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错过》 1、 错过 中秋月明 夜色早已深重，充满高新科技气息的互联网园区依旧灯火通明，大家都习惯了加班忙碌。 钱晓强却在10点45的手机定时闹钟响起以后，立刻抓起自己背包打卡下班，一路小跑冲到园区边的地铁站。 哪怕已经是深夜，周围互联网公司云集的站台上还是有不少人。 气喘吁吁冲进来的钱晓强，还是能一眼就发现那身影。 只有这个时间点的末班车上，才能不错过这个头不太高，却很让人喜爱的姑娘。 她通常都是深色的外套，戴着白色耳机站在人丛中。 没有显眼的高挑身材，身姿却很挺拔的恬静安宁，今天还多了一顶绒线帽，更显柔和清新。 不是每天都能看见她，那种失望沮丧的心情，钱晓强不会形容。 但就像今天这样，不管多么疲惫、消极，都会觉得这世界无比美好。 开心得想哼出歌唱。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钱晓强舒坦的摸出手机来。 不是偷拍更不会去贸然打扰，每天上下班一个小时左右的通勤时间，也是他最轻松的游戏时光。 游戏不香吗，谈什么对象？ 拉拉绒线帽，曾楠也摸出手机。 习以为常的翻看各种内部警讯，今天这片儿又出现个匪夷所思的案子。 东四楼的一家培训机构在上课时候，有个男的大摇大摆走进去说上课时间要收掉手机，居然就让他一口气骗走十六台手机！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曾楠真是艰难的捏捏小巧鼻梁，骗子们也太会推陈出新哒。 就在她刚要把手机揣回兜里时，屏幕上弹出来一个警戒度极高的内部信息！ 带着满身疲惫的下班状态瞬间激活。 下意识的摸摸绒线帽，发现没碰到帽檐跟警徽。 才踮起脚跟，朝着周围打量。 可哪怕人不多，到处都是一片低头族，还真不好找人！ 钱晓强低头忙碌，自从打上了游戏管理员，还能在这款游戏里面赚钱呢。 娴熟的打开手游，输入上面的充值码、锦鲤码、扶持码，过程中对手机弹跳出来的几个警示提示短信视若未见，还觉得烦死了。 然后在进入游戏模式前，得到客服发来的二维码，转贴到自己管理的那堆玩家群、游戏群、同学群就行了，只要有人顺着二维码充值加入游戏，自己就有提成。 这样连玩带赚的副业，不用耽误工作，不用费时间。 听说最高的每个月赚到过好几万呢。 多好。 刚刚进入五光十色的游戏画面，地铁也到了，眼角余光瞟着那姑娘，跟着上了车。 因为是始发站，所以末班车都能找到座位。 只要远远的看着她，钱晓强就觉得今天很幸运了。 可今天刚在同一车厢坐下来，竟然看见那姑娘拿着手机在相邻两个车厢走了走！ 个子小小，却有种说不出的英气。 让钱晓强都不敢多看。 这本来就是曾楠最熟悉的巡逻状态。 小兔子般的和善目光能有效降低扫视的锐利。 果然，就近原则的支援要求没有问题，这个身高接近一米八，体态偏胖，御寒夹克里面穿着格子衬衫的眼镜男性，跟警讯提醒对上号了。 曾楠心里跳出来个比心的手势，抓到哒！ 但表面还是沉稳，不动声色的再扫视一圈，选择在钱晓强对面坐下了！ 口嫌体正直的小白领，猛然觉得心跳加快，甚至有眩晕的感觉。 完全忘了手机画面上的游戏角色正在挂机杀boss。 不敢抬头，不敢对视，甚至都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对面的姑娘，脑海里却马上跳出来个越来越强烈的声音：“拍张照！拍一张！” “只是偷偷的拍张日常，既不是隐私也不拿去扩散，不犯法的！” “这样就能有个最美好的纪念了！” 这一刻脑海里面甚至有点混乱，游戏不香吗，女生真麻烦啊，心动了吧，你个怂逼…… 颤颤巍巍的把手机举起来，想尽量装着漫不经心、心不在焉、焉不拉机、机缘巧合、合情合理、理所当然、然而……举到一半就跟奥运举重选手那样猝然放下。 只这么抬头看了一眼，钱晓强的内心就在呐喊，我做不到啊！ 因为一抬头，就看见那裹着深蓝色羽绒服的姑娘，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正看着他！ 