眠卧的小少女却是心潮澎湃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难道以前的那些梦都是真的么?”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向无忧无虑的小琼肜却不可抑止的想起那个自己最害怕的问题。那高耸入云的喷火高山那片羽不浮的怪水在最近的梦境中越来越清晰仿佛他这个醒言哥哥的笨小妹真的曾长出过完整的翅膀在一座火焰熊熊的大山中自由翱翔;当翱翔疲惫后有好像真的去过那落羽即沉的怪河中凌波微渡临留照影。 也许这些离奇的梦境对于这个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小女娃来说其实算不得如何恐怖;但此刻她却害怕得紧紧缩成一团紧张的躲在被褥下只敢留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在被外望着那高天中那一点点亲切温暖的光华——琼肜这越来越清晰的怪梦正好像一位藏在暗陬的坏人向自己一步步逼来;这样的怪梦反复出现一直在努力动摇她一向信以为真的事实那就是: 她。张琼肜多年前出生在罗阳山野中存在这世上许多年。只是为最后等到那个最疼爱她的哥哥到来等着当这个世上最可亲最可敬的少年最懂事最可爱的妹妹。 这样纯洁而又深刻地念头自从琼肜脱离了那风吹日晒的罗阳郊野起便一直支配支撑着她的全部生活。在琼肜的小小心眼里已将这个外人看来幼稚可笑的想法上升成一种信念自始至终坚信不移。正式这样简单的有些盲目的信念让她无论是在清淡单调的千鸟崖上还是那些和少年一起走过的艰险旅途中都能自始至终的保持着真心的快乐。 只是到了现在这支撑起她全部天空的坚定信念却如她曾经不小打破的茶碗般出现了一丝裂痕特别是她今天早晨突然脱口说出的那句怪话儿: “仙子教炊灵芝饭瑶台亲剪凤凰毛。” 这句万分古怪的话儿第一次让琼肜感觉到也许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是那样。也许她张琼肜在那个翠竹如海的罗阳山野出现前真有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经历;而这种种以往未知的经历越来越让她那颗本来洋溢幸福的心儿一天天的往下沉——也许有一天。她这个出生火山怪水的卑微“小妖怪”真要离开自己无比爱戴的哥哥身边。 一想到这心底晶莹若雪的小小少女就变得格外忧伤陷在种种自己想象出来的悲苦离别中不能自拔泪水带着星光夺眶而出。漫溢流淌在悲伤的小脸上。泪湿沾襟时小琼肜的眼睛始终不敢合上只是努力睁着仰望着帐顶的星空苍穹生怕一闭眼又进入那栩栩如生的梦境中去。 只是绕是如此抗拒但她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劳碌奔波虽然在中间偶尔休息了半晌到此刻却还是深思困倦;对着那汹涌而来的睡意抵抗了小半晌她最终还是不知不觉昏昏沉沉沉入梦想中去。 暂按下这些悲伤难明的少女心思不提再说这眼前的战局。 话说南海之中有一处奇岛名为“炎洲”;炎洲之中有火山林山中有火光兽形如巨鼠毛长三四寸或赤或白取之织纺号为火浣布乃是南海异宝。“南海有火浣布东海有不灰木。”便是对这两样异宝的赞誉。 只是这样享誉海外的声明对生活在炎洲的火光兽来说却只是意味着灾难与不幸。在归顺南海水侯之前炎洲火光兽族便面临着多方捕杀;等归顺了南海水侯之后灾难却并未如期结束。虽然在孟张命令下南海中那些力量强大的神怪不再捕杀修成*人形的火光兽灵但暗地里对火光兽的捕杀却从未停过。 面对这样的局面火光兽灵力量弱小虽然痛彻入骨却拿不出什么实际办法只好几次去龙域中哀求哀求主事的神灵对这样的滥杀严令禁止。只是那个雄心勃勃的水侯那些年里一直心系天下这等疥藓小事如何顾的及;每次对炎洲中使者前来哀求他便总是温言劝慰偶尔也详怒一番但却总是没有实际行动。于是这炎洲的仙灵眼看这族人日渐减少也只是无可奈何。 只不过南海龙宫这样的轻忽到了今日终于酿成严重后果炎洲火光兽族在协同惊澜洲巨灵火烧神树岛时只不过被玄灵四渎妖神联军稍一冲击便立即弃械投降;此后当四渎龙军完全控制树神岛他们又和流花洲、银光洲的蝶女蜂灵一起顺着四渎心意向南海各方宣告不承认孟章统领南海的权威而是转去拥戴那个四渎檄文中所支持的龙神大太子伯玉。 这样宣告一出立即四海震动。因为只要大略知道南海地理的灵族都知道在南海龙族驭下的四岛十三洲里至此以神树岛为中心东边的银光洲西边的息波洲、伏波洲、隐波洲、流花洲还有南边的炎洲都已落入讨伐的联军之手。而居于南海的正中神树岛失陷四渎妖神领导的联军便可坐镇中央虎视四方;流花洲的归顺则基本宣告了孤悬南海钟摆岛链最西端云阳洲的失陷;在等到炎洲火光兽族投敌则又把屯兵神树岛联军战线向东南龙域推进两千里。兵锋直指龙域外围九井、惊澜、乱流三洲威势直逼风暴女神镇守的神怒群岛。 对比这样的战局这些海外灵族中的有识之士到有些唏嘘。曾几何时那方布满险恶复杂阵法的九井海州还是南海十分靠内的驻军补养基地谁曾想到四渎征战爆短短十几二十天便已被大军压境成了前线。 而这些还只是表面;如果仅仅只是这些还可能被归结为南海的策略在气势汹汹的敌人面前收缩防线积蓄力量等合适时在给这些远到而来的讨伐军致命一击。只是现在这情况已经不能简单的归结为南海不在乎一洲一岛的得失;前后不过二十多天内却先后有伏波、银光、流花、炎洲、神树等南海主要海州真心归顺。便不得不让各方势力开始重新审视这场战事调整对战局最终胜负的预期。 到这时候几乎所有用心旁观的势力领都在心中嘀咕: 恐怕南海上千年东征西讨、威压鬼方积下的赫赫声名未必就不是言过其实;而那些自水侯孟章主导南海后似乎十分团结的南海诸族也并不一定像表面那样铁板一块。 这样出乎意料的战局对许多利益相关的水族神灵来说必须直面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是赶紧出力出兵帮那个绝不老朽的四渎老龙痛打落水狗还是在忍耐一段时间。看看四渎是不是中了南海计谋会不会转眼就成为深陷敌后的强弩之末? 此时对这些与大战双方有千丝万缕利益关联的水族而言仿佛忽然走到一个岔路口;走对了方向那以后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中便可平安无事的大享其福;而若是一不小心压错了宝。那以后恐怕便遭人打压出处倒霉! 为了切身利益此刻对他们大多数而言那个最终决定支持哪一方的判断标准绝对不是双方檄文战书中的那些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华丽字眼而是实实在在地的胜负消长败寇成王。 而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里。对南海四渎而言接踵而来有生了几件绝不可轻忽的重大事件那便是: 先那个号称为龙婿的张姓少年率众占领神树岛后那个一直对这件震动三界大事一直保持沉默的东海龙族终于打破沉默给战斗双方来正式文函告知他们对这场战斗的看法。号称为四海龙祖的东海龙宫说他们对本族生内生这样的战斗表示痛心希望双方能平心静气。早日罢了干戈。 在这封东海龙王亲致的不痛不痒的诏函中老龙王对双方都有所指责称南海后辈孟章行事不妥不该暗中结交四渎帐下诸部水神更不改心急逼婚轻动刀兵冰冻罗浮。而四渎龙王云中君作为南海长辈也不必跟孙侄辈儿郎过于计较;因为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对可以平心静气的谈判或赔礼或惩罚凡是都好商量。 这样措辞方正平淡的文牒看似立论中庸四平八稳谁都不得罪但是当交战双方文牒最末一行的时感受却忽然大是不同原来最末几句话说的是: 鉴于东海龙域北部近来妖类横行打扰凡间渔民正常打渔因此在接到各地东海龙王庙七八起镇妖护航央告后为了保证东海龙神信义彰显天地正气东海龙宫决定派巡海大将军苍壁帅十万夜叉军陈兵北疆为勤奋香火的东海渔民剿除妖类保证他们渔业安宁。 “只为几个区区渔民就出动号称四海最强战力的十万夜叉军?” 看到诏文这话不用说心思玲珑的神灵便连傻子都知道东海龙宫这回摆明要偏袒本系龙族出身的四渎龙君找个借口摆下阵势虎视眈眈威慑北方不让那个和南海交好的北方龙神插手兴兵。 如果说东海陈兵只是还情有可原毕竟身为四渎共主的云中君据说当年是一名龙宫的太子小龙王但接下来传到众人耳目中的这件事便有些匪夷所思。 据一些消息灵通的传出消息说。说是那千年来视同水火的南海、鬼方两族竟有意划干戈为玉帛互相接下友好联盟;结盟之后南海择日归还鬼族圣地鬼灵渊。而烛幽鬼方也保证从此在也不骚扰南海的龙域的安全。 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虽然刚刚听着觉得有些荒诞怪异但只要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便会为南海此举拍案叫绝!因为现在大敌当前南海节节败退这样窘迫战局很大以部分原因便要归结于他们一心二用一边要抵抗西北方强力侵袭一边还要分出南海浮城吞鬼十二兽神抵御无孔不入的烛幽鬼军。而现在只要双方结盟南海归还了双方结症之所在鬼灵渊神之田便再也不比担心东南一线的安危从而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来自西北的最大威胁——到那时鹿死谁手还真个未为可知。 而这样的安排对于烛幽鬼方也十分有利因为往日南海八大浮城十分强大其中大部分浮城雷光震震烈焰滔天恰好克制鬼族的阴灵体质。因而他们鬼方在交战一直处于下风。现在既然南海愿意结盟则对他们而言不管对手处于何种原因只要先把他们的圣地鬼灵渊归还回来。让他们有时间参透其中的秘密获得撼动天地的强大力量则以后南海即使和他们翻脸烛幽鬼族也可全然不惧。 而这样再明显不过的如意算盘说起来还要拜四渎所赐。因为当年的鬼灵渊现在的神之田。虽然一直是鬼族的灵渊圣地但一直以来它们族中也只知道对这出朝觐膜拜渊中其他内情并不十分清楚。最多他们之中年长的归将还知道就在三千年前现在的四海龙族曾为了这片南海之南的鬼灵渊去和现在退居西南焦绕之地的神秘魔族打了一仗之后这片深渊海域中便阴风乱豪鬼哭阵阵两三千年下来便成了他们烛幽鬼方的朝拜圣地。而这回因为龙族内部开战那个三千年前便是龙魔之战主力的四渎龙王传出消息说是鬼灵渊中潜伏着太古恶魔南海恶侯妄图释放出它的邪恶力量归为己用镇压四方。 若不是四渎为了贬低对手鼓舞己方传出这样的消息烛幽鬼方还要被蒙在鼓里。 虽然若是在外人的眼里这样的消息近似乎有打击对手的谣言但在知道一些内情鬼族长老眼中综合三千年前三千年后地状况看来这个消息未必是空穴来风;说不定那四渎如此奋力攻打南海实际便是要取代南海占居那片一旦破解便能号令四方的灵渊圣地。 于是存了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原本誓死争斗的烛幽鬼方也真个开始和孟章这老对头开始接触了;这从以前水火不容的两方成为盟友似乎是指日可待了! 且不提这种种错综复杂的利益纠缠因为他们达成也许旷日持久暂时还起不到多少实际作用但此刻有一方势力却是蠢蠢欲动欲图马上加入到这场腥风血雨的妖神大战中 这位果断决绝的好战神灵正是那位东海龙宫重兵威慑意图使之不敢轻举妄动的北海龙神禺疆。 从后续战事展来看也许那老谋深算的东海龙宫千思万虑有一点却没考虑那便是忘了这位一直在自己北方呼风唤雨的海神脾气。这位集瘟神、风神、海神于一体的北海龙神恰恰是看到东海横兵北海之后才决定立即出兵! 只不过即使东海好心变成激将这位性格孤僻的海神要决定出兵帮助远方的后辈小友还是要小心翼翼毕竟自己南方那十万东海夜叉军个个翻江倒海、来去如电;而除了这些虎视眈眈的东海悍卒之外那几座更在东海东南的海州也不的不考虑因为那上面盘踞着比他们还神秘的魔族。 第七章 节外生枝,欲尝四海水味 话说其时天地之间中土大地四围有四海分别以东西南北四方号之曰“东海”“西海”“南海”“北海”。 这四海之中东海在中土大6正东在四海中幅员最为辽阔其中波涛亿里气象万千水底奇鱼异族多如牛毛不可胜数。东海水族由东海龙神敖广领属震慑四方号为四海之祖。东海之南之西南则为南海向为南海龙神蚩刚所属现在实为蚩刚三太子孟章水侯统摄。 西海在南海之西;在南海海域最西南的神狱群岛以西又三千里其外为西海龙王比巢民所辖之地。西海之中也是烟波浩淼大小岛屿林林总总星罗棋布;无论海洋岛屿尽皆气候炎热其中珍异草木禽鳞数以万计种类繁多丰富。而西海之主比巢民性情和顺与世无争两千年前西海之域仍在南海神狱群岛以东一千里处但两千年下来几经退让直到上出现在的神狱群岛以及以西三千里海域之后西海水族疆域终于稳定下来偏居西南海隅从此便与天下他族再无争执。 在这东西南北四海之中最奇特最神秘之地当属地处极北的北海。如果说四海之中其他三海无论服饰礼仪还是语言行事大抵与中土神州无异;但北海却不同其中海民语言习俗与天下其他开化之民迵然相异。北海严寒在中土大地人力可及之处还要向北两千多里才到与北海接壤的大6边缘。接近北海边缘的6地几乎全被冰雪覆盖。终年寒风呼号雪花飞舞处处生机绝少只有极少数天生奇异地草木兽禽才能存活下来。到了北海大洋中则更是终日飞雪漫天四处冰山浮雪遍布凶险异常。 而这北海。和东西南那三海之间相互直接交界接壤不同北海海神禺疆所领的北海大洋和南边东海之间有一个缓冲向南以东西横贯的阿流申群岛为限向北以极北蛮荒之地间的一座狭窄海峡为界中间方圆千里的海域为无主之地。作为北海南界的那痤海峡因为两端6地终年都被冰雪覆盖白皑皑一片。犹如上天颁下神令令其永葆其白因此这处地处要冲地险要海峡名为“白令”;白令峡以南和阿流申群岛之间的海域则称作“白令海”。 虽然在各界之中不甚了解内情的一般都会认为阿流申群岛以北便是北海但经过多年的砥砺。几经冲突在本地互邻的东海北海灵族心目中真正的北海应在白令峡之北按北海民的语言音叫做“星波雷亚海”。 四海地理叙过。话说就在中土四渎水族玄灵妖民会盟罗浮旌麾直指南海一个多月后约在九月这末正当南海中的攻防战事如火如荼、南海水族节节败退之际极北苦寒之地那位素来和南海孟章交好的海神禺疆也终于坐不住经过数天准备这一日点起麾下最精锐的长乘军五万。出白令峡向东疾走准备绕远取道那处遍布雷云风暴的雷暴泽以避开东海耳目驰援南海。到得这日巳时接近中午那位浑身裹在一团黑色雨云中的北海龙神便跨着一头双头黑龙居在黑压压地大军之中同大军一道向东方雷暴泽疾行。 北海这些人面豹尾的长乘悍卒。天生擅走行如闪电因此前后只不过半个多时辰整支五万多人的北海大军便迅接近那片白令峡以东四千里外的雷暴泽。 这时候望着前方不远处那片乌云涌动电光闪耀的海域躲藏在黑雾中的海神默默想道: “嗯过了这雷暴泽此后便可海阔天空了。” 根据北海龙军事前细致的打探东海放出的那些目光如炬的神鹞最北最东飞及之处只到这终日电闪雷鸣的雷暴泽;而这雷暴泽上空黑云翻滚雷光耀目那些瞬息千里的神鹞并不敢飞入其中只能在雷云之上的高天中飞行。因此按他们先前贴着蛮荒北地边缘浅海小心行走地路线只要借着雷暴泽上空的雷电黑云躲过那些东海神鹞的耳目此后便海阔天高可以任他们这支强大的北地神军自由翱游! 因此眼见着大军离那片风波诡谲的黑色海面越来越近一直有些紧张的海神反而渐渐放松下来。除非千百年从没光天化日过的雷云风暴泽一瞬间雷云消散否则那些只敢在雨云外高天中逡巡的东海鹞子不可能现他们在前面那片诡谲海泽中少被天雷急闪击中。 就在禺疆半瞑双目沉思之时他这前前后后五万之数的长乘海灵已经半飘半游向南急转进入那片黑云涌动的洋泽之中。这时候若是从他们后方的高天看去这群只善凫水的北海健卒军伍就像深海翻出的巨蛇正蜿蜒进入一只反扣在海面的黑底大锅中。 直到此刻所有状况还是一如既往分毫没有被南面那些邻居现的迹象。 “唔……” 见得眼前一派平和景象刚进入雷暴泽的禺疆大神在挥起玄黑大氅扫落几个惊天落雷之后已对此行成败毫不担忧。现在这位镇静自若的双面海神已换了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耳垂青蛇开始思考起自己大军达到南海之后的征战大计来。 只是禺疆的镇静并没持续多久。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这片自古以来天象都没有多少变化的雷暴海泽当北海大军驰入之后不久却突然起了些民变;这古怪异变还是灵觉最敏锐的禺疆最先察觉出来: “奇怪怎么今日这雷暴泽中。电光格外明亮格外多?” 刚开始时在一团团黑云之下渐觉眼前明亮禺疆还以为闪电越来越密越来越强;只是在心中如此淡然想过之后不到片刻的功夫这方圆数百里地雷暴泽上空就起了让所有北海军卒目瞪口呆的变化: 头顶上那些原先好像扣地大锅般严丝合缝的雷暴黑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竟渐渐消淡;等众人察觉之后。那冥冥中双仿佛有着一只看不见的巨手转眼间就将那些耀武扬威的雷电雾云猛然挥散前后度之快就像一床紧捂的棉被被哪家调皮地小女孩突然掀翻竟在转眼间便全部消散。 就这样不到片刻功夫之后原来暴躁如狂的雷暴泽就好像突然变成一个温柔顺从的小姑娘深蓝海面上微风徐来波浪轻拍。 “……” 雷暴泽这样转变不要紧北海那些成千上万的军马却突如被剥了壳的煮鸡蛋立时暴露在正午的光天化日之下! 如此剧变顿时就让这些本就鬼鬼祟祟一路潜行的北海军卒慌作一团;除了少数定力非常的海神灵将镇定如初大多数长乘海灵都好像忽被掐去脑袋的没头苍蝇一般。只管在原来凫水泅泳的海浪中急急打转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转眼就变得混乱不堪! “这是……” 和其他人惊惶不同此刻禺疆仍旧镇定。虽然刚才神目圆睁极力远望看不到丝毫敌踪异状但等用鼻子一嗅他便立即从温柔吹来的东南风丝中嗅出些不同寻常地味道。虽然这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只是稍纵即逝自己只嗅到一缕风尾但也足够让他联想到很多东西。 只是到得此刻纵然他有心也已经无暇细察;刚同部下神将稍稍约束好混乱的队伍禺疆就听得在自己西南方海面上突然传来一阵细碎急切的呼啸初如啮食桑叶的春蚕簌簌细响。转眼之后那啸声便越宏大等变得如闷雷一般来回滚动时北海众人便见得西南海域上正有一块铺陈数十里地乌色云阵滚滚而来其下遮掩着无数身材高大的靛面水灵个个手执雪亮钢叉面目峥嵘睛目烁烁十分可怕! 对北海军众来说这些恶形恶相的神灵他们正是十分熟悉;这些携云带雨呼啸如风的恶面水灵正是东海龙族赖以傲视四方的夜叉水军。不用说正是刚才雷暴泽上空突然云开日出那些原本只在高天盘旋的东海神鹞立即就看清他们的行迹很快便把担任游弋南方地东海龙军引来。 于是只在须臾之间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夜叉军团便将北海龙军南去海路团团堵住;而当他们到来时这突然变样的雷暴泽又终于恢复本来面目转眼间在那些夜叉海军带来的乌云风雨上重新聚满雷电雨云。只是此时对北海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行踪早已完全暴露。 “惜哉……” 见得眼前东海夜叉军汹汹而来已化为身形二丈风姿优雅的风神禺疆已知事不可为便在心中叹息一声颇有些无奈。而在这时对面那蜂拥成堆气势汹汹的夜叉军团中央人群忽朝两边分开从中走出一位身形也是二丈有余的中年神帅浑身上下黄光笼罩威势非常。透过黄光萦绕的雾霾可以隐约看到这位被众星捧月般拥出的海神头顶三紫金日冠身穿银鳞金嵌海猊战甲背后一袭披风猩红鲜艳随风飘荡棤棤作响;而这海神脸上面白如玉凤目蚕眉颔下三绺乌髯长可及胸看上去正是神采飞扬。 见了这东海神将玉面长髯的相貌则即使那些从未见过此神的北海军卒也知道这人便该是声名赫赫威震四方的东海巡海大将苍璧了。 再说这东海水神苍璧从军阵中踏浪行出在漫天电光耀映中见到对面那位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北方龙神便微微一笑在金黄光影中一拱手似是十分客气地问道: “禺疆大人外臣东海苍璧。今日幸会不知您此番厉兵秣马兵锋所指何处?” “哼……” 在漫天轰鸣的雷暴声响中清晰听到苍璧这声问话禺疆哼了一声面上深沉似水口角不动淡淡答道: “哦原是苍璧。此行无他只是演练军马。” 说完这话也不管对面灵将如何答话北海龙神便徐徐转过身来朝四方喝道: “诸位急行至此可。这便全回营!” 禺疆虽然口角嘴唇仍无丝毫动静但这声有如炸雷般的声音却盖过海泽上空所有地暴雷在方圆数十里内每位海灵耳旁炸响。而听得这声呼喝所有的长乘海灵不约而同应了一声。立时声贯天地海动天摇。在这之后同那些夜叉一样也是来去如电的豹尾黑面长乘便如下山猛虎一般轰轰烈烈朝西北来处迅猛奔去。到这时候他们已无须再顾忌行踪这番全力疾走之下顿时就像在浩荡大洋中掀起一阵飓风。又如黑潮般迅朝西北漫去。 见得这样那位面目雍容温和的东海大将也紧接着一声喝令令麾下夜叉军也向西北迅移去;按他朝北传出的说辞说是要送他们这些北海友邻一程。于是转眼之间这两家面和心不和的“友军”便并驾齐驱靛色肌肤地夜叉军和黑色面目的长乘灵一南一北合在一起。就好似掀起两场蓝靛漆黑色泽迵异的海啸大潮并行着朝西北白令海峡驰去。 而这两部军马在海外灵族中一向都以脚力著称再加上各为其主内心里本就相互不服气再加上今日这番表面礼貌实则十分不客气的拦挡阻截更激起双方不少火气。因此饶是这些心神通明的海灵奔驰之时都在口中默念着主帅主公一贯的嘱托反复提醒自己跟那些“友军”打交道时绝不可以碰出真火但在眼前这并驾齐驱的情境下尽力奔驰时总不免有一争快慢赌赛之意而在那两方军阵相互靠近交接处更是免不了时不时生碰撞。 “呃……” 这样磕磕碰碰地情景落在东海统领苍璧眼中倒也让他十分担心和北海爆一场绝不必要的争斗。有了这番考量苍璧略一思索便双手一挥转眼就有两团鲜黄的光华从他手中飞出迎着海风越展越大转眼间就将北侧是数十里所有和北海龙军接邻的夜叉部众笼罩其中。只不过是须臾之后这道随军飞驰的光团边缘形成地黄色光壁便渐渐将夜叉军阵和北海军马隔了开来中间大约空出七八丈空处;于是这之后无论那些桀骜刚烈的夜叉如何想方设法偷偷朝北挤、向北靠也都被那道黄色光壁一个个弹回。 见得这样那位一样也在万军阵中向西疾移的北海龙神禺疆也不甘示弱几乎以同样的手法飞出一道青烟直冒的青色光壁也将自家军马护在其中。这样一来那些故意碰撞挑衅地海灵之间再也碰不着却反而是双方主将施出的青黄光壁相互撞击犹如两道长龙一般不断撞击飞弹磕磕碰碰纠纠缠缠向北急飞去。 到得这时局面早已偏离苍璧本意;原本为减少摩擦但现在却骑虎难下得要极力施法维持光壁否则一旦失力光壁被那个不停汹汹南撞的青色光龙击散自家儿郎便要倒霉——因为从他现在感应到的情况来看北面那个出师未捷身先退的郁闷龙神已在那青色的光气中添了许多满含险恶瘟疫的风息;这样的话要是一个不敌被他毒光一卷今日这吃哑巴亏之人就要再添一个添上他东海巡海大将军苍璧。 因而双方就这样暗自较劲大约又过了小半炷香功夫等两军驰近白令海峡眼看着那两座遥遥相望的海崖历历在目时这场青黄相接却又泾渭分明的凶险较力便告结束。这两位海神俱是神力通天之辈见到白令峡便心领神会不约而同收回那海面铺卷如龙的青黄光气各在心中暗道一声“佩服”之后便各自领兵回去。 且不说他们这番劳神费力。等一事无成的禺疆暂时缩回北洋勤心尽力的苍璧返回南侧海中继续游弋此时在这东南边某处阳光明媚水波微澜的蓝色海水中却忽有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如黄莺百灵般轻盈响起。只听这女孩儿喜孜孜说道: “皋瑶姨~我这回做得不错吧?” 灵脆悦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与生俱来地威严与尊贵;而在那几似本能的矜持外又流露出好几分不可抑止的调皮与得意! 第八章 纤云都净,灵心不作风波 就在北海精悍大军欲借风雨掩护潜过雷暴泽准备长驱直去南海救援的关键时刻一向雷云笼罩的雷暴泽居然在片刻间云开雾散阳光普照着实把龙神禺疆搞得措手不及;原本十分巧妙周详的暗渡陈仓计策竟然就这样半途夭折! 很显然如此难得一见的天象绝非巧合。就在东海巡海大军将禺疆军马“护送”回白令峡之后雷暴泽东南约一千多里的海水中正有个身着紫晶水甲的小姑娘在跟几个黑袍长者说话。 “皋瑶姨~” 这位如紫色华缎的妩媚少女朝西北的省察引颈遥望一会儿便轻盈地一旋转过身来跟旁边一位女子开颜说道: “皋瑶姨呀这回我的主意不错吧?” “嗯!” 答话的女子靥如花雪身姿颀秀俏立碧波正是西南极地魔疆中赫赫有名的第一天魔王善思天魔皋瑶。听得小魔主问话善思天魔王从容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丝欣喜笑颜蔼声夸赞道: “莹惑呀这回主意确实真不错也不枉皋瑶姨跟你说了那么多。” 就如同世间所有长辈一样年寿几千岁的俏丽女天魔抓住一切机会教育还在成长的下一代: “我们要帮你的醒言小哥还有我的爱郞都不必明白动手只须从旁暗助即可!” 魔族中声名赫赫的善思天魔说到她的那位梦牵魂绕的四渎情郎时丝毫没有羞怯反还更加容光焕坦然跟在场这几个魔疆贵族分析: “眼前情势。四渎一直说攻打南海是他们龙族家事这一定是因为爱郎他们胜券在握划明界限免得节外生枝。那人……” 说到这儿皋瑶有点含羞带怯。声音略低: “那人我以前对敌过……我很懂他知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了出去的……如是这样我们魔族便不需在明处相帮毕竟我们当年之间打过一仗如果现在贸然现身相助。反倒会落下口实害了他们!” “是呀!” 最近不知何故变得有些心神不宁地小魔主听到皋瑶这话竟顿时变得忧心忡忡咬着嘴唇。担心说道: “掩埋瑶姨这样的话我们以后是不是要更加小心一点都不能让他们看到?” “那倒不必。” 见小主公这副担忧模样。这位娇俏的魔族第一智者靥上忽然浮上几分傲然神色抬向北方庄矜一笑说道: “这个不必太担忧。如今之日我等神魔之族行事又何须藏头缩尾?现在我们暂且隐去行迹只不过给他们些颜面。他们知道又如何?只要我们不摆明挑事他们也只敢放在心里恨着嘴上不敢声张的!” “对对!” 听得掩埋瑶入情入理地分析其他几个魔王魔将不住点头连声附和说道: “善思大人所言极是!” 在众人纷纭称赞声中皋瑶款款回言谢了一声。便忽然语声一变原本自信无比的语气忽变得别样的温柔娈婉跟莹惑推心置腹地教诲道: “莹惑侄女呀还有最重要一条你定要记牢这可关系到你的情郎喜不喜欢你……” “是什么??” 一扣皋瑶此言情窦初开的少女也顾不及掩饰赶紧竖起耳朵紧张倾听——只听这位自觉十分有心得的天魔女侃侃而谈: “莹惑你须知道他们这些男子呀大都十分好面子把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们一般不喜欢让我们这些弱女子帮助地。所以我们为了他们只能在暗中默默支持否则即使努力帮了他们他们会不高兴的!~” 绝计迭出的智天魔说这些话儿时脸上神情倒仿佛比平日筹谋天下大事更加沧桑语气中满含感慨跟那位俛倾听的小魔女语重心长幽幽说道: “唉谁叫我们生为女儿身呢……这辈子我们注定要等的要等到将来有一天他们终于知道我们地好。这样的爱情才更加长久……” 德高望重地女天魔说到最后语气中已包含无限地娇羞;虽然语气仍旧沧桑但瞧那婉转低徊的模样却只似邻家初长成的长女。见得这样情景在场的诸位魔王魔将包括那位犁灵洲的多目天魔凶犁长老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只不过这样在其他人眼中很值得商榷的恋情看法呼在莹惑耳中却有另外的感受。见皋瑶姨当着这么多人还跟自己满口情啊爱啊的说着现在反应过来这位真正情窦初开的少年顿时少女顿时霞飞满面连耳朵根子都羞红心儿怦怦直跳有如鹿撞: “呜~皋瑶姨也真是的人家喜欢那少年现在只跟你一个人私下说说不要当这么多人面说啦!” “咳咳!” 心中这般埋怨莹惑努力平静下怦怦加地心跳又使劲清咳两场掩饰自己的窘迫如此之后她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跟在场长辈兼下属正色解释: “不是的其实不是的!我可和振瑶姨不同我这回给那个去南海打仗的小子帮个小忙其实只是为了以德报怨!” 说出这托词面对众人十分不解的表情内心更加尴尬的玲珑魔女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解释: “嗯你们都知道那个叫张醒言的坏小子以前绑架过本座哼哼我现在不仅要宽恕他的无礼还要想法子帮他打胜仗。这样最后一对比他就一定羞愧得无地自容。从此彻底改邪归正走上正道!” 义正词严说到这儿莹惑内心中其实十分忐忑。这样懂乱时候她也顾不上去注意那些下属叔伯脸上极力掩饰的笑容而是一运力从海水中轻盈升起。飘摇立在海波上一双玉手别到身后双眸望天作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望天淡然说道: “哎其实。莹惑还小不急找婆家。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儿呀对我来说就像天边地浮云……” “……咦?” 说到浮云小魔主眼波盈盈朝天边仔细看去。却忽然现此时高天上竟没有片缕云翳浩大的东海高天中一望无际。湛蓝透碧。就如一块纯色的琉璃。 “……” 见老天爷如此不凑趣神魂飘摇的魔女终于不再做任何解释而是开始望着南边的天宇静静呆。 见得好这模样附近海面上那一直插不上话的魔主座辇紫云车自觉正是自己表现忠心的大好时机便赶忙耸身腾空而起蒸蒸腾腾牵牵缠缠化作几绺紧急造就的紫色浮云轻轻飘到少女目光所及的天上…… 略过北方海域上这段插曲风波。再说那兵火连天的南海。 这些天里让所有旁观势力惊奇地是当四渎与妖族的联军一鼓作气打到南海中枢神树岛并将势力扩展到离龙域外围九井洲极近的炎洲时原本气势汹汹的讨伐联军却突然放缓脚步原本战无不胜的四渎军马在几场战役中遭到南海从后方豢龙之岗调来的大量蛟龙阻击损失了些人马之后便渐渐退防到神树群岛一带的海洲岛屿。 现在若是光从形势图上来看虽然四渎联军已打到南海中枢但真正占领地海域也只过是神树群岛、银光洲、流花洲以及伏波隐波息波三洲;先前归顺联军地炎洲火光兽已经响应四渎龙君的建议将合族撤到相对安全的后方伏波洲中去。这样一来从海图上看这支似乎一直高歌猛进的讨伐大军一两个月的浴血奋战后只不过占据了广阔南海中一片小小小的海域;自从进入到九月之后讨伐军便开始收缩防守原本流击千里占据的大小海洲已全部放弃所有的人马辎重已经全部撤回目前固守的几个海屿洲岛中。 于是原本烽火连天的南海中亿万里地海疆竟似乎一下子又回复了平和宁静;到了十月天头这几天只有少数意图骚扰连接联军驻地与后方大6水系的南海龙军才遭到联军顽强的抵抗打击。 因此对于这样戏剧性的转变不少人不约而同想到这该是四渎龙族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了。毕竟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这多年经营征战的南海龙族实力即使比上四海中实力最强的东海龙族也不会有太多逊色;这种实力对比下一个6地水族想去攻伐根深蒂固的强大海族即使筹划良久突起难那也是不成。在四海八荒各路势力对南海这场争战的评判考量中四渎那些临时拼凑的盟友此时早已被当成乌合之众全部忽略掉。 像这样的看法不仅仅存在于那些旁观者中;近来这几场小胜也把南海一族的信心给彻底激起来。对于这些多年趾高气扬的海外神族来说当信心被一系列失败打压到最低点时稍许打赢几场胜仗形势稍微好转那自信心反而得到十倍地反弹十分膨胀因此在这样的战争形势下南海水族的态度在各种场合的态度对比一个多月前已经悄悄起了些变化。 说过眼下南海大抛再说这一日下午正当那罗浮山上下来的少年堂主有些无所事事正在伏波洲上的龙女纱帐中看灵漪绣花、琼肜习字时忽听有人传报说四渎龙君有事请他一行。 简短截说等醒言匆匆赶到龙王大帐中只不过听得云中君数语他便明白龙君找他何意: 原来前后只不过区区一月便听说那原本几乎就要签立盟约的南海鬼方之间原本被宣传得十分美妙的友好关系便已告破裂! “哈哈!” 说起这好消息在醒言之前那老龙君也忍不住连声大笑声若洪钟说道: “哈醒言你看你就知道那孟章小儿沉不住气!这不才稍微跟他示弱一个月他便开始不把鬼方放在眼里!” “哈哈!是啊!” 这些天里醒言对四渎这些大略方针也是了然于胸。现在听得云中君之方也是十分高兴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只是才跟着乐了一阵醒言想了一下却觉得也有些疑惑。便等那位开心的老龙王笑声将歇时开口跟龙君问道: “咦奇怪啊依我看那孟章也不是如此小气之人怎么会这么快便跟鬼方翻脸?” “呵。问得好!” 云中君听得醒言问话笑逐颜开地回答道: “不瞒贤孙婿说。今日这结果老夫早已料到!醒言你虽然也看出那孟章野心很大气度也不小但是一点你不知道便是这烛幽的鬼灵渊南海地神之田对这位野心勃勃的水侯意义有多重大!” “这一点现在先不跟你说。因为这事现在说出未免太骇人听闻你听了未免心浮气燥以后不好安心打仗。所以还是等我正义之师开入南海它宫之时再行相告!” “嗯好!” 听得此言醒方心中毫无芥蒂爽快回答。他先前听过一些往事。知道这老龙王深谋远虑见识颇明现在不说自有他道理因而便不再追问。又稍停了一会儿他便终于听到云中君跟他说此行找他来的主要目的: “醒言这番找你只是老夫对这好消息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不知道那南海小儿会不会也学我也在故意示我以弱等诱我大军轻入敌后再行猛攻。因此这消息我必然加以实证。” 原本和醒言谈笑风生地老龙王此时已换了一副庄重神色认真说道: “醒言那鬼方仍在波母大洲之后离此地不啻有亿万里之遥中间还要绕过南海的种种战线屏障普通的斥候根本不可能到达。因此我这几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贤孙婿是最佳人选。因此老夫便想请贤孙婿辛苦一趟前去波母大洲外的鬼灵渊一带打探一番看烛幽鬼方是不是真像传言那样和南海翻脸重新开始攻打鬼灵渊。” “好的没问题多谢龙君看重!” ——虽然已过了这么多时但听老龙君这样口无遮拦地“贤孙婿”“贤孙婿”叫着醒言还是有些脸红;感觉脸上烫他便赶紧响亮回答好把这尴尬之情掩饰过去。 见他这样放旷通达的老龙君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颔下龙须不住颤动。等笑场将歇醒言告辞准备离去时四渎龙王云中君又郑重嘱托一句: “醒言别怪我龙老多话我还要嘱咐你一句——” “龙君请说!” 见老龙君语气如此郑重醒言赶忙停下脚步转过身仔细聆听。只听龙君说道: “醒言啊那波母大洲外地鬼方即使我四渎老龙也知之不详。此去数万里正是神出鬼没风波莫测绝不可掉以轻心。嗯你此番去的话千万记得别把你手头这戒指忘在我孙女房里……” “……是!” 听到这番嘱托之言最末那句话原本脸色已恢复正常的少年又面红耳赤吭吭哧哧应了一声便赶紧转身掀开大帐门帘飞快离去。 闲言少叙等醒言告别为老不尊的老龙五赶回他孙女宫帐后便跟那两个女孩儿说明情况。自然少不得好一阵安抚许诺费力将那位一心同去的尊贵公主稳住;当刁蛮地公证诸般撒娇耍蛮招数全都无效后便开始乖乖地替醒言收拾行囊一边收拾一边还在口中不停羡慕那小女娃可以赖着跟哥哥同去。 这样琐碎的准备几乎花了少女一炷香地时间;等醒言没奈何运力背上那只沉重而庞大地行囊包裹准备一琼肜出门时素来爽朗大气的四渎龙女又是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们二人一定要平安归来。 如此话别之后龙公主便倚门而望目送那二人在夕阳烟波中渐渐行远直到最后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那片泛白的连天烟水里。这之后又在晚风中出了好一会儿神她才返身回到帐篷中去。 第九章 云水淡情,明月步步清风 醒言和琼肜告别灵漪在夕阳余晖映照的海面上飞浮游数百里游过四渎占据的海岛银光洲后便开始小心行迹;在醒言的招呼下两人半潜入暗蓝的海水中向正东方瞬水而去。 在入水的那一刻醒言为留意时辰特地回头看了看西天的落日只见此时那夕阳已失了鲜亮颜色在一片海雾夕云的遮掩下变成朦胧的暗红色就像只蒙尘的柿子半浮在海波烟涛上。这时自己身前的海水已变成深邃的暗色展目望去只能看见一点点波峰浪尖反射的余光。当夕阳渐渐沉到海面之下时这前方粼粼的波光颜色便渐渐从余晖的昏黄转变成灿烂的月银。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两月过去现在东天上正是月满如盘。 在这次临行前醒言已详细察看过海图心中已为深入敌后筹划好适宜的路线。这一回他准备带琼肜先向东疾行数万里然后再折转向南找到南洋深处的那座波母之山然后沿着波母之山东侧那绵延万里的6地向东南游行便能避开南海的关卡耳目找到那个龙鬼纷争之地。 按照这样的路线一路前游不知潜过多少惊涛骇浪避过多少鲸鲨险礁大约三四个时辰之后快接过子夜时分醒言便觉着差不多已经越过南海控制的神牧诸岛。抬头望了望已经偏向天南中央的月轮醒言略松了一口气便在海中寻了个合适礁岩和琼肜一起坐上去休憩。 等坐到这块已经被海水冲刷得圆滑如卵的礁岩上醒言便把临行前灵漪儿准备的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些香酥糕点拿一些细嫩的给琼肜挑一些焦黄粗糙的给自己。两人一起就着皮囊中的清水开始吃起来。 在礁岩上吃了一会儿等几片蚝油炸藕下肚醒言忽觉身边落下四五只海鸥正在月光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刚开始时乍看到这些海鸥醒言还觉得挺有趣便不住端详它们的眼神羽色;只是过不多久他却现身边的海鸥越落越多转眼之间身下这块两三亩地大的礁岩就站满了这种海中最常见的禽鸟。 奇怪!这么夜里海鸥也这么多! 海事经验不足的少年眼见着越来越多的海鸟朝这边飞来就落在海中游弋或只在头顶上空不住盘旋心中便满是惊奇。 这样的惊讶也只是稍纵即逝;当醒言看清那些趁夜而来的海鸟目光灼灼盯视之处。便立马明白这些鸥鸟的来意。很显然这些海洋深处海空两栖的精灵正是冲他怀中那包香气四溢的包裹而来。 察觉出这一点醒言略一思索便毫不犹豫的打开包裹让琼肜挑了几样最喜欢的糕点菜肴吃了下去。便将所有剩下的食物二一添作五和琼肜一起抛向海面天空给那些馋涎美味却又不敢近前的鸥鸟一顿饱餐。在这般毫不痛惜的抛洒之下转眼之间灵漪儿精心准备的庞大行囊便只剩下几袋清水一壶酒。 真好玩!! 虽然这般浪费那天真小女娃也毫不知痛惜;等抛完手中食物看着那些禽鸟在海面天空抢作一团。琼肜只觉得十分有趣便只顾在那儿拍手叫好。叫好完毕小妹妹便转过脸来眼睛一闪一闪跟少年真心道谢: 谢谢醒言哥哥给这么多好吃的! 如此诚恳的道谢。倒好像刚才醒言是给她喂食一样。 呵呵! 见她如此天真少年自是忍俊不禁;呵呵笑了一回。他便也把刚才举动的原因告诉她。也算是增长她见识: 琼肜妹妹呀—— 在! 嗯是这样的刚才把所有好吃的都分光一是你也知道你哥哥从来都这么大方;二则是你看我们背这么多好吃的后面一定会跟上许多鸟这一路游去。敌人会看到我们行踪! 呀原来这样好险好险! 听得这样解说琼肜大为动容后怕之余不禁对哥哥的慷慨大方、深谋远虑十分佩服!——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有意无意这小小少女特别珍惜和自己哥哥在一起。 闲言略去等离开这群仍在消食的海鸟醒言便带着琼肜朝东南疾游大约又过了两个多时辰从开始出的地方算起醒言觉着自己二人已行过数万里——数万里之遥又要在海水中作法疾行这么久饶是他年轻力壮道法无穷也觉得有些疲惫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 唉没想到这南海这么大! 到这时醒言心中只剩下感叹。和刚开始不同那是他全副心思都在提防着会不会被南海现;等亲身投入到这茫茫大海之中游过这么遥远的距离之后他才现自己开始料错因为任他是谁无论如山巨物还是些小微尘投入到这沧海之中不过似渺小一粟。面对这样浩阔无垠无边无际的巨水大洋自己和琼肜真个是毫不起眼就是要想被觉也并不容易。 心中一番慨叹醒言再回头看看琼肜却现这个一向精力充沛的少女这时也眼波摇动双眼朦胧看样子也是颇有倦意。见得这样他便打定主意决定等碰到下个海洲海渚便要落脚休憩。 大约在心中升起这个念头之后又横渡过数百里醒言二人便遇到一片小小的海中沙地于是他便携小妹妹破水而出踏上这片平坦的沙洲准备好好休息。 琼肜小心别乱跑! 刚踏上沙滩便响起少年无奈的提醒声音。原来那个刚才还倦意盎然的少女才一踏上脚下柔软的沙子便欢呼一声一下子挣脱开去有如出笼的小鸟一般朝眼前这片洁白如雪的沙洲颠颠跑去! 哎! 听得哥哥呼叫小琼肜痛快答应一声脚下却仍然有如一阵风般。只顾在柔软的白沙滩上快活的乱跑那双莹白如玉的光脚丫儿在松软的白沙中陷下又升起足上原先那一双小绣鞋早不知道被踢到哪边去! 呵呵~ 见小女娃儿如此快活醒言也没再干涉因为反正现在大海茫茫四下里只剩烟波夜云也不愁那些远在万里之外的敌人现自己。 于是当醒言运法铺异灵觉试探远近方圆百里之内确定并无异常之后便也学琼肜样。甩开脚上两只芒鞋陪着那小丫头一道在柔软白沙上肆意奔走。 哈哈逮住你了! 和往日在罗浮山千鸟崖一样陪琼肜妹妹一阵玩耍。等抓住她胳膊换得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之后醒言便放开她让她自己去玩自己去包裹中取出灵漪特地准备的那壶暖身子的酒踱到沙洲北边那顶绿叶婆娑的梧桐树下开始倚着树干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起酒来。 品着辛辣的美酒暂且清闲下来的少年便随意赏看起眼前的景色来。眼前这片大海深处的细沙孤洲很小。大约只有十几亩大小形状如同一片南北放置的桔瓣。沙洲上除了自己背后靠着的这顶孤零零的海树还有树根旁边那少许不知名的海菜蕨草其他地方的地面上都积满白色的细沙。看上去一片洁白如堆霜雪。这些白沙刚才自己从上面走过。在他跟自己脚底板接触时感觉细腻松滑仍带着白天日晒的余温陷在其中时十分舒服惬意。 而这时候抬头看看天上那一轮银盘一样的圆月已挂在天南略略偏西的地方;苍蓝的天穹背景上月亮散着灿烂的光华将眼前这片本就莹白如雪的银色小洲照得如同一面光华四射的银镜一样看上去得都有些直晃人眼。而在这片鲜明的白沙边深夜中暗蓝的海波不断袭来一波接着一波冲上沙滩。又马不停蹄的退去留下一片灰暗的水渍和一声声哗哗的潮响。 在这样潮声入耳的明月夜晚在如此洁净安详的海渚洲头安坐梧桐树下的少年思绪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格外沉静仿佛不再带一丝忧愁烦虑澄澈空明。这时刻虽然前路风波莫测不知是否安然但似乎只要能留处眼前片刻的宁静那原来喧嚣紧张的内心也变得格外安逸。 呵…… 阵阵海风吹来月下夜凉如水看着眼前的银沙雪渚还有那个跳动不停的身影便忽然让这位许多天来一呼百应的少年只觉得似乎只有眼前的生活才真正属于自己;当眼前静谧的月光起落的海潮带走所有的轰轰烈烈荣耀浮华之后一抹前所未有的自嘲笑容便悄然浮上嘴角。被倚着传说能落凤凰的梧桐出身村野的青衫少年在心中惆怅想道: 唉也许我张醒言真不可能成为什么能做大事的大人物…… 在这片难得的安静中十九岁的少年终于扪心自问开始反思…… 说起来今日里虽然他生性自然习惯随遇而安并不奢求太多但他从小就是混迹于市井之中注定耳濡目染了许多机巧争竞而他又常要为衣食挣扎因为骨子里便浸透了坚韧与圆滑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情性。遇到对他而言的事大时只要他自觉的正义便也常常不拘小节不择手段。 正因为有这一点这位清和的少年偶尔也会沾沾自喜觉得说不定自己将来也能像道听途说的那些大英雄大义士一样做出什么惊动天下的侠义大事来。只是当真正幻想成真在那次罗浮雪落、梅魂香消之后自己复仇之路被各方势力带入一场真正惊天地泣鬼神的激流漩涡中时他却突然现自己好像只是被一股巨流拨转推动虽然过程中自己十分清醒但现在细细想来某种程度上也是十分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醒言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位四渎君王云中君来。 这些天里这位洒脱旷达的老龙君已把他当作自己人种种军事计谋从不瞒他。正因如此对比那种种纷纭交错万分算计的筹谋计划他才更加清晰的现在这些天下无双的人物面前自己原先那些还能算不错的智谋却只是小菜一碟一样。因为在真正接触过那位老龙王种种思谋之后醒言细细回想便骇然现原来那看似天高地广势力复杂的南海大洋种种前因后果纵横捭阖。在龙君的眼里只不过如小小一碗清水一样一目了然! 呵呵…… 也不知是否跟那小妹妹在一起呆久了的缘故这样深刻的回顾和反思并没让他惭愧多久;也不过是一小会儿功夫当这少年自惭形秽正有些过头时眼角余光一扫。正瞥见琼肜那飘飘飞起的粉绿裙衫他便立马又快活起来脸上凝重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又是一副最惯熟的嬉笑神色。嬉皮笑脸的少年心中畅快想道: 哈哈罢了罢了我想这么多干嘛?难道我真的想过有一天变成他们那样的大人物? 没有没有!我现在已经够好了。有吃有穿能算卦会法术就是报仇也有人助拳帮忙——唉我不也是道门中人么?怎么现在连我道家第一要义都忘了?! 于是。打定主意要顺其自然的少年立马放松下来重又变得活泛跳脱: 哈~我去那边喝酒! 兴致盎然之际。斜睨一瞥正看到沙洲外那片银色的波光于是醒言便长身而起抄起那只酒葫芦一涌身跳进波涛之中! 跳入烟波之时稍运法力他便一横身侧卧在波涛之上一手支一手扬起酒葫芦把这龙公主从她嗜酒如命的爷爷那儿明抢暗夺来的昆仑酒觞高高扬起。对着自己口中大口喝起酒来。 哈…… 虽然这龙宫特制的醇酒味道辛辣但其实并不醉人否则灵漪也不会让醒言带它;但此刻心情正好又身被月华随波起伏便仍是喝得十分畅意渐渐这双眼变朦胧那波涛更起伏眠月卧波里那魂灵儿似要飞起正是无比快意逍遥! 而这时那浪堆如雪的沙岸滩头忽又响起一两声滴溜圆润的清鸣。 咦此地怎有人吹笛? 展开朦胧醉眼朝银沙岸边看去却只见水月流华一片光影纷乱看不清楚。 哥哥是我啦! 见醒言满面疑惑只管猛瞧那少女便顺着海风说道: 哥哥你喝酒琼肜给你伴奏吹笛! ……吹笛?……你怎么会吹笛啊? 是叶笛呀! 哦! 少年含糊应了一声岸上少女便跪坐在梧桐树下白沙洲上将那片新折的绿叶哨笛放在唇边开始呜呜呀呀吹奏起来。 噫……可惜! 饶是在微醺之中深谙音律的少年仍是一下子便听出女娃那叶笛曲儿的问题: 这……这个不含音律吧…… 原来这小妹妹没学过音律拿着这吹从玄灵妖怪大叔们那学来折叠的叶笛吹奏时随心所欲听在醒言耳中便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不过正当他想要出声去指点时自己却忽然哑然失笑心中忖道: 哈刚才还说要清静自然怎么这会儿听到真正随心所欲浑然天成的曲调我却要去执着纠正? 恍然之际他便住手又往口中倒了口酒便开始真正欣赏起海风中传来的这缕笛曲。现在这么静心一听倒觉得琼肜这曲调天然也如行云流水。 于是就在那单纯少女不成曲调的简单曲调里这位最近刚刚威震这片海域的少年一边手执壶觞一边手拍波涛为她击节;等听到那高兴处半醉的少年便忍不住随着叶笛的节拍学了当年那老道清河的气派对着手中的酒葫芦喝起了道歌: 此生此物当生涯。 白云清涛即为家。 对月卧潮如、野、骛 时时买酒醉、烟、霞! 这段抑扬顿挫的放旷歌唱余音在风波涛头俳徊缭绕正是说不出的清远悠长;而此时那明月当头海天如梦眠卧风潮听叶笛之清响观波涛之往来正是其乐无穷! 于是当那笛声渐歇、潮声渐长之时醒言便振衣离水凌波趟过潮涨潮落的沙滩将那星目低垂睡意盎然的少女轻轻抱起翩然飞到那梧桐树长枝上自己倚住树干让她靠在怀里;又见她兀自挣扎着不肯睡去便给她讲起催眠入梦的故事传奇: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南海里有个鬼方鬼方里有个女人叫鬼母鬼母能生育各种恶鬼每次生育百鬼是上生育晚上吃掉。每次吃之前她都要数:一个鬼两个鬼三个鬼四个鬼……六十七个鬼…… 于是就在这少年呢喃如梦的数鬼声里过不多久这紧紧缩在他胸前的小妹妹便只觉得眼皮愈沉重不知不觉便滑入梦乡里…… 而此时在他们相邻的树枝上也恰有两只来海洲落脚的胖海鸭儿一大一小正相互依偎着立在枝头打瞌睡…… 第十章 幽靥媚颜,频催英雄之胆 单调的数鬼声中琼肜终于沉沉睡去醒言便也渐渐停了口中的催眠低语。 这时一阵海风从东边吹来吹得衣衫簌簌作响他便不自觉将怀中的女孩儿抱得更紧。又过一会儿见琼肜呼吸愈细密均匀他便抱着它如一团棉花般轻轻落地将她仰面向上小心翼翼轻放在那株高大的梧桐树根旁。当身子落地初到那细致温柔的白色细沙时睡梦中的女孩儿口中含糊不清咕哝一声摇了摇脑袋便侧转身子背过月光一双小手枕到头下复又沉沉睡去。 看着小妹妹入眠有些心事的少年便站起身来在银色的沙滩上来回轻轻踱步。 这时正浓看天边的星辰的位置大概是丑时之末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现在虽然皓月当空但四下里一片漆黑昏暗只有脚下这片银白沙滩明晃如镜仿佛漫天的星月光辉都交织笼罩到这片孤洲之上。 踱了一会儿步细听过四周黑夜中传来的波浪涛声并无异状醒言便静下心来趺足端坐在这片洁白的银沙细岸上面对着星月的辉芒凝神闭目开始按照自己领悟的炼神化虚之法粹炼期满天遍海的星月菁华来。 天道循环大化无形。经过数月前所未有的磨砺如果说往日的少年还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此时的境界却无法言喻。此时那身外星光依旧月色也一如往常但那仿若沧海一粟的渺小身躯中却好像包含下整个海阔天空;身外一轮明月身内一轮月明。唯一区别便是那身内心头的星月更加清滢灿灿然有如水精! 如果说少年往日有心无为的太华道力肖似有形有质的悠然流水那此刻他被上古辕神浩荡神力打通玄关的身体中便隆隆轰卷着磅礴无形的巨浪惊涛浩浩潺潺瀖瀖汵汵在一个奇异的无穷无尽的浩然空间中一吞一吐。配合着悠长绵然的呼吸仿佛正对应着身外那浩阔宇宙天地间的潮起潮落日月经行!这番玄妙境界真个似“凡劫以摈骨浣仙尘而辞胎”!醒言这样凡入神的炼气存神大约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他便争开了双眼。现在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化炼的威力在这叵测的陌生之地不敢运转太久以防惊动敌手。 “呵呵!” 等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尘土张醒言感受了一下刚才修炼的成果。便不觉有些沾沾自喜: “哈!~现在我应该比以前厉害很多了吧?” “看来我说不定也是天纵奇才哇!!” 未脱少年心性的道家堂主渐次是那小妹妹睡了看不着便扮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正是洋洋得意! 只是这位趁无人处小小夸耀以下的少年却不知道他此刻真正的境界实力。若让他真个知晓又如何只会是这样小小的得意! 心中一阵窃喜过后他便又平复了心情想起此行的任务来。 望了望四下里晦暗难明的苍茫大海醒言为稳妥起见还是唤出那位沉睡在“司幽”冥戒中的鬼王仆人。请他确认一下正确方位。等宵朚从鬼戒中脱出立到身前听明白主人的意思这位鬼界的达人便抓过远方吹来的一丝风尾捏到翕动的巨鼻前使劲闻嗅。 在一番极为认真地折腾之后这宵朚鬼仆便跟主人殷勤相告说到醒言刚才所指方向不错那处正是鬼灵渊地方向。因为虽然刚才这风尾余息中鬼族气息不及万一但仍被他老宵闻到!听他这么一说醒言便放下心来。道了声晚安请他仍回鬼戒中休憩。 等身形魁伟的鬼王化作一道青烟完全归入指间冥戒之后醒言却心中忽然一动: “咦要不要请他……” 回头看看属下那位熟睡的少女醒言心中思忖道: “此去鬼灵渊打探消息可谓风波险恶虽然听说鬼方已又和南海交恶但毕竟未经确证此行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既然如此我何不就把琼肜留下请宵朚照看等探明情况归来时再接她?” 心中忽然升起这个念头到费了醒言一番踌躇。仔细思考之际那老龙王临行时让他带着鬼戒的提醒倒没怎么放在心上。虽然如此这踌躇思忖也没持续多久他便很快打消这主意: 罢了按妹妹脾气若是此时真把她留下自己偷偷溜走那日后她还不会来跟我拼命!又要费的一番好哄! 在这样的守望与思量中不知不觉东边天空便渐渐白月色星光渐退曙光霞色渐明。等那轮鲜红的海日又从东天海面渐渐浮起之时满天青黑的夜云就变换成绚丽的锦霞金赤黄紫奇彩纷呈布满整个天空。彩云中露出的海上星空正和大海的颜色一样蔚蓝。此后等琼肜醒来趴在沙洲边用海水漱过口醒言便和她一起伫立在海洲沙滩上看那红日东升在一片乱霞中冉冉浮上天空。这时候漫天的霞彩如宝石一样绚烂斑斓再配上那明耀万里的青蓝波涛眼前便正是一路霞波浩荡说不出的壮丽恢宏。 沉浸在霞光之中面对着这样气势瑰伟的自然奇景醒言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为什么以前那些县衙大老爷身后“明镜高悬”一类的匾额下总喜欢绘一幅大大的红日出海图;原来在这样照耀万里的壮阔海景下无论什么人都会油然而生出尊崇敬畏之心。 此后醒言便在这万道霞光中同那位跟自己习过“瞬水诀”的小姑娘一路南遁按照昨晚鬼王校正过的方向一路瞬水而逝。就这样一路赶向东南不知经过多少雪崩一样的飓风大浪大概到下午申时之初。醒言和琼肜二人终于看见那传说中的地波母之山。 等他们在茫茫大海中看到远方那处绵延起伏的6地轮廓醒言拿它跟西南落日位置一对照才现尽管自己昨晚已校对过方向此刻还是生好大偏差;原本自己是想向东南疾行后绕道波母之山的东海岸然后在那海图上标明的万里堡礁群中一路潜向更东南的鬼灵渊谁知经过一整天的紧赶慢赶本以为笔直向东南的海路到最后还是偏到正南。等自己看到这方圆数万里的南海大洲时。自己和琼肜竟处在她的正西方! 不过即便如此在这样辨不清东南西北方向的茫茫大洋里现在总算看到一个在海图上标明的地方因而此后醒言便随机应变的调整了行进计划和琼肜两人沿着绵延万里的波母大洲西岸一路向东南进。 这一路上虽然他们无暇登岸去浏览波母大洲的风光但海路漫漫即使偶尔的惊鸿一瞥累积起来也足以形成对这个南海深处大洋之洲的完整印象。也许真如有些术士著书所言这天地方圆建有一条横陈南北贯穿东极西极的纬线。沿着这条纬线天地间的自然万物南北对称的分布越往两端越冷。这不现在这十月间虽然南海那片烽火纷飞的鏖战战场中仍是燠热难当不辨四季但这波母大洲上的时令显然已入深秋就和自己远在北方的家乡一样! 到了波母大洋本来南海中苍蓝的海水已变得有几份淡然粉色鲜蓝的澄碧海水摇漾身旁仿佛能让自己一眼看到海底礁滩。在这样湛蓝透碧的海水中翘朝东方望去便见那片大6中无论高原平地草木皆黄尽皆是一片黄灿灿的秋色。高渺云空下的广阔平原上遍布着深可及腰的秋草已被秋风染成金黄的颜色。当醒言琼肜看去时柔软金黄的秋草被西天橙黄的落日一照偶有长风吹过时便一阵高低起伏就好像金色的海洋中涌过一道波浪。而在这些金色草海中不太密集的地方醒言琼肜还看到不时有体型硕大样貌奇特的鸟兽飞过跑过。 在这些前所未见的海洲精灵中醒言二人最常看见的是一种兽族便是一种似麝非麝似鼠非鼠的怪兽其中许多腹前都好像带着一个肉袋。皮毛宛然其中探出一个个小脑袋看样子显然是这些怪兽的幼崽。而这些附带肉袋的怪兽皮毛黄褐常常在草原上成群结队地跳跃奔跑跃动时全身站起只有两只后足着地在夕阳衰草中向前一纵一纵十分敏捷丝毫不怕自己腹袋中的孩儿会在剧烈地纵跃中掉出来。 自然见到这样的奇兽醒言和那小女娃感想并不相同;醒言看到那金黄秋草中跃动的身影便开始搜肠刮肚寻章摘句努力回忆起自己以前在千鸟崖四海糖中看过的那些海外奇异志中有没有记载这样可爱异兽。而这时琼肜的想法却简单得多每次看到那些袋兽奔跃而过她便会歪着脑袋在想: 那些可爱怪兽的腹袋一定很温暖吧?自己真想躲进去呀……要是自己也钻进去那袋中会不会很挤呢?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单纯的小妹妹便开始认真留意起那些袋兽来;每当她看到一只袋中空空的便记数一下脸上笑逐颜开好似遇到什么天大趣事一样。 略过这兄妹俩不同的乐趣东方那片占地广大的荒洲大岛便逐渐远去渐渐和落日夕阳一起被抛在身后。而那头顶交错飞舞的海鸥也逐渐稀少渐渐便听不到那一路跟随的“啾啾”鸣叫。当琼肜回过头再也看不清那袋兽腹袋中有无幼儿时夜色便降临了。 当此次南行的第二个夜晚降临醒言此行的任务也终于有了眉目。果然不出那英明神武的云中老龙君所料在鬼灵渊外这边鏖战数百年的海域上这夜正进行着大大小小的争斗。沉重夜色里醒言和琼肜小心潜伏没在海水下仔细观察海面上空那漫天流火幢幢的鬼影。 因为不敢离得太近开始醒言并不十分清楚那些龙鬼争战的确切情况只见得远方凄迷的夜色中一片神魔乱舞、阴风怒号。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等适应了周围这篇死寂一样的环境醒言记起了老龙君交待的任务便同琼肜一起小心翼翼潜近那些战场尽力观察着这些看似十分激烈的战斗。 等观察过几回大概也摸出些门道。他们二人便更加接近了两族的争斗。大半夜的潜伏观摩了几乎数十场战斗之后醒言便现原来这些龙族鬼族战斗也都有各自的战术。像南海龙族一方依仗着先天的清明神和之气欺鬼族受不得浩然生机便多以火攻以阳烈之炁驱退那些畏光畏火的阴灵鬼物。常常是有攻无守占尽优势。而那些阴幽鬼族在这样先天劣势下也不是全无对策;看得出它们的指挥领十分睿智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使尽计谋或声东击西或避实就虚。一旦攻破某一处火防成千上百个阴军鬼丁便一哄而入将那些水族神兵的身体与灵魂撕裂成千百只碎片—— 而说来有些悲壮醒言现这些阴幽鬼物攻破龙族那些熊熊火线的办法竟是让成百上千个阴魂鬼灵用阴寒之气凝结海水。把自己漂移无形的身躯化为寒冰凝固身形然后一个个前仆后继地冲向烈焰冲天的火防将自己的魂灵与那些可恶的火舌一起湮灭。而往往几十上百个不畏魂飞魄散的阴灵冲上去最后也不一定能将对方的防线冲破! 也许幽烛鬼族千百年来就是靠着这些不顾牺牲的办法一次次向鬼灵渊外层层布防以逸待劳的南海驻军起冲击争得一个不输不赢的胶着局面! 只不过即使已经“眼见为实”地看到这些局面惨烈的战斗。心思缜密的少年也还是并不准备就此返回报告。等这一夜过去鬼灵之海中的战斗渐渐消歇他便和琼肜遁到别处找到数千里外一处僻静的礁岩处闲聊谈天准备等到太阳西落、黑夜再一次到来后再去那片海域中确认。 这样六个多时辰的干等时刻也幸亏有琼肜在一旁说说话便让醒言丝毫不觉得气闷单调。等听完娇憨的小女娃最后一个琐碎的感想时那黑色的夜幕也如期降临了。眼见夜色幽深醒言便又和琼肜启程去那片鬼灵渊外围的大海上。 和别处不一样鬼灵渊外海域的上空似乎永远没有云开月明的时候。就在那黝暗的黑夜如同恶魔一般吞没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幽烛鬼方与南海神族的战斗便又启开端。只不过这一回有一点小小的不同那便是无论着殊死拼杀的哪一方都不知道在身畔这片鬼火漫天交错的战场中又多了三个来历不明的人物。 “唔……你小心些——”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一个鬼鬼祟祟的暗影正潜伏在海水中向另一个同样有些鬼鬼祟祟的巨大暗影下达着命令: “你这就扮成——呃你直接过去把那一小群败兵消灭!” 在他说话时另外那个巨影也正极力效仿主人模样掩藏身形但却不知并不太成功。等先前那个暗影说完这个巨影便如释重负突然覆身冰凉的海水神不知鬼不觉如一道幻影般朝那群刚刚惨胜的南海龙军袭去。而这时那群侥幸得胜的残军已在自己军阵周围升起一道旺盛的火圈正从容地朝后方次第移去。显然他们已和刚才被鬼物偷袭的手忙脚乱不同现在已经把烈焰火防烧得极旺再也不怕那些鬼物突袭。 只是…… “你是——” 猛然惊叫的话语还来不及突出个“谁”字便紧接着一声凄惨的嚎叫那神卒便顿时殒命! “施、施——” 又和刚才一样猛然惊觉的龙军统领还来不及把“施法结阵”的命令说完便忽然离水而起仿佛被冥冥中一只无形巨掌提起转瞬间便魂飞魄散而亡。 就这样过不多久这一伍大约三四十个散落的南海军卒便在一瞬间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两三个幸存者极力奔逃跑回鬼灵渊外的龙族大本营。 “很好!” 等那巨影归来快要没入那只闪烁着幽光的骨戒中时另外那个暗影便跟他一声真心道谢—— 原来刚才这番杀戮正是醒言请鬼王宵朚所为。经过两个多月的战火洗礼醒言早非昔日可比。此次来鬼灵渊潭听消息醒言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因为这鬼方和孟章的真实关系十分重要一旦判断失误便会给四渎讨伐联军带来覆顶之灾!而这征战时不必寻常正是兵不厌诈即使眼前让自己亲见几场像模像样的厮杀也完全不可相信。和整个战局相比如果鬼方和南海已暗中结盟那他们完全会以这样较小的代价来给四渎造成错误的情报信息。因此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果决的少年便请鬼王出手以此试探双方的反应。 在这样的考虑之下这一夜里便辛苦了那位隐居冥戒的鬼王一路东颠西跑那处有战火燃起他便去那处捣乱总之就是要让整个胶着的战局生些异常——如果原来的战况都是在双方合谋控制之下那这样的异常一定会引起双方一些不一样的反应。自然在这样的捣乱搅局之中想到那鬼方实际上很可能和四渎联军同仇敌忾因此这扰搅的对象便着落在那些龙军身上。到了后来当鬼王冲在前面之时醒言琼肜二人也忍不住在暗地中出力帮忙或飞刀或飞剑全往那些镇守鬼灵渊的龙卒身上招呼。 这样的搅局持续到第五夜经过细细观察醒言现就在自己这番搅扰之下对战双方并没有丝毫异样反应依旧是烽烟四起殊死搏斗。这么一来看来那鬼方与孟章重新交恶的传言便得到基本验证确实了。因此醒言便准备在看完前方那场几乎是几天来见过的最大一场战斗后便和琼肜一起打道回府去。 “呵那鬼母确实不简单!” 乐呵呵观战之时醒言心中倒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鬼母十分佩服起来。要知道眼前这样的神鬼交战和一般种族的交战还不同双方先天迥异的体质决定两军泾渭分明决不可能像四渎南海开战时还可以相互渗透。这样情形下它们之间所有战斗都只能在两眼一摸黑的情况下进行;再考虑到鬼族先天的劣势回想起这几天中井井有条的鬼族战斗醒言便觉得那幽烛鬼方中的万鬼之母真是非同小可! “嗯这次回去一定要跟龙君好好说说要是能和鬼母结盟恐怕这南海战事便能早些结束” 心中这般想着醒言便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悄悄调转身形准备就此回转南海四渎而去而若只是这样那他此次之行便无惊无险波澜不惊。 只是就在此时那个被放出来一起观看战斗的鬼仆恰在此刻看到前方那场神鬼争战中鬼族竟节节败退也不知何故虽然那些耀眼的火墙火壁今晚看起来也没什么高明之处但那些原本悍烈无比的鬼族勇士却畏畏缩缩挨挨蹭蹭只是不敢上前。 于是见得海外同族这样一筹莫展鬼王正是憋闷非常;现在一见醒言打手势说要就此回返顿时就把这性情暴烈的鬼王急得如风车般在原地团团转。只见他一阵抓耳挠腮之后终于心急火燎地跟醒言恳求说是请主人再给他一小会儿时间等他上去帮那些落败的同族冲击火圈撞开一个缺口后再行回返! 第十一章 行云可托,沾来几许啼痕 黑暗大海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壁垒分外鲜明四丈多高的冲腾火墙将凄迷的夜色一分两半划成南北两个阵营。在火界的北方虽然鬼霾笼罩阴灵无数但它们始终都不敢向火焰壁墙起真正的冲刺。 眼见这样胶着憋屈情状疾恶如仇的宵朚鬼王便挺身而出准备给这些畏缩不前的同族打开僵局。于是烛幽一方那些正在原处徘徊的幽魂校尉无头将军便忽觉眼前一暗转眼就见那通明如昼的火壁前忽然如多出一座小山。 “吼——” 还未待细看便听得那浴火披光的黑红小山出一长声凄厉的嚎叫霎时那气焰熏天的火壁也似乎暗了一暗摇上一摇。 虽然这样的嚎叫粗犷恐怖但隐埋黑暗之中的鬼众却从其中觉出一种亲切熟悉的气息;随着这声震动海波的吼啸几乎所有阴灵鬼怪都在一瞬间用各自的方式“看到”那个辉辉煌煌鬼气磅礴的恶灵鬼王。 “……” 于是就在鬼朚摧肝震胆的吼啸声中原本唏唏嗦嗦私语不断的烛幽鬼军却一下子安静下来整个海面上一片死寂只听见风吹浪起火焰燃灼的呼呼响动。 在这样气氛紧张的战场上那山丘一样的黑甲巨灵也顾不上多话只冲着北方惊愕的同族点了点头便转过庞大的身形。开始盯着眼前那耀武扬威的火焰光壁一动不动细细打量。这时那些火壁火墙猛烈灼燃火舌吞吐间不见一丝烟气却仿佛带着一种傲视一切的神圣金芒。金红耀眼的芒焰在鬼王幽潭一样的深邃巨眼中映照出熊熊的火光。明如烈阳的火焰光色在照亮巨鬼狰狞凶狠的面容同时也将一股湮灭万物的肃杀之意汹涌传来仿佛那灿烈逼人的火气马上就会将这藐视神明的阴幽之物彻底焚殛。 只是在熏天光壁前这阴风飒飒幽霾阵阵的宵朚在这样阴幽鬼物本应忙不迭的回避地汹涌火潮前。却仍是态度悠然不慌不忙。在一阵气定神闲的打量之后面貌凶狠的恶灵鬼王才轰然咆哮一声施然举步竟毫不犹豫的踱入火墙之中! 在身后一阵惊叹声中宛如闲庭信步的宵朚鬼灵静静立在火焰的垓心又转头朝四下看看。仿佛欣赏过火界中的景色才闷头低吼一声手脚铺张身形暴涨转眼就在密不透风的火壁中撑出一片黝暗清凉的巨大门洞。 “哗……” 这时离这火墙还有数十丈远的鬼军大阵中忽然好像掀起一轮风涛波浪原本凝神关注一片寂然的鬼族大军全都挨挨挤挤熙熙攘攘全在向前努力挤动。所有鬼众都想好好看清那不惧火焰的本族英雄。这些阴幽灵出的拥挤叫好声听在远处躲藏在暗陬中的醒言琼肜耳中便仿佛静谧的海夜中刚漫过一阵低沉咆哮的海潮。 而在这样不同人巨的喝彩声中那些蓄势已久的鬼族大军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便各自在鬼巫长老的引领下朝前冲突如黑云般漫过海面从那宵朚用身躯撑成的幽暗缺口中蜂拥而来。向火界内那些目瞪口呆的水族神军潮水暴风般迅猛冲击。 于是过不多久就在醒言这今非昔比的鬼仆帮助下原本一筹莫展的烛幽鬼军竟将占尽优势的南海神军一举击退! 闲话略去就在海面一阵风起云涌神鬼之战分出胜负之时趁着风波中这阵天大的纷扰那牢记主人此行任务的鬼王也神不知鬼不觉脱身回来重新潜回主人身旁。回到主人身旁性情暴躁憨实的鬼王还不忘询问一句: “主人这回咱打胜了。要不要宣扬一下咱师门的名号?” 原来是往日闲时听醒言说起那回下山寻访水精的来龙去脉这记性不好的鬼王别的没怎么记住他主人师门掌门的吩咐却记得一清二楚。那便是灵虚子所说他们上清门人在下山历练当中如果事儿做得尴尬便不妨态度低调而大获全胜时则一定要报上师门上清名号已彰显道门惩奸除恶之心!现在这问话正是自甘仆从的鬼王跟主人确认现在要不要也遵从师门的规条。 “不必了!” 在这当口这样提议当然否决。只不过否决之余少年对这一举成功的鬼族前辈还是满口嘉许;不仅如此那个以前最喜欢挖苦宵朚的小女娃出一反前态现在两眼中满是闪烁不住的崇拜目光口中更是真心的赞美直听得看得这鬼王大叔浑身上下无一之处不向外冒喜气! “过奖了过奖了!~” “我先回我先回哈哈!!” 眼见自己主人堂中所有人都在夸赞自己一脸喜气的鬼仆还不忘满口谦虚抱着醋砵大的拳头嘿嘿谢了一声便准备赶紧回到冥戒中去好一个人慢慢回味一下这份难得的战功荣耀! 只是就在这四海堂徒众充满温馨祥和的时刻正准备化作青烟一道回返冥戒的鬼王却忽见身前两位刚刚还在赞赏不已的主人兄妹却忽如约好一般蓦然张口结舌一动不动只管从自己宽敞的两足间朝后盯看仿佛看得什么万般震惊的场面正是一脸愕然神色! “呀!出了什么事?莫不是战局又有反复?” 心中念及此处。宵朚顿时吃了一惊赶紧转身朝后观看——这一看不要紧目光所及之处也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王给唬了一大跳! “怪事他们在搞什么鬼门道!” 也难怪宵朚犯嘀咕。原来就在自己刚刚鏖战过的战场上那些片刻前还在嘶喊驱敌的千万鬼军这时却忽然安静下来;数以千万计的鬼卒排得整整齐齐。白骨兵将一处黑幽鬼灵一处灰衣巫老一处这颜色分明情状直如棋盘般纵横交错十分整齐鲜明。让宵朚觉得诧异的是眼前这黑白分明的鬼军大阵鸦雀无声。肃然整齐和先前那番慌乱无术或是混乱杀敌实在是有霄壤之别;而那些原本拥挤不堪、看似总数也不是很多的阴兵鬼卒此刻竟一望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是这些还不是最奇怪之处。让宵朚最觉得奇怪的还是那一望无边的鬼族大军阵列锋头所指之处正是他们主仆三人! “坏了!” 宵朚虽然记性差。但绝不是傻瓜;一见这情景这鬼王当即大惊失色心道这回还是被主人说中那些烛幽鬼族还是跟南海勾结一处布下这陷阱只想坑自己主人! 念及此处宵朚又悔又怒悔的是自己不该什么劳什么善心存心帮这些不长进的同族;怒的是他自己堂堂的罗浮山上清宫四海堂堂主唯一奴仆竟然被这些可恶后生小辈哄骗!说不得这样情况下自己自然该死战不退。一来弥补自己过错掩护主人兄妹俩安然返回。二来也是教训教训这些不开眼的后辈! 只是…… 正当宵朚转身、怀着义愤填膺而又羞愧难当的复杂感情准备跟醒言请罪请战时却忽见这少年主人此时脸上惊异之色更浓听自己低唤一声后只是抬头跟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朝后看—— “咦?她是……” 于是在主人目光指示之处。巨硕如山的鬼仆便看到那惨淡无光的阴云下原本肃穆死寂的鬼军巨阵中央忽然现出一名白色长裙的女子姿态幽静正从奇形怪貌的鬼卒丛中冉冉升起也许隔得太远那女子具体容貌宵朚还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身姿苗条颇是好看;再等她完全升起到鬼阵上空时眯着眼睛打量一番宵朚便估摸她约有两三丈高可能也只比自己矮上一两头。 “哼。正主总算出来了!” 见那女子出场的派头排场不用想定是这群鬼军的脑。鼻中重哼一声宵朚心中暗道: “吓别以为自己是女人有几分模样俺老宵就不跟你算帐!” 原来那女子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具体长得如何好看但就瞧那一身白裙飘飘在惨淡黑空阴暗鬼阵衬托下直如黑水白莲风华飘逸长风横过时飘飘吹衣正是说不出的出尘清妙! 在这样观瞻之中就在宵朚心中酝酿、口里嘀咕琢磨着该怎样开口跟这坏心肠的婆娘叫阵时那个在飘摇海风中停伫不动的白衣女子也隔着这段遥远的距离在朝这边静静的观看。 “喝!——” 正当宵朚想好措辞吼的一声准备开口喝骂时却见那原本静浮半空的女子忽然莲步轻移朝这边慢慢飘来。 “好好倒送上门来!” 宵朚见状大喜手提着斩魂巨斧朝旁边海涛中吐了口唾沫回头跟主人禀告: “主人你和琼肜先退这里有我老宵顶着!就那婆娘不是我对手!我……” 正说到此处宵朚嘎然止住因为他忽见自己那英明睿智的堂主主人已放回刚刚紧攥手中的剑器脸上神态并不如何紧张;不仅不听自己建议先逃还又跟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朝后好好观看。 “……还是主人厉害!” 见得这样宵朚心中无比佩服赶紧又掉转头学得主人从容模样要看看那婆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于是就在对面这三人凝神注目之中那白衣女鬼终于快飘到巨大鬼阵的阵头;这时候她本就不徐不急的虚空漫步已变得更加缓慢而且高度越降越低终于快碰到鬼卒的帽头。看到这时候那阴兵鬼卒也如潮水般朝两边分开给自己敬重的族母让出一条路。此后这姿容清逸的白衣女子便落步海涛凌波微步朝宵朚这边慢慢走来。 “哦……原来今晚遇着的是个青面女鬼!” 就在那鬼女靠近之时宵朚此时看清容貌见那容貌端正的女子脸上毫无表情看上去容治如同青玉雕就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而在宵朚看清她容貌时这玉面女鬼脚步轻移也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呼……邪门!” 也不知怎么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从不害怕的恶灵鬼王现在面对这不管不顾、只是款款走来的白衣女鬼却不知为何心里直毛。这样压抑的气氛中似是为了缓解心头焦躁宵朚扬了扬手中巨斧劈了劈虚空便朝对面大声恫吓: “呔!兀那婆娘还不快快停住!” 说来也怪宵朚此言一出对面那妆容静穆的青面鬼女立即停步。 “哈还算听话!” 宵朚见状大乐心中喜道: “呵!再怎么说也是一女娃儿被俺老宵一吓就吓住!我……” 刚想到这儿洋洋得意的鬼王却忽又张口结舌——— “噼、啪……” 虽然还隔了四五丈远但此刻万籁俱寂鬼王还是能听见这清晰可闻的细碎破裂声;就在他目瞪口呆中对面那身姿飘逸的白衣鬼女脸上面容竟似乎真和宵朚猜想一样是那青色玉石雕成此刻那上面竟正蔓延起灰白的裂纹一道两道…… “……” 掩盖千年的硬薄玉片在海风中如同一朵朵凋零的秋叶片片飘落;而那妙丽无双的姿容终于浮现时一声压抑许久的哽咽便在***夜色中静静散漫。百万鬼卒之前滔天鬼氛之下漫步而来的矜持女子已嘤嘤哭泣得如同一株带雨梨花;只稍停一下她便越过这段期待已久的距离扑入那呆若木鸡的鬼王怀中泪如雨下转眼就把全身戒备的鬼仆黑甲前襟湿透! 谁曾想严阵以待的敌方主脑竟会有如此变故?佳人纵体入怀的消魂时刻被扑得个措手不及的久战鬼王头脑里只是一片空白只觉得有千万只蜂子在脑袋里嗡嗡响一瞬间好像自己跟了主人之后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又全部失去。束手无策之际直等到片刻之后稍稍安定了心神鬼王才能记起在口中唉唉叫: “诶诶!” “你是谁家女可不带这般混赖!你再……” 后贯的恐吓之言还没说出却冷不防那怀中女子抬起头于一片泪眼朦胧中跟他哭闹: “宵朚不信你这次还会忍心把我丢下!呜呜!” 听得此言茫然不知的鬼仆大吃一惊心中只道这婆娘好生厉害为了耍泼放赖竟晓得预先打听好他名姓! 心中震惊正待问话他却只觉胸前一痛;赶紧低头一瞧却原来是这女子粉拳正如雨点般落下! “……” “谁信这婆娘看似不济事下手力道竟不小!” 胸口吃痛的鬼王心中正胡思乱想却又听得赖在怀中只顾擂锤女子哀哀哭诉: “呜呜宵朚你好狠心竟把人家丢下……让人家这样一个弱女子被他们南海的坏蛋合伙欺负!” ———此言一出不惟这飞来横祸的吃痛鬼朴满面茫然那旁观已久的少年主人更是大吃一惊! 正是: 斜看两泪垂俨似行云嫁! 第十二章 千年魂梦,回眸恰倚东风 谁能想到这样端方庄严的鬼女横海而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这位无根无绊的宵朚鬼灵撒起娇来! 见得这飘然耸立的鬼女哭得如梨花带雨甭说这脑筋本就不大清楚的鬼王就连那素来机变百出的少年也看不出这烛幽鬼女唱的是哪一出。这时四海堂三人中惟有那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见这陌生的大姐姐哭得伤心不知不觉竟受了感染只觉得自己心中也十分难过那双仰视的眼眸中逐渐泛起闪闪的水光竟陪这从不认识的鬼女一起伤起心来。 这样有些莫名其妙的场景到最后还是醒言打破了沉默: “咳!” 清咳了一声醒言便从海波中飘然升到半空立到与两位身形高大的鬼灵差不多的高度跟那鬼王怀中只顾啼哭的女子抱拳行了个礼客气的问道: “请问这位大姐是否以从前就跟宵朚认识?” “……” 听醒言出言相问那白衣鬼女又嘤嘤哭了几声才从呆若木鸡的鬼王怀中挣起举起长袖抹了抹朦胧泪眼又用袖摆遮住颜面似是在其后略略补妆如此之后才微微侧身跟醒言福了一福轻柔答话: “回小哥哥话是呀奴家与宵朚大哥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哦!” “那恕在下无礼不知姐姐可否告知您是……” 这样询问之时醒言也被那女子的轻款温柔给感染了不知不觉这问话口气就变得斯文起来。只听那女子软语答他: “告小哥奴家姓名毋须掩讳;如若小哥不嫌弃就唤奴家一声‘婴罗’。” “婴罗……” 婴罗这名醒言倒委实从未听过;口中将这名字咀嚼一阵实在不得要领他便转向宵朚想问他这婴罗到底是谁。 只是。等醒言转脸望向自己这位刚刚他乡遇故知的高强鬼仆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虽然眼光沉定似是若有所思但瞧那副不得要领的模样显然他也并没有想起眼前这女子故人是谁。 而这时那婴罗女鬼醒言二人听到自己名字后仍然懵懂无觉。也不惊奇。只是又轻轻说了一句话: “告小哥还有宵朚大哥小妹化名近千百年来倒不常听人唤起。大多时候他们都叫我‘烛幽鬼母’。” “……” 婴罗此言一出醒言、宵朚大吃一惊连那只顾伤心的琼肜也吓了一跳! “你……您就是烛幽鬼母?!” 虽然先前心中已经隐约想到但此刻亲耳听闻。醒言仍是十分震惊忍不住又吃吃追问一声。 “嗯!” 报出自己名号的鬼母婴罗此时不觉已一扫刚才的婉娈情态举手抬足间不自觉便流露出一股睥睨万豪的傲人神气——目睹她这番自然流露的情状再看看她身后浩阔海面上群鬼慑服的气象醒言心中已对他的话信了十分。 只是尽管这样醒言对这万鬼之雄的鬼母如何同自己偶然收来的鬼仆扯上关系还是一头雾水满心茫然。就在这时恰听那宵朚也终于开口说和衣而卧。这位同样一头雾水的鬼王跟向前这一脸期待的鬼母瓮声瓮气的问话: “这位鬼母夫人我老宵认识你么?怎么从来不记得!” “嗯!我们认识很早就认识。” 见鬼王丝毫记不起和自己的关系此时恢复常态的鬼母毫无仓惶之色只是抬袖在空中一拂。转眼那修长如玉管的手指间便多了一物。将指间此物恭谨呈递给宵朚她说道: “宵朚大哥等你看了这封书信所有事情便全都知晓!” “好!” 宵朚这时也急着知道自己来历身世赶紧将婴罗递来的那封书物抢到手中瞪起铜铃般大眼开始颠来倒去仔细翻看起来。而当他将这七八页阔大的灰暗书而翻得风生水起之时醒言固然一脸期待那琼肜更是忍不住直接开口问道: “宵朚大叔那信里写的什么?能跟琼肜说说吗?” “这个这个……别急。别急!” 在小女娃问话之时那位将信看得热火朝天的宵朚鬼王终于翻到最后一页。等将这最终一页凑到眼前几乎挨着鼻尖蹭着眼皮上下扫描一阵宵朚便合上整本书信递给醒言说道: “你帮我念念我不认字。” “……好!” 接过宵朚递来的信札醒言从封皮开始帮他读信。 “宵朚敬启——” “对对!” 刚读完封皮上那几个笔力雄浑的大字那宵朚就大叫道:‘ “我知道这信写给我!除了其他话我认识自己这俩名字!” “嗯。” 念完信札封皮抬头醒言便翻开这封鬼气森森的巨大书札将这七八张纸上书写的事情一字一句的念给宵朚听。 略去闲言等将这封写给宵朚的书札堪堪念完醒言这才知道这位跟随自己一两年的仆从详细的来历身世。原来自己这个不经意收来的幽冥鬼仆千百年前竟然是南海割据一方的烛幽鬼方雄主、号称“烛幽照海”的烛幽鬼主宵朚! 在这封笔力雄奇的信札中娓娓述道说是这宵朚鬼王领天地万鬼居于世间最阴幽昏暗之地千万年来偏安一方与世无争本欲与天地同寿万灵同欢;谁知一日那毗邻的南海龙族心生歹意不仅举隙挑衅屡屡侵袭鬼方安息之地还在屠戮数万英灵之后侵占鬼方圣域鬼灵渊变名“神之田”。其侮辱之意溢于言辞。在这样步步紧逼之前鬼王宵朚与鬼母婴罗并肩作战带领烛幽鬼众奋勇抗敌终于让那南海龙军在烛幽鬼域前止步。 只是尽管如此这数百年争战之中鬼方兵众囿于先天体质。在那龙鬼争斗之时屡失先机。往往敌军只需一小族明烈之火便可抵挡数百烈鬼雄兵。对于这样先天劣局鬼方中有识之士很清楚如果不从根本上扭转局面则千百年下来此消彼长总有一天鬼族会遭遇族灭之劫! 正因如此。为了从根本不扭转不利局面经烛幽鬼方中所有德高望重的巫老一致认定鬼族必须派一位法力强大的族人前往四海神州寻找破局之方学习逆转阴阳的奇术从而让先天阴冥的鬼灵在战斗中不再惧怕阳烈火物。主意已定接下来便是议定外出寻探这样奇术的人选;经过鬼域脑们仔细研究商讨之后最后裁定还是得由鬼方中第一法力高强之人也就是烛幽鬼主宵朚才能成行。因为按各位鬼巫多方了解出得烛幽鬼方这样聚集阴冥之气的先天鬼地。到得光天化日之下的人世间只有鬼力强横者才能抗得住那阳和之气的日磨月侵。而那样逆转阴阳的奇术又是何等的宝贵神奇?即使机缘凑巧没有一个几百年的时间恐怕也不能成功。因此考虑到这寻访任务如此漫长放眼整个鬼域。也只有法力最为强大的司幽鬼王才能胜任。就这样经过一番仔细的磋商筹划这司幽鬼王便将整个鬼域的事务交给义妹烛幽鬼母自己则轻装简从出得那永远昏天黑地的烛幽鬼方去往神州荒外寻访扭合阴阳出幽入明的乾坤奇术。 “哦!” 读到此处醒言恍然大悟: “原来这婴罗鬼母不是宵朚恋人而是他义妹!” 念到此处醒言和宵朚一齐恍然不约而同朝婴罗看去直瞧得这鬼王义妹羞意上颊垂赧然。 且不说婴罗羞赧。再说醒言接着给宵朚读信念到这书信接近末尾其中又写到说是司幽鬼主临行时族中最能卜算的巫祝用了多种鬼族秘传之术占卜无一例外都得到同一个结论那就是当鬼王宵朚归来之日便是他奇术修成之时! “呃……” 读到这里刚才从开始读信时就一直为自己不小心僭越成鬼主之主而惶惶不已的少年心中更是咯噔一下心说: “难道……难道我那炼神化虚的太华道术竟是烛幽他们要寻访的奇术?” 想到这里醒言眼角余光察觉到那烛幽鬼母还有她身后那些光怪6离的鬼怪们全都洋溢着一股欢欣鼓舞之意——见得此情他心下更是虚心道万一自己那道法术不能真正管用岂不坏了他们鬼族的千年大计?惶惑之时又想到信中所述果然不虚那世间阴和之气对烛幽鬼灵的侵害果然无比之巨竟让这身旁当年英明神武的鬼王认得的字儿只剩下两个一想到这点醒言心中便更加惶然。 到这时候他手中这信也读到尽头。在信笺的最末醒言现落款处的署名竟是无比的熟悉写的是: “宵朚” 原来这手中的书信还是这鬼王宵朚当年写给自己!将此情告知宵朚这鬼王正是大为懊恼跺脚悔道: “晦气!如今大字只识两个以后又要跟主人重新读书写字了!” 只不过正当鬼王懊悔却忽听醒言讶异一声说是请他别急—— 原来醒言现在那信末落款之后一页还有附言说的是当年宵朚已料到“他自己”有今日之局便在此页留了一道符印只要千年后自己再将拇指按在这符印上那千百年前的所有记忆便全部都能想起! “倒霉!” 听得醒言将自己当年留言相告憨直的鬼王仍是一声埋怨: “这宵朚真是脑筋不灵光这样好用的符印竟藏在最后一页!” 一边埋怨宵朚一边依言将右手大拇指按在书札末页那道符印上——正当他的拇指一触到那枚黯淡如水、流转如漩的印记便蓦然只觉眼前幽光一闪一道灵光自书间跃起一闪没入双眉—— 刹那间仿佛那束笼往往昔记忆之河的神秘堤岸在这一瞬轰然决口各样欢乐的忧伤的快意的痛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漫过全身转眼间就将他洗刷一新! “原来……” “你是婴妹?” 恢复过往记忆的鬼王脸上已换了凝重的神色;记起所有前尘往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回转身形紧紧握住那婴罗的手—— 当千年后两人再度相对凝眸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些从不知道的东西;静静相望的目光仿佛变得能够说话。一个人似乎在说。“当年你的心思难猜透……”另一个在说“那时我不知如何能挽留……” …… 就这样注目凝眸过得许久。那司幽鬼主才先回过神给眼波如水的女子介绍醒言和琼肜。在说到这二人时也不待醒言谦逊反驳恢复记忆的鬼五仍是执仆从礼举谨无比。给婴罗说过他们几人相识的经过之后宵朚便称醒言兄妹二人都是鬼方的恩主。 乖乖的呼宵朚说到这里琼肜却忽然有些糊涂因为从刚才那番读信对答中。整个事情她也大致听清楚所以现在听鬼五大叔称她和哥哥一样也是鬼族也恩人便有些迷糊——自己以前对鬼王大叔最多是一两回因为不小心说和衣而卧便让他暴跳如雷其他也没做什么好事;难道这也和哥哥教他厉害法术一样。也算恩德? 想到这些琼肜便是满腹狐疑。和以往一样心直口快的小妹妹心里从来藏不住话便仰起小脸开口问他: “宵朚大叔为什么我也是你的恩人呀?” 听她相问面容狰狞的鬼王和以往一样弯下腰低下头对顽皮的小妹妹努力挤出一丝和蔼的微笑;只不过笑过之后这回他却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又直起腰。转过脸去跟另一个人庄重说道: “婴妹……” “嗯?” “嫁给我吧!” “啊?” ——巨大的幸福总是这样突如其来降临时让人脑海中一片空白;一阵仿佛要让人飘起来的眩晕之后那种种惊喜的甜蜜的欢欣的甚至是委屈的情感才如酸甜苦辣的味道般汇成一团在心底里搅成一股幸福的涡漩;其中到底是甘是苦恐怖就连当事人一时也说不清楚! 又过得片时等这样让人无比快意的眩晕过去刚被那简单话语差点冲倒的女子才微微缓过神来;此刻再看她已是两颊娇羞一靥羞赧的轻唤之后又迟疑了片刻婴罗才吃吃的问话只是此时盈盈的眼波已不敢再直面看他: “宵朚大哥为什么你……突然说起这个?” “哈!” 面对以往义妹的问询司幽鬼王哈哈一笑说道: “说起这只是为回答那小女娃儿的问话啊!” “咦?” 听他这话说得有些古怪婴罗心下一阵如小鹿撞顾不得再害羞两眼只管紧盯着自己爱慕已久的义兄面容紧张的听他说出下文: “婴妹这正是我要跟琼肜谢恩的地方。” “我宵朚在尘世间跟随主人这两年看着这小囡种种举动便让我将许多事情看得更清楚——” 说到这儿鬼王停顿了一下于是那同样也在认真聆听的小女娃毫无心机的接口问他: “看得清楚什么呀?” “嘻!” 宵朚又是努力一笑做出个鬼脸对等待答案的小妹妹说道: “琼肜呀你不是整天想嫁给你哥哥么?” “啊……!” ——只见得宵朚话音刚落琼肜两腮的粉靥顿时便像熟透了的红苹果;往日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竟慌慌张张的藏到哥哥身后手指绞着自己的裙衫边摆实羞的想道: “呜!这恶鬼大叔也真是……虽然说得没错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且不提几人间这一番羞怯情意;在这之后千万鬼众便用鬼族特有的方式对刚刚归来的王者欢舞雀跃表达拥戴之意。一番宏大的欢庆之后鬼母婴罗的军令便如流水般颁下去成千上万的魑魅魍魉鬼灵战将有条不紊的回归到各自冥暗洞窟中去。而恢复本来面目的烛幽鬼王仍记着旧主此行的目的便请这兄妹二人前往鬼族幽都议事。 闲言少叙;就在前往鬼域圣城九冥幽都的路途里穿过几片漆黑如墨的冰冷海泽又走过一条漫长的白骨甬道之后那个已沉默好久的小妹妹忍不住又开口说话。这一次琼肜问话的对象是那个刚刚认识的大姐姐。 “鬼母姐姐……” 等她开声之后让醒言和宵朚有些惊奇的是此时这憨直少女的问话竟带着好几分瞻前顾后的迟疑声色。 “嗯?琼肜妹妹?” 听小妹妹喊自己那靥白如玉的鬼母便停下轻飘的脚步回身伫立满面含笑的望着她专心等她说话。 “是这样……” 也许是美貌的鬼母姐姐和蔼的面容温柔的语调鼓励了她小琼肜在一阵踌躇之后终于怯生生说出那个一直盘桓在她心头的重大疑问: “鬼母姐姐……你每天吃一百只小鬼之后还、还会吃小妖怪吗?” 第十三章 落日金熔,涉云梦之无陂 此后醒言与琼肜随鬼王兄妹二人前往九冥幽都的路途中竟几乎都是在黑暗中行走。不知是否鬼域习俗还是鬼母为了显示诚意这一路前行时除了鬼王鬼母二人并无其他随扈。这样静默的路途里醒言看得出来虽然那前面引路的鬼母久别后应是积了满腹的相思之语但她似乎十分守礼在远道而来的客人面前努力压抑住自己并不对近在咫尺的爱人涉及这样的私语。见得这样醒言一路也是默不作声只在心中考虑眼前这始料未及的变局。 一路无语就在这样的黑暗中大约穿行了两三刻工夫这周围的景象渐渐不同。冰冷海水下原本眼前一抹黑的墨色里渐渐有了亮色;就在琼肜一声讶异的叫声里醒言现身旁渐渐飘起一朵朵幽冷的光团颜色或紫或蓝好似春天里那些吹在半空的蒲公英在自己身后隐隐现现荡荡悠悠一抹抹淡淡的幽光给暗黑的水路涂上些朦胧的亮采。 见这样奇异的光团出现听婴罗介绍醒言才知这些飘荡如云的冷色光团正是鬼方水域中特有的“阴魂水母”;这些鬼物中难得光的生灵平时必要时鬼域中就拿它们来照明。 就在这些鬼域特有的水母灯笼照明下醒言渐渐看清两边的路途只见得身边两侧尽是弯曲如弓的长巨白骨犹如巨鲸的骸骨整齐地排列在两边在头顶相对合成一条白骨皑皑的巨骨长廊。在这样的海底长廊中行走偶尔朝头顶看看便见到那些高高飘飞的光水母在这样一根根白骨的顶端旁缓慢飞行不时照亮一簇簇闪耀着雪白寒光的锐利骨尖。接着水母的光辉醒言还可以看到着近在咫尺的白骨根侧海沙中会不时闪现出一两个半埋的骸骨常常是面目狰狞空洞的眼窝中幽光闪烁如若活物。 就这样又行走了一时醒言见过不少可怕的骷髅骸骨之后心中忽然想到好在自己身边这些照明水母光亮细微才没让他和琼肜看到更多可怕事物。 当这样阴森可怖的白骨长廊终于走到了尽头。醒言琼肜便在女主人与四周景物风格截然不同的温柔提示声中来到这座外人几乎从不知晓的鬼域核心九冥幽都中。 等走进这座九冥幽都醒言留意打量一方现与其说它是座鬼族都城还不如称它为一座气势恢宏的高大巨塔。对应着“九冥”之名这座幽都巨城从下至上高有九重;坠入塔底在一路幢幢鬼影中醒言琼肜随在鬼王鬼母身后一路飞升朝鬼母惯来视事之所幽都九重之上飞升而去。重重鬼影中的旅途对于从未经历过的少年来说仿佛是一场梦魇;一路小心飘飞之时除了要避开那些奇形怪状的森然鬼物。还要紧紧捂住还有些怕鬼的琼肜的双眼免得她被吓哭。 就这样一路飘升渐渐地醒言也熟悉了宿处乱舞的鬼物。慢慢定下悚然的心神朝四周环顾他便现越往幽都顶处升去身外四周那些形形色色的鬼怪便越来越少;随着数目的减少先前不似人样的外貌也逐渐变得正常越来越端庄完整。 一路观察等过了七重八重之时醒言见身边剩下的鬼影一时寥寥无几少有的几个已都是身形高大面貌庄矜浑身上下袍甲俨然或被明丽铠甲或披柔滑长袍如一座座悬空的塑像般浮在鬼都塔城高处巨大的空间里面无表情庄严肃穆。一片死气沉沉之中只有当鬼母这行人经过时他们才一个个低头行礼;等行人过后。又很快恢复先前的死寂神气。这样的一路行经在醒言看来到好似着鬼方的核心似一潭死水经过时就似在潭中投下一颗石子惊起几圈难得的涟漪后便又很快恢复沉寂。 略去这一路闲言琐语。如果说此时的路途多少还都让醒言觉得有些心惊胆战毛骨悚然那等他终于和鬼母他们一道升上九重之上的幽烛鬼殿时心中一时却只剩下“壮丽”二字! 原来当醒言终于从八重城池顶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悬空石梯拾阶螺旋而上踏上这占地广大的烛幽殿顶。便只觉周围一片苍茫四处云蒸雾绕天风浩荡显见现在立足之处已是在半如云间的高穹之上。透过身侧依稀的云雾凝目四望醒言现这九重之上的殿阁占地广大广场一样的宫殿中几无建筑整个云雾缭绕的幽都顶上只有极东处高耸着五根巨大的玉石岩柱如一只手掌般拥着一个座东朝西的黑玉石座高高在上面对着黑夜降临的方向巍然坐落;其他各个方向望过去都是一览无遗! 可以想象当往日带着青玉面具的鬼母安然坐在那云岚缭绕的黑玉宝座上面对如云鬼众的顶礼膜拜那场面是何等的壮观浩大。 在这样已是高天之上的幽都云顶再朝顶上望去醒言便见那更高的天穹中漆黑如墨其中云縠皴皱光泽荡漾若偶有阴云飘过那黑墨云天便一阵光影缭乱仿佛一阵轻风拂水而过推起一道道迷离的纹翳。如此深邃幽暗的天空若是抬头看得久了便觉得那魂灵儿也仿佛要被吸起从心底飘起如一缕水气般漂浮到那无尽的黑空中和那些流离的云气天波在一起。 “吁……” 面对这摄人魂魄的深邃虚空当好不容易将目光收回时醒言竟不知不觉地长吁了一口气。努力平定了一下心气问过鬼王鬼母才知头顶这样奇异的云天正是庇护一方鬼域的“黑暗天幕”。这幽烛鬼方的上空永远遮盖着幽邃的阴云天幕;黝暗的仿佛能吸没一切神魂目光的神秘虚空就如一层永不消损的巨大穹隆保护着下方千千万万个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 在这样空廓的云天上天幕下当一阵天风吹来时醒言望着前面那位飘摇风中的颀秀女子一时竟有些出神……拂去一缕缠绕腰间的冰冷烟云少年在心中淡淡想到: “唉也许这样空旷的殿堂、幽远的天空更让人觉得孤单吧……” 到得此时醒言对婴罗鬼母初见时那声自称的“弱女子”终于不再觉得可笑。也许那副已经破碎的青玉面具只能遮住娇弱的容颜却挡不住内心的孤苦无助。 正当醒言立于这样庄严壮观的鬼域奇境中默默出神时忽然听得有人唤他: “老爷!” “呃?” 正自漠然的的少年闻声一抬头却见正是前面那个娇柔的鬼女此刻正立定回眸轻轻呼他。 “……老爷?!” 入耳的称呼如此陌生直等醒言愣了片刻醒过神来才知道婴罗鬼母正是在称呼自己。 “咳咳!” 听得婴罗这声称呼醒言正是哭笑不得! 不用说这应是婴罗知道自己爱戴之人已认了这少年做了主人。便也按着世间习惯忽然叫出这个“老爷”的称呼! 自然这样在婴罗看来十分正常的称呼醒言却是万万不敢当。刚才这一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处理与宵朚的主仆关系。很明显宵朚现在已是归宗认祖。恢复本来身份重为一方之主;现在如果自己还将他“宵朚来宵朚去”地随便使唤那实在是僭越之极。本就觉得不妥现在既然婴罗唤出这声在自己听来十分别扭的“老爷”之后醒言便正式跟他二人提出说是既然那鬼仆之说是在宵朚惘然不忆时定下那现在恢复记忆后这主仆名分便该自动撤销! 这一番本就合理的说辞在醒言自小锻炼的口才之下说出来真个是入木三分;这样情形下醒言本想着宵朚该欣然接受谁知听自己说过之后已经恢复记忆神思变得无比睿智的司幽鬼王偏偏却在这事上仍是固执无比坚持认为既然已经许下承诺便绝不能因身份转换便就此推翻。于是这样一来原本一件十分理所当然之事到最后竟变得夹缠不清;当婴罗也加入进来热烈辩说之时只有琼肜一人清闲一会儿看看他们争论一会儿扭头瞧瞧四下风景正显得十分悠闲。 这样礼貌而激烈的辩论到最后还是那位“老爷”主人灵机一动。想起当年那些市井街坊之间的习惯郑重宣布说是既然宵朚仍认自己为主那现在他就正式将其解雇;从此以后二人半师半友醒言闲时可来跟鬼王修习鬼术鬼王有空时依旧可来跟醒言一起究研太华之术。而那司幽鬼戒一来上清弟子魂魄仍在其中修炼二来也留作纪念便仍留在少年手里。 闲言少叙;在这一番颇有些夹缠的商讨之后几人又说了几句当前的战局婴罗便招来幽都下面几重的鬼将部众来九幽穹顶上一起欢庆鬼王的回归。但庆典结束重为鬼方之主的宵朚鬼王便宣布了回归后的第一道谕旨称烛幽鬼方将与四渎水族、玄灵妖族结盟以期讨伐背信弃义的南海龙族。不用说这样的结盟决定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水到渠成;等这样互利之事宣布之后数百年来倍受欺凌的鬼族部众全都欢欣鼓舞刹那间静穆肃然的九冥幽都云顶好似沸腾起来鬼族部众舞舞爪爪嘶嘶吼吼全都在用鬼族独特的方式欢呼庆祝。 再说醒言望着这些喜气洋洋的异类友族高兴之余想起种种往事心中便突然有种预感只觉得那穷兵黩武的孟章水侯做惯那雷公打豆腐的便宜勾当这回恐怕是一脚踢到铁板最后难得个善局。 想起那跋扈水侯便忆起那苦命女子;一时间种种音容笑貌轻言细语宛到眼前于是醒言心底便不免一声叹息。 闲言少叙;过得这天醒言便觉得此行斩获颇巨任务更是顺利完成便跟鬼王鬼母表示要尽早回去;见他辞行虑其重任在身宵朚婴罗也不便挽留便亲自殷勤相送。就这样在第二日下午他们便陪醒言琼肜二人一起到域中边缘的一处奇地准备和他二人殷殷话别。 鬼王口中这一处幽烛鬼方惯来送别贵客的奇境名为“净土之滨”。从九幽冥都向西南行走约上百里越过平静如镜的“不垢之川”便可走到此地。 等醒言随鬼王一行到了这不垢之川外的净土之滨便见头顶那庇护鬼方的黑暗天幕已变得颇为淡薄整个净土之域中充满了青白的光色氤氲弥漫之际就仿佛整个狭长的净土滨崎是一座奇特的渡桥一头连着黑暗一头连着光明。而听鬼王鬼母说这净土滨崎确实连接着阴阳。在净土滨通往外界清明海域的尽头立着一座白光辉映得高大拱门名为“净土之门”;这样鬼域中少见的圣洁光门正是南海得道鬼灵的转生之所。以前所有符合往生条件的鬼灵都是从这道光门中转出如莹洁流星般穿越无尽虚空直至到达传说中的神域圣境西昆仑山;只有到达那处传说中的存在并接受过掌管永生的西王母、掌管轮回的长公主考验通过这一路辛苦修行的南海鬼灵才算真正到达无上大道的彼岸。 当然据婴罗补充宵朚话语说自从他出走的上千年中虽然幽烛鬼方中也出了不少可以转生成圣的鬼族尊者但他们都愿意共赴族难于是这转生之门自鬼族圣地鬼灵渊陷落之后便再无一灵从中转出那原本就知之不详的西昆仑之事便更加模糊。以至于当那位好奇的小妹妹兴致勃勃地出言问询准备听西昆仑故事时这两位鬼族脑也只得言语含糊略略说了一些几乎众所周知的梗概之后便再无话可说。 且不提这其中略显遥远的故事;再说醒言等骑着浑身黑气缭绕的鬼马在这样的往生之地中行走一刻。等接近那座光辉灿洁的转生之门时便抱着小琼肜跳下马来将鬼马丝缰交给鬼王身边的随从后便牵起琼肜的小手一起走过那道破负传奇色彩的光门走上这方鬼域净土延展到清明海疆中的白石坝头。 “鬼王兄!” 等几乎走到石坝尽头呼吸了几口似已睽违很久的清凉海风气息醒言便放开琼肜手儿回头一抱拳用着新的称呼跟鬼王鬼母恭谨告别: “鬼王兄婴罗姐。送至此地已算十分感情二位这便请回吧!” “哈好!” 听他告别宵朚也不多言爽快答应一声便和婴罗一道在净土门外含笑并立跟这兄妹二人挥手告别。 只不过等醒言和琼肜转过身去又走了几步快要跃入海波中时那鬼王却又忽然大喊一声: “旧主人请留步!” “嗯?” 醒言闻声止步回头待他下文。 “是这样也无甚大事——只是此行去后可别忘了今日承诺!” “承诺?” 醒言闻言一愣稍微一想便恍然大悟大笑接言: “哈鬼王兄放心此事自然忘不了!等此间战事克日功成我自然当来替二位佳客主婚!” “好哈哈那就多谢了!” 宵朚闻言高声言谢全然不顾身边那娇娜女子含羞带怯地俛下头去。而在她赧然垂面之时黄昏清凉的海风中又传来一声出谷黄莺般脆嫩的话语: “婴罗姐鬼王大叔记得还有我喔;我要做伴娘的!” “嗯!” ——豪爽的鬼王重重应承之时西边那夕阳缓缓而下清凉的海风徐徐吹来于是这落日光影中几位男女晏晏的笑语正显得无比的融洽温馨。 “只是在这样的依依惜别中这几个含笑话别之人并没能注意到就在身边那起伏如常的海浪风波中本是橘红鲜黄的夕照返影里不知何时已悄悄镶上几丝异样之色! 第十四章 劫生歧路,转瞬天外金猊 “鬼王兄——” 殷殷话别时正当醒言面对着青黑的海水就将涉波而入不知何故心中却忽觉有些异样便转过头来问鬼王鬼母: “莫非这鬼方的黑暗天幕到了这儿真是个阴气消散、阳气大涨吗?” “嗯?” 听到醒言这么问宵朚婴罗对望一眼心中忽生警兆;抓住远方飘来的一丝风尾嗅嗅宵朚几乎与婴罗同时感应到似乎周围那波动的气息中忽然掺杂了些奇怪的味道。 “这是……” 就在鬼王兄妹面面相觑时周围本来明亮的天光却突然黯淡下去;原本一波一波冲刷着海滨黑石的雪浪烟涛这时忽然息了浪头安静下来。于是周围一时好像黄昏入夜忽显得十分静谧。这时醒言立在岸头眺目远望只觉得远方的海空中乱云飞动好像有一团巨大的暗云正在朝这边飞快移来。 “嗯?” 感觉到那飞移动的乌云中几分仓惶之意醒言心里颇有些惊奇:“奇怪这里是鬼方大后方怎么那片鬼云竟好像奔逃而来?” “奇怪这里是鬼方大后方怎么那片鬼云竟好像奔逃而来?” 心里这念头还没想完那片慌乱的鬼云就飘到了近前;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醒言面前这片原来清净平和的大海上已是黑云密布千千万万个鬼影狂奔乱舞四处的黑暗中鬼影幢幢十分怕人。当然现在醒言和这些鬼怪算是一伙见它们慌慌张张挨挨挤挤地涌来第一念头不是害怕。而是想搞清楚它们为什么一副溃败奔逃的模样。 这样疑问很怪就有了结果。在一片喁喁嘈嘈的鬼语声纷乱鬼群中终于有一鬼越众而出跳跑步飘飘地来到近前跟醒言行了个礼便开始跟宵朚婴罗激动地报告起这场变乱的原因来。虽然。现在就在醒言近旁的这位鬼将并无实体巨大地黑风袍盔下除了盔帽中飘动着两点荧荧闪烁的通红鬼眼外其他都空无一物但醒言还是可以从这副盔甲在空中乱颤乱抖的情形判断出。正在禀告敌情的鬼将正是激动非常。 “好个不开眼的南海邪神!” 听完部下禀报宵朚筋肉虬结地雄武面容上浮上一丝怒色转脸跟醒言说道:“可恶竟连我跟旧主人道个别。都要搅得不安生!” 原来刚才听这无身鬼将报告说是那南海龙族镇守鬼灵渊的浮城大军在多年的鏖战试探后终于弄清它们烛幽西南方这处狭小的净土之滨正是烛幽黑暗天幕鬼阴之气最弱之处。而烛幽鬼域这巨大无朋地黑暗天幕一直是众鬼灵的天然保护物;每当先天气质吃亏的鬼族兵众不敌南海神兵时。只要退到暗无天日的车载斗量天幕附近。便鬼力大涨。常常能反败为胜将追兵打退。对于这点。南海自然十分棘手一直以来都在竭力探寻破解之术。在蹉跎多年、付出许多代价之后最近他们终于探察到原来就在鬼方后方大洋深处地西南方鬼域边缘那处充满青白之气的狭小所在阴气减弱阳息最易侵入。在南海龙神部将的眼里这处充满柔和洁净之光的净土就好像给这个密不透风的鬼幕开了一个小小的罅隙缺口让他们有机会大举侵入。 除此之外凭着他们当中神力高强地部将放出灵觉他细探察他们还现似乎这处难得地缺口天生有一道阴幽之气十分薄弱地通道通向幽暗深沉的鬼方内部。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样阳和通道正是因为净土这滨是鬼方中得道地圣灵转生飞举之所为了这些差不多已经脱离鬼胎的族灵顺利到达净土之滨便炎烛幽鬼方深处的九冥幽都开始一直到醒言脚下的净土之域有一条压抑鬼气灵机的通道。 正因如此此时相对于那些误打误撞之下还有些懵懂的南海神兵来说醒言身周这些熟知内情的鬼族上下比他们更知道事态的严重。而有些凑巧的是在这件事之中当孜孜探索的南海神灵们百十年后终于找出一点破绽大举来攻时却恰好也堵住了醒言琼彤这俩偶尔到访的访客回返之路。 因此当鬼王鬼母指挥若定重新集合起溃败而来的鬼族残兵在净土之滨前稳住阵脚时醒言责无旁贷也和琼彤一道跟一众鬼方领同到面向西南的两军阵前和那些处心积虑席卷而来的南海大军对峙。而当少年真个来到鬼方阵前立到与南海战阵交界的海面上看到对面那南海大军时竟一时被眼前扑面而来的壮丽气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就在前面那海阔天高的云天下从东到西从同到北铺陈了不计其数的神人兵将个个都是神焰腾腾金光辉耀成千上万个闪耀着金红之色的神灵汇聚到一处光影交错金光灿烂铺陈在眼前就好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海洋;那些在真正的海水波涛上飘摇上下神焰纷飞的海神灵将便像是流光溢金的海洋中动荡不停的涛浪。 立在这样刺眼的金色海洋面前已在黑无天日的鬼方中呆了几天几夜的少年刹那间似乎已经眼盲;等过得一时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醒言再看看身后身前便忽然现此时自己正站在光明与黑暗的变界边缘;光与暗纵横交错之际饶是他极力镇定心神也仍然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似乎只要一不留神就会倒在眼前这仿佛滚热熔浆般煊耀奔腾的金色海洋上。这时候正当他努力稳定住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形时忽然感觉到自己身边那小女娃正挨过来双手死死扯住自己的衣袖——原来这样情景中即使那胆大包天的小女娃此时在这样宏阔壮大的景象前也有些害怕。 也难怪她害怕;在这样生与死的神鬼战场上一切温良谦恭都是无用废话。一线千里地光与暗边缘轮廓稳定前。光影模糊的交界上如开了锅般沸腾了数十眨眼间便是上百场剧烈的斗法完结。在千百个神鬼魂飞魄散之后这光与暗的阵线才稳定下来在醒言身前身后划下颜色鲜明的界限。战线甫一稳定鬼怪们看到处涌起阴冷地白冰壁障南海的神灵们则肆意燃起光***的火焰垒壁。直到这时。双方主将才有机会说话。 于是就在这两军僵持之时醒言对面那金色海洋中已奔出一将骑着一头浑身披金戴焰的狻猊狮子来到阵前。无比威严地朝这边叫喊。和鬼方那些咿呀难明地鬼语不同此时那神将正气凛然的话语醒言听得十分明白稍听了向句便觉即使这样光辉璀璨的神兵灵将。到这样两军叫阵时也是满口老调重弹。那浑身吞吐着金白之气的神将话语里翻来覆去也只是劝喻对些妖魔鬼怪们尽快束手就擒这样便可获得他们龙侯大人地宽大。 在这位神将不遗余力的喊话之时方啦着听着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次雪降罗浮之时那南海的神灵也用着这样居高临下的神气。说着些自以为十二分宽厚仁慈的话。一时间。本来等着看鬼王鬼母如何处置的四海堂主。心里忽然怒火蒸腾;愤怒之时回头看看。只见那豪迈地鬼王满脸鄙夷一言不似是不屑跟敌手作口舌之辩;那烛幽鬼母此时也是沉默如水一脸柔婉地立在鬼五身旁似乎只将他认作主心骨不再露面抛头。 见得这样醒言便回身一礼道:“鬼五兄婴罗姐便让我去会会那南海地神将!” 一言说罢他便拔剑在手脚下生风飘然向前越过数十丈来到两方冰炎壁垒之间大约数里方圆地缓冲地带上。 等到了光闇交错的中央离得近了醒言看得分明原来这位在阵前跨狮叫喝地南海神将身形健硕凤目蚕眉生得十分端正凛然;看他面相大抵似是凡人三十岁左右模样。在他全身上下则都是金袍金甲光色鲜明灿烂;明光烁烁的甲胄鳞片中又有许多股细小的金焰吞吐不定将整个人衬托得金光灿烂。现在离得近了仔细观看之下醒言才现原来那神将俊朗面容上煟然闪烁的金色浑芒并不是因为身上金焰盔甲的映照而是脸颊上确实流淌着一层稀薄的金色汁浆如金汗般在脸上反复漫流。而他手上紧握的那柄流金巨鎲半月形刃口上雪光锃亮整个鎲柄上金焰纷流十分绚烂。 就当醒言正留神打量时对面那金面神将见有人奔来也停了劝降之辞愣了一下才高声喝道:“来者何人?——看你面相当为人道为何跟那些鬼怪妖魔混在一处?” 听他问话醒言也不多说只简单回答一句:“在下张醒言。你是?” “张醒言?!” 醒言话音未落那先前一脸傲然的南海神将忽的悚然动容收起先前倨傲神色又上下仔细打量了醒言几眼便不觉微微点了点头暗道: “果然没说谎。此人与祸斗城主所述那杀害无支祁将军之人相貌倒是十分相像!” 原来这跨狮横鎲的神将正是南海龙域八大浮城之一焱霞关的副城主名为胡焰陀;这回前来征伐烛幽鬼方拥有数万号称“妖火神兵”的焱霞关军众正是主力。说起这焱霞关部众其实他们自成一族都是城主祸斗神麾下的子民;传说中祸斗神族天生属火一向以烈火为食十分勇悍。 再说焱霞关副城主须焰陀听醒言报完姓名也依礼报上自己姓名。于是这两军阵前只因双主僵持倒真个头一回出现少年以前常在茶馆评书中听过的场景:双方将领在两军阵前悠闲地互答。而这正气凛然的焱霞关副城主须焰陀还似乎谈兴甚浓只因见着眼前这传说中凶很邪恶的少年一副清静平和的模样便存了期望开始不厌其烦地跟对手讲起道理来。期望少年有成地张醒言能够迷途知返应该以天下苍生为已任不再和鬼方恶鬼、四渎恶龙混在一起为祸四方—— 听得这威武神将这样絮絮叨叨醒言倒觉得十分可笑;不过可笑之余。他倒还真有些感激因为从须焰陀这些话语里醒言至少觉着这神将禀着他自己认定的正义公理在设身处地地帮他张醒言考虑。 只是。这样用心良苦的话语听在自小机灵活脱的饶州少年心中却觉得有好几分迂腐。依着礼貌忍不住打断须焰陀的劝喻坚决说道:“胡焰陀将军谢谢你好意——可是你曾否想过我身后这些你口中“沆瀣一气”、“含沙射影”地“阴毒”鬼灵你可曾亲见过他们如何为祸南海生灵?倒是你闪这些南海大神为了一已之私为祸鬼方!” 激烈言语说到此处。不待须焰陀辩解。醒言便一口气说完:“须将军。我看你应是不曾想过那鬼灵渊对你们南海来说。只是区区一新辟之疆最多只为你们所谓的主公英雄功劳簿上添上小小一笔;但这鬼灵渊对烛幽鬼方来说却是他们维系族中精神传继的圣所;将别族圣地侵占改名为可以任意割刈的”神之田“只此一件你们南海便可算为祸鬼方!” “……” 所谓“居移体养移气”虽然这常自谦抑地少年自己不知晓经过近年来这些大事的磨砺他那气度早与往年不同。此刻他将这心中所想娓娓说出正是义正词严颇有好几分威严气象。虽然他现在外貌仍是年轻但这番驳斥话语说出眼前聆听之人也只得揣摩其中有无道理而根本不及去想这些话经这乳臭未干的少年之口说出不束可笑无当。 可是在醒言这番早已考虑多时的质问之前那位本也颇为雄辩地焱霞关副城主却是哑口无言口角嗫嚅一番最终还能反驳。就这样满面尴尬地沉默小片刻须焰陀将眼前少年重新打量一番便知道今日这事万难善了。他在习中叹息一声。忖道:“唉以我数百年阅人经验现下看这少年气度虽然貌温和却实是百折不挠不为言语所动我还是勿庸置言了。” 这般想罢须焰陀便准备开始和这少年在武力法术上一较高下——于是只见他忽然一笑好像漫不经心般说道:“呵对了张堂主鄙将听说几月前你在那师门罗浮山上心爱女人为了救你便被我南海杀死——怎么现在见了我南海天兵你却丝毫不记报仇之事反倒费力劳神去替鬼方外人说项?” “……” 听得胡焰陀之言醒言胸膛中忽然剧烈跳动几下稍稍停了片刻才跟眼前问话之人答道:“此刻骨分不必多话。” 谈谈答罢他便振袖横剑于前对须焰陀严阵以待。 “好!” 见少年这副神气这焱霞关副城主不禁在暗地挑大拇指心中赞道: “罢了!这少年果然不凡;我这般挑动他却仍然心不浮气不躁倒似是积年老手一般!” 心中这般想着他便也不敢怠慢猛然举起手中神鎲朝上一格奋力迎上那个已如流星赶月般执剑砍来的少年—— “……” 所谓“居移体养移气”虽然这常自谦抑地少年自己活晓经过近年来这些大事的磨砺他那气度早与往年不同。此刻他将这心中所想娓娓说出正是义正词严颇有好几分威严气象。虽然他现在外貌仍是年轻但这番驳斥话语说出眼前聆听之人也只得揣摩其中有无道理而根本不及去想这些话经这乳臭未干的少年之口说出是否可笑无当。 于是在醒言这番早已考虑多时的质问之前那位本也颇为雄辩地焱霞关副城主却是哑口无言口角嗫嚅一番最终还能反驳。就这样满面尴尬地沉默小片刻须焰陀将眼前少年重新打量一番便知道今日这事万难善了。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忖道: “唉以我数百年阅人经验现下看这少年气度虽然貌似温和却实是百折不挠不为言语所动我还是勿庸置言了。” 这般想罢须焰陀便准备开始和这少年在武力法术上一较高下——于是只见他忽然一笑好像漫不经心般说道: “呵对了张堂主鄙将听说几月前你在那师门罗浮山上心爱女人为了救你便被我南海杀死——怎么现在见了我南海天兵你却丝毫不记报仇之事反倒费力劳神去替鬼方外说项?” “……” 听得胡焰陀之言醒言胸膛中忽然剧烈跳动几下稍稍停了片刻才跟眼前问话之人答道: “此刻骨分不必多话。” 淡淡答罢他便振袖横剑于前对须焰陀严阵以待。 “好!” 见少年这副神气这焱霞关副城主不禁在暗地挑了挑大拇指心中赞道: “罢了!这少年果然不凡;我这般挑动他却仍然心不浮气不躁倒似是积年老手一般!” 心中这般想着他便也不敢怠慢猛然举起手中神鎲朝上一格奋力迎上那个已如流星赶月般执剑砍来的少年—— 只听得“镗”地一声巨响鎲剑相接时电芒四溅火焰纷飞顿时这方圆数十丈之内罩上一层金黄的烟尘倒好像忽然下起金色的雨雾来。 再说胡焰陀等奋力接下醒言看似寻常地一击之后却只觉得双臂麻手中大鎲竟似是越来越沉重。 见得这样须焰陀更加骇然极力驱动胯下神猊朝东南急退以避开那少年锋芒——此刻那少年一击而中翛然远逝正踞在数十丈开外的烟波中虎视眈眈似是正瞅准机会再行攻来。 见得这样。须焰陀心中突地一跳骇然想道: “吓这少年果是邪门!我等神人交战不斗法术却来近身拼搏!” 想到此处。这位南海数得着的悍将立即脑筋急转心道不管那少年玩什么花样他也不能落入圈套真个和他如凡夫莽汉般搏斗;心中念及此处。他便催动胯下神狮又朝后退得数丈才将手中那柄两三丈长地神鎲“呼”一声抛到空中—— 只见这流金溢火地长鎲飞到半空之时一迎那扑面吹来地狂风便突然化作一头巨大的金色雄狮。肋生黑羽双翼正是威风凛凛! 这插翼神狮化成之后仰天长吼一声便从空中滑翔扑下朝数十丈开外那少年啃噬而去。 “哈!” 见得自己神兵这样煊赫声势须焰陀心中大为安定心道今日这几乎从不失手地神兵灵器“幻象流金鎲”出手。无论这少年再用什么邪术。也只是不敌! 只是…… 正当须焰陀坐镇后方。紧盯着自己那头飞扑而去的幻象雄师准备看它如何将那少年撕成碎片吃掉以增长神兵功力。却骇然现自己那只刚刚纵放出去的幻象神狮不知何故竟突然返身朝自己扑来! “呃……” 见得这样异常外经战阵地龙神悍将心中警兆忽生几乎不用思索便双腿一夹胯下狮骑瞬间便硬生生闪到一旁! 于是几乎就在电光石火一瞬间须焰陀懵懵懂懂之中只听得一声啐浪裂石般的巨响紧接着就在自己刚才站立之处一道光化灿烂的剑光有如闪电般裂空而过原来风波涌荡的海面仿佛被天雷击中顿时就硬生生裂开一个方圆数丈大洞;而自己那把神鎲化成的黑翼神狮的一个反应不及转眼就窜入那大洞消失不见! 前后这一系列变故生如此之快几乎就在须焰陀眼帘中映入这海水中分的画面之时水洞旁边的海浪波涛中已“砉”地蹿出一人!几乎不待反应这从海涛中跳出之人已又是人剑合一如烛幽鬼魅般朝自己蹿来! “恁地快!” 心中惊骇一声须焰陀还是不及思索仍似本能反应般将那柄没入海水深处地兵器迅召回又幻成一头摇头摆尾的巨大幻影毒蝎朝那个飞蹿来的少年扑去希图即使不能伤敌也能挡上一个回合。只是就在目不及交睫之间刚才那一幕又迅重演;反应迅疾的幻象巨蝎竟及不上那狠拼杀的少年还同来得及将他从中拦截便已在他身后海空中倏然扑过;紧接之后一贯追逐既定目标的神鎲幻象便再一次敏捷地折回朝须焰陀站立之地努力咬来—— 于是神鎲自己再次下水主人重新没命逃窜正是双双狼狈不堪! “罢了!” 见得这情形根本摸不透那少年打斗路数地焱霞大将心中已是战意渐去惧意渐生。 又这样手忙脚乱地勉力乱斗了几个回合那须焰陀心中忽然想到一事便忽如堕入三九冰窟从头寒到脚。百忙中须焰陀想道: “这番真是念头想差!我还是先逃回大阵否则又要重蹈无将军覆辙!” 心中这退念一生须焰陀便再无丝毫战意;又奋力躲过那舍命少年两次三番险恶攻击须焰陀便默念咒语在自己身后退身之处忽然凭空立起一道红光流动地月洞圆门。 “赫……” 事态紧急须焰陀也来不及说什么场面话便驱动胯下神骑和它心思一同忙不迭地朝自己用秘术辟开的“烈光漩”中逃去。 于是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反应那原来看似神勇非常地南海神将便连人带骑消失不见原地唯留一道红光流动的漩圆门;而这时不幸的是实因那须焰陀逃命之心太过急切便不免显得事出突然;当他逃入烈火漩涡瞬间传送到后方大阵中去时那一力进攻追身而去的少年竟也一时收势不住连人带剑一起撞入那细波如漩的神秘光门中去。 片刻之后当专心打斗的少年醒过神来便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金色的海洋。 第十五章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坏了!!” 穿过那个神秘叵测的漩光之门醒言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不用四下东张西望现在已经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那些神气逼人杀气凛凛的南海精锐神兵就快碰到自己鼻子尖了! “晦气啊!” 深陷重围之际醒言真是悔恨交加: “轻率啊!还是自己最近疏了战阵放松警惕;那万军丛中第一个出阵的敌将可是这般易与?自己却只顾一味狂攻猛打这不中敌人圈套了吧?” 话说万军重围里这少年一边把大将须焰陀逃命的奇术当陷阱悔恨不已一边手底却毫不含糊使尽浑身解数短兵相接只想拼命杀出重围去。这时候真个已是挨上敌人鼻子尖了这些南海神兵的模样尽收醒言眼底。等御剑厮杀一会儿把这些火焰奇兵的样貌看完全他便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这次八成是回不去了!” 原来这些近在咫尺的南海兵士个个生得一别神人皮相身形丈有余整个身躯好像都由烈火组成以熔岩为铠甲火焰为披风大块裸露的健硕肌肤上焰光锃亮随着身躯上下动荡向四处散着一圈圈的火焰光晕。若只是这样还罢了偏偏那火焰纷飞的神兵脸面个个如鹰脸一般眼目深陷算弯如钩除去下巴上那撮金红闪耀的火焰胡须活脱脱就和民间传说中的雷公一模一样。这样说不出诡异神异的鹰隼脸面正是不怒自威和两边披肩朝上腾耀飞扬的火焰一配简直就是一尊穷凶极恶择人而噬的杀神!而所有这些中最晦气的是。这样凶神恶煞的诡异神灵在醒言身边何止千万! 不过刚开始时当醒言被须焰陀那毫无章法地列光漩传到万军丛中时在他附近的妖火神兵也是一脸茫然不知自己旁边怎么突然出现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作为在阵中严阵以待的中军部卒他们并没瞧清刚才远在十数里开外两军阵前的详细情形。这些一直好整以暇的中军神兵直等到醒言挥剑乱舞似一头凶猛的困兽般左冲右突没命砍杀起来他们才终于明白过来: 哦。原来这少年是误入军阵的敌人啊! 等搞明白这一点这些一直憋着劲要和那些鬼怪厮杀的妖火神兵终于一窝蜂挥出两手间蓄势已久的烈火光团朝那倒霉地敌人轰去。 不过。这样的猛击一时并不能伤了醒言;这时他已经运起“旭耀煊华诀”全身布满一层中土闻名的上清大光明盾。遇上这些祸斗族的士兵扔来的烈光团他一时还是不痒不疼。烈火光团打到身上时最多在那层明清如水地护身盾上激起一阵明亮的电芒并不能伤他分毫。 因此虽然深陷重围醒言却没马上束手就擒;一阵狼奔豕突之下竟被他在密密麻麻的军阵中撕出一小条缝口神剑飞舞流光闪耀。在浩荡如海地焱霞大军中暂时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时候过了开始那一阵不要命的胡吹乱劈已经给自己生生开辟出一小片运转冲杀的空间后。张堂主也稳定住心神。开始真正把所有学过的看家底本事从容使出意图绝处逢生。说什么也不想把小命扔在此处。 要说以醒言现在的法术功力即使是在万军丛中如果不求进取只求脱身还是不难。朝上便是无穷无尽的天空他可以御剑飞出;朝下是深不可测的大海他可以遁水游走。只是看起来简单之事在一阵前后左右冲杀之后醒言却突然现甚难。 原来这些看似成千上万到处都是地普通士卒一交手之后却现他们实际力量无穷竟好似随便一人都能挡他几回合;无论他是想朝水底蹿琮是往天上逃总有这样火焰雷公冲杀上前堵住自己去路。对于这些附骨之蛆一样的神兵以醒言现在功力要将他们逼退不难但要是真想在这样铺天盖地不计其数的神军深处打开一条通路却是千难万难! 就这样狠命拼杀过不多久之后醒言便现自己已经好似被裹进两层棉被中央上不着天下不着水前后左右上方下方都有烈炎光团朝自己猛烈轰来。这样情形下虽然自己暂时伤不着但长此以往总有力量耗尽时候到那时这样轰轰烈烈如奔雷地光团不说挨上十个八个就只一个也足有将他炸粉身碎骨不复人形! 当然此时这深陷重围地少年也非轻易束手就擒之人。无论醒言自己有没有意识得到经过这些天来血与火的洗礼他已是今非昔比。即便身在重围攻击自四面八方而来自己也有些慌张但那手底下行事却毫不慌乱;一路搏命冲杀之时瑶光神剑飞舞如龙斩尽任何敢欺身向前地火灵;飞月流光斩有如月落星陨月白光轮一片片一团团如雪片般飞出扫荡远近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妖火神兵。于是这样奋勇搏杀时候那些随便拉出去一位便能独当一面的祸斗神兵手中绚丽非常的红光也是不民闪华将那些勾魂夺魄雨点般飞来的月华光轮死命挡住;在那红白光团磁撞时不仅出夺目光华还出只有激烈碰撞时才有轰隆隆巨响有若惊雷。 于是神兵与少年斗法之际此刻对那些能高高在上观察战场全局的鬼神来说就突然看到这样一个奇景: 那个从红光漩门中追杀而去的少年在一片浩无边际的金色海洋中冲突纵横身前身后一条被包裹在绚烂红光里月白色光龙滚滚向前挟雷带电正似九天的舞凤搅海的蛟龙所向披靡 一时间那个南海**给鬼灵圣渊起的傲慢新名。倒好像应在这少年身上;那***海的妖火神灵正如田禾一样被那少年任意芟割。 而这时突然在那鬼方军阵一线鼓声响起转眼就如洪流般滚滚而来瞬间传遍整个战场。这阵雨占般的沉闷鼓音和龙族那些鼍鼓之声相比声音并不算洪大;但就是在这样低闷浓郁地鼓音里每一个鼓占都好像轰轰敲在人心头惊心动魄好像每一次都想将那听鼓之人三魂六魄都带到九冥幽渊里。 