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豪门:总裁,别太坏》 第1章 五百万 叶向晚捡起床旁早已被撕碎得丝丝缕缕的衣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但当目光落在床头上的那张支票上时,紧蹙的眉眼又重舒展开来。 五百万,没错。 她把支票对着从奥地利空运过来的水晶大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最终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停了,楚狄缓步而出,晶亮的水珠顺着发梢不住淌下。 他看了叶向晚一眼。 叶向晚没注意到楚狄正在注视着她,她专心致志地数着支票上的零,她身上随意地穿了一件男式衬衫,修长凝白的美腿交叠在一起,脚踝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金铃铛。 楚狄俯下身,握住了她的脚踝。 她的腿很细,像是森林中的某种鹿,有着纤细的踝骨以及修长的小腿。她的皮肤很白,很细嫩,摸上去就像是上等的丝绸。 楚狄轻嗅着叶向晚的味道,淡淡的柠檬香气闻起来十分清鲜。他没有剃胡子,新冒出来的胡渣刺激着她腿上的皮肤,叶向晚觉得有点痒,她喘笑着想要从他掌中逃走。 “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么多钱?”叶向晚开口问道,她用手指在楚狄胸前画着圈圈,感觉到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深沉,叶向晚微微的笑了。 “钱多还不好?不想要就还给我。”楚狄做势要拿回支票。“你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没人嫌钱烫手。” “不给。谁不知道楚先生家大业大,这点小钱算什么,进了我的口袋就是我的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如一只被喂饱的猫,她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只不过我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贵。” “五百万……叶小姐你的身价确实是不低。”楚狄冷笑了一声,说不出的嘲讽。“就是不知道值不值这个价。” 叶向晚在心里暗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但脸上仍是笑得妩媚道,“值不值,别人不知道,楚先生你还不知道嘛?我大好的青春年华,满腔爱恋,可都给了你一人哟,冤家。”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更不要说楚狄,一张俊脸已经变得青黑。 她那是什么眼神,有些挑衅又有些得意地瞟着他,一张支票被她放在掌中翻来复去地得瑟着。楚狄见叶向晚这副见钱眼开的模样,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只知道拿人钱财,替你消灾。叶小姐,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消掉我这个灾吧。” 拉着她的手,向下移动,她轻咳了一声,“楚先生,你今天的灾很大啊。” “少废话!专心一点!” 楚狄的脾气不好,又没什么耐性,经不起逗。这三年和他在一起,叶向晚已经有了些许了解。于是当她看见楚狄额头上的青筋时,她轻轻地一笑,用手臂支起身子,衔住了他的嘴唇。 男人唇薄意味着寡情,对于这一点叶向晚深信不疑。他的唇带着烟草的气息,从最初的吮吸,到辗转啃噬,只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 * 三年前,当她收到医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也是叶家破产的那一天。 父亲做的期货贸易,在一场金融海啸之中全军覆没。当公司破产所有资产被清缴后,他们所剩的只有一些破旧的家具,还有不足两千元的现金。 叶家搬离了住了十几年的海边别墅,靠着父亲旧日的关系,在老城区租了间违规房。后母与搬家工人愤怒的争执声,以及弟妹抽泣的哭声,仍在她耳边徘徊。 这个男人就是在那样杂乱不堪的环境中出现。 他像是从另外一个时空里突然降临,他穿着一袭黑色的风衣,如暗黑帝国的王一般,走到她面前。 “我给你一个机会选择,你打算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我和你走有什么好处?”十八岁的叶向晚,面对二十五岁的楚狄,不是不害怕。 叶向晚在商会举办的圣诞年会上见过楚狄,从别人的窃窃私语里,她得知了这个在商界以手段毒辣而闻名的男人,素来喜欢落井下石这样的戏码。他不是刚好经过这里,他是蓄谋已久。 但再害怕,叶向晚也决定挺起了胸膛为自己做出人生中最重大的选择。 “你想要什么?”楚狄玩味地打量着她。似乎很意外刚满十八岁的她会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和自己讲条件。 就像猎物与猎人,讨价还价一样。 “安顿好我的家人,让他们衣食无忧。还有……我要上学。”叶向晚努力地用不带颤音的声音告诉楚狄。 第2章 羊入虎口 楚狄点点头,立刻有人恭敬的送上支票本,“你应该明白,我要带你走意味着什么吧?”在落笔之前,他戏谑地问她。 “当然,我只是清纯,不代表我蠢。”没见过猪跑,不代表吃过猪肉。叶向晚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楚狄给她钱,只是为了和她谈天说地聊人生。 “哦,聪明的女孩儿,我十分期待你的表现。”支票撕下,轻飘飘纸张从他手中跌落到她手中,就像从云端跌落深渊。“明晚九点,丽晶酒店顶层,不见不散。” “你等等。”临上车时,从楚狄身后传来迟疑的叫声。楚狄停下动作,眉头微微聚起。难道她反悔了? 叶向晚追了过来,站在楚狄身边,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看起来和任何十八岁的女孩儿都没什么区别。“这些钱……不够。” 支票上写了六位数,六位数或许可以支撑一般家庭小康生活好几年,但对于她们家,这些钱是绝对不够。父亲的心脏需要昂贵的药物来维持正常,香姨要请保姆,要做美容,要与太太们打牌喝茶,弟妹要上高等私立学校。 她出卖自己是为了让家人的生活水平保持原状,而不是苟延残喘。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了。 楚狄失笑,“这是订金,其余的,如果服务满意,我会在事后付清。” “那,如果不满意呢?”叶向晚追问了一句。 “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留下这一句,汽车扬灰而去。叶向晚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支票,夕阳将她的身影拖得像一根琴弦,又细又长。 当天晚上,叶父因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香姨忙着收拾房间安顿弟妹所以没有过来,只有叶向晚一直守在旁边,直到几个小时后叶父脱离了危险,她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叶衷睁开眼,看见大女儿微低着头坐在病床前打瞌睡。叶向晚的睫毛长得很好看,很像她的生母,浓浓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样,又黑又密。当她低下眼睑的时候,睫毛就会在眼下投下一道弯弯的贝形阴影。 经过这些日子的变故,叶向晚像是在一朝一夕间长大了许多。她平时就不是很张扬的孩子,到了逆境,就显得愈发沉默。 “爸爸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察觉到叶衷稍稍的动了一下,叶向晚立刻清醒过来。 叶衷缓缓地向她摆摆手,“阿晚,别去。” 叶向晚听到这几个字,不由得楞了楞,然后她淡淡的笑了笑。“不去怎么办呢?又没有别的办法,爸爸不用担心,楚先生是文明人,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谁都知道她在说谎。彼时的楚狄恶名远扬,商场上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不择手段,阴损至极的商人。不管他付出多少,都要得到比付出更多的回报。他会怎么对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就算是知道,又能怎么办呢? 叶衷的身体这些年全靠着高价的进口药物和优沃的生活所维持,如果失去这些,那也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即将终结。 叶向晚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失去父亲,她不想一个孤伶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香姨,香姨虽然不是她的生母,但至少香姨这些年来没有打骂过她,没有克扣过她的生活费,而且她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照顾父亲的起居,叶向晚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弟妹虽然和她同父异母,但毕竟有一半基因是相同的,为了他们每天上学前,和她说一声,姐姐再见,加油!她也要照顾好他们,不让他们过早的知道人世的险恶与无情。 “还会有别的办法,爸爸已经联系了郭叔叔,下个月他就会从纽约回来,我们还有机会。”叶衷拉着大女儿的手,急喘地说道。如果可以,没有父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子女去牺牲。 如羊入虎口。 叶向晚轻轻地拍了拍父亲的背部,不忍心戳穿这个谎言。几十年前,郭英是父亲的手下,父亲亲手栽培他,将公司东南亚的事务交给他,才使郭英有了辉煌的今天。每年圣诞节,郭英都会带着太太和孩子们来叶家坐客。 但也只是坐客而已,如果郭英真的想帮助叶家,他早就出手了。何必还要等下个月,都是借口罢了。 “郭叔叔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啊,美国那边大概也不好过。爸爸,没关系的,我已经想好了。有了楚先生的帮助,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们还可以搬回原来的地方,弟弟妹妹们也不用转学……我也可以继续念书……不愉快的事情一下子就会过去的……真的……” 就她所学的知识,一般这种事情持续时间,大概在半个小时左右,算是正常,一个小时算是出色。 只不过是一个小时而已,闭上眼,很快就会过去的。 但等到事情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叶向晚才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很疼……除了疼痛之外,更糟糕的是尊严被人撕成粉碎。 虽然楚狄什么话也没说,但从他如野兽般的行为中,叶向晚知道,他恨她。 他为什么会恨她?他和她可以说是萍水相逢,他有什么理由恨她?这个疑问一直深埋在她心里,但却永远也没机会询问。 PS:新人新文,求大家爱护,收藏飞,吻之~~ 第3章 aurevoir,monamie 如果抛除每一次都很疼的话,楚狄真的算是个很不错的情人。做事痛快,结帐更痛快。 保持着三不原则,不主动,不纠缠,也不负责。 这是他们一早说好的,彼此之间的关系简单明了,叶向晚出卖自己,而楚狄提供金钱。 全身疼得像是被汽车辗过,楚狄很讨厌事后身上留下味道,所以他又钻进浴室里。叶向晚艰难地移动着身体,抻长胳膊打开电视。 电视里楚狄一身正装西服,与LGM的总裁比肩而立。他的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对记者们关于他与LGM公司千金订婚的事情有问必答。 衣冠禽.兽。叶向晚在心中小声的嘀咕着,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一下子给了她这么多钱。 终于要和她划清关系了么? 这段三年的孽欲总算是要结束了么? 心里想着,嘴上忍不住扬起个好看的微笑。楚狄肩膀靠在浴室地门框上,看着叶向晚笑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儿。 “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情事后的余味。 叶向晚用遥控器指了指电视上的他,“这身正装很帅,不过换条紫色的领带就更好了。你助理的品味最近提高了。” “不是助理搭的,是茉莉。” 季茉莉,LGM公司总裁的掌上明珠,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自一落生起就是被人捧在掌心中的天之娇女。有这样的女人在他左右,估计他以后再也不会穿错衣服,走错路,事业也将平步青云。 “怪不得。我说阿刀也没有这么好的眼光。DOLCE&GABBANA?”想要勾过楚狄的西装看,男人却抢先一步拦住她的动作。“等等,有我事情和你谈。” 准备摊牌了。叶向晚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把头埋在真丝枕头里,闷声说,“谈吧。” “正经一点。”楚狄上前拉她,叶向晚柔似无骨,身子被他提起来,顺滑地丝被从她的肩头滑落,他亲自留在她身上的红色吻痕,像一朵朵美丽的樱花绽放在她胸前最稚嫩细白的肌肤上。 刚刚才得到疏解平复的欲望,又在瞬间昂扬起来,楚狄暗骂了一句,一松手,叶向晚又重新跌坐在雪白的丝被之中。 丝被极软,才保住她几乎断掉的手臂没有再次受伤,叶向晚挑起眉眼,在楚狄腰部扫了几眼才道,“你是打算谈正事,还是打算再来一回合?” 压抑住把她按在床上狠狠抽一顿的念头,楚狄深吸口气,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起衣服。“下个月我和茉莉就要订婚,我们的事到此为止。你拿着钱去上学也好,出国也好,总之以后你我再没关系。” 听了他的话,叶向晚没有任何表情,她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给楚狄系起胸前的银扣,“就这么分了,楚先生不遗憾?” 楚狄冷笑,“因为你?你也配?” 三年磨砺,他肆无忌惮的话语再不能伤到叶向晚半分,叶向晚低头仔细地研究着男人腕上的袖扣,打着哈哈道,“是是,我不配。我是什么地位,我早就清楚的很。我只是担心季小姐身体不好,无法承载楚先生的龙马精神。” 否则的话,他派人把钱送到她学校就好,何必还要亲自来这一趟,告别演出么?笑话! 手指抹过了楚狄的衬衫衣领,叶向晚眼中闪过一丝狭促的笑容。洁白的衣领上赫然显着一枚淡粉色的口红印子。 啧啧,淡粉色,多清纯的颜色,只有千金小姐才用得上。 楚狄最讨厌身上沾了女人的脂粉味道,恐怕也只有这位季小姐能让他收敛了性子,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至于他兽性的一面,叶向晚在心里冷笑,恶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撒开天使伪装的一刹那。 “我和茉莉的事,不用你多操心。你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就好!”楚狄拉着叶向晚的胳膊将她拉近自己,“你这三年做的很好,千万不要功亏一篑,你可别忘了,你父亲还在我的医院里。” 两年前父亲仍是因心脏病突发而入进了ICU,不管叶向晚怎么努力,事情总不能向着她期望的那样发展,人生就是如此叵测,谁也不知道命运会在什么时间给你什么,或者拿走些什么。 “楚先生大恩大德,小女子刻骨铭心,到死不忘。如今我们银货两讫,希望有缘还能和楚先生合作。”轻薄地亲了亲支票,叶向晚笑得像只狐狸似的见牙不见眼。 她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得到自由后的欣喜和激动,这样盛大的喜悦莫名地让楚狄觉得有点不痛快。这些年明明是他玩她的,可是怎么到了最后,结局却像是颠倒了。 “分手以后也老实些,若你扯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人,别怪我替你动手收拾。”用力地捏着她的下颌,直到见她疼出泪光,他才满意地放开手。 在心里狠狠地骂着变态,叶向晚表面上仍是笑语嫣然,“那当然,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楚先生请放心。” 和楚狄三年,就算她尽量隐瞒,商场上有些老狐狸也嗅出了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味道,在这个小圈子里从来也没有秘密,她今天被楚狄甩了,明天就会有人送花到门上。只不过,楚狄有很严重的洁癖,就算是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许他人染指。好在叶向晚近期已经不打算和谁再相恋,这样的要求对她来讲并不难做到。 三年,她把自己出卖了三年换取了一家人的平安富足,她并不觉得遗憾,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本来,青春就是要被出卖的,不卖给楚狄,迟早也要卖给其他人。 和大腹便便的老爷爷相比,至少他的皮相还算不错,至少看了不会让人想吐。 叶向晚穿好衣服,一前一后地和楚狄走出丽晶,临出门时,她挥挥手,飘了个飞吻给他,“aurevoir,monamie。” 再见了我的伙伴,但愿再也不相见。 第4章 我们分手了 楚狄戴着黑色的墨镜,离她远远地,一脸冷酷。 装什么冰山,刚才不知道是谁在她身上死去活来,叶向晚轻轻一笑,一扬手,坐上出租车朝着学校的方向,急驰而去。 正值周末,学校里人并不是很多。情侣们三三两两地依偎在合欢树下,卿卿我我。 叶向晚疾步穿过学校中央花园,浅黄色的洋装将她青春的曲线勾勒得无比美好,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束起,脸上多了架平光眼镜,使她看起来和学校中的女生们没有什么区别。 “叶向晚……叶同学……等一等。”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叶向晚只当听不见,埋头继续前进。 声音连叫了四五遍之后,终于停下。就在叶向晚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右臂一紧—— “怎么不给我回电话?我在图书馆等了很久……” 声音的主人名叫沈士君,比叶向晚大一级,H大医学院的校草,学会生主席。沈士君家世良好,父亲是检察院首席法官,母亲是知名时装设计师,在这样家庭背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与生俱来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以及高贵的气质,是H大无数女生心仪的对象。 “图书馆?去图书馆干什么?我让你等我了?”叶向晚拧起眉头,她有轻度的皮肤饥饿症,十分不喜欢不熟的人碰她。 沈士君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禁有些失望,但笑容依然不变道,“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听讲座的嘛?你说你会考虑去的。” “我只说考虑去,也没说一定去。让你白等一场,真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还有事,沈学长,麻烦让让路。” 不喜欢和学校里的男生有什么纠葛,或者说,不喜欢和任何男人有纠葛。 少女们向往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对于叶向晚来说,只是件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 她在大二的时候曾经收到过一封情书,当时叶向晚并没在意,后来不知为何那封情书落在楚狄手里,楚狄为此折腾了她整整一夜,让她第二天连床都下不来,甚至还向学校请了病假。 至于那个男生,听说也因为某些莫须有的理由被迫停了学。 自此之后,叶向晚对于所有向她示好的男生,都保持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人人都知道临床医学系的叶学姐,是个爱情的绝缘体。 “还记得我姓什么,不错,算是个很大的进步。周末很忙嘛?和朋友去购物?”遭到拒绝,沈士君仍保持着绅士的风度,而叶向晚已经觉得不耐烦。 刚刚离开酒店的时候,楚狄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又在电梯间里要了她一次。突出其来的情事,没有任何防备措施,他的东西还留在她的身体里,眼看着就有流出来的可能,照沈士君这样继续磨蹭下去,叶向晚不保证一会儿会有什么样尴尬的事情发生。 为了避免丢尽自己的老脸,叶向晚只好豁出去做恶妇状,把沈士君伤个外焦里嫩,让他以后都不敢再来骚扰她。 “沈学长是不是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没事周末就去逛逛连卡佛或者邀女生聊天扯淡混日子?我告诉你,我周末是要打工的!打工赚学费,听到没有?以后像什么劳什子的讲座不要再来找我,浪费时间!” 说完,叶向晚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 “打工?打什么工?做家教还是咖啡店小妹?你手里拿的是Versace春夏限量新款吧?打零工恐怕要打一辈子,才能攒够买一个手包的钱……” 听见身后沈士君调侃的话语,叶向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是A货!批发市场一百块买的!!” “哦,那我给学妹两百块,买你的背包怎么样?” 买你个毛线球!两百块就想买她的Versace新款?!两百块连购物袋都买不下来! 叶向晚忘了,温文尔雅的沈学长有位在时尚界呼风唤雨的母亲,自幼在名牌堆里泡大的他,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百块的A货,与专卖店的正品,他还是分得清的。 自知输了一局,叶向晚也不想扳回来。此时情况紧迫,洪水眼看着就要决堤,不再多废话,叶向晚夹紧了双腿仓皇逃走。 瞧着她踉跄的背影,沈士君玩味地勾起嘴角。这位叶学妹比他想象中有趣的多,开始只是觉得在史上最严厉教授课上睡觉的她,胆大的很可爱,现在看来,再可爱的小东西,也是有刺的。 不过她竖起全身毛刺的样子,让他更感兴趣。 那么叶学妹,我很期待和你的再次相遇咯。 将正在如厕地白静视若无物,叶向晚冲进卫生间里,脱下内裤的同时,血液与粘稠的液体同时从身体里汹涌而出,长长地出了口气,叶向晚顺着洁白的浴室墙壁缓缓坐下。 怪不得这一次疼得这么厉害,原来是MC来了,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心情却是无比轻松的,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怀孕了。 她可不想和和楚狄分手之后,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样的话,她会变得很可怜。楚狄一定会以为她是为了留住他,所以才故意让他的种子生根发芽的,他根本不会在乎她和这个孩子的死活,她太了解他了,她不会再给他任何看轻她的机会。 白静掀起浴帘,上下打量着叶向晚满身因欢爱而留下的青紫红痕道,“啧啧啧,阿晚,你男朋友是S体质吧?你们这是爱爱啊,还是男女混合双打啊?” 白静和叶向晚同级,因为上中学的时候跳过几次级,所以比叶向晚小两岁。叶向晚和白静不光是宿友,更是闺蜜。不过叶向晚没告诉过她,关于楚狄的事情,她只说自己有个男朋友,脾气不大好。 这种丑事,还是天知地知她知的好,没必要弄到满城皆知。 叶向晚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叫激情,小白你年纪太小,不懂的。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们已经正式分手了。” 第5章 人渣 “分手了?!你终于和那个渣男分手了?!那我哥有机会了?!”小白激动道,她有个双胞胎的兄弟,白宁,H大数学系,博士在读。去年过寒假的时候,小白邀叶向晚来家里玩,白宁对叶向晚很有好感,但叶向晚却以自己有男朋友而婉拒,从那以后,小白天天扎草人,盼着叶向晚和楚狄分手,现在终于让她盼到了! “你哥一直有机会。”叶向晚换了条干净的内裤,慢条斯理地说着,“有机会当我弟弟。” “叶向晚,说话大喘气,我讨厌你!!”小白尖叫,满是期待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摧残高智商清纯男,国家的栋梁,是会遭天谴的。叶向晚笑咪咪地拍了拍她的头,“讨厌我?那好啊,本来我还想庆祝分手请客吃饭的,不过你既然讨厌我,那就省了。” “好阿晚,我开玩笑的,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们去吃麻辣烫吧!!” 换了身松松垮垮的休闲装,叶向晚拖着小白两人慢悠悠地朝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走去。 摸了摸兜里的钱包,叶向晚心中感慨万千。恐怕从此以后自己就要“沦落”到天天吃大排挡的日子了。 和楚狄三年,他待她很难用好或者不好来形容。 在金钱上他从未让她为难过,如当年他在车前和她承诺的,无论是父亲巨额的医药账单,还是香姨和弟妹们各项奢侈的花销,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替她买单。 但叶向晚知道,他不爱她,他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他把她压在身下,拼命地动作时,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怜惜,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摧毁她。 从肉.体到灵魂,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前两年,她还年轻,心还没有完全变冷,对他还抱有幻想,她曾试着问过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是不是她曾经得罪过他,是不是她做错过什么? 但楚狄给她的答案,彻底地毁掉了她对他最后的希望,他说。 做情.妇要有做情.妇的样子,有些话不该你问,你就永远也不要张这个嘴,否则的话,我不保证你的家人还能保持现在的生活。你以为像你这样可以用钱买到的女人,我会对你有什么感觉嘛?在我心里,你和五十块一炮的鸡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你比她们干净点罢了,论技术,你还比不上她们。 “不看菜单了,老板,把最贵的拿上来就行!再开五瓶啤酒!”小白一坐下立刻鼓噪起来,老板笑呵呵地应了一声,钻进厨房里,不多时就端了酒菜出来。 金黄的啤酒上浮起一层白白的泡沫,叶向晚和小白连连举杯,没一会儿就干掉了两瓶啤酒。 小白属于不喝正好,一喝就倒型,几杯啤酒下肚,立刻开始胡言乱语,对着叶向晚吃吃地笑,“你为什么不和白宁好啊,白宁人可老实了,呃,阿晚……你要和他结婚了,就是我嫂子……以后,呃……我和白宁一起保护你……对你好……再不让你一个人过春节,过圣诞……” 小白,谢谢你。心里暖暖的,不为别的,只为小白这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叶向晚举起酒杯,酒气在她的眼中氤氲成水雾,“我对白宁来说太老了,以后他风华正貌,我却鹤发鸡皮,啧,他到时会怨恨你今日乱点鸳鸯的。” “你们……你们才差两岁……哪有这么严重……试试嘛,试试也好……你给白宁一个机会……” 小白拉着叶向晚的手,仍不死心地替白宁游说着,叶向晚只是笑着听着,不发一言。 和楚狄三年,透支了她未来若干年所有的热情,她的心已经冷了,硬了。 熟悉的铃声响起来,叶向晚掏出手机看了看,不由得一怔,怎么会是他? 楚狄是个干脆的人,从不拖泥带水,他说了分开就是分开,怎么还会给她打电话? 难不成分开之后就后悔了?舍不得了? 在五百万还没有变成现金之前,叶向晚出于职业道德想要接起电话,但小白却先她一步把手机夺过来。 “楚人渣?啊,就是你的前男友吧!!你们已经分开了,还有什么了说的!不许接!……你说好陪人家的……不许!!”手机被她牢牢地抓住,好像是什么宝贝似的。叶向晚有些无奈,道,“买卖不成仁意在,好歹他照顾了我那么多年,万一他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你都把他标为楚人渣了,人渣找你没好事,快点喝酒喝酒!!” 电话那头,楚狄额头上青筋暴起。从听筒里传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在他耳边轰鸣。 人渣? 好样的,算她有种! 放下电话,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把胸中翻沸的怒意压制下去。可怜的手机被他捏得吱吱做响,就算没有被摔得粉碎,也快被捏得四分五裂了。 原是想和她谈谈住于山脚的别墅怎么处理,是变卖成现金给她,还是将房子转到她名下就好,现在省事了! “狄?可以进来么?”轻柔婉转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楚狄平复了一下情绪,朗声道。“请进。” 伴随着一阵馥郁的香气,季茉莉捧着一杯参茶,款款地走到他身旁。 将茶杯放下,季茉莉依着楚狄坐下,娇弱柔软的身躯半倚在楚狄肩上,“爹地刚刚打电话问我,婚礼想要选在哪一家酒店。不如就万豪吧,我们有参股,宴费也可以算少些。” “自家的酒店,还要收宴费?难道我楚狄出不起自己的婚宴钱?”楚狄像是猜透了电话那头那只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不禁在心中冷笑。 在万豪举行婚礼,所有到场的客人必定都以为他是入赘季家,以后等他的公司入股LGM的时候,他们也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只不过是个傀儡,凭着裙带关系才能在LGM里占一席之地,他可不想给别人留下这么个糟糕的印象。 季茉莉向来最会揣测人心,见楚狄眉头紧锁,一脸不快,她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但随即就化成温柔。 她轻轻地抿了抿嘴,低下睫毛浅笑道,“爹地只是随口说说的嘛,到底要选哪一家酒店,还是你我说了算。我觉得丽晶的旋转餐厅就很好,景致不错,地方也大……” 丽晶是楚狄旗下的产业,他在里面占了大股。 “还是你最乖。宝贝,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我提前准备。”楚狄的大手滑进女子半开的衣襟里,握住了嫩白的浑圆。 季茉莉脸上一红,轻推着他坚实地胸膛道,“狄,别闹,还没举行婚礼。不像样子。” “你想像什么样子?是不是这个样子?” 楚狄微扬着唇角,随着他的动作,女子发出了妩媚地娇呻,但楚狄的眼睛却死死地钉在手机上,一刻也没有离开…… 第6章 金童玉女 叶向晚没想到这么快会和楚狄再见面。 H大从前的博士生导师,现在留美的客座教授回校开讲座,她与沈士君作为学生代表出席,讲座完毕后,有媒体要求学生代表和教授合影拍照。 沈士君一派从容地朝叶向晚伸出手,儒雅淡定地姿态,颇有些中世纪绅士的味道,让叶向晚有些恍惚。 见她楞着不动,下面立刻学生叫好。学校这种地方,从来都是绯闻八卦的暖床,一夜之间,似乎人人都知道沈士君有意要追她,就连教授都打趣道,这一对金童玉女站在一起真是养眼,我这个老头子夹在中间实在是大煞风景,说着就把他们两人推在一起,让叶向晚想要拒绝都来不及。 僵硬地被沈士君拉着右臂,脸上还有挤出端庄的笑容。 闪光灯在眼前亮成一片,叶向晚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有两道阴鸷地目光从角落里射过来,逼得她不得不扭头观望。 与目光的主人四目相对,叶向晚心中一沉,他怎么来了?只是因为她没有接他的电话,所以他就找过来了? 这个念头刚浮上来,叶向晚立刻将它打消。 这怎么可能,楚狄绝不会因为她不接他的电话而特意赶过来,自己在他心里有几斤几量重,她还是清楚的很。 可是,若不是因为她,那他为什么要来她的学校? 学校是她的禁地,当初答应做楚狄的情人时,她就和他约法三章,不管以后两个人成什么样,他怎么折腾她都行,他可以将她踩在脚底下肆意**,但绝不能将他们的事闹到学校来。 和他在一起,她已经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学校是她最后的底线。如果连这块净土也失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资本可以骄傲。 猜不透他的意图,叶向晚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目光带着无限的嘲讽意味,让叶向晚变得愈发僵硬,她紧抿着嘴唇,像个木偶般地任人摆弄。 沈士君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偏过头问她,“怎么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抱歉,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说完这一句,叶向晚仓皇离开,连沈士君在背后大声叫她,她都置若罔闻。 绕过了茂密的灌木丛,将众人的眼光掩住,叶向晚跑到楚狄面前,咬牙问道,“你来干嘛?” 很多时候,叶向晚都觉得,藏在这个男人冷峻外面下的灵魂一定是把已出鞘的尖刀,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犀利,让人无法轻易靠近。就算是身着最严谨考究的英式三件西服正装,他的戾绝之气,仍是无法被掩饰。 他的神情冷漠,大概做惯了上位者呼风唤雨,眉目之间,带了睥睨的高傲和不可一世的霸气。 楚狄抄着手,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来?学校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倒是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了?不怕被人看见么?那是谁?小男朋友?看起来家世不错,没想到你勾人的本事这么大,刚离开我就找好了下家。” 楚狄没想到叶向晚在学样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她穿着淡蓝色的套裙,身材纤细。如海藻般的长发高高地束起,白净光洁的面容像是一朵初绽的莲花,不染铅尘。她似乎和这所百年名校里的女生没有任何区别,带着与生俱来的矜持,掬傲,不苟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着高贵与脱俗。 这样的她,让楚狄觉得陌生,更让他觉得……恼火。 她叫他人渣,没错,和她比起来,他确实是人渣。 少年时家道中落,他几乎是在一夜间失去了所有,亲人,财富,荣耀……他生命中的一切珍贵皆被人无情地夺去。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才又一步一步地爬上来。 使自己爬到和她一样高的位置,才能把她从云端拉入地狱,让她尝到自己当年在污泥中挣扎的苦楚滋味。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几天不见,她又可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样高贵,这样完美,与她身旁的男人站在一起,如天作之合,美好得这样刺目,让人恨不得将他们一起摧毁! 她不应该如此,她应该像往常在他面前时那般无助挣扎,苦苦地哀求他,求他放过她,求他从他冰冷坚硬的心脏里,施舍出此许的怜悯给她。 就像当年,他曾经那样求过某个人…… “那只是我的师兄,我们今天碰巧一起来听讲座,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别乱猜!”叶向晚记起送她情书的那个学弟的下场,不禁辩解道。 但她的解释只被楚狄当成心虚的掩饰,“先结拜后恋爱?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不就爱玩这种把戏?怎么?害怕了?”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害怕。” “你没做错?”楚狄冷叱,大手狠狠捏住叶向晚精巧的下颌,将她推倒在长满碧绿爬山虎的墙壁上,“忘记我是怎么警告你的了?和我分手之后,也要老实点,不许随便找男人惹麻烦,否则的话小心你父亲的治疗情况会有什么突变!难道你离开我,就这么饥.渴?连你父亲的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了?!” “楚先生!请你别太过份!”叶向晚气得全身发抖,一掌打开楚狄的手。“我什么也没做过,这种指责我不接受!你无缘无故地跑来我学校,就是为了用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来威胁我么?你会不会太闲了?” 楚狄冷笑,“你的同学可不是这么说的,医学院的金童玉女?看来你保守秘密的功夫不错,这么久了,都没人知道你这个玉女,其实是个欲女。” 他说着,一把扯开她胸前的衣扣,几颗银扣滚落在草丛之中,叶向晚大惊,紧抓着已经被撕破的衣襟不肯松手,“你做什么?疯了么?!这是学校,不是让你撒野的地方,楚狄,放开我!” “装什么贞洁烈女,又不是没在外面干过,老子今天就是要在学校里干你,让你的同学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他这个疯子!!他说的出就做得出!!! 第7章 背后捅刀 “装什么贞洁烈女,又不是没在外面干过,老子今天就是要在学校里干你,让你的同学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他这个疯子!!他说的出就做得出!!! 叶向晚惊慌失措,她不顾一切的挣扎着,可是越是挣扎,楚狄就越觉得愤怒,原本只是想做势吓吓她的,但逐渐高涨的情绪,却让他的动作愈发凶猛。 叶向晚奋力地踢打着想要逃开,可与楚狄相比,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双手被他用一只手轻易地箍在身后,而另一只手,则在她的裙边徘徊。 手指轻易地突破了短裙的防线,在她的腿上不怀好意地挑弄着,男人的指尖有薄薄的老茧,粗糙地触感在她的肌肤处刺激着,让她两.腿微颤,几乎无法站稳。 “楚狄,别在这里。”叶向晚别过头,似是用最大的毅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 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热度,和喷薄在她耳旁的喘息,让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在所难逃。 她紧咬着双唇,樱色的唇瓣染上血色,她低声对男人说,“楚先生,求你,不要在这里。不要让我的同学……老师……看见……求求你……” 她很少开口求他,就算是在最初的那一年,他常把她弄到连走路都很困难。她也只是沉默的隐忍着,不开口求他。 有时候为了听她说一句软话,他故意做出一些很卑劣地举动,让她无比难堪,他都已经看见如珍珠般的眼泪就在眼眶处打滚,但她却高高地昂起头,让它们倒流回去。 可是现在,她竟开口求他,就像是被猎人逼到绝处的小兽,不得已用最卑微的姿态,来乞求一条生路。 学校真的对她很重要,这是她最后最后的堡垒,如果连这个地方都要被他玷污的话,那她真的再无任何退路了。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别哭,别在这个男人面前哭,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晶莹的眼泪随着她的言语掉落,砸在他胸前的白衬衫上,留下一块圆圆的湿迹。 楚狄的胸前微微一烫,眼泪浅淡的温度像是灼伤了他,让他心里觉得一阵不舒服。 “别太这里,在哪里都行……你想干什么都行……只是别在这里。”叶向晚仍在喃喃地说着,她一脸凄楚,嘴唇被自己咬得又红又肿。 从灌木丛外传来男男女女的交谈声,楚狄有些烦燥地甩开她,在她耳边低语道,“记着你自己说的话,我想干什么都行。我在停车场等你,快点来找我。如果敢放我的鸽子,叶向晚,你知道我能做出什么来!” 他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外,叶向晚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她当然知道他能做出什么,她这几年不知付出多少代价,才摸透了他的性子。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他是魔鬼。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忤逆他,否则……他会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叶向晚深吸口气,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深墨色的玻璃,很好地将外人好奇的视线挡住。 银色的Hummer,像是一辆做工精良的微型坦克,无论停在哪里,都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据说男人们之所以酷爱车辆,是因为车在潜意识里象征着男人的某个部位。 所以,越大越好,是每个爱车人的心愿。 叶向晚初次见楚狄开Hummer的时候,就和他讲过这个。但得到的回答,只是一句戏谑,“我不需要这样的象征,我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 他极少和她聊天,大多时候是她在讲,而他在听。直到她讲累了,讲得口干舌燥,然后他们就无言以对。除了性之外,楚狄似乎并不想与她沾上任何关系,叶向晚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对她的敌意,虽然她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车子里面,冷气开得十足。但粘粘的汗水,仍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下行。 紧握着双拳,指甲在掌心里留下半月形的痕迹,叶向晚微低着头,不看楚狄,只有不看他,她才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否则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干些什么。 父亲还躺在他的医院里,她什么也不能做。 “楚先生,你想怎么样?”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泣后的余味,听起来格外勾人。 楚狄笑了笑,把手臂伸向叶向晚。 叶向晚楞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解开镶着蓝宝石的银制袖扣。 “别一副马上就要被凌迟的样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你不是挺放得开的嘛,怎么到了学校就转性了?”楚狄漫不经心地说着,“到底哪个才是你?在我床上亲吻支票的小妖精?还是学校里的乖乖女?叶向晚,我们好了三年,不过我好像从来也没了解过你。” “嫖.客与妓.女之间还需要彼此了解?”叶向晚面无表情地答道,“楚先生,你只要得到你想得到的就好,何况在乎我是怎样的人?” “话虽然这么说。但偶尔还是会好奇。毕竟是和我上过床的人,我可不希望哪天被人从背后捅一刀。”楚狄的话带着无限地嘲讽意味,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 叶向晚将袖扣取下,收好,没有回答。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的想那么干,但是,也只是想想罢了。 “楚先生说笑了,商界奇材,LGM的新贵,想捅你一刀的人恐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就是排队,大概也要排到明年。” “呵呵。有趣。”楚狄笑了两声,手臂一勾,将叶向晚勾到怀里。“如果我让你插队呢? “那我必定不负众望。” 楚狄不知按了什么键,座椅突然放倒。叶向晚轻呼一声,就被他压在身上。 长发被他弄散,他摘掉了她的平光眼镜,手指在她哭得微红的眼角轻揉。 “你问我今天为什么要来学校,我现在告诉你。你们医学院要推荐两名学生去JHU攻读心脏血管专科,不知道你想不想去?” 第8章 是取悦,不是谋杀 “你问我今天为什么我要来学校,我现在告诉你。你们医学院要推荐两名学生去JHU攻读心脏血管专科,不知道你想不想去?” “你说什么?”叶向晚一惊,无法确信她刚刚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JHU,JohnsHopkinsUniversity,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是全美,乃至全世界名列前茅的学校。该校的医学院,是无数学习医科的学生趋之若鹜的圣地,叶向晚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有一天可以去JHU学习,但因为与楚狄的交易,这些也只是幻想而已。 可是,现在,他竟然问她,想不想去梦寐以求的学院学习。 这个提议太过诱惑,让叶向晚一时都忘记了两人眼下的情形,她急急地支起身体,肩头的衬衣随着她的动作而滑落,胸前白嫩的浑圆若隐若现。楚狄只觉得全身一热,刚刚有些疲弱的物件,又开始有抬头的迹象。 “你们学校的生物教室是我的公司投资兴建的,做为H大最重要的资助人,知道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不是很正常的嘛?”楚狄压低身子,他在叶向晚耳边轻语地下一句话,让叶向晚再度吃惊不小,“我不但知道这些事,我还有决定谁去JHU的权力。” “你能决定?”叶向晚紧抓着楚狄的手腕,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荣。 如果说18岁决定把自己卖给楚狄,是她为全家未来做的一次努力,那么这一次,是她真真正正为自己做的。 她想去JHU,她想与世界最顶尖的同行在一起工作学习,她想远远地,离开这个男人…… 见她如此焦急,楚狄倒不急着回答,他只是微笑着用手指在叶向晚余下的扣子上打着转。“我当然能,我每年给你们学校捐了那么多钱,这点小事如果再不能决定的话……我会不会太没用了。” 叶向晚从来不知道楚狄在公司到底做些什么,他极讨厌她涉足到自己的事业之中。她只知道有人每年给学校大笔的资金做为科研费用,但从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他。 “那你能不能推荐我?”叶向晚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会得到怎样的答案,以她对楚狄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好心地,将这个机会拱手送给她。 他是个商人,要让他付出些什么,他一定要先得到更多。 “你想去?”楚狄问,略显薄情的凤目注视着叶向晚。得到她坚定的点头后,他突然话锋一转,“你想去的话,我当然可以推荐。只不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小姐,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不是么?” 叶向晚屏住呼吸,“楚先生,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说以后太遥远了,不如,你现在就报答吧。”楚狄说着,身体向旁边轻轻一翻,他淡漠地坐在驾驶位上,“用你的所有取悦我,如果我满意地话,或许我会把这个机会,送给你。” 叶向晚听闻,全身僵住,她平躺在座位上,就像是一具尸体,连呼吸都是轻浅的。 取悦他,从来都只有一种方式,可那也是她最不喜欢的方式。 她以为他们分手之后,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可是他终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欺辱她的机会。 他最爱做的事,就是看她颜面扫地,然后卑微的跪在他面前,求他施舍。 “怎么不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很想要这个机会呢。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要,那我就把它留给真正需要的……” “我没说我不要。”叶向晚突然开口,然后她动作敏捷的跳上男人的膝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可以选择拉开车门走开,但是她没有。她豁出去了,尊严,骄傲什么的,早在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晚上被这个男人毁成灰烬,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取悦他,他就给她那个机会,那她不在乎再试一试。 只不过是疼罢了,她可以忍的。 “该死的!我让你取悦我,不是让你谋杀我!”楚狄怒吼了一声,及时地拖住她,不让她再继续下去。 三年了,他要了她三年,可她依然像个木头似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叶向晚突然被他怒喝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身体别扭地半悬在楚狄身上,没有着力点,让她觉得十分不安。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只是极微小的动作。 “别再乱动了!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她白玉似的胸前仍有一小块淡淡的青痕,是他上次留在她身上的。 看见这处痕迹,让他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快。强忍着快要爆炸的欲望,他不想在她的身上留下更多的青痕。 可是这种事情,哪儿是他不想,就能控制的。 陌生地情愫,在叶向的四肢百骸中游走,就像是一束小小的火花,于她的经脉之间不安分地窜动着。叶向晚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手脚无力,最终还是跌坐了下来。 “呜……” “啊……” 第9章 无词之歌 “呜……” “啊……” 两声呻/吟,不约而同地从他们口中呼出。 叶向晚是因为惊惧,那楚狄则只是因为满足。 不管他心里对她有什么样的看法,他们的身体有着惊人的契合度这件事,是他永远也不无抹杀的。若说最初他买下她,只是因为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与旧事,但把她留在身边三年,他对她,却从未厌恶过。 他喜欢她的身体,干净,轻盈,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将脸埋在她胸前,就可以闻到只属于她的味道。 像是早春三月开在山谷间的兰花,带着些许春寒料峭时特有的冷意,以及淡薄的幽香…… “疼?”她离他很近,近得让两人不得不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哪怕是最微小的表情,都无法逃脱对方的视线。 被楚狄这么一问,叶向晚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宁可他像往常一样混蛋,做完了就走,也总比这样要好。 叶向晚尴尬把脸转向一边,眉头紧皱。 虽然是Hummer,但两人叠坐在一起,车内的空间仍显狭窄。方向盘抵在她的后腰上,硬硬的很不舒服,但既然这样,叶向晚也挺直了腰板,尽力离这个男人远一些。 “不回答,那我就当你没事了。” 因为空间有限,让他无法大杀大伐地挥洒欲.望,略一停顿,楚狄找到了更有利的位置。 用双手将娇小的她拖起,让她坐在方向盘上。彼此分开之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几滴透明液体随即飞溅在他的手臂上。 楚狄笑容不明地将手举起放在叶向晚眼前,叶向晚脑中轰然做响。 高热地温度灼烧着她的面颊,她的脸上泛起红晕,眼中也有点点的泪光,她像是一条无处可依的嫩藤,只能缠绕着他,才能存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诱人。 楚狄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激烈地跳跃着,他紧抿起双唇,然后毫不犹豫地一举攻破。 Hummer坚实的车身微微地颤动着,带着某种淫靡而暧昧地节奏,从车窗微小的缝隙之中,泄漏出令人遐想的喘息轻吟,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如一首无词之歌…… 叶向晚醒来时,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穿透了远处的密林,斑驳如金丝般的光线洒入房中,将洁白的地毯映成暖暖的浅金色。 身体上涌起熟悉的酸楚与疲倦,让她不由得又阖上眼。 真是没用,做到后面,竟然昏了过去。 昏过去了,自然也就没办法问他,到底满意不满意自己的服务。若是他说不满意,那她又该怎么办?攒够了力气,让他重来一回么?他还会稀罕要她么?玩了三年,早就玩烂了,他对她还会有任务性趣么?如果他不要她的话,她要跪在地上求他?求他看在这么长时间,她老老实实的份儿上,把这个机会赏给她? 真贱呐…… 叶向晚轻笑了一下,将眼睛睁开。不怪他每次都要羞辱她,这样的自己,连她都看不起。 忍着酸痛起身,肩头的西服滑落下来,她摸着意大利老师傅手工定制地昂贵衣服,一时有些恍惚。 初见楚狄时,他根本不会穿这种衣服。虽然有钱,但却没有半点品味。衣柜里满满的全是黑色的衣物,一眼望过去,像是将夜色收藏。 后来他和她在一起,她有意无意地开始告诉他,英式正装三件套与休闲西装的区别,出席重要晚宴,领结或许比领带,更要讨女人喜欢,闪着璀璨光芒的袖扣,不是Gay的专属,而是身份与财富的象征…… 在叶向晚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像他一样的男人。她不知道如他这般狡诈,自私,像丛林里的豺狼的男人,是如何在瞬息变幻地商场中生存,获胜。 她只知道,凭他的手段,他做到了。昔日所有嘲笑他的人,都被他一一踩在脚下,而他,则登着他们失意的肩膀,爬上了财富的顶端。 房间里静悄悄地,偶有微风拂过薄绸帘,发出轻微地响动。 空气里食物的香气,弥漫地随风飘过来,勾引得叶向晚不得不停下思索,从床上坐起来。 站起时头有些晕,心脏在胸膛里碰碰做响,叶向晚手扶着床头静了好一会儿,才使自己缓过来。 楼下餐桌上摆着两菜一粥,精致的碗碟下押了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 “吃完再回去。学校的事情,我来解决。” 他这算是满意了么?满意到不仅答应了她的所求,还亲手准备了饭食给她?看来她比她想像的更有魅力啊。 叶向晚自嘲似地勾起了唇角,可是她看不见,自己此时的笑容有多难看。 从此以后,和这个人再没有任何交集。如重获新生般,到遥远的国度去学习,然后留在那里生活,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过往,她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然后,将他,和与他有关的过往,好好埋葬,永生永世,不再想起。 能这样生活,真的太好了。 将纸条收起,叶向晚端起碟子,走到流理台前,毫不迟疑地将食物倒了下去…… 一个月后,学校公布了去JHU的名单,叶向晚与沈士君的名字,并排列在一起。 PS:翻滚求收藏………… 第10章 她凭什么? 叶向晚醒来时,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穿透了远处的密林,斑驳如金丝般的光线洒入房中,将洁白的地毯映成暖暖的浅金色。 身体上涌起熟悉的酸楚与疲倦,让她不由得又阖上眼。 真是没用,做到后面,竟然昏了过去。 昏过去了,自然也就没办法问他,到底满意不满意自己的服务。若是他说不满意,那她又该怎么办?攒够了力气,让他重来一回么?他还会稀罕要她么?玩了三年,早就玩烂了,他对她还会有任务性趣么?如果他不要她的话,她要跪在地上求他?求他看在这么长时间,她老老实实的份儿上,把这个机会赏给她? 真贱呐…… 叶向晚轻笑了一下,将眼睛睁开。不怪他每次都要羞辱她,这样的自己,连她都看不起。 这间房子是她无比熟悉的,和楚狄这几年相处,要么是在酒店,要么是在这里。叶向晚从心里讨厌这个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堕落的鉴证,它们无声地目睹了他是怎样一次又一次把她逼到无路可退,让她哭着求他,求他要她,或者放过她。 这样的不堪,让人实在无法不心生厌恶。 忍着酸痛起身,肩头的西服滑落下来,她摸着意大利老师傅手工定制地昂贵衣服,一时有些恍惚。 初见楚狄时,他根本不会穿这种衣服。虽然有钱,但却没有半点品味。衣柜里满满的全是黑色的衣物,一眼望过去,像是将夜色收藏。 后来他和她在一起,她有意无意地开始告诉他,英式正装三件套与休闲西装的区别,出席重要晚宴,领结或许比领带,更要讨女人喜欢,闪着璀璨光芒的袖扣,不是Gay的专属,而是身份与财富的象征…… 在叶向晚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像他一样的男人。她不知道如他这般狡诈,自私,像丛林里的豺狼的男人,是如何在瞬息变幻地商场中生存,获胜。 她只知道,凭他的手段,他做到了。昔日所有嘲笑他的人,都被他一一踩在脚下,而他,则登着他们失意的肩膀,爬上了财富的顶端。 房间里静悄悄地,偶有微风拂过薄绸帘,发出轻微地响动。 空气里食物的香气,弥漫地随风飘过来,勾引得叶向晚不得不停下思索,从床上坐起来。 站起时头有些晕,心脏在胸膛里碰碰做响,叶向晚手扶着床头静了好一会儿,才使自己缓过来。 楼下餐桌上摆着两菜一粥,精致的碗碟下押了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 “吃完再回去。学校的事情,我来解决。” 他这算是满意了么?满意到不仅答应了她的所求,还亲手准备了饭食给她?看来她比她想像的更有魅力啊。 叶向晚自嘲似地勾起了唇角,可是她看不见,自己此时的笑容有多难看。 从此以后,和这个人再没有任何交集。如重获新生般,到遥远的国度去学习,然后留在那里生活,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过往,她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然后,将他,和与他有关的过往,好好埋葬,永生永世,不再想起。 能这样生活,真的太好了。 将纸条收起,叶向晚端起碟子,走到流理台前,毫不迟疑地将食物倒了下去…… 一个月后,学校公布了去JHU的名单,叶向晚与沈士君的名字,并排列在一起。 名单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沈士君去JHU无可非议,以他的资历,老师眼里的骄子,学生会主席的头衔,以及他绚烂的家世,他去JHU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叶向晚呢,她凭什么? 没错,叶向晚的成绩确实很好,但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没有绚烂的家世,平时也不热衷于任何学生活动,除了白静之外,她在学校没有其他的朋友。如果不是这一次JHU事件,大家甚至要将她忘记了,原来医学院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就是这么个完全不起眼的女孩子,她居然要在下半年,和沈士君一起赴美留学。 她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 谣言如被人惊起的林鸟,带着铺天盖地的势头向叶向晚袭来。除了白静,学校里竟没再没有一个人真心恭喜她。 叶向晚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庆祝自己这三年故意与同学疏离终于取得了重大成效,还是应该默哀小小年纪的花季少女竟然这么没有存在感。 端着饭碗,叶向晚站在食堂里,环顾四周,想要给自己找个座位,见她走近,女生们立即冷下面孔,用无言的抗拒将她挡在小集体外。 叶向晚无奈,只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太阳火辣辣地落下来,将塑料座椅烤得生烫。 “哇,就是她,就是她。去JHU的那个。” “什么啊,很平凡呐,一点也不美艳。” “你可不要这么说,人家有本事的很,沈学长都被她勾走了魂。听说她能去JHU,全是因为沈家在背后出力” “哦?她有这么大能耐?真看不出来,估计是床上活儿不错啊。” “嘻嘻嘻,你真讨厌。” 叶向晚麻木地将蕃茄炒蛋往嘴里送,只觉得口中一片咸酸再也尝不出别的味道。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她们说得没错,她是靠了别人的力量才得到这个名额,但并不是靠沈士君。 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靠着出卖自己才能搏上位的女人,谁管她写过多少出色的论文,谁管她考试拿了多少A,无权无势的人家,一辈子就应该被有权有势的人踩在脚底下,永不翻身。 他们说她,她并不觉得冤枉。她只是遗憾,连累了沈士君和她一起,淋了脏水。 “西红柿惹你了?你要把它凌迟处死。”高大的男子手举着一本16开的临床病理学,为叶向晚遮出一片阴凉。 PS:本文有存稿,本文已签约,本文不会坑,请各位放心跳入,和桃子一起分享这个故事。 第11章 珍珠女孩 “西红柿惹你了?你要把它凌迟处死。”高大的男子手举着一本16开的临床病理学,为叶向晚遮出一片阴凉。 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将餐厅里所有女孩儿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可叶向晚却只挑眼瞧瞧他,没好气地答道,“我染了A字打头的病,别接近我。小心被传染。” 沈士君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自幼立志学医,早就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能攻克A字病毒,是我一生的志向所在。” “说得好听,那你怎么不去非洲留学?那里有的是病患等你救治。” “我还当你为什么事情发脾气,原来是这一件。为什么不高兴?阿晚,你不想我和你一起留学?但我却十分高兴有你做伴。”沈士君拿病理学当纸扇,替叶向晚驱散热气,根本不管其他桌女生的玻璃心碎成一地。 “师兄开玩笑,像我这样的人,横竖是借着别人的光才能爬上位的,有什么资格谈高兴不高兴。” 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也是横的,但就算是这样,沈士君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着,并未真的和她计较。 这个师妹,自从他在学校的木兰道上第一眼见她,他的视线就被她牢牢锁住。从此再看不见别人。 那时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穿着笔挺崭新却明显有些过大的校服站在新生堆里,如一只在丛林里迷路的妖精,纤细,敏感,似乎有一点不对劲,她就会随时逃开。大大的眼睛里明明盛满了惊慌,但仍要做出一副什么也不怕的姿势,紧抿的双唇,表明了她的倔强。 没人来送她,她一个人拉着一只硕大的礼行箱,艰难前行。在与父母依依惜别的新生里,她是那么不出奇,却又是那么独特的存在。 这几年,他看着她长大,从当初那个懵懂未知的少女,变成今天这个出色的女子。 诚然,学校里比她优秀的女子比比皆是,对他伸出橄榄枝的也不在少数,但真的能让沈士君全神贯注的,却就只有她一人。 她和别人不一样,随着年纪的增长,相处的时间增加,沈士君却觉得自己更看不懂她。 她时而清纯,时而性感。如上帝与魔鬼联手造出的妖精,总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撩拨了你的心弦。 对于他的感情,她似乎并不知道,或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以前对于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沈士君可以不在意,毕竟他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时间还长的很,他对自己充满自信,相信以自己的条件和真心,叶向晚不会拒绝他。可现在不同了,她太耀眼了,不同于钻石的璀璨夺目,她就像是一颗珍珠,无论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还是骄阳似火的白天,她都温温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那样迷人,神秘,充满了诱惑,让人再也不无忽视。 沈士君不想再等了,他怕若是他再不出手,他守护了几年的女孩儿就要被别人摘走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士君这样微笑地不与自己计较,让叶向晚也不好再和他发脾气。