2、 仿佛能把他那点小心思一眼看透。 曾楠心里也在呐喊，太难了！ 原以为找到目标人物，汇报方位，等候支援就行。 耳机里却传来不知道哪个部门同事的请求：“证据，我们需要嫌疑人手机上尽可能保存的证据……拜托！千万不要让嫌疑人毁掉痕迹，这是从外联监控系统里面用大数据甄别出来的切入点，按照程序一定要保留证据……” 曾楠深呼吸，默默的把手机拿起来好像当化妆镜一样，拨拨额前刘海儿。 其实是把镜头锁定对方，耳机里传来同事模仿的机械音：“系统认定，百分之百嫌疑人……” 曾楠看着对面那人畜无害的样子，更痛恨无孔不入的骗子。 深呼吸下，起身，轻盈的动态甚至提醒了自己，作为一个片儿警，自己下班以后没有携带任何警械…… 钱晓强忽然有点明白那些什么段子、小说、影视剧里面说的，一眼便是万年，绝对是自己现在的心情。 真的，他连孩子上什么学校都想好了。 不是网红脸那样的浓妆艳抹，甚至都看不到化妆的痕迹。 也许是传说中的素颜淡妆吧，俏丽清新的干净，甚至还有点英气。 和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反差有点大。 总之跟钱晓强脑补以为的纯粹娇柔不太一样。 现在毫不避讳的看着钱晓强，中途还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钱晓强那屏住的呼吸，暂停的心跳赶紧趁着这一刻恢复。 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感觉内心狂跳的声音都压住了地铁的轰鸣。 满脑子都在想象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刚才那目光是穿过我看窗户外的广告吧？ 怎么可能是看我呢？ 游戏屏幕上方正好弹出来几条微信信息：“gm，充值金额怎么不对，是不是有问题？” 这时候钱晓强就觉得游戏烦人了，迅速按照客服培训过的流程回复：“截屏交易记录给我，24小时内回复。” 做这兼职一个多月，上个月拿到八百块，客服说他这个起步有点慢。 诀窍是要多发动大学生、全职妈妈之类的做业务推广。 他们再到处宣传邀约人来打游戏，自己的提成才会越来越高。 但时不时就有人投诉扫了二维码充值，明明充的是十块，支付显示却是一百块。 钱晓强反馈给客服的回应就是系统小问题，可以退款，也可以补上游戏币。 只是现金往返很麻烦，游戏公司财务制度很严密， 所以从这个月开始，钱晓强还把自己的银行卡租给游戏公司，方便往返账目。 每天都能看见那银行卡上有大量的零散金额在进出。 进账当然都是一百、几百的充值金额，然后一到上万元就被转走。 这也充分证明了游戏公司资金充足，所以钱晓强做得更投入了。 每天上下班之余，连午休摸鱼都在捣鼓了。 可再抬头，看见对面那注视自己的姑娘，刚才那点被打扰的烦躁，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还涌起无穷无尽的动力，不多多赚钱，怎么给孩子买奶粉呢？ 哦，先要有个孩子…… 那就先要有个老婆！ 先要…… 钱晓强的心跳又开始猛然加剧了。 因为那姑娘居然站起身来…… 她要到站了吗？ 钱晓强心里又突然变得无比失望，巨大的失落感空落落的袭来，仿佛抓住了他的心，有种莫名的酸楚。 可以往她不是要到八个站点以后才下车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钱晓强甚至想站起来跟着下车，看能不能询问一句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可内向的性格让他双腿沉重得根本不听使唤，哪怕大脑发出了指令，肌肉群还是没有半点动作。 甚至还随着对方起身抓车厢把手，赶紧偷偷低头，熟练又毫无意义的操控游戏角色随便游走…… 其实就是款最普通的升级打怪游戏，十几年前就私服满地的烂大街了。 