这样勾魂夺魄的鼓音正是烛幽鬼方振军之鼓。在这样幽沉如闷雷的鼓声里。那亲自带头击鼓的鬼神正放声大笑: “哈哈!” “原来我还以为旧主不小心误入敌阵原来却只是故意杀敌!婴罗妹——”意气风的鬼王转脸看看也在跟着一起专心击鼓的烛幽鬼母兴高采烈说道: “今日就让妹妹好好看看昨天我跟你说的旧主人事迹是不是吹牛!” 原来。现在这一门心思击鼓助威的司幽鬼王刚才见醒言突然从阵前消失不见转眼竟在敌军大阵深处冲杀起来。他还大惊失色不仅催动麾下鬼军奋力向前还身先士卒起一阵猛烈冲锋期图冲进去将少年救出。只是那有备而来的万千神军何等之强他们或许一时对那困兽扰斗的奇异少年没多少办法。但对这些势均力敌地鬼灵还是毫不惧怕。一阵猛烈冲击纠缠后没占到什么便宜的鬼王只好又束拢部众撤回固守在临时铸成的寒冰壁垒后。看看能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 于是。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之后宵朚再看对面军阵中那少年情况。却现他竟在万军丛中奔走如龙竟是来去自如所向披靡!这样情形下宵朚便把一颗心放下只招呼着婴罗妹妹还有族中鬼灵力士一起捶起幽冥之鼓专心给那位神勇无敌“故意”深入帮阵的旧主助起威来。 且不提鬼王母专心等待少年凯旋归来再说那些陈兵百里的焱霞神兵。到这时候醒言冲入己方大阵地消息已如一片风波般传遍整个阵营。所有现在肉眼可见、或者灵觉灵思能及的祸斗族神将神兵都在密切关注那冲入军阵的少年状况。而这时和那鬼王宵朚判断一样这些焱霞关地兵将见到那少年看似好整以暇、不管前后左右冲突自如的情状再联想到刚才须焰陀将军传来的有关这少年的来历情况便几乎全都以为此时这深入大军的少年有备而来准备大肆劫掠一番再呼啸出阵。 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位在别人眼中逍遥自如的神勇少年此时心底却在暗暗叫苦: “坏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出路没找着这眼睛却要瞎掉!” 原来此刻虽然醒言身内潜力澎湃一时不虞力竭;但总在这样强光闪耀有如太阳直射的汪洋敌军中冲突过不得多久他便觉得头晕眼花双眼渐渐模糊看样子要是再耽搁上一会儿他就要和往日饶州西街口地李铁口一样有机会成为瞽目神算了。 不过好在就在这时正当醒言努力辨别方向只想赶快逃跑之时却忽觉眼前一暗光线变得稍微舒服起来。这时候四周本来逼迫甚急的火焰神灵也渐渐停了向来各各朝后稍退竟似在给他让出无比宝贵的空间来。 “……会有这等好事?” 碰上这等异常醒言暗暗警觉丝毫不敢停下流光飞剑只是略略凝神眯起眼前往前面光暗之处一瞧---这一看只见得对面那神兵金焰环绕之处众星捧月般立着一位面目奇异地神怪身长约有二丈头如青羊额上生角面目上似笑非笑诡异非常。在他身上则是不着一鳞一甲只是穿着一件柔顺地华贵黑袍配合着羊脸上的表情颇让人觉得一阵阴气森森。 等万军丛里见到这羊头怪人之后醒言心中顿时明了: “哦原来这是这黑袍神怪帮我挡了光亮。” 当即他也不等那羊头怪人说话便突然脸色惊奇朝那怪人身后上方看去也不知道突然瞧见啥奇异之事。 “嗯?” 见得醒言这样那个被祸斗族灵簇拥在中央地羊头神人。心中也甚狐疑便顺着他目光朝自己斜后上方看去—— “喝!” 说时迟那时快刚等这强力神人一转头目光还没等看到什么奇异却突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本还在自己下方一些的神兵烈焰转眼竟然燃在了自己上方! “呼~” 这却是一地击得手的少年吐了口气羊头神怪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回一拳将身异处的敌人尸体打躺醒言看到那跌落尘埃列不瞑目的青羊头心中便忽然一动: “呵。瞧它死后这模样也很吓人便把它带着看能不能把这些火灵唬住!” 一念想罢他便又本能般顾布疑阵。收起所有飞月流光和那把瑶光全身大开空门。丝毫不顾强敌环顾只顾自顾自弯腰抓住那只青羊头颅的旋角将这二目圆睁的狰狞面目提起系在腰间玄黑腰带上。这样激烈打斗间修然时刻四下竟真个鸦雀无声果然无一人上前趁机偷袭。 南海赫赫有名地妖火神兵已经被惊呆了。 “……” “~!” “……”难道吞鬼十二兽神之四的青羊大人就这样死去?!” 周围的火灵神兵懵懵懂懂满面茫然。似乎没一人清醒。 “实在……” “太快了!!!” 还有神祇在心底努力加快刚才神力强大的青羊兽神如何被杀却现无论如何细细回想也只记得那少年朝他一望。青羊大人便鬼使神差般头一转。于是就在那么占功夫一道剑光急闪而过。那位声名赫赫战功无数的兽神大人就此脑袋搬家。 那是什么样的邪术? 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那诡异的一幕附近所有祸斗族灵心中不约而同盘桓着同一个疑问。在这战不久之后这疑问便成了南海中一个久久不决的疑案。 当然这个日后成为南海悬案的”邪术”若是有哪位亲切的神灵有机会碰到一个市井中地混混泼皮并能耐心向他请教便可以知道张神主那样一望便能蛊惑兽神心灵的奇术其实这混赖泼皮也经常使用。 闲言少叙这时且不说那些神祇个个愣怔再说醒言;到这时候这位真个使出这辈子所有看家本领的少年也终于看到了一线光——一线黑暗: 杀掉一个挡路的羊头怪人之后顺着那些呆愣的火灵后方地天空方向他终于看见远方那一片阴森诡异的黑暗。 这一刻目睹黑暗的少年简直要热泪盈眶。这一刻就和所有劫后余生地年轻后生一样少年只觉得这次如果真能全身而退那回去一定要赶快找房媳妇娶下早生贵子早些孝敬赡养老人。 这之后说来也怪不知不否那腰间悬挂的巨大羊头真个吓人此后一路上胡思乱想的四海堂主倒真没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所有途经之处的火灵全都呆呆怔怔虽然光怪6离的火焰中看不清脸上面容看他们一个个朝后默默退让的情状显然颇为害怕。 于是几乎只在片刻之后醒言便带着一身烟火之气左手提剑左手拎着那只羊头威风凛凛般从人群中蹿出朝玄冰寒垒后地鬼族大阵如闪电样奔去。 “嗷~~” 当得那鬼王旧主人凯旋归来时那幽冰壁垒后成千上万的烈鬼悍灵一齐欢呼各样奇怪的鬼哭魂啸汇聚在一处正如凶猛兽鸣。 “哈哈哈!” 欢呼声中宵朚哈哈大笑乐得合不拢嘴: “看看婴妹看看这就是我地旧主人!” 一阵大乐等醒言上前接过他手中那只腔子中还冒着黑气地青面羊头宵朚端详一番便欣喜若狂大叫道: “这是青羊!这是青羊!!” 原来饶是离开鬼方这么久宵朚还是认得手中这只毫无生气的头颅。正是吞杀过族中无数鬼灵地南海十二兽神之四。真没想到这恶贯江盈的恶神今日竟被醒言于万军丛中手到擒来一时之间直让宵朚心思浮动心道是不是还该放下眼前俗务再去跟那旧主人学艺一时! 正自大喜过望却听醒言说道: “宵朚兄且先别乐——” “噢?” 宵朚闻言顿时褪去笑容脸色凝重抛下羊头垂手而立立在醒言面前低着头紧张问道: “敢问是不是现敌方有什么大阴谋?” “呃……” “不是。” “能不能给我先寻条腰带来?” 说话的少年有些尴尬: “刚才没想这羊头沉重。最后奔得太快一路颠簸竟把我腰带扯断!” “原来如此。” 听得醒言这番抱怨宵朚婴罗等鬼族领却都全部放下心来;等醒言说完之后婴罗赶紧命身边鬼女取来一条骨玉玄丝制成的腰带亲自奉上让少年穿戴。 只是。就在这时重新系好青衫玄服地少年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不是现在两腿软?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似乎不是。 是不是……如此这般检点踌躇一阵又举目四望一下。醒言才猛然惊悟脱口叫道: “咦琼彤呢?!” 原来一番苦战后正是头晕眼花的四海堂主猛然现自己安全归来那小妹妹竟没颠颠跑来跟自己磨蹭恭贺。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醒言这声脱口而出的大叫之后旁边宵朚婴罗等鬼族脑。也才突然意识到那位原本一直在旁边手搅裙角担心不已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见;等惊觉后朝四处望望。才有鬼目炯然的将指给额角冒汗的少年看: 原来不知何时。那位鬼王的贵客小妹妹已和她哥哥一样乘着火羽翂翍的大鸟。跃过敌方高耸的火焰屏障只身闯入到敌军之中建功立业去了! 等鬼灵这么一指点醒言再朝那西南方向凝目一看顿时那一向平和的脸色就有些青。不用说此刻远方那个缭乱火影中正拼力冲杀地少女一定是琼彤了。这小琼彤一定是刚才为了救自己就冒冒失失冲到敌军深处了。 将这冒失的小丫头在心中怪责一句这位原本想着一辈子再也不会闯入那样浩荡军阵的四海堂主只跟鬼王鬼母略略打了个招呼便重又御剑上前如飞蛾扑火般投入到那汪洋军海中去。 且不提醒言极力朝那只火争巨鸟扑腾的方向冲杀再说琼彤和醒言猜想的一样这救兄心切地小丫头号冒冒失失冲入敌阵之中开始时还好渐渐就被这交错纷乱的光争照得两眼花不仅看不到哥哥的去处就连东南西北也分不太出。而那些围困她地妖火神卒虽然看着这小女娃也是声势惊人骑着朱雀舞着焰刀声势煊赫但和刚才面对醒言不同这些妖火神兵对她如何畏惧正成群结队地蜂拥上来各施奇术想将这看***未干的少女擒下。 也许如果要深究眼前情景个中原因那便是虽然自打随哥哥前来南海征战以来琼彤这玲珑可爱的小女娃上得战场也是武勇无比一对朱誉神刃下也斩杀过不少进海灵卒。只是那些寻常海兵灵将斩得再多也不及她醒言哥哥杀死一位声名远播的远古巨神。 因此现在见琼彤凶根冲来那些妖火灵将也只当她是个小女娃胡乱诈唬当然个个奋勇向前只想将她抓住立功。 这样情形下正是“双拳难敌四手”四面敌军如林下难免左支右绌;更何况小妹妹现在足下神鸟手中神兵和那些祸斗灵兵一样都是火属可能就在醒言脱险奔回鬼方大阵那功夫小琼彤莹白如玉的手臂上就已经添了许多焦黑的伤痕鲜血淋漓;受伤之时也不知是不是映了周围敌兵身上金色的火焰琼彤此刻伤处汩汩长漓之血。也闪着一抹亮金地光芒。 俗话说“屋漏却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正当琼彤受伤、已快到了穷途末路之时面前那纷乱如麻的敌丛中却忽然中分飞出一人翩然立在她面前。、 等现对面兵将异常琼彤便抬手努力揉了揉眼极力一瞧却现原来这敌将自己认识: “凤凰姐姐?” 原来这挡住琼彤去咱的主将正是上回跟她斗过一加载地凤凰神女。此时这位单字名为“绚”地凤凰女依旧神丽不可方物;一片金光灿燿中的绚烂神光之中依旧向外散出千万条璀璨光丽地羽焰。将整个人衬托得壮丽无比。 不过这时琼彤却无暇细看;见这大姐姐分开敌群来到自己面前琼彤便叫道: “凤凰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你打不过我喔!” 奶声奶气的威慑话儿说出。琼彤便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反应——这时她看得分明当自己这厉害话儿说出对面那流丽灿燿的凤凰姐姐。便真个有些迟疑鲜丽的嘴唇口角竟有些嗫嚅似是欲言又止。 见她这样琼彤倒有些莫铭其妙;难道自己这恫吓话儿真能生效?要知道自己现在手臂上一阵阵疼痛传来疼得直想吸气要是真跟对面那漂亮姊姊打起来她也只好努力逃命。 只是。正在琼彤心中忐忑害怕之时却忽然看到对面那若有所思的凤凰神女忽然俛着转身。宛转升空。竟真个就此离去。在她身后一如上回那样留下一道道翩翩残影。似晚霞般璀丽。 “……” 见得如此不光那些正等着凤凰神女出手的祸斗神兵吃了一惊就连琼彤也吓了一跳。此时她正是又惊又喜庆幸道: “嘻~这就吓跑啦果然只是女流之辈呀!” 且不提琼彤心中庆幸感慨再说醒言。 这一回他再入敌群毕竟比刚才更有些经验;一路拼杀时于那纷乱萦绕的焰光中仍能觑到那艰难搏杀地少女大略方位。而此时一路杀伐那势头倒比刚才一心逃生更盛更猛一路神剑月斩闪耀纷华直如下山的猛虎入海的蛟龙迅疾凶猛的气势一时竟无人能敌! 这时候拦截醒言的南海神兵已没了先前那一回地气势;不知是否都知道他刚才斩将而出他们一路阻挡时便有些迟疑。在踌躇的神兵之间奋勇向前的少年脸面上正是濺满金红血液在周围明暗交错地光影中正显得凌厉无俦。 就这样狰狞着面目奋勇前行转眼这雪色光龙般轰然奔行的杀伐轨迹就延展到那位深陷敌丛就快表疲力竭的琼彤面前。 “走!” 一看见紧咬牙关苦头号的小少女醒言便一声暴喝从后砍翻几个敌人蹿到战团中一剑挡住那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砍来的火焰神刃叫了声“是哥哥”便把乖乖不手的少女挟起一把横在胁下脚下云气催生转眼就朝一路没命逃去。而在这归途中不知是否那敌阵并无常势明明直直奔着来路而去不知怎么竟绕到一个未经之处。一路竭力冲杀忽然一杆大旗阻住醒言去路。 “呔!难道你也要阻我?” 突围心切地少年此刻正是杀红了眼突见一杆旗纛高高耸立面前竿顶那绚烂的旗帜随风卷动光华流动宛若活物便一心以为这旗纛就和刚才那个羊头神怪一样也是要挡住自己归路。当即也不及怎么思考反应醒言便一咬牙张嘴衔住几缕已经披散到面前的梢提剑蹿上那根粗大地旗杆一溜烟跑到七八丈高地竿顶打起所有精神如临大敌一声大喝之后提剑就朝那面猎猎卷动的大旗底部旗杆砍去。 “嗯这大概便是旗怪地咽喉要害吧?” 心中忖念那把积聚所有精神力量的瑶光便有如一道闪电朝那大纛旗杆扫去;手起剑落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旗怪”便身异外铺卷开约有两丈见方的神丽大旗便此飘落。 “好看!” 脱口说话的正是琼彤;大纛飘堕之际丽光晃目那个被打横挟在哥哥胁下的小女娃正是见猎心喜赶忙挣动一下伸出手去。一下便把旗角抓住然后双后并用三下五除二便把一面五光十色的纛旗卷成一卷像宝贝般竭力挟在自己胳肢窝下。 且不提小女娃熬痒再说醒言;这时他也顾不得细细计较许多自蹿上这高耸旗杆后他便猛然现原来此处登高望远竟能一眼看到对面那幽光闪烁的鬼灵大阵。 “好运气!” 百尺竿头地少年暗叫一声惭愧心道刚才自己一路冲杀本以为离两军交界越来越近。谁知现在一看倒似乎到了敌阵更深处。而这时那些神色莫名激动的敌军正如潮水般涌来显是想将自己就此围困擒住。 “琼彤抓牢!” 见得如此醒言也是毫气大作蓦地大叫一声。便准备奋尺自己所有磅礴道力杀出一条血路去。 “嗯!!!” 听到哥哥吩咐乖巧的小女娃便将玉藕般的小臂紧了又紧真个将那卷略有些滑溜的旗纛牢牢夹住。在此之后。听到琼彤回答醒言便再无顾虑左臂仍将少女夹住右臂掌端太华道力如洪波决口般光涌而出一时间附近方圆数丈的空间中光华大盛那团护身的大光明盾挥到极至直如一轮落地的炽热白日一路裹挟着朝东北方向的出路闪电般飞去。 这一路上。原本就不停飞旋而出的飞月流光斩更如暴雨般激射而出配合着神出鬼没地瑶光神剑正是横扫千军势不可阻! 在这样成夫莫当时刻。阵中所有有些头脑的祸斗族灵心目中。看到这情形便忍不住想道: “罢了原来这少年两回深入军中都是故意。一回斩杀吞青羊。二番夺取大纛真不愧杀死无支祁将军的悍神!” 一时间这些头脑灵活的妖火神灵个个只在原地踊跃渐渐无人敢再上前。这样情势下一心逃命的少年竟很快又冲出一个缺口眨眼间便踩着鬼族鬼王鬼母替他亲自擂捶地冥鼓鼓点重新奔回寒冰壁垒之上的鬼方军阵前。 当劫后余生回归鬼阵阵前醒言便将琼彤胁下裹挟的旗卷抽出随手丢在地上便开始板起脸教育起这个冲动冒失地小妹妹来。谁知正在苦口婆心之时他却忽听得鬼王鬼母再次激动无比的惊叫声: “啊!这不是焱霞关的镇军大旗?!” “镇军大旗?” 醒言闻言回观瞧只见地上那面被他砍翻的“旗怪头颅”正在冰尘中艳艳放光金红为主的五色艳光有如熊熊火燃其中一条凶猛龙纹云遮火绕正是栩栩如生。 “镇军大旗……” 风从绝境中逃生的少年喘了口气定下神一之后也是惊喜若狂——这镇军旗纛乃是一军士气所在;要是丢失了这仗无论结果如何也差不多就算败了。看来今日自己这运气真够好! 想明这一点两腿依旧抖的少年便努力安定下心神笑嘻嘻对惊喜交加地鬼王兄妹说道: “宵朚婴罗这面旗帜……想起来你们不久之后便要成婚暂时我也没什么其他相送便先把这敌军大纛当作贺礼!” “好好!谢谢谢谢!” 鬼王闻言正是笑得合不拢嘴代满面娇羞的幽柔女子没口子称谢。 且略过他们欢天喜地不提再说对面那刚被两次冲击的焱霞大军。此时就在他们军阵之后在一个隐在半空霞雾中地城池城楼上一个形象雄大威猛地神灵正目瞪口呆地回味着刚才所有目睹的一切。 这一位宛如大号妖火神兵地威猛灵将正是祸斗族族长、焱霞关城主祸斗神。 此刻这吞烟吐火的祸斗神正在仔细琢磨刚才那几乎转瞬即逝的纷乱中生的三件事: 青羊神一照面被斩;凤凰神女遇敌一言不离去;号为镇军之魂的中军大纛被人一剑砍夺。 心中揣摩着这三件绝不寻常的大事便不由这位智计非常的祸斗族长不深思: “今日我方这场预谋已久地迂回攻杀真个就是那么出其不意?” 猛然想到这问题高大凶猛的祸斗神心中便沸腾开来开始急筹算起战事前后的经过来。 说起来这位擅操火属神力的焱霞关主。虽然模样生得和那些族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副刚猛非常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却是智谋过人。说起这这位高权重的祸斗神不为人所知的是平生他竟有两件遗憾。 这遗憾之一便是他自负雄才自认谋略天下无双却因置身于龙神八部将中便被人一眼认作只是神勇过人的一介武夫。而在最近几百年中。他这实际智计绝伦的焱霞城主又被主公安排到新辟之疆鬼灵渊中在外围镇守南海这外偏僻之处——这样妖魔鬼怪曾经占据的海渊有何可守?这样安排简直就如同流入!因此自此之后本就被人误解地祸斗智神便更加郁郁不得志。整天借酒食火消愁! 当然这个遗憾最近似乎已经略略缓解。不再怎么放在心头。因为不知是否最近战局不利在诸多将领谋臣疑惑战局不利时为何仍把主力重兵放在远在南海后方的神之田那一直守口如瓶的南海共主孟章便终于透了口风将自己心目中的宏图伟略略略透露给自己的属下部从;一直郁郁寡欢地祸斗神自从参加过那次南海密殿中只有少数将领谋臣才能参加的会议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镇守的那冻起眼地鬼灵海渊中。竟隐藏着眼前这天地间最大的秘密!听水侯说这秘密如果谁能破解。便可成为这方天地的主宰;之后只要他挥一挥手。无论世间邪恶势力如何强大包括现在那咄咄逼人的四渎玄灵。都只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当是时听到这样秘事再看看水侯脸灼灼的神采所有与会之人激动之余也不免有人在心底怀了另样心思。只不过这样有此想法的很快便被水侯接下来的话语打消。水侯说这天地间的力量自然只有上天选定之人才能获得;而他孟章早已是这上天选定之人。从那时开始只要他能得到这鬼灵深渊中深藏的秘密便可一展宏图拯救那些即将大祸临头却不自知的愚蠢人民! 当时此言一出众人感佩之余也有老谋深算地谋臣出言提醒主公要慎重但那时孟章却不以为然耐心解释给大家听说是他被上天选定得到那秘辛也是经过重重艰难险阻费得九龙二虎之力才得到那物承认——如此大费周章如此可歌可泣地历险奇遇如何不证明他就是那世间独一无二的幸运雄主? 神采飞扬之时孟章便告诫在场诸臣说是他现在所做地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苍生正义;那个蛮横打来的可恶老龙就和那些愚昧不化的愚民一样不懂得天地大势。在这样正气浩然的宣诫之后顾盼自雄的孟章又特地跟镇守焱霞关的祸斗神提起请他务必要和十二吞鬼兽神同仇敌忾一起将那南海重中之重镇守好。 因此这样一来祸斗神便不再为蜗居一隅苦恼反倒开始为自己被委以如此重任而自豪! 当然这第一点遗憾算是部分消除但他那平生另外一个遗憾却显得颇有些难以释怀: “为什么上天要生给我这番样貌?为什么我不能长得像龙灵老儿那样仙风道骨的睿智模样?” 略去其中委曲闲言再说这位自认锦绣心肠的威猛火灵正就眼前战局紧张筹划希望能判断出下一步正确的统军决案。在此之中就和他自认为的那样他这样的智将凡事只管大体只不过需从战略上纵观整个战局。只不过是稍微一忖念智计过人的祸斗神便决定此战再拖下去对已方毫无益处。现在他心中想道: “且不提眼前这战场中些许就从这千百年来龙鬼交战的历史来看千百多年过去即使敌我各尽全力打到今天也只是个纠缠之局。由此看来既然那么长时间都这样那这样的情形就还将延续下去不会因为一场局部的战事便改变战局。” 傲立城头霞光中思呼一经打开这祸斗各样深富哲理的奇思妙想便如泉涌: “再说那烛幽鬼方说是已婚被我们探知弱点但这真个就是他们薄弱之处?要知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既然这是他们弱处那他们没理由不知道没理由不细加防护;这样一来这破绽弱点反倒成了对方强外!” 在这样竭力思索之时英明的祸斗城主并不光纸上谈兵还紧密联系了眼前战况事实——为何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迂回到对方后方却不仅鬼方脑全在此处那个曾经斩杀无支祁大人的四渎少年竟也在此地?这简直就是像事先约好在此地等他! 一想到此处再联想起那个死鬼无支祁生前法力还远远在自己之上于是这一身火气的祸斗竟有些冷汗涔涔。 “可恶!” 思维踊跃的聪明神灵转眼想到: “嗬那只凤凰倒滑头一见形势不对一仗不打便开溜!” 到得此时这位焱霞关城主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旁边那个阵前落败的副城主恰走过来禀告: “禀大人此事有些不对!” “哦?有什么不对你且说来。” 听得须焰陀这么说祸斗神也是饶有趣味地等他下文。 “是这样我刚才细细聆听竟现那看似无意误入的少年杀入我军之后鬼方那冥鼓便一顺响起;而等他杀掠一番再返回鬼方阵营后那鼓点便嘎然而止——显见他们早有默契实非无意!” “哈!正是如此我也早就想到了!” 且略过他们对答再说鬼方这一边。等醒言斩将夺旗归来毫米些本来溃败而回的鬼灵便士气大阵现在真算得上是气焰熏天。而撑得这一时那成千上万的鬼族兵将也从后方涌来顿时这净土滨前鬼氛弥漫也和对面一样延展成一片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洋! 在这样势均力故的情势下察看过琼彤伤口无碍后此刻那正是余勇可贾的四海堂主背靠着身后百万军阵在一片霾气霞光交错间执剑而立静静直面对方军阵往来睥睨之际正是渊停岳峙宛若天神。 这时节也不知是否巧合正当醒言无事闲立悠然观瞧时不知何物看不清楚那脚下便不知不觉朝前迈进一步—— 就是他这样抬脚一步便仿佛约好一般对面那无边无际的金色杀阵却突然朝后退却。只不过转眼之后原本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焱霞大军便在举步迈前的按剑少年身前退出几百里地去。 这一切变化得如此之快饶是醒言正亲眼目睹却还是显得很不真实。只是虽然他不敢相信但眼前的? ?实却还在继续。就在一段如若梦幻的纷乱之后那原本汹汹而来的金火兵阵已退得一干二净;净土之滨前的海面上转眼竟已是万籁俱寂重复清明。 “……” 就在那漫天神火退尽之时在旁人心目中傲立风波浪尖、正是风姿态绰绝的翩翩少年也醒悟过来便忽觉有清辉一缕映入眼帘。于是他便还剑入鞘回头望望正见得一钩清月自东方缓缓升起。正是: 玉兔金乌二气精灵为日月。 阴幽阳烈五行生克在殊途。 仙路烟尘第十八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下一卷:“鸿图江海逝无痕” 第一章 热地思冷,醉后诗语犹颠 自从那少年在万军丛中杀进杀出、如闲庭信步般斩将夺旗之后所有耳闻目睹的烛幽鬼灵便都心悦诚服;自此之后烛幽鬼方上下便全都以鬼王游历蒙尘时得遇如此明主而自豪了。 告别时撞上那场大战醒言几番杀进杀出当时不太觉得过后毕竟有些脱力便和琼肜一道又在烛幽鬼域中多呆了几日休养生息。在这些天里醒言想起当时琼肜孤身陷入敌后的鲁莽举动便跟少有的疾言厉色跟琼肜直说到她眼泪汪汪为止。此后便又带她在烛幽鬼域中四处游荡寻幽访胜打这几天休养的无聊时光。 在黑暗天幕笼罩的鬼海灵域中这般悠闲的行走倒也让他俩现了一些新奇的去处。原来这阴气森森的鬼方之中倒也不乏景物清幽之地比如在九冥幽都东北方大约二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片洁白如雪的森林其中白骨林立各样浅灰淡白的骨玉枝头上开绽着五色的花朵其中魂影淡淡如孕新鬼;而林间又有许多翎羽拖迤的鬼鸟影影绰绰跳跃其中其鸣如箫正是不同凡响。 在这许多鬼方风物中细细点数起来最祥和安静之处还得数那净土滨前的不垢之川。 不垢川这处波平如镜的鬼川中水色幽深若在川上盯着流水看久了竟会现眼前缓缓流动的平滑川水竟是深不可测深邃的渊底幽若苍穹川面偶尔跃动的波光投射到不见尽头的幽明河底就仿佛点点星光配合着深邃的幽河之底便与往日在凡尘俗世中的夏夜星辰一样动人。而在这幽邃若星空的河川之上。又氤氲着青白的水烟雾气缓缓游移在暗黑之川上方好像轻指在黑玉砚池之上的名贵轻纱。 这一日就在鬼方击退南海神军奇袭之后的第三天醒言便在这不垢之川的河岸上坐赏河景。当他眼观逝者如川神思悠悠想着这河中能否钓鱼时他那位刚被呵责的小妹妹就在附近一路颠颠跑跳明如玉粉的脸蛋上嘻嘻笑笑也不知为何高兴。 这样一阵玩闹之后。琼肜偷眼瞧瞧醒言见哥哥正端坐川上瞑目凝神脸色庄重显是在思考什么大事一时肯定顾不上她她便小心眼儿一动。顺着这条不垢之川的源流一路雀跃向东跑去想要看看这条墨汁一样的大河到底源何处。 自然琼肜这般宏愿和往日她那些小打小闹一样并没有持续多久;溯流而上跑出去四五十公里地才看见一条蜿蜒向北的红色支流她便忽然觉得神思困倦。十分想睡。一觉自己迷糊琼肜便赶紧在红河之衅找到一块宛如垫椅的圆滑石头靠在上面一头睡下。 倚在河衅圆石上不多久琼肜便知道自己睡着了。 “又做梦了啊!” 确认自己睡着的少女环顾着自己眼前的梦境觉得十分欣喜在梦里拍手欢呼道: “真好啊这次不是噩梦了!” 原来此刻在她面前。并没有什么火山大河的可恶景物也没有什么瑶花琪草一类的讨厌物事;在自己眼前的。只是一位六丈多高的血色魔怪。面目狰狞两条巨腿横跨在一条一丈多宽的溪流上。全身上下到处鲜血直冒将脚下小溪染得如同一条血河。 乍见到这面目可怖、全身鼓鼓胀胀好像都由血包组成的可怕巨人琼肜却毫不害怕反倒十分开心;虽然明知是在梦里小少女仍是彬彬有礼仰着脸儿礼貌的问他: “血人叔叔你是专门来陪我玩的吗?你会不会很忙?” “……” 琼肜问过那位在梦里有些模糊的血色巨人却并未答话。低着头怔怔的望着脚前妖小玲珑的小女孩这少女梦中的怪物呆愣一阵后却忽然轰然跪下在这血流成河的溪水上朝琼肜笨拙的叩拜起来。 血色怪人这般举动倒把耐心等他回话的小少女吓了一跳。努力在血巨人叩拜扇起的大风中努力站稳脚步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妹妹想了想便放心的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这位十分有礼貌的血人叔叔并问他叫什么名字。在这样寻常的招呼对答中那血色巨人开始时却置若罔闻直等又叩拜了十几下他才重又直起身来半跪着将一物递到琼肜面前——即使在梦中琼肜也看得分明只见得这淌血巨人递来之物正是一枝鲜红的血莲其中鲜血流淌腥气扑鼻! 等血人递来这朵脸盆大小的血色巨莲还没等琼肜举起双手去接这朵血莲的茎梗便从中折断花朵颓然坠地触地之后便化作一滩血水飞蜿蜒流入到巨人脚底的血溪中去……在这之后那梦中血人也忽然支离破碎如一团飞散的雀群般散碎成千百个鼓鼓囊囊口眼俱全的血色怪物转眼就散落到一路奔流的血水溪流中挨挨挤挤着朝下游流去。 当莲花化血、巨人散入血河之后琼肜这偶然酣睡的幻梦便也告结束。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水色深红的鬼川怒流奔波如故除了波浪间点点的水色有些像刚才幻梦中怪物的目光其他便一切如旧仿佛什么也没生过。 在这段有些匪夷所思的小小梦境之后琼肜便和她堂主哥哥正式告别烛幽鬼方的叔叔姐姐重新踏入浩淼无际的渊源烟波中。顺利完成任务的兄妹俩按着比来时更远的路径向四渎玄灵所在的伏波岛大营绕去。 大约就在三天之后这日傍晚小心潜行的醒言兄妹便重又回到伏波洲。略去其中种种交接琐事等醒言把这些天来在鬼方生的一切告诉给四渎龙君这四渎老龙王便啧啧称奇: “呀原来你那鬼仆宵朚真是那鬼方之王啊!” 一阵挤眉弄眼之后老龙君便忽似想起什么。跌足大叹: “罢罢罢原想这几天本座亲率大军攻克神牧群岛下神牧、桑榆、南灞、中山一岛三洲应该能记个功;可是一跟你斩将夺旗、结盟鬼方这样大功相比只能屈居二等了!” 老龙君懊悔声中那其他四渎玄灵文臣武将的恭贺便铺天盖地而来;等这番喧扰纷乱之后已有些头晕眼花的少年又被一位好不容易挤进来的龙宫侍女拉过说是她家公主正在岛畔东边的礁石上等他想听他说说此行任务完成的情况。 ……夜晚的海边艳冠四海的妖女正是盛装而待;再次见到她时。醒言只觉得她明艳如故。朦胧**夜色*(**请删除)*(**请删除)里一对柔白灯笼光影中幻丽宫装拥簇下的妖媚容颜喜逐颜开也只有等醒言言谈之后细心的体会才觉眼前尊贵妖娜的龙女盈盈眉眼里已添几抹雨烟般的憔悴。 见得这样。体恤的少年在龙女不由自主的追问中便把那数天前海上惊魂的故事尽力轻描淡写叙述得就好像自己只是刚去海外游玩几天一样。 只不过饶是这样那心窍玲珑的龙女还是从少年简略得不能再简略的言语中听出些蹊跷;再结合乖巧的小妹妹在一旁不时的补充的只言片语便让一直牵挂的少女惊心不已。 在这海涛不住涌击冲来的礁岩上依偎在少年身旁的龙女正是患得患失。喜忧参半。她喜的是自己眼光果然不错当年看似那样惫赖的人物居然还旧卓出群省得本公主今后费神盼他上进;担忧的则是身旁这少年本事越来越大以后便一定会多涉险的万一哪回…… 每想到此处。便吓得胆大无忌的龙公主再也不敢想下去。 说起来这一回灵漪和醒言分别半个多月。现在重新见了。倒好似别离几年一样;除去开始略略说过的那些军族大事接下来的琐碎话儿却似乎永远也说不完。色授魂与。引颈交眉绵绵细语直到大半夜两人却还是兴趣盎然满腹的知心话儿便似眼前这不断涌上沙滩永无断绝的潮水怎么也说这无。于是等过了中夜之后灵漪问过醒言便命那两位一直替他们打着灯笼的龙宫侍女送走那个早已呼呼大睡的小女娃然后他俩便索性呆在这海石礁岩上在满耳的潮声中相互依偎着等待海上日出的到来。 话说就在便言回到伏波海域同灵漪一同观看沧海日出这天傍晚四渎之主云中君便在伏波洲四渎大帐中大摆宴席为凯旋归来的少年堂主接风洗尘。略去席间琐事金壁辉煌的龙帐里一番觥筹交错声中醒言也终于渐渐明白这些天中南海生的大事。原来几天前就在云中君亲率四渎玄灵水族妖军大举围攻下此际孤悬南海龙域外围的神牧群岛一岛三洲迫于大军压力最后终于在为的神牧岛灵族“旭日重光神”带领下向云中君投降宣布弃暗投明效忠南海龙神蚩刚大太子伯玉而不再承认三龙子孟章为南海共主。 就在酒席间醒言也看到特地前来给自己道贺的神牧群岛居民便觉那桑榆、南灞、中山三洲的土著精灵全都长得精明强悍嘴尖鼻长貌略类犬;他们事实上的领主旭日重光族长老则个个都是一副神人体相峨冠博带衣袖飘飘行动时黑袍边银雾缭绕有如仙云果然不愧是南海中远近闻名的神人族裔。 醒言听说四渎老龙君不到十天内便攻克神牧三洲一岛正是因为神牧岛上这些神仙一样的人物深明大义为免岛上生灵涂炭便不待战火烧上岛屿当四渎玄灵大军还在外围布阵之时便倾巢出动直心降服。 对于他们这样不战而降醒言倒毫无轻蔑之意。反觉得他们无为而为倒真似自己上清门中一贯追随的教义。这般想着酒酣耳热的道门堂主便执起酒杯走到几位旭日重光长老近前搭讪起道家修行之事看看是否同道。在他一问之下也不知是否这些新降之人竭力讨好这位刚刚崛起的少年神豪。只被稍一询问竟个个都说自己对清静道家甚是仰慕和醒言对答时竟还能引经据典说得极为投缘。 且不提仙风道骨的南海灵族竭力奉承这位道家少年再说大帐中的饮宴。酒过三巡之后那大帐正中的歌舞场前竟突然起了些风波! 当时醒言正和南海中的前辈谦谦对答正说得入巷却忽听左近一阵杯盏乱响回头一看。只见两个虎背蜂腰的男子正怒目相对手中酒盏俱空身上汁水淋漓显是刚刚互泼过。 说起来醒言也是刚刚从风波险地中归来正是十分警惕;一见出了乱子也不管其他赶紧第一个冲过去认真询问这两人为何冲突。等到了近前他酒也清醒了几分这才看清这两个身着银色轻装的争斗之人正是自己先前纳降的银光洲巨蜂族人。 再说那两个怒目对峙蜂灵。一见醒言过来全都认出这位本族的恩主;见他过来问起赶忙都放下手中顺手拈来的武器垂手恭立敬待恩主之言。 等这俩闹事之人冷静醒言便问明原委突然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两位银光蜂灵大起争执的原因。却是为了争辩帐前堂下正为众人歌舞助兴的流花洲蝶女哪个更美。因为他们银光流花二洲的精灵向来有崇美之心;而这帐前歌舞的两闰蝶女不是别人。恰分别是他俩的妻子。自然各个都说自己妻子漂亮而且同往日寻常论美不同。因为事关自己妻子说着说着便很快借着酒劲生了气。 再说醒言刚一听到这事觉得有趣之余却也觉得只是鸡毛蒜皮小事便准备跟那两位蜂灵宽慰几句就回返自己席中;毕竟如此良辰美景又逢了知音谁知虽然醒言兴趣缺缺那两个蜂灵却奉他为恩主本就视若神明现在见他过来直如民间苦主见了青天大老爷一样哪肯放他就此走掉。 因此顺着醒言话尾这俩南海银光洲英俊豪爽的汉子便一齐躬身恳请醒言大人评判断言。为他们辨出自己婆娘哪位更美。 “……” 见他俩一番信任又一副非得将此事闹个水落石出的架势醒言便也只好管了这闲事跟那几位还在静等自己的神牧长老遥遥打了个招呼便耐心停住细细打量席前这两位蝶女来。这时候这两位流花洲的蝶女精灵也知道了自己丈夫的争执便都赫然垂立专心等待这位少年恩公的评判。 说起来。自从那次夜间在神树群岛救下这些蝶女蜂灵的子女醒言这还是头一回细细打量她们的样貌。现在立于堂前的两位流花蝶女容貌尽皆娟美体态轻盈精致背后一对透明的翅翼流光闪耀轻巧阔大几人与人齐。借着蝶翼扇起的清风两位流花精灵正轻轻浮在堂前妖躯流转飘摇仿佛一有惊动便可马上逃掉。当然此际虽然被人直目注视生性羞赧的蝶女并不准备飞掉因为这毕竟事关自己夫君的荣誉。 再说醒言就这样看过一阵却真个只觉得这两位蝶女容貌只在伯仲之间。再者即使他真能在心目中判出她们之间容颜的些许参差若真说出来却总有一位蜂灵蝶女会被他下了面子。 “大人!” 正当醒言左右为难后悔刚才为何积极向前之际旁边一位一直引延颈的蜂灵忽然凑前告道: “大人您瞧左边翅膀带着绿光的那位正是贱内小名‘香草’!” “大人!” 见他上前指点另一位蜂灵也不甘落后赶紧也趋前说道: “大人香草弟妹右边的正是内子小名‘蕊奴’请大人明鉴!” “呃……” 忽听最后这“蕊奴”之名也不知触动醒言什么心事原来还算从容的脸色一时竟好生讶然。 “蕊奴、蕊奴……” 将名字在心中反复掂量几回醒言便觉得这名字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唉罢了!” 就在这时正当醒言恍恍惚惚盯着那位叫蕊奴的蝶女多看了一小会儿时却听得旁边有人颓然说道: “逐风兄还是我输了。” “你家蕊奴小娘子确实比我家香草还美上几分;只是我还是很喜欢香草!” 忽听此言还没给出评判的少年脸上更是愕然;转脸看看却见身旁两位赌气蜂灵已重新回到席中去一起划酒猜拳竟已是重归于好了。 如此一来这段风波就此平息只是醒言不知为何却思潮起伏再也平静不下来。此后余下的宴席里眼前依旧灯红酒绿珍馐交陈他却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一边落寞饮酒之际不知怎么他竟突然想起当年在镇阴庄外和那位西山鬼族彭蒙宿夜论战中自己提起的咏鬼诗来。 “旧埋香处草离离今时夕阳听乌啼……” 借着酒力将这句低低吟哦醒言一时竟魄动神摇只觉在这一刻忽觉心中好生怆然似是一时遇着什么神秘感应又或被打开记忆之门刹那间竟有无限的悲伤涌上心头。神情苦涩之时想要去想明缘由却只是神思朦胧脑袋疼;满腔莫名的悲怀到最后只和着满腹酒气化作诗情一道涌上心头让他忽生感怀执着击杯酣唱道: “饶城烟柳鄱阳湖问讯花溪第几桥? 仙子鬓眉夫黛染美人衫袖落花娇。 曾期月水霞长映何事春山雪易消? 惆怅罡风吹太急一株玉蕊陨今朝!” 第二章 教剑娥眉,不殊三千健甲 昨晚的夜宴等醒言再次清醒时已是在第二天的上午。睁开还有些沉重的眼皮略转了转身先映入醒言眼帘的便是那个穿着素黄小衫的少女。这时候天光应该不早从帐门名斜斜透入的阳光明亮而热烈形成光柱一道恰好笼罩在那趴在朱红梳妆台前的少女身上将她明黄的小衫照得熠熠亮仿佛整个人都融化到明灿的阳光里。 “呵~琼肜这么专心的在看什么?” 阳光刺眼醒言也看不清那小丫头到底在趴着看啥。又努力甩了甩脑袋想起昨晚一些事来他心中便有些奇怪: “呃昨晚我咋会醉成那样?” 醒言自忖着还颇有酒力现在清醒了一些不免对自己昨晚居然一夜醉眠颇有些惊奇。 “呵难不成是刚从鬼地归来神气虚弱才如此易醉?” 昏沉沉想着宿醉才醒的四海堂主便努力摇摇脑袋从轻覆在身上的薄被中挣扎着坐起半倚在玉床枕后的明玉板上。 等稳住身形醒言便转脸看看帐内的陈设只见得帐中风格温馨素雅身前的轻纱薄被内雪白玉棉隐约可见镂空被面纱绢上藻纹离离——不用说看这帐内脂粉气十足的陈设便知此地该是那龙女灵漪的寝帐。 “哥你醒了?” 正当醒言四下打量那位一直趴在梳妆台的少女也转过脸来从腰鼓状的珊瑚凳上滑下轻快的跑到醒言近前。说道: “哥哥灵漪姊让我见你醒了便把这个端给你。” 一边说着一边琼肜便把手中捧着的一只琉璃盏子小心翼翼递过来认真说道: “灵漪姐姐告诉琼肜。这碗里装的是寒玉雪哈膏就着空青玉泉石研磨酿制而成可以明神利目安定魂魄正是最宜解酒!” “嗯知道谢谢琼肜!” 从琼肜口中言词醒言确知她定是转述龙女吩咐无疑因此便放心接过那只浅碧色的六角琉璃药盏端详了盏中有如水晶的脂膏一眼。便拿起盏中那支长圆形的青竹片开始挖着吃起来。 “呀!真是妙品!” 修长青竹片挖起一小块水晶般透明的雪蛤膏。还没等放到嘴边醒言便已觉一股清凉寒气扑面而来。在这燠热的南海天气中显得十分舒爽凉快;等将它小心放入口中还没等细细嚼咽。这凝脂状的药膏便已化作甘凉水气一道。翛然流下喉咙去。 “妙哉妙哉!好吃好吃!” 吃着这入口即化的醒酒异宝醒言在心中赞不绝口。对那细心安排的龙女万分感激: “没想灵漪这般细心!其实我酒早已醒了。不过能趁机吃到这样甜美珍药不错不错!” “呃……” “琼肜?” 正当醒言吃得兴高采烈之时却忽然注意到眼前少女似有些异常。 不知是否这龙宫秘药太过可口醒言连吃了几口之后才注意到琼肜的异状。这小丫头现在正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瞧着自己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哥哥吃药的每一个举动;再听她紧闭的嘴巴中细微出声显是正在直咽口水。 “呵呵……” 廉得此情醒言略品了品口中残留下的膏味断定这可口的良药即使给小孩子食用也无妨碍便停下手中动作冲努力掩饰自己咽口水的小妹妹笑呵呵问道: “琼肜你也想吃?” “想!” 羡慕已久的小女娃听醒言一问话音没落便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轻快回答。一言答罢她便忽觉不妥琢磨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话: “哥哥琼肜是想如果哥哥够吃的话能剩一点给琼肜吗?” “哈!” 见琼肜这般可怜巴巴小心翼翼的请求醒言哈哈一笑说道: “这药我正吃不下。喏都给你!” 说完当即他便将手中琉璃盏递给琼肜属她吃完。等琼肜风卷残云般将盏中膏汁食尽醒言才又问她: “琼肜这药好吃吗?” “好吃!” 琼肜清脆答完又捧起杯盏将盏底舔得干干净净。 “嘻!” 咂了咂嘴琼肜正要感谢哥哥慷慨时只听门帘一响那四渎公主已移步进来。 “醒言你醒了?” 媞媞缓步而前的龙女望向醒言的目光十分关切。 “嗯!” 见灵漪儿进来原本懒懒闲坐的少年便要坐正却被她伸手按住让他不要乱动。 “呵又不是生病。” 见少女如临大敌醒言低低咕喃一句也就不再挣扎只是心中忽然柔情满溢。半倚在珊瑚玉床上醒言忽然觉这娇娜的龙女已又近在眼前于是在这样平凡的清晨上午少年看见龙女的娇颜沐浴在床前明柔的光线中正有种说不出的风情;那张宛如粉莲的娇靥上微微潮红其间仿佛还泛着点点的汗光;启齿笑语时便见那齿如含贝唇若丹霞。 “醒言~” 正当醒言看得有些出神时只听得灵漪又在唤他: “醒言刚才琼肜妹妹端给你的寒玉雪蛤膏你觉得怎么样呀?” “雪蛤膏?” “是呀!” 一听这话醒言便来了精神高兴说道: “灵漪我正要谢谢你那雪蛤膏真的很好吃!” “啊?” “好吃?” “嗯!” 这是小琼肜从旁插言帮哥哥说话: “灵漪姐。那‘寒玉雪蛤膏’真的很好吃喔!就是有点淡了下次可以再放甜些!” “你们……” 听这兄妹两说完灵漪儿一时却有些哭笑不得。 “琼肜!” 仰着略想了想龙公主便对那意犹未尽的小女娃说道: “唉妹妹你一定是忘了告诉你哥哥。那些雪蛤膏是外敷额头的……” “外……敷?” 醒言闻言正是大惊失色。 “是啊!” “唉你们这兄妹俩真是……” 灵漪嗔得一句也不及多怪便赶紧出门去准备跟那些安排午餐的婢女厨子说一声嘱她们中午给这兄妹俩多加几道菜。而在她身后的那对兄妹则正是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琼肜——” 等到帐外脚步声消失这帐中的沉默才被打破;只听那少年正十分自信的给小妹妹分析: “我就说呢你灵漪姐姐现在这么细心。怎么会不放汤匙只放竹片!” 且不提伏波洲上这些平常琐事。再说那东南海疆的南海龙域中。 大约就在张醒言那一晚莫名醉酒后的十来天到了十一月初五这天。就在南海龙域那座白玉砌成的灵漪宫中有人正在犯愁。大气磅礴的白玉宫殿一角。南海广袤水疆实际的主人孟章水侯。正坐在宽大的紫玉椅中呆呆望着书房水晶窗外的景色。神色一派颓然。 这时候虽然时令已到了一年年底但四时如一的龙域海底却仍是风光秀丽幻美非常。水侯书房外又正是临漪宫附近这片海底最美之地;微泛毫光的白玉小筑外珊林掩映碧藻扶疏如碧如蓝的海色水光在这些错落有致的藻丛珊林中几经折射映到书房中已是光辉璀璨如梦如迷。 只不过虽然书房前依旧是这样百看不厌的梦幻景色。现在房内之人却丝毫没心思观赏。 “没想这战局、竟糜烂至此啊……” 一想到眼前战事水侯孟章便头疼不已。 特别的昨日他还听斥侯传来檄报说是幽鬼方已正式与四渎水族、玄灵妖族结盟一想到这孟章便愤怒非常;都气充塞之时让他真想在这僻静书房中大喊大叫宣泄情由。当然这一会儿功夫中他最多也只是几次张了张口并没有真正喊出声来。 “唉!” 想到愤激之时孟章不知不觉重重叹息一声忖道: “这些不知天道的愚人!天神为何不降下雷电所他们统统劈死?” 正在郁闷狠之时孟章忽听门外脚步轻响不多久便有一人走到自己近前: “侯爷婢子给你送茶来了。” “嗯。” 孟章闻声抬头见奉茶之人正是自己最喜爱的丫鬟月娘。 “你放这儿吧。” 这种时候孟章也没什么心情多说话只淡淡吩咐了一声便重又陷入到自己那个忧愁与狂暴交相错乱的世界中去。 “……” 见孟章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容俏丽的婢女迟疑了一下也不敢多话便执着茶盘转身走出门去把房门轻轻带上。 就这样大约又过了半晌时候心中有如风暴作的水侯终于真正平静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便准备思索一下如何应对鬼方四渎两相夹击的困局。 只是正在这时孟章却忽然感觉到书房静静荡漾的水气中突然传来一丝细不可察的波动。 “嗯?” “有人舞械?”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波动极其细微但又如何逃得过南海水侯的灵觉? “哼!” 此际异常敏感的水侯闷哼一声当即霍然起身一阵光影纷乱后他那雄硕的身躯已穿过书房玉筑水晶花窗转瞬就来到那异常波动的起源处。 “呃……” 当孟章倏然激射到书房那片珊瑚密林的深处到了波动了源头见了眼前情景却突然一时愣住—— 原来气势汹汹的水侯看得分明就在前面不远处那株开满淡黄小花的海树琼枝下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吃力的舞着一口剑器。 “月娘……” 让孟章错愕的是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练剑之人正是自己那个平日弱不禁风的娇美婢女。 而这是那个正专心练剑的婢女听得有人叫她突然吃了一惊“啊”的一声手腕一软掌中握着的那口铁剑差点滑出手去。 “嗯?月娘你怎么也要舞剑?” 见月娘练剑孟章正是十分诧异;因为他知道在自己那八位贴身侍女中这个和自己颇有私情的月娘最为文弱平时也只让她干些端茶送水的轻巧活。谁知这位柔弱婢女今日竟忽然一个人来林中练剑还练得如此勤力便不由不让孟章大为惊奇。 就在孟章愣之时那侍女月娘听主人相问赶紧垂下剑器慌张回答: “禀侯爷月娘不合私自跑开伺候不周请侯爷责罚!” “哼!” 孟章心情正有些不好这时听她这样答非所问似顾左右而言他不免生气便疾言厉色又问了一句: “月娘我是问你为何练剑!” 忽见主公雷霆之怒只听得“当啷”一声月娘吓得剑器落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声告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是见着侯爷心烦战事不利便也想练武为侯爷分忧!鸣~” 这话说到最后自觉犯了大罪的慧丽侍婢已是泣不成声。 “……” 听得月娘之言那原本气势汹汹的龙侯却是忽然语塞一时无言以对。 “唉!” “已到了要让自己女人上阵打仗的时候吗?” 忽然之间千百年来最多只会愤懑愤怒的南海水侯心中忽然大恸只觉得双目湿润鼻子酸一时竟似有眼泪要夺眶而出。 “唉……” 走前几步在那位匍匐在地的女子面前停住高大的水侯又叹息一声便轰然跪地将那个惊恐的婢女揽到怀中。 “月娘你放心。” 虽然这时候只似是寻常的安慰但水侯盯着怀中之人的视线却仿佛已经穿过了那张布满泪痕的柔静面容一直望到了遥远的北方。 “月娘你放心。” 水侯的承诺又重复了一遍对着月娘也仿佛对着自己喃喃的说话: “呵……那成心作对的贼子运数也快倒头了吧?” 说完这句诅咒般的话语孟章语调忽又温柔无比: “月娘嗯你这铁剑太重待会儿我便去宝库中给你取那把‘逆吹雪’。” “这‘逆吹雪’还是雨师公子骏台五百年前献来锋芒雪利轻盈若羽真可杀人于无形!” 第三章 丽日光风,须防射影之虫 “以前真是瞎眼了……” 近些天来曾经威震南海的水侯孟章性情越来越像一个凡人。在这样大敌压境节节进逼的时刻孟章却突然在琼珊树林的深处审视起自己的私人感情来。 揽着怀中泪痕依稀的婢女宛如一道灵光闪过孟章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从前孜孜不倦追寻的东西他其实早已经得到了。 “雪身灵漪”?“艳绝四海”? 这些往日每一想起便似在孟章神魂中闪耀过一道璀丽光环的字眼此刻与眼前百依百顺的月娘可人一比却都成了不值一提的毒草。此刻这月娘柔美的面庞便好像一剂灵丹妙药让这位沉沦已久的南海霸主猛然又找回真正的方向。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南海水侯!” 只不过刹那之间多少天来在孟章头脑中一直隐约徘徊的想法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无比清晰;他终于明白自己落到今天田地都因为北面那些贼子步步相逼;谁能理解他孟章的苦心?他都是为了普天下的生灵!而那老奸巨猾的云中君饶是自己这事做得如此保密却仍似听得些风声猜出些端倪竟依着自己愚知浅见想来阻止他孟章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直可与天地齐寿日月同辉的丰功伟绩—— 哈!好!既然那些愚民蠢神不能明白他孟章良苦用心。那到自己事成之日哪怕是血浪盈海、天地倒转、日月逆行他孟章也要让所有与他为敌之人形神俱灭魄散魂飞! ……就在骄傲的南海神侯暗自下这样凶狠决绝的诅咒时那些被他诅咒之人控制的南海北部海疆中却正是一片阳光灿烂。在龙域九井洲外的西北海疆。西到流花洲东到神牧岛在醒言从鬼方回来的这几天里。显得十分平静;除了从后方运来的物械资源依旧络绎不绝其他都不见什么动静。 就在醒方醉酒那天的四五天后这一日南海中正是阳光明媚。和风细细;本来无风也三尺浪的南海大洋中呈现出一派难得的平静风景。虽然海面风轻。但此刻天边的日头却颇为毒辣白亮亮的光芒从正南天空云间射下就如炉火般烧烤着下方大洋中几个弹丸一样的洲岛。 这天里到了中午。等吃过午饭好动的小琼肜便跟醒言招呼一声。自己跑去伏波洲西边的海滩上坐到一处表面平滑的礁岩上荡着脚儿兴致盎然的看那些从后方络绎而来的运输队伍。看到高兴处这小丫头还会出一两声真心的惊叹: “好蠢的大猪啊!” 琼肜口中的大猪其实是遍体银白的细嘴巨兽正在眼前的风波浪涛里尾相衔移动如山。这些渊源中巍然前行的异兽一个个身形庞硕差不多都有两三间民房那么大;看形状这些异兽就像一只只被放得巨大的穿山甲唯一的不同就是身上的鳞甲尽皆银白如雪在午后的阳光中有如明镜闪闪光。这些灿烂莹白的巨兽当然不是琼肜信口称呼的猪豕而名啊“巨蝜蝂”。 巨蝜蝂乃是四渎水域彭泽湖中特产的怪兽生性奇特遇物辄负;每在水中捞起沉般巨物背上便昂而游也不管自己背不背得动。更有甚者即使背上重量已经难以背负只要遇着可以挪动的物事却还会忍不住伸爪捞起放到背上。而巨蝜蝂背上的鳞片又出奇的生涩只要物品放上去都很难滑落。因此依着巨蝜蝂这习性饶是它身躯庞大力量无穷也会不出百里便很容易就被背上的重物压垮整个身躯倾侧踣跌沉入湖中狼狈无比。正因为这天生负物的习性这巨蝜蝂便整日疲敝不堪以致每头蝜蝂最多只能活上四五十年——对于它们这种庞然大物来说四五十年的寿命实在算得很短。 当然现在琼肜看到的银色巨蝜蝂早已被彭泽水族训练过替龙族运物之时它们不再见物就抓而是老老实实背负着适当的物资长途跋涉成为四渎水族最好的运输灵物。不过所谓“本性难移”即使这些彭泽巨蝜蝂千百年前便被驯服过此刻用它们向南海运送物资之时仍需专门武士一路随行看管否则说不定转眼它们便捞上一艘沉船几块浮洲放到那些宝贵的物资之上。 说过水族这样奇物再说琼肜虽然那些银色“大猪”如此可爱但一天之中也总有看腻的时候。因此在海风中跷着脚儿专心看了半个多时辰琼肜便对波涛中那些载沉载浮的巨兽失去兴趣。到这时候她终于现头顶的日光是如此强烈照到自己脸上只觉得热烘烘的十分难受。 “好热啊!” “会不会晒黑?” 捏了捏自己那张从来都粉洁嫩白的脸琼肜忧心冲冲的想道: “嗯不如去睡个午觉!” 心中忽然转过这样跳跃颇大的念头琼肜便“咻”一声滑下高高的礁石落入眼前风波起伏的大海中略略辨了辨方向便闷着头朝西南方飞快游去。这日琼肜穿的正是一件雪白的小裙衫此刻在海中飞快游弋正像一道雪箭般力挽狂澜碧蓝的波涛朝西南的隐波洲飞射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伏波岛西南几百里外的隐波洲;到了隐波洲的边缘她也没有在此地停留便又马不停蹄般朝西南边一处绿洲游去。 等到了这处她前几天现的海岛琼肜便破水而出蹦跳到绿洲外洁白的沙滩上。在热烈的细白沙上来回雀跃了好几圈后便一头扎入岛上浓密的雨林中。 入得雨林虽然那枝藤交错有如蛛网但琼肜那看似随意的奔跑穿行却犹如穿花蛱蝶般轻松自如。只不过一会儿功夫这个一向与林野自然亲密无间的小少女便找到几天前刚现的一处午睡良所——一片林间空地旱莲丛中的一块天然青石板。 到了这块被她认作小床的天然青石板前。琼肜并没着急卧下而是又坐在青石板边在这片人迹罕至的雨林深处悠闲的哼起歌儿来。 这样和着林溪鸟鸣的歌调。当然是一如既往的嗯嗯呀呀不成曲调。随心哼唱之时。那歌词也还是脱不出儿歌的风格依旧是“蓝天啊大海啊鸟儿呀。哥哥啊”。诸如此类。十分简单。 小琼肜就这样东张西望兴致十足的歌唱了一回不多久便在这青石上和衣卧倒仰面朝天睡下。这时雨林上方透下来的阳光依旧强烈琼肜便从旁边顺手拉过一枝旱莲将它碧玉盘般的巨叶遮在自己上方挡住头顶直直射来的明烈光线。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琼肜几经辗转反侧却还是觉得自己睡不着便举起手指在顶上那片莲叶上捅出两个小洞透过它们观察起头顶的云空来。 透过莲叶上这俩孔洞想象力丰富的小琼肜很快就看出头顶那片圆圆的天空中那两片长圆形的云彩其实是两只乌龟一只白壳一只灰壳正攒着劲头朝东边那片绿油油的树叶慢慢爬去。 “快跑快跑~” 无事可做的小妹妹便这样为蓝天中那两只乌龟鼓劲加油。只是渐渐的这样的加油声便小了下去;还没等琼肜看到是哪知“乌龟”先吃到那片绿叶这自得其乐的小女娃便慢慢滑入梦乡转眼就沉沉睡去。 琼肜酣睡的这片热地雨林茂密的藤树枝蔓隔绝了外面大洋的风涛海浪正显得无比的神秘安详。在别处很少见的参天巨木在这不大的海岛上却十分寻常。巨大的雨林树干上又附生着许多花草灌木悬在半空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空中花园。这些高低错落的空中花圃中最常见的则是浅蓝色的风梨花。这些热地雨林中的常见寄生花草巴掌大的叶子回旋如螺中间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池塘”;盛着上次雨林中降下的雨水这些常常四无依靠的空中叶塘便成了一只只体态精致的浅绿树蛙最好的休憩之所。而这样空悬的叶轮小塘中若是观察仔细还能现一些在沙滩边常见的纤小海螺在叶塘浅水中慢慢蜒爬也不知道它们怎么大海中得到这样的空中楼阁。 除此之外在这些比比皆是的雨林花木间又缠蔓飘荡着许多树藤弯弯曲曲扁扁长长和那些星星点点斑斑斓斓的寄生花朵一起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条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正盘踞蜿蜒在树干之上。而这些貌似毒蛇的花藤中现在也确实隐藏着不少花纹绚烂的蛇虺一个个半星火计划着冷酷的蛇目咝咝吐着鲜红的蛇信耐心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当然这些毒性剧烈、性情阴狠的雨林毒蛇虽然和旱莲叶下那个酣睡的小少女近在咫尺却没有一条敢去打她的主意;甚至偶尔有路过的猛虺毒蛇不小心路过琼肜酣睡的青石板闻到冥冥中那丝奇异的气息也一个个如遭雄黄猛药尽皆半僵着身子赶快从她身边迅溜走。 这时候远处密林绿叶间溪流涛声依旧只有在溪声偶尔平息的间隔能听出雨林水鸟“关关”鸣叫将这午后的密林衬托得更加宁静平和。 也许如果仅仅就是这样那一个人跑来这个十分安全的近邻小洲午睡的小少女再守一时半晌就会如期醒来瞬水回到伏波岛跟那位忙着跟云中老爷爷商量大事的堂主哥哥报告她这半天中的所见所闻。也许如果幸运的话还能让堂主哥哥抽出些空来陪她去洲岛的礁岩上一起看落日夕阳补上她总是贪睡不能和哥哥一起看日出的遗憾。如果这样也许这一天也就这样寻常的过去。不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波折。 只是或许这一天注定不会这样平凡。就在琼肜睡得最为香甜的时刻她头顶那片狭小的蓝天中先前那两只龟鳖形状的云彩早已不知飘散到哪儿去。也不知什么时候那片明晃晃的蓝天已被一朵暗灰色的雨云弥满。 暗无声息悄悄飘近的雨云就这样在琼肜熟睡的雨林上空悄悄停住过不多久便弥满整个海岛雨林的上空在原本明丽的碧绿海岛上空投下巨大的阴影。 第四章 饰语费猜,谁带春星踏苔 这样弥漫雨林上空的乌云在气候多变的南海中倒不算少。 只是这片乌云凝聚已久却迟迟不见雨下;蒸腾涌动的灰暗云气中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雾气在慢慢朝下方延展小心弥布正在慢慢探入绿叶婆娑的雨林之中。漫布之时云阵雾霾遮住了海岛上空所有的阳光让浓密的雨林显得更加闷热。 过了大约半晌功夫雨林上空云阵依旧只是那缕白雾已全部没入绿林之中;一缕余榖刚消失在树林雾气蒸腾的落地云霾便倏然化作一位白袍男子等落地现形这位化雾而来的奇异男子便东张西望神色凝重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奇怪!” 忙活了一阵风度翩翩秀眉明目的俊美神人便一脸讶色怪道: “那琼肜姑娘明明就该在这里怎么此际气息全无?” 在这样东张西望、环顾四方之时容貌优美的冥雨乡主还不时望望遍布身边的奇花风梨因为那其中螺旋绿叶蓄的水潭有如一块块明亮的水镜正可对它们左顾右盼留意自己地服饰型有没有走形。 就这样又寻找一时。尽管他已经十分小心几乎都快要放下身段去拨草寻人却还是始终一无所得。 就这样行行走走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中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到得这时这位深入敌后的南海龙将也不免有些焦躁只觉得自己身边闷热的雨林变得更加燠热憋闷颇为难熬;原本林间飘移的一丝风息此刻却踪迹全无四周变得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火炉。郁闷憋气之时脚下身畔那些花花草草也像和自己作对不时有粗大的枝桠突然出现在眼前好几次都险些撞头脚下也绊到许多林木根筋一跟磕磕绊绊十分狼狈。 盛气而来没想现在却是这样境地骏台此时正是有些哭笑不得。又踉跄走了一时。在一片稍微稀疏些的林木间停下来骏台忽然觉自己此刻竟然汗水湿衣。精心挑选出来的魄云袍已不时粘住自己后背;廉得此情出师不利的雨师神将便有些笑自己作茧自缚自己生的雨前闷热天气到最后还得他自己承受。 “罢了。” 一阵胡思乱想之后骏台忽觉身上汗气盈鼻便再也忍耐不住走到林间空地中伸出手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眼就在自己身畔方圆两丈内下起一场阵雨。于是眨眼之后骏台周围雨如瓢泼身畔净是雨打枝叶之声。 “哈痛快!” 淋在大雨之中雨师神将仰天无声而笑正是快意非常! 只是就在这时正当汗湿重衣地骏台淋在自己顺手招来的大雨中有些忘乎所以忽然有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这位大叔是你吗?” “呃?” 忽听有人说话机警非常的雨师神将猛一转身正见到一片风雨飘摇的早莲巨叶中有张粉玉一般地小脸正冉冉升起。须臾之后便见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少女立在田田的荷叶中微仰着俏靥朝着骏台嫩气地问道: “这位大叔刚才之水是你泼的吗?” ——是啊“粉妆玉琢”这个词形容得多好!说什么“颜最媚、齿最稚“?说什么”翠眉未画自生愁。玉脸含啼还似笑“?一个“粉妆玉琢”便道尽这女孩儿所有的容冶神髓!面对这翠叶碧荷中的玉粉娇儿风雅非凡的雨师神将暗暗誓誓言从今以后自己再也不会将这“粉妆玉琢”四字形容任何其他人! “……” “这位大叔真的好奇怪……” 骏台神魂颠倒之时那壁厢被他赞美之人却是一脸迷惑;看看骏台一脸的痴迷傻笑琼肜更加后悔: “呜!刚才应该继续藏的……” 原来自从雨师公子潜进雨林从他刚一落地就被酣睡中地琼肜觉察。当时她猛然醒来伸鼻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这人气味总觉得有些古怪便立马屏住呼吸不让这陌生男子现、 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忍了好久这位大叔一样的访客竟然跑过来伸手在她头顶浇出好大雨水粹不及防之时她尽让那些黄豆大地雨水从头项莲叶那两个眼洞中灌进来直浇得她满脸是水。这样一来琼肜再也按捺不住。立马从莲叶掩盖的青石上跳起来想质问这人干嘛这般无礼竟无缘无故泼水。 因此虽然见之人此刻如同呆傻琼肜暗悔了一回还是仰小脸好奇地问他: “这位大叔刚才是你泼水吗?浇得人家满头都是!” “……” 等琼肜再次出声那位肩负重任而来地冥雨公子才如梦初醒;听明白琼肜问语俊郎的神人却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此这般一阵口角嗫嚅之后骏台权衡一下也只得支吾回答: “这位小姑娘刚才并非是我泼水——应该是下雨了吧?” 一边答话之时骏台赶紧暗中施法把那已经转小的阵雨赶紧停掉。 “哼……” 听得此言小琼肜心中想道: “这个大叔不老实!” 琼肜正自腹诽。却听那白袍男子叫他: “小妹妹啊如果可以地话你叫我声大哥哥就行。哥哥我虽然年纪不小但看起来也不很显老!” 说这话时一向以容貌自诩的千年神将正是一脸郁闷。 “好吧。” 琼肜闻言勉强答应一声便道: “那大哥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琼肜就想——” “琼肜妹妹!” 正当琼肜想要告辞赶紧回去之时却忽见眼前这奇怪的大哥哥整了整衣袍飞快地转过身去两只手别在身后昂仰天唤了声她的名字。 “……” 见得这样琼肜一时没反应过来赶忙也顺他目光方向朝天看去却并不见自己在那里。 “我在这里啊!” 低头看着自己琼肜立时恍然赶紧提醒骏台看仔细。谁知正在此时她却蓦然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自己身周响起: “小妹妹你先别忙且听我骏台一言——” 骏台地脸色凝重语调飘渺而深沉已如换了个人: “你知道为什么春天花会开为什么冬天会有雪你知道为什么云后会有雨雨后又有虹霓;你知道为什么日月从东方升起又在西边落下为什么中土大地春去秋来四季轮换……你知道为什么……你知道……” 一时间一脸愕然的琼肜身边忽然轰轰隆隆都是低沉恢弘的话语;刚才她眼中那位不说实话的大哥哥这时候也忽然变得高大圣明起来。 “……” “我都知道啊!” 好不容易等到她轰然的话语间终于有了个间隙琼肜便赶紧插话欢然说道: “大哥哥啊你说的这些都是因为自然啊;自然而然就是那样呀!” “自然而然——嗯这话对而不对。” 已按预定谋划旅行的冥雨公子转身俯下回答时语调依然浑厚隆重: “自然自然而然其实见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小妹妹你是否知道这世上的所有包括我们自己都有内在的道理和存在的理由。” “是么……” 小少女似懂非懂;雨师神耐心解释: “是的这天地中绝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比如你曾否想过为什么天空闪电之后会有雷?天有雷电是因为电闪之后阴阳相激感而成——” 骏台口中那个“雷”字还没出口却忽见小妹妹又是雀跃插话快活说道: “闪电之后为什么会打雷我知道呀!” “呃?你知道?” “是啊那是因为闪电能把旁边的空气烧得很热一下子炸开来就像爆竹一样!” “呵……是嘛……” 听得琼肜这解释一向只会“阴阳相激感而成雷”这样大而化之道理的冥雨公子倒也觉得颇为新奇心念微动之下他便偷偷在身后手中朝后遽然施法劈出一道火焰焰苗极-(看不清)极炽想看看是不是真和琼肜说地一样——才一施法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闷响轰然响起度如此之快倒把骏台给吓了一跳! 被自己吓了一跳等定了定神骏台才问道: “这是谁教你的?” 看着眼前琼肜一副童稚天真的模样骏台心想这样新鲜确凿的物理肯定不会是她自己琢磨。果不其然自己问毕便听琼肜应声答道: “这是醒言哥哥教我的!他——” “呃……” 见她喜形于色说着那个少年骏台神情窒赶忙转移话题说道:是啊小妹妹你看但凡世上事情都有道理没有无缘无故的;凡事细细想来全党十分有趣——其实你骏台哥哥我还知道很多更有趣的义理故事不如你这就跟我回去到哥哥南边的家中作客一起慢慢研究!” 白衣胜雪的骏台此时说这话正是一副******(看不清)温文尔雅之时再配上他那副丰神俊美地容颜正显得无比温厚宽和率直真诚。 就在骏台信心十足地等待琼肜答应时却听她忽然开口问道: “骏台哥哥你家住哪儿呀?” “在……” “冥雨之乡听说过吗? 忽听琼肜相问骏台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因为他想着本来这回就是准备用他有口皆碑的风采博识诱导这少女弃暗投明追随自己而去实在不须瞒哄于她。 “坏了遇坏人了!” “冥雨之乡不就是南海那个坏水侯手下占的地方?哼哼这些堂主哥哥都告诉过我不要把我当白痴!” 正当琼肜立在碧荷之间暗地愤然却听那冥雨乡主又是开口说道: “好吧既然琼肜妹妹一时没想好那我们接着再聊!” 这样缓颊之辞自然是骏台察言观色见琼肜默然无语便猜她应该还是举棋不定。见得这样骏台便准备跟她继续畅谈务必今日将她诱引回去。 想来以他冥雨乡主平日坐搅云涛在冥雨乡中面对千百仙友坐而论道地气派今日单独面对这涉世未深的少女只要耐点心再多聊上几句想叫她追随自己而去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然他现在也打定主意今日不管如何也必须将女孩儿带回。因为一来现在南海战事已经吃紧几日前听得战报说是那个突然崛起地少年又在万军丛中斩杀一名兽神据说前后只费举手之劳——虽然他从来都知道那次统军主帅祸斗神志大才疏不知出于什么念头轻率撤军后不免在水侯面前夸大其词但无论如何那名列吞鬼十二兽神之四的青羊确实被斩身亡头颅也被鬼方得去这样一来自然又再次证明那张姓小子鸿运当头如果再不将那位和他命理运数紧密相连的小少女尽快解决则必然会造成日后更大恶果。 而除了这个军族大事的理由之后今日让他如此接近地看到这琼肜小少女的琼肜玉貌仙颜真个是冰华玉仪宛若仙藻灵葩一样如此一来早让他这多情的雨师之神喜爱入骨只想将她带回去朝夕相处! 于是此时这片雨后的绿林碧荷间这位颀身长立丰神如玉的神客依旧谆谆诱导侃侃论道一边说服;而他对面那个怔然站立的雏颜少女明如春水亮若天星的眸目一闪一闪也不知是否渐渐被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雨师神将打动还是在想什么其他主意。 而这时不知是否被刚才骏台那个随手出的闷雷动附近也有林鸟正一路年簌簌朝远方飞去避入远处的海阔天空中。 第五章 情趣自然,怜仰不可方思 “遇到这样事儿姐姐们会怎么做呢?” 就在骏台一脸和善继续耐心劝导时表面不动声色的小琼肜却赶紧飞开动脑筋开始努力想起对策来。这个女娃儿想道: “要是遇到坏人的话雪宜姐一定会先禀告她家堂主然后毫不留情施法术将那坏人冻成冰棍!说不准还会先打那人一巴掌~” 骏台一边喋喋不休琼肜一边歪着脑袋自个儿想象着各种可能的场景: “如果是灵漪姐姐一定会手儿叉腰大声命令坏蛋不许那么坏;如果不听灵漪姐就会暗地跟踪他看他怎么使坏!” “魔女姐姐呢?她……嘻~大概也会一样做坏事吧?如果学不来会叫她手下叔叔伯伯们帮她一起陷害坏蛋吧?” “如果换了居盈姐姐……咦?” 想到那位轻盈淑婉的仙丽姐姐琼肜忽觉脑筋一时有些卡壳努力想了几遍却只记得居盈姐姐跃到坏人时似乎会请坏人扯坏腰带――可是解腰带和打坏蛋有什么关系?这其中关联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悄悄晃了晃脑袋略去记不清的居盈姐姐琼肜又将这几位她习惯模仿参照的女姐姐们挨个想了一遍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小心眼儿里却总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绞尽脑汁静静想了一时琼肜才恍然大悟吃了一惊: “唉呀!除了记不清居盈姐姐怎样其他人最后可是都喜欢了那坏蛋!” 原来小琼肜刚才回忆雪宜灵漪莹惑那些御敌之事大都是往日听来看来;她心目中这些典故事例。无一例外却都和她醒言哥哥大有干系。 “要喜欢上他啊……” 念及此处。琼肜忍不住抬眼偷偷瞧瞧那位正说得起劲的”骏台哥哥”认真打量了一番却觉得他虽然穿的好看模样也不丑却总是直觉着不想喜欢他。 “呜!早知道今天就不出来午睡了!” 半天理不出头绪小妹妹心下正是十分后悔。觉得自己今天十分倒霉! 不提琼肜。再说骏台;正当琼肜郁闷之时。他却仍是精神抖擞不厌其烦大谈人生哲理;虽有先前小挫他却毫不介意。反还在心中责怪自己: “吓也是我心急。这小妹妹岂是等闲之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 于是现在骏台正是愈挫愈勇施尽浑身解数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务必要符晾肜打动说回! 闲言少提;虽然骏台立惫不惜时间不惜精力。但前后只不过一刻外夫这游说之事便有了变故。话说这时。满心郁闷一脸晦气的小晾肜刚集中精神想听听这位南海来的公子到底在说啥;刚把悠悠种思束拢回。恰听到骏台一脸温柔地问她: “妹妹――” 这时骏台已变了称呼一口一个”妹妹”: “妹妹啊就和你骏台哥哥州才说的那些自然物理一个样我们这些神种灵人物来到这世上也都有各自的来历和目地。 骏台又回到刚开始的话题: “就拿哥哥来说我这海天之南的冥雨神将前身则是这南海大洋中的风**浪古往今来历经千万年日月变化渐凝魂魄渐聚精灵最后才在两于多年前成就神形。妹妹你别看哥哥我现在只像个白面书全其实却是这南海风潮中最受人景仰的**造化之种――” “妹妹啊哥哥把自己身世说拾你听你能否也告诉哥哥你的来历? 有此一问正是骏台想捋清来龙去脉从晾肜身世入手打动她追随自己而去。因为骏台先前已知道这清莹可人的小妹妹跟那张性少年时间并不长前后拢共才不过两三年。对于他们这些呼风唤雨地神人来说两三年间事只不过弹指一挥间。念了这因由骏台心底里便打好算盘想问明这小女姑娘来历弄清本源才好伺机化解她那份不可理理喻地死心塌地。 只是虽然雨师神将这念头想得不差但此刻问话时杯却有些尴尬。千查万算有一点他却算漏那就是这无心机地纯真女孩这些天里却是常有噩梦总好像自己还有什么其他来历让她十分害怕;这种威觉就像冥冥中不知触动什么说不请道不眀的神秘机窍现在琼肜对自己和醒言哥哥的关系正是十分敏感总害怕哪一天两人就要永远分离――因此娇憨少女这会儿一听骏台问自己来历正如触动心病霎时变得更加不高兴。于是等骏台问过天真地少女并没和往常一样跟人兴高来烈说起自己小时候在罗阳山野中的经历而是侮了小脸晦了颜面简单回答一句: “不知道!” “……” 骏台正正兴致勃勃被琼肜一呛除了略有吃惊之外也不气馁依旧一脸灿笑,和蔼搭话: “好好妹妹不知道自己来历不要紧一一可是我们来到这世上 总该知道自己的去处吧?” 望着眼前似乎正侧耳用心聆听的小妹妹骏台十分诚恳地袒露心迹: “妹妹比如我自当年脱了混沌离了懵懂见识到这世上五色缤纷许多繁华乐事便暗下决心决心在跟随我主呼风唤雨之余潜心礼乐之事立志要穷究宫商研出五音之后蕴涵的天地至理玄机。你看连哥哥都有这样志向那琼肜妹妹你也该知道自己将来要做啥。” 一言说罢望了一眼琼肜见她依旧沉默不语骏台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妹妹啊难道你一辈子都要跟在那位粗鄙无文的堂主身边随着他出生入死担惊受怕就这样了此一生?你这样大好青春天生地养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为何要来到这世间?” “我……“ 听到这问语原本一腔怨气的小女娃却忽然愣住。 刚才问句里晾肜并没听懂那句”粗鄙无文”地含义;口角微微嗫嚅。静静呆了一阵之后。她那对晶亮的眸子中己蒙上一层烟雨般柔淡地水雾。瞧去正是一片朦胧。 就这样恍恍惚惚晕晕乎乎出了好一阵子神后小妹妹才突然出声。一派茫然她喃喃自语: “晾肜……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 茫然自语后又沉默了半晌正待骏台想要打破眼前地静寂时却忽 见小妹妹迷蒙双眸中已是雾散重明忽然开口坚定说道: “晾肜来到这世上只是为了当醒言哥哥地好妹妹啊!” “!!!” 听得这样真切话语饶是骏台公子再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如同吃了一口苦瓜一样。一时皱了整个颜面! “小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想?”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短暂见面后已被小少女深深吸引的雨师公子。闻言后正是又惊又怒: “晾肜!什么醒言哥哥?什么只是为了当好妹妹?!晾肜你这一辈子怎么会只为别人而活?我们来到这世上。自己先是自己绝无其他任何一人对你来说缺不得!” 急切之时这绕口令般的话语骏台说得如同爆豆般劈劈啪啪一说到底毫无阻滞;不知是否被晾肜那个不可思认的想法刺激这原本温而文稚的雨师公子说到激动之处不知忽然想到何事竟一时完全抛却礼仪猛地踏前一步俯身探臂一把抓住晾肜双肩双目直视如高声叫道: “是不是张醒言?是不是张醒言给你下了邪术?!“ 此刻骏台俊美面目倒变得有几分狰狞: “好妹妹你不要怕!等哥哥帮你来检查;哥哥我精通术法哪怕就是费上千年万年也要帮你驱除那惑人的阴术邪法!” 说话之时不知不觉这激动地雨师公子便摇动双臂将晾肜柔嫩双肩使劲摇晃;也难怪这雨师公子激助所谓关心则乱开始没听到晾肜这些疯话还还太没想到这茬;现在亲耳听这小囡说出如此奇怪费解地话机敏睿智地雨师神立即便联想到一些可怕的事实: 她口中的那”醒言哥哥”啊智谋如渊、种力如海地上古神猿被他杀害心性狠厉、噬鬼如豆的兽神青羊被他杀害桀骜不驯、四分五裂的岭南奴族被他收纳名驰四海、目无余子的四渎龙女为他逃婚出走――如此的”醒言哥哥”啊! 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这一连串”事迹”雨师公子便忽然如若癫狂。只是看似失态之余这骏台却在心底一丝苦笑笑自己平素空言智慧之名却直到这时才想通其中关窍。只听他如同连珠般急问道: “你说快说他平时对你做过什么?争天喂你吃什么食物?有没有逼你练什么奇怪功法?你快说!” 一边竹筒倒豆报连声质问骏台一边将晾肜双肩晃得更加厉害;此时他双臂中的少女已如风波中小舟一叶看着这原本温文的公子目瞪口呆。而骏台急切地话语还没结束: “小妹妹你听我说!你那个哥哥绝不是好人!张醒言他阴险狡诈凶狠毒辣卑鄙无耻下流狡猾!晾肜你一定要相信我咳!” 骏台咬牙切齿一连串骂语出口之后忽然望见小女娃怔忡的眼神也猛然惊悟赶紧又和缓了语调重新; “妹妹啊你年纪还小恐怕没听过这么一句话那就是‘试玉要烧三日满 识人须待十年期’;你现在和他才认识多一一” 一个”久”字还没出口却已听得面前一声大叫: “坏蛋!” 到这时小晾肜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在骂哥哥!”——一直暗暗提醒自己要礼貌地小女孩儿再也忍不住,小脸气得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心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炸开来! “坏蛋!! 从无这般气愤的小妹妹除了这句简单地话语此刻已想不起其他骂人的话;再次大叫一声愤怒的小丫头便猛然爆从骏台手中挣脱出来一个虎跳跳到身后那块午睡她青石上圆睁眸目小手乱舞眨眼间便出十道炽烈火焰。挟风带雷如同怒龙一般那兀自愕然的热心公子迅猛飞扑! “唉呀!” 这贬眼前后变故如此之快。饶是以雨师骏台南海众神中数一数二的身手。却仍是大多没躲得过;只听唉呀呀一连串惨叫转眼这素以洁净出名的俊美公子就被数十条火龙击中洁白如雪的袍服转瞬烧焦。正是十分狼狈! 当然晾肜这愤然出手的攻击并没造成多少真正伤害;那骏台身为南海龙神八部将名列前三的雨师神将水术通天最能克制地便是火属攻击。刚才挨了这十几下他也只不过如被重拳击打除了朝后踉跄几步、模样有些狼狈之外其他并无损伤。只是…… “小妹妹你一一哎呀!” 正当骏台稍稍缓过点神愕然相问时却只听他口中又是一声凄惨叫喊!这第二次惨叫声真是惊天动地。就连他对面她小女娃也猛吃了一吓赶紧跳后几步藏到早莲叶下严防他死命进攻。 只是这回身经百战她晾肜却多虑;立在早莲叶下定神观看。却只见雨师坏蛋如同刚吃了滚烫包子般不停丝丝吸气同时还不停甩动双臂一一抹抹眼晴仔细一看。晾肜这才看明白原来不知何时那人不停甩动的手掌上已钉了两只大蛇一手一条弯转蛇身上鳞纹斑斓如锦高昂的蛇头正都呲着雪亮毒牙死死钉在骏台虎口上! “呀!谢谢你们!” 见此情景晾肜立时反应过来谢了一声赶紧转身就逃。只见如小身子往上一纵”咻”一声就此逃出林去! “别走!” 在她身后那雨师神将一阵手忙脚乱终于把那两条雨林毒蛇甩掉也不顾找它们算帐便急忙也纵身出林想追上那处境危险地小女娃说清楚状况。 只是等骏台出得林来才朝晾肜慌不择路逃窜的方向没追出去多久就在他前路之上只听得风声如鼓涛立如丘转眼就有于军万马摧波诵浪奋勇而来刹那间就将他团团围住! “哥哥!” 大军阵列如林那原本如小乌般展翅飞逃的小少女见得阵前当中一人顿时叫了一声飞奔过去一头撞入他怀中仰脸抽泣说得一句:”哥他欺负!” “啊?!“ 听得这话急急赶来的少年大惊夫色急急问道: “妹妹他怎么欺负你?” “他、他说你坏话!呜呜!” “哦。” 听得才是这样醒言顿时把心放下心说道对方乃是南海之人要是说他好话那还怪了。心中这般付念口中却大叫一声喝问道:”咄!对面哪来贼人竟敢在小女孩儿面前污蔑她兄长!”说完这枯醒言一扬手中神剑高声恐吓: “对面之人听了你快瞧瞧眼前形势若是个知机识趣的赶快束手就擒还可饶你一条性命!” 说这话时四海堂生正是理直气壮有恃无恐! 原来醒言他先前正是听闻传报说是西南小洲中忽有异动一一这被四渎巡逻探马侦知的异动正是骏台那会儿为晾肜雷电理论试脸而出的雷声;当时一听传报醒言再想起那小妹妹这几天常去岛外午睡消暑立即有些慌神赶快集合起一支人马来救晾肜。而这隐波洲外地小岛离四渎玄灵大本营距离很近虽然少年匆匆聚起的兵马仗势仍然不小;基本上玄灵妖族地主力全部到齐另外还有曲阿、巴陵两湖湖兵正一起列阵如云将骇台逃跑的去路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候天空霍霍飞着翅转如轮地她]巨鹰大阵海面咆哮着一望无边的兽人战卒海底则是干百名凶猛水灵不停奔游涌动这样情形正叫这轻身而来的水师公子上天无无如海无门! 只是虽然陷入这样绝晚骏台却毫不慌乱。万军丛中说话之前犹记得理一理刚被烈火击歪的袍服弹去上面几片焦黑的烟灰然后又俯身看看脚下的海面勉强对着动荡的波光正了正头上的髻如此这般做派之后才环顾四方。不慌不忙说道: “呵张醒言你在说笑么?区区才这几个兵将就想留住我雨师骏台?” 话音未落雨师神将信手一弹四外的天地间已是陡生异变! 第六章 电雨疾风,晴后浮生燕垒 醒言气势汹汹而来等到了此处看清形势一时倒也没想拿白衣男子如何。因为听了刚才琼肜哭诉再看看两人现在情状倒好像这“雨师骏台”还吃亏多些。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深陷重围一身晦气的雨师骏台还没等口中一句揶揄话儿说完竟已是邃然出手! 只听话音未落骏台忽已是袍皆扬众人恍惚中只听“嘶啦”一声裂响神将那白色的礼服便已似被一只形大手迅疾捋过“唰”一声朝身后急飞起。只不过眨眼功夫这白衣神将所立方寸之地便已是狂风大作! 而这一切又生得无比迅。刚等周围众人看见眼前风飙邃起袍飞如旗这白衣神人已是长披散仰面向天。狂风中一双雪白玉雕一般的手臂高高扬起伴随着口里声声呼啸弯曲的十指朝四方望空轻击。随着这敲门般的望空轻扣四外的海面云天已是风云突变洪波涌起!每当骏台一弹指那指节所向之处的天空便应声聚起一团团乌云堆堆聚聚汇汇集集转眼就将阳光灿烂的青天白日遮掩得如同黑夜阵临! “住手!” 眼见着四处黑云涌动、风波腾起醒言立即察觉出一丝十分危险的气息。猛然一声断喝他便一扬手中剑器准备号令身后千军万马蜂拥而上将这正在作法的雨师拿下——只是已经晚了! 只见黑暗云空下被些微波光映亮的神人脸上原本傲然的神色中忽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随着这一缕无声的轻蔑微笑雨师原本伸张如乾高举过顶的手掌猛然一收握成两只硕大的拳头忽向下狠狠一击——刹那之间这海面云天间便忽然电闪雷啸、雨如瓢泼! ……也许自打从娘胎出来醒言还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雷雨。 滂沱的大雨从乌黑的云团中泼出亿万条雨线历历可数藤条般颀长的雨线晶莹剔透就好似连接天海的琴丝从高高在上的云天里牵出以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飞流直下一直奔腾到喧闹的海面这才平息。 一俟这晶莹若弦的雨线连通云海天地。那潇洒不凡的公子又望空信手一拂于是那原本晶莹无色的雨弦忽然间彩光流动一蓬蓬一环环璀丽的流光从雷电隐隐的云空中奔出从天至海通天达地奔流不息。 轰…… 飞彩流光、天雨四临之时海荡电飞、云蒸雨合之际原本只听见雨声风声浪音涛音的寂寥海天里忽然又凭空奏起一阵洪钟大曲。时而似慷慨长啸时而似皓齿哀音有时扬抑如游云有时又低徊潜转似海底歌吟。 身处这样前所未闻的洪钟巨曲无处不在的宏阔乐音已包围住众人整个身心。生生不绝的黄钟大吕中醒言听得分明。无论是黄宫清角、抑或商羽流徽在这滂沱雷雨中那些仿如自然生的声部全都是音律和谐、声调清晰! 而在这气势恢弘、磅礴天地的宏音巨曲声里那个白衣飘风的雨师神将已在万军核心心化作长虹一道澄明绚丽劈破开昏暗的云空朝南天如龙飞去。在那虹光激射飞离之时.又听得半空中传来一阵飒然不羁的咏唱吟哦。冷冷的语调伴随这四周澎湃崩腾的风音雨调正是说不出的逍遥洒脱。 万军仰望中这化虹飞离的冥雨乡主唱的是: “方地为车辇圆天为盖罗俯身望日出上视众星辰。 嘘八风以为气跨**而翱游。经二仪为硅步视沧海如杯盅。 指天斗以问南北忽微渴而吮河流……” 浩然不俗的歌调回荡在辽阔无边的大海云空正显得弥长弥远。而当那清激无忌的歌声渐行渐远时那周围麦然不绝的洪钟曲调也渐渐袅袅慢慢便告平息。 直到这时那些置身风声雨曲的四渎玄灵人众这才好像如梦初醒全都是长长嘘了一口气息缓过神来。正当他们想要挣动却听得南边浩阔长天中又落下一句清晰的话语:“小囡儿执迷不悟浑不知身在险险地哉?” 这句仿佛就在耳边说出的话语原是飞虹而去的雨师公子仍放心不下那个他认为正被蒙蔽的少女因此跨虹回返南天雨乡之时仍不忘在虹边留下这句好心提醒的话语。 只是虽然他这句文雅话语琼肜倒是听懂但其中蕴含的那份苦心却没起任何效果:还在旁边众人懵懵懂懂之时琼肜已对着南天那骏台离去的方向扮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一跺脚道:“要你管!!!” 终于在这声小女孩儿嗔怪话语过后这喧闹片刻的云空天海间便出现片刻的宁静。这时候正是云收雨散日出风停。隐波洲前这片海域中已又是阳光灿烂、海阔天明。 雨过天晴面对这无比祥和的明媚海景此时再回想起刚才那一番雷激电闪宽雨争鸣便忽觉得它们是那样地不真实。恍恍惚惚影影绰绰倒好像刚才只不过是自己做了一场离奇的幻梦。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所有人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幻。 就在琼肜那声嗔喝之后经过一阵短暂的平静正横剑伫立眼望南天一抹余虹的少年却忽听到四周突然哀声大作。转眼一看便看到四下海波中许多战士跌倒海波之中身上闪烁着异样的光华一片哀鸿遍野! 直到这时所有赶来救援琼肜的四渎玄灵部卒才突然现就在刚才那场转瞬即逝的异变之中那些靠近大阵中央的水灵兽卒不知何时起已被一根根晶亮闪耀的水线束缚.只要稍一挣动那明亮的雨线便越地捆缚深入肌理十分疼痛。而这时那天空中漫卷如云的巨鹰大阵同样也中了雨丝圈套缚羽敛翅便再也浮翱不住。一只只十分狼狈地掉落到海波之中。 不用说这样如影随形的水丝雨索正是那雨师骏台作法所得就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乐音之中将这数以千计的妖族水灵捆住。而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这样雨水接成的绳索寻常刀剑自然砍不断斩不绝。到最后还是一起同来的上清宫几位真人出手用着罗浮山上清教中最奥妙精微的法术“紫微太极神火术“一次次小心施出将这些紧绑在水族精灵妖族战卒身上的雨线水丝一根根烤干清除。 而这些受害部卒实在太多在这番折腾之后饶是灵虚清溟这几位上清真人法力高深等他们合力将最后一名受害兽灵身上雨绝去除后已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再说小琼肜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等她见了这样情形后.倒是被唬了一跳心想道:“可怕!要是刚才他用这法术来捆我恐怕我早就被抓走啦!” 一想到这点琼肜便决定以后几天里一定要深居简出。 在她盘算之时她那极力维护的少年哥哥心里却也是颇不平静。 “呀……” “没想到南海龙族中还有这样法力无边的异人!” 刚才已有四渎兵将上来将“雨师骏台“的来历原原本本告诉醒言便让他心里更加惊疑不定。说起来醒言他虽然出身于山野寒门生性质朴但天资确实不俗。往日在饶州无论是街头市井还是季家私熟里几年摸爬滚打下来差不多总能左右逢源。等他再因了祖上机缘入了罗浮讲得四海堂读得经书而后又经了那许多离奇历练艰难斗法到此时他这心中见识已非一般人可比。 因此就在身旁众人大都在惊异那龙神八部将之一的冥雨乡主竟有这样通天法力时醒言心中却已在思索一些不同的东西。一向清平镇定的少年堂主此刻心里已如开了锅般沸腾起来。他想道:“为什么?为什么那孟章有这样以一敌万的不世神将却一直没用在和四渎对敌的战场上?南海龙族到今日一直都是一路溃退几乎就快被兵临城下却为何还这般您悠然然将这些完全有可能扭转战局的仙将神人藏匿不用?” 在心中一连串质问几回之后他忽又想到那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四渎老头云中君。按理说以云中君那样闲适的性格绝不会表现得像眼下这样咄咄逼人。 只不过一瞬间一直懵懵然只记得为故友报仇顺带报答知遇之恩的少年就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脑中“嗡”的一声巨响之后仿佛只在突然之间便看到些自己以前从来没看清的东西。 忽然间他浑身大汗淋漓! 而这时还有位羽衣道人从旁走来稽了稽跟他说道: “醒言啊贫道适才四下探寻找偶然间却现一件怪事!” 第七章 魔光初透,疑吞万顷苍茫 管平潮 *骏台手段醒言心中一时倒若有所动总觉得刚才变走——(四个字看不清)总觉得有些怪异之处;虽然似有感触但具体如何一时却也想不清楚。 醒言思索踌躇之时灵漪儿又带着一队亲兵女卫急急赶来看清琼肜无事之后四渎公主仍是大怒见南天犹余一抹虹色便弯弓跨步对着南天抬手就是一箭。在众人注目这道含愤出手的箭光有如流星赶月“唪”一声就在南天白云畔激起一蓬白亮光雨比若烟花炸亮转眼就将那骏台赖以逃遁的虹霓光尾击得粉碎烟消云散再也看不见。 等这雍容妩丽的龙女怒气稍歇醒言正想传令大家先整队回归伏波岛却见本门前掌门师尊灵虚走上前来跟他说起一件怪事。 原来灵虚道人现虽然刚才那霓雨漫空之时似乎雨强遍海都是左右周遭全无遗漏但他刚才去四下略一寻探却现一件怪事--他现虽然刚才附近大部分兵卒都遭了骏台手段但不知是否巧合那些陈列东南的黑水狼族却毫无损! 听清灵虚真人之言开始时醒言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其中是何缘故。 “莫非那骏台曾受过狼族恩德?”--虽然一时想不清楚但醒言直觉此事绝不简单;略一思索他便命四下里的健卒先将受伤兵众扶归本营。各去疗伤休养自己则和灵虚等人留在原处想把这事弄清楚。 立在原处众人面面相觑一回转眼便半刻过去。 略去他们思索不提再说这片海面此刻正是雨过天晴这几人背后地天空中一碧如洗丽日青天下。覆盖在浩阔海洋上的那片瓦蓝瓦蓝的颜色鲜艳得几乎让人觉得有些刺眼。在这样晴空万里光天化日之下四外海水天空中仍是布满巡逻警戒的兵卒丝毫不敢大意。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当几人中那个小少女终于忍不住开始走神眯着眼将眼前那些波光闪动的海面想象成一件华丽的宝石长裙时她那少年兄长也终于想出些头绪。 “难道是这样?” 这刚刚冒出的想法自己也不太肯定跟众人说过之后醒言便向南踏到一片空阔的海波上暗运太华道力霎时在身周海面腾起数百道雪白水浪。和先前骏台那千百道雨柱一样停留在海面波涛上--这样引浪如柱的手段对醒言来说并不算出奇;上回在南海龙域中误逢南海二公主他便曾施出这样小小法术。想让那容颜晦暗地女子开颜一笑。 再说醒言在众人注目中于自己身外腾起细如雨线的水柱后他便挥袖成风有如拨动琴弦转眼就在八方水柱细浪间拂起一阵恢弘的琴音。而在他这样作法之时站立远处的灵虚琼肜等人听到这阵琴音都觉得似曾相识;静下心来一想便觉此刻在耳边缭绕的曲调正和先前骏台遽然难时所引的曲音一模一样。 “是了!” 正当众人还有些懵懂。醒言却忽停了法术一脸喜气朝这边大声笑道: “哈!没想这雨师骏台行事鬼祟竟还是这等雅人!” 原来这位最近刚刚崛起的少年说到底最正经的本行还是乐工;不仅常用神笛吹曲还惯听四渎公主弹琴。在这音律之上他实则已可称举世无双因此刚才那骏台风音雨曲他正是过耳不忘;在海浪中微一重现便立即明白雨师神将为何让东南一隅的狼族安然无恙: 留上狼族不是和它们有旧。也不是为了做事留有余地而是那五音方位中对应东南地正是变徴之音;此音其声凄恻若是奏出正与刚才那恢弘之曲风格不符! (九月论坛yaozizu手打) 原来这天地自然间无论五方五行还是五味五音其间都有对应;五音宫,商角徴羽正对应五方中西东南北;中方之上为变宫西南之位为变商东北之位为变角东南之位为变西北之位为变羽。这五方五位先前骏台刚才醒言作法时分别以中央和风上方青风西方飂风东方条风南方巨风北方寒风西南凉风东北炎风东南景风西北丽风这十方风气弹拨最终才奏得一曲浩阔恢弘的羽调正宫。而刚才醒言一番呼风唤水实际测试一回正现如果按骏台那样施法若是在东南方呼风唤雨必然要生出变徴之音;这变徴之音声音凄怆怨慕如泣如诉自然与主曲不符! 说到这期间种种精微乐理现在这在场几人中除了四渎龙女以及几位上清高人其他人都不是十分明白;醒言一番讲解下来最后还是靠着自小锻炼的便洽口才才让这些水神兽灵大致明白原来黑水狼族安然无恙便是因为那位雨师神将为了曲调和谐才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一马。 等众人俱明其理醒言这才和大夥儿一起回返伏波大营。 在这回去的路上醒言心思也没闲着只在心中反复琢磨着骏台这些举动想着自己以后要是再和他碰上会不会有啥可趁之机。毕竟在他看来在那大敌环伺的生死杀场上犹敢这样耽迷音律除了这行为古怪的雨师神人之外恐怕再无第二人。又所谓“逢强智取遇弱活擒”今日亲见骏台如此广**力又似对自己这小妹心怀不轨他便自然要更加用心琢磨着以后怎样才能将他制伏-- 一想到琼肜醒言便记起刚才匆忙赶到时听到她说起地只言片语;趁着路上无事便赶紧跟她细细问询。等一字不拉地听琼肜说清楚前后经过但便禁不住勃然大怒: “胡说八道!我啥时想害琼肜?” (九月论坛yaozizu手打) 义愤填膺之际四海堂主认真提醒身边这天真单纯的少女让她以后一定要记得若是再遇上骏台这样坏蛋不用迟疑看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千万别被他们哄骗!--见堂主哥哥这样郑重吩咐琼肜自然不敢怠慢赶紧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清脆答应一声说道“记住了”便一路颠颠跑跑跟在醒言身前身手一起回归伏波洲去了。 回到伏波岛暂不提那些伤兵如何到得这晚正是月光皎洁夜静空明也不知是何故本来这些天到了夜里天气都算清冷但今夜天气却颇为燠热即使呆在薄纱帐篷中也甚是不耐。于是醒言便约上灵漪琼肜一起出来到南边息波洲的海滩上一起散步乘凉。 当然在这样纳凉之时勤快的女孩儿们也没闲着经过伏波岛上林边临时的厩栏灵漪随牵过醒言新得的那匹骕驦风神马和琼肜一道将它引到海畔水湄准备也替它冲洗梳理一番。 等到了柔软细致地海畔沙滩这忙忙碌碌的一天终于得到些清新;立在空阔的海滩边微咸地海风从远方拂浪而来吹到身上清清凉凉正是十分清爽。 再说灵漪儿在海滩上陪醒言略略闲走一回便告诉他让他安心消暑灵漪自己则手执银瓶凌波微步到大海之上在月光中微举银瓶。耐心地从潮润海风中凝聚凉爽的清水。等到集满一瓶她便轻舒玉臂将瓶中凉液缓缓倒在骕驦马银白如雪的鬃毛上等她倒完那小琼肜便举着手中一支银质长扒忙着替马儿梳理抓挠。 在这俩女孩儿忙碌时候天边正是月光如水四周里海雾初起这时在那位海滩上少年的眼里远处*女孩儿那银瓶中倒出的缕缕清水仿佛也沾染上许多皎洁的月华星星点点闪闪烁烁流淌之时就好像一绺水银色的月华正从女孩儿玉指间不断流泻静静淌在那白马银驹美丽的鬃毛上。 就这样怔怔相看不知不觉中海雾渐浓恍恍惚惚里远处那女孩儿的面目已变得模糊海面烟波里只余月水雾澜中一抹幽雅地剪影秀曼妩媚妖娆恬静种种地姿态风情多变而宁静仿若相互矛盾地神姿在同一刻显现却显得无比的和美和谐。而那层渐转浓厚的雾水浸透了清亮的月光又将那少女映入一片湖底忽远忽近晃漾不停。 ……如烟如幻如梦如迷就这样静静相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又有那负责夜晚的彭泽少主经过见他们在此便离了大队来到近前问候。待他驰马奔上沙滩跳下马和醒言一起呆呆看了一阵那边月光中的可人彭泽少主忽然豪气作扬鞭遥指东南青天玉宇对身边少年下豪言壮语: “醒言兄!” 年轻神人叫道:”这回却让你占了先机让我四渎这样好女竟归了你不过我楚怀玉还是不会服气!“ 彭泽的少主遥望南天此刻那目光炯炯仿佛能穿透了远方黑夜中重重迷雾;锉锵有力的说话表明他独辟蹊径百折不挠的决心: “不瞒醒言小北曾闻南海亦有好女便是那二公文汐影闻其身姿曼妙无匹虽然一向惜颜不曾轻露面目示人但小弟想来她也该是绝世佳人因此我楚怀玉看有无机缘与她结识!” 说到此时彭泽少主正是信心十足: “咳这回我去敌国讨娶总该能避开你了吧?” 很显然对于彭泽少主这番赌咒誓眼前这位听众却有些神思不属;正忙前瞻欣赏灵漪儿那无比优雅的举手投足醒言便不太能理解身旁这位仁兄为何如此激动到得最后等年轻的水神说完他也只是嗯嗯啊啊礼貌性地答应几声便继续赏看这人间难得的美景。 ……无论如何不管此刻他们是心不在焉还是苦心孤诣在这样月光流泻的寂静**夜色*(**请删除)*(**请删除)里天地中的所有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详宁谧。也许即使是在眼前这样转眼就可能卷入纷飞战火的争执之地那片刻宝贵的安宁也仿佛在向世间无声地宣示纷争终不得长久永恒的只有淡然与平静。 只是今晚这样好像能启迪人思索哲理的安静月夜那份水华般润物无声的祥和并没能持续到**夜色*(**请删除)*(**请删除)退去晨曦降临。甚至在这一晚某一刻之后也许之南海这海天大地便可能会再无宁日--说话安享海边凉夜的少年醒言再送走彭泽水神后才如梦初醒;长长呈了口气刚想去到灵漪琼肜近前帮帮她们忙跟她们说说话儿时却只见一阵风息吹来猛然间就觉得浑身忽地毛骨悚然! “那是……” 蓦然扬遥望南天苍穹醒言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而这时他腰间那口随身携带的剑鞘里那把久未曾显示出异象地封神剑器却也在匣中忽然出某种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的剧烈悸动! 第八章 幽电怒雷,震来千载尘劫 没到过大海的人很难理解海洋的雄阔与壮丽;而没在海洋边生活过的人更无法体会那碧蓝海水的凶猛与多变.这一夜年轻的四海堂主刚刚还在光滑如镜的平潮沙滩上望着他永远也看不够的少女如痴如醉整个人都好像要融化在温柔朦胧的银色波光里谁知道下一刻他就要面临那样凶暴狂猛的海洋风暴。 没有任何一次的海洋飓风来得如此凶猛诡异毫无征兆。充盈天地的银色月华一眨眼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间仿佛一口大锅扣下瞬间漆黑如墨;刚刚还徘徊海面的氤氲雾气还没来得及再缭绕几分便被强烈的风暴瞬间吹散。 这剧变来得如此之快竟让顶阗狂风暴雨的少年有种错觉好像眼前这风飓万里巨浪滔天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刚刚朝灵漪琼肜那边抬了抬脚…… “琼肜!灵漪!” 风雨之中久经战阵的四海堂主忽然感觉到一丝前所未有的震憾立即张口朝海面那边呼叫;只是此刻四周漆黑如墨风雨好晦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风鸣雨啸这使尽浑身气力的大喊竟不能穿透逝在咫尺的距离。雨水兜头浇下张口几声大叫醒言是这喊声似乎连自己都听不到!只不过幸好那龙女小琼肜也都见机得快剧变瞬之后立即使劲牵住几乎受惊的骕骦风神马努力朝醒言这边奔来。不一会儿功夫醒言便借着几道霹雳的电光看到她们已快到了自己身边。 等聚拢一处醒言便左手拉住灵漪右手扯住琼肜顶着狂风暴雨努力朝岛内躲避。这时那通灵的骕骦马也不用主人招呼便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朝岛内退却。还用较为壮大的身躯替他们遮挡住席卷而来的风浪。等艰难走出四五十步走到一处耸立的礁岩。醒言便招呼人马在岩石背后躲下因为他想看看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到底有什么异常是否是南海造就然后趋势攻来! 等他们刚在礁岩后躲下那无边无际的大海便像一锅煮沸地开水猛然间剧烈沸腾起来。波立如山往日嬉水时柔若无物的海水这时变成凶猛地野兽又好似坚硬的巨石高高朝天上抛起千尺然后轰然砸下! 如山巨浪之前伏波岛畔港湾中成千上万的水寨鲸砦还有无数的战船被凶猛的风息瞬间吹起像纸盒木片一般在空中翻滚舞动或是散落四处或是被狂风裹着吹向大海黑暗的深入。伴随着这些凌空飞舞的废墟残片不少四渎的兵丁玄灵的妖兽也被猛列地飓风拦腰裹起瞬间抛到天上然后重生摔到海水中岩石上。几乎连惨叫都来不及喊一声便在狂风大雨中碎成一团肉泥。 这时候原来漆黑一片的天穹也渐渐有了亮光那是千万条闪电在云空后一齐闪现身形伴随着雷霆裹挟着轰鸣在无垠的黑空中错乱交横如毒蛇如栏栅将黑色的云天切割成一片片一块块一段段。然后嘶吼着朝大地海洋扑下吞噬巨鱼点燃密林。将一座座沉重巨石瞬间炸碎掀翻! “……” “孟章有这样的威能么!” 眼见这极富攻击力的天地剧变感受着密集的雨点击打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醒言先反应到的便是这天变是否南海诱驱动。 只是。虽然这想法十分自然但看看眼前这雷电风浪出乎想象暴虐凶狠。醒言便推翻自己的推断;虽然他毫不怀疑孟章对己方怨毒已达到这般程度但数十天接触下来醒言还是坚信以南海目前手段还驱驰不了这样仿佛能翻覆整个天地的灾变浩劫。 “难道是我们的举动恼怒了上天?” 在这翻天倒海的可怕天变面前原本心思活泛的少年此刻心中翻来覆去的却也只剩下这一个简单的想法。 就这样懵懵懂懂面对着席卷而来地风雨海浪苦苦支撑这时却突然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紧咬牙关努力在扑面而来的浪潮狂风中屹立不动地少年忽然不间却只觉自己的内心突然悄悄起了些变化—— 只不过一瞬间这位从来开朗豁达、洒脱不羁的良善少年却忽然只觉得自己地心肠猛然一阵剧痛;然后那仇恨、怨毒、憎恶、贪妒种种负面的阴恶地也许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过的险恶情绪这时却像脚下的潮水般汹涌漫过心底! “那楚怀玉、竟想娶敌国女子?莫不是心怀不轨。他……” 这样无稽的念头才想到一半心地陷入莫名狂乱的少年却突然感觉到手中那口紧攥的封神剑忽然剧烈震颤起来细密而剧烈的应手传入如一个清晰的信号瞬间就让他清醒过来! “……” 一待神思清明刚刚长吁了一口气却感觉到手中瑶光竟像要脱手飞去大惊之下醒言赶紧用力将激颤的瑶头握住;谁料才一用力那封神剑身却猛然向上一扬剑身幽光闪耀剑尖直指东南! “坏了!” 忽见瑶光剑脱手醒言正是暗叫不妙心道这会儿漫天风雨狂飙要是这剑一个顽皮飞到平波亿浪中去自己还去哪儿能寻得着? 只是正当他着急起身离地而起身形紧随到那脱手飞出的瑶光扑到近前却诧异地现它并未就此逃窜而是一动不动静静地停留在半空痴吹的风雨之中。 见得如此醒言自知其中有异;片刻后凝视瑶光却见它修长的剑身上紫电耀映的光芒渐去转而蒙上一层淡淡的红光。 见得这样醒言一时也不及多想其他便赶紧上前将这静若处子的古剑握在掌端——当这枚通灵的剑器再度入手早和它心意相通的少年主人此刻却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似乎在这一刻自己和这神秘的剑器不仅心意相通还血肉相连! “噫……” 握着瑶光感受到指尖那份温柔的清凉醒言一时竟好像听到冥冥中一声召唤;于是抬起左手抹去眼前雨水在劈面而来的狂风骤雨中努力睁大双眼他便看到那幅终身难忘的情景: 窜若乱蛇的紫电已渐渐隐去头顶广袤的苍穹又沉浸入一片死静的沉寂。在四周仿佛能将心底最深处染黑的黑暗之中那大海的尽头从那天之东南厚重云空中隐隐射出几道红光带着血一样的殷红。当天空这样的血光透视让四周陷入一片绝对的静谧。在这几乎不能忍受的死寂之中南天那几朵隐现的红云忽然变得清晰游移成一个图案眼、耳、口、鼻、眉粗疏的云光散落五处组成一张巨脸的五官生动活泛狰狞可怖正朝天地八荒静静地凝视—— “唔……” 远在天边的巨脸却仿佛就在眼前;铺张半边天的面容却好像在单跟这弹丸小岛的渺小少年对视嘲弄、讽刺、不屑、憎恶种种叵测的神色溢于言表似乎什么都是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轰!” 一瞬间在这样死寂一般的无声境界中醒言却突然听到一声崩石裂云的嚎啸面目狰狞的魔王放声狞笑肆忌惮的音波轰击万里激起千层浪卷起亿丈血一切都颤栗一切都粉碎一切都寂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看看南天却已是云开月明海天清明;低头看看手中剑器现她静静躺卧已如一段顽铁仿佛什么都没生过;回望望身后女孩儿们眼中俱皆迷离旁边的骕骦驹垂头丧气一切都已归了静寂。 “难道……只是幻梦一场?” 只是心中虽然愿意这样认为但身外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刚才的一切都真实;残坦断壁残骸断木残肢断臂还有四个狼籍的废墟中水精妖灵们悲伤地哭号所有一切都说明刚才确有一场横扫万物的浩劫。 “唉……” 叹息一声醒言也没再多作停留唤起灵漪琼肜一起从上金鬣银鬃的风神驹朝伏波岛中央的龙王大账奔去。绝尘而去的神驹身后一路都是哀号痛哭的精灵许多都抱着刚刚被自己莫名杀死的战友兄弟痛不欲生! ……闲言少叙。 十二月十二日就在那场莫名浩劫之后的第三日九天十地八荒四方突然都从那如火如茶的南海风波中接到一道敕令那先前号称为报离间羞辱之仇、帮南海龙族重立清明之主的四渎龙王云中君现竟是严重号令以三千年前那场龙魔大战中龙族军师的名义号召所有散落天地云泽的龙族将士、四方神豪一起征讨造成下弥天大孽、意图引亘古未有浩劫的邪恶龙神! 沉重激烈的号令一出正是八荒轰动四海震惊! 直到了这时候那四四八方关联的势力才记得去翻检当年那场几乎灭绝天地的龙魔大战细数来龙去脉重现择拾起那几乎全部遗忘的久远记忆—— 直到这样细细检阅之下他们中许多人才突然记起原来当年那场广为人知的龙魔之争还有另外一个称号: “封神之战” 第九章 锋芒毕露,只为鸿蒙无主 “传说亿万年前太初上古之时天地清浊未分混沌不明太初之后不知凡几终有一刻形为之始;鸿蒙初辟清者为精浊者为形神质初分时光初始号为‘太始’。太始之时化分宙宇宇为形质宙为时刻二者混同是为洪荒宙宇。” “太始之际宇宙幽清沉寂惟虚惟无虽分二仪不可具体。如此浑浑噩噩昏昏钝钝阴阳渐化二气初分逐步剖判分离轻浮浊沉轻清为天空虚无沉浊为大地星辰。至此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万物有位素朴未散号为‘太素’之辰。” “太素之后又历十几数亿年宇宙变化阴阳交感终致寒来暑住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至此万物灵长熙熙攘攘天地自然华茂纷繁号为‘太华’!” 说起来当年的饶州少年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端坐在这素丽庄严的龙王大帐中听那往日市井小民顶礼膜拜的龙王爷高谈阔论大谈这宇宙人世的本源。或者要不是前些日那场席卷天地的诡异剧变他身前大帐正中那位老谋深算沉着稳重的四渎老龙也没打算将这陈年古事溯本清源地讲给面前这些相对年轻的神兵将领听。 对于四渎老龙云中君而言要不是那一天眼见天空如血冥冥中又听到那牵缠了他数千年的放肆笑声他也不会跟这些从安稳日子过来的年轻后辈讲那些不愿回的陈年秘辛。 不过即使不愿事已至此也不由得他不将此事挑明。讲到“太华”脸色凝重的云中君不环顾四下一眼见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侧耳倾听便微微一颔。继续宣讲: “其实。自太初至太始又至太素直至现今之世‘太华’常人只道世间万物自然无论草木禽兽妖鬼人神。皆有魂魄能够思想便如那天生地养二分阴阳全是自然而然――其实不然。 万物有灵这灵魂思想之事有别于形质皮囊。为何一样惘惘然和木石没甚区别的血肉组合起来便有那样生动敏捷、变化无穷的思想?所有这一切只因在那太初太始之时与那些宇宙形质相生相伴的还有那神妙玄奇的精神便是所谓地‘清者为精。浊者为形’。只不过和世人常以为地‘清者为精’不一样。这精神魂魄本就是独立于气质形容之外由太初而来号为‘灵母’。太初灵母在天驱动日月星辰在地赋万物神魂。喜乐忧怒蠢圣愚智正是不一而足!” 大段说到这里。饶是老龙健谈也不禁口渴。便端起案前茶盏准备润润嗓子再讲。就在这空当儿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四海堂主身后的那个“龙婿义妹”耐着性子听了这么多文绉绉几乎她全听不懂的话语终于忍不住在满营众将环列之中略有些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那、龙君老爷爷说了这么多口都渴却和前天怪事有什么关系?” “哈!” 听琼肜问话刚抿了一口茶水的老龙君抬眼望去正见小女娃一脸迷惑满眼茫然便笑言答话: “抱歉本座倒忘了琼肜小妹妹。咳咳老夫一讲到古事便不自觉引经据典满口文言听得琼肜茫然确是本座不对。好既然这样我就浅白说来――” “说到那万物灵母虽然她在世间衍生喜怒哀乐、聪智蠢笨诸般情绪天赋似乎其中种种正负善恶一应俱备。只是便和世间万物一样这灵魂情绪之事也分阴阳;在天地间这灵母却是阳和一方主正直良善;虽然包含善恶喜怨都只不过是人生在世应有之意。” “但在那天地初始之时阳生灵母和她对立的却是一样极端毒恶阴邪之物乃天地宇宙间最邪恶毒神气地集合少数知道它的呼之为‘淆紊’。” “说来也似缘法使然这淆紊天地太初初生之时却比灵母出世慢了片刻便在这须臾之间被那灵母洞察详情怀着慈悲心肠以我等无法想象的力量将它封存于宇宙星辰之间让淆紊不得将整个天地宇宙湮殁于阴冷寂灭之中――据传言封闭淆紊之所是宇宙星河间一些奇异的所在里面似乎有奇妙的神灵守卫据说严密得连光都逃不出来!” “那后来它逃出来了吗?” 这问出众人心声的话语正是琼肜说出。到了此刻这个蜷伏在醒言席畔的小听众已完全忘记自己开始的疑问全神贯注投入到老龙王讲述的神奇故事中以手支颐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那说话地老爷爷生怕漏掉一个字节。 再说云中君听得琼肜紧张相问再看看座下部众同样紧张的神情他便也正了正神色继续缓缓道来: “呵说起这淆紊和那灵母一样都是天地初生之物奄有宇宙本源之力。据老夫所知这样宇宙本源之力几可以操控宇宙让日月逆行时光倒流其威力即使是我等人间神界最猛烈地法术都根本无法匹及。具体威能本座也未曾见过;不过诸位只要知道即使再是当今神豪也没人能有这样力量。当然这样力量那淆紊却有;即使被拘押在连光也逃不出来的永恒之地到最后他还是逃出来。只是经过其间十数亿年的拘禁淆紊力量已大打折扣;因此虽然逃出几经争斗每次都还是被那灵母降服一闪次被重新拘抑。” “就这样几经反复到了近世也就是距今大约几百万年前这淆紊被灵母几经追逐穿过无数的日月星辰终于到达我们这洪荒大地风海川泽。几经争斗历经不知其数的烈火遍地、洪水滔天、冰河万世。毁灭了又重生了我们这世界成千数百回。这淆紊最后终于被灵母制服再次被拘禁就押在――” “鬼灵渊?!” 这一回脱口搭话的却不是琼肜而是她堂主哥哥。满营众人众。和那些活了几千几百岁地妖神相比除了琼肜之外便要数他最不沉稳。因此当老龙君说到关键处卖了个关子正等让众人猜测接茬时便醒言最先沉不住气脱口搭话――醒言一言既出便听云中君赞道: “正是!” 乐呵呵看了自己这乘龙快婿一眼又见帐门内透进的日光影子逐渐东移老龙君便加快了交代原委的话语: “三千年前我龙族与西南焦侥之地地魔族大战。起因便是为这鬼灵渊中的索吉的魔灵。那鬼灵渊虽然号为鬼族圣地。但若向前再追溯几万年其实该是灵母封禁淆紊之地。那些鬼灵则大都是当年灵母、淆紊大战波及地上古生灵地精魂。” “在龙魔大战之前差不多更早一千多年我龙族便遭神灵托梦神灵自号‘灵母’。遍述往事说到自己跟那不世恶灵争斗颇为疲惫。暂要沉寂年因几千此那鬼灵渊中本能灭世的恶灵。便托我龙族暂管――若是溯本清源我等世间万物都是这灵母后裔龙族也不例外;因此灵母所托龙族自然万无推辞便接下这托付。此后又过了大约八百年那安居焦侥魔土的强大魔族不知怎么也得了淆紊托梦诳言说他是魔族之祖现在遭人陷害被囚于大海东南的鬼灵渊中命他们援救―― 当然那些魔族也非愚人前后也是几经考量直到最后看见那淆紊梦中种种示象竟和本族从不未人知的秘事全部吻合这才深信不疑打着解救祖灵旗号统军攻打被我龙族团团围护地鬼灵渊。” “至于这场大战结果诸位也都知道便是那魔族军事被擒魔族战败从此双方偃旗息鼓再也不计较以前的冲突鏖战。只是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在这众口相传的结果外不为人知的却是那魔族行事果然匪夷所思居然拼着号称军神的军师智天魔被擒引开我族重兵魔皇则统率真正主力一举攻破鬼灵渊外围突入鬼灵渊用着那淆紊所谓‘梦中神诰’所传秘廖誓要将这太初恶灵救出――” 说到这里云中君再无停顿一口气将整件事情结局快说来: “谁知就在刚将淆紊解放出一点魔皇令便觉出诸多不妥之处――也是那淆紊太过猖獗小看我这洪荒大地诸般生灵的智慧;才被解救出一点这淆紊便肆无忌惮竟来吸食魔族灵将的神识侵占他们的身体!而那魔皇虽是我对手但本王也不得不承认;魔族皇者那是何等的英明只不过在转瞬之间便立即洞察所有原委;而当时就在那淆紊一刹那得意忘形之际那已经沉睡太初灵母一缕未尽的神识也终于穿透淆紊极力布下的地屏障将所有事实原原本本的映画在魔皇心中。也就是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那魔皇顷刻便判定出真相当即号令所有魔族悍将凶灵协助当时正匆匆赶来的龙族主力一起合力将那刚显出形状的淆紊重新封印集合龙魔真力将这尚是雏形的恶魔再度打回到灵母布下的奇异深渊中去!” “而因这次大战起因正是那淆紊蛊惑一直认为自己是正统神灵的魔族说他自己是魔族之主也就是‘万神之王’因此到最后这场惊心动魄几经转折地征战我等龙族魔族少数谙知内情的灵将都把这次惊动甚广的龙魔之争称为‘封神之战’。也可以说是我龙族、魔族同心协力才能将这蠢蠢欲动地淆紊一时封禁!” “……” 听到这处帐中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长吁了一口气。对他们之中大多数而言不用说灵虚、坤象这样的人间道者、妖界宿耆即使是龙族中近几百年来崛起地得力神灵对这些千万年前的往事也才是头一次听闻。 听了龙王这番解释众人这才对许多往事有了更深的认识;许多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此时迎刃而解。比如为什么传说中龙魔二族似乎曾打得你死我活但怎么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要不怎么上回那魔族的小公主起衅盗马劫人。放到平时几乎能起两族战争。到最后怎么双方全都将此事揭过轻轻放下再没了下文。 不提众人恍然大悟再说老龙王。到得现在这样紧急时刻终于将这往日深藏的秘史全盘讲出。他便见自己那宝贝孙女儿从那少年身边飘身而起来到自己案边给爷爷盏斟上一杯清香扑鼻的茶水。一边斟茶这调皮地孙女儿还背着满营众将低声嗔怪自己: “唉爷爷就是不疼灵漪。以前小时候总讲鬼故事吓人这样好玩地事儿却只字不提! “咳咳!” 看看盈盈笑嗔的宝贝孙女老龙君蔼然一笑对着好、也是对着帐下大多数人解释: “呵这样故事说来无益。倒添了许多恐惧。那淆紊乃最邪魔之物。极善感人;若是知道这典故便像起了个因头反而容易应了孽缘被这邪魔乘虚而入不仅害己还要害人。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一直都十分和蔼的云中老龙王目送灵漪儿款步回到席间重新挨在醒言旁边坐下。他脸上便突然换上一副少见的凌厉神色跟帐中众神厉声说道: “诸位。毋庸老夫多言前日南海异象必是那孽龙所为!” “老夫这些年云游访酒之余早就侦得这逆障已受了那邪魔蛊惑野心熏天一面多来中土四渎挑衅一面也一直在想方设法解救淆紊。今日本座便明告诸君在往日所示那逆龙种种倒行逆施之外此次我云中君兴兵的最大因由便是要阻止这不知是非的孽贼!” 到得今日见那丧心病狂的龙族后辈在鬼灵渊中的动作似乎有了突破性进展这秉承千年使命的四渎老龙君再也不作隐瞒将他起这次轰轰烈烈讨伐之战最深层的缘由原原本本明示给四渎、玄灵众人。 听他说完众皆恍然。这时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在众皆景仰的四渎龙君心中除了表面那些已足以引起一场征伐的理由之外内里还有这样不得轻易示人的大道因缘。 到了这时候这些原本都只为一族或一人的缘故投身到这场伐逆复仇之战地妖灵人神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心中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尽皆热血沸腾! 在这之后老龙君便再度以当年龙魔大战龙族军事地名义向四海蛮荒出极为郑重庄严的讨逆檄文召唤当年所有龙魔之战的遗族精灵一起再度讨逆封神! 在昭告四方的战书中四渎又许下重诺说是对任何在南海建功立业的川泽妖神都将赏以龙宫珍藏的宝物。而对于斩俘恶水侯孟章之人更是许下鲛绡千丈、明珠万斛并会赐海侯之号领水万里! 而在这丰厚许诺之外四渎龙王又命其子洞庭君分派龙族能工巧匠于大虞泽畔增城之山立铸剑炉以龙宫秘法采霞铁之精引太阿之风升坎离之火淬金波砺玉砥炼剑十二口俱以“出云”为号饰以丹霞之络函以青云之鞘待大军攻克之日便由四渎龙王将剑亲赐战功最杰出之十二人――对每一个战将豪灵而言这将是何等的荣耀! 到得这时除去那鬼灵渊中有可能瞬间毁天灭地地恶灵似乎所有形势都在向四渎玄灵倾斜。原来还在声援南海的势力见了言这凿凿地檄书之后到此刻大都偃旗息鼓。原本暗中出兵支援的孟章亲近势力这时也大都原地踏步逡巡观望满腹狐疑。而那些本就认同四渎地山海川泽部族这时便再没有任何顾虑各个整兵备甲一队队向南海进击。 到了这时人间那些不同于上清的道门、山野间那些不同于岭南玄灵的妖族这时候态度终于转变……所有这些此处暂时不赘言;就在这所有如同沸腾起来的战局形势之中此刻那位本就在风暴中心的上清少年这会儿自然也在南海风波涛浪中厉兵秣马只等着云中君一声令下便要同那些分派给他统领的水族妖灵一起向南那南海龙域奋勇杀去! 当然即使在这样紧张凝重的气氛里醒言还能偶尔忙里偷闲便抚着他那把当年偶然得来的瑶光封神剑心中想着云中君口中沉睡的灵母现在身在何处是否醒来;如果灵母能醒来亲临此处恐怕这轰轰烈烈牵连甚广的战事就能早早结束。待想到那淆紊几千年前蛊惑魔族自称万神之王的故事醒言忽然又记起就在三年前那场罗浮山中的嘉元会上自己隐约似乎听到那捣乱的九婴怪口中咕囔说是什么要噬取神力破空飞去重归什么神王大人麾下――不知那奇异的神怪口中那神王是不是老龙王所说那淆紊恶灵? 不管怎样面对这旷古绝今、似乎关系人世天地生死存亡的大战当年的饶州少年同他现在的伙伴一样热血沸腾内心中对那是否能拯救天地挽回宇宙的宏伟目的说实话并没有多少概念动力。到现在他最想做的还是期望能早日将那肆意屠戮的混帐水侯打败夺回被他掳去的雪宜遗躯回到罗浮山千年崖上做场法事让那逝去的冰雪灵魂早日安息。 然后他便可以和灵漪、琼肜甚至还有那居盈一道花间明月松下清风重新过上那清幽恬淡的生活岂不是很好? 注(也许多余):本章交待整篇必须交待的部分神魔背景与整体世界观所以虽然枯燥还请多多见谅。另外“宇宙”一词和“精灵”一样是我中华语文自古有之非外来词非现代语还请读来有可能不适的部分书友担待。也许以后习惯了观感就会好些。:) 第十章 翠冷烟光,犹恐芳时暗换 就在云中君将鬼灵渊中秘事明告众人之后第二天这一整天整天跟着众人厉兵抹马直忙得团团转一直到傍晚手头事情稍稍忙完这才忙里偷闲和琼肜一道跑去灵漪帐中讨口茶解渴。 许是实在太渴.等到了灵漪轻罗帐蓬中接过她递来的碧螺香茶醒言也顾不及细细品尝便大口吹散几缕热气一仰脖“咕咯咕咯”几声将整盏白玉瓷杯中碧油油的茶水一口气喝光。 见他渴成这样.灵漪儿将手中刚沏好的香茶递给琼肜后便去旁边茶柜中取了个大些的茶杯再给醒言沏茶续水。 等第二杯茶递给醒言见他这回喝的缓了灵漪儿便和他随便拉起家常来。说过几句闲话灵漪儿忽然想起白天的一个心得.便笑吟吟说:“醒言今个天闲着无事我思来想去却觉出一件有趣事儿 “哦?什么事?”听灵漪儿这般说.醒言便停下手中杯盏.听她下言 “是这样.醒言.我今天想了想.爷爷昨日说的那淆紊和灵母还真是生死对头呢” “哦?本来他们就是啊。听灵漪这么说.醒言倒有些疑惑。只听灵漪继续说道 “是啊.醒言你看.淆紊灵母他们名宇头一个字里.一个有水.一个有火.果然是水火不相容啊!、 “哈……这倒是! 听灵漪这么一说.醒言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真有些凑巧 告诉完这件有趣事儿.灵漪儿停了停便起身去梳妆台边从那只碧香匣中轻轻拿出一枚细檀香来.准备点燃驱驱这满帐氰氯的水气海味。抽出檀香。她便小心插在一片晶莹光洁的白瓷香碟小孔里拿指尖在香头上轻轻一捻植香便应手点燃顿时一缕幽幽的香气散满整个 闺榷。 说起来.灵漪点燃的檀香正是四渎龙宫特制的香火:虽说是檀香。制作时却在白檀香粉外加入特殊的香料按照这些香料的不同共分为四种分别名为“奉眠之香”.“夏梦之香”.“秋锦之香”.“冬梅之香”正好对应着赤夏秋奏四季寒暑。现在身在南海天气燥热刚刚捻燃的自然是一枚夏梦之香。其中掺着从奉竹青叶中提取地香精点燃时正是幽香扑异。清芬四溢.随着那些缭绕的烟气.倒让人似乎身处竹林.阵阵竹影扶疏时时竹风吹来.正是一缕香谅.沁入肌理。由于这夏梦檀香最宜仲夏夜点起.烟气清爽。最能助人入眠.困此它还有个别名.叫作“凉梦爽水”。 不过.这样人间难得的龙宫宝香对于那位正趴在香前出神的小女娃而言一时并来不及出这许多玄妙精微之处琼肜现在留意的却是那片莹白如玉光滑如镜的香碟上勾画的几笔图案。 