她有些别扭地把脸转向一边,“你去是理所当然……但我去……他们觉得我玷污了这个名额,如果我真到了JHU,或许他们会以为我能把JHU也拖累了。” “你有这么大的功力,我怎么不知道?”沈士君眉头一挑,“他们没人说你还妨碍私法公正,扰乱社会治安,影响了银河系转动?” 烦躁的心情,如乌云遇到狂风,被他一句话驱散。叶向晚轻轻一笑,沈士君伸出手臂,兄长般怜爱地揉了揉叶向晚的长发。 “小丫头,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只不过是个别扭的丫头罢了。你不比别人好太多,也不比别人差太多。不过让我选的话,我也一定会把这个名额留给你。” 见她瞪大了眼睛瞧他,一脸不解,沈士君把两手一摊,“因为你比她们更渴望这个机会,不是嘛?” 沈士君的目光虽温和,却有种窥破人心的力量。如阳光般照进她内心里,让她惶恐不安。叶向晚直起腰背,将自己与他拉开距离,轻声道。“你又知道什么。” “看就是这样,每次当我想靠近你,你就甩下我,然后逃开。阿晚,我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从来不给我机会知道。你把我推到你的世界之外,或者说,你把所有人推出你的世界。你这样,不寂寞?” 怎么会不寂寞,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但怕楚狄牵怒别人,她也只能忍受着这份寂寞。没想到沈士君这么聪明,一针见血,叶向晚无言以对。 见她不说话,抿紧了嘴唇,像是只被惹毛的小兽,满脸积郁。沈士君心中怜惜,知道她这些日子被流言压迫得太紧,自己不应再逼她,于是他轻咳了一声,换了个话题。 “别板着脸了,小丫头。跟你说件有趣的事。其实我拿到这个名额,也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校方受到了某一方的阻力,硬是不许我得到这个名额,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心里咯噔一下,叶向晚仰起头,急切地问道,“是谁?”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以他的性格,绝对会做出这种事。 “不知道,校长不肯讲,只是说有位捐助人,执意不同意我去JHU。” “那你……” “我自然没事。”沈士君笑得意味深长,“怎么,阿晚在担心我?” “你需要我担心?沈先生在政界好歹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沈先生的脸会丢到太平洋的。” 第12章 说一生已太晚 “我自然没事。”沈士君笑得意味深长,“怎么,阿晚在担心我?” “你需要我担心?沈先生在政界好歹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沈先生的脸会丢到太平洋的。”叶向晚不屑道。 沈家并不是H市本地人,而是在沈士君上小学的时候举家搬来H市的,沈父原是在市委工作,后来因能力突出,才转到高院做了院长。据说沈父在市委工作时,力排众议,提拔了许多年轻有为青年人材,就连新上任的市长,都是沈父一手扶持上来的。 沈家老一辈兄弟人数虽不多,但在政商两界都颇有建树,虽然行事低调,但真正圈内的人一提到姓沈的这一家子的能量,无不心知肚明。 楚狄再有钱,但是在政界,他连给沈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就算他再不愿意,沈士君的名字,还是和叶向晚排在了一起。 “哈哈。家父如果听到你这样评价他,一定乐开了花。”沈士君大笑,笑过之后,他用更加温柔的目光看她,“阿晚,抽个时间陪我回家看看吧,我父母很想见见你。” “见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们。”叶向晚眉头拧成一团,下一秒立刻意识到什么。“你不会和你父母胡扯什么了吧?” “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喂,小丫头,你可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觉得我们以后一起出去留学,彼此应该有个照应才好,你以为会是什么。” 见沈士君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叶向晚暗自咬牙,照应个腿毛。是谁说沈学长纯良又和气的,瞎了他的氪金狗眼,丫的分明是腹黑又狡诈! “见就见,谁怕谁,反正以后是你照顾我,我可没心思照顾你。喂,沈士君,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是靠了裙带关系才得到这个名额,你会不会觉得我玷污了它?” “你不会的,我知道。” 沈士君敛了笑意,回答得无比正经。但叶向晚却轻轻地撇撇嘴。 你错了,师长,我会的。为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和楚狄是一路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只不过楚狄是对别人心狠,而叶向晚是对自己。像沈士君这样的男子,他一定不会明白,为了达到心中所想,她能做出怎样的事。 她可以,不顾一切。 “阿晚,快点长大吧,长大了爱上我,我会好好待你,护你一生周全。”沈士君自说自话,叶向晚淡然一笑,没有回答。 说一生,已经太晚了。她的一生,早已在最开始时就注定了凋零。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终将身陷在污泥里,不能脱生,何必还要拉上一个不相关的无辜者。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个月,就在叶向晚为了签证的事情忙碌的时候。学校传来消息,她去JHU的名额,被取消了。 * 市中心,经贸大厦,30层。 “小姐,这位小姐!你没有预约,你不能进去!!”妆容精致地秘书穿着10厘米地高跟鞋,跟在叶向晚身后,追进总裁办公室。 大门敞开,正与某人通话的楚狄,见到突然闯入地叶向晚时并没显出太多的意外。 把听筒盖住,他向秘书点点头,秘书退了下去。 “好,我知道了。你乖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不用管他们说什么,记得,我爱你。” 叶向晚冷眼瞧着他,这样的楚狄她从来也没见过,温情款款地就像是换了个人。可想而知,电话那边的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只不过说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无法掩饰他杀伐决断的本性。这不,他正怒视着她,目光如箭,恨不得将她钉死在办公室地红木大门上。 安抚完了电话那头受了莫大委屈的某人,楚狄放下听筒,“你来找我……” “你最好把这件事情给我解释清楚!”叶向晚不等楚狄开口,一掌将已经揉得满是褶皱的报纸拍在他的办公桌上。 几张模糊不清,明显是偷.拍的照片,登在娱乐周刊的首页上。 照片里的人物虽然在眼部被打了马赛克,但叶向晚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和楚狄。 他们那天在车里的情事,被人偷.拍下来了! 叶向晚本来就因为留学的事情,被同学们背后议论得如火如荼,这张报纸就像一滴掉入热油锅里的水,立刻炸开了锅。 学校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太过恶劣,不但取消了她的留学资格,而且还要将她留校查看。 PS:感谢赐我帅哥吧的PK票,感谢zun1234的贵宾票,感谢所有收藏留言给花儿的同学们!桃子会努力填坑的!!今天加一更~~晚上七点见~~ 第13章 不能回头 被偷.拍这种事,对于叶向晚和楚狄来说并不是很陌生。楚狄身为公众人物,财富周刊年代钻石王老五,无数绅士杂志的访问对象,如果没有记者跟在他屁股后面找新闻,那就真的奇怪了。当初她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进出酒店也曾被狗仔偷.拍过,但偷.拍归偷.拍,照片从来都没见过报。 除非是疯了,否则没哪家报馆敢轻易招惹像楚狄这样的男人。 如今这几张他们在Hummer里热吻纠缠的照片,不但见了报,还在各大门户网站也被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从不和她联系的香姨都特地打电话给她,询问照片上的到底是不是她,更不要说学校里那些八卦爱好女们,锋利的目光几乎要把叶向晚逼上绝路。 “哦,照片拍得不错。如果你想看,我这里还有不同的版本。”楚狄没有直接回答叶向晚,而是扔了一叠报纸过来。 每一张上,都是她和楚狄。他们纠缠在一起,像是两条蛇,不死不休。 眼前一片昏黑,叶向晚闭上眼,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揉搓着,她用手暗暗地扶住身前的椅背,总算没有倒下去。“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我不能被退学……我不能……” 家族事业垮台时,她曾经迷惘过,父亲倒下时,她曾经彷徨过。和他第一次在酒店开房,她曾经迟疑过,但她从未害怕过。 她一直那么坚强,就像什么也不怕,就像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伤到她。可是她今天终于知道怕了。 她唯一拥有的骄傲,此刻就在她眼前,如濒临破碎的大厦,转眼就会灰飞烟灭。除了学业,她还能有什么值得与人炫耀的?除了学校,这世界上还有谁在意她叶向晚,是不是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可现在,一切都要毁了。 叶向晚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就像是一片秋天里的树叶,随时都会从枝头跌落。楚狄看着她面色苍白,一双总是充满活力的明眸,也因为失意而被抹杀了光彩。 心里面莫名地有些烦燥,他燃起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道,“你就真的这么想留在H大念书?” “这是我唯一擅长,而又不丢脸的事了。”叶向晚不加掩饰地答道,已经不在乎她的话会不会惹恼楚狄。 “既然这样,那你听好。这件事情本来就因我而起,他们把照片曝出来,也是想针对我而已,想借着我和茉莉的婚事炒炒新闻,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叶向晚,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选择带着钱和你的家人远走高飞,从此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会替你把这里的事情全部摆平,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下。” “我选留下,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完成学业。”毫不迟疑地叶向晚做了选择。 楚狄目光深沉地瞧着她,那里面包含着叶向晚读不懂的,极复杂的情绪。半晌,他收回目光,将香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好……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这是你自己选的。” 最后一缕烟雾在弥漫消失,楚狄快步走到红木大门前,将门打开,“回到学校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好念你的书。我会把这件事情摆平,不过你要记得,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就算怨,你也不能怨别人。” “楚先生,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怎么可能会怨恨。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要怨的话,也绝不会怨到你头上。” 叶向晚说完,径直离开办公室。 很多年以后,叶向晚才明白,楚狄当初为何会说这些话,才明白他目光中的含义。只是那时候,大错已经铸成,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机会回头。 叶向晚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楚狄坐在真皮沙发里,双手轻按着额头。 半晌,他站起身,来到窗前。 30层下,众生如蝼蚁,苍苍芒芒,渺小而无助。他根本认不出她在哪里,她就这样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心中有股莫名的火焰熊熊燃起,煎熬着他,让他有气无处可发。楚狄一拳打在玻璃上,10CM的真空双层玻璃微微颤动,发出嗡嗡地蜂鸣。 他拿起电话,按下熟悉的按键,电话接通后,楚狄冷漠地说道,“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你放心,我有分寸,她……逃不了。” 第14章 她的亲人 出了经贸大厦,叶向晚急匆匆地往家赶,今天是父亲的生日,父亲特意和医院请了假,要出院回家过生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签证的事情,看望父亲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至于和叶父的关系,叶向晚一直很少去想。 或许说是不敢想。 对于她来说,叶衷是她唯一的父亲,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可是对于叶衷来说,她并不是他唯一的孩子。 叶向晚的生母在她不到两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从此不知所踪。叶衷和齐香芸结婚的时候,叶向晚不过才四岁大,齐香芸当时还没有生孩子,所以对她还算不错,嘘寒问暖,一样不差。可是过了没两年,随着齐家第二个女儿的出世,这种关爱与照顾,就慢慢地变得淡薄。 叶向晚知道因为生母的原因,叶衷其实并不太喜欢她。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奶奶还在世的时候,老人经常趁着叶衷不在的时候,对她指手划脚,说她是个赔钱货,和她妈一样是个短命鬼。 小小的她无法理解老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当她哭着向叶衷询问的时候,得到的答案,也只是叶衷敷衍而潦草得回答,奶奶年纪大了,你不要听她乱讲之类的话。 叶向晚从小就知道,对于亲人的爱,她不能要求太多,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因为母亲的离开,她一直觉得自己对叶家有所亏欠,所以这些年她努力地补偿,甚至不惜将自己出卖。 除了叶衷,叶家其他人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她和楚狄的这场交易,他们还以为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完全是因为叶衷在海外还有一笔信托基金。 叶向晚迈进家门的时候,叶衷正在吹蜡烛。二妹叶蓉和三弟叶宽分别围坐在他两旁,香姨倚在叶衷身后,人人都是笑盈盈地,一副阖家团圆的样子。 叶向晚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许愿,切蛋糕,然后叶蓉和叶宽笑闹着唱起生日歌起着哄让香姨亲吻父亲,直到他们发现了她的到来,才略有些尴尬的安静下来。 叶向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不识趣地陌生人,打断了别人家欢乐的生日party。 “姐姐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在学校上自习呢。快过来吃蛋糕。”幺弟叶宽见到叶向晚,立刻跑过去拉她。叶宽今年才刚上高中,遗传了叶衷与香姨相貌的优点,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草。他上中学的时候数学一直不太灵光,叶向晚经常给他补课,所以和他关系最好。 “切,她需要上自习嘛?她都被学校停课了,哪还用上什么自习。”小妹叶蓉快嘴地答道,说完后,一脸鄙夷地用眼角扫过叶向晚。 “什么?阿晚,你被学校停学了?”听她这么一说,全家人的耳朵都竖起来。叶向晚头痛难当,她本来不想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可不知道叶蓉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嘴还这么快。 “只是有些误会罢了,没什么大事。过不久就会解决的,爸爸和香姨不用担心。” “真的没关系么?阿晚,你可是再有两年就要毕业了,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闹出什么事情啊。你爸爸和我都盼着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呢。” “香姨,真的没事……” “妈,你怎么这么老土。有事又能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姐姐傍上什么人了吧?楚家的少公子,楚狄,财富周刊上排名前十的新贵,比爸爸原来的资产不知要多多少倍。就算是停学又怎么样,开除了也没关系呀。反正只要能抓个好男人就可以了,是不是啊姐。” 叶蓉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一根极韧的钢丝,在叶向晚的心头来回拉扯。 或许是看出她的脸色不好,香姨小声地对叶莹说了一句,“小蓉,少说两句。” 叶蓉听后非但没有少说,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只差指着叶向晚鼻子道。 “为什么让我少说,我又没讲错!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姐,我拜托你,以后做这种事情也要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傍大款没人管你,傍得上也算是你本事,可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你知道邻居们怎么说妈妈的?你知道学校里的同学怎么说我的?!” “怎么?你在学校过得不好了?”叶向晚一张脸惨白惨白地,她盯着叶蓉,一字一顿地说,“贵族学校要是都容不下你,你可以去普通高中读读看。” “我为什么要去普通高中?!我上学的钱又不是你出的!你自己不要脸,还要连累家人和一你起受累!我学校的同学一直都在问我,照片上的是不是你姐,弄得我烦死了!你倒是没事人似的!” 叶蓉简值气得要死,前些日子向学校里心仪的男生告白,没想到那个男生不但拒绝了她,还拿出登着叶向晚照片的报纸对她嘲弄道,你要是有你姐一半好看,我就答应和你交往试试。 叶蓉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所以叶向晚一回来,她心头的火气就再也压抑不住。 正巧香姨和叶衷都在面前,她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比叶向晚要高些,父母更宠爱她些,所以觉得有了主心骨,就愈发地嚣张起来。 叶向晚气得全身哆嗦,香姨喜欢打牌,每天中午就会和一些阔太太们聚在一起码长城,她信不过家里的佣人,所以叶蓉和叶宽几乎是叶向晚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还没有空调,夏天的时候天气热,蚊虫多,睡午觉的时候,叶向晚就会摇着扇子给叶蓉和叶宽撇风驱虫,自己累得腰酸背痛,却从没有一句怨言。 他们是她的弟妹,她一直把他们当自己的亲人看待,可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的亲人会往她心上捅刀子。 第15章 夜焰 “姐,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报纸上的不是你。”叶宽难以置信地瞧着自己的两位姐姐。 他的大姐,叶向晚,从小到大都是他的偶像。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学习一流,考进全国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专业,他一直拿她当成自己的目标,他没想到大姐会做这种事情。 “笨蛋叶宽,你睁开眼睛看看,不是她又是谁!人家楚狄都要结婚了,她却突然闹出这种事情,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难道楚狄会为了她和季小姐退婚嘛?!她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叶蓉的话,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上,让叶向晚觉得连呼吸都像是凌迟一般。 胸口闷闷地,叶向晚说不出一句,她不怪叶蓉发脾气,叶莹蓉年纪小,她不知道事情的真像,她不和她一般计较。让叶向真正难过的是,知道事实真相的叶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他最清楚她为什么会和楚狄搅在一起,她不要求他为了自己而斥责叶蓉,她只希望他能替她说一句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连一句话也不肯说!! 心里面就像是有无数把刀在搅动,叶向晚面色苍白,冷汗成缕成缕地顺着她的额头滑落。 叶衷沉默地坐在轮椅里,他不是不想替叶向晚解释,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些年叶家能过上好日子,全靠了叶向晚。对于叶向晚的付出,他不知道应该感谢,还是应该愧疚。作为一名父亲,不能让儿女在自己的庇护下平安成长,反而还要让女儿出卖肉.体维持家用,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叶蓉这个真实,他的身体已经破坏了,他目前唯一拥有的就是做为父亲和丈夫最后的尊严,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他选择了沉默。 叶向晚从小就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孩子,她不像叶蓉,如果不让叶蓉说痛快了,她恐怕要让一家人都不痛快。叶向晚没关系的,叶向晚很懂事,她或许现在不开心,但过一阵子,总会好的…… 一定会好的…… 叶衷微低着头,对叶蓉的指责置若罔闻。叶向晚看着父亲无动于衷,她闭上眼,许久许久都没有睁开。 一直到叶蓉说累了,靠着香姨委屈地哭了起来,叶向晚才睁开眼。 她缓缓地走到叶衷身旁,弯下腰,在叶衷耳边轻轻地说,“爸爸,生日快乐。祝你身体健康。抱歉,把你的生日party搞砸了。” 叶衷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叶向晚平静地转过身,穿过香姨与叶蓉,在她们冷漠的视线中,上楼,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夜色初至,华灯未上。这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 叶向晚抱着膝头,坐在地板上。远处的人家点起温暖的灯光,不知不觉地,冰冷地泪水爬满了她的面颊。 XXXXXXXXXXXXXXXX我是打滚卖萌要收藏要花花的分割线XXXXXXXXXXXXXXXXXX “夜焰”算得上H市数一数二的夜总会,低调奢华私密性极好的包间,高昂惊人的服务费,以及与服务费完全等值的俊男靓女,都是夜焰的特色。 沈士君有些轻微的洁癖,他本不喜欢这种地方,但无奈朋友一直叫嚷着要来见见世面,所以他也被迫被拉了过来。 在包间里坐了一会儿,沈士君有些头晕,借着点单的机会,他从包间里溜了出来。 包间外舞池里舞娘正穿着一身布料节俭的舞衣,大跳铜管舞,举手投足之间风情流露,坐在吧台上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脸垂涎。 等等,那个坐在几个男人之间的女子……不是叶向晚么? 沈士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向前走了两步,离得吧台更近一些,再次确认自己的眼睛并没出问题,此时坐在吧台下面,和几个男人推杯换盏,喝得醉眼迷离的,正是叶向晚! 她这丫头不在学校啃书,没事来这个地方干什么?桌上那一瓶黑方难道都是她自己喝下去的?那个男人,他的手放在哪里?!! 沈士君快步上前,长臂一伸,将已经喝得晕头转向的叶向晚从男人的狼爪里扯了出来。 “喂,小子,这妞是我们先看上的,你想插一脚,也得等我们玩够了。”见叶向晚逃脱,男人里有个身上纹满龙图腾的壮汉立刻不满意地嚷起来。 沈士君眉头拧起,平时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转眼变成冷冽,“我就是要带走她,怎么样?” 第16章 阿晚一点也不脏 “操,小子找死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敢和我抢女人……啊……”男人嚣张的言语,在沈士君一个利索的手刀下变成哀号,跟在他左右的同伴,试探地想要出手,但被沈士君眼锋一扫,也都停下动作。 “我不管你是谁,我要把她带走,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沈士君手下微微一用力,男人紧接着发出一阵嚎叫 “我……我……我同意……哎……你快松手……我的胳膊……她喝了我们那么多酒……酒钱总要算算吧……” “啪。”黑底金纹的夜焰至尊卡丢到桌上,沈士君连看都没看男人一眼,冷漠道。“你们的酒钱我包了,没事就赶紧带着你的人滚。” 沈士君抱着叶向晚找了处僻静的包间坐下,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叶向晚的身体散发出超乎常人的热度,如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下来,没有了平光镜地遮掩,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的挑起,水光弥漫在她琥珀般的眸瞳里,樱红的唇上泛着动人的光泽。 灌了两杯白开水,叶向晚才慢慢地清醒过来,换回了神智。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摆,她辨认了许久,终于认出沈士君的脸。 “沈……学长?”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沈士君觉得自己的心头一紧,她是叶向晚,但她又和平时的叶向晚不太一样。她是如此的妖娆,如夜色里的女妖,轻易地就能将人迷失了心智。 定了定神,沈士君微笑地答道。“是我。小丫头,怎么好好的学人买醉?差点让人占了便宜。” “占便宜……呵呵……喜欢占……就让他们占好了……反正我也不会掉一块肉……沈学长喜欢我么?你要不要……也占一占……” 叶向晚喝得连坐都坐不稳,微微发烫地身子止不住地从沈士君怀里往地上滑。黑发披散而下,与他的衣扣纠勾在一起。 沈士君想要把她拉起来,而叶向晚却像是食了松筋软骨散,全身软绵绵的,如章鱼一般粘在他的大腿上。 灼热的呼吸隔着薄薄的衣衫,在男人的腰腹部喷薄,沈士君倒吸一口冷气,强迫自己的某个部位保持疲软,不要轻易起立。 见沈士君不理会自己,叶向晚一双手不安份地轻抚着沈士君坚实的胸膛,口中喃喃地低吟道。“学长,你不喜欢我么……你也不想要我,对不对……你也嫌我脏……你别嫌弃我……我不脏……我真的不脏……” 胃很难受,心里更难受,就像是有只大手揉搓着她的心脏。父亲的冷漠,与小妹鄙夷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利刃,直插进她的心头。 拔出来是死,不拔出来也是死。 沈士君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欲/望压制,他轻抚着我叶向晚的长发,将她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怀报里,“傻丫头,学长喜欢你。正是因为喜欢你,所以不能轻易动你。乖,再喝点水,阿晚一点也不脏,阿晚是最干净的好姑娘。学长知道的。” 她是醉得极厉害了,否则的话,她绝不会让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暴露在别人面前。 沈士君看过报纸,他其实很想问问她,报上所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现在看来,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仍认为眼前这个醉得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女人,是他认识的,最单纯的女子。 不为别的,只为她此时眼中涟漪的泪光,以及藏在坚强后的支离破碎。 “丫头,抱紧了,我带你回家。这个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轻叹一声,沈士君把叶向晚拦腰抱了起来,正在此时,身后有个戏谑的声音叫住他。 “小子,泡妞泡到我的地盘来了?刚才有人找你麻烦?咦?这丫头看着真眼熟啊。” 沈柯眼中含笑地朝着自家子侄走来,瞧见他怀里的叶向晚时,他忍不住揶揄道。沈士君被认为是沈家这一代最有前途的青年,沈家人从不担心他的仕途未来,唯一担心的是以沈士君这样冷漠的性子,会有哪家的姑娘能入了他的眼。 这一回,被沈柯瞧见了爱情的苗头,他当然不能放过。 “用了小舅舅给的金卡,小舅舅别见怪。”沈士君说着,随后扯过自己的外套,盖在叶向晚头上,把她遮得严严实实,不让沈柯审视的继续停留在她脸上。 “舅舅就是舅舅!!别叫什么小舅舅!啧,你这小子,这回来真的?这么心疼这丫头,让舅舅看看都不行?”沈柯做势要去掀外套,沈士君向后疾退了几步,没让他得逞。 舅甥俩一个要看,一个不让看,正在躲闪僵持着,从“夜焰”高级VIP贵宾厅走出一人,只是一伸手,就把叶向晚从沈士君怀里接了过去。 “麻烦沈先生照顾她这么久,现在由我接手了。” 第17章 恋上猎物的野兽 “阿晚又不是个东西,用接手这个词,楚先生未免有些过分了。”手臂骤然落空,有种名叫不甘心的情绪充满了沈士君的胸膛。 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熟悉的怀抱,夜向晚稍稍动了动,自然而然地找到了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不再哭也不再闹。平静得就像个无知的孩子,任世间狂风暴雨,她只是固执地躲在自己熟悉的角落。 楚狄低头望着她的睡颜,明明见她买醉时,有一腔怒火的,此时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弯度,连他自己都没有见识到的温柔,却让沈士君看得心惊。 这算什么?他为什么会用那种眼光看她?他不是就要订婚了么?他怎么还能这么对她?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是这个男人,他让阿晚疼,让阿晚伤,让阿晚落泪,让阿晚伤了心,不肯再轻易接受别人。 就是这个男人! “楚先生,阿晚被人灌醉了,我要带她回去,麻烦你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凭什么?”入骨的温情转眼变成冷酷,楚狄打量着沈士君,神情之间,带了睥睨的高傲和杀伐决断的霸气。“她是什么,我最清楚。我们的事,恐怕沈先生也有所耳闻。你现在这么关心她,以后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一个我们,就把沈士君划在他们的世界之外。明明离叶向晚是这么近的距离,却如天堑般让他无法靠近。 饶是沈士君修养再好,也被楚狄高高在上的态度激怒,“以后的事情,我们谁也不知道。楚先生难道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如楚先生还是先占卜一下,要是被季小姐知道你和阿晚的事,你该怎么收场吧!” 这小子有种,敢拿季茉莉威胁他! 可他这人这辈子偏偏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他! 楚狄怒极反笑,不再理会沈士君,而是转向沈柯,“早就听闻沈家多英材,没想到子侄一辈都是这么伶牙俐齿的,我看金角的项目,沈经理不用找什么专家和LGM谈了,用沈士君先生就可以。” 金角是H市新的娱乐区,由LGM负责开发和管理,许多娱乐公司都希望能在金角占有一席之地,沈柯的公司也是其中之一。 沈柯最近才刚和LGM的乘龙快婿,楚狄打好关系,他可不想因为沈士君的鲁莽行事,让就快到嘴的肥鹅飞走了。 无商不奸,听出楚狄话中沈沈的威胁意味,沈柯立刻打圆场道,“既然是楚先生认识的小姐,那当然是由楚先生带走,子侄年轻气盛,沈先生千万别与他一般计较。” “沈柯!他不能带走阿晚!他只会欺负阿晚!”情急之下,连小舅舅都不肯叫,沈柯知道自己这次的行为一定会惹怒沈士君,但他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士君,闭嘴!叶小姐的事情与你何关!”沈柯一侧身,将处在暴跳如雷边缘的沈士君拦在身后,朝着旁边的保镖一使眼角,保镖立刻会意,三下两下就把沈士君拉进离得最近的包间里。 楚狄怀抱着叶向晚,以得胜者的姿态,瞟了沈士君两眼后,快步走出夜焰。 “沈柯,你这是助纣为虐!你根本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阿晚!阿晚不能被他带走!”沈士君仍在包间里与保镖拉扯。 沈柯眼见着楚狄抱着叶向晚走出夜焰大门,才命手下放开他。 “士君,楚先生说的没错,你和叶小姐有什么关系?别告诉我说你是她学长,所以她的事就是你的事。你们学校有那么多学生,我可没见你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我是喜欢她,想让她做我的女朋友,怎么样?!”沈士君怒起,追到门口时,已经看不见楚狄人影,忍不住回头向沈柯吼道。 沈柯从吧台上取下一瓶Chivas,缓缓倒入玻璃杯内,“不怎么样。只不过你找谁做女朋友都行,舅舅都会祝福你。但她不行,她是楚狄的人,你不能碰。谁也不能碰!” 楚狄看那女孩儿的目光……沈柯将酒一饮而尽,恋上猎物的野兽,将会变得多疯狂,这个答案谁也不知道。 * 厚重的车门闭合时发出“嘭”地一声,叶向晚火热的肌肤接触到微冷的皮制座椅时,她倏地清醒过来。 叶向晚一恢复意识,就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地恶心泛起。她直觉想要从车里出去,但混沌的脑袋,以及瘫软的四肢,都使这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叶向晚吃力地支起身体,手指摸索着想要拉开车门。 “滴滴。”电子锁自动落下,叶向晚仍是不死心地扣了扣门把手,车门纹丝不动。 “想要去哪儿?还要找你的学长继续缠绵?”楚狄手里握着钥匙,紧紧地,把钥匙捏得咯吱做响。她就这么想逃?就是这么害怕他?害怕到急不可待地要钻到别的男人的怀里寻求保护? “学长?”沈士君来了么?她怎么什么也不记得?脑袋就像是被灌了半车水泥,叶向晚只零星记得自己好像是和沈士君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错把叶向晚的疑问听成陈述,楚狄心中更是一沉,皙长的手指捏起叶向晚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一会儿不见,翻脸的本事倒是见长。我和你说了,学校的事情我会解决,为什么还要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你还真是有些本事,知道沈家在市里有关系,所以就缠上他?只不过你也太小瞧沈家高看自己了,像你这种女人,被我玩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沈家会允许你们交往?” 说完这些话,像吐出一口恶心。楚狄冷酷地笑着,他应该觉得轻松的,但为什么,心头仍是如此沉重? 等了半天,叶向晚都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就像看个陌生人。楚狄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手指,突然…… 有条细细的水光,从她的眼角慢慢地滑下,一直滑到他的手指头上,湿润了他的指尖。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叶向晚轻轻地开口,声音被酒精浸得沙哑,给人一种即将崩溃的宁静感。 第18章 恶魔 “你看不起我……我家里人也看不起我……其实连我自己也看不起我自己……为什么这么贱……甘心情愿地把自己送到别人床上……难道这么做我真的会开心?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讨好你……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对我……楚狄,我好疼……你不知道,每一次你叫我过来,我要给自己鼓气多久才敢出门……真的好疼……” 若不是醉了,叶向晚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他们之间的交易,钱货两清,她不应该对他有什么抱怨。但她毕竟是个人,不是东西,她有感觉,有感情,她会觉得疼,会流泪,会在所有的希望都变成失望后,她会绝望。 三年,就是块石头也会被捂热。 他不需要爱她,她还没有傻到以为像他这种出钱买欢的男人会对谁有真心。但她只是希望他可以对她好一些,就像是对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充气娃娃。 结果她仍是错了,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玩偶,一个会说会动会承欢**的……人型玩偶。 “你不是人……你是个恶魔……混蛋……我恨你……我恨你们……”叶向晚挥舞着无力的手臂,一下一下地捶在楚狄肩头。 长发被泪和汗水黏在面颊上,她的脸被酒精和愤怒烧得红红的,鼻翼随着哭泣微微地耸动着,就像是一只被人惹怒的小狗,看上去即可怜又滑稽。 可是不知为什么,看着她这副样子,他却觉得有些难受,似乎连呼吸都要变得小心,否则的话,就会扯得心疼。 “别哭了,脏死了。当初是谁跑到我车前,对我说,只要我救了她的家人,随便我怎么样都可以,这话你忘了么?”粗鲁地将她拉到身前,紧紧地锁在他的怀抱里,不许她再用那样微弱的力量与他反抗。 男人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面颊上,替她擦拭着泪水,动作竟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我那时才多大!!我蠢!我笨!我贱!不怪别人看不起我,是我自己不知好歹,我瞎了眼以为你是个好人!我……呜呜……混蛋!!放开我……呜……” 不放!就不放!谁敢说你贱?!你是我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可以说你,可以欺负你,谁都不许!! 柔软的嘴唇被男人强硬的霸.占,不充许她再继续贬低自己,贬低他。 如啃咬般的吮吸,挑开她的牙关,深入到她的口中,强迫她小巧的舌与他纠缠在一起。 没错,他不是个好人,他混帐,无良,卑鄙,阴险,出尔反尔,明明打算让她逃了,可最后又把她困在由自己亲手编织的网中央。 他就这样,总是让她很疼。 可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实的感觉到,他是拥有她的。 只有看她疼极落泪,看她在他身下哀哭求饶,他燃了若干年的怒火,才会为之平熄。 不会因此而将她完全毁灭。 楚狄的吻,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让叶向晚无法喘息。 因为缺氧,胃里不适的感觉愈演愈烈。酒精灼烧着脆弱的胃壁,好像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叶向晚用尽全力推他,而她好似要逃开的举动,换来的是他更加暴躁的禁锢。 他不想放开她,至少现在,不想。 恨不得把这个碍事又碍眼的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随时随地都把她带在身边,让她不能逃离自己左右,也别想去招惹别人,只供他一人亵玩。 就像是掰折了一只鸟的翅膀,将她永生永世的困在美丽的牢笼之中。 只不过那样的话,她会恨他吧?恨也没关系,反正他也没打算让她爱上他,恨他吧,只要别离开他。 心里想着,楚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度。以至于在叶向晚呕出污物的时候,他险些没有逃开。 胸前又湿又热,难闻的气味在车子中迅速弥散开来。 “叶向晚!!!”楚狄咬牙道,脸色冷得几乎能滴出水。 喊她干什么?她早就让他放开她了,谁让他不听的,活该他倒霉!一身订制的Boss价格不菲,虽然可以清洗干净,但估计就算是洗干净了,他也没心情再穿第二回。谁让他欺负她,哼哼,别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兔子急了还咬人的,何况她这个大活人。 肇事者则因为重获了呼吸的权力,以及卑鄙的阴谋得逞而痛快地躺在一旁,嘴上擒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会周公去了,只留下暴怒又无发发泄的某人,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 宿醉的下场,就是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叶向晚坐在queensize的水床上,虽然头疼难忍,但心情似乎还不错。 她做了个很美好的梦,梦见自己在酒醉后大骂过某人,并且做了某件让他难堪得下不来台的事,一想到他包公一样的脸色,叶向晚就忍俊不禁。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每一次都是他把她逼到无路可退,终于让她扳回了一局,虽然是在梦里。 大哭了一场,眼睛肿得像两棵长熟的水蜜桃实属正常,但嘴唇为什么也是肿的? 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娇红肿胀的唇,脖颈上新生的几颗小草莓,还有一身清爽的浴衣,叶向晚不禁忐忑。 难道……那些不是梦……? 推开卫生间的门,瞧见那个赤.裸着精壮上身,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面色不佳的男人,叶向晚更加确定,原来昨天发生过的,竟然都不是梦! 两人站在原地,谁都没动。叶向晚有些尴尬,把眼睑微微垂下,只看地毯。 楚狄的身材很好,宽的肩,窄的腰,晒成蜜色的皮肤,如流线般的男性线条,让男人看了眼红,女人看了心跳。她不是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可每每见到,仍是觉得……无法抵制的紧张。 “现在哑巴了?昨天不是很会说?以前不知道你口材这么好,骂人都不带重样的。”将牛奶塞入呆滞的她手中,楚狄转身走向落地窗。 第19章 梦一场 阳光洒在楚狄身上,给他镶了一层薄薄的金边,他就如希腊神话中的神诋般,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凡间的她。 牛奶淡淡的温度通过玻璃杯传到她掌心,叶向晚紧了紧浴衣,轻声说道,“昨天晚上……都是真的?” “要不要我把衣服拿过来让你确认一下。”某人的脸色愈发难看,声音冷冽。 合着他半夜把哭得乱七八糟的她带回别墅,替她换了衣服,清洗整洁再哄她入睡,忙得将近一宵没有入睡,对她来说就是梦一场?! “呃……那你……”叶向晚脑袋一时无法反映,在她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他竟没有在暴怒的情况下把她扔下车,或者直接丢进江里,反而还把她带了回来。 也没有趁她酒醉而欺负她,甚至还在温了牛奶给她……这男人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舌头让猫吃了?”楚狄恶意地抬起长臂,用手戳了戳叶向晚额头。 叶向晚下意识地向后一躲。 动作太大,牛奶从杯子里漾了出来,白色的汁液飞溅而出,整整齐齐一滴不落地全都洒在他的胸前。 纯白的液体,缓缓地,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胸前流淌,一直淌过平坦坚实的小腹,消失在腰线之下…… “我……抱歉!!我马上替你清理干净。”叶向晚慌张地向卫生间里跑,希望自己现在挽回还来得及。 不过她的动作毕竟是慢了半拍,还没跑出两步,就被男人抓着手臂扔回到水床之中。 柔软的床面随着突出其来的重量起伏不定,叶向晚别扭的转过头,楚狄支着手臂俯在她身上,他离她很近,有些牛奶珠子从他的身上滴到她胸前,浸湿浴衣,湿润了她的胸口。 “闯了祸,就知道逃,你也太没用了吧。”他用指尖划着她如芙蓉花开般的面颊,看她窘迫的样子,让他纠结一夜的坏脾气得到不少疏解。“有本事挑衅,没本事收场?“ 叶向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昨天晚上吐他一身,有一小部分确实是她故意的,但今天这个……完全是意外。 “我没想逃,我只是想拿毛巾帮你弄干净。” “噢?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了。”楚狄似笑非笑地说,“既然这样,那请叶小姐继续吧。” “继续什么?”叶向晚有些糊涂。 “当然是继续给我弄干净。”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可由他这么一说,却变得无比色.情,叶向晚的脸立刻又红了几分,她轻轻挣了挣,“那你也要放开我才行。” “有诚意的话,这样弄干净也行。” “可是我没有……” “用这个,给我弄干净。”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探到她口中,覆着薄茧的粗糙指尖勾动着她的小舌,让她惊愕得连嘴都忘闭上。 “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让我当众下不来台,在那么多商业伙伴前出糗,我替你摆平那么多事情,而你还背着我和沈家那个小子勾勾搭搭,这些我都不计较了。现在我只让你用我喜欢的方式来报答我,怎么,叶小姐,不愿意?” 报答他。 她怎么这么蠢,自以为扳回了一局,而就得意忘形地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身份与差距。 他和她,只不过是一场交易 刚刚的尴尬与羞涩,在此刻都变成了死寂。胸前那一小片被牛奶浸湿的地方,冷得让她止不住发颤。 “怎么会不愿意,楚先生说笑了。”叶向晚微低着眼睑,将所有的情绪收在眼底,开口说道,“那么就请楚先生躺下,让我来服侍你。” * 女子的舌,柔软无骨,像一条温暖的小蛇,在他胸前游走。 皮肤上的牛奶已经干涸,黏黏地很不舒服。她的舌尖一寸一寸地舔过,在他身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男人胸前微微凸起的红点,被她含在口中,慢慢地摩挲,温暖。 她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住它,舌头温柔地将它卷起,然后再弹开。 快/感如电流般在四肢百骸中流窜,楚狄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深陷在水床之中,如被人点中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 像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凌迟,但又如此销/魂。她的舌,在他最敏感的地方搔动,小小的贝齿,不轻不重地含咬着他。 从肩头,到胸前,到腰腹,到……一路向下,她浓黑的长发披散在面颊两侧,让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此生好似都没经历过如此漫长而细致的……折磨。 浓郁的男子麝香味在空气中弥散,叶向晚僵直着身体,无法做出最后一步。 她停得太久,让沉浸在情/欲煎熬中的楚狄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突然感觉一凉,像是有水滴落在那里。 撩起她的长发,果不其然,看到她已经是满脸泪痕,双颊因为羞恼而憋得通红,紧咬着双唇没有一丝血色。 情.欲如海潮,涨起来容易,褪下去却难。但尽管这样,楚狄已经不想再做下去了。他又好气又好笑,用手随意一推,将叶向晚拨到一旁,“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说?” “说不说重要嘛?有谁在意过我想怎么样?”她低低地答,夹了哭腔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可怜。 下颌被人抬起,楚狄与叶向晚像是小兔子般哭得红红的眼睛,对视良久,开口道。“我在意。”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扣在叶向晚心头,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无法确认对她郑重说出这三个字的男人,是她早已烂熟于心的那个……混帐东西。 “你如果不喜欢,就应该说出来告诉别人。你不说,没人会费时间猜你的心思。”楚狄从床上一跃而起,胯间高高支起的小帐篷让他有些难堪。他轻咳了一声,轻过身,不再看叶向晚。 前一秒,他还让她羞愧的想死,而下一秒,他已经开始道貌岸然的给她讲人生的道理。这样的变换,是叶向晚不能接受的。 难道长久以来,她的疼都是她自找的?!难道只要她说不要,他就真的不做? “我说了你就会停手。”叶向晚不确定的问。 “当然……”楚狄背对着她,然后两手一摊地答道,“不会。”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本章量很足啊,摸下巴~~~我是多么喜欢这样狗血暧/昧的JQ戏~~~如果亲们也喜欢的话~~请收藏~~请留言~~~花花儿不用花钱~!~~ 第20章 叶小姐,你想毒杀我? “我说了你就会停手。”叶向晚不确定的问。 “当然……”楚狄背对着她,然后两手一摊地答道,“不会。” “那我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也能想像到她现在咬牙切齿的模样。楚狄的心情变好了许多,无法满足的欲、望,也似乎不再肿痛到让他几乎发疯,“我虽然不会停手,但你至少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不觉得这样心里会更坦荡?” 这个人,他有脸和她说什么坦荡!! 见叶向晚不再理会自己,楚狄转身欺了过来,用手指把玩着她小巧精致的耳垂。“既然你在这儿,有件事和你说。我的公关部会向媒体出面澄清照片的事,不过你也必须做出牺牲。” “牺牲?”叶向晚拧着眉头问。“你要我怎样?” “做我的助理。” * 此时,是叶向晚牺牲的第十天。 面前如小山高的文件夹,身上勒得几乎透不过气的紧身套装,以及脚上那双13CM高的鱼嘴鞋,几乎要将她逼疯。 叶向晚已在脑中惊声尖叫无数遍,顺带着把楚狄也扔了几个过肩摔,但在外人看来,她面色如常,带着淡淡的微笑,与办公室里的OL,没什么区别。 叶向晚在手术台上以强悍著称,虽然只是学生,但她凌厉的台风以及干将利索的手法,深得教授们喜爱,都夸她是心外科继学姐苏岑之后,学院女性冷面刽子手第二人。 但不管叶向晚在医学院里有多强,隔行如隔山,一进楚狄的公司,她就觉得呼吸不畅,心跳过速,等坐到办公桌前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知公关部哪个变态加三级的家伙出的馊主意,非要说叶向晚是楚狄的助理,而两个人在车里的时候,只是为了办事。至于那些激情照片,完全是有人恶意用PS做成了,为的就是让楚狄的婚礼受影响。 听到这个解释,叶向晚不禁冷笑,他们在车里确实是在办事,只不过此办事和彼办事之间,可有着千差万别的区别。 但就是这样无厘头的解释,媒体却似乎非常买帐,在拿过楚狄给的红包之后,再加上最近本市石油大亨的外室称受正妻逼迫,活不过去只能跳海的新闻,很快就把注意力都转了过去。 “叶小姐,咖啡,老规矩。”从电话里传来楚狄冷淡地吩咐,叶向晚在心里骂了一声,起身准备。 泄愤一般,将一大把咖啡豆倒进咖啡壶里,熬出一杯像墨汁似的咖啡端进楚狄的办公室。 从咖啡杯里冒出浓浓的热气,香得发苦的味道迅速占领了整个总裁室。 “叶小姐,你想毒杀我?”尝了一口咖啡,楚狄的表情相当精彩。 咖啡苦得发涩,入口的滋味简值比嚼生黄连还要浓烈几分。楚狄忍了许久,总算是把那口咖啡好歹咽了下去,没有吐出来。 “怎么会,blackcoffee,不加奶不加糖,不是楚先生你特意吩咐过我的,难道我做错了?”叶向晚一脸无辜地反问过去,“如果楚先生不喜欢我煮的咖啡,也没关系,炒掉我就行了。 祸害活千年,想要毒杀他,恐怕不是一杯咖啡能做到的。 叶向晚故意想要激怒楚狄,好把她辞退,让她能够舒舒服服地回去过暑假,可楚狄却偏偏不上当,将咖啡杯嫌恶地推远,开口道,“咖啡煮不好可以学,能把活人大卸八块,我不信你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这样好了,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我亲自加班教你。” “不用了!总裁有这个闲心还是想想怎么把单子签下来吧!”上一次加班教她EXCEL,第二天全身酸楚又狼狈的感觉她可是还没忘,吃过他一次亏,想再让她上当,没门! 见她仓皇地逃出去,楚狄不禁勾起嘴角,但当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时,所有的微笑都在瞬间被抹杀。 楚狄因为公司上的事要出差几天,叶向晚终于得了自由。 不用每天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过日子,就连上班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过这样轻松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用过午饭,她再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突然觉得附近职员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指指点点,如锋芒在背。 叶向晚初来楚狄公司的时候,因为照片门事件,大家也曾这样看过她,但过了这么久,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出现,再次将矛头指向她,又是为了什么? 她皱紧了眉头,心里满是疑问,却不知道该问谁才好。有种不详的感觉,如阴云般笼罩在头顶。 “叶小姐……你好,我叫季茉莉……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PS:吼了吼就多了几个收藏,今天加一更,答谢各位。 第21章 你算什么东西? “叶小姐……你好,我叫季茉莉……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当季茉莉楚楚动人略带几分憔悴的脸出现在叶向晚面前的时候,叶向晚心中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 该来的,总是会来,怎么逃也逃不掉。 对于季茉莉的出现,叶向晚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她和楚狄的那件事,闹得满成风雨,季茉莉要是不来找她,那才是奇怪了。 找了间小会议室,将众人好奇八卦的目光锁在门外,叶向晚转身,刚向问季茉莉要不要喝点什么的时候,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小会议室里响声,叶向晚被打得措手不及,长发拨散,头偏了过去,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漫漫散开。 脸颊和嘴角都是火辣辣的疼,想必用不了多久脸上就会肿了起来,而季茉莉也完全看不出刚进来时的憔悴模样,她凶狠地将一叠照片甩过来,照片纷纷扬扬四下散开,每一张上的主角,都是叶向晚与楚狄。 用手轻抚着面颊,叶向晚半蹲下来,将照片一张一张地拾起。 她从不知楚狄看她的模样,竟会如此认真专注。就算是在这张薄薄的纸上,仍能看出他眼中的光芒。照片上的他们,不管她是笑着,还是哭着,或者面无表情,而他看她的眼神,却永远深邃。 就像是看着某样在他生命中极重要的东西一般。 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每当楚狄凝望叶向晚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视线,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恐惧。 是的,她怕他。 她不怕天,不怕地,不怕血,不怕死尸,不怕腐烂变质的肉.体,更不怕成堆成堆的试卷与论文,苍穹万物之间,她只怕他一人。 她怕他,不仅因为他是她的债主,更因为他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就像是一颗熊熊燃烧的黑洞,将靠近他的一切吸引,然后吞噬毁灭。她今天拥有的一切,失去的一切,都拜这男人所赐,他勾勾小指,她就无路可逃,而他若是执意将她毁坏……那她也唯有死路一条。 “贱人,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自己离开楚狄,要么我帮你离开他!”季茉莉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涂得极精致的食指戳在叶向晚眼前,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将她的眼珠子生生挖出来。 富家小姐发起脾气,原来也不过如此,红的眼,白的脸,实在是不好看。 叶向晚仰起头,冷漠地将照片还给她,“季小姐,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是我缠着楚先生不放?” 一掌将她的手打开,季茉莉怒不可遏,她自从看到周刊上的照片,心里就像是被一团火煎熬着,在得知照片上的女主角居然敢堂而皇之地进入公司之后,她的怒气简值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是你缠着他,难道还是他缠着你?!你也太不要脸了!自己不照着镜子瞧一瞧,你算是什么东西!楚狄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楚狄在的时候,她要在他面前做出一副贤惠的样子,只能将怒火压抑下去,而现在楚狄出差了……再没什么可以阻挡她把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赶出去的了! 叶向晚直起身子,把照片放到一旁,平静地面对季茉莉。“季小姐,其实你真正想说的是,楚狄瞎了眼,才会舍弃你,而看上我吧。只不过很可惜,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一定要在我们之间找个第三者的话,你可要比我更合适。我和楚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恐怕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呢。” “呸!!”季茉莉狠狠地啐了一口,继续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争他!你以为楚狄是因为什么看上你的?要不是你们叶家……”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季茉莉马上就要冲出口的怒骂,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叶向晚心中疑惑,皱眉问道,“我们叶家怎样?” 见她追问,季茉莉却不肯再说,转而冷笑道,“总之你赶紧滚!你别以为他看上你,是因为你有什么特别的,像你这种女人想要爬上楚狄床的女人,他每年不知要处理几打,你要是识趣的话,就趁早离开他,别逼我动手!” “哦,我要是不识趣呢?季小姐,你想拿我怎么办?说起来,你应该也算是想要爬上他床的女人之一吧……” 第22章 我的价码很高,只怕你出不起 “你!!”被人点破了心思,季茉莉怒极,抬起手,想要再给叶向晚一巴掌,但叶向晚却在她动作之前,掐住了她的手腕。 拿惯了手术刀的外科医生的手十分有力,虽然敌不过男人,但却是一般娇小姐无法比的。被叶向晚掐住腕子,季茉莉竟抽不出来,胸中怒意翻滚着没有出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紧抿着嘴唇,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一般。 叶向晚有些好笑地瞧着她,这就是楚狄要娶的女人?她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战斗力这么差,恐怕以后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其实她也巴不得赶紧离开楚狄,离开这个公司。但在学校的事情没有办妥之前,她不能轻易行动。 如果季茉莉好好和她说,她也可以说些好话让季茉莉放心,她的男人,自己是绝不会感兴趣的,只要他们一成婚,她立刻就会飞到大洋彼岸,保证不再给他们添堵。但偏偏季茉莉是这种性格,叶向晚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让她太得意。 “你不就是要钱?!要多少,我给你!”季茉莉用力挣扎着,叶向晚不想和她继续较力。一松手,她没防备一个猛子向后急退了几步,撞在会客室的玻璃茶几上,为了不让叶向晚看低自己,只能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叶向晚笑了笑,“季小姐,我的价码很高,只怕你出不起。” 是否所有的有钱人都这样这样没创意,威逼不成就要利诱。以为用钱可以买到一切?虽然这逻辑没什么错,但他们趾高气扬的态度,真的让她太看不惯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彻底把季茉莉激了起来,季茉莉一把将手包抓了过来,掏出支票本子,刷刷几笔签上大名,把空白支票塞进叶向晚手中。“拿着!随便你填!!只要你离开楚狄!!多少数目都没关系!” 支票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像只秋风中的白色蝴蝶。叶向晚没有接,突然间觉得季茉莉有些可怜,爱上这个没有心的男人,她最后一定会输得极惨。 因为楚狄要的,并不是她的感情。 只不过这些事情,恐怕是没人对季茉莉讲。像季茉莉这样真正的名门千金,含着汤匙出生的小公主,她们的人生早已在她们还未出生之前就已经被铺好红色的地毯,扫去荆棘。 她想要的,她喜欢的,不待她开口,就有人双手捧着献到她面前。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多险恶,也不明白,有些人,是她们永远无法招惹的。 就像是怀着剧毒的毒物,千万不要去沾……一沾就会死。 “支票我就不要了。到于楚先生嘛……”想到这些,突然间失去玩弄季茉莉的兴趣,叶向晚顿了顿,开口道,“只要我得到自己想要的,马上就会离开她。” “你要什么?”虽然得到了叶向晚的承诺,但季茉莉仍不放心。“我知道你是要做医生的,只要你答应离开他,我以后会让LGM写推荐信给你,H市任何医院,你要你开口,都会接收你…” “季小姐,不要再说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你如果真想帮,就请你以后别再来这里,这样对我们都好。” 让楚狄摆平那些事,是因为他们有言在先,她不用也是白不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需要他们所有人的施舍。 叶向晚说着,将会客室稍稍打开了条缝,待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完全敞开。 同事们早就知道她和楚狄关系不一样,见季茉莉来找她,十个有九个只等着两人大打出手,最好闹出人命来,好看她们的笑话。 结果没想到两人进了会议室只是吵闹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虽然叶向晚脸上见了巴掌印,但季茉莉竟哭红了眼睛,明显也是没讨到便宜。 于是几个同事互相看了几眼,在心里知道叶向晚虽然长得柔柔弱弱,但其实是个不好惹,都有了计较,也就各自散去,只在背后指指点点。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叶向晚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她只在意自己日子过得是否舒心。 自从上次叶衷生日之后,她就搬出了家,和白静两人在校外租了间小房子。 此时正值暑假,但白静和叶向晚却没有一个能闲下来的。叶向晚主修心外,平时除了要给楚狄当牛做马之外,晚上得空就要回学校做实验写报告,而白静比她还要忙上几分,因为她主修药理学,所以没事就要往山里钻,希望能将中药和西药结合在一起,取得更好的疗效。 整个夏天,白静几乎把H市附件地几座山都跑遍了,人变得又黑又瘦,叶向晚时常笑话她,再这样下去,白静就快变成黑静了。 今天白静又不在家,不知道去钻哪片林子。天气又闷又热,叶向晚一个人也没心情吃饭,只喝了一肚子水,就倒在床上。 