要不是能赚钱，钱晓强才没兴趣玩这个呢。 可就在他又看见几条充值短信提示弹出来的时候，身前的光影忽然被挡住。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却看见那姑娘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前。 曾楠摘下耳机，嫣然一笑：“你打游戏啊……” 天哪！ 真好听！ 钱晓强做梦都没想到她居然主动对自己说话了。 这一刻他感觉前面二三十年的所有人生挫折跟不快，都瞬间烟消云散。 她的声音太好听了，笑容也超乎想象的美。 钱晓强猜测自己这会儿一定是脸红了，红得跟喝了半斤白酒一样。 因为他还有点晕头转向。 话都说不出来。 只会呐呐的嗯，甚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飘浮着看向周围，厚厚宽大的羽绒服下，蓝黑色的笔挺长裤，黑色小皮鞋。 和公司那些女同事的穿着完全不同…… 这种礼貌态度好像有点像是银行员工，还是卖保险，又或者微商？ 总之这时候的钱晓强，已经好像站在山顶，唯我独尊那样的开心。 可显然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一山还有一山高。 曾楠轻笑着竟然在嫌疑人旁边坐下来。 虽然还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但钱晓强已经手足无措的彻底晕乎。 甚至本能的有点反弹躲避。 朝着另一边闪开了厘米的距离。 就这么下，他都想给自己狠狠的一耳光。 躲什么躲？ 这才是我的人生天堂吧！ 难道我的春天就要到来了吗？ 曾楠再温和的笑笑：“能把你的游戏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钱晓强手足无措的赶紧双手奉上，这一刻哪怕人家骗了他的手机也不在乎了。 从小都胆小怕事的他，绝对的心甘情愿放弃警惕。 甚至脑海里想的居然是，她可能是个幼儿园老师吧，怎么这么温柔。 其实地铁已经过了两三站，陆续涌上来很多人，座位瞬间就满了，城市里最后一批夜班人，都带着疲倦或坐或站的回家了。 钱晓强感觉好多眼光都在看向自己，羡慕自己。 3、 成天都在社区，跟家长里短打交道居多的曾楠，其实还真的很少和案件嫌疑人直接交锋。 接过手机尽量忍住跳起来就跑的冲动：“是怎么玩的呢？” 说起这个，钱晓强就不困了。 小心翼翼的托住手机另一边，用一根手指指引角色升级打怪：“这样，这样……” 曾楠有点疑惑：“现在不是都玩王者农药或者吃鸡吗，这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呢？” 真香！ 冬日的车厢里应该是开了空调，钱晓强觉得暖洋洋的。 而且有股淡淡的幽香传来，让钱晓强的脑海里面已经在高速运转应该买个什么香水当礼物了。 可送礼物这种事情，咱们不专业呀？ 但说到游戏，钱晓强之前木讷的言语都流畅起来：“游戏玩家三大愿望，当老大，得神装，霸全服，玩这个游戏不光能够轻松高爆霸服，还能赚钱实现游戏自由！” 曾楠有点可爱的恍然，从钱晓强的角度，能看见她大大的眼睛，翘翘的睫毛，还有专注的神情，这是绝对不会错的：“怎么赚钱，怎么实现游戏自由呢？” 对游戏玩家来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可能就在于找到个志同道合的游戏女友了。 钱晓强没发现自己都滔滔不绝起来：“你看这里只要首次充值1元，就能有vip加成，领取一套神装还有三百倍爆率，再充值10元就能有锦鲤码，装备还能回收呢……” 曾楠真的在竭尽全力的理解，喃喃的看：“这……会不会是骗钱的呢？” 钱晓强赶紧摇头：“怎么可能，你看我每天充1块，再充10块，还有这个充100块的扶持码，我不是经常充，偶尔打pk的时候才试试……” 只是他熟练翻出来充值记录的同时也翻出来那一连串的警示短信：“此账户存在欺诈风险，请谨慎支付” “此账户被多次用户举报，暂不能向其支付” “您的银行卡账号有被盗用的风险，请立刻完善信息确认本人使用……” 这其中既有警方短信，也有腾讯守护者计划，还有什么微信支付系统的反复提示。 