也不知是谁人画就。她眼并这片瓷玉碟上画着的几片零落青竹叶颜色翠绿欲滴.“个“字形的叶子纹理分明。对着帐中熊明的光亮.像是真有几片竹叶正飘坠在香瓷碟上仿佛还带着几分浮动的暗影。真个栩栩如生.就和真的一样!竹画如此逼真鲜明.到逗得琼肜几次伸 手去模.总想确认它们是不是其的只是画上去的。 且不说小琼肜对着瓷碟竹画满腹狐疑再说醒言.等喝了会儿茶随意想了想灵漪刚才说的话.便受了启笑着跟坐在一旁珊瑚石鼓凳上地龙女说到:“灵漪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你自己姓名里也是水火兼备、十分矛盾! “喔?” 灵漪儿听完一楞.刚想详问只稍稍动了动心思便立即想明白醒言的话语.嗔道:“醒言休要取笑.不过是凑巧。” 此时这帐中小憩的时光颇为闲适.开了这话头.醒言便一边悠然品茶.一边在间隙说道:“不过要真说起来这凑巧事儿还真不少。灵漪.昨天不是听你爷说到那几千年前地封神战么?倒和我这将铁剑名字相同! “是啊! “是啊! 正在灵漪接茬答言却忽听门帘一响有人高声接话道。 “不错.是很巧! “爷谷 灵漪闻声回头看清来人正是爷爷云中君 望见爷爷.灵漪儿疑惑道:“怎么爷爷也有空来喝茶?” “嗬!先不提喝茶。“ 进了帐中老龙君一摆手脸色竟十分严肃跟忙着起身问好的少年说道:说起你这封神剑有一事我倒也要跟你说明!” “哦?龙君请讲! “是这样.昨天我不是曾说过当年龙魔封神之战.正是因为我族曾受灵母托梦才悉知内情? “是啊! “想那你可知道当年我龙族受梦之人是谁?他又在何处被托梦?” 老龙君卖的这个关子显然不指望醒言回答不等他接话自顾自接着往下说道:“此事便连灵儿也不知道:当年那龙族受托梦之人正是老夫。当时.我正是在醒言你家马蹄山上歇脚!、 “阿?” 醒言闻言.顿时目瞪口呆 不管他楞怔.老龙君目光炯炯.继续说道:“正因这样所以几年前因了些机缘老夫与你相识.后来又见你从那座马蹄山上得了那将封神古剑.老夫便早在心中留意.看你这小后生是不是真个得天独厚.将来能有大机缘!” 没想偶来灵漪帐中喝茶.却听她爷爷说出这番前所未闻的话.醒言一时楞在那儿不知如何接茬。等稍停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吭吭吃吃说道:“多谢龙君爷爷错爱……可惜后来只怪小子不长进.只是随波逐流.也没什么大机缘…… “哈哈.你此言差矣!云中君忽然抚须大笑.对着醒言.朝旁边那个正侧耳倾听的少女努了努嘴挤眉弄眼说道:“醒言你也不必太过谦.后来你竟能得我家灵儿青昧.这还不算大机缘?” “唔” 醒言闻言颜面微红.一时虽然想在长辈面前谦逊一番.却恐一不小心惹恼旁边那位正在低头拈带舍羞带喜的小龙女.最后便只得支吾了几声.含混过去。 含混一番.醒言却忽然想起一事.便觉得有些疑惑.问云中君道:“敢问龙君听您这么一说我却有一事不明————既然我这把陈年古剑是从马蹄山得来应该有些不凡怎么当时记得好像拿剑跟您问起.您却推说它只是平常?” ———一说起来自从这一老一少当年那一番颇有些戏剧性的相识.此后无论是籍籍无名的饶州少年、还是威名赫赫地四渎龙君、两人间的友情也就像忘年交一样虽然现在因着灵漪缘故.醒言对龙君偶尔还呼声爷爷但其实还是言语不拘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并无太多拘束顾忌。 因此.当神光盎然的老龙王听得这后生少年质疑.心中道了声“这娃儿记性真好!”却也毫不见怪。而这老龙君.当年在那饶州城邦中真被这将柄韬光养晦的古剑瞒骗过.一时看走了眼此刻被旧事重提还真有些槛抡。不过此时在这几个小娃儿面.万万不可堕了威信.于是这满心尴尬的老龙王也只得咳嗽一声.满脸严肃地跟醒言回答: “咳咳醒言.其实是这样.当年本龙君并非因为眼拙才那样回答。当时我只是念着.你才是初出茅庐心志幼稚若是太过夸耀恐于道心有损.反误了你前程一一咳咳.这个……仙路有期.皆在自然绝不是奋力可为.我那可是一片苦心啊!” “…多谢龙君苦心栽培!”听过老龙王的解释.醒言不但毫不怀疑.心下反而还感动非常 此后这老老少少又是一番闲谈其中倒也没太多要紧事情说到。 过闲聊之中.那老龙王却常常以手扶额.暗道自己这次来.好像还真有什么事情.可是说过这么多会儿话.对那事却全然忘掉。 “唉.真是老了…… 龙纱帐之中、珠光宝气之下.这位向来指挥若定、威风凛凛的四读龙神.却鲜有地流露出几分疲态 “…对了!” 直到闲谈已毕醒言灵漪几人将他送出帐门时云中君这才忽然想起此行地目的;于是重新折返回来.一脚跨进帐内对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儿注目道:“灵儿啊……爷爷真是老了:刚才好一番闲谈.临了才想起这番的来意……嗯我来告诉你的是从今往后的战事更加凶险也到了最后危急关头你……便和大家一起上阵去吧。” 以前一直禁止龙公主轻身涉险的老龙王这时却目光闪动决然说到:“灵漪.你们听好:现在我等与南海互下赏格已算结下不解深仇若是今后灵儿、还有琼肜在阵前失手被擒.无法救回那醒言你就不用迟疑将她们当即碎尸万段吧……” “……是” 第十一章 羽客云随,偶慕活泼天趣 如果说在这之前醒言听过云中君那番有关邪魔混淆的说法那么也觉得十分严重但内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真切的紧迫感受也许是人之常情。许多事诺非亲临则无论用多少恐怖夸张的词语形容仍没有多少真切的说服力对醒言来说便是那亿万年前从、远从宇宙而来的大魔头仍是显得稍有些空洞虚幻。 不过.现在听得云中君这一番话.说是要让灵骑也去冲锋陷阵一同打仗.醒言便知道那鬼灵渊中淆紊的威胁已是迫在眉睫.十分严重! 此后几天里就和醒言预感的一样.整个四渎龙族、玄灵妖族占领的南海北疆.就像一部庞大的战车一样轰轰烈烈运转起来:运输器械物资的巨蝜蝂川流不息.盔明甲亮的骑士如缕如流.还有那接受号召的援军从四海八荒而来.中土四渎的后备力量倾巢而出现在的南海北域正是重兵云集.风雨欲来。 在这大战前厉兵抹马的沉重气氛中作为实力不凡的战将术士.醒言也一刻没请闲:前晚那次龙女帐中的饮茶.竟似乎成了此后几天中最后一次悠闲的径历。这些天中.醒言不分白天黑夜都在领着玄灵妖族的战士、几位上清的道尊还有阳澄、曲阿、巴陵、彭泽四湖的水部.往来穿梭于南海北部与大6邻接的海路上一刻不停地提防南海龙族派人破坏突袭。 就在十二月十五这一天早上正是天气阴沉.乌云四塞.醒言草草睡过一觉便猛然醒来.看了一眼还在旁边小床上酣睡的琼肜便轻手轻脚走出帐篷。去到龙王主帐中跟云中君告别全身披挂整齐.手执瑶光剑.跨着骗骗马.带领一众兵将前去北面海域中巡逻。 这一天天色晦暗正是风高浪急.正当醒言在海涛中驱波斩浪前行忽见一别部水卒撞到马前.跪拜禀道: “报!报张少君。我部高阳湖车于前方巡逻在绿藻谜涡中抓住道人两名形迹可疑聒噪不停。如何落还请少君指示! 原是这报信这人正是另一支巡海水军的部卒.不久前他们在海波中遇到两个道人.行为古怪。颇为可疑。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本想将二人随便拘回:但稍相接触那俩行事疯癫的道装之人竟说和那位张醒言相熟——此时在这些四渎水卒中“张醒言”之名正是显赫困此高阳部统领不敢怠慢.赶紧着人来这正在附近巡逻的龙婿少君鞍前禀明。 再说醒言一听水卒之言心中也是诧异因为这三天里虽然援军自四面八方而来但自家道门一脉到没谁赶来南海。因此听得禀报他也不便立即出言决定只是招呼一声。带了十几位亲近部卒离开了大队跟在那报事水卒后面朝他口中出事地点赶去。 当这一行人赶到、还没等到得近前、离得很远醒言便听见一阵高声大嗓的喝骂顺风传来;侧耳细细聆听醒言便听到几句零言碎语夹在海风中轰轰作响: “你们….这些不开眼地水怪。……闪开.别耽误我伏豹道人的事......、 “伏豹道人?听得这陌生的名号醒言满腹狐疑。转脸看了一眼灵虚真人却见他摇了摇头显见对这道号也不清楚。 见得如此。醒言又赶紧催马走了一程、离得近了。便听得在那哇哇暴叫声中还有个清和的声音正在耐心劝道: “伏豹道兄……且息雷霆之怒:依我说虽然这驯服禽兽之事紧迫但不妨也等你师侄来了再说…… 几乎就在这言语话音刚落.醒言等人也赶到那出事海域的附近。因为一直在海面平行.他朝前面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得一群玄甲军车.几乎有上百号人.正舞刀弄剑黑压压聚拢一处将那处海面围得水泄不通。 朝那边再近了些.也不用醒言升空俯瞅.那群围困的湖兵察觉出他四灵战甲上出的神光顿时朝四外一让将中间那两个闹事的道人孤零零晾在海面。 到了这时醒言等人才终于看清.原来在两名闹事道人旁边.还正崩腾咆哮着一只巨大地黑豹乌黑的毛皮油光水滑.四爪挣腾面容凶恶。那两位道人一个面相清和.举止从容身穿着一袭半旧月白道袍正飘然立在风波浪尖上;他身旁另一位道人.则身形高大、头梳双抓鬓黑红脸膛.满脸落腮胡.长相甚是凶恶。 而这刚猛道人.离那黑豹最近一手正抓着黑豹顶花皮手忙脚乱应付吃痛豹子的踢腾.一边抽空朝四周的湖兵怒目而视。 “咦?” 一见这手抓黑豹地红脸道人醒言身旁的灵虚真人讶然叫道: “赵道兄?怎么是你? 听他叫唤那个忙得不可开交的老道士赶紧在百忙中抽出空来。抬眼朝外一看瞥着灵虚凡人当时便大笑起来: “原来是灵虚真人。我们好久不……唉呀!“ 问候话儿还没说完这红脸膛地道人便突然一声惨叫愤怒叱骂道: “好你这畜生一一咳咳.灵虚老道我这可不是在骂你一一你竟敢偷袭!” 原来刚才说话当中红脸道人只不过稍一松懈便被那暴怒非常的黑豹一把狰脱猛一个虎跳蹿起张着一只血盆大口一口便咬在那红道人左臂上! “哎呀! 那样凶猛巨豹张嘴一合几有千斤之力这一口咬实那还得了?霎那间醒言灵虚等人便大惊失色.全都准备冲上去出手相救! 只是就在这时却听得黑豹沉闷的低喘声中那道人大声呼叫: “别来!别来一一都别伤我爱豹!” 听他这般扬言.众人尽皆愕然驻足;还没等大家如何反应过来。四下飞溅的浪花中那个灵虚真人的道友扬了扬左手.看准方位竟又将那正在不住扑腾的黑豹顶花皮抓住.“嘿”的一运臂力一下子便把黑豹沉重地身躯撇到一边:一边拽开豹躯、一边还口中念念有词: “黑儿啊黑儿你跟了我这么多月却还是不长进:你一口咬道爷我化臂为石.最后你只落得门牙崩落两个。还得赖我老道医治。 听得这刚猛老道絮絮叨叨的抱怨之词.周旁围观众人正是目瞪口呆到得此时.总算是风平浪静:醒言驱马到得近前.在灰亮的天光中看得分明。原来这两人竟然都是自己旧相识: 那位身形高大地红脸膛道人自己以前曾在罗浮山上见过:当时他正带着琼肜去跟飞云顶求情请求掌门开思让小女娃留下;当时这红脸道人。正驱着一只白额吊睛猛虎.在掌门的房中跟大家自称“伏虎道长” 他身旁那位仙风道骨的素衣道者醒言同样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和灵骑赴会南海观赏海昙花正碰得这名号称“流步”的海外仙客用两只奇禽蛮蛮鸟代步:现在想来.好像当时还出了点事故。 这一来.既然都是旧相识.等两相见面一说请.双方顿时嫌隙尽释。着人持那只凶猛的踏水黑豹圈住醒言灵虚便邀流步仙赵道人一起到一处风波较为平静的海礁旁驻足.听他们叙说详情。 等听这位灵虚老友赵真人详述。醒言几人才知道、原来到今日那中土原本近似一盘散沙的闲散道家教门到这时也终于达成共识。他们确定.几月前岭南同门遭受地那场冰天冻地、六月飞霜地大难.并非是他们教门有人做下十恶不赦的罪行:同样那什么所谓“神罚天谴”的传言.在这些才智出众地教门精英详查下、也都确认并非事实 因此。等往来串联.甚至召开连绵十数天的闭门会议.最终这些道家同门才得出结论。应该增援。于是就在大约一个多月前.天下几个主要地道门。譬如鹤鸣山地天师教、委羽峰的妙华宫皆精英尽出。从各地先后赶往岭南罗浮。汇聚上清决计等那南海恶神再度攻来时一齐同心御敌。当然所幸的是果然和消息传闻一样那些南海恶神果然被四渎打得几乎无还手之力这天下众教门汇聚罗浮半月有余虽然整天人心惶惶但却始终是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此后又等了几天到了近几日。等四读龙君传话四方.这些保卫罗浮的道子自然也听了这个消息因此简单商量一下便由罗浮山新掌门清河真人牵头决定准备派出一部分人手前来南海支援。如此议定之后他们便先派那位和灵虚真人醒言堂主都相熟的赵道人先来南海探路交洽.准备问明各项情况后大队人马再向南海进驻 在这番一本正经的禀述报告中爱好驯兽几成痴瘁的赵真人还是被灵虚真人几次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便道出这一路的一些实情。 原来这赵道人.虽然日夜兼程.却仍痴迷驯兽之术.一路驯化的那只颇通灵性的黑豹准备看看是不是这回能顺道驯服。而那位灵虚以前并不相识的流步仙长.也是赵真人在驯豹途中识得.只不过稍一交谈.便现两人嗜好相同不仅都喜爱驯化、亲近兽禽.而且都对个中之道大有心得。因此.这二人顿生相见恨晚之心.不仅称兄道弟稍后那本来习惯云游四海、从来不拘形迹地流步仙人.还花了几十文钱买了身半旧的道服和赵其人一起向南而行.准备来南海中援助四渎。 除了流步仙这回前来的因由.在灵虚子一番旁敲侧击和“伏豹道人”赵仙长的高谈阔许中.醒言还得知.原来这当年的“伏虎真人”今天的“伏豹道人”本名赵大通.除了伏虎伏豹之外还有个固定不变的道号.称为“三景道人”。 有此三景道号实因这赵大通赵真人虽然一身降豹伏虎地本领还很有提升的潜力.但他在那道家幻术上的造诣已经是出神入化独步天下。和那些同障眼法差不多地幻术不同.赵真人的幻术能够幻化有无.往来虚实.在当个道门中几乎己可称为神术。具体而言.赵其人最拿手地幻法神术.和他道门老祖传说中一样可以一气化三景极天极地.无边无涯.分别现月轮呈瑞之景、日耀洞明之景、星芒焕宝之景.这三景尽皆光明正大照耀无遗.直教人无处遁形。若法力不深心志不坚.堕入这三景之中必死无疑! 只是.虽然可称当世道家泰山北斗的灵虚真人介绍时对老友这三景幻术颇有推崇但在醒言看来这三景真人赵大通言语神情流露出来的却是对自己那神乎其技的三景幻术并不在意反倒始终不遗余力地跟别人吹嘘他驯兽之术如何出神入化数说种种不堪推敲的成功事迹。 见得这得道真人说话时.各项言语神情都是自然流露绝不做作到最后便连这从来聪容机敏的少年也有些不敢确定只觉得高人行事果然高深莫测说不定那肤浅的表象下还蕴藏着什么深奥的寓意.看不出来只是因为他这样的后生小辈道行不够.不得妄测。 只是.虽然醒言认定眼前古怪行径只是奇人异士嬉戏风尘的游戏之作.但却觉得他们是不是装得太过?此后一同回返伏波大营途中为了安全起见.那头凶猛的黑豹任谁都不听摆布.最后还是由一众妖灵水卒制服之后它才乖乖跟大队人马一同返回驻地而那位流步仙等醒言等人恭声请他一同回转四渎大营这位神姿飘逸的潇洒仙客刚刚才从风尖浪头上飘然起身准备驱动坐骑乘雾而去谁知道不知何故脚下一滑.竟两腿劈分一个仰八叉.“吧唧”一声拌在海浪波涛之中.正是狼狈之极! 见流步跌倒.众人大惊之下赶紧向前将这仙人扶起细问缘由。经过流步解释.才知道原来刚才事故只是偶然不过是因为流步那两只原本一直驯服的坐骑蛮蛮鸟.可能今天有些倦怠.才不小心在起步之时让他脚下稍稍一滑一一听得这解释.除了那少年之外.众皆释然。当然此后这流步仙恐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暂时弃了代步神鸟只略略施展些神行之术.和众人一同往南边飘摇而行。 军伍回转.一路无话:在整个返程途中.队伍里只有一人思潮起伏.十分慨然。 此人正是三景真人赵仙长。碧波翻卷白浪纷飞之中.道德高深却又性特豪烈的三景老仙长.此刻侧脸望望身边那位缓缮陪行的英武少年.再看看身前身后一队队井然有序默然前进的玄灵兽卒.他心中竟忽然有万千感慨: “唉.这四海小堂主……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化威名:想我老道刚才和人争执提了灵虚老友竟没什么人认识:直等拖言说出这张姓少年乃是我师侄.这些凶神恶煞的悍卒才撤下刀兵。” 想至此处.望望四周.三景赵真人又连叹两声.更加慨叹 “唉和我这“师侄”一比我这一大把年纪算是白活。“ “要是哪一天我也能像他这样、让这许许多多舟灵兽精俯帖耳。真心驯服.便可觅一处仙山洞府世外桃源.忙时闻鸡起舞闲来对牛弹琴.烦闷了便朝河东狮吼一一唉!如此赏心乐事极乐生涯怎不叫人心生羡慕、顿起那逃名遁世之心!” 第十二章 马踏星河 长剑欲倚天外 在醒言将赵真人和流步仙接到伏波岛四渎大帐后老龙君也以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隆重接待。 此中种种款洽细节不必细说大约就在这天下午未时之中喝了些龙族佳酿的真道出从和流落步仙兴头正高不管先前路途辛苦当即告别龙君不用黑豹蛮蛮代步各施神通一溜烟往北方去通告那些还在郁水河出海口等他们消息的道教弟子。 没有牵挂这两位得道出高人脚夫程委实不慢到了这天深夜子时他二人便把那一群前来支援的道家弟子悉数带来。虽然到时已是深夜伏波岛仍是灯火通明龙王大帐外宽阔的空地上各样的美味珍馐如流水般排下蒲团座席间妖神灵将济济一堂由四渎龙王新自主持一起级这些中土凡间而来的道子接风洗尘。 在筵席四旁高挑的火把灯光里醒言看得分明这回赵真人领来的老少道人大概有三四十名仔细看看其中还颇有几位自己相熟的故人。比如人群中有本门华飘散尘杜紫蘅两位道出侣有天师教林旭张云儿夫妇还有那妙华宫的卓碧华和南宫的秋雨。 说起来经协几月几年之后再有这涛声满耳的南海大洋中见到几位道门的故友醒言一时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记起那罗浮山中会仙桥畔和这位容光娇艳的杜紫蘅初次冲突记起千鸟崖明月清风时和这位飘散逸出尘的华师兄对月把酒——现在他们两已结杨手打情意绵绵的伴侣再记得两三年前南海郡揭阳县火云山中和那个处处逞强的天师宗道友林旭并肩作战还有他旁边这低眉顺眼温柔如水的张云儿少女——当时只懵懂事后回想起来那时候似乎这天师教主之女对自己不颇的情愫只不过物是人非现在她已和师兄结成夫妇。 还有那罗浮山岚雾缭绕的清幽的山道里委羽山的多情公子南宫秋雨曾对自己四海常中梅雪仙子一见倾心到现在再见时细细打量他满脸憔悴恐怕这南宫秋雨对几月前那噩耗的悲痛并不在自己之下面如死灰直引得旁边那位妙华仙子满目温柔时时看他——谁曾想到。现在这目光短浅温柔满含体谅的出尘仙子当年是那样的心高气傲冷若冰霜当年里在自家那马蹄山破败草庐里她还曾差点被她的师叔许配给自己。所以的这一切现在想来都宛如梦幻看来斗转星移流年似水这时光总能轻易改变一切冲淡一切几年后再相逢时双方便已如隔了霄壤。 当然醒言并不知道。他们看那几位故人时有这许多感慨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涌上了心头那向个道门故友看他时又何尝不是这样。在这们幕天席地的筵席间他们觉。饶是这道家同门的少年多自谦抑却仍如众星捧月般光彩夺目。无论是席间那些传说中的水族神还是那一个个面貌凶恶不驯的妖怪一旦提起“张醒言”这三个字时无不赞颂种种离奇的传奇在席间众口相传一杯杯美酒被子座客们奉上;连那席前助兴地歌娅神女也不觉在轻歌曼舞时朝那少年靠近。 而除去所有这些这往日不起眼的少年今天最大的不同。便是他身旁的位那相陪的龙族公主。这是早有耳闻的四渎娇女此刻亲见果然是无比惊艳。只觉得神女居处神光离合其他所有女客都黯然失色那雪裾仙纱下冰肌玉骨坐处如绕云雾漾动的光影时眸如凝光壁月一侧都似乎泮溢出奇异的魔力骄矜傲慢俯瞰众生让人在不敢仰视亵渎的同时却又忍不住要偷眼瞻看——所以那张姓少年最为神奇之处便在于他现在饮宴交际之时竟能和这样绝不得轻亵的女神言笑自如习以如常! “他是上清宫那个张醒言张堂主吗?” 座中许多道友仙长反复观察不知在心中几次怀疑! 而在这众目瞪瞪之下酒至三巡时那宽袍大袖言语温文地神样少年在一众妖灵水神的劝掇下欣然仗剑而起飘散飘散离席跨步到半空中萧然起舞向这些新来的助战的同门故友舞剑祝酒。 在这样铁划银勾的半空剑舞中酒至半醺的少年放浪形骸在满空流窜地神剑电光中宠歌一曲颂的是: “海犀半吐传真句翠浪连天仙剑飞如雨。 一笑相逢蓬涨路人间风月牙如尘去。 凤台瑶筝送酒醉到天瓢云中观雕戏。 此会未君须记霜刄几度吹红雨” 歌唱之时满席众将尽皆击节响亮整齐的节拍时中原本豪雅兼备凡脱俗的唱词竟显得雄壮恢宏无比只听到众人热血沸腾恨事得马上冲锋陷阵斗法对敌! 在这时候也许席中谁也没想到期待中的激烈战斗力这么快便告到来。才在第二天凌晨便从新近归顺的刘牧群岛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南灞、桑榆、中山三洲又反了! 话说这日刚当曲终人散便有向位喋血突围的神牧武士在一队四渎甲士地护送下到伏波洲大营跟龙君报告说是就在昨天夜时那神牧辖下的三洲海猿族长枭阳带着十几个武士前来神牧岛说有要事禀告神牧岛主雍和没想到议事之中竟起难杀害许多神牧长老。 事后说起来那南灞三洲要反也不是没有丝毫预兆那神牧岛主和一众长老都是老谋深算面灞三洲就在眼皮子底下事先也都看出这些蛛丝马迹。自从那日天象大变之后雍和便觉自己属下那三洲的脑似乎在跟孟章势力暗通款曲手下地武士也都蠢蠢欲动。虽然有些蛛丝马迹但一直也打不到明确的证据而到了这当儿。这神牧族长雍和也是知天命之人对眼下四渎欲清明南海之心毫无二意自降了之后便真心替四渎出谋划策希望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因此昨晚他一听说那位南灞族长枭阳只带着少数几个随从前来自己的岛上跟自己议事想想这是自己世代居所不该有什么差池。于是他便不虞有他反而还想借着这个机会跟那枭阳仔细周旋盘问弄明白他心中到底如何打算。 只是正所谓”有心算无心“饶是雍和有些提防也万万没想到南灞桑榆三洲重表倒向孟章的度如此之快!这一回前来那悍将枭阳随从竟混着好向位水侯贴身龙近卫一个个魔武双绝当时在狭小地议事厅中暴起难。近战中竟几乎无人能敌将与会的这些擅长法术的神牧族长老大部击毙遇难众人中除了神牧岛地长老之外。还包括几个四渎派去参与神牧岛一岛三洲布防的水神灵将! 到最后在这场惨烈的叛乱之中四渎一方竟只有雍和跟另外两个长老逃出。 当然这一切自是早有预谋其后的攻略自然滚滚而来。就在枭阳率人出其不意地难之后南灞桑榆中山三洲的海猿战士云集神牧岛外也依照约定向神牧方向鼓浪前进准备配合枭了阳判军一道出将神牧群岛一岛三洲拿下从而在环海岛链的最东端将四渎玄灵布下的包围圈撒工一个裂口为日后的反击占下一个重要的基盘 只是虽然他们设计巧妙。这种种细节也设计得出人意料但他们的对手也不是等闲之辈那位四渎龙君自从神牧一岛三洲不费吹灰之力降服之后。饱经沧桑的老龙君便觉得此事进展太快日后反而容易生出变化。云中君看出。虽然一样降服但那神牧岛阳日重光族种种言行举止都表明真心拥护而那些海猿神将貌似恭顺其实桀骜一有风吹草动可能蠢蠢欲动。 因此在他们归降这后云中君便在神牧各岛附近驻扎下重兵布下好几道防线特别在西南海面上更是水寨密集成为四渎方面一处重要的屯兵大营。这样的而罩一方面保证将来方便与鬼方联手攻击另一方面孔是防止变生肘部腋这样未雨绸缪的布置今日终于派上用场尽管南灞三洲旧部和孟章水侯悉心谋划但那数万力量强大的四渎龙军始终无法绕过。 因此等他们冒险计划接近成功当枭阳预先面罩的海猿战士开邕围攻神牧岛之后形势力却渐渐生了变化原本计划悄悄潜来的南海援军很快就被四渎现双方一场激战僵持在神牧群岛西南六百里地地主始终无法靠近而神牧岛上擅长法术号称旭日重光神族的神牧海族在刚开邕的慌乱过去之后也开始进行有组地抵抗。也不知是因为背水一战这千百年来来统领三洲的神牧法师虽然人数不多却将十倍于已的猿族悍卒挡在神牧岛外让他们始终无法登上海岛一步接应他们领一起作乱。 于是综合了所有这些因素四渎防军一路反攻到了这天上午不仅枭阳叛军没能踏上神牧岛一步反而他们原本混上岛的枭阳领还有那向位龙卫最后还被打得筋疲力尽差点被捉住。 到最后枭阳等人只得黯然退出神牧岛收扰残部一起朝面灞三洲退却。而他们最大的希望好引起预定前来接应地南海龙军这时也被越聚越多的四渎龙军挡住一番殊死搏斗后只有一部分最擅深海潜行的海神兵冲破的天罗地网来到南灞三洲与枭阳叛军会后。这样情形倒像市井间“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谚语经过前段时间的进取在这南海北疆域一带已经被四渎龙族牢牢控制这番叛军作乱所有南海的力量都觉得对方兵力有增无减源源不断。 这样的情势下此后四渎龙军又穷追猛打不到两三个时辰便将枭阳叛军赶入三洲最南端的桑榆的桑榆洲中再也动弹不得。 取得这样重大战果之后那引起退入桑榆一洲的枭阳残部和南海援军便全都剩菜了精锐将卒而且被迫聚扰后竟然数量不少因此在他们退入经营的地桑榆大洲作困兽犹斗后四渎龙军竟再难前进一步于是此后双方就这样僵持下来各自等待双方的后援力量来到。 这种情况下四渎这方老龙君当机立断立即委派张醉星率领妖族水族各部携带攻怪器械尽挥师桑榆洲力求将枭阳叛乱军和南海援军尽快歼灭—— 正是这场战斗力犹如吹响了整个南海战争中最惨烈的征战的序幕号角从此后烟波浩渺地南海大泮中翻天覆地再不复旧时景脃而那些自告奋勇随军攻击的中土道门弟子也将在这场由那个叫“张醒言”地同门弟子一手指挥的血战中见识到一个前所未有有的天地! 第十三章 不测之端 种于一捻傲骨 围剿桑榆洲反叛残部的战斗在这天下午申时开始。 日辉西斜之时张醒言所部奴种大军便从伏波三洲共营倾巢而出浩浩荡荡朝东北方句的桑榆大洲火急行。勿忙行进的扒伍中那些新来支援的道家弟子也随在这回征战的主帅张醒言身边一起出征。 也许在这样苍茫海天中急行的出征对于他们那位问门张醒言来说已是司空见惯没多少出奇;但对林旭、南宫秋雨等人来说仅仅是这海面、海下、天空三路齐进的壮观奇景便足以让他们一路惊叹动莫名。 新来海上的道子抬头望望天上只见黑压压的猛禽战士如乌云般忽聚忽集;身周左右的海浪波涛中各式稀奇古怪的兽怪水灵执械而行;脚底深蓝的海水中则是一路沸腾不时有面貌奇特的水簇海灵突然钻出跟身边那位披挂整齐的少年喁喁而言然后行个礼复又钻回海水中去。 只是置身于这群百世罕见的海空军伍再望望身边四周漫天遍海的妖灵水怪这些道门俊杰激动之余之余便不免也觉才有些尴尬。谁能想到往日一心要执剑卫道、除怪灭妖却有一日竟要与妖怪为伍而数目还如此庞大众多?!留意到他们面色古怪那位往日的同门少年倒没有想到这上面去他只以为了这是身边这些同门师叔伯师兄弟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妖神大战可能有些紧张于是便一路安慰告诉他们这场战斗实力悬殊教他们不必担心。相对华飘尘南宫秋雨他们。醒言已算是久经战阵便又一路耐劳心地告诉他们种种战斗技巧。比如过会儿和敌人短兵相接时分阶段们这些6上来的道门弟子一定要记得气立在离海面三四丈高的空中这样不仅可以眼观六路耳目灵通还可以提防从演滑稽戏面上忽然蹿出的确海怪突袭。 不过虽然这般讲过。等快到桑榆洲外地战场时醒言还是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这些同门留在自己身边。于是当这些道家门徒已被醒言说得跃跃试准备将一腔除妖了卫道之心应用在对面那些反复无常的海猿妖怪身上时却被他告知说是过会儿战斗力手打开始他们暂不必冲锋陷阵只要留在他身边居中策应。保卫这中军统帅的安全。听得这样建议这些新来的道出徒望望少年身边与他同行的龙女小女娃还有那老态龙钟好像一路都打瞌睡的谋臣象于是这些人在并不知十分底细的情况下一时倒觉得醒言这提议十分必要这中军充老少*妇嬬确有重点保护的必要。 闲言少往说这一场扑灭叛乱地战斗在申时之未正式打响。 不知是否感应到弥天漫天地的杀之气。这天里的夕阳黄昏好像提前到来。当林旭等人越过前面密密麻麻的军队隐约看到前方那海波中隐约浮现的黝黑大岛时四下正是残阳如血赫红的夕色将原本锃明洼亮的盔甲兵丸涂成了血红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的各色旗帜也仿佛只剩下一咱颜色。 “好人奸贼果然死不悔改!” 听完前去劝降地军士带回的报告年轻的确统帅旗下怒喝道:“反复无常小人既然如此不知死活那今日就叫你们死无辜葬身之地!” 既然对方的反应和四渎龙所料不差那后续的步骤也按老龙君嘱咐的方略来。笼罩在四灵神甲散射出来的灿烂神光中少年统帅跟三军将士喝令令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格杀勿论。、消灭一切意图抵抗地叛军。 主帅一声令下战斗就此开始。数量庞大的讨伐大军在桑榆西南展开各种排兵布阵的命令从在各级统领口中一级级传递下去。转眼这妖神混合的大军兵锋便直指桑榆大洲如一只握好的巨拳只需主帅一声喝令。便可将眼前这巍然浮现的海外大洲砸个粉碎!而这时那些负隅顽抗的海猿猴叛军也做好殊死顽抗的准备。 在他们领枭阳的命令下精锐的海猿战士已经布满在四渎一方可能登6地海滩上。最精锐通水性的族灵拿着最好地兵器隐藏到浅滩外海水中高耸的鲸砦内;就连族中经过上午连番杀伐已经所剩下多的老弱病残也都各个放了强弓硬弩派躲藏到岛中内纵横交错的壕沟堡垒中准备用它们这放天生地善射异能让那些胆敢进犯的侵略者同自己一道流尽最后一滴血! 对这些负隅顽抗地海猿猴叛军而言身后已没有退路正是要背水一战而他们只要多撑得一时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因为在南方那些隐隐约约的喊声仍断续传来表明他们真正应该效忠的雄主孟章仍没放弃同仍在对他们努力求援而他们一旦突围而出无论剩下多少人都可给所有注视着这场南海争斗的势力莫在的昭示: 南海旧部仍在心向孟章往昔的水侯对他们仍未放弃。 这样一来也许人心相背或有转变将来的战争结局仍未可知。只是他们这样的如意算盘也有些一厢情愿谋略过人的龙族军师怎么可能让这要的事情生?这次一个小小的桑榆洲便让战无无不克的未来龙婿统大军前来便已是想明明白白告诉这些仍在幻想的叛卒要么当机立断立即反正要么就是死路一条!既然桑榆叛部誓死反抗那之后的大战便不可避免的到来。面对着桑榆洲外耸立如山连绵若的海鲸骨砦四渎搬来数十架从后方运来的攻城器械名为:“千叶火轮梭”正对着如山般护住榆海滩的巨鲸骨架一字排开随着负责这些器械的四渎灵将一声令下顿时千万点火光如蝗阵般掠过夕云如火地上空朝对面密集飞去转眼之后便砸了在那些坚固的鲸砦上!云空下这些中原四渎的能工巧匠不如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火梭带着夺人心魄的啸音一齐砸在那引起看似坚不可摧的鲸骨上顿时便 起冲天大火原本雪白的森森鲸骨眨眼便被烧红烧化一段段燃烧的骨赂残片如一只只蛾了四下飞散落到动荡地海面上出“嗤嗤”的声响。 枭阳等人费心立起的鲸骨海砦为防止来犯之敌从宽阔的骨骼间攻入。还特地别出心裁的搭配好鲸骨的尺寸大鲸套小鲸重叠交错让这些防御敌工事只留下小小的缝隙根本不容一人过。只是现在大多的火梭却从这些看起来并不宽绰地鲸骨缝中从容钻出直接射在那些鲸骨中正不断放箭的海猿战士身上连叫都来不太叫一声这些鲸砦中的射手便在千叶火轮梭巨大的冲击下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只这开始一轮攻击原本气象清明的桑榆洲外便大藏火熊熊冲天的光芒掩盖了西天的残霞燃烧的碎片落入海水时激起的青烟黑气就像天边地乌云一样渐渐趋笼罩住整个桑榆大洲。奇异的轮装兵械射完所有的火梭之后庞大的军队便肆无忌惮地越过它手打们直面已经失去保护的桑榆海洲。被千万只火梭扫过一回此时桑榆海滩附近那引起残余的海猿战士已经基本上一个不剩他们不是当场死于非命。便在刚才那些奇怪的“火箭”齐射中没命地后退躲一飞蝗一样的火梭射程之外。因此即使这些力大无穷的目光敏锐的海猿战士再是善射现在也威胁不到那些远在岛外的四渎将士。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时动人心魂地龙战鼓终于敲响随着一声声越来越密集的鼓鼓点正式地冲锋终于开始一只只身躯庞大的望月犀牛冒着箭雨不顾伤亡地奔过海滩的浅水。带着它们身上的骑士撒腿向前冲去。一只只硕大地铁蹄仿佛踩着身后“咚咚”的鼓点。砸了在海洲坚硬地石地上出更加惊心动魄的声音和鼓声汇聚在一起震动着整个海岛仿佛这巍然份立海中的大洲不知何时便会崩离析1而这些狠狂奔的犀牛身上。坐着更加凶狠的妖放骑士一个个狰狞着面目口中出狂野的呼喝“妖主”“妖主”仿佛呼喊着妖族新主的名号更能增添力量一个个如此添翼高举着雪亮的战刀朝那些负隅顽抗的叛军杀去。而在他们对面面对这一股病狂的妖族铁骑这些出身海洋的部落都对有些不知所措。除了先前耳闻他们中有谁曾亲眼见过亲百折不磅礴向前的铁骑洪流?面对这样惊人的声势力原本准备殊死抵抗的叛乱军士中已有不少开始隐隐后悔那原本紧紧握住弓箭的手掌也不知不觉有些软。 不过此时害怕后悔也没什么用了面对眨眼就到眼胶的迅猛妖骑除了抵抗别无其他生路于是早忆蓄势待的强纠硬弩仍然按时射就如同先前对方砸来的那千万朵火轮梭一要锐利的箭簇破开空气带着恐怖的嚣叫朝敌手密集飞去——只是就和刚才那第一轮意图阻止犀骑登6的箭雨一样这些往晶驰名南海强弓劲努并没给些如风般钎卷而过的妖骑多少实质性的伤害。现在这些玄灵妖族充当死士的冲锋骑士装备已今非昔比。他们的手中再也不是开始那引起粗疏低劣的次品铁刀资源丰富技艺精良的四渎龙族已给他们换上玄铁打造的钢锋战。握着前所未有的宝刀往往这些大力的妖灵一刀下去敌人便连盔甲带甲劈成两半!最重要的除了右手重力之外他们左手中还扣着东海水族特的硬贝盾牌可以随时挥舞抵挡刀枪箭矢。 因此即使枭阳手下最善射的神射手在犀骑冲锋中最多不过射下一两个疏忽的妖族骑士更多被子掀下马的则是这边海猿猴族中的勇士不顾性拿地飞扑而上将这些凶悍地6地妖骑拉下马来。拖倒在地。只是冲锋而来的犀骑实在太快当它们如一阵旋风般从岛上刮去最后掉队的其实并没几个少数几个被拉下马了除了被海猿猴手疾眼快砍死的几个其他都一骨碌起随手砍翻附近的向个敌人之后也不恋战。各个现了原形四蹄如飞一溜烟去寻自己大队人马了。 于是转眼之后这一波犀骑的攻击便告结束眼见着这些犀骑直来直去如一阵风刮来又像一阵风般吹去转眼就消失在身后岛外的烟波中固守桑榆洲地战士们便不知这些战力占优的攻击者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即使在刚才那轮攻击中死伤不多这些南灞三洲土生土长的海猿部族精心布下的防御阵势已被子冲得七零八落犀骑如风飚般过境原本张弓搭箭的战士并来不及放下弓箭拔刀相向眼见着敌人转眼就到了眼胶无论如何也只好丢下弓箭没命逃跑因此原本近战远箭层次分明的海猿阵型到此刻已被刚才的冲击破坏殆尽。 而这时候真正清扫绞杀桑榆叛军地主力尽完成最后的冲锋准备。在刚才那一小刻随同大军前来的上清七子。已合力完成一个强大的道法“坚波固海”就在直来直去的犀骑大队冲入对面岛后海波中一个个洄游之时整个桑榆洲外正对着四渎大军的西南面手打原本动荡不住的海水已奇迹般如明锐般平静汹涌不停的海水表面已如蒙上一块坚韧的牛皮无论鹰爪蹄如何践踏总是不滑不陷只像踏在鼓面上一样“咚咚”有声。 这样神奇地道法正是上清七子目睹这些天来的大战悟出在这样宠大的战争中面对那些身具法术的南海异族。单凭一已之力御剑杀敌于战局并太大影响。因此这些天里。他们几个抓紧时间悉心钻研意图研习出一种能辅助大军攻击的道法。受上回醒言冰冻海面帮助妖骑起跑攻杀的启最终他们真个研习出一套辅战之法集上清多种密传之术创出一种坚波固海之。一旦这法术施出这海中便结成坚硬的水皮。走在上面如履平地! 此时这几位一心协助四渎攻无道的上清道子还不是十分清楚正是他们这样持似无关大局的战术细节却影响了今后海6势力的此消彼长。6地人类妖族一直面临着像孟章那样可以从河天空自由攻自己的危险但有了上清宫这样持坚波固海法术后今后再面对这些海族的侵袭之时便不再只能被动地防守。 略去闲言就在火梭清扫障碍犀骑冲散桑榆叛军地阵势之后醒方一方便由能征善战的黑水狼王柜吉率领昆鸡狼骑出击同。在惊天动地的鼓齐鸣中这些席卷如风的妖骑在桑榆岛外海面上奔波一圈如向内地螺施一般渐渐向内收紧奔路尺径片刻之后终于踏上桑榆洲在外围海面上加一圈之后这些能跑善跳的碧眼昆鸡辟水狼骑已成了可以挡地洪流如电如雷裹挟着震动海天的蹄声鼓声喊道。朝岛内那些惊恐莫名的叛军冲去! 金翅碧眼的巨大昆鸡配合着全身铁来的辟水狼骑如同卷起一阵稍离地面的飓风在其实际并不太大的桑榆洲中形成一道出迅疾转动的铁箍这铁箍越转越快不断朝岛内收缩不知何时就会将这海岛上的一切箍得粉碎而在这早已加迅如闪电的铁骑面前已经不用昆鸡苍狼身上的战士如何砍杀那些惊惶错乱如闪电的叛军便被子势力不可挡的铁流冲垮七零八落非死即伤。此刻在妖骑洪流面前那一骑当先的狼王柜吉身后飘散起玄黑的披风就像一支变曲疾进的黑色箭头一样不断向内延伸指示着战斗的进程。面对这样迅疾展的战事进度那一些一直呆在醒言身边的道徒全手打都看得心旌摇动目瞪口呆1透过仍在燃烧的火光烟光他们看到那早已喧闹得沸反盈天的海岛上自己这一方如石击鸡卵整个战事竟是一边倒原本还想着助一臂之力。这时却现毫无用武之地。现在那桑榆洲上已像是场一边倒的屠杀了! “也许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面对着如火如茶人犹如摧枯朽般进展地战场立在自己师兄南宫秋雨旁边的卓碧华望了望不远处那个高踞马上的少年一眼心中忍不住这么想。 又过了一时引颈朝那喊杀震天的战场看了看冰清玉洁宛如仙子的女子便再也忍兴离不开忽然掠夺而出白裙飘飘绰然立刻到醒言那悬停半空的马前。 “嗯?” 醒言正一直紧张注视下前方桑榆洲战事忽见那卓姑娘来到自己马前便不觉有些奇怪还没等他开口问询那容华绝代傲如冰雪的女子便已经朝自己微微道了一个万福开口说道: “张堂主莫非你不见眼前争斗已成屠戮?” 秉持道心的女子。正为了岛中那引起遭受屠杀地生灵仰面朝高高在上的少年抗声请求: “张师兄莫非你已忘了出家人以慈悲为本上天有好生之德虽不讲‘池中有鱼钩不钓山前买鸟放长生’。但现在胜局已定师兄何不令他们住手?” “” 虽然谁也没到有这样的变故但卓碧华这番言语确实说出醒言附近那些道门弟子的心声。不仅如此他们中还有些人觉得卓师妹 这番抗辩请求还算说得客气如果要让他们直言说不定还会忍不住责备这道门出身的少年忘了本。不管怎样等旧日碧华说完等待张醒言答复之时这了上渎玄灵的中军一下子静了下来。帅旗附近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两位年轻的男女身上。而这时已经入夜四围夜色笼罩大抵已是暗了下来除了前方战场中火光熊熊。光华艳艳的四灵神甲。仿佛汇聚了这方天地中氖光彩在阴沉的暗夜里断耀闪亮也和主人身上灵甲相映照出迷离的光影缤纷缭乱蹄间宛如有云将立处辉映得如同神境一般。而这时海风从西方吹来。光明洞激的神光被风一激仿佛有了生命一道神电光风耀耀卷起就快探戈到卓碧华粉脸嫩靥上。 只是此时立在神马前为生灵请命的卓仙子面对着高高在上神灵一般的同门主将也只是面色淡然。仰面直视着小耀眼地神芒她依旧双眸睁圆目的上道巾下向后飞扬的乌黑长就像一只逆风的船。 “呵” 卓碧华等了片刻却听到那高踞马上的少年笑了。只听得也他语敢温和地说道: “卓师姐你这问题今日我却不想答你。” “嗯?” 听了这样的回答妙华宫骄傲的女徒玤是无比惊奇短暂惊讶过后本就腹诽的仙子更加生气。她问: “为什么?” “呵呵卓师姐因为我相信再过得一些时日这问题你根本不会跟我问。” “你!” 生气的女孩子一时没想清少年这话的寓意只觉得自己再一次遭到这少年的轻视。于是她那胸脯前雪白的道裳不住起伏一张洁若空谷芳兰地娇靥也渐渐涨得通红。只是就在她满心愤怒粉靥渐红这时旁边竟有几个神武里甲士子手执钢叉奔来看那架势 竟是想将她叉到一旁——原来这卓碧华并不知道若按这四渎军中战时地规例如查不是主帅亲准任何人都不得奔到主帅面前阻挡住他观察战场的视线而现在卓碧华立在醒言马前正巧挡住了他观察下前方战场的视线。 当然不知者不罪喝退冲来的武士醒言便和蔼而坚决地请卓碧华立到一旁嘱她只需静观其变不需出言。 见得他这们鲜见地气势还有那虎视眈眈的龙族武士此时包括卓碧华在内地诸位新来道人也隐隐感觉到这样的战场诸事森严恐怕有话多事情都和他们原先想象得不太一样。因此等醒言这番号施令完毕他们一时也不作声而那位向来傲然无俦的妙华手打掌门爱徒卓碧蓝华也只好乖乖呆在一边不再出言。 只是虽然否决但对于卓碧华这样手下留情的请求醒言内心里竟还真有几分赞同。不过就如同先前那毫不犹豫不决的“格杀勿论”命令一样他现在是一军之主许多事情并不能从个人感情个人经历出。就和出征前四渎龙君嘱咐他一样如果这样反复无常的叛军不能除恶务尽整个战局略将会出现无法估测的变化影响。 因此卓碧华等人不知道的是他张醒言这一路统军来桑榆洲除了跟他们说说笑笑没事时还一直在偷偷反复练习就像他小妹琼肜那回练习怎么跟自家哥哥生气一样琢磨着如何在自己下达屠岛命令时面容更加冷峻语气更加决绝1闲言少说这时那似乎一边倒的海岛中却又生了一件奇事。眼见这事便让醒言身边那位仍自愤愤不平的妙华仙子不用等到将来只在今晚便明白刚才自己那悲一悯人的建议其实是多么不合时! 第十四章 凤舞九天,视沧海如杯盏 此次围剿桑榆洲叛军直可用“风卷残云”形容幻想拖延时间的叛军武士没多久就被黑水狼王柜吉率领的骑军击垮。围绕四周高不的骑兵洪流让他们擅长的射术毫无用武之地眼花缭乱的旋转让他们根本不能和以往一样从容瞄准对面冲来的敌军。即使胡乱射弓箭并射中的海兽鱼灵根本不一样它们个个皮糙肉厚即使偶尔中箭也一个个浑若无事还是一个劲地继续往前冲锋。甚至还见到那敌军队伍中有一别只铁蹄犀牛浑身已插满箭枝看上去就像只刺猬箭猪却仍在闷头向前狂奔好像它身上插的都是稻草秸秆一样! 于是一贯在面海大洋中颇负盛名的南灞三洲“强弓硬弩”碰上这些前所未见的敌人便威力大善长几如戏一样 只是如果只是这样那歼灭全岛的叛军便只在顷刻之间。但就在此时大军注止的战场中却突然起了变故。 大6原野而来的骑军纵横捭阖所向披靡渐渐接近洲岛中央时那叛军逐渐奔逃汇集的大岛中部却从地底猛然钻出一座高高的巨塔圆吃不数丈渐升为高到最后高耸入云放眼望去这突然出现在巨塔底部呈圆柱之形渐上渐现棱角到得顶处六棱角窗洞密布看上去就像座棱角分明的城堡箭楼。 这样不知如何升起的高塔虽不知内里何种材质造就但外围全都对披挂职五金板甲在岛内岛外的战火映照出下闪们着金属地光亮。 这样的怪塔一经升起不等众人反应便从整座高塔上下向外齐射出千万枝火箭向四面八方汹涌射去一时间倒好像那儿巍然矗立着一座巨型的火把正向四外喷着凶猛的火焰。 “……” 巨塔初起当有的招头见到的攻击者一愣神那千万支熊熊燃烧的火箭朝自己铺天盖地而来。嗖嗖的箭枝密集如雨扑落地上时不分彼此吞噬着一切碰上的生灵在这无差别飞射的火箭之前不仅叛军已方个个中箭惨号就连那些皮粗催厚的攻击者身上皮毛甲池被子火箭洞穿燃烧起可怕的烈火。 一时间只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几乎毫无损失的玄灵骑军便遭遇到开战来最大地伤亡。转眼在上上抛下数十具尸体更多的则滚地灭火一边翻滚一边出震耳欲聋的嘶号。 而这时一空中原本一直插不上手的鹰隼禽族见势不妙赶紧飞去支援。但谁知底下那座落怪塔顶射箭雫并无侧重原本并无一人的天空也一样火箭乱飞方那引起并没披挂甲胄的禽灵不得靠近一时间得不到支援的狼王骑国只得在领柜吉地率领下四散奔避原本一往无前地攻势力也就此瓦解。只得在火箭射不到的外围斩杀同样拼命逃离火箭射程的叛军。 一时间原本看似胜抻唾手可得的战局竟然向那些叛军倾斜! 当然虽然形势突变看在醒言等人眼里也知道这不过是那些可恶地叛贼芶残喘这座高耸的箭塔虽然声势惊人。但一眼便看出它只是个防御工事射程并不是很远最多只有二三丈范围之内否则为何先前战局如此不利枭阳一伙也没祭出这杀手锏。 除这一点更得要的是这杀伤力巨大的箭塔好像并不能操纵不像四渎射火梭的千叶火轮车那样还可以瞄准。看它们现在这样不分彼此地杀伤显见就是个途未路同归于尽的要命杀手锏。因此醒言众人心中十分清楚对于现在正充当进攻主力的狼王柜吉一部最重要地并不是着破解奇异巨塔顶而是要注意躲避最大程度地避免伤亡。再等一阵不信这回光返照的箭塔顶不油尽灯枯! 只是虽然这样的猜想十分合理但等一阵那高塔箭雨却不见得有多少明显地稀疏;已经大给一刻过去那火鸟飞蝗一样的箭阵仍飞落如雨不见有多少迟缓。而在这当中因为四渎玄灵一方地昆鸡狼骑分散退让避免伤亡也让原本被打得喘不过气来的海猿武士渐渐缓过劲来大大小小的长老领们纠集手下残部开始有规律的朝一些空白处聚集意图在不久到来的战斗中跟敌军生产工艺个鱼死网破。 这样的情形对一心战决的攻击一方而言倒也颇为对疼。 只不过正当醒言就要调派更多大军压上时却忽从旁边闪出一人跟他抱拳行礼郑重请令: 禀告哥哥琼肜刚想出一法能打掉那座讨厌的大塔请准我去打!” “哦?” 看着像模像样讨令的小姑娘高踞马上少帅自然心存疑虑不过想起这来历神秘的小妹妹以往征战的经历再仔细看看她脸上的神色不像在胡闹醒言便下了决心准道: “好那就让你去!” 应允完毕醒言还有些不放心便策马向前到得小妹妹面前从马上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小声嘱咐: “琼肜你要记住哥哥还是那句话我们打仗从来安全第一过会儿如果你见势不妙就赶紧往回跑哥哥一定接应你!” “是记住了!” 小女娃清脆地大声应了一声便一转身飞跃到半空向着那桑榆大洲猛行了数武然后便突然停住瞅着对面遍地火海菜的海岛仔细搜索打量。说不得在她瞻望之时身后自有许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所有人都要看看这像邻家淘气娃娃的小妹妹如何破得那火箭如蝗不得近身的巨塔。 就在众民屏气凝神的观望中、。原本赤手空拳地小女娃忽从头边呼出两支火影子流离的红焰小忍然后口中一声清吒刹那间其中一支火刄化作一只焰羽纷华的巨型小鸟被她一脚踏在脚底。此时另一支火刄已被她执在手中高举过顶刄锋向前神光烁烁正对着前方的桑葚榆岛。 “这小娃儿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就在众人疑惑之中。那腾空而起脚踩神鸟的小女娃已猛然滚滚向前脚夫下朱手中神刄转眼间循环变化忽而脚下的朱化作在手忽而掌中神刄化作火鸟垫在脚下。如此循环往复。便带着琼肜直前迅飞扑。在这两支朱神刄眼花缭乱的交替变化中渐渐那琼肜直立的身形也横转飞旋起来好似以她身躯为轴两支瞬化循环的朱神刄轮。这一人二刄便化身成一只奇异的火轮带着风雷之声挟着神火光辉越转越快越转越急。转眼就像一道流星火球划空而过直奔高耸的桑葚榆巨塔—— 这样奇特地风火转轮就像是日神伏火龙车辇掉下的车轮带毒害骄阳般灿烂的光辉。在阴暗的夜空中破空飞去“轰”的一声撞在高塔顶上方。带着巨大的轰鸣从高塔上部穿梭而过转眼就将这带甲巨塔顶端整个摧毁! “呀” 在战场内外所有人目瞪口呆注视中箭塔顶巨大的八角塔楼从顶部分离忽然间身异处从云端高处落下滚落在岛中地面砸死许多来不及躲开的海猿武士同它一道崩落四处地其他残部早没有原先坚固模样就像是着了火的竹片带着刚铡沾染的金色焰光飞散岛内四处一时不得熄灭! 小少女奇兵突出此后战况便如长江大河般急转直下。等刚刚化身神火日轮的聪慧女娃归来想再向前故会重施却被子她龙女姐姐一把拉住: “琼肜稍住妹妹立此大功姐姐也不该落后!” 说罢四渎龙女灵漪儿便拖过苍云大戟到得大军与海洲之间地夜空中踽步作法——只见过不多久所有桑榆洲下残存的叛军部卒便惊英尺地抬头看见就在那火炮照到的海空云天之间忽然有一巨大身影从天而降仔细看时正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神女战士身高数十丈接云天足蹈巨海一身琳琅满目的裙丽甲正散出夺目的地瑞光照和方圆数十里仙如同光明之境! “” 龙女灵漪现出这样壮丽法身不仅敌军惊恐便连熟识她的少年她忍不住大吃一惊。 不提众人惊诧再见那摩云蹈海的龙女几步踏上海岛便来到那仍在芶延残喘的火箭巨塔前面螓低垂朝脚底这残破箭塔傲然北流片刻便忽然启动珠唇浩然长啸: “吒——” 在这样音节古怪地龙呤清啸中巨灵一般的神女“呼”一声高举同样变得巨大地苍云之戟在头顶夜云中停留片刻然后便猛然朝脚底一挥—— 霎时间就好似一团巨大的乌云飞过转眼那火光熊熊的海岛便被一阵黑暗淹没混沌之中只听见一阵支离破碎的声响顷刻之后那浓重黑暗的阴便散尽这时后方提心吊胆的醒言再看时那座原本巍然耸立的高塔顶已是颓然垮塌轰轰然崩落附近各处! “嘻” 高塔崩落雄踞废墟之上的神女并没有即收起法身而是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风姿优雅地转过身来朝这边怔仲呆的少年莞尔一笑旁若无人地扮了个鬼脸。如此之后灵漪儿这才心满意足般收起法术还了原样飘飘枭枭地返回到醒言面前交令。 “” 从不知龙族公主还有这般手段的少年此时已和身边所有新来的道徒一样真变得有些呆呆傻傻以至于这位自己将要娶进门的女孩子来到面前跟自己羞涩地邀功时他还一脸司仲木木讷讷正是不该如何说话! 这样片刻的尴尬。还是由琼肜打破。 “灵灵漪姐你好好厉害哦!” “谢谢琼肜夸赞!这样还好啦!” “嗯?” 琼肜灵漪一对答醒言也缓过神来:等灵漪到来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刚才那小女娃说变得有些结结巴巴? “琼肜!你没事吧?! 醒言忽变得十分焦急。 “没、没事就是你们有、有事吗?” “我们?我们没事啊!” “那、那既然没事为、为什么你们都、都围着我转?” “围着你转?” 话音未落便见马前这刚刚还好好的小女娃忽然一跤跌倒卧在海面烟波中再也立不起来! “琼肜?” 眼见琼肜出事。这中军之处自然一番忙乱。不过等醒言大惊失色跳下马来抱起跌倒不起的小妹妹问清楚情况却放下心来: “哈原来只是刚才旋转过头有些头晕目眩!” 原来刚才琼肜正是把自己当成了车轱辘的轴承和那朱神刄一起去切割碰撞那座高塔。那般高旋转之后。体质神奇的小少女刚刚回来时还不觉得但等过一阵缓过一阵神儿过后便开始觉得四下里天旋地转似乎哥哥在内的所有人都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的身边尽转! 廉得此情醒言稍一思忖便叫过那辆紧随灵漪而来公主专用的菱华之车亲自将琼肜抱起放在车内软垫锦缛间—— 到得琼肜头晕眼花之时至此战役已是大事已定。 奇异的火箭巨塔一经毁坏。那些凶猛攻悍骑便如猛虎出押顷刻间便将残余的叛军剿灭。 这其中那叛军的领枭阳却不得活捉因为到得最后关头。这位眼见大势已去的叛军领忽地砍翻身边那几位半为助力半为监视的孟章龙卫。然后便带着向个心腹待卫跳出堡垒壕沟向着汹涌而来地妖骑大呼“愿隆”。谁知还没等对面那位一骑当先的黑水狼王下令身后狼骑暂进枭阳这位意欲投降的叛军领海猿族长便已被身捂残存的十向个愤怒族人乱箭射杀! 谁也没想到这位反复无常呼风唤雨也算是南海中一方霸主的枭雄到最后竟会死在自己族人手上! 枭阳死后这岛中垓心战垒中怒杀叛徒族长的老产病残也没有能留得一命。不过是转眼之后他们便带着恐惧的眼神眼睁睁看着那股恐怖地铁骑向自己头顶涌来 至此神牧领下南灞三洲地叛乱便如一场烟云般消灭。 抛去这局部的战火再说那数千里外的南海龙族。 如果说方圆数百里的神树群岛翠树云关拥有南海中最美地岛屿那雪浪烟涛的神怒群岛环绕下的南海龙域便有着南海中最美的海水。 南海龙域犹如从湛蓝的天空中撷取下片最纯净地青蓝再溶入这水中于是这安详的海域便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湛碧澄澈仿佛蕴含着普天下最美的蓝色鲜艳得晃眼却又透明得好似一眼就能看到那支玉堆迭地宫阙。 自然造化而成的海中神域原本该静美详和只是此刻这整座伟丽斑斓地深海龙宫中却弥漫着一股悲怆的情调 第十五章 佳思忽来,片言如能下酒 龙族的议事神殿镇海殿此刻气氛有引起凝重。高大的宫阙中无比龙王御座下的武将文臣少有的济济一堂算是盛况空前可就是面对着这样的场面那高踞王座上的水侯孟章却觉得自己的些孤单仿佛孤影子对四壁有些高处不胜寒。 “怪哉” 召齐众臣议事的南海水侯觉出这点也不问话自己先陷入了沉思。 是啊本来襟带南海威震八方的孟章怎么会有现在这样孤单的感觉?原本为平定了海内的纷争将那些凶猛悍的南海灵族纳入麾下从此就能据作根本进而窥内6四渎。谁知自己刚刚展开宏图便被那四渎老贼当头一棒短短几月间便丢掉南海半壁垒江山;那此当年跟自己争斗得不亦乐乎好不起劲的南海土著现在却如同换了个人不堪一击有如纸糊。好不容易前几天出了个不屈不找的南灞枭阳却在刚才接得的传报说是南灞三洲忠勇义臣已被子逆贼张醒言带人灭族!这真让人悲愤莫名! 当然现在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去悲悼枭阳而是该想想如何才能挡住四渎玄灵一干老贼和苔驱直入从神树群岛炎洲出经九井乱泫惊澜三洲穿破神怒群岛直捣自己龙宫。要是哪一天真被他们打到自己家门口那即使最后将他们打自由诗驱逐出南海也会落下笑柄从此被四海六界笑掉大牙1 该怎么办?是继续收缩防线死守?还是召回镇守鬼灵渊的龙神八部将回防?相对那些靠不住的附外族自己那龙族八部将才真正靠得住。 现在。孟章仍习惯性地将龙神部将称为八位损伤的那位冰猿无支祁在他刚开始想来时每回还都有些心痛不过现在部众损失多了也就慢慢淡忘了了。 “全部撤回恐怕不行。” 一想到撤掉鬼灵渊地兵力。孟章开始患得患失: “全部撤回不妥现在神王苏醒正是关键时候鬼灵渊不容有失。” “只不过。若撤回几部倒也是可以。虽然那失忆的老鬼王竟记起当年是我着人暗地围追无适堵截致他失忆。现在便攻迫愈急但鬼灵渊只要有吞鬼十二兽神坐镇再加上焱霞关祸斗神从而旁协助就该是万无一失。虽然那祸斗神将一贯志大才疏和取不足但守城总还算有余。 忖念之时自然和刚才一样虽然那吞食十二兽神也被那小贼张醒言谋害一位。但他还是习惯熟悉多个的叫法。而在这样的精打细算之时忽想到那鬼灵渊。捉襟见肘的孟章便感觉出一丝暖意。 对孟章来说无论战局如何崩坏只要鬼灵渊还在他手中那旷古绝今地神王便能够苏醒恢复。如果那样无论眼前如何不得意最后的胜利一定还是属于自己!一想到鬼灵渊中地那位神王喜怒目常动于形色的水侯便手足微皽激动不已: “吓!说什么宇宙初生的至恶之物?说什么毁天灭地地大凶魔头?一群鼠目寸光的微生灵!你们怎么会有机会而聆伟大的神生的教训你们怎么会知道当那终极的神力释放美妙的极道乐土便将到来!” 想过千百遍地美妙前晾再次被津津乐道出地记起: “呵谁能想象沉重冰冷的钢铁锡能满天地飞跑?懂无知的草木沙砾能提炼出替人劳作的精灵?哪怕是那最细小最微不足道出地水滴微尘都能释放出能与日月争辉的热量光华?到那时整个神界人间都变成永无暗夜地光明境界!” 神主描画的理想图案不能说没有一丝遗憾据神说到了那时除了他孟章之我恐怕还有人神能拥有这样毁天灭地于一瞬的强大力量。不过神主也保证他孟章作为追从神主的最大功臣自然也会拥有最终极的力量那些大大小小似乎也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势力无须他孟章出手便会因相到忌惮而形成平衡最终只听命他孟章一个。至于神主本身在协助孟章完成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的业之后便会功成身退退居到宇宙星根深叶茂中安享流年不来搅扰孟章清净到了那时原本蜗居南海一角的水侯孟章便会成为这方世界的最强神灵。 “呵” 正所谓福至心灵正想得快活时那脑筋也格外灵通孟章忽然想到对于那四渎老贼的流言说什么神王大人是宇宙初分时人邪物对于这样的谬论其实并不需和气。因为正因为云中老儿这样言之凿凿地造谣反而从侧面说明淆紊大人所言不虚他正是拥有宇军初分时天地的本原之力!那四渎老儿只不过眼热他不愿让他借神王大人之力统领天下而已。 于是想到此处原本愁肠满肚的孟章水侯已如是万缕青风拂面整个人就似喝了陈年仙酒倚在宝座上都快要醉了 “咳咳!” 虽然心下快活但这事儿还是要议:毕竟神王的帮助还有引起遥远云中老贼的兵成却爱在眉睫。不过即使如此连日郁积满怀的水侯已是心情大好以至于当他终于开口向殿下臣子询问眼前临战对策那位为:“焕智”的老臣说出要“以道德为城以仁义为郭;以人心为以公理为矛”话儿他也没怪罪只是微微一笑他出门嘱他待在自家巢穴中好生安度晚年直到他主公扫灭北虎之前乾也不必再来。 当然孟章一心乐观相比殿下众臣想到眼前战局却依旧是满腹愁肠。面对这样四面楚歌的縻烂战况。也只有好位胸有成竹的水侯才能乐得起来。因此在那英焕智巧老臣当了出头鸟而被请出门去之后孟章连问几遍阶下众臣一片缄默无人再答。 见得这样一向都是水侯心腹重臣的龙灵知道再也不能沉默便缓步出列拱手跟孟章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条陈: “主公请听微臣一言。据微臣浅见目前当务之急乃是挡住四渎大军锋芒因此臣清水侯调集龙神部将布于九井惊澜乱流三洲一线羁縻妖逆军锋南海龙塥域地门户神怒群岛则应由神力无边地汐影公主镇守因为这神怒诸岛乃为龙宫门户托于外姓旁人恐怕不妥。” 这龙灵子毕竟是孟章多年不似别人那般战战兢兢这番策之时言语措辞也直截了当并无太多饰语不过越是这样那位急于求计的的水侯越是听得痛快在龙灵献计时不住点头只听智计过人的谋臣继续革命侃侃而谈:”除此之外臣以为主公还须广开言路。尽力延揽人才充实久战空虚地海防具体而言便是那向日涉罪流放散落各地的本族大将一律赦免罪行召回南海听用期图能将功补过立功赎罪!“ “好如此甚好就如龙灵大人所言!” 龙灵子这番对策条理分明正引得孟章大加赞同当即他便按龙灵地建议号施令安排下去另外又不忘对龙灵大加奖称他为南海众臣的典范楷模! 当然除去龙灵的建议之外孟章心中也给自己添了两条任务一就是调兵将整备防务之时他也应去鬼灵渊中国加见以助得神王早日恢复。这一条也是提纲挈领之举因为只有神王一恢复那引起堪虞愚昧之人地死期便算到来。 另一点便是记得要给那位失败过一加回一冥雨乡打气鼓劲防止他经历一次失败后便一蹶不起意志消沉再也不去努力策反那个小女子。着看想出一这点正是因为经历最近一系列战事孟章心中愈加相信那小娃张琼肜定是大战的关键在冥冥中影响着整个四渎盟军的生死气运。若是能将这位福星策反不说给自己带来多少运气至少从此也让四渎晦气! 这般损人不利忆地筹一回似已是万无一失于是那喜气洋洋的水侯孟章便准备退散群臣回去后宫略作休息谁知就在这时却冷不丁出了件晦气事! 原来此刻那玉阶殿前地众臣虽然刚才没什么人献计但此刻见支经灵受了嘉奖还得了赏赐便各个心痒。于是便有位水神站出来跟水侯建议说不如就依四渎那份遍传四海的文檄所言主公暂将南海的大以假作传给长兄这样天下人便再也没闲话可说——这样的锼主意一经说出还没等孟章怒目相向那龙灵子便早已大声呼喝直吒那人迂腐看龙灵气急败坏的模样似乎若不是水侯在场当即就要着人将这胡言乱语地同僚叉出门去!到最后反倒是孟章水侯压着火假意劝解龙灵几句平息了这场风波。 经过这一场不起眼的纷乱孟章就请退众臣径自返回寝宫临漪宫去。 等到了临漪宫进了宫庭来到寝室前见了其中情景孟章讶然说道:“咦月儿你怎么了?” 原来刚进到寝宫卧房孟章便看到自己那位心爱之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菱花宝镜怔怔出神是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心中疑惑又走近几步孟章才看清楚这爱举止便哑然失笑道:“怪了月儿啊看这水色已近傍晚你却还在这边梳妆。” 原来走近后孟章正看见这位最近被自己免去奴婢身份地女子正专致志地扑面描眉。 “呀!是水侯大人!” 放进化妆太过投入直到孟章走近那月娘才反应过来便如受惊小一般一下子从玉鼓上站起来连描眉的黛笔都没有来得及放下便在那处忙不迭地敛衽请转连道该死。 “哈!” 见到她这副惊恐模样孟章有些无奈地笑道:“月儿啊我不是早跟你说过没人明不必跟我这般拘礼!” 安慰下惊慌的待女威武的孟章满面笑容说道:“月儿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来梳妆打扮?” “” 被水侯一问俏脸上却尽起了两朵红霞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细声说道:“侯爷怒罪奴才只是想着什么时候都要让侯爷看到奴才最好看的样子这样侯爷才能心情愉快不为外面那些事儿烦恼奴才奴才又不知道侯爷什么时候回只好一直守在梳妆镜如前看见眉上黛粉飞淡了便拿笔画眉补补没听到侯爷回来请侯爷怒罪!” “……” 女孩子儿含羞带怯说完这番话强大的水侯却一时无言直过了半响孟间才如梦方醒轻步走到红玉妆台前回身看了看女子的眉色在妆匣中挑了一支淡墨的眉笔便来给一仍在待罪的女孩子儿亲自协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那温柔的水侯稳健的脚步声已消失很远眉如远山含黛的女子还仿佛没从幻梦中清醒倚住门边的玉臂早已是酸麻疲惫沉得紫檀打造的门框硬棱也在妖嫩的肌肤烙下深深的红印但这所一切那位倚门而望的女子毫无察觉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外远处的珊林愣愣怔表层下痴痴迷迷那闪烁不停的明眸目光还在徒劳地从婆婆交错的珊林中搜寻那个健硕的背影 略去闲言就在豪情万丈的水侯不待安歇便去鬼灵渊中做事之时他那位刚刚在殿上被子提及的长兄伯玉却丝毫不知外面这许多风波风雨南海老龙神的大公子还在他宫苑后花园内悠然地自斟自饮。他这位水侯长兄一向是门庭冷清这后花园更是清幽寂静除了在这片海域中处处可见的珊瑚花树点缀其间身边最多只是偶尔游过几条班斑斓的小鱼其他见不到一个人影。 少了三弟水侯那许多喧嚣自甘淡泊的长兄正落得十分的惬意珊瑚花间一壶酒醉眼惺松看鱼游自斟自饮的温雅公子自得其乐泯一口酒读一句诗过不多久便渐觉醺醺醇厚火的美酒入肚不免胸口也平添几分难得的豪气。 “咿呀——” 酒至半醺的龙神大太子心气上扬便高叫一声提高声音大声吟哦道:“魂在在兮!” 抑扬顿挫地念完第一句还没等第二句出口便忽听有一个接道:“客来来兮。” “呃?” 伯玉闻声一惊猛然回头却见花苑短坦外正立着一人。 “龙灵?” 第十六章 文质彬彬,君子以恬养智 一身清可治疗的龙神大太子正自饮酒刚在酒间呤得一句“魂在在兮”余音尚未落尽便听得有人在花园短垣外接得一句: “客来来兮!” 乍闻此声伯玉倒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的住院处本就偏僻现在喝酒吟诗的珊瑚花圃更在书房之后的深院之内虽然再往东北去便是一片开阔的海底绿藻地但平时这绿藻地和珊瑚花林都是人迹罕至因此乍听了这声间伯玉举在半空的酒杯一时停住等定了神才侧过脸去一看这才瞧清来人面目。 “咦?原是龙灵公!” 原来隔着荡漾的清蓝水光伯玉看清那个突然造访之人正是他三弟孟章身边的第一谋臣龙灵。 “龙灵公今日怎有雅兴践足辟所?” 虽然伯玉和龙灵身份悬殊名义上一主一臣但伯玉一直闲置度日便对这突如其来的臣子十分客气。见他相问那短垣外的老臣便拱手回道:”殿下老臣只是被酒香引来偶尔路过又听得殿下呤句清绝便一时持技痒接了一稳中有降!“ “呤” 听得龙灵之言温文儒雅的龙神公子不由盯了他一眼然后便隔着海底的光影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意龙灵公也是诗酒雅人。既如此岂有过门不入之理?龙灵公这就快快请进陪我好好痛饮几杯!” “好好!那老臣就僭越了。” 听得伯玉邀位高权重的水侯心腹那张老脸顿时乐得眉花眼笑敛一敛衣襟振一振袍袖迈着小步绕过那一脚便能跨过地白玉短墙绕着从花苑南边的海竹篱门迈入飘飘然来到伯玉的羊脂玉桌前——当这时候。若让别的哪个臣子看见很难想像现在这嬉笑烂漫毕苶毕敬的老头儿刚才竟在议事大殿上那样激烈反驳那条让伯玉主持南海的水侯心腹! 当然见到他这副模样正在白玉石桌旁笑颜相待的温文公子伯玉一时也觉得有些费解。不知这三弟死忠之臣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经。 闲言略过片刻后龙灵子便来到玉石圆桌近前拱手问道: “殿下不知老臣能否用此玉杯?” 此时他面前玉桌上正散乱摆着几只青玉酒杯形式各异龙灵趋步走近期秉礼问了一声待伯玉肯便笑吟吟探出手去准备选取一只酒盏来斟酒——谁知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一声娇喝: “龙灵大人且慢!请让婢子斟酒。” 这声突如其来的清唳让龙灵伯玉二人同是一惊循声望去才见那玉树丛里乱花之中忽然冉冉升起一位绿衣女子看样貌大概也就是人间女子十六七岁光景生得纤腰细颈姿容清丽上身穿着一领翠绡响佩的罗衫下边着一袭水纹轻縠的裙裾足下步履轻盈只飘飘几步转眼便来到迅二人面前。 “龙灵大从请稍稍让些。” 突然现身的女待毫不犹豫地挡在二人之间一边探手取盅一边跟龙灵清脆说道:“龙灵大人这等小事何须亲历请让婢子给您斟酒!” “呃” 看这婢子出现龙灵眼光何等老辣从这寥寥几句话语便一眼看出她与伯玉关系绝不寻常驻应算是贴身近待一类。看这女娃儿举手投足虽然神韵娉娉。容貌娇婉但脸上神色却傲自若。一派警惕性模样见得这样龙灵一笑丝毫没有不之情。不仅如此见到这机警非常的待婢他竟反而还有些高兴。对着这女子端看一回便问伯玉: “不知这位仙姬是” “她呀?”伯玉答道:“她正是我贴身地待女你唤她‘冰娥’便可。龙灵公六娥这婢子外居深宫素来不谙礼法有甚失礼处还望龙灵公海涵。” “不妨不妨殿下言重了!” 他二人一番对答间这位名叫冰娥的婢女已将酒杯斟满用袖子微微掩藏着合掌递给龙灵。龙灵谢过从她手中接过酒盏略停了停便举标跟伯玉说道:“告罪老臣口馋便先尽此杯了!” 说罢龙灵一仰脖那一满杯深褐琥珀以的美酒便尽数入口。 “好!” 见他一饮而尽伯玉拊掌大笑:“龙灵公老当壮果然豪气!” 一言赞罢他也将自己酒杯斟满也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一杯饮完伯玉便示意冰娥待立一旁而请龙灵坐下。接下来这一主一臣二人便你一杯我手打一杯你来我往的敬酒不知不觉但喝得有半响。大约酒过三巡脸色微酡的老臣子忽然按下酒杯口吐着酒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殿下且慢饮酒。臣想请教一事。” “何事?” “臣想问何为王道。” “呃” 忽被这样一问伯玉倒是微微一惊看着眼前醉眼朦胧之人微一沉吟才接口从容说道:“王道伯玉也甚解。不过常观经书书中倒有写到:‘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万族之心’伯玉以为恐这便是王道。” “哦” 龙灵听了一反常态地不置可否一时只是饮酒并不再言。 撇去他二人不提听了他俩这一番对答虽然对答之人神情都比较坦然。但旁边那位旁观的冰娥仙子不知为何却有些心神不停一对明眸上眼波闪漁正是坐卧不安。耐得性子等了一阵再注目看看主人身边那位不成之客几眼这灵俏地仙婢蓦然从端从的珊瑚玉石上站起侧身微微一福中启唇说道:“两位大人在上婢子觉得这们饮宴甚是清淡不如上婢子舞剑助兴。” “舞剑?好。” 听得冰娥说话在伯玉当即慨然应允。 等伯玉一答应这翠衫水裙的海底仙娥口中一吟。粉藕一样的玉臂望一扬瞬间便有一把寒光闪闪地将剑凭空出现捏在指间还没等龙灵伯玉二人反应便已是人剑合一如一道光轮般回翔半空! “好剑法!好身姿!” 目睹眼前蔚蓝水气中的剑舞只觉得刚烈不失[窈窕、迅疾不失妩媚便连这见多识广的龙灵子也忍不住脱品称赞!而当他赞声出口那眼花缭乱地剑舞中又传出歌声一缕滑烈摇动。有如银瓶瞬时迸破在这海神花园中回荡缭绕。只听她反复唱的是“岁将暮兮时已寒中心乱兮勿多言!” “哈” 听清这剑舞中的歌声旁观二人各自会意那身为主人的伯玉殿下不由一笑有些然地跟身旁水臣说道:“龙灵公啊果如前言我这婢子不通礼法连唱曲也胡乱为言。实在没甚么趣味。” “呵呵!” 听得伯玉缓颊之辞工龙灵子却是一笑说道: “殿下言重了。臣闻微词以可达意歌调可以讽俗冰娥仙子这唱句并无不妥倒是老臣闻歌又是技痒想将这词儿唱全。” “哦?那快衣本殿愿闻其详。” “呵。那老夫便要献丑。” 此时冰娥已住了歌舞和伯玉一起看这须苍苍的老水灵吟唱只见这南海的名臣伸手执起一支玉箸击打着标盏苍然唱道: “怵惕心兮徂玉床。 横自陈兮君之傍; 君不御兮妾谁怒 日将至兮下黄泉” “呃” 年听这老迈却中气十足地清唱伯玉和凶那位心腹婢女不由大为惊讶。数百年呼风唤雨的水侯重臣因何唱出这样哀怨十踉的曲调?吸了那唱词分明就是深闺中郁郁不得欢的怨妇之言却何故会从这堂堂的水侯军师口中唱出! 只是虽然初听此曲时的些惊讶但伯玉俄而一想却似乎有所悟便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上眉头。于是等龙灵这内折哀怨歌调唱完伯玉便鼓掌大赞: “唱得好!唱得好!” 听得伯玉赞叹立在一旁的俏婢虽然不明其意也只得跟着稍稍赞扬: “唱得挺好。” 听他二人赞叹老龙灵微微定了定神便连连摆手谦逊: “唱得不好唱得不好!唉老声苍迈实作不得清媚之音只不过老臣闻说人间高士常以美人香草自喻便了效颦聊为殿下一乐!” 说到此处略停了停龙灵颇有为郑重地问道: “老臣唱完不知殿下有何点评?” “这个倒也无甚点评。” 伯玉微微一笑产延: “不过倒是龙灵公此歌唱得上佳我但也让冰娥代回赠歌厅。” “哦?” 龙灵此时也不知这素来淡泊的龙神长子是何用意只是顺着话荐往下接道: “那老臣便多谢殿下这便翘以待。” “好冰娥——” 白衣素服地公子转脸看向待婢蔼然说道: “冰娥那便请你把前日我教你的那诗歌唱出来便是‘变我繁弱弓’那——你用小石唱来吧。” “小石调?” 闻得伯玉之言谙熟音律地仙婢却有些诧异。因为冰娥知道几天前主人教给她的这歌曲辞意悲烈若按着唱句内容该用激烈健捷地双调宫唱出才对怎么这会儿嘱她用小石调唱来?那小石调婉转内蕴缠绵绮丽实在不合这样铿锵之句。过虽然疑惑主人有言她自当领命当即便柔了嗓音如细竹流水般枭枭唱了起来。听那词分明是: “弯成繁弱弓 弄我丈八槊。 一举覆三军。 再举餮(tian)戒貊(mo)!” 等冰娥一曲唱完听曲的老得只是一片静默脸上不动神色只有目光微微闪烁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就这样又沉默了片刻龙灵便站起身来朝眼前这位自己以前从未多少关注地儒雅公子一揖到地恭恭敬敬深施一礼然后便转身工飘然而去。 “这” 见得这样此地原本最先以曲讽喻的俏丽仙待却丝毫不解其意。 “他们打什么哑谜?” 心中疑惑望望主人却见他只是一脸熟悉的微笑回再看看那远去的老人那苍然而行的背影已渐渐在交错地珊瑚玉树间隐没。 “算了不多想了。” 瞻前顾后的仙婢微微摇了摇螓在心中说了一句: “不管怎样现在这多事之秋只要那老龙灵不来为难公子便好!” 想到此处这娇俏的仙婢子也不再多虑跟重又举杯放浪形骸的主人道了一声便跃起妖妖娆娆的身材重又没入到那斑斓缭乱的珊一要花丛中去。于是这清幽的海神花园便重又恢复了宁静偶尔那光怪6离的水色波影中回荡起一声声醉醺醺地吟诵声禹越呤越低到最后那清词醉句的主人便伏到玉石圆桌上一睡不起。 说过暗流涌动的龙域中水底这些偶尔生的琐事再说那远来此间地道门少年。和伯玉这般清闲不同打下南灞三洲就地驻扎在桑榆岛那一身征尘还未洗净他便接到一件得要的任务。 “唉这画像何时才能完成?” 已在大帐中一本正经端了一个下午地四海堂主只觉得浑身渐渐似有蚂蚁钻让他恨不得马上起身掸动才好!而这样百无聊赖的得要时刻那小女娃却偏偏不在身边只有中午时扔下一句“不打哥哥大事”便不知跑去何处列耍。要是这时有她在身边扯扯闲篇说说笑话那该有多好! 第十七章 画影描形,传清名于四海 总攻在即醒言也没想到自己会整整一个下午都乖乖呆在这边让那几位红袍画师给自己画像。 说起这画像缘由还得从头说。这三四个月来因为那四渎龙王兴师远征。玄灵妖族和上清道徒为了服仇在后归归随从因此这南海大洋中自是风起云涌战事如火如茶不必细说。而与此同时那远在北方的大6中原也并不平静。几月里那儿生许多与南海战争直接或者接间相关的事件。 直接相关的便是远在大海之南的南海龙宫指使经济营多外潜伏在中原大6的势力向四渎龙族多处水系领地起进攻希图以此拖累四渎后退延缓他们在南海的攻击进程当然这期间南海暗藏势力攻击的对象也包括坐落罗浮马蹄的上清教。 不过对于这样的骚扰攻击四渎和上清早有准备两方力量在洞庭君和清河真人的带领下互相呼应相到驰援最终那些南海寄予厚望的偷袭都没有起什么作用反便是他们多年苦心经营的隐藏势力这回毁于一旦再没了什么希望。更让南海龙宫想不到的是手打正是这些失败的扰袭反倒让那个原先差不多声名扫地的上清宫东山再起再次成为天下道门的领袖凭借着几次不寻常的胜利决明子幽云子劲灵公这些重新出山的上清祖辈高士还有那突然接任掌门的清河这些名字同“上清”二字一起再次在天下修道人眼里如同天上的群星般熠熠闪耀。原本怀疑上清造下恶行才遭神罚的天下修行人读过四渎的神灵和上清的掌门联合布地几次捷报之后这才恍然在悟哦原来上回那冰冻罗浮飞云顶上清宫才苦主那罪魁祸原是南海那条名叫“孟章”的恶龙! 于是种种神话般的传说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传遍天下让人间的道人们奔走相告仿佛那些雪浪碧中御剑屠龙的上清高人就是自己一样现在那些道人的口中常会听到这要的闲话: “听说没有咱上清教正和四渎龙宫的神仙们一起征讨南海恶龙!” “是啊听说上清中一个深藏不露了堂主不当了四渎龙宫的仙官!” 正是在这样地气氛下。原本就和上清宫同气连枝的天师教妙华宫终于消去了疑虑不仅派出门中清英赶去支援那两座上清名山还精心挑选了各自教中最杰出的子弟前往南海汪洋中去和“恶龙”作战。 这引起事迹便算是人间教门和那场南海大战直接的关系。除此之外那引起荒郊野岭险山恶水中还在生着更大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这样巨大的变化。正是生在那引起山川野岭中形形色色的修行妖灵身上。 要说起来这时候天下的人类虽然只占据着最繁荣地城市和村庄稍微偏离市民村人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是深草密林覆盖的荒野和山场。只是即使这样。这天之下。海之内广袤的土地还是属于那些知书达礼衣冠传世的万灵之长。而那些荒山野草中修成*人形一直在努力走上仙路道途的禽兽草木精灵只不地是人言中轻蔑的“妖怪”“V知异”。虽然有少数地方人民村众也拜什么“狐仙”“黄大仙”但心底对它们仍是十分蔑视憎恨所有表面的恭敬只不过是内心的恐惧感或者是实际有所图这样的尊崇地仪式一般也只会持续到那些专门降妖捉轻怪的道士到来。 这种情形下那些已经努力修成“神鬼之会” “仙畜之间”的人身妖类也渐渐迷失了方向和天下众人一样。觉得自己这妖类身份十分可恶因此要么自暴自弃遁到偏远荒地拉帮结派在自己妖族之间互相互倾轧争夺地盘。却不敢去那人气旺盛的诗礼之邦继续求仙问道。要么有的就是改头换面学那尘世中的歹人落草为寇占几座山场干几件杀人越货的勾当。除他们之外稍微好了些地也只是妩媚了妖颜娇娆了身段跑去红尘市井间找一位落魄的书生。结一段露水姻缘形形色色总之一句话便函“不务正业”。浑昧了自己的本原! 不过现在此却不同。那远在岭南的玄灵妖族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悟通了至道打破了玄关无论妖法还是仙术都突尽猛进势力也渐渐广大尤其最近几月听那些来自己地盘鼓吹“妖族再兴”的玄灵使者讲他们玄灵妖族因为几月前被南海的神灵上门杀人为了报仇现在他们正在教主的带领下兴兵远征天下东南同和那些四渎的水神们一起并望作战打得那南海地水仙龙神们屁滚尿流-=- “和神人们开战?!——还打赢了?”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几乎所有的妖族领第一个反应便是: 真不幸这几位风尘仆仆的玄灵兄弟路上不知遭了什么道士劾治疯了。 不过就在所有领要喊人帮他们治疗或是干脆叫人乱棍打击之前这些显见经验已是十分丰富的玄灵使者个个都以最快地度拿出种种光华四射的贺礼——据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这些瑞彩千条的海洋珍的都是他们玄灵教的妖军打败南海神族得来的战利品现在由教主他老人家亲自叫他们带来作为给蛮荒妖族的见面礼。 在这些使者厚礼奉上之后说来也惭愧这些蛮荒的妖灵领确有些阴陋闻因此省这些礼物如此神幻夺目也不用细细查究是货真价实心下便已经信了十分站更何况那些使者往往还带来一两把花纹奇异锋芒耀目的奇形兵器说也是人南海得来的战利品这样一来所有好勇善斗的妖族领对他们的话题立即十二分地相信。毕竟虽然那一佾宝可以造假但这些锋芒毕露神气耀人的神兵利器在他们这些行家面前却丝毫假冒不得! 因此在这些使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特别是赠之以神物地鼓动下那些妖族长老们遗忘已久的光荣和骄傲便渐渐趋重新被拾起: “对您说得对!天下万物平等我们妖灵本就是除人以外自然中最杰出的精灵!” “是是听你讲的这些胜仗真过瘾哈以后谁还敢小瞧我妖灵?要知道我们教主张张那个什么来着正率领千军万马和神向们拼命!” “我们南海!南海!!” 于是在这样振奋人心的号召下一队队妖族异类的精锐战士从各处荒野山川中出。在那些玄灵使者的副食下奔的赴遥远的天南不断充实他们教主手下的兵源。这样一来倒让那位正在南海中攻伐其实并不十分知情的少年只觉得自己手底下那些玄灵教地妖族战法一虽屡有损伤但总见稀少每次自己领兵出战身后都是千军万军头顶铺腾如云军势力十分洁大壮观。 而这么一来那些在南海中随醒言打了胜仗的妖族新战士又会教中专门负责宣传的长老重表派回后方的野荒原中带着更多的奇珍异刄现身说话鼓舞更多的妖族勇士奔赴战场! 于是通过一个飘渺虚幻的“玄灵教主”再加上一场捷频传的妖神大战这几千年如同一盘散沙一直被三界四海视为:“贱类”地灵族竟第一次奇迹般凝聚起来扬眉吐气屹立一方!而作为他们重新崛起的一个明证明便是常年视他们粉仇可以随便剿杀的人间道士现在也在他们当前的领袖上清掌门真人清河教主的饬令下不再将他们作为降灭捉伏增进修行的对象! 也许在所有这一切如同走马灯一样的变革中只有身在其中历经千百年一直被茶毒草蔑视的妖族自己才能真正感觉到这样的转变有着何种重要地意义! 因此在这样亘古未见的新变革中妖界所有各族都对那位让他们扬眉吐气的“玄灵教主”感恩不尽各族各户都悬挂起教主的画的画像顶礼膜拜一日三香。以示崇敬。 只是正是这个看似无关大局的举动却带来一个悦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波。风波的起源便是因为现在整个妖族面临着一场重大的战事。因此无论是岭南来的使者还是前线归来的战士都没有人带不一张能真实反应他们教主尊容的画像。因此崇拜之心甚急肖像又确实缺货不免便出了许多仓促之作各族各类都按着自己族中归来的战士竭力描述的只言片语便请人画出自以为无休止实的教主画像挂职在各寨各洞特制的神龛中舞蹈膜拜。 这样一来可以想见那“玄灵教主”地肖像便五花八门尤其是大的一个特色就是各族都按自己族众的特征绘画教主的肖像。比如狐族地张教主身后便多了条毛茸茸的华美尾巴牛族地张教主头上多了对明晃建起的对弯犄角甚至还有某族悟性十足的画师只根据先前来访使者的一句话“教主他老人家”便画出一位威风凛凛长着两支鹰翅正盘桓云间的白胡子老汉! 总之那位正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张教主画像真个千奇百怪一言难尽如有谁有心搜集放到一起只觉得是妖魔大全任谁都猜出不出它们竟都是一人! 因此当诸位领聚集到一起交流教主画像生了虎族长老因为看到狐族出品的教主画像缺少几道威风凛凛的吊睛横眉竟也敢称教主像便对那几个狐精大打出手等出了这样流血事件这些妖族领便面临了统一第一个重大的议题: 他们尊贵的教主实在需要有一张标准的画像! 正因为这样这一天下午那位在南海岛上的少年才被坤象铁崖两位妖神长请到一座光线明亮的白罗帐篷中让那几位从6地风尘仆仆而来的妖放画师对影画像。 说过许多缘由再说醒言。虽然在他已有两个时辰被子吊在帐中觉得有些气闷。不过看那画像过程倒还颇为新鲜。每过不得半响攻夫那几位画师便会恭恭敬敬齐声请道: “请教主稍抬尊足请教主稍偏贵” 然后几人便一齐端详一起埋头凑到一块儿絮絮私语商量半天这后才由其中一人动手提丐紫毫之笔在那明玉衬版上描描画画。 对他们这样颇为新奇的画法醒言倒是闻所未闻。对他来说这样正好可以经常活动活动筋骨也省得瞌睡睡着。到了最后见日影渐渐西斜。画像渐近尾声醒言心中也十分期待对面那张画稿上自己底被子画成什么样精不精神。 “应该不差吧?” 一边看着那些画师范忙碌地上彩醒言一边乐呵呵想道: “呵~听到前辈说这几位画师都是他们族中最厉害地画家个个都看山珍异宝到京师拜在名家门下学画那手艺应该不差。” 正这么想着的功夫那边的画师也忙碌完。便齐刷刷跟他一起躬身行礼禀道: “禀教主小的们已经把您老的画像画好请教主观看!” 说着话他们中间两位高人之人便伸手各将对方那角画介上端擎住小心翼翼提起边提边转等面朝自己的画像完全翻转对着少年之后又一起朝一边走了几步。才将这副巨大的画幅拿出明玉画版之后展示在醒方面前。 “好!谢谢各位我看看啥样——” 在他们翻提画像之时醒方也是满心好奇抻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只等观看。只是等那张高约二丈的巨幅画像完全撑起展现在自己面前之时。他展眼一瞧却顿时大吃一惊奇道: “请问请问这是哪位?” 原来醒言看得分明那画像之中正立着一位顶天立地的在汉环眼怒睛状极威猛那身壮硕的身形上披挂着神袍金甲身扣则缭绕一袭乌黑地披风—— “这这” 这样形像恐怕除了那披风战甲。其他什么都不像。而除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相貌身形之外尤其出格的是这怒目前视如欲从画中奔出揍人的威猛巨汉左手中还捧着一摊蓝汪汪的海水。右手中托着一座雄壮巍峨的高山头上顶日月三光。耳边详去缭绕腰间白飞舞脚底下踩着河流山川! “这这!” “教主——” 正当他观画愣怔哑口无言却听得那画师长者还在跟他解释权: “好教教主得知您两手捧着泰山北海正是取教主神通广大随手便作‘挟泰山而抄北海’之意。您看您一手挟泰山一手抄着北海多威风!” “这” 听得这解释哭笑不得的少年教主又仔细看看他右手中地高山左手中的大海这一细看还真让他在那座山中翠林间现一片留白的山崖上面写着“泰山”二字而那蓝汪汪的海水中确实隐约漂着几块雪白的浮水看来确是北海。仔细看一看那山中“泰山”二字苍健古朴海面上几块流冰还有有雪花尽舞看起来倒也十分生动确实细致入微的用心之作只是看了一阵子醒言却有引起疑惑便问道: “呵~请教几位大师我以为那‘挟泰山而北海’的‘’了恐怕是‘过’的‘’吧?好像并不是拿手抄起东西的‘抄’” “是吗?!” “哎呀!好偈是哎!这个这个” 听昨醒方此言这几位学识稍欠地妖族画家顿时大窘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这时候等他们正待跟教主请重画之时那个一直消失无踪的小妹妹却十分准时地奔入帐中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刚好的肖像前。 “嘻嘻!画好了啊我看看——好看好看!” 到得画前琼肜看见画幅上面那斑斓明丽的色彩还整个画图雄浑在伟丽的气魂顿时被吸引只顾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猛看起来。许是鉴赏太忙不小心走得近些她鼻子上还沾了战法还没有完全干透的油彩。 正当她悉心欣赏之时琼肜忽听自己哥哥问道: “琼肜你帮哥哥看看这画儿画的是我吗?” “好啊!琼肜好好看看!” 听得醒方请她帮忙琼肜一口答应赶紧退后两步仰着脖子将这幅世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这才转过脸来跟哥哥郑重说道:“ “醒言哥哥这就是你啊!太像啦!” “……” 醒言闻言哑口无言而到这时一直侯在门外地坤象铁崖几位长老还有婊子闻讯赶来的四渎公主也全都涌进帐来。 “啊画好了啊。” 看到画像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不错不错真像啊!果然不愧是我族不世出的画家高手!瞧瞧这气魄!” “是啊。对极对极正是宗师手笔!” “嗯!惟妙惟肖惟妙惟肖啊!” 就在众人这七嘴八舌摇头赞叹中那位近来和醒方朝夕相处的灵漪少女也在跟着众人一起附和: “是啊是啊真的很像!不信琼肜你来看你哥哥这样子真是呼之欲出啊!” “是呀!——灵漪姐姐什么叫‘呼之欲出’呀?” “嘻~就是好像你喊一声你画像里的哥哥就会答应一声然后自己跑出来!” “是吗?——醒言哥哥!!!” “哎!在这儿呐。” 在小女娃大声呼喊声中人群中郁闷的少年无精打采应了一声然后跑过去伸手把她鼻尖那块可笑的油彩抹掉一边抹他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 “唉还好好歹这肖像没多出什么尾巴犄角” 至此外面那夕阳西下晚鸟归巢这海岛上便结束了一天地喧闹。 第十八章 烟火悲生别,当时欲断肠 后醒言见得进帐众人纷纷赞这威猛画像形肖神似倒把他这几个人物弄得迷迷糊糊。 “难道我本就是这样凶猛气质?” 容貌朗洁清俊的少年心中犹疑便偷偷去旁边取过一面铜镜狠瞅两眼等将镜子放归原处在心中仔细比对一阵却还是觉得自己这副尊容和那幅肖像磅礴的气象相差实在太远。 当然他这四海堂主一句随和虽然心中存疑但既然大家都说像那就像他本人倒没什么意见。现在他对自己已经成玄灵教主妖族之主的事儿已经想得十分清楚基本上在这事当中他自己其实就和一位局外人差不多。那引起妖族的生灵们一盘散沙了午百年现在意图重整旗鼓的确急需立起一位共同的领袖。至于这领袖本身又或对他们的振兴大业有多少参与反倒不太重要。而从另一点来看选择自己这一个人来充当领袖却无妖质疑也无意中反映了他们族中长久以来一个潜意识中的观点人总是比妖要高贵的! 再说醒言。 “哈” 见着满营众妖都来向他道贺赞他相貌英明神武他这当年的市井少年口头上自然道谢不迭与其同时心中却也忍不住胡乱想道: “呀这画像会依样画上千百份散到天下各灵族中供奉啊!那既然如此这样如果在画像角落中加个小小印记比如定上‘稻香楼苶祝教主身体安康’之类那是不是就能让老东家那铺子转眼名震三界?哈哈! 当然。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只能想想便罢要是真说出来恐怕眼前茅这些一脸兴奋的激动如同过节的妖族长老大将很可能立即就跟他翻脸拼命!到得这时。自己这妖族教主已不容任何人亵渎况且醒言转眼又想到当年自己那东家胖掌柜一向十分吝啬恐怕即使自己给他如此广告也给不了他多少银钱——想到这处少年便本能地有些落寞便无心再胡思乱想而专心聆听眼前的长老画师们跟他商量如何确定拜自己肖像地仪式。 就这样纷纷闹闹。大约到了掌灯时候替教主立像这件事让玄灵族妖族激动不已的大事便告结束。 此后等用过晚膳醒方随便在自己营帐中溜达了一阵突然想跟琼肜说说话这时便现自己刚刚一转身的功夫琼肜已经不见。 “这丫头又去何处贪玩?” 不见琼肜醒方赶紧急行出帐去寻才出了帐门抬对往东边海滩一看便一眼看到琼肜正地那里。 “她在做啥?” 望见琼肜便朝那边紧走了几步醒方靠近那沙滩一看正望见那小女正小心翼翼挪步踩上两只胖乎乎地怪鸟看样子是想乘在它们背上。当他正看见她时琼肜双脚已经稳稳踏在烟波中那两只鸭子模样的水鸟背上。飞行到夜雾弥漫的海面夜空中而就在她们腾空而起之时刚才还平静如常的海波中忽又蹿出一只黑色云豹毛色油光滑7亮四肢奔腾如飞在浪波中如履历平地紧紧缀着空中那个骑跨鸭了少女箭一般朝远方蹿去! “呀!” 醒言见状一惊想道。 “莫不是琼肜要躲避那凶恶黑豹的追咬?” 不地心中刚闪过这念头醒方忽又觉此事十分怪异。要说虽然自己那小妹妹看起来娇憨不胜。但就这等寻常凶物在她面前也只有拿来戏耍的份。 “琼肜这是在干啥?莫不是正饭后消食?” 心中疑惑醒言便又走近了些这时却现。刚才只顾瞅着琼肜却没察觉这夜海上迷蒙的烟波浪涛中还立着两位黑衣老者。仔细一打量却见这二人正抻长了脖子朝着琼肜飞逝的方向呆呆仰望。 “原来是赵真人流步仙!” 走得近些醒言一眼便认出这二人是谁。 这一下子他突然明白恐怕现在琼肜脚踩地双鸭还有后那只紧奔的黑豹。全是这二人之物。也不知琼肜怎地就突然将这下午拐跑。心中怀疑再走近些却现这俩前辈高人竟是面如死赤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见得这样醒言心中一紧赶紧上前拱手施礼说道: “两闰前辈在上醒言这厢有礼!——抱歉啊我这小妹一向不懂事只知随便混玩这次拐跑前辈宠物恐怕也是无心冒犯你们大人有大量——” 刚说到此处这两位呆若木鸡的老仙真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在少年惊异目光中这俩年高德的前辈高人一起手出如电迅疾撄住眼前这不之客的衣襟截住他话头异口同声嚷道: “那小姐姐是你妹妹?那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小姐姐那神法何人传授?不是不你?” “……” 直到这时听了这两位老前辈之后七嘴八舌的解释醒方才知道原来现在并不是琼肜闯把人家宠物偷跑而是刚才这俩驯兽成痴的老前辈饭后在这海滩上聚到一块儿凑在一起交流自己驯兽鸟地经验谁知正吹嘘是间却被那倚在哥哥帐门边的小女娃远远望见他俩身边这大黑豹手打蛮蛮鸟便十分欣喜跑过去请求能不能给她玩玩。当然那时见这小丫头一副乳臭未干模样三景真人流步仙自然而心中不屑心道以自己这些月来的经历自己和老伙计这黑豹蛮蛮鸟乃是天是给驯之物就她这小丫并没有如何敢夸下海口跟它们玩耍! 不过。正待拒绝便他们也知道虽然这小女看起来很小但也是身怀绝技即使眼那只凶恶豹子正磨牙却也伤不了她毫何况两只各只有一翅一目的蛮蛮鸟——大不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儿掉水里等他们去救! 因此虽然心下不屑他们口中还是十分大方。全都同意将他们心家的宠物供她玩与此同时他们也做好准备救援的所有心量准备—— 谁知只等自己才一露口风那雪粉腻玉般的小少女欢呼一声冲向那两只一别别扭扭蛮蛮鸟稍一踩踏竟不磕不跌就此离地而起飘然而去看那悠然情状。就如同夜鸟轻云般在夜空自由飞舞!不仅如此还有那只不驯的野豹子一向喜欢和它主人怒目相向这时却像一只撒欢的小狗紧紧跟在那少女身后! “怪哉怪哉!!” 正因如此这两位驯物成不驯物成癖的高人才有了刚才震惊的神色后来还抓住醒言就如此揪着根救命稻草连声跟他询问那少女驯物神法究竟是否由他传授! “” 听着两位前辈仙真不顾仪容的追问醒方一时倒有些愣怔。也没顾得他们心急只是自己突然呆呆地琢磨起来: “是啊自己这琼肜小妹妹好像真的不简单” 以前倒不太觉得今天被人这样一夸张追问醒言便如同突然被人触动心机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这位随便在某处乡镇认来的小妹妹同恐怕真不是那么简单。在火云山在罗浮山。在翠黎村更不用说在这风波险恶的南海大洋这小女娃多少次出生入死出入于千军万马却几乎每次都毫无损伤!比如这一回团身火轮。划破长空去撞碎那巨大地海猿箭楼到最后归来时只是觉得头转得有些晕眩最多第二天她自己起来觉-额头小肿跟她灵漪姐姐讨个贴膏药贴了半天便算完事。 “这真只是一只寻常的仙兽么?” 这林林总总的事迹醒言忽色觉恐怕是自己一直身在局中只觉得每次涉险都是琼肜自己坚决要去而每次平安归来后自己也最多只是庆幸欣喜却从没静下心想一想小琼肜这等履杀场如平地地修葺为真个只是一只奇异的灵兽所能作为?而可笑的是自己很清楚这小女娃因为多年根深蒂固的认知她现在甚至对自己不是不是只“小狐仙”还有些口服心不服对于她认为自己还是只小狐狸这点琼肜口里不说出来只不过是为了忤逆自己这敬爱信服地哥哥而已 “哥哥!” 正当浮想联翩却忽听得有人欢快叫他。转脸一望醒方见得正是琼肜。由于刚才去海天中飞奔了一回小少女此刻脸蛋上正红扑扑地粉洁如玉地额头上还沁着几颗汗球。 “呵” “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和笨鸭小豹戏耍归来琼肜忽见哥哥立在沙滩上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便有些心慌赶紧将那豹儿鸭子撇在一边跑到醒言近前手牛着衣角低着头红着脸老老实实认错道: “都是琼肜不好吃完饭不该乱跑!” “” 看着琼肜这副小心翼翼天真无邪的模样醒方心中忽又有引起迷惑——难道同“琼肜不比寻常驻”还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就如刚才自己那张画像一样大家都觉得像自己去觉得不像也许这琼肜也一样刚才自己想着离奇但在大家眼里也挺寻常驻。 闲言略去话说到了第二天中午四渎玄灵这联合大军最后的攻势便告开始。 对于这最后的总攻以云中君为乎的一干智谋之士确定的策略是由四渎龙族玄灵妖族人间道出门负责正面总攻从面海龙域西北的伏波岛神树群岛出掠过已经归顺的炎洲对南海残余地据点九井洲惊澜洲乱流洲等洲岛一路攻拔最后决战三面包裹龙域地神怒群岛。 与此同时为牵制孟章的主力他们修书一封。以云中君张醒言共同的名义请烛幽鬼方地鬼王鬼母戮力攻打鬼灵渊尽力将南海最主要的战力牵制在孟章必救之外只有这样才能分散敌军各个击破让孟章恬不能兼顾 对于这点策略商议时倒有人颇有疑虑觉得以南海之智未必会上这当对于这些疑议最后决策的那位四渎老龙王跟众人解释说是: “吾不知竖子边塞谋但只取得最智之策!” 此言一出大家觉得有理也不复他议。 于是。就在十二月下旬的这天中午受龙王重托醒方所部便充当先锋妖神人三众联合的部伍约有万人之数由那位神甲鲜明的少年统领行进在大军地最前锋。 一路无语。 在海涛巨浪中奋力前行越过风光优美的翠树云关神树群岛再过了火炮兽生息的赤木炎洲稍一行军便来到离前面第一个攻打目标九井洲还有二百多里处。 这时候正是夕阳西坠满天棉絮样地流云正渐渐涂上嫣红地颜色。四下望望那苍茫的大海上风泚如怒。除了他们这队威势前行一军队别无一物恐怕直到这时还没人能想到这声势煊赫的最后总攻第一场战斗力会生在两位秀丽娇娜的女子之间。 大约就申时之中天日渐往西坠之时正在屏息急进的妖神军卒忽然只觉得口鼻边弃满咸腥涩味的凉润海风突然间夹杂起一丝炎炽地火。这些得道的妖神各个思觉都十分敏锐空气中刚有些异样。他们便立即觉察出来。 只是和他们十分见机一样那一场从天南烧起来的大火也几乎接踵而至。原本渐渐黯淡的海空天色。转眼间就充一片明亮煟然的火光那铺卷沧浇燎云天的火焰熊熊而来转眼那眼前就只剩下一片火焰光气崩腾吞吐无所不在! 见火焰潮忽来犹以那些初来的人间道出子最为惊异——一天空已经不见火焰烧到眼胶铺天盖地而来的炽热火焰似乎转眼就能将人烧得灰尽烟赤灭于是这时林旭华飘尘等人尽皆失色心旌摇动之时竟全都忘了施展守护法术! 此时此刻对他们而言早已无暇去细细别那火潮之中还有何物现在充他们眼界视野的只有一片令人眼盲的赤红! 到这时也只有那些曾见过眼前这样仗阵地老军卒才知道这席卷天地的盛大火潮理应是那南海“一人即一城”的烈凰城主到来! “烈凰城主” 对于这些水神妖灵而言虽然明知这引火烧浪的凤凰女神曾被自己那方位小少女几招就打败但现在等再次亲眼目睹这烈凰城轰然而来煮海烧天的气势不禁又忍不住怀疑自己和伙伴们是不是会马上被这凶锰的火潮吞服没! “掌主哥哥还是让我去吧!” 轰轰巨响的火焰声中忽响起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间。 “哥哥这次我还能将她打败!” “好!” 历经几次阵前交医醒言也知这少女天赋奇特灵最清神最明即使面对凶险的敌人也不会太吃亏。何况眼前那神火璀璨的凤凰女往日确曾败在她手下。因此。听得琼肜出身请战醒言迟疑了一下也便同意。 听得哥哥赞同琼肜当即欢欣鼓舞唤出那对朱雀神刄身形急闪转眼便来到二十多里开外地那位凤凰神女面前——原来这火烧眉毛烟气鼻大抵也只是众人错觉那气势燎人的火焰潮头离他们其实还有几十里地! 再说琼肜等到了那凤凰神女“绚”近前便立脚停住丝毫不顾火气熏人便瞪着大眼睛盯着火海中那们璀丽的婀娜的凤凰神女叫道:“又是你!” “我说你这大姐姐怎像小孩子那般不懂事被我打败竟又来挡住醒言哥哥要的道路!” “” 听她叫战。那位神光丽影气象非凡地凤凰神女却一时静默只有她身下那些神幻虚渺的流丽尾羽和着四外吞数丈明热火焰一齐尽舞让她有了些生气。 “……”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愤然说出恶语却见这姐姐不搭话小女娃不免觉得有些泄气。一边警惕性地瞪着对面敌人的一举一动琼肜一边在心中忖道: “呀这姐姐难道出这就叫‘不动声色’?听哥哥说过越遇上敌人这样越要小心甘注意!” 于是虽然这时那火影子中的神女一脸平和但琼肜却变得更加紧张。口中屏住呼吸手中也将那小刀握得更紧。 “琼肜” 正紧张不安间那凤凰姐姐却突然说话嗓音温润如水地喊了她一声。 “哎!” “嗯?!” 听得凤凰相唤琼肜忍不住答应一声答完后却不立即觉得不对一双鸟溜溜地大眼睛赶紧盯住那凤凰神女一举一动满含警惕性地质问: “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嗯该知道便知道了。” 听了琼肜这般问凤凰神女绚端丽出奇的容靥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微笑也不管少女惊讶便忽然神色和蔼地跟她攀谈起来: “琼肜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好!” 虽然总觉得这大姐姐叫自己时“琼肜”后面还会糊叫着什么称呼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倒是她说想要问自己问题这倒大为可疑。 “哼!” 琼肜有引起多疑地想着: “哼哼不要以为长得像个小孩子就敢拿话来哄骗我。我才不会上当!” 虽然腹诽琼肜却忍不住想听听是什么问题口里便已是答应了。 见她允许那凤凰神女便道: “小神凤凰女绚于南海烟波中修行已有八百余年素来斩性伐欲炼气存神冀有一日能成大道腾身性海不堕万劫一身羽色与乡神出化机之表吸是——” 也不顾那小女娃儿听得晕晕乎乎如堕十里云雾中。此刻那原本冷静端庄的凤凰神女却如竹筒倒豆般急诉说: “只是这许多年过去。无论我如何即或苦修炼却始终难进一步到如今仍来意是羁縻尘网如迷如梦成不了妙道不得真仙眼见千年劫斯将近只恐万劫不复却只能终日碌碌——敢问您可否指教小神一二?” 说完请求凤凰女绚闭口不言只双目灼灼紧紧盯着琼肜。 “” 虽然一除了哥哥之外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琼肜被子她炽热双眼一瞧就好像被子瞪进心里最深处也禁不住心里毛。 “要我指教?” 稍稍避开凤凰女灼灼的目光琼肜冷静一想只觉得其中大为可疑: “吓从来都只有我问人没人会问我。哼哥哥说过反常即妖定是这大姐姐不老实在想法骗我!” 想通这节琼肜便有些生气哥哥这些天中教她的那些临阵话儿也都涌上心来。 于是就在凤凰神女还等着她回答时琼肜便皱了眉头将小脸一扬有些没好气地跟这只想骗人的大姐姐说道: “哼你要我指教那边告诉你好了”如果你不能学途知返那就自取灭亡!” “” 那凤凰神女听得这小女孩儿口中忽作大人之言一进不觉有异却反而又陷入沉默来。 “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正当琼肜暗自提防却见那凤凰神女已然开口说话。只见得万缕光焰中神色静穆的幻丽女子已展开笑颜开心的笑容嫣然满面低头对着小少女盈盈亏一拜欣然说道: “多谢指点迷途!” 莫名其妙的谢过这灿若明霞地凤凰女神在小女娃目瞪口呆中忽然挥手腾起烟光一道。一团炽烈之极的火苗从足下生出。漫延过缭绕飞飘散的灿丽尾羽转眼便到了腰际——只见得在这炫耀光明地奇异火急中神女那无论是泛着奇光艳彩的细腻味肌肤还是光丽流华的裙羽已全都对在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明火中化为青烟。 “凤凰姐姐?” 直等到那噬灭一切的火焰上纤秀雅地脖颈就将吞没那嫣然的笑颜时琼肜这才从无比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眼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物就将焚毁湮灭小女娃这时早已抛天了一切敌我喜恶憎恨。只晓得不顾一切地大叫阻止: “姐姐别自杀呀有话好好说我们不打仗了!——别听琼肜地话呀琼肜不懂事真的只是小孩子琼肜说的话全都对是妇之见啊!” “” 不知是否那烈火焚靥的大姐姐已来不及听清她的话在一看轰轰隆烈烈的火焰燃烧声中口不择言劝解着地小少女最后只来得及听见这么一句话——安详消逝的神女在最后地时刻说了一句: “琼肜今日之诺莫失莫忘了” 等琼肜听到时这奇怪话儿的尾间已同那嫣莫过于的容貌一齐枭枭消散 正是: 神驰身外清心问道烟云路; 散形存真不惹人间桃李花 “呜!” 等到琼肜泪流满面时那漫天的火潮已随主人的消失而消散几乎是转眼之后那些被滔天火浪熏逼的人众头脸上又能感受到那海风的湿润咸涩。神力强大的凤凰神女又被子少女打败这前进地道路又畅通了——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浑没看出刚才那场缭乱烟火中的奇异风波。而这时也只有那个已经靠在马上少年身前地少女睫毛下仍不住扑籁籁落下的晶莹泪珠才说明刚才艺那场同样战决地战事似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琼肜别难过了。” 这时旁边也只有和醒言并驾齐驱的灵漪才听得清他安慰怀中少女地话语。 “琼肜你知道凤凰还有个名字叫‘工离’吗?“ “呜呜不知道呀” 博识的少年这问题已成功地转移了少女部分的注意力她脸上那原本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的泪水这时也渐渐止住只听醒言继续跟她说道: “是啊凤凰便叫长离鸟长离原来指朱雀就是你常常唤出玩耍的那两只。” “呜呜那为什么凤凰也叫长离呢?” 好奇地少年抽抽噎噎问道。 “呵那是因为神灵纯正的朱雀鸟到了我们人间便容易沾上红尘俗气被尘也沾染了她们那原本鲜红单纯的羽毛。便变得五彩缤纷这时我们叫就‘凤凰’。 “哦那凤凰姐姐原来和我那一对火鸟一样。也是只朱雀鸟。呜很有趣可是哥哥啊琼肜还想哭!” “哈别着急哭啊哥哥还想告诉你呢那朱雀凤凰的‘长离’‘长离’只不过只是说离别地地时间有点长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有机会再见到她呢!” “再见到她真的吗?哥哥你可不能哄我!” “当然哥哥从不骗人!” “好那就不哭了~” 到得这时琼肜终于从刚才那场悲痛中解脱出来破涕为笑了于是之后的对话又像这兄妹二人以前在那些草路烟尘中赶路时对答的那样可笑而又随便: “对了琼肜你那个凤凰姐姐为什么单找你问这些?” “……我也不知道可能她觉得琼肜又乖又可爱吧。” “……” “看来也只有这个可能。” “嘻是啊对了哥哥——” “嗯?” “你放心琼肜会一直努力地帮你打败敌人的!” “哈是嘛” “当然了琼肜不仅要为雪宜姐报仇几天前还听妖族的爷爷说说要是这回我们能把南海打败了妖放就能‘振兴’啦!——嘻嘻哥哥你知道琼肜其实也是妖族一员啊!” “” 与往常的对话一样面对这聪颖天真的小妹妹机灵的少年常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这样一路对对答答不知不觉中忆到了黄昏时候这时琼肜从哥哥的怀中探出朝西边看看只见那轮红日已经落到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就像一只落在海中的红皮球看过夕阳再仰脸朝天下望望便见到满天已经飞起细碎的明霞红艳艳地着好看的光芒。 仰脸看见这些晚霞琼肜稍一打量却忽然“咦”地惊讶一声: “那那是凤凰姐姐么?” 原来这时那夕阳的余辉映成了满天红霞中却有一道出飞舞如凤凰之形凤头朝西北凤尾在东南那赤艳艳金红交错的霞光艳云正组成四五条绚丽的尾羽一直在云天上拖过万里之遥这整道出云霞活脱脱就像一只正向西方飞去的凤凰! “真像呀!应该是姐姐的魂灵没走远” 而这时西天那夕阳的余光透过暮云映射过来和天上映下的霞光一道又仿佛在他们身后那烟波森的海面上铺起一条光辉的大道上面充满着闪闪光的羽毛。 “顺着这条道路会走到什么新的地方呢?” 望着西边这知自己眼中梦幻般的道路小少女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正是: 涅磐竟有痴仙子却累稚儿半响猜! 第一章一言未合,挺白刃以万舞 几乎烧遍整个南天的明烈火光在那小女将冲到火海边缘那刻起就全部都烟消云散。据后来少年主帅的描述那位炫烈显赫的凤凰城主显已是魂归九天从此不再出现。 听到这消息众人喜悦之余也不免对那张琼肜的法力大为惊叹。对于这小女娃他们也大都听说过来历。据说这位叫“琼肜”的小丫头除了那少年以外从未跟从过任何人。连琼肜这个名字都是他给起的因此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这张琼肜一身本事应都是从她义兄张醒言那里学来。因此众人每回见识到她那些出乎意料的高强本事对她大加赞赏之余却更多的敬佩她授业义兄;越见她出色便越觉得那位看似平易近人的少年深不可测。 且不提众人敬服再说醒言作为此行的先锋主将他考虑事情倒不能仅仅局限眼前。就在众人赞叹琼肜神奇勇猛之时他便在心中不停思索反复权衡。等他身前身后铺天盖水的浩荡队伍又行出三四十里他便立即号令停止前进。一万多人的妖神混合队伍就此在这距离九井洲一百四五十里的宽阔海面上一字排开。显然既然那烈凰城主能够前来挑战便说明南海龙族已经了解到了他们此行意图醒言心中十分清楚。这次率军前来只不过是为主力投石问路;既然敌意已明那便没必要贸然硬冲。 当醒言传令三军摆弄阵势小心警戒之时正是夕阳入海夜幕降临;看四处朦朦胧胧的夜色大概正是人间掌灯时。抬头望望天空广阔的苍穹如同一块深蓝的幕布正布满了灰暗的流云。一片片的流云撕成了长条。又或是呈现出一种鱼鳞的形状。在暗蓝的夜空中不动声色的流动时时遮住本就不甚明朗的星光月色。 这时候若醒言运了道力凝神朝东南望望即使在黯淡的夜色中也能看见那座即将攻打的目标。夜色中那九井洲就像一座连绵起伏的丘陵黯淡无光。黑乎乎一团浮在反射着星光的海水中。在岛的周围又似有一层薄雾缭缭绕绕荡荡悠悠。将那座神秘莫测的海外仙洲遮掩得惹隐若现缥缥缈缈看上去如浮天空。 “那就是九井洲了!” 虽然运起法力。那九井洲看似一览无遗但这等障眼法已骗不了醒言。他知道那纵横一时的南海龙军。如何能以常理揣测。因此虽然隐约能远远看见九井洲但还是严厉约束部众。命令所有人小心戒备时刻留意观察海下天空防止敌人突然袭击。 就这样过了大约小半盏茶的功夫云中君、冰夷率领的大军终于赶来。等大军扎住营盘便有一束束水族特有的神光冲天而起。刚才还目空一切的诸位妖兽道子便忽然惊奇的现对面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忽然间黑雾弥漫火光隐约晦暗难明的奇异雾霾中只看见旌旗展动种种低沉古怪的嘶吼声连绵不绝!这时他们再下意识的瞅瞅天空便忽见远方夜云边正有上百条游蛇一般的身影蜿蜒而来不到片刻功夫便在对面的天空中布满乌色的蛟龙! 到这时这两处大军便在九井洲西北约百里外对峙展开;两支针锋相对的力量经历过最开始的几场大战这两三月里或是蓄力或是蛰伏还没哪一次像今晚这样倾巢出击。而在这样双方都是大军云集的会战中大家反而都不轻举妄动。虽然各自的内心如猛兽般愤怒咆哮但在最终决定总攻之前。两方将士都像狭路相逢的虎豹只在原处不停的刨动爪牙警惕的观察着对方谁也不肯抢先进攻! 又过了大约半刻功夫正当这山雨欲来的气氛渐渐快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时在那东南南海龙族阴沉沉的大阵中忽然间中军洞开就如黑夜中民舍院墙突然割塌一口猛然透射出一束明晃晃的亮光;在那光明乍现之处转肯飞出一物眨眼功夫便飞悬在虎视眈眈的两军正中。 “轰、轰……” 忽然飞出的巨大阴影在众人的注目中有节奏的拍打着强健的翅翼;乌云一般的鳞翼上下翻飞带起巨大的风声在这低沉有力的拍打轰鸣声中即使是远在数十里外的四渎军卒也仿佛能从吹面而来的海风中感觉到那份火辣辣的霸气。 “应龙背上那人……是孟章!” 应龙初见四渎阵前眼力好的水灵妖神稍一辨别便马上看出那乌黑应龙背上跨骑的正是一向勇冠南海的无敌神将孟章! “咦?他怎么会先出来?” 难怪众人犹疑:原来这样大战却与平日坊间说书先生口中战斗完全不同绝不会在两军厮杀之前先由双方各出一名战将比武实际中只会由双方统帅各寻对方破绽或主动出击或守株待兔基本派出战斗的都是将卒俱全的部曲军伍;除非根本不想打仗否则双方主帅绝不会先行露面。 因此现在见孟章居然率先现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四渎一方包括云中君在内都是满腹狐疑不知孟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正当众人怀疑却听对面那跨坐龙背半空悬停的水侯开口喝了一声: “各位劳军远渡却不知张醒言何在!” “……” 此言一出众皆惊讶。 “他找我做啥?” 虽然惊诧但啊孟章点名醒言也自然不能惧怕。跟左右问清刚从那贼酋确实是叫自己便交待一声又朝坐镇中军的云中君微一示意等他颔应允后便一甩背后玄武霄灵披风足下策动骕骦风神马在两道金辉银气纠缠中如一道贯日长虹般直朝东南如电飞去。 转眼之后。张醒言便与孟章巍然对峙在空阔百里的夜空中。 …… 在这样金戈铁马、两军对垒之时。再次见到恨入骨髓的宿敌两人却一时都没说话。面面相觑之时这两位众人眼中的强者竟不约而同的百感交集。 ……对面那神光笼罩的英武点将就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若不是他孟章已将他来历调查过十来遍就是到现在他孟章也不敢相信正是这个出身卑鄙的乡村小子领人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南海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孟章感慨之时。醒言也在打量着他: “这就是那位不可一世的水侯?” 再次近处见到这位高大的水侯醒言也好像头一回认识这人。从前那个水侯即使沉默也盛气凌人举手投足间天然的飞扬跋扈;但此刻再见到他时却只看到一位举止沉静、满面温和的忠厚君子。虽然那颧骨高突的颜面依然威武浑身云霾缭绕的黑甲黑袍仍旧将他衬托得冷酷森严。但不知何故现在再亲眼见到这名遐迩的绝世枭雄醒言却从他脸上看出几分落寞沧桑之色。 “醒言。” 静默之时还是孟章先开口。 “这回我来却是要向你认错。” “认错?” 醒言不敢置信。 “是的认错。” 孟章温和了颜色柔和了嗓音。说话时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徐正是一派光明磊落的神色: “张醒言往日我孟章看轻你。这便是我的过错不过俗语也云。‘识人需待十年期’当初是我鲁莽。但这几月来你来我南海中纵横捭阖所向披靡雄姿伟岸勇略自然着实令本侯敬佩。张醒言今日不怕你笑话我孟章自觖望风云以来上千年中从无对手其实寂寞。现在也正幸遇你才觉此生不虚——也不论张贤弟你是否相信对比本侯一贯宣扬的雄图霸业若遇得一位真正的豪杰和他联手横逸宇内这才是我孟章平生真正快事!” “……” 听得孟章之言过了初始的惊讶四海堂主已是波澜不惊听他说完只静静问了一句: “水侯大人你这是以劝降么?” “不错就是劝降!” 孟章慨然道: “招揽、接纳还是劝降我想以贤弟胸襟当不会计较如何说法!” 说完望了一眼醒言孟章毫不迟疑的继续说道: “怎样?你若来南海当与汝共。只要你不嫌弃本侯愿以半壁海疆为礼。若是不信你现在便可随便挑一处领地!” “……” 见得一贯高高在上的威猛水侯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儿娓娓道来。醒言一时竟然愣。静默之中他脑海中并未考虑分毫孟章的建议却走神去想另外一件事: “哎呀原来这世上真有所谓‘王霸之气’!以前只以为是胡说八道现在亲眼一见却知它果然存在!” 原来真个是不在境中不知道此刻若换了旁人便很难理解醒言这时的亲身体会。与生俱来的骄傲常年养成的霸气此刻混合在对面这位南海水侯的身上再添加些金子般宝贵的纡尊降贵那侃侃说出的话语便由不得听者不马上答应。当时孟章说完那瞬间醒言甚至生出这样的错觉: 若是他口中迸出半个“不”字立即便会被天雷劈中! 这样时候至于这满是王霸之风的水侯具体许诺了什么却已经并不重要。 “孟侯。” 在这样无孔不入的王霸之气面前醒言运了运保命的太华道力舒了舒筋骨通了通血气这才定下心神恢复常态便略嬉笑了面皮跟眼前这位突然看重自己的水侯说道: “孟侯刚从俱是金玉良言我没什么见识倒也十分心动!” “呵是吗?” 是啊。刚才听孟侯之言我似可以在南海中随便挑一处领地。 “当然!” “那好……” 四海堂主眨眨眼道: “那我挑神怒群岛。” “这个……” 孟章略一踯躅为难道: “不瞒你说。这神怒岛一向是我二姐领地我也做不得主!” “是吗?” 四海堂主心中冷笑一声又说道: “那换作神之田如何?就是当年那阴崇之地‘鬼灵渊’。” “这个……” 听着少年满口胡柴专捡要紧处挑孟章强压着怒火耐着性子解释道: “鬼灵渊么……你也说了那鬼灵渊阴崇之地。十分晦气经我多年镇压仍是鬼气汇集恐怕会于你不利。醒言啊你若真有心我南海中翠海灵洲有的是何必专要这些不毛之地……” “罢了!” 孟章一言还没说完。四海堂主便厉声喝断听道: “孟章本想你还有几分诚意。我才跟你凑答话。谁知才说两个要求你便推三阻四十分不快!” 孟章闻言。勃然变色正待骂回却听醒言连珠般继续说道: “孟章你以为我张醒言今日来南海是为执洼列壤划海分茅?你却忒高看我!实话告诉你。今日我张醒言来只为讨还血债!当年我与雪宜姑娘悠游千鸟崖。坐对清柏潇然无事是谁人莫名打上门来?芳魂弱质转肯飘散;冰冻罗浮涂炭生灵。这会儿倒想起和我称兄道弟!” “哼!” 见醒言说得决绝孟章心头那火终于压不住鼻孔中哼了一声斜睨醒言说道: “哈……原来你是心疼那女子——那张醒言你可知道你那位牵肠挂肚的美人儿遗体却还在我宫中!” “你!” 醒言闻言吃了一惊愣了一下急忙道: “雪宜还在你宫中?孟君侯你将她置于何处?可曾损坏?要知道她是我这生十分重要之人。你快交还于我!” “哼……” 见得醒言这般情急模样孟章却是冷哼一声心中鄙夷: “吓!这奸诈小贼区区一点激将法便想骗到我。” 原来孟章以为这奸猾少年真情怎会如此轻易流露;现在这模样只不过是阵前激将好激得他孟章一怒将那女子躯体毁掉从而被六界耻笑。哈!只可惜这点伎俩若是别人使来他孟章还得犹豫一二只是数月来的事迹证明对面这小贼好奸恶非常;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儿他只能朝相反处想。更何况这小贼除了奸诈狡猾之外有一点还同自己十分想像: “无论他如何说法他和我孟章却都是骄傲之人。我等又怎么会真将什么儿女情长放在心上!” 念及此处越想越对他便觑眼朝那少年看去正见他满面戚容看起来真是活灵活现——见得这样英明神武的水侯便忍不住放声大笑盔缨乱颤大声说道: “哈哈!醒言你放心虽然你恶言相向但我水侯大人大量只会以德报怨对那女子既然你牵挂我孟章自会卖你一人情。其实就是你不说我孟章一世豪杰又如何会难为一个为主挡剑的忠义女子。你放心你那雪宜姑娘一直好生躺在我南海宝的绝密冰窟之中你完全不必担心。” “这……” 这一回说完孟章偷眼观瞧对面神色便终于让他现那少年忍不住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虽然细不可察却仍让他如电的神目看见! “哈哈!畅快!” “小贼不自知还敢在本侯面前耍滑!” 孟章略略得意那壁厢醒言心中却猛然松了口气: “罢了!果然这孟章自以为是已认定我是奸猾小人——这回他便终于中计!” 只是心中宽慰刚却被孟章提起话茬于是醒言便忍不住想起往昔那朵清冷温柔的容颜。英灵远逝魂客天涯但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却宛如仍在眼前。哀伤回想之时猛然又想起那位一生清苦的女孩儿罹难那日自己却还曾鬼使神差般厉言呵斥过她……想至此处四海堂主喉头已然哽咽那眼圈也禁不住开始泛红。 “哎……” 见醒言又目渐渐赤红刚刚一番劝降失败的水侯却是一惊心道: “莫非他在运什么魔功?” 饶是水侯法力高强一想起之前无支祁、青羊那些诡异的事迹也禁不住头皮麻抢着大喝一声: “好个小贼既不听本侯良言那便转生去吧!” 一言未罢他手中那闪电炼成的裂缺神鞭立时爆出耀眼的光芒轰然朝少年打去! 第二章风云倏烁,电百仞而飞虹 一向高傲的水侯一番招揽希图那勇猛无敌的少年能够俯归降但于他表态过后水侯心中原存的一线希望便告破灭。略停一刻再见这强项少年双目泛红其中渐有奇光闪动则饶是水侯身经百战也丝毫不敢怠慢当即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一鞭朝醒言打去。 只是电光闪耀的绝世神兵划破夜空带着凄厉的郁烈杀气直扑醒言看似避无可避但当那电光初闪之时神机灵敏的少年已然知觉当即奋力朝上一蹿堪堪避过这杀气盎然的神兵。 “呲啦!” 只听一声撕裂心肺的轻响一道金蛇一样的电光便消失在醒言身后的夜空里。 “哪里走!” 一鞭打空见醒言从马背蹦离蹿入云空孟章也毫不犹豫当即倏然脱离坐骑应龙如一条入水游鱼般蹿入夜空紧撵在醒言之后又是奋力一鞭打去。 “哎呀!” 此时身在虚空倒不似方才方便借力;感觉到脚下炽热电光射来醒言慌忙御气朝旁一避只觉得背后盔甲猛一下剧震就好像一辆大车忽从身上急辗过。 这一下剐掠重击倒让他一下子便差点掉落海面。如此情形若换在以前很可能他早就被打下云去只不过现在这张醒言可是今非昔比不仅有神甲护身而且数月来在南海博大的海天中抓紧修习那炼神化虚之术早已炉火纯青;那次与上古次猿无支祁生死搏杀被击得虚空浩大的筋脉气海现在早已是灵机充沛气势磅礴;运转之时虚实相间有无相连仿佛与天地同源的神机周而复始汩汩然不见断绝。 而正因如此当张醒言有一次在海浪天风中炼气存神。正到了出神入化之时那数千年寿龄的老龙云中君竟在这静如木雕泥塑的少年身上看出好几分飘飘凌云之意。于是这并不轻易开口赞人的老龙神等醒言察觉睁眼见礼之时忍不住当着身边众多的水灵神将对醒言大加称赞说出“我辖云中君辖云外”之语。 因此往日里几乎一鞭灭绝的水侯孟章此后又连挥数鞭只打得黑暗云空下电光乱蹿闷雷轰鸣即始终没能给醒言造成什么致命伤处。只不过饶是这样这十几鞭下来醒言仍是疲于奔命只顾全神贯注在天空中乱蹿如狼奔如豕突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上啊上啊!” 只顾苟全性命于乱鞭在呼啸的天风中艰难呼吸着寒冷稀薄的空气这着忙逃命的四海堂主此时唯一能留存的思绪喉咙顾在心中大声疾呼: “上啊!大伙儿一起上啊!——怎么大家都袖手旁观?!” 对于这样古怪情形出身市井的少年却不知情此刻他和孟章在众人以上中却并不是普通的敌对。 “这是宿敌之间的对战啊!” 现在云天上的两位一个是南海中最杰出的神灵一个是中原大6上最强的后起之秀之间再夹杂上一段杀婢夺妻、争权伐国的爱恨情仇这样旷古绝今了断恩怨的对战如何随便容得外人插手? 于是在醒言满天遍海的狼奔豕突拼命逃窜之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兴奋而又紧张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两个一前一后流星赶月般的身影。努力在闪烁如鬼影的电光间隙捕捉那神妙无俦的追逐身形;有好学者甚至还期待能在这样旷古难遇的时刻悟出天地万物运行的至理! “呀!” 