躺了没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就在叶向晚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门铃大响。 拖着疲惫的身子,迷迷糊糊地打开门。 见到门外满脸怒容的男人时,叶向晚所有的睡意都被赶得一干二净。 “才几天没见,你又捣出那么多事。为什么要惹季茉莉?嫌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楚狄的面色不佳,将叶向晚轻轻一推,登堂入室。 叶向晚想要拦他,已经来不及,瞧着像巨人一样人站在客厅中央的楚狄,她说不出的头疼。前几天被煽得好像猪头一样的人,恐怕不是姓季的吧?“我打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她一个手指头?说起来你未婚妻倒是比你大方的多,扔了张空白支票给我,只要我离开你,数目随便我填。” 眯起眼睛,男人眸里闪过一丝精光,“你要了?” 第24章 卖你一时,不是卖你一世! “你要作死啊?还发着烧还干这种事情,不想活了是不是?啊……”叶向晚有些微怒,身上又麻又酥,像是被虫噬的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可就是这么不舒服,却还想要更多更多…… (河蟹大军爬过……) * 情事过后,就是无尽的沉默与尴尬。 叶向晚不愿看楚狄,她把头埋在薄被下,楚狄怕她把自己闷死,出手揪了揪被子。叶向晚不松手,宁可身上热得出了汗,也不愿意出被看他。 良久,叶向晚听到被子外男人低低地说了一句,“你的室友回来了。” “啊?!!”白静要是看到这一幕,大概会疯掉,叶向晚再也顾不得羞愧,一把将被子揪开。 被子外某人笑得不怀好意。 叶向晚知道自己被耍了,身心俱疲让她也没心思和男人再计较这些。她又重新躺下,汗水将长发黏湿在脸上,十分不舒服,可叶向晚却不想动,她闭上眼,直到脸上传来可以称得上是称柔地触感,才又把眼睁开。 楚狄用宽大的手,仔细地将她的长发拢在一起,那样专注又温柔的表情,让叶向晚心中一悸。 鬼使神差地,她拉住他的手,然后直起身体靠近他,将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果然,这家伙不是人,哪有病人在烧得那么厉害之后,经过如此激烈的一场情/事,居然会自动退烧的?! 真应该把他拉到医学院,然后解剖开看看,他的身体他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担心我?”楚狄问,离他太近,他的五官在她眼前无限放大,看得她有些头晕。 叶向晚飞快地把手收回来,“是,我怕你万一死在我这里,我对警察说不清。” 原以为她有些嫌弃的表情再配上这番对话,可成功的将楚狄惹怒,好让他早些离开。但叶向晚低估了某人脸皮的厚度,楚狄信手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后,淡淡地说道。“忘恩负义的女人,刚刚是谁让我不要停,用完了就打算一脚踢开?” 牙齿咬得喀喀做响,叶向晚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把床头灯砸到男人头上,“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对这种事情如此热衷。” “哦,那你刚刚没有爽到?” “……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映而已,不管是谁都会……” “那可不一定。” 在男人暧昧的桃花眼波与戏亵的言语里,叶向晚完败。 她承认刚刚那场情事,让她体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高、潮,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喜欢和他做这种事情。 楚狄就像是一种剧毒,饮得时间越久,中毒越深,她不想最后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楚狄,分开吧,你就要结婚了。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除了我,没人能麻烦到你。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和你再这么下去。” 男人细眼微眯,有种危险的意味,“你想不想不重要,关键是我想不想。叶小姐,你别忘了,你卖给我了。而我暂时还不想退货。” “我卖你一时,不代表我卖一世!而且是你自己说的,你要订婚了,我们以后再没关系!” “嗯。我反悔了。”轻描淡定的一句我反悔了,就把她后面所有的话都堵住。叶向晚知道,只要是他做了决定,就极难再更改。 他是她见过得最难搞定的人,无情,自私,执拗。这男人的心藏得太深,任谁都无法窥破。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心。 楚狄向她承诺,不会再找她的麻烦,叶向晚十分担心。他向来说到做到,但在两人关系上,却多次出尔反尔,她想,或许他应该再狠心一些,再绝决一些,不过学校的风波已经被压了下去,只要等着办好签证,到时候远走高飞,他想怎样,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他总不可能追她到大洋彼岸。 叶向晚知道,自己不值得他那么做。 如楚狄所说叶向晚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季茉莉果真没有来骚扰她,就连他自己也被几个项目纠缠得分身乏力,所以叶向晚完全放下心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和平常一样下班后,叶向晚在车站等公车。揉着有些微酸的肩膀,她向远处张望着。 就在这时,从街对面突然开出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子如离弦的箭,笔直地朝叶向晚冲去,“吱”一声急刹声,车门大开,两个彪形大汉在叶向晚还没从惊吓中反映过来的时候,就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进车里! PS:多了几朵花花,还有收藏,谢谢大家,鞠躬~~ 第25章 楚母 揉着被捏疼得手腕,叶向晚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子里,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沉默地坐在她左右,将她夹在中间无法动弹。 说实在的,叶向晚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能用得起这样昂贵的车,肯定不是普通的劫匪。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她之所以被绑完全是拖某个混蛋的福。 对于豪门恩怨的这种老戏码她也不觉得很稀奇,叶向晚倒是挺想知道,到底是谁肯花这么大的架式把她请过去。 车子在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后停下,叶向晚下了车,扑面而来的是玫瑰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的香气,层层叠叠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在园中恣意绽放,开到荼縻。 在花丛的深处,有细碎的人声传来,其间还夹杂着车轮辗过石子的轻响。 叶向晚跟着穿着黑白制服的女仆绕过玫瑰花墙,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叶小姐,不好意思,要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 妆容精致的中年妇人身上穿着雍容得体的套装,坐在一辆电动轮椅里,膝盖以下都被毛毯盖住,她见叶向晚走近,立刻放下手中的银色喷壶,随意地按了几个按钮,轮椅平稳地行驶到叶向晚面前。 当叶向晚看到中年妇人的脸时,她心中一沉,虽然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楚太太,您好。” 楚狄的母亲是很老派的人,做姑娘时本名陈贞。自从嫁给楚父之后就抛弃了娘家的姓,改随父姓。楚狄的父亲在楚狄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那时楚家的生意也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但楚母硬是咬着牙,独自一人把楚狄拉扯大,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施舍与怜悯。 平时最让楚狄头疼的事,就是楚母的身体状况,因为早年生活太过艰辛,所以楚母一直都是病痛缠身。 这些事情都是这三年来楚狄无意中告诉给叶向晚的,从他的言辞之中,叶向晚可以听出,对于楚狄来说,楚母不仅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也是他人生的启蒙老师。 “叶小姐认识我?”楚母有些意外,淡淡地笑了笑,向站在一旁的女仆点点头,立即有人将叶向晚引到座椅上。 叶向晚暗自吸了口气,开口答道,“楚狄钱包里有您的照片。您年轻的时候很美丽。” “是呵,现在年纪大了,一脸折子惹人讨厌。”楚母似是无意地答道,但言语之间的不快,已经十分明显。 “楚太太,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诚意的解释,在妇人眼中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在楚母的示意下,女仆倒上两杯热气腾腾地红茶,分别摆在两人面前。 “你是什么意思我并不关心,只是不知道叶小姐知不知道我叫你来的意思?” “楚太太想要和我说楚狄?” “叶小姐是个聪明人。”楚母说着微微一顿,手中银光一闪,一朵玫瑰被生生剪断。“狄儿这些年生意做大了,一有钱人就浮躁了起来,如果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楚太太言重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努力做到。”冷汗顺着叶向晚的脊背往下淌,她最不善于地就是和老人相处,对于这样外表淡漠高贵内心更难以捉摸的老人,就更不擅长。要楚母替楚狄向她道歉,这不是变着法的要她的命?别说是楚狄,他们楚家哪个人她惹得起? “既然叶小姐这么聪明,那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我不反对你和楚狄交往,但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你们在一起怎么闹都好,不能影响楚家的声誉。” 什么?她不反对?叶向晚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着眼睛瞧着楚母一脸不解。 楚母只是淡然地一笑,“男人么,有哪个是不好色的?再说像叶小姐且这样出色的人材,惹人喜爱也是难免的。只不过我这些年岁数大了,而且最护犊子,若是有人敢伤狄儿,或者拖他的后腿,我是绝不会轻饶的。” 拖后腿,若真说他们两人中有一人拖对方的后腿,只怕也不是她吧? 听到这里,叶向晚不禁对楚母的护犊子一说感到可笑。“楚太太要是不放心我们在一起,干嘛不干脆告诉楚先生,让他离开我呢?这样不就省了许多麻烦?” 是否有钱人都是这样,以为自己掌握了某些财富,就可以统治全宇宙?叶向晚被楚母的说法弄得有些恼火,火气一起来,倒不觉得怕了。 第26章 纯白的花 什么?她不反对?叶向晚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着眼睛瞧着楚母一脸不解。 楚母只是淡然地一笑,“男人么,有哪个是不好色的?再说像叶小姐且这样出色的人材,惹人喜爱也是难免的。只不过我这些年岁数大了,而且最护犊子,若是有人敢伤狄儿,或者拖他的后腿,我是绝不会轻饶的。” 拖后腿,若真说他们两人中有一人拖对方的后腿,只怕也不是她吧? 听到这里,叶向晚不禁对楚母的护犊子一说感到可笑。“楚太太要是不放心我们在一起,干嘛不干脆告诉楚先生,让他离开我呢?这样不就省了许多麻烦?” 是否有钱人都是这样,以为自己掌握了某些财富,就可以统治全宇宙?叶向晚被楚母的说法弄得有些恼火,火气一起来,倒不觉得怕了。 楚母对她这样暗暗的顶撞并不理会,她只是捧起了骨瓷茶杯,轻轻地吹着杯上氤氲的热气,“楚狄不是小孩子了,他不愿意放开你,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年纪大了,不方便说这些。” 不方便说自己家的,但是方便说别人。 叶向晚在心里冷笑,本对楚母还有些尊重,现在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们两人都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女仆也像是哑巴似的低头看着脚间,一时花园里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过树梢唰唰做响。虽然语言再未再有交锋,但楚母的目光却像是探照灯,依然在叶向晚身上不住地扫视。 叶向晚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她端起茶杯,抿了口红茶,原产自尼泊尔最出名的大吉岭红茶,味道浓郁,回甘余长。 “叶小姐,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听到楚母突然地发问,叶向晚有些意外,她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楚母,“楚太太认识我妈妈?” 在叶向晚出生没多久,她母亲就离开了她。叶父似乎十分不喜欢自家大女儿提起前妻的事情,就连家里也只有张叶父叶母结婚时留下的黑白照片,时过多年,照片早已斑驳老旧,就连上面的人像都变得模糊难认,这于叶向晚来说,那个根本看不清眉眼的女人,这是她对于母亲唯一的记忆。 “有过几面之缘,并不是很熟。”楚母说着,将轮椅驶向花丛深处。 叶向晚跟过去,继续问道,“那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几乎是在她问的同时,楚母停下了轮骑,转过头来。 有两道阴凉的目光从楚母眼中射出,叶向晚轻吸了一口气,再仔细看时,楚母已经将眼神转到玫瑰上,好像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你母亲……是个很特别的人……见过她的人都很难忘记她……不过很可惜,她去得太早,要不然,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楚母说着,似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叶向晚的心也随着她的话语沉了沉。 “楚太太,可不可以和我多讲讲关于母亲的事?” 抓着妇人的轮椅,叶向晚着急的问道。但楚母却摇摇头,“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母亲的事,怎么不去问你父亲?” 叶向晚怔住,无话可说。 她还记得小时候在奶奶家,奶奶是怎么说她母亲的。他们看她的目光,以及在她背后说她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她都记得。 虽然在她长大之后,父亲对她并不算太差……但和叶莹一比…… 亲疏分明。 与楚母在花园里又消磨了一会儿,叶向晚确定楚母不再对她有什么嘱咐之后,才告辞离开。 楚母与她一起上了车子。 车中空调冷气很足,叶向晚汗湿衣服紧紧贴在后背上,皮肤上起了一起轻粟。 到了市中心,叶向晚下了车。车外阳光耀眼,她向前快走了几步,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把自己融入人群之中。手脚冰凉,全身都觉得冷,被太阳晒了晒,叶向晚眼前一阵阵发黑。 突然,“小心!” 旁人用手一拉,叶向晚猛地收住脚步,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十字路口前,一辆小货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风卷起她的衣角,像一只蹁跹的蝶。 胸膛里砰砰巨响,她刚刚差点就被卷进车轮下,若不是好心人拉住她,她现在恐怕已经…… 叶向晚缓缓地回过头,黑色的轿车依然停在原处,隔着浓黑的车窗,叶向晚仍觉得有两道阴鸷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心神不宁地回到学校,交过论文后,在医学主楼前遇到了沈士君。 过了半个暑假,沈士君也被晒黑了许多,人一黑一瘦,就显得成熟多了。 沈士君站在台阶下,与叶向晚遥遥相望。 只不过十几个台阶,却被他们望成了人间天堑。 沈士君不说话,叶向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值今日,已经不能再假装看不见这人,这人知道自己最深最深的秘密,她不能对他视若无睹。 两人就那么互相看着,谁都不发一言,最后沈士君无奈地叹口气,向上走了几级台阶。 “学长……” 就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叶向晚开口叫住了他。 沈士君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心里不是不痛,不是不怨。就像是看到一朵花,你爱不释手,想将它好好珍藏,可还不待你为它建好花房,却发现她已经插进别人的花瓶,被当成玩.物。 楚狄有什么好?在商场之中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的发家史就是一部暴力史,靠黑道的力量威胁恐吓别的商户而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没有任何商业道德可言。 没错,对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混混来说,这几年他确实混得不错,但有钱,并不代表一切。 在真正的权贵面前,楚狄的商业王国根本不值一提,剥去那些金灿灿的外衣,他唯一的财富,只是他自己,顽强如野草般的男人。 可就是这样卑微低贱的他,却践踏了沈士君心里那朵最纯白的花。 第27章 陪衬品 面对这样的沈士君,叶向晚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谈话继续下去。老实说,在叫住他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明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她其实应该离他远远的,不要招惹他才对的。 “学长好久不见,暑假过得还好嘛?”可是现在想逃跑已然来不及,叶向晚只好硬着头皮寒暄道。 “说好久不见的应该是我吧?你自从考试之后就不见人影,连白静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到底……” 一开口,就泄露了自己的担心。沈士君懊恼地停下嘴,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好,嘴那么坏,对自己也没意思,而且还和乱七八糟的人搅在一起,可自己偏偏就是放不下她! 长这么大,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能跑到他心里那么深的地方,让他时时刻刻地牵挂着,就算明知道她已经属于别人,他仍是不能放开。 “学长,在担心我的安危?”莫名地,心里有些感动。叶向晚轻轻咬住唇,就算是自己家里人,也没在意过她一放暑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这个男人…… 沈士君欣长的背影,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尖刀,有种寂寥而坚强的味道。“别傻了,我只是怕你被别人卖了,到时候不能和我一起去留学,浪费了学校的名额……” 明明是指责的话,却听出宠溺的味道。叶向晚的心不是石头打的,这样的温暖让她无法拒绝。 “我知道师兄在担心我,可是……没关系的……我一定会和师兄一起走……离开这里。到时候,还要拜托师兄要多多照顾我才好……” 不要说多多照顾她,就算是照顾一辈子又怎样? 只不过,他不想只是做她的师兄…… 和沈士君告别后,叶向晚在学校里又转了转,正打算回出租房的时候,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 小妹叶蓉的录取志愿下来了,和叶向晚竟然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学科,叶父让叶向晚回去和叶蓉说说学校里的事情,顺便改善一下姐妹两的感情。 说心里话,叶向晚是真的不想回去。面对地叶蓉她总有一点自卑的情绪,叶蓉与叶宽还有她,虽然都是叶家的孩子,但在叶衷心里,只有前面两人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宝贝。叶向晚觉得自己就像个次等的陪衬品,用她的卑微来衬托出弟妹的高大 她知道自己不受叶宽待见,所以她尽力让自己做到最好,无论是读书还是生活,不让父亲和香姨操一点心,尽力的担起家庭的重任。可就是这样,有时候她仍觉得叶衷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个陌生人。 或者连陌生人都不如。 那样畏忌又厌恶地,好像她的身体里藏着什么可怕的恶魔,会随时冲出来,吞噬毁掉一切。 上次叶蓉说得实在是太过分,叶向晚根本不想原谅她。但不过这次叶衷亲自开了口,叶向晚也没有再拒绝。 当晚,她就拿这段时间在楚狄那里上班的工资,买了一台笔记本打算送给叶蓉,当成庆祝升学的礼物。 叶向晚回到家时,晚饭已经摆上桌。 香姨出奇热情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一边嗔怪着她为什么要乱花钱,一边把她引到座椅旁。 叶宽因为和同学一起去打网球,所以没有在家。只有叶蓉一个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坐在餐桌的正位上,拿着一双筷子,在摆好的菜肴里挑挑捡捡。 “蓉蓉,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姐姐和爸爸都没有上桌,你怎么能先动筷子?太没规矩了!”香姨轻声喝斥了叶蓉一句,随即又说道,“快来看看,你姐姐给你买的电脑,是新型号吧?哎呀,我看过这个广告,好贵的呀。” 叶蓉翻了翻眼皮,不同于香姨,她对电脑根本不屑一顾,“人家本来血糖就低,耐不住饿嘛,谁让她那么晚回来,买什么电脑,又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牌子……” 叶衷坐在一旁,手里拿了本棋谱,正专心地对着棋盘上的黑白子用功,似乎早就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香姨抱歉似地对叶向晚笑了笑,叶向晚只是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她没有关系。 只有最受宠的小女儿,才能有资本做出这种没规矩的事。既然连叶衷都不说什么,她当然也不好开口。 多说多错,这个道理,叶向晚还是懂的。 拉开椅子,坐在叶蓉对面,叶蓉正在认真地把清蒸鲈鱼鳃上最嫩地那块肉挖下来。 挖好后,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接着不断滴落地汤汁,将鱼肉喂到叶衷口中,随即挑衅似地仰着头,瞧着叶向晚。 “小妹真是孝顺,知道把最好的肉留给爸爸。只可惜爸爸正在吃的药,和鱼肉是有些相冲的,恐怕你并不知道。”叶向晚淡淡地说着,叶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连埋头在黑白世界里的叶衷,也立刻停下了咀嚼,一副不知该咽还是该吐的表情。 第28章 狐狸精 “小妹真是孝顺,知道把最好的肉留给爸爸。只可惜爸爸正在吃的药,和鱼肉是有些相冲的,恐怕你并不知道。”叶向晚淡淡地说着,叶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连埋头在黑白世界里的叶衷,也立刻停下了咀嚼,一副不知该咽还是该吐的表情。 “阿晚……这鱼真的和药性相冲?”叶衷小心翼翼地问,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刚刚好了一些,才得到医生的许可周末能回家,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虽然知道小女儿一片孝心,如果把鱼吐了,她一定会难过,可和自己的命比起来,他还是更看重自己多一些。 瞧着这两人精彩的表情,叶向晚心里豁然开朗了许多,“确实是相冲,不过爸爸也不用太担心,少吃一点应该也是没关系的。” 应该没关系,并不代表一定没关系,万一要是有关系了……如果不吃,那小女儿…… 衡量再三,叶衷才像是咽黄莲似的把那口鱼肉咽了下去,面部表情相当纠结,叶向晚忍笑忍得肚疼,幸好香姨叫人帮忙端汤,她才有机会跑出去,否则非得笑场不可。 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香姨举起杯子,“阿晚,以后小蓉就是你的学妹了,你可一定要多教教她,她在学校里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事情,你也别惯着她,直接说她……” “我能有什么做不对的事情,我做得再不对,肯定也没有她丢脸,我不求别的,姐,我只求你一件事,只要你别和别的同学说,我是你妹妹就行!” 此言一出,饭桌上立刻静了一下来,叶向晚背靠着坐椅,忍不住在心里暗笑。这样就忍不住了?看来她这位小妹的定力还真是不怎么样。 对于叶蓉的反映,叶向晚并不意外,有了一次经历,她再做出什么举动,自己都不会感到伤心和难过了。 只不过,让她唯一感兴趣的是,叶衷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是叶衷把自己叫回来的,又是以融合姐妹关系为契机,她倒是要看看,叶蓉这样骄横跋扈,叶衷难道还能无动于衷? 果然,叶衷的脸自从听到叶蓉说完那句话后,就立刻沉了下来。 他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小蓉,不要乱说话,快给你姐姐道歉!” 叶衷自生病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他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带着家长特有的威严。但叶蓉的脾气这些年早就被家里惯坏,叶衷所说的,除了火上浇油之外,根本起不到任何别的作用。 “让我道歉?凭什么?我哪一句话说错了?难道一定要别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姐姐,我才会高兴嘛?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高中那些可恶的家伙,我可不想一入大学就让别人再说三道四!” 叶蓉说得极大声,香姨连连给她使眼色,她却只当看不见,摆明了不打算给叶衷和叶向晚留任何面子。 叶向晚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小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叶向晚都不觉得意外。 但叶衷却被气得全身发抖,他用手指指向叶蓉,哆嗦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 香姨怕叶衷被气坏,立刻起身到他背后,边给他顺气,边对叶向晚说道,“哎呀,小莹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阿晚可别和她一般见识,你年纪比她大,多让着她些。” “香姨可千万别这么说。”叶向晚悠悠地开口。“我也不过就大叶莹四岁而已。难道就因为她比我小一点,所以她做什么事都是对的,而我做的就都是见不得人的了?” 香姨或许并不十分清楚这些年他们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但她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说过。 或许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既然今天叶莹打算撕破这张脸,那她实在没义务替他们再遮掩什么。 “我做过什么错事,你倒是说说看!”叶莹见叶向晚针对母亲,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轻蔑道,“我可不像有些人,母女俩个都是狐狸精,专门破坏别人家庭。” “叶莹住嘴!”叶衷面色青白,急急地想要挡住叶蓉。 但叶向晚一下子冲到她面前,声色俱厉地反问道。“你说谁?!” “说的就你!还有你妈!你以为你妈是怎么死的?爸爸是怎么病的?要不是你妈勾引了楚狄的父亲,和他一起死在私奔的路上。你觉得凭你自己的姿色,楚狄能看上你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牺牲了自己救了我们所有人?我告诉你,要不是楚狄有意搞垮父亲的企业,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人施舍的地步!!” PS:泪……收藏不涨也就罢了……还在掉……难过…… 第29章 笨蛋 “说的就你!还有你妈!你以为你妈是怎么死的?爸爸是怎么病的?要不是你妈勾引了楚狄的父亲,和他一起死在私奔的路上。你觉得凭你自己的姿色,楚狄能看上你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牺牲了自己救了我们所有人?我告诉你,要不是楚狄有意搞垮父亲的企业,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人施舍的地步!!” “你别以为楚狄是真的喜欢你才会一直对你不肯放手,他只不过是通过你来报复你母亲罢了!” 叶莹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吓得香姨上去去捂她的嘴,也拦不住她。 叶向晚怔怔着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耳中如金铁交鸣。 她本能地想要反驳,母亲绝不会是这样的人,虽然自己都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但在所有的儿女心里,自己的母亲都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善良最美好的不是嘛?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疯话!这些都不是真的!都不是!” “哈,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吧?真是蠢货,还在那里做圣母的梦呢!”叶蓉阴阳怪气地说着,香姨使劲地向她摇着头,叶蓉只当看不见。 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叶向晚将目光投向叶衷,这是她最卑微的希望,希望在这个时候叶衷可以站出来,告诉她,叶蓉说的都是假的,只是她为了伤害自己而编出来的谎言。 但叶衷,什么话也没说。 “爸爸,小蓉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叶衷紧皱着眉头,把头转到一边,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将叶向晚独自一人,留在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像是有人兜头淋了她一盆冷水,冰凉刺骨的感觉一直刺到心里。叶向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叶家的,她只觉得再不离开那个逼仄寒冷的地方,自己就会死在那里。 外面不知何时时大雨倾盆,行人们神色匆匆地往家的方向奔跑着。 只有叶向晚一人,在雨里慢慢地行走。 她像是丢了魂魄,目光无神,面色苍白。 无数往事在她眼前飞逝而过,如流星般稍纵即逝。她想抓住些什么,可她伸出手,掌心除了淋漓的雨之外,什么也没有。 原来,他的家人,一起联手把她卖了个好价钱。 原来,这些年,他们一直知道这荣华富贵的好生活是他们的大女儿出卖自己得来的。 原来,楚狄之所以这么对她,都是因为这件事。 原来,只有她不知道,只有她被蒙到鼓里,直到今天。 原来,她才是那个最蠢的,蠢得不可救药的笨蛋。 她所相信的一切,都在瞬间轰然倒塌。她想哭,又想笑,想大声喊叫,但声音哽在喉咙里,让她无法呼吸,亦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心脏狠狠地疼着,叶向晚紧紧的抱紧双臂,手指深陷在胳膊上,留下新月般的伤痕,她感觉不到疼,事实上,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任雨水如鞭子般抽打着自己,她缓缓地蹲了下来,甚至没有看到远处飞驰而来的红色跑车。 “吱!!”刺耳的刹车声,在大雨滂沱的街中心,响了起来。 * “叶小姐,你说你下雨天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干什么?啊,你跑出来也没关系,为什么要在街中央乱跑?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嘛?幸好遇到的是我,万一遇到一个开车技术不好的,你说该怎么办?” 自叶向晚醒来后,沈柯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刚刚真是吓死他了。他活这么大,心跳也没这么快过,幸好他的莲花性能良好,在把叶向晚撞飞的前一秒中站住了,否则现在叶向晚大概已经魂归西天了。 沈家三少沈柯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要是别的什么人敢这么冒失地跑到他车前,把他吓得灵魂快要出窍,他肯定不会轻饶那人。 但对于叶向晚,沈柯是真的没辙了。 谁让叶向晚是沈士君看上的人呢。 做为沈家唯一的长孙,沈士君可是沈家老太太的心头肉。难得沈士君终于开了窍,懂得感情了,若是他心动的人被自己撞了…… 沈柯一想到这儿,不免打了个寒颤,他要真是那么干了,非被沈家老太太和他大姐活剥了皮不可。 只可惜沈柯的罗嗦,叶向晚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她茫然地坐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换下去,但她仍觉得冷。 彻骨的寒冷,是在被亲人背叛时才独有的。 叶向晚觉得自己很脏,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干净无邪,只有她是污秽不堪的!她把身子缩得小小的,藏在被单之下,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指,让那些流不出来的泪水,变成泛着铁腥地血泽,浸出自己的身体。 沈柯也注意到叶向晚有些不对劲,这个女孩沉默得让人心悸。但沈柯以为叶向晚只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不愿多说话,所以为了帮叶向晚排除恐惧心理,他仍卖力地安慰着, 直到—— 门外响起节制有礼的轻叩声,随着门开的声音,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来到叶向晚床前。 沈柯刚想开口解释,却被沈士君锋利的眼光扫到,把声音咽了回去。 “舅舅,我有些话要和阿晚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沈柯离开后,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沈士君坐在床旁,将诊断报告捏成了一团,他细长的手指骨节泛白,像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良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轻拍着叶向晚的肩膀道,“丫头,起来了,有事和你商量。” 叶向晚听到沈士君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他。“师兄,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半隐半露出的手指上还赫然留着新鲜的伤痕,看得沈士君心中一疼,他强做出一副无谓的样子答道。“差点撞上你的人是我舅舅,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 叶向晚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像每一次,她最狼狈的样子都会被沈士君看到。不知沈士君报着怎样的心态看她。 可怜?还是可恶? ps:连续两天的掉收藏啊,哗哗的掉啊……太苦逼了…… 第30章 妊娠四周 伸出手,将叶向晚粘在脸上的长发轻柔地拢到耳后,沈士君在心里给自己打过无数气后,终于继续开口道。“阿晚,有两件事情我必须和你说。不过在和你说之前,我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师兄总是陪着你的。” 不知沈士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向晚有些发懵。她茫然地瞧着沈士君,直到沈士君把那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化验单放到她手中… 化验单上一行又一行熟悉的专业术语,在叶向晚眼中不断扩大。 她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在沈士君刚想安慰她的时候,却突然见她笑出声来。 这是……上帝给她的惩罚嘛? 惩罚她这样的蠢货认不清好坏人,还以为自己可以帮助别人,可谁想到,她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那样凄厉又悲凉的笑声,听得人心里极难受。 “阿晚,别哭,没关系的。家族遗传的心脏病虽然有些严重,但并不是不可以恢复的地步,只要配合医生治疗一定可以康复的……至于那个孩子……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选择,你可以……” “我可以怎样?把他生下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做过什么?然后让他和我一辈子都被别人耻笑?!还是弄死他,最好连我自己也一起弄死?!” 她的声音颤抖,让人误以为她马上就要崩溃,但细看她的眼中,却是锋利得没有一丝裂痕。 妊娠四周,以及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同时出现在一张病历单上的概率有多大?有多少人可以在一天之内经过如此众多的打击与伤痛? 她为什么还要坚持?如果明天就会死,那她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有某种微弱的破脆声在叶向晚心里响起。 只是朝夕之间,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沈士君见她这样,自己的心也抽抽得发疼,他下意识地想要安慰这位平时总是不肯轻易将脆弱展示给任何人的小学妹,但他的手指还未碰触到叶向晚,叶向晚就已经微微地侧身躲过了他。 “阿晚,我只是……” “师兄,别说了。”叶向晚轻声打断了沈士君的话。“我心里乱,麻烦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想想。” 从哭到笑,再到冷漠。叶向晚的态度转变得太快,让沈士君多少有些措手不及。怕她会想不开,做出傻事,沈士君没有离开,反倒向前一步道,“阿晚,师兄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还早,但是请你相信,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你,都不支持你,师兄总是……” “师兄,你现在说这些已经不是太早,而是太迟了。不管你或者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会做决定。如果你没事的话,请你走吧。师兄,我再没脸好丢了,求你给我留下最后的尊严。” 她的话,生硬的将她与他切割开来。 沈士君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就像是想要挽留住什么似的,停驻在那里许久未动。 半晌,他才沉默地转过身。 “阿晚,师兄先走了。我的手机号你是知道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上忙的,如果你还把我当成师兄,如果你在心里还有一丁点信任我,觉得我可以值得信赖,那我就等着你的电话。” 沈士君也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叶向晚一个人。她也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对沈士君不公平,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把脸埋在掌心中,几次深呼吸让思维慢慢归于平静。 不就是死,不就是疼。她还有什么是舍不得,放不下的? 叶向晚抬起头,对着空白的墙壁,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她将右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四周,还只是个胚胎而已,他甚至不能说是个生命,只是细胞。 可怜的孩子,他注定无法幸福,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她自己尚自顾不暇,又怎么能顾得上他? 只不过,想要她疼,那人,也别想太好受! 一天后,叶向晚独自办了出院,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沈士君都没有通知。 她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第二天一早,又出现在楚狄的办公室,一如往常。 平静地坐在这个男人对面,隔着十米的距离,她仔细地打量着他。晨光在他的身后布展开,就像给他勾了一层薄薄的金边。望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沉稳地处理着动辙几百几千万的合同,叶向晚抓破了自己的掌心。 很想冲过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所以他才会出钱买下她。所以才会这么对她。那么多日夜的屈辱,让人疼痛羞愧的性/事,都只是因为复仇。而亲自促成这桩好卖买的,不光有他,还有她的父亲。 他们俩人是怎样一拍即合,把她卖了个好价钱?而她这个笨蛋就那么甘心自愿的躺在祭台上,任刀俎匕刺,血流成河而无动于衷。 何必还要再多问,何必还要再自取其辱,她所有的尊严都已经被他亲手毁去,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已经不多。 第31章 人为刀俎 若让他知道自己有了她的孩子…… 不,他不会有任何迟疑,一定就会让自己处理掉腹中这块还未成形的血肉。 叶向晚狠狠地摇了摇头,她太了解他了,楚狄,他不会对任何人怜悯,尤其是他的敌人。他恨不得她死,死无葬身之地,又怎么会因为她肚子里那块肉而轻易的放过她? 似乎是感觉到她灼烫的目光,楚狄微抬起头,探询似地与叶向晚对视。 叶向晚心中一紧,飞快地别开目光。 “过两天与关氏有笔生意要谈,到时候你和我去。”楚狄开口吩咐道。 关氏企业在东南亚医疗行业占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楚狄已经不满足于在娱乐界和商界的生意,他准备涉足治药行业。 医疗业内的非厚利润,是每个企业家所向往的,但因其高端的专业性,也使许多企业望而却步。 叶向晚做文书工作或者很吃力,但对于自己的本行,她却是一把好手。 如果有她帮忙,楚狄会省下很多时间和功夫。 “我可以拒绝么?”心里极其厌恶这人,别说是和他一起付宴,就是坐在同一个房间里,一想到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都让叶向晚觉得恶心。更别说每每有这样的宴会,他们一定会喝个不醉不归,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听到她轻声地反抗,楚狄只是冷漠的一笑。“叶小姐,我刚刚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再者说,你觉得你有拒绝的资本么?” 是,她有什么资本,敢和他反抗?在他眼里,她根本不值一文,不过是他玩弄在掌心的虫蚁罢了。只要他一个不开心,不光是她,连她的家人都能被他活活捏死。 他不也正是拿这个一直在威胁她么? 只不过那是以前,以前她笨,她蠢,她贱!她被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自己的死活都顾不上了,他们的死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叶向晚想到这,立刻回了楚狄一个灿烂又妩媚的笑容。“我只是想到自己没有合适的衣服,又没谈生意的经验,怕去了给楚先生丢脸。” 她笑得极好看,未加修饰的眉眼弯弯得,如一朵初春绽放的花,半明半媚。在自己的记忆中,这三年时间里她竟从没向这样对他笑过,楚狄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一撞,竟看得怔住了。 “生意不用你谈,不需要经验,没合适的衣服,今天晚上就去买。你只要出席就可以,其余有什么事,我来应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楚狄急急掩饰道。 只不过他的慌乱,叶向晚并没有注意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要不是情非得已,她根本连一眼都不愿多看楚狄一眼。 把水笔在指间轻巧地上下转动着,她开口道,“照你这么说,我去参加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晚礼服价格不菲……” “这么快就没钱了?”听出她话茬不对,楚狄的眉头蹙了起来。五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叶向晚又不是挥霍的人。但转念他就想到,“又被你家里人都拿去了?你倒真孝顺。” 孝顺?叶向晚在心里止不住的冷笑,是,她是孝顺,孝顺到为了那个家,把自己都卖了。可她的孝顺换来了什么? 他们在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这个愚孝的笨蛋呢! “父亲身体不好,小妹又刚考上大学,家里花钱的地方太多,钱不给他们,我……” 对她们家的事没有半点兴趣,楚狄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一张金卡丢到叶向晚桌上,“这个你拿去,给自己买点像样的东西,密码是我的生日,不用替我省钱。” 卡片上印着迎风舒展地葵花,淡淡地金色让人看了无比温暖。Z行的VIP金卡,可随时随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银行提现,上限最高为一百万。 叶向晚拿起卡片,轻轻地一笑,在金钱上,楚狄从未克扣过她。但他能给她的也只有钱了。现在,她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也只有钱了。 她还这么年轻,她心里还有梦,她还不想死。她不是那种可以为一文钱把自己活活憋死的好汉,她想活着,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做…… % 几天后,H市,麒麟酒店。 叶向晚穿着合体的小礼服,站在酒店门口。九月的秋老虎,又湿又热让人心烦意乱,高跟鞋磨破了脚趾,紧身的礼服让人无法呼吸,但叶向晚却依然保持着淡然的表情,等待着什么人。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无声地驶到她面前。 从车里下来几人,楚狄一马当先走到在最前面,叶向晚遥遥地看见他,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但当她看见楚狄身后的人时,笑容却僵在她脸上。 PS:以后每天固定19点更文,怎么样?继续求收藏,求花花~~~ 第32章 大麻烦 从车里下来几人,楚狄一马当先走到在最前面,叶向晚遥遥地看见他,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但当她看见楚狄身后的人时,笑容却僵在她脸上。 “叶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啊,真是幸会幸会。”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一脸熟络地与叶向晚打着招呼。被他强行拉起的右手,狠狠地握在掌心中,那么用力,让叶向晚觉得丝丝缕缕的疼。 想要抽出手,但对方却不肯松开,叶向晚没有办法,也只好强笑着打起招呼。“东方先生,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楚狄有些迟疑,东方磊这些年一直做为关家的继子在东南亚活动开展生意,很少来到大陆,自己也是最近才和他搭上关系,叶向晚怎么会认得他? “呵呵,说起来叶小姐还是我学妹呢。当年我也是H大毕业,几年前回校演讲的时候……叶小姐做为学生代表,可是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男人略有些戏谑的言语,在叶向晚听来却像是不怀好意思的挑衅。一双如狐狸般的眼睛在叶向晚身上打了几个转后,谐谑地看定了她。 叶向晚轻咬着唇,有种不好的预感。 早知道今天会再遇见这个大麻烦,她当初一定不会招惹他。 两年前东方磊以成功人士的身份回母校H大做演讲,当时他所演讲的题目正是叶向晚和白静他们所研究的课题,对于东方学长的某些观点,她们并不赞同。于是几个丫头凑在一起,就撺掇着学生代表叶向晚向东方磊提问。 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叶向晚当时也没想太多,全凭着一腔热情,就在几千师生面前,把若干问题扔炸弹似的一股脑都扔给了东方磊。 其实那个演讲的题目也不是东方磊自己选的,以他的身份,哪有时间亲自做这些事情,都是秘书找了枪手替他准备好的。 结果从商多年早就不再做科学研究,完全没有准备的东方磊,被叶向晚问得一楞一楞地,硬是答不出来,平时潇洒干练的男人在几千学子殷切的目光之中,楞是张口结舌地在台上站了十几分钟,汗都湿透了衬衫,最后多亏了校长亲自出面,才把尴尬的局面化解。 名声在外的成功人士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问的哑口无言。东方磊的面子,因此全都掉在了地上,原计划一周时间的返校参观,也只潦草地待了三天,就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在东方磊临走前,叶向晚还曾在教学楼前和他见过一面。 面容俊朗却有些阴霾的男人,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用手指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叶小姐,我记住你了!” 叶向晚当时还很挑衅的答道,“东方学长,记住我没什么了不起,你还是先记住12对脑神经吧……” 东方磊愤然离去,叶向晚名噪一时。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年结下的冤仇,恐怕今天全都要还了。有谁能想到,东方磊居然是关家的继子,现在又成了楚狄想要结交的重要客户…… 这人明显还记着当年的耻辱,若是今天晚上和他一起吃饭……叶向晚几乎可以猜到她悲惨的下场。如果是以前,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还可以硬着头皮忍一忍,但是现在…… 叶向晚不想和东方磊一见面就撕破脸,她维持着僵硬地笑容跟在一堆人后,慢慢地走着,期望能多拖延些时间,让她想到脱身的办法。 只可惜她想要逃跑的意图被老狐狸一眼看穿,东方磊朝楚狄笑了笑,“看样子叶小姐好像不太欢迎我啊,楚先生,强人所难可不是我的爱好,我看你不如还是换个助理过来吧,否则一会儿大家玩不痛快倒是小事,把佳人惹恼了。” 他说完,故作姿态地啧啧了两声,楚狄脸上的阴霾愈发浓重,但他仍是强笑着答道,“东方先生肯提携小师妹,是她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怎么可能会不乐意,对不对,叶向晚?” 他说着强硬地将叶向晚向前推了两把,叶向晚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夹在豺狼和狐狸之间的兔子,想逃生已经是不可能。于是她也只好咬着牙笑道,“那是自然,我只怕自己不懂得交际,扫了大家的兴致。” “哈哈哈,叶小姐太客气了,像叶小姐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光是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跟在一群男人身后往酒店里走,叶向晚脑子里仍然在飞速地转动着,她已经不再奢望可以逃走,她现在只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今晚不要太狼狈。 正低头思索着,突然觉得胳膊上一紧,叶向晚抬头一看。 “学长……” 沈士君的脸色很不好看,沈家老太太要过生日,他分到任务来麒麟订寿宴,没想到一出酒店就看见叶向晚和楚狄。 面对盛装的叶向晚,沈士君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逃出医院,她拒绝治疗,她故意躲着他,这些事情他都可以当做没发现,当做不知道,毕竟他不是她什么人,他对她没有发言权。但,楚狄把她整得这么惨,她为什么还要和他混在一起? 叶向晚是多么聪明的人,怎么偏偏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在这个名叫楚狄的大坑里?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条紧绷着的弦,只要再多一点点力量,或者就会立刻崩断?!她就这么不怕死?! 第33章 酒 “别叫我学长,我不是你学长。我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自己的身体自己难道不清楚?还穿成这样……你别告诉我,你还打算去参加宴会!” 低胸的小礼服,紧紧地勒出她曼妙的曲纱,浓妆淡抹的女子是那么熟悉又陌生。她就像创世纪里记载着的那个将神界与魔界搅得一片混乱的双面娇娃,将妖娆与纯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人没办法看清她的真面目。 面对怒气冲冲的沈士君,叶向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确实是要去参加宴会,但如实告诉沈士君的话,他会气炸吧? 自己这位学长,平时是最温和有礼的人,却被她气得屡屡失态,实在是罪孽深重。 “学长,这是我的工作。我还要靠它吃饭的。” “你的工作就是陪男人喝酒跳舞?那你学医做什么?阿晚,你忘了自己的志向?不要自己轻贱自己!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应该做这种事情!” “她们?我和她们根本没有不一样。”叶向晚把头转过去,今天是周末,酒店门口进进出出地,有许多一对儿一对儿的情人。 美丽的少女,依偎在和她们父亲年龄相仿的男人怀里,笑如春花。 她和她们,真的没有不同,她甚至还不如她们,至少她们是心甘情愿自己做的决定,而她…… 是沈士君,看高了她。 她或许真的和她们有点区别,但那区别也不过是,她比她们更蠢而已。 似是嘲弄地笑容在她脸上浮现,沈士君最见不得她这样自甘堕落的模样,他拉着叶向晚的手臂,将她往酒店外拖去。 叶向晚用余光看到不远处楚狄脸上阴鸷的神色,她用力一甩手,把自己从沈士君手中挣脱出来。 “学长,你不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儿宽了么?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掏心掏肺的对我好?还是说你也想尝尝我的滋味?没关系,学长,你有需要尽管开口,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给你免费。” 沈士君看她的表情,错愕里带着意想不到的心痛。 像他这样的男人,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实在不应该和她混在一起。凭白耽误了他。 叶向晚狠狠心,转过身,径直朝着楚狄的方向走去。 “想不到你的人脉这么广,东方磊你认识,沈家的小子,似乎对你也很有兴趣,还没死心。”楚狄站在酒店大堂内,见叶向晚走近,便阴沉着声音低语道。 手腕被他狠狠地握着,几乎可以听见骨头吱吱做响。叶向晚咬紧牙,抬头对楚狄道,“楚先生很在意这些?其实说起来,我这么畅销还应该多谢楚先生你调.教的好。否则以当年那个傻头傻脑的我,又有谁会看得上?” 她应该感谢他,教会她人性有多狡诈,多残忍。否则就是再借她三个脑袋,她也猜不出在这样衣冠楚楚的外表下,到底藏着怎样邪恶的心。 叶向晚突然的倔强,让楚狄心里极为的恼怒,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他再费半点心思,但脑子里怎么想,却无法控制心。他见到沈士君与她拉拉扯扯,熊熊地怒火就止不住的往上窜。 “叶向晚,别再试图惹怒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强压住心里的怒意,楚狄大力拖着叶向晚朝早就订好的贵宾包间走去。 叶向晚被他拉得手腕生疼,脚步踉跄。眼看着包间低调豪华的大门越来越近,她心跳得就愈发剧烈。 “楚狄,放手。我不想进去。东方磊和我有过节,他不会放过我。” 红木包沉乌的大门,就像是一张兽口,不怀好意思地等待着她的身陷其中。 东方磊的为人实在不算坦荡,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久还能一眼就认出她。当年因为她,他在众人面前大跌身份,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可是叶向晚的拒绝,只被楚狄当成她的挑衅,与惺惺作态,他冷笑一声,用强壮的手臂拦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几乎是强硬地推进包间之中。“哦,那不正好,借这个机会你可以好好把过节说和东方先生清楚!” 贵宾包间里,灯光阴暗,纯黑的墙壁上,不知用什么涂料画着金粉奢霏的花,妖娆绽放。 如魔王的宫殿一般,。 七彩的水晶灯将每个人的脸都照成妖娆多姿的模样,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儿,穿插地坐在男人身边,她们讲着时下.流行的暧昧笑话,引得男人们时时暴发出大笑,频频举杯。 酒过三巡,有小姐提议歪在东方磊身上娇嗔道,“这样干喝酒实在太没意思,不如带点彩。我们来猜筛子,谁输了就罚她脱一件衣服怎么样?” 叶向晚的脸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立刻就变得雪白,她如木偶般不能说也不能动,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双手狠狠地揪在一起,骨节犯白。楚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而东方磊也等着看笑话似的即不支持也不反对。 见气氛顿时变得怪异,有位年长些的小姐立刻开口道,“哎呀,你这个女人色谜心窍了,看见帅哥就想着法儿的往上蹭,没看见这儿还有女客嘛?你不要脸,人家还要呢。” 她说着,又给东方磊递过一杯酒。东方磊低笑着,嘴角扬成一个好看的弦度,手里把玩着水晶酒杯,将琥珀色的液体荡出层层的涟漪,“脱衣服什么的就算了吧,我和要真想脱,等一会儿和我回去,让你脱个够。”他说着,勾了勾小姐尖细的下颌,女子发出一声娇柔的嗔笑,将头埋在他胸口。 “不过只看你们几个喝酒,实在也是太没意思了。听说H大学的女生个个酒量不错,巾帼不让须眉。不知道叶小姐肯不肯赏脸,让我们也见识一下。” 终于来了! 东方磊在仰头灌下一杯龙舌兰后,把话题引到了叶向晚身上。 知道他是故意想让自己难堪,叶向晚并不接招只是淡淡答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看来这事儿是东方先生在校时的传统,只可惜现在时过境迁,今不比昔了。” “哦?那我要是一定想和叶小姐喝几杯呢?叶小姐难道要拒绝我?真的这么不给面子?” 话是对叶向晚说的,但东方磊的目光却看着楚狄。 叶向晚是楚狄带来的,如果楚狄这时候替她拒绝,东方磊倒是不好再坚持了。 PS:昨日签证过了,一高兴就跑去喝酒,结果没更。=-=。今天补上~ 第34章 飞蛾 见东方磊看着楚狄,叶向晚也把目光落在楚狄身上。 只不过她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期望,还有企求。她不奢望楚狄会为了她而与东方磊翻脸,她只是希望他可以替她说句话。 看在他们三年的时光,他哪怕只是为她开脱一句,她就会感激他。 她想给他一次机会,或许是最后一次。用来祭奠他们曾经有过的时光。 “楚先生,拜托你,我不想。请你,让他们放过我。” 幽暗之中,女子的目光清亮如水,只可惜楚狄此时心里满是怒意和妒意,他还因为沈士君的出现而恼着她,以为她是故意和他拿乔,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又怎么可能会帮她说话。 将瓶子中的烈酒缓缓地倒进杯子里,他悠悠开口,“东方先生既然这么给面子,叶小姐你也就别再拿劲了,赶紧把酒喝了,省得让大家都不痛快。” 因为要让大家痛快,所以就舍弃了她?她疼她死,都是活该?他恨她入骨,巴不得她被人踩在脚底下,就算不是他亲手作为,恐怕也会觉得愉快。 她怎么这么蠢,还对他抱有希望? 叶向晚勾起唇角,楚狄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有什么东西随着那点笑容消失不见。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琥珀色热辣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心脏在酒精的刺激下,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涌出胸膛。 “楚老板带来的姑娘,果然够意思!”男人的叫好声响成一片,叶向晚才放下空杯,立刻就有人将盛满的酒杯再次举到她面前。 不再多言,她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下。 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 不知喝了多少杯,只觉得整个身体就像是被大火灼烤,嗓子里又热又痛,眼前的事物也都在飞快的晃动着。 叶向晚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脚步踉跄着几乎跌倒。楚狄出手将她扶住,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倔强,明明不能喝,却还像不要命似的一杯一杯地灌下去。原产自西伯利亚地区的烈酒,少说也有40度,这样的喝法就是男人也受不了,何况是她?! 他的眼中似乎有一抹担忧,叶向晚心中冷笑,他亲手把她推到深渊,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心中不知有多愉悦。可还要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嘛!在他眼里,她就真的那么蠢?被人一次次的出卖,还把那人当成大救星?! 狠狠地甩开男人的手,叶向晚冲出包厢。 胃中像是燃起一把大火,熊熊地火焰几乎将她的胃部烧穿。 拔开包厢外寻欢作乐地人群,她歪歪扭扭地跑到卫生间,冲进隔断内,抱着马桶呕吐不止。 胃部剧烈地收缩痉挛,身体也止不住的抽搐。 疼得彻骨,疼到麻木。 眼看着马桶里的污物缓缓地被血色的液体浸染,叶向晚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身体明明是热的,但却觉得无比寒冷,她紧抓着手臂,却无法阻止体温的流逝。 如一片秋叶,凋零落地。叶向晚缓缓地倒在光洁地大理石地板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 迷糊之中,有一双温热的大掌盖在她的额头上。 那样的温柔,小心翼翼,就像她是某样珍宝,稍一用力就会被弄碎。 耳边有医生徐徐地叮嘱,“……这次是胃溃疡,下次或许就是胃穿孔,身体这么差,还要学人拼酒,等她醒来你一定要好好劝劝她,她的身体真的经不起这么折腾……” 有回答,医生的话就像是沉在水中的石块,连一个涟漪也没有惊动。 过了不知多久,才有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清的叹息声响起。 