曾楠的眼睛都亮了下：“这不是在提醒你有问题吗，这个游戏最好还是不要玩了。” 钱晓强连忙辩解：“哪有，这些都是游戏公司的正规流水，同行竞争嫉妒罢了，你知道企鹅也做游戏的，你看，你看，我打这个游戏，真赚了钱的……” 一边说一边更是把那长长的租用银行卡流水展示出来。 有那么一点点小虚荣，钱晓强没说这是公司流水。 可曾楠只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你觉得打这样的游戏，能……每天收入，我数数看，今天就转账十二万元，你觉得这正常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眼钱晓强。 那清澈透亮的眼神，已经带着锐利的严肃。 所以这一眼，让钱晓强莫名慌乱：“啊，啊……这……这是公司的账目，我只是把银行卡租给他们方便退款提款，因为有些充值会出现bug……” 说着又赶紧伸手点开刚才报错的那几个兼职服务群，里面确实已经好长一串的报错了…… 曾楠再双手捧着手机多看几眼：“唉，你没发现这些人都是扫了你的二维码，被骗了钱吗，充1块会变成扣款10元，充10元扣100元，你不知道这叫做虚假支付页面，已经涉嫌犯罪了吗？” 钱晓强不相信：“怎么可能！你看你看这个管理员群里，不是大家都在这样正常工作吗，这只是个兼职，我上个月拿了八百多工资，还有赚好几万的，你看我们都晒了工资单的。” 曾楠也有点无可奈何：“对，在看到这些警告信息之前，我还觉得你不就是打个游戏嘛，怎么会牵涉到犯罪，现在这些新型诈骗方式真的层出不穷，您就没想过这个管理员群里几十个人，全都是假的，就为了让你以为这个游戏管理是兼职吗？” 钱晓强有点目瞪口呆了，他仿佛也听说过那种看起来很热闹的什么杀猪炒股群，里面几十个人聊得火热飞起，就为了骗一个受害者。 难道自己也掉进这种陷阱了？ 刚才的清香、奶粉什么都化为泡影。 钱晓强只会难以置信的开口：“我被骗了？” 曾楠深吸口气：“普通人甚至包括我们，都很难辨别每天在改头换面的骗局，但资金流动和账户变化不会骗人，网络监控系统的存在就是发现这些犯罪行为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次次错过警告的你，已经是共犯了，具体的定性要看法官吧。” 这会儿再翻看手机，就是这位幼儿园老师一样的姑娘，示意的翻给钱晓强看了：“租用银行账户已经涉嫌违反洗钱法，犯罪分子就是利用你的账户来转移赃款，同时还利用你发展下线，扩大诈骗面积，你已经在有意无意中，成为了他们的犯罪跳板……” 看着呆若木鸡的钱晓强，曾楠小小的个子，却呈现出毋庸置疑的气场。 “在你的手机里，警方、银行、网络监控系统，各方都在向你发起警示，你却置若罔闻，从一个受害者，不知不觉的成为了诈骗团伙的帮凶，所以，你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这种语气，已经彻底把钱晓强震撼住：“你……你到底是谁？” 曾楠把手机递给旁边好像是刚刚上来的一位中年男性。 钱晓强惊呆了，茫然抬首，周围的确是有人看着他，三四个斜背小包的男女已经呈半圆形围住他了！ 而眼前的姑娘，起身回手拉开自己的羽绒服，里面竟然是一件和黑蓝色长裤同色的警服！ 顺便从衣兜里摸出一份带着警徽的证件：“刚刚下班的我，应该是距离你最近的警察，为了保存犯罪证据尽快破案，现在请你跟我们协助调查吧。” 看着那证件上的标准照。 钱晓强突然有种无比委屈的心情：“我……我专门为了你才赶上这列地铁的！” 曾楠收起证件：“对不起，我是警察，我们是为了警示你们，觉察身边的一切陷阱的。” 钱晓强有点眩晕，自己终究还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