此时四海一方自然个个紧张那敌对的南海一边却还有很多人在这么想: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传说中的龙婿妖主果然不同凡响!今日让我亲眼瞧见也是不虚此行……只是那满身光明神甲的鬼主妖王。怎么今日开打之时没说一句‘闻吾之名不堕幽狱’?” 原来这些天南海中关于醒言已传得沸沸扬扬除去其中龙宫故意散布的险恶谣言却还有人从上回大战中醒言召唤出大批的白骨鬼灵跟他在光明灿烂的装束之后攻掠如火便又生出五花八门的联想。其中有一种说法是那张醒言乃是圣灵神人委派出来拔擢苦难的神子仙灵号称“太华神子”;说是这太华神子对敌之时总是喜欢先喊一声: “闻吾之名不堕幽狱!” 则听到地不仅活人从此脱不受刀兵之苦便连这南海海底沉埋已久的冤魂鬼灵也可脱去水怪海妖的束缚魂灵脱去重新做人;此后那剩下的骨架皮囊也自动为恩主服役——因此听说过这说法的南海水灵今日便有些纳闷怎么今天这“太华神子”开打前没喊上一句口头禅。 就在这形形色色心思各异的观战众人中也只有那两位少女熟谙少年一贯的习惯一个攥紧红焰小刃一个握牢苍云大戟只等情势一个不对头便冲出去救援。 “哥哥应该打得对!” 心儿已听到嗓子眼儿的龙女灵漪儿每次听到身旁这冰清神澈的少女信心十足地猜测心中便也半信半疑几次都没急着冲出去。 略去旁观众人津津有味观战不提再说正在云空中打斗二人。 这时候醒言固然逃得辛苦那孟章却也更加着急。原来就在刚才一番追逃这聪颖非常的四海堂主竟很快习惯这样逃跑生涯任孟章神鞭狠打却也再不似开始那般害怕。凌风御虚用心逃蹿之际虽然一时无暇出剑还击偶尔倒也能有些余暇朝旁边观察—— “呀!原来我那马儿也和敌骑战起!” 原来醒言偷空觑去恰见自己刚刚跳离的[马肃][马霜]风神马已和孟章的黑龙坐骑战在一处。“白马黄鞍黑龙紫丝控”。斗得正欢的两只神骑和它们主人略有不同的是此刻那年轻灵活的[马肃][马霜]风神马占了上风一道道闪着青光的风刃冰刀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朝那位只顾向前喷火的前辈老龙飞去。 不提坐骑搏斗再说孟章几番打醒言不着反见他溜得越来越麻利心中不免就有些焦躁此刻他也已经恍然大悟: “此战不仅仅是胜负之数还关系到我孟章颜面!” 念及此处久经沙场的神侯这时候反而平静下来瞧了一眼前面在自己裂缺神鞭下逃得正欢的少年孟章压了压心里越来越大的火气在天际乌云边一声冷笑: “好个张醒言怪不得往日无支祁、青羊在你手下讨不得好去果然是比泥鳅还溜滑!只这逃命功夫便先占了个不败之地!——不过今日算你倒霉本侯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念想罢怒火冲天的水侯当即念念有词一阵短暂而急促的咒语过后手中那白玉八节鞭忽然电芒大盛一阵刺眼的白光转瞬照亮昏沉的天地! 而在下一直仰面观战的众人原本见那两人头上的夜云犹如十万大山倒悬黑黝黝的云峰顶头如铁锥般朝下森森对着自己所立的大海风波和海面那些奔涌如峰的浪涛互相呼应但就只在一瞬那刹那的白芒闪过之后原本黑暗森然的海夜云空却突然间亮如白昼!原本连绵如丘的黑暗云朵此刻却像白鲤的鳞片流布天际朵朵白云荡荡悠悠连在一起又好像漫天铺满的棉花堆! “生何事?” 见昏暗的夜空忽然亮如白昼不仅四海玄灵一方大惊失色孟章的本部南海的军卒也一同民愣!在这之中也只有云中君、龙灵子等少数历经千年风雨的老神祗才猛然想到现达白昼黑夜颠倒的景象应该是南海水侯耗大神力解开他那把裂缺天闪鞭的封符。将那本质天然的八条闪电重新释放才照得这云海天地犹如白昼! 原来这孟章掌中的“天闪裂缺”鞭乃世间罕有的先天神器由居在海天尽头雷室之中的雷神铸就雷室海渊的奇异神灵经千万年之功挑选了亘古以来天地间最强大最猛烈的八条闪电按阴阳八卦之理炼化成鞭;肉眼凡胎看去这鞭只是玉精石质其实却蕴含天地间最为刚猛阳烈的神力。而这孟章曾拜雷室中的神灵为师其人又刚猛无俦胸怀大志便被传得这支至宝神兵——可以说久如散沙的南海众屿没能在南海龙神蚩刚、南海大太子伯玉的文治谋略下归为统一却在孟章的武功下合而为一这条负有“天闪裂缺”之名的罕见神兵有着莫大的功勋。 当然由于这天闪裂缺以玉鞭之形已足以威震众神而若解开它的封符又需耗费莫大的神力因此在这上千年漫长的征战中水侯孟章真正用到它原形作战的机会不过两回一次。而这次若仔细算来应该是南海龙侯的八闪神电第三回出世。 “哼!” “张醒言没想到你以一区区山野小人竟有幸在本侯八闪神电之下化为灰烬也算是走了八辈的运气足以史上留名!” 就这样转动着复杂难明的念头威震天南的南海水侯终于施展全力极力掐动那八条裂缺闪电的中央核心将这一条条灿若星河的天闪雷电朝少年劈去! ……八条由上万年前天地间自然生的电火在沉寂了千年之后一朝释放便有如八条久潜深渊的巨龙一朝腾起朝天地八方欢悦奔腾。在孟章巧妙的操控下以他那雄健的身躯为核心汹涌的闪电瞬间刺破昏沉的夜空向八方吞吐出万里的电苗白焰。刹那却又永远的电光闪亮了天地腾耀了四海倏然横行在众人的头顶如一头凶恶的巨蟹突然向四面八方探出爪牙钳螯轻轻试探了一下便收拢了其中七束光钳只留一支最凶猛的电螯朝前一往无前! ……电锋飞蹿噬处自然是那位茫茫然凭虚御空的少年;而所有这一切按上述条理叙来自是过程分明只是那电光闪耀只是极目一瞬间所有的一切谁人能看清?此时那生死真不过是一线间! “……” 这时候就在海面旁观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好似黑夜亮如白昼之时身处境中的少年却突然感到一阵寂灭。原本自如的身躯忽如一只柔弱的小蚕即将被泰山压顶的巨石砸烂;原本清明澄澈如烁万里星空的心神突然间一阵黑云飘过瞬间将脑海心头太华道力生的灿烂星河遮没。一种从未有过的寂灭的无奈的悲伤感觉如决堤的江河湖水澎湃而过将他齐顶湮灭…… “驭剑诀!”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一股不甘情绪驱动下第一下浮现心头的却是自己上清师门中最浅显的驭剑诀!在心中一声暴吼背后那把从来若即若离的古剑“封神”倏然离鞘出剑在醒言身后猛然上下一跳就在背后不到半寸之处生生挡住那道激射而来的电芒! “轰!” 至阳至烈的闪电碰上幽然含光的古剑瞬间爆出巨大的能量。转瞬便在背后咫尺之遥的距离炸出一轮白炽的天日;周围的空气被这炽烈无比的闪电剑华一烘瞬间朝外爆炸开来猛然在这方圆百里的高空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 “啊……” 这样目不及交睫间生的天地剧变无论四海玄灵还是南海水族顿时有许多力量低微的军卒被瞬间震聋了双耳刺盲了双目。 惨变忽生之时并没听到多少惨呼;那天空的巨雷掩盖了一切而这变故也生得如此之快纵然眼中漆黑耳中剧痛却一时来不及反应过来! 再说孟章! “……果然厉害!” 在众人看来只不过眨眼间生的事情那在后操作闪电的龙侯却看得十分清晰;口中称赞一声面上神色却更加狰狞他口里立时急念神诀手下扭转阴阳乾坤顿时将那一击不中的闪电倏然收回! “看你这次如何不死!” 到这时孟章也杀红了眼心中其他什么仇恨念头转瞬都无只剩下一个念头——张醒言去死吧! “不是想占鬼灵渊么?那这回便让你见识一下鬼灵渊神王灵法的厉害!” 在将八条闪电束成一束之后望着手头这支环抱几有数丈的粗大电柱孟章又能默然动念双目中异色连连转眼后这并拢一切的嘶嘶电柱中便悄悄多了些别样的成色。 “去!” 心念动处双手胼指巨大无比的八闪电柱应声而动瞬间飞过千里带着嘶嘶的吼叫如同毒蛇般朝那刚被炸到九霄云外的少年扑去! “呃……” 不知何故若说刚才那一条电芒飞来他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此刻面对那八束合而为一的巨大光芒他却嗅到一丝别样的气息: “哦好像我应该狂妄悖乱不等电芒打到便自己碎心而死。” 冥冥中听到这样不容置疑的召唤醒言反倒忽然平心静气只静静立在虚空中等待那异样的电光杀来——明晓了来意却还这般镇静连他自己也有些奇怪而此时自己那封神剑器也忽如闺中的处子收敛了幽然的闪华只静静地横在自己面前冥冥中感觉到那份神奇倒仿佛偷窃温柔的女子微微侧身看着那肆无忌惮的电华—— 在常人眼中几乎一瞬而至的巨硕电柱越飞到近前那柱头便越朝内里收缩坍塌等快到了锋芒所指一人一剑的近前已变得如剑锋般犀利细小;原本能够充盈天地的光芒此刻已收缩到针尖大小。方寸之地中原本雪白的电光已变成乌青颜色在那锐如锋矢的弹丸之地嘶吼腾耀似乎只等到一触目标便撕裂而入无论前面是天地鬼神还是巍山巨岭都教它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呼……” 就当那闪电华柱的端头收缩成一支利剑锋芒之时醒言在上清学到的另一招绝技也萧然出手。御气凝神双手凌风虚指如弹筝抚琴般随意弹动一朵朵飞月流光便从那不动声色的剑器上飞出鱼贯飞向那株盛气而来的光柱。此后让这会儿还能够留心观察的旁观人众目瞪口呆的是这两位他们眼中绝世的神豪竟好像玩起了串糖葫芦;不可一世的乌青电柱迎面刺入一朵朵雪白的光团一片两片三片……直等到串上大概上面只亮白的光团这凶猛刺来的闪电势头才渐渐止住。 而这时云中君等少数人看得分明千里外那锐如利牙的闪电锋头离那悠然临风的少年只有三四步!他那恬然关注的目光神色甚至已被激闪的电锋映成绿油油的颜色! “哎呀!” 再说孟章也不知何故当他极力挥出并不停驱动的神电闪华最终违背天理在那少年面前停住这位远千里外的孟章神侯突然间心头如遭重击喉头一甜竟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赫……” 气急攻心的南海龙侯这时再也顾不得许多施力将那串糖葫芦般的闪电棒槌撤回便大吼一声忽然就在云端化成一条恢宏的红鳞巨龙张牙舞爪朝那少年飞去。而这时刚才被闪电焰芒烧熔的乌云也终于轰一声崩溃掠过神龙巨硕的身躯朝天下海上播洒起瓢泼大雨来! “哎呀!” 到得此时刚才从容不迫的少年也觉力竭;原本充盈的太华道力已几乎消耗殆尽这时再见孟章化作凶猛的恶龙摇头摆尾扑来也觉胆寒一时并顾不得细思刚才一切赶紧一脚踩在那支刚立了大功的瑶光神剑上飘飘摆摆错过孟章鳞爪飞扬的锋芒赶紧败归本队。 而这时差不多就当他接近本阵大营刚才那些死活不帮忙的神将军卒这时却如梦初醒一声喊一声冲上天空帮他抵挡住那位穷追猛打的水侯。 而这时南海一边: “……这是真的吗?!” 就在四海堂主自觉灰头土脸败回之时那南海龙族一方却鸦雀无声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四海龙婿玄灵妖主太华神子火神***哥哥……竟逼得主公现形?” 心中呼喊着醒言新的旧的有的没的各式各样的称呼南海一方正是呆若木鸡! 原来虽然醒言还不十分清楚但无论是四海还是南海众神却都明白这天地间的神祗妖灵只有修作人形时力量才最强。而现在威名赫赫的孟章水侯无奈化出原形便只能吓唬吓唬不知情的门外汉;这样现出原形想攻杀那样法术通神的少年却只是“跳上脚面的蛤蟆”样子吓人不咬人! 而这时那得胜的少年却不知情一溜烟逃回本阵口中连道“败了败了”正要求得众人原谅和救助却现除了琼肜灵漪儿迎接其他没人理他。这些原本袖手旁观的妖兵神将这时却个个容光焕争先恐后朝他身后那条势不可当的神龙杀去。 第三章躞蹀横行 “……” 在这方面孟章见识可远非醒言可比;刚才屡击不中愤怒下化作原形扑击前后只不过片刻时间便立即意识到此形愚蠢。于是甩尾奋力一击将数十名扑上来的妖神扫翻在地又口吐火焰冰沫横扫一回逼退敌军。便幻回人形弹一弹甲胄袍襟神态自若的回归本阵去了。 在此之后双方主力的决战便回到正轨上来。建牙大纛招展如浪令帜门旗摇动如林一支支生力军似离弦之箭在各自统帅领的指挥下破浪出击。 这时醒言正处本部中军旗之下在军阵中与其他部曲将佐统帅同处一线。对他来说这还是头一回在这样规模的大鏖战中身处一方军伍的统帅地位。于是在流水般号令之际偷眼朝友部军阵看看醒言便现在这混战初始虽然一队队军伍次第冲击前仆后继看似井然有序但那号施令的场所却截然相反喧闹得如同菜市场;平素尊贵威严的水神妖将这时大多抻长了脖子扯直了嗓子呼喝用自己最大的嗓门音量跟旗牌将官们吵嚷传令。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此刻已经沸腾起来的海天战场中让部下听清! 再说两军姿势。此番大战从场面上看到也与初来南海的几场大混战毫无二致。冲锋令起铺展数百里的海疆杀场崩腾如混稀奇古怪的号啸战歌震彻天地雄健的蛟龙螭蛇蜿蜒于天6路在浓重黑云边与雷电共同舞动。法师策杖上的光华和战士闪亮的刀锋相映衬激出绚烂璀丽的闪电寒虹在昏暗微茫的海天孤夜中交相辉映映照得海天有如鬼域。纵横交错。纠缠绞杀。所有多彩却冰冷的焰火流光与急促激烈的咆哮呼喝胶着成一种奇异的情绪带上些呛鼻的血腥之气在这无边的黑夜中蔓延交替。 虽说从这场面上看似乎和往日对决混战没什么两样但具体到战斗的局部却有着很大的不同。肉眼能看出的显着差别便是四渎一方与6地妖族的配合已和初来南海时千差万异! 比如在几个月来的演练实战之中四渎的蛟龙水鹞已都会6地而来的鹰隼禽灵搏海冲浪之法。玄灵族的凶猛禽灵譬如鹰、鹫、鸢、鸷、枭、雕之属。原是6地天空的王者其实凶猛;每回扑猎厮杀都是翅如轮转巨在的身躯从九天而下伸出的锋锐爪牙能一下把带盔的头颅抓碎。只不过经过几次实战的证明6地云空的飞击之术并不太适应海上风浪间的搏杀。因此隶属四渎的水鹞巨鸥或者蛟龙之类便就教他们海云浪尖的冲战之法还根据各自的特点从实战中钻研出新鲜的配合阵法。 比如当四渎的蛟龙抵挡住南海的蛟螭之时那爪牙锋利的玄灵战禽便在高空盘旋飞舞。每觑得空处便笔直冲下将浪涛中正专心战斗的海族一把抓起拎到半空然后海浪中的水族战士心领神会各投冰剑梭枪。将那半空中毫无借力的海族杀死。 除此以外。更有效的则是道门法术和妖灵骑军的配合;就同上回桑榆洲平叛一样在这样动辄千万人的大战中上清的前辈高人们弃了往日能千里取单个头颅的飞剑合力驱动上清大型秘术“坚波固海”术在本来风起浪涌的海场中极力辟出一片有如蒙皮的坚实水面让那些凶猛无比的昆鸡狼骑在上面奔旋如展览品。奔跑成一道巨大的漩涡;随着上清寿龄上百的绝世高人驱动那坚固的海面越展越大那妖灵兽骑也越跑越开越旋越大坚波固海术替他们坚固海面。他们又冲击四边扩展上清真人们施法的范围两相一配合。正是所向披靡兽骑漩涡的前锋战线不断推进。等到了南海龙军固守的阵势前那些犀精昆鸡狼骑已加到如狂风一般这时挥舞着新换的精锐刀斧砍杀那些看似固若金汤的阵势往往是一击即溃! 除了上述这些可见的差别另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经过这几月的拉锯鏖战双方的势力士气已是此消彼长和当日有了很大不同。 最显着的一点便是开战几月来四渎龙王毫不吝啬大派赏赐;无论本族还是友盟明珠、大贝、灵犀、玉牙、玳瑁、翡翠种种珍奇异宝流水般赏给有功之臣。上至将帅领下至普通小兵只要立了战功或者谏了好言全都有厚赏封赠。甚至因为按功奖赏毫不拖欠以至原本准备的珍宝或是新得的战利品不够分四渎龙君便将当年孟章讨好灵漪送来的珍宝礼品也从后方急急调来充作封赠赏给有功之臣。如此一来。四渎帐下各念六恩玄灵妖族更是受宠若惊哪还不各效死力! 相较之下那孟章就悭吝得多。 威震南海多年的水侯这回却想差了念头。孟章本以为此番四渎玄灵跨海侵征自己麾下的将士为了保家卫族奋起反抗乃是份内之事。大家共赴族难若是有功只须口头嘉奖几句便是无须厚赠相赂。 只是孟章并没意识到在他南海许多势力眼里这四渎攻伐南海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异族厮杀而是龙族内部争权夺利的小事而已。按着当时的理念和习惯云中君率军大举入侵只不过是龙族内部长辈惩戒以下犯上的小辈;从一开始就十分合情合理——谁叫自家水侯念头想差竟去强抢四渎公主?如此奇耻大辱足够让四渎挑起一场战争了。而这战事谁胜谁败和他们这些南海低层水族又有多少少关系?即使南海最后异主又如何?反正都是龙族内部的事务自己这小小的水灵实在犯不着为这内部纷争拼命。 这样的想法念头大战初始胜负未分之时还不十分强烈;但等战局不利南海节节败退。这样的想法便在很多人心中生根芽如同长草。不像开始那般拼死抵抗了。 除去这些身份相对低微的水族不以为然那些带有龙族血脉的南海贵族也并同样存在类似的念头。那四渎的老龙王不是在檄文里说得明明白白?“愿奉伯玉为主”;可见那辈分比蚩刚老龙神还高了一辈的四渎龙君不过是看不过孟章飞扬跋扈想替南海另寻明主而已。龙君这样作为虽然略有些不符合自己这些年来惟孟章马是瞻的习惯但毕竟并不是什么万恶不赦之事。 因此正因为存了这样的念想这南海上上下下经过几月来的失败心思已和往日大不相同。虽然平时并没多少显现。但到了这生死一线的战场上这点心理作用便几乎左右了战局!血肉横飞之际平时只是随便想想的腹诽等自己亲见着眼露凶光、口鼻喷腥的妖兽在海面上飞刀斩来。命悬一线之际平日那隐隐约约的想法便突然大为清晰: “哎呀反正是别人家事何苦我去强出头?这出头就得挨刀哇!” “嗯!虽然这妖兽不是龙系水族但别人新主毕竟是龙王女婿这妖族算是他私人部曲肯定也算龙族附庸!” 刀枪并举一瞬间只要曾经存了松动念头便立即转圈。开始只是几个头脑最灵活丢丢盔弃甲逃窜。过不多久便像瘟疫般传染开人心思变阵脚松弛刚刚还打得有模有样的南海龙军不到片刻功夫竟开始后退奔逃——纵横南海数百年的龙族部伍。这么快崩溃不是破天荒头一回! 而到了这时。战局变化的另一明证便是那些南海还有余力的法师极力施法布起阴霾黑雾掩护部伍败退而四渎一方却设法向对面照耀神光意图让对手无处藏身。光从这一点看便已知双方战局形势的消长。 只不过。在这样看似无力回天之时那居在阵中被乱军裹挟着渐渐后退的龙主孟章却依然一脸镇静毫不着急。看他平静神色似是还有后手胸有成竹。 只是又等了一时己方溃败之象愈加显着孟章目睹也不免心急起来。须臾之后神鞭电指将几个慌不择路竟冲到自己龙骑之前的部下烧成灰烬孟章心中暗想: “奇怪那龙灵口口声声说今日便能成功无论敌军如何势大也能扭转战局——可为什么等到现在却还迟迟不来?” “莫非这老儿诳我?” 此刻孟章正是心乱如麻。稍带片刻望着远处不断退缩的防线还有那些狂呼乱喊不知所谓的禽兽异类孟章心中便有些哀叹: “唉若不是神王酣睡不及传我神法否则以你们这些贱类如何能在我南海张牙舞爪!这些……” 正当孟章开始在心中诅咒却正听得乱军之中从后阵传来一声呼喊: “主公休惊老臣来也!——托我主洪福那九夔(音“葵”)虺(音“会”)已被我召唤!” 孟章闻声惊喜回头正见阵后水灵海卒正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中间现出一物;抬眼观时正见它体形庞硕通天彻海在以龙灵为的数名法师驱控下朝自己这边辗转而来! “那是什么!” 再说大战另一方;这时借着夜空中四处乱射的神光四渎一方也看到对面阵形大乱三军中分处忽现一头前所未见的巨兽正分波推浪高及云端正对着自己这边巍然耸峙! “那是……” 一阵风刮来吹跑数层云霾那天行动缓慢的怪兽头颅才从乌云中显现;这时包括醒言在内的众人才看清那庞大如山的怪物身躯宛如巨晰皮肤光滑如镜闪着青蓝色的油光。那探入云中的巨霍然九分细数竟有九头;居中一头卓然拔出高居在上目光灼灼;其余八则众星捧月般环围四周。细观那九中间一头有如巨蛇之细目纤鳞巨洞口中蛇信吐动。周围的八面却似人脸虽然看不太清面目。但也似分了五官至少巨口森然望不见底十分可怖。再看它身下偶尔浮起的巨爪却又有些像龙爪。 看起来这怪兽似蜥非蜥似蛇非蛇又似龙非龙形貌十分特异;不过虽然不知来历从它身躯光滑无鳞、出了水面后行动缓慢这两点可以看出。这九怪兽应是深海生物;瞧它周围九山的模样也不知道已经生长了几千几万年。 “难道……是九夔虺?” 见到这怪物虽然大多数妖神懵懂但云中君、冰夷、罔象等四渎神人却立即猜想出对面那怪物来历;虽然他们从未亲见但也曾从海族秘籍中得知具有眼前这样特征的正是十分稀有的上古神兽九夔虺! 原来这连云中君也只是耳闻的九夔虺乃是远古残存下来的深海巨灵。其形龙爪蜥身蛇头九面。相传是上古兽神相柳的遗族。这九夔虺身躯庞大如世间高山峻岭自诞生之日便蛰伏于深海初三千年鲨为食三千年后便不再进食血肉。而以身周海底的五行灵气为食。而因为它五行之中最嗜火灵。这巨兽往往便倚住深海的火山探出脑袋覆在火山洞口;只要里面一有熔浆冒出便直接吮吸品味十分惬意。或传它又惯以海底的坂裂缝为床每回酣睡醒来只一张口便直接啖食身下冒出的地心烟气熔火。 正因这样奇特的食谱习性这历经千万年不知多少世纪轮回的九夔虺受足了烟火五灵的熏陶滋补体内又有炼化五行精华的先天神性因此这大洋内绝无仅有的九夔虺若是起怒来。九头齐喷怒光五行炮气犹如火山熔浆爆。威力几可翻江倒海毁天灭地! 不过虽然九夔虺有如此威力那似乎无所不在的老天爷为了平衡这天地人世在赋予九夔虺无边的威灵之时却给它配了一副小胆让它自小便生性忠厚十分善良。除此之外九夔虺行动又极其缓慢每日都呆在海底火山群中不想动弹。正因如此当孟章一心想拖延战局抵挡四渎如火侵袭想到这头自己几百年前偶尔现的九夔巨虺时便密令自己手下最得力的臣子龙灵。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它驱赶到九井洲旁并驱动它参战为自己助力—— 虽然自己对龙灵能否驯服这样的远古遗兽并不抱多少希望但看眼前情形似乎那智能双全的老臣子不负己望已将这世间罕有的怪兽驱赶来。 且不说九夔虺现身战场中众人心理变化再说龙灵。此刻他确在为南海的利益做最后的努力。这些天来。为了让生性胆小的九夔虺驱为己用龙灵试过千百种灵方密法;几经实验要不是九夔虺真个生性淳朴忠厚否则以他这样搅扰早就将他勉强算作五行精华一口吞下。 在这样艰苦卓绝的试炼中最后龙灵现只要自己舍得是那颗已经化炼了上千年的龙丹灌注五行之力悬于九夔虺中央巨道之顶并操纵龙丹中的五行之力使之成份与九夔虺心中期待的最美味的五灵食物相吻合再辅以龙宫操控心魂的密法便能通过龙丹与九夔虺心意相通。指挥它为己所用! 当然此法说来简单实际要成功仍是千辛万苦;此时不再赘述。也正因这样操控之法此时若有谁飞腾于九天之上便能现在九夔虺那巨大如冰峰的头颅之上还悬着一颗鸡卵大小的鲜红龙丹正滴溜溜乱转在云雾阴霾中散着幽幽的红光。 “吼……” 战场中瞬息数变战机稍纵即逝即使此刻有蛟龙雄鹰高翔于九霄之上也来不及去现那九夔巨颅之上还有颗十分细微的菁华龙丹;那龙丹驱驰的九夔虺一经在战场中现身便一反常态背倚着九井洲九张巨口中五行光气喷薄而出九道方圆数里的光柱雷飚电射带着巨雷之间包裹天地五行中最凄厉的杀机朝天上海下汹涌而至将那些躲避不及的前锋战士瞬间吞没尸骨无遗! 这样剧变就连老谋深算的云中君也没算到;而那远古遗留的异种怪兽光气如此犀利一时几无破解之法因此这四渎玄灵上下自九夔虺喷出第一口灭绝光气之后便只能四散逃窜躲避那无所不在的凶兆狂浪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到了这时那南海龙军竟出乎意料的反败为胜;原先高歌猛进的四渎玄灵盟军。眨眼功夫后便死伤惨重转眼竟只有逃命的份! 此时那九夔虺光浪喷处便连四渎玄灵最杰出的将领神灵也只能极力组织部卒逃避丝毫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而经过这片刻一边倒的鏖杀战场上所有妖神人众都已经知道那九夔虺口吐的光气犹如巨炮猛浪威力着实巨大。若是那飘卷百里的光飚碰到身上只有身具莫**力的妖神才能勉强逃过一命。那些灵力低微的妖兽水灵。则几乎在光浪及身之时便立即殒命;随着攻来的光气五行之属不同要么浑身青被冻毙要么全身如泥块般散碎或是犹如遇上最炽烈的火气在绚烂的九夔光华中化作白光一道瞬间焚化消散。 “醒言!” 在这样危急时刻夔虺喷杀的间隙云中君忽奔近醒言急急说道: “醒言那九夔虺着实难当正面不能接近。你若仍有气力快率精兵从侧后九井洲迂回到它身后看看有无破解之——哎呀!” 话音未落一束九夔光气分裂而成的火苗风卷而至从云中君脸前刮过差点就把他胡子烧掉。于是也等不得多说和衣而卧老龙王便护着麾下众人朝旁急急避命。 见得这样醒言也不多言便手一挥。领着本部人马如风卷雷袭般从侧后向九井洲薄弱之处杀去。 “……” 醒言挥兵出击四渎老龙群百忙中望了他远去的背影一眼口里吐出刚才躲避毒火夔烟憋着的一口气却是忍不住跌足叹道: “晦气!刚才紧急倒忘了跟他嘱咐成则可能不成也别拼死力毕竟不让我孙女守寡才是要事体!” 只不过急着组织防御稳住阵脚的老龙君这回担心却是多余那带着琼肜小娃一同出的少年从来都能审时度势最信奉一的条便是“安全第一!” 第四章遐路漫漫 感流波之悲音 话说战火纷飞之间醒言领了云中君之命仓促间带领身后几支骑军跟随自己向左前方杀去。那方正是九井洲东北侧乍看起来营盘稀疏不难攻破。 冲锋的骑兵如风飚般卷出踏海分波一路杀戮;不一会儿功夫整支队伍便接近南海龙军的大阵。 也不知是否先前被杀得胆寒还是这东北侧翼真就是薄弱之地当醒言一马当先带着狂呼乱喝的望月犀骑、辟水苍狼不家彭泽巴陵的水师龙骑奋勇砍杀一路上竟然没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敢死队般的队伍如旋风刮过转眼就从咸涩的海水中奔上九井洲的沙滩登上这素有南海龙域“第三道门户”之称的大海洲。激动之际少数赤脚步行奔跑的士卒根本感觉不到满沙滩碎贝石砾戳脚的刺痛。 一待登上滩岸醒言迅朝四下望望竟现这偌大的九井洲稀疏的林木间只有零星的堡垒木寨蕨叶椰林之间更多的是一片片小湖这时天空中战火烟光如流星般拖曳映照下得这些静谧的小湖变换着各种颜色。相比这岛上稀松的防御倒是天空中布满凶恶的黑蛟在低垂的云天下游弋流窜。看着这漫天的龙蛇想必也是南海防范有人从背后偷袭九夔虺。 此刻事情紧急也由不得这批突击队伍细细侦察考虑。简单环顾一下四方醒言便立即挥兵穿林而过。直对着西南那只巍然天际的神兽急前进。 暂按过醒言挥兵急行不提再说九井洲西方的浩大战场上。此刻战局已是一边倒的情形。威力强大的九夔虺喷吐不停五彩缤纷的光华如瀑布般流泻百里。光瀑飞流之处人神非死即伤场面十分惨烈。面对这样强大到无法形容的神怪什么经验法术都不起作用;生与死的结局只决定于离那物远还是近。 在这一夜所有在飞火流光中挣扎呻吟的生灵。第一次明白也许这天地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仍不是自然之力;以前见得地震袭来火山喷那种一吞噬毁灭一切的巨大力量似乎已是常卓绝。但现在那踞海崩云、傲视遐迩的怪兽毁灭一切的能量喷薄而出便好像让以往记忆中所有的自然伟力相形见绌;上古遗存的稀世灵兽就像一只梦境中巨大的蟾蜍。撑天卧地闪电般吐出斑斓瑰丽的光焰灵舌一点点将广阔的天地吞食肚里。 在这样无可抗拒的伟力面前。原本占尽优势的四渎玄灵顷刻间只能奔逃保命。等九夔神虺的喷吐稍稍告一段落略略歇息之时一直战无不胜的四渎玄灵大军已向后退过三四百里。原本近在咫尺的咽喉要的九井洲现在对他们来说已是遥不可及。 到了这时候无论换了谁都不可能再有心进取;所有幸存的将士。只能听从龙君的命令一边筑起临时防线一边救护伤者等待时机反击。而这样仓惶撤退之时还能稳住阵脚意图反击还多亏那位最近刚加入的人间道士。“三景道人”赵真人自九夔虺出现便一直静静观察;等四渎大军稳不住阵脚开始后退时他便挡在大军之后施展出他平生最拿手的“三景”法术。在苍茫的海天****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中幻出月轮呈瑞之景、日耀洞明之景、星芒焕宝之景。 灿烂华丽的幻术一经施展左右铺张几有百里;照耀洞明之际竟似乎能转移九夔虺的注意力。许是那亘古未间的海兽在昏暗的深海呆久虽然自己能喷薄出绚烂无比的光焰但似乎对特别明耀之处仍是天生的畏惧。等赵真人施展出日月星三景法术。这四渎玄灵的大军逃奔之处便照耀得宛如星河倒泻、日月齐明仿佛海天又回到先前水侯神兵天闪映如白昼的时候。只不过现在更加华美柔和。就这样面对那个雪白灿烂的所在九夔虺竟一时迟疑尽管龙灵极力催逼却仍是有些愣忘了攻击。 而这时先前已被杀溃的南海龙军也并未乘胜追来;已失了不少士气的将士目睹神兽之威现在只想仗着它取胜并不愿轻言追击。一时间这胜败倏忽变化的暗夜战场中竟出现一个相互对峙的僵局。 略过战场上短暂的僵持不提再说醒言。轻骑登上九井洲穿过几处林木那巴陵湖的水灵便跟他禀报说刚刚经过的两三个湖泊水都很浅若是骑军直接从中涉水而过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听得这样报告醒言心想此刻正在不测之地应当战决便立时下令直接从林间湖泊涉水而过。不再转弯绕行。 如此涉湖而行果然大大加快行军进程。过不多久越过林木树梢观瞧那九夔虺巨大的背部已似袒露在面前。等到了九夔虺背后醒言等人果然看出些古怪;九夔虺那巨大的背影里正有五六位宽裕大袖的法师悬在半空大约就在九夔虺腰部的高度凭空作法。 五六人中中央那位似是众人之。醒言看起来还有点眼熟现在那人正缄口闭目手指弄成奇怪的形状头顶中逸出橙红光华一道直射顶上云天。而在他周围那五人犹如花开五瓣正簇拥着中央方位作法个个头顶灵光闪烁鲜艳的光束在空中弯成五条圆弧一齐注入中间那法师头颅。 见此情形不用明言大家也知道只要想办法将那六名术士作法中断那九夔巨兽便很可能便失去控制停止攻击。 “向前!!” 一声令下骑军如利箭弦般轰然启动——谁知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不过一瞬间热血沸腾作最后冲锋的突击队伍每个人耳中只听“呼”一长声风响便两眼一黑身子一空仿佛忽从万丈高楼失脚猛可间坠落深渊直吓得魂不附体! “这是哪里?” 突然陷落异处。神魂甫定便全都慌作一团;本能地眼睛四面环顾却只看到处处漆黑一片犹如黑夜再次降临只有壮着胆子摇动几下手臂那寒凉柔顺的感觉才让自己确定一件事——自己正落在冰冷的水里。 异变陡生起初的胆寒静默过后所有陷落之人便一齐呼喊。想确定是不是自己失足。于是在一阵喧闹得如同集市却又叽哩咕噜含混不清的嘈杂声过后所有人大致确定。这回掉落冷水陷坑差不多是全军覆没! “举火!” 起初的喧闹过后众人终于听到主帅冷静的声音。听到这样指令大家好像立即安心;队伍里能在水中施术光的士卒便按照军中举火规条在水中出各色的冷光。听得号令。紧随醒言的琼肜也对着手中握紧的朱雀小刃念叨片刻让它们也亮起幽幽的红光。一直陪同的灵漪这会儿却没来;先前她正要跟醒言一起冲出却被一批负责保护公主的四渎将士拼死拦住。 再说众人。 “这里是……” 借着次第亮起的光亮。众人终于看清周围的景象顿时便大惊失色! 原来也不知中了什么古怪机关现在众人所浮之处。似一条海水通道。往前望望看不到头;朝后瞅瞅也望不见出口。再朝四边看看便现无论头顶脚下还是四周都是一层青黑色的水壁厚膜。现在有光亮映照。那水膜烁烁闪动上面不停有波光流过。转眼便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罢了!” 目睹此景刚才鏖战中一头烟火不及细想的少年统帅这时才恍然大悟明白先前为什么一路并没遭到像样的阻拦原来那稳踞九井洲的南海龙军中不乏高人正张下罗网等着他们这支精锐。念及此处。醒言便后悔不已! 不过此时也不是后悔自责的时候;况且先前事态那样紧急为了拯救大军本来就是明知陷阱也要硬着头皮向前死马当活马医。现在既然真被困进陷阱那最紧要的还是如何想想如何突围。在这样深不可测的水阵中呆久了一来延误战机二来恐怕那些只是懂些粗浅水术的妖灵有性命之忧。 因此醒言撇过万般杂念和众人一起冲撞柔韧万端的水壁厚膜未果之后便开始在这冰寒刺骨的水阵中小心跋涉。探寻是否有脱困途径。 这样时候无处不在的海水透过盔甲战裙传来刺骨的寒意;冰冷晦暗的水色中潜藏着无尽的敌意。一路前行时灵觉敏锐的妖族水灵仿佛感觉到。那远处朦胧的黑暗中隐藏着无数毒色的眼睛正默默窥测着这一群不之客。 这时候队伍中那微弱的光华还能给大家一些暖意;但等片刻之后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情之后这仅有的光明也被泯灭。惊恐的身心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原来在这看似无人把守的怪阵当中竟隐藏着专冲着光亮攻击的巨鱼。带着光辉前进的队伍不过行出数武便忽有上百条巨大的怪鱼呼啸而出朝着光亮之处疾扑。刹那之后伴随着一声声诡异的鱼啸凄厉的惨叫。不过片刻功夫便有许多军卒被巨鱼撞断肋骨有不少还感觉到一阵针扎一样的剧痛显见被那怪鱼身上的骨刺扎伤! “……” 在这阵忙乱中有不少彭泽巴陵的水族认出刚才攻击的怪鱼原来是魟鱼。听他们一顿诉说醒言和诸位妖族战士才知道原来这鱼和鲨鱼是近亲一向有“深海鬼鱼”之名。平时这魟鱼便神出鬼没善于掩藏于海水沙地之中可以几天几月不动;一旦现猎物便张开翅膀一样的宽大双鳍在海水中犹如飞鸟般翩然而过用尾上的毒针刺迷猎物将它们眼中的美味捕获。 不过据这些水卒说。虽然那魟鱼游起来也很快但绝不会像刚才那样带着撕心裂肺的呼啸闪电般飞来看起来这些应该是这南海军中特意训练的异种。 不管如何遭了刚才这轮伤亡队伍中所有光亮全部灭去众人隐在一片黑暗中。这时候没了反光。刚才还烁烁泛光的水壁已完全看不见;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如同被扣在黑铁锅中一般。 “嗯虽然看不清路但总好过刚才被怪鱼刺杀!” 陷在一片黑暗中虽然周围更加叵测难明但那些凶狠诡异的魟鱼也不再出现便让众人心悸之余还有些庆幸。 只是他们可能还是高兴得有些过早。就在灭掉所有光亮只在黑暗中摸索之时。却现远处竟渐有光亮初时模糊不清过了一阵便渐渐清晰。等飘飘摇摇浮到近前大家才现原来好光亮是一只只透明的光水母。在无边的黑暗中散着缤纷的光辉或淡绿或粉红或鹅黄或浅紫悠悠然然的飘在黑空中犹如朵朵被风儿吹在空中的晶莹小伞。 “好美啊……” 晶彩纷华的水母飘来许多6地而来的士卒觉得十分新奇还个个在心中赞美。谁知道转瞬之后那熟悉的厉啸之声忽又猛然响起一只只车**小的巨魟闪电般袭来顿时又将许多人击倒! 而在这之后充当指路明灯的绚烂水母飘到众人面前时也突然爆烈。无论原来什么光色现在全都在众人周围拖曳下一绺绺绿烟一样的毒素。带着烧焦杏仁的苦味转眼又让十几个猝不及防的士卒颓然踣倒。这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眨眼功夫醒言他们需要照顾的伤卒又多了十几个。 于是在此之后只要那些光色晶莹的好看水母在远处一露头便立即被队中的法师施法销毁。不过即使这样那些毒水母死去流出的毒素在这并不宽敞的空间中渐渐飘散开来。难闻的异味萦绕左右。之后又毒倒四五位先前受伤的士卒。而时间已似乎过去很久随着这些冤鬼缠身一样的毒素蔓延众人心中的焦躁情绪也越来越明显。 “该怎么办?” 作为众人领醒言此刻最为着急心中念头急转: “要不我一个奋力冲击?虽然刚才和孟章斗法气力仍未恢复但借着骕骦马的冲力恐怕也能脱身而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先去把那几个南海术士的法阵给破掉。” 心中升起这念头粗想想还不错;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妥。此刻自己毕竟是主帅正是众人主心骨若是自己一人脱出留着其他人困在此处万一最后全军覆没他实在罪无可恕。况且显然那南海早有准备;光凭自己一个人冲出去恐怕也只能送死。既成不了事又没把握救大家这样的吃亏事儿显然不能干。 就这样表面强自镇定的少年其实心乱如麻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心里如同开了锅一样! 正在此时军中那位向来少言寡语的随军谋臣罔象忽然开口略带些疑惑的跟醒言说道: “少主老臣倒忽然想起一事。” “嗯?老将军太客气了有什么快快请讲!” “是这样老臣虽见这眼前水阵古怪似乎前所未闻;但若细究其理却现和当年那位九井洲主最擅长的法阵想像这法阵老臣还记得应该叫做‘九幽绝户阱’。” “九……” 听得老神之言醒言忽然十分郁闷“九井洲”“九夔虺”还有什么“九幽绝户阱”似乎今日自己十分不宜这十减一的数字。心里哀叹口中却急急问道: “既然知道些法阵来历那您可有破阵之法?” “这个……” 见醒言一副急切盼望神色罔象略一迟疑似有些不忍心但最后还是无奈的说道: “臣汗颜此阵乃九井洲主绝学从无外人知晓破解之未能……不过少主也不必担心以我等战力这绝户阱一时也害不了我等。只要我们而心巡察总能被我们找到破绽!” “……” 罔象这颇为自信的老持沉重之言一出口众人闻听犹如大夏天当头被浇下一瓢冰水心全凉了半截。 心烦意乱之时没一个人注意到老水神接下来的喃喃自语: “只是……奇怪啊这阵法得临时催动才行。可是据老夫所知那九井洲主当年不是因罪被贬谪流放吗?还……” 罔象自言自语那银鬃白马上的少年却忍不住横剑大叫一声: “罢了!难道我张醒言、今日便要困在此处?” 几月来的潜移默化自觉十分谦卑的少年绝境中一声断喝气势着实威猛。 “……” 正在这时黑暗中却忽有人大声惊呼: “看!那是什么?” 第五章欢乐和颜 飘飞陛以凌虚 听得惊呼众人立朝四处看去便见在右边水壁上忽现一抹异色此时并看不清楚是何颜色等过了一会儿那光亮渐渐清晰便见那水壁后莫测难明的黑暗幽深里有一道两三丈高的淡蓝光影正在黑暗中飘飘荡荡透过水壁荡漾着阵阵的幽光。 虽然此行跟随醒言杀过来的二三百骑士都是精锐的妖兵灵将但到了这时除了那老练成精的老臣罔象、平生只畏惧哥哥生气的小女娃琼肜其他如醒言、彭泽少主等人差不多已是惊弓之鸟。一见光影浮现诡谲难明他们立即攥紧手中兵刃屏息观察那怪影如何行动。 也不过须臾之后便见那波光大动听不到任何响声那众人瞩目的亮蓝怪物已破壁而出! 到了这时有那眼尖的才看清原来这软绵绵左右漂摆的长蓝物事却是只乌贼章鱼一样的怪鱼。身躯半为透明如伞罩一般圆转蓬松;遍体氤氲着幽蓝的光气其中浮动着星尘一样的亮银光点身下则是千百条细长如鞭的触须一色也是银蓝相间熠熠放光在空明中胡乱挥舞。 不用说醒言等人神经早已绷紧如何会对这气势汹汹的怪章客气?等遍体蓝辉的章鱼破壁打来各样法术光华早已如缤纷乱雨乱急骤击去一阵“嗡嗡”乱响之后那章鱼早被击成碎片! 只是饶是他们手段高强瞬即歼灭怪章人群中却仍是惨呼一片有不少士卒被幽蓝章鱼尸体四下纷飞的残片击中竟像被烧红的烙铁打中伤处火烧火燎剧痛直入骨髓。转眼之后被章鱼肉块击中的士卒有不少已开始呼吸困难。显见中毒。 而在这之后这群误入深海迷阵的妖兵水灵又遇到许多闻所未闻的攻击。比如以为一路只有些石头脚掌踏过之时那石头却突然成活一只只满身锐刺的毒鱼凶狠刺来。转眼又是中毒。或是幽暗莫测的水壁之后突然有巨大触手横扫而出将猝不及防之人齐腰卷住转眼拖进无尽的黑暗之中。在这些防不胜防的奇异攻击中前后才不到半柱香的工夫。醒言带来的二三百名妖骑水灵已经折损过半虽然死者寥寥却大都伤痕累累;最倒霉的已将一路遇到的毒物毒素全部都中齐。虽然。这些妖兵水灵或是皮糙肉厚或是本就擅抵水毒一时还不见什么大碍但若是还不能尽快找到出路转眼必死无疑。 在这样极端艰难的情形下之后濒临绝境的兵卒们又努力摸索过一个一个岔路趟过不知多少条危机四伏的水道却始终没什么头绪。“水无常势”这水中的迷阵果然流转不息种种岔道通路常转常新。醒言他们始终都没看到任何相同之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往日几乎战无不胜的队伍。实已陷入绝境。 只不过这群陷入绝望中的人们其实并不知道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幽暗奇阵中却有一人始终在一旁窥伺。这位金甲白袍的高大战将一直潜在一团飞漩的水流中在阵壁之外紧随着陷阵的敌人:开始只是关注陷阵敌军的动向但在听了阵中少年那句横剑悲愤之言他心中便有些疑惑: “张……醒言?” 看来此人似乎听过醒言大名。自此之后便更加紧随努力在阵里那群纷乱的敌人中捕捉那少年的面目。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这阵外金甲战将便最终确认:这个将帅打抢、下马左顾右盼横剑而行的少年正是他熟识之人张醒言! 也差不多就在这之后过不多义正当醒言带着队伍摸索着蹀躞前行。却忽又听得有人突然大叫: “瞧!那是什么?” 再闻惊呼众人更是毛骨悚然一齐朝那声音所指方向看却见远处黑暗的流水中又随波逐流飘来两点幽蓝之物。 “又是毒水母?” 见那青幽幽的蓝光与先前毒章水母差不多众人毫不迟疑一经现便有数十点寒芒飞出划破黝黑的流水朝那两点蓝光扑去。 “慢!” 就在这时那全神贯注的少年却突然喝阻手下古剑一扬一片灿烂的剑光炫然卷出将那数点夺命的寒光瞬间击散。 “众位且稍住那二物却似有些古怪待我前去探来。” 说着话醒言辟水行出数武已朝那两点悠然飘近的蓝辉倏然而去。见他上前老水神罔象点点头微微示意那战力强大的彭泽少主也跟了上去防止三军主将、四渎公主的心上人有什么意外。自然那琼肜不待长胡子老爷爷吩咐也早已翩然破水而去站到哥哥身后。 等靠得近了醒言等人这才看清原来这两只正在黑暗海水中升升沉沉的幽蓝之物左边是一只拳头大小的晶莹水球中间包裹着一只花朵仔细分辨是一只蕊叶纤然的碧蓝花朵。右边那物却有些奇怪看样子是两支木条靠得很近一支完整另一支从中断裂呈“一”字之形。两支看似普通的木条却在幽暗里荧荧放着蓝色还不停翻滚;盘旋滚动之时两支木条总保持着平等的姿态中间断裂的那支无论翻转如何迅疾却始终安然无恙。 看见这两物醒言心中便犯了嘀咕。很显然以他神识立即便判明这两物并无恶意看样子并非凶器却像两个迷题。 “这是……” 从饶州的季家私垫启蒙一直到罗浮山千鸟崖上饱读经书醒言早不是那个市井少年。这样谜面如何难得住他。只略一思索他便大致有了答案。醒言心中忖道: “这左边之物嘛……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萼巧承情;左边这幻影之花应该是兰花了。只是这右边两根木条又作何解?” 沉吟之时他身旁彭泽少主楚怀玉还有那个琼肜小女娃也跟他一起参详。那楚怀玉总往水相事物联想便始终不得头绪;琼肜倒是颇有所得觉得眼前一个不过是屋里拿来当摆设的兰花水晶球另一个则是又木筷只是其中断了一根正属于哥哥千叮万嘱不要往回捡的破败物事当然虽然很快想出答案但连琼肜自己也觉得太过简单。便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且不提他二人;再说醒言心中继续紧张思忖: “这兰在水中那该解为……” 既然两物同时出现那便该对比一下之间有何不同。稍一观察便觉得那裹住兰花的晶莹水球颇有寓意。显然这兰花本就高手造就即使在深海之中也不会轻易飘散。外面这层致密的水球并非只作保护之用。这么一想了便豁然开朗: “水?水主润泽这左边之物……润兰!” 一想通这关窍脑海中便如一道闪电瞬间照亮。醒言顿时有了答案。水涵兰花是为润兰;那左边两根木条便不是什么筷箸餐具而是组成八卦的长短横道“-”为阳爻“——”为阴爻。由二木做成相较晶兰水球又较大那组合起来正是—— “樊” “樊川润兰?” 脱口喊出这俩名字眼前两只提示之物忽如通了人性在眼前上下微微浮动似是点了点头然后便悠然向旁边飘去。 “跟它走!” 醒言当机立断立令军卒跟在这两只寓意“樊川”、“润兰”两位故人的奇物后面走;绝境之中。只能如此逢生;身处危机四伏的深邃海水里也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而之后那罔象老水神听得醒言“樊川”之语也立时惊悟告诉他这樊川正是南海镇守九井洲的旧洲主;九幽绝户阱。正是计蒙后裔樊川水神的拿手秘技。看来那孟章为了应付眼前战局。又将这往日获罪的旧将起复了。 听了罔象之言醒言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紧追二物前行之时他还在心中庆幸庆幸果然善有善报今日能脱困厄全是拜当年好心所赐。念瘃此处醒言自然在心中拜谢各位上清祖师并赌咒誓以后要更加勤修道德。 闲言少叙:直到这时有了高人相助大家才现原来铜墙铁壁一场的迷宫忽已变得千疮百孔;不少看似没什么通路的水壁水球爻卦到处意豁然洞开凭空生出一条道路供人通过。并且这一路上有惊无险偶尔碰上几条看似凶猛的海鱼全都只是一瞥匆匆而过。并不前来袭扰。原本七拐八弯有若盘肠的幽深迷宫他们用不了半刻工夫便已顺利通过。 等出了水阵醒言他们便现他们正在一片林间空地困境之中几乎闷绝;一朝脱离所有人都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格外的舒畅。喘息之时那些中毒较深的伤卒已被妥善安置各各绑紧在通灵的兽骑上以期能和大军一起行动。 就在众人整顿喘息之时醒言也没闲着前后左右紧张的环顾看看有什么敌人踪迹。 看得一回不仅杳无敌踪便连那指路的恩公樊川也踪迹不见。险地不敢多留见不着樊川醒言便只得抱拳向四周团团一拜。算是谢了他指路之恩。 到得这时他们这群突击骑兵已离九夔虺十分接近;虽说“望山跑死马”那九夔虺比寻常山脉还高但现在不须凝神运目便能看清那庞硕异兽暗蓝皮肤上不易察觉的深紫花纹。九夔异兽原本远处看着光滑的皮肤现在一瞅现也有许多沟壑一般的纹路。看来他们应该已经离九夔虺很近了。 靠得近了那位高高在上中央作法的老法师终于看清醒言一瞧一眼便认出正是见过几面的老龙灵。 “哈将他击倒就成了!” 在无人的小树林中醒言紧紧盯着那个极力作法的老水灵。心里盘算着如意算盘。在高山末产蹲踞的异兽背后他还不知此时四渎玄灵的大军已退到安全地带。正和南海龙军僵持。并且眼前这个摩天坐海的九夔异虺也不似开始凶恶。巨洞一样的九头虺口中半晌工夫才喷出一团光焰在忽明忽暗的海天****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中流窜百里有如身长万丈的灿烂灵蛇。 “打倒他们就成了!” 这念头差不多是所有人的想法当即这支二三百人的队伍便悄悄向林外前进。意图出一举奔出突然难将那异兽狂的根源彻底消灭! 只是当他们自觉悄无声息的冲出树林之后全体上下包括醒言在内。看清眼前景物一时竟全都傻眼! 原来此刻在他们面前数百面绚烂的旌旗迎风招展数十镇披坚执锐的武士严阵以待。中间更有数十名黑袍法师各持法杖同千百名甲士一齐注目。朝他们这边冷冷瞪视。 “……原来刚才不是风声!” 到得这时大家才知道刚才在林中听到的呼呼的声音并不是林外海岛猛烈的夜风却是林外风卷才系的猎猎旗声。 “失败了!” 一见眼前阵势醒言便知道现在自己最该做什么。眼珠一转他便仰脸朝正对面龙灵那边看看左手却在身后做了个手势。然后他右手中宝剑一举朝正前方挥兵直指! “来了!” 眼见醒言这拨人冲来一直严阵以待的南海龙军兴奋中又带些紧张。虽然按他们军师老龙灵的空神机妙算此际无论谁来只能是以卵击石。但这会儿忽然有不少人认出对面那一马当先的神甲小将正是传说中的张醒言顿时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不少人包括几位久经战阵的神将想起这小邪神之前种种匪夷所思的战绩便忽然觉得身上筋骨有些不得劲。一股寒气蹿上后脊梁十分别扭异样。 不管怎样该来的还是要来。所有守株待兔的精锐龙军一瞬间全都攥紧手中利器;那些辅助攻击的法师术士各种凶险的法术也蓄势待只等那批送死的敌军冲到合适方位。 谁知出乎这边所有人意料那批狂呼乱喝奋不顾身的敢死队伍刚刚稍稍冲近。还没等自己这边动手却忽然转了方向在那位为少年的带领下竟朝北面军阵稀薄处急转而去。 刚开始时南海龙军还以为他们要从北翼薄弱处攻击突破谁知眨眼之后那支刚刚还异常凶猛的敌军一沾即走毫无恋战之意只从侧面一窝蜂般杀开一条血路便冲进浅滩海水中朝远方奔去! 到了这时所有布阵的龙军精锐才明白那个威名赫赫的四渎龙婿太华神子带领的突击部伍竟根本没存什么破坏军师作法的念头。打刚才一开始便专心只是想逃! 想通这点哭笑不得的龙军战阵迅朝北面敌人逃跑方向追击意图将他们一举歼灭! 认真说起来虽然北翼并非孟章大营所在军力相对稀疏但毕竟是紧靠九井洲那沿路的浅滩海水中如何不军卒密布。只是醒言这支骑军果然个个精悍。要说从刚才那千军万马中杀到龙灵子近前将法阵毁掉绝无可能但如果只是下定决心想逃。则除非真有上百名高强的神将蓄谋已久一齐出手才能将他们阻住;像这样毫无组织的就地阻拦根本挡他们不得。 因此在醒言、琼肜、罔象、楚怀玉等人拼力施法砍杀之下这两三百人的骑军很快便冲出重围泅入冰凉的海水中拼命朝西边本阵方向逃去。 这一路上在醒言指挥下从西北逃出的这批人还拼命向南靠近因为那边正是九夔虺喷吐奇光烈焰之处;醒言看出从九井洲倾巢出动的追兵似乎也忌惮九夔虺光焰追击时并不敢如何向南迫近。 就这样虽然这片海域上喊杀震天流光乱舞但醒言等人从南海龙军本阵杀进杀出竟没多少损伤便已逃出数十里地!而这时那些正在三四百里外勉力支撑九夔虺光焰、按云中君之命静观待变的四渎玄灵军阵也看到他们这批仓惶逃出的敢死队伍当即千百个早已待命的战骑蛟龙如离弦利箭般射出躲避着四处飞洒的流光电雨朝对面急赶接应。 这时候。正是风声、浪声、梭镖利箭破风声、流光烈焰穿云声、威吓鼓劲叫战声。声声搅作一团惊天动地;旗响、马嘶、人语、妖嚎、龙吟、蛟鸣种种怪叫纠缠一起将这方圆百里的战场闹得沸反盈天。 似乎这大战从昨晚打起直到现在才到**;不论其他光这震耳欲聋的声响气势便比以往任何一场大鏖战都要惊人。 在这样震天动地的厮杀鏖战声中。醒言也是手忙脚乱。驱马逃在众人之后一边要运起残存的太华道力施展师门别名“大光明盾”的旭耀煊华诀将清幽的光膜流而众人身后抵御漫天飞来的虺华焰、法术光流一边还要飞剑如龙斩杀任何方向袭来的敌军战卒。 “哈哈!” 正在边打边逃之时。喧沸沸腾的海天中忽然回荡起一阵清亮无比的笑声瞬间压过所有的声息。 闻得大笑醒言一惊循声一瞧。却见原是那作法驱虺的老龙灵已和法阵一起转到西侧正在九夔虺的半腰处朝这边大笑。醒言看得分明纷乱战火中占尽上风的南海老军师长髯飘飘傲骨英风一边继续作法一边在漫天流窜的烽火烟光中朝自己这边苍然说道: “张家小儿怎的走得如此匆忙?不如留步和老夫叙一叙旧谊?” “……” 听得龙灵之言醒言脚底跑得更快口中却也运功回复: “龙家老汉多谢多谢!只是本将军一天征战肚中饥饿还是先回去充饥叙旧之事以后再谈。” 自他这一言答罢双方骂声便轰然而起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清听不听得懂双方所有闲着观战的士卒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朝对面叫骂不停一来泄心中怨气二来给己方正在战场核心奔逐的将士鼓劲。 且不提双方骂战蜂起再说醒言乱军之中回头朝西望望。他不禁心中暗喜: “快了!再挺一阵子就能和援军汇合了!” 刚才这一阵潮流浃背的且战且退。不知不觉已逃出上百里;回头望望也渐渐看清那些援军的面目。醒言心中欣喜。看看基本没什么危险。便也转过身去和部众们一起专心朝西逃窜照这度不过半刻工夫他们便会遇上援军的锋头。 只是。经历这么长时间艰苦鏖战已有些晕头转向的上清堂主奋勇逃命之时却渐渐觉得赎罪围的风声有点不对劲起来。 “咦?” “怎么那声息小了?” 断后奔逃之时醒言忽然现原本乱成一锅粥的苍茫大海不知怎么竟在自己耳边渐渐平息。喧声震天的海天战场渐渐竟只得见风声水声。 “这是怎么了?” 随着这渐渐静谧的海天前面那些奋力奔逃的部属居然也渐渐放慢了度。队伍中越来越多的妖兵水灵在如此紧急之时竟开始停住驻足回过头来。专心朝自己头顶后方观瞧。也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不要命了么?” 醒言被他们带慢度心中抱怨一句却也知道有异便跟着军伍一起停下来。这一停随眼朝左右一看他却大吃一惊! 原来不知何时一直跟在他身边飞跑的琼肜此刻竟踪迹皆无! “难道刚才匆忙失陷后方?” 醒言额头冷汗涔涔不顾仪态赶紧朝四下大声呼唤寻找: “琼肜!琼肜!” 刚喊了两声却忽有愣的部属朝他身后指指示意他看看身后。 “嗯?” 醒言赶紧转身朝后一看却海面一片黑茫茫别说琼肜就连刚才追迫甚急的敌军此时也都渐渐停了水迹浪踪一起如呆头鹅般朝他们身后那东边观看。 “琼肜……” 进东方一望醒言便立即现那女娃踪迹。黑空中看得分明那个不谙世事事事跟随的小琼肜身畔正带着两团烈烈飞舞的朱雀光火。竟就在那渊停岳峙一般的怪兽身上! “琼肜……什么时候去那儿啦她要干嘛?快回来!” 醒言冷汗淋漓张口欲呼却又不知道会不会惊动那凶恶怪兽只张了张嘴却又停住这时候不仅他着急对面那敌军却也面面相觑一时忘了攻击。所有人抬头望着东边云端那个方向。视线紧紧盯着已到了九夔神虺脖子的小女娃。这时所有人耳边渐渐只听得风声浪声。云边偶尔还有看呆的蛟龙鹰隼忘了飞腾掉坠云空在半空中费得一番翻滚挣扎。 不提三军愣怔再说琼肜。 飞鸟一样的身姿转眼就到了这“大蜥蜴”的颈项。天真烂漫的小少女一边在九夔虺身上寻找着能够落足的纹路一边还在樱桃小口中念念有词: “道可道。洞着跑!” 活用着往日醒言都着背诵的道家经典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眨眼就来到九夔巨虺的头顶。 说来也奇相对这巨兽琼肜便如一粒微尘。但在她踩踏之时脚下这通天彻地、不可一世的远古异兽却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张口结舌一时意忘了继续向身前的那些微小的生灵喷洒郁积的灵火。 “到了!” 这巨兽头顶也太过宽阔宽阔得如同自己门派的飞云顶。琼肜又费了好些劲。借了一只火鸟之力。才翩然飞近云边那颗滴溜溜放光的橙红“丸果”。 “不可!!” 到得这时便连傻瓜也知道这倏然攀登的少女是何用意见她伸出玉样的藕臂此刻已低低在下的老神灵一声惨呼试图阻止。当然此时那位高高在上专心采摘的少女绝听不见底下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转眼之时那颗醒言等人处心积虎都破坏不了的法阵之源眨眼就被她握在手心里。 “摘到了!” 摘到心目中的佳果琼肜嘻嘻笑着从九夔虺巨大的头颅上奔下。从云端溜下一溜烟般朝哥哥那边飞跑而去。直到这时那个刚刚同众人一样惊呆的九夔异兽却才如梦初醒。朝这小小异物飞离的方向。无意识般吐出口中蓄积的最后一口烈焰光火。 “哎呀烧着了吗?” 划空而过的烈焰流光仿佛送人远去的好风。在琼肜身后一路延展。烽烟光气的锋头正是那位做成大事的小女娃虽然担心着身后的裙裾但掩盖不住一脸得意的欢笑在一片火急火燎中离哥哥越来越近。 “醒言哥哥给!” 就这样千百年日月菁华内外兼修性命相连的神异龙丹就这样被有人眼中梦魇一般的小少女轻易的递给她哥哥;而那受丹之人此时却早无往日的精明机灵。脸色僵硬。只如机械般接过小妹妹这颗意外的赠礼。 “……” “琼肜?” “真是琼肜?” “这真是自己在荒山僻壤随便认来的异族小女娃?” 对这位心智聪灵的少年来说忽然之间仿佛其他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这笑逐颜开的小少女成了唯一的问题…… 而这时那琼肜见敬爱的兄长沉吟不语还低了声音歉然说道: “哥哥这丸果是有些小不够哥哥半口;可是哥哥饿了琼肜现在只能找到这颗。先垫垫肚子等回去再多吃……” 这时正是沧海雾浮洪波渐起! 第六章 忆泪衫前,望极浦兮悟怀 当前无论什么时候张醒言也从没像现在这样脑海中一片空白。琼肜随手摘下九夔虺头顶那颗万众瞩目的丹丸却让他一派茫然。 “哥哥?” 眼见醒言神情呆滞作声不得琼肜着了急。这小女娃之前听醒言跟龙灵说他肚饿便当了真悄悄离队跑去真寻来一只丸果只望能缓解哥哥饥饿。谁知现在瞧哥哥神情显然对自己献上的果子并不满意。 觉出这点琼肜有些不好意思便要再夸说这丹果滋味定然不错。谁知就在这时忽听身后山崩地裂般一声巨响转眼便盖住自己口里的声音! 盖住琼肜话语的巨声却是九夔虺出。 这只远古遗存的无敌巨兽忽被取走控神壮胆的龙丹顿时如梦初醒。这片海域中无敌的存在。转头朝四外环顾却现遍海都是奇形怪状的怪物顿时吃了惊吓缩了缩脖子便赶紧朝身前海水中遁去——九夔虺这样庞硕身躯稍一动弹便周转数十里何况这样吃惊举动。于是这九井洲西南忽然间便有如山崩塞满云天的身子从黑云边塌下朝冰冷的海水中囫囵坍去。 九夔虺这么一来正是出其不意附近的南海龙军顿时倒霉;远古遗兽的巨爪稍一划位立有上百名龙卒英勇殉职;庞大的尾巴从浅海中翘起朝两边摆一摆便立即横扫千军。在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中。前后不过片刻工夫依托九井洲的南海龙军竟遭到开战以来最惨重的损害! 等那个通天彻地的海兽离开战场回去颐养天年这原本充实的海天战场便忽然显得格外空旷。 再说醒言。 被九夔虺入水一搅闹他这时也缓过神来顿时想通刚才生何事。脑筋重新活泛开醒言不由一丝苦笑——谁能想到?千辛万苦费了那么多周折损伤了那么多人手最终也没能达到目的最后却被这小妹妹随手破掉法阵。这事无论如何想来。都只觉十分诡异。醒言心说若早知如此儿戏还不如早些时摆出兄长威严叫琼肜把那龙丹摘来哪还费得刚才那番要生要死的周折! 就在醒言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之时后边的援军也已赶到。四渎公主灵漪儿也冲破众人拦阻握着那只光华灿然的神月银弓立到他身侧。而这时对面那些追捕却如呆如傻在波涛中若往若返。和刚才醒言茫然模样别无二致。在他们身后那位痛心疾的老灵龙。却脚下生风转眼便赶到他们附近。 “哈!” 见得这样清醒过来的少年手捧着那颗滴溜溜乱转的龙丹运足了气力对近在咫尺的琼肜叫道: “哈哈!多谢琼肜我果然感觉更饿了!” 众目睽睽下少年说话时眼瞥着手中龙丹正是垂涎欲滴的模样。 “……” 见他这副饕餮神态龙灵子满面皱纹都揪到一处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此时这醒言。看在他眼里已如焦侥之地的恶魔。到得这时老持沉重的龙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住口……” ——位高权重的南海水臣从打知事以来从没有一次“住口”说得这样有气无力。当然。他也知道即使自己商量再提高十倍对面那人也不会听他话。 “哈!” 正当龙灵万念俱灰却忽然听对面那少年朗声大笑隔着海浪烟涛朝自己这边叫道: “对面那龙家老汉不须你提醒你这丹丸我也不急下口。这丹儿来历如此不凡如何吃法我还得带回去好好研究——至少得拿来下酒!” “你!” 见醒言嬉皮笑脸说出这样促狭话语。龙灵子惊骇之余直气得浑身乱抖只知手指对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醒言却不管他;将龙丹小心揣入怀中差点把南海重臣气死的四海堂主却忽然正了正神色。一改刚才玩笑神态如同换了个人。伫立潮头在海风中朗朗说道: “龙灵前辈刚才只不过说笑。你这龙丹能招凶兽既蒙舍妹拿来一时半刻我自不能还你。不过正如四渎老龙君文檄中反复告说我辈来南海只为打倒倒行逆施的昏聩水侯还南海清明与他人无涉。您老人家只不过盲从晚辈不会跟您为难。这龙丹我先保管只等义师克复南海自然完璧奉还!” “……” 听得这话差点没把一直在阵后休养的孟章鼻子气歪。只是阵前那龙灵闻言却嘿然不语手中风狸杖引而不。看他垂头丧气样子应是丢失龙丹失魂落魄了。 再说醒言借机宣传了一番便再不多话;眼见着后方军阵如云赶来前面海波又如一马平川他便当机立断举剑振臂一呼: “杀!” 真是个“军令如山”自他扬起瑶光神剑断然下令身后千军万马便如离弦箭雨般从他身边越过潮水般朝百里外的敌军呼啸涌去。这时那南海军卒刚才经琼肜、]九夔虺一搅闹士气已低到极点;除了少数勇将悍卒大多避刀畏剑不等敌人来杀便弃械朝四外海天中仓惶逃去。这样千军万马的大鏖战已绝非少数人力可以扭转。因此即使孟章心中千般不愿到了这地步也只好随大军一起落荒逃去。 于是这争夺南海龙域第三门户的浩大战役终以四渎玄灵一方大获全胜告终。 到了这时。当战场的烽烟迷雾渐渐散去攻上九井洲的将士才现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原本凄迷混沌的海天尽头已有熹微的光辉浮现望去波光粼粼应已是浸染了朝晖之色。 大约就在朝日初升的时候四渎的将士已将九井洲清理完毕浩荡的军伍物资源源不断开上这座南海龙宫的门户要地。 按云中君提议当那小鸟依人般留连醒言身边的小女孩儿踏上九井洲海滩之时预先铺排好的鼍鼓龙钟次第响起。四渎龙族轻易不得演奏的宏大军曲《龙王破阵乐》便为这扭转战局的少女庄重响起。而琼肜自己在两边锦袍甲士阵列如林恭迎她之时竟不明就里依旧牵着醒言衣角只是好奇的东张西望如同逛集。 这样懵懂直到那龙君的近臣庚辰神君捧来四渎特特的功劳册提笔在那头功之下题写“张琼肜”三字小女娃辨别出来才觉得事儿有些特别。之后按例又让她在这功劳册自己名字下按下手纹以供确认却因她手指太过纤秀那个为寻常海神水灵准备的印窝太大还不得不让她攒起三根手指才勉强将印窝填满让印窝闪过蓝光一道这才功德圆满。 此后又有种种议程不过已与醒言琼肜无关;因为刚才大战中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这对兄妹俩被龙君下令。令他们回刚刚准备好的营帐休憩恢复元气。 略去此间种种繁冗再说醒言琼肜二人。等那些四渎仆从将他们诸般生活物事铺摆整齐鱼贯退出。这兄妹两却在各自的营帐中无论如何睡不着。刚刚经历大战虽然当时或有困倦但等这战事一完却反而兴奋起来。于是从营帐中溜达出来的小琼肜。 “哥哥也出来散步?”琼肜碰上醒目却怕他逼自己回去安睡只不过这回她却过虑。 “是啊琼肜。” 醒言和蔼答话: “哥睡不着就出来逛逛。琼肜你也睡不着?” “是啊!” 琼肜顿时把心放下。飞快回答。 “那好。琼你过来。我们一起到那边石头上坐会儿。哥哥有话要问你。” “好啊!” 听醒言要跟她说话琼肜满心欢喜赶紧跑到海边那块平滑的岩石上坐好。又拿手在身旁石上擦了擦只等哥哥到来。 “是这样。” 出乎琼肜意料平时亲切的堂主哥哥这时却一脸严肃到了面前也没坐下只是站在眼前跟自己认真说话。 说了一句醒言停了一下似是理了理思绪才郑重其事的问话: “妹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好啊哥哥想问什么?” 和醒言在一起琼肜欢声笑语灿烂的笑容和午前明亮的阳光一起填满她酒窝面颊。 “嗯。” 醒言问道: “琼肜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认识哥之前在那罗阳小镇的山野中到底有什么经历?你……父母是谁?” 目睹过小女孩儿许多离奇事迹这问题醒言早就憋在心里平时也许无暇顾及或是觉得许多事还算合理但到今天目睹生这样不可思议之事醒言便再也忍不住即使知道琼肜内心里总是忌讳她妖怪的出身却还是无法忍住不问。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如果他神智并不错乱并且读过这么多书卷经册还算知书达理那按他判断这琼肜出身绝不会平淡无奇——那罗阳是何地?虽然竹林遍野清气充盈却也绝不可能孕育这等神物! 心中这般思忖醒言等待眼前少女回答。 只是当他这问题一出口一向心直口快对他知无不言的小少女却忽然怔住直过得许久却还不回答两人之间忽然只听得见海浪阵阵冲上沙滩的声音。 “咦?琼肜这是怎么了?” 醒言并不知道此时琼肜心中。已如同翻起滔天巨浪! “这一天……” “这是躲不掉啊……” 琼肜的眼眸中滢滢闪动似乎泛起点点泪光;仰着脸儿又望了敬爱的哥哥一眼她便忽然从坐着的礁石上跳下一言不扭身朝自己营帐方向跑去。 “呃?琼肜这是干嘛?” 见琼肜这样举动醒言好生不解。 “莫非她有什么证明身世的物件?要回帐拿来给我看?” 望着琼肜的背影消失在营帐门帘后醒言心中一阵胡思乱想。 正心想要不要过去看看时忽见那突然跑掉的小女娃又从帐门前出现。手里也多了件什么物事正朝这边慢慢走来。见她出来醒言在眼前手搭凉棚避过正午前刺眼的阳光这才看清琼肜手捧物事正是一只小小的包袱。 琼肜手中这只包袱醒言自然十分熟悉。正是他们出门在外时琼肜专门的小行囊。 “她这是做什么?是不是行囊中有什么身世物证?” 正猜测时琼肜已挨到近前;出乎醒言意料她并没跟自己展开包裹指点物事。却只是一脸严肃机械说道: “哥哥我走了……” 说罢她竟转身似是真要离去。 琼肜这举动正是出其不意醒言见了大吃一惊;就这惊愣工夫琼肜已经转过身去正踌躇着想要向前迈步。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见此情形醒言顿时急了猛跨过两步拦在琼肜面前想将她拦住。只是。刚刚转到正面等看清琼肜脸上神情他却忽然怔住: 这粉妆玉琢般的雏龄少女刚才强自镇定的面颊上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迷蒙的眼眸中扑簌簌落下。在粉鼻两旁流成两道泪瀑。 “琼肜?你这是……” 见她突然哭泣醒言不明所以一时手足无措! 见他惶恐那流泪中的少女却于泪光中勉强挤出一丝笑颜说道: “哥哥……不要为琼肜担心。琼肜早知道总有一天哥哥会嫌弃琼肜出手……可是……” 在几分强挤出笑颜中泪流满面的少女颤抖着声音。有些惆怅的说道: “可是琼肜还是哭了啊……” “本来已经想好在哥哥嫌弃时一定不哭离开时不给哥哥见到丑样可是琼肜……” 说到此处时琼肜已是泣不成声! “……” 听到这里。醒言才终于明白眼前生啥事。 “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却想得这么多!” 想通观瞧。醒言正待出言安慰排解却忽听远处一声惊呼: “琼肜妹妹?你怎么哭了?” 话音未落一个娇娜的身影已如旋风般来到眼前;醒言定睛一看正是龙女灵漪。 “灵漪你来得正好你帮我——” “这是怎么回事?” 见喜爱的小妹妹哭得无比伤心爱心满怀的灵漪儿心痛不已着忙跟醒言询问。 于是醒言手忙脚乱的解说叙述加上琼肜抽抽噎噎的说明补充灵漪也大抵明白生什么事。得知经过爱憎分明的四渎公主顿时如护崽的母鸡一把将哭泣的小妹妹护在身后张开双臂将这个胡乱逗引小妹妹的可恶兄长驱离。 “哼!醒言你这是少见多怪。” 只听灵漪儿不满的数落少年: “为什么琼肜小妹就不能有天大的本事?照你那说法你怎么就能随便在市集和漂亮的公主搭讪上?我这大方得体的四渎公主芳容怎么偶尔就让你遇到看见?” “是呀是呀?” 本来哭得伤心的琼肜这时也从灵漪姐姐身后探出头来。带着哭腔帮腔。 再说灵漪在这一连串质问之后她这四渎公主便作了总结: “醒言!你这真是‘下雨天没事打孩子玩’!” “这……呵呵!” 虽然往日醒言在这位尊贵的龙女面前一贯理直气壮但此刻惹得琼肜悲啼正觉得理亏便只好不置一词只是呵呵傻笑。 不过出乎他意料这场在他看来不大的风波到此时却还没结束。虽然刚才见琼肜探出脑袋说话无论他还是灵漪都觉得小妹妹心情应该好很多谁知等他使了使眼色让灵漪儿掰过琼肜身子一看却见她眼泪倾盆而下却比先前哭得更急! 这样古怪情景在灵漪好言追问下琼肜才好不容易说清楚原来她这样大哭是因为她刚想到自己离开哥哥后拿一根树枝挑着自己包裹一个人行走在秋风落叶荒郊野外的情景。 自然她这么一说害得那位惹祸的堂主又挨了龙女一番数落。只不过在被灵漪诉说之时醒言心中却也有些奇怪只觉得琼肜现在情绪波动有些厉害。 不知不觉等琼肜哭声止住飞跑回自己帐篷放掉包裹又回到醒言灵漪二人身边那日头便已行到正头顶上。这时他们身外这茫茫大海上巨风初兴波澜翻涌深不可测的大海扬涛激浪汹涌滂沛撞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犬牙交错的礁石丛中腾起四五丈高的浪花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如烟花般飞散。 起大风了。 在这风暴般飚卷的海潮面前醒言透过层层的雪浪烟涛朝东南龙域的方向望去心中却没来由的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第七章 雨荡云飞,疑荷香之入衣 醒言他们所处的沙滩颇为僻静正是云中君想让他们兄妹二人好好休息才在这样清幽之处安排了帐篷。因此他们身边这片蜿蜒数里的海洲沙滩上除了他们几个再无他人。 当日头行到天心正中琼肜也终于破涕为笑时海滩上便刮起南海特有的季风。浩浩荡荡的海风从东南吹来在苍蓝的海面卷起千堆浪雪;层层的雪浪烟涛从远方涌近奔到近海时已像冲锋的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带着轰轰雷鸣盖过低矮礁岩撞上高峻巨石在晴空下扬起数十丈的雪白水瀑摔到醒言近前时已如同下起暴雨。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小小海啸中醒言身边那两个女孩儿却毫不惊慌。灵漪本就是水族儿女在这样雨浪齐来的情景中如鱼得水;被熟悉的海水味道一淋她那龙族的天性迸出来当即欢欣鼓舞飘然离地去凶猛的巨浪中穿梭了几回又借着洋洋洒洒的风潮浪雨带衣洗了回澡。琼肜见海面起风更是高兴。巨浪袭来时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玲珑的身子推回原处;在浪峰一路滑行。琼肜就如飞翔的小鸟正是乐此不疲好不欢欣! 只是有些反常的是灵漪琼肜嬉戏醒言却没津津乐道反倒一个人坐在原地面对着奔涌的浪涛怔怔出神。阳光遍洒的明媚蓝天下磅礴的巨浪狂暴的风雨这样奇特的景象仿佛惊醒他某种封尘的记忆;当冰冷的海水兜头盖脸浇下时他对心中几月来那个若隐若现的模糊记忆忽有所悟就变得有些不安和踌躇。 “醒言你怎么了?” 几乎在同时灵漪和琼肜一齐现他的异样便停了嬉闹回到他身边关心问话。 “这……” 目睹她二人关注的神色。醒言更加踌躇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说或是该怎么说。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才下定决心小心的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告诉灵漪琼肜: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想起半年多前做过的一个梦。” “啊?哥哥也做怪梦?” 琼肜闻言情不自禁的惊讶。 “是啊。琼肜你说得没错。我这梦是有些怪我梦见自己流落到一片狂风大浪中还遇见一个女子。” 既然开了口醒言也不再害助臊决定知无不言: “唉灵漪琼肜妹妹你们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我胡思乱想怎么也会梦里和那女孩儿做了些荒诞不经的轻薄之事。事后好像她还想杀我!——你们知道的我这样忠厚正直怎么会做出这样出格之事。” “……” 醒言说完两个认真倾听的少女齐齐愣住。等她们加过神来。那琼肜便立即叫了起来: “哥哥!琼肜差点忘记。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什么是‘轻薄’!” 灵漪却勃然大怒: “好个张醒言!竟敢和不认识的女人胡来!” “唉呀灵漪你错怪我了我那是做梦……呃?” 琼肜的疑问醒言自然继续装聋作哑不回答。但对灵漪的问责他刚辩解一两句却忽然有些触动。一直琢磨这事的少年当即很诚恳的问道: “灵漪啊你怎知我和那女子并不相识?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到底我和那女孩儿认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 刚刚醋海翻波的龙女一时忘了怒给疑问之人认真解释: “醒言你想如果那女孩儿是我或是居勇甚至琼肜即使胡来又怎会打你杀你?真是笨哦!” “……这倒是灵漪你果然冰雪聪明!” 这时醒言也反应过来。只准备一味说好话。 只是。在他赞扬声中刚才那认真分析解惑的少女。忽然觉得好生不对劲。稍一琢磨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灵漪那玉样的俏靥腾一下红了起来直羞得满面飞霞! “呜呜!我怎么说出那样话?他一定要来取笑我了!” 惭愧无地的少女刚的那番公主脾气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她只希望自己刚才没说那话。 “呵呵……” 见灵漪儿忽然忸怩垂头不语并不继续来兴师问罪醒言自然十分高兴。他此刻又好生后悔觉得刚才不该把那尴尬事儿和盘说出。 这么看来那件一直模模糊糊记忆着的事自是梦幻无疑;正所谓“痴人说梦”无论梦事自己觉得有多么真实一旦说出来便连自己也觉得荒唐无比。解开心节他脸上便露出真心的笑容一不留神甚至还笑出声来。 只是他这样自内心的笑意看在灵漪眼里竟显得十分不怀好意。当即龙女羞意更浓觉得两足酸软手脚酥麻似乎连站都站不住。于是龙女当机立断赶紧找了个托辞匆匆离去不给那备赖少年有机会继续取笑。 这样纯真青涩的风波在整个波澜壮阔的妖神大战中只能算微不足道的小事。讨伐南海的战争进程就像部滚滚向前的战车一旦启动便不能停止。在攻下九井洲不久四渎玄灵的兵锋便直指东南的惊澜、乱流二洲直逼南海龙域的门户要地。 惊澜洲、乱流洲处在南海龙宫大门神怒群岛西北八百里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八百里的距离对于推波蹈浪的妖神水灵而言快些行军只不过是半天的路程。因此在这样的大战中一旦这两洲被人攻取南海龙域便只剩下神怒群礁最后一道屏障。这样一来以前实力强大的南海龙族基本算是门户洞开走到穷途末路了。 正因这样南海按照先前策略收缩兵力在神怒群岛一带的同时也派出重兵协防惊澜、乱流二洲。甚至。孟章还不惜削弱鬼灵渊防御忍痛割爱般调来原本防守鬼灵渊的龙神八部将之一飞廉神令他驱使麾下五百风生兽在惊澜乱流二洲之间往来巡防协助两位巨灵洲主乌号、防炎抵御四渎。 南海下得这样血本其后四渎玄灵的攻伐自然费了好一番气力。在黄河水神冰夷、玄灵妖神坤象的统领下三十多路四渎水族、十来个玄灵教的妖族兵合一处在十二月底到一月初的十来天里于惊澜乱流洲外方圆数百里的广阔海域内纵横捭阖艰苦厮杀直打到翌年一月中旬才将负隅顽抗的敌人彻底消除。 而这期间。要不是南海眼见战局展抵挡不住便准备保存实力以图在神怒群岛最后决战一定胜负否则从神怒群岛来的援兵不绝如缕攻克惊澜乱流二洲的战役过程还将拖得更长。 不管怎样这场血战迁延半月前后死伤的士卒无数可歌可泣者自然甚多但这里并不一一赘述。在此处可以一提的是。那个孟章特地调来、勇名威慑南海数百年的飞廉神风生兽在这场战役中宣告彻底覆灭。 飞廉神和先前那九夔虺一样。是天地间到此时仍遗留世上的少数上古异种。其神雀鹿身牛角。豹纹蛇尾不知在几千前肉身成神便浪荡于南海风波来去如风。又兼得飞廉神性情残暴惯以攫取海洲土族婴孩为食。南海生灵便多受荼毒。后来他被孟章收服特地赏他岛屿八个名为“飞廉猎屿”。专供他在这些岛上啖食土著生灵的幼童。 自然飞廉神这样残暴劣行按理说人神共愤但在归附孟章之前一直无人能治。有这样局面一方面他自己神力出奇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手下又有五百风生兽。据典章记载飞廉神麾下的风生兽不知在上古何时收服;色青虎爪豹身头若狸。虽然这风生兽战力不俗但即使放在大6妖族间也并不出奇。它们之所以能在南海横行无忌只是因为风生兽一样奇异特性便是如果它被打死只要旁人将他嘴巴掰开对着风口受得几分风息便“须臾而起”复又生龙活虎毫无损。如此一来敌对之人怎么也奈它们不得。 只是这样类似永生的奇异凶灵最后却在四渎攻克乱流洲一役中全部战死! 原来为反击南海表面稀松却是胸藏丘壑的四渎雄主云中君早就对风生兽的特性了然于心做了仔细了解。这回听说飞廉神风生兽参与厮杀他便召来孙女灵漪座下的四神女之一静浪女神银霜仙姬作法。当巧计诱得飞廉神率部脱离主力大军独立厮杀时专擅平风静浪的银霜仙姬便悄然施法让整个鏖战的海域忽然风平浪静方圆数十里内不闻一丝风息就如同忽然掉进密室一样。 说不得在这样如同窒息的战场中那些被重兵围攻的风生兽军被打死之后过了复活时辰仍得不到风力返生最后便都真正闭气而死。 当风生兽头一回几乎全军覆没时那往昔凶暴无比的飞廉神见势不妙还待投降却不知四渎云中君早已下了严令说是即使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宽恕他这样不知啖食多少种族后代的恶灵只能格杀勿论绝不受降于是这为恶千载、跟着孟章作威作福的飞廉神终于迎来自己末日被四渎龙军当场格毙乱刃分尸而死。 这场大战和攻克九井洲之役相比同样轰轰烈烈但这回张醒言却没有参与。一来他在九井洲一役中和孟章对决颇伤无气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另外一个原因却是云中君听得四渎安插在南海内部的细作回报说是那大败亏输的南海水侯痛定思痛更加坚信醒言义妹张琼肜乃是决定战局气运走向关键的说法。据报连吃几场败仗的南海水侯孤注一掷已用自己南海之主的身份严令那个闲散的冥雨公子再接再厉务必将龙婿义妹说动。如若言语不能说动那按孟章密令那位法力和他不相上下的冥雨乡主就要将琼肜就地击毙。 战事展到今日无论孟章积威多重又或是鬼灵渊神之田中万神之王的传说有多么动人神奇南海上下已现出众叛亲离的端倪。除了早已倒戈的银光、流花二洲以及神牧、神树两个群岛现在孟章内部的嫡系重臣也是人心思变。心眼活动的越来越多。云中君先前散布的种种言论正在被他们渐渐接受。那个一直被描述得邪恶无比的恶神少年也渐渐有了正面的评述。 在这样情形下。原本铁板一块很难安插细作的南海龙域已渐渐多了许多内应。比如这回云中君跟醒言转牵有关骏台要害他妹妹的消息便是综合了多个消息来源作出的总结;无论大体还是细节。全都活灵活现宛若亲见。 因此等最终连老谋深算的云中君也确认这条消息属实醒言便不再带琼肜冲锋陷阵而是在后方重兵保护的营帐中深居简出。 这样大战中奇特的隐居生涯开始时醒言也确按龙王建议行事和琼肜两个呆在重重保护中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自己一边炼神化虚积蓄道力。一边教琼肜读书写字补上近来因打仗拉下的功课。 只是这样安分守己的呆了七八天。这一天醒言终于坐不住。觉得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要保证琼肜安全还得从源头上将危险消除。因此利用闭门这几天清闲他便开始算计起那个虎视眈眈的雨师骏台试图找出化解之方。 说起来这出身乡野后来又在市井中打滚了近十年的少年心思果然机灵非常。前后才不过四五天工夫他便已经结合自己经历想出一招自认为不错的妙计。当然。这冥思苦想出的计策还是他一贯的风格不拘小节;虽然场景变换。由鄱阳湖变成了南海大洋要算计之人也从市井无赖变为海外仙家但万变不离其宗醒言坚信这天下害人的法子其实道理一同! 打定主意他也没先问琼肜;反正这丫头对他言听计从绝不会反对。他第一个找的。便是那个常常来玩的四渎公主对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那位四渎公主才听他一本正经说完便已忍不住“噗嗤”一笑忍俊不禁嗔道: “醒言!你真个惫赖竟想出这样歪招!” 不过嗔怪归嗔怪既然醒言求助灵漪自然一口答应说起来她还一直为自己当年没赶上醒言和居勇捉弄上官的好事耿耿于怀现在听得少年相求如何能不积极?答应完毕灵漪不待逗留便起身告辞急急小跑着回去练琴。那裙裾飘扬匆匆返回的路上灵漪儿想起醒言计策便一路掩嘴偷偷笑个不停正是: 沉此芳钩钓彼潜鱼! 如此之后便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不过正要动手心思缜密的少年却还觉得计划不够保险便又特地去了龙王大帐一趟看看能不能从云中君处借得一样物事。因为如果到时候他计划能成功那到手的俘虏可非同小可;即使以他现在的法力再加上灵漪琼肜帮忙也不一定能完全保证不被他逃走。 第八章 当头棒喝,未期煮鹤焚琴 话说就在四渎猛攻惊澜、乱流二洲时为了琼肜安危醒言只将耐心陪她深居简出不去参与攻战。只是没过得几日他便觉得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醒言琢磨着与其任由那强敌在暗处窥伺时刻准备下手还不如想个办法主动将这威胁消除。 不提醒言计议已定自去暗中准备再说那位害人寝食难安的雨师骏台。这位风姿翩翩的佳公子自接到孟章严令便加紧继续他那诱哄之计。其实即使主公不说那琼肜和颜善笑、美口善言的可爱模样。早已让他刻骨铭心又怎会因为失败过一次便放弃。 况且虽然失败过一回但也积累了经验。当初确定琼肜位置还得潜行窥伺;经过上次一面之缘特别还遭了小妹妹亲手攻击那现在他要找出琼肜的位置已是大为容易。 于是这几天里通过他用心搜察已经非常清楚的掌握了琼肜的行踪。这小妹妹先是在四渎新近攻下的九井洲呆了几天然后便移往神树群岛翠树云关一直待到现在。想来。虽然九井洲重兵屯积但毕竟刚经过一场血战差不多已成不毛之地怎及得翡翠之海的芳洲如碧?自探知琼肜到了神树岛一带骏台便暗自欣喜觉得这好动的小少女到了这风光秀美之地自然会耐不住出外游戏。 果然不出骏台所料琼肜才到神树岛一两天。便已敢跑到群岛边缘活动。再过得两三天小女娃活动范围渐渐加大有时向北三四十里有时向南二三十里。已经不似起初那样谨慎。见此情形骏台心中暗喜。同时倒也强自压抑。告诫自己越是到了这样紧要时刻越要谨小慎微切不可轻举妄动。 像这样又耐心等待了两三天这一天骏台终于现那小女娃早上出门之外在神树群岛的西北、西南周游了几回将近中午时终于绕过星罗棋布的神树洲。朝东南跑岔开去。在不到半个时辰里琼肜虽然往来逡巡了几回但最终已走出上百里的离那大军云聚的神树群岛越行越远。 这样良机骏台如何能错过?英明神武的雨师公子当机立断立即离了冥雨海乡直朝神树岛海域急行而去。 在骏台决定蹑足诱擒琼肜之时。正是天气晴和海风和煦。碧蓝如洗的天空中一轮丽日明耀万里。将苍茫的大海照耀得一览无遗。在和风细浪中翛然穿行偶抬头朝四处望望便见得湛蓝的穹顶万里无云只有紧挨着大海风涛的边际在那天水之间绵延着一圈银色的云翳。在骄阳的映照下闪闪光如同毫光四射的玉器。 在这样晴朗的天气中运行本应心情欢欣只不过才等欣欣然行出百里儒雅非凡的雨师公子想到一些事情便变得不那么开心。 “唉这战局……” 想起当前的形势。骏台便有些忧心忡忡: “前几天听闻连那樊川樊将军也留下书信。挂冠离去——难道这战局便糜烂到如此地步?” 九井洲主樊川那人骏台深知他脾气。虽然性烈如火但他为人却十分耿直忠正即使前些年因小错忤了水侯心意被削去洲主之职但看起来并无丝毫怨恨。这回南海战事吃紧水侯遍召旧部来助。擅能面阵的樊将军不计前嫌头一个回来帮忙。只是也不知他是否看透时局听说自前些天九井洲被破之后他便留书一封跟水侯道了个罪然后便只身离去不知所踪。 “唉!” 骏台叹了口气想道: “连这样粗莽之人也觉得事不可为莫非主公此事真个不得人心?” 心中升起这念头一向从容柔雅的雨师公子也不由得有些烦躁把手一扬将身后那几个一直跟随飞舞鸣叫的白鸥应手打落。才得敛了心神继续前进。 就这样渡浪穿波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骏台便到了神树岛东南二百多里的海域。渐渐接近神树岛他便更加小心度也放慢下来。等靠近先前测算的琼肜所在之处骏台便停下来。仔细侦寻她现在具体何处。 只是等到了这近前他却忽然现那小妹妹行踪忽变得飘忽不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反不像当初粗略测算时容易判定。 “唉这琼肜小妹还是那般贪玩!” 在神树岛外翡翠海中团团转了几回每次都扑空;如此几番之后便连骏台这样艺高胆大的不世仙客也禁不住有些额角冒汗起来。几番逡巡他便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偏僻的海域。这处的海水颜色颇为特异既不是南海大洋特有的苍蓝。也不似翠树云关中水泊那样翠碧。方圆一二十里的海面呈现一种纯净的鲜蓝。比南边的苍蓝更青。比北面的翠绿更碧犹如一块澄净透明的碧蓝宝石。嵌在南北两端截然不同的海水中偶尔随着摇摆的风息向南北滑动为两端蓝绿的海水调和出一种和谐的中间颜色。 这样轻蓝粉碧的海域在南海中居住几千年的雨师公子自然知道是何去处。它的名字叫“放鹤洋”其中多有海鹤翩飞相传是上古神树岛中的神灵放养仙鹤之处。 认出已到放鹤洋骏台心中不免犯了嘀咕: “奇怪这琼肜姑娘怎么敢跑到这样偏僻之处。莫非见了此处海水清明便要下去潜泳?” 念及此处他又用神力探寻却忽然现刚才那忽隐忽现的小琼肜现已是消失无踪。这一下骏台着了忙赶紧潜踪蹑足开始在附近的涛根浪底仔细搜寻。就在这时听觉灵敏的雨师公子忽然只听远处一声弦响: “铮!” 随着这声调琴之音响过便忽如月山林幽泉暗涌一抹冷冷的琴音悠然而起乘着细细的海风朝骏台耳边流水般响起。 “……” 忽闻琴音骏台愣怔片刻便忽然呆住。 按理说这位精研五律、谙晓八音的雨师公子应该早已对天上人间的庸音俗律不屑一顾;但听得碧海烟涛中这一缕幽泉般的琴曲却忽然呆滞整个人有如木雕泥塑只晓得随着海波载沉载浮浑忘了一切俗务。 “这是何样的琴声?” 曲如华而玉振声若神而泉涌。清声一。五音并举;素弦一奏若凝风雨。初时统一渐而繁复抟九音丽于空中变千声响于海下;逸响挥。幽然若绝。低徊旖旎顿挫抑扬;俄而复回。周旋去留千变万态。不可繁举。琴音柔雅之时闻之若清风两袖秀气满襟飘飘然有凌云之意;而到那幽怀愤激之际清音一变。婉弦掣曳则流泉变成飞瀑湍流走电奔飞白虹直教人心旌震荡意动神摇! 于是在这样绝天籁的曼妙琴声里。素来耽于声色的雨师公子早已忘记一切;忘了兵戈、忘了征战、更忘了琼肜只记得眼前这无比神妙的音乐。随着琴音。峰回路转分波寻路;无意识般载沉载浮随波逐去不知不觉已接近那妙音响起的源处。 觉琴声渐近又浮沉了几里直快到抚琴之人的面前神魂颠倒的冥雨公子这才想起睁目看那弄琴之人。青天明月下碧浪白云前只见一位梳妆淡雅的妙丽仙子左指徘徊左手抑扬正于丽日明空下凌波弄琴。展目略瞧那仙子年可十**灵慧殊丽容华绝世靥似仙蕊灵葩神如冰华玉仪倚身侧蜷飞沫流涛间只作素雅梳妆一身柔蓝淡雪的宫装微风动裾羽佩6离乌亮的长瀑布般随意流泻又留几缕青丝随风片在粉靥前悠悠飘飞—— 这样容颜绝世、举世无双的仙子静处时已然不可方物何况现在还飞音奏节挥籁兴声;弹抹之间愈添几分娇媚正是那“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让这早已览尽世间绝色的雨师公子也禁不住神飞天外魂灵儿都要随她身前的浪花飞起! 当然除去其他不言在音律面前雨师公子是何等人物;一月前在那样千军万马之中他犹能旋律施出那招“霓雨天下”脱身之时还不忘留下东南一角略去变徵之音不坏那羽调正宫音调。现在只对着这一人一琴他自然更不可能糊涂。因此不论那绝美琴师面前如何云飞浪涌氤氲成雾神目如电的雨师公子一眼看出那一把悬浮于水浪之中的蔚然古琴正是传说中的神琴“落霞惊涛”! “落霞惊涛声天墟琴也。” 传说这把天上的神琴是取峻岳凤栖之梧斫其向阳之枝镶以犀玉藉以翠绿弦以昆仑之丝徽以锺山之玉历数年方能制成。琴长七尺三寸二分对应大地绕日二周天之数;其形纤秀修直素质华纹上有七弦比之寻常的五弦琴又添少宫少商二音从而声色更加丰富纷丽。“落霞惊涛”之名正是取此琴琴音有日暮落霞之轻之绮之丽又有惊涛之重之烈之凝。 “瞒不过我的!” 世所罕见的绝代名琴一经认出耽乐成癖的雨师公子霎时直欲狂在心中狂呼: “原来这、就是‘落霞惊涛’!!” 琴音已然妙绝琴师更是神丽谁又能想到还能有幸看见这样只存在于传说典籍中的绝世名琴!当即这雨师公子便手舞足蹈欣喜欲狂! 而此时那有如明花照水正临流抚琴的少女见有人近前却浑若不觉只是依然顺从本心素指如兰在雪浪烟涛中将这曲抒内心的清音雅乐娓娓奏来。 在这串珠玉般的琴音中那雨师公子渐渐从乍睹名琴的惊喜中回复过来慢慢又融入到性灵造化伸抑自然的天籁神音中去。 渐渐的随着那幽然若雨的琴声不知不觉骏台的眼角竟有些湿润。妙响籁音仿佛能深入内心拂动了心弦让这位出神入化已久的南海神灵几百年间第一回回忆起自己的往昔。琐碎悠然的琴音似将他分解回两千年前那颗亿万沧海中最初的水滴。不懂什么玄妙变化不懂什么修炼长生只晓得每日随白云浪潮悠游嬉戏御清风行远路拂白云而上天对比现在的生涯那才是真正的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看现在历经千百年的沧桑修炼早已是心比石坚;虽然能力通天偶尔还仿效天真烂漫可那就是真的自己? 琴声渺然流水般不作停歇。扪心自问的雨师神将并来不及细细体味陷入忧伤便又被清幽的琴声带到种种美妙的幻境中去。清澜微湃滴沥生响;白波跳沫汹涌成音。带着海风水气的琴声在骏台的周围布下一个蔚蓝的世界幽幽的蓝色水光里他仿佛又成了千年前的自己在一片涌动的水泡中附到一只海龟的尾巴上随它摇头摆尾的朝顶上天光迸漏处悠然游去…… 在这样返璞归真的时刻那位蓝天白云下时时拂琴的明丽少女忽又抬头仰望飞鸿徐动宫商轻拂羽角兰音而清唱: “援闺琴以变调兮 奏情思之悠长; 按流徵以却转兮 声窈妙而复扬; 忽凝思而徐想兮 魂若君之在旁。” 清歌纵横参差于云际;一曲歌罢如烟似幻的女子又从雪浪烟涛中站起亭亭玉立隐媚含羞望着骏台这边伴着那缕袅袅不绝的琴音有如叹息般轻吟: “芳洲之草欲暮; 秋水之波不渡; 绝世独立兮报君子之一顾。” “……” 在这样嬿蜿如春的**声中本就忘乎所以的骏台脑海中忽然“轰”的一声巨响直炸得他浑忘了身在何处。媚语娇音中早就物我两忘纵情有无的雨师神将忽只觉悟通天地至理直喜得他手舞足蹈; “是的是的!我这般刻苦凡世努力浪端又是为何?灵根已固自当振翼云霄双飞仙路;进则难退则易神只栖风飚之表形只逸岩泽之侧无求于世专研音律那样生活是何等的惬意!到那是——” 且不说那时这时节冥雨乡主便已是神荡天地之间心无怵惕之警更不知身前身后有没有什么叵测危险。于是正当他欢然大笑手舞足蹈整个身心全然放开毫无警戒之际冷不防却已是突生异变! 一瞬间漫天的日光如花的笑靥蓦然间全部散去;亮丽的云浪清明的海天在眼前一齐熄灭!刹那间黑夜降临又或是万太黑渊前一脚踏空骏台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不好!” 雨师心中一声狂呼正要抗击却忽觉一阵剧痛汹涌袭来也不知什么部位却痛彻骨髓让他坚强的心神顷刻涣散。 “这是什么?”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从没有一件法器能给他造成这样恐怖的痛楚。无边的黑暗中雨师神惊恐的睁大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一贯灵敏的双耳听到有人正在身边暴喊: “哪里来的村汉?竟敢偷窥我娘子给俺弹琴唱曲!” 第九章 幡然醒悟,自有烟霞送迎 “唔……” 身堕黑怖二目如瞽;心魂俱震不知何处。从来往来逍遥的雨师神将冥雨乡主这回却失手被俘。 数日前意图斩草除根的四海堂主定下计谋后便立即去找云中君问问计策如何顺便看看能不能借条四渎专捆犯人的刑具“缚神筋”。等他到了龙王大帐把想法跟云中君一说老龙君大为赞同不仅送他一捆缚神筋还特地拿给他一样四渎秘传的宝物“元灵锁”。说起这元灵锁看样子如同一团金色光影中间有无数的金丝环转波动听云中君说无论什么神仙人物只要被元灵锁拿住便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逃脱不得。只不过有些尴尬的是虽然元灵锁威力强大老龙君得它之后却没用上几回。因为这元灵锁虽能扣人心弦锁人元灵却有一样致命的缺陷那便是要等它奏效只有那被锁之人身心神魂俱都毫无戒备这时才能真正锁住元灵。 因此这元灵锁实际动作便有些尴尬对付普通人用它太浪费对上那些真正强力的神人却哪怕这些人再是嬉笑放任也绝无一刻真正毫无警戒。这样一来。这名字吓人的元灵锁便高不成低不就常年并没什么真正用处。 只不过多年闲置后这元灵锁今天终于碰上一位不拘小节的人物醒言这诱敌之计几乎就像为这宝贝量身订做。以至于当时龙君一听便哑然失笑立即记起这个空置多年的宝物。 略去其中缘故再说醒言这日设计先请琼肜玩了玩她那捉迷藏的游戏将心怀不轨的神将引来然后便由灵漪儿浪里弹琴。分散这位爱乐成痴的雨师神将注意力。他自己则如捕螳捉蝉的黄雀肩扛着缚神筋手提着元灵锁小心隐藏在水底浪隙伺机下手。 就这样算计了多时果不其然灵漪儿倾力弹奏时那酷好音律的白衣神将听得神魂颠倒得意忘形。见此良机眼明手快的少年当即蹿过去打出元灵锁。将这神通广大的雨师神击拿在风波浪底。 当然虽然老龙君很前曾跟他赌咒誓保证只需用元灵锁一物便足以让骏台魂飞魄散不能反抗醒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见骏台跌倒赶紧又挥开坚韧无比的缚神筋横一道竖一道将骏台绑得严严实实。 此后等元灵锁起初闭人五灵六识的效用过去。被五花大绑的骏台双眼渐渐也能视物便终于看清那位无耻偷袭之徒的真面目。 “是你?” 虽然和预想中一样骏台看清后仍忍不住气急败坏。 “是我。” 和他恼怒相比那得手的少年却居高临下袖着双手一脸嬉笑着俯瞰他说道: “怎么雨师公子没想到么?” “哼——” 仰面八叉四脚朝天的雨师神将刚想反唇相讥忽又见头顶的蓝天白云中伸出一个小脑袋瞅了自己两眼后便急急跟旁边少年指证: “是他是他!就是他上回想骗我!” “嗯!我知道他。这回他跑不了!” “无耻!卑鄙!” 听醒言兄妹俩这一对答。任骏台再好涵养也不由恼羞成怒;到了这时节他还是不怪琼肜一腔怒火全直朝醒言泄: “好好张醒言听几月来的传言你也算个人物!可是今日一见你明里设局暗中下绊这样小人行径可是一方雄主所为?你可知道大丈夫生天地间无信而不立!” 雨师神本就口才便给见识卓绝;此时平生头回被擒。气急败坏之时口才更是犀利。只不过论到口才醒言倒也不输于他。几年的市井生涯莫说现在这样。就是再不利的情形他也能无理搅三分。因此见雨师神暴跳如雷又拿大义责自己醒言丝毫不介意只哈哈一笑便毫不客气的接口反诘道: “怎么?你觉得无信而不立?错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曾听说过‘义之所在不必信也’。再说你今日所为是大丈夫么?你不知你现在躺卧之处离我们神树岛大营有多远?我们请你来了么?再说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四渎未出阁的公主在此地弹琴抒意你这男子如何敢偷听?还敢靠近在她面前手足乱舞莫非你欲行不轨?” “……” 骏台从没想到还有人能这般无赖;明明是他被害却说得好像理亏的还是他自己。温文尔雅的雨师公子哪遇过这样的人?当即就气急攻心张口结舌一时竟忘了回击分辨。 正在这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嗓音清澈柔美略含着笑意说道: “醒言你别这样损人家了。其实还好啊这人听得我琴歌入神起码识货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哈!” 听公主说话本来一脸不屑的少年忽然正了神色在骏台眼前朝那个声音响起之处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脸双手如同抱物虚空朝上一举便将原本横躺在雨师公子一下子竖起来。此后骏台虽然依旧浑身无力但毕竟不必仰着跟他们说话。 等骏台“站起”已变得一脸肃然的少年跟他正色说道: “雨师公子您的大名我早已是如雷贯耳心里也是真心钦佩。今日要使这从权手段也是上回见您在万军丛中来去自由任是多少兵马也羁縻不得这才出此下策。实话跟您说。今日留你也不是出于私仇实是钦佩阁下为人希望您能看清大势弃暗投明反了云中老龙君之言弃了那野心勃勃之徒。神君您须知道我等返回攻击南海。一来要向那做下恶事之人讨还血债二来也是要扶正温文宽厚的伯玉为南海之王还南海一个清明。你看——” “不必说了!” 醒言刚刚说到这儿却突然被骏台厉声打断。骏台一脸愤怒厉色说道: “张醒言莫非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其他什么都好谈?要我背叛南海那是绝无可能!” “这……雨师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背叛南海而是——” “说过不必说了!” 雨师神将一声断喝再次将醒言话语打断两止通红暴躁说道: “张醒言!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声这回落在你手里是杀是剐任由君便我骏台不想再跟你多言!” “……你” 听得骏台之言四海堂主勃然变色变了面皮对他怒目而视。这时见他们两个大人剑拔弩张、怒目相向在一旁观看的琼肜却觉得有些害怕。想劝又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好紧紧倚在灵漪姐姐身旁紧张的观看。 再说醒言。见骏台宁死不屈虽然脸上愤怒实际却并不如何惊讶。紧绷面皮一阵忽又“哈哈”一笑带些戏谑问道: “你真不怕死?” “……” 见醒言喜怒无常这样正经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便连骏台这样阅人无数的神人也有些哭笑不得。暗道一声“无赖”骏台定了定神才保持住愤怒的神色。沉声低低吟道: “临威逼而不怖岂恐吓而能拘——我骏台贵为一方神主历经千劫怎会惧这区区生死。” 停了停他又叹了口气悠然说道: “不知死焉知生。” “哈哈!” 骏台话音未落醒言已是仰天大笑。 “好个不知死焉知生!骏台啊骏台。我本以为你见识卓绝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无名曰道不死为仙你若真死了便似那金石碎声华寂哪还能像现在逍遥自在!” “哈!无知小儿!” 骏台忘形被擒之后到此时终于也大笑一声仰面朝天朝着天际的浮云慨然说道: “我骏台本是天地灵物即使身死英魂不灭;在世为仙灵灭世为鬼主。检点平生事物自信无愧天地入得鬼界定还能转投西方昆仑圣境到那时有羽幢迎送香花如雨在昆仑轮转之台前跟王母公主禀过生平便再世成圣成神依旧享配天地。如此你还能拿我怎样?你——” 洋洋说到此处骏台瞧了醒言一回却忽然惊讶的现此刻他脸上戏谑的笑意更浓。 “你为何笑?” “呵!为何笑?我是笑你还不知谁才是真正无知之人!” 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嗤笑道: “骏台啊你可知在南海做鬼魂归何处?烛幽鬼域?不瞒你说小弟不才却和鬼域之主有旧。鬼王尊我为主鬼母呼我‘老爷’即使现在我不耐烦使奴唤婢也还叫得他们一声弟兄、弟妹!” 乜斜看着眼前开始头角冒汗的雨师神醒言继续恐吓: “当然我相信以雨师公子之能即使死于非命做了鬼。也有本事逃离烛幽鬼域管辖的南海鬼界。只不过有个事情我得说明那样是得你走运不死在我手;否则那……” 说着话他大喝一声顿时头顶飘来一朵乌云在他们这方海面投下一片阴影。等阴翳罩定醒言叫道: “丁甲、乙藏何在?” 话音未落便从他手掌之间冒出一团黑雾其中影像幢幢不久之后便有两青色鬼影分离出来身形恍惚面目分明呲着牙咧着嘴跟醒言躬身一礼口里咿咿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鬼话。 这之后也不知召它们出来的少年口角微动跟它们说了什么。突然间这俩恶鬼一齐回头。红炭一样的鬼睛死死盯着骏台口中嘶嘶冒烟张牙舞爪如欲攫人! “嘿……骏台莫非你现在还觉得能逃得出我的手掌?” 拜孟章所赐醒言现在在南海名声并不太好。现在再被头顶乌云一罩脸色被身旁鬼影一映更显得狰狞恐怖。借着这几分鬼气醒言恶狠狠的恐吓: “我说雨师神我劝你莫想差了念头否则连鬼都做不成!说什么魂归西方去找王母什么公主再世为神?那我问你知不知道南海得道的鬼灵投往西方须经何处?摇头?我告诉你是烛幽鬼域不垢川净土滨前的转生之门!你这样和我作对惹得我生气到那时我就去雇两清闲的恶鬼天天守在净圭滨前把门堵你看你到时候如何去转生!” 醒言这番话虽没前面那些讲道理却比任何言语都管用。原本硬着头皮不准备屈服的雨师公子这时忽然额角汗水涔涔不再那么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而是低头默默不语。 见得如此醒言便知事情可能转圈当即他便将二鬼收回司幽冥戒散去乌云在明丽的阳光中和颜悦色娓娓说话: “骏台在下出身乡野应是粗人不懂多少大道理。却也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依我浅见君上与其今日丧在我手。还不如顺从大道离了那孟章野心之徒。雅奏天南高音鲜和;四海名琴非君谁赏?以阁下高才若陷身兵火玉石俱焚实是天地憾事。公子又何必执着?圣人教化。言执惑有难退必三乐。立宇宙中逍遥天地间与时显化那是何等的快乐!” “再者以我愚钝观之都知那鬼灵渊中魔物悖天乱人实为祸事我便不信以雨师之才竟会看不出你主公孟章想靠魔物施行野心纯粹是与虎谋皮!” 一番款谈因为雨师公子乃文学之士醒言正言劝慰时也优雅了言辞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说得温文曲丽颇为动人。而在他侃侃而谈之际也直到这时一直不服忿的雨师神将才真正好好打量他一回—— 只见传说中阴险邪恶的不法之徒竟然也生得相貌堂堂;看年纪正当风华之年英风朗烈清俊不俗虽然修长的身躯上只罩着一袭普通的青衫却在这渐渐偏西的斜眼中显得俊伟非凡。 “怕是以前想错了!” 见得如此这位从来都特立独行的雨师神将叹息一声终于缓和了神情跟那位正在诚声劝说的少年开口: “张公子你此言差矣。” “嗯?” “那孟章已不是我的主公了。” “呃!” 忽听此言醒言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却听骏台继续说道: “张兄弟你这些话这些道理其实愚兄都懂先前宁死不屈也只是意气用事其实不服为何竟会被你擒住。” “哈哈!” 到这时醒言终于明白骏台是何心意;暗中察看他颜色不似作假当即便也笑逐颜开。欣然跟他称兄道弟: “那骏台兄既要面子为何现在又来转圜?” “哈哈……” 骏台一笑毫不迟疑的说道: “其实无他只是因为愚兄突然觉得还不想死。我想你也肯定知道我骏台平生无他喜好只耽于音律;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堕你彀中。正因如此今日聆过灵漪公主绝代仙音又如何再忍心弃世而去。相比仙乐那颜面执念又算得了什么?” 听骏台说出这话醒言大喜过望赞道: “公子果然达人!” 说罢心念动处那缚神筋和元灵锁无风自落转眼飞回醒言手中。 当然醒言也是谨慎之人现在放得这般轻易只因本来便打算攻心为上并不真要坏他性命。既然骏台现在亲口承认那即便今后再反悔眼前也只能这么做。 不过后来证明这样担心确属多余。看起来这冥雨公子气质和醒言还有些不同。不会因“义之所在”便不择手段。从这一天起骏台便明确表态不再承认孟章领导南海只愿奉大太子伯玉为主。而他这位法力通天的雨师神将因为在音律上造诣惊人又和醒言几人有这段轶事自南海大战后便渐渐名声鹊起最后竟成了世间乐工供奉的乐神! 这些都是后话暂不必提。再说骏台在醒言放他之后离去前又提出两点要求说是如果这两个要求醒言不答应那他今日之诺便概不履行。开始时见他说话表情十分凝重醒言不知是何严重要求还小心着声气请他明言谁知一问才知道原来骏台要求之一竟是要请灵漪儿再弹一曲作为他倒戈的奖励;另一个条件则是要求张醒言学习音律至少要精通一门乐器。因为骏台知道这四渎公主灵漪已被许配给张醒言;他认为以灵漪公主出神入化的琴技若是以后夫君不精音律不谙乐器那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等骏台郑重其事的说完这条件醒言稍微一愣便哑然失笑胸有成竹道: “哈还以为是何难事;这等小小要求今日便可一齐满足!” “嗯?” 听得醒言之言骏台全然摸不着头脑。 见他不解。醒言也不多言当即将缚神筋和元灵锁暂交给琼肜保管然后便取出那支随身携带的“神雪”玉笛朝灵漪微一示意二人便开始默契无比的合奏琴笛。 出神入化的笛歌若配上绝世无双的琴曲是何效果这里不必细述;只知道那位听遍仙音凡曲的骏台公子听完之后回去这般记录: “……拂千机于一弦嘘万物于一气。腾霞入宙天人无际!” 而当时当最后一抹琴笛互相缭绕的余音袅袅散入天际骏台再听周围那海浪风涛之音时支现这些本该最和谐动听的自然之音已变得嘈喑哑不忍卒听。当曲终人散之时骏台只能捂着耳朵问询: “此……何名?” 为减少噪音他说话变得十分简明? “曲名?这曲无名不过是我和公主随心挥顺意而行……” 只是正说“无名”双手抱耳的雨师神却一脸不信只管一脸期待的盯着他等待下文;见此情形醒言也只好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将这耽音成癖之人应付过去: “……既在海天合奏就叫‘云水问情’吧。” “谢……” 勉强挤出一个音节心满意足的雨师公子双手合上耳边最后一丝缝隙头也不回的直返天南雨乡中去一边回转他心中还一边思忖: “也许花上两三个月时间每三用丝竹之乐细细养着这听力会恢复正常吧?” 因为封闭了全部听觉他这时已经听不到就在他身后那位天真的少女正指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跟哥哥请教成语: “哥哥你看他那样子是不是就是‘抱头鼠窜’?” 10章 其实这件事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表面看来似乎是痴迷音律的“乐神”骏台割舍不下龙女的妙曲才不得不转变态度。其实内里自有主张的雨师神将早就厌倦主公孟章那样野心勃勃的行事。“过刚易折”对于南海今天的局面骏台并非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也正因这样才让许多人觉得他骏台行事独特并不轻易附和孟章种种计策。在这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便是外人很难知道原来这骏台和那位龙神大太子伯玉十分投契。一个温文如玉一个儒雅风流本就惺惺相惜现在四渎主张伯玉主持南海骏台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闲言少叙再说醒言几人完成这件大事后自然十分开心也无心逗留便直往翠树云关而去。一路上醒言行在最前琼肜其次灵漪则在最后抱琴缓缓而行。 说起来劝服骏台这事也花了许多工夫。早上朝阳初起时就出来等到现在返回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候。从烟波中一路返回醒言已看到海面渐渐升起一层层夜雾。白纱一样的雾气被西边斜阳的返影一照便映出一道道淡丽的虹彩而这时白天原本低垂大海四周的白云不知何时也渐渐弥漫集聚铺海苍穹映着西天海日明亮光辉幻成一天浓烈的霞霓。 像今晚这样绚烂的火烧云即便在空气纯净的南海也不能经常看到。归途中醒言抬头朝天上四周看看只见天空中浓云尽染云团中央像烛火一样鲜烈通明边缘则是镶嵌灿烂的金边。6离斑斓的云霞流满一天就好像天宫神人的熔炉倾倒将神炭炉火倾泄满天。在这壮丽瑰伟的落日夕霞中凌波而回。偶尔回头望时醒言便见到那龙女正裹在夕阳之中遍裳霞色嫣然颀秀的身姿徐徐而行虽然往日有时也古灵精怪但天生便有一股别样的庄静气质。凌波微步若往若还时灵漪正掩住身后那轮光辉烂然的落日千万条的霞晖丽彩只能从她身边绕过在这云霞乱色的天水之间画出一个绝美的轮廓。 “嘻……” 夕阳西下云鲜其色。正当醒言眯着眼睛想看清灵漪脸上是什么神色灵漪却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嘻然一笑——原来静处时的天姿国色展动容颜时更加惊心动魄醒言一个不提防脚下一个踉跄竟差点失了那御气凌波之术! 不过即使这样行色从容他们沿着烟波霞路御气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回到神树岛。到了岛上大营见天色已晚醒言也不急去九井洲跟云中君禀报只是跟现今镇守神树诸岛的淮河水神禀告今天情形再请他找人去跟云中君禀报状况。对于这淮河水神几月来的战况早已让他对醒言敬重有加现在听说他大功告成自然满口称赞。不过目睹过先前几次战例他现在对醒言办成这件大事倒也不觉得如何惊异。 略去这中间种种琐碎事务到了这晚醒言感念今日灵漪出了大力便自告奋勇亲自下厨在那为灵漪专设的公主小灶上忙忙碌碌要为她做几个菜表示谢意。这烹饪之事虽然醒言并没亲学但往日在饶州茶楼酒肆中打杂耳濡目染也大致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在千鸟崖上虽然一贯由雪宜打理厨中之事但闲得无聊时也偶尔搭手帮忙因此现在丰富的食料摆在面前醒言回忆那鄱阳湖水中居的白芦蒸鲥鱼或是望湖楼的清淡小菜一番忙碌后倒也做出几个菜盛在白瓷盘中倒也像模像样。当然这会儿鲥鱼变成海鲜苔菜代替白芦虽然材料各异但因为四渎为灵漪所供食材十分新鲜做出来一样清香扑鼻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等这些菜端上桌灵漪细细品味时欣喜中却带几分感动。在那时和人间相似四渎水族这样久居世俗之地的神灵人情世故也和凡间相似。“君子远庖厨”早就深入人心不用说有点身份的即使那最下层的平民百姓无论男女都一向以男子下厨为耻。平常若有善心的丈夫实在心疼妻子厨事忙不过稍微搭了把手也深以为耻做可以做但就和闺房秘事一样绝对不能对外说。若是不小心被哪位不之客恰巧撞见差不多就成了笑柄。 在这样的情况下灵漪刚才看醒言为自己在灶间忙来忙去奔上奔下心里真个十分感动。当时旁观那感觉都似乎从来没有过。一绺暖暖的温流不知从身上还是心底涌起转眼遍布全身经久不散酥酥麻麻温温痒痒仿佛整个身心浸泡在一汪滚烫的温泉中如何舒服具体说不出却只觉得好生感激这样的恩赐自己要对他一辈子好。 在这样奇异而美妙的感觉中早就对醒言倾心相许的灵漪儿又默默对心上人再次山盟海誓。 不过醒言却没想到这么多。忙活了半天终于整齐一桌菜端上桌便招呼灵漪、琼肜一起来吃。进食之时除了时常提醒琼肜不要吃得太快要细嚼慢咽醒言眼角的余光也常常留意灵漪的反应。谁知无论他怎么凝神偷看那龙女只是不置可否。整个用膳过程中只是低头不语默默夹菜静静吃饭除了脸上映着烛光有些红晕双眸中眼波盈盈其他竟看不出任何异常。见得她真这样寝不言“食不语”醒言便觉得自己这顿晚饭大抵失败。这样暗含着鬼胎他便自始至终都没敢问灵漪他厨艺怎样。他却不知那细细咀嚼的龙女其实心下竟是万分感动。 不过灵漪儿感动之余倒还心生警惕: “呀……醒言厨艺如此之好我却只懂烹些羹肴。以后……我还得多多研习烹调!” 用完这顿看似寻常的晚膳醒言便带着琼肜去岛上的湖湾净面灵漪则赶回自己寝帐更衣打扮。 灵漪儿晚妆完毕出来时已是****夜色深沉星斗满天。等她缓步徐行来到先前约定的那绿树环抱的水湖边时便现除醒言琼肜之外又环绕着一圈道门的弟子。熟悉的话语随风朗朗而来正是醒言在那里高谈阔论。 未到近前灵漪驻步想听听他在说什么。听了一会儿原来他正在讲解那炼神化虚之术。在醒言周围都是一脸期待的道门弟子灵漪依稀辨认了一下自己知道姓名的那几位上清弟子都在那里。这时灵漪才想起这些人间道门各门各派的弟子虽然尽皆各自门中英杰翘楚俺数十日的争战表明他们现在并不适应那样大规模的妖神争斗因此被龙君分派来这相对平静的神树洲帮忙防守。 略去其中曲折又过了一阵子等听到醒言竭力讲解完星光中灵漪现那些道徒一脸懵懂并不似有什么领悟的模样。又过了一小会儿才见那位名叫华飘尘的上清弟子打破沈默有些郁闷的说道: “唉也听过张堂主几次论道虽以我粗浅修行也知堂主并无藏私向来竭力讲演。可是这神术精深细微之处却无论如何却辩想不懂唉……” 长叹了一声这位上清翘楚即又恢复神采出尘的模样朗然说道: “道法自然道法自然!今日终于真正明白这是什么含义。众妙之门玄之又玄自然就是这样我等不能通悟又有何可叹!”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这之后道子们又开始好奇的询问琼肜请教她如何能在那千军万马之中独自一人奔上远古凶兽头顶摘下那驱兽的丹丸——听得终于有人跟她说话还向她请教小妹妹高兴之余便知无不言倾囊相授: “当时啊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堂主哥哥跟那老爷爷说因为肚子饿了就着急回去。琼肜听了也急了想给哥找点吃的。可是当时只有那头大兽头顶有吃的便去了。也许这就是张堂主哥哥常教的做事要一心一意吧?” 用着最庄重的口气把所有道理讲完琼肜转着小脸环顾四周想看看反响谁知却见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脸木然只呆呆的看着她好像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 “……” 见得这样琼肜正想补充两句却有一位年级稍长的道人回过神来不死心的问道: “那、张姑娘当时那只九夔虺凶猛非常难道你就一点都步害怕么?” “不怕!” 这问题一点都不难琼肜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手里的火鸟刀能冒火啊!山里的野兽们都是怕火的我想海里的也是这样吧!” “这……” 此言一出不只众人无语便连隐在远处的灵漪也忍不住被小女娃这自作聪明的话语给逗乐。灵漪轻轻一笑立即被醒言听出当即看他向自己妖妖招手示意快过去。等灵漪飘飘过去盈盈做到碧湖之畔的绿茵地上时神树洲顶的那弯弦月便也移到中天。现在已是一月下旬和北方中土大地相反这远在天边的南海海洲仍是十分闷热就好像夏天一样。虽然树木繁茂的神树岛已经清凉很多但入夜之后也只有在这水光涵澹的清湖之畔才能感受到一丝透骨的凉意。 等灵漪加入之后在湖水边乘凉的众人慑于她的身份和容光一时沉默下来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见众人这样还是醒言打破沈默找个话头跟大伙儿讲起白天慑服敌将的事情来。一番眉飞色舞、声情并茂的演讲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知是否他说得太过精彩以至于最后好几位道子壮着胆子出言恳求龙女公主能否再抚琴一曲。 见众意拳拳特别是醒言也帮着开口求告灵漪便也不再矜持身手一招凭空摄来她那把“落霞惊涛”在这碧湖之畔芳草之茵对着星光下平静的湖水为众人抚琴一曲。 白日在那样骄阳飞浪之间灵漪犹能从容弹度现在心平气和静夜如水再弹拨起这悠悠淙淙的琴弦自然更加幽静清绝。古琴之前龙女特地新换的罗纨绡毂洁白如雪素手轻挥稍一弹拂便是裾生秋兰之气袖起阳春之曲雍容优雅不可方物。在这样幽然化外的仙籁天音中。远渡而来的道家弟子全都半瞑眼目倾听静静聆听时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儿在被一点点抽出。随着那空灵洞澈的琴音化成一根根轻盈的游丝在缭绕的琴音中渐飞渐远渐飞渐高直飞到那连星月也照不到的宇宙黑空。最后随缥缈琴声飞散化作虚缈…… 这样虚无缥缈、无法言喻的天籁琴歌不仅让眼前的道子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也振动了这神树芳洲中神秘的精灵。不久之后或远或近或高或低随着琴音的飘荡芳草丛中翠树荫里飞起一点点碧绿的光华流萤一样闪闪烁烁渐舞渐集不久之后明镜一般的湖面上便飘满荡荡幽幽的绿光。这样荧然明灭的绿色精灵在众人周围悠悠浮浮一时之间这些凡间而来的道子只觉自己身坠梦中已到达那梦想已久的三清彼岸。 只是在这些如痴如醉的听琴之人中有一人的感受却不大相同。星空下碧湖旁听着姐姐那极其舒坦的琴音琼肜却心思渺然只管靠在哥哥胸前仰着小脸盯着头顶的星空出神。 难得这样的静夜这样的琴音琼肜终于静了下来细细点数起自己的往昔。主要她对近日生的一些事情进行了回顾。思想一阵她便突然在这星空碧湖之间恍然大悟。琼肜想到前些天她跟哥哥哭闹是自己不对。现在想想哥哥只不过问了她一句她就那般哭闹实是不乖。其实就是哥哥对自己不好那又有什么呢?这几年自己也慢慢懂事知晓了世情童养媳被欺负也是应该的吧。现在堂主哥哥已经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啼哭闹脾气真是不懂事…… 原来自从那回郁林郡中大街上醒言未免尴尬跟旁人矫言说琼肜是自己童养媳结果这小妹妹就当了真以为自己真就是堂主哥哥的童养媳。知道内情的灵漪儿偶尔跟她开玩笑说她不是便总会遭她激烈的反对以致现在四渎公主已经不敢拿这跟她开玩笑。 琼肜就这样自我检讨一下不知不觉更朝醒言怀里靠近紧紧贴在他胸前仰望着星穹一边听着哥哥胸膛里有力跳动的声音一边继续她星空下的遐想。原来这南海大洋的空气十分纯净现在琼肜头顶那条横贯天穹的银河十分清晰。望着那灿烂如银的浩大星河琼肜神思悠然不禁想起哥哥曾经讲给她听的故事。原来那银河本来不过是遥远的天空中密集着数以亿万计的星辰但就和眼前这些草木的精灵一样那些星辰星光也有自己的精魂。亿万个星光的精魂精灵汇聚在一处就在天空的某处奔流成一条真正的河流宽阔的如同海洋名字也和眼前的星河一样叫“银河”……唉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去这样的星辰海洋中的玩耍呢? 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有趣故事再看看周围的绿树碧湖出身奇特的小少女几乎能从中听出许许多多正在上演的神秘故事。草叶在呼吸树木在交谈各种各样认不得名字的虫鸟鱼兽正在这样繁忙生动的静夜丛林中紧张的忙碌—— “咦?夜里这么好玩为什么大家都在白天起来反而在夜里睡觉呢?” 带着这样新奇的现小琼肜终于在醒言的怀中沉沉睡去…… 当是时星空灿烂静夜安详置身于其中的所有人都希望眼前相聚的时光会永远这样。 第十一章 梦幻空花,含芬华之芳烈 就在醒言设计劝服骏台之后第二天整个南海中便传遍这位雨师神将的通告: 南海八大浮城上三城之一的冥雨之乡宣布正式退出目前南海龙族与四渎、玄灵的纷争转而支持伯玉为南海新主。 雨师神这样的通告实质上明确宣示以他为的三千雨师神兵接受四渎龙神云中君全部的主张。可以想象作为南海一大神秘势力的冥雨乡主在外人看来毫无征兆的情形下突然布这样的通告带对交战双方来的冲击有多大! 只是这样的冲击还远没有结束。正当所有人还在消化、揣摩这个事实之时又有个惊人的消息接踵而至。那个与冥雨之乡同列的红泉丹丘三天后也突然传诏南海列数孟章骄横妄进之罪言词激烈宣布从此与她划清界限;同时他们赞同冥雨公子的决定全力支持温雅开明的大太子伯玉主持南海。 虽然大多数人对这结果十分震惊但相比先前的雨师公告红泉丹丘此是还有些脉络可寻。因为据说那红泉丹丘之主擅能烈焰沸海的毕方灵将正是雨师神骏台多年的好友。他二人之间同声相应声气相随也不是完全想不同。 至此当四渎、玄灵的联军逼近南海龙宫最后一道门户烛幽鬼方穷追猛打鬼灵渊那孟章必救之处整个战局对南海龙族而言几进糜烂之时一向有“南海柱石”之称的南海八大浮城已经分崩离析再不复当年的风光。 细细点数龙神八部将被张醒言击杀一个策反两名被琼肜莫名其妙消灭一个被静浪神女擒杀一个寒冰城、烈凰城、风灵关烟消云散。红泉丹丘、冥雨之乡通告反正当年孟章手下煊赫一时的八大浮城如今竟只剩下焱霞关巨雷关还有豢龙之冈还在苦苦支持。 这三城焱霞关还在镇守鬼灵渊巨雷关已被调入神怒群岛准备最后的决战。上三城中仅存的豢龙之冈则在它们号称无敌猛将的领斗犼的带领下在南海中神出鬼没。对深入敌后的四渎联军漫长的补给线不断冲击并伺机绞杀水族妖族落单的部曲领以最少的代价给讨伐者制造最大的恐慌。 只是正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到现在这南海八大浮城分崩离析的脚步还没有停止。大约就在醒言策反骏台之后的第六天四渎大营又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原来自云中君将鬼灵渊中恶魔淆紊之是明示四方遍求各方支援的两个多月后作为当今神魔界中最有势力的焦侥魔土终于有所动作。据魔域派来的使者传报魔皇魔后之女。暨当今的魔域之主莹惑已于一日前亲率魔族最强大的地魃龙战骑带甲十万突入南海。在南海险地激浊洋截住行动飘忽的豢龙之冈将冈上数以万计的凶猛蛟龙几近全歼! 要知道孟章手下第一龙将斗犼精心豢化的清鳞蛟龙端的凶猛无比昔日只征调一部分便在几次大会战中给四渎造成很大威胁。