叶向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紫蓝色的天空上,挂着几颗寂寥的孤星,一闪一闪地向她眨着眼睛。 她轻轻发出一声呻,吟,头疼得几乎要裂开,是宿醉最明显的表现。 手背上插着银色的针头,晶莹的点滴顺着柔软的塑料管,一直连到她的血脉之中。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到医院几次了?是为了以后长期斗争做准备么? 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不期然,与一双深邃的眸子对在一起。 楚狄眼中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一晚没睡。 他坐在床头,双手十指交插握在一起,他的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复杂棘手的事情,让一贯冷酷冷静的他,都有些焦躁。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平静地与对方对视。 良久,叶向晚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楚狄,我怀孕了。” 没有激动,没有埋怨,更没有欢喜。从她淡然平静地声音之中,楚狄听不到半点情绪。 她就像是陈述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告诉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注定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我知道。”楚狄深吸口气,将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医生已经检查出来了。你打算要多少?” 他拿出支票本,翻开封页,手中的笔只等着叶向晚开口,就会填上一个让她满意的数字。 她想要多少?叶向晚无声地问着自己,为什么明明是盛夏,但她却冰冷就像是躺在雪地里。扑天盖地看不见地雪花,将她密密实实地盖了起来,让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这条生命,以及承载着这个生命的她,到底能值多少钱? 见她久久不答,楚狄干脆不再等待。他飞快地在支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扯下一张空白支票,甩到被子上,“数目你随便填,只要你早点把他解决掉就可以。” 薄薄的一张纸,却像是有千万斤重,要活活地把她压死。叶向晚望着病房雪白的屋顶,那里有一只小小的蛾,它奋不顾身的向着顶上的一盏日光灯扑去,宁死不悔。 他们每一个,都以为她可以用钱收卖,不管什么她可以出卖,是!她是可以!和他们这些高高在上,轻易就能把别人的生活和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来说,她实在太卑微了,卑微到他们根本就不拿她当一回事,以为就算是被辗死了,她也不会发出一声哀号。 可是他们忘记了,她也是人,她也有感觉,在别人将她逼到绝境的时候,她也会反抗! 将支票狠狠地捏在掌中,叶向晚微微笑道,“楚狄,你恨我吧?” 第35章 背叛 她微微笑道,“楚狄,你恨我吧?” 声音很轻,笑容很浅,却有种疯狂的意味在其中。楚狄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好好的恨你干什么?” “不恨么?呵呵……骗子……”她喃喃低语,眼眶有条冰凉的水线滑落,“我都知道了,你和爸爸的交易,还有我母亲的事,你因为我母亲,所以一直在恨我吧……恨不得毁了我……” “你知道什么!”突然地暴怒,男人如野兽一般的嘶吼,“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叶衷?!” 凤眸微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让人心悸。但叶向晚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了。 “是谁告诉我的重要么?我迟早都会了解的。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对,或许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但并不代表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们没人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你们只是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我身上,你,爸爸,还有……你们这么对我,却没人告诉我原因……楚狄……你们怎么能这么狠……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我妈妈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们又怎么能把这些错误归罪到我身上?” 在这个完整的外表下面,是她伤痕累累的内在,还有那颗濒临破碎的心。未曾见过面的亲人,给了她一世的罪要偿还,而围绕在她身边的亲人,却个个都想将她放在案板上杀戮分肉。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个个都恨她? “你想知道原因?”楚狄忽然冷笑着,他上前一步拨掉插在她身上的点滴,任由她手背上的伤口崩出鲜血,“跟我走,我告诉你发生过所有的一切。” H城外西郊,祈年墓地,远处乌云压境,闷雷滚滚。 或白或黑的墓碑,如一个个独立存在的世界,在长满凄草的山坡上孤独地守望着。 祈年墓地最顶端,白色须弥台上,眉目酷似楚狄的男人,正在雪花石打造的墓碑上平静的注视着伫立在他面前的两人。 “当年我妈妈为了帮他打理生意,把身体操劳坏了。可是他呢?却趁着妈妈住院的时候,和你母亲鬼混在一起!”男人额上青筋突起,低沉的声音里,盛着难以形容的悲伤与愤怒。 “那年我不过才六七岁,我去求你母亲,我跪在地上求她,给她磕头,让她放过我们一家。可你知道你母亲怎么说?她说这种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和我父亲是真心的!让我去求自己的父亲!如果他能离开她,那她一定会二话不说调头就走!去他妈的真心!!难道我妈对我爸就不是真心的!如果不是她勾引父亲,父亲又怎么会抛弃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她在一起!!” 楚狄恨极,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早年为了出头,黑白两道都有所涉及。现在总算生意步上正轨,脱离了黑道。所以平时为了维持自己的好形象,他总是刻意做出儒雅的姿态。 可现在,这个安静的墓园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如鬼哭般的风嚎,他再也不用掩饰什么。 叶向晚被他拉着,半跪在他父亲的墓碑旁,黑白照片上的男人,目光怜悯又忧伤。 “我一直以为可以瞒住母亲这件事,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她发现了……呵呵……又怎么能不被发现的……相爱相伴这么多年的丈夫,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不但选择了逃离,还背叛了家庭……” 远处的乌云被狂风吹到眼前,楚狄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他的面容纠结,只因回忆太过狰狞……他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堪堪压抑住他的怒火。 “我记得那天,也是个大雨天,我亲眼看着父亲收拾了行李,就要离开家。母亲在后面追他,她一哭一边跑……我跟在她身后,我从来也没见过她那样悲伤过……直到后来……她被飞驰而来的车子撞倒……然后就再也没站起来……而我父亲和你母亲,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没看,就那么走了……” “叶向晚,你知道嘛?那年我母亲,还不到三十岁,你能想像一个女人,她一生最好的年华,都因为一场背叛,一场车祸而尽毁?她那么喜欢聚会,那么爱跳舞,那么爱笑的一个人,从那天开始,却不得不把自己的下半生,放在一张轮椅上!!” “你说,这样的仇,这样的恨,我要怎么还,才能还能清?!” 男人一拳打在墓碑上,骨结发出破碎的声响。随即鲜血直流的手掌,就扼在她的脖颈上。 如恶魔般,他逼近她,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恐怖。 大手用力的收紧,叶向晚的呼吸瞬间被扼断。 他要杀了她! 他恨她入骨,真的会杀了她! 叶向晚纤细的脊背抵在冰冷坚硬的墓碑上,她拼命的摇着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36章 放过 “父债子偿,别问我为什么恨你!要怪,就怪你为什么生在叶家吧!为什么是她的女儿吧!”男人疯狂的怒吼着,大雨倾盆而下。 如豆粒般的雨打在她脸上,生疼生疼地,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黑雾。叶向晚仿佛听见了死神来临的脚步声。 可是她,却不想挣扎。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悲伤就像是一种传染病,随着他的怒意,将她浸染。 明明快死的人是她。但她却不觉得害怕。 只是难过。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仔细想似乎并不是那个承载了未来太多未知与不安的黄昏,而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舞会。 曾经青涩的他一直躲在人后,偷偷的地看她。 灼热的目光有,中有探寻,有不安,有考究,或许也有恨。 只不过,这一切都离得太远太远,让她已经记不清了…… 求生的欲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在了身体最深处,叶向晚只是安静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用最后的清明来看他。 在一起三年,他们用最亲密的接触,见证了两人最疏远的关系。 她与他曾经血肉相联,她与他曾经抵足而眠。那些炎热或者寒冷的黑夜,他们就像两条纠缠的蛇,抵死缠绵。 可直到今天,她才像是真正看清了他。 看清了藏在他坚强,狡诈,自私,残忍背后,那颗伤痕累累,血流不止的心。 她一直以为他不会爱人,不会受伤。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不是不会爱人,他只是在最初的时候,就被剥夺了爱人的能力。他不是不会快乐,只是因为这伤痛太过强大,让他无力自拔。 是谁强走了他快乐的权力,是谁让他终年忧伤? 这答案,残忍的让她无法回答。 “你一定也很恨我吧?这三年我对你那么坏……你要恨,就去恨你母亲吧!要不是因为她!我们根本不会相遇的!” 楚狄的手掌越收越紧,紧得几乎要勒断她的喉骨。脑中嗡嗡做响,是缺氧最直接的表现,身体的温度在无声地流逝,四肢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多年积压的恨与怨,都在这一刻爆发。如火山喷发般将理智吞噬。 他忘记了她并不是当年夺走他父亲的那个女人,也忘记了她此时身体有多糟糕,更忘记了,她的腹中,还有他的骨肉。虽然那是他,根本不想要的,还未成形的。 他只是想让她消失,连带着这些年的积怨,一起消失。 突然,男人的手无法抑制的颤了颤。 明明已经濒临昏迷的叶向晚忽然睁开眼,向他展露了一个的笑容。 然后,她拼尽了最后的力量,嘴一开一合,无声地说了几句话。 她说。 楚狄,我不恨你,不恨任何人。 放过你自己吧。 一道闪电在远空中划过,带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就像是有把尖刀刺入楚狄心中,他手一抖,终是放开了叶向晚。 突如其来的,夹杂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混着冰冷的雨丝,冲到她的口鼻之中。 叶向晚瘫倒在泥泞的地面上,豆大的雨点激起泥点,溅在她脸上。可叶向晚却像是感觉不到,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咳喘着,像是要把肺都要喘出来似的。 口中有血腥的味道,她的喉咙受到很严重的伤,说不出一个字。 为什么要放过她?明明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嘛?为什么还要给她一条生路? 抬起头,男人却已经不发一言地走远。 大雨滂沱。雷鸣与闪电交加着,就像是世界未日。 他孤独的背影,穿过高低起伏的墓碑,消失在雨墓之中。 这世上没有无缘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故的恨。 只有如迷团般扑朔迷离的因,还有苦涩得难以下咽的果。 那天之后,叶向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遇见楚狄。 他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只让人事部正式出了一封辞退信后,就彻底地消失在叶向晚的世界里。 叶向晚拿着那张印着漂亮铅字的A4纸,站在楚氏楼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苦笑。 这算是结束了么?他和她的恩怨,以及两个家庭的恩怨,就算是划上一个句号么? 或者,他只是因为和她撕破了脸,心中厌恶她,所以不想见她? 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婚期将近,所以没功夫来骚扰她? 不过不管是出于以上哪种原因,叶向晚都觉得松了口气,至少这段时间,她可以做一阵子正常人的生活。 不用再提心吊胆着出门会被谁掌掴,或劫持。 然而与她的淡漠相对的,是H城所有大大小小娱乐报业和娱记们的兴奋鸡血。 季茉莉与楚狄的婚礼,被妙笔生花的娱记们描绘成盛大空前的世纪婚礼,这两大集团分别代表着H城新旧两派财富势力,如今他们结合在一起,未来会给H城带来怎样的商业机会与巨大财富,是平凡百姓根本无法想象的。 于是,许多年轻的恋人们,也趁着这个机会,纷纷选择和楚狄相同的日子结婚订婚,这股红色风潮最终导致H城的酒店家家暴满,婚宴酒席,一直排到了第二年开春。 叶向晚抱着书本独自一人漫步在学校长长的银杏大道。 相较于某些人轰动全城的婚礼,她更关心的,则是自己的身体。 不管她有多不乐意,沈士君终是找了相熟的师兄和院里几位老专家联合会诊给叶向晚做了详尽的身体检查。 最后检查出的结果,让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的心脏,虽然已经受损严重,但并不是不可修复,如果手术顺利,以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忧的是,因为怀孕会使她的身体负担愈来愈重,而直接表现就是,心脏和各个脏器功能的快速衰退。 “要早点做决定啊。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母亲的身体搞坏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沈士君的师兄姓胡,早年留学海外,见多了洋人的开放,对未婚先孕这种事并不是不能理解,他揶揄似的向沈士君挤了挤眼睛,沈士君只做没看见,把头别扭地转向一旁。 “听到大师兄怎么说的了?这次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我不能看你再这么拖下去。”直到人走远了,沈士君才生硬地开口道。 叶向晚什么也不怕,就怕沈士君板出这张晚娘的脸。她只得故意轻松地说道,“大师兄未免太言过其实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不觉得这么严重。”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把沈士君气个半死,“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病态,身体适应了!阿晚,别再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了。你自己都不拿当回事,别人当然也不拿你当回事。再这么拖下去,别说是大师兄,就是神仙也治不好你了。” PS:中秋快乐。 第37章 做废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把沈士君气个半死,“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病态,身体适应了!阿晚,别再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了。你自己都不拿当回事,别人当然也不拿你当回事。再这么拖下去,别说是大师兄,就是神仙也治不好你了。” 难道她拿自己当回事,他们就真的在意她了?她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拖过。还不都是因为这些烂事把我缠住了,一时也和你讲不清楚。” “一时讲不清楚,就多讲几次,只要你肯告诉我,我总是愿意听的。” 沈士君是真的为叶向晚好,怕她心里憋了事情,到时候对身体更不好。可是叶家和楚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叶向晚自己想想都觉得呕心,又怎么可能讲给一个外人听。 摇摇头,叶向晚不再说话。沈士君知道她外表柔弱,但其实个性极强,所以也不再逼她,只是开始张罗着替她治病就医,只等着有一天,她知道他的一片苦心,守得云开见月明。 叶向晚想,如果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或许真是老天的慈悲,但命运从来都是不怀好意的。 当她看见那辆黑色的豪车时,叶向晚就知道自己这些天的好日子,算是过到了头。 仍是那座玫瑰庄园,仍是那些穿着带着严谨表情的女仆,仍是那位坐在轮椅里的端庄老妇人。 但彼此似乎心肚明,对方已不是初见时那样的真善。 “叶小姐,喝茶?”扬着手中精细骨瓷的茶杯,楚母仍是一脸平和。 “不了,谢谢楚太太,有什么事情还请你直说吧,我学校还有事。” 或许是因为心中没底,叶向晚无意和这位衣着低调奢华的妇人纠缠太久,她总觉得面对楚母的时候,自己就像是一丝不挂。 别人对她的往事了解通透,但做为当事人的自己,却知知甚少。 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妙。 但对于她的疏离与抵抗,楚母却像是没有感觉到。她缓慢而优雅地举起茶杯,轻呷一口,待温润的红茶在口中泛浸芳香,才悠然地开口道。 呵呵,说起来这事还和你有关,叶小姐,我儿子来找我,只为了一件事。他说他累了,他想让我放过你。叶小姐,我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本事。” 淡漠的语气里,夹杂着让人心悸的冷酷。飞快的抬起头,叶向晚从楚母似笑非笑的表情里看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阴暗的情绪。 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叶向晚暗暗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它压抑住。“楚夫人说的这些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哦?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和我装傻?你不明白什么意思,还有谁明白?狄儿这孩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虽然外表看上去阴鸷倔强,但我知道,他的心其实很软。呵……是我看轻了你,真不愧是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叶小姐,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些手段。” “只不过,那些手段,到今天为止,就都要做废了!!” 楚母厉声说完,眼中闪过一抹绝决的精光。 叶向晚心头一紧,一股极不好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来。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楚母。 但一切已经晚了。 楚母的电动轮椅如失控般飞驰地朝着二楼花圃冲下去,在一声轰然巨响后,女仆们惊恐的尖叫起来。 鲜红的血,在玫瑰花丛中绽放,开出最艳丽靡糜的花朵。 * 医院特护病房外,每个人都是一脸凝重。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变得如此渺小。 空落的楼道远处,不知是谁与亲爱的人离别,尖锐的哭声如刺如针,刺入叶向晚的耳膜,直逼心头。 但她却无动于衷。 她不是听不见,也不是没有感觉。而是她此刻所有的心智还在刚刚的震撼中,无法自拔。 就在不久前,在她眼前演出了一幕让她此生恐怕也无法忘怀的好戏。 楚狄虽然也恨她,但他的恨意,恐怕没有楚母的一半。她既然豁得出去自己的性命,也不让他放过她,她这一回,又怎么能轻易逃过? 楚狄赶来时,看她的眼神,几乎喷火,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 若不是有助理阿刀强行拉住他,叶向晚恐怕自己早就会被他打倒在地。 他可不是什么绅士,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楚母一位女性是神圣不可欺的,而其他的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可以利用的玩物。 手术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楚狄强行冲到手术室中,临进门时,他还不忘恶狠狠地对叶向晚说,“如果我母亲有什么差池,我要你叶家所有人给她陪葬!!” 叶向晚紧咬着唇,她知道,他这一回,说到做到。 助理阿刀见叶向晚脸色青白,身子摇摇欲坠,怕她支撑不住,便好心地凑过来小声道,“老太太吉人自有天像,阿晚,你不要太着急了。楚哥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事情不是你做的,你好好给他解释,他一定会听的。” 阿刀和楚狄相识多年,有过命的交情。楚狄在街头做混混的时候,阿刀就是他堂下的小弟,现在楚狄发达了,遣走了所有手下,却唯独把阿刀留下来,可见两人非同一般。 叶向晚苦笑,“我就怕他根本不会相信我说的。” “怎么会,楚哥和你这几年,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他平时对你虽然不是太好,但也没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其实说起来,楚哥心里还是有你的,只不过……” “到底怎么回事?我才出国没几天,怎么就发生这种事情?”尖锐的女声伴随着高跟鞋清脆地响动由远及近的响起,随着声音的临近,扑鼻而来的香水味让人不由得精神一震。 “钟大姐,你怎么回来了?”阿刀看见来人,立刻窜了起来,讪笑着冲到女人前面,把叶向晚挡在身后。 第38章 表姐 “钟大姐,你怎么回来了?”阿刀看见来人,立刻窜了起来,讪笑着冲到女人前面,把叶向晚挡在身后。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穿着乳白色套装的女人,在见到叶向晚时不禁皱起了眉头,“你?”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楚狄的表姐,钟悦。钟悦的母亲和楚母是亲姐妹,钟家一直在东南沿海做海产生意,后来生意做大后,全家移民新西兰,所以自钟悦出生后,母亲就很少再回国内。 后来楚家落了难,都靠钟悦的母亲伸出援手,才使楚狄和他母亲没有流离失所,把最后的尊严都赔了出去。 楚母前几年养病花了许多钱,那时候楚狄年纪还小,也多亏了钟家,使她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没有使楚母的病情恶化下去。 所以钟悦虽然只是楚狄的表姐,但在楚狄心里,钟悦就和他的亲生姐姐没什么两样。说起来钟悦也算是一朵奇葩,不知怎么搞的,父母两人明明都是商场上的精英,从小就被别人捧在掌中长大的她,却偏偏是个泼辣的性格,对于经商之类,钟大小姐根本没有一点兴趣,所以在家人逼她继续家业的时候,她干脆跑到过外,连拿了几国的律师资格。 没错,钟悦最感兴趣的,就是法律。 年纪轻轻的钟悦在拿了几个国际资格之后,逍遥地回到Z国,那时候楚狄的商业也开始由黑洗白,钟悦做了楚氏商业的法律顾问,黑道生意转白的所有法律程序,几乎都由她经手。 叶向晚见过钟悦两次。 一次是在楚狄和她时常幽会的那个小别墅,另外一次,是在一场庭审上。 钟悦的前男友杜源因为涉及到一场交通意外而被法院传讯,由钟悦作为他的辩护律师进行辩护。 其实说起来,惹上那场官司实在不是杜源的错,他开着自己的玛莎拉蒂正常地在主路上行驶,遇到一位横穿马路的老太太,杜源及时减速刹车,想把老太太让过去,可没想到老太太脚步蹒跚的摔倒在他车前,生来有点楞,脑子有点直的杜源想都没想就停下车把老太太扶了起来。 结果这一扶,扶出了一场官司。 车祸发生的时候,正巧是在正午时分,路上行人比较少。所以在没有人证、物证,老太太又声泪俱下哭得死去活来的情况下,杜源彻底地被舆论孤立了。 玛莎拉蒂,富二代,70码,老太太,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字眼,刺激着大众的猎奇心理以及道德底线,无数的卫道士与社会团体出面谴责杜源,而杜源被人逼得无路可退的时候,终于想到了这个交往不过十多天的前女友。 正巧钟悦那时就在国内,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以及对弱智群体的怜悯之情,钟悦同意了杜源的要求。 叶向晚当时正在读大二,学习不是特别紧张,于是就在一个周二的下午,她被楚狄拉到高院,出席了那场庭审。 钟悦身材高挑,衣着光鲜面妆精致,与沉重压抑的法庭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无数闪光灯与记者的围观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漠地坐在杜源身旁,时不时地与他低头交谈两句,对法庭对面那个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妇人,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全身上下都流露出久居上位者的气定神闲与冷漠。 若是别的事,叶向晚可能根本就不会来,因为她不想和楚狄有任何深层次的交流,楚狄的生意这些年虽然一一都被洗白,但有些藏得更深的东西,叶向晚知道,除了他的心腹,他不想让任何人知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身为情妇,只要在床上满足男人就可以了,好奇心害死猫,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九条命可以挥霍。 但钟悦…… 不得不说,叶向晚对钟悦真的很感兴趣,这位楚家的大表姐,楚狄曾经无数次谈起过她,言语之间有说不出的亲昵和赞赏,叶向晚没见过他这么欣赏某人,所以一直想见见钟悦的真人。 她知道钟悦是有本事的,但对于熟知国外法律的她,不知道在面对国人时,是否还会有那份自信?或者会被搞得焦头烂额也说不定,到时候败得一塌糊涂,楚狄的脸面可就都掉在地上了。 带着这些疑问及恶意的揣测,叶向晚最终还是坐在了听众席上。 法庭辩论一开始,整个局面就都向着老太太一方倾斜,杜源被对方辩护律师描绘为一个面白心黑,手段毒辣,有钱有车就是没人性的纨绔子弟,只追求自己一时的速度快感,而将七旬老人生死置于不顾,实在是人人得以诛之的混蛋。 律师的语速很快,情绪激烈,法庭内的气氛灼热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坐在听众席里的人们时不时的发出窃窃私语,对着杜源指指点点。而面对这些指责,钟悦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平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气定神闲的用手轻轻按住杜源的手背,以免这个二楞子在冲动之下会跳出去揍对方律师一顿。 一直到对方说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再也无话可讲的时候,钟悦开了口。 她的证词很简单,简单得让人有些不可思议,她先是询问了老太太事情的经过,在得到杜源就是撞倒老人确定无误的答案后,她又接着问了杜源当时发生的情况。 在两方都讲完后,钟悦向法庭提交了一份物证。 那是一张CD光盘,从15寸的电脑屏幕上清晰的显现出,光盘里记录的正是当天在那条路上,发生过一切。 从老太太横穿马路摔倒,到杜源及时停车救人,再到最后两人不知为何争执起来,杜源像只被火烧了眉毛的公鸡,插着腰站在路边,跳着脚懊恼地说着什么…… 录像是黑白的,没有声音,法庭里也是异常的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那方小小的屏幕上,直到录像播完,大家仍是没有缓过神的时候,钟悦悠悠说道,“我方会在本次庭审之后,对于原告恶意中伤诽谤我方杜先生人格,给他带来精神伤害,提出起诉,希望法官大人可以做出公平的审判。” 法庭内一片哗然。 出了法庭,老太太和其家人灰溜溜地掩面而去,而钟悦在记者的包围下,依然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有记者问她,明明已经拿到了有力的证据,为何还要坚持上法庭,不庭外和解给老人留点面子的时候,钟悦冷冷地看了记者几眼,“她们既然选择了不要脸面,我又何必还要给他们留?留着下次再去陷害别人么?” 此役之后,钟悦名声大噪。 人人都知道钟姓的美女律师,天使的面容,蛇蝎的口吻。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人命。 第39章 痛楚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别告诉我这件事情和你有关。”钟悦不悦地打量着叶向晚。 叶向晚的眼睛有些红肿,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憔悴了许多。长长的头发被汗打湿粘在额头上,嘴唇微微泛白,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就像一个受尽委屈却不能说的孩子,无助地想要抵挡来自这个世界的所有伤害,却不知道凭她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抵挡任何东西。 “钟大姐……” “别叫我大姐,我可当不起。现在套关系已经晚了,要是你真的对阿姨做了什么,我建议你现在就回去把脖子洗干净,把遗书写好……” 对于叶向晚,钟悦有种很奇特的感觉,讨厌她?是应该讨厌她,她是让阿姨和姨夫家庭不合的女人的女儿,这种讨厌是出自本能,源于对亲人的爱的,根本无法抹杀。但除此之外,钟悦却无力的发现,如果叶向晚是别人的女儿,那她和她,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们是一路人,虽然出身不同,但却有着同样的想法和信念,对于自己认定的目标,除非成功,否则可以牺牲一切,百折不挠。 虽然身为女人,这样的性格会让她们吃很多亏,走很多弯路,但对于她们来说,和想完成的梦想相比,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钟小姐以为我会这么蠢么?在楚狄的眼皮子底下对他母亲干什么?”叶向晚苦笑着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要是和楚母有关的时候,楚狄都会失去冷静,与其对牛弹琴,不如和钟悦这种聪明人说清楚。 钟悦挑了挑眉头,大红的手术灯刺得人眼目发疼,“人要是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杀人放火不过是一念间的事儿,楚母对你什么态度,恐怕你也心知肚明,所以你对她做出什么举动来,我也不意外。” “可是我就算真的要做什么,也要挑个背人的地方是不是?在她家里对她动手……我活腻味了么……” 钟悦听完她的话,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嘲讽似地撇了撇嘴,叶向晚觉得很疲惫,身体不由自主靠在医院的木制长凳上,经过一天的折腾,水米未打牙,她的身体不负重荷,全身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而心脏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像是随时都要被损坏,而她能做的,却唯有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 “他在墓地里的时候,差点杀死我……”叶向晚扬起头,露出脖颈上淡淡的青色痕迹,“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他肯放我一马,我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他母亲不利?我巴不得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可是……钟小姐,我和楚狄这些年,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却独独瞒了我一个人,你们把我当傻子一样耍,想尽办法陷害我,他对我再怎么不好,我都无所谓,我认了,就当是给我母亲赎罪,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嘛?你们还想要什么?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好好的活下去……难道这样都不行么……” 她说不下去,心与身体的疼痛让她哽咽窒息,把脸深深地埋在双臂中,叶向晚轻轻的抽泣着。钟悦眉头紧蹙,她刚要开口,手术室外的红灯却在此时熄灭。 大门敞开,楚母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地被护士小心翼翼地推了出来。楚狄跟在她身后,面色铁青。 叶向晚听到声音飞快地抬起头,见楚母无碍,她轻轻地吐了口气,但看到跟在病床后的楚狄,她才微微放下的心,又被高悬起来。 “楚哥,叶小姐和钟姐……”一直守在门外的阿刀立刻迎过去,却被楚狄一把推开。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叶向晚,你和我过来!” 第40章 陷阱 四面落白的病房,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现在,在这间空荡荡的病房中,不光有叶向晚,钟悦,还有楚狄,以及一直伺候在楚母身旁的女仆。 女仆微低着眉眼,双手有些颤抖很紧张似的交叠着放在身前,像是被刚刚的事情吓到了,身体也止不住微微地哆嗦着。 叶向晚见到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从头到尾这个女仆一直守在楚母身边,就在楚母从台阶上跌落的那一刻,她也没离左右,她完完全全地目睹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并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叶向晚不怕别的,她就怕这件事情说不清,楚狄若是单看表面情况而误解了她,那恐怕她和她的家人以后的日子都很难过。 但现在好了,有女仆这个人证在,她只要说出当时发生了什么,楚狄知道秒是自己把楚母推下来的,她就不怕再被楚狄误会了. “说吧,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老太太为什么好端端地会从楼上摔下来?” 楚狄的语气不善,但好歹是把已经快爆炸的脾气硬压下去了没有发作,说实在的他也不是很相信叶向晚可以做出那种事情,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对于叶向晚的人品和性格,他自问还是有些了解。 叶向晚不是那种可以对老人出手的人,她虽然为人有些冷情,很难对别人信任,但她的心没有那么狠。 所以在得知楚母脱险之后,楚狄就决定先把叶向晚问问清楚,以免自己的脾气一上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天离开墓地之后,楚狄想了很久。想这些年和叶向晚所经过的一切,他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再骗自己了,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得不说,这个总是倔强的,被他一遍遍欺负,但除非是疼到极点否则连眼泪都不肯轻易在他面前掉的丫头,就像是某种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液体,正一点一点地浸入他的心。 他恨她,更恨自己,他看不起一向精明的自己,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糊涂。怎么就让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玷污了他的心。 她是他仇人的女儿,他不能要她。 他应该下了狠手,从此这世上就再没有让他能够轻易动摇的弱点……可是他…… 不能要她,却又狠不下心毁了她。 他只能让她走,让她逃得远远得,然后永生永世再不见面,从此把她遗忘在自己的人生之中。 听他这么一问,叶向晚就像看到了一丝阳光从阴云里透出来。可是就在她刚要开口解释时,一直在旁边低眉闭口的女仆却突然抢先道。 “楚先生这么说实在是太冤枉我们了,我照顾楚太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大的岔子?都是因为楚太太说有点私事要与叶小姐谈,不希望我们在场,所以我们才站得远远的,可谁想到俩个人谈着谈着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了争执,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她说了一半,故意停顿下来,害怕似地朝楚狄身旁靠了靠,拿眼角向叶向晚瞟去。 楚狄按下心头腾腾的怒意,把她向旁边推了一把道,“到底怎么了?你怕什么?这里有我在,没人敢对你怎么样!你有话就直接说,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出来,没什么好隐瞒的!” 得了他的保证,女仆像是突然有了勇气,她抬起手指向叶向晚大声道,“楚先生听了可别生气,虽然她是楚先生的朋友,但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也不敢再瞒下去了。等我们听到争吵的声音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叶小姐把楚夫人推下来。” “你说什么?!” “你胡说,我没有!” 楚狄一声怒喝,叶向晚周身冰冷,骤然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某种不堪的陷阱。“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把楚夫人推下去的?我们根本连吵都没吵过,是她自己把自己摔下去的!” “楚夫人身体一直不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难道她不怕把自己摔出个好歹嘛?”女仆瞥了她一眼,然后迅速地转向楚狄,极害怕他不信任自己似的说道,“这事儿不光我一个人看见了,别的佣人也看见了,楚先生如果不信可以问问别人,要不然等楚夫人醒来以后,直接问她就知道我们到底谁在胡说了。” “叶向晚!!!你怎么敢这么做!谁给你的胆子!!” 听到楚狄低吼一声,叶向晚倒退几步。白色的房间,白色的一切,白得令人眩目,让人有种身置冰雪之间的错觉。 背脊生寒,满心沧夷,明明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她却突然想大笑,别人处心积虑地挖好了一个坑,精心算计好了所有的一切,只等着她来跳,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让她逃脱! 就算不死,也要让她掉层皮! “是谁让你这么干的?你父亲嘛?还是你自己?你觉得不甘心?还是觉得这一回我一定会再放过你?!你怎么这么贱?!被人卖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死心踏地的为他卖第二次?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从未见楚狄这样暴怒过,他额上的青筋在碎发的遮掩下微微的跳突着,叶向晚只觉得一阵逼仄的气息袭向自己。 “我说我没干过,你信不信?如果照你所说,我妈当年不顾廉耻勾引了你爸爸,我爸恨她恨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我做出这种事情?楚狄你最基本的判断力去了哪里?” “那就是你自己想要这么干的?或者照你的推测,应该是我母亲自己把自己推下去的了?!”楚狄恨极了她的倔强,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往外拖,“你死鸭子嘴硬没关系,过来!医生说她马上就要醒了,我们一起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她就有用嘛?她要是真心想要弄死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像你这样的好儿子,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下定了决心要害我,又怎么可能告诉你真相!” “你住嘴,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就是那样的人,狠毒的能把一个瘫痪多年的老妇人摔下二楼的妖妇?! 第41章 偿命 泪水涌上眼眶,叶向晚咬紧了牙不让它落下来,一颗心像是被人丢在沸油锅中,上上下下至死煎熬。 “在你心里,你母亲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但在我心里,她就是!她陷害我,她巴不得弄死我!她就是怕你会放过我!她有多狠,看看你自己不就知道了么?若没有这样的母亲,又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好儿子!” 重重的一掌,狠击在叶向晚的面颊上。 脑袋轰然巨响,脸上热辣辣的疼,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向下瘫倒,又被人毫不留情的拎了起来。 楚狄用力地捏住叶向晚的下颌,厉声斥道,“那你呢?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有你母亲那样淫.贱的女人,才能生出你这样不要脸,出卖色相给男人的女儿?叶向晚,我警告你,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样?要拿我这条贱命,和我肚子里那个贱.种,一起给你母亲偿命嘛?!” 口中一片铁锈腥气,她高昂着头,像株永不会被风雪压弯摧毁的碧竹。血丝染红了她的双唇,给她开始浮肿的面颊上添了一抹惨淡的颜色。 他总是那么狠,轻易的就能找到她最疼的地方下手。她这么疼这么疼,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身体上的疼痛,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叶向晚突然不再怕了,被人诬陷又怎样?他放不放过她又怎样?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们之间的恨与怨,难道还差这一些嘛? “楚狄,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再心软!我不用你替我向你妈求情!你干嘛要放过我?难道你爱上我了?” 见她嘴角泛血,他心中竟有些生疼。掌心热热的,似是火烧。但她冷笑着发问,语气中却有说不出的骄傲。 这样的倔强,让楚狄微软的心又立刻硬起来,他狠狠道,“你少做梦了,像你这样的滥货,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我替你说话,只不过以为你还有些人味,我可怜你生在叶家罢了。” “我用不着你可怜!我不稀罕!你们还有什么卑鄙阴险的手段,尽管用出来的就是了!只有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求楚家人一个字!” 他和她,如两头被激怒的野兽,把彼此伤了个体无完肤。 叶向晚的心脏激励的跳动着,她把涌上喉咙的鲜血咽了下去,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与伤心。 古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她与他千百年的孽缘,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钟悦站在一旁,一直是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们两人,后来见两人闹得实在太严重,再这么下去指不定楚狄要干出什么事时,才出手挡住楚狄,把叶向晚拉了过来。 手指碰到叶向晚手腕时,钟悦不由得怔了一下,“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身上怎么这么烫?” “我没事,用不着你们假惺惺。我要是死了,不正好随了你们的心意。”叶向晚拍开钟悦的手,身体虚弱的靠在墙壁上。 楚狄那一掌,在极怒之下几乎用尽了全力,打得她到现在仍是耳中嗡嗡做响,口里一股血腥之气。心脏狂跳着几乎像要冲出胸膛,小腹也是隐隐地坠疼着,叶向晚咬紧了嘴唇却无法阻止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算是病了也有本事祸害别人,钟姐,你别管她。”楚狄烦燥地又想向叶向晚冲过去,被钟悦挡了回来。 “我知道你们俩的事儿我没资格管,但她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还能把她怎么样?楚狄,关心则乱,你正在气头上,别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反正医生也说了阿姨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等她醒了,你再好好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小姐这么说,是我在说谎了?”一直低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女仆听到钟悦对楚狄这么说,一下子弹起来,目光挑衅地瞧着钟悦,根本看不出刚刚那副可怜胆小的样子。“楚太太一向最疼钟小姐的,若是知道钟小姐替别人说话,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面对她几乎是**裸的质问,钟悦只是微微撇了撇嘴,“我和楚先生说话,什么时候有你插嘴的份儿?忠心护主是好事儿,可是也别做得太过了,否则会让别人觉得你另有目的。” 不咸不淡的回给女仆几句,立刻让女仆闭紧了嘴巴。钟悦不是叶向晚,抛开两家的亲戚关系不说,钟家对楚家是有恩情的,就算钟悦现在真的说出什么对楚太太不利的话,被楚太太听见了,恐怕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最多说她年轻人说话不知道轻重罢了。 但是自己…… 见女仆收敛了态度不再嚣张,钟悦在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声。阿姨身边的这些人还真是一个也不能小看,就算是个小小的女仆,居然也敢对自己威胁恐吓。 真不知道阿姨身边有这些人在,她会不会也受到影响。本来一个女人从风华正貌的年纪就坐在轮椅上本身就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儿了,如果左右的人再不能给她好的影响……那意志如果稍有些不坚强的人,就真的毁了。 钟悦想头,不禁有些头痛。身为律师的她,生性坦然,善恶分明。如果不是叶向晚,换成其他任何人,甭管对方乐意不乐意听,钟悦恐怕立刻就会对楚狄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可是那人偏偏就是叶向晚……就算知道她被冤枉的可能极大,但冤枉她的人却是自己的亲阿姨啊……这让自己怎么看这个口? 正在纠结着,钟悦一偏头,看见叶向晚缓缓地挪动着身体向外面走着。 身体好冷,有种凌迟般的疼从骨头缝里一点点的浸出来,小腹的坠疼越来越明显,有股湿湿的液体正从她的两腿之间向外涌出,叶向晚用尽全身力气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你干什么?谁允许你离开的?!”说话问,楚狄已经抢步挡在叶向晚前面。 第42章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叶向晚抬起头,冷冽地与他对视。“怎么?楚先生还想把我关起来?正好钟小姐在这里,要不要让她告诉你,私自囚禁他人人身自由是多大的罪过?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我根本就没动过你母亲半根手指。”她说到这,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一下激烈的心跳,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就算我真的动了,大不了我把这条烂命还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楚狄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脑中如熔岩翻滚。一方面他的理智对自己说,叶向晚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这件事情绝不会像女仆说的那样不堪,而另一方面,他的感情却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自己母亲受伤的事实,更无法接受这样毫不低头的她。 她哪怕是装出害怕的样子也好,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让自己放过她……可她却…… 见楚狄久久没有回答,叶向晚以为他是不放心让自己走,于是冷冷的嗤笑了一声,“难道楚先生还怕我跑了?对于楚先生来说,我和我家人的身家性命,不就是像蝼蚁一样被你玩弄在掌心里么?你放心,我父亲还在你的医院里,我就算是再狠毒,也不会拿自己家人开玩笑。” 叶向晚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折腾了一天,她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折磨,她只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舔舐伤口。她急促的喘吸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苍白的脸孔像是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花,连那双总是明亮有神的眸子,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 楚狄的心里狠狠的一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堕着它向下落去。 “叶向晚,你给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这次的事,我也记下了。如果我妈再出什么事,我不用你偿命,我自然有办法收拾你!!“ 留下一句阴寒至极的话,楚狄摔门而去。 女仆也跟在楚狄身后离开,叶向晚在房间里站了许久,最终像是一条被渔夫抽去筋骨的人鱼,瘫软在地。钟悦伸手去拉她,她却摇摇头。“别碰我……钟小姐,难道你不怕被我陷害?” 钟悦无声叹了口气,“我没那么柔弱,你也没你自己想的那么强大,想要陷害我,你再回炉修炼几十年吧。” 轻轻地笑了笑,叶向晚从地上爬起来,湿热的液体顺着腿部向下滑落,一直落在地板上凝结成一个红色的小血珠。叶向晚用脚尖不着痕迹的将它拭去。 “叶小姐,我有时候想,如果你和阿狄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结果会不会不同?说实在的,我总觉得楚狄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并不只是恨那么简单,而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这么多年,我没见过楚狄和哪个女孩子动过这么大的肝火……” 或许是楚家的人生来冷淡,他们极少对旁的人有着强烈的感情。钟悦一直以为自己表弟这张冰山的脸上永远只会挂着伪善的笑容,今天见到他动怒,可真算是开了眼。 只有这个女孩儿,能触到他的逆鳞,只有她,可以用三言两语就让精明干练的他乱了阵脚。 钟悦的话音才落,叶向晚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得太用力,让她的胸口传来阵阵撕裂的疼痛。 “哈,钟小姐,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不恨我?难道他还爱我?你对你爱的人会用尽残忍的手段,生怕她有一天好日子过,恨不得拆其骨食其肉!?不要说爱,他哪怕是对我有一点对人类最基本的怜悯,他也不会这么对待我。他之所以对我动这么大的肝火,只不过是因为他认定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无耻可恶的女人,根本不需要对我留任何情面!我的生死,我家人的生死都被他捏在掌中,他可以随便的羞辱我而不用感到内疚,因为这是我欠他的,我欠他们楚家的,母债女偿,只是这样而已!”她说着顿了顿,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才继续道,“还有,请你记得这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因为如果你是我的话,你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假设。他曾经怎么对我的,你根本不知道,像你这种被人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女孩子,是永远也无法设想的!” 那些个不眠的夜,男人用最原始的方法将她逼到极致,让她无路可逃,她哭着求他,求他饶了她,不要再折磨她,而回答她的,只是一夜又一夜疯狂的摧残,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撞击着她,让她疼,让她痛不欲生。 没办法反驳她的话,钟悦只能看着叶向晚踉跄着步伐走出病房。她和她不是同样世界的人,她感觉不到她的痛苦。 就像杜源,当初他追起她的时候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把她追到手,可两人在一起不到一年,她说分手就分手,根本不给他留半点回旋的余地。 杜源除了唉声叹气,怨自己时运不济之外,没有一点办法。 而同样的情况,如果出现在叶向晚身上…… 根本无法设想…… 真是……做孽啊……远远地看着叶向晚的身影消失在医院寂静的走廊中,钟悦头疼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与自己年纪不符的叹息。 * 叶向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房,她只记得自己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出租司机担忧的目光,以及执意要把车子开到拥挤不好调头的巷子里,只为了让她少走些路,因为她看起来是如此的虚弱。 真可笑不是嘛,明明是个陌生人却可以给她怜悯和关怀,而那些她深爱着的,拥有了她的所有一切的人们,却如此的恨她。 “叮。”电梯门打开,叶向晚托着疲惫的身体向房门挪去。 “阿晚……” PS:周末愉快!!那个啥……人家想要一朵小花花,不用钱的哟,一朵就可以~~谢谢亲们~~我会努力写文的! 第43章 从不会多看她一眼 “阿晚……”。 “爸爸?“叶向晚有些诧异地瞧着叶衷出现在自己租住的房间外面,以至于手里的钥匙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她都没有反应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今天不是休息日吧?香姨和小蓉他们呢?” 叶向晚下意识地向楼道两边看过去,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人们。 叶衷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有了一些好转,所以医生们也不再要求他必须天天都住在医院里,每个周末如果诊断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他可以回家两天过过周末,可现在才星期三,他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自己这儿? 叶衷弯下腰,把钥匙捡起来,和气地对叶向晚笑了笑,“爸爸想阿晚了,过来看看你一个人过得怎么样,怎么,不欢迎嘛?” “不……当然不会……”叶向晚勉强的也笑了一下,接过钥匙,把房门打开。 将叶衷让到沙发上休息,叶向晚一头钻进小厨房里泡茶。 水壶坐在炉火上,幽蓝的火苗舔着壶底,发出微弱的响动,叶向晚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如果换在别的时候,看到叶衷叶向晚怕是要笑出声。 小时候她不明白都是爸爸的孩子,为什么叶衷那么喜欢叶宽,叶蓉,却在看见她的时候,总会换上一副拒人千里冷淡的模样,偶尔叶向晚大着胆子扑过来向他撒娇,他总会找借口躲开,若是赶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干脆一把将她推开。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生物,虽然叶衷什么也没说过,但叶向晚知道自己并不讨他的喜欢。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爸爸才不喜欢她。于是她拼命的努力,努力读书,努力考试,努力着让自己做到尽善尽美,用傲人的成绩将叶衷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可是不管她怎么做,她多优秀,叶衷从来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叶向晚记得初二那年,自己拿了市里英语比赛冠军,得了一个金色的奖杯,她兴冲冲地捧着奖杯回到家里,得到的只是叶衷淡淡的一句,表现不错,下次加油。 虽然只是这么一句话,但却让叶向晚激动很久,她把奖柜小心翼翼地放到柜子里,可后来没过多久,奖杯就被淘气的叶蓉失手从柜子上打翻,掉在地上弹起来的时候,正在磕在叶蓉的额角,叶蓉额头上被磕出一个红包,哇哇大哭,叶衷立刻从房间里冲出来,一把将叶蓉抱起来,一边心疼地安慰着叶蓉,一边抬起一脚将奖杯踢了出去。 那小小的金色奖杯,大力地飞撞到墙角上,杯身上的金漆被擦掉一大块,杯面也被撞得扭曲了形状,叶向晚跑过去捡起它,又被叶衷狠狠的骂了许久。 你妹妹受伤了你都不知道过来看看,那个奖杯是你妹妹么?你的心怎么这么硬?谁让你把它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要是把你妹妹伤了,你要怎么赔?! 紧紧地攥着伤痕累累的小奖杯,叶向晚狠狠地咬着嘴唇,安静地听着父亲的责备。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清晰的知道,叶衷不喜欢他。 虽然她和叶蓉都是他的女儿,但他从来也没喜欢过她。以前她以为那是因为香姨的缘故,但后来她终于明白,不管怎样,叶衷都不会亲近她的,不管他后来有没有孩子,他都不可能爱她。 没有人会爱背叛过自己,深深伤害过自己的女人的孩子,不管她是不是他的骨肉,不管她有多无辜。 水壶吱吱地叫了起来,把叶向晚从往事的回忆中唤起。她的心此时已经乱成一团麻,但愿叶衷别再给她出什么难题。 妈妈……你到底给我留下了一个怎样的烂摊子……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红陶制成的茶杯里,青色的茶叶在沸水的冲泡间翻滚舒展,叶向晚局促地坐在叶衷对面,双手不安地交插在一起,不知该说什么。 热气氤氲地升起来,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现在却显得如此陌生。最终还是叶衷轻咳了一声,开口道,“阿晚还在生小蓉的气么?心里也怪着爸爸,所以见到爸爸也不愿意和爸爸说说话?” 他试探似的提问,见叶向晚麻木的摇摇头,叶衷提起的心稍稍地落下许多,“我就知道阿晚不会这么小气。小蓉这几天在家里提心吊胆了她几天,生怕你真的记恨上了她,不再理她了。其实她这个孩子从小不就是这样嘛?脾气有点直,嘴巴又倔了些,可她真的没有坏心眼,你千万别和她一般计较,我已经说过她了,没有她这样和姐姐说话的,她也知道错了。你要是心里真的不再气她了,周末就回家里看看吧,正好你们姐儿俩在一起,说说学生会新生代表推荐的事儿……” “什么新生代表推荐?”叶向晚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写满了不敢置信。 被她看得有点心虚,叶衷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就是你们学校,每年开学典礼上不都有新生代表发言嘛?小蓉前两天和她高中的班主任打电话,她们班主任也真是的,非得说让她去争取做这一界H大的新生代表……这样母校也有光彩……我听她说,你和学生会的沈主席关系挺好的,你能不能让他帮着通融一下……我们小蓉学习成绩也不错……” PS:多谢花花,前两天在家练甩葱歌……甩葱的时候把胳膊扭了……各种疼痛不堪…… 第44章 一个人的牺牲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要多勇敢,才能将这些丑陋一一面对。 小蓉。小蓉。 若不是因为想把叶蓉弄成新生代表,他会来看她嘛?或者对他来说,她这个女儿,根本就是个用来利用的工具?用完了就抛在一旁,不闻不问,等下次再用的时候,只要说两句好话,就当一切伤害都没有发生过? 他难道以为,她是没有感觉的嘛?!! 叶向晚沉默地低着头,她今天真的是太累了,不想与任何人掩饰,包括叶衷在内。“学生代表是学校通过综合素质考评选出来的,不是学生会可以影响的,小蓉的成绩我看了,只能算是中上等,要做学生代表的话,还不够格。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 不是她想推脱,而她真的无能为力。优秀生代表这个名额,从来都是狼多肉少的热门抢手货,H大做为Z国最拔尖的学校,有多少品学兼优的孩子每年从全国各地考过来,能成为学生代表在全校师生和家长面前发言,不光是他个人面子上有光,就连他的父母,还有他曾经就读的高中,都会成为H市晚报接连几天的报道对象。 许多高中的教导主任,乃至校长,在该校学生一得到H大的录取通知书时,就开始为了这件事而走动关系,就算叶向晚真的能找到决定这件事情的人,恐怕也早就晚了。 此话一出,叶衷的脸色突地一下暗了下来,他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大女儿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就拒绝了他的要求,难为他还特意为了这件事从医院跑出来。 “阿晚虽然嘴上说不怪小蓉,看来心里还是怪她的。”叶衷说着,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地往玻璃茶几上一放,“算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再求你了,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心思纯良的孩子,可没想到你现在今非昔比,翅膀长硬了,不需要家人帮衬了!我走了,你别送了。” 他说着气呼呼地起身就要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叶向晚拉住了衣袖。“爸爸,不是我不想帮,是我真的没办法。