但据魔域使者带来的战报昨日它们被莹惑魔军截住一番鏖战前后只不过半日近万头蛟龙就被绞杀殆尽不仅漏网之鱼殊少连它们好勇斗狠的领斗犼也被几大魔将杀得遍体鳞伤重伤遁海逃去。 这番苦斗的具体情形战报中并没提到。但后来据当时少数逃回的南海漏网之龙禀告说是那日豢龙之冈潜行路线本来绝妙却不知如何被魔人知晓被设下重兵伏击这才不得不在狭小的激浊洋跟对手决战。原本豢龙之冈上盘旋飞腾的蛟龙擅能搏斗扑杀进可攻退可守以前出征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谁知这最后一战中遇到的对手却比它们更凶猛。据说当时正当龙冈袭扰凯旋返回刚行到激浊洋便忽有无数高大黑甲武士从四面海波中立起披坚执锐目无表情对它们冷冷而视。在他们每人身旁又各有一条黑鳞魔龙似蜥非蜥崩腾咆哮巨目灼灼如燃炭火。 而在所有魔骑前又众星捧月般傲然拥立一位紫魔女观其貌身材颀长曲线玲珑周身上下覆盖晶莹紫甲手中则执着一条蛇尾一样的长鞭甩开几有三四丈长上面还荧荧吞吐着紫色的魔火。 当然那女子具体魔容并没来得及细看;转瞬之后只见她扬鞭在空中一击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顿时无数魔军魔将轰然应诺一声迅即跳上身边魔龙。上得魔域魃龙战骑后各人双脚一夹脸上竟露出痛苦的神色口中更是低低呻吟—— 直到此刻才看得分明原来那黑幽幽的魔龙身侧生着许多暗灰色的尖锐骨刺;主人一旦骑上准备突击双腿按号令紧紧一合那魃龙骨刺便瞬即刺入双腿立时鲜血长淌! 似乎神秘可怕的魔域正是用这样巨大的痛苦保证魔骑头脑的清明和胸中的战意! 在这样匪夷所思的残忍激励下那时梦魇般的魔骑便如山崩海沸般冲来转眼间就将以凶名著称的斗犼龙军杀得魂不附体! 在这样的乱军之中溃败的龙将龙兽仍能听出那魔人骑军大将的威名。原来可能是那魔军习惯每在一将击杀对方将领之时部曲便齐声欢呼他的姓名一是跟敌人示威二来也似是跟友军炫耀。于是在这样如雷如潮的吼啸欢呼声中斗犼溃败的部众终于搞清楚魔主座下焦侥四魔将之名分别是寒羽、青莲、魁夷、赤奋若——只此一役这魔主莹惑座下四魔将凶悍之名便传遍天南从此被南海生灵当作制止小儿夜啼的良计。 不过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场南海大洋中的滔天大战注定要与另一个名字始终联系在一起。在各族收到的这张魔族通碟中重创孟章精锐龙军的焦侥魔军谈到出兵原因时却宣称只是因为魔主莹惑乃南海水侯仇敌张醒言的挚友。挚友遭难与人对敌嫉恶如仇的魔主自然不能坐视。这才迫不得已跟南海宣战。 自然魔域这样宣言其他人莫名惊诧转去忙着调查魔域跟那少年关系只有云中君等心知肚明之人看到这样通告后只会会心一笑。 老谋深算的云中君自然不会看不出这文告中的匠心独具。看现在南海之势四渎玄灵将摧枯拉朽攻下龙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魔域真心相助这样情形下必然要顾及会不会被人怀疑是趁火打劫、坐享其成。而小魔主现在这样的声明说是只是因为不忿朋友被欺才插手南海战事既找到合适借口又能让盟友安心。 不过临近决战前在正阳的块石之前。四渎玄灵这方两位主要相关的当事人某种程度却有些轻松不起来。旁人看来半真半假的魔族文檄那聪颖慧捷的龙女灵漪儿却从中看出好几分真情切意。看看这文檄灵漪儿立即便想到小魔主当年跟醒言所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恐怕这话并非如她先前所想是什么离间之辞。那个讨厌的小魔头恐怕真…… 一旦想通关窍顿时便豁然开朗。于是接下来几天里雍容高贵的四渎龙女不干别的专门只去缠着醒言;也无他事只是一个劲儿醋海生波兴澜。 看来哪怕这四渎公主再是高贵豁达一旦涉及男女情事尤其是牵扯到自己心有芥蒂之人那醋海掀波方便同样不能免俗。 且不说醒言东躲西藏、要靠着琼肜小妹妹帮忙才能逃遁数落此时那位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云中老龙君和她后辈少年差不多竟也有些焦头烂额。 原来在这张让醒言无故蒙冤的魔域文牒中那小魔主莹惑不仅大大方方宣称自己是张醒言多年挚友还白纸黑字地写明说这回阻截豢龙之冈能够克日功成又全赖魔域军师皋瑶以能够出手和她一样也是为了帮助故友“云中君”! “咳咳!” 因为有许多前情一看莹惑此言云中君初时愕然再看哂然最后仔细看看确是大汗淋漓。踏着四渎水系的老君王久经世故如何不冰雪聪明;虽然不知什么缘故昧了前情但现在一看这字里行间的情义明达睿智的老龙君终于突然明白可能有些事情自己错了很长时间。 “难、难道……难道……那婆姨……” 冷汗涔涔的老龙君想通那位让自己畏之如虎的魔族女军师竟对自己颇有情意一时心中那五味杂陈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滋味。 只是有件事情云中君还不知情那就是小魔主在往四渎的文告中写上这段话却险些让她和那位皋瑶姨断了情义。 不知是否“近乡情更怯”当时莹惑把这帮忙明示心意的想法跟皋瑶一说慧丽无双的魔族女军师竟然立时满脸羞红脸色红得几乎像要滴出血来。闻言乍羞之后又晕倒过去;许久后醒来头一句话便是求告莹惑说她绝不能这么做;如果真这么写那以后她们两人便恩断情绝! 在羞惭无地的智天魔这样无比严重的胁迫下一意孤行的小魔主不知费了多少口水最后还专去跟父皇请旨才最终让这位羞怯而固执的皋瑶姨勉强同意。 当然这羞人文牒出之后皋瑶便去闭关跟使女说了一句“从此便不能见人了”便专心修炼魔技去了。 且略过着许多愁愁喜喜再说南海龙族。和四渎、焦侥几人类似那南海中此时也有人满腔愁绪。 话说就在那万丈深渊之下那一汪幽然物外的清蓝湖水旁现在正有人满怀惆怅。 遍洒蓝月清辉的海湖畔那位南海龙神的二女儿风暴女神汐影正倚在高大的海魂花树下一脸愁容对着眼前清幽的湖水静静的出神。 眼前静卧的神湖离那一场刻骨铭心的风暴已经有几月过去了吧?周围白玉屏风般围绕的山峦现在已经不成能联想到那强劲有力的怀抱了。海月玉山倒影之下景色清明宁静眼前银沙滩外那一汪幽静的湖水已淡泊得似乎不复存在如一块澄澈透明的水雾漂浮在五彩斑斓的珊瑚贝壳之上悠悠地游移轻轻地拂摆只有在偶尔浸到自己赤足时才能在那份彻骨清凉的提醒下记起它的存在。 “唉……” 这样寒凉却空淡的湖水啊也许就在几天前自己也和它一样容易让人淡忘。 可是这些天她这可有可无的南海二公主却突然被许多人记起。原本因为容颜晦暗从小就如草芥般闲置现在却被濒临绝境的亲族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来不闻不问的老父现在却几次召见她对他老泪纵横一边哭诉自己如何老迈无用一边提起她小时候的许多事讲述对她是多么的疼爱。而那位勇猛跋扈从来不把其他龙子龙孙放在眼里的三弟现在也突然现她的好处纡尊降贵用少见的恳求语气请她务必把守好龙宫最后的门户。 当然到了这时候高傲的弟弟仍忍不住提起鬼灵渊中那主宰天地宇宙的万神之王用最坚决的语气跟汐影赌咒誓说是只要再替他当一两个月时间那这天地间的形势便会完全转变! 这许许多多恳切的温情的问候和期待对南海二公主而言却像渐渐摞起的高山般日益沉重。不算过分的要求现在却好像她手下轻易便能生成的飓浪风暴般不停冲击着耳膜让她心胆俱颤。 “该怎么办?” 这问题如果放在以前那便再好回答不过。无论如何父王和三弟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族哪怕以前对自己再冷漠或是在外面做了多少件错事现在本族遭受外敌侵凌自己还是该义不容辞即使粉身碎骨也应当毫不迟疑。可是…… 为什么有些事情本该简单得如同眼前的清湖水一般却会在某个时刻之后变得再也想不透? 面对着许多熟思烦虑仙霞皓月般静美的女子只能一声轻轻的叹息振动了海魂花树上几瓣淡黄如玉的花片在空明的海色里悠然飘落如同几只玉色的蝴蝶荡荡悠悠飘飘浮浮在湖水上空翩然起舞许久都不肯落去…… 面对这样的蝶飞花舞满腔愁绪的女子再一声叹息剪水秋瞳中如同布满一层飘渺的雾气;神思渺渺而素手如玉抚了抚腹前一瞬间那心儿魂儿啊就像同那些零落无主的花片般在空中一同飘起…… 第十二章 宜笑宜颦,一人可以兴国 管平潮 就在海底月湖愁云笼罩之时南海龙神隐居之所澄渊殿中挂起另一场小小的风暴。 “你说什么?!” 当那个温和俊雅的青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之后倾听的父子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请三弟谅解父王恕罪。” 看着眼前两位亲族讶异的神色那素袍玉带的青年脸色坚决毫不动摇又将心中想法重复了一遍: “父王在上三弟也听着伯玉以为如今战事已颓。四渎兵锋直抵神怒已是兵临城下无处转圈。既如此我觉得不如便顺他们所言让伯玉来当这南海新主。如此一来不惟堵住悠悠众口挫动他们锐气;二来也可以为三弟争取时间。三弟不是说一旦那神之田中的神王出世便能顷刻扭转战局、助我们统领天下?” “……” 当伯玉再次言明之后老龙蚩刚和三弟孟章还是没有立即答言但脸上表情却比刚才更加复杂。 “这伯玉说得有理啊!” 将伯玉刚才的话在心中细细揣摩一阵老龙王现在已是无限感慨。虽然没说话他却拿目光好好打量了这长子一番。 已有多少年没正眼看这个儿子啦?当年那个不争气的形象已经在脑海中定型了很久;等危急时刻再看到他挺身初来谏言的神情时自己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什么才是最好的?权势?什么才是最真的?儿女!这些成材的子女才是我蚩刚最值得珍惜的财富!” 许多天听惯种种背叛的消息老龙好像头一回现了自己身边这个珍宝。郑重其事地重新审视这个当年被自己斥为“懒龙”的长子却仿佛成了龙宫宝库中遗忘已久的珍宝当再次出匣时是那样地光华四射! 老龙王一味期许他那个三龙子心中的想法则更加微妙。对孟章来说。乍一听大哥这想法似乎是在跟自己争权。但他孟章并不是粗蠢货色怎会看不出伯玉的诚意呵他这建议有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 只是对孟章来说多年的大权在握权柄天南让他养成了某种乎理智地本能。无论是谁哪怕是他敬重的父王想要削夺他手中任何的权柄哪怕只是权宜之策都会让他本能地反感本能地生出敌意。因此刚听了伯玉之言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怀疑这位蛰伏已久的长兄是不是想借机篡位夺权。 不过孟章很快便消除了这个想法。 他刚拿目光逼视。那位一向畏惧自己的大哥虽然眼神有些惊慌躲闪但眸清如水眼神中蕴涵的那份坦荡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 打消这疑虑孟章便忽然感到有些惭愧起来。唉!自己胸怀大志想要成就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谁知现在竟落到这地步竟还要这位从来看不起地文弱大哥挺身而出替他消灾解难! 惭愧之余。他还有些敬佩。虽然这大哥自己一向都看不起。只觉他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写写弄弄吟吟诵诵不像个敢作敢当的大好男儿。但现在这样情势下多少勇烈猛将都屈服于四渎淫威他却居然敢锐身自任!不说别的光这份罕见的勇气便值得他孟章钦佩! 要知道虽然云中君那老儿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扫除恶氛另立明主。对自己这位大哥满口谀辞大加赞扬但这等把戏也只能骗骗无知妇孺。他孟章一看便知。四渎抛出这伎俩无非为了蛊惑人心分化南海。南海新主伯玉……为什么不选旁人?因为谁都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懦弱无用简直是傀儡地最佳选择!不用说等这些奸贼得手之后便要撕破脸皮为了永远侵夺南海即使他们曾经歌功颂德的傀儡也会有性命之虞! “大哥此举勇哉!” 正当孟章思前想后心中五味杂陈之时忽听得伯玉又开口带着些迟疑地跟他说道: “三弟……莫非你疑我借机揽权?我……” 刚说到这儿还没等他剖明心迹三弟水侯便从中截断他的话头: “大哥你看轻我了!你这样还是小气。以后若真主持大局这样不行!” “呵……” 虽然孟章说话时依旧疾言厉色一派风风火火的模样但伯玉听了已是暗暗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接话却忽听孟章又对他说道: “不过虽然小弟不才有劳大哥费心但战局其实并非糜烂不可救。父王该知道本来我便定下计策要诱敌深入和这些贼酋决战于必战之地神怒岛。届时我南海以逸待劳又有二姊相助恐怕那险恶天成地神怒洋就是这些无知贼徒地葬身之地!” “三儿此言不差!” 孟章慷慨说完老龙神蚩刚接口称赞。这回他说话特地转脸对着大儿说道: “伯玉可能你不知道你家二妹天生神术又常在蓝月湖静心修炼。依老父看若光论法术修为她恐怕还在你三弟之上。何况你这二妹又天生神力。若将那把天兵神器‘修月斧’舞动起来那神怒礁千里之地恐成血海地狱!” “是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听父王专门跟自己说话久遭冷淡的大龙子都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般连声称是又毕恭毕敬鞠了个躬惶恐说道: “这般看来占据无忧倒是我愚钝多虑了!” “呵呵!” “不是多虑!” 见伯玉这般恭谨模样蚩刚一脸笑意捻须温言嘉许道: “玉儿你能想着为南海出力这事本身老父便十分欣慰!哈……” 老龙王说到这儿忽然抚须哈哈大笑转身冲向西边在空旷的大殿中开怀说道: “云中老贼啊老贼!虽然我蚩刚年迈老朽。不堪征战但我却比你有福!你家三代单传那二世洞庭小儿虽然为人方正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怎及得我章儿雄才伟略。折冲自如;若论守成说不定还不及我家伯玉!还有那小贱婢灵漪提起来便有气老子无能她倒是狐媚乖巧不意竟钓得一好婿!哼可惜我家汐影在模样不比她差。不用多久定也能为咱南海龙族添一得力新丁!” 指点江山说到这里也许没像今天这样开心的老龙便想起一事转身跟孟章说道: “章儿稍后别忘差人去请一下你二姊。她昨日既答应为父。便该去神怒见见三军将士给大家鼓鼓劲——呃还是不用你去了。” 不知想到什么老龙神话锋一转转向伯玉说道: “伯玉你有心出力。此事就由你差人去办吧。也不知影儿那丫头什么疯多大的人了每次见到你三弟都像要打架。嗯还是让章儿多去神之田中用用功夫争取早些请出神王要那些乱臣贼子的好看!” “是!谨遵父王之命!” 听得龙神安排两位龙子齐齐躬身答应。 按下他们各自行动不提再说现在众人瞩目的神怒群岛。这孟章口中的“必战之地”神怒群岛。确切说应该叫“神怒群礁”是位于南海龙域西北向两端延伸地大堡礁群。方圆五百里延绵上千里其中乱礁丛生犬牙交错十分凶险。若从神怒岛西北的惊澜、乱流二洲望去这些神怒礁群就像两只向西南、东北张开地巨臂将灵波碧水的龙域环抱在内。 和南海龙域中碧波细细、光风霁月的平和景象相反神怒群礁内永远充斥着凶恶丑陋的礁岩礁石和暗无天日的雷电风暴。数万年地巨浪狂涛没能小区峥嵘的棱角反而将那些铁灰色的礁石打磨得参差锐利就如一只只长着锋锐爪牙的猛兽蹲踞海中阴冷地等待着猎物的接近。而礁岩间则暗流汹涌波涛澎湃大大小小的漩涡瑞急险恶永远不知疲倦地撞击着一座座礁石吞噬一切敢靠近的低微生物将它们卷进黑暗莫测地深海或是裹挟着摔倒坚硬的海岩上和自己一起砸得粉碎! 如果说大海中是“无风三尺浪”那到了这神怒堡礁便该是“无风三丈波”。何况这神怒海域天象异常堡礁内永远激荡着台风狂飙由此那高达昏暗云天的雪白巨浪就像是永远不会坍塌的雪山连在数百里外地惊澜乱流洲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话说在一月底的某一天和往常一样这暗礁密布的神怒海中依旧狂风呼啸大雨瓢泼。但和以往有些不同的是平时几乎看不到生灵地神怒海礁乱流间已是人头济济;盔甲鲜明服饰各异地战士法师已将神怒海中最大的堡礁群间填得严严实实。急风乱雨之中所有人都巍然屹立只有头颅向东眺望翘期待那位传说中的南海二公主、风暴女神汐影出现。 在众人这样的期盼中大约上午已时时候东边那惊电乱闪的黑暗云天下众人从未谋面的女神终于姗姗出现。 “噢……” 女神出场臣民们本该屏息静气地瞻仰;但当她真个出现所有人目睹之后却不约而同将口中屏存已久的气息吐出低低喝了声彩。原来就在那东方乱云惊电的背景下忽然如天门中开又按地天幕中忽现出白光一道纤细而亮洁的光辉射向四方逼退了无边地黑暗素腕摇光香肌玉色以白玉为饰碧珊为佩覆流霞之羽服飞女萝之飘带。其服鲜云彩乱色;其容洁韶光四射。所有南海男子暗中众口相传的风暴女神汐影就这样在一片云光海色中第一次显露真颜! 而高贵的女神不惟又绝世的妆容;那一举手一投足也有肤浅女子模仿不来的典雅高贵。曳长裾立水之涯鲜光照海隅扬抉映乱凤山不须笑不须颦则即便最木然的表情最僵硬的笑容也比世间最灵动的神色生动。于是那无奈的神情变成了炫川丽海的娇颜凄楚的面色引起海天中最轰动的惊艳;这一刻终于抛头露面的女子前行的足步含蓄悲戚的表情却成了南方海族中最倾城倾国的丽容空前绝后从此再无一个女子模仿得来! 而这汐影应了父兄之命勉强飘逸莲步离了湖宫第一回立到这么多人面前她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如欲晕倒。本来想好的许多激励士气之辞当看到云空海天下黑压压这么多期待的面容却一字也说不出口。沉默之时那所有肃立风波的龙族部属终于看清这位高贵统帅脸上的面容时却一时全都呆了。 ……那是怎样的表情?没人能具体描述出来。只知道那空灵如水月韶秀似幽兰的容光中蕴涵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美得不能形容的闲愁。 “……是了。一定是女主忧心战局才有这样的愁容!” 这般想念的将士顿时热血沸腾都为自己先前的动摇感到万般羞惭! “自己是南海大好男儿如何该让本族这样的珍宝蒙受外敌的欺掠和欺凌?” 还有的海神水灵则捏紧拳头愤怒想道: “哼!我记得哪个杀才竟曾说过说咱公主是因为容貌丑陋才不敢露面!好狗种!要是让老子想起是谁说的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在这样群情激奋的军阵面前那位满面凄容的女神沉默了许久忽然那悲戚的面色略微动容似正在万般的愁绪中努力挤出一点微笑;而当终于成功之后又踌躇了一回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诸君……拜托了。” 天籁般的嗓音千回百转南海二公主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后便对三军将士盈盈一拜;微微一福之后却忽又举袖掩面重新奔回到来时的云光中消逝不见…… “……” 汐影简单的话语说完散布在海礁之中的千军万马经历过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忽然爆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呼喝霎时间神怒海中兵戈并举惊涛暴骇! 就这样让高歌猛进的四渎玄灵将士始料未及的是就在那一路挺进、势如破竹的最后关头没想到一位小女子一个凄美的笑容便让他们遭到开战以来最大的挫折;而“汐影的笑颜”也成了那场惨烈的战争中让许多人最难忘的一幕。 第十三章 真珠暗结,形虽殊而并悴 过去的一年比南海风暴女神生命中任何一年都要漫长。 “也许……那天听到那人的声音不该回头……” 冷僻的清湖畔寂寞的女神常常这么想。 在那天之前汐影也有许多幻想但在这样幽寂至极的空湖旁即使再多的思绪也会被那淡无边的湖岚稀释成单薄的空想最终如湖上缥缈的云烟般悠悠飘散。而在那天之后平静而漫长的时光忽如海潮般漫卷黑夜与白昼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匆匆转换本以为静如死水的心澜忽也掀起惊心动魄的波浪让自己每天都坐卧不安。那之后原本因容颜晦案便如静影沉壁般偏居一隅的南海二公主便忽然非常想了解自己这片狭小湖山外生的一切喧嚷。 这样前所未有的兴趣在后来某一个撕心裂肺的日子之后本已暂时归于沉寂却在最近某一天一个惶恐万端的现之后如梦出醒令她将目光再次投向那里。 毫无疑问风暴女神南海二公主汐影目光的焦点正在那个叫作“张醒言”的少年身上。 对于当年这个不之客她的感情十分复杂。对汐影来说这个人是许多年来第一个闯入她清修禁地的外人也是许多久远的记忆中在直系亲人以外第一个对自己斑驳容颜真诚相待的男子。 也许旁人根本不能想象一个在漫长时光里一直为自己的容颜暗自伤神不敢见人的少艾女子会对异性这样真诚的对待有多感激。甚至在后来许多恍惚的瞬间外人看来身份特殊、权位尊贵的南海二公主竟几回产生甘愿许给那人为奴为婢的错觉。 自此一向不关心世事的禁湖龙公主开始留意这南海内外与那“张醒言”相关的一切事务。 只是不留意还罢了恐怕真是她命苦。汐影从没料到当初自己亲弟座上的贵客后来却成了南海的大对头!在知道这一点之前她那骨肉至亲的三弟还定下所谓的“妙计”竟敢用凶险无比的药草加害对手谁知最后却让他自己地亲姐姐吞下苦果! 如果说以前回想那人还有许多甜蜜悸动在那次造化弄人之后每每听到那有关“张醒言”的一切甚至只是名字汐影心中便少了许多甜蜜多了许多惊心动魄。后来那少年又生许多事情。冰冻罗浮亲朋殒命冲冠一怒。剑指天南斩无支邪下云关神树破炎霞于万军丛中来去有如无物渐渐就将自己那位貌似雄才、目无余子的三弟水候逼得走头无路——这样的人物即使在她心目中也该是大豪杰、大英雄! 可是她又从南海波臣中回禀的消息中看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面。 据三弟手下专门刺探军情的神将说那个近来虚张不少声势的少年。其实不过是中土饶州城的一个无赖破落户。其人出身最底层地山野村民自幼流浪于市巷街井除了听过几天塾课不是文盲其他时基本就在最下三滥的酒肆坊间厮混。 据跟汐影报告的得力龙将可靠调查这张醒言干坏事的历史由来已久。可以说自打他懂事起便胡作非为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无论什么事都坏得不能再恶毒。据他们多人调查对于这张醒言饶州当地百姓几乎没人不受他荼毒。 当时听到这里文雅庄重得神女便脸色苍白不想再听但显然那位传来禀报的神将受过良好的训练。有关讯息已经十分深刻地映入他脑中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嫉恶如仇。以至于不把所有实情说出便不舒服。因此那神将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女主脸上稍有不愉的微妙神情而继续滔滔不绝: “……还要公主得知这奸贼暇入得罗浮山上清门之前最后一个栖身之所竟然是个妓楼!虽然末将注意到有人将此事故意多加掩盖还在附近的民间散步种种借口但很显然张醒言这恶徒色焰熏天好好一个男儿家竟委身妓楼即使名义充任乐工也定然不怀好心只为女色!公主——” 难得有机会给公主表现忠心的神将唾沫横飞慷慨激昂: “只此一件就足以说明此子道德败坏人面兽心之极!所以在末将参谋编写地文告宣牒中极力要求龙灵大人加上这条:像张醒言这样恶醒累累之人起意攻击南海显然格调低下动机不良。南海各族的生灵们即使不为龙宫不为大义只为了你们美貌的姐妹家人也该奋起反抗好不容情!” 说到这里禀报的神将显然一脸得意;口若悬河的禀告暂时停歇下来只是想得到公主玉口亲赞——谁知等了半天却毫无反应他只好舔了舔干燥地嘴唇准备继续往下禀告: “公主还有——” 刚一开口他却忽然听到一句微带颤抖的叱喝: “不用说了。” “公主?” “滚!” “是!!” 准备阿谀一番的神将屁滚尿流而去浑不知自己刚才这番精彩而真实的报告错在何处。咋舌之余却也是暗暗心惊: 这传说中南海最犀利的神灵风暴女神果然名不虚传! 说了千百遍、连自己也信以为真的神将走了。在他走后那许多不帝晴天霹雳的消息留给了那清寂的神女。于是这种种善恶分明、南辕北辙地观点就在汐影心中绞结纠缠激烈冲撞让她虽有千年的修行却分不清这所有地一切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于是这些天里汐影心里常像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在不停地换班。 有时这位南海二公主觉得大敌当前己方形式犹如累卵自己抛弃个人情感把家国安危放第一位和自己的父兄站在同一立场。她应该为孟章最后的决战策略积极备战。如果真能只这么想。事情便十分简单。可是更多的时候她身体里却有另一个灵魂在值班—— 那张醒言听到他的负面评价也不知几车几筐却不知何故每回心肠中千回百转思虑他时种种泾渭分明正邪蔚然的评价到最后却都化成同一个影像: 在那天漫天雨雾中。碧水银沙前那位英姿飒爽的白衣少年转过身来用一双亮如天边星辰的眼眸看着自己。温柔地说: “在下上清张醒言敢问仙子芳名?”……每至这一刻怀梦千年的清寂女子便如痴如醉浑身微颤直至襟然泪下! 不管怎样这位众人瞩目中一向似乎置身事外的南海二公主。在大战地最后关头终于决定参战。 让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是南海大战最后一场动员这位看似娇弱的女子只用似忧强乐的凄楚神**言又止的只言片语便鼓动起所有云聚神怒海风暴洋中的龙族勇士。几乎所有人都被鼓舞起来枕戈以待那即将到来的血战。 所有以汐影之令固守神怒礁的南海将士都知道这场酝酿中的鏖战如果南海胜它便是转败为胜地反击起点;如果败恐怕便是勃勃的南海龙族最后一场体面的战斗。 而那南海风暴的主宰神怒海的主人自然不会真如外表那般柔弱娇怯。在那撕渎水族、玄灵妖盟的战斗号角响起之前天生险恶的神怒群礁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敌人来自投死路。 对于这一点讨伐大军的主帅四渎老龙君并非不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越是到了最后时刻他越不会放松对敌情的侦探。 据他多年的观察得知虽然这南海风波大洋中神力卓著地海灵第一要数那南海水候他也确实名声在外;但若数真正法力绝之人还要算那位深居简出的南海二公主。 他这位最近刚刚旧貌新颜的远房孙侄女法力差不多应该已能施展出传说中的“神之域”——虽然比那种“神之域内唯我独尊”的至高境界还稍有距离。但已让她在风暴洋绵延千里的广阔海域内足以按自己的意愿施展只对己方有利的庞**技! 不得不说。老神君真个料事如神;那些正开始对南海龙族动最后猛攻的四渎玄灵战士正在遭受这样预想中的荼毒! 永远是昏天黑地暴雨滂沱的神怒海现在仿佛通了灵性如怒如狂;往日呼啸往来的风暴现已经加强百倍。纵横千里的海域波涛如沸深蓝地海水一律转换成苍黑。涌荡着浑浊的泡沫在狼牙般尖锐地礁岩中摔打成碎片。 当那些讨伐的战士一踏进奔涌的海水崩腾如沸的海波便忽然深陷无数深不见底的漩涡猛然出现将那些贸然闯入的生灵瞬间吞灭。没等见到敌人的影子就在海底永远地长眠对许多奋勇向前的四渎玄灵战士来说这是他们的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在这样永不停歇、如有生命驱动的湍急漩涡前原本配合娴熟的上清“坚波固海”术和勇悍无比的玄灵妖骑这次也头一回失灵。无论上清宫道德高深的法师如何施术那千万个急旋转的涡流有如永不闭合的毒眼始终狰狞地瞪视着所有敢轻入海域的生灵。 黑暗的凄风苦雨里那南海所剩不多的浮城之一巨雷关也望空浮起九转盘香一样的奇异城池在万丈云天上和形状诡异的乌云合为一起组成一个巨大的云漩同底下千万个漩涡遥相呼应将全域笼罩在阴森的黑暗里。每当执着的敌人再次攻入盘肠一样的黑暗云关中便瞬间闪烁起无数的电光一道道闪电霹雳从天而降在每一个冲锋的将卒头顶轰然炸响将他们渺小的身躯炸的粉碎从无遗漏精确无比。 短短不过半日攻击一方的损失便过他们往日连续数天的战役原本精于筹划的四渎玄灵现在这样到处礁牙峭立、漩涡遍布的奇异海洋里很难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战役。对很多内6河溪、草原来地战士来说。在这样凶猛地风涛中连立足都是问题。台风横吹而来巨浪如山砸至身前身后又布满血盆大口一样地漩流数量庞大地决战队伍就这样被远洋地天险分割的七零八落。 即使这样狂风巨浪中各部曲也在各自为战。努力挣扎着向礁群深处深入。因为对他们来说当前这战是必战之役无论将付出多少代价也必须将那个倒行逆施的水候尽早制伏! 在这样的理念之下。一队队的士兵仍旧士气高昂听着冲锋地战鼓唱着各自的战歌义无反顾地冲进战场从阳光灿烂的碧蓝海洋奔入风雨如注的黑暗波涛瞬间经历从白昼到黑夜的转换前仆后继。不绝如缕。 而在付出前所未有的伤亡之后他们渐渐摸清那些漩涡增强、减弱地细微规律终于开始能够推进足够地距离与隐藏其中的守军短兵相接开始较为正常的战斗。 只是即使这样那些作为攻击一方重要主力的妖族战士仍然很难在那些锋牙锐利却又滑腻无比的礁石上立足。从中土八荒而来的玄灵妖族只有翱翔天际的禽灵能够勉强助力却又常常被无所不在的闪电凌空劈中。哀鸣着掉落海面。 面对这样的局面这是所有的四渎地水族战士才知道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渐渐习惯那些陌生的妖灵战骑强力迅猛的攻击一旦失去之后整个的攻击便大打折扣。 于是对那些节节败退一直憋屈的南海龙军来说。现在终于到了扬眉吐气地时候。 有了汐影神女横亘千里的通灵海漩助阵南海龙军终于重拾自信再次变得士气如虹。许多败退下来额残军突然现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凭借熟悉的礁岩地形再有二公主只会伤敌的神奇涡流相助隐匿到礁群中伺时而动对那些敌人来说他们就会变得神出鬼没无论如何在最有利的时机突袭最狼狈的敌人。战果便常常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 于是,在神怒群岛这场可能是最后一战的攻防战中.前三天里四渎水族和玄灵妖灵地盟军打得十分艰苦;而防守一方,却前所未有地捷报频仍。 当这些罕见地捷报雪片般传递到水候、龙王手中时这些喜怒不轻易形诸颜色的为高权重者竟也和那些文臣武将一样喜动颜色。欢欣鼓舞喜笑颜开的同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孟章水候还不忘着人好言感谢那位立了大功的二姐并附上父王的嘉奖言语勉励她继续助阵杀敌。 在这一片似是普天同庆的欢乐气氛中那个关键出力的女生休憩的秘湖畔却寂静得有些出奇。 这几天的争战汐影并没有上前线几回因为龙域邻近神怒海洋那片海域中每一寸海水每一尺礁岩她都了如指掌。神力渊深的南海二公主只需要在栖息的海底幽境中禹步作法便能在百里之外掀起漫天的风波。因此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汐影依旧蜷倒在那棵海魂花树底下面对着淡泊的湖水悠悠的出神。 说起来对于她这位风暴神女那些随伺候在外的虾姨蚌女以前都不敢随便打扰。不过现在局势紧张山环湖域内这位龙公主成了南海水族的顶梁柱因此即使打扰有些要紧的战报也不得不入内禀报。当然因为现在这些紧急传递的战报大多都是报捷的文书敢拿去给汐影御览的自然只是其中的大捷。 “大捷的文书公主应该不会不高兴吧?” 每次穿过海底的环山去到那片幽湖旁跟公主传递文牒二公主这位最亲近的侍女真珠便会这么想。虽然一直被外人认作二龙女汐影的亲信侍从但多少年来真珠蚌零还没能怎么正面见上自己的主人一回。幽雅玲珑的公主常常闻到自己轻巧的水声近临便会开口问明事由之后便命她离去。整个过程中她并不回头。 不过可能是现在局势紧张吧这几天里每次真珠去跟汐影禀报战情时这位永远宁静如石雕的女子居然破天荒转过脸来每回都注视着她认真听她对着文牒读出的每一个字。每当这时候真珠便忍不住会想: “公主她……这哪能叫丑呢!依真珠看就是云中最缥缈最美丽的天仙也不过如此!” 自然作为龙宫中清闲的侍女真珠多少年来也听过不少流言蜚语。以前她也将信将疑但到了现在她终于可以确认那些传闻的确是别有用心的谣言。因为在这片湖山外的龙宫中聚集了南海最美丽的女子但依真珠来看她们中最美之人还及不到眼前这位公主万一! 确认了这一点真珠感到十分高兴。毕竟是她侍候的主人也是南海中尊贵的公主。以前这些风言***在她心中也像块疙瘩一样堵得人很不舒服。 不过在这样高兴之余真珠不知为何却有了些新的忧虑。 “公主她这样……是喜呢还是忧呢?” 细心的慧婢侨鬟现过去的这三天里每当听完自己传报的“大捷”容光清丽的主人便起蹙翠羽般的娥眉专注地听完自己每一句话然后便微微颔以示谢意最后露出一抹淡淡的似是欢欣的笑容抬手示意让她下去——本来这一切应该很正常但正是每回最后这一抹淡淡的笑容让真珠感到十分困惑。 为什么那浅浅的笑容里约秀的娥眉依旧蹙如波峰? 这抹欢然的笑颜里竟似让真珠感觉出几分隐约的苦涩! “咦?” “为什么打了这么多胜仗公主还不开心?莫非……莫非眼前的胜局只是昙花一现?可是看起来也不会呀……奇怪!” 幼稚的婢女不能理解主人心中的苦楚一阵胡思乱想不得其解之后只觉是自己多心便回到环山之外神色如常和最要好的女伴们续起之前的话题继续讨论那些正在不远海疆中建功立业的青年神将争论他们之中谁最英武。 日子就在此处的波澜不惊和彼此的腥风血雨中悠然流逝直到了第四天上才似变得有些不同。 经过前三天艰苦卓绝有如赴死的试探一直举步不前的讨伐大军终于组织起所有的力量暗暗攒起的巨拳悄悄举起就快要给眼前阻挡的敌人狠命一击! 不提大军行动种种布置安排再说醒言听过老龙君周密的安排以及对自己特别下达的密令这位屡立奇功的四海堂主此刻正和那位四渎的公主并肩站立两人神色少有的肃穆。在他俩身后则是各自摩拳擦掌的精锐部曲。 这时醒言和灵漪以及所有人目光注视之处都是那片铺卷无边连通天地的黑霾风雨。不久之后他们便将冲入其中给隐藏其中的顽敌致命一击 第十四章 为梦非欢,只剩梦里来去 管平潮 大凡事物倾颓如回光返照一般最末总有些起色。比如现雨中怒礁中气象在守方大多数人心目中都以为事有可为。特别看前三日沸腾海洋中斩杀气派恐怕整个大局从此反复也未为不可能。 只是这样看法在少数明眼人眼中有些不值一提。四读、玄灵一方的统帅早看清大势;细细检点己方实力再看看对方人心向背便对这南海龙宫近畿一战最后的胜负了然于心。不惟他们便连南海龙域深宫之中也有智识之士于闲处察看大势便知水侯种种倒行逆施之事不日之内恐便遭报应。 然而运筹帷幄折冲杯箸这都是高位者的职责;对于大多数身处局中的将佐战卒来说一声令下投身倒轰轰烈烈的战斗之中都只需争执方寸之地以战局为重生命为轻为将帅们的大略方针抛洒自己的热血。在一月结束前这场攻防战中头三天中用无数淡水河灵、草原妖兵生命换来的宝贵信息到第四天终于派上了用处;蓄势已久的四读玄灵终于闪耀兵锋朝神怒天险中南海龙军防线薄弱处雷霆般切去! 在这样险恶的大洋天险中玄灵妖族的战士已无多少用武之地;决战之际四读一方作为主力已是倾巢而出。黄河水神冰夷淮河水神湕邪沃川水神奇相便连龙君的近卫统领浮游、五大随侍文臣庚辰、狂章、虞育、帅野、罔象也尽点手中亲军精锐独当一面按云中君的安排投入到风暴四号、阴冷混浊的神怒海洋中去。 到这样决战时刻醒言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按龙君委派他这回和灵漪并肩作战负责为龙女麾下的远箭部队作掩护将那高高在上的南海浮城巨雷关射溃一一不用说。此刻除了神怒礁间大小不一的澎湃漩涡那居高临下、不停劈下雷电霹雳的巨雷关正是进攻部队极大的威胁。 这回擅使弓箭地四读龙女便被委以重任带领四读中专门训练的女箭士负责将邢些高浮云天的巨雷城雷蔼电灵射落。 说起这巨雷城中的雷蔼电灵实乃海外异种。其形似巨狼直立。遍体靛蓝光滑无毛;背后生双翅形类蝠翼肉膜铺展毛动时隐有风雷之声。其喙似鹰而长声若钟呜能效人语。雷蔼和当时民间所绘雷神大体相似其间到底有何关联已是不得而知。 而这雷蔼异兽。本身并无操雷控点之能只是擅能从中调剂当飞腾于九天之上雨云既丰它便能催动云泽该之相撞阴阳相击正负相薄激出闪耀电光。兼带炸响的闷雷以之控引攻敌正是无往不利! 不过正走“一物降一物”这样有道的灵族也非不可抵御。一来看似那雷蔼往来飞膝于雷电雨云之间神威无比但它身躯却意想不到的脆弱;因为没有鳞甲地抵挡雷蔼并不能抵挡锐利刀兵。二来便是雷蔼控引的雷电。并非无可防御。就在四读水系中那个旋龟水族它们天生的龟甲便能抵挡雷蔼的电击。而到了这时云中君手下这支一直围困南海北方岛链最西端云阳洲的旋龟部族也早已围歼云阳树精赶到神怒礁外和大军一起进攻。 就这样当灵漪带领四读弓箭部曲向神怒洋中进时每位女箭手的旁边都有一旋龟护驾。行进时已化作原形的旋龟浮在弓箭手上空如统遮阳挡当雨的大伞一般。 闲言少叙。当各路大军齐头并进之初。醒言仅带着少数妖族的精兵强将越过晴雨两重天地神怒洋边缘护卫着灵漪部曲向空中放箭。 神怒群礁中这时正是飞流激荡黑雾重重。仰脸极目望去那云里雾中的电兽雷关犹如盆曲悬空的壕沟盘肠一样的云壕沟沿上应该趴着无数的雷蔼武士正朝自己这些人专心窥视。雷关的旁边阴沉的雷电雨云中不停闪耀着暗红电火。正如闪耀嗜血光芒的眼晴。 面对前所未有她强敌所有女箭士心中都是既兴春又紧张。 再说灵漪儿。当带领麾下箭手进入预定的区域时她那随侍的静浪澄江之神银霜、水碧二位仙姬便舞袖作法将此处本就平缓的漩涡浙渐抚平让水簇的姐妹们可以稳稳立足专心向高空瞄准。 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如前书所说灵漪所持神月之弓传说为上古弓神曲张所造凝聚光箭的月华回真术、百百中的九天玄女箭法则是有箭神续长、弩神远望亲手创造;这样她手下这帮弓箭手娇娥各个也身手不凡。一俟她们再渐渐平缓的风波中立足醒言再旁边飞剑斩杀拼命靠近的敌军之时便忽见那犹如黑锅倒扣地凄风苦雨中一声声娇喝中突然升起无数五彩缤纷的光带就好像舞谢歌坊中骤然一同抛起千百条舞带空中数以千计的神奇箭光划天而过带着多亩的彩光朝那高天中的郁郁黑城齐头飞去。 神箭飞天几乎立竿见影;再这样好看的流光尽头无数暗藏的雷灵应声而落带着凄厉的惨叫从万丈高空摔下葬身再犬牙交错的海较绝壁之中 就这样经过四渎女弓箭手一轮齐射便将巨雷关中的雷灵射落不少。一时间空中电光大减神怒礁中变得更加黑暗;残余的惊电飞雷所到之处到有大半朝灵漪她们立足之处劈来只不过大多都被旋龟灵甲挡住。 只这一下一直再高渺黑天中肆无忌惮攻击的雷蔼电卒便被打懵根本来不及做出明智的反应。 见得这样箭阵身后早就按捺不住的各路大军如洪水决堤般轰然动带着山崩般的呼啸朝神怒礁深处冲锋不久将早已锁定的目标团团围住短兵相接。开始艰苦卓绝的近身施法格斗。 这是那些四渎的女箭手又余勇可贾弓玄声不绝不久之后那盘旋于天地巨雷关便被射的百孔千疮少数残余的雷灵部众四散飞套那关主蔼雷神更是被灵漪儿觎空一箭射穿掉落九天之下再身怒海中摔的尸骨无存! 一没了空中点火支援。那些那还的龙军不仅战力大减便链士气也为之一滞;和势头正劲的四渎大军两相撞上即使又公主的漩涡法术相助渐渐也要不敌。这样情形下醒言灵漪所部乘胜追击转眼便深入神怒洋二百余里真是锋头所指所向披靡。 不知不觉意图决一死战的神怒守军。渐渐便显出溃败之相。这样情况下高级的消息如雪片般飞往龙宫名以上主持神怒战局地汐影公主也接到无数的求援急告。情势所逼惯来静处深宫的风暴女神也不得不取出兵刃整束甲裙前往战场观敌。 这神怒群礁毕竟势汐影领地对她而言几可顺心随意。当她到来之时。正如上回阅兵那样正在战场中癴战之人忽然只觉眼前一亮如同一块密封的幕布被人掀开一角一抹白亮的天光再东方显现。激斗之中众人偷眼向东张望便见到那位雪裙霜甲的女神从天光绽放处冉冉而来手中花纹柔美的圆月神斧流动隐隐光华脸上平静的神情波兰不惊再半空中飘飘傲立。视众敌如无物傲然俯瞰着这片风波乱滚、血肉横飞的战场。偶尔有灿耀地箭光向她射去却总在三四丈之外湮灭连她裙角都碰不到! “唔” “真需我出手了。哎” 幽幽地叹了口气女神口中轻轻叱了一声: “月白——” 叱音未落她手中那神妙无比的天兵“修月斧”上便忽然起了些奇妙的变化。圆弯似月的斧钺刃身 随着女神一声轻呼忽然退去先前隐晦的颜色渐变清淡。转眼淡然如水然后却闪耀起夺目的白光越来越亮如同再黑空中升起一轮耀眼的明月照的原先一片阴黑惨淡的海礁中千里皓白灿然如雪。 当这样神妙的钺斧天兵明亮如三五圆月之时那脸色被映得皎洁如雪色理化的南海二公主终于喝出第二局: “处舞!” “轰” 初舞随着女神这个称谓谦逊的招数。只不过刹那之间千里海域内所有人眼前一片苍白如雪。千里水域中月落星陨忽刮起一场恐怖而其一的飓风似蛟龙为形月光为质刹那间横扫千军所向披靡!那看似美妙温柔的月白光流直径却巨大如高山横倒;锋华所指又好似出海怒龙再无际风涛间翻滚崩腾真个是触之魂散、挡着披靡!转眼之间便已是杀伤无数! 而这样的月白斧光一路灼伤无数的兵马之后又马不停蹄不停向内坍塌收束用无数的神气月华凝聚成一条无坚不摧的猛龙准备再这一道斧兵之气消散之前将一路上即将遇到的最后强敌一举摧毁! 原来这正是男孩风暴女神“月白初舞”神术最厉害之处。修月斧的雪白斧光如若通灵能在所有细枝末节的光华刃流杀伤一般敌人之后剩下最精华最玄妙的刃气收缩凝聚之后可能是时间最强大的“光风霁月”然后再万军丛中自动识别最值得攻击的敌人穿波寻路取他性命——修月斧意能“修月”连高天之上地月轮都能削修更何况这大地海泽中的勋章精灵! 于是那去芜存菁、最后凝聚成只有拳头大小却参若天上日月光轮的修月斧刃便似风飙般急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巢那锁定之人扑去! 也不知那冥冥中是否真有运数宿命或者那幽眇的天空深处真有一只不可知的命运之手再拨弄着时间万物的运转。而这无影无形的至高主宰似乎总喜欢再某一个不经意处的时候轻易地波动让那些本来不该那样的事物变成那样。当傲立虚空、千回百转、灼伤无数敌军之后。最终刃华所指之处竟是那个帅部深入、其实离汐影并不太远地四海堂主! “哎呀!” 神人斗争说来话长但所有的一切其实只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再南海中头一各遇到这样无与伦比的强敌便脸机灵的少年也似未能来得及考虑修月刃横扫千军又折返奔回扑向他时醒言呆楞如木雕泥塑任由迅猛无敌的洁白刃华撞向自己前胸。出一声惨叫向后甩出七八丈远仰面八叉地跌落再汹涌波涛中! “哎呀!” 虽然这一切疾若雷霆但还是又不少人看清生的这一切便瞬即脱口惊呼! “醒言?” 目睹醒言被白光撞中摔落波间争执不起灵漪儿惊的魂飞魄散脑袋中一片空白;这时也不知该转过什么念头只晓得飞步上前想将那少年早些救起。只是这紧要当儿。方寸大乱地龙女却忽然听到身边响起一个稚嫩而悦耳的声音: “好呀琼肜又学到了!” “原来大帐中偶尔还须装死。” “?” 灵漪闻声顿时止步回头看向那个娇媚入骨的少女却见她正以手抵额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呃” 见小琼肜这样从容慌乱无助的龙女终于定下神来。睁开双眸凝聚眼神朝远处那少年看去——这一瞧却现那随波起伏如同死狗的少年虽然一副气短昏迷模样但若细心观察仍不免看出些破绽;如电神目扫去竟然现一片生机盎然! “这死人竟敢吓我!死张醒言!死张醒言!” 吃的一场惊吓。灵漪儿心中自然将惫赖依旧的少年暗骂无数;嗔责之余却忽然觉眼中有些异样抬手略微一试才知道刚才不知不觉中自己已哭出泪颜。 按下她们这边不提再说醒言。这位颇有急才的四海堂主并不知自己这演技再那两位朝夕相处之人的眼中正是漏洞无数;他还自以为得计专心致志地躺在冰冷的海波中装死只等不远处那南海公主前来察看。好乘机俘虏。他也没想到这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怎么旧貌换新颜地南海汐影公主竟是这样神力磅礴。刚才片刻观察之后已知她绝非寻常招数可以匹敌。恰好自己被打便趁机装死只等她靠近观察时一跃而起故伎重施用那炼神化虚之术将她擒拿! 原来。刚才醒言只是故意受伤。他已看出那汐影打出的神斧刃光总也脱不出日月精华之流。这样刃气神光。对旁人而言非同小可触之非死即伤但对醒言来说却是毫不致命。他躯体内澎湃沛然的太华道理当初正是再马蹄山上月华笼罩之下获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拿修月神斧的月华神光正是同源。现在他体内道理如此蓬勃区区一道月刃之气入喉伤他。因此当时刃光击来之时醒言迅判明毫部闪躲拼着皮肉疼痛硬生生吃了一记。躺倒之时悠然无碍只觉得胸前小痛水有些冷倒没其他不适。 不过这样悠然情况转瞬即逝。当神识散出察觉到那南海神女迟疑片刻之后真正开始想自己这边举步时醒言也不觉汗毛森立如霜覆体。偏生此时还不能睁眼便更觉心寒。 “近了近了” 越挡那二公主靠近之时醒言便越是紧张;等感觉到来人已接近倒两三丈内时已无退路便更加一动部动濒状若死。 此时时间仿佛凝住。 “啊!” 正紧张间醒言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不知时部时装死过度神智有些恍惚这一声惊呼传到他耳里时还觉得好生凄楚。 “出啥事了?” 认真装死的四海堂主听得凄惨的惊叫身子也禁不住一激灵差点露馅。 “且部管他。” 大事之中四海堂主十分镇定: “稳住稳住近日无论如何液氧将她擒住!” 心中打定主意便继续安心等待;只是又过了许多时醒言却现周围渐渐除了海浪风声已没了任何动静。小心睁眼一瞧他不由暗道一声:“晦气!” 原来两丈开外那海浪波涛间空无一人只余风波涌动哪还有什么人影! 醒言连自己也没想到不知那南海公主出了什么意外不知时十足落水还是突然腹痛或者时看出自己破绽竟然不肯上当!一番苦忍之后到头来一无所获反白白吃了一回痛真时偷鸡不成蚀把米晦气晦气! 这日战事到此大抵也就收兵。且按下醒言现胸前淤青、急着琼肜去跟军中医师讨要两贴膏药贴上不提到了第二天正当四渎大军云集准备今日再接再厉杀伤更多敌军有生力量之时还没等大军开动、旗号展开却有个惊人的消息幕然传来! ——面对这消息四渎玄灵军中无论时龙君水神还是普通妖灵全都震惊无比;转眼那整装待、不住拥堵的阵型突然静止所有摩拳擦掌准备再建新功地威武将卒全都被这消息震动的如同木偶呆立原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第十五章 龙津一剑,争残局上河山 管平潮 ***醒言昨日吃了那一场哑巴亏正是气沮神乖心情郁闷肋下又吃痛晚间那小琼肜自告奋勇来帮他胸前摩娑因为顾着些男女之防醒言一番格挡倒反被那灵活的小丫头手肘杵到几次青淤处疼得他直咧嘴。于是这好一番闹腾之后直到了深夜才睡。好不容易入梦之后便不免贪眠虽然想着早起等他翌日清晨醒来时已见营帐窗帘缝隙中透进的阳光已照到自己被窝上。 “唉昨晚过来厮闹这时却不来叫醒。” 心中稍稍埋怨了那憨跳的小丫头两句醒言赶紧一骨碌爬起就着床边的铜盆中随便撩水抹了把脸又略略梳洗漱口便急吼吼冲出帐门准备赶去校军场出战迎敌。才等出了帐门却见琼肜早已等在那里正来回不住徘徊。醒言一问原来是她怕吵了自己的睡眠虽然先前已几次探头又溜进帐内细看了几回却始终不敢惊动自己。听得这样醒言在心中暗自将刚才的怨言收回抓住琼肜小手拖着她一溜烟往惊澜岛外海中点将台赶去。 出来后一看此时天光确实不早沿路晨光斜照的营帐中早已静悄悄没多少人影。此时不仅醒言便连琼肜也知迟到路上便也没多少话语只顾闷头朝海岛东边赶去。 只是正当他俩急行还没走出数十武便忽觉前头有异。原来还算静谧的海岛林木中忽然扑簌簌一阵鸟雀飞起;抬头一看。便已见得许多人从中奔出黑压压乱成一片转眼就来到他二人眼前! 此时朝阳正亮。霞光中那些人形象极其鲜明醒言稍微一看便知正是坤象殷铁崖等玄灵妖族一众。等这些人冲得近些他又见不少一直跟随自己征战的四渎将士也混杂其中一个个喧喧嚷嚷地朝这边奔来。 “出了什么事?” 见得这样醒言赶紧迎过去大声跟那些人叫道: “各位出什么事了?莫非有何变故不成?” 听他相问一向对他必恭必敬的将士这回却啥也没回答。转眼之间这些人便奔到近前。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这许多人就齐齐俯身眨眼的功夫竟在醒言、琼肜二人面前跪成一片! “你们这是?” 忽见这样怪异情景睡意未消的少年更是如堕九里云雾只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到底怎么回事?” 自和他们相识从来没见过这种情景。以至于虽然这么多人跪伏毫无危险醒言大脑中却转不过弯来一时居然联想到是不是因为自己贪睡迟到违了军纪才导致眼前这样匪夷所思的异景。 正当四海堂主这样毫无逻辑地胡思乱想忽见那位抢在最前跪拜于地的白虎老山灵坤象略略直起了身子仰着脸。银须飘飘看着面前这位不知所措的妖主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说道: “投投……投降了!” 语不成声之时这位喜怒不动于颜色的老山灵虎目中竟然泪光点点转眼满脸老泪纵横! “唉呀!” 听见这话。又见此情景醒言忽如五雷轰顶也顾不得对前辈礼敬募然间脱口吼道: “坤象?到底生何事?怎么就投降了?!” 一时不知状况醒言正是惊怒交加! “不、不是是、不是……” 虽见醒言动气但在前所未有的激动之下老持沉重的老虎灵竟然一时失语。口中反复嗫喏就是不能成语。见得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更加气急败坏刚要拔腿向这群人来处跑猛然间却听得平地轰然一声那些刚才不作声的跪伏精灵这时也如梦初醒突然不约而同地开口禀告: “主公!是他们投降了!南海投降了他们认输了我们赢了!!” 这七嘴八舌猛然间一齐开口竟似高楼倾颓轰然之声震的他耳膜嗡嗡作响! “你们是说南海投降了?” 醒言还有些迟疑。 “没错他们投降了!!!” 南海投降……渴望已久的胜利在这样毫无预料的情形下突然到来也难怪醒言一时不敢相信。饶是听得这样斩钉截铁的报告他还要转脸问问琼肜得到这小妹妹的确认才终于相信刚才并不是自己幻听! 似乎从未有这样的快乐欣喜若狂的少年再也忍不住突然间放生大笑酣畅淋漓地直笑了半晌才突入眼前跪倒的人群一个个将他们扶起一个个跟他们击掌相庆正是欢天喜地笑遏行云! 欢庆之时醒言又跟他们问了详情原来那南海投降的消息千真万确由南海龙神大太子伯玉正式布遍宣四海绝非诈降! 到了这时刚才还静悄悄的海岛中突然如沸腾起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犹如二月的春雷在海岛的上空滚动呼啸此起彼伏。而醒言这片欢庆的人群也越聚越多不就之后那灵漪儿也急急跑来和醒言握手相视而笑所以激动的言辞郁烈的感情都只在这笑靥如霞相看俨然之间! 就这样跟众人欢庆许多时醒言便离了人群左牵龙女右引女娃向东迎着朝阳走过一段距离。当洲上茂密的林荫再也遮不住双眼波涛涌荡的海波近在眼前这三人便一齐驻足在海岸礁岩之前柔静了动荡的欢乐的心神抬头向那日出之地静静地凝视。海远天遥日红如火水霞流空云若丽锦此时眼前的世界正是金彩绚烂无比的鲜明。 “赢了……” 虽然表面依旧平静豁达平和的少年心中却澎湃起万丈的心潮。苦奋了半年当期望的胜利终于实现此刻和灵漪琼肜伫立海滨看大海日出任晨风吹衣醒言一时却有些茫然。 不过这茫然若细琢磨倒不是迷惘。而像是全身心解脱之后无比轻松无比惬意的飘飘然茫茫感。在这样舒畅无比的心境中执着琼肜温软的小手闻着灵漪衣鬓间幽幽传来的香气再望见远处海天之间那层如锦堆积的彩霞醒言心中突然升起个念头。此刻他真想飘飘浮浮一直飘到那团云霞之中在绮丽的云霞堆里舒舒服服打个滚然后睡上一觉补上昨晚失掉的睡眠那该有多美…… 暂按下醒言这边种种心事不提再说南海。死硬这许多时为何一夜间便认输投降?原来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这南海龙域中已是天翻地覆! 决定这结局的是两件事。头一件自然是二公主汐影失踪。原来昨日与张醒言一战。生一场戏剧性的变故。南海将士众目睽睽之下击落“贼”张醒言的汐影公主继续奔袭就快接近时却突然驻足在风波中瞻看一阵竟突然掩面。分波蹈海而入从此无论南海一方怎样追踪寻找却踪迹皆无再也寻不到。 这样结果当时任谁也想不到但原因却个个清楚人人分明: “定然是又中了那少年邪法了!” 这原因显而易见毫无疑问。据当时靠近的某位海神赌咒誓说他亲眼看到那位假装被击落海波的少年双目炯然。时刻瞪着公主靠近;当公主终于临近射程那少年眼中便射出奇光二道。将公主牢牢定住让她心神顷刻错乱一失足也不知道随波逐流到哪儿去了。 当然这海神绘声绘色讲这故事时每每遭到质疑说他既然看到为什么不提醒。对这疑问自然也很好解释:他当时也中了那少年法术嘛!中术呆若木鸡之时虽然头脑清醒却是有口难言! 闲言少叙;有了前车之鉴汐影如何落败大家倒并不十分惊奇。真正震动他们、影响大局的是他们突然意识到从此茫茫南海中再没有一个能斗过敌方那少年的大神。这样一来正如云中君等人的判断这些天神怒礁如火如荼的反击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很容易如潮汐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势已去之时任何的回光返照反而容易断送了性命。于是南海一方靠一人维系鼓动起来的士气随着这主心骨的消失赖以倚仗的风暴漩涡又消退这看似士气高昂的龙军立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失魂落魄再没了丝毫斗志。 不过更直接导致苦撑半年的南海龙族投降地该是这晚生的另一件事。 正如因果连环当二公主汐影失踪之后失魂落魄的并不止普通将士。噩耗传来这晚龙宫议事大殿镇海殿中气氛一片低沉众臣神色落寞如丧考妣。这些往日高谈阔论的睡臣波灵眼见敌人打到家门本来可战之人一个个凋零便浑没了往日踊跃言的兴致。看来这南海战局的兴复转折真的只有靠水侯口中那位虚无飘渺的鬼灵渊神王魔力才行。 这样各怀鬼胎之时虽然偶尔还有生性开朗的臣子为自己近旁的好友打打气或者偶尔趋前跟闷坐殿上的水侯主公说说宽心的拜年话儿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国破家亡已在眼前。 “咳咳。” 再说孟章见得气氛沉闷连夜升殿的水侯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咳嗽一声环顾殿下一眼强作出往日一副慷慨模样: “众卿我南海眼下小有困境不知可有人能进良策为本侯解忧?” 水侯此言一出刚刚还稍有嗡嗡议论之声的大殿下突然鸦雀无声静得连一片海苔掉地下都听得见。到了这时即不论真无良策就是有些办法也怕祸从口出触了霉头。 没想到积威甚久的孟章问话之后大殿之下竟连个凑趣的咳嗽声都没有! “哼!” 见众人屏住呼吸孟章暗地恼怒却又不好翻脸只好坐在藻雕玉座上生闷气。 “报水侯——” 正当气氛尴尬忽然从内殿跑出来一个报事官黄袍小帽慌慌张张来到孟章面前说是老龙神请他到内殿澄渊宫议事。 这报事官的出现对孟章不啻久旱甘雨正因没人搭茬下不来台见父王传召便赶忙应了一声也不问什么事从玉椅上弹身而起整了整袍服一摇三摆地矜持着朝内殿走去。 等离了众人视线孟章这才忽然压低声音跟小心陪在身侧地传话官问道: “你可知父王何事见召?” “这个……小的也不知只知老主公态度沉重好像是有大事。” “哦?” 听得有大事孟章倒来了精神不往别处想只想着是不是老父忽然记起什么压箱底的宝贝这次要拿来给自己使用。说不定从此翻局! 想到快活之时孟章随口问了一句: “澄渊宫就父王一个人在?” “禀水侯还有伯玉太子、龙灵大人在旁随侍。” “其他没人了?” “没了!” 孟章听了也不多想。得知自己心腹龙灵也在那儿水侯更无犹疑举步时心中还暗笑自己: “吓今天是怎么了?只不过父王召见就跟小吏问东问西没的失了水侯气派!” 当即这高大威猛的水侯精神一振脚底的步儿也迈得愈加四方起来。 可笑这野心勃勃的孟章水侯到这时还尽想好事不虑其他。虎步龙行之时他却不知这一去正是大祸临头! 第十六章 投笔按剑,谁意别开生面 管平潮 羊毛搓的绳子还抽在羊身上! ——民谚 一月二十九日夜戊时水侯孟章接父王传召来到镇海殿后宫澄渊宫议事。 到了澄渊宫内复有青衣小吏替下黄袍的传话小官一路小跑带着孟章穿过空旷的大殿将他领向澄渊宫东侧殿密室浮翠房。 到了嵌玉镶碧的浮翠房中一进门孟章就看见幽幽的绿玉光影里自己老父蚩刚一身深黝的黑袍站在白玉书案前对着那扇光线只能单向穿透的水晶窗户出神。看起来他正在专心看窗外那些碧色珊瑚林中五彩斑斓的游鱼。在他高大的身影旁自己的长兄伯玉和心腹龙灵也在两人正毕恭毕敬地侍立一旁。可能因为现在二公主失踪生死不明他们两个俱穿白袍上面只绘着浅灰淡墨的竹叶藻纹意识以示悲悼。只一进门孟章便觉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而当小吏退下房门无声阖上此时房中便只剩他们四人。 浮翠房中这四位正是现在南海龙族中地位最高之人。 “父王儿不孝!” 孟章先开口。 到得此时任这位龙神水侯往日再是狂傲此刻也不得不低头。到得房中他便双手低垂低着头跟自己老父告罪。 “哦你来了。” 听孟章说话半天无语的老龙王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这位宠爱有加的第三子。轻轻说了这句话却又复半晌无言。这位南海中最德高望重的老龙君目光正是复杂难明。 他的心情怎么会不复杂? 到了此时此刻见着此情此景蚩刚是百感交集。许许多多甚至从未想起的往事一时都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想当初他年长体孱神力衰竭不得不将本族之事托付给子女。谁知那长子伯玉只知耽于礼乐诗书。无心打理政事。视事几年。君臣离心合海的神灵中只有那位和他臭味相投的雨师神将大力支持。于是不过几年的光景这偌大的南海声势变数给那内6的四渎。 唉想起这四渎还有这四渎的领云中老儿阳父他蚩刚这气儿就更不打一处来!他阳父何德何能?不过是仗着东海龙族的嫡传关系年纪不比他大辈分却比自己高一截便处处挤压自己。三千年前他占着那样丰饶的大地河溪还借着和魔族开战的由头来到自己南海领地耀武扬威正是十分可气! 因了这许多气人的往事他蚩刚便无时无刻不在和那四渎相比。只是长子任事寄予厚望谁知不过数年光景便政务荒弛。不但不能开疆辟土还叫南海君臣上下养成懒散恶习全都变得不思进取。这样情况怎不叫他失望伤心!于是几年下来伯玉烦了自己也烦了便将他废黜接上骁勇善战的三太子。 果不其然这三儿没叫自己再次失望。自孟章接手南海大小事务以来真可谓威加宇内海内廓清。不仅龙族之中众士归心连那些几千年来都不曾降服的南海蛮横岛族遗民也先后归顺。此后声势大振南海龙族竟能在四海水族中隐隐直逼那地位卓的东海龙宫! 看来自己梦想千百年的大计最有可能在这神威空前的三龙子手中实现。 只是不知是否上天妒嫉当经营百年自己这年轻有为的三儿水侯刚刚动吞并四渎的大计却遭当头一棒。连自己也没想到那个风格只和自己长子相类的糟老头儿竟然奸诈如斯。表面他游戏江湖买醉人间。谁知暗地却将南海的底细侦得一清二楚。当难时往日辉煌强大的南海不仅寸功未立反而节节败退不仅失了战绩还丢了名声正是里外不是人。近几个月的事情就像做了场梦;梦还没醒时强大的南海龙族竟然被那些6地妖神给逼得走投无路! 而这所有一切中最让自己不能忍受的便是那个叫“张醒言”的少年!这低贱之人竟领了一帮更加低贱的妖民趁火打劫!要知道六界之中最数那草木荒山中的妖怪卑微下贱。且不提他们现在竟跟自己精锐的龙军打得半斤八两只说它们能有机会跟自己开战本身就是对龙族的高贵血脉最大的侮蔑! 前些时那三儿孟章也曾抓到一个所谓“玄灵妖猴”的领妖怪献来让自己亲审。他本来也以为能羞辱这些贱民一番谁知刚问了一句“既然凶猛因何被擒?”那狼头妖怪竟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它也是在奇怪本来当初他受族中长老召唤追随妖主作战以为只是为争一口气同时也是为妖主被杀的爱婢报仇实际肯定不堪一击—— “谁知打了大半年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才死了两成我这狼族的小头目竟然也捱到今天才被擒!” 呃……还有比这更大的羞辱吗? 当时他听得差点背过气去直楞了很久才想起下令将这狼妖施以寸磔之刑。 当片片剔骨剜肉之时这恶狼还一直打骂不绝只顾气自己说什么“生为妖主之卒死为妖主之鬼”就是到了阴间也跟他们这些恶龙没完!凶言恶语正是至死不绝直害得他这老神在在的老龙王后来几夜中多少年头一回被噩梦惊醒! “妖主啊……” 近来回想往事总是可不避免地想到那妖主张醒言。从开始刚听到这名字时的鄙夷再到现在想起来就头疼张醒言这名字就和恶鬼缠身一样怎么赶都挥之不去。以他蚩刚几千年的见识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出生于村野之间好像凭空冒出来的小子怎么突然就一呼百应遇鬼收鬼见神杀神。他也不是不曾仔细研究这少年却只看到这人一向只知行凶弄险总鼓捣些旁门邪术却偏偏无往不利。左右逢源;那副不入流的嘴脸正和那老而为贼的四渎老尔相同! 不过虽然鄙夷甚至内心里还有些不能察觉的害怕对于老龙神蚩刚来说这位叫“张醒言”的少年某些方面还是值得敬佩:比如明明是食亲财黑争权夺势他却偏偏能宣称是为自己心爱之人报仇—— 真以为大家都是三岁小儿?这话骗鬼!左右不过一个婢女不死是福死是本分值得他这么悲痛欲绝? 可这明眼人一看便穿的鬼话却赢得海内称赞连自己宫中那些无知的小男女竟也有许多崇拜他至深用情! “唉……” 每想到这里蚩刚便会叹一口气。这娃子确有过人之处啊正是不世出的枭雄;只恨自己不像四渎老贼那般不要脸否则也早去山野访得这少年。多给金银再将二女儿配他让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看来这南海龙神也是个怪人;刚刚还恨得牙根直痒痒的转眼间就恨不得将他招为女婿! 不管如何一连串感想想到这儿老龙蚩刚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后生可畏!” 遭了二公主走失这事老龙这时终于明白说一千道一万只有自己亲族子女才是真正的财富!此刻的龙君就像个人世间寻常的财主平时不把自己家里什么破锄头烂算盘当宝贝可有一天客从远方来急吼吼要跟自己借这破烂去用有大用少它不行从此要一借不还这辈子都不再见面。这时他才觉这件以前随手乱丢的破烂。忽然成了不能割舍的宝贝! “不能再犹豫了!” 到这时蚩刚终于下定决心忽然开口打破房中静默说道: “孟章我儿此番召你前来只因为父已想过你兄长提议可行。” 老龙君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如伯玉所言为保存我族实力此危急存亡之时不可力敌。现在汐影又失踪怎么找也找不到那神怒天险已然不济四渎妖军攻入宫内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我们就不妨用计。假仁假义的老贼不是口口声声说此番征伐是为了让伯玉登位好还南海清明么?那好我们就顺从这说法就让伯玉继位。反正如俚语所言‘肉煮烂还在锅里’只要是我嫡系血脉谁掌权还不是一回事!” “如此一来便可暂缓战局保存主力。孟章你也可趁机潜去神之田尽早让那神王苏醒助力。唉!” 蚩刚叹了口气道: “现在看来要想战胜敌人也只能求神主帮助。” “章儿如此行事你可有疑议?” 说到这儿蚩刚便停下看向孟章征求他意见。 当然正是“形势比人强”到得这时就连最骁勇倨傲的孟章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出路等父亲说完征询自己意见时便毫不犹豫躬身应到: “愿听父王安排!” “很好!” 见孟章答应的干脆利落蚩刚大为赞许转脸又看向那位一直沉默在旁的长子。等看向他时刚才雷厉风行的老龙脸上已现出几分温柔和不忍。老龙叹着气说道: “唉伯玉当初你审时度势提出此计本来我应立即答应。可是今日才施行伯玉你可知老父为何如此?” “儿不知。” “唉无他。只是老父想到这一策一旦施行只有你最苦楚。战事糜烂你无丝毫过错最后却要为战败出头与敌周旋这实在是难为你况且将来你三弟难恐怕那四渎第一个便是要害你……” 说到此处一直滔滔说话的老龙神语音哽咽竟一时说不下去。 见他这样温润如玉的长公子也忍不住眼圈泛红却作出一幅坚定神色慨然说道: “父亲不必担心家国有难伯玉岂敢后人。即为家园死正是死得其所绝无怨言!” 见他如此说法更增老龙悲戚;蚩刚想要出言安慰却是语不成声一个清晰字儿也吐不出。一时间房内气氛压抑。大家心头都十分沉重。 就这样凄凄惨惨许多时倒是那位侍立在旁的老臣龙灵第一个打破沉默。明显强忍了悲声忠心耿耿的老臣子故意欢快着语调高声说道: “老主少君且莫悲伤听老臣一言。臣尝闻欲建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事今日此番深宫定计未必不是他日我南海一族兴复的起始。此盛时!老臣以为既然定计就该当机立断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去镇海殿中宣布此事吧!” “不错!” “迟则生变!” 对于龙灵提议蚩刚深以为然。当即忍住悲伤率先走出浮翠房。领着孟章几人一同往镇海殿中行去。 ……水侯退位隐居让位长兄伯玉!南海不日投降! 这决定一从老龙君口中宣布便如同扔下一道惊雷原本死气沉沉的镇海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不过这样看似匪夷所思就在几月前绝无可能之事到了这时候也差不多顺理成章并无疑义。济济一殿的文臣武将除了开始惊讶几声之后。最后并无一人反对。事实上所有人如释重负连假装伤感得过场都不走便纷纷称赞起老龙君明晰时事、小主公高风亮节。 这样好一阵喧嚷之后所有人便都跟着众臣之龙灵子一齐跪伏在地向那位新任的水侯公子跪拜道贺。 “大家请起请起!” 接受跪拜之时早就生疏了这样场面的龙神大公子竟好生不适。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还是在孟章眼色提示下才完成继位任职的种种仪程举动。 除去伯玉局促这样的换班交权如此顺溜倒不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而实是时势使然。那些死忠孟章的大都是好战的武将几月来的征战到这当儿已是死伤殆尽。剩下来的臣子大抵对孟章并不十分忠心。此外那几位高高在上的龙君神侯有所不知的是殿下着许多臣子中早有许多人跟四渎暗通款曲只盼着早日结束战争。现在一见四渎深恶痛绝的水侯交权让位又宣布择日投降怎叫这些暗含鬼胎的臣子们不开心?这样他们便不用担惊受怕冒险流血。 因此在种种或明或暗地理由下现在着合殿上下竟前所未有地团结一致无论文臣还是武将无比真诚地恭贺新主登基。 且不提着许多纷纷嚷嚷再说蚩刚几人。等宣布完伯玉继任事宜蚩刚便遣散群臣唤这三人重回后殿浮翠房中议事。又在密室中说得一阵那老龙王毕竟年事已高说起伤感之事很快困顿便先回去休憩。一时浮翠房中只剩下孟章、伯玉、龙灵三人。 见时候不早伯玉便先提议: “三弟你不如也早些休息。明日我着人给你安排安心去那神之田中暂避。” “这……谢过大哥美意。不过我现在就想走了。” 孟章竟是一刻也不想留。 “呃为何如此仓促?” 伯玉有些疑惑道: “明日那四渎不见得就打来你可以从容行事不必急于一时……” “唉大哥!” 本来伯玉挺身而出愿意牺牲自己解救困局孟章不愿再疾言厉色。只是此刻见长兄仍是一副懒散拖延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提高声音谏言道: “大哥!正所谓事不宜迟既然大计已定就当雷厉风行!那四渎我比你更了解甭说到天明恐怕今晚就要打来。我现在必然就走早去神之田中一天便能早一天将神主请出!” “呃……确实确实!” “三弟高见!” 虽然新任了水侯但伯玉显然不适应。见三弟爽快说话不自觉便唯唯诺诺讪讪而言。 见他这样孟章表面不说心中却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这大哥只喜欢吟诗作赋;以后每天与那些敌人周旋恐怕还要吃许多苦。 想到此处孟章也觉伤感便温言说道: “大哥长离在即。我不想老父伤心方才便没告诉他。只是分别之时我却愿亲族相陪只望大哥能够送我去离亭之中我兄弟二人好饮这别前最后一杯。” “好……” 见得孟章这样说话伯玉也不禁伤心当即唤龙灵去备些酒食。送去龙城东南出口那座离亭。而他自己则陪三弟向离亭先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知此番离别不过是权益之计但想到以后相见不知何时甚至还不知有无相见之期小小离亭中这兄弟二人便有些悲戚。 此时正是海月高揭星斗已稀挑脊飞檐的离亭中水月昏暗光影迷离。 在这昏沉沉的水月影里即将远行的离人执着手中白玉的醴杯一杯杯喝着离别的苦酒。见这一关趾高气扬的亲弟变得如此消沉宽厚雍容的龙神长公子也不禁神情惨怛肺腑酸柔。 只是酒绵情长时光却短无论如何那离别之际终须到来。此去经年自当赠言便见那贵公子白衣飘飘起身离席在龙域洞天奇异的清影中举杯微吟: “山海苍茫几劫尘; 离亭回最伤神。 曾经客路升沉梦 犹是清修冷淡身!” 哽咽吟罢似不能言。孟章闻之也不禁郁然于胸双目噙泪如欲泣然。 此刻倒是那一直相陪的心腹老臣龙灵神色坦然见伯玉吟诗赠别他也执杯起身跟自己这位旧主公最后进言: “主公!您可知老臣跟随你多年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孟章闻言双目犹含着泪转眼看向这位始终追随的宠臣郑重接言: “是什么?” “唉。” 南海中位高权重的老臣子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说道: “可能僭越但孟章啊老臣可谓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老臣觉得你什么都行却只有一样不好。” “嗯?” “唉这么多年来你以智勇闻名却始终不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承认失败敢于放弃也是一样难得的勇气!” “呃……” 孟章闻言正自沉吟。稍待片刻后他却忽觉得龙灵这口气有些不善便猛然一惊顿觉有些不妙! “坏了!” 他也是一方枭雄虽然先前一点苗头都没看出但察言观色他也立知不好。一惊而起赶紧去摸身边那把天闪神鞭却一手摸空;不知何时那形影不离的宝贝神兵竟已无影无踪! “你!” 孟章大喝一声刚想奋力向龙灵飞扑却忽然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个不稳“噗通”一声摔。再想挣扎站起时却只觉两腿酸麻竟是丝毫使不上力气! 这一下变生肘腋所有的一切如兔起鹘落孟章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喝道: “龙灵!你给我酒中下了什么毒药?!” 惊恐问话那老龙灵却负手而立丝毫不睬。 “大哥?” 到这时浑身无力的孟章仍不死心希望这只是龙灵一人独断专行。正在挣扎着转脸看向自己那位长兄却忽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喝道: “来人!” 号令一出就像变戏法一般这临时决定的送别地点离亭周围突然冒出十几位雄壮的大汉。各个凶神恶煞精赤着上身只听主公再一声号令“拿下”便一拥而上掰手的掰手搬脚的搬脚用绳的用绳转眼就将不可一世的昔日水侯绳捆索绑跟只端午节的粽子一样“咣当”一声扔在他们主公面前! “……” 直到这时孟章才终于确认这下令之人正是“伯玉”! “你疯了?!” 这变化来的实在太快便让孟章直到现在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即使五花大绑囫囵作一团儿他还在挣扎喝问: “伯玉!你这是在搞哪一出?” “哈!” 听他问话那位刚才还凄惶吟诗的龙公子哈哈一笑没一扫颓态手按要间佩刀俯瞰地上被绑之人威风凛凛说道: “三弟!别怪我翻脸无情!我南海龙族可由不得你们再这般祸害!” 听话之间那孟章看得分明原来兄长此时手按佩刀正是他从前送他的那把昆吾宝刃! “……” 不过此时他来不及计较这些细节—— “……我们?!” 听得伯玉措辞更大地恐慌袭来;心头犹存一点希望的孟章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觉。果不其然突然变脸的长兄话音落地便有一女鬟仗剑飞身气喘吁吁而来。急奔到得众人跟前这娇俏玲珑的女鬟便跟伯玉垂剑一礼脆生生禀道: “报公子老主公已在锁玉轩中安排暂时不虞出来!” 听得此言孟章这才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事实。一瞬间便只觉得天昏地暗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第十七章 心为形役,寸地犹忆黄粱 相比以前的温和低调大太子伯玉这番突然难在很多人心上直若平地惊雷一般! 听得心腹婢女来报说父亲已在内室中暂时软禁伯玉心就放下一大半。再看了看眼前地上的三弟正气得满面紫赤额头青筋暴露伯玉只是熟视无睹跟那等着指示的侍女说道: “冰娥你且先去统筹手下女侍留意诸臣有无异动!一有异状来禀报!” “是!” 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娇俏玲珑的婢子立即飞身而起如跳掷飞丸般纵跃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远处那蓬青色的珊瑚花林中。 等冰娥走后伯玉与龙灵这两位主导之人外袍忽然“唰”一声迸裂破碎的白丝片如蝴蝶般四处飞奔须臾间便露出内中暗着的黑曜细鳞宝甲。此后立有一近侍将军奔过将一袭猩红的披风披在伯玉身上。披风一经着体领上的绣带无风自结转眼便在伯玉身后挥摆飘动犹如海鲨猎食后口边飘拂的一抹残血分外刺眼鲜红。 等伯玉换上戎装中毒的三龙子仰脸一打量这才猛然觉原来自己这位文质彬彬的长兄换上戎装后竟也是威风凛凛、气概自如。 虽然这般感想孟章还是忍不住无比愤怒当即拼了所有力气对着那神情自若的奸恶大哥啐了一口浓痰骂道: “呸!好个贼人原来早有预谋!” “……” 虽然孟章这口浓痰正吐在伯玉甲裙上但刚刚得势的太子并未动怒眼中神光一闪那口痰水便瞬间冻结甲裙稍稍一弹转眼便化成一团碎雪飞散开去。痰雪飞开伯玉一笑俯下身对自己这满脸愤恨不服的三弟苦口婆心地说道: “三弟。没想到你还是执迷不悟。莫非今日之局你竟从未料到?唉!” 伯玉叹了口气: “弄到现在兵戎相见本来多说无益但你我毕竟亲兄弟还是想和你推心置腹。三弟啊你也统帅南海近千年焉不知所谓一方统帅事无巨细。无论敌我都当了然于心。于敌既不能轻易启衅妄言征战;而一旦衅起必当全力以赴奇正相间正旁相辅。务必一往无前置敌死地。而你呢?轻易衅起于前瞻前顾后于后一不能料敌先机。二不能全力决斗。三不能求到你那鬼灵渊中所谓的神王相助。如此踯躅优柔鼠两端。焉能不败!此于敌。” “于我则大战之际犹须洞察事理多虑臣子属下心思行径。且不说现下南海之中有多少人离心离德与敌暗通款曲你便连我与龙灵准备多时的大动作竟然毫不知情有时甚至连愚兄都觉得行事是不是谨慎过头——唉!” 剖析到此处伯玉脸上毫无得色反而满面沉痛。连声喟叹: “唉如此多宗。三弟你还敢以智勇狂傲自居岂不让外人笑我南海无人!” “连父王也是非是我这儿辈忤逆;遇事用人不明如此以致南海合族势如巢覆即使担着不孝之名我也只好行这非常之举!” “主公何出此言!” 见伯玉忽然感伤龙灵倒有些担心赶紧接茬;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样关键时刻容不得丝毫分心。当即他便朗声说道: “大公子不必迟疑!隐忍多时一朝举动成此大事实乃英明毫快深思奇略之举!此番义举一为老主消弭倒行逆施二来拯救南海合族于累卵无人可以非议!何为真孝行?此即是!其足以感佩天地主公不必迟疑!” “哈这是自然!” 听出这位老臣心中的顾虑伯玉朗然一笑快声说道: “龙灵公刚才多言只不过顾及亲情希图三弟能够反省理解我的苦心。不过呢我伯玉何人?孟章你能理解便理解不能理解也便罢了。我行此事不过对得起本心而已!” 这话说完正有数名甲士奔来各个白袍素甲装饰在这蓝幽幽的暗夜海底十分鲜明。领头一人急奔到伯玉面前便躬身抱拳施礼: “禀大公子龙鳞卫副统领丹良已将龙鳞卫各营管制!” “很好!” 听得龙鳞将佐禀告伯玉转脸问龙灵: “龙灵公以你之见这龙鳞卫各营该如何处置?” “禀主公依臣之见龙鳞诸卫对眼前战局早已不满。不过那统领玄都、还有二营领夜光倒都是孟章死忠……” “好!” 不用龙灵再多言伯玉一声喝令: “丹良!刚才这二人姓名你可曾听清?” “主公末将听清了!” “很好。请将军去将这二人就地正法!他们职位立地由副职接替!” “是!多谢主公!” 听得伯玉这吩咐龙鳞卫副统领丹良又惊又喜赶紧带着手下人急冲冲而去。 到得这时基本大事已定。伯玉便一声令下命人将这横倒地上软作一团的旧水侯如飞拖去关押到龙鳞宫偏僻隐秘处等待处置自不必提。 此后南海龙域水底由此引的种种变故暂不一一细述。单说那龙域西北方的密室锁玉轩里这几日正上演一幕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喜剧。 正如冰娥所言老龙主蚩刚已被关在锁玉轩中。 说起这锁玉轩正处在龙域西北方大约就在那二公主汐影往日隐居的月湖环山附近。这锁玉轩乃一块完整的天然白玉凿就雕成轩屋模样放置在龙域西北的这片海藻丛中环境十分偏僻清幽。锁玉轩中陈设同样简净精洁若身处其中终日静坐。真可让人俗虑皆消。 不过虽然这玉室看起来精美异常但正如其名“锁玉”这其实是一间上等的囚室。和龙域中大多数宫室不同锁玉轩旁并没什么高大密集的珊瑚树林只有一片低矮的海藻丛。整日漂浮摇曳的海藻丛虽然略现出些淡碧颜色却几乎透明;若从附近公主居住的玉屏环山看下去这锁玉轩屋前屋后可谓平坦光洁。一览无遗方圆数十里的海底平原上只孤零零立着这座小屋。 而这锁玉轩玉屋虽然也有门窗户牅却都极小气只开得寻常一半不到。并且这些小门小户看起来始终大开从外向内递物也毫无异处。但出奇的是只要有一活物想从里面穿出哪怕只是一只纽扣大的软脚小海蟹只要它一靠近微带淡黄的玉石窗户。便立有惊雷闪电疾出轰击。转瞬灰飞烟灭死无全尸!——据说这样秉性奇异的建筑玉石正是上古时南海龙族从雷神所居的雷室深渊中费尽千辛万苦寻来! 而这样奇特的囚室。空置了千百年后现在终于关进一人。这人正是在南海风涛中尊崇了数千年的黄龙神蚩刚。当隐忍多时的大太子举事之时这位老龙神丝毫未嗅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便立即便被长子的亲信从锦玉被窝里请出来护送到这物色多时的锁玉轩中“静养”。 可怜这龙神享惯了千载的荣华激变之下即使事实摆在眼前也仍然不能相信。初到囚室中时蚩刚也没认出这遗忘多年的轩室性质竟还以为是三子孟章为了动最后的血战。怕他受惊吓才让人护送他到这隐秘玉室中。 对于孟章这莽撞举动。虽然稍有不愉但看这轩中陈设精致雅洁又是大敌当前蚩刚便原谅了爱子这样举动在屋中安安分分该吃吃该喝喝实在无聊时只在鲛珠串成的蒲团上翻翻画图秘册心态竟是出奇的平和。 只是可想而知在这样荒唐离奇的错觉之下当一两天后有文吏奉诏前来隔着窗户告诉他这两天中生的一切之后这老龙瞬间的愤怒有多么可怕!气急败坏、怒火万丈、暴跳如雷气急攻心之时撕碎所有能撕碎的物件在并不宽敞的斗室中疯了一般从头奔到尾又从尾奔到头身形急转如陀螺身躯颤抖如秋叶不知道多少次冲到那雷门电窗前被霹雳打回即便从无例外、最后须尽被烧焦烧黑却仍不管不顾如疯如狂向门窗反复冲撞想要脱出室外。 只是这些天中龙域又生一些更严重的大事即使伯玉并非真心不孝老龙神这样激烈的举动也没能引来多少关注。到最后倒是他自己闹腾累了乏了才渐渐安静在满地的碎片废墟中静坐两眼空洞出神半晌无言也不知心里在琢磨什么。 失神枯坐从早到晚通宵达旦如此一两天后龙宫便来几位容貌可爱兼又善解人意的妖鬟俏婢前来跟龙君陪伴隔着窗牅妩媚了容颜和悦了神色说些轻巧话儿希望能解遭困龙主的苦闷落寞。 只是这样良苦用心如此娇娥美眷那蚩刚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偶尔被奉承烦了还惹得他破口大骂!正是那“花如解语偏多事石不能言却可人”! 不过这样过了两三日后有位派来陪伴龙神解闷的侍女却出奇的引起蚩刚的注意。 原来这位叫“真珠”的婢女因为原先侍奉的主人汐影公主已经失踪不见而她自己居处在清蓝幽境的月湖环山之外离这锁玉轩并不太远兼且此女机灵聪慧这两天便被派来陪老龙说话。 刚开始时这真珠婢女也不过说些寻常话儿温柔款款无非是劝龙神暂时安心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小妇人见识。 等连这样的话儿也语竭词穷这小丫环便不可避免的开始谈论起自己最擅长的话题;什么东家长西家短七只碟子八只碗尽是些龙宫中下人们的鸡毛蒜皮。 且说到了这一日即便是自己最娴熟的话题也终于被说到理屈词穷这早已口干舌燥的真珠小丫环见老主公仍是无动于衷依旧似一尊木雕泥塑脸色十分悲苦便深感有负新水侯器重。赶紧低头拈带开始搜肠刮肚努力搜找有趣的话题。 “有了”! 眼珠转了半天绣带几被手指绞坏真珠终于想起个不同寻常的事儿! “老主公……” 机灵的小丫环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不用说蚩刚不会有任何反应。他这样子真珠倒也见怪不怪见他簿插话也便自顾自接着自己话语说了下去: “老主公啊我知道您这样。一定是想念您女儿。唉婢子我也服侍二公主她几十年她真是个好人。她……” 才说到这儿真珠蚌女便关不住话匣说了几近半个时辰她旧主人的好处。又说的口干舌燥才稍稍停住回到正题: “……二公主真是个好人!老主公。好人有好报二公主这次没回来小婢子觉得她只是暂时离开办事不会有什么事的!” “……” 恐怕几天之中。头一回有人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听窗外那喋喋不休的小丫环说得这句话。沉默多时的老龙王终于睁开了眼皮双目稍稍有神盯着窗外那一窗之隔的婢女。专心等她下文。 “……?!” “你说什么?!” 听到这儿老龙王突然咆哮。口中喷着粗气一脸怒容死死盯着窗外这大胆妄言的小丫环。不过这真珠小丫环进入状态后一时并未会意反而只顾接茬继续说下去: “老龙主啊我说的是公主她应该是有喜了!虽然婢子还没生育可是没经历的事不等于不知道上回含香姐姐生育小娃娃云仪姨还找我帮忙去烧热水接生;我又经常服侍公主虽然不常靠近但我看得出公主她已经害喜一两个月本来公主餐花饮露饮食自如最近却一见食物就呕吐——这不是怀了害喜又是什么?何况有一次我不小心脚步走轻了走得靠近了还听公主自言自语小声说‘腹震奈何?’其实不怕公主笑话当时小婢子也不知道公主说的什么意思等到回去跟姐妹们一起研习才知道公主可能有喜。所以婢子认为她现在一定去找地方生孩子——老主公啊您就要抱孙子了恭喜啊恭喜!” “……” 见得这小丫环这样反倒是老龙王被气得两眼翻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过到这时那口若悬河的真珠滔滔不绝之余偶尔一眼朝窗内龙王脸上瞥去看清他脸上神色这才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原来她只顾说得高兴却没意识到公主至今尚未婚配何能来的孕事?这话放在任何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身上对她父亲而言都是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而自己刚才却还偏偏说的言之凿凿、事无巨细。 完了!自己多年来多嘴多舌嚼舌根到今日终于报应了。 当即一向能言善辩的小丫环突然如同中箭目瞪口呆扑倒在地在锁玉轩屋外海底石灰地上“咚咚咚”磕头频率快得如同小鸡啄米! “唔……” 见她吓得这样那本应暴怒的老龙爷刚才咆哮一声后现在却出奇的平静。 “起来吧。” “你起来吧!” “嗯?!” 正磕头如捣蒜的小丫环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等老龙王又说了一遍才听清便战战兢兢站起身来依旧魂不附体连头都不敢抬。 本来语声不断的锁玉轩旁现在正是一片死寂。 只是正当真珠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龙王该怎样劈头盖脸地叱骂时她却忽然听到面前的玉室中蓦然响起一连串的长声大笑! “咦?老龙主他……莫非这就是大家说的‘怒极反笑’?” 于是怀着鬼胎小丫环抬起头来朝室中注视却见那石室内明亮的白玉毫光中那个被囚禁的老龙王正仰脸放声大笑。张狂的大笑里颔下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竟似乎真个十分高兴。不过虽然这笑声似乎自内心但听在真珠耳里却仍是十分刺耳突兀。 撇去她的狐疑不提;再说蚩刚就在这样如若癫狂的真心大笑中这龙王忽然转向朝西对着西边冰冷的玉墙像是在跟什么人较劲般使劲高声喊道: “好!好!我南海龙族有后啦!不管汐影儿你是跟谁生的孩子反正老父相信你的眼光!” “哈哈!什么阳父什么张醒言你们听好了!虽然我族中出了不肖子暂且斗不过你们但等我孙儿将来长成定然会继承我族遗志将你们个个错骨扬灰、打在那万丈海底眼中受苦永世不得翻身!” 老龙王手舞足蹈放声号叫到最后不觉声音嘶哑渐不成声。声嘶力竭之时不知不觉他已是泪流满面。 “我那苦命的女儿我那苦命的孙子……” 而那玉轩石窗外饶是那真珠还算胆大却被老龙王这样的喜怒无常吓怕。就在老龙王如癫似狂的笑骂嚎哭中那真珠倚在墙边等两只麻软的双腿好不容易恢复便赶紧转身哆嗦着一溜烟跑掉去找那自己之后下一班当值之人 第十八章 雪后寻梅,问故园之香迹 正月二日正是民间所谓“龙抬头”;恰在这一天里南海龙族在新任水候伯玉的带领下正式向四渎玄灵联军投降! 至此这场古今罕有的大战终告完结。算起来从去年八月间四渎大军玄灵征骑突入南海攻伐隐波洲开始到这一日南海正式纳降整整打了半年。这期间虽然四渎玄灵的妖神联军每战不殆但南海各族战士也非易与表面看起来一边倒其实双方死伤都不在少数。久战必疲在这样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即使是那久遭蔑视惊讶伤亡“恁少”的玄灵妖族等听到南海正式投降的消息也都是欢欣鼓舞不胜欣喜。 话说到了二月二日之一天双方将士都是早早起来各个罩袍束带精心梳洗即使是投降的一方也尽量打扮得极为精神。预先订下的正式纳降时间为上午巳时但几乎所有人都一夜无眠不用营官将帅催促便早早起来梳洗到达预定的集合地点。 二月二日这一天天气极好碧空如洗丽日高悬万里长空中片无云翳。旭日初升似乎比以往更早升到高空日出后连朝霞都早早散去留给南海一个极清爽的天穹。苍穹敛去云雾瀚海息了波涛在湛蓝得直晃人眼的海空中原本一望无涯的南海大洋里一夜之间忽然升起许多白玉的宫殿仿佛海市蜃楼矗立在碧水如蓝的龙域海面。明玉琉璃雕成的墙脊雪瑛玉瑶饰成的宫瓦泄去充盈千载的海水霾气一朝露出水面在艳日朝阳下释放出所有掩藏的光辉熠熠的玉色映衬着碧海蓝空极尽鲜明无比抢眼。晴空下那明玉神庭雪堆玉砌的墙角上还吸附着懵然无觉的珍异贝类。 无论如何在今年二月二日这个前所未有的日子里南海龙族主要的宫室全都升出海面跟远来的战胜者们显示着他们的诚恳谦卑毫无保留的心意。 而这时战胜一方的营寨也接近神怒群礁风暴海。在这片永远波涛汹涌的礁群外安营扎寨。放眼望去此刻神怒礁外的海面上正是连寨如云舳舻千里。将近巳时之时双方将士均已倾巢出去。这时候再看去那神怒海与四渎玄灵大营之间的海面上正是玄胄曜日霜矛成林犀甲有如山堵旗旆卷似云霓正是“云屯七方士鱼丽六界兵”! 且不说胜方威武再说南海龙域:未到巳时之时南海龙军上下俱都白袍素甲灰旌雪旄。和对面那些服色艳丽盔甲鲜明的四渎联军相比南海龙军便显得十分素淡冷清。毕竟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对血战结束大松一口气但真等到要投降时还是好生黯然。 当那巳时终于到来当铜漏报时辰时一过那南海龙域雪白地玉殿中忽然飞出白虹一道倏然穿过昏天黑地的神怒群礁逶迤伸到四渎玄灵的中军大寨之。这道横贯碧海的雪霓宽约二里瑞气纷纷华采千条若仔细看时还能觉虹路边沿雪花飞舞应是冷虹一类。 当白气横空须臾间两侧又凌空树起无数的降幡色皆灰白在海风中摇晃舞摆瑟瑟作响。虹路的一端正是从南海议事大殿镇海殿中伸出当三声金钟响过以伯玉为的南海君臣便鱼贯而出。足下飘云生雾沿着霓路虹桥往西方迤逦而行。 这些降将降臣前后相衔低眉垂缓缓而前当来到四渎玄灵营寨正中巍然高踞地大营不远缓步趋前恭恭敬敬走到大营之外躬身拜伏在地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告道:“罪臣伯玉率恶扈来降望神君接纳!” 说罢伯玉将降书顺表双手举过头顶等待营内的回答。此时在他身后三四里外那些扈从臣子也都依群跪下朝西边大营行大祸叩拜。 不过虽然态度谦卑但负责投降的水候伯玉才跪了片刻也不等里面回答便又起身接着转身离去。原来按照通行地纳降仪式战败一方的脑至少得往返拜求三次才能得到对方主君的归降应允。 只是这回和南海众君想像不同当那伯玉才一转身但忽听到身后笑声大作转眼便有一阵爽朗的话语顺风传到自己耳边: “伯玉贤孙侄去之何急!老夫早就盼这与你相见之日既来且进帐言且进帐言!” 说罢那出营笑迎的老龙君便走过来拖住伯玉把臂而行半拉半拽转眼就将他请进大帐中去。 忽见老龙君这般亲热模样那些正在后面素白虹桥上诚惶诚恐等待三拜仪式完成地文臣武将一时都不及反应各个面面相觑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正迟愣间他们忽又见那洞开的营寨中走出数人为一个峨冠博带青绶绯袍在众人之前气象万千地走过来跟他们这些人高声说道: “各位前辈请起请这就随晚辈往大帐中用茶去!” 众人闻声微微抬头一看大多都认出这态度谦恭俯身微笑而瞮之人正是对方那个传说中的张醒言。不用说因为要代表受降他这四渎的龙婿玄灵的妖主也被推出来带着一帮水神妖将在云中君之后招呼南海这些降臣。 到这时候张醒言这位当年的饶州少年早已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更竟自搅动起许多大事件;虽然言辞依旧谦恭态度仍然温和但以往那诸般xxxx毕竟横在众人心头他这句“前辈”长“晚辈”短的谦卑话儿说下来那些南海栉风沐雨不知凡几的神臣仙将竟个个讷讷无言。一时没有人敢搭茬! 此时不惟不敢起身接话有几个胆小的不知怎么竟从醒言谦和的姿态中感应出某种强大的势态仿佛大山压来一时竟惊得浑身流汗膝下不知不觉左右腾挪努力藏在同僚的身后! 见他们这样醒言倒有些无奈也不知是哪儿出了错本来他想像着自己一言既出应者云集众人应声而起后随他一起去大帐中把盏言欢岂不是皆大欢喜?于是醒言尴尬之余满腹狐疑: “莫非刚才声音小之地方又太空旷他们便没听见我……” 虽然略略气馁醒言还是定了定神往地上一看便在这跪伏一地的南海群臣中现一位熟人。当即醒言大喜赶紧趋步向前将那熟人搀起跟他打起招呼: “哎呀原来是龙灵前辈!多日不见啊!今番又相逢实是十分欣喜!” “呵……” 见张醒言亲来将自己搀起龙灵不再复疑当即站起身满脸堆笑正要剖白却被张醒言抢过话头说道: “龙灵前辈前番征战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恕罪!现下有幸干戈化为玉帛那舍妹前回叨扰饶走地丹丸这便还你!” 说着话他便探手怀中将先前琼肜献来的龙丹掏出托在手中郑重递还龙灵。 醒言这样举动对龙灵来说自然是天降之喜!虽然他这龙族内丹不似凡间狐狼之类离身必死但毕竟折损功力。即使不计较这些枝节也算是奇耻大辱。因此醒言现在二话不说就把龙丹还他毫无贪恋不还之念龙灵子自然十分感激。当即宾主俱欢先前双方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有龙灵带领南海众臣自然云从景行当即这些南海的栋梁们便随醒言一干人到龙王大帐中相聚。等稍稍喝了几杯玉液琼茶那先行进帐的伯玉便跟云中君说起纳降的事宜。龙神公子毕恭毕敬地将降书顺表奉给旁边的四渎侍臣由他们转递给云中君请他御批。 话说这时的正式书表卷中皆用泥封。像南海龙族这样身份的表册泥口皆用最珍贵的紫泥上面再压上凤凰之形十分精美。等云中君接过伯玉的书表略看看封口的丹凤紫泥便应手破开封口将整卷碧玉竹简摊在案前观看。 只见这卷在一起的降书顺表其实共分四封。第一封是南海降服的正式文告第二封是伯玉的“罪己诏”第三封是历数战争祸孟章过错的行文最后一封则是南海给予四渎玄灵赔偿的详单。 这四封降书里那第封正式文告乃是必有公文只按惯例不必细说。而那什么伯玉的罪己诏也是走走过场这南海大战起源经过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有这罪已诏不过因他现在是南海的统领而已大抵也是象征意义。相比而言那历数战犯罪行的表文倒算是言这有物虽然措辞狠厉什么“心如x蝎性比豺狼近狎邪侫妄害忠良神人共忌天地不容”这些刺眼的词儿安在孟章身上大抵也不冤枉他不过这表上罗列的孟章罪行倒有百来条密密麻麻列数下来真是多如牛毛。这些罪名云中君大致看了很多就是夸大其词罗织罪名倒真有点冤枉那个前水候。 比如四渎龙君看到这么一条: “赋子(指孟章)生即邪淫寝宫名”临漪“与四渎公文芳号谐音即知其非分之心一览无遗!” 这条老龙君看了细细一想便记起这南海龙域中的临漪宫创名还在自己孙儿出生之前像这样又划掉八十多杀剩下的也就差不多如此之后便可示之四海明白四渎玄灵并非妄动刀兵。 除此之外最后又见这伯玉献上地南海战败赔偿列表其中尽是金珍宝玉之类数额惊人。原来这海洋中最易出珍宝那龙宫自古便是世间最富庶之地因此这赔偿列表上真是琳琅满目什么华珰玉瑶紫贝雕鳞玄翠缥碧明珠珊瑚鲛绡珧丝黼锦缋绸种种珍奇之物不可胜数若真计较起来何止富可敌国!于是当龙君御览之时醒言在旁边相陪用眼睛瞄着了也无法自控地直咽唾沫十分眼热。 不过这些让后生小子十分心动的珍宝那富有四渎的老龙君却不十分放在眼里。要不要接受赔偿老龙君早已成竹在胸当即只看一看便将表册递还伯玉声明这些赔偿一概不要还都还给南海中那些战死战殁的军卒处理善后事宜。至于四渎还有玄灵的犒赏自有云中君开放龙王宝库犒劳三军。 说不得此后一番推让那龙君坚辞不爱最后伯玉等人见他意诚也便作罢。这样一来在场所有南海君臣便真心感激再无异念产。处理完这些纳降交接地文牍事务龙中群率众走出营帐等到大帐之前龙君忽然现出法身浑身金采缭绕祥云飞舞。飞在空中对着四方将士洪声宣告: 南海战事自此完结! 话音一落举海无论敌我双方南海四渎还是玄灵人人鼓舞个个欢欣无论人神妖还是鲸鲵鳠鳣鲉鲤鲢(省略n多鱼兽的名字)。鳞千其族羽万其名。天上海下举共欢腾! 罢兵收戈之际盟誓同心之时早已阵列的军乐又举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鸣鼓震海磬响凌云千人唱万人和普天同庆沧海齐欢! 再说云中君当群情激奋略略平息便在空中向三方将士作一番宣言表明心迹。与往日檄文骈四俪六的古雅文辞不同此番云中宣誓他只用寻常比喻朴实说明。 云中君说古晹谷之滨有富饶浅海滩涂其中海带繁茂海藻密布因饵食丰富游鱼往来期间悠然自得。如此经年有一日数枚海胆飘来在此处落足。众所周知海胆生性最嗜海带海蕨进食从无节度。而海胆又浑身硬刺晹谷滩涂中并无天敌于是它们便啃食海带毫无节制并大量繁殖。过不了几年便让这原本海带飘摇美丽富饶的晹谷渐渐荒芜游鱼纷纷逃离海带海菜灭绝到最后这浅滩海底成了荒芜沙地只剩下没了任何食物的海胆。于是它们也大量死亡最后逃离之时它们也差不多只有当初来时的数量。 云中君说这实例表明他们那先前的水候有那样独霸天下的野心行不通。不仅过程中x害生灵到最后也只会反过来伤害自己。又如大海之中暖寒流交汇之处能带来丰富地饵食四海四渎乃至蛮荒大地种族只有求同存异保持各自的独立又相互交融友好相处才能在这生存并不容易的天地间更好的存活欣欣向荣。 也许对大多数海族来说先前那许多宣传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浅显的言辞打动人心。云中君这番看似信手拈来的举例只须用四海通行的粗浅言语说出便让许多新降的南海水族心悦诚服。而那些轻易不能说动的显贵权臣也在云中君这番浅显的话语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顿时对前途无比的放心。 略去闲言且不说之后种种欢庆祭祀事宜大约将近傍晚时分又有烛幽鬼方的使者前来龙域之外寻访醒言。稍稍一问原来是那鬼方的烛幽鬼母宵朚鬼王差人来请醒言去商谈鬼方受降之事。说起来那烛幽鬼方也是交战一方南海也须向他们称降。尤其是那鬼灵渊还没决定归属自然要好好商谈。因此有这许多事而那鬼王夫妇仍当醒言是长辈面临这样大事自然要找他去商议主持。 听到鬼方这样请求又见他们郑重其事的派来一队使者不为跟南海商谈如何开始交洽事宜却只是单单请自己前去鬼方商议醒言便有些哭笑不得。当即他便好生打那些使者回去耽搁了一阵直到夜幕降临黄昏初起之时才脱得身去去办那云中君刚刚交待的大事。 原来老龙君中午曾跟他私下商议说即使现在受降南海又换了新主伯玉但那孟章如何处置仍是重中之重。据他说以他的眼光看孟章觉此人虎狼成性法力深不可测又曾在鬼灵渊中待过许多时保不准会出什么变故。因此即使伯玉和龙灵极力保证已将他下药押在海底私牢小心守候他仍然不放心。因此他便想请醒言尽快带得力人手务必细细查勘南海关押孟章囚所看看是不是真如他们保证的那般牢靠。 于是当诸事已毕到了掌灯的时候醒言便带了冰夷浮游等一干勇武水神在伯玉的龙灵的亲自带领下前往那个囚禁孟章的私处。 一路前行本来默然无事。只是正当那水候伯玉专心领路向前之时忽听身旁那位一身戎装的少年突然开口跟他说话: “水候大人————” “嗯?” 听醒言忽然出声伯玉一楞又听见他还称呼自己水候大人便有些起急: “醒言兄什么水候大人何须之般客气!你我之间只需兄弟相称。等不久将来你便要入赘四渎按族谱辈分来说你我乃是同辈实不必见外的。” “呵!是嘛……” 见伯玉细论姻戚醒言脸上微微一红倒顾不上和他细谈只顾继续说话: “那些以后再谈伯玉兄其实现在小弟有件急事想请你帮忙!” “哦?何事?”想不到醒言还有事求他伯玉倒有些惊讶当即保证: “醒言兄请明言:无论赴汤蹈火愚兄一定在所不辞!” “是这样伯玉兄你应知我罗浮山中曾有位挚友遭孟章所害又被掠去遗体我便想问起你可知你三弟将她安置何处?” “呃……” 听他这般相问那位出身金玉之族的贵公子记起往事倒是一楞心中讶道: 莫非他竟真会痛惜那女婢?不可能啊!要说区区女婢再怎么亲昵也是下人如何会牵肠挂肚至今?真是奇哉怪哉! 龙公子一时沉吟并未觉身旁那男儿眼中已有莹然泪迹。 第十九章 天地不醒,归来风雨满哭 丘壑的龙神大太子忽然听醒言问起这事倒有些惊讶。这样不动声色做大事之人其实于世情甚是淡泊真不太能理解醒言这一 样“凡人”的心情。什么痛悼爱婢、悲惜同门这些在他看来无非是建功立业的借口。也许当初或有肇因但绝非念念不忘认真相待的正果。扪心自问虽然自己也有贴心的碑女;那个冰娥平时为自己鞍前马后往来奔走自己也甚是喜爱将来大婚也不妨收为媵妾。不过这已是自己能给她的天大荣耀要说怎么上心未必。比如活着如此如果真有一天她死了无论如何死的自己为她的难过绝不会出一日。 正因这样的心境当他见醒言真个牵肠挂肚、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有些动容;一边暗自称奇一边口中说道:“一向不知醒言兄用情至此实令愚兄折服。不过在下倒有一事不明一一虽然兹事体大但也不过愚兄片言之劳醒言兄何不尽早言明?” 这时节虽然醒言好像凡人但相对来说一个是胜者一个是降人因此伯玉说括时总带着三分的谀气。听他这么问醒言倒是坦然回答:“兄台有所不知虽然这事盆横小弟心中已久但今天大事要紧一直也找不到机会说起。况且这大半年来讨恶伐逆风来雨去我那些故友中亲朋父兄战殁的也不在少数并非只有我一人伤心故不敢早问。” 伯玉听了暗暗点头虽然对他这段痴情不以为然但却敬他深明大义。伯玉心说怪不得连雨师公子那样孤高傲世之人也向此人低头看来绝非偶然! 当即他也不再多问便将所有实情原原本本相告好让醒言安心。对于雪宜这事他已早有安排。毕竟四渎檄文中几次提到孟章杀人掳尸这茬。他便不得不用心。许多天来。他都暗中派人盯看那放置雪宜遗驱的冰晶洞冷寒窟每天都须向他禀明那附近的一切风吹草动。所幸就在一个多时辰前那侍从还来跟他禀告说冷寒窟一带一切正常! 听了伯玉这样告诉醒言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他。当即便专心和大家一起往囚禁孟章的秘地行去。 只是正当醒言一行急往龙域东北面疾行半路却忽然碰见许多青蓝皮甲的武士迎面而来。远远的醒言就看见这些龙官的甲士直跑得盔歪甲斜气喘吁吁的奔到近前。呼啦啦跪倒一片跟君主们惶急禀告那困锁孟章的地底囚窟中出了大事。 在巡逻武卫领结结巴巴地禀告里醒言伯玉听得分明原来在片刻之前这营龙麟卫例行巡回到那处囚窟附近。现原本重兵把守的秘·窟洞口外竟是尸横遍他!第一眼见到时这位营佐还不相信自己的眼晴。等定下神来各操兵械大着胆子奔进深邃洞窟里现那螺旋而下的石阶上倒毙着更多的尸体。一直走到锁絷孟章的海底深穴前那么多死尸中竞没现一个活口。等急吼吼跑到囚室前则观早已人去室空只留地上几条寒铁打成她锁链! 听得这样剧变所有人大惊失色。不管如何那孟章毕竟是个象征;若是脱逃也不知会生出什么祸患。于走伯玉、醒言等人也不及细问。便飞快赶到出事地点。 到得那处秘窟之外果如方才龙麟卫所言。黑洞洞的窟门外到处都走横倒的尸体。缕缕的鲜血如水草般袅袅冉冉在熹微的海光中静静地飘扬显得格外诡秘。等赶到近蓄前细查醒言便现这些殉职武士虽然伤口溢血口子也开得极大像是瞬间被什么凶狠的猛兽利爪强力丝开但若仔细察看便现伤口周围的皮肉茬口全都十分光洁只微微有些变色。仔细探看醒言便现这些皮肉全都凝固丝毫看不出原来的肌理。 再看看这些尸体伤口旁稀薄的海水全都嘶嘶作响冒着无数细小地气泡醒言便怀疑这沙伤处都曾被高热灼过。探手一探果然如此!稍稍看过殉职侍卫的尸体醒言、伯玉等人赶紧戒备着冲入那处深黝的洞窟中。果不其然沿着螺旋的石阶般盘旋而下沿途又倒毙着许多持刀执剑的武士。他们周围还散落刀斧的碎片显示也经过稍微的抵抗。再看他们伤口的情形和洞窟外的尸体别无二致。见得如此醒言和伯玉也不敢怠慢各执刀剑在手和身后许多将佐一起小心向洞底探去。 这时沿路潮湿的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依然幽幽放光许多造(手机网)型古朴的铜灯里鲸油熬成的灯烛依然明亮。 在这灯珠交辉中盘旋而下的秘窟石阶亮如白昼。也用不了多久醒言一行便奔到洞底囚禁孟章的密室前不用走到跟前远远一看便现果然室门大开石崖内空无一人只有许多截断链散落四处。又奔得近些醒言见到这些蓝幽幽闪着寒光的铁链几有手臂粗。 见此特景醒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当即他问伯玉: “你看那孟章如何逃脱?”。 “这……” 见到眼前特形再听醒言问伯玉脸上不禁有些愧色。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之时。伯玉稍微一想便根醒言说出自己推测。 “我看他应是外人救走。不是我夸海口既然我能设计擒下这不悌之人仅有万全之策。他光靠自己绝不能逃走。刚才你也见到那些卫兵无论伤处部位致不致命全都是一招毙命。况且那伤处灼烫·····一定是斗吼!”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听得伯玉之言醒言立即便记起。前些日那南海八大浮城之的拳龙之冈被魔族打垮孟章麾下的第一猛将斗吼负伤逃走至今不知所踪。据说这斗吼名列龙神八部将之原本便是喷火神犼号称烈焰神爪乃是神兽中出名的勇者。据说他一人便能力搏百龙。今日看来这斗吼神勇犹出乎想象;败战、重伤之余仍然潜踪隐迹出入龙宫重地竞能如入无人之境!当即醒言便道: “他们并未行远。我们快追!” “好!” 且按下他们这边着紧搜捕不提。再说那刚刚逃脱的孟章。 正如伯玉推测刚才他正是被他心腹爱将斗吼所救。正所谓百密一疏虽然伯玉慎之又慎突然难之前一直滔光养晦并没走漏一丝一毫的风声。但那孟章也非蠢物他又如何不知现下情势如同坐在火山口虽然只觉暗流光诵不明具体但也不得不时时提防。设下一些防范举措。本来要不是没料到他那长兄心机竟如此深沉自己头号宠臣又暗中反复否则也不会像昨天那样轻易束手就擒。 他今日能脱逃正拜他这样暗中提防所赐。这孟章。就如当初那位居盈公主上罗浮入四海堂那上清长老交付比肩兽供她联系一样孟章和他座下最能信任的大奖斗吼这间也有类似的秘密联系方式。不过具体形式倒和上清他们不同。他们这样神人倶可感应不用比肩兽警讯盒这群的器物便自有其神秘的联系方式。在这样局势危颓之时孟章便曾与斗吼约定无论如何他将会每天早晚跟斗吼各联系一次。如果哪天中晰。其意不言自明。 因处大约半个多时辰前。那负伤隐匿的斗吼神将知道主公出事后便凭着那个神秘的感应寻到囚禁孟章的深窟拼力杀死所有侍卫一头撞入囚室之中拍碎孟章手足上的锁絷将他救出龙谭虎六。当然那些龙宫精锐的龙麟卫供非善茬虽然当时在场的全部被他击杀到最后离开之时他也是伤痕累累浑身血水淋漓惨不忍赌。 话说盖章和斗吼现在正在龙域以南约二三百里的海面上仓惶逃窜暗夜的大海上正是惊涛骇浪风波汹涌黑暗云天中不知何时又下起飘泼大雨和着风浪劈头盖脸的摔砸着他们受伤的身体。乌云中倾泄的暴雨为这主臣二人冲刷去身上血污之时又好像一条条鞭子银狠抽打着他们身上。 就这样艰难跋涉只因为身上受伤不能潜入压力巨大的咸涩深海又不能飞在云空引人注目斗犼只好这样背着孟章在海面低空跟风雨搏斗。风雨兼程小半柱香的功夫才向南逃出几百里远最后斗犼也有些力竭便在大海西南的风流中找到一处稍能避风的小洲将这浑身无力的主公放在一棵椰树底下让他靠着树干休息。 一路狂奔到此终于可以歇脚斗犼便跪在孟章的上风头问道: “主公现在觉得如何?” “唔……” 孟章长长吐了口气稍稍挪动了一下四肢这才低声答道: “好多了……再歇一阵我便能行动了吧……唉!” “贺喜主公那微臣便安心了!” 凄风苦雨里忠心耿耿的臣子脸上装出笑容心里却十分难过。这才几天不见便已是天翻地覆往日在自己面前总是意气风的水候这次再见到时却是阴沉冷漠。偶尔开口便是唉声叹气连一句叱骂仇人人的话儿也没有。在孤洲风雨中暂憩之时偶尔天边的电光闪过能见到水候脸上早已是眼窝深陷一片憔悴寻不到刚毅神色。 “唉!” 孟章这样斗犼如何不能感同身受?同是天涯沦落人想想这数十天来的遭遇往日勇冠三军的猛将也是一声叹息。只是口中哀叹却还不敢大声怕主公难过只得和着风声含糊呼过于是此时斗犼心中愈加悲伤却不得不隐了悲声假作欢欣说道: “主公我等现在已该离了虎口再歇一歇我们便赶路逃去海外细作图谋不悉不能东山再起! 虽然口上这么说斗犼心里却非常焦急离了险境?还早得很!别看这大海茫茫四外云天低沉暗雨乱飞但离脱险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数百里的海路对方须臾便到满海的游鱼浮藻都可能是敌人的耳目。所以虽然嘴上跟主公说得轻松暗地斗犼却恨不得肋生双翼背起主公立即逃走。 正当将军焦急间却忽听水候开口: “斗犼啊这回谢谢你。” “……主公哪须客气!这都是做臣子的本分!微臣————哼!那些乱臣贼子个个该杀该剐有朝一日再能反复我斗犼头一个将他们碎尸万段拿来喂狗!” 提起个话头一想到那些见风使舵的奸臣贼子这斗犼就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提来一爪拍死。 “罢了。” 龙将义愤填膺孟章却摆了摆手截住他咒骂声音低沉的说道: “斗犼这些事我们以后再提现在我们不能再耽搁得马上走!” 说罢原本半死不活的水候忽然起身虽然身形歪歪斜斜但已能站住不用人扶。 见得主公恢复气力斗犼又惊又喜赶紧上前搀着半托半曳离了孤洲和孟章一道紧往南赶。 就这样又走得一时狂风暴雨里斗犼忽听身边主公说道: “斗犼你是不是痛恨那些乱臣贼子?” “当然!” “那好本座现在有一法子不出几日便能叫合海的乱贼死无葬身之地!” “是嘛?!” 听得孟章之言斗犼又惊又喜不提防脚下倒是一个踉跄差点带着自己主公一起跌在浪涛里。定了定神稳了稳身形斗犼又听主公继续说道: “要行此法必须尽快赶到神之田。” “没问题!” 斗犼一声应答也不再多问当即便偏了路头脚下生风一路推波助澜直朝大海东南奔去。这时的龙将已如同换了一个人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只觉着刚才主公那句话就像一剂灵丹妙药已将他身上所有的伤痛瞬间治愈。 只是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斗吼孟章二人加快了度朝东南方的鬼灵渊疾赶之时却忽听得身后异响大作轰然有如海面突起飓风。紧接之后便觉原本黑暗的天地间一片明亮恍惚间倒似是清昼白辰霎时到来四外都是光华烁烁。 突见这异状斗犼孟章顿知不妙回头一看只见数十道雪白的光柱冲天而起俄而又向四外探照光华所至之处遍海尽皆明透! 追兵到了! 一惊之下斗犼赶紧托着孟章潜低身形隐在惊涛骇浪间力避被那神光探到。 只是虽然反应迅捷但不知是否先前便被照到想这茫茫大海如此之大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追兵却只朝他们这边追迫。片刻之后斗犼便听到海族特有的咀咀喁喁之声大作如同海啸风暴般离自己越来越近。 “主公!” 风雨中龙将对身旁终身效命的主公凄然一笑道: “请您先去神之田容微臣留在这儿再活动片刻筋骨再赶去与你会合。” “……好。” 水候也不多言只应了一声便离了斗犼左右。 “咚!” 就在斗犼想要转身专心迎敌之时却忽见他那无上神武无比刚强的主公竟蓦然倒身下拜就在一片风涛乱雨中以头触浪“嗵嗵嗵”给自己磕了几个响头!而等目瞪口呆的龙将没来得及反应那刚刚叩头的水候便已飘身而起头也不回的没入那漫天风雨中! “主公……” 刹那间仿佛喉头有什么东西堵住斗吼言语哽咽霎时竟是泣不成声! 第二十章 玄机似悟,却恐成结祸胎 轰动四方的鬼灵渊神之田无论神鬼之名只是茫茫南海中的一个稍显特异的海渊。 鬼灵渊中整日阴风怒号黑水盘旋即是青天白日也能闻见凄惨的鬼号因此不惟海中生灵避而远之便连高翔天宇的海鸟望见海译中这片黝黑深邃的海域也早早便翩然飞逝不敢近前。 话说这鬼灵渊神之田当伯玉登基成为新水侯在二月二日这天正式向四读玄灵投降之后负责镇守这片海渊的焱葭关主祸斗神也携全体族人向新水侯效忠。刚一称降他们便伯玉龙灵派来的密使委托一个特别的任务便是继续严守鬼灵渊防止任何人出入——尤其那刚被废黜的水侯孟章。 此外因旧日一同协防鬼灵渊的吞鬼十二兽神一句颇为顽固为防他们有何异变伯玉也命相对可靠的焱霞关主秘密监视他们一举一动。 当然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按伯玉龙灵的计划当纳降大典完成之后他们便会派心腹的龙军前往鬼灵渊换防。现在只因新降千头万绪很多事都不宜立即变动。 因此当那位漏网之鱼斗犼神将在二月二日当晚就将旧主劫出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意外生之时那焱霞关主才刚刚接到密令才刚开始考虑如何调整旧有防卸那位最需防范之人己倏然到来神不知鬼不觉悄然潜入鬼灵渊。 略去这许多慌乱不堪、茫然无觉不提再说这鬼灵深渊中。 鬼灵渊虽被烛幽鬼族尊为“圣灵之渊”当成他们的圣地禁地但若问他们这圣灵渊中到底有何他们大抵又答不出采。这一点。有一人却能回答。倏忽之间那孟章己潜入鬼灵渊深处轻车熟路地来到深渊的核心。 犹如表象下掩藏着截熬相反的本质。到得鬼灵渊里外面那睹黑的海水、奔湍的激流、凄厉的鬼号在此深入千万仞的渊底己全熬消逝。逝击了那些表象地同时也逝去了颜色、逝去了动态、逝去了声音甚至连那永不停歇的时光也一同逝去。原本的喧喧嚷嚷五光十色到这里全都忘却;周身外一片空明。仰不见天俯不着地恍如天地问一蜉蝣沧海中一米票只能感觉出自己着不到那朋硕时空地任何边际。 “你来了?” 只不过一瞬间恍若应声而起。那一如凝固的虚无的死寂突然间剧烈动荡活泛起来犹如丽霞缤纷犹如万马奔腾犹如千鸟齐鸣所有凝静如死水的时空突然像走马灯一般在四周鲜话起来碰撞挤压攮往熙来。就像惊涛骇浪般冲击着感官直让人嘈杂欲狂! 在这样静极动极、广极窄极地飞变换中若是换了常人恐怕早己承受不了这样剧烈的刺激早就狂死去。不过这样的变故难不了孟章在这样懵懵然茫茫熬仿佛另一个时空的鬼灵渊深处他的神智反变得格外的空明。面对着空无中传来的神谕。孟章泰然回答: “是的我来了!” 骄横跋扈的水候此时却如奴仆一样谦恭。 只是与往日不同孟章说罢静待回音之时那静极乱极地时空中却一片沉默仿佛那其中从没什么存在过。 压抑的死寂仿佛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人一口吞没;在这样苦闷的煎熬中往日焦急不安的水候却出奇地镇静。只静静地伫直虚空虔诚地望向眼前那片虚无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目不斜视庄严无比。 像这样又沉默了许久那深渊里的天国终于传采想要的喻示。 “考验?!” 先前低沉厚重的神主忽然张狂地放声大笑尖声细气地叫道: “孟章今后再无考验!你已经通过了!” “什么?!” 听得这示谕努力多少年地南海酒主筒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己经通过了。” 黑暗中神主千变万化的声音悠然响起在孟章眼前的黑空中四响连绵: “孟章现在你便可以出去实现你的想法了。” “我的想法?” “是的你的想法。毁灭这个天地。不是吗?” 实际心意己决的水侯当心底最深切的想法被这样直言不讳地挑明之时他那雄壮的身躯禁不住一阵战栗讷讷了几声想要反驳却什么都没说得出。 “哈哈哈!” “见”他如此那黑暗中再度响起尖利剌耳的狂笑如长空落雷般连绵不绝轰击着一:^子民的耳膜直剌心底!在这样放肆无忌的笑声中k.…‘的水侯只如被扔到阳光下地岩洞蝙蝠。惶恐瑟缩在这无底深渊中战战抖。 “好吧——” 不知是否觉察出他这窘境黑暗中的声音忽变的柔淡温和仿佛慈祥地母亲在和子女絮絮耳语。 “既然你依旧懵懂那我来问你两个问题。一是孟章你渊外这世界中还有什么人值得你留恋?” 听到这问话惶恐不安的水侯忽然平静下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人影回忆起许多事情前后只不过迟愣片刻他心中却仿佛过去了千年的岁月。其实只是片刻.他那憔悴的面容忽已得阴冷刚硬面对中空无的神王波澜不惊地答道: “留恋的……也许曾经有的现在没有了!” “嗯很好。” 那忽远忽近、无所不在的声音勉励他一句又继续问道: “另一个问题。孟章.你觉得你曾经做的。即将做的.是善是恶?” ……和刚才不同听到这问题。孟章思索了片刻彻底沉默了。 “唉……” 幽明中传来一声叹息。 “痴儿还未醒悟?那便待本神主点化你。” “你须知善恶相对本无定理。你想那四渎老龙、上清小儿他们所作所为特别是对你所做的一切。能称‘善’么?当然也可称善;云他善你便恶;云他恶你便善。此善恶之道也!” 也许深藏心底的那道心结一直在等待有人开解听神王一席话语正是一朝领悟威躯雄壮地龙侯竟然手舞足蹈犹如孩童! “朝闻道夕死可也!我懂了!” “哈。莫说这不吉利话.死的却不会是你!” 那冥冥中的眼睛见水侯领悟忽然又像好友良朋一样欣喜说道: “孟章!等你行此善事本神主便与你一同遨游宇宙。到那时翻手为星云覆手为日雨。穿般黑洞.呼啸光年让你领略什么叫真正的‘神灵’!” “好!” 再次沉醉于那灌输已久的美妙图景孟章此刻正是热血。既下定了决心他便躬身拜伏诚恳谦卑地请求: “既然弟子开悟诚心实意为神主先驱。那么便请神主您现身好助我神力!” 关键时刻那无尽的虚空中又是一片沉寂。只有当漫长地等待之后.卑躬屈膝的臣民才听到一句带些戏谑地话语: “什么你什么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呀……”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刹那间落魄的水侯突然感觉到天地一齐朝自己逼来那冥冥中起了一些令人恐怖的改变转瞬间便已是脱胎换骨、洗筋伐髓! “果然一直痴愚还妄称什么水侯海主。直到今日才知什么叫真正的神力!” 当即孟章便笑了一扫先前的卑微恐惧。扬眉吐气睥睨四顾再也不把眼前的天地放在眼里。于是他手一拂一个招呼也无便此转身离去。 按下这边不提再说南海龙域。 自孟章逃离这一夜追兵乱出侦骑四起浩大的南海中犹如撒下一张无形的巨网不放过仕何一个可疑地踪迹。 只是如此用心却几乎没什么真正的战绩。庞大的军队忙碌了一宿最后却只抓到几百十先前大战中逃遁的南海兵卒。真谈得上有什么收获的还是那潜劫四牢救走孟章的斗犼龙将被追兵现后负隅顽抗.始终冲突抗击伤人无数最后只得将他万箭射定而死。 一夜忙碌转眼便到了曙光初露之时。到了这时南海四渎的大本营仍只收到徒劳无功地消息。于是就在大海初醒东方渐白之际四渎龙君和伯玉水侯仔细斟酌商议之后决定派现在双方第一猛将亲自出动.挑拣精兵强将急往南方鬼灵渊一带仔细搜寻。 之后醒言便被从短暂的睡眠喊起带着犹自惺忪的睡意跨上那匹雪白的骕骦神驹.带领千军万马穿云破浪向那黯淡阴沉的大海深处进军。 此时天色仍早晨光熹微东边的天空只泛出些鱼肚白色。一绺绺的朝云仍像一支支黑铁铸成地纺锤悬停在半空带着周遭一团团阴冷的雾霾遮蔽着海下努力向上透射的日光。太阳未起之时这横海而过的浩荡晨风吹在脸上竟如三九腊月的寒风一样吹打得肌肤如同刀割。 此时醒言骑在马上任由晨风扑面飞浪沾襟行军之时望望东方天际那些悬浮的黑云忍不住心中联想: “呵谁能将这样阴冷黯淡的黑云过不得多少工夫却能成为绚丽多姿的朝霞。要是问我谁是这天地间第一强力的神灵依我看啊得是这明照万里的太阳! 一边马上颠簸一边浮想联翩这样走走想想也没觉得走过多久醒言便听手下斥候报得说是已走出一百多里。 “这回行军真不慢!” 醒言暗暗下定决心: “这回我可要寻仔细不能再让那孟章逃脱!” 正这般想着他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醒言醒言……” 这呼声悦耳娇娜听来十分熟悉。醒言回头一看正见身后那烟波迷漫的大海上有一叶扁舟破浪而来舟上二人亭亭玉立正是灵漪和琼肜! 见她们俩赶来行得近了醒言正要回答。却见那木兰舟上的白衣龙女已然嗔怪他: “醒言这般赶早远行却不叫我。唤得起来也好送送。” “是呀!” 灵漪说完那舟上淡绿衣衫的女娃儿也随声附和表达她的不满。 晨风中兰舟上这俩兴师问罪的女孩儿满头青丝犹如瀑布垂洒。被晨风一吹便缭乱纷扬飘飞于脸前身后。显然灵漪和琼彤出行仓促还没来得及细细梳理髻鬟。 听得灵漪话语知道她们专门赶来相送醒言也赶紧离了大队缓辔行到龙女飞舟近前跳下马来挠了挠头在波涛中跟她们解释: “灵漪琼肜这回我只是去寻人估计用不了多久……也许回来时你们还没起来。冒失喊醒岂不损了你们睡眠?” “是么!” 本来便不是来责难听到他这理由颇为顺耳灵漪儿也便不再责怪。很快龙女便温柔了眸波低垂了眼眉更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替醒言整理起那微微散乱的衣袂。 “灵漪……” 海路烟波中忽然感受到这般细心地温柔醒言也不禁暖热了心肠。颜面微烫之际一时再也感受不到海风的寒凉。晨风过处衣袂飘摇;离得近了。那东方微茫的晨光正在女孩儿身后隐约淡明将少女雪裳羽袂衬托得有些透明。便让醒言看清那女孩儿娇躯特有的妩媚柔婉。而那一低头、一垂手间流露的温柔关切更让醒言头一回现原来这尊贵刚强的少女也有这样愠婉娇弱的一面顿时便让他喉头哽咽仿佛有天大的幸福感传来弥天极地如大潮般将他瞬间淹没…… “别……别……” 溺在这样感动潮流中无法自拔一时醒言还没感觉出有什么异样;直等少女又张皇低叫了几声他才终于从这小小举动引的感动热潮中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形势。原来往日大方的女孩儿现在竟神色慌张霞飞扑面似乎还正努力向后闪躲挣脱。 “怎么了?” —时不及反应醒言兀自懵懂却听得眼前人儿委屈道: “呜!这么多人前……” 直等灵漪说得这一句醒言才终于真正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却现那双刚帮自己整理衣襟的温香玉手不知何时已被自己紧紧握在掌中! “哈!” 终于明白灵漪儿为何羞缩醒言却并不放手大笑一声又用自己的手掌温暖那双柔若无骨、有些微凉的手儿一阵才将它们放开。 “谢谢你们来送我!” 放开灵漪醒言感谢一声便要离去正在这时却见舟头另外立着的那位小少女正仰着脸儿睁大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 “哈……” 本来便是不拘小节见琼肜这样正是豪情满怀的四海堂主也不避忌当即上前俯身在小妹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便转身跳上战马扬鞭遥遥而去。 “等我回来!” 白驹翩然而逝一声豪气的话语破浪传来。 马蹄踏浪如溅飞雪;在女孩儿的眼里转眼那逶迤的大军便疾行而去在曙色微明的辽阔海天中渐成一线最后隐没不见再也看不清晰。 “妹妹我们回去吧!” “嗯!只是……龙女姐姐你真的不准我偷偷跟去吗?” “是!” “好吧!” 既已送别又阻止小女娃跟去灵漪儿便驱舟而返。 只是不知何故回转海路中灵漪儿心中总觉有些不安之意。随着足下兰舟穿波破浪如飞而返她心中这份前所未有的不安感却像东边天上渐渐扩散的晨曦变得越来越大! 第二十一章 红妆笑倚,别有风波入眼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熹微的晨光里灵漪儿驾着木兰之舟在巨浪飞波中激身而回。 那些漫卷拂天的水浪丝毫近不得身;一人多高的波浪每及她俩身边便散碎成无数细小的水花如晨露般映着东天熹微的日光在磐畔映出一弯淡淡的水虹。无论风波如何险恶兰舟如何忽上忽下载沉载浮这一抹淡丽的水霞始终陪伴在她们的身旁;浪不沾襟水霞缭绕之际那满海的烟波中也只有往来纵横的风息能撩动她们的丝将瀑裙裾吹得缭乱飞飘飒飒作声。 不知是否真有用情到深便心有灵犀的说法现在灵漪儿这一腔的心思、万种的情丝都牵挂在那个远征出行的少年身上。不知不觉里灵漪儿现在已觉得一刻也离不开他。即使不说话只远远望着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满足。因此此刻当醒言远行灵漪儿那冰荷玉藕一样玲珑的心思便愈变得敏感。飞流激渡之际她心底那一份前所未有的不安便如暴风雨来临前天边一朵阴云一样越延越大转眼一片暗黑的阴影便投满心田让她六神无主、怛侧不安。 这样莫名其妙的忧心之时不免留意不到一些外物。正心中忐忑灵漪儿忽听到身边小琼肜叫她:“姐姐你看!” 小少女一声呼叫这才把灵漪儿从胡思乱想中拉回。顺着琼肜回身所指的方向灵漪儿惊异地现那南边原本海阔天空的清晨云空里。不知何时已布满成千上万地鸥鸟。或白或灰或黑的海天羽族正在残夜未褪的云空中翱翔飞舞不停地聚散离合那鸟群密密麻麻聚散云空之际原本微黯少云的南天忽如布上几片变幻无定地巨大阴云。如同黑幕一般。 举目瞻看之时也不过片刻功夫那无数鸥鸟聚合成的阴云已向这边移近虽然距离还远。但灵漪神眸凝视之时已看得无比清晰。这一瞧她便更加惊异。 本来按她的经验像海天的鸥鸟即使这样密集地飞行。也应该悠然飞翔翩行无碍眼巴巴但等现在自己仔细观看本应姿态优雅的海鸥却身形慌乱飞行中无数的鸟雀翅翼不断地碰撞不时有鸥鸟落下如雨点般摔落云空。 很显然那些飞起的鸟群绝不是寻常的清晨出巢觅食。看样子。它们应是受了什么惊吓。 那边会有什么惊吓呢?不太可能是醒言。他们此行出去搜捕孟章唯恐打草惊蛇只会蹑足潜踪绝不可能搅起这么大地声势。看那样子倒像是海啸地震来临前鸟类们异常的感应。 想到这原因。原本心乱如麻的灵漪儿倒稍稍安慰;虽然依旧是蹙着娥眉但已专心驱驰一叶扁舟载她和小琼肜直往四渎大营归去。 只是这一回她和琼肜两人都没蛭的是在那四外横奔飞溅的海浪之中。已悄悄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那水雾仿佛一锅刚刚开始被加热的汤氤氲着若有若无蒸汽。而些时旭日已经升空东天上的流云被照得通红留心看过去整个东天就似火热的炭炉内壁闪耀着炙热的火焰。 似乎所有这一切都在跟天地间的生灵无言地昭示今天很可能是极不寻常地一日。 一路无话。 等赶回神怒礁外的四渎大营中忧心忡忡的灵漪儿也无心回到自己寝帐中补觉。等小舟在栈桥码头上靠定她便拉着琼肜一起跳上四渎铺设在海上的栈桥一路白裙飘飘迤逦而行如行云流水般急急赶到中军大账中。 一进大帐帅营灵漪便感到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抬头看去自己爷爷正高踞大帐北面正中旁边伯玉水侯设座相陪。大帐之下从水臣灵将依次环列个个表情肃穆所有人都一齐看向大帐北面中央的四渎老龙王。 且不提灵漪姐妹再说这四渎老龙君。 这天一大早云中君便和他孙女现在地心情一样忧心忡忡坐卧不宁。他这种七上八下的忧心即使在打走那个似乎战无不胜的妖主少年前去追捕之后仍然没能完全消失。也和他孙女不同那灵漪儿的忧心只不过源于热恋男女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或者还得加上几分女孩儿特有的直觉;但他云中君从今天一大早开始便运用自己几千年来所有尝到的占卜预测之术占卜今日之事的吉凶祸福。结果几乎所有的结果无一例外地表明今日乃大凶之日今人乃大凶之人今事乃大凶之劫! 见得这样的结果夙性旷达却又禀于公义的老龙王真希望自己四海闻名的卜测神术不要那么准确;可惜他实在不能骗自己他这龙王神算真可算无遗策。于是现在他这头上汗珠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几乎持续了半个时辰。这样一来对于帐下那些屏息凝神引颈观看的臣子而言相比龙王手中那凶兆连连的系列占卜龙君现在这样惊惶难看的脸色才最让人心惊! 因此当灵漪和琼肜携手闯进大帐之时没一个人转脸看她们。而那一向在人前严厉的老龙君这回也没怪他孙女冒失。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龙君手中最后一个占卜颈项目:龟甲炙卦。 这龟甲炙卦正是人间流行意指先在精心挑选的龟甲壳上刻上自己想问的事情再用特殊的香草熏炙燃灼等龟甲开裂后察看甲裂成的纹路以确定凶吉祸福。 其实听起来这龟甲占卜煞有介事在人间也颇为流行。但和老龙君之前那许多鬼神莫测的占卜术一比这龟甲炙卦实在不值一提。只不过现在事情紧急这老龙君也有点病急乱投医只好倾自己一切所在地能。看看能不能努力占出个“吉”来! 只是愿望很美好结果往往很不幸;当灵漪儿跑进大帐之时即使云中君已经烤过十来个千里挑一的龟四。并不断修改润色龟甲上预刻地卜辞最后几片烧炙时还换过好几回用作燃料的通灵花草得到的却始终还是凶兆。 于是当他孙女闯进时旁边跟着进来的那位小妹妹。看到他这个往日乌童颜地老龙君便惊奇地现以前红润的脸膛已经变成乌青之色显是十分难过。 见得这样小琼肜不由也跟着难过;探头看看散落一地的龟甲碎片琼肜便扬起小脸有些好奇地问老龙君道:“龙群老爷爷你烧这些龟壳做什么呀?” “占卦。” 饶是平日十分喜爱这天真的小女娃。此刻老龙君也没什么心情仔细作答。头也不抬地简短回答一句他便继续关注手中那片青色光润地鼍甲。 “噢!占卦啊!” 琼肜听得龙君的回答倒觉得十分新奇心里嘀咕道: “原来龟壳还可以算卦!以前哥哥只告诉我捡到龟壳。不能弄坏要交给他拿去药店换好吃的——哎呀!“ 哥哥的教诲回忆到这里琼肜再看看那碎了一地的龟壳便觉得很是心疼。同时她也更加好奇更跟龙君爷爷追问一句: “原来龟壳可以算卦呀……那龙君爷爷怎么才能知道是好卦还是坏卦呢?” “哈!” 许是小女娃那出谷雏莺般娇呢的嗓音冲谈了龙君心头地阴翳听得小琼肜再次想问。云中君也和缓了颜色抬起头定定神笑眯眯地跟小少女解释: “琼肜小娃儿你可不知道这龟壳炙卦学问可大着!” 看了小琼肜一眼云中君觉得说多了她也不会懂便简短截说道: “琼肜你看地上这些龟壳若是上面烧焦裂开的花纹不规则很杂乱便是凶兆是‘坏卦’;如果裂得很整齐很好看呢那就是吉兆、‘好卦’!” “这样啊!” 听了龙君的解释琼肜忽然也忘了大帐内的隆重气氛赶忙跑去地上检视那些龟壳。等蹲在地上挪着检查了一圈她便忽然惊呼道: “原来都是坏卦呀!” 此言一出满营众人神色更加如丧考妣。 “唉!谁说不是呢。” 那云中君接言重重叹了口气和满营众将一样心情变得沉重。 “那……” 再说小琼肜看着四周那些叔叔伯伯凝重的神色再看看龙君老爷爷难过的样子小琼肜也有些伤心便眨巴眨巴眼劝道: “老爷爷以前算的可能都不准你再算一次吧!” “好地。” 听得小女娃鼓励老龙君有气无力地回答一声。说话之时他偶尔抬眼瞧了瞧小女孩儿那俏若春花的嫩脸还有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云中君却一时忽觉自己干坐在这儿拼命算卦却是十分可笑。 “奇怪今个自己是怎么了?怎变得如此迁延误事!” 对上琼肜那明亮无私的眼神云中君忽如醍醐灌顶忽然想起今日一早便有些心绪失常也不知被什么影响没来由便变得如此落寞低沉。 察觉这点老龙君便一边警醒一边动掌中神火点燃香草开始专心熏烤手中那片青色甲片来。 无论如何这是最后一卦了。之后他就得点兵派将做好一切因应大乱的准备! 闲言少叙只不过一小炷香功夫寂静无声地大帐中便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裂响: “啪!” 一听响动所有凝视关注的将领全都定晴朝龙君手中那片龟甲看去—— “这是……” 近水楼台的老龙王看着手中破裂的甲壳花纹一时竟有些呆怔。 “老爷爷你快看看是不是好卦!” “嗯。看着呐” 映入龙君眼帘的龟裂图案是一个不大不小地圆圈当中一根长线穿插而过。这是什么? “是拨浪鼓?” 龙君摇摇头因为他忽又看到那裂纹圆圈上面还挨着一个稍微小一些的圆环只不过纹路比较浅一些他刚才心神不定便没看清。 “还是竹签串的泥阿福小娃娃?” 走南闯北没少游戏人间的老龙君竟一时看得出神。 “不对不对。” 再仔细看看老龙王又摇摇头否定了刚才的答案。这会儿一阵细看他现那长线圆圈上方还套着更多的小圆环。这么一来老龙王不由脱口叫出答案: “是糖葫芦!” “答对了!” 老龙君话音刚落大帐中便应声响起一声清脆而欢快的赞许! “呃……” 听得这回答老龙君一时哭笑不得。 “原来是她啊!那这卦……” 原来这卜卦全凭天意若掺了人力便不作得准了。 只是知道了真相依旧忧心忡忡之际这乌苍颜的云中君看了一眼那喜笑颜开的小女娃心中却想道: “也未必不是吉兆。” 心中找到一点安慰云中君再也不虑其他将手中龟甲抛掷于地大唱一声: “升帐!” 且不说这边如何号令点将大约就在半柱香之后这龙域之南的浩瀚烟波中却有一个灵巧的身影奔飞如电在骇浪惊涛中飞掷跳跃向南穿梭如履平地。大约奔出数百里这闷头赶路的娇娜小少女正自得意却忽然听到一声喊话: “琼肜?是你吗?” “嗯!” 小女娃想也不想便回答也想不到停下依旧闷头向前直到一头撞到那个喊话之人身上。 “哎呀我着急赶路不要挡我呀!” 埋怨一句小少女退后两步揉揉撞痛的额头抬起头一看却顿时惊惶失措。 看清这来人再望见他身后那许多四散的兵马小琼肜便大惊道: “哥哥啊!我只不过偷偷跟来怎么就领这么多人回来捉我!” 第二十二章 云霞争变,尽是血脉朱颜 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兵战之地立尸之所。 ——佚名 琼肜又和往日一样偷溜去想跟哥哥并肩作战中途被他撞见还以为是特地回来抓她。不过等缓过神来天真的小妹妹也觉出事情有些异常。朝夕相处她自然知道面前这位堂主哥哥多少回出生入死都几乎面不改色但这回脸色却异常的苍白神情沮丧口里气喘吁吁身上盔歪甲斜狼狈不堪。 “鬼灵渊异变快跟我回去报信!” 此时此刻即使撞见琼肜醒言也只说了一句便将恰巧入怀的小少女环臂抱住策动胯下肃霜风神马急急朝北边的四渎大营奔去。在他身后那些妖兵神将也如风卷残云一般半云半雾朝北面溃回。 区区数百里距离转瞬即至。但就在他们就差几步奔入四渎连营中时这天地之间已是风云突变! 说起来知事至今多少回风云变色天地异象其实也只不过是置身之地方圆十里百里之间的异常。目力不及便谓天地剧变乾坤倒转。但这回不一样那烟波百万里无边无涯的南海大洋忽然间仿佛整个海洋和穹庐全者移转宇宙鸿蒙颠倒了模样昼夜转移日月轮换双往熟悉的世界突然变幻成陌生的模样。原本光线清白的清晨忽然间变成了阴森的黑夜;原本旭日初升染出的半天丽霞突然幻成漫天的流火如炭炉倾泄烈焰四射衬上漆黑的背景。显得格外的凶恶。那东天初升的太阳早已隐去西边残留的月牙也不见踪影只留下无边的火霾与黑暗。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生在同一时刻。一点炽烈的火光从大海东南那边阴森魔渊中生游离过崩腾百丈的惊涛骇浪在那片金焰百里的浮城大营中肆虐蔓延顷刻间就将这祸斗火族雄丽地连营化为灰烬。多少壮志满胸神焰熠熠的火族战灵同他们的族长祸斗神一样被引心中那点原本操控自如的火苗在那新生雄主邪魔一弹指之间燃起不能自控的熊熊大火将这身躯化为乌有变成缕缕的灰烬烟云。而之后这金焰连城的祸斗遗光又同那点魔火燃成更大的火场越燃越阔越烧越广不多时那广袤的海洋便烧成一锅滚沸的热汤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两样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洋。 只不过片刻功夫这黑空、诡霞、凶焰、祸水已不动声色地将半个世界吞下。违反常理地静寂之中只有一声放肆的大笑忽从那海渊前响出。越过烟涛火浪越响越大越升越高最终呼啸成一串滚滚的风雷震撼乾坤摇动云空。 到这时候已不用醒言详细禀告那些四渎的南海地君臣便知道生何事。虽然不清楚细节面对这异象众人全都明白了基本的事实:四渎老龙君千方百计不惜动用刀兵抑制的深渊恶魔淆紊已经再将降临人世! 天地异变之后明白这点。各种各样的防御便被紧急建立。神力广大的海神灵将们各自施展压箱底的神术广布防御风关雪障木砦光幔极尽所能将自己附近法力低微的战友保护在内。当然这时醒言跟大家一样运用起本门的护身法术“旭耀煊华诀”形成一道透明的光膜如清水般荡漾在那些上清子弟、玄族妖灵之上协助他们抵御即将到来的未知攻击。 在这大难来临之际那些没会么法术的战士这时也各自握紧手中的武器心情忐忑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攻击。这样时刻面对着眼前这样前所未有的诡异天地除了少数悍勇莽撞到没心没肺的猛兽妖灵。几乎所有法力低微的战士都知道在这样越常理的诡变之前自己很可能连还手的机会都等不到。之后的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其实生这许多变化只不过也是眨眼的功夫;当诡境降临面对那蔓延而至的海焰南海龙域这些人刚刚来得及摆出防御的姿势那第一轮真正的攻击便接踵而至。伴随着远方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放肆笑声众人头顶那有如黑炭热火的诡秘云空中忽然飞来无数巨大地陨石燃着熊熊的烈焰带着尖利地啸音如雨点般落下。恐怖的天外石雨言语难以描述;只知道身临其境中时眼见那许多大如山丘小如磨盘的黑红陨石像暴风骤雨般密集落来之时就好像天下繁星一齐陨落想将这世界转瞬砸没——面对这样可怖的情景许多往日厮杀肉搏悍勇无比的水族、妖族战士还没等陨石真正砸到肝胆便被吓破如同面粉口袋般软塌倒下尸体沉入已渐滚烫的海水中。 不过天劫来临之时神怒群礁外这些战士这么主动地死去暂时却还有些冤枉。出乎众人的意料这些从天外飞来陨落如雨的巨石第一回攻击的目标并不是这些仇敌战士而是那片昨天刚刚浮出水面的南海龙族宫殿群。火云星空之下呼啸而来的陨星雨点般落在楼阁连绵的白玉宫殿中就好像沉重地铁锤一下子砸在精美而脆弱的玉器上这些美轮美奂的南海宫廷瞬间如同蛋壳般碎裂。费了千百年时间从四海之内不断搜集堆砌的珍奇玉石不到片刻功夫就被砸成破碎的渣滓其中更流出殷红的鲜血! 此时此际那白玉宫殿中无论是数以千百计的海吏文臣还是成千上万的彩女宫娥都毫无逃命的机会。对他们中很多人而言死前甚至连屋外生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击中血肉之躯瞬间挤压到废墟之中无论生前是美貌朱颜还是清灵道德那骨殖皮肉全都化成浓浓的血水和那些残砖烂瓦囫囵在一起。变得同样肮脏污秽。至此这海水终于变成赤红无数炽热的陨星落在其中激起冲天的热浪白烟。原本清明澄澈的南海龙域变成一锅滚烫的热米粥沸开了锅翻腾着无数的水泡。咕嘟嘟响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开水沸腾声。 见得这样情景虽然陨石没落到自己头上龙域附近这些严阵以待的将帅士兵一个个心惊不知如果这样的攻击再度打来落到自己头上还能不能有机会逃过性命。 忐忑的心情没持续多久那检验的机会马上到来。一轮攻击刚过又是故技重演无数的陨星从天而落。好似烧红的炭石飞蝗一般朝醒言这边军阵砸来。不过这一回虽然流星依然迅猛但有了刚才前车之鉴醒言他们总算有了些预警反应。在这几乎旋踵而至的攻击中醒言身边的军阵中飞起无数的光华不论飞剑飞叉还是声势煊赫的法术神光全都飞串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密集的大网希图阻止那无坚不摧的陨星落下。 于是就好像火烧山林风袭沙漠当这些奋力飞起的武器神华与陨石流星一相交接。这火热而黑暗的云天下便响起震耳欲聋地轰鸣如许多将士的期待那天上不少巨大的陨石被击得粉碎无数的矿石带着火光如扑火飞蛾般落下被他们轻星抵挡。 只是头顶上这些不知什么力量驱动、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地陨石星群实在太过密集即使部分被击碎其他都还落在下方的军阵中。到了这种时候哪怕是再骁勇的战士也没了分毫列阵抵抗的心思:许多心胆俱失却还算敏捷的战士在那陨星落到头顶之前立即潜入海中希望能逃过一劫。只是这样算盘竟也打错;不知何时那海水已经热得越过身体能够承受的限度对大多数谙熟水性的战士而言在潜到冰凉海水的深度之前身躯早会被煮熟! 于是在这些人中大部分又被逼回热雾腾腾的海面。一时间在那雷霆万钧的天外陨石面前这南海、四渎还有玄灵的将士仿佛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过当这轮攻击过后虽然伤亡惨重但云中君他们仍能从这惨况中迅总结出几点经验。一是这样闪耀着奇异红光的陨星极难击毁就如刚才那轮抵御几乎已耗了己方几乎全部的神力却仍只击碎不到百来个陨石。这么看来要从这几乎无可抵挡的陨星流雨中逃过一劫只剩下两个办法。一个方法是努力闪避避免巨石直接砸中自己这样最多就是被流火溅烫灼伤并无大碍。但这一点显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剩下一个方法便是躲到那张醒言起的光明护膜之下! 原来就在刚才那天劫一般地攻击之下云中君等人现虽然自己布下的防御也小有作用便如同以力拒力面对那些闪着奇光不知加几千几万里的陨石流星仍然力不从心。即使勉强挡住往往也是口吐鲜血大伤元气。相对他们这般狼狈那上清少年布异的明色光膜效果便截然不同! 也不知方圆数里的光膜中蕴含着什么神奇的力量无论多么凶猛迅的陨石碰到这层光膜之上也如同雪沃热汤无数迅猛的陨星转瞬烟消云散只在清亮明透的光膜上撞成无数美丽的烟花爆出的能量只不过让光膜荡起无数的波动如春水涟漪一样。 危急时刻见得这样也不用多说顿时大部分将士便朝那片神奇的光盾下聚集;而醒言虽然不明白自己法术为什么会有这样效用也立即极尽所能将体内那股修炼多时的“太华流水”驱动得如江河流转澎湃绵长尽力将那旭耀煊华诀生成的光盾向八方延展庇护更多的生灵。 只不过片刻之后这龙域附近数十里方圆内的海域全都被笼罩在这片水色流波的明光之下! 于是当那第三次流星火雨铺天盖地而来之时和刚才一样竟也只在那片云光水波一般荡漾的光膜上绽放成无数的焰火褪去凶残的颜色变成五彩缤纷的烟花将海域照耀得五彩斑斓却没造成任何伤亡! “……” 在这样流光耀彩的“海景”之中张醒言此时心无旁骛只顾顺心随意神出阴阳变化之间思入有为无为之际将自己迄今所有感悟到的本事挥到极致保护着这些与自己并肩作战多时的战友尊长不受荼毒。于是不知不觉里这片已是火焰沸腾的海面上出现这样的奇景: 如同沙漠里一片绿洲烈焰飞腾的海水火场中铺展开一块广阔浩大的明色光膜方圆数十里光润滑洁如水波般清澄明澈随风起伏。蕴含着无边活力的水色光膜之下又隐藏着无数的生灵隐隐绰绰尽皆看不清面目;平滑的光膜上只有一位面目清俊的少年突兀其中于漫天的风火烟光中抱剑闭目不动声色仿佛一位正在静室打坐的道子。 话说到了这样时候虽然张醒言的神色依然亲切心态仍旧平和就如同这许多年一路走来万事随缘并未强求什么但那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奇缘让他在这邪魔当道天翻地覆的时刻当了一回救世主。 于是当他全神贯注静穆之际那天外烟焰横流阴云四合的浩渺苍穹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叹道: “唉早知此处天地间英雄人物唯你我一二人而已!” 这声音乍听洪亮浑厚悠久绵长但细细回味时却猛觉阴风飒飒刺耳无比!而当这话音在云空间落定刹那之后便见那天边云焰流动顷刻搅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这阴云流火搅成的漩涡黑红相间泾渭分明形色前所未见从海上仰望看去就如同传说中魔王的鬼脸! 当云空中的叹息完全消逝那漩涡的深处忽然飞起无数的黑点初时只如蚊蝇大小转瞬越飞越近渐渐看清之时动辨出正是无数的恶龙;虽然开关与这片大地海洋中的蛟龙相似但在那漆黑的鳞甲爪牙音袒露的眼眸却如同炙热的岩浆红炭一样冷却着残忍狂暴的眼神。 于是这千百条身形伟巨的猛龙从穹宇深处升起如先前流星雨一般密集着阵形张牙舞爪带着前所未知的死亡气息朝这位孤身在外只顾防守的少年飞来! 第二十三章 沧海几番覆,人尚醉春风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烟柳茶楼石桥小巷似乎自己应该生活在这些地方。即使有人欺压不过还以同样狡黠的手段或暗中捣蛋或明里打架最多不过是把布衣在烟尘中滚烂。何时竟要自己独当一面?上对着飞龙万条魔氛万丈下庇着百千妖神亿万生灵。其实自己真不想这样被杀固非所愿杀人亦非所乐那种混迹尘中躲在强力高位者后面混口饭吃才是自己从未改变的志愿与习惯…… 只是一句“情势所逼”今日自己这胸无大志的四海堂主便被推到众目睽睽下;电光石火间千变万化自己几乎还来不及清醒过来便被一人留下独对那漫天的龙蛇。 猛龙飞来虽然身在数千里外但那股鳞爪带起的强劲气流已逼到身上。飞龙在天海上这片水样的“大光明盾”已经被漩流吹得动荡不安出“呼呼”的声响。这时候谁也不敢肯定当这些有灵性的凶物扑到透明光盾上时会不会也像那些陨石爆成无害的碎片。这问题只有试过才知道只是有可能付出无法估计的代价。 那蝗灾一样的龙群从南天的深处飞来越飞越近当接近到只有几百里的距离时突然放慢了度那些雄硕的龙身开始在天空盘旋。 “云从龙风从虎”当凶恶的黑龙蓄势之时那盘转的龙身带起无数的云朵随着高飞旋的龙体洄旋成诡异的漩涡。龙借云势云助龙威转眼那狂暴的恶龙便攒起足够的威势张大的利爪之中闪起各色惊心动魄的光芒。须臾间天空万龙齐从海上看去竟如那天空突然塌下! 如果以这样的架势扑到近前已用不着什么试验便能猜到是什么结果。不过正当众人绝望光怪6离地龙空之中却突然起了些变化。在那天南的某处突然闪耀起灿烂的白光;白色的光华之中无数根粗大的水索冲天而起。连通天地密密匝匝有如栅柱。有许多气势汹汹的猛龙立即一头撞到这雨索之上就像鱼儿入了网虽然那些单个地雨线看似柔弱绵软富有弹性但聚集在一起却能它们羁縻在内。越是挣扎。雨网勒得越狠。转眼那南边地天空中便凭空吊起千百条恶龙无论它们怎么在半空扑腾挣扎却始终不得脱难! 只不过。饶是如此这突如其来密密匝匝的雨网也只困住少数魔龙。大多数魔龙依旧从天而降裹挟着万里的风云朝醒言这边扑来。只是这时几乎就在雨网遍布地同时。那天边更南之处突然有无数的应龙升空每对龙翼间的龙背上都端坐着一个武士握斧执锤。 这些跨龙飞腾的武士服色各异。虽然不少人穿着如血样腥红地精锐盔甲看起来整齐划一但更多的却只是穿着简单的皮裙。甚至有少数人**全身只顾挥舞着巨斧铁锤狂呼乱喝着朝天空恶龙杀去! 战争之事如火如荼紧急之时固然敌我间不可能讨敌骂阵甚至友军之间也没时间互相联络。那些通天达海、暗藏杀机的雨丝正是冥雨之乡中三千雨师地助力。天地如此异变这些修炼动辄千百年的雨师云神如何不知生何事。面对天塌海沸的异状当然不能置身事外。当即在那雨乡主人的一声号令之下。数百年从没集体出手的三千雨师齐立冥雨乡中遍身云遮雾绕。衣冠胜雪口中齐声咏唱兴云布雨的神咒。只不过须臾之间便布下刚才这锁龙魄的冥雨大阵羁縻那些天外魔龙的攻势。 与此同时那大海西南专门羁押囚犯的神狱群岛岛主晦芒见着天地异变情势不妙当机立断释放岛上所有羁押的囚犯并给这些昔日地悍通之徒放武器皮甲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许下事后自由的丰厚承诺便让岛上三万血狱军和他们半冲锋半监督着一起冲上云空。 有雨师出手相阻再中上实力完整地神狱群岛倾巢出动那气势汹汹的魔龙大阵竟一时被阻住。晦暗沉重的天空上光影幢幢雨网触及不到的地方乌合之众们在奋力和巨龙搏斗。只不过片刻的工夫那挑战者们的尸体就如土圪塔般不停落下血雨倾盆而下就好像撕裂的天空在流血一样! 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力量上这样的混战远谈不上势均力敌。大部分的恶龙绕过喊杀震天的鏖战继续朝目标飞扑。这时候虽然天空中不再只有单调黑红两色已经充斥着恶龙爪中萦绕的魔光、抵抗者们五颜六色的法术刃华。只是即使所有这些绚烂无比的光辉缭绕在一起无论是亮蓝还是幽碧仍显得十分阴郁。这样压抑的斑斓之中似乎再没有什么能阻挡那些张牙舞爪的巨龙向醒言扑近。 魔龙越来越近那五爪之中的妖焰越来越红众人皆见。只是这间隙之中流星火雨依旧袭来旭耀煊华诀庇佑下的众人依然束手无策。 再说醒言。 当他的脸颊被龙爪魔光映得越来越亮时他终于在维持法诀之余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开始作法抵御。须臾间他头顶上那浩大的天空中便有千万条雪亮的冰线纵横交错如飞蹿的闪电划空而过。冰线顶端的冰尖犀利锋锐无坚不摧漫天交织时在那些飞舞的魔龙鳞甲间钻隙而过带起一蓬蓬的血肉。而片刻后这笔直交错的雪线冰弦间又飞舞起千百朵晶莹剔透的五瓣梅朵如能视物一般专朝魔龙要害之处击去。顷刻间便有许多魔龙眼球被击碎身体被洞穿一条条哀鸣着掉落云空。 一时间飞穿而过的笔直冰弦在空中凝固朵朵冰梅穿梭(电脑网)其间如落花般漫天飞舞似乎以天穹为背景构筑成一幅优雅无比的天地画图。这样气势磅礴的冰冷画图不仅魔焰熏天的云空重新冷却还凝固住魔龙迅雷一般的攻势。 这样法术其实醒言从没学过;但对他现在而言。随心所欲出这样交织海天的冰弦雪朵已是顺理成章之事。 到了此时在冥雨师、龙狱军和张醒言的三重阻截之下那些汹汹而来的魔龙飞到目标近前时已所剩无几。少数的漏网之鱼刚要冲下攻击便被醒言祭起地瑶光封神漫天的肉段鳞片血肉四下飞散。也不知是否被天边那股强烈的暴戾之气刺激。这把神机难测的古剑此时显得格外兴奋。如游龙般一闪而过等下方众人看清时已是魔氛一扫一龙皆无。 “哼!” 眼见这情形天穹外层层乌云背后那人倒十分意外。迟愣了片刻他心中忖道: “罢了虽然下面此人跟我多有仇怨也无暇戏弄了。唉略去那点微不足道的私怨。此处的大地海洋曾囚过神王自然需要尽快毁灭地了。嗯还是早些了事早些追随神王游历茫茫宇宙去!” 计议已定。如今已是脱胎换骨地孟章立在云端威风凛凛地大吼一声如同在半天打下个惊雷双手一振便有一个紫电凝成的光团从天而降直朝那仰面看天的少年击去。 这打下地光团其中紫电激闪虽然不大只有鞠蹴大小但自孟章手中刚一凝成。却霎时照亮整个苍穹。原本光华缤纷的海天刹那间所有景物都被染上一层幽幽的暗紫。 “哈哈!张醒言。接好!” 现在这孟章继承了淆紊衣钵已贯通了宇宙混乱本源之理此时他明白无误地知道张醒言现在的处境。虽然不知为何张醒言那个奇怪地光气竟能抵消自己附加在陨石魔龙身上倍增威力的惑乱阴恶之气但无论如何到这时候他也该油枯灯尽所谓“道消魔长”当现在这个蕴满惑乱紫气的电球打到他面前之时即使没有多少力量也该能将他炸得粉碎。 孟章这如意算盘打得确实不错。醒言现在的处境的确和他感应到的差不多。 虽然这几年来持之以恒的修炼他体内那四筋八骇中蕴藏的太华流水浩阔空灵其壮大程度已过他身边所有人的想像但这回却已是消耗殆尽。因为刚才那些陨石砸在太华道力维系的光膜上虽然看起来如雪遇热汤渐然而灭似乎十分轻易但实际却消耗着大量的道力。每当一只陨星爆裂崩碎之时便减去醒言体内一分道力更何况为了抵挡那漫天而来的魔龙又分出许多力量去催生那横贯天海的梅雪冰弦——可以说为什么那朵朵击杀魔龙的冰花呈五瓣梅花之形?便是醒言知道大势已去用这样地方式为心中那个未了的心愿做一个交待。 到了这样最后地时刻那只紫电光团如月落九天般从云端飞落朝醒言电射而至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它打实之后意味着什么也有心奉献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那少年阻挡保留最后的希望却因那紫色电团来得实在太快等他们来得及这般决定之前一切都已经生了。 “轰!” 一声惊天巨响和预想的一样:眼关的紫光大盛也和想像的差不多。只是……为什么那紫电爆裂时耀人眼目的电光中还有一丝银色的闪光?当许多人还在琢磨这事儿时那个刚刚化作龙形又瞬即被打回人样的女子已倒在欲保护之人的怀中…… “不要怪我……” 看着上方爱郎的神色已是气若游丝的女孩儿挣扎着说道:“醒言……我心中一直有愧……” “是我第一个同你订下誓言却不是我第一个替你挡劫……” 说到此处只听嘤然一声往日似乎一直大大咧咧的龙女已是双目合瞑生死不觉。 …… 也许真如世间所言当人死去之前或是遭逢剧变之际时间会变慢那许多年前早已忘记的往事会如潮水般涌到眼前。醒言现在觉得就是如此。鄱阳湖边夺笛花月楼中初戏烟湖水底同眠浈水河中问情客店之内捉贼。云海之上飞槎床榻间弄琴助眠这一桩桩一件件或大或小的往事瞬间涌到他眼前。 抱着怀中渐冷的女孩儿醒言突然现其实自己才是天底下第一的坏人;有些事情总也想不明白。直到事情生才无比地分明。原来……原来她一直都是生死相许。而自己却为什么所谓的出身高低始终迟疑。无论是否出自自己本意都让自己在两人相处时固执着某种奇怪的矜持。而当往事在眼前自然呈现醒言突然看清。原来一直都是这女孩儿在曲意逢迎处处呵护两人间这份情意。 在这样心慌意乱、浪打心潮之时眼角的余光又看到远处正生的事。昏暗云空里一个烈焰飞腾的火团正如疾兔般扑上云天上那团乱云。只是。只不过这一瞥地功夫就听得啪“一声巨响娇小的身形焰灭烟冷从云天坠下。落到那火海烟波中无影无形。 “琼肜?” 而这时那云后的魔王并不待任何喘息凄厉的呼啸声中又是一阵光色怪异的流星冷雨如冰雹般落下。看这前后几次攻击的差别显然孟章已找到了投敌制敌之机。 只是…… “痴哉……” 面对暴雨般须臾即至地攻击伫立海空地少年忽然叹息一声将怀里妖躯放下又撇去保护众人的光膜转瞬间褪去明光锐甲身上只留青衫一袭。 纵欲怀情 如梦如迷。 生来死去。 循环万劫! 在那八方袭来的海风热潮中醒言只轻轻呤了四句。似乎自言自语地疼出的眼泪又倒飞回眼眶!如此地奇景境中的人物只有当冥冥中有个越时空地眼睛时才能看清在这一瞬间时光倒流了! 于是那孟章手边飞落的光雹又回到云空刚刚蔑声大笑张开的口又合上。所有事务都在回转原状只除了一样。随着光雹幻影逆云而上那个青衫少年却没留在原处倒着背回那句吟诵。 万丈云空下醒言手中那把古剑突然出一阵耀眼的白光随着醒言轻轻一挥便将似乎永远不会分离的时空割裂。于是就在这倒流时光所有人无法自控只能倒回刚才的瞬间对于少年来说时和空、宇和宙不再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对于他这一刻和那一刻再没有先后之分同样此处和彼处也没了哪怕分毫的距离。转瞬即逝的片段中对他而言只剩了因和果或者果和因。 于是当他眉毛一扬想要立在那孟章面前便立在他面前。而此刻那时光又被切割成无限个微小的片段对他来说一刹那已成了永恒。于是他便慢条斯理地观察了一下对面定格的恶魔有条不紊地侦测几遍直到无数个无限小的时光片段最后几个区间才举起手中那已变得同太阳般灿烂的封神剑对准这万恶之源的左肩头刺下去—— “%#aξ#!” 剑落之时那孟章肩头覆着的明黄袍甲下突然出一声无法辨别的尖锐嘶鸣然后便有一团形状变幻的黑雾从身躯飘离丧家犬般哀鸣着朝天外飞去。等这如电光般飞蹿的黑雾也不知逃过几百万亿里黑霾中那迷蒙阴影的核心忽然闪华出一道金色的微纹立时将它钉入一颗路过的星辰! 当然对于此刻而言这些都是后话了。等淆紊神王大人被封神剑封落某个星辰恐怕也是许多年之后了。 再说现在。当孟章左肩暗藏的神王大人遇着瑶光剑仓惶逃跑这位一心追随的昔日水侯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推动所有强大的力量“呼”一声掉落云空仰面摔在海波之中! 到了这一刻。忽然那满天地阴霾全都散去所有因孟章而起的一切全都消逝。只不过刹那之后这海阔天空中便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当然此事到此并未结束。运用奇法之后等一切重又恢复正常。看到孟章从云端摔下。醒言当即仗剑追下。只是等他落到海波之中立在孟章面前高举剑器正要一剑刺下。却突然只觉身后的南天忽又起了些连自己也惊讶的变化。 等他转身醒言便见那万里晴空下的碧波之间忽然间大放光华。起初时还只是正常的白日之光到后来却越变越亮。伴随着“哗”一声水响忽然就如同一轮金色地骄阳从碧波中浴水而出光芒强烈得让他只能半眯着眼睛看。 “咦?那是……” 拼着刚才那天地往生劫后还残余地一点力量醒言凝目望去。却见那笼罩的烈光中其实有一位身姿颀秀的女子正从碧浪烟涛中冉冉升起。等她完全立在海面虽然离了这么远仍看出她几乎有自己三四人高静静立在海波之间。不过虽然对面这忽然出水、不知来历地女神身材颀伟若是靠近了恐怕自己还得仰着头看但此时一看仍觉得她无比的婀娜姣丽。看她靥上宛若灵花丽日;身上则披着冰琚藻裙。刚出水时还有些碧水流离。粗略打量一番之后再细细看她脸上神色只觉得她虽然正对着自己喜笑如花。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端庄。 “这位女仙是谁?” 现在运用道力凝视惟一看出这神女有些特别之处便是她右手中正托着一颗碗大的宝珠袅袅飘立之时依然高举颊边。其珠白光灼灼烈彩千条便宛如托着一轮金日难怪自己刚才被照得睁不开眼。再看她左手倒是空无一物低垂在腰下旁边……正看到这儿时远处那矗立地波涛忽然朝两边散去现出那个刚被浪峰隐去之人。 “琼肜?!” “是我!” 刚刚还拽着那浴水而出的女神衣襟不放的小丫头一见醒言喊她立即松手一如往昔般乐颠颠朝这边奔来。 “是神女姐姐救了我喔!” 跑到醒言面前琼肜便回头一指那仙姿瑰丽的神女告诉醒言。 “是么?” 听得琼肜之言醒言正要作揖道谢却忽听那位容光焕地女神笑着跟他颁下玉旨纶音: “少年郎未晓你何样来历竟能借力倒转时空。不过虽然刚刚醒来不知生何事但见你意欲杀生恐怕……” 刚说到这儿却不防这少年躬身一礼说道: “尊神在上适才救护小妹之恩暂且谢过;小子此时却还有一事未了请容后再聆神谕!” 从容说完张醒言一转身走到那个魔力俱失正在海波中挣扎沉浮的昔日水侯面前肃容说道: “嗯既然有女神现身我便不动刀枪。” 说罢他足践海波行近孟章身前俯下身去在这位往日跋扈无比的水侯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只见得一言才毕这跋扈水侯立时二目睁圆大叫一声吐血气绝! 而这时那位心地仁慈的女神却再没管这血腥事。现在她只是望着那位乐呵呵正看着哥哥杀坏人的小女娃表情迷惑而惊异口中喃喃自语: “咿……是不是我睡迷糊了?刚才听错了?” “琼肜……小妹?!” 正是: 相聚不知好相别始知愁。琼珮心间照犹自恋晴虹。十年消歇梦长剑吼青龙。 沧海几番覆人尚醉春风。笑把南山指相顾忆流红。人间多少事神女一梦中。 第二十卷完。 第一章 明霞可爱,入瑶宫以为家 几言激死恶醒言并没回身去见那位女神。 试了试孟章鼻中的呼吸确认气绝醒言便腾身几个纵跃来到那生死茫茫的女孩儿面前。将灵漪抱在怀间极尽最后一丝道力灌输生气醒言试图让她起死回生。只是不知是否先前那孟章志在必得的一击太过威猛即使这样无上清醇纯和的道力输入也无济于事。重创之下一向无往不利的太华道力竟变得罔然无效。 无能为力之时再看看避开中的女子那往日嫣然娇美如施朱粉的面庞已流失了血色变得苍白如雪。从前充满活力的青春娇躯只知道无力地靠在自己怀里;随着生命一丝丝地流逝渐渐地轻若鸿羽。此刻从她身上惟一还能看出些生命痕迹的便是她那微微半张的檀口。变得暗紫的珠唇身躯颤动似乎有些话儿想说却是半个音节也不出。见得如此醒言更是悲恸那满腔的悲楚犹如倾倒的大山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直欲就此随她而去。 这时节由于刚才生的一切虽然说来头绪纷杂其实只不过如电光石火;其间又暗火满天光怪6离便即使是在场之人对凶劫生时的种种也大都惘然难测。于是直等到这时琼肜、云中君等人才蓦然清醒过来各个变了神色围拢到醒言身边来。再等到见着灵漪儿人事不知濒状若死那老龙君自然悲痛欲绝泫然欲泪琼肜则是“哇”一声便哭了出来。 只是此时此地不惟灵漪濒死大海之上何处不血流漂杵?承载着南海骄傲与荣光的贝阙珠宫早已坍塌成污糟的烂泥碎瓦曾经鲜活的叱咤风云的人物已成了面目全非的尸体在污秽的海水间漂浮。大厦崩塌流尸千里即使是碧流滔天的大海波涛一时也冲刷不尽这绵延的血腥。 面对这惨况那些劫后余生的生灵也好不到哪儿去。且不提那悲痛欲死的哀伤光是重见天日后看到那许多血肉模糊的尸体重重叠叠地袒露在眼前放眼望去到处是尸山血海则即便是心智坚定的妖神也受不了这份强烈的刺激一时竟疯了不少人。而那本已重新放晴的天空被这冲天的悲氛一染又显得有些阴气森森。 “唉……” 目睹这样惨况那位飘摇于碧波之间的幻丽神女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收回一直跟随那小少女的视线女神定了定心神只不过口中轻轻吟诵几句周身外血涛万里的大海上便刮起一阵旋风。充斥着巍然浩然阳和之气的风飙所到之处血浪散去尸身沉于海底疯狂的人们重新恢复了神智阴风瑟瑟的海面也开始汹涌起雪浪碧涛。阳光下万顷的波涛又重新显现出午前海洋应有的清明。 如此之后那神女目光依旧落向那位泪痕如线的小少女看清生何事便扬袂举袖素手中托举的那颗宝珠脱手而出如一个缩小的日轮悠悠飞向那人群中。散漫着日色光华的宝珠无目自明径自飞到醒言怀中的那位少女近前在这半生半死、如梦如迷的少女玉额上方滴溜溜一阵旋转闪耀起虹霓一样的五彩光华。等霓光散尽这宝珠便又恢复了日彩光华悠然飞回到那位神女丽人手中去。 日珠临额再看那位濒死的龙女忽然间如梦初醒口中嘤咛一声双眸渐开粉鼻翕动竟就此悠悠醒转! “我的好孙女儿!” 见宝贝孙女儿死而复生本已是伤心欲绝的老龙君再也不顾威仪一把将她从醒言怀中抢到自己怀里犹如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老龙王老泪纵横再也不步松手! 这样悲喜交加泪飞如雨直过得许久他们才清醒过来意识到那边还有个救苦救难的神女。前所未有的劫难过后举目南望众人便见到刚刚带来无穷灾祸的南天已变换成一幅圣洁的图景。碧波间神女靥边宝珠灿烂的日华已渐渐隐去人们终于真正看清这颀秀神女的神采丰姿。湛秀质兮似规委清光兮如素当日珠光华稍减方知伊人如月。虽然悲天悯人的神色依旧如长者般端严肃穆但这份肃穆的容光却掩饰不住惊世绝俗的丽质天资;微流簇拥纤云低徊不知百千万年前神女青春得如同瑶池仙境中刚刚出水的灵荷在这南海午前的阳光里娉婷约秀。 而当宝珠光华消减醒言等人这才现先前以为的晴空万里只是假象那海天四周的阴云依旧连绵勾缠。万里云天上只留得天空的一角漏下些明亮的日光。于是这几道洁白的光亮如同圣殿中的玉柱般挺直浑圆缭绕着圣洁的光辉从昏暗云空中笔直照下正笼罩在破水而出的女神身上;犹如仙境天国降临般的羽白光华让这原本已经惊世骇俗的容资更加生动几至无法言语描摹;若强用尘世间的事物比喻也只有夕霞抱月、阳春挺葩才堪堪适用。 在这样让人宁静祥和的美丽面前即使是积年的妖神海灵也只能顶礼膜拜祷念不停。 不过此时对醒言来说倒没多少心情跟别人一道礼敬。稍停一时见灵漪确实无恙又有老龙君照顾他便立即起身奔到那神女面前一倒身拜在烟涛之中对神女连连叩头感谢。 见他这样女神微微一笑道: “不必这样你且起身吧。” 醒言闻言也不敢违逆便依言起身垂手立在神女面前。见他起立这神女便逊谢道: “这位小神君何必如此多礼!方才我见你竟能逆转时光已通大道应知方才妾身只不过举手之劳何必如此感激。” 听得神女这般谦逊之言醒言也彬彬有礼答她: “神女有所不知您这举手之劳对我张醒言来说却是天大的恩德!不瞒女神先前已有一女子为我而死这回若是灵漪再有事我也无颜再活!” “哦?” 神女闻言稍有动容问道: “先前已有一女孩儿为你而死?” “是的。” 听她相问醒言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有关雪宜的这段往事。说到哀伤处醒言言语哽咽若不是怕在神女面前失态恐怕早就忍不住悲声不能再往下言讲。这时候琼肜也陪着复原的龙女来到近前听得醒言又说起往事两人也忍不住眼圈泛红直至泪流满面。 “呜……” 向来善于言辞的少年描述此事时却丝毫不带浮华只平静地叙述往事。只是即使这样故意压住刻骨悲伤的平实叙述讲到那变故突生之时便连这宝相庄严、见多识广的万年神女也忍不住大悲大喜陪那两个失声痛哭的少女掉了许多眼泪。随着她悲恸似乎那天边的日头也不忍观看一时躲进了阴云中。 伤心的往事说完等多愁善感的女神也哭过恢复了正常叙事之人才带着些希望问她: “大神在上醒言不知您能否大慈悲也将雪宜救活?她现在遗躯犹在。若是您能将她救活我张醒言便是为大神您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说罢他便拜倒在地只等女神回答。 “这……” 听醒言请求那女神面泛难色。不过看着他五体投地地拜倒海波又心疼刚才故事中那位殒身救主的少女女神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请醒言起来在他热切的盼望之中斟酌着说道: “年轻人听你刚才叙说模样似乎那雪宜姑娘魂魄不存。这样的话便是我羲和也救她不回!” 一听此言醒言、灵漪、琼肜心都凉了半截一时也不及揣摩那“羲和”是谁。只听这羲和神女接着又说道: “不过你们也不必过早灰心依我看这天上地下有且只有一人能救雪宜回生!” “啊?!” 犹如冬去春来第一声惊雷醒言当即被这淡然的话语震得欣喜欲狂!若不是顾着尊卑他说不定早就冲上去摇着那羲和手儿催她一气说完!在这样十分难捱的狂喜忍耐中醒言听那救苦救难的女神继续说: “张醒言你可知那众仙之源的西昆仑?八百里昆仑天墟虚无缥缈俯瞰众生天上地下唯它独尊。这三天六界里无论是妖魔人鬼禽兽羽鳞若要出神入化得道成仙精魂都须去昆仑天墟谒见神尊。而这西昆仑虽然烟云浩阔仙灵繁若星辰但主事者不过一二人。” “是谁?!” 虽然听得入神但醒言一直牵挂雪宜之事听到此处略窥关窍便不由自主插言追问一声。见他着急插话羲和女神也不计较微微一笑接着往下说道: “要说这昆仑主事之人头一位自然是众仙之长的西王母大神掌管永生。譬如凡间希图长生久视的修炼之人其实最应该拜祭这位尊神。除她之外西昆仑另一位主事之人便是掌管永生的西王母在开天辟地时得天地灵气蕴育的第一位子女号为长公主又称西王女专责掌管轮回。你若想救回已经魂飞魄散的雪宜姑娘只有恳请这位西王女长公主帮忙请她自西昆仑轮回之境中为你寻回那点芳魄梅魂。” “……!!” 终于听到如何能救雪宜醒言直激动得手脚哆嗦整个人就像穿着单衣在雪地行走抖颤着声音问道: “那、那敢问神女娘娘如、如何才能去昆仑?” “这……” 听得醒言疑问神女羲和看了看他们这几个人又仔细打量一番才笑吟吟说道: “张醒言你且莫急知道如何去昆仑。我先告诉你另外一事。” “嗯?!” “张醒言妾身已知你生自凡间便应当知晓这世间常传言说什么人鬼殊途仙凡路隔总言那仙人如何藐视众生视凡人如蝼蚁如草芥无论如何都不肯轻动仙力施以援手。” “是啊……” “嗯其实依妾身之见这都是凡间的误解。你想奸险同人既然能称仙人自然已悟阴阳大道如何会再斤斤计较。只要机缘合适当然不妨普渡众生、助人为乐。世间传说这些妄言只不过尘世如沙生灵万亿能涉足其间的真仙极少所以才有这等谬论流传于民间口头。这些大抵不过是他们按凡俗想像将世间权贵的不堪嘴脸移作仙人面目而已。” “是啊有道理不过……” 虽然醒言听得频频点头但仍不知这女神忽然大谈仙人形象不知是何用意。不过这样关键时刻他也不敢唐突插言。只听神女羲和继续说道: “所以一般若真有缘见到仙人要跟他们恳求什么只要合情合理应该都是有求必应。只是……” “呃?!” 醒言也是惯于叙述之人现在一听这转折顿时这心立即提到嗓子眼——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虽然仙人大抵清高良善平易近人便其中轻贱凡世、不屑一顾的仙家也不是没有。比如你将要求到的这位西昆仑长公主便是一位。这位神公主不用说寻常凡人即使是西昆仑上的仙灵除了她母亲之外没一个能放在她眼里!” 说到此处羲和女神稍稍停顿朝醒言这几人看看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声一笑脸色颇有些古怪地小声说道: “嘻说她的坏话机会真难得。我今儿可要好好说说!” 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羲和便声音转高说道: “张醒言今日方便妾身也便直言不讳了。用你们人间的话来说这西王女长公主就是个飞扬跋扈、喜怒无常的恶丫头!她仗着神力无穷地位尊崇除了西王母她从不把谁放在眼里。千万年来那西昆仑上也不知有多少仙灵受过她荼毒!” 倒起这样苦水连神女也变得口若悬河: “远的不说就说三千年前那西昆仑上负责放养仙牛的仙子和那织染霞匹的仙女相恋有一回他们在昆仑仙溪边戏水正当两情相悦嬉闹之间不防西王女云车从旁边经过那牛郎织女二人撩泼的溪水不小心有两滴飞出恰沾在西王女裙带上——这一下便惹下弥天大祸!当即那西王女勃然大怒将这二人流放到两个遥远的星辰上充任这两颗荒凉星辰的守护神祗。” “唉!只不过两滴水的缘故这两们情深意切的仙侣便被隔在了星辰之光汇成的银河两头永远不能相见!” “喔原来如此!” 听到这儿灵漪儿恍然大悟: “原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以前小时候就听爷爷说过那牛郎织女二星分离不是因为西王母刻毒而全怪那个长公主!” “唉是啊!” 听得灵漪之言心地仁慈的羲和女神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你们看这西王女对仙灵已是如此更不要说凡人!——唉在妾身所知的上古神祗中也没一位像她这般厌恶凡人。据我听到的一些她的言语这位出身尊贵无俦的西王女最恶凡人几乎视同寇仇。若不是她平日无从接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儿羲和看着那位已经额角冒汗的少年有些同情地说道: “所以妾身先前说如何去昆仑并不算大问题;若张醒言你想去即使那昆仑天墟外有弱水之渊、炎火之山的不世天险也自有人能助你去。只是即便你能上得昆仑天墟有幸寻到那位长公主西王女恐怕还没等开口说话便被她拍手化为灰烬!” “这、这!” 刚刚还燃起冲天希望的四海堂主现在听得神女此言顿时汗下如雨神色颓丧如丧考妣。而他旁边那四渎龙女也是垂头丧气十分为那雪宜伤心。 只是就在醒言沮丧、灵漪气馁之时却忽有一充满自信的清脆语音响起: “神女姐姐不会的!” 说话的正是琼肜。 “醒言哥哥你别难过了。” 安慰了醒言一声琼肜便转向南边的神女认真地说道: “神女姐姐不会的那西王女虽然可恶但我哥哥更有本事呀!” “……哦?” “嗯~姐姐你不知道琼肜以前也是很顽皮很不听话的。那时候除了山林里的小狐狸小野兔没人喜欢琼肜的。可是自从琼肜遇见哥哥就变得越来越乖很多人都说喜欢还送我好吃的。所以神女姐姐你说的那个坏公言一直不讲理我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啊?” “因为她不认识哥哥啊!” 粉妆玉琢的小妹妹正色谏言: “我想只要哥哥去了那个昆仑见到那个坏公主她便能很快改掉坏毛病了!” “……” 听得琼肜这番一本正经的言辞那羲和却忽然一时沉默;直等得好长功夫她才终于忍不住动容。 “哈哈哈~~~” 原本亲切而矜持的女神却仿佛听到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话一时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声振寰宇响遏行云! “姆?” 见得神女姐姐这般开怀琼肜却是浑然不明就里。望着笑得花枝乱颤和方才判若两人的神女琼肜有些迷惑眨巴眨巴眼睛想道: “奇怪呀……虽然连哥哥也说我既有趣又可爱可是我刚才明明用心说话了呀!也这么好笑么?-_-!!” 第二章 含情问雪,得趣便为真仙 笑声方歇女神敛容对醒言几人说道: “其实妾身与这位小妹颇为有缘故今日不计三日后还来此地我助你兄妹二人前往昆仑!” 醒言闻言大喜过望赶紧抱拳深施一礼谢过女神大恩大德。只是惊喜之余又仔细体会一下女神话语醒言不禁又有些惊疑脱口问道: “敢问女神尊号为何?” 醒言有此一问实是方才心中大悲大喜心绪烦乱才没听清羲和先前自称。而羲和自是冰雪聪明明知此前自己已经道过名号但听得少年相问仍微微侧身一福丝毫不以凡人为卑禀着女子之礼柔声回答: “妾身羲和向居于东南海隅甘渊之中;长眠方醒实为梦觉故人遭劫出手相援。” “……” 听得神女之言醒言忽然间大汗淋漓。原来他记起古籍有语“东南海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羲和浴日于甘渊之中。羲和者帝俊之妻十日之母。” 隐约记起这女神来历再细思她方才话语醒言震惊之余却更加犹疑;转脸偷偷看看旁边琼肜却见她依旧憨态可掬只笑嘻嘻望着那女神因为她从不曾听说过什么羲和之名。 正自瞻顾旁边灵漪儿忽然敛衽开口跟羲和女神求恳也允她同去昆仑。听得龙女相求羲和却面有忧色告诉他们虽然刚才将灵漪救起。但她受伤其实颇重。被那孟章用宇宙惑乱本源之力全力一击早已打伤灵根。因此不用说远行灵漪若想完全康复。回复从前应尽快去她祖族东海龙宫择地清修护持神脉灵根。 交待至此太阳神女便不再多言。朝醒言这边敛衽又施一礼便冉冉没入海波之中。等羲和离去醒言携二女返身将刚才之事告诉云中君等人这些地位尊崇的神灵便不约而同朝神女消失之处一齐躬身施礼口呼“大神”。 此后诸事不必细提。劫难过后饶是羲和施**力沉埋废墟尸气劫后余生的南海龙域仍是一片狼藉。被浪涛重新卷出海面的断壁残垣随波逐流成千上万死难者的鲜血在阳光下蒸腾如血云。再伴着那些失去战友亲人的嚎啕痛哭这光天化日下的碧蓝大海中一片愁云惨淡死气浮腾。 在这样遮天蔽日的悲伤中即使心底十分牵挂那安眠海底龙宫的冰雪女子醒言也履行着玄灵妖主、四渎龙婿的身份义务协助云中君安葬死者、抚慰生人。如此安排统筹四处奔走直到入夜时分那诸般善后事宜才大体完结。当夕阳西附暮色初垂。醒言已忙得四肢无力声音喑哑但仍强打着精神在南海新主伯玉龙侯陪同下到那海底龙域一隅地冷寒窟中将雪宜的遗躯取回。 ……多少回征战劫难每夜中千思万想当醒言再见到雪宜婉静的容颜时仍忍不住万千的感慨。冰冷寒窟里那冰床雪簟上的女子安详静谧容颜宛肖生时。虽然生命已经流逝但颜容却更加宁静。而自那日仓促别离醒言还未及细细审视颜容这回经历千般劫难万种波折后再次相遇他便从雪宜那殁后庄静的容颜里看出几分欣悦与从容。 这凝固在生死瞬间的心意直费了生离死别才明白;微微张启的珠唇口型依稀可辨正是那未能叫得出的一声“堂主”。当这时终于看得无比清楚。那当年的懵懂堂主便再也忍不住抚住女子痛哭嚎啕。而他身旁那两个女孩儿。见到当年那温柔委屈地梅魂容颜娇婉依旧却再没了生机便也忍不住一齐痛哭。 泪水倾盆等终于收住悲声醒言便袍袖一拂将雪宜的娇躯裹在一片晶华闪亮的雪云之中离了海底冷寒洞窟在灵漪琼肜的陪伴下破水而出一路御风直往罗浮。依着羲和三日之约他准备翌日将雪宜身躯安放到她出生的罗浮雪峰再去饶州马蹄山拜别父母最后再回南海践神女那昆仑之约。这样安排之中本来醒言不欲灵漪相陪;因为听了羲和之言那云中君便督促灵漪早去东海神宫中静养清修因此醒言也不希望她跟着自己劳碌奔波即使只有两三天。只是虽然百般劝说但灵漪儿心意已决无论如何解劝也定要在醒言去昆仑之前的所有时间里寸步不离左右相陪。 于是这一路回转醒言与琼肜、灵漪结伴而行。傍晚时分在众人送别的目光中他们终于离了这勾心斗角虎斗龙争的风波之地御风直往那熟悉的人间洞天迤逦而行。 回转之时正过了月初;一轮弦月如弓挂在头顶照着他们一路归程。新月微茫幽淡如水;四望海月湖烟荒淡不明。在这样清幽阔廖的人间月夜里御风而回的少年堂主突然觉相比南海中那样的轰轰烈烈壮阔波澜即使这边再是清冷平凡自己却更加喜欢。有了这般现冷月星空下醒言携着那片冰雾缭绕的雪云朝北方更加坚定而行。这一路正是那: 藕丝宛转系蒹葭南海人归月正华。 二月新潮犹未起春风全不负梅花。 披星戴月而行到得第二天晨光熹微之时他们便赶到洞天罗浮。虽然只是早春但四季长春的罗浮已是漫山绿遍万紫千红。越过了一层层划坳花峦将千百声燕莺的啁啾抛下大约在旭日升空之时醒言终于寻到那一处奇伟高绝的冰雪孤峦。虽然岭南群峰中气候暖热但高插入云的峰峦上依旧寒冷一年四季冰雪皑皑经年不化。到了雪峰近前便见得湛蓝天空下孤绝的冰崖巍然耸立不时吹来的天风扬起阵阵的雪粉模糊了蓝天与雪同的边际。虽然阳光灿烂。但在这高山雪峰前仍感觉到袭来一股股透骨的寒意。 见到这样嵯峨高洁的雪山。虽然以前从没来过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神秘地启示指引醒言来到此地又将它认出。当厉厉冷风中醒言第一眼看到这座方圆不大的雪峰孤立如刃便毫无疑虑地认定它正是当年雪宜只言片语中提到的冰崖寒峰。 于是对着蓝天下阳光中闪闪光的雪山在半空中虔诚地拜了两拜醒言便将雪宜的身躯安置在雪峰下那处山风回荡的冰崖下。小心安放好后醒言便在四周布下纵横交错的雪咒冰关。附上层层叠叠的能引动九天神雷的奇绝法阵最后又布下障眼的云雾让这片安放香魂的小小天地如同隔在另一个时空这才安心离开。 此番返回并不是就此在罗浮山长住;而现在醒言也不愿多去故地只盼着将来的完全因此并没有心情去履行那些繁文缛节。于是这回回返罗浮他连千鸟崖也没回安置好雪宜之后。只朝师门所在地飞云顶遥遥拜了三拜便此携着灵漪琼肜往家乡马蹄山而去。 一路无话。 等将近马蹄山越过那熟悉的梁梁坎坎沟沟岔岔还在半空中时醒言便从朵朵云雾的间隙看见半山腰自家新落成的瓦屋。瓦屋的砖墙前那个熟悉的贤惠身影正靠着砖墙一朵一朵择着眼前的棉花。而那位一样闲不住的老爹正蹲在房前一棚早丝瓜架前。专心盯着眼前丝瓜的藤苗正在捉虫。多时不见似乎这位辛苦了一辈子的老爹也终于习惯了现在的好条件懂得怎么享福;在这样以前心无旁骛的劳动时间却一手中端着个酒杯每捉到一只虫子便停下来喝一口酒停上半天。 ……也不知是否经历了大战或是在那风云变幻的南天吹多了风雨。往日里表面旷达乐观内心里实则坚韧的少年堂主忽然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不知为何现在怎么变得这般多愁善感。都有些婆婆妈妈。为什么才分别一年多再看到自己爹娘好好地过活却不知怎么鼻子一酸竟似乎又要掉下泪来。 压抑下激动的心情揉了揉眼睛醒言便招呼一声同灵漪、琼肜一齐按下云头落在这马蹄山的半山腰间。走了几步路终于转到瓦房门前醒言便轻轻唤了一声: “爹、娘~” …… 父子母子重逢如何激动不必细提;对于老张头这老两口跟儿子一年多没见面自然是格外激动。也不知怎么虽然他们这半辈子没出头地庄户人家一直都希望儿子有个丰衣足食的好出路;甚至只要他过得好哪怕这辈子不相见也毫无怨言。想得不错但等到自己子女在外面不相见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心中的思念便如三月的竹笋一夜间便滋长漫延思念之情绵绵不绝。 而对老张头夫妇在过去的这一年间又与以前不同。从马蹄山上清道士的口中他们已听到许多南海大战的消息;甚至这一年里他们夫妇已被几次在罗浮和马蹄间来回接送躲避那海南边恶龙党羽的报复。这生地种种都让朴实了一辈子的二老知道自己的醒言儿陷在更大的危险中。 正因如此日夜担忧虽然有上回醒言敬献的灵芝仙气滋养又有上清真人传授的补气法儿养颜等孩儿一年后再归乡里重盾到自己爹娘时却现他们已经明显地苍老。二老脸上的皱纹更深听力也不如从前行动间明显比以前更加迟缓。见得如此醒言表面欢欣之余内里着实有些伤感。于是在这个返乡的日子里醒言暗下决心等雪宜事了便多用御剑之术往返罗浮马蹄尽自己应尽的孝心。 当然不用说再次回家想起去年回家时带着琼肜雪宜何等欢欣;没想才过一年已是物是人非生死两茫茫醒言内心便更是伤心。 闲言少叙。这日晚间张家二老倾尽全力招待远归的儿子和他那两位尊贵的女客。略带甘味的松果子酒自上回醒言离家后便已酿下;珍藏这多日一朝启封。正是清香扑鼻。不惟琼肜口水略流连灵漪也被勾起许多酒虫。而那些绝对原汁原味的山珍野菜、果馔肉脯。对灵漪而言更是头一回享用。咀嚼吮吸之际只觉得美味无穷!于是山居中简单的家宴之中面对着这些远上不了台面的民间食物锦衣玉食的龙女却和小妹妹嬉笑着争抢起来。 显然醒言看得出来自家中这样自由温馨地用膳气氛对那龙女而言前所未有;只等酒冷羹残灵漪儿却仍不忍离席。 这样恋恋不舍直等到灵漪突然惊觉那席中相伴的二老将来会是自己的那种长辈。这才羞得满面通红又暗自警觉赶紧起身阻住那位还在贪嚼的小妹妹以身作则两个女孩儿一道帮醒言娘收拾碗筷桌盘。 自然灵漪儿早被醒言娘认出是当初来家中为儿子送中秋贺礼的美丽神女于是这锅灶之间又是一番纷乱而真诚的谦让。 等到**夜色*(**请删除)*(**请删除)渐浓桌席撤去。碗筷都已收拾完毕醒言正想和双亲多说说话却不防爹爹老张头将他拉到一旁说道: “醒言儿那两位仙女儿都是皮娇肉贵待会儿她们要洗澡我家这粗巾陋盆定将她们肌肤戳坏。” “呃……没事的!她们……” 听得老爹担心醒言正待解说却被从中打断。只听老张头说道: “吓!这怎么行。就是她们不见怪咱也觉得对不起她们。这样最近我们这马蹄山后山涌出一口热泉在山崖上成了一个水池。我看你不如带她们去那边洗澡。听山上去看过的道士说那热泉能治百病。刚才吃饭时不是说那位灵漪仙女受了内伤正好可以去试试。说不定就医好了!” “是吗?” 听得爹爹这么说醒言也被勾起许多兴趣。转过身去跟灵漪琼肜一说这俩女孩儿当然各自踊跃当即拿起衣物。张醒言的爹爹在头前引路醒言在后面护送往那老张头口中的热泉行去。看来这泉池并不太远在月色中走过几道山梁醒言他们便寻到那处热泉所在的山峰前。 到得热泉山前仰望上去醒言现要到那片热雾缭绕的泉池还得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虽然那路看起来并不太长但却比较陡峭。这时他爹爹也提醒他们要去热泉边得小心攀爬上去。 当然此时这难行山路对醒言灵漪他们只是小菜一碟。听得老爹小心地建议醒言却只是一笑跟他说了一声不要担心便和那两位女孩儿脚底生云一阵飘飘悠悠便立到了那片热气缭绕的半山间。等老张头反应过来已现自己的儿子和两位女客在半山上朝他遥遥招手。 “呃……” 目睹此景老张头拍了拍自己脑袋嘀咕着怪自己道: “吓真是老糊涂了。上清宫的仙人们都能云里来雾里去我这娃儿跟他们学了几年法术自然会飞的!” 当即老张头便摇摇脑袋径自先回家中去了。 再说醒言。等陪两位女孩儿来到这热泉边才见原来是三峰环绕合抱着一汪热泉。稍一打量便现那个喷着热气的泉眼在泉池上方东边正咕嘟嘟冒着泉水带着缕缕热气不停注入面前这天然的石池中。 既然到了热池上他便在池边弯下腰用手试了试泉水的温度现虽然滚热却洽宜沐浴便回头唤二女入浴自己翩然浮起准备先下山去。 只是见他要走那灵漪儿却闪着明眸半含羞怯地挽留道: “醒言都不是外人你也下来吧……” “是啊是啊!同洗同洗!” 灵漪欲言又止那琼肜可丝毫没想到跟她堂主哥哥还有什么男女之防当即理直气壮叫了一声便脱掉小衫捋裤于地。洁如昆仑脂玉的小身子上只穿着条鲜红的肚兜便一下跳入热泉之中! 而说话之间那四渎龙女也落落大方地轻解罗衫褪去珠钗。只留着轻薄织纱地亵衣亵裙亭亭玉立在池边。回头望了醒言一眼便赫然一笑悄悄滑入池中。 见得如此本就不拘小节的四海堂言虽然颜面涨红也决定暂且将世俗礼教放在一边借便就同洗了。做贼一般朝四处山野望望见确实没人他也便赶紧脱了外衫外裤一脚踏入温热滚烫的泉池中。 等到了天然的热池里满身征尘的四海堂主许多天来才头一回知道什么叫舒服。那温热的泉水似乎无处不在。亲吻着水下自己每一寸肌肤。初时热泉与空气交接的水面晃晃漾漾还能让自己的胸膛麻麻痒痒等几番沉浮之后那热泉浸过自己每一寸肌肤柔滑的汤泉就变得空若无物只剩下一汪纯粹的烫热的空明包裹着自己整个身心。而在这样上天恩赐的空灵热泉中附近那草蔓藤花又悠悠浮来一阵阵熟悉的山野清香于是只不过才过了一小会儿醒言便觉得身心俱澈多少日来的疲惫无影无踪! 在这样烫热爽滑的温泉里。连琼肜也变得安静;如白荷般水嫩的娇颜浮在水面靠在她灵漪姐姐近旁安静地朝泉池外远处的山野间出神地凝视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或者根本没想什么心事。 多看了琼肜几眼醒言也觉得自己没了丝毫机心和拘束;散漫地顺着她眼光朝远处望去他这才突然现。原来在这样完全不能与南海云涛雾海相比的小小温泉一隅竟能看到一派无比雄大空灵的绝景! 原来这水雾缭绕的热泉出在巍然耸立的马蹄山脉高处山崖中;在视线两边对峙的危崖之间仿佛形成一个充分的画框将所有自然的风景归纳在他眼前。那高天上一轮弦月高挂犹如一只银色的小舟在流云翳缕间时隐时现。新月幽光半明二月的夜空如黑色丝绒般凝重其中繁星灿烂星河横贯照得身前的池水波光粼粼。星空下山峦外又看到点点的灯光那应是饶州城的万家***;于是偶尔一阵风来这天上地下山内山外的星光波光灯光一齐闪烁仿佛在这个刹那之间整个宇宙都在一同动荡呼吸! 而春夜宁静斗转星移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片云飞来略遮住星月这夜晚的马蹄山间竟纷纷扬扬下起了飞雪。当雪花初舞之时热泉中的醒言恍惚间还以为是天边的星光坠地又或是远处近处的柳絮杨花飘飞入怀。等过了一会儿冰冷的雪片掉在自己面颊上又伸手接了几片才知道下雪了。 只是虽然雪片飘飞在这样微寒的春雪里露天沐浴着躲在温烫的池水里便一任冰冷的雪花在眼前飘舞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到得这时候那琼肜终于改变了静思的模样不停的探出身子伸手去捉月光中那些漫天飞舞的雪片。 和她不同在这样奇特的晴月飞雪里醒言在泉池中望着身前蒸蒸腾腾的热气再望望远处万山间更高处飘出的夜云朵朵便想到此时自己看那高处山岚缥缈那在山下夜行人的眼中自己身前这片缕不绝的蒸腾热气是不是也是一朵朵虚无飘渺的山云?望着远空群星闪烁近处飞雪飘洒突然间醒言觉得自己忽然走近一些道理哲思的边缘一瞬间得到某种神秘的启似乎整个灵魂要随飞雪云雾飘起投入那无尽幽渺的雪月星空…… 正是: 冰魂栩栩淡烟知 心藕玲珑顿悟时。 雪月满塘花信好 暗香浮过水清池。 第三章 江山夜雨,枕中春梦无多 大战结束醒言回家这三天真可谓“一刻千金”。小时候在忽忽而过的时日到这时却像先前在天地往生劫中能够被分割成无数个碎片的实物每一刻都让醒言感觉到它的存在又眼睁睁的看它流逝想拦也拦不住。于是在这样稍纵即逝的短暂时间里醒言无比依恋地陪伴在二老身边偶尔有空时也只是房前屋后不远处转转在故园的宅地上寻找那些远逝的儿时痕迹。 闲言少叙。二月初五这天正是醒言回家的第二天本来饶州城中颇有旧故比如那位启蒙的恩师季老先生稻香楼、花月楼等街坊酒肆的旧东家这趟回饶州本应去拜会一番但醒言决定只留在家中侍奉父母。 到得这日老张头夫妇也得知孩儿近期的行程知道初六儿子又得去南海办件大事;等他走了还不知相见之期又到何时。因此初五这天里老夫妇俩招待这久未回家的儿子更显得格外殷勤。如何补偿孩儿没能在家过年的损失?朴实的老夫妻俩思来想去决定给儿子补过刚刚过去的这新年年尾农家最重要的节日二月二“龙抬头节”。 说起这二月二“龙抬头”对鄱阳湖附件这马蹄山的乡村而言正是一年中极为重要的节日。二月初二正是惊蛰前后雨水丰沛百虫萌动农田间灾害易生。而传说中龙乃鳞虫之长神龙一出。百虫潜伏因此对这些以农稼为生计的庄户人家来说二月二龙抬头正是无比重要的节日。对于靠天吃饭的庄户人这“年”从旧年末的腊月初八过起一直到新年的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才算结束。等二月二祝过苍龙上天他们才真正安下心来开始新的一年里的农耕。 因此。老张夫妇才决定为醒言补过这个节日聊表一起过年之意。另外由于这俩老夫妻一生简朴惯了现在即便是为了招待自己的儿子。也须得找一个节日由头才敢大把花钱。 只是虽然老夫妻俩这般盛情今年情况却有些特殊。当他们将积攒不知多少时日的银钱流水般花出去买来丰盛的食物精心烹饪好摆上桌后不知不觉却惹来许多别扭。 原来按乡间二月二的风俗为了庆贺苍龙抬头百虫降伏这天大家吃的食物也变了称呼。面条不叫“面条”。叫“龙须面”;普通地水饺变成“龙耳”、“龙角”;而龙耳龙角和龙须一起煮时又成了“千龙戏珠”。米饭则变成了“龙子”连葱花煎饼也烙成传说中龙鳞的形状号称“龙鳞饼”。 这些很久以前传下来的纳吉风俗过了千百年都无事叫得十分喜气顺口;但等到醒言返乡这一天时因为一位特殊客人肆存在。却显得十分别扭!比如当醒言娘盛饭一碗按着风俗恭敬说一声“龙子出世”端给那位灵漪女仙客食用;到这时候一直不敢直视仙子容颜的老人家便没现她面前这位容光都丽的仙女听见这一声纳吉的称呼。不自觉便偷眼看看坐在她旁边的自己的醒言儿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突然脸一红盯着眼前的米饭迟迟不肯下筹。 “哈……” 灵漪这样醒言察言观色当然知道结症缘由。想通了关窍醒言心中也觉得十分古怪为了打圆场便端着筷子跟娘亲说道: “娘这二月二龙抬头。是咱为了庆贺苍龙上天保佑五谷丰登现在我们把“龙子”都吃了。恐怕亵渎神灵。不如我们不这么叫吧!” “……” 自然现在对于醒言的话老张头夫妇俩都十分信服;一听儿子这般解释老俩口顿时改口面对满桌的食物不再言必称龙。于是这山庐家居的节日午宴又变得气氛自然其乐融融! 到了这天下午原本阳光灿烂的天气却突然间风雨大作远近的山峰顶上瞬间阴云密布伴随着可怕的闪电惊雷豆大的雨点如瓢泼般落下飞洒在远近的山坳草窝之中。这场突如其来地春雨下得实在凶猛当时还在山间赶路的行人立即避在道旁的密林里直等到雨停才敢继续行路。 这场初春少见的暴风雨一直下得半个多时辰才停住。等到风歇雨散云开日出刚陷于昏暗**中的马蹄山便重新容光焕。蓝天下大大小小的山峰刚被暴雨洗过显得格外鲜翠欲流;山涧间原本涓涓地细流等到雨停风住已奔腾成一条条阔大的山瀑溪流从高处冲下出轰隆隆的水声。形形色色的山鸟则被水声惊起从丛林中兴奋地飞出在碧云时聚时散叽喳歌唱。似乎经过刚才一场暴风雨的洗礼这阔大无言的山场突然间活了过来换出无比的生机! 云消雨天空放光刚摄于风雨之威避于屋中的醒言父亲老张头也来到屋外。这时他才现刚才狂风暴雨之时似乎自己那孩儿并没有躲在其他屋中。等此刻看到儿子现他正和那位琼彤义妹站在离这边很远的一块突出山石上一起朝东山外天空中那道好看的虹彩怔怔观看。而这时那灵漪仙女并不在他们身边又去屋前屋后留意一遍都没有现似乎已经离去。 肉眼凡胎地老张头并不知道刚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其实是四龙族地神辇来到接他们珍宝一样的公主去浩瀚神秘的东海祖族中养护神体。离别之际自然难分难舍;而纵有万语千言许多人面前一时并不知从何说起。栉风沐雨里只有互道珍重殷殷话别暂订下来日相见之期。而当香车回转之际灵漪儿又袖出书信一信封上言明“雪宜亲启”托付醒言嘱咐将来若是那冰峰之上芳魂回转雪魄重期便将此信与她;其中心意她一读便知。如此难舍难离万怅千愁唯幸那风雨如晦即使泪水肆溢也隐在雨水之中不虞失了态仪。 送别灵漪到了晚间看罢夕阳如画宿鸟归林醒言琼彤便陪双亲用了晚膳。其后这二人又去东边突兀山岩上望新月如钩眼见那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自东天大地次第升起如一条娇娆的玉龙飞舞于东边天际。冷月星光下这时再看东边那方圆千里鄱阳大湖正是云水苍茫渺无涯际其中岛屿罗布如棋浮沉于星水之间就如心间那许多记忆一样飘飘渺妙如在天际…… 而这晚回到家中卧榻安歇还未入眠外面又下起淅沥春雨。春雨如愁落在屋外瓜架草叶上淅淅沥沥地响个不停一声声如同敲在心底;在这样本来就难入睡的夜晚更显得添人愁绪。而辗转反侧万难将息之际那聪锐过人的耳力又仿佛能从潺潺绵绵的春雨中听见远处山林间竹笋树苗拔节的声音这样便更加使人不能入眠。迷迷糊糊之时醒言突然好像自己批衣而起推开木扉走过篱门穿过那帘幕一样缠绵的雨丝风线在一片烟雨飘摇中行行走走停停歇歇不一会儿便回到当年那土丘一样的马蹄山巅。 “咦?” 穿过连绵的春雨再回到这低矮的马蹄山顶醒言见着眼前的情景却忽然觉得有些惊奇。 “那块白石……不是已经炸碎了么?” “还有那位是……” 春山夜雨里那块多少回梦中的月下白石正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视线中;而那层如织的烟雨里静静白石上还端坐着一位窈窕娇娜的女子背对着自己周围浮动着一层如烟似雾的迷离星光和这位春山雨夜和谐成一幅无比静美的图景。 “奇怪下着雨哪来的星光……” 空山春雨白石每人见着这样的风情暗蕴的情景血气方刚的四海堂主倒没和常人那样浮想联翩反倒对眼前这样违反常理的景色颇为狐疑。 “是了一定是梦了。” 思想了一会儿少年忽然恍然大悟。是了一定又是小琼彤调皮或是那小魔女捣蛋夜里无聊便经营了一个梦境只等跟自己顽皮。说不定那背影妩媚妖娆的女子一转过身来便是琼彤那小丫头正跟自己挤眉弄眼扮鬼脸;又或是耿耿于怀的小魔女莹惑满脸嘲讽持着魔王神鞭一记打来惩罚自己这不懂“非礼勿视”的淫贼…… “冤枉!” 刚懵懵懂懂想到这里醒言便猛然惊悟觉得不能上当便待赶紧从梦境中醒来! 只是正在这时却见那白石清光中的美人儿忽然有了举动长裾波动盈盈立起如飞羽般轻盈一旋身朝自己笑吟吟呼道: “张家小郎君忒个负心;讨得奴家便宜却欲不认故人。” 醒言其时拔足欲奔闻声回头一看见得那女子却是大吃一惊! 正是: 醒眼浓如梦 春怀淡似秋。 洛神何处赋 新月一弯流! 第四章 月缺花飞,肝胆谁怜形影 “你是……” 梦回马蹄清夜烟雨中遇见白石边的女子听她口气似乎与自己十分熟。只是等她回过头来醒言却见这美人螓边一片清光迷离无论是青丝还是俏唇全都陷在一片迷蒙的烟雨里又有淡云悠岚环绕只瞧见大致轮廓具体音容并不十分清晰。而对这女子他又现若淡淡看时那秀魇娇躯仿佛近在眼前被雨中犹挂的一轮新月一照妩媚玲珑袅娜端雅;只是若想睁眼仔细看清那伊人却又蓧然远去如藏云雾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不过虽然似近还远如真如幻有一点醒言倒可肯定那便是眼前这袅娜如仙、若往若还的女子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而在这烟云梦里似乎什么都心口如一;心中这般想时那面上便已流露迷惑神色。见得醒言这样那位美貌女子低低说了句: “原以为学得这样说话便能熟络。” 自言自语说完她便一改神色清了音容在雨丝烟云中朝这边裣衽道了一个万福端庄说道: “妾身瑶光今日特来与主人道别。” “……瑶光?!” “请问你如何识我又怎么称我为主人?” 虽知是梦中醒言这时却未着忙醒来。此际他已察觉眼前所经之事似梦非梦道假还真与往日梦境大不相同。因此他也与那女子认真对答。 再说瑶光听醒言脱口说出的惊讶话语知他困惑便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微微又福了一福就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主人不必惊恐。妾身正是封神剑灵。自那夜马蹄山露出峥嵘面目我也自山中惊醒和剑托付主人。说来自那日算起到今天正是三年。”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醒言忽有些哓悟;低头一算正想起自己十七岁时家中祖产荒山突然崛起好像也正是那年二月初六的凌晨!想到这点醒言心下有些骇然却听那瑶光剑灵还在诉说: “若论前身妾本灵母劫后一缕神魂。灵母宇内众善之本自太初时与诸邪之源淆紊恶战封其灵魂于蛮荒海外鬼灵渊中。灵母亦受重创。忽忽去后惟留妾魂识一道千万年来依形于大地荒川随时变化。守那淆紊不出。自号瑶光只因偶尔遨游上天附形于北斗第七星喜其民间称呼便自名瑶光沿用至今。” “约在一千年前妾身感知南海灵渊之物蠢蠢欲动便早作准备化身灵剑缚仙山福地为荒丘积蓄灵机。因缘守时冀遏福缘光泽之人一朝出世斩御邪魔!” 说到这里面目朦胧的神剑灵女对醒言嫣然一笑飘飘又是一个万福语若莺声般谢道: “幸如今主人那一式托形于‘天地往生劫’的巨斩宏击果然截断恶神命机。重封它与荒星之上!” “……原来这样!” 听得剑灵瑶光话语对于三日前之事醒言终于略有些明白。正要逊谢一番却见那灵女音容愈加缥缈悦耳的声音如从千里外云端飘来: “嗯……瑶光应幸识人之明。以你今日能力放眼宇内鲜有能敌。于此我亦略有忧心故日夜傍影随行明察内心却见主人依旧如少时般淡泊随世。争其必争弃其可弃。表里如一蒙蒙然浩浩然混沌于世——如此瑶光千年之梦既至亦可安心眠去……” “嗯?” 醒言闻言略有些讶异: “你要离去?” 想他在一侧专心听得这么多时一直在对照瑶光话语和心间一些往事印证。此刻忽听得她离别之语自然好生诧异。细数前情他和这位神剑仙灵三年来前后对答者不过二三;但期间她与自己亦师亦友今日忽闻别离之辞竟是十分伤感。不知不觉一股眷恋之情油然而生那挽留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嘻……” 见醒言如此那天地灵母余下的一缕仙魂忽然展颜而笑神光摇动略带些俏皮地说道: “醒言君仙路旖施自不缺瑶光一人。前日大战拼得瑶光精神损耗也该小憩了。 一言说罢不待少年答话瑶光纤指飞弹以漫天的雨珠为响磐敲起一玲珑地乐调;漫天雨乐中缥缈的神女轻启歌喉在雨雾月光中唱起一别致的歌谣: “…… 助力山峦 黄昏红染 独自看自己的影子渐长 每日这样。 真实又虚幻 身影变成实体 关注世界地视线 收回到你我的身上 日和月和星的光芒 连结成永远的牵绊 归于永恒寂静前 惟一的心愿……” 前所未闻的古怪唱句传递出典丽词调无法表达的心愿;舒缓轻柔的歌唱如小溪般在耳边悠悠流淌似是春夜月色中母亲的催眠歌儿不知不觉便让人沉醉。 清梦半沉残月在树;流音宛转万念若消。于是忽然之间醒言便沉入这歌唱地河流随波荡漾眼前的水光月光星光渐渐练成一片又慢慢黯淡;当抹去这段沉迷的记忆终于睡入那黑甜无觉的梦乡…… 初六这天早上醒言一家人起得都很早包括那位一向贪睡地小妹妹。清晨起来醒言现那淅淅沥沥响了一夜的山雨早已停住;去附近山泉边打水时在山路上走走看到昨晚下了一夜的春雨只是稍稍湿了土皮。当拎着满满两木桶泉水回来时朝四处随便看看想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晨景却只是见得无论高低远近所有山丘仿若都陷在白茫茫一片云雾中几乎看不清一丈外任何的景物。沿着蜿蜒的山路朝回走偶尔那条忽变幻的山间晨雾迎面扑来便忽让自己遍体生凉水淋淋如在细雨中一样。 清晨打水时那琼肜也跟在身旁;眼见这大雾对面都不见人一路走时她便赞不绝口说这样大好天气正宜捉迷藏。 此后如何打水净面洗手漱口一家人团坐享用早食共叙天伦自不必提。到了卯时之中醒言便和爹娘告别带着琼肜御剑飞离马蹄一路直往南海而行。初上路时几番回头观看便见炊烟渐远茫茫白雾上马蹄诸峰突兀其上如同海中岛礁一样;东升的红日一照那峰岛杂彩斑斓披金带紫又如神游云海一般。 一路无话。等到了南海之滨飞临到浩渺无涯的万顷海波之上时也不过辰时之中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的辰光。这时这无比熟悉的南海大洋中也正是旭日初升霞波万里如染胭脂。 到了南海醒言和琼肜也不去别处留连径直往三日前羲和女神约定之地奔去。只是急匆匆赶到那里不知是否时光尚早浩瀚海面上只见风浪滔天并见不到女神丝毫踪影。 见得如此醒言有些着急;只是烟波路迷往来梭巡找了半天还是不见女神踪迹。这时正当醒言还要细找却忽在风浪涛声中听一声嘤嘤的哭泣。 “嗯?!” 听得异响醒言便跟琼肜招招手兄妹二人各持刀剑无比娴熟地从两边循声包抄而去。一路蹑踪潜行等绕过一个高扬的波峰。这警惕万端的兄妹俩便忽见水浪波涛中跪着一位女子看样子姿容姣好只是衣裙褴褛不堪正低着头对着波浪不停地哭泣。 见得这样。醒言便收了刀剑好心开口问她: “不知这位姑娘因何事啼哭?” 听得有人说话那女子着忙停住哭泣略有些慌张地抬起头来看向这说话之人—— 这一瞧不要紧那女子见了醒言模样打扮却忽然大惊失色霎时如见毒蛇的小白兔。又似被毒虫蛰了一下忽的弹身而起仓皇想要逃去。谁知慌乱之间她却被水浪一绊。“扑通”一声摔在海波之中! “呃!” 见得这样醒言倒有些莫名其妙。扬袖定住眼前波涛对着光滑的波镜照了照却见自己今日悉心打扮下正是仪态庄严;虽然英风扑面却是一团和气和平时也差不多并不吓人。 见得如此醒言更加疑惑。正待开口再问却见那位刚刚还惊恐万端唯恐避之不及的奇怪女子不知是否缓过神来突然间又像疯了一样穿过海涛扑了过来一跤摔在醒言面前直挣扎了几下才终于勉强摆出跪拜的姿势却又不能保持五体投地只得探手抓住醒言地裤脚口中还未说话。却已是嚎啕大哭! 只是今日正是大事当前南海中又刚刚生这么多风波醒言正是机警异常如何能让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扯住裤脚?当即那女子刚一抓住他裤脚他立时抬起右脚“啪”一声腿起脚落等旁边琼肜转着脸儿看清时。那清秀女子已被醒言踢在三丈之外! “咄!” 平日的温和少年这时候却大喝一声。高声叫道: “这位姑娘有什么话请说再勿近前!” “……呜呜呜!” 听他这一声断喝那面容憔悴的娇丽女子忽然一愣也有些清醒过来;只是这时纵有满腹话儿还没开口却又呜呜啼哭起来想停也停不住。 见得这样醒言终于判明这女子应该无甚恶意当即便在旁边耐心等着准备弄清这啼哭女子刚才为何见到自己这般激动。 耐心等过一时那女子终于止住哭泣稍能正常说话。从她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地话语中醒言知道她原来叫“月娘”是那孟章生前的侍奉丫环。 得知来人姓名又听了半天醒言才从那夹夹缠缠、谦卑无比的话语中得知这月娘丫环用意其实很简单。听她说虽然旧主人恶贯满盈该当被龙婿仙君杀掉;只是她顾念主仆旧情看张醒言能不能大慈悲准许她将旧主人尸体收敛不受风吹日晒浪打鸟啄之厄。 刚听月娘这般说时醒言倒有些奇怪;为什么孟章尸体收敛还要来问他?不过转念一想他立即明白其中关窍。 原来那孟章恶贯满盈惹下天大祸害也给南海带来空前绝后的浩劫死后自然是不得顺利下葬。听过月娘的陈情醒言倒觉得现在战后诸人还算仁慈只留孟章尸身在海中漂流没将他碎尸万段。再听月娘诉说几句有些奇怪的少年才找到南海四渎之人为何如此仁善: 那横扫千军的孟章乃醒言亲手所杀为了表示感激和敬意无论海内海外天上天下只有张醒言一人有权处置那孟章遗体。 听明白这关节醒言当即笑笑根本不作多言便袖出纸笔写下谕令一道交予月娘。醒言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她拿着这道谕令可随时去将孟章尸体舁归安葬。 见得醒言这么好说话月娘又惊又喜迟疑了半天才接过谕令又反复看了几遍才千恩万谢而去。 暂不说月娘如何处置孟章遗体再说醒言身边那小女娃。刚才眼见月娘求情琼肜忽然想起一事这几天事忙都差点忘了问;此时想起来她便赶紧问醒言: “哥哥为何上次在那坏蛋耳边说了几句话就把他杀死?” 未等醒言回答她先歪着脑袋猜道: “是不是哥哥说了什么可怕话儿就把他吓死了?” “……哈哈!” 其时醒言正目送月娘远去忽听琼肜这话当即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笑声方歇转脸瞅瞅晨光中这如同敷了一层烟霞胭脂的粉玉娃儿他心中倒想到: “是了气死孟章这事大抵也只有琼肜与羲和能看出!” 原来上回除了琼肜和羲和其他人都离得太远。大多数人只见得醒言靠近孟章只稍一俯身那不可一世的绝世恶侯就立时绝气身亡。目睹那情景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孟章能够毙命又是神威卓绝的四渎龙婿施了什么不世法术。所以这事情除了羲和、琼肜看清其他人都不知道真正生何事。 现在终于听得琼肜疑问醒言便告诉她: “琼肜上回哥哥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那孟章坏蛋毁掉南海龙宫、杀死千万南海龙族的事情告诉他!” “嗯……嗯?!” 琼肜听了却更加迷糊眨了眨眼问道: “哥哥那孟章不是坏人么?坏人听了这话怎么会吓死?” 醒言也猜到琼肜会有此一问便跟她认真解释道: “琼肜你不知那孟章先前作恶只是差了念头被那恶灵蛊惑。为非作歹之时孟章、恶灵实为一体。但等我施出‘天地往生劫’、将那恶灵斩离孟章己回复了正常的神智。所以即使他那时依然很坏。也只要我告诉他先前他对自己族人做了什么便足够让他悔恨得心脉尽碎!” “啊!这样啊!” 听得醒言解释琼肜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只是转念又一想她却还有些想不通: “哥哥。那既然坏人已经后悔为什么不让他保证以后不做坏事一定要杀他呢?” “呵……” 醒言耐心解释: “琼肜有一句话说得好‘树德欲滋除恶务尽’;这话意思就是像这样坏了心肠干下不可饶恕之事的坏人他必须得到报应。所以哥哥才杀了他!” “噢原来是这样啊!” 听醒言这一解释。琼肜终于恍然大悟只觉得她自己已经全部明白。当即她便欢欣鼓舞一心陪着哥哥再往神女姐姐约定之地行去。不过。她却不知道对她刚才疑问醒言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藏在心底。 “唉那孟章害了这么多亲族又恢复了正常神智即使我不杀他他又如何能活在这世间!” 只是这答案颇为深刻若是说与琼肜听不惟解释不清。还会让她更迷糊且按下他们这边不提再说刚才离去的那位龙宫侍女月娘。自得了张醒言大人的准许这已十分憔悴的女子鼓起全身气力一口气赶到孟章尸体漂流处跟守卫的兵将说过便背起那僵硬地尸体往大海身处行去。 一路行而行感受到背后之人冰凉的身躯这忠贞的侍女便心潮起伏不能平静。她怎么也不能想到这前后不过数天。便风韵巨变天人永离。 这几天中每回想起所有这些事试图理清其中的脉络这曾受孟章恩宠地侍女便感觉天晕地旋一团迷糊。 是啊她月娘一个小小的侍女如何能想清这所有变故?在她看来这些人都是好人。孟章是好人四渎龙君是好人。这张醒言更是好人。可是为什么这些好人之间会变得这般仇恨一定要斗得你死我活?为什么不能安享这美好的晨昏雨露。一起好好地过活? 当然她月娘虽然是个小女子不懂得这些大英雄大人物的世界但这回生的所有一切从结果来看她也知是自己的爱人行恶。所以这几天想取回爱人的遗躯她也觉得十分理亏;虽然也练得一身好剑法却除了啼哭哀求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就这样走走停停哭哭叹叹半响后终于行到一处小小的沙洲。到了此处月娘一时再也走不动便将背后的爱人放在泛着白光地沙滩上。晴空下白沙中月娘见这熟悉的身躯依旧威猛长大只是现在脸色苍白嘴角带着血迹浑没了令人心醉的勃勃英气。 现在四处只剩下他俩她终于能轻轻地将他嘴边已经凝固的血迹抹去。也只有到了这时候苦命地女子才终于敢将那个盘恒心底已久的想法面对着自己的爱人说出口。 “孟郎……有来世么?若是有来世我们依旧在一起。那时不要你为我建功立业只想在每天清晨醒来时能见到窗台边你为我折的花儿一朵……呵……” 这时眼前日照沙滩海潮阵阵;说完这句话之后在月娘那迷蒙的眼眸中似乎见到躺倒的爱郎竟突然站起一双灼灼虎目中充满柔情一如往昔地深情望着自己。 忽然面对这梦幻一样的情景年轻的侍女忍不住惊喜地叫了起来: “孟郎你活了么?没事了么?!” 叫到这儿女子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一直看着的那英俊威猛地爱郎面庞忽然消逝视线中只剩下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空阔得可怕。 “嗯……” 轻轻地吐了口气心力交瘁的女子终于到下;脸上带着安详满足的笑容在海浪潮声中溘然逝去…… 第五章 桃摘玄圃,故家5色云边 轰轰烈烈的南海之战终于结束了。谁都不曾想到旧水候孟章临终一击竟让大捷变成惨胜;四渎、玄灵固然折损良多那南海龙族更是损失惨重。经过战后点检现二月初三这场战役中南海龙域的战殁人数竟远他们在这场连绵数月的攻伐争战中死难的总数。 不过本来那“兵战之场”便是“立尸之所”;这般惊天动地的大战如此伤亡也算在情理之中。追忆逝者固然悲戚;若着眼来日却未必惨淡。旧有的格局渐近腐朽不经历这一场野火燎原般摧枯拉朽那些腐旧的人事未必会自行消逝。 细细点检这番大战的功过得失若说南海大战后得利最多的却不是那挑头的四渎。玄灵教或曰玄灵妖族成了这场战争最大的得益者。 对这些妖族而言虽然近年自号“灵族”仿效人间势力成立教门抱成团励精图治看起来颇有起色但实际上这几千年来形成的“妖孽”形象始终难以改变。 别的不说这个为兴复妖族而成立的玄灵教有关教主的人选便哪怕妖族中再是精英倍出从不乏智勇双全之辈结果斟酌到最后谁也没好意思锐身自任反是碰上个机缘遇上那千年难得一遇、向妖族大规模布道的道家堂主便立即众望所归在本人还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已将他安上教主的名号被千万个妖灵顶礼膜拜指引着他们兴复族类的一言一行。 这样颇有些荒诞的情形若深究起来其实十分正常。千百年的磕磕碰碰历经失败挫折妖族之中的有识之士已经现他们最缺乏的其实并不是那些绝对的力量而是那些能彻底扭转观念使妖族能名正言顺的东西。 当然本来他们对这些虚无飘渺的虚名不以为然于是在他方势力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再加上本族中确有许多不争气的子民结果便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在许多地方妖类几已成了恶势力的代名词! 不过这样尴尬情形经南海一役已经彻底扭转过来! 与南海龙神作战不论胜败本身就是对长期低迷的妖族一个巨大的鼓舞。更何况在这场神幻大战中许多决胜场面全是出自他们教主之手!这样鼓舞人心的事迹已胜过所有中气不足的自吹自擂! 而他们得到的还不止这些。当南海大战彻底结束后由四渎龙君主持赏罚要选出十三位战功最著之人颁以宝物赏赐最后千挑万选的结果他们妖族中居然有三人入选! 原来正如前面所言大战之中四渎龙君便曾命其子洞庭君督促龙族神匠铸剑于大虞泽畔增城之山立铸剑炉以龙宫秘法采霞铁之精引神风升离火淬金砺玉铸剑十二口预以“出云”为号饰以美玉霞缨一俟大功告成便由云中君亲将神剑赐给战功最著的十二人。 也不知是否巧合就在大战即将结束的一月末某一天那神剑终于出炉。这样神剑几若天成裂鼎出炉时结果如何神鬼莫测只知当时剑山崩裂霞风万里十数把神兵光莹满天飞腾于九天之上风华阵阵如霞中落雪。等神剑归位细细点数现比预计多出一把共计十三口。而当这十三把出云剑现于世间寒气迫人即使放在日中或是靠近炉火那剑刃上依然满覆霜雪稍一挥动便是冷气千条种种雪光彩光射人心魄十分神异。于是等大事安定经过认真遴选考量剔去身份特殊的张醒言云中君便将这十三口出云剑分颁给十三功臣他们是: 四渎黄河水神冰夷; 四渎汶川水神奇相; 四渎谋臣罔象; 四渎彭泽主楚怀玉; 四渎静浪神银霜; 四渎阳澄湖令应劭; 四渎巴陵湖神莱公; 南海伏波岛主孔涂不武; 中土上清宫灵虚真人; 中土上清宫神女张琼肜; 玄灵族麟灵堂主坤象; 玄灵族羽灵堂主殷铁崖; 玄灵族漠北黑水狼王秬吉。 显然这十三把出云剑虽然本身已是神异但作为功勋赐剑意义更不比寻常。对这些得剑之人来说大抵已不在乎赏赐之物本身的价值;若是宝剑本身不过装饰洞府光耀数里哪及得这般夸耀同侪、千载留名?从此这十三口出云剑的主人名号便流传于湖海江河受众人景仰;因着这南海妖神之战的前事后来这十三人便被称为“出云十一将”。 说起这“出云十三将”又因赐剑之人云中君曾对张醒言有“我辖云中君辖云外”之语于是当传说渐渐久远这出云十三将也渐被传说成是四读公主的夫君麾下最杰出的十三位将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对于玄灵妖族而言除了这些荣耀妖族还跟其他灵族结下更实际的盟誓。当南海大战落幕一切尘埃落定玄灵妖族便和四渎水族、南海龙族、焦侥魔族以及以上清宫为代表的中土人世在南海中距离大6较近的一块海洲上订下盟誓宣布五族从此结盟互相敬重世代永息兵戈。 妖神人魔之间的盟誓除签下盟书各自收藏之外还将誓文篆刻于不坏之物希望世代永存于世间。时至今日在那烟波之中的海南岛尖峰岭下游人还能从青梅等树的年轮之间辨认出一些此地植株特有的花纹形类古篆。据当地人说那便是当年四方的神仙妖怪在草木中刻下结盟誓文。 略去闲言再说醒言;他那日依羲和神女之约与琼肜二人来到南海之上几番徘徊除了那位孟章旧婢月娘并没见到许诺之人。当日头不知不觉转到头顶正中央快到晌午时他们还没见到羲和任何踪影。 时近中午正当他们往来徘徊快有些焦躁时却忽然遇到些异象。 当时醒言刚听了琼肜建议两人一起潜入海中寻找半晌无功后钻出海面倚在大浪中还没等定下神来便感觉到周围有些异样。原本晴天的晌午天空碧蓝如洗阳光灿烂明媚一览无遗的海面上奔涌起伙的海浪被照得如阳光下闪闪光的白雪晃得人眼晴直花;但现在等醒言和琼肜抹去脸上的海水睁眼看时却现眼前一片昏暗虽然天空仍旧没多少云彩太阳孤零零地挂在天空里但不知何时这轮耀眼的白日已变得灰蒙蒙一片好像刚才趁自己潜入海中时蒙上许多灰尘黄泥完全失去光彩。而这时远处那此漂流的云翳昏黄流离衬在同样昏暗的天空背景上就如同一片片快化掉的薄荷糖。 看到这样异状正自踌躇间醒言忽见南边那处火光大起。抬目凝神只见那大海南面红光艳艳连绵若帐奇异的光帐撑开来约有十里。等定神仔细打量便现这光帐中间影影绰绰竟有奇峰连绵突兀巍峨;其中又有许多火焰喷射仿佛火山虚空倒影被这样海市蜃楼般的异象映到了眼前。 看着这海上奇峰突起醒言一时有些犹疑;正自踌躇迟疑时忽听到虚空中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四面传来: “张醒言——” 那醇净柔和的声音说道: “昆仑之门已开若不惧祸福莫测便请入此门来。” “羲和……” 醒言听到这冥冥之中传来的话音正是前日羲和神女的声音。 听得羲和相召明白无悟醒言终于再无迟疑拉着琼肜的手儿御剑而起踏进那万丈红光里! “轰……” 刹那间昏暗的时空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一道神秘莫测的天地之门霍然洞开将这俩贸然踏入之人霎时吸入其间! …… “这是哪儿?” 踏进这神女羲和布下的“昆仑之门”张醒言懵懵懂懂间举目四顾只见那周身外似乎无天无地无上无下无左无右到处都只见绵延不绝的熊熊火焰;除了火底那些烧软的熔岩流浆这天地中除了他这俩不之客只剩下一望无边的鲜红烈焰。 这样奇异的烈火空间并看不到丝毫飞烟火尘的存在;许是因为喷万丈的焰苗太过炽热落入其中的一切无论能否燃烧全都在一瞬间蒸成一缕热气融入到这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 在这样能够烧化一切的火焰山里感受着那逼人而来的烘烘热气醒言那奇异的修为下惊人的直觉刹那间常挥躲避烈焰之余预感到在这样炎烈寂灭的熔岩火山里即使自己比前几日面对孟章还要常挥在这样炽热无比的烈焰中也挨不上片刻功夫。到那时一切都寂灭他张醒言和琼肜都得成为流焰飞灰! 而这时候醒言抓住琼肜小手在这烈焰交织成的网栅间御剑疾飞随着他疾驰的身影那四处焰底流浆的颜色又变得更加明亮艳丽散出蛊惑的光芒;似乎只要醒言的目光一对上那无处不在的明艳熔浆就被深深吸引不知不觉飞行的轨迹也向那处偏离整个人忽然理解了扑火飞蛾的心情要去那明亮艳彩的熔岩浆壁上印下自己的形迹灵魂则化作一缕烟气永远留在这热烈奔腾的炎火之山上。 “走!” 面对这样险境经验丰富的四海堂主毫不迟疑左手一举脚下封神剑崩腾而起如一道闪电般在面前划过瞬间在那高举的左手五指上划过一道道血痕。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人清醒再加上太华道力凝神定气的卓著效力这闯入炎火神山的四海堂主立即摈弃了火灵的诱惑拉着琼肜如过天流星从这方圆不知凡几的炎火之巅飞过将那火灵乱舞的狂暴之山远远抛在脑后! 只是才过火山还没等松一口气却又是一样异样的感觉袭来。清凉爽惬仿佛汗飞如雨的大夏天忽然踏入风吹千里的竹海一种惊人的清爽感觉铺天盖地袭来。尤其刚经历那烤炉般的坎离真火烘炼再突然遇上这样清新凉爽的感觉身心如何舒适已非言语可以表达;否极泰来般的惊喜之时甚至有为这片刻清凉而死的感觉! 只不过这样让人迷醉的惬意配合着万丈之下那鹅毛不浮的弱水之渊这截然相反而来的清凉沉醉就变成另一种致命的寂灭。 昆仑天墟外围炎火之山下的弱水之渊平滑如镜水光如黑宝石般幽深漫流环绕在天墟外源流不知几百里。这与炎火之山一道考验闯入之人能力心智的弱水之渊扰如热恋中情人的多情眼眸幽重而含蓄。清滑透彻的深渊水面不起丝毫波纹似乎一眼便能见底但不知何故如此清纯见底光浩如镜的水渊看去却如黑缎丝绸般凝重。即使有幸能行到此处也看不到自己丝毫的倒影。 “其水有灵!”——当醒言充满着愉悦快意从火山之巅像弱水之渊堕落之时他心中充盈着一种莫名的感动。沉默无言的水渊倒映到脑海之中却仿佛现出一位幻丽出尘的神女身影。缥缈的女神脸上焕着圣洁的光芒用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唱着委婉的歌曲。快来吧快来吧当污浊的身躯重归圣洁的怀抱一切无谓的烦恼都归于虚空的烟尘我将伴你沉睡在这永眠之地直到世界的终日…… “我来了我来了!” 应和着心底这样迷人的歌调和呼唤醒言如一片秋叶从高山坠下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朝万劫不复之地欣喜地落去。 “哥哥!” 忽如一声春雷响起就在虚空中的黑点快坠入深渊之前几乎只剩几尺几寸那浩渺无涯的清光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就好像掠海而过的白鸥伸展着初丰的羽翼从醒言飞坠的身下滑过一把将他承起翙翙羾羾如一团被狂风推着的白云从幽深的弱水渊谭翛然出岫在半空飞掠而过投向远处烟云迷漫的高空! ……昏昏沉沉直到良久之后—— “哥哥你不用谢我!” 当醒言清醒过来跟琼肜道谢时她却毫不居功。他们现在正在这奇异空间中一条云路边休憩靠在一块光泽的玉石边醒言惊魂甫定忙着安神定魂琼肜则东张西望十分好奇。不过即使琼肜四处瞻看也看不到什么。他们现在身外到处都是涌动的云雾铺天盖地丝毫看不到远处。 在这条云路边休憩停了一会儿琼肜偷看了一下醒言神色见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便自告奋勇去附近找些能压惊的食物。没等魂不守舍的四海堂主反应过来好心的少女已弹身而起蹦蹦跳跳走入云雾之中再不见踪迹。 琼肜去后这一回醒言倒没担心太多时。不到一会儿的工夫琼肜便从弥天漫地的大雾中显现身形两手中各举着一只硕大的雪白果物朝这边飞跑过来。一边跑时琼肜两眼不离手中果子倒似怕它们飞掉。 “这是什么?” 等琼肜走近醒言看清她手中攥着的果物看形状倒像两只丰满的桃子;不过看颜色光泽又不太像醒言便不敢确定问琼肜道: “这是桃儿么?” “是!” 琼肜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清脆答道: “这是好吃的玉桃!” “哦?莫非真来到西昆仑?” 先前已经历炎火之山、弱水之渊再听琼肜这么一说醒言对照以前看过的典籍记载心道自己怕是真已来到那众仙之地、天神之墟的仙山昆仑! 这时因为刚才被那炎火之山烤过确是口渴醒言听得琼肜“玉桃”之语不免有些流口水便伸手要取琼肜手中的玉桃儿。刚要拿过来却见琼肜说道: “哥哥这玉桃儿不急吃;哥哥再等一会儿等琼肜找到水井用这边井里的石髓玉液洗过再给哥哥吃。现在这桃儿就像块石头着急吃了会崩掉牙齿!” “呃……” 听得琼肜这话醒言有些惊讶问道: “琼肜你怎么知道这玉桃吃法的?” “啊……” 没想到这随便一问琼肜竟被问住。 “是啊我怎么知道的?” 正是: 春日乘槎行到天孙渚。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 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都无误千年一遇休讶张郎顾。 第六章 卿原善笑,哭芳草以成痴 过无常界便是鲜花国。 ——佚名 醒言乍离火山险渊到了这昆仑胜境中心中却丝毫没什么如释重负之感;在烟云迷漫的路边歇了会儿脚便叫上琼肜一起小心翼翼迈入那高深莫测的云雾之中。 出乎醒言意料刚刚眼见着灰蒙蒙的雾气弥天漫地仿佛没有尽头谁知才向前走不到一里眼前便豁然开朗不知如何就从云中转出衣上雾痕犹湿眼前却已是一片花团锦簇满目芳华! 眼前大概是一处山坳仿佛人间阳春的景象遍布着繁花碧草。艳艳骄阳下山坳两边延伸的山坡上生长着大片的花木繁华茂盛连漫如云。林中花色鲜艳淡紫挨着娇青雪白连着嫣红仿佛天边一段段霞锦轻轻地落在眼前。而连绵不绝的蓊林颜色又纯粹分明若一片林木花白如雪那便是如云海雪浪其中不掺杂一点其他的杂色。在醒方的记忆里这样壮丽如海的山木花林还是头一回见着。 这花色如此灿烂鲜明醒言兄妹俩已一时迷眼。伫立移时等渐渐适应璀璨的花光醒言便见得林中有路离自己最近的那片开着粉红花朵的桃花林里一条小径与一道清溪相互纠缠从斜云后中而来绕过一株盘曲如虬的老桃树蜿蜒行入花林之中。 看见路途醒言便与琼肜循径而入沿着那流水潺潺的溪流小径走向花林的深处。也不知是否扑面而来的花香醒入脑目直到这时醒言才忽觉步履飘摇自己几乎不用力便一跨四五尺寻常行路时便半飘半走眨眼便来到花林深处。 “瑶草一何碧春上清流溪”这一路徜徉行走犹在画中梦里小径微风繁花自落清溪蓄翠落英缤纷花飞拂袖之时风飘其芳在这样寂寞幽深的花林中行走便连琼肜也忍住欢笑恐惊了这难得的幽静。 香径邈远。并忘归途到最后便连醒言也忘了自己与琼肜深入林中只为翻过这座山头。 如此溯溪而上缓缓而行。终于到了花林地尽头到这时醒主才如梦初醒现自己已站在花丘之顶。登高一望醒方觉自己才不过走出小小一隅那花丘下大地望不到尽头其中琪花瑶草气象何止万千。而无边的风景中丝丝缕缕的烟云缠缠绵绵。脚下一朵朵缥缈的白云仿佛在时刻在提醒他们此刻并不是人间。 也许不用烟云提醒醒言也知此时此地不同的凡俗。才走过春光无限的烂漫花林此时他眼前却是一片火烧一样的枫林十里相思枫叶丹。也许不用十里在浪漫如火的枫林中行过便到了一片菡萏传香的莲湖。在莲叶田田的清浅碧湖中涉水而过飘飘然时正是莲叶留人荷香入衣至莲湖尽头涉处竟忆冰结:及到岸上已是一片寒风啸大雪纷飞的雪原。过了雪原是麦浪翻滚旁边遍野葵花荡漾如金色地大海。 这一路行来。就仿佛那时间与季节的轮转已变换成距离:往往不过走出四五里便从冬行到夏从春跨到秋。而从丽日走入雨中从光天化日走到繁星满天也只不过迈出一步的距离。 不仅如此在这样包罗万象的风景行走又有其他奇异的感觉开始时醒言只觉得心旷神怡意气飞扬只道旭一路风景如画。心中快活便此得意。到后来他才渐渐察觉。原来置身这样仙灵神幻的圣地无论何时都意气风就像在人间做了得意之事后那般傲然快然满心都是高尚畅快的感觉。而行步之时又身轻如燕这时醒言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飘飘欲仙”。 只不过在这样如画的风光中行走醒言却渐渐看出件怪事来。 原来在这景象万千的昆仑圣境虽然地大物博多树少人但穿花寻路之际不免也影影幢幢见到些装束飘逸的仙子神人。只是不知何帮这些仙样人物偶乐遇到尽是一瞥辄去还不等自己赶到近前便已是消失无形。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仙人无踪怎可让凡人轻见?只是这一路上还遇着些圣兽仙禽则无论是姿态优雅的仙鹤还是相貌威猛的神虎只要自己和琼肜赶到近前还没等有什么表示便个个战战兢兢要么羽歪腿折倒地不起要么便夹尾巴一声不吭便跑得无影无踪。 “······不对!” 刚开始时还没怎么觉察等见得多了醒言心中这才暗觉有异。又经几次之后他只觉得这神墟仙地美则美矣却处处透着古怪行得多时身上竟有些入骨的寒意。就这们行行走走了在半天却找不到一个灵仙尊者问路醒言便渐渐有些焦躁起来。耐着性子又找了一时却见这身边的景色虽然变幻万端却丝毫找不到任何跟西王女转生之境有关的地界景物。 见得这样逼得没法到最后醒言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主意扯住琼肜说道; “琼肜能不能帮哥哥一个忙?” “好啊!” 琼肜也没想便回答。 “是这样琼肜我们现在好像迷路了!” 面目清秀的少年说道:(原文如此) “可是又找不到什么人问可能哥哥长得吓人把那些神仙吓跑了吧。” “是吗?那哥哥的意思是——” 几乎从不反驳哥哥的小女娃也没想到其他只眨眨眼问道。 “嗯那等过会儿我们再遇到神仙我便躲在后面琼肜你辛苦一下帮哥哥问一下找西王女该怎么走!” “好啊!” 听得哥哥相求琼肜挺了挺胸脯十分自豪地应下。而她这一声清脆响亮的童音不小心又吓跑远处花枝中许多闭目养神的仙禽神鸟。 在扑簌簌惊飞的仙鸟羽声中这俩小男女便结伴走到羊一片碧绿摹边。到了这里兄妹俩终于碰到约定之后指第一位见到的仙子神人。那风吹草地碧绿原野里上千头雪白的绵羊流动如云。白羊群(看不清)一位红衣劲装的仙女带着白绒雉尾帽正骑着一匹神骏的青马上悠然照看着这群白云一样的群羊. "呃” 远远瞧见那放羊仙女行动前醒言心中倒是想起一个不知哪儿听来的民间故事: 传说东海龙王的小公主自幼刻苦修炼终于成神飞升到昆仑仙境为王母放牧白羊尊号“牧云仙女”在人间若见到羊群一样的云朵便是牧云仙女赶羊放牧了琢磨了一下志怪野史醒言便转过脸去压低声音跟琼肜说道: “琼肜看见那位大姐姐了吗?快去成功了哥哥就讲个牧云仙女的故事给你听!” “好啊!” 见有故事听琼肜更加高兴欢快应道: “哥哥放心吧包在你妹妹身上了!” 等这兄妹一阵鬼鬼祟祟地嘀咕那本就娇俏玲珑的小琼肜便拿出平生自觉最可爱的表情嘣蹦跳跳着跑向那羊群想跟那赶羊的仙女姐姐问明路径。 “这回该可以了吧?” 望着天真无邪的小妹妹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躲在后面深草丛中的四海堂主便觉得这回把握十足。又潜伏了一些时觉得应该大事已定醒言便探出头来想看看琼肜如何和那位仙女对答—— “咦?!” 刚探头一看醒言却禁不住大吃一惊! 原来眼见那雪袄黄衫明珑可爱的小琼肜走近也汪知什么原因本来在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羊群忽然炸群一只只四下奔走。磕磕绊绊如同翻滚一地的白棉!而那位牧羊的仙女不知是否马惊此刻被那四蹄如飞的青马驮着朝远方一路狂奔衣衫不整转眼就变成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在天边! “怎么会这样?” 醒言一脸莫名忖道: “莫非有天变?” 一念至此醒言大惊。眼见那琼肜还立在那处手足无措他赶紧从藏身的草中跳出飞奔到她近前。 “琼肜快跟我走!” 醒言叫了一声只听琼肜答道: “嗯。” 醒言些时也不及分辨从琼肜鼻中挤出的这间是答应不是哭音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朝旁边远处一处亭台中飞奔。直到蹿到半途那刚刚愣住的少女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哥哥!” 醒言臂弯中的小妹妹抽抽噎噎地问: “我我真地长得很吓人吗?” “那哪能呢!” 醒言一边飞奔一边回答: “琼肜长大就是个大美人!” “真的?一骗人?” “当然哥从不行骗!” 四海堂主心不在焉大义凛然的回答。说着话他俩也正好赶到那片树木掩映的园林前。 来到亭台楼阁边醒言望望四周运用灵机感应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危险便跟琼肜说: “琼肜别难过了哥哥看这地方气象清华绝无恶意你便先在这儿歇下待我去附近探听一下很快回来!” “好!” 琼肜刚听了醒言的安慰这时已破涕为笑便乖乖地应了一声离了醒言的身边坐到那园林月亮门洞前那块水磨石上规规距距一动不动。见得她这般听话醒言大为嘉许。道: “好琼肜就这样不要乱跑哥哥很快就回来等问明情况便还来这——” 说到此处他望望那园林洞门上方青黑的匾额想看明园名谁知那铭文古朴似篆非篆瞅了半天只晓得是三个字其他一概不知。见得如此醒言便道: “我——便还来这里接你。反正将此处认下。” “嗯!等哥哥回来喔。” 琼肜应声回答。毫不淘气。此后醒言便转身离去。只留琼肜呆在这园林门外乖乖等候。 略去醒言如何寻访不提再说琼肜。 依醒言之言她在此处等候刚开始时她还能乖乖坐着不动过了一会儿她见醒言还没回来便滑下青石在这月亮门洞外青石道绕圈儿闲走算是游逛。再过了一会儿还不见醒言回来百无聊赖之余她便跨过那道月亮洞门迈进那小小的庭院中。 其实她和醒言都不知道自他们离了那炎火之山弱水之渊一直走到现在只不过还在昆仑天墟的一角游走。现在琼肜走进的小小庭院则是万景之园中一处不起眼的幽僻水苑。名为“积翠庭”。 当琼肜来到积翠庭中小女娃只觉得眼前一片绿光晃动等定睛瞧去才现这小小月亮门洞中竟别有风物。粉玉堆砌的墙垣围出三四亩庭院中央一亩池塘水澄如镜。在墙垣和水塘的中间则挨挨挤挤生长着许多翠草碧藤。虽然庭院狭小却生机勃勃草蔓们葳茂盛不管天上地下尽力伸展蔓延争抢着有限的空间。于是那些从空中垂下的千百条卵石交织出如同翠玉绿珠串成的帘栊在地上生长的碧草更将水塘边的藤帘分割成四五道光柱带上些幽幽的绿辉照在这水潭上,与池水相映成碧上下通连倒仿佛传说中的圣光一样。 到了这样清幽活静的院落中沐浴在碧草光影里似乎那最灵动的心儿也变得沉静。一贯活泼好动的小女娃这回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却出奇的没东张西望四处探看反是安安静静地蹲在庭院池塘边望着水湄边那几棵几乎快探到自己眉前的碧草怔怔呆竟似乎想着什么心事。 如此静待时忽然—— “呜呜呜!” 安静多时的少女竟突然悲伤的哭了起来。(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文学网!) 第七章 翠微深处,细数人间仙世 “昆仑植玉琅玕木西方宝树唤婆娑。” 传说中昆仑仙境中最有名的两种灵木一名琅玕一名婆娑。婆娑树枝叶繁茂上生长生仙果食之虽未必长生却可滋补仙机延年益寿。琅玕木则干如青靛合树无叶只开粉碧花朵。其花瓣修长宛职瓜片当盛开时碧瓣长及五寸展如半叶色泽灵润毓秀犹如翡翠佳品。那琅玕木花期百年每至琅玕花坠时花瓣浮风翔舞与风相振和悠然若琴鸣。至地皆化美玉号为“琳琅”。这婆娑树与琅玕木一实美一花丽虽昆仑仙境中嘉树千万也只以这二品为。西昆仑中多胜地同时盛产此二木者又非青鸾仙境莫属。 西昆仑青鸾仙境在昆仑山万景之园西南边侧为昆仑仙禽青鸾鸟最喜留恋之地故此得名。青鸾仙境中银月当空青云缭绕数百株琅玕木花开花落青鸾仙境中遍积琳琅几以玉为泥。映朱成碧的琳琅美玉再映着朗月白辉宝气纵横之际这偌大的青鸾仙境永远都是明耀清辉。处处洞明宛如琉璃雕成的幻境。 话说这一日就在这梦境一般的青鸾境中有几位交好的昆仑仙人在这仙境中最大的琅玕树下相聚各司闲事打流年。那位须鬓皤然、颜如莹玉的执着一根碧玉竹竿缩肩注目一动不动在琅玕树不远处那条万景园中央流来的青溪中钓鱼。两们丰骨清俊的儒雅仙客峨冠博带袍袖飘飘在树底那方玉石棋台上下棋。手谈之际半晌无语二人皆如睡着直等到一瓣琅玕花落之时才懵然惊醒落子。 在他们不远那片玲珑玉石旁一位冰纨绣带姽婳幽静的黄裳仙女在那儿跌坐抚琴。那琴声清微犹如风声雨泣溪流虫鸣乍听只似天籁自然之音细聆却觉宫商角徵羽五音俱全其中千变万化妙丽绝伦。 在这些悠闲仙子的上方则是位唇红齿白的总角童子。跣足骑在一棵婆娑树枝上。他手中拿着一只刚摘的婆娑仙果一边咬着一边居高临下张望;一会儿看看弹琴的仙女一会儿瞅瞅下棋的仙客。正是自得其乐。悠然陶然。 这时候正是皓月凝辉。花光泛翠和这几位卓然出尘的仙子神客一道显现得这片天地无比的静谧和谐。 只是今日这些惯熟的仙友相聚还不到半晌那多少年不变的静寂竟很快被打破! 就在那两位下棋的仙客其中一位刚要落下久违的棋子之时便听得“哒哒哒”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很快一匹疾风般的骏马飞奔到近处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便“唰”一声擦身而过冲到前面踢翻仙女玉琴直至“扑嗵”一声扎进清溪里! “牧云?” 当那位连人带马一齐冲进溪流里的劲装仙女狼狈不堪爬上岸来时刚刚弹琴的仙子顾不得收拾碎成两半的断琴赶紧起身到了落水仙女近前挽住她的胳膊帮她爬上岸来。 “牧云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等牧云出水抚琴仙子见她浑身清水淋漓大失仪态不免便有些嗔怪。这时其他几位仙家也都围了上来一齐看着这水淋淋的仙女等她说明事情原委。 不过虽见众人期待那牧云小仙一拂袖抹干脸上水迹话语致函变得吞吞吐吐: “飞琼姐姐各位仙友也没会么事。是马惊了……” “哦?” 见她这样忸怩几位仙人大为起疑。他们心说这昆仑天墟中气象祥和祥云缭绕那牧云仙子的骑乘绝影又最是通灵敏捷如何会突然惊了?惊疑之时几位不免便七嘴八舌追问起来。最后还是那牧云仙女被问得急了便没头没尾说得一句: “是、是她回来了!” “……” 一言既出鸦雀无声。仙人心性何等睿智快捷?只待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顿时那慢性子的棋客、耐心的渔翁、贪嘴的童子、爱乐的仙姑齐齐弃了棋收了竿吞了果裹了琴一个个匆匆告别。而那两腿还在打颤的牧云仙子见他们一哄而散也忙不迭的束拢逸马急急跑加先前碧茵草原聚拢羊群去! 这小女娃被她哥哥留在积翠庭中眼见着四处绿光浮动、清气交辉竟不知不觉对着水湄碧草落下泪来原来这庭园孤寂幽静深沉犹如午夜梦回总能让人更直面自己的心灵。幽深寂寥之际便连心思本来单纯的琼彤也不禁心事如潮不能自抑。无人的庭园里她抹着泪对着眼前碧草说道: “呜呜……小草儿你知道吗?哥哥刚走了。哥哥又没带我一定又嫌琼彤笨了……呜……” “呜呜……琼彤就知道自己笨比不过那些大姐姐。小草儿你知道吗?醒言哥哥认识很多厉害的姐姐!” 小女娃掰着手指头数道: “琼彤比不上居盈姐她能写诗画画琼彤却不认几个字!琼彤也比不上雪宜姊雪宜姊会烧菜做饭还会补衣服给哥哥省钱。琼彤也比不上灵漪姐她会很多厉害法术还会弹琴给哥哥听琼彤也比不上莹惑姐她——” 说到这儿小妹妹忽然愣住抬了头手指儿抵腮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低了头继续跟面前的青草绿叶诉说: “对不起让你等着了琼彤刚才一时想不起莹惑姐的好处。可是琼彤总知道那回哥哥费力抢她回来。一定有好的好处否则干嘛要。呜呜只有琼彤没本事和她们都比不过!琼彤知道自己没本事就只能冬藏乖乖地不敢跟哥哥撒娇。可是这些没什么本来琼彤就是醒言哥哥捡回来的连名字都是哥哥送的——可是……” 到这时琼彤忽然大恸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在眼前水塘中: “可是琼彤还没有父母!” “呜呜……听大娘们说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说’之言很容易到时候琼彤嫁哥哥时只不作声就行可是父母……” 自言自语到这我琼彤便言语哽咽泪雨滂沱那泪珠儿扑簌簌直落只顾得哗哗啼哭一时再也说不下去。 不过对琼彤丫头来说毕竟心思澄澈;就是再伤心也不会持续太久。这场突如其来的悲愁心绪就像那六月天的雷雨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这样痛彻心腑地啼哭只持续了一会儿便云收雨散止住了悲声。 当粉洁的小脸上还挂着几洋残泪时小琼彤明媚的俏靥已是浅笑晏晏。 “我、我——” 虽然破涕为笑但大哭后不免有些抽泣余音琼彤一顿一顿着说道: “我、我应该开心的。因为不管琼彤好不好不论哥哥跟琼彤高兴还是生气都说明哥哥还记着琼彤。不管好坏这就足够啦!” 想到这里网易好一番自卑的小妹妹终于转忧为喜彻底放下了心事。此后她便坐在这池塘边双手抱膝盖专心对着这池碧水开始起呆来。 只是琼彤倒是恢复了正常这看似无人的庭园里却有人不太高兴。 “咳咳!” 于是突然间这静得出奇的庭园里忽然响起两声清彻无比的咳嗽! “谁?!” 琼彤一听有声音一下子便跳起来;“唰唰”两声已是神刃入手那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溜圆无比警惕地盯着四周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坏人藏在这园子里! “咳咳......” 这时那咳嗽声又响了两回。 “是你?!” 全神贯注之际琼彤这回终于看清谁在说话。 “是我……” 声音响彻庭院之际那池塘边几片碧绿草叶微微颤动——原来那声之物却是刚才琼彤面对的那几片兰叶一样的碧草! “别伤我。” 此时只见那修长的草叶在水畔无风自动出沙沙声音如人语一般道: “我说话是想帮你。” “哦?” 琼彤闻言依旧十分警惕狐疑地打量着这几根奇怪的小草。 “你可不要骗我哦?” 她把手中朱雀小刀互相撞击打得叮当乱响吓唬道: “小草妖怪其实我没自己刚才说的那么笨!我哥哥马上就回来你不准害我!” “冤枉!我哪敢呐!” 见了琼彤架势那几片绿油油的草叶使劲摇了摇叫屈道: “我是真想帮你!” “喔!” 琼彤还是有些怀疑: “那你想帮我什么?” “这个……” 那会说话的草叶突然静了下来。就同人一样有些迟疑。又过了一会儿就好似终于下定决心那安静下来的修长草叶又突然颤动起来。用着清越的声音说道: “你......想不想找到你的父母?” “啊?!想啊!” 琼彤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嗵嗵嗵”跳得跟打鼓一样。 “那……我知道你的母亲在哪里。” “在哪儿?” 琼彤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嚷道: “在哪儿在哪儿?!快告诉我!!” “这……” 会说话的草叶又开始迟疑。不过这回它是卖关子。 “哼!” 琼彤当然不笨立即看出来了。当下她手中刀片一扬火光乱蹿威胁道: “快说!不然把你一把火点着!” “……” “快说!” “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可以答应你两件!!” “……哈哈-” 虽是关键时刻听了琼彤这样回答那碧草精灵却仍忍不住乱颤着笑了起来。 “^-^|||” “不明白你们我都认真说话有这么好笑么?” “你快说要我答应什么事!!!” “咳咳。是这样。” 见琼彤着急那会说话的碧草也不敢再拉扯赶紧一本正经说道: “您不用答应两件事只要帮不仙一件事就行您能不能再哭一下?就是再滴几滴眼泪到我身上!” “……” “你想干什么?!” 虽然见母心切听得这样古怪要求琼彤又警惕起来。不知是否感受到她蓬勃的怒气这当儿这株奇怪的草叶再也不敢卖关子赶紧一五一十说明来龙去脉。 原来它这株池塘边琼彤对着说了半天话的小草还真能听懂刚才琼彤所说的一切。它这碧草本名叫“解语草”乃是人间异域草得道之后一缕灵光飞升昆仑天墟之后化成。只因原是草木不似人身。虽然靡费岁月艰难修炼千年最后修成正果到了这昆仑仙墟之后仍就只能化就草形最多解语说话不成仙身。解语仙草这般尴尬就如同琼彤刚才所说那样它虽然上得昆仑仙山大抵只属草妖之类称不上得道真仙。 只是这样郁闷了不知几千几百年后积翠庭中这位苦命的解语仙草竟得了天大良机!解语草做梦也想不到今日午后它正闲得无聊原以为一天就这样无聊的过去谁想到那“琼彤”竟会洒泪在它身上!这是何等的机缘!刚才只不过侥幸淋得数点现在它就已经飘飘然大有仙意! 只可惜这等紧要时刻那琼彤眼泪竟然大部分洒在池水里!无论它这一介草木怎样伸长脖子“上蹿下跳”到最后都没能接到足够的泪水! “她怎么这么想得开呢?再多难过一会儿啊!” 前程攸关之际当时解语草都忍不住有点恶意地期待——唉。三滴也许只要三滴它便能立即变以逍遥快活的解语仙人了!这样成仙之后还是寸步不能挪窝的日子他实在受够了! 所以即使从风闻的一些消息来看解语草知道自己这样的举止言辞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也豁出去了! 不过似乎此事并没它想像得那么严重。听解语草说明缘由那小女娃立即收起兵刃乐得合不拢嘴: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就是哭两声!” 小丫头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别的不行哭鼻子我最拿手!就瞧我的吧!” 说罢她便郑重上前俯身在解语草上方心中只稍想了一下自己与哥哥长此别离的假想情景便立即泪流满面那坠下的泪珠儿哗哗直下直沾得解语草满身都是。 “够了够了!” 哭不到片刻便传出解语草欣喜异常的话语。 “再等等。” 倒是琼彤从容: “我正伤心呜呜!” 一时收势不住琼彤又去墙角哭了半天这才抹净眼泪再返身回来跟这解语草问明前事—— 只见此时那解语仙草已经碧气缤纷柔长的草叶边飞舞起无数细碎的莹碧光点显见它即将脱胎换骨了! 虽然此刻随时可以腾空而去但解语仙不敢不践前约。当即他便探长碧影纷华的瑞叶在琼彤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忽作翠光一道绕庭三匝尔后炫耀飞腾翛然飞逝!积翠庭原地之中只留得那女孩儿心潮澎湃: “难道这样就可以找到我娘亲吗?” 正是: 花如解语偏多事 石不能言最可人!