这件事情学生会真的说不上什么话,别说沈士君只是我的学长而已,就算我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也无能为力。” “哼,你问都没问他,怎么知道他不行?!就算他不行,不是还有楚狄嘛?这件事要真的像你说的这么难办,你当初是怎么当上学生代表的?你以为爸爸不知道嘛?” 叶衷的话,就像是一把一把的钝刀,在叶向晚心上来回地撕扯,她疼得无法呼吸,嘴唇微微地半张着,许久才能说出一句话。“爸……我和楚狄已经分手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的名字。” 当初她能当上学生代表,确实是楚狄在其中操作,但说到底那不过是他一个恶意的玩笑,想看一向冷静的她在人前出糗时会如何应对,但他的期望到底没有实现,叶向晚因为被他伤得太厉害,前一天晚上发起高烧,以至于根本没有出席开学典礼。 可在叶衷心里,可不觉得叶向晚有什么难处,只是觉得她因为叶蓉上次对她言语不恭,所以故意拿乔,想让自己下不来台罢了。于是叶衷略带讥讽地开口道,“阿晚,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也跟别人学得那么势力?人家楚先生好歹也是我们的恩人,你现在说分手就分手,还连人家的名字都不许提,这样不是太薄情了么。” 心里苦得像是打翻了一碗黄莲水,叶向晚苦笑着说道,“爸爸,说这种话,到底是谁薄情?若我真的势力,你们也不会有今天。” “你什么意思?!”叶衷的声音拔了几个高度,听起来惊锐刺耳。 叶向晚扬起头,一字一顿道,“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妈妈的事,还有楚狄为什么会肯出手帮我们的事,你真的以为过了这么久,我会连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爸爸,你一直让我让着小蓉,说我是她姐姐,我应该让着她,这么多年,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就是因为我拿她当自己的妹妹,可是你呢?你把我当女儿嘛?别人怎么议论我,嘲笑我,排挤我,我都没关系,可是你为什么也这么做?难道我不是你的女儿嘛?” 她的声音颤抖,目光闪烁如暗夜中的星芒,让人几乎无法正视。叶衷别过头,有种沉重地无力感从他内心深处翻沸起来。 她长得和她的母亲那么像,有的时候,看见她,就像看见年轻的妻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次回眸,关于妻子所有美好或不堪的记忆,都一一地深烙在他的心头,这些年,从未褪色。 他不知道该怎么爱这个孩子,她让他回忆起那些狰狞而丑陋的往事,那是一个男人一生的耻辱。 爱妻被夺,事业被毁,一无所有的他,失去了生活所有的动力。 他没办法爱叶向晚,像爱叶宽或者叶蓉似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然后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其实她还是个小孩子不是嘛?却已经学着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来支撑起这个家。 从棚户区看到楚狄的车子时,叶衷就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无力阻止那个残酷的男人对叶向晚进行疯狂的报复……或者说……他其实没想过要阻止…… 如果一个人的牺牲,可换来一家人的安宁,那他为什么要阻止? 何况这个女儿……他从来都不喜欢…… 可是,她现在这样的问他,她把自己身上所有已经结成痂的伤口翻起来,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让他亲眼看着,因为他的漠视,使她遭遇了怎样的痛苦,他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他的女儿啊,是他从小拉亲手扯大的血亲骨肉……他怎么能这么做…… 多年隐藏在心里深深的自责,此刻都涌到心尖上,叶衷缓缓的转过身,眉目间的忧愁使他看起来更老了几岁,他伸出手,轻轻地抚在叶向晚单薄的肩膀上,叹息道,“阿晚……爸爸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是爸爸不好……爸爸没本事保护你们……” 叶向晚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我不怪你,我做这些事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一点也不觉得不公平。只要你不再讨厌我,我们以后一家人在一起好不好?我会对叶蓉叶宽好的,只要爸爸不把我推开……” 抱着叶衷,叶向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被人遗弃多年,归于又找回亲人的小孩子。她真的是太寂寞了,就要支撑不下去了,她可以失去所有,但她无法割舍来自亲人的温暖,她一个人已经太久太久了…… 小小的房间里,隐隐地传来女儿的啜泣,以及父亲的安慰,温暖得让人几乎要忘了,严冬即将来临…… 第45章 告别 叶向晚这段时间虽然消瘦了许多,但白静却觉得她的脸色比前一阵子好看多了。 “谈恋爱了?”一边观察着手中试纸颜色的改变,小白一边八卦道。 叶向晚摇头笑了笑,将眼睛凑近显微镜,“小白,你心里就不能想点别的,谈恋爱?亏你想的出。”她哪有时间谈恋爱,离着出国的日期越来越近,她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挤没了。 “哼哼……没谈恋爱……那肯定就是捡了钱包……”把观察结果记录在本子上,小白继续道。 “白小静,你,太俗。”叶向晚长叹一声,慢慢地调试着显微镜的刻度,直到细胞结构清晰地出现在镜头里。 “我怎么俗了,我那天看电视,电影里的女主角都说,给我很多很多男人,如果不行,那就给我很多很多钱。” “别乱改别人台词,明明是我需要爱,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给我很多的钱。如果没有钱,那么我还有健康。 ” 叶向晚彻底拿白静没辙,这丫头生来就是读理科的,对文学没有一点灵性,这么有名的一句话,居然被她改成这样。 这句话,原出自亦舒的《喜宝》。 喜宝漂亮,聪慧,冷静,多面心理。她对大老爷勖存姿说:“我需要爱,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给我很多的钱。如果没有钱,那么我还有健康。”贫贱出身,她13岁就知道讨男生欢心来给她买冰棍,18岁靠着跟一个猥琐叔叔凑够了剑桥圣三一学院的学费,21岁时让这个富可敌国的勖存姿老头甘心为她买下一座苏格兰的城堡,只为得到她的一点爱。 这句话随着喜宝传奇似的一生,不知植入多少少女的心。但对于这本书,叶向晚却对另一句话记得更清楚。 那是喜宝的母亲告诉她的,女儿,如果有人用钱扔你,跪下来,一张一张捡起来,不要紧。与温饱有关的时候,一点点自尊不算什么。 是啊,不需要任何人,生活的重担就可以将你的脊梁压断。 叶向晚觉得自己很幸运,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失去所有的时候,命运之神还给了她一丝希望之光。 这一次,叶衷没有再松开他的手。 他把叶向晚带回家,告诉叶蓉和叶宽,这是他们的姐姐,以后不许再用原来的态度对她,叶蓉看上去虽很不高兴,但最终还是碍于叶衷的父权,没敢吭声。一顿晚饭虽然吃得有些沈闷,但生平头一回,叶向晚觉得她时真的被人在乎的,被人爱着的。 “小叶子,过来,让我试试针。”白静做完试纸,转身朝叶向晚招着手。她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套银针,兴冲冲的练起了针炙,买了个假人放在出租屋里不说,还时常拿叶向晚开刀。 叶向晚抱着上次被白静扎完仍留着青痕的手臂哀号着,“白女侠,你能不能放过我?再扎下去,我估计我不用做飞机,直接可以驾鹤西去了。” “呸呸呸,你信不过小爷的技术嘛?我告诉你,我在你身上施的针,都是帮你调理身体的,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对不对,是有百利无一害……喂,叶向晚,你不要跑!” 不跑才怪,留下来被你扎成筛子嘛?叶向晚才不会那么傻,她飞快地窜出试验室,往楼道里跑去,白静手拿银针,张牙舞爪地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从试验室里追跑出来,迎面撞到一位学姐身上,学姐喘了口气拉住叶向晚。“小叶,总算找到你了。” “怎么?”叶向晚脸上仍然挂着笑,问向她。 “你家里来了电话,说你父亲病危,让你赶快回去!” 试验室里有许多精密的电子设备,所以不允许带手机进去,坐在出租车上,叶向晚才发现自己手机上已经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打回去,家里电话没人接,香姨的手机没人接,叶宽和叶蓉也都联系不上,叶向晚的心通通的跳着,有种极不安的情绪笼罩着她。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叶向晚甩出一张大钞,连找零都不要,就直接冲出车子。 父亲的专属病房里空荡荡地,只有一位护工大姐正在收拾着病床上的床单,“我,我爸爸呢?”叶向晚抓着护工的胳膊,心急火獠地问她。 “哎呀,叶小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你妈妈和弟妹已经把你爸爸送到楼下告别了……哎,真是的,那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在说什么?什么叫告别?爸爸去哪里了?他们怎么都不在,为什么没有人等她? 有无数的声音在她耳中重叠地出现,如金鸣交铁让她无法思考,叶向晚用手捂住耳朵,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护工是在骗人,这不会是真的,一定不会是真的!! 第46章 死因 电梯一层层地下降,像是落入深渊的心,不知何时才会停下坠落。 B2的数字在电子屏幕上闪烁,电梯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寒入骨的苏打水味。 太平间里,无人言语,唯有低低地啜泣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徘徊响起。有如的孤魂,弥散不去。 人这一生,要经历多少生离死别,才可以将一颗柔软的心变得坚不可摧。 或许永远也不能。 那个躺在不远处床上的男人,是她的父亲,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可是现在,他走了。 她甚至没有听他最后再叫一次她的名字,她甚至没能感受一次他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肩膀上的温暖和力度,她甚至没有再拥抱他一次…… 他就这么走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才刚刚得到的幸福,在掌中还未被温暖,就已经失去,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悲痛的事情。 叶衷冰冷地早已失去呼吸的身体安静地躺着,香姨正在给他宽衣净面,而叶宽换着叶蓉,像两只失去庇护的小兽,紧紧地抱在一起,哀哭着。 他们围绕着他,轻声地低啜着,脸上写满了悲伤与痛苦。叶蓉一向高傲美丽的脸上,此时除了伤痛欲绝,看不到任何一丝别的情绪,而叶宽,这个小小的男子汉,嘴里总是说着男人流血不流泪的大男孩儿,此刻也哭红了眼睛。 “爸爸……”叶向晚紧揪着胸前的衣襟,冲到叶衷的病床前。 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虽然她知道因为母亲的事情,他对她的感情并不算深厚。或许这些年,他也是对她爱恨交加着。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血缘最亲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他才刚刚对她敞开一线心扉,她还以为时隔多年,她终于可以像她另外两个弟妹一般,糯糯地叫他一声爸爸。 可是这一切……还未曾开始,就都已经结束了。 妈妈走了,他也走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人,她真的不敢想,今后的路,她要怎么走。 她埋怨过他,为什么这样无情地对待自己,也恨过他,为什么不给她与叶蓉叶宽一样的爱,但直到他死,她才明白,他们之间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这么多年,她这么努力只是让了让他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点。可是现在,叶衷死了,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叶向晚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挖去一块。 再也补不全。 “别哭了,给你爸爸擦擦脸擦擦手吧。他等了你很久……让他干净的上路……”香姨呜咽地递过一块湿巾。 叶向晚颤抖地接过来,却怎么也擦不下去。 因为久病,叶衷的脸色极不好看,青灰中胧着一层浓浓的死气,他瘦骨嶙峋地就像是一具骷髅骨架。骨结分明的手指松松地摊开着,紫红的尸斑从皮肤下面浮了起来。 凝视着他的手,很久,叶向晚才缓缓地动作起来。 温热的毛巾覆盖在叶衷的手掌上,泪水也随之坠落,叶向晚温柔地动作着,像是怕弄疼了叶衷似的,仔细地擦拭着。 二十多年前,他将她迎到这个世界上,二十多年后,她要送他最后一程。 都说孩子与父母的关系,是有今生,没来世。 不管她再做什么努力,也无法挽回了。 她永远地失去了生命里,最后一位至亲。 她的血肉亲人。 突然,叶向晚停下了动作,她猛地抬起头,厉声问向香姨,“我父亲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凄厉,或许是因为香姨想起了什么。听到叶向晚的质问,她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阿晚,你在胡说些什么,怎么这么问?你爸爸当然是因为心脏病突发过世的!”香姨懦懦地回答着,身体却在不动声色地向着叶宽和叶蓉的方向靠近。 “不对!爸爸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叶向晚一把抓住香姨的胳膊不让她离开自己的左右。 她的手劲太大,抓得齐香芸疼痛难当,当时就叫了出来,“阿晚,快放开阿姨,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快放开,你弄疼我了!” “放开我妈,听见没有!你疯了么?爸爸不是得病去世的又是怎么去世的?难道你怀疑我妈动了什么手脚嘛?”母女连心,见香姨受委屈,叶蓉立刻冲过来,用力一掌将叶向晚推开。 叶向晚的后腰狠狠撞到床柱上,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疼得说不出话,她只能狠狠地盯着香姨,香姨的眼睛哭得红肿一片,但眼神之中却有着游移的神色,好像十分心虚。 “我没说是你妈做了什么,但爸爸的死根本不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引起的。”叶向晚忍着疼,走到叶衷身旁,小心的用双手捧起他的手,“心脏病突发的时候,病人全身的肌肉会因为痉挛而绷紧,手部神经抽搐,手指应该是紧攥起来才对的,而爸爸……” 叶衷的手虽然已经冰冷,但依然是柔软松驰,十指平平地摊开着,掌心干净无恙,看不出任何曾经因为神经痉挛而产生的伤痕。 第47章 尸骨未寒 虽然叶向晚此时双目通红,目光之中有着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悸的疯狂,可她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让人不由得不信。尤其她还是学医的,心脑血管专业还是她的特长。 所以一听叶向晚这么一说,叶宽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我就觉得这事不对劲,前两天巡房的张医师还和我说,爸爸的病情已经稳定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出院了,怎么会突然就恶化的,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个死小子,你在混说什么,难道你也在怀疑妈妈动了什么手脚?!”香姨见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恨恨地在叶宽背上拍了几掌,“你爸爸病了这么多年,我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你说说,家里家外哪一样不是我操持照顾着?如果没有我拉扯着,你们能长这么大?别人说三道四也就罢了,要是连你和小蓉都这么想,你让妈可怎么活?!” 说着说着,香姨突然哀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扑到叶衷床前,捶打着床沿凄厉道,“你这个死鬼,说去就去了,怎么不把我带上?现在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说也说不清,凭白让人怀疑,你的心怎么这么恨呐……” 叶宽在香姨敲打他的时候,早就后悔自己怎么开口就说出这么混帐的话,自己的妈妈再怎么也不可能谋害爸爸,再加上香姨哭得凄厉,更把他吓得够呛,想要上去劝劝香姨,又不敢。 可叶向晚却没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她直觉对于父亲的死亡香姨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她没有说出来罢了。 于是她忍着心中莫大的悲痛,上前两步,紧抓住香姨的手腕,“人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与其让他走也走得不安生,当初为什么不对他好一些?他活的时候为什么不常来看看他?不陪他说说话?难道你的时间就那么金贵?难道他还比不上你的一局麻将?” “你……你……”面对叶向晚暴风骤雨似的质问,香姨张口结舌,半天回不出一句。 叶向晚不理会她,只是将叶衷的手仔细地放回被里,然后再把香姨刚刚弄乱的床单用心地按平。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飞的是奇葩,飞的只是正常而已。 虽然育有两子,但香姨和父亲的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厚。或许是因为父亲被母亲伤得太深,或许是香姨年纪轻,身体好,在夫妻生活上恐怕早就不满意爸爸,只不过碍着习惯了富足的生活,所以不好有所举动罢了。 可是她真是做得太少太少了,虽然她肯花钱雇了看护和佣人给爸爸,但花的那些钱也是叶向晚出卖自己的赚来的钱,没用到她一分一毫,做为一个妻子,香姨真的是太不称值了。 父亲在医院的时候,她总借口要照顾叶宽和叶蓉,一个月也不看父亲一次,每次到父亲出院的时候,她就会卡好时间从酒店买回饭菜,然后待父亲回家前的十五分钟,再从麻将局匆匆跑回来,套上围裙,做出一副在厨房里烧菜做饭贤妻良母的样子。 有些话叶向晚以前一直没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以前是因为碍于父亲的面子,这些事情她就算看清了,也没多讲。 毕竟和香姨生活在一起的父亲,在那个家她只能算是个客人。 可是现在…… 父亲走了……她也没必要再给这个女人留任何面子了! “你……你怎么这么说妈?当初如果不是她,你早就被丢到孤儿院里去了,你以为爸爸有多疼爱你啊?要不是妈这些年照顾你……”叶蓉气得脸色发青,对于这个大姐,她早有太多怨言,现在见母亲被她刁难,她立刻挺身爆发。 “是,爸爸确实不疼我,他疼你,可你又为他做过什么事情?除了让他来找我,想办法给你弄到优秀生代表的名额之外,你说说你又干过什么好事?” “你闭嘴!”叶向晚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叶蓉立刻恼羞成怒,“说白了,爸爸的死,你才是最应该负责的人!要不是你和你妈惹出那么多事,爸爸的事业也不会受到排挤,他的心脏也不会这么早就崩溃!叶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现在还张牙舞爪的想要欺负妈?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叶宽,你还楞着干什么?你还不把她……”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啊!爸爸尸骨未寒,你们这在这里吵来吵去!难道不怕他伤心嘛?!” 叶宽大吼一声,随即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来。 他实在不明白,一向平和温柔的大姐,为什么一定要和二姐还有妈妈争吵,他更不愿意相信的是,父亲的死,真的像大姐所说,并非正常。 他现在是叶家唯一的男人,他理由替姊妹遮风雨,为母亲排忧愁。可他只有17岁,高中还没读完,自幼被母亲保护得极好,在他的人生之中,除了物理和高数之外,还未曾遇到过如此复杂的难题,他心里又难过,脑子又乱,却偏偏无能为力。 记忆里总是笑得阳光灿烂,叫她姐姐的男孩,痛苦地蹲在自己旁边,他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就像抓住了叶向晚的心。 叶向晚闭上眼,不再看这些人。她在做什么?让亲者疼,而仇者快?就算香姨她们有再多的不对,她们也是她的家伙,而不是她的仇人……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咬咬牙,她起身就往太平间外走。 “小晚,你干什么去?”或许是她的表情突变得太平静,让香姨心里猛跳了两下,竟有些害怕,所以也顾不得再哭,开口问道。 “香姨,抱歉,我知道不是你害死的爸爸。这不是你们的事……我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否则的话……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爸爸也……不会瞑目的……” “那你想要怎么样……” 背对着他们,叶向晚冷冷的笑了笑,她想要怎么样? “我只是想要那些害死爸爸的人,罪有应得!血债血偿!” 第48章 司法介入 每到周五,沈士君都会和几名高中的好友一起打街头篮球,最近随着离出国的日期越离越近,他越觉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沈士君,刚刚在想什么,怎么被人盖了大帽?”死党兼邻居罗铮笑道,拿起一瓶冰镇的矿泉水丢给沈士君。 沈士君顺手接过来,没回答。最近这些日子没看见叶向晚,心里面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是七上八下的,感觉好像要出什么事儿。 以前沈柯谈恋爱又失恋的时候,一家子人都被他搞得心神不宁,那时候自己年纪虽小,但也十分看不起这位小舅舅,不过是我爱的人不爱我,或者爱我的人我不爱,诸如此类,纠纠缠缠,十分没有意思。 等我长大了,一定不要做他这样的男人。爱就爱了,不爱就放手,拖拖拉拉的,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 小小的沈士君,在心里对自己许下承诺。 可时光荏苒,改变的不光是人的外表,还有内心。 当初那个鄙夷的瞧着某人在卫生间里因为借酒浇愁而吐得天怒人怨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当他心里种下某人的名字时,他才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有些人,或许是注定不属于你的。 就像叶向晚…… 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滋味是这么不好受。 苦笑着摇摇头,将一瓶子清水都兜头倒下去。清水带着汗液流过眼角,沙沙的刺疼着,沈士君甩甩头,任水恣意下淌,不经意间却远远地看见了叶向晚。 虽然已经入秋,但秋老虎比盛夏时还要厉害。艳阳高照灼烤着大地,叶向晚却像是感觉不到此时的温度,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裙,缓缓地向着篮球场走来。 她的步伐很快,带着某种不安的情绪,像是下一秒整个人就会跌倒似的,和罗铮交待了两句,沈士君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出球场。 “小晚。 “学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只要我帮得上。” 没有问到底是什么,沈士君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他知道叶向晚的为人,若不是迫不得已,实在没有办法的事,她一定不会向他开这个口。 “我爸爸过世了,我想麻烦你,帮我联系市局里的人。我怀疑我爸爸是非正常死亡,我要求司法介入。我想给爸爸验尸。” …… 从叶向晚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沈士君楞了半晌才意识到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叶父死了?叶向晚要验尸?! 虽然从未见过叶父,但从叶向晚钱包里父女俩的合影,也知道她对父亲的感情极深。叶向晚为人极为内敛,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能咬牙扛住,她家里的事情纷乱复杂,她从来不喜欢向外人多讲,她既然不愿意讲,他就不问,只期望等到有一天她明白他的心意,然后再慢慢的告诉他。 可是现在叶向晚一张嘴,就给了沈士君一句厉害的,饶是沈士君心理素质过硬,也觉得太突然了。 “阿晚,你别着急,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帮忙,只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你有什么证据认为你父亲是非正常死亡?” “我自己就是证据,师兄,你信不信我?”叶向晚站在沈士君身边,太阳热辣辣地照在她身上,可她手脚冰冷,止不住的打哆嗦。“我只是担心时间耽搁的越久,这件事情的真相就越难被查出来……” 这几年随着医疗事故的频发,屡屡有病患家属怀疑医院因治疗不当而导致病患非正常死亡的案件发生,但因为医患关系本就是一笔烂帐,再加上其中各种专业性问题,至使司法机关就算是接到此类案件也大多会采取冷处理,让医院与患者家属协商解决。 “师兄信你。”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子,眼中有让人无法不信任的坚决的光芒,她紧抿着唇,纤弱的肩头因为疲惫而微微下陷,可就是因为如此,却让沈士君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问题,自己都不能让她一个人扛着,她叫他一声师兄,学长,他要罩着她,不管她惹了多大的麻烦,只要他能管,他一定会管! 掏出手机,沈士君在联络人里迅速地查找着,身为沈家的长子长孙,这些年父母和叔伯有意无意地开始让他在政界认识了许多人物,他虽然不喜交际,但身为沈家人,与生俱来的个人风采以及交际手段,仍是让他在许多长辈心里留下极好的印象,同时也结交了许多智志相投的同辈好友,渐渐地有了自己的人际圈。 Z国的政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每个国家都差不多,有几个重要的姓氏在其中把握大局,只要可以敲开那扇神秘的大门,从此之后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不过有些人在权力和金钱的诱惑下迷失了自我,而有些人,却能真正地将手中的权利变成一样利器,叱咤风云。 过了一会儿,叶向晚意识到沈士君在看自己,“怎么?师兄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这件事情是我自己要求做的,我自有分寸,就算真的有什么坏影响,我也不会让师兄受到连累。” “傻丫头,和师兄说这种见外的话。”沈士君板下脸,佯装生气,这丫头到底明白不明白,他多希望被她连累。“我只是担心你的家人,他们会同意你这么做么?” 国人注重丧葬礼仪,人即已死,让死者安息,尽早入土为安是几千年来留下的传统,很少有人会早着对死者大不敬,在人死后还不让人踏实,还要将人尸体破坏。 如果有选择,叶向晚也不想这么做。叶衷这些年为了治病已经吃了很多苦头,她也不想让他过世之后还不得安宁,可是很多药物的残留物在身体里的贮藏时间并不是很长,如果不早调查的话,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他们不会管这件事的……”叶向晚苦笑着答道。 香姨巴不得早点和这件事情撇清关系,如果叶向晚要求司法界入,恐怕她是求之不得的,至于叶蓉和叶宽……他们还太小,就算真的有什么不满,自己也不在乎。 他们对她的不满已经太多了,也不在多这一件。 得到了叶向晚的肯定,沈士君点点头,将手机拨通…… 第49章 师姨 “不行,没有上面的批文,这个案子我不能接。” 沈士君打了七八个电话,总算将所有关节打通,而叶向晚此时也已经将叶父的遗体从医院的太平间里迁出,可没想到,两人却在法医厅前遇到了莫大的险力。 穿着白色医师大褂的女法医,一手夹着徐徐燃烧的爱喜,一手将沈士君和叶向晚像轰苍蝇一样轰出了手术室。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只能算得上清秀,但一双眼睛却是犀利异常,眼角有些细微的皱纹,整个人看上去极为精明干练。 折腾了一天,此时已近黄昏,三人站在警察局专属法医楼空荡的楼道里,夕阳将身影拉得诡异细长,女人不慌不忙得抽着烟,根本不管自己对面的两个人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苏师姐,拜托,郝局不是已经给你打了电话,支会过了么?为什么还不行?你是不是因为我舅舅的事情……” “别和我提你舅舅,我跟你舅舅没关系!”听到沈士君说起沈柯,女人的眼中立刻闪过一抹精光,态度变得愈发暴躁。 “郝局和我打过电话,没错,可他没说过今天就要做尸检,别说你们没拿批文,就是拿了今天也不能做了。你不看看这都几点了?你们没事,不代表别人没也事,还有,沈士君,别再瞎套近乎了,我可不是你师姐,我和沈柯同岁,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姨才对!” 师姨……这是哪门子的称呼? 沈士君两条眉毛都扭成了麻花,对于这位软硬不吃,油盐不浸的师姨,他真是无能为力。 “你是苏岑吧?”一直没开口的叶向晚,突然问道。 苏岑眉头一挑,答道,“我是,你是谁?” “我叫叶向晚,是沈士君的学妹,我听孙教授说起过你。”听到沈士君叫她苏学姐,叶向晚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谱,再看苏岑嚣张的样子,对她的身份就更加确定。 不是叶向晚有心要去调查苏岑,而是在她的生活中,到处都有苏岑的影子。 叶向晚不知道自己和这位曾经在H大叱咤风云的学姐到底有多么相象,以至于让医学系几乎所有的教授在说起她,或者聊到苏岑时,都不约而同的提起对方的名字,让叶向晚就算是不想知道这位学姐也不可能。 对于H大医学系的新生来说,解剖课一向是最神秘也是最恐怖的课程。突然从福尔马林溶液里复活的死尸,没有头颅却能上下楼梯的怪人,以及各种各样的午夜怪谈,再加上解剖室阴森恐怖的气氛,使该教室成了所有学生心中最可怕的存在。 因为传说得太邪乎,以至于有些胆小的女生如果没有男生陪伴,根本不敢走进解剖教室的大门,宁可缺课也不肯离解剖教室近一点。 到最后缺课的人实在太多,医生系的教授们因此十分头疼,于是大家凑在一起,暗地里设了个小赌局,有哪个女生敢独自在解剖教室里过一夜,亲自鉴证解剖教室没有任何怪鬼藏身,不但可以得到由老师们提供的助学金五百块,而且还可以在自习室里永久享用一个离窗最近,风景最好,又最幽静的位置。 五百块钱现在不算什么,在当年可真的算是笔巨款,并不要提那个许多人打破头才能弄到的自习室位置,所以很多女生因此蠢蠢欲试,不过试的人多,但成功的却没有一个。据失败者们说,她们明明好好的待在教室里,可到了午夜不知道为什么,人就变得昏昏沉沉,最后早上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躺在了教室外面,于是解剖室有鬼怪的消息,不但没有减消,反而越传越胜。 直到苏岑入学的那一年…… 当一个鸟鸣悦耳的清晨,苏岑单手拎着一个想要在半夜里捉弄她,却被她打晕的男生从解剖教室悠然自得地趟出来的时候,H大里的人才知道,这位名不见经转的小女生,居然是在军中极有声望的苏将军的幺女。 从此之后,苏岑名声大振。 而叶向晚之所以被老师们将她与苏岑相提并论。是因为她和苏岑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 同样的胆大心细,同样的做事麻利,遇事冷静淡定,手术时切割的手法熟练精细,有时候就连从业几年的老医生,可能都无法与之相比…… “哦,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了,你们回去吧,明天早上带着批文过来。”说完,苏岑转身就要回解剖室里。 叶向晚赶上去,拦住她,“苏学长,我只听说教授们说过,你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敢于正义执言,勇于追寻真相不畏流言,难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在机关里泡了几年,把你的性子都泡软了,泡没了?” 苏岑的眉头皱了起来,做为H市市局的首席法医,已经有些年头,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了。 “不给你走后门,我就是不追求真相了?你这丫头岁数不大,给人戴大帽子的本事倒是不小,你说你叫什么来着?我倒是想问问教授,怎么教出你这么目无尊长的好学生!”苏岑的凤眼微眯,是发怒前的征兆,沈士君见势头不对,想过来挡在叶向晚身前,叶向晚却一把推开他,与苏岑面对面道。 “我叫叶向晚,里面躺着的男人,是我父亲,叫叶衷,我怀疑我父亲被人下药至死。如果学长不帮我的话,麻烦你把我父亲的尸首还给我,我自己替他做尸检!!” “阿晚!” “你说什么?你当这件事情好玩是不是?你做尸检?你长这么大接触过几次尸体?你知道眼压变化,角膜变化,尸斑的出现和颜色都意味着什么嘛?”苏岑彻底被激怒,她狠狠的瞟了两眼沈士君,这是他从哪找来的丫头片子?脾气比自己还要倔,服个软会死么?这么坏的脾气,以后有的是她吃亏的地方! “是!我不知道!可是我没别的办法了!爸爸死了,可我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再过这一夜,所有的证据都消失了!!到时候再做什么都晚了!!”叶向晚大声的喊道,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着。 残阳如血,给她的身上罩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她悲伤欲绝,如山倒般的压力让她无法呼吸,一朝一夕之间,她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情,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楼道里霎时间静了下来,静得几乎可以听见三人呼吸时的起伏,就在沈士君打算再开口相求的时候,苏岑突然说道, “喊什么喊,显你嗓门大嘛?想今天做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先提前说好,现在时间晚了,大家都下班了,你们俩都进来,给我打下手。” 第50章 绝望 苏岑像往常一样用,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顺手按下了CD机。 舒伯特降E大调第二号钢琴三重奏,流畅如珠玉落盘般的钢琴声从音质优良的喇叭里倾泄而出,医院里特有的苏打水味充斥在鼻翼之间,莫名地带给人一种平静宁和的感觉。 苏岑朝站在一旁的沈士君抬了抬下颌,“带她过去做准备工作,我人马上就开始。” 法医检查是件极其复杂而严谨的工作,尸检不仅包括检查尸体,还要提取检验材做酒精含量,一氧化碳含量,毒物化验,还要提取脏器做病理检验,越是死因不清楚的解剖,就越费时费力。 苏岑原本和人约了去听音乐剧,看来是要泡汤了。简单地发了条短信,取消了约会,苏岑把手机关了静音丢到一边,不再理会电话那边的某人手里拿着两张高价场地票,风中凌乱。 “用冠状术式切开头皮,而后采用胸腹直线术式联合切口上至颌下、下至耻骨联合处……”一边将手中闪着银色寒光地手术刀陷入叶衷的肌里之中,苏岑轻声地说道。 沈士君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他可不认为现在是进行现场教学的好时候,担忧地将目光转向叶向晚,却见叶向晚面无表情,专注地瞧着苏岑手下的动作,好像床上躺着的只是个陌生人。 叶向晚不是悲伤,也不是没感觉,她的心不是铁打的,她不是冷血怪物。她只是不知道该用如何的方式来宣泄自己内心的悲痛。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儿,愿意看见这一幕,可是她没有选择。 强大的自制力在此时发挥了超常的作用,它支撑着她,不要倒下去,直到她找到她想要找到的一切理由和原因。 自己对面的女孩儿,已经濒临崩溃,可她却仍在用最后一丝清明来压抑住自己,这样的硬气和倔强,不禁盖在白色口罩下的唇角微微地勾了勾,“小姑娘,快毕业了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投身司法事业?” 随着苏岑的话音,叶衷的胸骨被掀开,心脏及其他重要器官暴露在三人眼前,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苏岑仔细眯起眼睛,仔细地检查着所有内脏的情况。 “她过些日子要和我一起去JHU留学。工作的事情,就不用苏学长费心了。”随手递过冲洗血迹的水管,沈士君抢着答道。 苏岑用眼角挑了挑他,想不到,这小子警惕性挺高的啊,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就忍不住想要护着小姑娘了? “哦,留学好啊,留学回来,就变归国人材了,那时候警局更稀罕了。怎么样?考虑一下呗,学长可以让警司给你个好起点,警局待遇不错,干两年就分房了,而且警局里单身的男警员特别多,素质也挺不错的……”忍不住自己的恶趣味,苏岑继续说道。 沈士君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他凑过去对苏岑低语,“学长,你少说两句吧……她现在哪有心情被你召安……” “我这是替她排解压力呢,你没看她都快站不住了。别这么没出息,人家小姑娘自己都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啊?她又不是你闺女。喂,丫头,你瞧清楚了?” “身体外部未见明显外伤,脏器也无出血症状……”说着,苏岑在记录本上定下自己的判断,从当法医至今,她已经见过太多的尸体,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叶向晚咬着牙点点头,对于苏岑的判断,她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叶衷的身体就摆在那里,她虽不是法医,但凭着几年医学院的学习,也可以了解一二。 那么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做化学病理检验。 此时已经离他们到来时,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岑拿着样本去了旁边的试验室,把叶向晚和沈士君留在手术室里。 叶向晚认真地伤口着缝合,一针一线,不仅仅是刺在叶衷身上,更是刺在她心头。 沈士君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揽着她的肩膀,给她以温暖和力量,让她有足够的勇气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就又过了两个小时,苏岑略有些疲惫的从试验室里走了出来,倚着肩头沈士君坐着的叶向晚立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问道,“怎么样?“ 苏岑没有回答,而是将几张A4纸报告交给她,“你自己看吧,药毒检验只查出了一些常规治疗心脏疾病的药物残留,没有任何物理或化学反映能够说明死者是属于他杀,也就是说,你父亲,是正常死亡的。” * 车子停在出租屋的楼下,沈士君熄了火。 秋夜的天空显得十分寂寥,只有几颗星点缀在远方紫蓝色的夜空里,夜色浓重,将所有的丑陋掩藏遮盖。 “阿晚,验尸报告不能说明一切问题,苏学长也说了,有可能是因为尸体放置的时间太长,或者是因为其他未知的手段,使检验结果呈现出正常态……” “不用再开解我了,我都明白。师兄,谢谢你。”打断了他的话,叶向晚微微地向沈士君笑了笑。在经历了最初的不可置信,焦燥,不安,愤怒诸如此类的情绪之后,此刻的她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到绝望。 她已经明白了,以对方的手段,是不可能让自己抓住一丝一毫的证据,就像上次陷害她,他们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只等她跳进坑里,然后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躲在黑暗中,看她如何在坑底挣扎,不死不休。 不知怎么的,她明明是笑的,可沈士君却觉得比看见她哭还要难过。他的喉咙干涩难耐,沈家人能言巧辩的本事,现在却发挥不出一分。 沈士君生平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他无法帮助这个女孩儿,就算他喊尽了所有豪言壮语,使尽浑身解数,而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巨大的如海啸般的厄运吞没。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对不对?你知道你父亲这件事,是谁干的?”试探似的提问,没想到却得到了叶向晚毫不迟疑的肯定。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做,我不知道的只是,他是怎么做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叶衷的生命就像是被绑在一颗定时炸弹上,只要他轻轻的动一动手指…… 嘭,一切都结束了。 而可笑的是,那么长时间,她一直拿他当成自己全家的恩人,她忍受的所有来自他的嘲讽与凌/辱,她出卖了自己的所有想换取这个男人卑微的怜悯,她以为他做得再恶劣,再无耻,他的心总是好的。 结果她输了一切。 因为他根本没有心,他是一个魔鬼,他此生的乐趣,就是将她的一生摧毁。 她的生命就像是一场虚幻的表演,她痴痴傻傻用尽作力的舞蹈着,却不知道属于自己命运的轴线,早就落在别人手里。 她想问问他,这么做,这么摧毁别人的生命,是否是一件极有趣的事?他是否觉得快乐?当他夺走她所有,让她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他是否,满意了。 “阿晚,答应我,不管怎么样,别做傻事。”紧抓着叶向晚的手,沈士君却有种深深地无力感,她的眼中像是揉进了夜色,深暗得让他无法探询。 听到沈士君了话,叶向晚轻笑了一声,“放心吧师兄,我能做什么傻事呢?我还要和你一起去上学的,不会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好了,时间太晚了,你该走了。别让家人为你担心,别像我这样,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拥有的可贵。”她保持着微笑,打开车门对他说,“再见,师兄。我回去了。” 一直看着叶向晚走进楼道,四楼的房间亮起一盏桔色的小灯之后,沈士君才长叹一口气,依依不舍的离开。 当他的车子消失在巷尾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光暗灭,叶向晚纤瘦的身影又再次出现在楼口,然后,义无反顾地,她朝着黑暗的街道走去。 PS: 感谢桃花的贵宾票,PK票和盖章,让你破费了。有时候我觉得在网上写故事就像是在台上唱歌,我一个人大声地唱,四周黑洞洞地看不到一个人,因为没有回应而觉得害怕不安,不过多亏了你们,每一个给我留言,收藏,送我花的人,让我知道我的文字有人喜欢,就算掌声寂寥,我也会坚持下去。 谢谢所有的,大家。 第51章 一时的平静,是为了更激烈的交锋 虽然已经接近午夜零点,但是坐落于市中心的楚氏商业大厦仍是灯火通明,在残酷的商业世界,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 商业大厦的大厅挑高有十几米,大厅中央吊着巨大的水晶灯,地上的铺着黑白相间的格子石,给人一种低调的奢华感。 配着警棍的保安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站在大厅两侧,当他们看见叶向晚走进灯火辉煌的大厅后,目光就着重地落在她身上。 “小姐,你的门卡。”保安停在叶向晚面前,伸手挡住她。楚氏大厦配备着极其高端地安保设备,没有门卡根本无法进入电梯或楼梯间。 上次叶向晚可以闯入办公室,完全是因为当时是白天,她跟在别人后面,偷偷进到电梯里,而现在监近午夜,大厅里只有她一人,根本无法从几个保安眼底下偷摸进去。 冲动之下来到这里,却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叶向晚觉得一阵眩晕,她用手抚在自己的双眼上,待那阵晕黑过去后,才缓缓地开口道,“我是来找楚狄的,没有门卡。” “那……小姐,你有预约么?”保安四下交换了一个眼色,楚狄是楚氏的总裁,楚氏的员工人人都认得他,要见楚狄虽不是什么难事,但却没人在大半夜地找过他。 “没有预约,不过你告诉他,他一定会见我。” “真抱歉,楚先生不在公司,再说没有预约他也不会和你见面,麻烦你下次预约好了再过来吧。”虽然觉得很可疑,但或许是看在叶向晚穿着整齐的份上,保安对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子还算客气。 叶向晚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往大厅里的真皮沙发旁走去。 大厅里空调很足,沙发表面像是被冰镇过,冷得入骨,坐在上面,叶向晚不住地打着哆嗦。 不管楚狄在不在楼里,她今天都要等到他。 如果今天等不到,那她就等到明天,等到后天,一直等到他出现。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问他,要亲口对他讲,如果再不说,她恐怕就再没机会了。爸爸死了,她再也没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了,她再也不怕他了。叶向晚想着,将手掌缓缓地移到自己的衣兜里,摸到兜中那个冰冷的物体,她忍不住竟微微地笑了一下。 而楚狄此时,确实没在楚氏大厦里。 叶衷过世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他耳中,只是几分钟的迟疑之后,他就将手头上的工作放到一旁,驱车来到位于H市市郊的玫瑰庄园。 楚母正在用下午茶,略带佛香的薰香和玫瑰花香交织在一起,浓郁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见楚狄走近,楚母像是早就预料到他要来,神情泰然自若地向他招了招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正好,陪我喝一杯茶,钟悦拿了些熟普洱过来,说是陈年的老茶,味道很好。” 楚狄的眉头紧锁,将椅子拉开坐下,对着面前精美的茶具,漠然开口,“是不是你做的?” 楚母地动作一沉,向左右看了两眼,一直伺候在两边的女仆立刻退下,她才悠悠地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如果是的话,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是你自己想要一个理由,还是想替叶向晚要一个理由?” “有区别么?” 茶壶重重地落在方桌上,震得茶杯中的水荡漾出来,楚母冷笑道,“当然有区别,如果是你自己想要,那么我无可奉告,因为你早就应该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是替那个丫头要……楚狄,那你就太令我失望了!” 他其实早就猜到,叶衷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真的从母亲这里得到确定,确是另外一件事。 母亲在楚狄的心中的地位极重,他总觉得就算她对当年的事仍是耿耿于怀,她不应该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要做什么也应是他动手,她不该弄脏自己的手。 上次楚母入院,清醒过来之后,楚狄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叶向晚推她下去的,当时楚母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那件事情发生的太快,她自己也记不得了,或许是推了,或许没有,也可能是轮椅的刹车失灵,她一个不小心,自己跌下去的。 可轮椅楚狄已经检查过无数次,根本没有任何一点问题…… 楚母虽然受到惊吓,但毕竟并无大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楚狄就打算不再理会,可没想到,一时的平静,只是为了往后更加激烈的交锋。 对于母亲的这种作法,楚狄并不认同。他并不为叶衷感到难过,因为有些人的命运早在开始时就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只是觉得头疼,他的个性不允许别人插手他的事情,替他做决定,不管那人是谁。他的商业帝国,如果他不能操控全局的话,那迟早都会坍塌。 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是真的忠心于自己?一次的疏忽是否意味着以后所有事情,都要由楚母干预才能做决定? 他是个成年男子,不是个小男孩儿,他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怎样行事,他希望楚母可以安度晚年,而不要插手到他的事情里来,搅乱他原本订好的计划。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在怪妈妈?”楚母冷冷地说着,“我倒没想到,那个丫头对你的影响那么深,早知道我就应该对她下手了!” “妈妈!我再说一遍,她和这件事情无关,她已经付出代价,我不希望你再碰她!” “你不希望?你不希望?!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你不希望?你忘了当年你是怎么求她母亲的?而她是怎么回答你的了?你忘了我们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呵呵,是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用不着我这个老婆子再替你谋划了,可是,楚狄,我告诉你,你就是再有能耐,也是我儿子,你想娶谁,想和谁鬼混都行,但是她不行!” “她为什么不行?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这些话莫名的冲出口,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连楚狄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开始维护起叶向晚?他不是应该巴不得她吃苦受难才好? 第52章 楚先生,你满意了么 “她怀了你的孩子?难道是她拿这个威胁你?所以你才束手束脚的一直没动她?!这个小娼妇,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茶杯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楚母勃然大怒,千算万算,竟没算到,那女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手,那么肮脏下贱的身子里居然有着楚家的血肉,这样的想法让她如坐针毡无法自持。 母亲的声音如尖刺,使楚狄难以忍受。“她没有,她会拿掉孩子!” 她从来也没威胁过我。她迫不及待的与我划清关系,恨不得此生从未遇见过。对她来说,我就像是一棵剧毒,挨不得碰不得,就算是离近了,都有丧命的危险,她又怎么会缠着我不放。 左胸下莫名的抽疼,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叶向晚,对那个孩子没有任何感情,只不过是个简单的细胞,长在他厌恶的女人身体里,早些拿掉,对他们两人都是好事。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迫使自己重新审视这段关系。就算是铁石的心肠,也有破碎的一天。 在这场以亲情为赌注,未来为砝码的战争里,他们到底,谁赢谁输。 或者两败俱伤。 “楚狄,你是不是舍不得这个孩子?”见楚狄发怒,楚母反而冷静下来。自己这个儿子,正值而立之年,因少时过得太苦,所以生性狠戾,不仅是对别人如此,对他自己更是如此。 但男人到了这个年纪,难免的都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才会有意无意地维护那个女人?想到这里,楚母狰狞的面容缓和下来,轻拍着楚狄的肩膀,如慈母般对他低语,“别担心,孩子还会再有的。再过几天就是你和茉莉的订婚仪式,你们俩还这么年轻,可以多生几个,妈妈这两年身体还可以,到时候也能帮你们带一带。” 阖家团圆,饴儿弄孙的场景似乎十分美好,但楚狄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他反手揽住老太太的肩头,疲惫道,“妈妈,你吃了太多的苦头,我不想你再不快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别再去找叶向晚的麻烦了,她不会做什么的。” “知道了,知道了,妈再也不操这份儿心,受这份累,都让你去办,这样可以了吧……”楚母似妥协般低声地说着,可眼中却有一抹凶猛的光芒闪过。 安抚完母亲,楚狄就往公司赶,每个月这个时候,公司都要出月报,财务和商务部忙得一塌糊涂,人仰马翻,所有人都是在24小时连轴转。 虽然脑子里乱的不行,但他仍是开车回去了。 午夜的快行道,独孤的路灯在柏油路上投下一明一暗地光影,广播里放着一首老歌,男人沙哑沧桑的唱道,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当懂得珍惜以后回来,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 阿刀总喜欢把这首歌篡改了歌词,用他的破锣嗓子吼出来,有多少爱可以胡来……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把目光从书本里放出来,然后嗤嗤地笑。 楚狄不喜欢接吻,他的口味挑剔,脾气恶劣,敢靠近的人极少,就算那些喜欢贴在男人身上,谋求利益的女人,见了他也情不自禁的想要退避三舍。只有她,这个像猫一样的女人,总是趁他半睡半醒的时候,偷偷的吻他。 一吻即离,唇与唇轻轻的碰触,那样让人心痒的温柔,只停留片刻,还不待人细细品尝,就像一只蹁跹的蝴蝶,飞远。 这样的吻,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种游戏,不断的试探着他,看看他到底怎样才会被惹怒,一遍又一遍的,好似个不知好歹的顽童。 直到他苏醒,将她囚在自己钢铁般的怀抱里,呵她的**,她才会尖叫着大声笑着,闹着,最后被他强硬的攻占,堵住了双唇,辗转,吮吸,无路可逃。 那个让人不能爱,又无法不恨的女人……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广播已经结束,只剩下寂寥的沙沙声,楚狄把头抵在方向盘上,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心底那阵抽痛结束。 手表指针指向两点,凌晨守夜换班的保安们凑在一起抽烟。 “借我个火儿,今天事儿挺多的啊。” “是啊,每个月不都这样嘛,哎,那个姑娘还没走呢?” “还守在大厅里呢,你说她和总裁什么关系啊?小情儿?” “看着不像,瞧那姑娘年纪不大的样子,好像还在上学呢吧。这么小年纪,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你懂什么啊,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说不定总裁就喜欢这种雏……呃……总……总裁……” 大方厥词的保安像被猫吞掉了舌头,再也看不出刚刚的伶牙俐齿,而楚狄此刻也没有功夫收拾他,只是抓着那人的衣领厉声问道,“她在哪儿?” * 叶向晚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纤细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揽着自己的肩头,眉头紧锁着像是睡着了。 可等楚狄悄无声息地接近她,伸出的右手还未碰触到她,她就像是有了心灵感应一般,睁开了双眼。 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水晶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慑人心魄的光芒,让楚狄一时间竟看得怔住了。 但只是一瞬,光芒消逝,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你找我?”楚狄面无表情的开口,这里此时除了他俩和巡夜的警卫,就再没一个人,他的声音不高,略带沙哑,但却给人一种无法抵抗的压迫感。 叶向晚不发一言,揉了揉有些微酸的双腿,站了起来,冷冷的注视着楚狄。 “有什么事,跟我去办公室谈吧。”迫不及待的转过身,一向平静冷酷的他,竟然也有想逃的时候,不想再被那样的目光注视,因为知道在她的平静下,蕴藏着连他或许也无法面对的涛天巨浪。 可没想到,叶向晚却抢先两步,来到楚狄身前,“就在这里说吧,说完了我就走。”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好吧,你想说什么?”面对她的寸步不让,楚狄没有办法,也只好妥协。 “楚先生……你满意了么?”叶向晚平静的开口,她来之前设想了许多场境,见到他时,她该怎么办。是该怒不可遏地质问他,或者该泪流满面的斥责他?可是她没想到,真的见到他了,她竟一点也不愤怒,甚至没有任何悲伤。她已经打算好了一切,所有过激的情绪都是多余的。 她平静得像个冷血的怪物,和她平时一点也不像,这样突兀的她,让楚狄一时也有些摸不清头绪,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叶向晚轻轻地笑了笑,她将手掌缓慢地移到自己的衣兜前,紧紧地握住了兜里冰冷的东西之后,才继续说道,“你不明白的话,我就让你明白明白!!” 随着她的话音,楚狄前眼白光一闪,他来不及闪躲,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烈的刺痛…… PS: 今天编辑QQ上和我说,我才知道本文上了全站的新书榜,杀入了男作者的队伍之中。 想说一声谢谢,感谢所有冒过泡,或者一直潜水的朋友,虽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没有你们,就没有桃子今天的成绩。 总感觉在文章后插话会影响文章阅读的整体感,所以以后会尽量控制自己,不再出来唠叨。 再次,感谢。 哦,对了,那个投票,我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支持BE结局啊……真的是太出乎意料了……摸下巴…… 第53章 成人礼 银光铮亮的注射用针管细长的针头直刺入楚狄胸膛,片刻无恙后,白色衬衫上就慢慢地阴起一片鲜红。 有种冰冷至极的痛楚,将他的心脏包裹在其中,就像是有人在他的心上绑了一块巨石,石头拉扯着他不断下坠。 楚狄倒吸了口冷气,针头刺中的地方和他曾经受过枪伤的位置重叠在一起,记忆之中,那次差点要了他命的刺杀,似乎都没有这么疼过。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父亲?难道这些年我偿还的还不够?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害死?”叶向晚的声音听起来颤抖,但她的手却异常坚定。这是一个好的脑外医生所必备的条件,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再大的压力下,手都不能抖,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当一个人的生命,就在你掌中时,你的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颤抖的。 不管你是想救他,还是想杀他。 “三年,我让你整整祸害了三年,楚先生,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有没有一句怨言?我一直以为不管你再怎么混蛋,再怎么不是人,你只有还有一点良心,总不会下这种狠心的,你怎么能这么狠?!你恨我也就算了,我父亲怎么招惹你了?!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逼到绝路上?!” 光阴如刃,在她脑中一幕一幕快速的闪回,有些她原已经忘记的事情,此刻都想了起来。 原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那个黄昏,她和一家人在破烂不堪地棚户区外走投无路,楚狄以救世主身份出现的那次。 而是更早的时候。 那年她16岁,刚刚过完生日,父亲送了她一样珍贵的礼物。那时候叶家的生意在H市虽然不是顶尖的,但说出来也是有名有号。和众多16岁,家底殷实的女孩子一样,她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成年礼。 叶父不喜欢她,但在生活方面也并未故意苛刻她,该给的还是给了她。于是在礼仪老师,成衣铺老板,和首饰配饰专家等人马一系列的精心准备之后,叶向晚将于一个周末的晚上,和其他几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子一起,举行自己的成/人舞会。 这场舞会不仅仅意味着她已经从一个少女迈入了淑女的队伍,更意味着从那天起,她将正式进入H市的社交界,那个以繁华妖娆的世界,将对她掀起艳丽多姿的幕布。而那个世界里,所有比她年长,或与她同样年纪的男士,若心仪于她,都可以展开热烈的追求。 那是如梦幻般人生的开始,如果顺利的话,她会在同样阶层的人群里遇到适于自己,适合自己的精英男子,然后生儿育女,喜乐安康的过完这一生…… 那天她穿着淡粉色的小礼服,和与她一样16岁的少女们,偷偷地躲在庄园里高耸洁白的罗马柱后,怀惴着忐忑而雀跃的心情,对爱情与未来一知半解的向往,窥视着那些和她们一样年纪,同样不安,却要故做矜持成熟的男孩子们。 女孩儿唧唧喳喳的讨论着关于成人礼上的第一个舞伴应该先谁,哪个男孩子更帅一些,而谁的身材更加笔挺,舞步更加娴熟,可以带着自己满场飞,而不是被踩烂脚步。可惜,对于这样的议论,叶向晚并不是十分热衷,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人生中第一只舞的舞伴会是谁。 郭叔叔的二儿子,郭谵诚,这位她父亲平生至交兼商业伙伴的小儿子,他花了大半个暑假的工夫教她舞步,被她踩肿了大脚趾无数次才总算教会她舞步的男子,理所当然地,也就成了她第一只舞的舞伴。 说起来,这真是一件无趣的事情。过早地知道了答案,就像是开启得太早的点心盒,等你真的准备吃的时候,香味早就散尽了。 没办法和别的女孩子一起憧憬未来的舞伴,叶向晚只好悻悻地往餐桌那边移动。 然后,她遇见了他。 “据说在法国一套鲸骨只能可以打造像这样十二套餐具,因为法国人对于餐桌礼仪的精益求精,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今天,我觉得咱们这边也差不多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势,他的双眸黑得几乎呈墨绿色,一身手工订制的合体的礼服,让他与在场的男士毫无差别,但他又和他们不同,他没有他们那种温文而雅的气质,他给一种锋利的感觉,就像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刀丸,就像是一只躲在羊群中的狼。 叶向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和他说话,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吧。 面对一桌子闪着银光,看得人眼晕的餐具,他似乎有些慌乱,虽然他掩饰的不错,但却被她一眼看穿。 16岁的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她看出这个身上穿着不菲华服的男人,其实并没有接受过极好的礼仪训练。 “我有时候也会被这些大叉子小刀子弄得头晕脑胀,不过后来有个人告诉我,其实弄清楚它们的用法很简单,你只要从外到里的用就好了。每换一道菜,就换一副刀叉……” 她说着,缓缓地拿起排列整齐锯齿的银刀,将五分熟的小牛排,切成大小适中的肉块。 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则一直注视着她。