(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文学网!) 第八章 明霞润色,始悟形骸桎梏 一举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 琼林花草闻前语罨画溪山待后知。 ——集句 听完解语仙草密语琼彤一时心潮激荡恨不得长出肋下双翼就此飞至那“失散多年”的娘亲身边! “要不要先等哥哥回来呢?” 值此重要关头琼彤踌躇一下很快便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嗯就给哥哥画个地图吧。等他回来不见了琼彤按这图一定能找到!” 琼彤赶紧去旁边墙角玉石堆中寻得一块白垩跑到庭院入口洞外也不管是否损了那庭院古墙雅致就在那苔迹斑驳的玉垣上大开大阖画上一幅气势磅礴的地图。按着刚才小草仙人的提示她用白垩线条歪歪扭扭地绘下心目中想像的地图路线。 留完画完歪着头欣赏了一下夸了声“好看好看”琼彤便一把扔掉白石蹦蹦跳跳跑到那碧林深处去。 昆仑浩荡物产珍异直令五色目迷。琼彤这一路寻母经过无数的果木森林。初过枣林则弱枝枣、玉门枣、青华枣、赤心枣、西王枣挂满枝头红彤满目。再过梨林紫梨、青梨、大谷梨、细叶梨、缥叶梨、金叶梨、瀚海梨、东王梨沉沉甸甸香萦十里。又过桃林秦桃、金城桃、绮叶桃、紫纹桃、霜下桃琳琅满目粉碧参差。最后跑过一片梅林朱梅、燕梅、紫叶梅、紫华梅、同心梅、丽枝梅只看那梅子圆润饱满情状(?)就足让人口角流涎。这种种佳果妙实丰硕情状一直可谓琼彤的众乐国神仙境;若放在往日无论何她也要爬上奔下吃个够。只有过今日一路急行脚带十里香风衫飘多种果味小琼彤竟能义无反顾从不停滞路途中最多只是记住那果实最丰厚最甘醇的方位只等办完大事后再来吃。 如此一路急行裙带呼风。不多时便到了那解语仙草提示的瑶池琼林境。 才出得一处密林小琼彤抬头一瞧便望到那远处西方青色天空的尽头一连串白雪山高高耸立如同一道高低起伏的粉墙在碧蓝天空下勾勒出雪白分明的轮廓。在这些高大连绵的雪峰前则立着一座九层的楼台高与山齐。 “那……便是我娘亲乘凉用的‘石室’?” 等亲眼见到那解语仙草指点的娘亲居所只住过罗浮石屋、马蹄草堂的小琼彤一下子便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冰清玉洁的雪山跟前琼楼宝阁嵯峨巍然高耸入云一缕缕一团团的白云雾气在楼阁门窗中浮动进出;三层以上的楼台挑檐旁便只有少数黑点一样的飞鸟在旁边翱翔嬉戏。“万象分空界三天接画梁”这浩荡雪山前寥廓碧空下的西王母夏宫正是霞连绣栱说不尽的雕丽神奇! 也难怪琼彤惊奇。后人有“昆仑王母夏宫赋”这般夸赞: “……朱甍耀日碧瓦标霞。起百尺琉璃宝殿甃九层白玉瑶台。隐隐雕梁镌玳瑁行行绣柱嵌珊瑚。琳宫贝阙飞檐长接彩云浮;玉宇琼楼画栋每含苍雾宿。曲曲栏干围玛瑙深深帘幕挂珍珠。青鸾玄鹤双双舞白鹿丹麟对对游。槛外千花开烂漫檐间百鸟啭清幽!” 见到解语仙草口中的娘亲住所琼彤惊迷之余却也十分激动恨不得赶快现身巍峨楼台之中出现在自己娘亲面前。 只是虽然着急她却现此处千条万径烟云路迷虽然能瞅见解语草所说的雪山神殿但眼前这路径却变得错综复杂再也辨不清正路。于是在琪花瑶草、雨雾仙云中兜转好一阵却始终都踏加原地琼彤不免神情沮丧心风焦急。 “琼彤?” 迷了路正自焦急琼彤却忽听对面迷漫雾云中有人轻声惊呼。 “谁?!” 琼彤闻声正待上前那迷蒙云雾中说话之人却主动现身来到她近前款款施了一礼柔声说道: “小仙凤凰拜见恩君!” “嗯?” 虽然那突如其来的女仙人面目已有些陌生但听那声音十分熟悉。稍微打量了几眼琼彤便认出来惊喜叫道: “你是凤凰绚姐姐!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呵……” 听得琼彤相问那神态渺丽的凤凰神女并未回答。只抿嘴一笑侧身又施了一礼柔声说道: “恩君在此迷踪幻境中恐不知出路。不知你想去何处?也许绚儿可将你送去。” “好啊好啊谢谢绚姐姐!” 听凤凰姐姐愿意帮忙琼彤当即兴高采烈告诉她想去西边雪山前那座楼房。 “……好!” 虽然见到琼彤所指之处稍有些迟疑凤凰女绚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举手轻轻一击道: “车来!” 声音落定便有一云雷之车从雾中“轰轰”而来。 “请恩主上车。” “……嗯!” 也许是这一日中已目睹了许多怪异之事琼彤到此时已是见怪不怪。见得那驾乘奇异的车来也不多问便稀里糊涂地登上车辇同着车直往雪山楼阁驶去。这一路琼彤孤身一人坐在神车上按捺住东张西望的心理默默地被车带着直往西方而去。 载着琼彤轰轰向前的昆仑神车其实排场奢华。在前面是一对傲然睥睨的朱鸟导为前驱左骖为苍龙玄武右騑为青龙白虎四灵挂车驰骋于空明之中如流星过境天马行空。一路往王母宫殿行时车辇完全腾于半空之中;车辙下是一道半透明的彩云淡虹作路左右空虚杳冥寂寞孤独。 就这样也不知何故本来十分喜悦兴奋的琼彤看了左右这空寂寥廓的景况再被那左右横过的泠泠天风一吹竟似乎有些冷静下来不似开始那般激动。 这一路车乘下来似乎那瞅着不远的雪山神殿离刚才迷路出之处并不太远。行极快的昆仑神车直走了半刻时候才约摸接近那片在阳光下闪闪光的楼阁。不受控制一般见着那高耸的楼台越来越近琼彤那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吱——” 正自心动神摇之际只听得一声轻响琼彤座下的车辇忽然停住。 “咦不是还挺远吗?” 看着前面还有一大段距离琼彤只觉得有些疑惑。正在这时却见得那车前朱鸟转过红灿如火的鸟张喙忽作人言: “禀仙客前方为昆仑禁地我等不能进入请自行。” “哦!” “好的!” 听了朱鸟之言琼彤跳下车真诚说道: “谢谢你们!” 说罢她便在朱鸟苍龙们惊奇的目光中从袖中一阵摸索最后竟拈出铜钱二枚举着要递给朱鸟: “喏给你!琼彤只付得起两文车钱够了吗?” “……” 听得琼彤此言那昆仑神雀目光一阵闪烁也不作答便顾敛翼导引神车扬长而去消失在云雾之中。 “嘻~原来免费!” 琼彤喜笑颜开将铜钱又小心翼翼放加原处这才飞起脚儿直住那宫殿方向跑去。 跑出一阵她忽然现脚下土地全变成晶莹剔透的冰面;走在上面时并不打滑每次踏下时还有一团白色水雾飞起真个似步步生云。 “嘻那我再跑快点!” 于是这冰晶广场上顿时腾起一路烟云缭缭绕绕飘飘萦萦如一道烟尘直往西北瑶台延去。到后来琼彤跑得高兴索性“唰唰”两声蹬掉两只小绣鞋赤着足在冰面上飞奔起来。这时候那水晶冰面的透骨清凉便从足底传来如一支寒羽挠在脚底板上清快惬意之余倒也有些痒痒跑得一阵淘气的小女娃便被挠得咯咯笑了起来。 在光可鉴人的水晶广场上这一路急奔跑着跑着这眼前云雾又多了起来。过不多会儿不知不觉中琼彤便扎入一团红彤耀眼的云霞。 “嘻嘻!” 流光溢彩的云霞遮不住琼彤敏锐的眼目;四处缭绕着的红彤霞气宛如夕日海洋琼彤如欢快的小鱼在其中奋力遨游。 “啊有人!” 在锦霞堆里扑腾一阵也不知是否到了边缘琼彤忽然现在那满眼的红彤光辉中前面不远处却有一道隐隐的洁白光辉其中似乎立着一位妇人。 透过泛着异彩的云光霞雾琼彤见那颀然端立的妇人神气慈和雍容脱俗浑身一袭典丽幽雅的紫霓长衣头上带着青玉对缠的方胜;她手中则持着一柄白光闪闪的小锄头在空中慢慢比划也不知在干啥。 见着这陌生的妇人等仔细再看她容貌只觉得生得十分好看灵惠殊丽让人几乎要脱口惊呼称赞。只是似乎在她好看容貌之外却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气质雍容华贵凡脱俗和那曼丽的容貌结合在一起直让人理屈词穷想称赞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词儿。 而琼彤本来词汇量就小一见那丽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把注意力转到丽人手中那柄光洁可爱的玉石锄头。好奇想道: “她在干嘛?” 原来那丽人拈着玉锄好像在全神贯注盯着什么手中锄头缓缓划动似削非削似割非割也不知在忙什么。见得这样琼彤也专注朝她锄头落处看去却只看见一片霞光斐然除了这空无一物。 “奇怪。” “倒忘了寻我娘亲!” 想到这事琼彤有些不好意思脸儿稍稍红了一红便急急跑出云霞走到那优雅丽人面前行了一人礼仰起脸儿脆生生问道: “这位阿姨打听一下你知道我娘亲是住在这里吗?” 这般问时琼彤仰起脑袋望望丽人身后那高可入云的楼台又添了一句: “如果在这里能问一下她住几楼吗?” “……” “琼彤?” 刚刚默然无语专心做事的神丽妇人初听到有人问话只是一愣;谁知刚等琼彤问完她竟忽然脱口叫了一声琼彤名字!而那呼声未落高贵威严的丽人竟不顾姿仪一个箭步奔到琼彤面前俯下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哎呀~~” 猝不及防之时娇俏如花的小琼彤猛被人一把搂在怀里只箍得透不过气来! “这位阿姨你怎么了?” 猛然惊变之下琼彤忙不迭地挣脱谁知那阿姨虽然生得好看却十分大力努力挣了几挣竟纹丝不动。而她这惊问话语也因脑袋全闷在丽人怀里传出来时也细若蚊吟。 “琼彤……” 少女惊惧那丽人却动了感情。那冰清玉洁、亘古恒静的眼眸中竟忽然流泪只听她边哭边诉道: “孩子你受苦了……这失散许多年你一切可还安好?” 也不等琼彤回答这冰雪神殿前的丽人便一连串相问: “琼彤那红尘濛濛忆青天否?夕曦荧荧记千年否?乐稀苦多耐人间否?冬夕春晨梦兮甘否?” 纵使久别之后急切相问却也是语句清幽。 “琼彤这一回说什么娘也不让你再走!” “……” “娘?!” 这最后一句琼彤终于听明白顿时心旌摇动惊喜万般之时竟忘了挣扎。努力仰起脸儿望着上方那姣丽的容颜琼彤怯生生道了一声: “娘?” “哎!” 略带迟疑的细小呼唤听在那丽人耳中却如久旱春雷一般顿时点头重重应了一声。 只是她这般肯定无疑沉浸在狂喜中的小琼彤却突然觉得哪处有些不对劲。揾着脑袋努力想了一会儿她才弄清症结何处。于是突然之间她便一个用力猛然从那“娘亲”怀中挣出跳到一边目光荧荧叫道: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叫‘琼彤’?!” 原来琼彤正想起刚才这陌生阿姨一见面就喊出她名字显是十分熟悉。可是她这好听的名字却是后来堂主哥哥给她这许多年不见即使是娘亲又怎么会知道这新名字! 一念及此琼彤立即联想起醒言往日的嘱咐说是现在世道乱琼彤遇到陌生人时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轻信;直到现在琼彤都记得哥哥那个让她十分开心的提醒: 这年头像她这样既机灵又可爱的小囡儿十分好卖所以要加倍小心! 于是谨慎小心的小女娃看出个破绽便惊得猛然跳开一脸警惕地盯着这“冒认”娘亲的阿姨。 “哈!~” 见得她这样那丽人倒不慌不忙。对她而言反倒是见孩儿这般慌慌张张、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只觉得万分新奇竟让她破涕为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傻孩子你本来就叫‘琼彤’啊!” 正是: 换却冰肌玉骨胎 丹心吐出异香来。 罗阳竹畔人休说 只恐夭桃不敢开! 第九章 迷离仙梦,幻作别样春霞 “啊?” 听得这么说琼彤十分迷惑。遇着眼前这猜不透的人和事琼彤心中忽然有些后悔。在那好看女神微笑盯着自己看时她脚下已悄悄朝后挪。看她情形似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立即逃之夭夭。 琼彤这样想法那女神自然心知肚明。看着琼彤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忽然启齿粲然一笑说道: “琼彤你知不知道此地何处我又是谁?” “不知道!” “嗯那我来告诉你。” 女神蔼然说道: “琼彤你眼前这整座雪山冰原叫‘悬圃’因为它悬在昆仑天上。我身后这九层白玉楼台叫‘阆风之苑’它左边绕着瑶池右边环着翠水。我则是此间的主人号‘西王母’……” “啊!” 琼彤闻言脱口一声惊呼。俄而又惊又喜扑闪着睫毛说道: “你就是那位王母大婶?” 小丫头以手抚心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幸亏不遇坏人!” 见她这样昆仑山众仙之长王母大神忍不住哈哈一笑。听得琼彤那一声“大婶”她喜道: “是啊琼彤我便是王母大神!我不仅是王母大神还是你的娘亲呢!你这‘琼彤’之名本来便是我所取后来那少年不过凑巧罢了!” “说起这倒也是一桩奇缘;正所谓天机难测就连为娘也没想到那少年小子居然……” 一说起子女之事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任这王母大神平素再是威严也忍不住有些啰嗦起来。再说琼彤王母絮叨她却安静异常。不过就如被雷击一样她现在虽然表面平静内心里却激烈异常: “娘……” “娘?!” 虽然往日琼彤一直在期待自己能有亲人在世可是真到了梦想成真时候亲眼见到自己的娘也亲耳听到她承认琼彤却没有了丝毫喜悦。想起刚才王母那些话她忽然一阵慌想说什么舌尖却打结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努力想平静想仔细想刚才究竟生啥事却只觉得胸膛中仿佛放着张鼓“嗵嗵嗵”敲个不停吵得自己怎么也定不下心。这时她想跑跑回去找哥哥不要再想什么娘亲的事情却现自己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双脚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上半截飘在半空中无依无靠失去任何行动的能力。此刻她心中只剩下后悔后悔她自己为什么不乖乖当自己罗阳镇的小孤女不乖乖当醒言哥哥的好妹妹却跑过来找什么妈妈!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像身后漫卷如洪的彩霞一般笼罩在她心底。 “哇……” 终于到最后惊心动魄的小女娃承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哇”一声哭了起来! “……” 琼彤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西王母顿时手足无措。想要上前抚慰却被那惊弓之鸟般的小女娃一阵粉拳胡乱打退不得靠近。如此僵持。过了良久直到小琼彤哭成一个泪人儿这西方仙族的王者才想出对策。 “唉……” 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西王母叹息一声举袖一拂便有一阵翠缭白萦的璀丽光影掠过。当那光影变幻之时忽然那啼哭少女起了些变化。刹那之后仿佛星光坠地仙霞飞起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到一起本来已是神幻瑰丽的阆风仙苑突然又添了一道旷世绝俗的风景。霎那间不见了崔巍圣洁的雪山不见了空明窅映的烟云不见了奇幻沁洁的楼台天地中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这里原本美妙的一切都失去了光辉神幻天然的丽质聚集起天空流动的纷靡金霞迷离星光错成的罗裙掩映住清泚飒然的丰采亘古以来最美的神祗从天国降临那一颦一笑都仿佛是一行行绮丽的诗! 这样时候当西方尊贵的长公主现出本来面目便回答了世间一个流传久远的哲学命题: 这世上有绝对的事物吗? 有!即使是千古以来文思最灿烂的文学家也绝对难以描摹西方昆仑公主姿容的万一! 亿万芸芸碌碌的生灵也只有见过此时站在阆风玉苑前的女孩儿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绝对的美。任何其他事物和她相比只能这般评论:丑上一毫丑上半分丑上一分丑上二分丑上…… 暂略过这样喷薄的赞美;就是这样空灵绝美的昆仑仙族奇葩此时绝美的靥上仍带着绝美的泪花;觉出靥上这一分清凉绝美的长公主抬起绝美的柔荑用着优雅美绝的姿态抚上她圣物一般的绝美面颊: “咦?” 抚上面颊她有些吃惊地问道: “我哭了?” “嗯。” 慈祥产母亲也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回答她: “你哭了。” “为什么?” 长公主十分不解。 “因为你要离开一个人伤心了。” “啊?!” 对先前之事浑然懵懂的长公主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呵~” 看着自己这倔强孤绝的大女儿西王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彤儿你可还记得廿年前的赌约?” “……记得。” “莫非……母后赢了?” “正是。” “不可能!” 就和她之前小少女的形态一样高傲的长公主忽然变得情绪激烈: “母后!别说区区二十年就是二千年、二万年我也不会青睐任何一位仙神!” “呵……” 西王母笑了: “你确实不会。” “是嘛!我就说……” 不有开怀的长公主这时也莫名高兴。只是这欣喜之语还没说完却见王母已微笑接言: “彤儿你确实不会对任何一位仙神上眼。这回你看上的是一个凡人。” “啊?!” 乍听王母之言琼彤公主蓦然睁大眼眸结结巴巴地说道: “母后是说凡、凡、凡人?”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刚才听错。 “不错。” 却听那西王母斩钉截铁地肯定: “就是凡人!” “是、是那卑贱的……凡人?” 昆仑公主还有些不死心。 “哈~是凡人。” 看着气鼓鼓的女儿西王母依旧这般回答。得到三番五次的肯定只记得二十年前之事的长公主沉默下来。这时候好像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远处传来几声仙鹤的清唳叫声清凉而悠然。 就这样静默了一阵长公主突然又开口说话: “母后大人!” 这时她已加重了语气看着西王母强硬说道: “母后您可是西方之长仙神至尊可不能信口言说诓骗女儿!” “哈哈!” 见女儿故态复萌还是这般桀骜不驯的模样西王母哈哈一笑道: “彤儿早知你不信。现在我便带你去苑后镜山一行!” “好!” 琼彤毫不犹豫跟着西王母朝阆苑之后迤逦而行转眼便到了那镜山之前。原来这西天昆仑传说在西王母悬圃的阆苑玉台侧后有玉山一座名为“镜山”。镜山不高约百仞有余山体皆为淡白青玉;其南侧峭立如壁石光如练恰似一面光明铜匀这“镜山”之名便由此而来。传说中这昆仑镜山玉璧能照见人心十分神奇。 再说西王母携长公主来得此处这法渊如海的西方尊者只轻轻低叱一声: “开!” 那韬光养晦的镜山忽然大放光明南侧百仞石壁上突然现出一幅幅画图就如风景屏风一般! 不过与世间寻常装点厅堂的画屏不同此刻镜山玉璧上如走马灯般现出的却是一幅幅生动的图画;若仔细看便好像其中另有一个世界真实的场景此起彼落宛然便似一个个正生在面前! “彤儿——” 对着此刻光明镜山上活动的图景西王母转过脸来对女儿说道: “彤儿你仔细看那人——那便是你这二十年下凡之中无时无刻不牵挂之人。自罗阳竹道初识再到千鸟崖月下遭遇你便认他做长兄。其中具体如何你慢慢看。” 说到这里西王母现自己女儿已被镜山重放的图景吸引便不再多言。 “这……?!” 王母不再多话那往日比她更加冷僻的长公主却越看越不能平静。 “母后!” 不到片刻功夫她便叫了起来: “你看你看!” 她少有失态地嚷道: “母后你觉得我会叫这样一个人‘哥哥’?!” 往日昆仑仙众心目中“喜怒无常”的长公主现在更是喜怒无常。才过了不到一小会儿她便又气冲冲叫了起来: “母后你再看你再看——我会为了等这人出支办事回来就坐在这破山口、顶着风等他半天?!” “哎呀!” 自己话音未落一眨眼功夫她便又叫了起来: “什么?!母后你看看你看看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人带回一根糖葫芦就年扑上去哥哥长哥哥短地讨好半天?!” “这……” 被问过这几次西王母看着自己女儿笑着答她: “你会啊!因为你变身凡尘那真正本性便显露出来啦。” “哼!” 听得母亲之言骄横的长公主气得玉靥通红怒冲冲道: “母后!这又岂是我本性!您这镜山实在不准!” “呵!” 见女儿焦躁西王母依旧平静答言: “彤儿别使小性。这镜山之上早已遍涂瑶池电光草汁我在凡间你所经之处也都洒下电光草粉。彤儿你岂不知这瑶池之畔的电光草神性最为奇特无论相隔千里万里一对电光草粉总按相同轨迹运转。以它存作影像如临波照影一般又岂会参差?你还是安心观看吧!” “……” 西王母这一番话说得长公主哑口无言。母后有命再加上她确实对自己在凡间的事迹也颇有些好奇便也耐下性子继续观看。 这一来等稍加平静这高贵骄慢的公主态度却渐渐起了些变化。不知不觉她竟渐渐沉浸在镜山重现的往事之中慢慢不能自拔。也不知是否轻蔑惯了忽视惯了那些红尘俗世中的平淡琐事对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只要撇开了偏见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却是如此新奇一形一影中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吸引着她那个过去的自己不停地注目。 这样的沉迷开始时还有些游离但等到那位温润豁达的少年因为当时的琼彤身量娇小坐在凳子上够不着饭桌便特地为她做木工自打一张高凳时她便看得有些全神贯注了。 “哼!” 一边看时她一边心中不屑: “手艺这般差比鬼斧神工都不如却还敢跟我自称木工一流。这凳子能给昆仑公主坐么?歪歪斜斜只合哄小孩!” “哈那我就接着再看看看看这不值一提的凡人还有什么可笑事!” 于是就抱着这样好奇与鄙视相混合的奇怪态度睥睨万方的长公主就这样津津有味地回顾起自己的人间生活来。 不过这样的宁静只是暂时。当飞映现的画面终于闪到不久前醒言奉命搜寻出逃的水侯那神靥之上已不知不觉笑意流露的昆仑公主突然看到那少年临别之时竟俯下身来在自己额前一吻她这才突然如梦初醒! “哎呀!” 不知是突然醒悟刚才的专注而有些恼羞成怒还是这样亲狎的举动对她来说已足以天诛地灭一万回昆仑琼彤公主突然变色脸色煞白浑身突突突抖个不停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狂徒!狂徒!” 直过了许久这样天崩地裂的盛怒才爆出来!连声怒骂之时西昆仑长公主只是甩袖一拂面前那高可百仞的仙苑玉山竟突然崩碎“轰”一声巨响这样一座庞然大物便化作虚无现出背后那片娑罗树林来。 “母后!” 抬手毁去镜山的长公主还不解气拧回身跟西王母叫道: “母后!这张醒言实在可恶我要将他碎尸亿片魂灵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 “……是么?” 听她说出如此狠话王母仍然是笑语晏晏。 “是的!” 琼彤公主盛怒暴若雷霆这猛然应得一声音量之大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呃……” 觉有些失态昆仑公主努力控制起自己的怒气尽力若无其事地说道: “嗯母后我也便将他寻常杀死便罢了。这凡人不过蝼蚁;若是和他太为难倒好似我多看重他似的……母后你不知道这张醒言看似忠厚其实也是虚情假意。他不过看我当时娇小可怜便收留倒也和寻常收养个小猫小狗无异。说不定他只是垂涎我、我美色等将来长大了好……” 说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细到最后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往下说。这时见她这般嘴硬西王母笑了道: “彤儿你可记得我为何让你幻形下界?” “这……” 骄横公主忽然有些踌躇脸微微泛红仿佛赌气般大叫了一声: “不记得了!” “哈不记得了那为娘再来告诉你一遍。” 西王母神色一肃庄严说道: “在为娘眼里你身为西昆仑长公主掌管轮回重职却不知阴阳相生、刚柔相济的道理。这千年来你内心戾气滋长跋扈骄横不仅对轮回境中魂灵随手批判又常因小事迁怒众仙导致怨恨沸腾。哈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本来我昆仑王族便是独断刚强特立独行一些也无不可。只是我见你这般骄纵以至于诸天上下没一个仙子神客放在你眼里这样下去你如何才能像为娘一样找到一位如意仙侣为我昆仑王族延续神脉。你……” “母后!孩儿不听不听!” 西王母才唠叨到这话头便被她女儿打断。此刻横暴的公主突然变得无比娇憨捂着耳朵闭着眼使劲跺脚摇头示意不想再听! “哈!” 见女儿羞臊西王母也不再多说话锋一转道: “彤儿我不说可以只是有一事尚且不明” “……何事?” “刚才为娘听你说了那张醒言只是虚情假意?” “当然!!” “呵……这点娘可不这么看。” “他就是就是!” “哈……彤儿你先别着急——你可敢跟为娘一起试他一试?” “当然敢!我有什么不敢过?” 威慑昆仑的长公主信心十足: “我正要戳穿他这个骗子!!!” “那好。” 听女儿答应王母嫣然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之后她眼光越过琼彤望向白玉楼台前冰云广场上那片红光馥馥的云霞;目光在瑰玮绚烂的霞光上停留片刻王母叹道: “唉可惜这就快完成的霞雕了……” 正是: 幽情脉脉彩霞知冷处相逢不语时。 青女三千齐下剪藕丝虽断不曾枯。(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文学网!) 第十章 繁华过眼,寻香莫怪蝶痴 不提悬圃中计议再说醒言。 自安下琼彤一人去四处寻找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有了些眉目。越过重重的花嶂拨开层层的祥云醒言终于在那昆仑南方的方位找到一个与众不同之处。一片辽阔碧原的深处摇曳的琪花瑶草中掩映着一片清湖。那清湖水色杳渺渟泓如若无物湖中央有淡黄碎玉丛生簇拥出一座白玉的方台。方台上清碧的光辉缭绕闪烁晃耀染得白玉方台上部绿气莹莹如生春草。灿烂的青绿光辉蒸腾弥漫此起彼落以致于台中情形具体如何远望并不能看到。只知从这边看去那白玉台砻光滑腻神明刻露内中自有一股神圣生机弥漫四方绝非等闲之所。 “莫非这便是昆仑转生之境?” 醒言心中忖念。按着羲和大神提示那雪宜复活之机全系于西昆仑掌管轮回的王母长公主。他要求得这长公主从那轮回之境中检点拾回雪宜魂魄才可能将那梅雪精灵救活。于是当醒言第一眼见到这碧原深处奇异玉台时便联想它是不是那昆仑转生之所。心中动念他便运起灵漪相授的隐身法术“水无痕”隐藏起自己的形迹小心朝那水中玉台接近。 当然此刻醒言自己并不知道他正接近的那浮于空明仙湖中的绀碧玉台正是他这几天朝思暮想的西王女视事之所。玉台上缭乱翠光中正隐藏着一座八角的玉轮玉轮上雕着昆仑仙篆定义天地六界轮回之事那玉轮的每角皆立招魂仙旗悬引路明灯为八方清魂指引轮转投生之所。 轮转台中当顺应而来的魂魄附到八角玉轮中自会顺应轮表刻画的纹路悠游择路;该他得道成仙的便会幻作仙形去那西王女手下仙官神吏报到分派职司洞府;若是未登仙位的还要转入六道之中转生玉轮便会记住魂魄生前形骸身肉的组列规则暗存神意其中等他将来无论作何精灵这些决定身躯精神构成的组列规则都会给他留下前生的印迹。这便是所谓的“轮回”。 可以想见不用说执掌转生之轮的西王女如何位高权重便连那例行公事的仙官神吏也威慑四方。比如也不知是哪一年这轮转台前由职官奏报说是大地西北蛮荒阴邪横行人民俱为不法于是西王女雷霆震怒顺手拨去轮转盘西北的招魂旗。则数年之中中土西北再无一人得道成仙。 再说醒言小心掩藏着形迹他便渐渐靠近这威名远播的西昆仑重地转生玉台轮转盘。只是还没等看清那玉轮盘的一角便忽觉大地震动。冥冥中一阵“轰隆”巨响从西北方传来仿佛哪座玉山崩塌顿时便震得眼前这平静的湖水抖动起无数涟漪。 “……不好!” 觉出西北这声震动仿佛冥冥中有一丝奇妙的感应醒言顿时心生警兆只觉得心惊肉跳。这一心有旁鹜那隐身法术便有些失效忽然间那本来空无一人的明湖玉台周围冒出了无数威目怒睛的神人兵将! “什么人?!” 到得此刻醒言也顾不得注意他们是不是完全现自己当即一纵瑶光神剑在虚空中划过一道若有若无的剑痕如疾电一般直往先前留下琼彤的庭院赶去。 等到了积翠庭按下云光他里里外外遍寻琼彤不着又在那古墙看见那幅画虽然不明白那七拐八绕的白垩线条意味着什么但从歪斜的画风和线条末端那个梳着冲天小辫的简单人形来看也该是琼彤离开时给自己的提示。一想到琼彤离开醒言没来由地便心惊肉跳一贯镇静明智的四海堂主这时却再也不顾隐藏形迹骈指大喝一声“疾”背后便一道灿烂剑光冲天飞起人剑合一挟着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如闪电般朝西北方直直刺去! “……好强的灵力!” 瑶光经天风雷御电一路上惊起不知多少悠闲的散客游仙。饶是这些人个个实力不俗此际感应到那一道盘桓于天际的剑光也不禁个个暗暗惊骇。 在这样卓不群的太华灵力驱使下那飘渺无常、距离不知凡几的空中悬圃须臾便到。 “琼彤!琼彤!” 心急火燎的少年按下剑光落在烟霞之中还没怎么收好剑便开始不管不顾地吆喝起来。 只是正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到空中一阵丝竹悠扬神乐大作! “这是……?” 循声而来张醒言本准备拼命谁知眼前忽然一阵光明耀亮伴着乐曲竟有无数朵鲜花从天而降飘飘洒洒悠悠浮浮如天降大雪般充斥在周围。沁人心脾的花香氤氲四周光彩鲜洁的繁花飘落左右青渺的天空上更有无数娇艳的仙女提篮散花婀娜的身躯如鸿毛一般轻盈在飞花丛中翩翔飞舞矫若灵凤! 而在目眩神迷之时俄而又有五色凤凰飞来青凤、赤凤、黄凤、白凤、翠凤这些人间罕见的神鸟这时成群结队拖曳丽尾翂翍着彩翼带着明珑的光辉翙翙翱翱仿佛要与漫天的鲜花争艳。 “这……” 眼见鲜花温空、鸾凤飞集醒言一头雾水不知生何事只知道按剑茫然四顾一时也忘了呼喊琼彤。正自愕然这时突然从那天穹又传来一阵威严的声音: “张醒言听封!” 循声望去只见那鲜花凤凰之外那高天绀静清泚之处有一化装丽人飘然浮空头戴日霞之冠足踏虚明月莲神色威严冷粹在高天中泠泠宣布: “凡人张醒言秉性神明虽无心而朗鉴察风波于青萍之末见危祸于未见之端遽禀明颖之姿怀秀拔之节奋忘机之旅竭太华于海侧舞瑶光于天南封淆紊斩恶龙一载而胜尔后又能宁静安身平和保神精粹致真至今日亲谒昆仑已是道备功全。本王母览其真意阅其功德特封张醒言为太华神君辖领昆仑东天治所开明宫辖开明、6吾诸神兽再调三千司花天女相从钦此!” 一旨宣罢顿时那神乐更响鲜花更乱祥云奔涌凤翥鸾翔诸天上欢腾喧闹真如普天同庆一般。再说醒言。 “太、太华神君……?!” “昆仑东天……?!” 巨大的喜悦如洪水般说来就来瞬间淹没了全身。忽然之间醒言像风中的秋叶浑身颤抖起来口中牙齿“得得得”上下相碰本来想要长跪谢恩那腿脚口舌俱不听使唤膝盖忘了弯如一根木桩口舌不知道怎么音只听到一阵阵清脆击齿之音全不闻半个谢字。 “呵……” 见他失态那刚才庄严宣谕的西天王母毫不介意一阵环佩之声中已瞬间降临醒言面前。王母看着醒言笑语晏晏道: “太华神君恭喜恭喜。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真想不到这回多亏了你那邪魔淆紊居然狡诈如斯这最后的布置连我昆仑也没觉到。若非有你也不知那**之中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她这般过奖醒言听在耳里十分想逊谢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能在原处呵呵傻笑。 “哈……” 见他这样王母神君也不禁莞尔朝诸天顾盼一回然后晏然说道: “张醒言不必谦逊。对了我又知你初登神箓年少气盛便特拨三千司花仙女予你。她们个个面容姣好还善解人意……呵这就不多说了以后你自会明白;太华神君你若不惯昆仑清寂自可于其间选择仙侣我绝不干涉开明宫任何事务。” 这样说时传说中那众仙之长的西王母却像个溺爱娇儿的母亲脸上只洋溢着慈爱的光辉。而听她这么一说醒言细细一品也忍不住耳热心跳心旌摇荡那颗心不由自主便“砰砰砰”直跳。 只是即使这样大喜之时他并未完全忘记来意。此番上昆仑只为雪宜能够起死回生;以前这事看起来颇为艰难但自己现在居然成了昆仑同地位尊崇的神君那搭救之事自然变得相对容易。尽管听说那西王母长公主横蛮无礼醒言相信只要自己耐下性子不惜阿谀奉承徐图缓计最终也能成事。雪宜此事忽然易行但现在他却要着紧另一件事—— 琼彤是否在此处?刚才明显此地那声山崩巨响空间生何事?与琼彤有无关联? 因此等那份突如其来的喜悦稍微平息了一些醒言便以惊人的毅力平静下心情努力张口说话。看着神光湛然、满面喜色的王母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母大神方才大恩大德无以言谢只好将来恪尽职守终身图报。小子现在却有一急事相问不知王母能否明示?” “神君不必谦逊有事尽管直说!” “是这样其实此番来到昆仑舍妹也与我同行。刚才在仙境圣地之中一阵乱走不小心路迷失了舍妹所在心中不免牵挂。不知王母大神可知她的去处?” “哦?” 听醒言问出这话满面春风的昆仑神母望了他一眼道 “令妹模样如何?” 王母相问醒言赶紧便把小琼彤那玲珑样子跟她竭力描述了一遍。等他描述完那刚才一团和气的王母大神却忽然有些变色。 “张醒言——” 她道: “我看你是个人身——你确信你妹妹长成这样?” “是!” 这时候醒言也觉出这西昆仑之主忽然语气有异说的话苗头也有些不对。 “人身……” 想到王母刚才提到的这个词儿醒言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西王母听他肯定之后顿时脸色便沉了下来。静默片刻王母开口冷冷说道: “张醒言我不信以你神力会被她蒙骗?……唉罢了!” 此时王母脸上已是如被冰雪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张醒言令妹我没见到却捉住擅闯仙圃的妖兽一只。你可有兴趣一见?” “……愿见!” 当王母说出最后那话时这位新晋的神君顿时便明白了一切。几乎在刹那之间他忽然觉得刚才那热闹喧天的鲜花鸾凤突然消失整个昆仑都仿佛静了下来。 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错觉。在等那“妖兽”被带上来之前西王母便已挥退了诸天吉祥喜庆的仪式。须臾之后便有一精壮力士举来一物放在这阆风玉台前的冰原。 “张醒言你来看这便是你来之前本神刚刚擒获的卑秽妖兽。” “……” 喧闹的天地已静了下来几道明亮的阳光从天边照下经过玉台冰原的折射将大家眼前的一切照得通透明白。这时放在醒言眼前的是一只不大的铁笼笼上栅条乌黑锃亮。那笼中…… 就如大约三年前那个阳光明亮的午前那只似虎非虎、似豹非豹、似麟百麟、似虬非虬的雪白小兽就这样横卧在自己的面前。雪光一样的毛色映着明亮的阳光散出璀璨的珠光雪气隐隐有虹霓厘光不住游移。头上那对淡红的玉角仍旧如小荷才露过了这几年似乎也没有变长。肋下依然是那对和身躯一样洁白的羽翼;看着它谁能想到这样稚嫩的翅膀不久前竟能承载他飞过那凶险的弱水。 不管如何这眼前熟悉的场景仿佛前日重现自己甚至又听到三年前那罗阳街市中热闹喧嚣的声息;唯一的不同便是此刻这小兽神气恹恹耷拉着眼皮仿佛封闭了五官六识看不到笼外的一切。当笼子放下时可能感觉到牢笼的震动那长长的睫毛下盈盈的眼眸才朝这边望了一眼却什么反应也没只如一只病了的小猫侧身匍匐用爪儿枕住小脑袋在笼中默默打起了瞌睡。 …… 刹那间对醒言来说仿佛黑夜突然降临耳边的一切都陷于沉静。楼台沉静雪山沉静众神沉静无边无际的静寂包围到自己周围再向四周蔓延……在这样无边无涯混沌难明的静寂里却有什么像针一样尖锐地刺痛心底。 “小狐仙……”(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文学网!) 第十一章 奇缘仙偶,二月春声流梦 剑求一人敌烟中万虑冥。 ——佚名 “卑秽妖兽?” 一望笼中小兽忽然之间醒言只觉得浑身血气上涌好像突然被人勒住脖子喘不过气来!只不过一瞬间他心中已转过无数想法。 “王母大神不知……” 急智逼出的许多说辞当醒言望了望西王母的脸色已到嘴边的话儿便突然和舌头一起打了结。稍微定了定神他便摒弃一切繁文缛辞五体投地匍匐在西王母面前。他以头杵地在寒凉的冰晶地面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抬头恳求: “王母容禀您说的这笼中小妖实则曾于我有大恩。不知王母如何才能将她纵放?如若可以小子愿舍这一身仙爵神位换得她性命!” “……” 高高在上的王母大神听得醒言此言倒有些诧异。星眸曼转之际倒忍不住望望远处那依旧在天空缤纷散花的袅娜仙女心想是不是场面还有什么参差坏了这少年兴致。 一念闪过她便笑着对长跪在地的少年说: “张神君罢了。你也不知这西昆仑规律如山……念你初登仙禄本座倒也不妨网开一面这样吧要救小妖倒不要你什么仙爵神位;你只须跟我斗法一场。若是能捱过半刻我就不妨饶了这小妖一命。只是——” “只是什么?” 醒言心中奇怪正想要问却只觉得这膝下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轰、轰轰、轰轰轰……” 一时间天摇地动眼前的景物好像突然都动了起来。 “难道斗法开始了?!” 一念闪过醒言正要戒备却忽见那雍容出尘的王母侧耳向西方聆听对他不再理会。见得如此醒言也情知有变赶忙也转脸面向西方细看——这一看他正是大吃一惊! 原来此时那悬圃西天边一直如亘古恒静的连绵雪山这时忽如活了一般;原本静静反射太阳光芒的玉岭雪脉随着膝下这轰轰的颤动如一道道银蛇舞动起来好像只是在须臾之间那大地山川相互挤轧全变了原来模样。一点清脆的响声又从群山深处生转眼便扩展成了千山万川之间的协奏犹如千军万马轰然不绝越响越大。在这剧烈宏大的响声中千万团雪块从栖身了千万年的岩脉上脱离开来前仆后继地砸向它们面前无尽的险坡深渊。 雪崩了!无数皴皱的雪块雪面反射着灿烂的阳光崩腾剥离飞落如雨。一时天地间有如破碎了千万片镜子千万道华光散射四方刺眼若盲。 “难不成昆仑也有天灾么?” 轰然雪崩中醒言如此想。一念未了他便听得那有如雷车横奔的雪崩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大吼: “王母!” “你要斗法?何须找旁人!” 低沉的吼叫从崩塌的雪山滚滚而来如闷雷般落在这景气祥和的阆苑悬圃。顿时震得那祥云支离红霞破碎混乱不堪!那些在天空曼舞逍遥的散花仙女没有被先前的雪崩吓倒在听得这声沉闷的吼叫之后却惊得从天空纷纷掉落四散奔逃! “哈~” 也不知那是何人却见得西王母仰天一笑裙带激风朝西天俨然说道: “大鹏明王自你与天地生便在这昆仑西天为尊——怎么突然便厌倦想去寂灭之方?” 王母温文尔雅此时说话却无比狠辣! “哼……” 王母一言落定一声闷哼又如巨石般从西方砸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滚滚长笑伴随着豪壮的话语震荡在雪山玉圃之间: “西王母你倒傲气!说起来琼彤小侄女那轮回盘本王还没去过就是想去游游又如何?倒中你西王母我大鹏几万年来数番挑战却不肯与我动手。以前以为让我今日一看却嚷着要和一毛头小儿斗法——你羞也不羞?” “呵……原来如此。” 西王母闻言微微一笑对着西天说道: “雪山鹏王那便请了!” 如若一声奇妙的咒语西王母这声应承话音刚落那西方天边动荡不已的雪山便忽然隆隆行动一个个好像雪盔玉甲的巨人从大地中倏然站起吹着寒风的号角举着冰川的槊矛轰轰隆隆着朝这边走来。在这些雪山巨人身后天地间又是光华大盛仿佛骄阳落在那雪山之后将那边照得炽白一片。转瞬之后奇异的巨人神兵便前仆后继冲到悬圃近前仰望它们那巍峨庞大的身躯无论哪一个奔压过来都能将这白玉阆苑冰晶悬圃砸得粉碎! 目睹这样危情醒言弹身而起刚要拔剑护卫却只听得王母一声轻笑玉足只轻轻一踏便在这轻轻巧巧的落足声中。天空中飞下无数道惊雷闪电有如紫电金蛇纠缠流窜到一座座活动的雪山之中。只不过刹那之后那些峭拔如林涣若奔云的雪峰便犹如雪遇沃汤转眼炸得支离破碎!一个个奔走起来的雪山巨人刹那间变成无数个细小的雪粉碎石漫空飞舞一阵便飘落沉埋到千山万壑中去! “吼……” 雪山神卒转眼粉碎那身后光华耀目之处忽然响起一声低吼有如困兽然后便忽见一物飞起翼如轮转。带着风雷之音遮天蔽日而来。刹那之间这原本浩阔无涯的天宇竟显得忽然逼仄原本光耀万里的太阳光线一瞬间都换成这天地神禽光辉灿烂的羽翼。挟带着悠远决裂的霹雳之音大鹏明王朝这边扑来势如万钧! 说起来那西天大鹏明王完整的本相醒言并未看清。那时光华太盛如果望得太多必然盲了双眼。不过在那之后他却看见了许多“明王”散落在四间……那镇静从容的西王母当西天的强光席卷迫来之时依旧只是右足轻踏只不过忽然之间那塞天盖地的羽翼身躯便轰然解体! 那时候在醒言看来似乎那亘古而生的神尊也与世间凡物相同当时刹那目击的情形就好像以前自己看邻人杀鸡刹那间羽毛四散血肉横飞!于是不到片刻的功夫这阆风玉苑便血沃成海到处都是鲜红温热的血水流成的溪河!如果说原本这阆风仙苑昆仑神地是冰清玉洁的白那此时充斥眼中的便满是惊心动魄的红! “呃……” 虽然已经过无数次惨烈的大战但顷刻便踏足于这样血流肉块汇成的河流不停感受那异物撞脚鼻中再闻着那沉重的血腥醒言仍忍不住感觉一阵恶心;要不是定力卓此刻他定然吐了出来。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王母跟他说到要释放琼彤需和她斗法时会有那样古怪的表情。 “呵!” 正当他想得心惊胆战之时却听得那谈笑间杀仙灭神的王母仙尊朝他嘿然一笑道: “张神君还想与妾身斗法么?” “……” 只不过片刻的踌躇便足够让人转过无数个念头。当醒言口角嗫嚅、欲言又止之时那西王母心中却已然有些后悔。 “罢了” 她想道: “我这样试他确有些过火。这天地间究竟有几位神尊目睹刚才幻境还敢跟我出手?何况这少年虽然法力通天若是全力挥不讲经验技巧倒也跟本座匹敌。只是他心境大抵还是凡人……唉!”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自责: “其实这孩子真不错正能降顺大丫头。我却何苦演得如此过火?真是作茧自缚!” “咳……” 正当西王母心中懊悔之时却不防那刚自愣怔的少年突然清咳了一声。王母一听赶忙说道: “醒言啊——莫不是你见刚才太血腥心中不忍?若如此我们不比也罢。我们——” 西王母“再从长计议”几字还未出口便忽听得张醒言说道: “王母在上请恕小子无礼这便斗胆一试了!” 话音未落这按剑而立的新晋神君突然拔剑人剑合一如平地卷起一道狂飙裹挟着无数电光星芒朝那近在咫尺的王母击去! “啊!” 而乍见得如此凶险攻势西王母倒吸一口冷气但转瞬之后她心中却是一阵轻松。 “亦痴哉……” 面对眼前势如破竹的剑锋虽然只是咫尺的距离裹挟着无穷的灵机但对西天的众神之长来说却有充足的时间。就如刚才对付那迅猛无俦的“大鹏明王”一样西王母只不过又轻轻点足眼前那奋勇向前的少年便冰消瓦解! ……先是手吧双臂忽然从中断落带着神剑的手臂滚落一旁。然后便是双足。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断离。倏忽之间又是一股无名离火从身下燃起一直向上焚殛! 骨肉支离、烈火焚身之时刚刚荣任昆仑神君的少年经历了所有真正断手断足火焚焰灼的痛苦。却在那横飞的血水吞吐的火焰中仍是一脸狠厉不屈的表情。致命的痛楚常常比死更痛苦;但此时他却咬着牙用着仅存的一点神智向前飞扑。 最后当终于扑到离王母只有几分几毫之时在一缕袅袅的青烟中那鲜活无比的生命终于彻底消失;之后被一丝横过的天风一吹便烟消云散留不下一点痕迹……此时忽然有人泪流满面…… 不提天上再叙人间。 二月末的罗浮山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虽然是四季长春的洞天福地也能感受到那天地之间冬去春来的阳和之气。于是树鲜芽花吐嫩蕊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那苍郁青葱的罗浮群山中便爆出许多灿烂的花色淡白、浅红、嫩黄、鲜蓝一蓬蓬一簇簇点缀在青山碧岭之间让那原本书生青绸一样的罗浮山转眼变成一块小姑娘的花巾绚烂斑驳焕着无比蓬勃的青春气息。 而二月的春雨说来就来。刚刚明烂的阳光还点亮无数鲜艳的山色转眼便是云蒸雾合烟雨淅沥。顿时那无穷的山色便被春雨掩藏在一层朦胧的轻纱之后应了“溟濛小雨来无际云与青山淡不分”那句。这时那朦胧淡泊的群山危岭深处那座千鸟石崖久空的石居屋檐下燕巢边的新泥也被烟雨染上好几分湿重的水迹。“燕子巢边泥带水鹁鸠声里雨如烟”。这二月初春的罗浮山啊动辄都是诗句。 再说这燕巢新据的罗浮山千鸟崖自然座落着最近几年中名声鹊起的上清四海堂。不过自逢剧变石堂重修之后那堂中之人便相继离去此后这不乏生机的清幽石堂石崖便显得颇为寂寞。平日里除了偶有上清道人前来石居中打扫这千鸟崖上便鲜有人迹。而少了往日那四海堂中温婉女子的辛勤修剪这千鸟崖石坪外的青草绿蔓便渐渐占领了石屋主人的领地往日光洁干净的石坪现在一片萋萋杂草中间飞舞着细小的蛾虫越显得这四海堂的落寞。 话说这一日这寂静的千鸟崖前在那烟笼空翠、人迹罕至的蜿蜒山道上却远远走来一人! 第十二章 梅妻鹤子,一杯水远山遥 那山路上走来之人正是醒言。 自下了昆仑他便到了这绿树春烟笼罩的罗浮山路。与去时不同归来时他只是孤身一人。不过对他来说这又有什么奇怪呢?醒言他清楚地记得自从自己在昆仑上跟和蔼善良的王母长公主求得能让雪宜返魂复活的仙药他那同去的玲珑可爱的琼彤妹妹便被西王女看中留在她身边修仙炼道。虽然这样自己与琼彤恋恋不舍但有这样难得的大好机缘他又怎么能阻拦?他不仅不能阻拦还为小琼彤有这么大好的仙缘而高兴开怀。 留在昆仑的不仅是琼彤自己那司幽冥戒中一直跟随的鬼卒丁甲、乙藏还有那上清罹难的蓝成蓝采和也都被西王女看中留在那转生镜台当了看管招魂仙幡的神吏仙官。那蓝成醒言原本只希望他能修成个鬼仙没想现在竟成了昆仑仙界的上仙这怎么能不叫他高兴? 而在所有这些喜事之外对他张醒言来说最重要的是得知原来对那昆仑仙界的西王女来说要让雪宜复活只是她举手之劳醒言清楚地记得这位高贵的昆仑仙尊说原本无论仙神若是被天闪裂缺那样霸道的神兵打中绝对无力回天。不过这寇雪宜本来便是雪山的寒灵之气梅花的清和之魂凝聚而成聚则有魂散而无形那命魄本就不那么容易湮灭而雪宜又曾机缘巧合得到水之精魄在体内停留水木相生正是得宜暗中早就无意铸成不灭仙身若非万年不遇的天地浩劫出现她那生机绝难断绝。因此现在只要醒言将西昆仑的至宝仙药“返魂精”安全带回再按西王女的教导施药便能将她救回! 以上这些或许真真假假虚实参半。但此刻四转罗浮的张醒言却坚信不疑他觉得以上这些西天昆仑的真实经历每一刻每一幕都是那么的鲜活清晰真实得仿佛就生在昨天。 闲言暂略等他重上罗浮也不顾其他一脚便奔千鸟崖四海堂而来。 等醒言到了石崖上便在石屋正堂竹榻上放下那只从昆仑求来的仙药宝匣又在墙角边寻得一只鹤嘴锄便开始在石坪上划起那些荒草来。 此时的千鸟崖石坪经过半年多的风吹雨打早已不见了本来面貌石坪上到处覆盖春泥。野芳相侵便连那遮风遮雨的袖云亭中那石桌石凳上也积了不少尘泥生出不少春草:每有山风过时那亭中坪上便一齐摇曳草影十分荒凉。 于是重新归来的四海堂主便将堂前这荒凉景致略略收拾辟出一条道路。此后他便御剑而起纵起一道云光往那摆放雪宜香躯的孤绝冰崖而去。等到了高天冰崖前醒言便在云中挥一挥手收去自己布下的雷关法阵上前将那安然如睡的雪宜身躯抱起在一派天风纵横中回转四海堂。 等回到崖上醒言将雪宜柔软的身躯小心地摆放在崖东冷泉前的那片碧草茵上然后返身回到屋中抱出那只长方形的白玉药匣准备给雪宜施药救还。此时正是上午明亮的阳光从山前照来将他怀中那只白玉长匣照得闪闪光。灿烂阳光里那将芳草丛中的冰切梅灵更是轻盈通透得如同一片碧水中盛开的白莲。 抱出玉匣醒言便立在雪宜面前产。静静地端详着女孩儿婉洁的面颊半晌无言暗暗祷祝之后他便轻轻俯下身去小心地打开玉匣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将那股闪着熠熠金辉的灵液从匣中缓缓倒出静静流淌到雪宜身上。 当起死回生的仙药倾下这千鸟崖前的日光金影里蓦然间闪过万点金辉犹如夕阳下湖面粼粼的波影浮光跃金点点的金芒交织成一道绚烂的光瀑缓缓流泻在这袖云亭边。而当光辉散去原本那冰雪梅灵躺倒的碧草之中竟忽然化出梅花一株。枝干盘曲妖娆光洁青碧其间花苞点点亭亭立在这亭前冷泉边。这倏然化就的梅株仿佛隔了一道冰雾的帘栊虽然头上阳光明灿看在眼中却仍然隐隐约约如镜花水月。那光滑青碧的枝叶间自有香风一抹绕树翩跹那枝头一朵朵淡黄的梅苞带着晶莹的雪片在风中轻轻摇曳如欲诉言。 见着雪宜倏然化梅醒言并没有丝毫惊异。因为他记得那昆仑西王女曾交待雪宜姑娘毕竟遭历大劫一时不能彻底起死回生。现在雪宜只有得了这返魂灵液的助力先化归本形就着罗浮洞天的生机灵气小心滋养少则几个月多则两三年必能回返女形。 于是在此后的日子里醒言便深居简出每日大都在石崖冷泉前陪伴着这株花树梅灵小心呵护不敢懈怠。 雪宜化梅之时时节已入三月正是春景如烟千鸟崖前柳絮飞如白雪桃花坠如雨片。不过尽管这春光浪漫山色无边醒言也无心去游历嬉戏。到了三月里醒言记起那古训“梅林相生”便每日清晨即起荷着小锄背着竹篓漫山遍野去寻那还未拔节的竹笋。此时的竹棵生机最盛醒言每寻到一支便将它们小心挖出带着泥土放到背篓里回到千鸟崖后便将它们移栽在袖云亭前的山坡。 这时节满山寻竹笋的张大堂主倒像极他那位同门那位以前寻宝到走火入魔的田仁宝。他这些天寻竹种真个是不畏山高壑险每每寻到废寝忘食;有时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东山**夜色*(**请删除)*(**请删除)深沉他仍背着那只竹篓穿梭于深山老林间就着月色寻竹不知疲倦忘了归途。 而三月里他寻来的这些竹笋生机最是盎然往往一夜之间便拔节生长长及数寸数尺。于是就在他这样不知疲惫的苦心经营中到了三月中旬这千鸟崖前的山坡上不知不觉已栽满了细竹;每当清风徐徐来时便满山竹叶沙沙作响则那对面山峦间飞瀑流声不复闻矣。正是: 深山几回亭草绿?梅仙一去岭云闲。 愿将山色奉红颜修到梅花伴醉仙。 日子便这样如流水般从指间溜去不知不觉便到了暮春四月。这一两月中辜负了大好春光的四海堂主当山前竹林遍野之后便也只停在千鸟崖上悠悠闲闲打岁月。每日春光中对一缕绿柳的烟看一弯梨花的月卧一枕翠竹的风伴着那亭亭玉立的梅树倒也清淡悠闲。偶乐他也回想回想那些婉转多情的俏丽红颜或是回味回味小琼彤那憨跳可爱的稚语于是每每忍俊不禁直至莞尔……所有这些便是他在雪宜返来之前最大的乐趣。 而这阳春烟月之中那四渎的老龙君也几度携风雨来他现在也知道醒言处境却束手无策只有好言相慰并及时告知自己孙女在东海的休养进展。而嗜酒的老龙王自南海事定之后又萌了故态每回来时总是多带美酒。于是这一老一少二人便在袖云亭中对酒每回从夕阳西下霞光照岩直喝到月移中天这时老龙君才大醉而返。那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之间俨然翁婿焉。 在这期间醒言也回马蹄山一次除了尽量在父母跟前尽孝醒言也去饶州城中寻那位启蒙老师季老先生帮自己行了冠礼。不知不觉他今年已是二十岁正是冠礼之年从此后他张醒言便正式成年。冠礼之后他也终于在姓名之外有了自己的字号。当时沉思良久醒言最后拈定二字: “逢仙” 那别号暂时醒言也心不在焉便拿了“四海堂主”充数。 而这回回返饶州城中他也知道了花月楼中蕊娘噩耗。等他得知时那美人埋黄土竟已逾半年;醒言念及旧事亦不胜唏嘘。于是在饶州那几天里他也丝毫不顾身份备了酒水纸钱经人指点去那饶州城东郊外蕊娘坟处祭吊安魂。 凭吊蕊娘时正是黄昏那西边城头上斜阳照来淡影零落倍添悲凉。斜阳返影中等这位旧日的花月楼乐工来到墓前却见墓木已拱茔上青草萋萋零乱荒芜。面对此情此景再想起往日那女子娇媚如花的容颜便不胜悲戚。 “旧埋香处草离离今对夕阳听乌啼;沧桑几劫茔仍绿**千年梦尚疑。” 面对着杂草荒丘耳听着晚鸦归啼这时再记起自己往日那荒郊辩诗便恍然如谶语。苍凉之情萦满胸臆之时醒言也在蕊娘坟前蘸墨提笔在黄纸上写下悼诗一在那斜阳残景中烧化作为自己的奉祭。 诗曰: 女坟烟冷殡宫遥。旧日妆楼锁寂寥。 露砌碧苔吟蟋蟀。风穿翠竹网蟏蛸。 留得玉蕊遗诗在。亭亭素质带血描。 也许某种意义上蕊娘对当年的张醒言来说带着些成熟女性某种神秘的象征充满着最初的吸引。而随着现在蕊娘坟前这一缕烧化青烟的袅袅消散醒言也终于告别了他那纯稚而青涩的少年时代。 此后自饶州返回到千鸟崖上每当入夜月色如水之时醒言也会在月影下于淡梅前酹美酒一杯然后便在婆娑梅影中轻吹玉笛。将缥缈出尘的笛音萦满整座山崖。一曲吹罢便斟满美酒在月下花前畅饮然后便又是一曲清幽低徊的笛儿一直伴着梅花直到天明。吹时无语奏时悄声皆恐惊了花心。 如此生涯真可谓尘脱俗情趣非凡只是尽管暂时如此无忧无虑醒言心底却总好像有一抹挥洒不去的暗影如遮月夜云让他有些高兴不起来。 话说到了四月中旬这一天正当他在泉前赏花还是那样觉得有些心神不定忽然那四海堂前对立的石鹤嘴中蓦然出两声尖锐的清唳还飘出一缕缕白烟! “飞云顶有急事相招?” 现在四海堂主地位非凡便连那旧相识掌门清河真人也不敢随意相召。这样一来醒言再看看那鹤嘴中不断蔓延而出的青烟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第十三章 鏖战将军,马色截云之鲜 一绩衣襟诏一行马上悲笳事惶惶。 此时仙家方沉醉不觉中原日月亡。 ——佚名 等醒言急匆匆赶到飞云顶上那清河等人早己在上清观外广场上相候多时。恐是事态紧急此时两下相见并无什么揖让客套清河便将手中一方绢巾递与醒言。 清河递给的这绢巾原本应是白色现己半为污秽看样子己不知传过多少人之手。等从清河手中接过醒言展开看时便见上面用木炭写着短短五六句话其字迹娟秀行句却零乱显见是女子急切中写就。绢巾刚入手中醒言一眼便先看见抬头信尾分别写的是: “醒言钧鉴”:“妾居盈拜上”。 仔细看看书信内容这不看则可一看素性洒脱近来愈加淡泊的四海堂主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且不提飞云顶上惊恐再说此时在那长江中游云梦泽北那江夏郡境内正生一件极不寻常之事。 这事之地是一处连绵山丘前的平缓谷地唤作“牧良野”。牧良野的南边是一片连绵的山脉称为“落云山脉”。此时正是人间四月天春光浓郁这落云山脉下牧良野中正是风光如画。那碧草茸茸铺蔓四野;野花点点色彩缤纷。午后的春阳一照弥天漫地的碧草烟色中便闪耀五颜六色的花光宛如天上的星辰落到人间。 本来在这样大好春光里风景如画的落云山牧良野正该踏青游冶;只是现在烂漫山花蓊勃碧草中却是戟剑林立苍烟滚滚!开阔的芳草地里人喊马嘶。光天化日下竟有上千名持刀骑士跨马往来奔驰渐渐将一群狂奔乱逃的轻甲将士围在了核心。 牧良野中这群被围杀的战士总共大概一百来人看样子应是殘兵败将各个衣衫褴褛盔歪甲斜满脸都是血污。他们地盔缨战裙上沾满了血渍尘灰早辨不出本来颜色;手中的刀枪也早卷刃。和四外那些盔甲鲜明趾高气扬的追兵一比正显得狼狈之极。 这些逃兵也是寡不敌众虽然打斗间好似武功精湛还高过那些轻骑但正是“双拳难敌四掌”以一挡十的好汉只存在于传说中面对十倍于己的追兵还不到片刻功夫狠命抵挡的逃兵将士就在蜂拥而至的攻击中瞬间倒下十几个。余下的部众。见势不妙赶紧向内收缩紧挨在一起兵戈环转对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成一道人墙将什么重要人物保护在中心。 也不知是否濒临绝境激出无穷潜力。还是他们深入骨髓地忠心逼迫自己挥出最大的能力这些己到穷途末路的武士如困兽犹斗口中吼吼作声兵器狂舞如风竟一时抗住那潮水般的攻击。 见这些逃寇悍不畏死那些兵力占优的追兵倒有些迟疑。虽然身后上官不断督促向前但冲在最前的那些官兵此刻却大抵一个心思: 反正这些逆贼己是瓮中之鳖无论身死还是受擒都只是时间问题;这样情况下自己只不过一小小卒子。何必跟这些疯子斗闲气;要知那刀剑不长眼若是太靠前被碰掉身上哪块接不回来岂不是冤枉之极! 因此那些逃兵一收缩反抗原本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的骑兵大队竟一时停了下来。 “嘿……” 这样情形都落在骑兵身后那小小高丘上横刀立马督战的黑脸将军眼里。 “这群王八羔子!” 神色凶狠的将军见部下出啊不出力自然口中叫骂。不过虽然口中骂着部下。黑脸将军却一点都不着急兀自跨在青花大黑马上。提着手那口硕大地铁扇板门刀意态悠闲地望着面前的战场。 “罢了!” 望着眼前一边倒的情景。督战将军有些得意地想道: “没想到侯爷分派下这差使好几路人马上千里地追下来最后竟让我李克定占了先!” 原来这面如黑铁长神似丧门神的猛将军名叫李克定正是京城洛阳昌宜侯府中所养马队“飞彪骑”的正指挥使也是一时名将。话说这回那软禁地永昌公主得了前羽林军将士相助骗过白小王爷趁隙逃出昌宜侯府得了这消息立即派五路兵马追出顺着公主出逃的路线紧追下来其间几经波折还在汝南国境内和意图庇护侄女的汝南王打了一仗直将那眼高手低的老王爷打得逃进深山老林这才由这飞彪骑李指挥使将公主一行堵在这落云山牧良野里—— 对他李指挥使来说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吗?出前他们侯爷就曾放下话来说这回无论是谁追回盈掬公主都算立了大功;若带回的人是死的则封为羽林中郎将;若人是活的便再加万户侯。嗬嗬!照眼前这情形那万户侯羽林郎还不是他李克定囊中之物吗? “中郎将、万户侯……” 望着眼前笃定之事李将军口中反复嘀咕了几遍侯爷的许诺蓦然心中一动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升了起来: “噫……倾城公主、本大将军一直听说这永昌倾城公主有倾城倾国之容一向所到之处无论王公贵胄还是百姓黎民都对她顶礼膜拜视作天人。既然这样……嘿嘿!” 垂涎欲滴之际一向大胆妄为跋扈将军顿时眼前一亮自己跟自己大吼了一声: “吠!去他娘的万户侯!等到侯爷正式登基我立了这样功劳还不照样封我个万户侯当当!再说要这么多民户干啥?还不如落个眼前快活!”这真是“人生在世形形色色”这样时候还真有这样色令智昏的恶将军! 再说李克定心中打定事后杀人灭口的歪主意。他赶紧一拍手中门扇一样的大砍刀冲着身前的军卒大喝一声: “小地们都给我听着!那公主小娘要活的!” 喝罢一抖丝缰李克定迫不及待催马上前。此时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也各个顺着他话儿齐撒战马乱松丝缰齐声大吼: “抓活的!投降吧!” ……在这震耳欲聋犹如野兽齐鸣地叫嚣声中那所有被围在核心之人脸色都一下子变得煞白。虽然耳里听着“抓活的”。但做下这事到得此时他们己知自己绝无生机。眼下京中生什么他们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后果从一开始他们便十分清楚。一旦失败绝无生理。这样情形下为什么对方突然要抓活地?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将士都是精英俊杰对其中道理立时心知肚明。只是。这结论道理对那位他们心目中地女神而言实在在太过亵渎;他们自己逼着自己不去深思。 “能让这些狗才捉活的吗?” “不能!” 所有人心思一同。但当核心那们女孩儿判明眼前形势从容镇定地下达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早能预知地命令时所有人却都迟疑了。只见那满面憔悴却容光不减的少女说道: “严将军。请取那只长戟来。” “是!” 也不知是否人天生的忍让惰性这位从前心思最是机敏的皇家羽林中郎将严楚毅仍想不明公主此举是何用意。和往常一样他无条件地服从公主命令去旁边部属手中取来那支最长的铁戟。 “严将军请将它杵牢于地。” “是!” 公主的命令依旧不折不扣地执行。 “好了诸位——” 见铁戟杵牢在春泥里己是一身褴褛戎装却仍掩不住万般明艳的倾城公主环目四顾朝四下里静静望着自己的忠心将士嫣然一笑。道: “这一路盈掬谢谢诸位叔叔伯伯的悉心照顾!” 说罢微微侧身盈盈一个万福朝四方都拜过她这才来到立戟之前满面春风跟众人笑道: “诸位叔伯你们也知道我永昌公主这回绝不会被生擒。” “我……这便去了。” 说罢她从袖中抽出一抹白绫将它展顺抛上高高地戟枝然后又稍稍踮起脚。将戟上挂下的白绫末端打个活结。这时候她做这事时。任圈外敌声喧沸圈中战士俱各鸦雀无言。公主白绫打结之时。也无人阻止诸将士只默默一齐跪下寂然无语。那些外围防御敌人冲锋的将卒则仍旧各执兵刃警惕注目着敌情。此时他们只有脸上有些异样身经百战的人们脸上有两行泪水流出在满面尘灰中冲出两道沟渠。 “别了……” 当手中活结渐渐打成永昌公主望望那南边那高天白云、黄花碧岭心中默默念了一声便垫起脚儿准备引颈自缢! …… “不好!那公主要自杀!!!” 几十人的人墙委实挡不住那高头大马上骑士地视线;当穷途末路的女孩儿准备自缢之时马上便被附近一些骑士看穿意图。顿时那最前面几十匹战马瞬时冲踏了过来准备阻止;而那些挡在最前的羽林将士则也奔起身死命抵抗眼眶噙着泪给公主争取自杀的时间。 一时这牧良野中又是人喊马嘶转眼杀声震天! “沥……” 没人想到就在这千钧一之时忽然间这纷乱如麻的战场中竟响起一缕清越的笛声! 一时间无论是**熏心的将军、引颈待戮的公主、还是那拼死相争的战士全都仿佛有人在耳边不远处给他一人吹笛!沸反盈天的喊杀声里那曲调缥缈的笛音只在自己耳边萦绕飘荡无比清晰。 这突如其来的笛声刚柔并济软如杨柳和风舞硬似长空摧霹雳虽然音调一样但听在各人耳中却中却又似乎各不相同。在追兵耳里那笛声傲慢雄壮滚滚而来好像铁骑刀枪冗冗嘈嘈震人心魂。在被围将士耳里笛声凛冽高昂似清风过岗郎鹤唳空十分鼓舞人心。而在那如花少女耳里却格外地清幽温柔似落花悠悠流水溶溶又宛若一对小儿女在窗前絮絮喁喁…… “那是……” 那笛音听来十分熟悉;一心赴死的倾城公主心头猛然一震手中白绫滑脱赶紧转过螓朝那笛声来处凝眸望去;于是落难出逃的人间公主便在这九死一生的绝境之中看到她一生难忘的情景。 山花烂漫处那蓝天高挂白云低垂碧草高坡上有人乘银鞍白马在旁若无人悠然弄笛…… 正是: 几处吹笛芳草地? 有人倚剑白云天。 第十四章 冰心玉壶,清姿卧云餐雪 八千里路山和水半天之内能赶到这里已殊为不易堪堪赶到山坡。却见那少女要走上绝路无奈中醒言只好举起那把“神雪”玉笛兵荒马乱里笛音乍起幽幽然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若置身其中并不知此时与前一刻已千差万异而若置身事外倒可以察觉这乱军之中正马如狂飙人如欢龙四下里喊杀连天号声如沸怎可能如此清晰地听到这一缕清泠泠有如春水的笛音?兵戈定马停蹄缥缈的笛音过后万军丛中只剩下那一位刚刚滑落三尺白绫的少女犹能行动。 “醒言?” 当笛声停歇颤然回眸。南边那山坡上正是阳光遍地绿油油亮得直晃人眼的山坡上万绿丛中一匹雪亮的高头骏马正傲然伫立银色的马鞍上则是一位清神俊雅的男子铺展着比雪驹白云更灿烂的袍服正好像注目望着自己。 ……便仿佛曾经不知回魂梦中见到的样子那春深处如一朵白云般轻轻飞来优雅地来到自己面前疑真疑幻梦耶非耶…… 一切都如梦幻只到了面前时才略有些不同。当悲苦的女孩儿正要扑入来人怀中痛哭之时那刚刚赶到之人却忽然撩衣跪倒口中呼道: “臣张醒言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 落难的公主听得此言口中正有些苦涩却见到那跌倒的臣子忽然又如旋风般站起手臂大胆地张来只轻轻一揽便将自己紧紧抱在了他怀里! “……” 到这时刹那间再没有了面具放下了所有担负那一切的痛苦的愤懑的委屈的悲愁的绝望的苦难的情绪再也不用控制就让它像决了堤的洪水倾泄而出曾经坚强的娇躯让她回复本来的软弱面目再如风中秋叶般剧烈颤抖让晶莹的泪水无声地夺眶而出漫流肆溢痛痛快快地浸湿他的前胸。这般哭后她便头晕目眩身子一软若不是被有力的臂膀环抱便已是瘫软在地。 到了这时这些周围刚才如木雕泥塑的军卒也忽然如梦初醒浑身恢复了知觉。只不过虽然身体能够展动大多数人却仍昏昏沉沉一时失去思考能力。茫然若失间忽听到周围的原野上突然沸腾回荡起一个声音: “咄……尔等犯上作乱之人离去!今日吾与公主相见不愿展动刀兵除了那恶将军其他人离去。” “如若不然今日管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 张堂主这大义凛然的恐吓话儿说完牧良野上却一片寂静。四海堂主惊奇地现周围那些包围他们的士兵竟似乎没有丝毫反应。 “奇怪……我都怕死莫非他们不怕死?” 醒言却不知他这匆忙间其实计算出错。这儿虽在人间不比南海但其实他这张堂主的大名并不如何鼎鼎。放在这里还不如在南海神怪中好使再者他以为自己刚刚露了一手这些军士便该知难而退听得自己好意放生还不赶紧逃命而去——可他却没想到对于这些刀头舔血的悍勇军卒而言他刚才这道骨仙风的法术实在太过含蓄若是蠢钝点的还只当方才听过一段小曲。 因此当醒言说出这番良善之言听在那些骄横跋扈惯了的昌宜侯府骑兵耳里不免显得可笑之极。在这时即便那少数清楚知道刚才生何事的叛军也只觉得这穿着漂亮雪青道袍的后生只不过是施了点小小障眼邪术。这等旁门左道的勾当遇上他们这些久经训练的士兵实在不足为惧还在京师时他们就曾反复听过新封的护国神教净世教法师开坛讲过若战场上遇到这样让人神情恍惚的法咒只要往自己脑门上抹一点别人的新鲜人血那法术便自然失效——呵!新鲜人血眼前手头还不有的是吗? 于是这漫山遍野的追兵忽然间不约而同地纵声大笑那笑声越响越大越传越响直到后来竟震得山谷轰轰作响。 在这震耳欲聋的嘲笑声中那脱力昏迷的少女也被惊醒。虽然不知那些叛军在笑什么女孩儿却觉得眼前这情形和当年那烟波浩淼的鄱阳湖浏览画船中是何等相似。于是居盈的鼻子一酸恍惚间那家国血海深仇也一时忘了满心里只为这因为自己又遭到嘲讽围攻的少年难过。 只不过有一点昔日的公主良友还不十分清楚那便是今时今日眼前这身前极力维护自己的人早已是今非昔比!喧闹声中还听得那跋扈将军在高声叫喝: “儿郎们给我冲!谁将这无知小子斩成肉糜本将军今晚要下酒!” 于是狂呼乱喝声中上千人的马队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红着眼舞着刀仿佛转瞬之后就要将中间这块狭小的天地踏平!而所有攻击之人脸色通红兴奋得光如同醉酒虚劈着战刀用刀锋反射着白亮的阳光将那一小撮愚忠之人的脸色映得更加惨白! “唉……” 听着轰轰的马蹄看着那些扭曲得变形的面孔四海堂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浑身无力的少女暂时安置地上扶着坐稳他便合手朝四方拜了一拜—— 这一拜突然那天地风云变色春光灿烂的日子忽然黑暗得如同**夜色*(**请删除)*(**请删除)降临本来微风和煦的碧野草原上毫无征兆地刮起骇人的飓风! “咻!——” 难以想象的风让原野上的风暴带着尖锐的啸音;还没等那些杀红了眼的叛军反应过来他们便连人带马被愤怒的风暴离地卷起如同稻草扎的纸人纸马被轻易地吹上高高的天空如风车般乱转如柳絮飞翔再像断了线的风筝“啪啪”落下——这前附后继响成一片如不停扑火又粉碎的蛾蝇纷落了一地。 到最后只听得“轰隆”一声远处一座山峰也是在横扫千军的狂暴飓风中轰然塌下当峰头轰然滚落之时这落云山下青青的草原已被鲜血染得如同遍地残阳。 而这看似自然灾难的可怕飓风那千横万纵锋锐如刀的风飙却如有灵性。 不管周围如何一片狼籍哭爹叫娘之声遍地居盈周围两丈里草叶儿却纹丝不动。不静的风眼里精疲力竭的忠勇将士们看着四周满天飞舞的敌军阴沉四塞的浮云还有动荡不安的天地只看得张口结舌如在梦里。这时又如在看皮影戏台上人物道具闹得昏天黑地自己身周却丝毫无异。这已出他们想象他们一时不能接受这样的情景他们中有许多人只觉得应该是自己太累太饿以致出现了幻觉或者大概自己已经死了吧?要不怎么仿佛魂灵儿出窍看到了地狱阴间的风景。 “我可怜的公主陛下啊……不知脱险没有!” 不少觉着到了“阴曹地府”的侍卫将士头晕眼花看着可怕风景的同时还惦记着公主的安危。正在这时—— “哼……” 这声沉静的冷哼是阎罗王的声音吗? “勿谓言之不预也!” “阎罗王”恨恨地扔下一句然后声音还变得有些沉痛: “看来还要死更多的人……” 至此在这声听起来比阴曹阎罗王还冰冷的声音中永昌公主复国战争的第一战便告结束。 前后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千名骁勇善战的战骑便永远沉睡在这片碧野山谷里。经过了鲜血的浇灌本就烂漫的牧良野鲜花今后将开得更加灿烂风景更加秀丽。作为这皇师还朝的初战役今后这人迹罕至的落云山牧良野注定将成为百姓官员们浏览的热地。 而事实上这位以后被尊为“中兴国母”的永昌公主的复国战争并没花多少时间前后算算总共才花了不到两天时间因此这次还朝战争又被称为“二日之战”。 此后当时间流逝历史的长河被笼罩在一层层烟云迷雾中时许多当时的真实便渐渐失去最初的形迹。多少年过去当快如一瞬的历史片段再被提起看到那“河上三军合神京一战收”的夸张史迹许多重视实据的历史学家便心生怀疑通过严谨地考证终于现原来当年那位令仪天下的护国公主能够夺回皇位其实是拜了老天爷恩赐! 在最新的系统研究理论指导下他们将天文、地理、生物、气候等种种看似不相干的学说引入历史事件之中经过综合交叉后现原来那所谓“天神护佑、圣灵襄助”的王朝复辟只不过是一系列骇人听闻的自然灾害密集生在两天而已。他们相信出于某种概率这些自然灾难全部的恶果都不幸地落在那位篡位侯爷的军团身上。这样才让那时迷信的人们相信了天命的指引通过群众的力量最终扭转了历史的进程——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回到此时此刻。 当剿灭了追兵大伙儿还惊魂未定之时便听得那位忠心的年轻堂主竟提起了复国反攻大计——虽然到了此时公主身边这些残存的将士个个都是忠勇无比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国但刚刚脱险忽听到这样浩大的建议还是不免有些面面相觑。虽然眼前这年轻道人似乎会使很强的法术但想想这些天来的遭遇不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想想京城姑子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净世教妖人法师所有将士都神色黯然。 只不过即使觉得这年轻人太过冒进但他刚刚救了自己可以说现在自己这条命就是他的莫说是今后的反攻复国就是现在面前挖个火坑让自己跳也只能睁着眼睛跳下去不能有丝毫的怨言! 当然这只是当时的想法。后来事情的展却有些出乎他们意料那火坑是没有冰块砌成的屋子却有一大间! 自从这神采出尘的年轻人说了一句: “诸位军爷已太辛劳此后之事小弟一人承担。今日且送诸位去一处纳凉休养生息将来也好一起重建社稷。” 才刚刚听罢这些心力交瘁的将士忽然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冰光闪烁的水晶宫殿里不。还没等适应这清寒逼人的环境便有许多美婢妖鬟四下奔出替他们宽衣解带沐浴更衣换上从未见过的滑软绸服请去一间晶莹剔透的大厅中入席。席中吃着奇珍奇馔啜着佳酿美酒时那席前竟还有妖妖娆娆的歌舞替他们解闷! “这……” “刚刚是阴曹地府难道转眼又来了天国?” 如痴职醉里有胆大的将军问了误码席边娇美如花的侍女却得知原来这不是天国而是什么“寒冰城”还说是什么四渎主公外孙将来纳凉避暑的夏宫——虽然现在他还没出世。 “……” “什么乱七八糟!” 听了这样的回答有聪明的将士想道: “吓!什么寒冰城外孙的夏宫!别唬俺们这些粗人!俺们虽然是武夫却也不是不读书——这不就是道爷们常使的‘袖里乾坤’把戏么?却编出这许多话儿吓我!”正是: 生当离乱世莫说艳阳天。 地冷易寒食烽多难禁烟。 战场花是血歧路冰为筵。 一障关山隔凭谁问人间! 第十五章 凤笛鸾鸣,邀月宿山深处 当所有人死的死、走的走这偌大的牧良野上一下子便静穆下来。茫茫旷野中只剩下了久别重逢的两人。 风声猎猎又过了一小会儿等心力交瘁的公主稍稍平静下来那张醒言便对她说: “居盈我们也走吧。这儿血腥太浓你久处了该不惯。” 说这话时方才抬手间横扫千军的堂主这时却格外地温柔。听了他的话禀性刚强的公主鼻子一酸忍着泪轻轻答言: “嗯。醒言都听你的……” “好的。” 听得居盈相允张醒言一声唿哨那远在高山坡上的白马便如闪电般奔到近前。只因居盈疲敝醒言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直探过手去一把将女孩儿绵软的身躯抱在怀里脚一点地便飘然上了战马。此后只听得张醒言喝了一声:“驾!”那骕驦风神马便朝北方原野方向奔驰了几步四蹄悄然离地姿态优美地飘然而起朝那北方浩阔的大地飞行而去。 本来这已是午后但不知不觉已到了夕阳西下时候。逃难这许多天的皇家公主终于能安详地倚在心上人的胸前歪着脸睁着明眸美丽的睫毛微微抖动静静看那落日的风景。今日的黄昏夕阳并没有什么出奇;透过那一片淡淡的微寒的薄雾天风居盈看到那黄的日头只在西边山峦上挣了一挣便落到山那边去。满天的夕云似乎也没什么好看因为没有红彤的落日相照它们也算不上晚霞。满天的流云只在天空中微微泛着黄光随着日落西山一阵光影变换。 这样寻常的黄昏暮色女孩儿却看得出神。渐渐的那一团团的夕云在眼前暗慢慢地搅作一团混片了颜色。她渐渐分不清这片那片…… “居盈?” 醒言忽然开口唤她: “你要睡了?” “嗯……” 居盈慵懒地答道: “困了……” “嗯这样“醒言说道“你身子这样折在我身前若睡久了醒了就浑身疼。你坐到我身后来吧伏在我背上睡会好些。” “嗯。好的!” 在醒言有力的臂膀把握下居盈很快挪到后面。等她坐稳侧着脸儿在醒言背上倚下那纵横交错的天风中便倏然飘来一道风息如一道弹性十足的无形绳缆自腰后将她揽住。此后无论踏破虚空的神马如何颠簸她也不虞疏离跌落。觉出这道无形的风索柔然牢固如同将自己和醒言牢牢绑在一起居盈许多天来终于“嗤”地笑出声轻轻道了声“谢谢“便倚靠在醒言的身后安然入睡。 自此之后。除了那横身而过的天风出“呼呼”风声其他再无声息。 神异的坐骑踏碎虚空在一片夜云中朝北方无尽的大地倏然飞去。天马行空之极。那马背上的骑士偶尔向两边看看便见得两侧夜空中的星星都流动成短短的一线朝身后不断地逝去。东方天边的那轮明月也渐渐在一片流云中放出皎洁的光彩又有些泛黄如同一只镀金的银盘泛着金黄的光辉让人在清冷的月色银辉中还感觉出一丝温暖。 月如轮星无语就这般寂寞赶路。大约入夜时分醒言和居盈终于赶到河洛东南的嵩山上空。 虽然此时离京城洛阳还不到二百多里。即使这骕驦马悠悠慢行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功夫但醒言并没急着赶路。这位道法大成的上清堂主此前已跟落难的公主夸下海口说要以他一人之力再加上公主相助便能很快剿灭那些叛党。能这样大言这心思素来致密的年轻堂主心中已有了一整套缜密的计划。所以现在不急。 等他们二人来到这洛东南的嵩山上空时。在一片月华光影中醒言小心地按下丝缰那银鬃赛雪的骕驦马便如一朵轻云落在一个地势平缓的山地里。 落到地上举目四顾见这片小山坳中有一条蜿蜒流淌的山间小溪;小溪的两边都生着大片的松林。虽然已是春季这片背阴的松树林边还有不少枯草枯草中落满了焦枯的松针。跳下马来踩在上面只觉得柔柔软软如同天然的床榻一般。于是醒言便在这溪边的空地上选了一块软滑的草地然后微念咒语便从袖中滑落一条阔大轻薄的绒毯。将来时准备的绒毯小心地铺在地上等一切准备妥当便将那还在马上风索中沉睡的女孩儿抱下来到这片野外简易床榻前将她轻轻地放下。 “……嗯?” 正当醒言将少女妖娆的身躯和衣摆好刚要将绒毯对折盖上那女孩儿却嘤咛一声醒了。 “醒言~” 见得眼前情景少女一时有些不明白只觉得脸儿红红心儿砰砰跳动好生定了定神才能开口说话幽幽说道: “醒言……” “嗯?” “我……我想先洗个澡……” “好啊!” 听了居盈请求醒言拍了拍脑袋自责道: “倒是我疏忽!” 说着话他赶紧上前将浑身瘫软无力的少女扶到溪边将她倚靠在一只青石上然后双手一振那波光粼粼的山溪上便顿时起了一阵洁白雾帐朦胧缭绕。如此安排好后温文守礼的堂主便避去一边坐到林边一株黑松旁背靠着树干开始闭目养神。如此之后那居盈便开始滑入溪中开始沐浴起来。 当然了虽然张醒言这四海堂主似乎道法大成神术通天但在其他方面似乎修为还很浅显。等得无聊时他竟也好几回睁眼偷看看看远处那边漓中的光景。正好今日也不知是十五还是十六月亮正圆那东南边平缓的山脉挡不住明月皓白的光华。当如银的月华泻下醒言自己亲手布下的雾帐已被照得如若轻纱。此时要是他凝起神来自然其中事无巨细靡不分明。不过这张醒言张大堂主虽然向来不拘小节。却还是天良未泯。因此当他倚松忍不住觑眼偷看时倒也只用了二三分道术…… 那一处月华山中雾幔中的少女曲线玲珑在月光中在波光粼粼的空明背景中勾勒出无比曼妙的倩影。在偷看的人儿心目中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和这水月自然相衬托都成了绝美的图画。撩水时是一幅少女嬉水图;侧时是一幅仙子沉思图;俛着靥用纤纤玉指梳理如瀑长时是天女浴图;靠着溪边滑石略略搓洗裙裾时是西子浣纱图;而后来朝这边看看似乎觉什么俯下螓去却又不逃开则又是倾城公主含羞图…… 无论如何。醒言是一个刚刚冠礼的男子。而溪中那浣纱少女正是天下闻名的倾城公主。因此这从他刚开始的秉持圣人礼法之心非礼勿视到后来非礼略视。非礼再视渐渐目不转睛盯视却也十分正常。 闲言少叙。话说当居盈梳洗完毕终于从溪中走出原来的战甲裙裾晾在青石上浑身不着一缕飞快钻到那简易毯床中那四海堂主便又东张西望装着欣赏了一阵月色才从松树林边慢慢走过来。 “沙沙沙沙……” 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中那绒毯中香脂滑腻的女孩儿。身子突突突直颤抖心儿跳得越来越快。冰清玉洁的女孩儿本能很想地逃开;可是转念又一想想起这几月来的遭遇这渐渐走近的男子刚刚的承诺还有那种种刻骨铭心的往事她又硬生生按下自己胆怯的娇躯努力让它柔软。她这样的努力起了作用;等待时那完美无瑕的身躯儿渐渐放松。只有那眸中却流下泪来。 正泪眼朦胧、心旌摇动之时那模模糊糊的脚步音终于消失。刹那间居盈的身躯不由自主地绷直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僵硬刚才半天地努力毁于一夕。 “……” 在那令人窒息的平静之中居盈却忽然感觉到颈边的绒毯紧了紧。 “居盈——” 只听那张堂主帮居盈掖好绒毯正唠叨说道: “居盈你先睡吧不知怎么我不困了睡不着。你先睡。” “……” “好的……” 少女咬着嘴唇声音还有些微颤说道: “那……你也别太晚睡了。小心着凉。” “嗯!” 近在咫尺之人答应一声便转过脸去沿着小溪向前走去。到这时辛苦躺卧的公主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在绒被中无声的大哭。 “呜呜……却是我错疑了他……” 就在这样肆意的泪水里还有心中那无数遍“谢谢”声中奔波劳苦多日的少女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略过少女心事再说醒言。当安排居盈睡着他便在溪边寻了一块山石坐在那儿手支着脸想起心事。 “吾皇驾崩了……” 自今日居盈传信起每当想起这件事情醒言仍忍不住头晕目眩如欲昏厥! 说起来虽然这当年的饶州小厮得了奇缘上了罗浮山拜三清祖师后来又有那许多神幻奇遇但事实上他还和这人间尘世中许多人一样心目中以皇帝为天为地。毕竟方入道途没几年即使再是洒脱不羁上了山入了道门但自小熏陶的皇权观念仍是蒂固根深。也许后人不太理解当时如果皇帝薨毙对很多老百姓而言真比死了自己亲族还悲伤。 这样情形下如果再知道这皇帝驾崩还是由于奸臣为了谋权篡位引起那便悲愤交加更加不能容忍。 原来就在今年二月初时差不多正当醒言在南海中翻天覆地之时那中原京师也生一场大事。洛阳帝京中那当今天子的兄弟、倾城公主的叔叔昌宜侯野心勃勃到这时觉得时机已到便突然难联合朝中死党府中死士施用绸缪多年的计谋一举将自己皇兄谋害又囚禁了包括永昌公主在内的诸位皇子。 如此作为之后。因为顾忌朝中颇有几位贤明大臣特别是几位不肯从逆的将领掌握着兵权昌宜侯便听了谋士谏言准备徐图缓进跟诸位朝臣谎称皇上重病暂由他摄理政事。而此时他的党羽已密布宫中所有忠心皇室的宫女太监都已杀害因此这弥天大谎撒下来。两月间竟安然无事。当然在这期间也颇有不少大臣心生疑虑但因那昌宜侯所行之事太过骇人听闻便即使流言四起也没人敢想到宫中已经天翻地覆这摄政王爷昌宜侯竟已将陛下杀害皇子囚禁!酣慨而在这两个多月中昌宜侯紧锣密鼓着手篡位之事。此时他那得力义子原先据说被鬼迷了心窍的郁林郡守白世俊。现在也在净世教高人的全力施救下恢复了正常。又成了昌宜侯左膀右臂。白世俊现在任虎贲中郎将统领洛阳城最精锐的五万虎贲军负责宫城防卫。 而那张醒言曾经交过手的邪教净世教。竟早就和昌宜侯暗中勾结。现在侯爷一旦举事他们也大模大样变成护国神教。一时间净世教徒从全国各地赶来遍布京师各处。朝廷专门为他们征了教府建了法坛自此那些净世教众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直把京师搅得乌烟瘁气。此时的净世教众早已不把那上清、妙华、天师等名重一时的传统道门放在眼里。 所有这些变故林林总总不得一一繁叙总之和那历朝历代谋权篡位差不多。自逆事动起昌宜侯麾下全都沐猴而冠只等五月初昌宜侯、净世教联手导演的“禅让大位”仪式上演到时候再裂土分茅、弹冠相庆。 当朝中官员要职渐渐按自己的意思调换得差不多之后觉得大事已定的昌宜侯便凶相毕露开始大肆屠戮皇兄遗下的诸位皇子。对昌宜侯而言虽然这些天璜贵胄是自己侄子但斩草宜除根这样夺取天下的大事绝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于是这些往日养尊处优的皇子。便一个个相继惨死! 如果说真按照昌宜侯这样布置摆布恐怕这天下还真要落在他手里。很可惜这昌宜侯不妇人之仁他那比亲生儿子还亲的义子白世俊却是。说起这白世俊虽然曾因居盈差点丧命可还是死性不改;等痊愈后那梦里魂里都还是这个倾绝天下的丽影。 于是当一个个皇子凋零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昌宜侯居然网开一面暂且留下了居盈性命。而居盈当然是聪慧无比一看便知白世俊此人很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虽然怀揣着血海深仇也要豁出些矜持与这奸贼仇敌虚与委蛇。当然这只是外柔内刚的居盈一时策略而已。若这厮真要犯她清白自然宁可一死! 不过公主这想法却多虑了。可笑那白世俊根本用不到居盈牺牲色相。他痴迷如此之深以致于居盈板着脸他却当笑脸如花;居盈没好声气他却觉得是天籁神音;而转过身只留背影给他他竟也能流着口水看半天! 就这样居盈行动一日日自由终有一天让她觑得机会和那早就怀疑事变的前羽林军中郎将严楚毅联系上将自己的情况和盘告知。这严楚毅虽在昌宜侯的清洗中被革职但作为皇家卫士统领毕竟消息灵通早就觉种种异常。因此即使革职之后他仍派着心腹在京城各处要害暗中查探。当他接得公主传出的讯息之后他大哭一场抹完眼泪便召集旧部歃血为盟觑好时机带着这帮死士冲入软禁公主的帝苑救出公主然后亡命天涯。 这便是所有前情。可以说在遇上醒言之前他们这一路只能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折损人数越逃越少其中万苦千辛自不必细言。 略去这些内情再说醒言。 在嵩山东麓山坳中苦思一夜不知不觉那东方便晓星明亮。当山林中到处鸟声响成一片一夜未眠的年轻堂主便负手立定站在这山谷小溪边仰望着东边山峦上浩大的天空少有的神情肃穆。 此时在醒言眼中那东天边的晨光起处鱼肚白的天空到处布满细小的云片如鱼鳞般整齐地排列。鳞状云片之间又有许多肉眼难以察觉的紫色雾气氤氲缭绕游移不定给这灰色的云朵镶上淡淡的紫边。 “这……” 观察着清晨云气半晌无语的年轻堂主忽然间喃喃自语: “晨星迸现紫气东来主天命转移回归大统这倒是大吉……” “只是这云鳞如甲浩然纷繁恐怕今日有好大一场杀劫!” “……醒言?” 正当醒言神色变得肃然如铁之时忽然听得身边一声温婉地呼唤。 “嗯?” 醒言转过脸去: “居盈你醒了?” 晨光中醒言正看到居盈头束金环一头乌亮的长瀑布般垂撒在那袭华光湛然的嫩黄长裙上。 原来在醒言沉思自语之时居盈已经醒来穿好昨晚醒言放在绒毯上给她特地准备的裙服又去溪边略梳洗了洗便信步走近已注目看了他半天。此刻见醒言终于回过神来看她这宛如杏花烟润般的少女便莞然一笑凝目看着他朗若晨星般的眼睛吐气如兰说道: “醒言?” “嗯?”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居盈真有些不习惯呢……” “呵呵是吗?” 听居盈这么说醒言刚刚那严肃冷峻的脸色也融化缓和下来。看着这如花似玉的帝女他又同往日那样嘻嘻笑了笑然后停了停按着腰间的封神古剑跟她说道: “居盈我本不该如此。” “只是这杀人总是大事。今日我这三尺青锋恐伯要饮足鲜血!” 正是: 男儿试手补天裂 剑似寒霜心赛铁! 第十六章 三山神阙,轻身一剑知心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兵。 ——佚名 神州天下中土京师无人不知那恢恢洛阳城城池壮丽市井豪奢。 此时天下的政令军事中心洛阳开城于河南郡内黄河南岸地处河洛盆地地略偏西。因城池在洛水之北自古名之“洛阳”。京洛所在北依郊山南瞰嵩岳西倚小秦岭东对着伊洛河冲积平原若由云空俯瞰则洛阳京畿之地三面环山向东敞开便如一只朝东放置的斗箕。而河洛盆地地势西高东低南北高中间低因此地理偏西的洛阳城居高临下巍峨壮丽的城池凛然俯瞰着整个伊洛河平原正有万千王者气象。 话说这一日位于京师洛阳东城外的伊洛河原皇家校军场上一大早占地广阔的校军平野上便尘土飞扬喊杀震天!成千上万的步兵骑士披坚执锐借着蒙蒙亮的天光认真进行着操练;虽然只是日常演习这些士兵仍然一丝不苟随着校官的旗号往来冲锋厮杀若不是那几个一旁观看的闲汉知道这是校军场真要以为这是真地生惊天动地的大战! 这些狠操练的虎狼之师正是居盈口中谋逆之臣昌宜侯一手培养操控的虎贲军。自从昌宜侯两月前暗中举事这负责京畿重地城防的虎贲军中郎将职位便明目张胆地委任给自己最信任的义子白世俊。本来政变后这京畿之地风平浪静本用不得虎贲军如此搏命但最近事情起了变化。自从永昌公主意外出逃这天下局势便起了变数。在公主一路逃亡的路线上有不少王爷将领得了内情虽然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但暗地里却蠢蠢欲动迟早便要生事。 这样情形下。作为现在朝廷最强大的军队虎贲军这些天来便没得停歇刻苦操练准备一旦有事侯爷一声令下便如雷霆磙石般杀过去! 再说这热火朝天的校军场。这天早上就在虎贲将士旗号鲜明的冲突演练里那朝阳慢慢地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静默柔和的红日。先是给东边地平线上低矮连绵的山丘镶上一条红彤的光边渐渐又点亮草叶灌木中无数的露水。当璀丽灿烂的晨露缀满整个野泽草原草窠旁的露珠如宝石一样耀眼无数的鸟雀便从梦中惊醒成群结队地在林间跳跃鸣唱。到这时四月春深的伊洛河平原便正式从春梦中苏醒向普天下焕出无穷的生机! 这样生机盎然的河洛春晨不知是否因今日那东方朝日出奇的如血嫣红满天上刚被某位远道来的道家堂主认作杀气盎然的鳞甲云阵此时却幻成漫天最红艳的彩霞。流丽满天的云霞。如鲜绸如花缎份外艳丽鲜明地飘浮在万里长空。而在这少有的亮丽朝霞映照下本来绿茵成片的河洛盆地已变得殷红如血。所有的景物被涂上一层殷殷的红光望去如同血海。 在这样艳丽得有些让人窒息的春晨霞光里已有些鸟雀虫蛙感应出些端倪。自晨光初现短暂的欢唱之后虫鸟们已变得惶躁不安。成千上百的蛤蟆从草原的一个水泽跋涉到另一个水泽无数地鸟雀从栖息地丛林中飞起顺着朝阳霞光的方向拼命飞翔直掠过洛阳城巍峨的城郭迅消失在茫茫远山。 相比蛙雀的敏感那些万物灵长却有些迟缓。比如在尘土飞扬的皇家校军场东侧。那位叫陈林的哨官校尉看着天边那红丽的鳞霞心中还泛起联翩浮想: “艳哉!丽哉!” 一脸络腮胡子的陈哨官闲在一旁看着天边的云霞竟忽然诗兴大暗自沉吟: “这……杀声震碎树头花彩云飞上日边霞——” “好诗好诗!” 五大三粗的陈哨官得了这两句诗立时情不自禁、喜笑颜开! 其实这陈林是虎贲军中一位挺特别的军官。陈林一直都觉得其实自己更适合去当一名风度翩翩的诗客而不是现在这汗湿重衣、满身酸臭的军官。因此每次当值时只有在心中偷偷写出美妙无比的诗句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于是刚吟出两句好诗的陈林眉花眼笑之余开始在心中舒坦无比地推敲: “彩云、飞上了、日边霞这该是‘日边霞’好呢还是‘日间霞’好?” 心中问着自己自然而然陈林便抬头朝东方那日出的地方看看—— 这一看他却大吃一惊! 原来就在那校军场东方本应是人畜回避的原野上却从日霞光影里缓缓走出一人一马。饶是红霞掩映那白马依然飒然如雪;虽然年纪不大那马上端坐之人却一脸勃勃英气浑身上下白衣胜雪。 日出东方霞光万道这突如其来的一人一马衬着丽日瑞霞缓缓浮出则无论是坐骑还是人物都仿佛不似人间所有。与身边的喧闹相比那人马缓辔向前从容静穆得都有些飘浮游离以至于陈林一抬眼看到时直愣了半天才恍然清醒。待事后想起他便逢人就说当时倒好似只因自己抬头一望这如梦似幻的神人白马才应声出现!因为这言论他倒确实被朝廷赏了许多银子。 再说此时此景。 这时候除了陈林也有其他许多兵卒看见这一人一马。当即他们便停了手中操练一起朝那东方旷野观望。因为是逆光又离得很远刚开始看时众人其实并没十分看得清楚;直等到那一人一骑又行得近些这才从遍体生辉的日光霞影中看到他座鞍身后那鸟翅环钩中还固着一杆大旗那旗面湛蓝如海上绘有些金黄的图案。 等再行得近些终于能看清来人整个身躯轮廓众军卒才看清那面猎猎随风的深水蓝大旗中央正绘着一只翩翩起舞的金色朱雀;当晨风一吹那旗上修长的金雀羽翼张扬傲然睥睨倒好像随时便要从旗面中飞下。 对这大旗现时这些虎贲军卒自然不知这样神幻飒然的水蓝玄鸟金旗有次曾是罗浮山上清宫千鸟崖四海堂的旗号形象。不过相对这玄鸟图案此时这日光影中的旗号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行大字;霞光笼定的水蓝大旗上从右到左书写着四个金色书法: “四海伐逆” 这四字笔锋奇绝雄逸光看字时便让人凛然生出几许寒意! 正当众人端看那战旗图文时那来客忽然停住。大概隔着二里多的距离那东方旷野上孤身一人的骑士忽然说话: “各位军爷不知在下能否求诸位一事?” “……” 对来人不知不觉便提心吊胆呆呆观看的虎贲军将听那来人忽然开口说话口气竟是如此客气不免俱各惊讶愕然。在他们呆愣时那面目清绝的来人兀自在马上端坐问话: “各位军爷能否请贵军白主帅前来说话?他水云山庄故人来访!” 说罢还在马上拱了一拱手抱拳行礼。 “我去!”“我去!!” ——就仿佛这袍袖飘飘的道装少年温文的问话中包含着某种魔力才待他说完这越聚越多的士兵中便答应声响成一片。当即便有许多腿快的热心军士拔脚如飞跑去校军场西北的中军大帐中禀报主帅。 “哦?水云山庄故人?” 听得军卒急急禀报正坐在大帐中央虎皮大椅中的白世俊不免有些狐疑。 “水云山庄……现在还有什么我认识的故人敢在白某面前提‘水云山庄’这四字?” 白世俊满腹疑惑。 原来这容貌依旧天下无双的无双公子一两年前吃了张醒言那场惊吓便如同惊弓之鸟一两年中下令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再提“水云山庄”四字。而他现在正是气焰熏天之际还听得有自称“水云山庄故人”敢来访恼怒之余心中也不免惊疑不安。 这一迟疑不免出神这面如冠玉的白世俊不觉歪了头嘴角竟忽然淌出些水渍——原来他好不容易治好失心疯之后还留了些毛病现在只要他一出神便不知不觉流出口水。因为这他已在那公主脱逃事件中被人误解为贪色误事! 再说此时白世俊等稍一缓过神儿来便一擦口水霍然起身喝道: “呔!故人来访?本帅倒要看看是谁!” 喝罢他又问清对方只有一人便胆气更豪抄起旁边那柄丈八大枪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奔出帐去! 正是: 挖得深坑擒虎豹 撒下香饵钓金鳌! 第十七章 剑华千弄,战争大笑楚汉 河上三军合神京一战收! ——佚名 且说白世俊拖着大枪来到辕门外早有侍卫亲兵在那边牵着战马等候。接过亲兵递过的缰绳大枪一杵地飞身跃上战马白世俊便一抖丝缰双腿一夹这匹枣红骏马便打了个响鼻“唏留留”一声欢叫飞起四蹄朝东边跑去。等白世俊催开战马()身后那些卫队亲兵也各个跳上自己坐骑二三十匹战马齐撒着欢儿直跟着白世俊一路朝东边飞跑下去。 说起他们正放马狂奔的京师皇家校军场占地十分广大约莫有二十多里的方圆。和别处校军场略有不同京师这处校军场并未特意平整土地。放眼望去校军场中不仅不少地方矮丘连绵、丛林密布甚至在那东北偏北的方向还高耸着七八座土山。这些京城的将领相信只有在这样地貌多变的校军场中操练将士们才能更适应将来有可能生的实战。 不过正因为占地广大白世俊这一趟几乎花了一刻多功夫。等一路狂奔快接近那校军场东边缘时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家子弟直被颠得头晕眼花几乎中暑。等望望差不多快到地界时白世俊便先停下来取过马鞍桥上的水囊仰面“咕咚咚”灌下好大一口冰糖水又喘了半天粗气这才略微定下神忙放缓了丝缰威严了颜面由着坐骑迎着日头慢慢行去。这时校军场那些起初看热闹的军卒早已分到两边排着整齐的队列迎接。 说起来这白世俊其实这时还没怎么把来人放在心上。现在他的心思一大半倒在那两边列队迎接他的军卒身上。虽然端着架子目不斜视这文职出身从无军功的白小侯爷行进时却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那些挺胸迭肚的军卒;当察觉出他们个个都表情严肃神情真正恭敬。白世俊才在心中叹了口气满足地想道: “唔……不错……大丈夫当如是也……” 正这么想着时白世俊也大约策马越过队伍行到众人面前。此时他其实已直面醒言。 “会是谁啊?” 端坐在马鞍桥上白世俊正手搭凉棚仔细辩认那个遍体霞光日华耀眼的来人是谁。 到了白世俊赶到的时候那太阳已在东方升起一竿多高。日头的光芒也从开始柔和的朱红变得渐渐亮。明晃晃地有些刺眼。这时再加上那漫天都是阵列如鳞的金红流霞白世俊一时眼花竟没认出张醒言来。 白世俊正茫然时忽听对面那人已经开口: “白世俊别来无恙?” “咄!” 正看得眼睛疼白世俊一听来人这话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 “大胆!尔是何方狂徒?竟敢直呼本帅姓名!” “哈……” 看着眼前这咋咋呼呼、作张作势的白小侯爷醒言却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现在有些不能理解就是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当年初遇时。自己竟还好生钦佩他的气质风度。回想前尘种种。 心里又觉着有些沧桑他口中便道: “白世俊你是贵人多忘事么?在下上清修行弟子‘张醒言’是也!” “谁?” “张……醒言?!” “哇咧!” 刚一反应过来。这白世俊霎时差点没给从马上给吓得滑溜下来! “你、你……” 白世俊的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拨马奔逃;不过才一转脸心中稍一转念却忽然想到自己正是三军统帅就这样抱头鼠窜十分不妥。反正现在自己身后有千军万马谅这贼子再是本领高强一时也应该拿他不能怎样。想至此处当即白世俊强自镇定压抑住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恐惧冲对面勉强说道: “张醒言……原来是张兄!” 白世俊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张兄啊很久不见……一向可还好?此番莅临敝地不如由我做东好好款待兄台一番如何?” ——可笑这白世俊本来仗着胆子想说点狠话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这样。一边说话时那牙齿还不停地“得得得”上下打架! “哈~”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白世俊这神态醒言看得一清二楚。到这时他也不准备多废话。当即便提高了声音回答: “白世俊不必客套。我此番来意你会不知道?” “这……本帅委实不知……” 白世俊十分郁闷他这回真想说狠话恐吓可话到嘴边依旧还是这样! “哈哈~” 对着这假糊涂真虚伪的白小侯张醒言仰天大笑笑声未歇时便大声说道: “白世俊今日来我先告知阁下一事昨日我千里迢迢赶到江夏郡在那旷野深山中持剑卫道格毙了上千贼兵。” “哦?” 白世俊一脸迷惑此时他倒是真糊涂。只听醒言继续说道: “白世俊我看他们旗号叫‘飞彪’!阁下知否?” “哎呀!” 一听自己义父府中的精兵被全军覆没白世俊在马上晃了两晃差点没背过气去。说来也怪不知是否当年恐惧深种他这第一反应竟丝毫没怀疑醒言说假话。不过等定了定神他才有些反应过来。 “张醒言你胡说!” 忽然之间这白世俊把心一横十分硬气地叫道: “你满口胡柴!” “呃!” 见白世俊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醒言一时倒有些诧异。也是当时民间对世家门阀十分崇敬此时他还不能完全明白像白世俊这种世家子虽然表面光鲜风度翩翩但其实是一等一的恶棍;相比民间小盗大贼他这种贵族子弟才真叫“胆大包天”基本不见棺材不掉泪。若真是几百条人命就能吓坏、几句话就能劝回他早就从善如流又何必走到今天。 话说醒言正一时诧异只听那白世俊又恶狠狠骂道: “张醒言!你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就一出家人管什么俗家事、官家事!” “哈!” 听得白世俊倒像要斗口对这醒言可丝毫不惧。当即他便哈哈一笑口若悬河: “谁说我多管闲事?我张醒言虽在道山却是俗家堂主。不仅刚加了冠礼将来说不得还要娶妻生子一个都少不得!” “再说了谁说官家事我便管不得?白小侯莫忘了。你家小爷我还是朝廷敕封的中散大夫!” 原来虽然之前醒言曾经请辞但昨晚居盈告诉因为当时朝中大事小情不断再加上中散大夫这样散官封号即使请辞也都会慰留所以现在其实他还是朝廷官员。经历这么多事情本来醒言对这已有些不以为然;但正好现在白世俊死鸭子嘴硬攻许他多管闲事醒言正好拿来大义凛然驳他! 话说这样两军交锋、以一敌万的关键时刻。本应闲话少说。只是醒言艺高人胆大。早已胸有成竹所以才不慌不忙虽是万军阵前犹能娓娓而谈、从容反驳。 再说醒言。说出此语见那助纣为虐的逆贼小侯一时语塞便微微一笑然后神情一肃运了道力准备向这虎贲三军宣言。当他清了清嗓子之后那一声义正辞严的话语便如洪钟响磐般响起刹那间传过整个京师东郊外伊洛河盆地: “三军将士听明:我中散大夫张醒言奉永昌公主凤诏查昌宜侯并其党羽贼子谋逆篡位。鸩兄轼君祸乱宫闱今日特爱举义旗肃清妖孽;此番义师只诛恶望从者观明大势同讨窃国大逆共立匡扶之勋!” 恢宏的话语如洪水般漫过林立的幡旗触目惊心的内情如滚木礌石般撞击着虎贲军将士的心()。那些不在东校场附近的军士乍听到这惊心动魄的话语在耳边突然响起一时全都愕然震惊俱停下手中的操练纷纷扭头转颈寻找那语声的来源。 当醒言这正义凛然的宣示余音未歇时那马上的白世俊却暴跳如雷! “住口!闭嘴!!” 白世俊扯着脖子声嘶力竭喊道: “妖人!混蛋!一派胡言!” “我才没有谋逆!你才是乱臣贼子!今日你来了几人?你一个?还是有同党?你一个人就想匡扶社稷?哈哈疯子!哈哈哈哈!” 白世俊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说到最后几乎语无伦次;最后几近癫狂地笑了几声便一边慌乱拨马回奔一边号施令: “骑兵营!骑兵营!轻骑兵营在哪里?!快把那疯子给我踩成烂泥!!” “轰、轰……” 正所谓“军令如山倒”即使是这样胡喊乱叫出的军令。当白世俊刚一叫唤那训练有素严阵以待的虎贲军轻骑兵营已便拔寨而起。 “踏踏踏”“踏踏踏” 两千匹战马同时起动狂奔的声音粘连在一起就如盛夏午后倾盆泻地的暴雨“哗哗”出巨大的轰鸣。约有六七里地的距离离东校场边缘最近的轻骑营瞬间动两千多匹战马汇成奔腾不息的洪流洪流中高举的战刀幻成刀丛剑林反射着日光如同夕阳河流中粼粼灿烂的波光! “哈……” 突然那凶猛的骑兵洪流席卷而来那洪峰所指处却平静得如同午后豆棚瓜架。面对着数里外铺天盖地转瞬便可冲至的兵锋醒言却只是缓缓拔出腰间古剑瑶光动作优雅从容。映照着身后的旭日朝霞那时晦时明的封神剑器此时已如明霞白霜般灿烂。面对着快迫近的骑兵洪流温文出尘的道家堂主却手抚着剑刃忽然曼声吟哦。 “三尺龙泉万卷书。 上天生我意何如? 不能治国安天下枉称男儿大丈夫!” 如一道闪电横过长空这声气凛凛地吟哦竟瞬间盖过所有人喊马嘶的喧嚣无比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中。而听到这振聋聩的吟哦虽然没人跟白世俊表示害怕这位刚逃到安全地带的世家公子却跟周围亲兵疯狂大叫: “别怕!别怕!!他就是一书生腐儒!!!” 谁知就在他话音未落之时战场那边已起了巨大变化。 当奔腾不息的骑兵大军刚刚奔驰到一半距离醒言便一声清叱横剑一挥一道半月形的剑光如闪电般飞出刹那间似大鹏张开双翼在他身前瞬间展开一道四五里地长的灿白月弧那颜色如眼前一道白电闪过令人目盲!只不过贬眼之后这雪亮绵长的剑华月弧便倏然没地瞬间的平静之后便听得“轰隆”一声平地巨响转眼醒言那面前的大地便倏然崩裂;还没等那些军士反应过来一条十来丈宽地鸿沟巨堑已横亘眼前! 这一切犹如变生肘腋如电光石火般快捷。那些正加向前铺卷如风的骑兵洪流即使不少前锋骑士知道地陷也一时收势不住如饺子下锅般纷纷撞入巨壑中!那人仰马翻之时本来如暴雨洪水般轰鸣着的蹄音迅消失代之以一片哭爹叫娘! “……” 目睹此景那躲在大军背后的白世俊猛吃了一惊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放箭!放箭!” 一声令下几乎毫无停歇霎时间上万张强弓硬弩一齐射顿时满天的箭矢如一团巨大的乌云朝东方疾扑! “哼……” 见箭如雨下醒言只抬头一望眼一横手一挥那漫天的飞箭便突然起火阴沉的乌云转瞬成了火烧云只不过贬眼之间上万枝汹汹而来的利箭便化为飞灰风一吹无影无踪! “……” “虎豹骑!虎豹骑!!” 当弓箭手惊呆之时那后续的虎贲重骑兵“虎豹骑”也准备好冲锋的阵型逾三千多雄姿勃勃的重骑兵向南北两侧迂回突进意图绕过到刚才醒言剑气造成的鸿沟从两侧冲击! 见得如此醒言却微微一叹只拍了拍身前神马骕驦的脖颈这飒然如雪“生河海之滨涯”“禀神气之纯化”的骕驦风神马一扬脖如王者般傲然睥睨了对面同类一眼然后便忽然仰天一声清洌悠长的嘶鸣! “咵!” 嘶鸣余声未绝几乎应声而起轰然“咵”的一声巨响就好像有千万人突然同时间大喊: “咵!” 刹那间那正在起动奔驰的三千披甲大宛马同时四足一软垮倒瘫软在校军场上滚作一团!事出突然其间又不知有多少猝不足防的骑士被摔痛摔伤!那匪夷所思的场面正是极其整齐壮观! “……” 见得如此白世俊正急得没法却忽听得那边又突然一声断喝一声如九天鹤唳般的清叱蓦然在浩阔旷野上空烈烈回荡: “白世俊你拿命来!” 白世俊一听顿时魂飞魄散!两腿软时不觉裆中已湿…… 第十八章 飞仙天外,按剑我本布衣 “白世俊你拿命来!” 一声暴喝直惊得白小侯抱头鼠窜! “护驾!护驾!”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层层叠叠的军士蜂拥而上;刹那间先前还十分显眼的白世俊就此从人群中消失。对于这些虎贲军将士而言虽然张醒言刚刚已明示他们主帅父子逆行但在大局并未明朗之前这些国之精锐仍按着军人的本能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 这时张醒言已从骕驦马上如大鹏般飞起袍袖飘风似一朵白云般飘落在校军场上。 “疾!” 一声道家作法前的大喝一道灿烂的剑华冲天而起俄又纷华落下围住身周。转瞬间那一极化两仪两仪化四象四象分八卦雪光湛然的封神古剑倏然间以一化八坤、乾、坎、离、震、兑、巽、艮太阴、太阳、少阴、少阳四象八卦配合流转()千态万象由中生化金土镇水木风火惊电雷七彩的毫光充盈他身周八口光华各异的剑芒在半空滴溜溜旋转其中又隐有幻象;醒言向西行进时左飞朱雀右潜玄武后倚青龙前驱白虎四象四灵千变万化不可方物! “当吾者死!” 威吓声中一路前驱凡有刀箭相加者无论远近尽皆踣然晕厥濒状若死。一时千军动魄万将自危如潮水般涌上的大军又如潮水般朝两边分去。张醒言一路前行竟毫无阻滞。 忽然大军分散的前方坦途上却忽有一人阻拦。 “唔……” 面对强敌来人神态悠然地问道: “汝便是上清宫四海堂堂主?” “呃……正是!” 忽见有人阻住去路醒言微有些诧异顺口一答抬头看看那人原来是一名老者。只见他拄着黄藤杖围着青萝裙骨骼峻奇鹤鸡皮瞧模样不知遐龄几何倒似是神仙人物。 “呣……” 见他挡路醒言不觉眼中神光一闪须臾便看出来人端倪。当即他微微一笑。收去遍体的霓光剑气微一躬身禀礼又回道: “老人家在下正是您所说之上清宫堂主。敢问老丈您是?” “哈……” 见后生有礼来客十分满意只捋着领下花白胡须呵呵笑道: “年轻人老叟年高已忘名姓你可称吾‘无名’。” 无名叟一脸高深莫测怡然说道: “叟虽无名却是当今护国圣教净世大教之天雷总护法。你可曾听说净世教威名?” 略停一停也不等醒言回答无名总护法便傲然说道: “吾观汝亦是同道中人。有这份修为想必也听过无名之名——这样吧本来老汉面前从无生还之人不过今日怜你身具妙法修行不易若知趣的便留下剑器这便逃生去吧……” “呃!” 听得无名叟之言醒言差点没一口气被憋住。想他自访西昆仑以来感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浣仙尘而换骨天劫以辞胎很久都没这样哭笑不得的感觉。当即他也不以为意敬对方年高依旧彬彬有礼说道: “老人家此番小子来只为匡复皇家复归天命。此乃是顺天应劫之举老人家你又何必违逆……” “哈哈哈!” 还没等醒言一言说完。那无名叟蓦地轰然大笑在一片中气十足的哈哈大笑声中老气横秋地打断醒言话头: “小后生不自知!” “咳咳罢了罢了老汉也许久未曾遇得你这样有趣之人。这样吧不妨老汉便赔上点功夫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天命’!” “哦?” 醒言这会儿正是胸有成竹听这邪教老丈如此说倒想耐着性子看看他到底如何盅惑迷人。此时他已打定主意不妨让这邪教狂徒放手表演到时戳穿也正好破除合城军民迷信。 正当他忖念时又听得那半路杀出的无名叟嘿然说道: “小后生你可敢待老汉半炷香时光?半炷香后我便请下天神来到时候请他老人家亲自来告诉你什么是‘天命’——你敢否?” 话说到这里那本来便奇颜怪貌的出尘老叟苍松老树一样的面皮神色中竟隐隐流露出几分阴险神色。不过对他这番心意醒言看在眼里却假作不知一时少年心性泛起反倒更加天真烂漫地束手说道: “好啊!前辈你莫用大言吓我晚辈不怕!” “哈那好啊!” 当即这无名老皇叟召来一帮徒子徒孙就在这万军阵中帮他取来热汤浴桶。沐浴更衣已毕这真人不露相的无名老怪便身披五彩衣手执桃木剑开始在这校军场中央吟唱舞蹈作起法来! 当这无名叟作法时醒言只在一旁袖手闲观周遭那些本应虎视眈眈的虎贲将士也因早已三军辟易便也个个如泥雕木塑般陪着醒言呆呆观看丝毫不敢有甚异动。于是这伊洛河原平野上便出现这样奇景: 千军万马齐喑只留得中央一名老头在那儿唠唠叨叨吟吟唱唱;所有明火执仗扛刀弄枪的铁甲士兵个个痴痴傻傻邓邓呆呆仿佛事不关己看戏一样。偌大的伊洛河原校军场一时已成了一处巨大的水火道场…… “嚒嘛哩嘛哩哄……” 就在这样听似乡间僧道扶乩作法的寻常吟唱声中忽然那天宇之上便起了些变化。原本满天鳞片一样的云朵不知不觉已向中央悄悄聚拢;等半柱香快燃尽时已是满天澄碧只留天顶中央一团巨大的云朵蒸腾延展。巨云中红光隐现似雾非霞出奇地鲜丽明亮。 当这团人间天宇少见的祥云聚现时那踽步作法的无名老叟面色更加虔诚庄重。别人看得只想打哈欠时他竟突然咬破舌尖“扑”一条血箭从口中疾喷出霎时全染在那桃木剑上! “有请世尊!” 血箭飙出。无名叟立时聚起全身力气大吼一声然后整个人忽然竭力就如虚脱一样脸色苍白几乎站都站不住。身子晃了几晃勉强稳住无名叟这才转过脸来强打着精神跟醒言说道: “小子看好。上神即将现身了……” 原来无名叟这招叫“天雷大召”之法乃他原先教门中不世绝学。据说这是从几片辗转得来的上古竹片上习得数百年之间几乎无人用过。因为据说这“天雷大召”之法虽然能召唤天神但正因如此这便是逆天忤神之道;若擅自使出来施法之人必将大伤元气()严重的还会损毁灵根。既然这样今日这无名叟还要拼力施出。实在是他人老成精之前见过醒言那深不可测的法力之后虽然表面倨傲。实则内心里也正是暗暗心惊。他很清楚如果今日他不拼出自己这净世教第一高手的全部实力奋力将此人杀死则他身后这看似巍巍的皇城中再无人能将此子挡住。 不过天幸的是虽然事情紧急眼前这小后生也不知得了什么奇遇竟法力惊人但他对敌经验终究是十分稚嫩。无名叟倒现在还想不通以这人这样的修为。如此紧要关头竟还敢任由自己这敌人施出这样费时甚长的终极法咒! “嘿嘿……” 到得这时一身法术出神入化的无名叟已知大势已定便在心中得意: “嘿恐怕今后这国师的称号非我无名莫属!” 再说正当表面傲慢、内心深沉的无名叟打着如意算盘时天上那位召唤的大神也终于现了真身。刹那间只见漫天流碧那朵阔大地瑞红祥云中忽喷出金花万朵流金迸玉。跳跃喷薄只映得天上地下俱都金光闪闪如同覆上一层金片。当天上绚烂金花最盛之时那朵绝无仅有的金红大云中突然现出尊神一座身长过丈端严妙相披皂袍垂覆玉带大袖金甲腕剑跣足顶有圆光脚踩祥云结带飞绕正是神奇幻妙不可尽述! “谁人召吾?” 神人现身之时一声苍华朗润的神音之中碧天之下大地之上的洛阳百姓军民一下子全都呆住各个看了看天然后“噗通通”一个个拜倒如滚地葫芦再也不敢抬头亵觐神容。 “哈小子你看如何?本护法既能召来天神你若识相还不留下宝器快快逃命去吧!” 也不知是否受到神人感应原本准备请来天神将醒言打入无间地狱的净世教大护法竟忽然心生“善念”又改回原来主意。 只是…… “咦?你怎么……” 比大多数人迟了半拍不过也正在倒身下拜的无名老叟却忽然现旁边那少年却无动于衷。细一打量不仅他无动于衷表情却还变得十分怪异。当这大神降临之时他竟然满脸忍俊不禁竟好像刚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 “难道……吓傻了?” 无名叟兀自懵懂相猜却忽听那天上的大神突然又是一句神谕: “哎呀!原来是你……” 本来威严凛然的天上大神竟忽然换了语气: “原来、原来是少神君相召!末将来迟万望恕罪!万望恕罪!” “……” 听得大神这话净世教大护法还是有些糊里糊涂。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还在想: “少神君?大神说我是‘少神君’?我什么时候成少神君了……” 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那乘云而来的天上大神已倏然降下落地之时本来威武雄奇的丈二法身蓦地缩成和寻常人一样。 “少神君请恕莱公来迟!” 已谦恭了神气的莱公神将没理那仍自糊里糊涂的净世教徒却亦步亦趋来到醒言面前——原来这净世教大护法施出上古秘笈召来的大神却正是醒言旧相识正是不久前南海大战中被分配随醒言作战的四湖主之一巴陵湖神莱公! 到了这时虽然仍不明就里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原来这宝相庄严的金甲神人竟还是这少年的旧相识。看出这一点当即便把那无名叟惊得屁滚尿流! 闲言少叙。这真是“作法自毙”当那位被天雷正法召来的巴陵湖主跟少主公弄清情势后当即勃然大怒也不待醒言吩咐便将那大战后刚蒙龙君赏赐的出云神剑夺鞘而出。带着风雷之音这神华粲然的宝刃只在无名叟头顶悠然徊舞一周这存心害人的净世教大护法便倏然人头落地! 待巴陵湖神杀了邪教法师醒言便好言放他回去。此后再无一人能挡住他去路。跨过邪教法师尸从乱作一团的大军中找到那位正如无头苍蝇般乱蹿的白小侯爷醒言喝退他身边那些护卫兵将冲过去如苍鹰搏免般将这坏事做尽的世家子从马上拽下“砰”的一声一把掼于地下! 这时的白世俊虽跌于尘土之中自知大势已去却还忍不住满口恶毒的辱骂诅咒。他诅咒老天他咒骂时势他蔑视羞辱远近的仇人尤其身前这出身卑贱的乡野村夫。总之他咒骂所有和他做对的一切一切!当穷途末路煊赫一时的贵公子那华美外表下深藏的丑恶与狠毒都在这野草尘埃中如洪水般宣泄而出! 当白世俊骂不绝口之时望着这鼻青脸肿、死不悔改的贵族公子醒言本不想和他计较。此番为大义而来无须和眼前这戕害皇室的卑鄙小人做什么口舌之争。只不过渐渐听他骂得越来越不堪越来越恶毒满口都不离那一句“猪狗不如蠢贱村夫”醒言终于忍无可忍强压了压怒火俯下身望着这门阀高贵的子弟带着些怜悯地叹了一声跟他说了一句肺腑之言: “是我出身卑贱我门第低微可这不妨碍我高贵的俯视这人间!” 铿锵说罢张醒言长剑一挥白世俊一声大叫就此气绝! 第十九章 山川献雪,云开旭日华鲜 恶伏诛千军震栗张堂主趁热打铁一声呼啸那骕驦白马自远山来不知何时背上已驮一位羽裳少女。万道明光霞影里名动天下的倾城公主雍容而至其服炫金钩裙翡翠褶琅玕钗凤凰簪珠绶帔玉指环璜鸣玲珑脆带沐烟雪光其容烨靥似白云怀雪眸如恒月沐波肤若酥凝脂结颈如莲梗雪素回眸时飘烟抱月抬手处轻飙卷雪这正是“降神女之徜徉拂仙衣之容曳”! 依事先商议容姿倾绝天下的永昌公主此来并无一言。隐在骕驦马雪鬃毛色散的柔白光辉中她于万军之中款款行到醒言近前只是粉颈微垂对着马前的中散大夫优雅地行礼锐身自任的张醒言便运力大喝一声: “倾城公主在此!谁敢作乱?!” …… 一声大喝诸军辟易。曾以神法威吓的四海堂主蓦然现原来居盈这“倾城公主”的名头比他武力还管用。倾城名号一经喝出偌大练兵场上浩荡的兵甲军阵纷纷下跪人人顶礼膜拜霎时间鸦雀无声。 见得如此醒言心中大定当即运功大喝声震四野说道: “诸位恶已诛余者不论。若改过自新愿随公主则算从龙平叛有功今后裂土分茅之日可期封妻荫子之时不远!” 说罢他便一挥袖顿时那数里外剑光割裂的鸿沟大壑忽自沟底向上隆起转眼那些沟底的伤卒病驹便又冉冉升回地面。其后醒言额手胼指便有柔淡白光自天漫下如潮水般扫过整个校军场。那白光过处呻吟不止的伤兵败卒无论轻骑重骑立时不药而愈只觉浑身疼痛俱消仿佛从未吃苦。 当醒言显过如此手段。又有芳名高震的倾城公主镇场这五万虎贲精锐自然个个信服。说起来虽然这虎贲军一贯由昌宜侯把持操控但无论如何平日教训操练时反意也不敢太露骨。于是当大义当前有人振臂一呼点明那昌宜侯谋朝篡位的种种恶行又有“神人”、公主现身说法。这些曾经对昌宜侯忠心耿耿的虎贲将士便顿时弃暗投明了。 此后醒言和居盈又接洽了几位虎贲军高级将佐略一商议大家都唯醒言马是瞻于是数万大军紧急集结陈兵于洛阳东城下之后醒言便一人越众而出从容步行到巍峨矗立的洛阳东门下隔着护城河对着这座天下第一的名城悠然说了一句: “开门!” 醒言让开门时。眼前这座皇京锁钥重地的京洛东门。早已吊桥高挑城门紧闭。不知是否察觉到城郊外刚才那番变故现在那高耸的城楼箭堞上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当醒言气势万千的说出这句简单明了的话语时。那偌大的洛东城楼上只听见一面面大旗随风飘卷的呼呼回响。 当又等了一阵正在城外三军等得有些不耐烦忽然那城楼上出现一人。这人从他在箭垛旁小心露出的小半个身子打扮看像是个宫中的黄门令史。这一下城池下那万千摩拳擦掌的虎贲将士不免稍有泄气。正气恼交加却听那黄门宫吏尖着嗓子叫道: “中散大夫张醒言听旨” 虽然对着东边逆风这黄门吏倒似生着一副好嗓那尖锐的声音逆着风不屈不挠地传来听他说的是: “辅政王昌宜侯有令。察岭南中散大夫张醒言自幼聪睿敏捷勇略过人可以托付社稷经朝辅商议特加封张醒言为勇毅侯领天下兵马都招讨大元帅之职。钦此!” “……” 听得如此厚颜无耻的应急诏文顿时三军鼎沸人人鄙夷。一片喧哗声中却听那一枝独秀立于前头的中散大夫忽然朗声应道: “臣领旨!” “呃……”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还没大家缓过神来便听那刚刚应了矫诏的少年凛凛喝道: “京畿东城将士听好!某张醒言便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名令汝立即开关落锁放本帅新招义师入城!” “……” 听得此言只因不明醒言素来禀性那浩浩洛阳城无论城上城下顿时一片静寂。谁也没想到刚骂贼侯无耻这儿却有位更无耻的!于是呼啸风声中人人尴尬个个垂汗只觉这神异少年也不知什么来历种种言行表现真个是旷古绝今!此时众人中只有那拥在中军、岸然睥视四方的倾城公主听了醒言这话语心领神会竟有些忍俊不禁在心中轻啐一口: “醒言这人唉——还是像当年那般不经!” 且不提他们这般心思各异再说城上。这时正是风云变幻种种变故目不暇接。当城上那位黄门吏听得醒言答话正满头黄豆大汗脸色渐与猪肝同色之时却冷不防突觉胸口一痛低头一瞧正见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尖儿从前心穿出! “谁——” 忍着剧痛回头观看一言还未说罢他便被身后刺杀之人一脚踢翻“咕咚”一下尸身栽倒于地。 “谁?这不开眼的小逆贼杀你的正是你家张大爷!” 那刺杀之人对地上死尸洋洋得意地嚷了几句便奔到箭垛旁抚着青砖大垛朝城下大叫道: “张天师张大帅!是我投降来了别拿神法打我!” 就如皮影戏走马观花一般那城下众人刚见城头黄门小吏红脸消失那箭堞旁便眨眼换上另一张长满络腮胡的粗豪大脸朝着这边扯着破锣般的大嗓喊道: “张大帅公主殿下各位友军我就是那东门城守张锦成愿听公主、大帅号令这便恭迎皇师入城!” 话刚说完这张将军脚底下那扇巨大而结实的城门便如变戏法般朝两边隆隆打开转眼那上边的吊桥也吱呀呀放下。转眼间那巍巍的皇城就此敞开在千万大军面前。站在前排有眼尖的甚至还能远处鳞次栉比的青瓦房屋。 “很好!” 见生此变醒言眼中光华一闪已看清那洞开城门后的情势知道那些阵列如林的守城兵是真心诚服并非作伪。廉知此情醒言便仰脸一拱手跟那位杀人不眨眼且十分识时务的同宗将军笑道: “张将军义举小弟十分感佩。此番事竞。当请公主记汝功!” 说罢他手一挥那千军万马便从他身后蜂拥而过气势汹汹地闯回这天下第一城中!至此这号称天下第一城关的洛阳城楼无论是错综复杂的机关暗道还是那堆积如山的滚木礌石竟一个都没用上便被人轻松攻破。 从这点看这复国统、灭枭臣的讨伐之举也是大势所趋。之后就如那摧枯拉朽一般。从东城门起虎贲、城守将士一路前驱势不可挡。兵锋指处那些黎民百姓小商摊贩如鸟兽散各去家中避祸。在攻到中城皇宫前数万大军井然有序毫无误伤。 大军压境正是满城震眩直到了皇宫附近的朱雀大街都没遇到什么正规军队前来阻拦。一路上倒是有百来号的净世教徒头扎着红巾胸贴着符箓。咋咋呼呼地舞着大刀片子想来阻拦结果甫一交接便那被憋足了劲儿的虎贲军士杀得屁滚尿流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没有一个逃生。这其中倒还真有几个会法术的也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结果被那位张堂主作法一弄。生了点小火一烧那些气势唬人的“天兵天马”瞬时变成喷香爆豆倒便宜了今后几天勤在街边觅食的京城贪嘴小厮。 这些琐碎战事都不必细表;此番入城真正的抵抗来自帝阙皇宫。相比坚楼深壑的外城这皇宫内苑的防务毫不逊色。 这朝代的洛阳皇宫正分南北二宫隔街相对。两宫共有七门分别是南宫的南正门“公车门”、南掖门“南屯门”、东正门“苍龙阙门”、北门“玄武门”以及作为北掖门的“北屯门”。北宫门数少一分别是南掖门“朱爵南司马门”、东门“东明门”和北门“朔平门”。 这皇室南北二宫中又以南宫为正宫主门为公车、苍龙阙和玄武三门。这三门以苍龙阙门为中心东西轴对称三门之中又以这苍龙阙门为正宫正主门。以苍龙阙为的皇宫门阙尽皆厚重巨大守卫森严。特别经过昌宜侯这两月多的经营之后更是每处门外有暗砦门内有兵房进可攻退可守竟是要略非凡。 而除了这些易守难攻的皇宫门垒之外那占地广大的南北皇城又有八处宫隅。宫隅乃是宫墙四角增高之处;因为宫墙的四角最易为人隐僻攻占因此作为外敌入侵时王朝的最后一个堡垒屏障宫墙的四角上都加高了墙障。原本宫墙高五丈这宫隅便高出两丈为七丈。如此尺寸可想而知当时的皇宫也就和一座牢不可破的要塞一样。 正因如此当醒言和居盈引领的讨伐大军来到正宫东门苍龙阙之外才从大街四角靠近便忽听宫内鼓声大噪人声鼎沸等这边稍一靠近便有无数的强弩箭雨飞蝗般袭来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运用精妙的飞剑光辉。显然现在这宫中不仅已有数目不少的军队死守还有些修道高人相助(一路看网,bsp;这样一来虽然有醒言的护卫刚才冲在前面的那些军卒毫无伤但接下来摆明便是一场鱼死网破的局面!那些龟缩宫内的军卒个个都是昌宜侯的死士根本不听醒言和居盈的任何劝降。 这样情势下便有些两难。如果战场摆在别处面对这些顽固的死士数量占优、训练精良的虎贲将士有无数的办法将他们消灭。只不过现在摆明是一“投鼠忌器”之局他们对面敌人的阵地是美轮美奂的皇宫。换句话说那时候若在寻常时日甭说矢石相加就是不小心损毁一件皇家器物往大里说也能算成欺君之罪说不定便要流放充军! 当然即使现在可以不顾这些规条那皇城宫殿也毕竟是天下威权的象征、百姓军民心目中的圣殿。一向都要保持雍容祥和之气现在转眼要变成血肉横飞的杀场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因此本来势如破竹的讨伐大军到此便一时止步。数目庞大的军阵马队被压缩在皇宫四外的街道民房中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 在这样困局之前很自然众人目光又集中到那位好似无所不能的少年身上。这时候不仅众将无计。便连外表柔弱、内心决断的倾城公主面对事关皇室尊严的困局也是患得患失毫无头绪。不过…… “哈!” 对他们来说的大事对现在的醒言而言却只是一桩小事。半年多的南海风波一周间的昆仑游历早让他暗暗脱胎换骨。虽然他自己到现在还常只觉自己是个颇有奇遇的好运小厮却不知不觉中早已神睿过人极富胆识。 因此面对这样尴尬局势。醒言看到众人为难之处才不过神念稍转便立即有了主意。当即他便跟娥眉紧缩的居盈说道: “公主殿下不必愁我已想出一法。” “喔?醒言快讲!” “嗯!居盈你看不是那用心阴毒的昌宜侯爷欺君弑上、鸠占鹊巢么?那我今日便要他和他的党羽俱戴缟素为他们恶行带孝偿罪!” “……” 听得醒言之言饶是居盈聪慧却也一时没想出醒言这话和如何解决宫内顽敌有什么关联。 不过当一头雾水的居盈看到醒言接下来的举动便和周遭将士一样忽对他对策有了些了解。就在她和左近将士的注目中。醒言凝神作法。和世间寻常法师不同几乎没什么停滞他便大喝一声: “起!” 喝声落定一道雪亮的剑光霎时从他背后冲天而起。白瀑匹练一般的剑光蹿入云空如一道刻痕剜在浩荡云空里。此后那天上白云渐多不久整个天空都被厚重的云团淹没。 乱云飞来日光逝去苍穹只留下那道璀璨闪耀如银河一般的剑痕。剑痕耀映洁白无瑕的云朵渐渐变色。由亮而白由白而灰又由灰变铅渐渐转成沉重的铁色。这时那温暖浩荡的东风也忽然转了方向竟蓦然从西北吹来如狂飙般在皇宫上空奔腾跌荡野兽一般嚎啸怒吼几乎让人只听声音如堕冰窖血液凝固! 当凄厉的北风如猛兽般嚎啸而过天空阴沉的云阵也仿佛睁开别样的眼睛忽然间飞雪乍起无数枚铜钱大的雪片自云中飘落被猛烈的罡风裹挟如沉重暴雨般疾落下又如长了眼睛全部堕到皇宫中! 这些与往日飘逸身姿迥异的冷雪又带着某种难明的肃杀之意和寒冷激烈的北风搅在一起片片如同冰刀霜剑。 漫空的大雪从天而降不绝如缕地落入阴森未知的宫殿中。随着大雪纷落渐渐那皇宫中沸反盈天的喊杀叫骂也逐渐减弱到最后如死一般沉寂。当皇宫里那最后一声呼号袅袅消散咆哮怒吼的北风也忽然停住天地间只剩下洁白的雪花依旧飘落悠悠覆盖在那一片早已白茫茫的宫室园林中。 此时那三军屏息天地仿佛完全安静只听见雪花坠地的窸窸窣窣。 这样的静谧已静得有些可怕。那个静静旁观的娴雅公主忽然感觉十分难受虽然一直安然立于温暖春风中却只觉得浑身血液冷仿佛巨石重压渐渐几乎喘不过气来。神渊怒狱一样的天威前芬弱如兰的少女直挣扎了好几下才将心中那个酝酿已久的话儿跟眼前人说出: “醒言……” 少女牙关打着架瑟缩着双肩颤抖着问话: “这雪……得得……能不能、不下了?” “可以啊~” 关注着雪势的少年听得居盈请求粲然一笑欣然应允。 “谢谢!” “吁……” 不知何故听得醒言答言居盈竟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居盈说后果然那漫天的飞雪渐渐改了当初铺天盖地的势头越下越稀。当最后几片雪花洒落宫室中时那满天的阴云散去。灿烂的阳光当头直照将远处那玉阙琼宫微露的挑檐屋脊照得如同能自己光的神异琉璃。 “嘻……” 当见到自己的杰作终于完成醒言也长出了一口气。这时重复光明的阳光中他偶一转脸忽然看见女孩儿望向宫门方向的神色有些哀伤而优柔他便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醒言便有些怪自己粗心为什么没事先把这落雪之法的妙处跟善良的公主说明却害得这悲天悯人的可怜人儿白白担了这份心…… 第二十章 帝苑春晓,留连野水之烟 京城暮春四月中降下的这场大雪将皇宫内院的繁丽楼台妆点成冰雪的世界。 当人们打开冰封的宫门进入皇宫内苑时他们惊奇地现就在这样冰天雪地中居然还看到了许多活口!对这些亲眼目睹刚才风雪异状的兵士而言虽然那场飞雪是自己平生仅见不知到底有何威力但从他们久经杀阵养成的惊人直觉猜测皇宫中这些乱臣贼子恐怕早已全军覆没。所以当他们真的攻入皇宫之后看到居然有那么多还有口活气的幸存者自是十分惊异。 这内中原因只有醒言知道。刚才他降下的这场大雪其实狠厉萧瑟只是外相到底还是道家的宽和法术。那漫天而下的冰雪杀伤力只和受术者戾气相关笼罩雪中之人无论他法力高低修为多少内心越是凶狠狡厉受到的伤害便越大。 因此在这样的施法下据后来检视昌宜侯和他的亲信党羽都被冻得支离破碎还有许多五行火气十足的助逆“高人”也毫无例外成路边倒毙。而在这所有被一场大雪冻死的叛逆中竟还有一位醒言的故人! 当大事已定醒言和居盈带着精锐军士匆匆向皇宫正殿太极殿赶赴正要冲入殿内醒言却在那殿外左边那只镇殿石像“獬豸”身上看到一位独臂持剑的道人正俯身趴在石兽上。本来那为虎作伥的昌宜侯帮手中也不乏道门败类但醒言此刻分明看得清楚殿门左这只石獬豸上倒毙的道士竟穿着本门特有的白地青边道袍! “会是谁?!” 在此地见到同门醒言自然十分惊奇。他十分清楚无论是前掌门灵虚真人还是现任掌门清河道人都是外柔内刚的高人。相对天下那些所谓的“异士高人”而言哪怕是上清门中道法最低微的弟子经过一番教化走出去也都是道德高深贤明处事之辈。因此这回昌宜侯如此大逆不道怎会有上清弟子鬼迷心窍相助? 心中这般疑问醒言便过去翻开这道人身子好奇地想看看是谁——这一看他却现原来这位梳髻独臂的道人正是自己的熟人赵无尘!虽然他现在被冻得脸色铁青还有不少紫斑但醒言一眼便看出来这就是那位当年趁自己不在千鸟崖便来调戏要挟雪宜的卑劣同门! “唉!” 这时拿手指在鼻前一试赵无尘早已气绝。看得赵无尘这样狼狈的死相醒言倒也有些感慨。名门正派的弟子若是行得端走得正何必有今天的结局。有句话叫“有情皆孽凡因必果”上半句对错尚且不知但这“凡因必果”确有十分道理。而人又说“报应不爽”本来以为这赵无尘音信全无远遁他方今后再也打不着交道谁知到最后他还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稍稍感慨几句醒言又看了这赵无尘几眼瞧着他现在这狼狈样再记起往日初见时他那般洒脱飞扬的风采不免忽然有些黯然。于是他也不再多瞧只挥了挥手让那些正在搬死扶伤的军士过来将他抬出优先安葬。 等醒言安排好赵无尘遗体到了太极殿中看见殿中情形便有些出乎他意料。满地的白雪光辉映照下醒言看得分明那位据说一向以武功自诩的昌宜侯在这样节骨眼儿上竟穿着文服。此刻他正瘫靠在高高的玉石龙椅上穿一身华丽的冕服头上的冕冠垂着九绺彩旒旒末都缀着华玉在满殿的雪光映照下如月洁明。 “哼!” 见着这样生死仇人连居盈这样礼仪优雅的女孩儿都忍不住冷哼一声娇声斥骂: “好个乱臣贼子!死到临头却还想着过皇帝瘾!” 原来虽然别人懵懂谙晓皇室典仪的居盈一望昌宜侯的装束便知此时他身着的冕服正是皇帝登基的衣着。那衮冕上衣上绘着火、山、龙、宗彝、华虫五章花纹下裳上绣着藻、粉米、黼、黻四色花纹正是天子登基用的礼服;而那九旒冠冕画着朱绿藻纹用彩绳串起九旒每条旒末缀着玉珥九颗也正是天子登基用的冠冕。 居盈猜测很快便被验证。当醒言等人攻入太极殿时殿中还有几位未死的臣子其中有一位叫常歆的太史令大人据他当时忙不迭地招认说那昌宜逆侯当听得城外事变反声浩大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因为政变得手几月来春风得意的昌宜侯当年的智勇果决已有些磨灭但他那出众的惊人判断力却丝毫没减退当听得城外探马跟他叙及种种细节时常太史便看出这一贯胜券在握的昌宜侯已有了些不妙的预感。当各种垂死挣扎的抵抗命令布出去后做了半生“皇帝梦”的侯爷便心急火燎地在这太极殿中举行登基仪式。 这梦寐以求的登基典礼进行得如此简陋仓猝以至于宫外越迫越近的喊杀声掩盖了殿前震天响的响鞭花炮;虽然大雪还未飞至那昌宜侯临时任命的大理寺卿唱礼声却越来越颤抖声音越来越小。 当然对昌宜侯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只要宫中的部属拼死抵挡一时缓过一时半刻让他这典礼完成然后由那太史令将这登基大礼过程完整记下他便大业功成达成夙愿从此也留名青史跻身帝王之流。 只是很不幸虽然昌宜侯以前很多愿望都达成偏偏这回这最大的愿望没能完成。 当寒酸的仪式刚刚进行到一半鳞次栉比的皇宫上空便风云突变仿佛冰雪神灵翩然而至。倏然间千万朵寒气四射的大雪便轰然泼落将这皇宫中的生灵掩埋。于是还在那位执笔的常太史指关节冻僵之前那皇帝宝座上的昌宜侯便呼吸凝固了…… 大逆剿除万众欢腾;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作为现在京城中唯一存留的皇室正统血脉居盈忽变得十分忙碌。 当皇宫中大战遗迹稍稍清除帝女永昌公主便在一众忠实老臣的辅佐下在皇城中那座天子明堂里号施令廓清朝政正本清源。当然作为这次平叛的最大功臣以及公主殿下的亲密好友这些政事中醒言都全程陪同。当必要时他还弄些小法术帮自己的好朋友震慑朝中那些桀骜不驯的要员让他们不敢对这位柔弱的公主有任何三心二意。 等几天的陪伴下来见识过许多皇家事宜之后醒言这位别人眼中十分景仰的上清高人内心却只觉得真是大开眼界!第一次深入皇宫帝苑之后出身山野的中散大夫、四海堂主便现原来这皇家恢弘壮丽的气派比自己想像的更加繁复十倍! 比如这头几天他常呆的天子明堂正是高瓴大厦。环水四面其形上圆下方有八窗四达九室十二座三十六户七十二牖。只有问过了礼部官员之后才知原来这些形状数目都有讲究。四面环水喻天子富有四海;上圆喻天下方喻地八窗对八风四达应四时九室示九州十二座应十二月三十六户对三十六雨七十二牖对七十二风。种种这般对应山川自然讲究之后这明堂又有别号叫“万象神宫”! 除去明堂还有太庙。当朝政理清之后居盈便以皇女身份统领群臣去太庙祭祀不幸驾薨的父皇与诸位皇兄。因五方中以东方为尊洛阳天子的宗庙就设在皇宫苍龙阙门附近。当祭祀时先皇用十八太牢五位皇子各用十二太牢;每一太牢又含一猪、一牛、一羊。算下来总共便得要二百三十四头牲畜。这么多祭物宰杀时直出动了御林军才在规定的半个时辰内将这些牺牲祭物闹哄哄宰杀完。 当朝政、祭祀都弄好后作为革旧维新的象征按照惯例朝廷又得在那皇宫太极殿西南坐西朝东的德阳殿中铺排大宴。 和寻常人想像不同这样的皇家大宴乃是举国盛事排场极其靡丽奢华其繁复程度甚至过了那隆重的太庙祭祀。这德阳殿中的大宴仪由尚宝司准备金吾营护卫教坊司设乐舞杂队排舞光禄寺备酒御厨司设膳。如此安排之后那德阳殿中便有御座黄麾二十四金吾卫乐池酒亭膳亭珍馐美味亭殿外还有舞池大乐池。 当筵席开始后那公主便盘膝端坐于席北黄麾御座满朝文武则四品以上殿内入席五品以下殿外招待。这样规程中像醒言这样四五品之间的中散大夫则由居盈特地颁下旨意着大理寺按规程核准之后特席令牌如此之后才能在公主身旁设座相待。到了席中则每位出席大宴的官员身后又各有三名彩女宫役职司分别为“司壶”、“尚酒”、“尚食”负责给这些朝廷大员上酒上菜。 这样繁赘的大宴之仪自然无法尽述。也许只须观其席间一轮轮奏乐便可见大致端倪。 比如当盈掬公主第一次举杯除醒言之外全体跪拜;此时教坊司跪奏“炎精之曲”以视礼敬。第二轮敬酒时则奏“皇风之曲”;与此同时当居盈示意群臣饮杯中之酒时则殿外舞队起舞这轮乃由数十壮士精赤着上身操黑漆木刀呼喝跳跃“平定天下之舞”。此后大体类同第三轮奏“眷皇明之曲”跳“抚安四夷之舞”第四轮奏“天道传之曲”跳“车书会同之舞”第五轮奏“振皇纲之曲”跳“百戏承应之舞”第六轮奏“金陵之曲”跳“八蛮献宝之舞”第七轮奏“长扬之曲”跳“采莲队子之舞”第八轮奏“芳醴之曲”跳“鱼跃于渊之舞”第九轮只奏“驾六龙之曲”。 所有这些还都只是正餐前的举杯敬酒已是折腾了九回。始终望眼欲穿都没等到正宴开始缺少磨炼的四海堂主已累得浑身是汗眼前金星乱舞。眼花缭乱之际好几次他都差点错过公主在敬酒间隙偷偷递来的温柔话语。自己浑身直出虚汗之际醒言再看看身旁的居盈。却见她竟是浑若无事虽然头戴着七宝碧瑶重冠、身穿着九光丹霞凤凰裳那俏靥娇容上却依旧清凉无汗。席前丝竹乱耳殿外歌舞劳形之中她依旧优容妩雅一丝不苟地按照仪程起身举酒同时竟还能抽出空儿不忘时不时跟醒言悄悄说几句知心话。 “唉……” 不管居盈如何游刃有余看着眼前这样状况醒言却只是哀叹。哀叹之余有免就有些疑惑: “当皇帝……真的好么?也不知那昌宜老贼如何想的……” 如此这般历尽千辛万苦当两个多时辰后终于开始正餐已是满头大汗的四海堂主忽觉已是胃口大开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当善膳官一声“礼毕开筵”的礼唱他便不能自控般开始大吃大嚼。见着他这般饥饿少不得那亲切温柔的公主抿嘴偷笑之余又特地颁下一道临时御旨称时间不早诸位臣工须在半个时辰内吃饱——霎时听得公主殿下这道谕旨许多已饿得头晕眼花的巨子忍不住热泪盈眶老目含泪一边大嚼大咽一边在心中山呼万岁直道“还是公主英明”! 略去这般琐碎不知不觉便是十天过去到了第十天上那皇室正统唯一的男子血脉琅琊王也应公主之召从封地临淮国紧急赶来。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这琅琊王对国事还没太多了解但得了姑姑的旨意后二话不说便在近臣的帮助下不顾千山万水襁褓裹着奶妈抱着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师——自此这位两岁大的琅琊小王爷便在他的盈掬姑姑安排下正式登基接续了皇家正统。到了这时那为祸两月有余的“昌宜之乱”便正式宣告结束了。 到了这时大事已毕醒言便要考虑自己的去留了。 当然京师非他久留之地他肯定要走那八千里外的罗浮山中千鸟崖上还有位于自己有恩的冰雪梅灵生死未卜需要自己的照顾。虽然确定要走但醒言还在犹疑的是此番归去皇宫帝苑中那位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女孩儿究竟如何论处?毕竟这京师冠盖如云的芸芸众生里他所牵挂之人惟她一人而已。 提到居盈通过这些天来的朝夕相处醒言忽然觉也许自己以前并没有了解她的全部。这些天里作为帝女为“挽大厦于将倾”居盈已背负了太多的沉重。与自己的想像不同在这样的责任重压前外表柔弱如兰的娇巧少女临事时竟表现出不同凡响的忍耐和气度。在朝廷中他居处有礼进退有度处事果决思路明睿方经大乱后那般千头万绪、暗流涌动经她处置消弭后竟是百官得宜万事得序! 看居盈处事时这样的胸襟气度醒言忖着就是换成他自己这所谓“大好男儿”恐怕一时半刻也处理不好。觉出这点再想到往日居盈在自己面前的表现留给自己的都只是青梅竹马般的邻家女孩儿形象醒言一时倒觉得自己这样的错觉颇有些可笑。 “呵呵……” 话说这日清晨心中再想到这些正有些纠结盘缠时便听到远处又响起那熟悉的环佩玎玲声渐渐由远而近。和煦的晨风中听到这样纯净清灵的声音醒言一笑心中忽然便有了计较…… 第二十一章 燕到春余,幽怀时迷门巷 醒言下榻的养真轩其实就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园林。这一天晨起当东方晨光微露清风和煦那绿树楼台间犹飘白雾时居盈便前来探望。当时醒言正想着心事听得环佩之声便抬头观看只见那边月亮门洞中帝女正款步而来宫髻高盘如铺绿云粉靥妩洁如浣雪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微步而来直恍若画中下凡的仙女轻裾曳雾如麝如兰还未等她走近便闻得沁脾的暗香幽幽传来。 “醒言起来了?” 不等醒言开口居盈便殷勤相问: “你昨夜睡得还好么?” “嗯!” 见居盈问话醒言笑答: “睡得还好。不过……就是睡前苦思一事辗转反侧良久方得入眠。” “呀?什么事?” 听醒言这么一说虽然居盈看他仍然一脸笑意。却仍忍不住焦急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我可以帮得上什么忙么?” “哈谢谢。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要做起来也确实不易。” 只听醒言道: “居盈昨晚睡觉前我在想想这几年来在罗浮山的修行论道竟忽然有些通悟我在想着是不是可以将这些心得写出来算我这四海堂主上任以来第一本著作!以后也可以留给堂中弟子翻看!” “……这是好事嘛!” 听得醒言之言居盈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颜色顿霁笑靥如花带着些娇嗔欢欣说道: “还以为张大堂主辗转反侧是和当年一样怕娶不上媳妇。却原来是——” 怪醒言吓她居盈便拿当年鄱阳湖上一起惩治恶衙役的旧事打趣但不知为何忽然又有些脸红也不敢拿这个继续说下去便话头一转正色说道: “原来醒言只是要留大作好事呀~” 美貌绝伦的倾城公主扮了个十分好看的鬼脸吐了吐香舌调皮说道: “那小女子敢问张大堂主此番著书立说不知居盈这记名弟子能帮上什么忙?” 这些天来居盈第一次露出这样调皮的少女神色。 “哈!” 见居盈喜笑颜开醒言十分高兴也放开了心怀和颜说道: “当然要请你帮忙!” 他拍着胸脯跟居盈逗趣装模作样地着豪言壮语: “居盈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些笔墨纸砚?本张大堂主从今天起便要在这养真轩中奋写书了!” “嘻这……” 听到这样要求居盈嘻嘻一笑竟有些迟疑直等了片刻她才笑吟吟说道: “张堂主啊那笔墨纸砚都是小事只要我一声令下俱都现成。” “啊?那还等什么?公主还不快快颁下搜集笔墨的谕旨?” “嘻嘻!” 看着醒言装出的惶急模样居盈十分开心道: “别急别急居盈是在想你住的这养真轩呢实在狭小在这狭小地方写书恐怕要逼仄了你的思路。再看今天天气大好不如我们便去南苑行宫中著书那边景色怡然春光如画一定让你写出来的心得更精妙!” “哈好啊!” 醒言鼓掌笑道: “那就快去吧就当春游~” “嗯!” 居盈盈盈而笑笑语如花走上来如小鸟依人般偎在醒言身旁为他指引前去行宫的道路。和这些天来在那些朝臣面前的威严气象相比居盈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略去闲言以醒言现在脚程即使携着居盈那南宛行宫也是须臾便至。到了南苑行宫的大门抬头看了看那青竹绞成的天然大门上悬挂的匾额醒言才知这居盈口中的南苑行宫原来名唤!“景阳”。 景阳行宫座落于洛阳南郊外乃是当朝皇家的春夏行宫。这景阳宫中春花夏木数不胜数每到春季便一齐绽放将这皇宫行苑变成一座巨大的花圃。每到这时香风浩荡鸟语花香这景阳宫便成为春日洛阳当之无愧的第一胜景。 等醒言入得园中一路行来只觉得这居盈推荐的南苑行宫果然春光浩荡走入宫中便似走入一幅画图其中到处花团锦簇春烟迷路一路行时若不是居盈提示他都看不清这遮天蔽日的繁花春木中竟还有好多弯弯曲曲的道路。 入得景阳行苑从行宫南门到居盈所说的书楼大概还有好几里的距离在见到那片草树烟光笼罩的古朴楼阁之前一路上他们已历经好几处动人的风物。入得宫内乱花迷眼中也不知转过几条道路醒言便见得一片巨大的油菜田横亘眼前其中菜花盛开耀眼的花彩铺天盖地灿烂耀目每当春风吹来时高低起伏便宛如金波荡漾的海洋。这样的油菜地里又多蜜蜂那嗡嗡声不绝于耳虽然声音不低但在这样的春光中却觉得格外悦耳和谐。 听居盈说这片占地广大的油菜地名“黄金海”平常由彩女宫娥打理不仅仅可以观赏到了收成时还可以贴补宫中用度。 一边听着女孩儿宛如春燕呢喃的娇柔话语一边在这样的金色海洋中行走闻着清香扑鼻听着莺声燕语正是春光若酒如饮醩酿只此一地醒言便仿佛要醉去。 强自凝神静气保持清醒安然走出这样声色俱佳的春光画图前面便看到一片石雕的园林。醒言看石碑知道此地叫“石湖”。这石湖和以前见过的所有富家园林山石不同这石湖中没有一块玲珑高耸的假山石石湖中所有的石岩都呈水漫云状层层叠叠匍匐在泥土草皮上望去确如湖波一样。 而此时阳光明亮那些带有石英成份的石片闪闪光于是在当初皇家工匠别具匠心的设计下这些看似天然却又错落有致的石云石浪一映阳光竟出明亮的光芒仿如粼粼的水光。在这样光影错落之下那些云铺浪卷之形的石片一时犹如活了一般水浪滔天漫地弥天倒仿佛要将行走其间的二人吞没一样! 提心吊胆着趟过石湖便是一片色彩斑斓的花海。平缓的丘陵中成千上万的花菱草摇曳其间红、粉、橙、黄、白五颜六色的花朵迎风绽放在山坡上绚烂成烂漫的花海。这其中偶有绿树婆娑便成了鲜花海洋上突兀绿洲。而这花菱草海还有一奇特处。据居盈说它们花期奇异每天之中晨时开放正午最盛到了黄昏入暮落日西斜时便敛起花朵如人作息。到了黄昏之时敛闭细缩的花朵再也遮不住碧绿的枝叶这花菱草就会变成青色的天空。上面的花苞如繁星般灿烂望去十分动人。 等过了花菱草海便是名副其实的一处水海清湖名“镜湖”。镜湖乃景阳宫的水源波平如镜的镜湖之湄又遍植着紫阳花、书带草将镜湖簇拥得如同一面镶着翠玉花边的明镜为这皇家花苑带来好几分灵气。 绕过镜湖便现湖东北引出清泉一渠曲曲折折蜿蜿蜒蜒于一片野花绿茵中向西北漫流过了一二里地便伸入一片桃花林之中。绕过镜湖沿着小溪走在那圆润白石铺成的道路上顺流而行转眼便走入那英华缤纷的桃花林里。此时暮春正值北地洛阳桃花盛开的时节走在林中头顶那粉红的桃花朵朵开放花枝错落连漫成云在头上张成一块硕大无朋的锦幛花幔那颜色绚洁轻盈。 “瑶草一何碧春上清流溪”徜徉在桃花清溪五光十色的美景目不暇接。有时只顾看四处的草色花光便忽觉足腕清凉低头一看才觉那溪水偶然漫出青石边沿流过白石碧草也漫过自己的足踝。此时那点点的阳光从头顶桃花锦幛中漏下染上花的颜色映在绵柔如毯的绿草茵上变得明丽斑斓桃林中滑软的绿茵一时仿佛成了世间最好看的锦缎。而清溪流碧婆娑焕彩当粉红的花光映着澄碧的溪水那本就绚烂鲜明的花色更镀上一层宝石琉璃的晶光映入眼帘时焕着梦幻的光芒。 到得此处入眼这样动人的春景醒言便和居盈不约而同地改变主意。书文写字何必囿于一隅?不妨以天地为庐桃花为屋。于是等出了桃花林他俩便从桃花林北的书楼中取来笔墨纸砚搬来琴书竹案就在这桃花林中清溪之畔寻了一处平坦的草茵将笔墨几案置下布成一个桃花雅座、流水书房。 此后醒言便以碧茵为席凤桃花日光为灯开始在阳春烟景中落笔疾书起来。居盈则在他身旁铺展开裙裾侧蜷在地如一朵白云覆地安安静静地端看醒言伏案成文。 “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在之后的几个时辰里在居盈眼里醒言仿佛成了那诗中的敬亭山。无论他奋笔疾书还是停笔凝思俏丽如仙的公主都默默凝注眼光一刻都不离他左右仿佛永远望不完望不厌。这时那些宫娥彩女早已屏退偌大的桃花林中只剩下他俩不闻得笑语喧哗只听得春鸟啁啾流水潺潺…… 如是安然着书不必尽述。若不是提笔成文醒言也不知自己原来也有这份勤奋耐心一待伏案他便落笔千言到最后竟是废寝忘食那饮食全靠居盈照顾。到了午时也不用宫娥彩女服侍居盈自去取来珍馐美酿供醒言饮食。 如此转眼便到了下午居盈依然在旁边耐心相陪。当正午的阳光稍稍向西偏移醒言也终于觉得有些困倦便将毫笔搁在笔架中伸了个懒腰准备稍稍休憩。 见他有些疲惫居盈便移到近前不避嫌疑玉指轻揉粉拳轻落替他捶肩捏背。 “醒言累了吧?” 摩挲之时少女轻柔相问满含关怀。 “嗯有点不过现在不了……唔……很好谢谢!” “嗯……” 居盈现在变得有些羞涩轻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 “醒言那过会儿要不要我给你弹琴曲?也许可以解乏……” “好啊!” 醒言欣然回答居盈便盈盈起身去书楼中抱来古琴敛祍跪于溪旁绿茵之中置琴膝上说了句“恐弹不好莫见笑”便开始轻拈柔荑勾弹挑抹意态恬娴地奏起琴来。 这琴声幽幽清丽柔雅如莺语碎玉随着淙淙的流水悠悠飘荡徘徊在桃花林中清溪之上。琴声振玉飘落枝头几点落花那香洁的花片如蝶翼般轻盈旋下正落在弄琴少女髻间襟上。 落英缤纷鼓琴未已娴雅出尘的少女忽然婉转歌喉就着琴声轻声歌唱: “招隐访仙楹丘中琴正鸣。 桂丛侵石路桃花隔世情。 薄暮安车近林喧山鸟惊。 草长三径合花四邻明。 尘随幽溪静歌逐远风清。” 百花深处歌声泠泠如珠啭玉合听得十分舒适。醒言听着歌词便若有所思;俄而那琴声微变居盈又唱: “寻一位烟霞外逍遥伴侣。 抵多少尘埃中浮浪男儿; 桃花林深藏了明月影 嫁东风长醉在白云乡。” “呵……” 听着居盈第二曲词中颇有尘外之意醒言莞尔略觉放心思想之间又听得那女孩儿更柔了声线鼓琴复歌: “残花酿蜂儿蜜脾 细雨和燕子香泥; 白雪柳絮飞 红雨桃花坠。 杜鹃声里又是春归 又是春归……” 歌至此处忽然水面风来吹落几许桃花于是恰如歌中所唱那花片纷飞缤纷如雨。斜飞而过的密集花雨中待居盈唱完“又是春归”之句忽然出神住了歌声只怔怔看着那漫天的花雨。恰此时那绿茵坪中有几株蒲公英洁白的花绒球被风一吹那绒絮挣脱了茎梗的束缚乘着春风直往天空飞去。满天的桃花飘落之时独有这一朵朵的白绒花絮逆势而飞与那些飘落的花瓣擦肩而过身姿轻盈飘逸直向那长空飞去。 “……” 本来欣然欢乐的少女忽睹这水中花风中絮不知触动什么心事再也忍不住忽然泪痕如线失声恸哭! 正是: 初弹如珠后如缕一声两声落花雨。 诉尽平生云水心尽是春花秋月语。 第二十二章 仙尘在袖,两足复绕山云 暮春四月桃花含露春溪流碧。当溪渠中蹦跳的水珠沾湿醒言的纸笺时桃花影里的少女也失声哭泣。而午后春日的桃林明丽而幽静晶莹的泪珠肆意流坠时那阳光温暖依旧。草气溪流还有这珠泪被温热明烂的阳光一烫便蒸腾在一起酿成弥漫的春酒氤氲在枝头缭绕在身侧悱恻而缠绵久久都不散去仿佛就在刹那间整座花林都醉了静了鸟儿停了啼鸣粉蝶收敛了翅翼落花无声地落在水里偌大的桃花林中只余下那不可抑制的伤心哭泣。 居盈为何忽然啼哭?近在咫尺的四海堂主自然心知肚明。想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在自己面前一向都无拘无束快乐而温存;现在忽然啼哭定是伤春感怀触景生情。 说起来他与居盈俱是冰雪聪明之人许多事不必言明便已心领神会各自知心。他二人之间本来早已互明心志相约来日同隐山林。只可惜盟誓虽好时势转移那样美好的心愿恐怕一时难以成为现实。因为眼下他二人居盈是适逢剧变家国蒙难所遭种种悲屈苦难旁人难明;虽然近日稍稍好转却是主幼臣疑朝廷暗流涌动社稷命途多舛这样情形下作为满朝众臣的主心骨她这先皇仅存的嫡系子侄辈血裔“永昌公主”自然不能轻离。而对张醒言来说虽身处红尘却心游道德京师洛阳这样熙来攘往的名利场自然不会久留。况且那罗浮山中还有一树寒梅须他看顾即不说醒言与梅灵之间有何样恩情往事对居盈而言她也对那清冷女子十分可怜况且后来又曾生那样奋身救护的悲怆事迹将心比心她无论如何也不可以一己之情便将醒言束缚。 而这些可能都还不是大问题。真正横亘在少女心间始终排遣不去的却还是两人之间的仙凡路隔、高下相异。居盈她知情达理丝毫不把自己高贵身份放在心上;虽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倾城之名却从不以自己美貌为傲。她一直心恐着以自己这“才薄之质陋”不能“奉君子之清尘”;即使“承颜色以接意”还是“恐疏贱而不亲”。而十多天前再看到醒言那担山裂地、落雪召雷的手段更觉得是“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正因这许多顾虑怀着这些难以明述的少女心事这些天里白天强作欢颜引领群臣看似风光无限叱咤风云却不知每夜之中枕上又沾湿了多少啼痕! 所以刚才在这样阳春烟景中抚琴清歌时看到那飘摇而上的白絮和零落向下、擦肩而过的桃花顿时触景伤情即使眼前和心上人在一起再是欢乐也压抑不住心底那沉重的哀愁。当过了界限便泪如泉涌哭成了泪人。这正是: 聚多依恋远别长相思; 最是肠欲断将别未别时! 这样时候闻到哭声醒言也清醒过来。看着哭得如梨花带雨的女孩儿他也是紧锁愁眉太息一声: “痴哉……” 叹了口气他便伸手过去将那抽噎不住的少女揽入怀里紧紧环住。 当被揽入怀中伤心哀恸的居盈猛然惊觉却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止住悲声在怀中仰起脸儿泪眼蒙蒙地跟醒言道歉: “对不起我这般哭泣恐扰了你著书心绪……” 虽已是努力恢复正常她那言语间却仍是哽哽咽咽悲伤无法自抑。尤其话到句末时她侧过脸儿来恰看见溪上那满水的落花零乱寥落疏乱横斜便又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唉……” 见她复泪醒言默然;直等居盈略徊平静他才开口温言相劝。 对于谙晓诗书的帝女醒言这劝慰并未直言而是咏了诗儿给她听。对着这落花流水的春溪对着荷粉露垂的少女醒言轻抚着她的秀温言告诉: “居盈你别难过你的心事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嗯我看这水中落英飘零甚是凄美便想念诗儿给你听……” “嗯好的……” 抽抽噎噎中居盈应了一声醒言便道: “居盈你看那花:看花分明在水中入水取花花无踪。不如水畔摘真花水中花亦在手中……” “唔……” 听得醒言这诗居盈觉得颇有意味便真的渐渐住了哭泣。听过近似俚语的小诗偎在心上人的怀中靠着那砰砰跳动的坚实胸膛居盈睁了星眸静静看着那水中花若有所思再无言语。 从这一刻起她和醒言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任几番飞花雨过日光西移只这样静静相依一动不动。等到了夕阳西下林中渐暗他俩便起身替对方掸去满身的落花后留下那同样覆满一层花瓣的笔墨书纸径去那花菱草海中看日落花合的夕色。 清凉的晚风撩动了居盈的丝鲜红的落日染红了她的腮靥。颀立依偎看那长河落日归鸟入林还有那漫天的烟霞浩渺;静静相依直到那月上东山晓月如钩。这时那花菱草海中怒放的花朵早已合闭漫山遍野的野花收敛成细小的骨朵映照着东天的月光西天和余辉宛如满天的繁星落地星星点点星罗棋布在浩大的星空中一齐闪烁变成星之海洋。恍惚中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地头还是天上。 如此直到了深夜二人才回返林北的书楼上。这夜和今后的几天中张醒言都在小楼中挑灯著书。明烛高烧落纸云烟。这时那公主便纡尊降贵在一旁相陪如侍儿般拨灯打扇红袖添香。夜阑人静若是醒言写得累了公主还会给他说说知心话儿或者让他拿自己说些亲密的胡混的笑话即是自己轻易便霞飞粉面粉颈霞烧却仍是坚持不懈每夜都等到自己不小心睡着。就这样缠缠绵绵耳鬓厮磨虽囿于礼教不及于乱却也是色授魂与铭心刻骨颠倒神魂。 自此到了第五日上醒言终于书成便向居盈辞行。居盈听他告别丝毫不以为异便在第二天清晨率文武百官盛排仗仪去城外绿莎原上送别这位匡扶山河的功臣。 那日别时清晨微雨晴后天空湛蓝如碧随着天上朵朵白云悠悠漂移。那地上浩大的送行队伍也渐渐出城旗幡幢幢华盖罗列若是不知的还以为是帝王出巡。宛如龙蛇的队伍游出十里渐近那绿莎原上十里离亭时庞大的队伍便在公主的命令下驻足驿路烟尘里只有两人迤逦出行并肩缓缓走到那离亭里。 到得六角离亭里在绿莎原上吹来的千缕微风中这位即将离去的道家堂主望着泫然忍泪的女孩儿便抬袖替她拭了拭几颗溢出的泪珠道声“别哭”便袖出一书递在她眼前跟她说: “居盈此书赠你。” “嗯……谢谢!” 泪眼婆娑中接过递来的薄册书稿居盈暂也看不清封面上的字迹便听身前的心上人少有地肃穆相诉: “居盈……你是我上清门中四海堂下记名弟子。这几年来于你我却疏于教导。所幸近来得空便著书一册名为仙路烟尘取烟尘仙路之意。仙路一书中我写下这几年来求仙问道的心得体悟自此别后你便须参照此书勤加修习。” 四海堂主说此话时神色十分凝重: “居盈啊据吾观之汝虽生于帝王之家却颇有仙缘根骨。近几月来吾又渐觉大道天成所谓‘长生是道不死为仙’——居盈吾愿与汝共长生!” “……” 听得少没正形的少年忽这般正经言语那倾城公主泪眼渐明。当自己举袖掩面急拭去啼痕居盈再看这身前颀立之人便见他剑眉朗目一双清亮的眼眸正看着自己神光烁烁正亮若天上星辰。忽然间居盈所有的愁绪便一时散去对着醒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侧身拢袖款款一福也肃容答道: “嗯!盈掬谨遵堂主教诲!” “呼……” “很好!” 见她这般回答刚刚老气横秋、绷着面皮的“张大堂主”忽然也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刚松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赶紧板起面孔老成地点了点头严肃说道: “这样就好。不过居盈你也须知我这张醒言出品的无上大道十分难得!既然你玉骨神清再看了我这样混元大道自不必像那些山中老真人一般皓穷经修炼动辄百载十年。这样我与你约定三年之期;三年期满不管如何那日我还来洛阳寻你;若届时你修习无成——” 说到这儿一本正经的张堂主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头才道: “到时不管你修习有成无成我都会带你返回罗浮山千鸟崖亲自指导!” 说到这里醒言忽然再也绷不住面皮霎时露出一脸灿烂的微笑!而那一直全神贯注侧耳倾听的女孩儿正听得欣然会意莞尔微笑忽然听醒言不再说话便抬起头一对星眸恰迎上那两道灼热的目光——两下只对了一下风华绝代的倾城公主便忽然满脸飞霞一张俏靥恰似那景阳宫中盛开的粉红桃花灼灼其华。只不过虽然满面红霞她却仍然努力抬着头记得回答一句: “好的……” 说罢满腔的别怀涌上便再也不管那身后千万道目光倾过身去轻轻倚靠到醒言胸前那一双春水明眸中忽有两行清泪流出沿着脸颊无声地流下…… 这时候见尊贵的公主依偎到那年轻道子的身前后方迤逦如龙的送别队伍便从前面开始次第向后跪伏。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相继跪到尘埃里五体投地不敢抬头。这一刻春风绿莎原十里离亭里风尘息定张醒言感觉着身前女孩儿缠绵的依恋和温暖的热力怅立移时也终于离她转身飘然而去。此后那柳色烟光里大块烟景中一直行出好远还能听出一缕飘摇不舍的歌声从身后缭绕而至: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今夕兮不再 晨光兮已晞 想玉宇宫寒 听珮环无迹 有心偏向歌席 多少情痴 甚年年 共忆今夕……“ 第二十三章 冰雪香肌,自有清芬旖旎 自知事以来醒言从未感到这般孤独。 方与居盈别虽有那三年之约不知何故心中却终有些怅然。一路归时那葱茏草木里驿路烟尘中虽然春光灿烂蝶飞花舞醒言却只感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数年来的欢欢笑笑翻变成冷冷清清。曾经相知相爱的女孩儿因种种的缘故都一个个离自己远去。默然上路时孑然一身不闻童稚憨语不闻温婉问顾不见了欢声笑语雪靥花颜只剩得鸟声虫声、水色山色。望前程道迢迢而逾远瞰来说情脉脉而难亲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清楚自己最期冀的为何。 行迈靡靡中心遥遥到惆怅而极时醒言忽然腾云而起。缩然惧纷然乐蹙然忧藃然喜有这诸般杂念苦缠还不如腾驾碧廖指麾沧溟快然追云浴于天河洗去这满身的愁绪烟气。 待足下生云先与诸山共驰冉冉升于碧穹便览大地珠形。透过聚散离合的过眼云雾只见得苍茫大地上高山如丘村舍如丸阔大的草原变成绿毯奔腾的大河变得如田间小陌一样。 天风激吹五云明灭;心凝神释浩如飞翰。浮沉于云海之间凭虚御风一任心意不较路途。穿过一帘云边天雨涉过几处天外云池忽于脚下云雾罅隙间见黄河九曲。俯凝视那传说中的北方大河如光的缎带丝绸映着阳光闪闪飘荡于昏暗万山中。柔软弯曲的缎带尽头又有连绵的雪丘层层叠叠地伸向大地的尽头一如身边苍穹的云朵。 高天之上伫立移时正浩然出神忽觉天风清冷云絮泠泠。便御气南返将寻旧途。一路电掣风驰约略半日当远远眺见大地山岳间那条比黄河还宽出一指的白亮大河时醒言忽忆起四渎旧事微有所感便按下云头脚踏实地行于大地阡陌中。 此时所行近海如果没有估错再行十里便是江海通州。在一两年前历海外魔洲事后他曾与四渎老龙君在此江边喝酒。也不知是否今番离别触动醒言只觉此时格外念旧原本只是惊鸿一瞥的江海酒垆现在却是格外怀念。 此刻地近江南春光更浓一路行时花雨纷飞兰风溜转风清绿淑天净折芦。通州乃是水乡河网纵横一路上两边尽皆秧田。就在那杜鹃鸟一声声清脆滑溜的“布谷”声中醒言看到不少农妇村夫正在田间弯腰插秧。 一路看尽人间春色不久便到了长江的尽头。到得大海之滨正是天高气爽纤云都净;眼前那浩瀚的东海水色苍蓝纵使自己身边和风细细海上仍是风波动荡碧浪飞腾。伫足看了一阵海色醒言便在这碧海银沙上寻得一块平滑礁石也不管上面被阳光照得微烫醒言便倚石仰躺下口中含着一根初生的嫩芽一边吮吸着甘甜的茅针一边悠然望着东方苍茫的水色。奔波了这么多时经历了这么多事东海边不虑尘俗地休憩仿佛让他忘却了一切心内空空荡荡心外也只剩下鸥声海色。 正所谓“机缘巧合”浩大海景中这般浑然忘机的静憩仿佛比许多天的静坐修行都有益。当醒言静静倚靠海石便有成群结队的雪白海鸥在他眼前捕鱼觅食。它们从云空成群落下整齐地扎在海水中当它们重新从水中钻出浮游在海面时往往口中便多了一条银色的海鱼。这一往一来时间久了醒言眼前的海面便飘着几支它们掉落的洁白羽毛逐着波涛一沉一浮。 “呃……” 仿若灵光霎时闪现落寞望海时看见这样飘浮的白羽眼光有意无意地随着它们沉浮醒言忽然忆往日修行中一幅情景。也许是一次晚饭前在千鸟崖上自己演练那道家天罡三十六法之一的“花开顷刻”术成之后他见那顷刻催成的鲜花虽然开时灿烂却不能久长盛开怒放不过一瞬便如术名一样顷刻枯败萎烂。当时也如同现在这样脑海中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却又如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明明悟到却始终无法彻底看穿。 两三年没想起的情景此刻忽然想到再看看眼前那虽然浮浮沉沉、却始终不会被海浪吞没的鸥羽刹那间恍如一道耀目的闪电在混沌的脑海中遽然劈过醒言忽然通悟! 一经想通他便从礁石上跳下冲到那漫卷抨击的浩荡海潮中手舞足蹈往来奔跑放声大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道通彻之际虽然醒言也想要自言自语大呼言说话到嘴边却张口结舌无法言明。于是奔驰笑闹了一阵所有精妙幽微的无名大道冲到嘴链化成一歌: “春每归兮花开 花已阑兮春改。 叹长河之流春 送池波于东海。 浮羽尘外之物 啸傲人间之怀……” 悟道啸歌之时大约也近傍晚举目四顾天高水平回望长江遥碧晚山。于是披着满身的斜阳醒言于那通州江岸边雇得小船往那扬州溯流而上。 两桨汀洲片帆烟水溯苍苍之葭苇汇一水乎中央;在浩荡长江中迎着夕阳晚霞由通至扬则无论长江下游水势如何平缓也须到第二日天明方能抵达。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便如此刻这舟上旅客只因不凡稍使了手段船便大不一样。“白水一帆凉月路青山千里夕阳鞭”对醒言而言也不用什么夕阳鞭策只需他轻抚船舷那舟船便鼓足风帆去势如箭不到一个时辰便接近维扬。 当然这样怪异之事醒言早对那艄公舟子编好说辞他告诉那船夫老汉说自己曾蒙异人赐符一张使用了便能加快船。而他自山地来少走水路今日偶尔起兴去扬州玩便试用一下看管不管用。虽然这是瞎话但醒言目朗神清他说什么那饱经沧桑的老艄公毫不生疑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用心摇桨将这已放缓的帆舟驶向扬城。 船近扬城时长江中正是晚凉风满流霞成波。靠近繁华无匹的天下维扬舟船渐繁。这时候正是落日西下月上东山行棹于江岸时闻对面数声渔歌映水而来。靠着船舷醒言听了只觉这扬州船夫的渔歌大抵豪放却又不乏婉转;偶尔听得渔娘唱的则温侬柔啭。水声泠泠颇为消魂。当然毕竟隔远这些渔歌临风断续听得并不大分明。 就在喜好音律的四海堂主侧耳倾听忽然他身后那舟子老汉也猛然放声歌唱就像和对面的扬州渔歌赌赛一般带着些通州方音苍然歌唱。醒言听他咿呀唱的是:更新更快尽在全文字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的乐趣! “老渔翁一钩竿靠山崖傍水湾。 扁舟来往无牵绊沙鸥点点江波远。 萩芦萧萧白昼寒高歌一曲斜阳晚; 一刹时波摇金影猛抬头月上东山!” “哈哈!” “好!好!” 也不知谁人作的歌词老艄公这渔歌恁地清豪典雅。醒言听了拊掌大笑;回想歌词也不禁逗起兴趣沉吟一阵便也学那老翁渔人歌调对着眼前茫茫蒙蒙的烟波云水拍舷击节放声歌唱: “维江有兰 美人植伴。 白云茫茫 归兮何晏。 平川落日 舟近维扬。 疑天地之衰运 复太古之茫然。 星吐焰而耿耿 月流波而娟娟……” 扬子江流波烟朋中出尘的歌子唱罢这船儿也到了扬州江岸。弃舟登岸厚遗了舟公放还醒言便入了城中径赶往那扬城西北的瘦西湖畔。当年在这扬州城中他曾和雪宜、琼彤在瘦西湖中浮舟载酒;当时那月光下舟欸乃、橹咿呀三人一起畅游溪湖的清雅温馨滋味至今难忘。因此他转来扬州是想重游故地重温一下当年的美妙时光。 只是虽然醒言想得美好但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若那当年的人物不在即使江山未曾变换落到眼中也可能全变了模样。九省通衢地扬城依旧繁华灯红酒绿烟柳画船纵使夜深了依然游人如织不见疲倦。当神色清俊出尘的道子仙君徜徉于花街柳巷自引得流莺阵阵艳蝶迷漫。柳巷花街边这个娇声唱: “哎呀这个小郎君呀奴家我——带月披星担惊怕久立在纱窗下等候他蓦听门外的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却原来是猫儿偷食风动了茶蘼架!” 有的则不耐烦做这水磨功夫慢宣传直截了当高声喊: “小哥喂和老娘巫山**霎时成一次只要二百文!” “不行?别走啊只要你肯老娘倒贴二百文!” ……灯红酒绿映淡了月明星稀叫卖喧声不见了渔舟唱晚纸醉金迷里醒言还未到那名湖胜地便忽然想通兴尽而返。 “澹春色兮将息思美人兮何极。瞻孤云兮归来与千鸟兮俱栖。” 不到天明时醒言便回到那云雾飘渺的仙山高崖上。 去红尘中走得这一遭便相思更重情意更浓。每日中醒言足不出户只在这千鸟崖上看护梅魂。他要防遭风吹雨打要防虫扰鸟啄甚至还没来由地担心会不会有顽皮道童偷来折花去玩。“木以五衢称瑞枝以万年为名”在醒言这样日夜小心看顾下那树瑞彩寒梅越萱丽衒华清香氤氲萧曼香蕊葳蕤怒放;每当山风吹来梅朵辄摇曳于风间如对人笑如对人言。每至此时四海堂主亦对花含笑崖上清冷孤寂生涯浑然顿忘。 这般又过了半旬这一天晚上醒言给那梅花略洒了些冷泉便回返石堂中挑灯夜读。现在正是五月初夏山月半圆明洁皎凉夜阑人静之时四海堂外草丛中蛐蛩唧唧不停在东壁冷泉流水潺潺的间隙已能听到山野中断续的蛙鸣。 烛光如豆月色满窗四海堂外千鸟崖上正是暮烟初螟*夜色*(**请删除)萧然。 灯烛月色里当窗前洁白的月光渐渐西移读经半晌的四海堂主稍觉口渴便放下经籍心思还未从那书中出来懵懵懂懂习惯性地道了一声: “雪宜劳烦你沏杯茶来~” 一言说罢四壁悄然听得好一阵虫语。不见应声这时他才清醒过来回望了望空空荡荡的石屋醒言哑然失笑自嘲道: “罢了这般糊涂莫非老了?” 说罢也觉不甚口渴便又继续用心看书去了。 不过也许今晚真有些糊涂刚才那般误言之后过了一会儿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看书看得高兴醒言偶尔觉得还是有些口渴便伸出手去端起几旁的白瓷杯盏放到口边吹了吹热气便开始喝起了香茶。 “哈!” 等几口热茶入肚醒言只觉得温润解渴齿颊留香便不由由衷问道: “这是什么茶片?清香解渴芬润甘香莫不又是你去山间寻来?怎么这香气竟能萦绕一屋……呀!” 忽然之间四海堂主如梦初醒! 正是: 碎剪月华千万片。 缀向琼林欲遍。 影玲珑、何处临窗见? 别有清香风际转 缥缈着人头面! 第二十四章 尺素传吉,盼今夕为来世 是耶?非耶? 梦欤?幻欤? 回望见那满屋月光中盈盈的笑靥、浅浅的娥眉一霎时醒言以为身在梦间! “雪宜……” 相见时节纵有万语千言却不敢说出一个音节;曾在心里梦里叫了那么多次的名字待真个觌面却只是屏住呼吸不敢泄漏一丝声气怕美梦醒来。醒言不敢作声也期望万籁俱寂屋外的清风暂停草间的夏虫住了歌唱所有的一切都安静好让他这美梦安然完续。 这时静夜无声月光盈眉洁白的月华将那娇柔的女子映得更加妩媚却也变得更不真实如真似幻若梦还真。当堂主呆住时那华容婀娜的女子也愣住气若幽兰含辞未吐纵有满怀话儿要倾诉迎上这久违的目光便一切凝住芳心空白浑不知该如何自处。 相顾无言只剩泪华盈目;万籁俱息惟有月光飞舞。这样忘怀天地的静谧中有人心中一种相思情意却如洪水般急积蓄到最后终于听得那一声熟悉的羞怯的哽咽的“堂主”便如雷击电轰理智的堤岸瞬时崩溃满腹的相思意儿倾泄而出还没等想到该怎么做时身躯已如旋风般奔出将那暗香盈袖的娇躯一把揽过! “初未试愁那是泪每浑疑梦奈余香”——当温香入怀时醒言已是头晕目眩脚下一绊差点晕倒。当觉柔润如兰的女孩儿真个揽抱满怀时那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恍惚觉得自己已怀抱了整个世界;一千只极乐鸟开始在耳畔歌唱一万点晶莹的萤火开始在眼前闪亮从心底迸出的灿烂光明从眼前的斗室中向外扩散刹那间整个夜空都被点亮。星同笑月同欢山川沸腾草木欢唱无数的鲜花飞起围着他和她旋转整个天地变成了动荡的波澜随着自己欢畅的心儿一起摇荡! 到这时醒言才觉得自己以前多么可笑。自己体察了天心了?自己悟通了自然了?只有到这时他觉得从前多么虚妄什么是极命天心?什么是欢乐自然?自己知道什么是夏蝉瞥见第一缕阳光的喜悦?知道什么是绿禾承接第一场春雨的欢畅?只有像自己此时这秀感同身受才能对它们真正体察! 了然明悟欢欣至极那身躯忽变得虚无仿如自己是万古轻羽、沧海一粟轻飘飘地沉浮随风上下遨游**。自此他又觉得自己说了很多话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只记得最终如同醉酒在满室月光的海洋中沉堕迎着水底那一抹动人的温柔义无反顾地坠落…… 当醒言再次清醒过来时已到了第二天早上。睁开眼便见那明亮的阳光铺满窗台窗外传来一声短一声长的鸟叫看来已是日上三竿。 “奇怪……” 一觉眠迟昏然醒来醒言便觉得有些奇怪。从榻上坐起来摇了摇脑袋抚了抚额头他心中疑道: “奇怪怎如昨晚喝醉一般?记得昨夜只是读书太晚匆匆上床好像还做了一轮美梦……咦?!” 正想到这醒言朝四处随便望望。这一望却忽然现有些异样。自己印象中昨晚并没脱衫此刻低头一望却见自己身上只穿着月白衬衣衬裤。再看看床前那双青萝芒鞋对齐着摆在地上丝毫不像自己惯常胡乱踢掉的模样。再回头一望正见昨天穿的那套青衫道袍此刻整整齐齐放在榻旁藤竹衣架上! “不可能……” 张大堂主不拘小节哪回睡觉前会安安分分费力劳神地去叠放脱去的衣裳? “一定有人来过!难道……” 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中四海堂主思绪翻腾呆呆地坐在床边出神似乎想到点什么却又不敢确认。正踌躇间忽然听到窗外似乎有什么声响—— “谁?” 这一下醒言不再迟疑弹身而起“噌”地一下蹿出穿出门扉跳到那屋前的石坪上! “……” 立到那石坪上醒言看清眼前的景物忽然呆住。 “真的是你?!” 睹见那明灿阳光中熟悉的身影就如一道闪电盘空而过霎时照亮天地。醒言突然间明白原来昨晚那并不是梦!霎时间多少日来保持老成持重的四海堂主瞬时间又跳又笑一个箭步奔到那起死回生的女孩儿跟前泪花闪烁嘴唇哆嗦竟不知该如何言说! “堂主……” 和他一样清婉出尘的冰雪梅灵重又在这光天化日下见到自己一心相许的堂主一时也欲语还休又眸盈泪只知飘摇立于石崖清风中沐着太阳的光辉宛如一枝冰晶雪莹的霜梅。 说起来雪宜还魂复生二人重逢几月来这情景已不知在醒言心间预演过几回。只是不管有多少回他都没预料到这般无言的僵持。想他自己向来口才便捷纵使碰上再老奸巨滑的商户论起价来也夷然不惧怎么今日竟会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 到最后终于还是他打破沉默。略略平息下动荡的心魂凝视着对面清泠如初的女子他忽然注意到一事一时觉得脑筋有些打结想不通便问: “雪宜……你这时做什么?” 原来在这样动人心魄的重逢消魂之时醒言竟突然现那雪艳霜姿的女子亭亭玉立时手中竟斜执着一支鹤嘴钢锄那雪亮的锄尖上还粘着些青草泥土。再往她身边四周看看又见到地上堆着几堆青草。看到这情形醒言疑道: “雪宜你早上起来……锄草?” “是呀……” 见堂主终于找到自己熟悉的话题雪宜顿时忘了天生的娇怯吐气如兰地轻声回答: “禀堂主这些时来雪宜不在疏了清理今见坪上杂草萋萋甚是不安便趁早起来寻了锄头薅草却不觉吵醒了堂主雪宜……” 柔声絮语越说越低到最后粉颈低垂俛拈带局促不安竟真个十分惶恐! “唉……” 见她如此醒言长叹一声心起万般怜意。他过去夺下她手中锄头扔到一边又伸出手去揽住这清秀女子的纤腰足下云生倏然间带她翩然而起一齐飞凌那罗浮苍翠的万山。 “浩碧空兮一色横霁色兮千名。” 浮沉于罗浮山五百里洞天上空的云海醒言望了望那千山万壑白川碧烟转过脸看了看身畔羞缩的女子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对她说道: “雪宜啊我出身农家这锄草农活我熟以后帮着你做一时不急。现在如果你有空便请陪我好好看看这洞天罗浮!” “……” 天生清冷可怜的女子听得醒言这话抿嘴一笑点了点头认真地答道: “嗯!雪宜一定好好相陪!” “哈!那好!” 醒言嘻笑道: “雪宜谢谢你!这罗浮我已有好些时没来看了若再不走走恐怕以后有事外出御剑归山都要不认识路了!” “嗯!” 娇声细语地回答恰好一阵天风吹来雪宜不自觉便往醒言身边靠靠裙带飘飖和他一起向前方那云雾翻腾的深处飞去…… 待雪宜归来自然有许多事务。除去她坚持忙里忙外做着大扫除醒言也带她去飞云顶上跟各位尊长同门明示。这其中许多祝贺琐事不必细提。这些天里倒是醒言跟雪宜略略诉说前情虽然已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冰雪聪明的女子仍然从话里言间听出许多内情。 当听说自己疼爱的琼彤小妹妹得了机缘留在了天墟昆仑虽然雪宜好生相念却由衷地替她高兴祝福她修仙有成。除去这当雪宜从醒言约略的描述中体会到他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卑微的“妖灵”竟历了那么多血火纷飞的战事出入风波九死一生最后越过重重险阻上天入地到仙山昆仑跟神人乞药帮自己复活——每想到这雪宜心中便如掀起滔天巨浪感念之情无以言喻。 于是在最初的几天里每当雪宜收拾房前屋后偶尔离开醒言的视线便忍着声音低低哭泣。她想不通为什么在她眼中那么尊贵的堂主会为自己这样轻鄙薄命、陋贱微躯拼命。自己不过拼得一死他竟想到为她报仇冒凶险历风波历尽艰难险阻不仅杀死了仇敌还费尽曲折去那飘渺莫测之地求取到灵丹仙药。每想到这些雪宜心中便十分难过她内心甚至还头一回有些僭越地想到自己那位行事一贯正确的堂主这回却可能有些不值…… 而后来雪宜又无意中知道原来这千鸟崖前漫山遍野新植的竹林是堂主为了那句“梅竹相生”的传言便满山寻来竹种栽种为自己那鄙陋的原形能更快还复人形——知道这点后柔婉内向的女子愈加感动难过背后又不知多流了多少珠泪! 对往事感动垂泪便对现在的时光更加珍惜。当善解人意的梅雪仙灵重归崖上这深山高崖的岁月便不再那么清寂。重聚后的日子平凡而安乐地逝去直到四五天后大概快到月中这一天早上雪宜煮好了早饭便袅袅行到正屋外曳着裙裾静立听了一会见堂主好像还没起来便转过身轻蹑着足步静静离开。一边走开一边看到那满山摇曳的翠竹晨光中雪宜又眼圈泛红就快流下泪来。 正在这时她却听身后门扉忽然“吱呀”一响然后便听到堂主唤她的声音: “雪宜?你在啊正要找你!” “嗯?” 雪宜闻言赶紧收泪暗自举袖抹了抹才回过头侧身冉冉一福行了个礼小心问道: “堂主早上好。不知堂主有何吩咐?” “呃……哈哈雪宜你还是这般客气!说了多少回你只不听就叫我醒言便可以!” 看着这灵秀至极却也固执至极的女孩儿醒言不抱希望地嘱咐了一句便举过书信一封跟她道: “雪宜这些天里我差些忘了你那灵漪妹妹前些时跟我告别前曾嘱我将这封书信转交于你喏——” 说着话他便把后中擎着的书信递给雪宜。 “喔?谢谢堂主!” 雪宜道了一声谢便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封书信。将书信拿到手里雪宜见到那信封上正写着四个字: “雪宜亲启”。 略带着些迟疑雪宜把信封拆开掏出那张雪白的信笺对着晨光展开观看。 雪宜正读着的这封信便是灵漪儿在醒言、琼彤去昆仑求药前于马蹄分别时留下。当时灵漪儿说等到雪宜活转便请醒言将信交给她看。等这信被雪宜打开便便现这信上字儿也不太多文句也不艰深虽然自己不怎么谙晓诗书却也只是稍微一看便明白她想说什么。 只是就这样简单的一张信笺当那沉静柔雅的梅雪精灵读完时却蓦然如中法咒身形一僵刹时就好像木雕泥塑呆在了当场! “……雪宜?” 见雪宜忽然呆愣醒言担心地叫了叫她听得他相唤雪宜这才如梦方醒。 “呀……” 一等她清醒过来后人儿却变得更加异样两点嫣红从两颊中生出如夕霞照天蔓延扩散霎时便布满整个粉颈玉颜就如同有一团烈火在她靥旁烧烤。纵使现在晨光掩映醒言也依然很明显地看出雪宜脸红了!虽然这女孩儿也经常害羞但她脸红的程度也和她性情一样常常含蓄温柔像现在这般粉面烧霞灼灼其华实在是非常少见! “奇怪……灵漪这信上写了啥?” 见一张信笺便能让雪宜羞赧到如此程度醒言大奇便走近一步关心地问她: “雪宜灵漪那信上说了啥?能告诉我吗?” 此言一出却见那梅花精灵脸上霞色更浓见堂主“逼近”探着头仿佛能看到信她一时更加羞怯得无地自容;稍一清醒便拔足欲逃却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浑身酸软一时竟寸步难行! 正是: 昔时娇玉步 羞怯花烛前! 第二十五章 芳衷尽吐,报答梅花一梦 “雪宜那信上写的啥?” 忽见雪宜如此模样醒言好奇心大盛便又追问。 听他一问红霞扑面的梅灵忽变得更加紧张下意识地将信笺紧紧合在两手之间牢牢捂住生怕被醒言夺走一般。 “呃!” 见她如此难堪醒言反倒有些歉然。看雪宜这般反应她手中紧攥的书信十有**是灵漪儿跟她说的私密体己话如果真是这样对这些女儿家的私隐事自己汲汲以求实在太不像话。 这般想着他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准备转身走开。 谁知恰在这时那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子终于清醒过来想起刚才醒言向她询问信笺之事她便纵有千般赧意万种羞情也不敢真个违逆。当即便红涨着面皮举步维艰地挪到醒言面前低着头侮着面玉手颤抖着将信递给醒言;而一经醒言接过她便像忽被虫蜇自己跟自己惊了一跳忽然拧过身子脚步变得无比轻快一溜烟跑到那西边竹林倚在一株最高的青竹下双手捂面清俏的脸儿垂得几乎要埋在自己的胸前! “呃……” “那倒要看看信上写的什么!” 总觉得雪宜今日表现有些奇怪醒言便不管其他赶紧展开信笺老实不客气的看了起来。 其时正是日上东岗金灿灿的阳光斜斜照来将身外竹影摇曳的石崖映得明媚如画。婆娑日影中那张正在张醒言手中展开的薄薄纸笺竟仿佛蕴藏了无穷魔力刚刚让清高的女子变得娇艳如霞又忽然让从容沉静的道子变得情迷意乱、百感交集。明亮的阳光中年轻的道子清俊出尘的脸上犹如崖西竹林中那些随风变幻的迷离竹影喜、赧、哀、乐诸般表情如走马灯般在脸上闪过犹如偶尔被投入石子的一池春水那波心散开的涟漪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平静。 清崖冷静风住尘息好像一切都一起静了下来等待那张堂主对信笺给出答案。 如此沉吟默然悱恻徘徊忽然看到那青翠竹林边赧然垂、拈带含羞的雪衫女子醒言一时便有了答案。 “雪宜~” “……嗯?” 听醒言相唤只顾埋羞惭的女孩儿猛地一惊如受惊的小白兔慌慌张张抬头答应一下又低下头只顾手捻着裙带眼观着足尖。 “哈!” 到这时也不管她羞涩醒言大声说道: “雪宜这漪儿信中所说之事其实我也早已想过只是一时事忙没来得及开口。今日正好提起那我便问你——” 说到这儿半路出家惯常嬉皮笑脸的上清俗家堂主忽然变得无比严肃郑重了语气一脸严肃地大声说道: “雪宜其实我早就想娶妻。咳!你愿意嫁给我么?” …… 一语石破天惊霎时间山川静寂。 刹那间女孩儿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身子化成一支羽毛堕到一个晶莹剔透的深渊飘啊飘飘啊飘无法自制地飘向那个深不可测的渊底…… “雪宜……” 自己说过却见雪宜默不作声没任何反应还是一如既往地倚在那棵翠竹边身形僵硬倒好像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呃……” 见到这样醒言忽然有些怀疑: “自己刚才那话真说出口了?” 心下疑惑便大张了张嘴清咳一声确认出了声音便试探着问: “雪宜……难道你不愿意么?” “……愿意!!!” 一语脱口失声震林霎时间簌簌惊走几只林鸟! 一霎时女孩儿也反应过来顿时更加羞惭无地呜呜哭着顿足飘开便欲往竹林深处逃去。只不过才奔出几步便听得身后那人又说: “雪宜别走!你听我说我想着这事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最好尽快办了!呣就赶在这月月半最好花好月圆喜气喜气!” 张堂主说到这儿又有些嬉皮笑脸微笑着面皮说道: “嗯从今日算起还不到四五天功夫咱既然明媒正娶诸般礼数事宜繁多你我还得加紧操办。你能干得赶紧帮我!” “嗯……好的……” 闲言少叙。这几天里醒言直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去禀明师门跟清河掌门、诸位长老还有门中好友说明并下了喜帖。紧接着又带雪宜回那鄱阳饶州未进家门先去那鄱阳湖底龙宫之中将详情禀告。此时那四渎龙主、洞庭湖君已算是醒言亲人虑及此前和灵漪有口头婚约在先这娶雪宜之事便不能不向他们请示。 当醒言带着羞缩的梅灵到得湖宫呈上灵漪书信又禀明了详情那龙君湖主俱都是通情达理的神灵知晓雪宜诸般事迹现在见到这粉洁清丽的仙灵正是我见犹怜又怎会阻拦。不仅不阻挠临别时他们还着人从龙王宝库中抬出八箱奇珍异宝赠给雪宜算作她的嫁妆——当即此举便让向来孤苦的梅花仙娄感激涕零泣不成声! 临出龙宫那云中君又对醒言多嘱咐一句说是他们虽然不计较他多娶但将来切不可效那俗人计较什么“妻妾”之分……到底还是有些少年心性老龙君这话清逸洒脱的张堂主听了却还是满面通红唯唯诺诺之余抱头鼠窜而去狼狈之极…… 再说饶州城中。 “马蹄张家小仙人要娶妻了!” 还没等到五月十五那天这条婚娶消息便在鄱阳湖饶州地面哄扬开了。此时那马蹄张家已成了地面上的名人无论街坊四邻酒肆茶楼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醒言的亲事。这个说: “李三怎么那张家小厮要娶妻?他不是出家道人么?” “嗬嗬嗬!” 李三儿听了这问题冷笑三声鄙夷老友: “吓!莫非你不知?道家门中有一种道士叫‘火居道士’。听名字就知道他们居处炕头都是热的——你说没老婆咋行?” “是是这位仁兄高见!” 李三的老友吭吭哧哧没了疑问旁边一位走南闯北的客人更是附和: “小弟也听说那道门中火居道人是很多的。小弟也去过岭南几回就知道传罗县那边有位上清教的老道人叫灵初还是明初来着听说娶了七八位夫人现在大家都尊他‘员外’了!呵呵今日听提李兄一说看来大家都叫差了应该叫他‘火居长老’!哈哈哈!” 茶楼中这般唠闲磕一般民户中也不放过这个好谈资一样嚼舌头。比如某宅中有总角小童问正在纳鞋底的娘亲: “娘你告诉我那张家小哥哥的新娘子漂亮吗?” “漂亮!” 听了小伢问话他娘亲拔出鞋底的针线在头上蹭了蹭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然漂亮!嗬嗬我听你隔壁刘三姨姨说她在季府中给张家小哥的媳妇儿梳理换装。唉那小仙人未过门的妻子呀长得就跟画里的仙女儿一样!” 妇人一边纳鞋一边赞不绝口: “听你刘姨说那新媳妇哟眼睛那叫一个水灵皮肉那叫一个白嫩!啧啧!” “喔……” 听了老娘的话小伢子咬着指头想道: “原来张家小哥哥的新娘子就和小胖家田里的白菜、二妞家圈里的白猪一样!” 这也不知谁家的淘气小伢脑海中勾勒着雪宜的形象忽然便想起过年时家里吃的白菜猪肉饺子便流着口水在竹榻上跳着叫道: “娘娘!今晚小清也要娶新娘!” “嘣!” 不问可知话音未落不知所谓的小伢头上便吃了一记“爆栗”。 除了这些街谈巷议还有人专在紧张地筹备醒言的婚礼。比如十四这天那醒言曾打工的稻香酒楼中那位新来的帐房便整天魂不守舍眼睛一直盯着门帘好像在等什么重要人物一般。 “奇怪这桂帐房向来老实巴交从不出错今儿怎么像丢了魂儿一样反帐记错几回?” 看着这位自己赏识的新帐房稻香楼胖乎乎的刘掌柜着实纳闷。见帐房先生这样若不是那张大仙人的喜事将近又看在他工钱要得少的份上刘掌柜早说火了! 其实这肉眼凡胎的胖掌柜并不知道眼前这位面目清奇的帐房先生其实来历不俗。稻香楼现任帐房其实是个山里的妖灵名叫桂清是那祁连山中一棵名副其实的千年老桂精。 这桂清在妖族中也曾是个小有名气的妖商以贩卖“镇妖丸”闻名。不过当妖族在玄灵教主的带领下和六界四族立下了盟约不再仇视不再为敌他这以清镇妖氛、隐匿妖气号召的药丸便没了销路只得改头换面凭着多年经商积累下的雄厚资本终于在妖族千万妖灵中竞标而出得到这教主曾修行过的稻香酒楼当一名普通的帐房伙计。对这千年老桂精而言可以说虽然教主的努力断送了他多年的生计他却无比真挚地万般感激!虽然往日卖着那掩饰妖气的药丸颇能赚几个钱但无论是买家还是商者交易时都充满了屈辱。现在那法力无边的尊贵教主将他们从这样羞辱的生活中解救出来他们怎会不感激? 正因这样各来行事一丝不苟、井井有序的桂清听说教主即将大婚真个是欣喜若狂竟让这娄百年来从无出错的算盘活计一天中也错过不知多少回!要不是这位教主曾经的掌柜修为高深他觉得自己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 就这样心绪不宁终于挨到日头偏西那门帘忽然一响终于闯进来七八位面貌奇异的粗豪武人刚进门为的那位就旁若无人地扯着嗓子冲他喊: “桂老四他还磨磨蹭蹭个啥?咱们今晚的恭祝仪程演练你还不快去?!” “噢!来了来了!” 见伙伴们过来那桂清赶紧从柜台后站起来应声道: “诸位我也正想走请稍等一下!” 招呼完他便转出柜台来到刘掌柜面前深施一礼恳求道: “刘掌柜今晚我和这些朋友有些应酬劳烦能准我三个时辰的假。” “什么?请假?!” 刘掌柜一听顿时就像被踩着尾巴歪着眉、咧着嘴、咝咝地抽气倒好像刚被狗咬受了天大的悲屈。只是刚要作却不知为何他神色忽然和缓回心转意眉花眼笑跟眼前的桂精和蔼说道: “好好不就是请个假么还以为什么大事!去吧去吧早点去别误了事!哈哈哈哈哈!” 如此前倨后恭旁观众人尽皆不明等桂清一行人离去望着那还在摇动的门帘那胖刘掌柜独自出神掂了掂手中紧攥的那一大锭雪丝白银从自己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份量体积都对头于是饱经沧桑的刘掌柜心中便充满迷惑: “奇怪!这小桂我允他的两个多月的工钱还抵不上这锭白银百分之一!虽然看出他以前像是个富贵人有些积蓄但为了请回假就……他是不是有病啊?!” 不过虽然犹疑爱钱如命的胖刘掌柜才不管那么多嘿如果这算病那他实在恨不得手下伙计个个病入膏肓才行! 闲言少叙。转眼就到了五月十五这一天。婚姻嫁娶本就是人生大事而这回与雪宜结合如何操办婚礼醒言又有别样的考虑。 几年来的相处他已对雪宜的心性十分熟悉。虽然在旁人看来这寇雪宜是天然生成的尤物清雅脱俗不可轻亵但几年来的朝夕相对醒言深知这清泠毓秀的梅灵高不可攀的外表下实则深藏着不可磨灭的自卑。几乎和那琼彤小妹妹异曲同工这些年来无论自己如何解释、灌输甚至是威逼这清苦的女子始终都觉得自己并非人类便自卑自怜。人世间那许多正常的事物她都觉得那么美好却与自己无缘;虽然表面淡定实际上她却对那些凡俗充满着常人难及的渴望和希冀。 正因这般了解对这次婚事醒言才暗暗决定这回一定要给她一个非常隆重、格外世俗的婚礼。作下这个决定到得饶州家乡头一件事他便是去城中找到启蒙恩师季老先生在他宅中借得一处堂皇祖屋作为雪宜接娶前的闺室。安排好喜屋他又拿出以前南海大战中老龙君赏给他的珍宝积蓄变卖之后大派银钱用十倍的工钱请家乡父老工匠日夜赶工准备婚礼的诸般物仪。 一边这般精心安排一喧他又一丝不苟地抓紧完成那婚姻六礼中亲迎前的五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虽然这其中许多都已知和预定他仍然一丝不苟往来奔波用心完成。 在这些仪程里按规矩醒言不得与新人见面。在五月十五这一天之前对于整天忙碌的堂主来说还好那位被藏在深闺的女子虽然整天被丫环婆子环绕甚是热闹却已是尝尽相思之苦。就在这样含羞带怯又望眼欲穿的矛盾心情里五月十五这天终于到了…… 亲迎之刻定在黄昏。古经有云婚以昏为期阴来阳往男以昏迎女女因男而来是为婚姻。故此哪怕许多人再是激动也要耐心地看着那日头落下等到黄昏。 五月十五的饶州天气正是大好到了日暮之时夕阳西下月儿东升饶州城的大街小巷都笼罩在昏暗的暮色里。一层层微湿的暮雾取代了往日的炊烟袅袅氤氲在街头巷尾;蒸腾的夜雾中一座座的房屋陷落渐渐沉埋在朦胧的雾气里喧闹一天的小城到这时忽然沉寂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个个翘盼望凝息屏气。 渐渐的当余晖散尽天空变成纯净的冰蓝时那驮着娇客的高头白马终于缓缓走进了饶城。 哒哒哒。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中披红挂彩的队伍一路走过;当他们经过后那青石街道边家家户户按着习俗点亮门前对对的红烛。暮色沉寂烛影摇红千百朵摇曳的烛光连在一起便点亮一条温暖融融的路线向那座红灯高挑的深宅大院渐渐蜿蜒…… 第二十六章 蕊结同心,花开莲房有子 结就来生双绾带写成今世不休书! ——佚名 当暮色中的饶州城亮起更多的烛火那迎亲队伍也到了季府所在的细柳巷前。 到了巷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醒言看到分明。整个狭长的细柳街巷满街都高悬着大红灯笼。不仅每家每户门前彩灯高悬便连沿街的杨柳树枝上都系着许多红彤彤的灯球。眯缝着眼睛从那满目的红光中向 结尾眺望便见那座高大的府第门前正是张灯结彩人影幢幢灯火辉煌。 本来。这些天来醒言张罗着筹办婚事。种种的琐事自己亲手置办安排忙前忙后之余倒仿佛有些错觉。好像自己是在忙一件与自己无关地骑在高头大马上被簇拥着向饶州行进他还只顾着回想诸般安排是否周到。这般镇静淡然到这时终于被打破:当他到了细柳巷前望见那灯火通明处晃动的人影一刹那他突然激动起来。心跳加脸上烫。一颗心狂跳真似快要从胸膛中蹦出来。正下意识手捂住胸膛忽听那巷内传来一声拉长了的高喊:“新郎到!——”。 刹那间沿街遍地的鞭炮都被点燃烟花爆竹蹦到半空轰然炸响。转眼后整个街巷沉浸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到处都弥漫着火药的焦香。鞭炮的余音稍稍落定迎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卖力的奏起喜歌来。喇叭唢呐滴溜溜地吹着《相见欢》锣鼓手震天价敲打着《时月令》之前矜持着缓缓前行的队伍霎时丢了庄重个个踩着唢呐鼓点奔跑上前从醒言马前一涌而过奔到那细柳巷尾季府大宅前。和那些送亲的季府家人闹成一片。那季府大门前顿时人生鼎沸嘈杂一片! 当着样带着古时抢亲遗俗痕迹的欢闹稍稍安定驮着醒言的白马也终于行到了季府前。当他一靠近仿佛许多人同时得到了号令刚才还在互相揶揄死闹的人们霎时朝两边散开。洞开地季府院内有两对歌女从明烛高烧的内院对对舞来。踩着铺地的红毡袖带飘飞仰低徊。快舞到门口时便都妖娆了腰肢。欢喜了容颜齐声高唱那祝福婚姻的《子夜四时》:“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才芙蓉夜夜的莲子。 仰头看梧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复千里。我心如松柏君子复何似。” 歌声婉转妩媚春意盎然。歌舞之中马上便有一位绫罗满身的壮实老妈儿背着凤冠霞帔遍体金红绸裳的新娘从内院走来在众人瞩目之中颤巍巍走向大门。当新娘子被从内宅背出分列喜毡两旁地歌女之间又立时奔出七八位唇红齿白的小厮女童。挎着花篮在新妇前后左右欢笑奔跑。一边笑闹一边不停地将篮中鲜花花瓣洒向空中顿时这灯火通明的季府中便宛如下起一阵缤纷的花雨。 当光彩照人地新娘被脚不沾地地送入花轿之后。那临时出借宅院的季老爷子夫妇也同那些婚嫁中女方父母一样。跟着来到花轿前。当眼睁睁看着罩着红盖头的女孩儿被送入轿中。最近已将表字改作“名言”的季老爷子也不管自己是当地望族的族长不顾形象只抓着花轿的横杆死不放手。老泪纵横。看他伤心模样落在不知情眼中还以为真是他珍爱非常大亲生小女离家远嫁。 老先生涕泪横流之际直等旁边有人提醒说是眼前这轿中地女孩儿是要嫁给他最得意的门生张醒言老先生这才恍然大悟。迅放手催轿子快行! 当季老先生放手迎亲队伍便从季府转出簇拥着骏马花轿吹吹打打向马蹄山张宅回转。 这时又有季府派出的上百人送亲队伍加入其中声势更加浩大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直奔东城而去。因为排场隆重刚才一番折腾下来便比别人家迎亲耗时。等他们这行队伍走到东城门时已是暮色浓重。要是在平时这城门早已关闭无法通行。 不过幸好那当地太守早听说张醒言种种事迹。况这又是近在咫尺的上清道门中事他这一小小太守哪有不奉承之理。当即这平时早该闭锁的城门今早只不过虚掩;等醒言迎亲队伍一道守城官兵们便忙不迭地点开门一个个挤上前来。跟白马上这位名声遐迩的新郎官道喜。所有的兵丁恭敬神色自心底倒好像是自己上司娶妻一样。 见军爷们这般凑趣开朗醒言心下也十分感激。当即便下马从怀中掏出之前给撒花小厮们送剩地红包亲手分给守城的官兵。 等告别东城官兵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时在娶亲队伍回返地方向上一轮明月挂在东天。柔柔地着橘黄色的光芒。十五月中地圆月。正仿佛温柔的笑脸在天边和蔼地看着这些喜气洋洋地人们。而出了城。行走在荒郊野外。队伍中此起彼伏的锣鼓唢呐声便传的更远一声声在空旷辽阔的清夜饶州大地上回响。 “呵呵” “想不到我张醒言也有今日!” 在在这样无比熟悉的饶州东郊路上。看着身前喜气洋洋的队伍听着耳边的吹吹打打醒言心中忽然又万千感概。 仍记得当年穷困为衣食奔波每次从城里回家根本不能雇车。一二十里的郊陌山路全靠自己一步步走过。因为往来的遍数太多那道路旁杨柳的棵数都被自己数的一清二楚山路边稍有特征的石头也都让自己起了名字。很长时间里自己踩着一双捡来的破烂草鞋踢踢踏踏花了大半个晚上返回家睡觉虽然顶着同一轮月光却哪能想像自己还可以能有今日的光景! 想到这些醒言便有些出神。正在马上低着头感慨。他却忽觉天上的月光好像有些异样。似乎刚刚变亮了一些。正当他还有点懵懵懂懂身前的队伍渐渐停了下来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生何事?” 醒言在马上抬起头朝他们指点谈论的方向一看顿时便呆住了! 原来就在那浩阔的天南大约东南马蹄山脉上一处背着月光的黑黝黝山坡。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火光闪烁的“喜”字笔划巨大鲜明。火光耀耀直布满那处广大的山坡和这边遥遥相对! “呃” 醒言一用心顿时神目如电马上便看清那处山丘草丛中有许多手执火把之人样貌奇特。差不多正是他以前熟识的玄灵教那些山儿草泽的异兽妖灵。 看清面目醒言顿时便明白了他们的心意心内一热当即便在马上向那边遥施一礼暂作感谢。 而这山川火字。可能并不是玄灵妖族独处心裁。又行得一时道路弯曲。略近潘阳大湖时他们这行人有看到。就在那烟波浩淼水光粼粼的潘阳湖面竟也飘荡闪烁着八个荧荧放光的金色大字。看到眼中每字都有数亩大小写的是: 芝兰百世 鱼水千年 不用说。这定时潘阳水族的心意;略看清时乃是无数条游鱼口衔着金光地藻苔在水中浮游成字。当即醒言又在马上拱手遥遥一拜。暂作谢仪。 当然。这两样水族妖族奇特的祝福放在醒言心中只有感激没太多惊奇;但那些随行的众人眼里却一个个惊呆都以为是神迹。于是今晚这场奇特的娶亲典礼后来衍生出不知多少传说事迹。 大约在戌时之中去往饶州迎亲的队伍终于回到马蹄山前。当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到达山口那巍然高耸的马蹄山主峰上便燃起无数的烟火。五彩缤纷地烟花在澄澈空明的夜空绽放金蛇乱舞牡丹开绽一条条银色的流光嘶嘶飞蹿宛如游鱼一样;花落花开云卷云舒。梦幻的花火流离弥漫看它们升起来又落下。只觉得人生若梦缤纷似花。喜悦的心儿偶尔沉静又如同苍穹中的烟花怒放随在那碧澄澄水月天心中浮起又沉下。 良辰吉日。花好月圆;新人迎入。唱礼拜堂。高朋满座置酒高轩;珍馐满席佳肴四放。玉盘鲜以白鲢羽爵交错丝竹缭乱歌女弹弦高士击节萦长袖而舞转歌喉而唱合樽促席乐饮今夕飞觴醉月直至中夜方散。 曲终人散夜阑人息;当闹洞房的人们略略走完过场张家后宅便陷于沉寂。月光下薄醉微醺地娇客歪斜着身子吱呀推开了房门便走进春意融融的洞房。红烛高烧映得自己脸上如烧火光;睁着朦胧地醉眼寻到那支金枝子。便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慌。饶是值得那儿是位千娇百媚的大姑娘。挨到近前时心中却还是七上八下。颤抖着手慢慢地紧张地挑落那块红盖头—— 当红绸落下看到确是自己那位熟悉的玉人儿醒言便长出了一口气。 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为什么现在会这般紧张?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阵头晕目眩眼花缭乱之后。终于可以定睛大量这位含羞带怯的新娘。这时他忽然现原来这清柔如雪地女孩差不多也和自己一样如同醉酒。粉洁的脸儿红豆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天地自然孕育的精灵本已艳绝;再被这房中的龙凤烛光一映。便更加媚然。 “” 星眸微张春波摇蕩;见着烛光中的梅灵这般模样。醒言的身子忽如化了一样。往日里也见过千般艳色万种风华却从没想到像过眼前这般动人的模样。幸福的光辉笼罩欢愉的心意蒸腾本就逸态绝世大女子焕出惊心动魄的容光动婉含颦冶态横。掩盖了一切房中富丽堂皇的陈设光芒。 醒言的眼中已没有了其他一切;色授魂与之处只有这位羞涩可怜的梅花仙魄。 而幽意暗香的女子。多年的心愿一朝了偿在这时头面上的盖头终于被如期揭去;如此羞人之际不知自己的容光让眼前之人如何惊艳的女孩儿还按着往日的习惯。努力挣起身子低着螓赤着容颜轻声细语地说道: “堂主请让雪宜为你宽衣” “哦?” 听得雪宜这一句失魂落魄的堂主才蓦然清醒过来。 “哈” 见着雪宜到这时还这般卑屈守礼醒言好笑之余却也在心中大起怜意。当即他便伸出臂膀将这傲雪偏宜的人儿横腰抱起。 “哈!” 在这样无限娇羞的梅灵面前醒言也不得不诞着面皮心中跟三清祖师告了声罪便摆出一副惫懒模样。跟她调笑:“雪宜你方才叫我啥?堂主莫非忘了今晚我们已拜过天地!你再叫我一回。看这回对不对!” “呜” 被醒言这般一逗弄女孩儿更加羞急涨红了颜面。却不敢违逆细若蚊蝇地叫了一声:“相公” 然后便羞得埋在醒言怀中泫然欲泣! “埃!” 听得雪宜改口。醒言也是心魂俱颤满心欢乐。重重的应了一声! 此后那**一刻千金如何云飞水宿弄吭清渠激哀音于皓齿妙声于丹唇种种人伦乐事鱼水欢愉都只是细枝末节不必细提!正是: 玉镜人间传合璧。 银河天上渡双星!全文字版更新更快尽在支持文学支持! 第二十七章 立地风波,啼来谁家乳燕 雪宜归嫁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种种绸缪缝绻不必细述。除去他俩.最开心的还得数醒言的父母。老张头夫妇到这时终于觉得熬出了头每日见着堂前美妇佳儿便笑得合不拢口。雪宜性情又最是温婉贤淑.自归后。事醒言父母至恭、每日针织女红、侍奉夫婿的空闲便去山中采药.不论深沟险壑.都摘来灵花异草熬煮给二老饮服。望他们延年益寿。 一月之中.烟媚仙丽的女子如此恭敬勤谨。倒让那二老过意不去:几番劝说不过.只得装出不耐.硬作主张.将爱儿新妇撵去马蹄山中.由他们辟庐别居。以成全他们燕尔新婚的好事。不过即使如此那雪宜隔三差五也仍会同醒言一道。携着诸样佳果珍馈去向家中跟二老问好.十分尽孝。 略去这些世俗之事.马蹄山中隐居的日子.也自快乐遣遥。山深径迷吹不到凡世半点红尘:饰蕙佩兰每日只与山花林草为伍。所居之处山谷中遍生青竹.合卺新居便藏于竹林深处。每有山风吹来翠竹成涛.清息如海居于其中.正是意气怡然十分舒适。每日晨昏有山鸟依檐。不用鸡鸣:荆门蓬扉夜不闭户.不虞匪盗。每日伙食虽无市间那些胺菜卤肉却有野菜供厨间以野味由雪宜烹来。清淡陶然.正是别有风味。 居家之余.若得空闲.醒言便与雪宜携手去附近山川游历。越近垄。寻远峦.步青苔.攀藤萝。倚怪石。瞰平原.扪青萝而入谷.照寒潭以正冠。听风入松而成曲.阅泉绕石而成章倦了便憩于高岸偎于云岸.合怀屏气存神忘形、双看鸟归鱼宿望月出于东山。如此种种.以前从未经历.真个是难得的神仙生涯。 悠游之余。让醒言没想到的是.他和雪宜在饶州马蹄山隐居的这段日子。后来竟留下种种的传说轶闻。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两则.分别为“邀雨”、“入画”。 话说那年大旱骄阳赛火连月未雨.田中禾苗干枯民不聊生。大旱之中。饶州百姓拜神求雨。诸般祷告不得。便上门告之张家小仙人。小仙人一听。当即一笑.焚符一道说虽然今年自己禁咒.行不得水法。但可邀南海仙人旧友前来一叙。应能遗下几滴余沥。当时听他这话.众人皆模不着头脑只得怔怔看他作法。等符纂烧过。转眼便见风云异色。东南上空有一铜钱大的阴云飞来。转瞬到得饶州上方时.己变成阴去满天。天昏地暗。昏沉沉中.满天的云彩中忽有一白衣秀士飘下.面如冠玉.神采飞扬。及落地时.听他自称“小弟骏台”.告罪来迟。便与张小仙人一道去私下亭中下棋去。就在他俩下棋时.刚才白衣仙人云路之中忽然风雷阵阵不多久便大雨倾盆降下甘露。这便是“邀雨”。 “入画”.则说地是张小仙人一日去城中书斋拜访旧日的塾友这日的同窗听说他已得道。便纷纷恳求能否带他们入仙境一游。仙人听罢含笑不语。只抬手一挥。士子们便现自己巳置身于幽翠深山里。松郁郁.竹森森.路迷夏草径惑春苔.四望溪山如画烟岚四起.看神韵分明便是个真仙境。略跺足果然生云无翼自翔转眼盘旋于岩上排徊于江边去到绝峰古寺访老僧寻到水瀑清潭遇游女寒江方钓雪春溪忽系舟须臾万象.如醉如痴! 痴迷之时又似累月经年便得奇缘于一处山亭石径中偶遇伤春少女我悦子容子慕我文章。偶以言挑之.转眼便乱汗光烟迷裙带粉蝶偷香.碧玉破瓜.情投意合。欢愉无限。**才过.便觉有孕正待相携同返。告之父母谓家门有嗣.书香有继。却一道雷霆从天霹雳。震得人眼目森森.转眼苏醒—— 再看时。那雅室书轩中阳光满屋.眼前仙人正襟危坐.案几上茶烟泉泉.刚沏的香茗犹然尚温。 “原来只是一梦!”更新更快尽在全文字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的乐趣! 膛目结舌之际却猛然抬头者到那书轩粉壁上正挂着四张条幅水壑烟山.青溪古寺.山亭雨落.风雪寒江.宛然便是刚才梦中所历情景。只可惜.现在清醒.知道这只是书房中装饰的工笔山水韩十洲的《秦岭四时》纵然惟妙惟肖。也只是死物画景。游仙一梦的士子彻底清醒。忍不住又多瞥了几眼时.却突然觉。那一幅自己无比熟悉的四时图春之景中.山亭边一抹石径上前立的红衣仕女.本来是楚楚可怜的处子.现在却竟然小腹微鼓.原本抑郁她神态一扫而空.只觉得眼波流动.嫣然含笑。竟好像在盯着自己!再看她身前.石径边一朵黄花上原本停着的粉蝶.已经消失无踪;花丛中茂盛葳地春草竟然低伏一片.似是刚被重物压低。至此.士子抨然心动意荡神摇再不能自己;不久之后.便听说他拜别父母远去每给山中入山学道去也…… 此便为“入画”之事。 当然这些众口相传的民间传说。大抵荒诞不径来源不明其中多有不通之理.一笑置之而已。 再说醒言、雪宜。大约过了两月有余的神仙岁月也不知是否心血来潮。醒言静极思动.忽然又想起饶州城中的繁华热闹。于是这天一早醒来正看到雪宜在那窗前对镜梳妆。便对着那窈窕的背影提议今日不妨去饶州城中走一遭.看看热闹也好。 夫君提议。雪宜自然毫无异议.赶紧上好双髻。薄施了水粉.便回过头来帮醒言起床梳洗。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二人便双双御云从马蹄山苍翠晨峦中携手而过落到饶州城近郊的驿路上向那饶州城池慢慢而行。 说来也奇今日这饶州东郊驿路两旁的梅树上。喜鹊出奇的多。路行时。只看见它们在枝桠上扑腾跳跃.叫个不停。听到这么多喜鹊鸣。雪宜便十分高兴跟醒言说.说不定今天会有什么喜事。听她认真之言.醒言却只顾跟她说笑.说什么只要和她在一起.每天都是喜喜鹊叫不叫都没什么关系。 小两口这般说说笑笑.不多久便走进饶州城。这时日上三竿正饶州的早市:阔别了多日地饶州城还是这么热闹.从城东菜市路过时。人来人往。接踵摩肩。往往醒言要护着雪宜、硬挤着才能从人缝中通过。 而这样的早市.又是声色味俱全.四乡入里的农户商贩汇集到城中.从街市挤过时只听得各种腔调口音地叫卖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音、油炸早点的声音商贩争吵的声音。女人打小孩的声音。驴嘶马鸣的声音.狗咬鸡叫的声音。此起彼落.吵成了一团。满天争吵喧嚣声里又飘来各种味道、油条的焦香蔬菜的清香、卤味的咸香水产的腥香人们的汗香。种种的味道在空中弥谩、混杂着街市的烟尘气搅成一团一股脑儿冲来! 对这样五味杂陈的市井烟尘味醒言不闪不避反而贪婪的使劲嗅吸。这熟悉的味儿是这般奇特可以让他一瞬间便忆起往昔忆起在这样味道中生的形形色色的事情。那时候.虽然和这味道一样酸甜苦辣并集。但经过岁月的调和却能混合成一种独特的风味.每当自己想来时、便欣然微笑、有会于心。这样的心意无法言传.只能攥紧身旁女孩儿的玉手、默默的穿过市集。 挤过热闹地东集。便来到人流相对稀疏的中街。在那儿醒言陪着雪宜挑了几件衣服买了几件饰还送给她一只五彩缤纷的折纸风车。当拿到玩具风车.一贯清幽柔静的梅灵少有的玩心大起杏口微张.呼呼地吹着风车。一见到它应声转动.便喜笑颜开辗然开颐。轻易不动笑的梅灵偶尔这般开颜.便焕出万种风情.让在一旁的堂主抨然心动。直望着她的如花笑颜一刻也不想挪移。 看得一时。正当醒言忽然生疑怀疑自已是不是真是好色之徒时忽然有几个顽童从身边奔过听他们一边跑一边叫嚷着: “看马戏喽看马戏喽!” 欢叫声里。小童们一溜烟地跑向城西.跑过街角.转眼消失无踪。 “马戏?” 醒言琢磨了一下小童的叫嚷忽然来了兴趣便略拭嘴边垂涎拉上雪宜往城西扬长而行。 这时候他和雪宜还没意识到.今日此行将会给他们带来何样的惊喜! 却说醒言拉着雪宜转过四五个街角。穿过七八条弄堂约模小半个时辰.便走近那西街地校军广场。虽然这几叫校军场醒言深知那些饶州的军爷们一月也不会操练几回:平时没事时这儿便是各种马戏杂耍最好的台场。北面那张麻石垒成地点将台更是一直拿竹竿张着一块幕布.上面用油彩画着假山园林。只有刮风下雨或者老爷们真来点兵时才会撒下平时看了俨然就是个专用戏台。 走近这自已熟识的校军场。还没到近前.醒言便瞅见那广场靠这边的空地上.正有一座用油布搭着的帐蓬占地挺大。帐篷旁校军场的军马桩上.正系着几匹的枣红马不时的刨地打响鼻。马旁边、停着几辆大车:靠近这边的那辆大车上看出摆着几只笼子里面关着几只山兽无非猕猴、黑熊之类正懒洋洋无精打采地看着笼外围观嬉闹的孩童。 “哈~” 看这情形先前那些小厮显然错报军情:明显这马戏演出还没开始。好笑之余.又想起童年经验.显然这马戏团只有在下午人们相对空闲之后才会开演:现在太阳还没到正午。说不定那些远道而来的马戏班子还在酣睡为下午的演出养精蓄锐。 想到这儿、醒言便有些失望撂起雪宜的手儿、便要回转。只是刚要转身恰在这时却忽听得对面帐蓬中一阵丁呤咣啷的脆响.分明便是锅碗瓢盆落地破碎的声音。正诧异时紧接着便听一个莺声燕语般柔脆的声音。正笑嘻嘻惊叫道: “嘻嘻!又闯祸了!” 听着话音就见一个黄衫小女娃鸡飞狗跳地从帐篷里跑出来.身后撵着一位留着焦黄山羊胡的大叔神情悲愤.跟在那小女娃身后骂骂咧咧地追了下来。 “那是……” 自打一听到那声音醒言便忽然有些呆住;再等那一脸尴尬的小丫头从帐篷中跑出来看清她嘻笑的面容他便和身边的女子齐声脱口惊呼: “琼彤?!” “啊?” “是谁在叫我?” 正逃得晕头转向的小妹妹.一时也没看清醒言二人.又朝这边蹦蹦跳跳跑了几步.这才定了定神一瞧。忽然拍手欢叫道: “醒言哥哥!雪宜姊!琼肜终于找到你们了!” 久别重逢.欣喜万分的小丫头正要跑过来却不防身后那马戏班主趁她一楞神。也气喘吁吁赶到了:琼彤向靠才一冲.却正好扎进刚刚急绕到前面的班主怀里! “嗯?!” 见被人挡住.娇憨的小妹妹气得大叫道: “我、我着急找我哥哥说话。你敢挡我?” “嘿嘿!” 见她气恼.月余来已视琼肜为摇钱树的马戏雅主才不想就这样让她跑掉。当即他便嘿嘿奸笑两声伸手抓住琼彤两只玉臂叫道: “才不让你走!” “让我走!” “不让!” 跟小孩子扯皮这班主大叔还来了劲.跟身前女孩儿扮着鬼脸.羞她道: “吓.小丫头.跟人走.变个狗!” “啊?” 一听这话.琼彤勃然大怒.叫道: “我不是狗!——哇呜!” “哇咧!~” 琼肜话音刚落、那不讲理的班主便突然一声惨叫! 原来刚才说话之间.小琼彤已对这班主下口:阳光下。嘴一张便见那满嘴的玉牙寒光一闪便一口死死咬在班主裸露的右手胳膊上。霎时间。便把那班主疼得直咧嘴如同羊藏疯作使劲晃着右手。想把小丫头甩脱。可是.这小女娃身形娇小.无比灵话不管人高马大的班主怎么甩手小丫头都死死咬住臂上皮肉不放。娇俏的小身子就这般吊在半空被甩摆如同荡秋千般来回摇晃就是不掉下! “哇呀!” 剧痛入骨的贪心班主这时还没意识到自己越甩越疼情急中只顾甩手如同抽风。一边甩一边他还记着含泪叱责: “我的妈呀。你这还敢说自已不是狗?!” “呃” 这一番闹剧.落在四海堂主的眼里正是哭笑不得! 眼见着那被咬的班主疼得涕泪横流时醒言赶紧和雪宜赶到他们近前叫道: “琼肜快放口~” “唔——” “嗯!” 听得醒言指令。正咬人的小女娃只得松口.就借着班主甩手的力道小身子朝后一荡琼肜便如一只穿云的燕子般唰地冲进醒言怀中。到得怀里.一张娇靥桃腮紧靠在胸前.磨磨蹭蹭。就如刚才咬人一般再不离开! 正是: 无端风信到手边 谁道蛾眉不复全? 江海来时人似玉 瑶宫去后月如烟! 第二十八章银河洗剑忘却五湖风 没想到偶尔逛街、便遇见琼肜。醒言大喜之下。赶紧息事宁人、掏出二十两纹银。交给那班主补偿皮肉之苦。本来那班主满腹委屈牢骚一见这白花花的大银。顿时眉花眼笑一天云彩皆散。他不仅立时忘掉疼痛。喝退正围上来的戏班子弟。还一个劲儿跟琼彤道歉。说自己皮糙肉厚。不知有无伤着小女侠玉齿。 了却此间纷争醒言便别了班主。半拖半抱着琼肜和雪宜一道去街边寻了一处梅荫下的茶摊叫了壶凉茶。三人便开始一边喝茶一边聊起前情。 开始时。醒言也没着急说话。只看着琼肜喝茶。刚吵闹过一回琼彤看起来正是口渴坐在板凳上只顾捧着白瓷茶杯。粉嫩的颜面埋在杯口、“嗤嗤”地吸着杯里的凉茶。喝茶时她身边这七月里炎热的街道偶尔吹来一阵凉风。背后那棵柳树的柳丝便飘飘拂拂摆到她耳边。和那些随风摇动的秀垂髫混在一起!好似戴上几支翠簪。 一直等到琼肜茶喝完。正抹嘴时。醒言才开口问道: “琼彤你不是在昆仑山学道么?怎么有空跑回来!” 原来对那回西昆仑之行。醒言脑海中有个完整的记忆。记忆中琼彤得了西王母、西王女的喜爱留在了仙山昆仑修习。所以忽然碰见琼肜。他觉得十分惊并。 听得哥哥扣问。琼彤眨了眨眼。较着小手指头神色竟有些忸妮楞了片刻才答道: “哥哥……不是琼彤贪玩。是琼肜想念你了。又知道雪宜姊也要活了。就忽然什么都不想学:抽了个空就溜下来找你们了!” “呃” 醒言听了琼肜这话。真有些哭笑不得!学道昆仑。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谁知这小丫头说走就走。真是… 心里万般可惜。醒言口中却道: “也好。那些也没什么好学的:真要学本事的话。以后我和雪宜教你!” 说到这儿醒言却想起一事。便问道: “琼彤啊。你回来便回来。怎么会在马戏班里?” “…嘻嘻” 听得醒言哥哥不再追问离开昆仑之事小女娃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松。当即她便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荷笑嘻嘻地告诉醒言: “哥哥!从昆仑回来琼肜却不认得路雪山草地里跑了几天。只记得哥哥曾轻说过有天找不到哥哥的话就要去一个叫饶州马蹄的地方。跟人说是张醒言的妹妹所以我就跟着这个马戏班因为班主大叔说他们每天到处走。只要琼肜帮他们翻满一千个跟头。就能走到饶州马蹄山了!” “这样啊……” 醒言听了。心中暗道这小丫头又被人骗了。不过。仔细琢磨琢磨琼肜这话努力回忆一下他倒不记得自己哪回还这般说过。正要再问却见琼彤忽然生起气来、晦气着脸撅着嘴。气呼呼道: “班主这个坏蛋!明明到了饶州。却不告诉我!” 说着琼肜便跳起来。想回头去找那坏人算帐。不过当时便被醒 拉住。 这样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儿要说:不免醒言便告诉琼胜他和雪宜成婚之事。一听雪宜姊终于嫁拾了哥哥。琼彤十分高兴。只是就在这时却忽然碰到件怪事。听到这个好消息。琼彤明明觉得自已很开心。却鼻子一酸。眼眶中竟流下泪来!转眼这泪水滂沱奔泻。想止也止不住!于是接下来那句真心说出的恭喜话儿。夹杂在这样悲声中。也变得断断续读。哽哽咽咽听起来倒好像十分犹豫。 “心震荡兮意不愉。颜如函兮泪如珠”——眼见得琼彤忽然哭得这般伤心。就连最善解人意的梅灵也误会了她本意。一边手忙脚乱地拿丝中替琼彤拭泪雪宜一边温言安慰 “好妹妹。别伤心。你赶快长大也让醒言哥哥娶你!、 “呜……嗯?” 婆娑泪眼里听雪宜婶这般劝慰。本来哭得莫明其妙的琼肜忽然觉得自己真该伤心。于是又抽抽噎噎哭了好一阵。才抹了抹泪一下子滑下长条板。就在这饶州街道的烟尘中跺着脚儿誓: “琼彤一定努力!” 且不提这番哭哭笑笑。往日多少回结伴而行的三个人重新相逢一起。自然不急回去。相依相伴相逐相笑。醒言与琼彤、雪宜逛遍了整座城池的街街巷巷。直到月照东天。才拎着一大堆吃食玩物回去。当神仙一样地伴侣飘摇飞行于月光山烟中。玩累的小女孩儿被背在她醒言哥哥的背后。带着甜甜的笑容安然入睡。 深山竹海中的隐居生涯。有了琼彤的加入。便在那清净温馨中又多了几分话泼雀跃。从昆仑山“偷溜”回来的女孩几憨跳一如往日与山鸟相嬉与涧鱼共跃。乘风去。跨鹤归。返璞归真。陶然欢悦。与往日几无二样的天真乐道里。也只有一样稍有差异。自从昆仑归来。山居的日子中琼彤忽变得非常爱说那西昆仑上西王女的好话。常常没来由的。她就向醒言哥哥、雪宜姊宣扬西王女姐姐的温良贤淑、容貌美丽。有几次。她还跳着脚儿。怒气冲冲地说要去找那位羲和阿姨算帐。因为听说她到处传播西王女姐姐的坏话…… 琼肜所有这些言行。看在醒言和雪宜地眼里显然是爱憎分明的小妹妹努力维护自己学艺恩师的形象合情合理。十分正常。他们不去深究。也就无从知道其实琼肜做这些言行之时只没来由她觉得自己就该这样。要问她为什么。她自己也会莫明其妙。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山中的日子就这般悠然逝去。在琼肜回归一个多月里幽静的马蹄深山中并无什么大事。直到这一天、当醒言带着两位女孩儿去鄱阳湖中探问龙女病情时。一切才有了些改变。 在那鄱阳湖底的龙宫里在四渎龙君的亲自引领下走过重重的珊瑚楼阁白贝甬道。进到那内殿之中。醒言和雪宜、琼肜便通过那面四渎秘术造成的“圆灵水镜”看见那万里之外东海波涛中幽藏地容颜。花容依旧。高贵依旧。只是摇漾于明亮水镜中时。灵漪却比上回更加苍白憔粹。水镜中。醒言几人看得分明那团迷蒙海雾白烟里往日那么活泛跳脱的女孩儿。现在却神气恹恹。软软地靠在白玉蚌床中。形容萎靡、不见了当初分毫的灵动毓秀。 没想到。上回来看她时还一切正常。脸色红润粉靥含笑这一回就看到这样的变化!看着水镜中女孩儿现在衰弱悔然地模样 她往昔跳脱飞扬的神采。一时间醒言便十分难过、心如刀割一样。 醒言黯然。站在一旁的老龙君也十分难过。虽然悲伤的心境差不多。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些笑容尽量语气轻松地说道: “醒言。你不用担心。我们本来就知道灵儿这伤没几十上百年养不好。你且耐心等着。到时候我保证送给你个活蹦乱跳的漂亮新娘子。” 听得老龙君这般说醒言心里更不好受。努力定了定神。朝云中君感激地笑笑。他便问道: “龙君爷爷。灵漪这伤……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这” 听醒言这般问云中君也是面带忧色。叹了口气。答道: “醒言灵儿这回是被惑乱阴邪之气把灵根打伤除了安心在东海冰室玉床中静养别无更好方法。不过——“ 本来有一件事他不愿现在告诉醒言。省得做不成时他失望更大:但眼看着自己说到这里那年轻人便脸色白青。老龙君只得预先和盘托出: “不过这几天我见灵儿神色不太好便一直严命四渎文吏查找藏书典籍。看看有无我们未知的灵药能治愈这样伤疾。” “啊?那结果如何?!” 醒言听了急急相问。却见云中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 见得这样。醒言忽然有些绝望。须知这龙宫珍宝秘藏无数。要是连他们也束手无策。那真个别无良法。一时间他那紧攥的拳头中不知不觉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正惨怛沮丧。愁云笼罩。醒言却忽听殿门处一声响动。忽然跌跌撞撞闯进一人!慌张跑进的不之客。一边跑还一边大叫: “主公!找到了。找到了!” 看样子峨冠博带的文臣水吏。这时却跑得帽歪袍散。 “仇(“虎”字下面的“几”字换成“孚”打不出来以“虞”代替)?你找到办法了?” 一听这话。殿内其余之人一拥而上把这仇虞团团围在中央! “是是!” 短短两个宇。真如玉旨纶音一样! “快说来听听!” “咳!是这样一一” 挥舞着手中一册图书激动的水臣稍稍定了定神有些没头没脑的跟主公熏报: “报龙君微臣刚在这本《天河秘考》中现原来在那银河之源的西诲边有棵神树叫“穹桑”! “穹桑?” “对对!" “呃…就算穹桑又如何?” 听得仇虞之语。四渎之主忽然有些失望。见他如此反应。那仇虞忽然清醒。赶紧把自己的现一口气说完: “主公莫急。且听臣说完。臣下今日在珍珑阁中偶尔寻到这本《天河秘考》一读。才知这银河源穹桑果。不仅如传说中那样食一枚便可与天地同寿它还可以治愈世间一切病症!” “哦?!” “嗯!臣仔细看过书中注释。这里还有特别注明。说专可解世间一切惑乱邪魔之症!” 一边说着仇虞一边把书册翻到那页给龙君看。龙君接过来认真读。便忽然掷书于地鼓掌大笑道: “果然!” 一语说罢玉殿中顿时沸腾:所有人愁容一扫。欢呼雀跃! 只是。高兴得一阵老龙君第一个冷静下来忽想到一个问题便拉过仇虞问道: “银河源——莫说是银河之源。只这银河据说是星光灵魄汇成的天河乃宙宇间最缥渺灵幻之地连我这样的积年老龙也只当它是传说——你说这样的银河咱们怎生去得?” 一句括。便如一盆冷水浇下。醒言、雪宜顿时呆住只有那琼彤还在拍手欢跳。不过。听得龙君这疑问。那仇虞却胸有成竹。躬身行了个礼才从容说道: “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微臣早已查清。请主公放心!” 仇霉侃侃而答: “来玉殿之前猜得主公有此一问。便去书阁中翻检银河天宿之册。经查阅得知。要去天水银河。须待八月中秋。八月中秋十五之夜。将近子夜时月华最盛。月亮最圆:此时天顶之中织女、河鼓、天津三星。恰运行至各自本宫。呈等距三角之形。所谓“积女出河鼓动天津开”此时若有三位至澈至灵的仙真男女运无上法力。感应三星。集帝一于绛宫。列三元于紫房。吸二耀之华景。登七元之灵纲。则一道灵明津渡凭虚而生。连通天地。冲破太虚。无论身在何地。瞬即可达天河!之后乘天槎。溯银河。达西海。攀穹桑。摘灵果。沿路而返则公主之疾指日可愈矣!” “很好!” 第二十九章 仙路不知行远近,人生若只初相识(终) 不知存在于天外何处的银河平静浩瀚。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星座变幻星光摇漾,无尽宇宙的星辉汇成光的海洋流淌出银色的河流静静地横贯在天上。闪烁的星光映射成星河的涟潴。狂乱地星辰风暴奔涌成河流的浪花。充盈于整个宇宙的光芒都在这里耀亮这里是宇宙鸿蒙最光明地精华。 乘着晶莹剔透的水晶船。缓缓漂行于仿若亿万只萤火虫聚成的星河上。从宇宙深处吹来清寒的风息吹过肌肤。吹过丝。吹来宇宙里最神秘的悸动和叹息。一点一点蔓延到整个心房。在宽阔而璀璨的美丽银河中溯流而上便连最活泼地少女也温柔安洋。依恋在哥哥的怀中蜷着足儿静静凝视船舷边的浪花看它们闪亮如银色地精灵一般。 人间带来的水晶神舟。沿着银河溯流而上。渐渐驶向银河源。在那里有星河源的光辉海洋。海洋边星沙上矗立着翠碧的穹桑高八百余丈。孤独茫然。奔涌的星空海洋上投下它青碧地影像神圣博大。当缓缓驶近了梦寐以求的穹桑。这载着人间访客的晶舟便在闪耀的星沙上搁下。 “这便是穹桑么?” 原以为见过南海烟涛中的翠树云关自己已见多识广:等亲见传说中宇宙的树本醒言却猛然惊呆。 亘古恒在的神株直指穹宇:绿采缤纷妙姿6离天机作色星河耀容既清高又恬静。静静矗立在银河的源头光海的边上。蓄雾藏光。碧华婆娑时直与星宵争丽。 到了穹桑。也不待醒言分派。琼彤便欢呼一声手疾眼快唰唰两声将足下绣花鞋儿蹬给雪宜光着脚丫两支雪白的羽翼转眼撑破背后衫子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呼”的一声已飞在半空天上。 “醒言哥哥雪宜姊!琼彤先去摘那治病地果子了!” 一声招呼。小女娃便羽翼(两个字打不出:左羽右分和左羽右皮)。欢腾飞到那云姆缭绕的碧枝之上在翠光萦绕的宏枝巨叶来来往往地寻找穹桑神椹。而当她越飞越高。身形也渐渐变小在那碧玉枝叶中往来穿梭飞舞时看在醒言雪宜眼中就像只快乐地小鸟。 “雪宜我们也上去吧!” 眼看着小妹妹很快便飞进巨树的深处。醒言和雪宜生怕有失也赶紧御云而起。相继翩跹飞上高空。紧追着琼彤身影往那翠盖罗伞一样的神木深处飞升。 当他们终于来到银河源头的穹桑、能迅医治灵潴的灵果似乎唾手可得时、醒言心里却忽然变得忐忑不安。这回来之前他便听四渎中那位博学的水臣说过。银河中那裸独一无二的穹桑神树每一万年才开一次花又一万年才结一次果:等果熟之时又有银河中的翡翠神鸟成群飞来将它们啄食吃掉。这样的话既便他们能到达穹桑!也并不一定能摘回桑果。 所以当醒言开始和雪宜、琼彤一起忙活着在翠玉般的枝叶间寻找果实时心情反比刚才一路来时更加紧张。眼睛一路东张西望心中则一路不停向满天神灵祷祝许愿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到神果。 “找到了!” 看来许愿果然有效。还不到半个时辰。正当醒言心情越来越沉重时。便忽听到头顶一声欢呼! “呃” 没想到此番银河之行。最终还是靠琼彤天生的技能才找到那只恰好幸存的紫红穹桑果。此后他们又翻遍了整座灵木。希图再找更多。却现竟然再也找不到第二颗。于是当这只仅存的硕果被四海堂主小心翼翼地装入专门准备的冰晶玉盒中时。他心中抨抨直跳。一阵后怕。醒言害怕的是万一小女娃刚才找到这颗穹桑棋时。像往日那样顺手往嘴里一扔。先尝一颗…… 等到回返之时心情毕竟更加平静。对着寂静无言地穹桑跪拜了一个大礼。醒言便带着两位女孩儿趟着银河之水。登上水晶舟筏。舟向来路顺流而下。 在凭宇横贯于太虚之中地星河中行船。醒言并不敢太往四外张望因为身外那深邃空虚的夜岁这时着起来格外寂寞看了一眼整下身心便会震惊于那种亘古不朽地静默。神魂被死寂吸了心儿被哀伤湮没若不是心性已炼得淡泊空灵怕便会在下一刻纵身跳进无限的星空与静寂地宇宙一起沉没。 永恒的是宇宙。不灭地是死亡。到这时醒言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那老龙君对他三人训验良久。最后成行都还是百般劝止忧心冲冲。 想到此孤寂河流上的堂主心间便有些温暖。看了眼前那两位寂寞清冷的女孩儿。他忽然站起身来。立在这天槎的舟头毫无顾忌地面对着四外茫茫地宇宙。放声歌唱: “天河流泄归何处 是否人间反复流? 寻凡只被凡心扰 妄出尘却被尘世缠。 迷蒙人间皆自取 落寞苍生几人还。 探幽访和入仙境。 不若淡薄名利相见欢。 酒间弄剑意气 孤舟独寻寻源泉 是非是 花非花 愁不愁? 浩荡潦亮的歌声震动了天宇银河:循规蹈矩的星辰瞬间乱了秩序。应和着宇宙核心传来的歌声出明亮地嘶吼。星云泛起悦耳的泡沫彗星呼啸着芬芳的光芒。一个呼吸震荡了一千个世界一次脉搏穿越了亿万里光年。圣洁耀眼的光明汹涌而来穿破虚空的星潮将三人瞬间包裹俄而又消失。瞬间后一切回复本初众星重归本来严密的秩序。宇宙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改变。改变的只有倘佯星河中的三人。忽然心有所悟。相视微笑。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填满心头。!静静的望着对方睫毛上残存的银色星辉欣然欢乐。 就在醒言与雪宜琼彤享受这万籁俱寂地空灵与祥和之时忽然那晶舟前平静的星光之水起了旋涡一个浪潮打来人和舟瞬间便被卷入一个星华流转的璇光水涡天旋地转不知所自不知所终:等终于转出来恢复神志时却现已连人带舟冲到一片雪白的沙滩上浑身浸透。等好不容易定下神来。醒言望望四周景物、却现此处离刚才遇上旋涡的地方并不太远:再回头看看琼肜、雪宜俱都无恙伸手摸一摸怀中的玉盒仍在醒言便心中大安。 “雪宜、琼肜——” 刚要说话时。却见二女浑身星水淋漓灿烂她星河波光耀映下竟是曲线毕露曼妙玲珑。因为模样实在尴尬这一下饶是醒言和她俩平素亲呢。也不敢一时转过头去就在这星河滩边等她们褪下衣裙将水拧干穿好后再走。 一旦涉及女孩儿穿衣系带、整理妆容真是费时。正当醒言等得有些无聊时忽见那星光河流地下游竟远远走来一位女子。 “呃” 一路行到现在。这寂寞星河上从未见人。这时醒言看到一位女孩儿独自溯流而来。顿时大为惊奇。 也不用等得醒言起身相迎。那女子见这边有人。转眼间已飘飘走到近前。等她靠近。借着光辉灿烂的星光一看醒言只见这妙龄女神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神态缥渺。如落雪映霞。正是清丽非凡。 “这位小哥——” 纤丽如画的女子走到近前。却先开口。跟醒言屈身优雅地福了一福。便柔声说道: “您刚才是从那边过来么?” 这女子指着兰花纤指。朝醒言刚过来的方向遥遥一指。 “是啊!姐姐有什么事么?” 这时醒言也已站起来。见她多礼也客气地还了一礼彬彬有礼的答话。 “是这样” 只听那女子说: “妾身瑶姬、偶来此地游玩。不想于水边失落纨扇。不知您有否见着?” “这” 醒言凝神想了想。便如实回答: “未曾见过。” 听得醒言之言那瑶姬一脸失望合掌谢了一礼也顾不得跟醒言身后那两个女孩儿打招呼。便又往那银河上游自顾寻去。 “呵呵。瑶姬。也不知是哪方神人……” 正在醒言望着那女子背影忖念时不防那女子又转过身瞬时飘回到自己面前有些好奇地跟自己问道: “你们……也是从人间来么?” “正是!” “那……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哦?为什么?” 醒言大奇。 “嗯。不知是否瑶姬多话、我只是见你们一身水流舟覆沙滩、看来应该是刚被近处的“璇光星旋”吸入。” “哦?那又如何?” 醒言听了仍有些不知所云、便听那偶然遇见的神女瑶姬续道: “呵看来您还不知此处这璇光星旋看混同时空之效。每坠入一回虽然看起来只是片刻我们那人间已过一纪多……” “一纪……十二年?!” “就是十二年嗯瑶姬也不多打扰了你们快回去。我也着急找我那爱扇去了。再见!” 千娇百媚的神女扬长而去浑不觉那位被她抛在身后的年轻人。忽已是目瞪口呆俄而又脸色铁青 略去天上再说人间。 就在醒言琼肜他们离开后第二年的夏天。这一天虽然骄阳高照那鄱阳湖畔的马蹄山中却是凉风习习、舒爽清凉。在马蹄山半山腰的一块平坦方田上那位四海堂主闲不住的娘亲不管家中富饶也使着几个丫鬟却仍是裹着一方蓝布头巾亲自来这片自家她瓜田豆棚中捉虫拾掇。 这时正是下午虽然豆棚瓜架的绿荫中颇为洁凉忙得久了。老夫人仍觉得有些炎热出了些汗便暂时歇下。在丝瓜架下的瓜田旁边长满野花的田埂上随便铺下一块粗布旧围裙她便坐下来休息纳凉。 在这样寻常地午后。正当老夫人歇过一阵觉得凉快许多刚要站起身来继续劳作时却忽然听得一声小儿的哭啼。 “咦?!” 大夏天这样偏僻的山田中怎会有小孩啼哭? 正当老人家以为自己上了年纪便有些幻听时。却见那眼前绿油油的瓜蔓丛中竟忽然露出一张粉妆就、虽雕成的粉嫩脸颊转眼就爬出一个似乎还没满周岁的幼童咿咿呀呀舞舞爪爪她朝自己努力爬来! “哎呀!” 见到瓜田中忽然爬来一个粉嫩小童。醒言娘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谁家的小孩?那做娘亲的恁个不小心!” 慈祥的妇人埋怨一句。赶紧站起身来弯腰抱起这粉玉般的娃娃。说来也怪刚刚还啼哭不停的小娃儿一到她怀中竟忽然住了哭泣。一张小胖脸儿揪成一团。还对她“咳咳咳”的笑了起来! “哎!” 见得这样老夫人更加心疼赶紧利索地钻出瓜棚。穿过田地一直走到山路边一边张望一边喊道: “谁家丢了小孩?这是谁家的小孩?” 没喊几声忽然山路下边那山岩后便转出一个紫衣少女慌慌张张的朝这儿边跑边答应: “是我家……咳。是我刚走失她小孩!” 有些埋怨的老夫人刚听了这答应刚想责怪转脸一瞧那那女子。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那慌张奔近的俏丽女孩儿竟是紫紫眸。虽然模样儿十分水灵好看却和中土之人相貌大异。乍看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妖精。不过看她也不像坏人估计可能是哪个番邦跑来的女人。 “谢谢这位大婶!” 正当醒言娘胡思乱想那紫眸丽女奔近一边道谢。一边把那小娃从妇人怀中一把抱过。等抱到臂弯中。这紫少女便腾出一只手。高高举着。对怀里的小娃作势恫吓: “小坏蛋真顽皮。就和你那混蛋爹爹一样”这回又不声不响跑掉。看阿姨不打你!” 玉手高举半空气愤的数落只不过到最后还是没舍得落下。 听了这紫女孩儿的话醒言娘倒有些犯迷糊。她也不知这妙龄女子和这小娃什么关系正心中猜测时忽然听得一阵脚步轻响那边山石后又转出一位女子借着阳光一看肌肤如雪身形娇娜。正从那下边山路急急走来。待她稍稍走撂近些便朝这边问道: “莹惑妹妹。孩儿还好吗?” “……还好还好。一直很好。没走丢!” “那就好。” 相比古灵精怪的紫少女端庄多了的媚丽女子听了便放下心来。等她到了近前。也不知想起什么。便跟醒言娘行了个礼温声问道: “这位老妈妈请问张醒言家还有多远?” “……张醒言家?” “是呀!” “呵张醒言家离这儿不远。那边就是。” 醒言娘一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也没多问什么就给她们指了路。那俩女孩儿谢了一声。便一前一后又往山上行去。等她们走时醒言娘细看看才现那后的那女子背上还束着一个布背裹其中缚着一个一样粉雕玉琢的小囡正吮着指头朝她呵呵傻笑。 “咦” 醒言娘见了心中啧啧称奇: “这是谁家的媳妇小孩?看这俩娃儿。无论男孩女孩都生得这么好看!” 醒言娘看得别人家小孩可爱忽然触景伤情想起自家心事便不自觉叹了口气。叹息完。却忽然记起好像有哪处不对用心想了一会儿她才猛然醒悟: “她们……找我家干啥?” 一想到这。醒言娘再也无心干活赶紧收拾收拾便追着那两位女子跑向家去。一路走时。偶尔离得稍微近一些还听到那个恬静一些的女子一句迟疑的话语从风中传来: “莹惑妹妹……你说我们这样不带礼物空手上门好吗?” “哎呀!汐影姐姐你真是!” 没想到那紫少女听了非常生气: “姐姐呀一定就这是你这般客气。才会被那好色之徒欺负!” “……” “妹妹你别这么说他……” 闲言少叙。过不多久醒言娘便见到那俩女孩儿走到自家石坪前还没等自家那位正巧在场上拾掇菜蔬的丫鬟问话那个紫少女便一把将怀中幼童交给那雪靥女子。如一阵旋风般急冲冲跑到大门前叉腰大嚷: “张醒言!你这个无耻之尤的坏蛋快给我出来!” “哼哼!你出来看看你干下她好事!” “快出来!快出来!” 对小魔女这一番连珠炮般的叫嚷场上那小丫鬟一时便被惊呆。其他的丫鬟听了也从屋里纷纷奔出聚在门槛旁。却被不之客凶巴巴的气势吓住一时没人敢上都接话小魔女怒气冲天兴将问罪之际倒是她后面那位显然的苦主觉得不太自在可怜巴巴的出声劝解: “莹惑妹妹。你别这样讲他。那回真不怪他。他自己也不知道 的” 正当汐影小心地替醒言开脱。一不留神没想到你中那淘气的小孩儿却趁机挣脱落到地上。满场无边无际地乱爬。一边爬一边快话地咿呀哼唱顿时把本就乱作一团地场面搅得更加纷乱。 在这番热闹中那位紫眸的小魔女听了姐姐开脱之辞。虽然不太赞同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叫骂。她一边帮心慈面软的姐姐满场追那淘气的小侄儿一边撅着嘴气鼓鼓地留神盯着那半掩的房门。等那负心贼出来时竟也有些紧张。 “嗯咳!” 到这时。那位正在房中午睡的醒言老爹也被吵醒。听得门外喧 闹也不知出了何事还以为谁家娶亲经过。赶紧披了件衣服急忙出来观看却见到是两个陌生的女子正在自己门前场上转圈也不知道干啥。见得这样。便连饱轻风霜的老张头一时也不知生何事。目瞪口呆。也忘了该说什么话。 正当石坪上这局面纷乱僵持时。那醒言娘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也不等走到近前她便高声说道: “这两位女仙人。老身想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我们进屋再谈如何?” 毕竟平时和四邻姐妹闲话听多。见着眼前情状醒言娘也大抵知道生何事。 见到主母回来丫鬟们也顿时有了主心骨。一齐陪了笑脸、迎上来把莹惑、汐影二人奉若上宾一起迎入客厅让老爷夫人和二女慢慢详谈。 一经心平气和的洽谈。事情便很快水落石出。不用说这一对粉嫩孩儿正是汐影所出。这位曾经闻名遐迩的南海风暴女神。经了四海堂主春风一度。不幸珠胎暗结。最后情势所逼之下更是远遁他乡。本来。夹在家仇国恨儿女私情之间。汐影只欲寻死。当时不死者只为顾及腹中的孩儿。可怜的龙女当时便想。她死不打紧。腹中孩儿却无辜只为了孩儿着想。也要一时苟且偷生。待产后。将孩儿再付他人。那时自已再寻死路却也恰当。只是虽然这般想等她勉力生下这对龙凤胎后。见着一对孩儿天真无邪地眼神。一时便又不忍舍离。这时她便又退一步想。说先哺乳孩儿。待他们稍稍长大。不母可话。那时再死不迟。 就这般一次次拖延。还没等死志坚定的女子等到孩儿长大。却被那游历四方的魔族皇女现。当时莹惑一见、便觉这母子母女气质有异:稍一问询。再加盘诘。便把那神女悲苦的身世和盘问出。当时嫉恶如仇的小魔女便怒冲髻。施出魔族**拖着死活不肯走的龙女去跟那负心郎君兴师问罪。先前她已在罗浮山千鸟崖上扑了个空抓着个小道士用魔族秘法一审获知四海堂主回了马蹄山。当即侠骨柔肠的小魔女便又拖着汐影。一边帮她照看淘气小侄。一边旌麾北指。直扑负心人的老家! 一边看这莹惑对自己孩儿愤怒声讨一边听那汐影不停替孩儿惶恐辨护。很快这老夫妇便弄清事情的原委经过。很显然。这事谁都没有错。对他们二老而言却从天上掉下个媳妇送来一对玉儿。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好事!时老张头夫妇便乐不可支! 这时候。还听那凄婉静美的女子在那儿低低自责满面羞惶说自己贪恋红尘。每回欲死。却放不下这放不下那、现在说与人听徒然惹羞。 听得她这话虽是凡人却见多经广的老张头只笑着对她说了一句: “孩儿啊你此来只为儿看父却忍心儿无母么?” 一句话便似忽来一阵大风吹散一天云彩解开了女孩儿所有的心结。自此后。汐影便携着子女在醒言家专心住下。等那去银河寻药的夫君归来。 这当中那小魔女莹惑陪着她住了几天却忽于一天夜里悄然离去。此后没有人知道。就在那茫茫天地中、曾经那么热烈鲜明的女孩儿却在心中默欺地想道: “也许。皋瑶姨说得对吧……” 此后许多年里她便不知所终。 话说自醒言乘槎去后。十几年中。这神州大地正是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在那位永昌女主地主掌下。国家昌盛。百姓安康。无论是天山漠北还是寒外江南。老百姓们都对这圣明的公主交口称赞。生话安定富足之余。几乎所有知道地百姓都在盼望盼望自己敬爱地公主为国尽心之余。也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早日为自己择一个如意的夫君。只是。纵然万民盼望这十几年过去。朝廷中从不曾传出这样的消息。 春去秋来。时光就这样流逝。这一年。又到了柳絮飘飞百花烂漫的春季。那京师洛阳的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冶游踏春的少女士子女人们呼朋结伴踏青赏花。文士们热咏啸歌飞觞累日春暖花开的日子中京城内一片欢乐。 就在这喜气洋溢春光烂漫的日子里那洛阳南郊外第一游春胜地景阳宫中更是群莺乱飞繁花赛锦。柳絮吹春。桃花泛暖皇家园林春光最盛之景还要数那条清溪两畔夹岸的桃林。红桃夹岸碧水澄霞千万株桃花开放后缤纷耀彩宛如一片巨大的云霞落在了碧草春溪上。 阳春烟景里这一天的上午。就在这桃花锦浪、映彩溪流的两旁。有许多宫娥彩女趁着睛好的天光在桃林清溪边嬉戏。 青春烂漫的年轻宫女在桃花溪边嬉戏。有的哼唱着歌儿唱着游春小曲: “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音。 梅始桃始青奏采菱。歌鹿鸣。 弦亦酒亦倾两相思。两不知。” 如黄鹏溜啭般清脆的歌声中有不少宫女持着纸折的小船。各自小心翼翼地放入落满桃花地溪水里。当洁白的纸船入水女孩儿们便一路裙带飘飞她跟随着漂行的小舟。口中念念有词。紧张地看着自已的小船在落花缤纷中漂流。这当中偶尔若是有谁的折纸小船载满了落花终于沉没。那纸船的主人便欢呼雀跃。旁人纷纷向她道贺。如她中了头彩一般。 原来。这些兴高采烈的宫女玩着的正是近年来流行于景阳宫中地一个游戏。因为这些年中、好心的女主每年都会开恩放一次宫女配给间的青年才俊于是这些向往美好姻缘的深宫少女便想出这样游戏。纸船因桃花而翻便谐音成“犯桃花“:深宫寂寞。这样的桃花是大家都愿意犯的。于是若是谁的纸船积满了花片翻落水中。便预示她很快就可能被公主点中出宫。过自己自由幸福的小日子去! 而这样看起来有些荒诞的游戏却居然十分灵验。也不知是否那传说习了仙人神法的公主真个通灵近几年那放出宫的彩女名单。竟和这桃花纸船占卜的结果十分吻合!正因如此。这游戏也就在这皇宫中愈流行。 就在这些青春活泼地宫女们嘻笑欢闹之时她们敬爱的女主正坐在那溪北书楼的栏杆前。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们嬉戏。也不知是否真因习了那少年别时留赠的仙法。许多年过去。这众人爱戴的女主真个容颜常驻。红颜不老依旧倾城倾国。而姹紫嫣红的春日容貌如仙的女子又循自己立下的惯例。不理丝毫朝政。每日只在这景阳宫桃花溪北的书楼中赏景。由晨至夕。由夕至晨。凝望那清溪畔桃花林飞红如雨。从无看厌之时。 这一日盈掬又这般凝睇相看。正看得有些出神。那槛外便忽然下起一阵烟雨。细如牛毛的雨丝吹上自己白皙的肌肤。清洁凉凉十分舒适她便也不去楼中躲避。“春水迷离三尺雨。桃花斜带一溪烟”。偶尔飞起的丝雨同样没浇熄宫女们的玩兴。活力无限地青春女孩儿被雨一淋。反而更加兴奋。在雨中追琢打闹。全不顾兰襟惭润。秀微湿。 虽然槛外飘飞的烟雨并未打扰盈掬的兴致。在那雨丝飘摇间心几却也有些游离。 自那日过去。已有了十二年二百五十五日了吧。离亭中约定的三年之期。应该早已过去。“春日迟迟犹可至客子行行终不归”。虽然一直没等到那人依约前来。居盈的心中却从未有半丝的责怪。 “醒言应该是有事羁縻。否则不会不来!” 每年望穿秋水的等待。无怨无悔最多只有一件事让她稍有些郁闷。满腹的相思愁绪。纵然身边有朝臣待从万干却无一人能与说…… “呵……“ “又开始胡思乱想啦~~” 忽觉心绪有些低沉开朗的公主自嘲一声便取过旁边几案上那只已经枯黄的竹盏执着白瓷瓶儿倒入半杯清酒开始对着眼前漫天的烟雨悠然啜饮。 在这般慢各斯理的浅斟低酌之间楼外的春雨越下越大。终于那桃溪边的宫女也尽皆跑散各寻亭台避雨。这书楼前的天地便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雨杠桃花的声音。 烟雨迷离万籁俱寂之际那酒儿也饮到微醉。暮然间原本和漫天烟雨从容相拜的女子忽然睁大了眼睛。 “那是……” “醒言……是你么?” 倾城女子的视线落处那春雨桃林边中一棵繁茂地花树下这时竟俨然立着一位俊眉朗目的少年一袭青衫。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正在斜风细雨中优雅温柔她望着自己。 “醒言……是你!” “你终于来了。这就带我走吧……可以么?” 不知是弥漫的雨珠还是喜悦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样重要地时刻眼前的景物竟渐渐看不清。直到了许久以后才从那春雨洗礼的桃花林中飞起无数的花朵旋转聚着飘上天空。伴随着景阳宫中忽然响起的一声声急切的钟声悠悠地飞向远方…… 正是: 仙路迢遥, 烟水千叠。 尘梦惊破 情缘万结…… 《仙路烟尘》全书终。 全文字版更新更快尽在支持文学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