他的的目光深沉而古怪,没有丝毫的掩饰,就像是一条恶狼,但叶向晚并不害怕,她单纯的以为他是因为初来乍到,不适应社交生活,才略显敌意 可是到后来,她才终于明白,那样的眼神,根本不是什么敌意,那是恨,**裸的恨,不加任何掩饰直冲出眼底。 男人看了她很久,最终才低下头照着她的样子,笨拙但认真的切割着自己盘里的牛排。 他的动作十分生硬,刀刃与瓷器交割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叶向晚听得心惊肉跳,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让自己流露出不适的表情。 终于,男人放下了刀叉,叶向晚一直被摧残的耳朵也逃过一劫。 就在她准备离桌,去看看郭谵诚准备得怎么样的时候,男人却突然开口道,“能请你跳个舞嘛?” 第54章 田纳西舞曲 “我不……”叶向晚完全没料到男人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就在她想要开口婉拒的时候,男人已经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带着强硬蛮横的气势径直接起了她的手腕。 与叶向晚经常会遇到的上流社会文书气质的男人不同,他的手劲很大,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尤其在食指指腹上格外明显,看他的穿着,又不像长年干体力活讨生活的人,真不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脑子里一走神,男人已经将叶向晚毫不费力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离了椅子,然后沿着餐厅外镶着琉璃彩窗的无人过道,将她拉到位于庄园二层的小露台。 因为此时还在晚餐时间,参加舞会的男男女女都聚集在餐厅里,眉目传情,所以本应很热闹的小露台上竟一个人也没有。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跑的缘故,叶向晚地脸上微微地发烫,她用掌心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面颊,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男人拉住了。 叶向晚轻轻一挣,男人立刻也注意到了,极快地皱了一下眉,他并没有放开她。 “和我跳支舞。”他再次要求,不过像算准了叶向晚不答应也得答应似的,他变本加厉地将另一只手轻揽住她的纤腰。 除了郭谵诚,还从未有别的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与她如此贴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与烟草味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气息,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 “为什么要请我跳舞?”她问。 “算是感谢你帮我解围。” “我……不会跳舞……跳不好……”叶向晚红着脸,她怀疑自己刚刚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要不然为什么自己现在会心跳过速,呼吸不畅。 而男人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拒绝,兀自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会走路么?会走路就会跳舞,没什么区别?” “可是……没有音乐怎么跳?” 听她这么一说,男人也怔了一下。此处除了星星点点的鸟啼鸟鸣之外,没有其他动静。就算是再凑合,也不能让她没有伴奏地无声起舞吧? 终于,终于让她想出一个好理由,可叶向晚还没来及沾沾自喜,男人就已经想出了办法。 “站在这儿,别动,不许逃。”他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热热的呼吸弄得她耳垂痒痒地。 男人走到露台的边缘,从裤兜里摸出一支手机,连按了几个键,田纳西舞曲轻柔流畅的音乐,就从小小的手机里传出。他转回身,叶向晚果然真没有逃开,她讷讷地站在原地,手掌抓揉着自己的耳朵尖,下齿轻咬着嘴唇,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笑了笑。然后就又回她身旁。 “跟着我跳,我带着你。” 田纳西舞曲的旋律有种淡淡的忧伤,在美国,小情侣分手时,常常会放它,相拥跳最后一支华尔兹。 月色撩人,男人的胸膛坚实手臂有力,他带着她,在树影交错间,旋转舞蹈。 音乐虽是有些悲伤的,但若是听的人,或者舞的人,如果此时陷入甜蜜的爱河,想必感受的也是一种难掩的欣喜。 有时候,真正忧伤的并不是歌本身,而是听歌的心。 来不及再说什么,她已经被他卷入漩涡之中,她粉色的礼服如绽开的荷叶,为浓重的夜色增添了一抹娇媚的艳。叶向晚的心脏嘭嘭地疾跳着,几乎要冲出胸膛,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他带着转了多少个圈圈,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觉得自己的小命已经完全地陷入这个男人掌中,天堂,地狱,她都无法逃开他的臂膀…… 直到曲终之时,他才放开她。 一逃离开他的怀抱,叶向晚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扶住了栏杆才勉强没有摔倒。 她如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男人则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叶向晚一边喘着气,一边回想刚刚的舞蹈,突然间,她觉得自己被郭谵诚那混小子骗了,这才是真正的舞蹈,就算不会跳,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激情。而他浪费了她一个暑假的时间,教自己的那些类似于军训踢正步的古怪舞步根本不算舞蹈,不仅如此,他害得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天然舞痴,身体没有协调能力! 叶向晚的第一反映,就是想把郭二抓过来好好问问,他到底会不会跳舞!可就在叶向晚刚转身的时候,男人却再次截住她。 “这样就走了?不再多跳一会了么?” 叶向晚轻轻地咬了咬唇,每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总会习惯用这个小动作来排解内心的焦躁,“不了,谢谢你教我跳华尔兹,不过舞会就要开始了,我的舞伴还在等着我。” “这样的舞会有什么意思,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参加真正的舞会。” 他的掌心朝上,掌中果然布了层薄薄的茧子。叶向晚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笑容可以如果蛊惑人心,他的目光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仔细看还有几丝谐谑,好像是认准了她不会拒绝他一样。 叶向晚瞧着男人摊开的手掌,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激战。 一个声音告诉她,拒绝他,和他说不,赶快回到舞会里,顺利地度完这一天,然后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日子。 而另一个声音,则引诱着她,和他走吧,去跳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成年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场舞而已…… 第55章 激 “你当时,要带我去哪儿?”那天叶向晚最后也没有和楚狄走,不是她不想,她其实已经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中了,只不过后来郭谵诚找过来,她才慌张地逃开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些事情的?你准备了多久?” “你觉得我准备了多久?”楚狄反问道,记忆中有一个淡粉色的身影,如一只蝶,懵懵地飞入他的世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险境。“或许从我父亲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准备怎么对付你了。”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他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回答会让她多难受。 胸口传来针刺的疼痛,雪白的衬衫上鲜血也慢慢地渗开成一片,温热黏湿的感觉让人十分不舒服,楚狄皱紧了眉头,向四周看了看,已经有保安注意到自己和叶向晚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正朝这边走过来。 该死的!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了多大的麻烦?他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这滩泥潭里拔出来,可她又这么傻乎乎的跳进去,如果让母亲知道她今天这个胆大妄为的举动,说不定一怒之下真的会派人把她撕碎了。 头上冒着冷汗,一方面是因为胸中的刺疼,而另一方面是在思考着怎样才可以让叶向晚停手。 可叶向晚并不知道楚狄的心思,她只是觉得难过。 像是一件被她细心珍藏多年的宝物,此刻却被人无情地在眼前打碎。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让她记忆深刻的舞。 虽然已经记不得当年他的样子,但他带着她旋转时微醺的感觉却深烙在她心底,那样迷离的夜色,那样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如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美梦,伴随着轻柔飘渺的旋律,在她心底徘徊不散。 可是……现在看来……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精心的设计,没有半点温情,有的只是阴谋和算计。 “你想知道当时和我走,我会带你去哪?”楚狄在她耳边低语,寒冷得没有丝毫情感的语调,就像是一条蛇,滑入她耳中。“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当时我带了几个兄弟一起过去的,可惜请柬只有一张,所以他们只能在庄园外面等着,你知道,那些人可是刚从金三角回来的雇佣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入喉间,叶向晚用手捂着嘴,拼命地阻止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如果那天你和我一起出去了……”楚狄笑了笑,继续说道,“或许今天,你父亲就不会死……” “你根本不是人啊!!!你这个畜生!!!”她突然暴发,抓紧针管的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胸膛,恨不得将整个玻璃管身都挤入他的肉血之间才好,楚狄的身体因为她的动作而微颤,叶向晚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楚先生,你疼嘛?你会觉得疼嘛?不,你不会疼的!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疼?就算你会疼……你也不会有我疼……” 她说着,将手放在心口上,“我这里,比你要疼一百倍!楚狄……我恨你!我恨你母亲!你恨你们这些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的所有人!你没种!你母亲和你一样,都只敢躲在后面玩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怪不得你父亲不要她,像这种阴险恶毒的女人,谁敢与她举案齐眉,白头揩老!!” “够了,别再说了!”楚狄吼了一声,顺便向逐渐走近的保安使了个眼色,阻止了他们的步伐,“你这么恨我,你有种,那你还等什么?拿一个破针筒,你来吓唬谁?!你就这点本事嘛,叶向晚?你要真的想让我死,不如拿出在床上的功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那么几次,我倒是真想死在你身上……” “住口,住口!!!不许再讲了!!”她的脸色煞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楚狄心里抽疼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将五指并拢,轻轻地横在叶向晚颈后,做好了准备,只要叶向晚再大意一点,他就可以一个手刀将她斩晕。 他动手,总比那些不知轻重的保安动手要好,至少他不会真的伤到她。 而叶向晚此时心里就像是开了锅,强烈的恨意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根本无法辨别楚狄话里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人消失掉!如果他不消失的话,那消失的就一定是自己。 拇指压在针管的顶端,她一点一点地将它压下去。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你一直是这么自大,你除了有钱,还有别的什么本事?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的血管里,有超过5毫升的气体,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这个空筒里空气,可比5毫升多多了,它们会在你的血管里形成栓塞,然后一直流到心脏里,你的血液会在心脏里沸腾,相信我……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PS:感谢joyqqtt的50张票子,159858*****的pk票,让乃们破费了,\( ^▽^ )/。 第56章 如果你那天和我一起走…… “你当时,要带我去哪儿?”那天叶向晚最后也没有和楚狄走,不是她不想,她其实已经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中了,只不过后来郭谵诚找过来,她才慌张地逃开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些事情的?你准备了多久?” “你觉得我准备了多久?”楚狄反问道,记忆中有一个淡粉色的身影,如一只蝶,懵懵地飞入他的世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险境。“或许从我父亲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准备怎么对付你了。”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他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回答会让她多难受。 胸口传来针刺的疼痛,雪白的衬衫上鲜血也慢慢地渗开成一片,温热黏湿的感觉让人十分不舒服,楚狄皱紧了眉头,向四周看了看,已经有保安注意到自己和叶向晚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正朝这边走过来。 该死的!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了多大的麻烦?他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这滩泥潭里拔出来,可她又这么傻乎乎的跳进去,如果让母亲知道她今天这个胆大妄为的举动,说不定一怒之下真的会派人把她撕碎了。 头上冒着冷汗,一方面是因为胸中的刺疼,而另一方面是在思考着怎样才可以让叶向晚停手。 可叶向晚并不知道楚狄的心思,她只是觉得难过。 像是一件被她细心珍藏多年的宝物,此刻却被人无情地在眼前打碎。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让她记忆深刻的舞。 虽然已经记不得当年他的样子,但他带着她旋转时微醺的感觉却深烙在她心底,那样迷离的夜色,那样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如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美梦,伴随着轻柔飘渺的旋律,在她心底徘徊不散。 可是……现在看来……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精心的设计,没有半点温情,有的只是阴谋和算计。 “你想知道当时和我走,我会带你去哪?”楚狄在她耳边低语,寒冷得没有丝毫情感的语调,就像是一条蛇,滑入她耳中。“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当时我带了几个兄弟一起过去的,可惜请柬只有一张,所以他们只能在庄园外面等着,你知道,那些人可是刚从金三角回来的雇佣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入喉间,叶向晚用手捂着嘴,拼命地阻止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如果那天你和我一起出去了……”楚狄笑了笑,继续说道,“或许今天,你父亲就不会死……” “你根本不是人啊!!!你这个畜生!!!”她突然暴发,抓紧针管的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胸膛,恨不得将整个玻璃管身都挤入他的肉血之间才好,楚狄的身体因为她的动作而微颤,叶向晚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楚先生,你疼嘛?你会觉得疼嘛?不,你不会疼的!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疼?就算你会疼……你也不会有我疼……” 她说着,将手放在心口上,“我这里,比你要疼一百倍!楚狄……我恨你!我恨你母亲!你恨你们这些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的所有人!你没种!你母亲和你一样,都只敢躲在后面玩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怪不得你父亲不要她,像这种阴险恶毒的女人,谁敢与她举案齐眉,白头揩老!!” “够了,别再说了!”楚狄吼了一声,顺便向逐渐走近的保安使了个眼色,阻止了他们的步伐,“你这么恨我,你有种,那你还等什么?拿一个破针筒,你来吓唬谁?!你就这点本事嘛,叶向晚?你要真的想让我死,不如拿出在床上的功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那么几次,我倒是真想死在你身上……” “住口,住口!!!不许再讲了!!”她的脸色煞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楚狄心里抽疼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将五指并拢,轻轻地横在叶向晚颈后,做好了准备,只要叶向晚再大意一点,他就可以一个手刀将她斩晕。 他动手,总比那些不知轻重的保安动手要好,至少他不会真的伤到她。 而叶向晚此时心里就像是开了锅,强烈的恨意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根本无法辨别楚狄话里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人消失掉!如果他不消失的话,那消失的就一定是自己。 拇指压在针管的顶端,她一点一点地将它压下去。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你一直是这么自大,你除了有钱,还有别的什么本事?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的血管里,有超过5毫升的气体,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这个空筒里空气,可比5毫升多多了,它们会在你的血管里形成栓塞,然后一直流到心脏里,你的血液会在心脏里沸腾,相信我……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楚狄!!!!住手!!!”千钧一发之际,尖锐失控的女声从大厅门口响起,不何何时赶来的季茉莉见叶向晚与楚狄纠缠在一块儿,立刻想要冲过来, “你在干什么?!楚狄,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这些保安怎么做事的?怎么让她进来的?你们这些白痴!!还不快去把她拉出来!!” “都别过来,我没事!”楚狄下意识的将身子扭过去,不让别人看到他胸前的伤,针头在胸膛里搅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清的脸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这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是在这么要命的关头? 他原先只是想逼叶向晚做出过激的举动,让她把心里那口恶气出了,这事儿就算是了了,可现在季茉莉的突然出现,让他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 楚狄太了解季茉莉表面娴静,但本质张牙舞爪的性格。要是她真的冲过来,恐怕当场就能和叶向晚打起来,以叶向晚现在的状况,根本经不起她一巴掌。楚狄心里想着,就向站在离季茉莉最近的保安点了点头,保安立刻会意,不顾季茉莉的大吵大闹,将她挡在外面,不让她靠近 第57章 我不会离开,我等着你来。 见状,楚狄略为安心地把叶向晚挡在自己身后,对她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这里是我的公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我,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 向下按压的手指因为他说的话,而迟疑了一下,不过片刻,叶向晚就重抬起头,冷笑道,“未来,我哪还有什么未来?哦,你指JHU?呵呵,楚狄,你以为留学的机会对我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我现在根本不在乎它!” 她自幼立志从医,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爱这门科学,而是因为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她想自己如果能学会一身好本事,或许可以将父亲的身体调养好,让父亲可以安度晚年。可是现在,父亲已经死了,她再去多好的学校,再学多么高深的医术,又能怎么样? 最初的目标已经不符存在,JHU对她来说,除了给她的未来增加一个金光灿灿的光环之外,再没有一点意义!她的未来是一片漆黑,那点光亮,根本不法改变它的本质! “既然如此,那你就动手吧。”看清叶向晚眼中的绝望与怨怼,楚狄冷漠地说道,“H大高材生,因情所困,在恩客订婚前夕,刺死了供养自己三年的恩客?真是不错的娱乐新闻,估计能在头版头条上待上一段时间。只要是你不在乎明天的报纸上会怎么写,那你就动手好了。你也不用在乎你的家人,会不会因此蒙羞,你的同学将会怎么看待你的过往,还有辛苦栽培你的老师……哦,对了,我差点忘了,那个男人,他叫什么来着,沈士君?沈家的大公子?他会怎么想?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不过是个不知脸耻靠,靠出卖自己上位的婊.子,你说他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吐血……?” “你住嘴,他们和这件事情无关!” “这你就错了,只要他们和你有关,他们就和这件事有关!”楚狄抬起右手,缓缓地握住叶向晚紧扣着针筒的那只手,“现在换成我来问你,你信不信,如果我今天死了,那么明天,你,还有那些和你有关的人,他们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包括你的继母,还有你那两个兄妹,不管他们跑到天涯海角,都会有人把他们的生活毁掉!叶向晚,你信不信?!” 如果楚狄有个三长两短,楚母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将楚氏企业所有的一切做为赌注,只为了毁掉他们这些和她有关的人! “你说我毁了你的生活,毁了你的未来。那你不是和我一样,也在毁着别人的生活,叶向晚,你说说,我们有什么区别?”他如恶魔般的低语,让面色苍白的她,止不住地想要逃离他的身旁。 “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一样……你……和我不一样的……”已经够了,不要再多人受到牵连和伤害了,这件事情……就让它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叶向晚喃喃自语,握着针筒的力量也在不自觉地放松,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字字珠玑,说的每句话都让她无法反驳。 楚狄趁这个机会,握紧她的手掌,将针头一点点地拉离自己的胸膛。“乖女孩儿,你不应该杀我。至少不是今天。就算是想杀我,也不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你还年轻,你有的是时间可以等待。不用着急,我就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的,我等着你来……” 叶向晚如中了魔咒般,脚步踉跄的缓缓走出楚氏大厅,与季茉莉擦身而过的时候,季茉莉大声的质问她,而她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保安得了楚狄的指示,才将季茉莉放开。 季茉莉一路小跑飞奔到楚狄怀中,嘤嘤地抽泣着,“你怎么又和她见面了?你知道我讨厌她的,我们下周就要举行婚礼了,你能不能不见她?” “她来找我,只是想问问我关于她父亲过世的事情,并没有别的什么,你别胡思乱想。”季茉莉的头正好枕在他的伤处,楚狄暗地里倒吸了几口冷气,才忍着疼,没把她丢到一旁。 他拍了拍季茉莉的背,安抚着她。顺手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外套,厚实的羊毛外套将他胸前的血红挡得严严实实,让季茉莉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 “她父亲过世了为什么来问你?”季茉莉仰起头,她隐约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上下打量了楚狄几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所以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你不知道她父亲的事?”楚狄皱眉,“那你大半夜跑过来干什么?” 季家极注重养生,季茉莉虽然年轻,但生活也是极有规律,为了避免自己倾国倾城的脸蛋儿上生出一丝皱纹,她每天十点必定会敷着面膜上床睡美容觉了,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如果不是因为听说了些什么关于叶向晚父亲蹊跷新闻,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楚氏? “还不是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从她那里离开之后,她就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什么意外,她又不方便行动,所以才叫我这个准儿媳妇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一份甜汤。”季茉莉娇嗔地说道,“人家大半夜特意开车去金玉一品,让大厨给你煲了一份党叁鸡汤,结果一过来就看见你们拉拉扯扯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楚母算定了叶向晚会来找自己的麻烦,所以才让季茉莉出面阻止。 一来季茉莉是楚狄的未婚妻,有她在场,就算叶向晚有多大的怒气,也肯定不能毫无顾及的发泄出来。 二来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楚母不出现,就会使事情恶化的可能降低许多,以楚狄的身手,若是真有心反抗,还能制不服一个女人? 虽然知道母亲是真心为自己好,但楚狄心里仍是不高兴。他这个人毒惯了,平生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还从没有人算计过他。而且,这个算计他的人,还是他最亲近的亲人,放在谁身上,谁都没办法高兴起来。 第58章 她现在,一定后悔了吧? “时间太晚了,让司机送你回去吧。以后没事别总往公司跑,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打电话找不着我,还有阿刀,我总不会人间蒸发了。”不咸不淡地给了季茉莉几句,楚狄就径直往电梯那儿走去,根本不管季茉莉在身后大呼小叫,咬牙切齿。 嫁给自己的女人,如果连该听谁的话都不知道,那娶她还有什么用? 回到办公室,楚狄拔通了阿刀的电话。 被叶向晚刺伤的地方,原本就中过枪伤,现在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滋味实在不好受。他不敢叫医生过来,生怕会惊动了楚老太太,到时候会闹个鸡犬不宁,他今天受的这份罪就白受了。 阿刀正搂着新认识的嫩白大姑娘睡得欢,被电话铃声吵醒,骂骂咧咧的按下了接听键,一听到楚狄的声音,他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立刻从热被窝里滚出来,开着车一路狂奔到了楚氏。 “狄哥,有人挑场子嘛?要不要我带西堂的兄弟们去平趟了那些不知好歹的毛贼?!”虽然白天楚氏的员工都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刀经理,但在楚狄面前,阿刀还是当年那个热血的阿刀,并不因为坐办公椅久了,生出一圈肥腩,而改变丝毫。 “挑什么场子!我都多久不管那些烂事了!”楚狄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过来,给我看看伤口。” 阿刀倒吸了口冷气,“有人敢动狄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狄哥,是谁干的?告诉我,我把他剥皮抽……哎……这伤口怎么这样?” 阿刀跟在楚狄身旁也有些年头了,以前两人一起混堂口的时候,楚狄有个刀伤枪伤不方便去医院的,都是阿刀这个赤脚医生给治的,后来认识了叶向晚,这些活就归叶向晚了。说起来阿刀也有几年没看见楚狄身上的伤了,现在看见老大胸前这个大鼓包,阿刀也有点摸不清头脑。 阿刀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大包,楚狄的脸色变得愈发青黑,“看看有没有事,听说空气进了血管,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人,我要真死了,你记得不许声张,也不要报仇,就告诉我妈,我是出车祸死的,别让她见尸体。” 一听楚狄这么讲,阿刀就更觉得匪夷所思了,老大从来都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连死都不能正大光明的死,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过心里有再大的疑问,瞧见楚狄那包青天似的脸色,阿刀也不敢轻易开口,他只是格外仔细地检查了楚狄的伤口以后,才慎重地开口,“空气应该没打到血管里,应该是打到肌肉里了,要不然也不会起大包的,不过要注意的是你以前的旧伤,可能会受影响,估计到冬天的时候得疼一阵子,说起来上次真是太险了,要不是叶小姐,老大你就死……” 阿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去捂自己的嘴,但已经晚了。楚狄一把将他拎过来,恶声问道,“你说上次怎么回事?” 阿刀苦着脸低头讨饶,“老大,你就不能当没听见我说什么嘛?” “少废话!” 见实在躲不过去,阿刀只好哼哼唧唧地继续把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就是上次,城东伽蓝派人来刺杀你,你中了暗枪之后,大家都乱了套,有说把你送医院的,又害怕条子来查事,也有说叫徐大夫过来的,但是又担心徐大夫已经被那些人收买……后来还是叶小姐先赶了过来,她说子弹上淬了什么神经毒素,必须马上出来取出来,要不然的话,就算命保住了,也会留下后遗症。不过那种抗毒的药,只在大医院里才有,叶小姐担心阿昆他们认不出药名,到时候耽误事,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可谁想到伽蓝那些混蛋居然派人藏在医院周围,我们的人一过去,就中了他们的埋伏,阿昆带着叶小姐杀出一条血路,总算是把人和药都带了回来……不过叶小姐却中了枪伤……” “你说什么?!这件事怎么没人告诉我?!”听到阿刀这话,楚狄的心狠狠地抽了抽。他用力地摇了摇阿刀,阿刀被他抓得差点断了气,一边挣扎,一边继续说道,“是叶小姐不让别人告诉你的,她说你那时伤得那么重,就算知道这件事,除了会乱骂人,让大家不得安生之外,也干不了别的,与其被你乱骂,还不如不让你知道……” 叶向晚的话,让楚狄再次觉得心头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在她的心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角色,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在乎她的生死安危。 而她对他呢…… 几年前他的生意正值由黑洗白的关键过程,黑道中有许多新仇旧恨,为了蚕食他的地盘,不惜下了大血本要他颈上人头,那或许是他人生中,除了少年时,最狼狈的一段时光,身旁的人来了又走,许多一起打拼过的兄弟,因为不习惯洗白后被人束手束脚的生活,也纷纷地从他的身边离开,而她,却一直守在他身后…… 或许她的留守,只是为了钱……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又不是? 楚狄倏地想起,叶向晚刚刚嘶喊着对自己说的话,“这么多年,我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是不是也曾有人,向她递出橄榄枝,许下重金,买他的颈上人头?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现在,一定后悔了吧? “那后来她的伤,是谁处理的……”坚涩的开口继续问着,虽然知道这些事情,就算他现在知道了,也没半点意义,可他仍是想知道。 阿刀低头仔细想了想,“还有能谁,她自己动的手呗,给你打完针,包扎好了,她就给自己开始包扎,幸好那颗子弹只是擦着她的腿划过去的,并没有打进肉里。不过也流了好多血,哗哗地,叶小姐缝合伤口的时候,连麻药都没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下来的,一声也没吭,看不出她平时少言少语的一个姑娘,能那么狠……” 第59章 婚礼,葬礼 阿刀后来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楚狄却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叶向晚手拿着银针,给自己缝合伤口,那场面鲜血淋漓地让人不忍卒睹。 她是狠的,有时候楚狄觉得叶向晚比自己还要狠,可她的狠,只对她自己,对于身旁的人,包括一直混蛋的自己,她都留了一份善意。 否则的话,往日她也不会救他。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有今天。 隐约记得他还问她腿上的那处伤是怎么弄的,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自己走路不小心蹭伤的?其实他只要在仔细一点,再用心一点,就会发现那么大的伤口,绝不可能是自己蹭伤的。可是那时的他根本没在乎过她的死活,她受了伤,她不好过,他反而会更开心,根本不会追究这些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 如果他再仔细一点,他就可以发现很多事,就像第一次和她相遇的舞会。 若他再多看她一眼,他就会发现,她眼中没有别的富家女孩儿看他不懂社交礼仪时鄙夷的神色,他那么粗鲁的将她拖离了餐桌,拽红了她的手腕,她也没有多说一句,他带着她在露台上旋转的时候,她笑得是那么真,那么甜…… 而那时,他的心除了恨,容不下一丝温情,又或许,他不是没注意到,而是注意到了,却又故意让自己忽略了。 阿刀说得口干舌噪,就自动停下来,楚狄坐在他对面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在阿刀忍不住又想开口的时候,楚狄像是用尽所有力气艰难地对他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没叫你就别进来。” 人的记忆就是这么神奇,原以为早就遗忘得一干二净的琐事,此刻都如潮水般倾覆而出,楚狄用手轻抚着胀疼的太阳穴,一个人无言地体会着从胸口传来的刺痛。 就是自己,一步一步地,把她逼上了绝路。 把她逼得面目全非。 时光无声地流逝着,黎明破晓,从东方升起的朝阳照亮整个世界,面对着那片金光楚狄却觉得他的心,一直陷在黑暗里,没有走出来。 * 叶衷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几年前因楚氏恶意挤压而被迫退出商界的他,很快被商场中曾经的战友们遗忘,成了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与芸芸众生没有两样,再加上叶衷是突然过世,许多以前的老友来不及赶到,所以他的葬礼就显得特别寂寥。 叶向晚做为长女,一直守在父亲的灵堂前,麻木地向赶来吊唁的人们鞠躬行礼,一直到葬礼结束。 早上五点天还没亮,灵车就从殡仪馆缓缓出发,往火葬场的方向行进,车子经过H市主干道的时候,叶向晚怔怔地靠在车窗旁,视线被街道两边挂着鲜红喜字与装饰物的树木所吸引。 今天是楚狄与季茉莉的订婚日,两家财大气大,为了守个吉利,将H市的大街小巷都挂了红彩,使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浓烈的喜悦气息之中。 红得耀眼的双喜字,在晨雾薄光之中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着,与之相比,护送叶父遗体的漆黑灵车,就显得格外的苍凉悲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叶向晚口中喃喃地低语背诵着佛经,她这些天脑子虽像是灌了浆一样麻木沉顿,只能靠背诵佛经才让自己没有崩溃疯狂。 茶色的窗子被人缓缓的关闭,沈士君在她身旁,用手遮住她的双眼,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累了就睡一会儿,等快到地方了,我再叫你起来。” 从叶衷葬礼开始,沈士君就守在叶向晚身边,忙里忙外出了许多力,香姨知道他是沈家的长子,更对他另眼相待,没事的时候把叶宽都甩到一旁,只和沈士君说叶向晚小时候的事,说她多么不容易,才把这几个孩子都给拉扯大,说得让旁人不知道的,都以为沈士君是他的儿子。 也是因此,沈士君才知道了许多叶向晚以前的事情,虽然香姨叙述的真实性要打几分折扣,但从她的言语之中,沈士君却感到深深的心疼。 他心疼叶向晚,心疼这个倔强至极,其实也是柔软至极的女孩子。她用坚强的外表,武装自己温柔的心,竖起身上的利刺,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只是因为,她害怕被伤害。 叶向晚摇摇头,想要坐起来,沈士君难得的没有顺着她的意,“不想睡,那就靠一会儿,你都两天没合眼了,再这么下去,我怕你撑不到葬礼结束。” “我就那么没用?师兄,你太小看我了。”叶向晚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拒绝。她真的太累了,如果不找个人支撑一下,恐怕立刻就会倒下。 从楚氏浑浑噩噩的走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这两天,她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叶父的脸就会出现在她面前,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叶向晚知道,他死不瞑目。 “老是曲解我的意思。谁说你没用了?只是男人也经不起这么熬的,你放心吧,火葬场和灵园那边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 话音未落,载着他们的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沈士君探头去问。 “前面说是有楚家接亲的车队,要让他们先过。” 沈士君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H市这么大,这么多条路,怎么他们就偏偏凑到一起了? 再看叶向晚,却发现她已经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沈士君追出来,叶向晚向他微微笑了笑,“我不会干什么的,我就是看看,楚先生的世纪婚礼,这么大的排场,不凑个热闹,可惜了。” 一水的黑色奔驰豪车,车头装饰着凌晨时分才下飞机的新鲜A级玫瑰,一辆接着一辆地飞快驶过人们的视线,无声地宣扬着这场婚礼举办者的身份高贵,家世显赫。 突然,车队里一辆极为扎眼的金色宾利嘎然停下。 车门开启,一身白色新郎装的楚狄从车里走出来,径直走到叶向晚身前。 “上车,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60章 让你流血,也不是很难 车门开启,一身白色新郎装的楚狄从车里走出来,径直走到叶向晚身前。 “上车,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没话和你说。”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硬生生地就把沈士君的拒绝打断了,沈士君几乎是咬牙地转目叶向晚,“你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害你害得还不够?” 这些天听香姨的念叨,沈士君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楚家和叶家陈年的这些旧事,他可以理解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纠缠在其中两代人的爱恨情仇,但他不明白的是,像叶向晚这么一个通透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楚狄这种妖人,没有金钢不坏之身,是不能轻易靠近他的,否则的话,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死无全尸。 像这样的人,明知他如此危险,叶向晚就应该马不停蹄逃得远远得,怎么还一次一次的和他搅在一起? 沈士君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他忘了。他是在以自己的角度来审视这件事,以他沈家长子的地位与身段,自然不屑和楚狄纠缠,但叶向晚,没有他那么强大的靠山。 不是她不想逃,而是她不能。 “师兄,没事的,楚先生只是想找我说两句话,不会耽搁太长时间,而且这里这么多人,我想他不会那么蠢,自失了身份。” 时间虽然尚早,但H市的居民向来喜欢凑热闹,就在楚狄停车这么一会儿工夫,街道两旁已经站了些围观的群众,买早点的,晨练的,人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倒是要瞧瞧这位砸下几千万,在H市办下世纪婚礼的阔少,不去丈人家接新娘子,反而和路上送葬的小姑娘拉拉扯扯,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好……给你们十分钟,谈完就出来,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叫,师兄不会让他再欺负你。”沈士君将叶向晚拉近自己一些,用楚狄听得到的声音地她说道,说完就放开她,转而警惕地盯着楚狄。 “放心吧,不用十分钟就能解决。”叶向晚说完,就闪身进了楚狄的车。她知道今天要是不让楚狄把他想说的说了,他就能一直堵在这里不走。 他耗得起,她耗不起,不光嫁娶讲究时辰,丧葬也讲究的,他不在意自己以后婚姻是否幸福,她还在意父亲是否能入土为安。 “楚先生,恭喜了。”宽大的车厢与驾驶室由一道黑色的防弹玻璃钢板隔开,形成一间密封的暗室,叶向晚平静地坐在真皮坐椅里,与楚狄直视。 “你不用和我这么假惺惺,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见她一副平静无害的模样,楚狄心里有些烦燥,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父亲这件事情,虽然不是我做的,但确实和我有关,因为以前的事情连累了他,我觉得很遗憾。你开个价吧,我能答应你的,尽量都会答应你,以后别再闹了,带着你家里人,离开这个城市,走得远远的,能有多远就走多远。别再回来了。” 这几天楚狄也一直在想,想他与叶向晚的这几年,以及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他确定自己从此之后,不会再与姓叶的一家有任何纠葛。 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他心软了,而是他觉得累了。短短的几天,却像是走完了自己的一辈子,他突然发现,除了恨之外,他这一生,竟没有比之更浓烈的感情出现。他不在意冷静无情的过完此生,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她曾在他的心头,投下过些许的涟漪,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承认那些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她。 不管楚母做了任何过分的事情,只要他活一天,她就是他的母亲,对于她对的错事,他也要全力承担后果。 楚狄知道楚母虽然答应他不再动叶向晚,但那只不过是她一时的敷衍而已,等这件事情的风头过了,她一次会再次出手。 他不能一天24小时不停地盯着叶向晚,所以,他要把她放逐得远远的,带着他给的钱,离开这个城市,让楚母再也找不到她,从此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和他再无任何关系,这是他能想到的,他们两人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和沈士君,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这件事,而从没有人问过叶向的意思。 听了他的话,叶向晚没有什么反映,即不觉得震惊,也不觉得愤怒,“楚先生觉得我父亲的命能值几个钱呢?当然,在我看来,他的生命是无价的,如果可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不过对你来说……算了,你看我在胡说些什么,楚先生能这样大方,真是令我十分感动,既然你已经开口了,那我也不好搏了你的面子……就你公司的一半资产好了,只要你能拿出来,我保证滚得远远的,绝不再骚扰你,怎么样?” “叶向晚,你别太过分!”楚狄面色阴沉,倒不是因为叶向晚大开狮子口,而是她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不屑与鄙夷。她根本不想要他的钱,她根本不稀罕他的钱,她早打定了主意,她要做的事,下了的决定,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怎么?楚先生不答应?那就算了。”叶向晚摊开双手,十根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交缠在一起,“说起来楚先生这些年也给过我不少钱了,既然我父亲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那我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你也不用再给我任何钱,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说好不好?” “你不想报仇了?”楚狄不信她能这样洒脱。 叶向晚歪着头想了想,“杀也杀不死你,不小心还会把自己赔进去,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做了。” “你当真?” 叶向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拉开车门把手。“楚先生,十分钟已经快过了,我该送爸爸上路了,而你也该去迎新娘子了,我们就此别过怎么样?” “叶向晚……”他突然伸手拉住她,思付良久才说道,“你……小心。” 叶向晚呵呵地笑了笑,“小心谁?我连死都不怕了,你以为我还会怕活着的人?楚先生,倒是你应该小心才对。” “我?” “是啊,季家的千金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要是用原来对付我的法子对付她,可得小心,千万别把她惹急了,她可是真能下得去狠手的哦。” “想让我流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本应推门出去的叶向晚,听到楚狄的话,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她回过身,似笑非笑地瞧着楚狄,楚狄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发紧。 就在一瞬间,叶向晚突然扑到他怀里,重重地吻上他。这样的吻激烈地如同战争,口舌交缠在一起,不死不休。她的丁香小舌就像是一条灵巧的小蛇,在他的口中游走,逗引着他,让他失神,就在楚狄觉得自己心跳过速,全身都热起来的时候,这条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唇边有他的鲜血,叶向晚用舌尖舔了舔腥红的娇唇,笑得璀璨,“看来让你流血,也不是很难嘛。再会了,楚先生,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总有一天,我会帮你兑现的。” 若你不记得了,我会替你记得,一直记得,直到我死的那天。 嘴唇麻疼肿胀,楚狄呆坐着看着叶向晚走远,他想问她,自己曾经对她说过什么,让她如此执念。但他却开不了口。 手捂在胸口,那里心跳得如同擂鼓,她最后的笑容,让他觉得心惊肉跳。苍白的脸,红唇染血,如传说中的被书生负了心而堕落无间道的花妖,那个笑,有说不出的妖娆,和鬼魅。 * 婚车与灵车交错而过,隔着墨黑般的车窗,叶向晚和楚狄,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他们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他在牧师的祝福声中,挽起新娘的手,在众人各色各样的注视下,朝着圣朝走去。 她在悲凉绝望的哭泣声里,眼看着父亲的灵柩,被推入火海,焚为灰烬,永远消逝。 他对一袭白纱的新娘说,此生不论贫穷富贵,健康或疾病,我都将爱你敬你,与你携手一生。 她在父亲的坟墓前,紧咬着嘴唇,无声地许下重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举起酒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与新娘饮下交杯美酒,从此开始他们甜蜜人生的新旅程。 她将烈酒散在父亲的墓碑前,凄风哀草,她的酒杯摔碎在石碑上,崩起的锋利碎片割伤了她的掌心。 香姨与叶宽叶蓉,在父亲碑前哭泣,而叶向晚则抬起自己受伤的手掌,轻舐着自己的血,让艳红的液体,再次渲染了她的唇。 秋风瑟瑟,她的衣裙被风吹起,沈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起舞,她如一朵开在悬崖山涧间的花,危险而绝美。 从此,我叶向晚,只流血,不流泪。她对自己说,从今天起,我再不臣服于任何男人,除非是我想的,否则谁也别想再占我一分便宜!我要变得强大,我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一切,我再不要任何人,从我手中夺走本属于我的东西!再也不会! 第61章 没有人是无辜的 拍了许多精彩照片的记者们,在收了楚叶两家丰厚的红包之后,也都安心的带着设备收工退场。 没有人问起,为何楚先生早上会误了接亲的时间。 而此时,H市西郊的墓园,秋风肆虐。 已近十月,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叶向晚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裙装,站在叶衷的墓碑前。裙子的料子很薄,裙摆刚刚盖过膝盖,露出两条**修长的小腿,膝盖骨被风吹得通红。 前来送葬地人们都已经散去,连香姨和叶宽叶蓉都受不住凄风苦雨而匆匆离开,整个墓地,只剩下她和沈士君两个,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沈士君怕她受不住这样的天气,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想要盖在叶向晚肩头,却被她拒绝。 “爸爸以前说过,他最喜欢我穿这件小礼服,我想让他再多看几眼,让他在路上也能记得我。” 或许这话只是叶衷无意间说的,估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叶向晚还记得,她几乎记得叶衷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发现,原来他们的交谈那么少。 沈士君手臂上搭着大衣站在她身后,有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凌乱吹袭的冷风,“你父亲一定会替你觉得骄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做得很好么?叶向晚苦笑着摇摇头,“师兄还记不记得自己第一天上学时的情景?” 不知道她突然掉转话锋是什么意思,但沈士君还是接口道,“第一天上学?我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我家的保姆却还记得,没事总和我念叨,说我那时候一直在哭,哭得死去活来,像只树熊一样扒住学校的铁门,任几个大人来拉,就是不松手。路上有经过的行人看到我,都指指点点的说,咦,这个仔哭得声音好大,以后一定是个会讲话的……” 看看现在成熟稳重的沈士君,实在想不出他小时候哭得鼻滋眼泪一把抓的时候,叶向晚轻轻地笑一了下,笑声将死寂的气氛打破。 “其实我也记不清我第一天上学时的模样了,不过我却记得,那天,我见过我妈妈一面……” “是我奶奶带我去学校报道的,奶奶进去和老师打招呼的时候,我就看到有个女人,她站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我当时并不知道就是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她一直在看我,不管我走到哪里,她的视线一直都可以找到我。后来奶奶也看见她了,就拼命地要把我拉走,还用手去捂我的眼睛,不让我瞧她……” 奶奶的手很热,几乎要烫伤小小的叶向晚,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听话安静的她突然开始拼命的挣扎,从幼嫩地嗓子里发出凄厉地叫声,努力地想要掰开奶奶的手。 她不知道,那个躲在树后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可凭着本能,她只是想离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这个词,在我家来说是个禁忌,是不能说的秘密,但我没想到,这个秘密会有若干年后,会重新给这个家庭带来毁灭性的冲击。我更没法原谅的是,这条导火索,就是我自己。” 叶向晚说着,半跪在叶衷的墓碑前,“其实他一直也不觉得我是他的骄傲,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让我做个最平凡不出奇的女孩子,这样的话,别人的目光就不会聚集在我身上,他也会觉得轻松很多。” “这件事情不怪你。你是无辜的。” “没有人是无辜的。”叶向晚用手抚去墓基上的一根草渣,仰头望向沈士君,“学长,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没有人是无辜的,我们即然身在风暴的中心,又怎么能全身而退。我们能做的,只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爬上去没心没肺的活下来。 * 有人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结了婚的人半之脚已经踏入了棺材里面。 楚狄初听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无心一笑,觉得说这话的人实在是无聊,既然不愿意进坟墓,那就跳出围墙好了,何必要自己难为自己。而现在当他亲自身处婚姻的时候,才发现说这话的人有多睿智。 未结婚之前,季茉莉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端庄淑女的模样,楚狄选她,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家世确实对他未来的发展有帮助,而另一方面,他觉得季茉莉算是他接触过的富家女里,脾气最好的。 商业联姻与政治婚姻的悲哀之处就在于,你自己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在外人面前还要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楚狄不知道季茉莉的温柔有几分是真的,但不管她是真的好,还是假装的好,只要在他需要的时候,她可以提供给他他想要的,那他就不介意把这场戏好好演下去。 季茉莉在楚狄面前一直隐忍着自己的真性情,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狂妄不羁,偶尔还会有些匪气的男人,所以她愿意为了她的爱情而委屈自己。 可人的性情,是最不容易被掩饰的,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季茉莉使尽浑身解数,想让楚狄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却总不能得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能怪她。无论是哪个新娘子,在自己婚礼前夕,不但被耽误了接亲的时间,而且还在事后发现自己男人的嘴上有明显被咬伤的痕迹,恐怕都不会喜笑颜开。 虽然碍于有着大批的记者守在眼前,季茉莉不方便和楚狄真的撕破脸。但楚狄却能明显得感觉到她的怒意。就算两人站在神坛前,交换戒指时,他隔着布满蕾丝花朵的婚纱都能看清,季茉莉的额上有因为愤怒而隐隐跳蹦的青筋。 对于一个新娘来说,这样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扯下婚纱向身边的男人问个清楚明白的表情实在是很不美丽。 而婚礼后,当两人一身疲惫的回到楚狄新买的别墅时,季茉莉终于开始了全方面的爆发。 第62章 算计错了 “你说清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整整晚了半个小时,错过了吉时,你到底想不想结婚?还有你嘴上的伤,谁啃的?!你以前怎么玩我都不追究了,可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搞这些名堂出来!你们也太不要脸了!” 季茉莉一边说着,一边愤怒地撕扯着身上的洁白婚纱,可是她越用力婚纱反而裹得越紧,恼羞成怒的季茉莉一气之下,抄起放在抽屉里的剪刀,一下子就把婚纱绞开。 褪下了婚纱,她似乎还觉得不解气,于是就一剪刀一剪刀地将婚纱剪成了无数的碎片。 而楚狄则什么话也没有说,一直冷眼看着这个自己费了许多心思才娶到的女人。她半裸着身体毫不在意的站在自己面前发作,头发凌乱地扑散在脸颊周围,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浓妆的痕迹,粉擦得太白,而眼影又扑得太重,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一直滑到她彩妆有些斑驳的双唇上…… 楚狄突然觉得无比厌恶,他别开眼睛,不愿再多瞧季茉莉一眼。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回答我?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嘛?楚狄!!你回答我!到底是谁!是不是叶向晚?你们不是已经断了么,为什么还要联系?你和她干什么了?!你快说!” 她的声音刺得他耳朵生疼,脑子里嗡嗡做响,楚狄不耐烦地答道,“你还有完没完?为了这件小事,你还打算闹多久?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你怎么就是不肯信?” 说完,他就不再答理她,任她怎么哭闹,都不回她一句。 在知道自己得不到楚狄的解释之后,季茉莉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捍卫自己作为楚夫人的权力。 她拒绝和楚狄睡在一张床,除非他说清楚自己的嘴到底是被哪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咬破的。 其实就算楚狄一直否认,季茉莉也已经确认了那人就是叶向晚,但她想听楚狄亲口承认,最好可以向她忏悔,保证以后再也不和她联系,可楚狄却偏偏不买她的帐。 夜深人静时,当楚狄坐在自家装修豪华的餐厅里,一边听着在楼上主卧的季茉莉用力摔打着家用电器,一边自斟自酌地想道,叶向晚这一次真的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第二天一早,季茉莉的父亲就给楚狄打了一通电话,表面上是说季茉莉从小在家被人骄纵惯了,如果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楚狄一定要多多原谅她,而实际上,季父这通电话无非是想敲打敲打楚狄,让他知道他们两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是简单的小事,都与两个公司的未来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季父的算盘,这一次算是打错了主意,如果是别人,或许还会因为他的话而有些收敛,但楚狄天生的反骨,楚氏虽然和季氏在商业上有诸多合作,但这并不代表楚狄真的就肯向他们低头。 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通往成功的台阶。如今天梯已经搭成,楚氏和季氏的各种合作条款都签了合同,成了板上钉丁的事实,如果叶氏一定要反悔,那于情无理,他们都不会讨到便宜,楚狄已经不再需要忌惮季茉莉了。 娶她,不过是给季氏几分脸面,但如果他们自己给脸不要脸,也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于是,她不让他进卧室的门,他干脆连大门也不进了。 楚狄收拾了自己平时要穿的衣服,搬到曾经和叶向晚约会的小别墅,不光他自己搬过去,还顺便让阿刀和两个合伙人一起过去,四个男人夜夜笙箫,比起没结婚的时候还要逍遥。 新婚不到一周,就被迫独守空房的季茉莉,在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之后,终于出离了愤怒。她冷静下来,开始想解决办法。 既然找自己的爸爸没有用,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楚母身上。 她觉得以自己新媳妇的身份,在楚母面前掉几滴眼泪,说一些软话,楚母怎么样也会为了两家的交情和面子,替她说几句公道话。 可没想到,她这一次,又计算错了。 楚母是极老派的人,这些年虽然外界的一切都在改变,但她的思想仍停留在自己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在她看来,女人生来就是要伺侯男人的,甭管你在家是多金贵的千金小姐,只要嫁了人,只要进了楚家的门就是楚家的媳妇,身为楚狄的妻子不但不把男人伺候舒坦了,还有脸在婆婆前面挑拨是非,这实在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在受了婆婆一顿不咸不淡的抢白之后,里外不是人的季小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低头去求楚狄回家。 总不能刚结婚就离婚吧?她的脸面还要不要?季氏的脸面还要不要?别墅外面藏了那么多家媒体,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楚狄好几天没回家,要不是季父出面找人按下那些媒体,花边新闻早就见报了。 可时间久了总是瞒不过去,他们两人总有一个要低头,季茉莉虽然极不情愿,但好歹是在楚狄劝了回来。 一进家门,季茉莉就气呼呼地上楼了。新装修的房子本来寒气就重,再加上几天都没人住,家里冷得就像是冰窖一样。楚狄坐在吧台前,用手掌无意识地轻抚着芝华士蜿蜒的曲线瓶身,开始怀念某人曾经温暖的怀抱,以及她偶尔恶毒,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的言语。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它能让人夜不能寐,愁肠入骨,又无可奈何。明知道她也不是个好选择,可他就是忘不掉她。 所以在手机上看到叶向晚的号码呼入时,楚狄的心中除了诧异之外,隐隐的竟还有几分喜悦。 但当他听见话筒里传出男声时,所有的喜悦在瞬间消失不见。 沈士君在电话那头,冷漠地对他说,“叶向晚刚刚做了人流手术,大失血,她的状况很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来见她最后一面,毕竟,你是孩子的父亲。” 第63章 剜心 楚狄赶到医院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队的警车,他把布加迪?威龙随便地横在医院门口,而后将钥匙朝他追过来的小交警手里一丢,也不在乎这辆价值千万的车最终会被交警如何处置,转身就向医院里奔去。 一直冲进急诊室所在的楼层,楚狄突然疾收住奔跑的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听到沈士君和他说叶向晚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的脑子一瞬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从家开到医院至少需要45分钟的路程,硬是被他缩减了一半。 把车子开得好像F1方程式,在路上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将能违反的交通规则都违反了一遍,楚狄终于赶到目的地。 可现在,只隔着几十米,他就要看见她了,而他却突然他不敢了。 笑话,他楚狄是什么人,当年东西两堂的大哥,暗巷激战,枪林弹雨,刀光血影之中,他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现在只是去见个几乎快死掉的女人,他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终究自己无法欺骗自己的是,他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所有的勇气都在那扇镶嵌着毛玻璃的白色木站前消失。 楚狄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什么时候也染上了患得患失的毛病?不是对别人,还是对她…… 深吸了口气,将手稳稳地落在门把手上,轻轻一转……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护士站里的白衣天使们大多三三两两结伴去楼下食堂打饭了,只有一个戴着实习牌子的小护士守在站里,仔细地整理着桌面上的病历,偶尔低下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请问……叶向晚在哪间病房?”楚狄开口问她,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紧张的干涩。心底有个声音不安分地叫嚷着离开,生怕小护士对他说,抱歉先生,叶小姐已经抢救无效…… 小护士刚毕业分配工作没多久,在医院干了几个月,正是觉得无聊乏味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楚狄一眼,却没想到看见这么个英挺俊朗的男人,她不由得怔了怔。 就算是放在平时,楚狄心情好的时候,若有女人花痴一样的死盯着他看,他都必定会火大,更不要说现在这个时候,心里面因为不知叶向晚的死活而忐忑,小护士楞得稍久了一会儿,楚狄的脸色立刻黑下来。 见楚狄的眉头深深皱起,脸上戾气尽显,小护士才知道自己做了出格的事,她慌忙地在电脑里查找了一下,迅速答道,“叶小姐啊,在207病房……” 幸好,进了病房,而不是太平间。 楚狄点点头,刚想要离开,又收回了脚步,“她……还好么?” 小护士抓了抓头,心想,已经送到急诊了,能好到哪里去?不过鉴于楚狄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于是她还算圆滑的回答,“刚刚情况不太好,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麻药劲儿应该也快过了,你去看看她吧,没准人已经醒了。” * 因为H市今年的秋天特别冷,为了保证病人们的康复,医院决定提前开始供暖。 房间里有些燥热,空气被暖气烤得极为干燥,楚狄站在病床前,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嘴唇却是干干的,好像要裂开一样。。 床上的人,面朝里躲着,单薄地身子像只猫似地微微地卷缩着,躲在白色的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头浓密的黑发,如泼墨山水画般,在白床单上绽开。 她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像是死了一般,楚狄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掀开被子看看她是否安好。 虽然小护士说她没事了,但他总是放不下心,真害怕被子一掀起来,看到的却是她停止了呼吸的尸体。 但他又不敢轻易动她,怕自己粗鲁的动作会惊醒了她,与她面对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的手,就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晌,熟睡中的叶向晚无知无觉地动了动身体,被子滑落下来,露出她因为燥热而微红的脸。 楚狄的心总算归了原位。 手指轻而缓地落在她的面颊上,感受着她温暖而柔软的肌肤在他的指尖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曾经在这个纤细的身体里,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生命存在。可如今,他们最后那点联系也被无情地割断了。 两人在一起时,叶向晚曾经问过他,如果万一不小心有了孩子会怎么办。 楚狄无所谓地说,真的发生那种事,我会亲自把你押到医院里,看着你做完手术,把麻烦解决掉。 叶向晚听了他的话,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难过或者怯意,她比他更凶悍地回嘴到,不用你押着我,我自己肯定会麻利的拿掉他。所以麻烦楚先生你发情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套子,省得到时候浪费你我的宝贵时间! 一语成谶。 他曾一直以为她那么说,只是因为她嘴硬,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而现在他才知道,她不是嘴硬,而是真的心狠。 而让她这么狠的人,却是自己。 你疼不疼,生生地从身体里剜下一块肉,叶向晚,你疼不疼? 或者对你来说,只是觉得痛快吧。从此之后,与我一干二净,再无瓜葛,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在梦里也会笑醒吧。 可是我……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失落…… 这样隐秘苦涩的感觉,不能讲给任何人听,只能留给他自己,慢慢地品尝着。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揉搓着,他很少去想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是否正确,他相信宁憾不悔这条真理。 可是现在,楚狄扪心自问,却无法回答自己,自己做过那些事,是否真的不悔。 想到叶向晚如果醒来一定不愿意看见自己,否则的话也不会是沈士君打电话给他,于是在看了她平静的睡颜许久之后,虽然不舍,楚狄仍是毅然地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最后再看一眼她,他下定决心似地,将门打开。 房门闭合,发出轻微的响动,一直沉睡的叶向晚,倏地睁开了双眸。 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睡意,有的只是冷酷与绝决。 第63章 和我一起背叛世界 房门再次被打开,沈士君手里提着一只淡蓝色的保温筒出现在门口,“护士小姐说,他来过了。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说,不过幸好他什么也没说,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保持冷静。”叶向晚有些费力地想要支起身体,沈士君见状,立刻将保温筒放到一旁,然后走到床前,用两只手拖着她的腰将她半抱起来,在她腰下垫了一个软枕,让叶向晚可以舒服地靠着床头坐好。 “这样也好,见过了他就死心了。以后就不用担心他再因为这件事找你麻烦了。”沈士君说着,扭开保温筒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些稀粥来,“过来喝点粥,虽然没有家里做的味道好,不过我看馆子还是挺干净的,你别嫌弃,我没用他们的东西,见开锅了就直接盛到筒里的。” 学医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叶向晚也不例外。 小米粥泛着浓浓地香气,可叶向晚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捂着肚子为难道,“师兄,我不饿,早上才刚吃过一大碗馄饨,现在还没消化。” 保温筒被重重地放在桌上,沈士君脸色一沉,“早上早上,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叶向晚你要成仙是不是?不吃不喝也不睡,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不多吃点营养怎么能补上?还有,我问你,是谁允许你跑来这种公立医院做手术的?!你不要命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跑来过来,临上手术台才给我打电话!要不是我认识这里的主治医术,你!!” 沈士君突然说不下去,他用力一拳打在墙壁上,打得墙上的白灰簌簌地落在地上。他知道叶向晚现在身体状况极差,他不应该和她发脾气,但他真的忍不住了,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失去她了。 如果不是他让医生停下,她或许会因为失血而死,或者因为心脏病突发疾停而永远地离开他。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永远永远地失去她了。 “师兄……对不起……可是如果不这样,我怕他会发现。”叶向晚怯怯地抓住他的袖角,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再苛责她。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她的伪装,下次遇到同样类似的事,她一定还是会先自己做决定,然后直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才通知他,但沈士君的心仍是软了。 他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后有这种事情,我再也不会替你操心。再操心……我……我就是傻子!” 叶向晚的身体像个不倒翁一样,随着沈士君的手指前后地动了动,然后低低地开口道,“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再有的话,我也没脸再找师兄了……。” 傻子!笨蛋! 恨不得把她吊起来打一顿,可又舍不得,沈士君只能重重地把碗放在叶向晚面前,“吃饭!吃饱了好有力气气死我!” 叶向晚乖乖地捧起碗,不再推托,努力地吃了起来。 除了师兄,这个世界上只怕没人可以再这样支持她了。 不管她做什么疯狂的事情,这个男人都会如他的承诺一般站在她身后。 就算她被这个世界遗弃,这个男人也会和她一起,背叛整个世界。 这样的感觉。 真好。 * 楚狄回到别墅,别墅里冷冷清清地没有一个人,季茉莉知道自己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软化这个男人之后,就放弃了继续做无用功。她和她的朋友,潇洒地飞去了巴黎参加一年一度的时装周,将所有的怒火与不满,都淹没在挥金如土的快/感中。 楚狄抱着一杯伏特加,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酌地喝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刚一亮,他就在晨光中醒来,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良久,而后离开家,朝着叶向晚所在的医院而去。 去他妈的爱恨情仇,隔世恩怨!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管,可是他不能没有她。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让理智滚到太平洋去见鬼,他只知道,他没办法放开她。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牵引着他的心,撩拨着他的感情。 不管是爱还是恨,他都不能让她从他眼前消失。就算是用强的,他也要把她困在自己的世界里,留在属于他的领地中,无论盛开或者腐败,都不能离他左右。 就算是恨他也好,只要别离开他……他无法接受没有她的世界,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可以平静地入睡,他不相信所有人,但是这个仇家的女儿,他可以安心地将自己的后背露给他。叶向晚对于他来说,已经变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习惯。 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她,他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清晨时分,城市仍未苏醒,街道上寂静无声,唯有汽车经过时,卷起了骤风,弄乱了一地的落地。 而此刻,医院里却是最热闹的时候,无论是新生命的到来或者衰老灵魂的离去,都特别喜欢选在这个时候。 穿过乱哄哄吵闹地人潮,楚狄来到207号病房前,推开门却撞上了一对陌生的眸子。 楚狄怔了一下,随即道了声抱歉,退出房间,大步来到护士站。 昨天守站的小护士刚值完大夜班,正在哈欠连天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和前来上班的护士交接完毕就回家补觉,没想到一个大哈欠还没打完,就瞧见楚狄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她呢?”楚狄冽声问道。 “你找谁啊?”小护士明显还认得这个有着极端英朗面孔,但气势实在嚣张的男人,不过却忘了他要探视的对象是哪个。 楚狄不耐烦地又加了一句,“207号病房,叶向晚。” “哦,叶小姐啊。”小护士拍着头恍然大悟道,“叶小姐昨天下午就出院了。她朋友给她办的离院手续,怎么,他们没有通知你嘛?” 第64章 拿身体抵债吧 叶向晚不见了。 楚狄最开始以为她只是离开医院回家了,但当他找到她家里,从香姨那里得知叶向晚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于是又带着疑问,驱车赶往H大,在学校里他被叶向晚的导师告知,她已经停课了,所有的校的成绩和档案都已经封存归档。可是当他与JHU方面联系的时候,那边的工作人员却告诉她,他们从开学至今,从来也没有一个叫叶向晚的中国女孩儿前来报道。 楚狄不死心,他无法相信叶向晚可以轻易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又赶去叶向晚和白静所住的出租屋,在门外守了两夜之后,他终于明白,叶向晚走了。 她就这么干脆的离开了,没留下一点线索和讯息,如清晨出现在海上的美丽泡沫,被阳光一照,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也找不到了。 * 四年后,芝加哥。 临近12月,整个美国中部开始普降大雪,天气预报台里美丽的主播小姐用手轻松一挥,伊利诺伊,爱荷华和明尼苏达几个州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虽然接近新年,又到了美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可是因为近年来的经济危机,再加上恶劣天气,使节日的气氛都被冲淡了许多。 午夜时分,城市的西区极为安静,道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在城市最狭小的巷子深处,才会看到一丛丛被用来取暖地燃烧着的汽油筒。 无家可归的乞丐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靠着旧报纸和热水管道排气口排出的水蒸汽取暖活命,可就是这样,每天早上,清扫街头的清洁工人,仍会在垃圾箱附近发现一具或者几具被大雪覆盖冷僵的身体。 这里是繁华都市的阴暗面,是黑暗与罪恶滋生的温床。无论哪个城市,在他光鲜亮丽,阳光与星光皆照不到的地方,都有这样的角落。 天气极冷,在玻璃上轻轻呵一口气,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结成一朵冰花。 徐云起跟着接头人,穿过黑暗深邃的小道,来到一座废弃的建筑物前。 这样的建筑物在美国中部相当常见,因为经济不景气,开发商把楼盖了半截,银行就停止贷款,开发商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宣布破产。盖了一半的楼就这样被扔到一边,经济不好,没人接手继续盖下去,于是半栋楼就堂皇的出现在都市边缘的角落,成了无家可归者的暂时栖息地。 不过这栋废弃的楼房,和别的被街头艺术家画满涂鸦的烂尾楼不同,在破损严重地露出残白水尼钢筋的入口处,赫然站着几个手持AK47的粗壮大汉,大汉身边还有几个妖娆的西裔少女,少女们好像根本感觉不到严冬的寒冷,她们上身穿着华贵的裘皮皮皮,下.身紧紧地裹着一条刚刚包住紧俏臀部的小短裙,如针锥般细长的高跟鞋上镶嵌着华光四溢地白水晶,她们如午夜的妖,依附在大汉身上,烟视媚行,涂沫成淡紫色的双眼,勾引着每个从她们身边经过的男人。 接头人朝着大汉点点头,把手里的手机掏出来,和大汉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意大利语,大汉点点头,搜过徐云起的身,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我们要去哪儿?”徐云起跟在接头人身后,他们所在的地方像是大厦底层的停车场,除了头顶上忽明忽暗的日光灯照出一条蜿蜒的小路,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接头人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砖头,回答道,“fighting club,搏击俱乐部,知道嘛?” “不是已经被州警关了么?” 伊利诺伊州的芝加哥市,做为全美黑帮势力最集中的地区,曾经有许多非法的搏击俱乐部,不过后来自从911之后,美国政府加大了监管力度,就关闭了许多。 听到徐云起的话,接头人像是嗤笑了一声,“关的那些都不不入流的小场子,这里是芝加哥最大的黑拳场子,要是把这里关了,美国会有一半的黑帮老大周末得到街上闹事。阿肯说你功夫不错,我才带你来的,说好了,奖金我抽三成,你留六成,剩下一成给蛇头。” 徐云起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越往里走,灯光越暗,接头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四周空气中皆是不安与危险的气息。徐云起闭上眼,突然想到少年时和师傅走在亚马逊的丛林中,在剧毒的雨林红蛙和青腹蛇间奔跑穿梭日子。 那样一次次将生命置之度外,将视觉与听觉系列关闭,只用本能来逃生的感觉,再一次重新涌入他的心头。 当徐云起再次睁开眼时,黑暗已经完全消失。 如足球场般的大小的拳场出现在他眼前,耀眼的灯光刺得他双目微疼。 耳边传来喧嚣的叫好声,男男女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高亢,粗鄙的谩骂声,用各国不同语言来表达的愤怒以及激情,数十个拳台上的拳手在高瓦数的炽白灯下用小碎步挪动着,拳头落在骨肉上,发出沉重碎破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血与汗的味道,还有女人香水味,男人的烟味,以及毒品,精/液,各种各样奇特味道混杂在一起,浓烈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这样浑浊的空气,使徐云起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而接头人却像是嗅到了肉骨头的狗,在金钱和机会面前,他立刻一改刚刚在外面缩头缩脑的样子,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变得十分雀跃。 “看到了嘛,这里是有营业证书的。是州政府允许开放的正规拳场。”接头人在徐云起耳边大声叫嚷着,因为在这里小声说话声音会立刻被淹没在观众的声浪之中,所以人人交流的时候,都是用吼的。 徐云起远远地瞧见在拳场边角的墙壁上,似乎是挂了一张A4纸大小的证书,不过至于证书上写了什么就无人得知了。州政府或许会允许正规拳场的存在,但这里不但有美式拳击,泰拳,更有黑拳场上最著名的生死擂,这肯定早就超出了州政府的允许,那张证书的存在,也不过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罢了。 不过这些和徐云起都无关,只要能赚钱,他并不在意是在正规拳场打比赛,还是在黑拳市里卖命。 但是此时,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在那张所谓的营业执照下面,看见一个亚裔女人。 就像是从无声电影里剪了一段旧时光,硬插在现实中,她穿着青白色的衫子,安然地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一盏暖色的小台灯,使她周围得空间都变得与拳场格格不入,但又极端协调。 她的长相很符合中国传统美学的标准,细腻的五官,白净的皮肤。黑色的长发梳得极高极紧,密实如海藻般的头发被挽成一个大大的发髻,用一根签字笔别在脑后,露出高洁的额头,娟秀的脸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脸上挂着若有似无地笑容。 此时,在她对面坐着一个高加索血统的男人,男人的长相粗犷,留着络腮胡子,身高恐怕超过了两米,如铁塔般赤.裸的上半身上满是结实如石头般的肌肉,她坐在他对面,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美女与野兽。 忽然,她倾过身子,微笑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男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同撞钟,一边笑着,他一边从兜里掏出一达美金,放在她面前。 注意到徐云起的目光,接头人露出被香烟熏得澄黄的板牙笑了笑,“别看了,一会儿你也得过去登记,还得检查身体,买保险。人家这可是正经生意,万一在台上打死打残了,有了保险,人家就不会吃官司。” 廉价的保险,也只不过保证了黑拳场的利益不受侵犯,而不能保证拳手的人身安全,就算真的在拳场上出现什么意外,保险公司也不会赔多少钱。 接头人说着,带着徐云起走到拳场的边角处,他笑着和女人点点头,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按着这个格式填表,填完了交给我,没有社保号的话就空着,有就填上去,保全险的话要三百刀,如果只保半险的话,五十就够,那边有笔,去填吧,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女人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极熟练地递给徐云起几张表格,随后对他报以一个非常职业的微笑。 “我没有钱。”徐云起接过了表格,诚实的答道。他没钱,有钱的话也不至于要来打黑拳卖命。 女人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塌了下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有钱你来这儿干嘛?快走快走,等攒够了保险钱再过来,我们这里做得可是正经买卖,不买保险可不行。谁带你来的,怎么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说话的口气倒是和接头人一模一样。 徐云起站着没动,听完女人的牢骚后,继续说道,“我现在没有钱,但等我打赢了拳赛,就有钱了,到时候再补给你,可以嘛?” “可以什么呀可以,万一你死在台上,我不就亏了嘛。”女人一着急,就说出国语,等到她意识到之后,又马上改为英语,“要不这样吧,你没有钱也行……拿身体抵债吧,怎么样?” 第65章 狐狸一样的女人 “拿什么?”拳场里太吵,徐云起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问了一次。 “哈哈,林,你想男人了。这小子有什么好的,不如找我吧,保证你满意。”女人没有开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穿着军用制服,打手似的越南人不怀好意地开口道。一双倒三角的眼睛在女人身上来回地刮了几遍,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拇指做出猥亵地手势。“嗯,怎么样?” 用于他的挑衅,女人并没有生气,只是嗤笑了一声,用眼角微微地挑了挑他,“就你?你也配!” 说话间,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徐云起眼前飞逝而过,随即就传来越南人愤怒地大骂,“Fu*k you!!蠢女人,你想杀了我么?!” 越南人身后的墙壁上赫然多了一柄手术刀,刀尖的部分扎在墙壁里,只留下刀柄在墙壁外微微地颤动着。 再看越南人,他原本梳了个油光铮亮的小背头,可现在背头上面却被莫名地削了一块下去,变成了板寸。四周有些看拳赛地人注意到这边,瞧见越南人那副尊容忍不住轻声讥笑起来。越南人捂着脑袋,眼中冒出凶狠的光芒,被人笑得颜面无光,他掳起袖子想要过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但走到半路,却被人卡住了喉咙。 身高超过两米的高加索人像是拎猫崽子似地把越南人毫不客气地拎起来,“嘿,嘴里干净点,别看人家是女人就想占人家便宜,这里发号施令还轮不到你。” 越南人拼命挣扎着,快要断气地时候才被人甩到一边,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墙角的时候才狼狈地停下来,这时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已经有不少,越南人地用手摸了摸腰间,最后不知是忌惮高加索大个的威武,还是不想在拳场里惹麻烦,最终不甘心地呸了一口,而后狠狠地瞪了女人几眼,一瘸一拐的走了。 “真讨厌,艾瑞克,我能对付他。”被人救了,女人却一点也不感激,懊恼地把手上舞得上下纷飞地两把手术刀揣回兜里,低声抱怨着。 名叫艾瑞克的大个子憨厚地笑了笑,好像对她这种不知感恩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他不值得林出手,会弄脏你的手的。” 徐云起在一旁冷眼看着,对于艾瑞克的实力,想必没有人质疑,但是这个女人…… 能把如此纤长的手术刀整个掇进墙里,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就算手术刀的刀锋十分锋利,但在这么远的距离之下,想把铁器嵌入墙壁之中,对于手劲,和丢掷的角度要求都很高,就算是男人都不一定会成功,何况她还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 这个女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徐云起在心里暗暗地想。 “嘿,小子,你到底考虑清楚没有,没钱就把身体抵给我。”女人像是读到了徐云起心中的想法,横扫了他一眼。 要不是徐云起,她也不会惹这个麻烦,一个越南人打了也就打了,没什么,只是在他身后,却有个极讨厌的帮会。越南帮在拳场里并不受人待见,他们即不能打,又没有本钱赌,之所以能在拳场里混下去,完全是因为他们手里操控着一群雏妓。 打拳是件极危险的运动,一个不小心就会命丧拳场,拳手们为了保持竞技状态,就不能吸毒,所以对于随时要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他们来说,一具温柔的女性身体,是派遣压力的最好手段。 “你要我的身体,做什么?”他是个男人,就算真的被女人怎么样……吃亏的也不是他。但徐云起却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那女人看他的眼神,简值就像是买主在打量着货物。 “谁要你的身体,我只要你身体中的一部分。”果然,女人再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低下头在身前的抽屉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沓子A4纸,拍到徐云起面前,“呐,想清楚了,就签了它。” “这是什么。”徐云起拿起A4纸翻了翻,雪白的纸张上印满了专业晦涩的医学术语以及法律条款,如天书般,看得人头晕眼花。 女人拿了只马克笔,在纸上圈圈画画,“器官黑市知道嘛?没钱交保险没关系,输了比赛也没关系,只要到时候把你的一对肾脏中的一只抵给我就可以了,我们钱货两清,我绝对不再找你的麻烦。” 女人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十分有诚意,但徐云起却觉得后背莫名地有些发冷。 她的算盘打得倒真响,在肾源如此紧张的今天,一只肾脏在黑市最少也可以卖到30万的高价,而他的保险费最多不过300块而已。 “即然是黑市买卖,为什么还要需要签合同?”实在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当猪仔卖了,徐云起做最后的挣扎。 女人眉头一挑,一脸你怎么这么无知的表情道,“当然要签,现在什么不用合同啊,你打黑拳还要交保险呢,万一手术过程中出了意外,你挂了。没有手术同意书,我要被警察请去喝茶的。快点签了它,别浪费我的时间,要是拿不定主意的话,就赶快滚,凑够了钱再来。” 女人的脾气实在不小,徐云起还没问几句,她就已经烦了。把手上的马克笔硬塞在徐云起手里,徐云起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赢了的话,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说完,他就拿着笔在女人标注的地方刷刷几笔签下自己的大名。 “你你你,你怎么真签啊!!”刚刚把比赛事宜安排好的接头人,一回来就看到徐云起正在往纸上写着什么,等他看清楚纸上的内容,立刻失声大叫道。 徐云起一头雾水,而女人已经乐得见牙不见眼了,“快快,愿赌服输,把钱给我。我可没威逼利诱他,都是他自己愿意的。” 接头人垂头丧气,想要抵赖不给钱,但碍于女人堪比探照灯般的目光,炯炯地死盯着他,最终也只得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百元大钞拍到桌上。 徐云起完全被这两人的动作弄迷糊了,就在他开口想问个清楚的时候,突然发现桌上的钱不见了。 钱在桌上停留了没有一秒钟,就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但除了徐云起之外,好像没人发现这一异常的情况。 徐云起好奇地把头探出去,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在女人身后黑暗的角落里有张破破烂烂的小沙发,沙发不知道是什么人扔在这里的,看上去像是有了上百年的历史。被磨得油光的沙发扶手上此刻正安然地坐着个小人,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的男孩儿,漂亮得出奇,眉眼和女人如出一辙,又比女人多了些英挺之气,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般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仿佛要溶入夜色这中似的。 此刻,他正低着头,仔细地把绿色的纸纱一折一叠,堪比钢琴家般细长的手指,灵巧异常。 对于大钞的突然消失,女人不以为然,她回过身,温柔地拍了拍男孩儿的头,俯下身子对他低语,“阿楠,叠青蛙可以,不过千万别像上次那样,把青蛙丢到水池里。这只青蛙好贵的,可以抵我们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少年乖乖地低着头,对于女人的话没有半点反映,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自己手上的纸张所吸引,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再转回身与徐云起对视时,女人脸上温柔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狡黠,“算了,看你帮我赢了赌注的面子上,你的保险费我先替你垫上好了。好好打,输了的话,以后的医药费给你打个95折。” 她说着,速度极快的将徐云起刚刚签好的器官买卖合同收了起来,并像是吃饱了地狐狸似的,朝他笑了笑。 刚刚他签了器官买卖的合同,不就是她该出保险费了么?为什么又要说先替你垫上好了?徐云起还想再问些什么,接头人却不胜其烦地推了他两把,“走吧走吧,字你也签了,老子的钱也被骗了,你赶快上场,争取多拖些时间,让老子多赚些回来。” 台上准备迎战的黑人,外号叫坦克,一身如金刚般纠结横生的肌肉,站在台上就像坐黑色的小山一样。坦克是拳场里的老人,打野拳出手,有些名气之后又参加了WWE,拿了两界季冠军,不过后来因为脾气火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就被人从WWE圈里挤了出来,只能沦落到打黑拳。 (WWE,美国职业摔角赛。) 像坦克这样从野路子里混出来,又受过专业技能训练,年纪不大,正处于身体巅峰状态的拳手,是拳场主的最爱,同时也是拳手们最恐怖的对手。 徐云起对着台上的彪形大汉打量了几眼,在心里对他做了个初步评测之后,又把头扭过来,见不远处的女人正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朝这边看过来,于是就扯着嗓子问道,“你叫什么?” 女人一怔,原本想假装没听到不答理他,但一想到人家刚刚才和自己签了合同,不好这么冷酷,于是就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姓林,我叫林向晚。” 第66章 天使吸血鬼 上了拳台,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因为徐云起是新面孔,而且他180公分的身材即不像艾瑞克那样的彪形大汉那般引人瞩目,又不如泰拳拳手小巧灵活,所以观众对他并没有太大的期望。坦克登台的时候,下面的观众鬼叫了几声,等到徐云起上来的时候,基本上就把他无视了。 徐云起也不在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着。真正比赛前,还有十来分钟放松肌肉的时间,接头人站在他身后,十分殷勤地把毛巾和牙套递过来,“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如果过了十分钟的话,奖励会加倍的。” 十分钟时间,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者只是白驹过隙般一眨眼就过去了,但在拳台上,十分钟可以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人曾经做过测试,就算是中轻量级别的专业选手,一拳的力量也可以打死一匹马,更不要说像坦克这样重量级的选手。 在坦克面前,徐云起看起来太过孱弱了。 或许在亚州人里面,他的身材算是极为英挺的,但是放在欧美壮汉扎堆的地方,他就完全不起眼了,再加上徐云起的皮肤是浅粟色的,在耀眼的白灼灯照耀下,就显得越发苍白,要不是他背后有条几乎贯穿全背的旧疤,恐怕他刚一上场就要被观众嘘下去。 大家花钱来,是看纯爷们打架的,可不是看小白脸的。 比赛的奖金对于拳手来说并不是很丰富,尤其像这种实力悬殊,一看就知道输赢的比赛,就算是赢了,也拿不到太多的钱,因为大部分利润都庄家吃掉了。 相反,做为输的那一方,如果可以绝地反弹,反而会有不错的收益。就算是不能反败为赢,如果输家可以坚持十分钟以上,就算被打得血肉模糊,只要不倒下,每分钟都会有额外的奖金,因为越到后面,比赛就会越艰苦,台上见了血,观众就会越激动,到时候下注的人越多,庄家赚的也就越多。 徐云起在心里对坦克已经做了几番详细的评价,他的性格有些冷,不像一般的拳手,上了台被观众一刺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满场跑,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台角,时不时的和接头人说上几句。 “记得啊,万一实在支撑不住,也别逞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别看坦克个头大,他的心眼可不少,千万别被他的模样骗了,要是坚持不下去的话,一定要赶快认输,那样裁判就会出手了,否则的话,那家伙血性一起来,一拳下去会出人命的。” 在这个台上,拳手被打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拳场也不怕死者家属会找上门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仅此而已。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下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嘛?”这种地下拳场不像正规比赛,要求拳手要戴好各种护具,还有许多特定位置是不允许攻击的。在男子比赛里,除了会**位不允许攻击外,身体任何地方都可以攻击。 而且这种比较也没有按有效攻击次数得分这一说,只要上了拳台,不倒下一个,比赛是不会结束的。 在这种比赛之中就是要求拳手尽全力,将对方置于死地。比赛越惨烈越好,最好是肉血横飞,**四溢,因为血腥能激发出类似于高.潮般的快.感,坐在观众台上的观众,要的就是这种刺激。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以为徐云起至少会问些和比赛有关的事,可没想到他扬了扬下颌,却是指向林向晚,接头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生死关头你居然还忘不了小娘们?她刚刚没告诉你?” 戴上了牙套,说话不太方便,徐云起老实的摇了摇头,林向晚似乎不太喜欢和他讲话,只是告诉他名字之后,就躲远了,根本不容他继续问下去。 虽然觉得比赛之前还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的这种情况很不好,但压抑住心里的愤怒,接头人还是说道,“她,她算是拳场里的奇葩了,即是天使,同时也是吸血鬼。说她是天使,是因为如果你在台上被打伤打残得再厉害,只要你不死,不管什么样的伤势,她都有本事把你治好,就算是半死,没死透,她也能把你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不过那样的代价可是很贵的,她出手的价格比医院要高出四五倍,拳场里的拳手,有一半都欠着她的债。” “他们不会欠债不还?”呜噜着声音提出疑问,徐云起又将手上的拳套紧了紧。说实在的,他不在信接头人的话,她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就算她的医术再好,也不可能把这些亡命之徒都掌控了。 要知道,这些拳手的脾气都是十分糟糕的,就算是借高利贷的人都会他们忌惮三分,何况是她。 “不还?”接头人露出大板牙笑了笑,像是早料到徐云起会这么问,“他们倒是想不还,可他们也得有那个本钱。你别看这个女人好像挺好说话的,但只要沾上钱的事……老实和你说吧,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比她更爱钱的女人呢!你要是敢不还钱,你就算被人打死在她面前,血溅她一身,她也绝不会出手替你治的。干这行的,都是在刀口舔血混日子,今天赢了,算你运气好,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走背字,被人打得像死猪一样啊。” “再说了,你以为她只是在拳场里待着?这丫头能耐着呢,和西区的黑帮的那些头目们,打得火热。西区这些帮会,多少都会卖她些面子。他们那些人,谁敢说自己这辈子就不受个刀伤枪伤的?受了枪伤又不能往医院送,就靠她治病救命呢。所以说,这个赌场里的人,宁可去得罪黑社会,欠高利贷的钱,也不敢欠她的帐不还。” 接头人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说,你听她的话,签下遗体捐赠书还是正确的,总比到时候被她追帐强,就是害得老子输了一百块。” “你等等……什么捐赠书?”把牙套摘下来,徐云起总算能把话说利索了。 接头人怔了一下,“呃?你不知道自己签的是什么?她怎么和你说的?” “她说如果我输了比赛,没钱还给她的话,就要把我的一个肾脏卖到黑市上去……所以才让我签那些东西的……那到底是什么……” “你……你是傻子啊,人家要卖你的肾,你就同意了?”接头人此刻也顾不上去哀悼自己的一百块了,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徐云起。 徐云起微微笑了笑,“为什么不同意,反正我也不会输。” 徐云起的话被场外清脆的铜铃声打断,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举着开赛牌袅娜地在台上走了一圈,接头人拍拍徐云起的肩膀,说了声“好好打。”就从台子上跳了下来。 此时位于场子上方的巨型电子显示屏,已经开始显示出各位拳手的赔率。 林向晚坐在台子不远处,见接头人一脸乌黑地走近,就朝他粲然一笑,“大哥,买不买?” “买个屁啊,你把老子钱都框走了,老子还拿什么买?”接头人没好气地答着,十分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林向晚打这个赌。他一直觉得拳场里的人十分薄情,就算是死了也没人肯把遗体捐献,但林向晚却说,人之初,性本善,她就不信没人开这个先河。 于是…… “怎么能说是框嘛,大哥,别生气了,我请你吃糖。”林向晚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块大白兔来递给接头人,顺便把场边收钱买注的小弟招了过来。 接头人接过糖,瞬间炸毛,“老子一百块就买一块奶糖?!老子又不是没长开的孩子,吃什么糖!!”说完,他把糖纸剥了,塞进嘴里。 林向晚笑得打跌,摸出一百块递给小弟,“买那个亚裔赢,赔率多少了?” “23比1。”小弟伶俐地答了,把钱接过去,打出**给了林向晚。 “你买他赢?你没看现在场上什么情况,不怕把本儿输了?”接头人嚼着奶糖,指了指显示屏。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徐云起的赔率已经到27:1了。 林向晚不在意的摆摆手,“你自己带来的人,你自己都不挺?再说,输了就输了,反正又不是我的钱,万一能赢呢?” 接头人差点被她气死,一想到自己的一百块就要被打水漂了,更加心疼不已。“这事儿没万一,我带来的人多了,也不能个个都赢,我每个都挺,我挺得过来嘛,带他来,就是赚个人头钱,要是能坚持10分钟,算是他小子的运气,你看他的块儿头,你再看看坦克,他要是能赢就见鬼了。” “哦?这可不一定。喂,要不要再赌一次?”台上,徐云起和坦克都走到裁判身边,两个人用自己的拳头跟对方的抵了抵,比赛马上就要开始。 “怎么赌?” 林向晚指了指台上的徐云起,“如果他赢了,我给你200,如果他输了,我不要你的钱,不过你要带我去见龙帮的K。” PS:感谢云青山和兔纸的票子。 第67章 把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叫K的叫Q的。” 林向晚一说出这个人名,接头人面皮立刻跳了跳,不过很快地,他就恢复了镇定。 好像早就预料到接头人会否认,林向晚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好吧,就当你不认识他,但我还是有点好奇,以你那点薪水怎么付得起上东区的房子,还有两个女儿的贵族学校费用……” “你查我?!”饶是接头人有再好的定力,此刻也跳起来。“你有什么企图?” 在道上混的人,最忌讳地就是别人拿自己的家人威胁自己。所以接头人虽然成婚多年,但因行事一直十分低调,除了自己身边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已婚并有子女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林向晚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得小心使得万年船,接头人不自觉地将手按到别有腰后的沙漠之鹰上。 林向晚可没接头人那么紧张,她把胳膊架在椅背上,十分惬意地瞧着拳台上的徐云起正被坦克逼到角落里,忍不住笑了笑,“我要真对你有什么企图,还能放过你那两个宝贝心肝?别这么紧张,我不过是想见见K,和他谈两笔生意而已,我对你还有你的家人没兴趣。” K在英语里,有Killer(杀手),key(关键人),更有king(国王)的意思。 龙帮是这几年才在美国中部地区兴起的华人帮会,与别的新生帮会不同,龙帮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做大做强,它的组织严密,分工明确,不管参与哪种黑道生意,都追求利益最大化。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对于一向是所有黑帮必然沾手的,也是最赚钱的毒品交易,龙帮却从来不做。不但自己不做,还勒令自己地盘下面的人也不许碰。 虽然眼看着到嘴的肥肉不让吃,底下的小弟们怨声一片,可却没人敢违背。 这不仅仅是因为龙帮帮规极严,如下面人犯错,不光他一人受罚,带他的大哥等一线众人都要受牵连。更是因为,K 龙帮的帮主,传说没人见过这个叫K的男人的真面目。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势力极大,手段残忍。如路西法堕世,带着要摧毁一切的气势降临人间。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虽然林向晚说对他的家人不感兴趣,但谁能保证她现在不感兴趣,以后会不会感兴趣?对于这个总喜欢把别人大卸八块的女人,接头人并不十分信任。 面对警惕的接头人,林向晚也毫不在意,“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管不着,也不会多讲,我只希望你能带我去见见K,当然了,我不会让你白干的。怎么样?” 林向晚说着,朝接头人挤了挤眼,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接头人现在想气都不知道气哪一件好,于是干脆低眉仔细想了想,才开口。“你能查到我是龙帮的人,就一定知道龙帮的规矩,K他,不见外人的。” “我知道他不见外人,所以才麻烦你引荐的嘛,你只要把话带到就可以,他见不见我,都和你无关。” “你有什么生意和他好谈,他对器官买卖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听接头人这样说,林向晚笑得更加灿烂,“兴趣都是培养出来的嘛,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生老病死,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来来来,看比赛看比赛。” 被林向晚猛拍了几下肩膀,接头人不得已才把视线投到拳场里,但他此刻心乱如麻,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徐云起自从一上场,就落了下风,只顾得躲避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而坦克和他正相反,这个拳坛上的老将,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从一开始化身为人肉粉碎机,一对铁拳舞得呼呼做响,不一会儿就把徐云起逼到角落里, 拳风在半空中织成密密麻麻的网,一拳一拳如暴风骤雨般的砸在徐云起身上,他紧缩在拳台的角落里,双臂死死地护住头部,只能以肉身为盾,勉强抵挡着坦克的攻击,全无还手之力。 台下,接头人眉锋紧蹙。欲望是刀刃上的肉,越是危险,越有人想要尝一尝它的滋味。他明知道龙帮的帮规里明确写着,不允许帮众私自出来做人头生意的,但接头人自年轻时候就是做的这号买卖,虽然现在进了龙帮不缺钱财了,但那种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快.感,却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可谁想道,竟被这丫头抓住了把柄! 不行,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她说出去,否则帮规不饶人。 心念一转,接头人动了杀机。除了这丫头!以后自己再也不做这趟买卖,就再没人可以威胁他! 此处人多眼杂,大家都看见自己和她坐在一起,不方便动手,要不等到散了场再动手? 台上,坦克越打越起劲,一组漂亮的组合拳,竟生生地把徐云起从拳台边角打得横飞出去,徐云起的眉头被他打破,鲜血流进眼睛里,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染成了血红色。 汗水与鲜血,将看台上的观众们刺激得如发狂般粗鄙的吼叫。 “打死他,打死这个黄猴子!!!” 铂金打造的枪柄被手掌温暖,接头人按紧了自己的枪,心里平静了许多,可当他刚想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右臂酥麻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你?!”接头人大骇,可不管他怎么用力,右臂就像是被人斩断了一样,没有丝毫的感觉。 林向晚翻出手拳,她静白的手心里躺着几枚素洁的银针,银针在白灼灯下闪着妩媚幽蓝的光芒,“我要是你,就不做那种蠢事。我既然有胆量和K谈,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要除我很简单,不过你能除了我身后的人么?” 麻木的感觉如某种疫病般开始顺着手臂向整个右半身蔓延,接头人此刻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都化为无形,他苦笑着求饶道,“林小姐,算我有眼不识泰山。你若一定想见K,那我就不怕麻烦,给你递个口信,不过话说回来,所谓愿赌服输。如果这场赌局,我没输呢?” 咦?身体被制,却依然不死心? 这种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的倔强,让林向晚几乎要为他叫好了。 只不过,她既然费了这么多功夫设下了局,又怎么会让他轻易就逃出去。 “没输嘛?我看,马上就要输了啊。”在接头人耳边低语,叶向晚用两个手指轻轻地朝台上点了点,“倒!” 坦克的攻击力再强,毕竟也还是肉身,不是钢铁打的,在抡了太久的拳头之后,眼看着徐云起被打得血肉模糊,于是他稍稍地停顿了一下,想要喘口气。 可也就是这一停顿,一直蛰伏的徐云起突然从地上窜起来,伴着叶向晚的那一声,“倒。”紧握的右拳一下击在坦克的太阳穴上。 场中的时间像是有片刻的停顿,随后,小山一样的坦克轰然倒地。 胜负在一招之中见了分晓。 裁判在读秒时,一向吵得像蛤蟆坑似的拳场中难得地寂静了,台上的观众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以凶猛残忍体格健壮的坦克,被人用看似轻巧的一招打倒,竟再也爬不起来。 直到裁判喊出“Ten.”并将徐云起的手高高举起来的时候,台上骤然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拍了拍面色如土的接头人的肩膀,林向晚眉开眼笑的说,“愿赌服输,我等你的好消息。” * 林向晚带着叶楠离开拳场的时候,雪仍在下。 一片一片的雪花,就像少时读过的课本中所描写的那般,如鹅毛般从紫蓝色的天空里打着旋地落下。 一直落在叶楠长长的睫毛上,借着他的体温,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只不过,现实没有书本里那样美好。停车的地方离拳场还有几百米路,林向晚抱着叶楠,一大一小,艰难地在齐膝地雪地中挪动着。 “妈妈在前面走,小楠跟着我的脚印走,好不好?” 三四岁的孩子虽然没有多少重量,但现在天气寒冷,怕叶楠着凉,林向晚特意给他多穿了几件,抱着叶楠走了多没步,她就觉得心脏在胸膛里嘭嘭地激跳着,口中隐隐地有股淡淡的血腥气。 叶楠没有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百元大钞叠成的绿青蛙,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林向晚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叶楠放下,自己奋力地向前走着,在积雪中开出一条道理来。 四年前,叶向晚改了母姓和沈士君一起来到美国。她没有选择已经办好入学手续位于马里兰州的JHU,而是一路辗转,来到中部的芝加哥,读了一所普普通通的社区学校。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为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坚强的女性,也足以为一个人的软心肠,化成铁石钢。 PS:多谢lijing123123亲的票子。 第68章 自闭症 四年前她来到这里时,一无所有,除了一身的伤痛,还有肚子里那个差点就被她狠心拿掉的小生命。举目无亲,这个城市如童话中的魔窟,高大巍峨耸入云霄的建筑物,如棋盘般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各种各样肤色各异发色各异的异乡人。 她痛苦过,迷茫过,甚至想要放弃过,因为一无所有,所以说放弃好像特别简单。但最终,她咬紧了牙,不为了别人,只为了自己,还有自己身上负担的另一个生命的未来,她终于坚持了下来。 四年后,她在城西区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栋小公寓,有着一份收入还算丰厚的工作,有着庞大的盘根错结的人际关系网,无论是哪个黑帮大佬只要是和她打过交道,提起她的名字,都会竖起大拇指说,“林,是个好医生。” 她不在乎别人在背后怎么评论她,说她爱钱爱疯了也好,说她狠毒得不像个女人也好。 女子虽弱,为母则强,她实现了当年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她用她柔弱的肩膀顶起了一个家。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她活了下来。 伤痛已经消失不见,极难医治的病症虽仍跟随着她,可是她的孩子……却已长大…… 沉默的少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漠与敏感,和她少年时一模一样。 而不同的是……他的聪颖,只留给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叶楠有先天性自闭症。 很多家长无法接受孩子属有这种疾病,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安慰自己,并逃避事实真相。但林向晚并没有采取这种方式,她努力地劝慰着自己,她告诉自己,这种疾病并不是不可能被治愈,比起一直让她担忧得家族性心脏病,自闭症,根本不算什么。 叶楠不爱哭,也不爱笑,年纪小小的他不爱和任何人交谈,他只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翻看着林向晚买给他的种图册,他喜欢复杂的几何构造,喜欢将钟表或MP3之类的小物件拆开,林向晚觉得,在他小小的脑瓜里,一定藏着一个无比繁华绚烂的世界。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舍得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在陌生的国度里生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放弃了优越的学习条件,来到这个以黑道闻名的城市读一个名不见经转的社区学校,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逃过某个人找寻。 林向晚不知道楚狄在她离开后为什么要找她,那种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的劲头,让她除了厌恶,就没有别的感觉。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而当我回来时,你一定会身处地狱。 * 在雪地里挣扎了快半个小时,林向晚总算挪到汽车旁。看见被雪埋了半个身子汽车,林向晚哀号一声,痛苦得用手直抓自己的头发。 天要绝我! 这么大的雪仍在绵绵不绝的落下,以她的体力,要铲到猴年马月,才能把车子从雪里刨出来?更别说,还要在雪地里铲出一条通道…… 正在绝望之时,林向晚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沙沙地脚步声。 徐云起毫不费力地从雪地里趟了过来,一把将正在端在地上玩雪玩得不亦乐乎的叶楠拎起来抗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大步流星的来到林向晚身旁,“需要帮忙么?” 瞧着某人挥汗如雨地在车外忙碌着,林向晚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已经习惯了生活中独挡一面,但有些时候有个男人还是省力很多的。 有了徐云起的帮助,靠林向晚一个人要铲几个小时的雪,不用半个时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听见前车盖里传来车子强戏有力的发动声时,林向晚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着车外忙得满头大汗,像是传说里的仙人般,身上散发着淡淡热气的徐云起,林向晚开口邀请道,“麻烦你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林向晚的房子离拳场不算太远,开过几个街区就到了。 虽然夜已经深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但林向晚依然十分谨慎地驾驶着,车子在雪地里缓缓地爬行。 叶楠在雪里玩了一会儿,早就困得不行,一上车就打起了瞌睡。徐云起从反光镜里瞧见他像是小磕头虫似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忍不住笑了笑,脱上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你住在哪儿?过了西区我就不是很熟了。你会不会指路?”虽然问着徐云起,但林向晚仍是把GPS打开了,从徐云起的谈吐来看,他像是来美国没多久,恐怕对芝加哥并不是太了解。 果然,徐云起皱起眉头,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自己住的那个地方到底叫什么街,于是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柴盒。 老旧的火柴盒一面印着一个全/裸的丰腴美人,别一面则用花体印着酒店的名字。 “就在这座酒店后面,拉丁区里。” “拉丁区?不会吧,那些鼓噪的家伙最喜欢拉帮结派地欺负新人,你这个样子……”林向晚有些担心地瞧了瞧徐云起。 拜坦克所赐,他的眉头被撕开了一条不小的口子,因为天冷,伤口被血浆糊住,显得十分恐怖。徐云起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他们一般不敢惹我的。他们打不过我。” 一般不敢,并不代表今天也不敢,没听过虎落平阳被犬欺嘛?今天看你受了伤,正好把以前的旧帐都一并算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林向晚并没有开口多嘴。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久了,她开始学会防备别人,尽管徐云起刚刚才出手帮过她,但她也不打算管他的闲事。芝加哥的西区,是全美治安最差的地方,能在这里活下来的人,个个都有自己的本事,看徐云起刚刚台上一招必杀的绝技,就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想从他这里讨到便宜,恐怕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再说了,就算是说了,又能怎么样?明明知道人家有难处,又帮不了人家,伪善! PS:感谢shenmeilin的票票~ 谢谢各位这几天的支持,上架了也没放弃桃子,今天晚点会加一更,等我困个觉先…… 第69章 八婆,脑残,圣母白莲花 跟随着GPS的指引,借着路上昏黄的灯光,林向晚总算找到火柴盒上印着的酒店,车子停在酒店旁黑暗蜿蜒的小巷外,林向晚熄了火。 “就是这里了……今天谢谢你。” 徐云起缓缓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很努力地护住了头部,但坦克拳头的威力仍是把他打得有些轻微的脑阵荡,刚刚在外面,天气冷他一时还没觉得什么,在车子坐了一会儿,身上暖和了,伤口上的血痂慢慢溶化了,血又重新涌了出来,他开始觉得有些头晕眼药。 从兜里摸出几张百元的钞票,不顾林向晚的拒绝把它们塞到贮物盒里,徐云起拉开车门,“没关系,就是出了些力气,没什么大不了的。还给你的保险钱,赶快开车回去吧,这边不安全,记得把车窗锁好。” 说完,他就跳出了车子,双脚落地的时候,身子微微的晃了一晃。 林向晚看着徐云起的身影一歪一扭地向前走着,像是喝醉了似的,她知道那是因为他身上的伤,还有他头上受过重击,使他的平衡系统暂时出了些乱子,无法良好的协调身体各位关节而导致的,如果不赶快治疗的话,伤势蔓延,这种症状或许会更加恶劣。 纷纷扬扬地大雪很快就在徐云起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白色,他走了一会儿,像是支撑不住似地,停下脚步,用手支撑着身体,慢慢地坐在黑暗的巷子里。 林向晚低下头,她看见他塞在盒子里的绿色的美金上染了些鲜红的印子。 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受,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当她在反光镜里看见叶楠熟睡的小脸儿时,她强迫自己狠下心,把头扭过来,不再去看徐云起踉跄的背影。 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不要心软,不要管闲事。 虽然在心里将这三个不要反反复复的念了许多遍,但当林向晚看到巷子那一端有几个可疑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向徐云起靠近时,她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系列如八婆,脑残,圣母白莲花后,仍是起动车子,打了一把轮,让小车飞快地窜进了巷子里。 车停,门开,林向晚麻利地从车里跳出去,用全力架起徐云起,把他从地上托起来,赶在那些人跑过来之前,把徐云起塞进自己的车里。 在激烈愤怒的骂声中,小车一溜烟地开远了。 “去哪儿?”虽然脑子里像是钻进了一只疯狂的兔子,乱踢乱跳地让他无法集中思想,但徐云起仍然知道自己被救了。他刚刚坐在雪地里,虽然身体不听使唤无法动弹,但本能告诉他,四周充满了危机。 林向晚紧抿着嘴,没有回答,生怕一开口,就会失控地把自己和他骂个狗血淋头。 她干了什么?她怎么会见义勇为?如果刚刚车子坏在半路上,或者那些人跑得快了些,现在自己和叶楠会是怎样的下场?! 坐在身边的女人,周身虽然散发着极不愉快的气场。但徐云起仍是安心地闭上眼。 他怀里揣了几千美金,再加上他来的第一天,曾经教训过一个正打算强/奸自己邻居13岁小女儿的小混混,这两样加在一起,足够让他暴尸街头的了。 真不错,又捡了一条命。 徐云起想着,轻笑了两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车窗玻璃上留下一朵娇艳诡丽的红花。 “喂喂喂,我警告你啊!!要吐下车去吐!!不要吐在我车上,上星期刚洗的车子啊!!人工费很贵的!!”怕吵醒叶楠,林向晚压低了声音怒喝着,摸出几张纸巾拍在徐云起胸前,顺便在他的胸口摸了一把。 男人的胸肌坚实性感,摸上去又不像石头一样坚硬,手感很好。但吃别人豆腐并不是林向晚的目的,她只是想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吐血,会不会一直吐啊吐的死在自己车上,那样的话,就真的麻烦了。 好在,摸了一把之后,林向晚可以确定,他只不过是因为刚才被打得太惨,所以牵动了旧伤,才会吐血,离死翘翘还远的很。 “你经常做这种卖命的生意么?”把长得像个乌龟似的小车开得像极品飞车里的法拉利,林向晚仍是没忘了盘问徐云起。 徐云起用纸巾用力地压在自己的伤口处,深吸了几口气将撕裂的疼痛故意忽略掉,“我没念过什么书,人又不聪明,做别的都不行,就会干这个了。” “没念过书?名字倒是取得不错。徐云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呵,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孤儿院的院长取的。他是法国人,但是很喜欢中国古诗词,遇到亚裔的弃儿,他就会挑诗经上长得漂亮的字,组合在一起,给弃儿当名字。” 林向晚一向不喜欢法国人,总觉得他们奸诈狡猾又善变,现在听徐云起一说,倒是觉得这位法国院长是个妙人。 “那外国孤儿怎么起名?从莎士比亚诗选里挑字么?”林向晚故意和徐云起没话找话,就是怕他一松懈,恐怕就要晕过去,这样的伤口,再加上失血过多,如果能一直保持着清醒,就没什么生命危险,但要是晕过去了,可就是好说了。 “不,听说起的都是他邻居的名字,邻居用完了……就用小学同学的……还有中学同学……”徐云起的声音越说越低,整个身体不自觉地就往车窗上载,林向晚用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看准了徐云起的虎口狠狠地刺下去。 “你撑着点,马上就到我家了。千万别睡死了!!” 徐云起很想和她说,我没睡,我没睡,可是眼皮就像是承了千斤重,不听话的往下沉着,像是有种特别强大的力量,把他往黑暗里拉……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头上的伤口已经被缝好了,身上所有的伤处,不管是擦伤扭伤还是淤青,都已经被处理包括好。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身体虽然仍是有些疼痛,但明显得已经灵活如初。可是很快,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徐云起就陷入了另一种尴尬。 就算是要帮他治伤,也没必要把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扒光吧?毛毯之下的身体,赤.裸光滑得好像个新生儿,连内裤都不留。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治疗方法? 第70章 注定不宁静的夜 徐云起一向冷静的脑子里,刹那间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画面。 正想着,不远处紧闭的门突然咔嚓一声被打开。见他醒了,林向晚有些意外,用手揉了揉因为熬夜而通红的双眼,说道:“这么快就醒了?还烧不烧?你身体素质真不错啊?以前都干过什么,身上怎么这么多旧伤?” “你是指来美国之前,还是来美国之后?” 林向晚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徐云起会这么认真的答。半夜三更把这个男人捡回来,已经是破了她的原则。自己的一时心软,结果变成了几个小时的不眠不体,总算把他的伤都收拾好了,她也累得快要脱了形。 不想再多废一句话,林向晚摆了摆手无精打采的说,“你先休息吧,你的衣服上全是血,我拿起洗了,你明天自己记得找来穿,没事的话,我就去睡了,要困死了。” 她轻描淡写的就把徐云起为何**着身体解释过去,听上去好像是毫无破绽,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林向晚在说这话的时候,耳朵尖有点可疑的发红。 毕竟也是许多年没见过男的裸.体了,虽然在拳场经常看些半裸的,但欧美拳手们本来身材就十分高大,再加上长年食用类固醇药物,使他们全身上下的肌肉就像变形金刚一样发达强壮,对于林向晚来说,那种青筋纠结像是水泥墩子一样的身材,实在是口味太重让人消化不起,倒是徐云起,标准的倒三角身材,传说中的王字肌强健有力,却不突兀腻歪,真让她多看了几眼。 这家伙要是不走拳手这条路,去做牛郎,恐怕会赚更多钱吧?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徐云起真诚的道谢,根本不知道林向晚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今天若不是林向晚出手,他明天一早大概就会上了本地新闻的边条,题目是:华裔男子清晨暴尸街头。 不过虽然被救了,但他还记得林向晚在车上对他并不热情的态度,于是徐云起又问道,“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现在说惹麻烦已经太晚了,你惹都惹了,算了,就当是你帮我铲雪的报答吧,治疗费给你打了八折,钱我已经从你兜里拿走了。好好睡吧,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晚安。” 利索的把灯关了,不给徐云起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林向晚把门关上,走了。 冬天夜长,再加上暴风雪的来降,给本就阴霾不晴的天空又增加了几笔墨彩。徐云起一旦睡醒,就很难再次入睡,于是借着窗外晦暗的灯光,他开始环顾四周。 他现在所在的房间,应该是间书房。房间的四面墙壁都被人巧心地改装成落地的书架,只在房子最中央的地方摆了一张木制玻璃面的长茶几,用来放茶具和点心,茶几前放着沙发。徐云起现在就躺在上面,沙发如果是平时坐着看书的话会很舒服,是符合人体工程学做成的,但躺在上面的话,就不尽然了。因为长度问题,徐云起的脚只能悬在半空中。 但比起自己租住的狗窝,徐云起觉得这里已经很好了。至少身上盖的,头下枕的,都是干净而柔软的棉布,枕头和毛毯上还散发着洗涤剂好闻的香味。 房间里收拾得整齐,却没有显露出特别柔美的女性气息,整个装饰都给人一种干练扎实的感觉。 桃木制成的书架上码放了许多专业书籍,有一面墙专门码放着装裱精美的书籍,书脊上烫着鎏金的花式字体,徐云起的英文虽不是很好,但也知道那些都是昂贵的医用专业大部头。还有些中文书,看书名也是和心脏血管专业有关。另外几面墙上,放着的都是更为漂亮精致的图册,从建筑结构图,应用几何,到动植物解剖,甚至还有枪械原理,一应俱全。 在黑暗中看了太久,徐云起觉得有些累,他收回目光,尝试着再次入睡。 或许是注定了,这是个不宁静的夜,就在他努力了40分钟之后,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敲门声。 此时摆在茶几上的钟表指针正指向凌晨五点,徐云起想了想,最终还是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他走到书房门口,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不对劲,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脸上抽了抽,把毛毯拽起来,裹在腰上。 房门口处猫着一个黑影,见徐云起走近,林向晚坚起食指放在唇上,徐云起皱了皱眉,看见她另一只手上握了一把西格绍尔出的“彩虹”手枪,以为是她的仇家来寻仇,于是也顺手从旁边的桌上抄起一个陶瓷底座的台灯,以防不备。 林向晚把头重新扭过来,将耳朵贴在门上,从门板传过来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人此刻正十分焦躁地等在门口。 “老大,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怎么敲了这么半天都没人应?” 伴随着脚步声,还有男人急切的询问,如果仔细听间或还有几声浅浅却痛苦的**。林向晚心里有了数,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了翘。 “shit,你们那是敲门么?你们是给门挠痒痒呢!滚滚滚,滚一边去。”似乎是对手下人工作不满,当老大的从后面冲过来。 林向晚赶紧把身子支起来,将耳朵离得门板远远的,下一秒,门板传来巨响,“叶向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我就踹了!” “你有种踹一个试试!”林向晚挂着安全锁,把门打开一条缝,朝着外面凶巴巴的回吼道,“郭二,你不老老实实在家陪你媳妇孵蛋,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在外面把门敲得山响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郭谵诚,因为在家排行老二,林向晚又嫌他名字麻烦,于是就叫他郭二。 郭二从前和别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最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勾当,不过最近交了新女友,却把他彻底拿住了。女友家境平寒,是学考古的,对郭二这种富二代打心眼里鄙视。不过郭二却对人家动了真心,女友去挖恐龙蛋,他就在旁边守着,生怕自己一错眼,女朋友就要被其他凤凰男挖走。 和郭二熟的人,见他如此没出息,都拿他取笑,说他老婆是挖蛋的,他是孵蛋的。 要不然说恋爱里的人是没智商的呢,被人家这么说,郭二还挺高兴的。 不过今天他是彻底高兴不起来了,从门缝里看见了林向晚,郭谵诚立刻炸了毛。 “靠!你在家不开门!快快,把门打开,再耽误,要出人命了!!” 林向晚任他吼,吼完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把头往外探了探头,看见郭谵诚身后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全身上下像是血葫芦一样了,半死不活的靠在墙上。 “有我在死不了,先讲好价钱再进来,一个洞三千,两个洞一万,三个洞两万起。” “我靠,叶向晚,你怎么不去抢啊!!!!你自己数数这条街上,有哪个比你黑的!!” “嫌贵就另请高明呗,街角的社区诊所,24小时营业,有医保的话一分钱也不就掏,你往哪儿抬去呗。”林向晚撇撇嘴,就要关门。 “我靠!!算你狠!!开门开门,两万就两万了!!!” 虽然对叶向晚坐地起价的行为极为不满,但为了兄弟的命,郭谵诚只能咬牙忍了。 门一开,就有人带着身负重伤的那一位直接往右手边的手术室走,一看就是熟门熟路的样子,而郭谵诚则面色诡异的停在徐云起面前,他朝林向晚冷笑了两声,“好啊,我说怎么不给我开门呢,叶向晚,你在家里养男人!!我要告诉沈大姐夫!!” 郭二现在的女朋友,是沈士君的表妹,一表三千里那种,但为了早日将自己扶正,郭二十分没有节操地硬把自己往沈家亲戚上靠。 “好一条忠犬啊,你女朋友平时都喂你什么,把你养得这么忠心耿耿。”听到郭二威胁自己,林向晚也毫不示弱的回嘴过去。 郭谵诚气得七窍生烟,又不能把林向晚怎么样了,于是只能继续跳脚道,“我靠!你就嘴硬吧!等沈大姐夫知道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你敢说一个字,我现在就让你兄弟去见上帝!” “我靠,你卑鄙你无耻你无理取闹你没心没肺!” “少废话,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房间里的空调虽然开得很足,但裸着上身的徐云起还是觉得有点冷了,但眼前这两位吵得兴趣十足,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连那位在手术室里等了许久的重伤君,都被忘在脑后。 百无聊赖之中,徐云起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叶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十分可爱的机器猫套装,打着哈欠,用手背抹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往卫生间走去,对于吵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两位,只当是没看见。 徐云起瞧了瞧两个斗嘴的人,再看了看叶楠,然后他悄悄的悄悄的,跟在叶楠身后,遁了。 第71章 逃开 “要不要帮忙?”小人儿站在比他还要高洁具前,睡眼朦胧。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从上面看下去,就像是个小小的鸟巢一样。 对于徐云起的热心,叶楠完全没有理睬,他从浴盆旁边的贮物格子里,拉出一张小板凳,稳稳地踩在凳子上,打开了水龙头。 徐云起坐在一旁瞧着他,见他认真的刷了牙齿,又把脸洗得干干净净,最后还不忘臭美地摸了些润肤霜,徐云起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男孩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他直觉叶楠应该是患了什么病症,或者听不见,或者说不了,总之他沉默得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十分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给别人惹麻烦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的。 徐云起看着他,就像到了曾经在孤儿院里的小伙伴。 孤儿院里身体健康的孩子很少,大多数的弃儿都是因为身负重病,或者有残疾,而被父母抛弃的。 徐云起从小和这些身体不健全的孩子一起长在,他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他们的心灵,比一般孩子要敏感,你不能用怜悯的态度和他们交往,他们会察觉到,而且他们,不喜欢被别人另眼相看。 见叶楠忙乎完了自己的事情,他蹲下身体,和他平视,道,“能不能带我去烘干机那里?我的衣服都在那儿,总这样,不好看。” 叶楠绷着小脸,十分严肃的上下打量了徐云起几遍,或许是觉得他很有诚意,或许觉得他说的确实是事实,于是他就点点头,从板凳上跳下来,趿着拖鞋跑开了。 叶楠去替徐云起找衣服的时候,林向晚已经和郭谵诚吵完了,两人钻进手术室里开始办正事。 取出了两枚子弹之后,战争再次爆发。 “变形达姆弹,再加一万。” “我靠!叶向晚,你能不能再贪心一点啊?老子遇见你以前,世界是黑白的,老子遇见你以后,世界他妈的都变成黑的了!!你一开口就是一万起价的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沈大姐夫看上你真是瞎了眼啊!!”从进门到现在,没用一个小时,郭谵诚已经被讹走五万美金了,他家虽有钱但也经不起这么造的。 叶向晚停下手术刀,漠然地回道,“不想治就算了,刚刚收的钱退给你,带着你的人,滚远点。” “我靠!谁说不治了?呐,卡给你,你自己爱取多少取多少吧!!!” “达姆弹?是什么?”徐云起在手术室外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十分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为何耳熟。 他的自言自语被叶楠听到,叶楠把衣服堆到他身边,又转身钻进书房。 不一会儿,他从书房里十分吃力的拖出一本康熙字典般薄厚的书籍,一路拖到徐云起面前。 叶楠轻轻地拉了拉徐云起的裤角,并给他指向书中的某一页。 “给我看什么?”徐云起好奇的把头扭过去,目光落在书页中,“原来是开花弹……怪不得听起来这么耳熟。小家伙,你怎么知道这个的?你妈妈告诉你的?” 达姆弹又叫入身变形弹,也叫开花弹,这种子弹虽然不具备贯穿力但是具有极高浅层杀伤力,达姆弹的变型种比最早期的达姆弹有着更强的威力,当子弹射入身体的时候,外壳弹片会在火药的冲击力下碎裂开来,崩裂的弹片,能切割人体内纤细的血管和神经,造成不可修复的伤害,有时甚至会夺取人的生命。 徐云起看到达姆弹的解释倒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让他稀奇的是,这个小家伙,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怎么会懂得这些东西。 叶楠对于他的质疑,并没有回答,只不过从他的眼神里,徐云起看出来,他有点不太高兴。 “哦,我明白了,不是你妈妈告诉你的,是你自己想的,看书看到的,对不对?” 听他这么一说,小叶楠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嫩白嫩白的脸蛋上,因为神气和激动,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除了林向晚,他大概从来也没听过别人肯定自己,他虽然不喜欢和人流交,但他可以辨别出人的好恶,就像徐云起,他知道徐云起不是坏人,而且徐云起和他说话的方式,平等的,没有任何怜悯的,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的方式,让他觉得很舒服。 所以叶楠喜欢和徐云起交流。 而他交流的方式,就是拉着徐云起的手,坐在地板上,一页一页的翻找着,给他看自己觉得十分优美,又有趣的书页。 因为叶楠挑的是一本枪械图鉴,所以书里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和枪枝有关,其中还夹杂了些对子弹,炸药,有其他大型军火的介绍。徐云起对枪支的了解不是特别完全,他只熟悉自己以前惯用的几种,所以在叶楠给他无声地介绍自己喜欢的图样同时,他也津津有味的和叶楠说起自己在南美雨林参加雇佣军短训时发生过的趣事。 但凡是男孩子,没有几个不喜欢听打仗故事的,徐云起的叙述不算精彩,不过胜在故事真实惊险,小叶楠听得十分认 真,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像是两个黑葡萄。当听到激动人心的时候,他紧紧地拉着徐云起的手掌,拉得太用力,使两个人的手心里都出了一层薄汗。 坐得太久,徐云起身上的伤口有些发疼,他从地上支起身子,用衣袖替叶楠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抹下去,一抬头,他看见林向晚站在门口。 她轻轻地捂着自己的嘴,像是害怕自己不小心发出的声音,会打破此时愉快的气氛。 做完手术拿了钱,林向晚就打发郭谵诚走了,对于那人到底是怎么伤的,为何会身中四枪,差点被打成筛子的原因,林向晚并没有问,她之所以在这一行里这么出名,敢开出天价,除了医术好之外,还有一条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嘴严。 关于病人的情况,她从来都不会多问一句,因为她明白,多说多错,知道的越多,离死神越近。 成为一名合格的外科医生,就意味着要比常人看更多的血腥画面,在一次次的治疗之中,林向晚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可是这一次,只是简简单单,对平常家庭来说最平凡的一幕,却让她为之动容。 徐云起朝她招招手,“要不要一起来看?叶楠在和我介绍他喜欢的枪,你有个十分了不起儿子。” 她可以么? 虽然乖巧的坐在那里的小小少年,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可林向晚此刻却不敢靠近,叶楠从没向任何人展示过他的内心世界,包括她在内。她怕自己的突兀出现,会毁掉了眼前的一切。 林向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有紧张,有激动,有不敢置信,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她知道叶楠喜欢看这些和机械,建筑有关的图册,虽然在美国,这样铜版纸印刷的书籍价格十分昂贵,一本动辙就要几百几千块,但她宁可自己勒紧腰带,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买回来看。 可她一直以为,他对书籍的喜欢只是单纯喜欢其中色彩丰富的图案而已,并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意思,因为他还那么少,因为他和别的孩子不同…… 林向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叶楠走过去。 随着她的靠近,徐云起愈发地能感觉出她的激动与不安,在走到叶楠身边几米的距离时,她甚至不敢再前进一步。徐云起欠起了身子,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因为刚刚做完手术,她的手十分冷,微微地颤抖着,泄露出她内心强烈的不安。 “没关系的,叶楠也想给你看看这些,对不对?” 少年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说话,只不过他翻动书页的动作却停止下来。 “怎么了?他为什么不翻书了?他不喜欢我靠近嘛?”林向晚下意识的想要逃开,叶楠好不容易才愿意向外界表达一些他的喜恶,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而把这件事搞砸了。 徐云起拉着她的手,不允许她逃开。“别自己吓自己,你紧张的话,他也会觉得紧张,他是你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我想他只是害怕你失望罢了。” 徐云起说着,把林向晚硬拖到叶楠身边,林向晚颤颤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林楠的头,但手掌举在半空中,却怎么也不敢轻易的落下。 叶楠的脸色,随着林向晚手掌的靠近,越发的苍白,就在叶向晚接触到他的时候,叶楠突然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气啸,而后飞快地从她掌下逃开了。 书页被他跑动时带起的风吹得哗哗做响,林向晚看着自己空着的手掌,紧紧地咬着嘴唇,他的儿子,因为她的靠近,逃走了…… “为什么要跑掉呢……我……我只是想和他多亲近一些……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我是他妈妈……为什么 ……” 徐云起从没想到,这样坚强彪悍的女人,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第72章 叶向晚,终于又见面了 云起从没想到,这样坚强的女人,也有如此脆弱的一样。 她可以和黑道老大们嬉笑怒骂,可以为了一点利益寸步不让,她可以把车子开得像男人一样疯狂,可她毕竟还是一个女人,在她深爱的人面前,她就像是一块水晶一样剔透,只要那人轻轻的一碰,她的心就会随之碎裂。 她用的力气太狠,嘴唇很快就被咬破,鲜红的血珠子顺着唇角滑落,她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整个人颤抖就像是秋风中的树叶。 见林向晚这样,徐云起有些看不下去,他把她揽到怀里,安慰似的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想太多,他不是想要逃开你,他或许只是不习惯你的接触,你要多给他一些时间。” 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给叶楠? 她的孩子,可以给别人展示他的喜怒,但在她靠近的时候,他却飞快的逃走了。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嘛?还有比她更糟糕的母亲嘛?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她是想要谋杀自己儿子性命的杀手,她曾经真的真的想要把他杀死过。那个时候,要不是沈士君突然出现阻止的话,可能她和他,现在早就都死了。 心里这么难受,可是林向晚却哭不出来。她答应过自己,只能流血,不能流泪,她哭不出来。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就算有人依偎,她依然是冷入心扉。 谁也没法安慰谁。 * 用过早餐之后,林向晚把徐云起送了回去。白天的拉丁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至少不用担心走在路上被人捅几刀。 放下徐云起,她又开车载着叶楠来到市中心的图书馆。图书管里有专门为儿童开设的图书区,白天林向晚要去工作的时候,就把叶楠放在这里。因为去的次数多了,所以图书管的管理员和林向晚也很熟,看她把叶楠领到他平时最喜欢的位置上,林向晚转身就走了。 叶楠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挥手再见。 虽然徐云起一直对她说,叶楠可能是因为不习惯她接近,或者突然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才从她身边逃开的,但林向晚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因为她吓到了叶楠,所以叶楠才又关闭了刚刚向别人敞开了一丝缝隙的心灵。 要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也许叶楠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如果当初,她可以再小心一点……叶楠或许会是个健康的孩子……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她真的很失败。 做别人女儿的时候,她就不是个好女儿,给父亲一家带来了灭顶之灾,人人都遭受痛苦的时候,她却逃了出来。而现在,这如诅咒一般的厄运,又降临到叶楠身上。 不……她宁可被绑在木架上承受痛苦的是自己……她也不愿意让叶楠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快乐……他只是个无辜的孩 子,他不应该承受这些苦难。 将车子开到公立医院门口,林向晚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 她毕业后,就在这所公立医院寻了一个妇产科实习医生的职位,说起来产科大概是林向晚在上学时最不喜欢的科目,但为了逃脱楚狄的追查,她不能选择自己以前最擅长的,所以在牙科,皮科和产科里,她咬着牙选择了和外科最接近的产科。 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地平复了心绪,林向晚才从车里走出去。 一路上和相熟的同事们打着招呼,林向晚并没有注意到,有两道热切深邃的目光,自从她在医院门口出现,就一直追随着她。 “楚总,我们下一站去哪里?”卫荫坐在别克商务宽敞的后排座里,翻动着手中的PDA,这是她给楚狄做翻译的第四天,从在纽约第一面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面目英严,不喜言笑的男人是个工作狂,不并对下属要求严格,对他自己更是到了苛刻的地步。 卫荫大学毕业后,给许多大型企业的老总做过翻译,但她从来也没见过哪一位老总,把自己逼成这样,恨不得一天24个小时,有20个小时都在工作,简值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好像他与任何的娱乐生活都有仇,而让自己变得快乐,对他来说,根本是一件罪恶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楚狄出的工资实在可观,面对一个如此变态的老板,卫荫早就甩手不干了。 在PDA里把这几天的日程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卫荫仍是没有得到楚狄的回答。 她抬起头,发现楚狄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某一处,在他的目光之中,有种近乎于贪婪的迫切,就像是看守在火山洞口的巨龙,找到了它丢失已久的宝藏一切。 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深情,那样的疼痛。 这个铁人一样冷面,连笑容都奉欠的男人,怎么会突然有了如此丰富的情感,卫荫揉了揉眼,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工作太辛苦,所以出现幻觉了。 果真,当她再睁开眼时,楚狄已经把目光收了回来,连车窗都升了起来。他的脸上多了一架墨镜,棱角分明的下颌,紧抿着的双唇,给他增添了许多威严肃穆,使他看起来更加冷酷无情。 只不过,他的内心,并不能像他的外表一样平静。他的心里像是沸腾的开水一样,让他无法平静,他用力的攥紧了双拳才使自己没有失态的追了出去。 四年. 距她离开,已经四年。 从她失踪的那天起,他几乎将整个H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她。而现在,她完好地出现在他眼前,只隔一条马路。 她看上去很好,微笑地和每个人打着招呼,曾经那个倔强而冷清的丫头,终于在现实的磨砺下变得圆润温和。 很好,真的很好! 嘴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容,楚狄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对她刻骨入髓的思念里拔出来,“先去拳场吧,把比赛的事情定下来。” 叶向晚,终于又见面了,真让人期待,不是么? 第73章 叶向晚,真有你的! 或许是因为早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林向晚一天都觉得惴惴不安。 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一样,整个后背都是毛毛的。以至于她在工作的时候,要时不时的回头看几眼,直到确定确实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才能安心。 幸好因为经济危机,美国人都不喜欢生孩子了,要做的事情比较少,否则的话,非出医疗事故不可。 因为状态不对,所以林向晚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提前去接叶楠。 经过一天的阅读,叶楠看起来比早上刚来的时候高兴了许多,至少在看见林向晚的时候,他主动地跑过来,抱住了林向晚的腿。 孩童小小的身体,带着清新的香气,柔软得像是天边的云朵,让人能够舍弃一切来交换他们的笑颜。 林向晚悬了一天的心,在拥抱住儿子那一刻,终于平安地落了地。和管理员告别之后,她牵着叶楠的手,一大一小两个人,晃晃悠悠地朝图书馆大门走去。 “今天有位太太,生了个11斤的小朋友,哇,好胖好胖的小朋友,比你小时候胖多了,真不知道这位太太怀他的时候吃了些什么,小朋友的脸有那么大。” 用夸张的语气和手势比划着,林向晚将自己工作之中发生地有趣的事情告诉给叶楠,这是她每天都必做的功课。虽然她不确定叶楠是否可以理解她所说的这些,甚至她都不知道叶楠有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但她却想讲给他听。 她固执的以为,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他只是不想告诉她而已。 而今天,就在林向晚以为自己又要说一路单簧的时候,突然从她身后,传来极微弱的一道童声。 “胖胖的……可爱……” 最初林向晚以为是走在旁边的别的孩子发出的声音,所以她根本没在意,可是当她停下脚步,准备把图书馆厚重的实木大门推开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大厅里除了她和叶楠,根本没有别的孩子。 她猛地回过身,半跪在叶楠身旁,轻轻地抓着他的手臂,用因为紧张而变得沙哑的声音问他,“小楠,你刚刚在和妈妈说话对不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叶楠没有回答,他的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细长的手指头把毛衣袖子上捅出一个又一个窟窿眼,林向晚不敢逼他,可她又没办法就这么放弃,她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些什么,可她又不敢让自己相信。 她太害怕失望了。 如果说在她的生活之中,还有最后一个希望的话,那么这个希望就是叶楠。 他如照进深海的一缕阳光,给了她救赎和希望。他是她的亲人,用她的血肉之躯造就而成的亲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亲人。 下过雪的天气,特别的寒冷,风里带着冰渣,从门缝处吹进来。林向晚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样被冷风吹着,她早就受不了了。可是受不了,也要咬牙受着,叶楠的神思不知道又飘到了哪里,对林向晚的话置若罔闻,就在林向晚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突然轻声的开口道: “胖胖的……可爱……” “是啊……胖胖的,很可爱……小楠,妈妈可以抱抱你么?别再逃走了……妈妈只是想抱抱你……” 缓缓地伸出手,将叶楠小小的身体揽入了自己的怀抱之中,她就像是抱着这个世界上最瑰丽夺目,也是最脆弱的珍宝,渐渐地用力,直到确定他真的在自己怀里,没有逃开,没有拒绝,而是被她真真切切的拥抱着。 林向晚许久未被眼泪侵袭的眼眶,终于变得酸涩湿润。这一刻,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却让她等了这么多年。 风雪依然是扑天盖地的袭来,可林向晚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心是暖的,再大的风雪,她也不怕。 * 今天的拳场气氛有些不对头,林向晚带着叶楠一进到拳场就感觉出来了。 场子里好像被特意收拾了一番,拳台上面的包柱和绳索都被擦拭得铮亮铮亮的,最引人注目的是,拳场上方居然悬挂着彩色拉花。 “老板的脑子抽了么?还是总统竞选队伍跑到咱们这里来了?”把叶楠放在他平时最喜欢坐的小沙发里,给他带上耳机,林向晚向大个子艾瑞克打听着。 艾瑞克正在给自己的拳套上油,听到林向晚的话,他咧着嘴憨厚地笑了笑,“听说有个大老板要过来,好像要给拳场投资,所以老板特意让人打扫了一下。” 怪不得,原来是要骗人拿钱,否则的话那个铁公鸡宁可让拳场变成猪圈,也不会花钱请人做清理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居然要来投资黑拳拳场,不怕政府一场扫荡就会亏得血本无归么? 林向晚暗自吐了吐槽,不过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她只是在这里工作而已,拿一份薪水,又不是卖给拳场了,拳场是兴是亡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这里要是倒闭了,大不了她再找一个拳场就是了。 “林,下个月圣诞节,我要接丽莎宝贝过来了哦。” “真的?!” 艾瑞克提到丽莎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闪闪发亮,眼睛像宝石一样散发出惊人的亮度。丽莎是他的女儿,今天只有十二岁,林向晚见过她的照片,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是啊,我攒够了给她生母的赡养费,她就要来了,以后都不会再走了。我今天再去打一次生死擂,如果能赢的话,奖金就足够我们以后两三年的生活费,我要带她去黄石公园,还要带她去……” “等等,生死擂?艾瑞克你想好了?”林向晚不得已打断了艾瑞克的美好设想。 所谓生死擂,是拳场里最暴力最血腥,也是输赢赔率最高,赢金最丰厚的比赛,参赛的拳手一旦踏上拳台,如果没有一方死亡的话,是不能下场的。 艾瑞克是林向晚在拳场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虽然他的身材很健壮,长相也有些狰狞,但林向晚知道他的心地十分善良,而且很有正义感,并不会因为她和叶楠孤儿寡母的就欺负她们,而且在她们被人为难的时候,艾瑞克还总是伸出援手。 “哦,亲爱的林,不要皱眉头,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艾瑞克见林向晚眉头紧锁,知道她是替自己担心,于是他劝慰道,“是谁说过我现在壮得像头牛?别担心,我知道我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好,我一定会打赢比赛的。” “可就算你打赢了比赛,奖金也不够你们两三年生活的,艾瑞克,你如果需要钱,我可以借给你。”你像头牛,可是这拳场里敢上生死擂的,哪个是吃素的?个个都是豺狼虎豹啊。 “哇哦。”艾瑞克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林,你的利息太高,我可负担不起。你不知道,今天因为有投资商过来看比赛,所以拳场老板把奖金提高了两倍。两倍哦,我亲爱的中国娃娃,有了这些钱,我和我的小丽莎,就能过上很不错的日子了。”他说着,俯下身,轻轻地,不带一丝杂念地在林向晚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不用替我操心了,我自有分寸,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受了伤,不还有你么?你们中国人总喜欢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就好好在外边等着吧,看我抓一只老虎给你。 ” 林向晚被艾瑞克讲得无话可说,这个老外看起来五大三粗好像没什么心眼似的,可实际上聪明的很。中文谚语比她用的还好。 知道自己劝不住他,林向晚只好答应道,“那你一定要认真的打,一定要赢,如今你今天受伤的话,可别怪我辣手催花了。” 艾瑞克大笑的搂住林向晚的肩膀,像个大哥哥似的亲昵的揉搓着她的长发。“我知道了,亲爱的林,我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贵宾看台上的楚狄眼里,就像是几道锋利的刺,从他的眼底一直刺进心窝,拳头暗自攥得格格做响,连对面合作伙伴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到。 几年没见,她真是长了本事,不光学会了怎么和人打交道,连调.情的手段都变得熟练了许多,看她笑得那么灿烂的样子,现在连外国人都要被她引诱,不是嘛? 叶向晚,真有你的! 坐在楚狄身旁的卫荫,见自家老板对拳场老板的提问许久都没有回答,对方只得尴尬地将问题又问了一遍,但老板依然没反映,眼睛怔怔地不知道落在某一处,她就轻轻地拿笔尖碰了碰楚狄的手腕。 “楚总,洛克先生想邀请你参观他们的拳手比赛,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有,当然有,洛克先生这么给面子,我怎么能拒绝他。” 虽然这一次,自家老板总算是痛快的答应了,可不知为何,卫荫总觉得楚狄的回答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恶狠狠地就像要吃人一样。 她下意识地用手紧了紧针织小外套,脊背上窜生出一股冷意,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第74章 除了金钱,你是我最大的收获 拳场是洛克花了大价钱请知名的设计师设计,拳场的造型十分巧妙,看台离拳场有大概十几米的落差,站在贵宾席上,可以将整个拳场都收入眼中。 而反之在拳场中的人,是看不见贵宾席上的客人的。 因为没有哪个客人,会喜欢被自己出钱买下的玩物揣测观摩。 楚狄应邀和拳场主洛克并排坐在贵宾席中,此时还未到七点。拳场中的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只是有些小丑似的练习选手在场中随便打一打,帮正式选手做热身准备,可就是这样,拳场里的半数席位已经被坐满。 这个拳场是洛克的父亲最先开始经营的,洛克从小在这里长大,所以对于这里的所有设备,所有选手都了如指掌,他见楚狄对自己的拳场似乎不是特别感兴趣,态度十分模糊,为了把这单生意包揽下来,所以他殷勤的向楚狄介绍着自己拳场的特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出场中各位爱将。 对于楚狄这位从东方来的客人,最开始洛克并没有十分关注,和平常骄傲自大的美国人一样,他一直以为目前的东方世界仍是以日本为经济支柱,再加上楚狄为人十分低调,并不像一般的富豪那样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就像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一样,所以洛克并没有把楚狄当一回事。 可没想到,今天他耐着性子和楚狄坐下来谈了谈关于将拳场开到华国的计划,楚狄一开口提出的价格,就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华国近些年经济突飞猛进,早已代替了日本和韩国,成为亚洲四小龙之首,而华国的H市,更是作为华国沿海娱乐经济十分发达的地区,享有着得天独厚的商业资本和政府优惠条件。 楚狄此次访美,就是想把洛克拳场的整套管理理念和模式都带到华国去,只不过等回国后,这些非法的东西都会变成合法化,他会把拳场洗白,从表面上看,拳场将以门票收入为主,但实际上给拳场带来最丰厚利润的,下赌收入将会转到暗地里去操作。 然后他会利用自己在H市的商业影响,将市里的领导请到拳场来做名誉主席,再举行几次类似于武术大会之类的宣传活动,这样领导们有了面子,楚狄也落了实惠,在这一系列活动之后,拳场不但可以名声大噪,就连H市娱乐之都的名头,也将更上一层楼。 不得不说,楚狄在从商方面,有着极其精准毒辣的眼光。 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有战争。而有男人的地方,一定会有争斗。在和平年代,男人体内的暴力因子不得不被掩埋,但它们并不是真的正消失,而只是暂时的隐藏起来,如果有一个可以让他们发泄多于精力和金钱的地方,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的。 楚狄看好了这门生意的巨大市场,他这一次势在必得。 只不过他没想到,在谈成买卖的同时,还能遇见叶向晚。 这是他除了金钱以外,最大的收获,或者说,就连金钱,都无法带给他如此的激动与快。感。 虽然她容貌没有任何改变,依旧纤细而苍白,虽然已经26.7岁,但看上去,仍像个大学新生一样,站在如野兽般高大的拳手中央,她显得那么娇弱,又那么妖娆自在。 可就算离得这么远,他依然可以感觉到她不再是四年前的她了。她站在男人扎堆的地方,没有任何胆怯,如一颗闪闪发亮的明星,吸引着所有的人注意力,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射在她身上。 从她的一举一动,你就可以看出来,她经历了生活的洗礼,暴风骤雨的侵袭,并没有使她变得颓废懦弱,正相反,她像是一只来自森林里的花豹,在这个迷离纷乱的世界里,她嬉戏玩乐,是那样的丛容自得。 当她收起她的利爪时,她华美的皮毛,娇柔的性子,可以引诱所有人靠近。 可当你惹毛她的时候…… 她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叶向晚,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叶向晚。 而他,又何曾是当初的他呢? 时间就是这样的无情,轻易的改变了我们原以为可以一生一世的东西。可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的,我想要得到你的心情,却从没改变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以为我会忘了你,可是这一次,我错了,大错特错,我想要你,我无法欺骗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每一颗细胞,都渴望着你的靠近。 无论你将带我怎样的欣喜,或者伤害。 “楚先生不但自己是个十分有魄力的人,就连你的女伴,都是美丽得让人心动。”见楚狄的眼神阴晴不定,洛克立刻殷勤的称赞起卫荫,因为那些日本商人,总喜欢打着秘书的头号,带自己的情妇来度假,所以洛克以为只要自己拍好了卫荫的马屁,这项生意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只可惜这一回他的马屁拍错了地方,话一出口,不光楚狄的脸色变了,连卫荫都觉有点难堪。洛克这是什么眼神啊,她怎么会给楚狄当女友啊,他多可怕啊,脸跟铁饼似的,硬梆梆的没一点表情,要不是她胆子大点,要不是她签了合同,不能随便离职,她早就躲得远远的啊。 “是么?卫小姐的美丽是有目同睹的,但是她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女伴,我怎么不知道?”楚狄冷漠地说着,根本不给洛克留一点面子。 见楚狄话茬不对,洛克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于是他飞快的打起哈哈,“哦,这么说是我眼拙了,请楚先生千万不要介意。不过卫小姐倒是和我们拳场的一位女医师长得很像。” “真的?谁啊?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呢?”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引起了卫荫的好奇。 人,特别是女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特性,在遇到和自己长相相似,或者名字相同,出生日期相同的人时,就会特别感兴趣。 洛克呵呵地笑了笑,“那位小姐姓林,叫林向晚,也是从华国来的,和卫小姐的翻译水平一样,她的医术也很了不起,呐,你看,她就在那边。”说着,洛克用手指了指拳场下。 第75章 杀了她!! 随着他的指引,楚狄的目光再次落在台下女子纤细的身影上,他的手指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死死地抵在大理石砌的看台边缘,因为太过用力连石台都发出轻微的裂响。 林向晚!! 怪不得,他这几年找了她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她!!她真是了不起,吃一堑长一智,为了躲开他,不光舍弃了JHU的机会,连姓氏都改了!!! 楚狄明明知道,无论是谁,但凡经历过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可能都无法冷静地再次面对,生命之中曾经如此亲密,又如此痛恨的对方。 可就算知道了,在他内心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不想再和洛克谈什么生意,什么拳场,什么比赛,都去见鬼吧!他只想冲到拳场里,好好的问问她,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为了逃开他,她可以放弃一切?对她来说,他是什么,恶魔或是凶手? 心里压抑极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的这些问题,不用对她说出口,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他逼她做的这些决定,这一发都是他逼她的。 如果可以,她一定不想放开那些她被迫放开的。 可是他逼得她,走投无路,不得不放弃了生命中所有的美好。 人生中的事,经过的都不能重来一回。但有些事,连回头张望回顾都不行。 往事如刀,看一眼,就是一眼的鲜血淋漓。 守在拳台外等着艾瑞克比赛结束的林向晚,并不知道在贵宾席上发生的一切。 她的一颗心满满的都被拳台上的两个拳手所占据。 不得不说,艾瑞克这场打得很好,或许是因为丽莎即将到来,给了他莫大的心理支持,所以在面对比他更加残忍凶悍的强大对手时,艾瑞克表现得十分睿智。 很难想象,像他那般的大个子会如此灵活。他并不和对手死死纠缠,而是选择躲避对手的致命攻击,然后再寻找突破 口,给予有效攻击。 可就算是艾瑞克一时没有威胁,还占到了些先机,但林向晚仍是看得喘不过气。 和艾瑞克对战的拳手,在拳场里是排名前五的新秀,是名有着纳/粹纯血信仰的德国人。据说他以前是德国国内的散打冠军,成绩最好时还曾参加过奥运会的预选赛,但是因为性格冲动,嗜血,在汉堡的小酒吧里因一言不和就杀死了几名信奉***教的留学生,才被迫偷渡到美国。 若是正常人,到了拳场这种地方,说不定都会沦丧其天真的本性,何况这些生性嗜好杀戮的人。一来拳场,德国人就如鱼得水,因为有着及其专业的格斗技巧,再加上残忍嗜血,使他在一个月内,就迅速地窜到了新人排名榜上。 艾瑞克虽然在拳场待的时间比他久,实战经验也比他丰富,但他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岁。在拳台上,拳手的年纪是按月计算的,更年轻的拳手,就意味着更快的攻击,更强的体魄,以及更频繁的跑动,以上这些,都是将对手置于死地的有利条件。 果然,久攻不下的德国人怒上心头,心中对杀戮和鲜血胜利的向往,让他急红了眼。他向四周迅速地扫视了几眼,确定在没有裁判关注这里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卑鄙的举动。 他先是出了一个假动作,将艾瑞克逼到拳台角落后,而后他飞快地半转过身体,猛地一低头,咬住了缠绕在拳套上捆绳,然后用力一扯,捆绳从拳套上脱落下来,露出了藏在拳套里半截锋利的小刀片。 有很多打生死擂的拳手,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就会在拳套里动些手脚,而拳场对于这种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上了生死擂的拳手都是签了生死令的,对于他们来说,一场比赛的结果要么是生要么是死,而对于花钱看比赛的观众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是血腥的刺激,对于谁生谁死,他们并不在意,只要比赛好看就可以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就促使了生死擂上许多并不光彩的事件发生,有时候两个拳手都在拳套里或者鞋帮里藏了凶器,在这种情况下,比赛就说不上什么公平不公平了。 但艾瑞克在拳场里从来也没有参加过这类比赛,对于这其中的龌龊,他虽有些耳闻,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手的无耻,心思单纯的艾瑞克根本没做任何准备。 虽然没有裁判注意到德国人这个动作,可林向晚却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来不及提醒艾瑞克,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锋利的白光,艾瑞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偌大的拳台上飞溅起鲜红的血点,白色的底,红的液体,如一朵绽开的花,绚烂妖异。 艾瑞克用手抱住头,在拳台上痛苦的翻滚着,他凄厉的叫喊,把拳场里所有观众的视线都引了过来。又薄又快的刀片,将他整个左脸上划出一道巨大的血色伤痕,伤痕看上去十分恐怖,伤口外翻着,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包裹在骨头外的白色筋膜。 连他的眼睛都不能幸免,被刀片划过的地方,鲜血疯狂地汹涌而出,迅速地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可就算是艾瑞克已经伤成这样,卑鄙的德国人也依然没打算放过他。他要是夺取别人生命的快.感,仅仅让艾瑞克受伤流血,并不能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他狰狞地笑着,紧逼过来,将刀片藏在拳套的缝隙里,一拳跟着一拳,一拳快似一拳地朝艾瑞克身上击打着。 如凌迟之刑,艾瑞克的身体,很快被刀片切如无数条细小的伤痕,每条伤口都流出鲜血,巨大的痛苦和快速地失血,使他完全没有回手的力气,只能如一条被人放在砧板上鱼,任人宰割。 看到这一幕,林向晚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头上。 再这么下去,艾瑞克会死掉的!!虽然早就知道上了生死擂,艾瑞克的命就不再归他自己所有,但如果这是场公平的比赛,不管他被打得多少惨,甚至被打死,林向晚或许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生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权插手过问。 可是,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 艾瑞克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在这个人渣手下!! 几乎没花过多的时间思考,林向晚一个箭步冲到了拳台之上! “叶向晚!!”看到女人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楚狄失控的喊出她的名字。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失去理智了嘛?就算是一个杰出的拳手,也不敢轻易的在比赛过程之中闯到别人的拳赛里,就像是一个楞头青闯入两头猛兽的地盘,除了被猛兽撕烂扯碎之外,不会有别的下场。 拳手们为了保持自己的竞技状态,总会注射某种类固醇或者激素类药物,这些药物虽然可以使他们长出如怪石般坚硬的肌肉,同时,它们的副作用也是不可小窥的。 长期服用这些药物,会使人的神经受到极大的损伤,在平常时候表现得十分暴躁,若是冲动之下,就会变得更加激动嗜血。 她是个医生,她不会不明白这些拳手在拳台上早就丧失了理智,变成了只知道胜负输赢的野兽,可明明什么都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冲上去?那个外国男人对她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她不要命了么? “快点停下比赛!!”楚狄朝洛克低吼了一声,洛克刚刚也被叶向晚的行为吓了一跳,现在听楚狄这么一吼,他立刻清醒过来。 可说,说要停下比赛,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拳台上见了血,观众们已经被空气中飘散的甜腥气味引得疯了起来,拳台上不是没有女拳手,可像林向晚这样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却是第一个。 “杀死她!杀死这个不懂规矩的女人!!”观众们疯狂地叫嚷着,此时的比赛已经不是某个人可以决定是否进行或者停止的了。 喊声如潮,林向晚却毫不在意,她站在拳台上,迅速的想出了一个对付德国人的办法。 她知道以自己的手臂力量完全没办法和男人抗衡,所以她用了一个在散打中常用的碎骨下踢,利索地踢在德国人身体相对较弱的小腿胫骨上。骨头发出一声脆响,德国人身体立刻向旁边歪倒,小腿上的巨痛使他没办法再继续攻击下去。 而后林向晚迅速地转过身,开始检查艾瑞克的伤势,这种伤如果拖太久的话,艾瑞克的左眼就保不住了! 可让林向晚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转过身为艾瑞克疗伤的时候,德国人却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且一步步地朝她靠近。 怒火已经烧坏了他的理智。 拳场里的叫嚷声,以及他的脑子里有个声音都在告诉他, 这个杂种的黄种女人,她根本不配站在这个拳场上,她玷污了这个比赛,她还侮辱了他,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要杀了她!! 林向晚全神贯注的检查着伤口,根本没注意到致使的威胁正在向她逼近。 而在看台上的楚狄却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高大的拳手周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如鬼魅一样在她身后无声地靠拢着,然后,就在她低头忙碌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他突然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阿晚!!!!!!小心!!!”楚狄一声惊喝,毫不犹豫地从十几米的看台上跳了下来。 可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根本让他无法赶到,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拳头带着粉碎一切的千斤重量,卷起凌利的风,朝着林向晚袭来! PS:感谢美丽心情和aviva_yi的票子。 第76章 殊途同归 时间好似静止,林向晚查觉到身后的偷袭,可是带着艾瑞克,已经来不及躲闪,她只能把大个子护得严严得,然后期待当德国人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可怜的骨头可以撑得住这样致命的一击。 只不过…… 让人感到极端可笑在是,在这种时候,场内如此喧嚣的情况下,她竟然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最让她痛恨,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死去,也不愿意再多听一句的他的声音。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而已,他在离她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逍遥自在,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可是若他看到这一幕,会怎么评价呢? 想着那男人勾着薄情的唇,从他口中不知好歹,不自量力的冷漠词汇,林向晚懊恼的闭起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从拳台另一角猛地窜出一个人影,如森林中的黑豹般迅猛地扑向她,抱着林向晚向旁边疾疾地滚了几圈,在脱离了德国人的拳袭后,又以不思议的速度将艾瑞克也拖到一旁。 林向晚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脚步声,她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是死定了,可是没想到,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拳台中央的位置,毫发无伤。而刚刚她所在的地方,拳台的地板上已经被德国人击出一个大洞,搭建台子所用的硬木木板被震裂,木渣横飞。 再看她身边的徐云起,脸色也相当精彩,他像是在努力地隐忍着什么,像是想骂她又不知道从哪一件骂起好,最后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指艾瑞克,甩了一句,“赶紧带他下去。”就又重新返回到战局之中。 若是平常时候,发生这种事情,比赛就应该停止了。可是今天,这些事件发生的太过突然,再加上此时的德国人已经几乎快要气疯了,在拳台上他从来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想要杀一个人,却几次三番的被人打断,于是他的出拳更加迅猛,如暴风骤雨般的朝着徐云起袭来。 徐云起这次也没再采用昨天对付坦克时所用的退避攻略,而是主动主击,以强攻强。 强大的对手,给观众们带来如饕餮盛宴般激动人心的对战画面,台上的激斗引发了台上热火般的欢呼怒吼,场子像是要烧着了一般,观众们为着自己心中的胜者咆哮,而此刻匆匆从贵宾席上赶下来的洛克内心也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咆哮。 刚刚楚狄和他说停下比赛的时候,他还抱着一丝想要看好戏的心情,假装无能为力,可现在他已经懊悔的想要煽自己的脸。 他就算不知道拳台上发生的一切,和这位来自华国的神秘的楚先生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毋庸置疑的是,从楚先生的行为可以看出,那个突然冲到拳台上的女医生,一定深深地牵动着他的心。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一下子从十几米高的看台上跳下去。 那不是几米高,那是十几米,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虽然自己的手上沾满了拳手们的鲜血,但对于大投资商,自己未来的钱袋子,洛克一向看重的很。 而现在比赛已经到了根本没法收场的地步,且不说楚狄在看完这场热闹之后,会不会继续给拳场投资,就是今天这场生死擂所下的赌注,如果收不回来,也将是一笔大损失。 所以洛克的脸色瞬间转为阴暗,他小跑着来到楚狄身后,确认大客户四肢完整,没有被摔断腿脚之后,才向自己身后的打手示意道,“把那几个人都给我抓起来,不要再打了!如果今天的赌局受了影响,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拿不到钱,就要拿这几个人开刀问斩,就算让观众吵翻了天,他也一定要严惩这些不听话的贱骨头!否则的话那些楞头青似的拳手们会以为他柔软可欺,再来闹几次事,他的拳场还开不开?! “等等。”一伸手,就将跑出去的打手挡下,楚狄面无表情地回望着洛克,“不要停止,让他们继续打下去,这场比赛的所有损失都由我来承担。” 英雄救美? 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本! 有了楚狄一句话,就没人再去管林向晚和艾瑞克,林向晚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小山一样的艾瑞克拖到拳台下面。 “嘿,大个子,我的麻药不够了,不能给你做手术,你再忍一忍,我现在就叫急护中心派车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林向晚迅速地按了几个数字。 刚刚草草一看,她就知道艾瑞克的这只眼睛保不住了,但如果处理及时的话,或许还能留一条命。 她在瑞艾克上台之后,就按照艾瑞克的体重计算了一下麻药份量,很显然,她现在手头上的麻药,根本不够支撑到手术结束的。如果伤在四肢,那就算是手术过程中,病人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捆得够紧,除了疼痛难忍之外,并没什么生命危险。 可瑞艾克是伤在头部,要是做眼球摘除手术的时候,他醒过来的话…… 林向晚几乎无法想像,有什么人可以忍受如此强大的疼痛。疼,还不能动。如果在手术过程中,他的反应过于激烈的话,有可能连另一只眼睛都会被连累,更不要说,在他的左脸上还有一道贯穿性的割伤需要缝合。 “不……不……林……我不要急救……我没有保险……钱都给了丽莎的妈妈……我只需要你……你来做手术……我相信你……”艾瑞克紧紧地攥住了林向晚的手腕,不让她继续下去。 都说美国是个高福利的国家,可是林向晚却想在高福利前面加上一个词,那就是有保险。 有保险,才能保证你享受到福利,如果没保险的话,高额的手术费医疗费住院费,是任何平头老百姓都无法承担的。 更不要说像艾瑞克这种朝不保夕的自由职业者。 “艾瑞克,你确定?如果手术中途你醒来的话,我不敢保证能不能顺利的完成手术,你可能会被活活疼死。” “疼?”艾瑞克把这个字重复了一遍,随后裂嘴笑了笑。大概因为这个动作而扯动了伤口,所以他立刻倒吸了口冷气,“我倒真的想再疼一些,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晕过去了,亲爱的林,不用替我担心,这些小伤我还抗得住。我唯一担忧的是,你一定要把我缝得好看一些,我可不想吓到丽莎宝贝儿。” “放心吧,大个子。我保证等手术之后,你会发现自己比杰克船长还要帅。” 两个人看似还有心情开玩笑,可林向晚心里其实早就开了锅,她无法预料到手术开始之后,会发现什么情况。 但她现在也已经顾不了这些,不管出什么意外,她都必须把手术做下去!否则的话艾瑞克会死的! 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杂念都排除在脑后,林向晚开始着手准备消毒和手术必备用品。 突然间,看台上的观众齐齐的发出一声咂响,林向晚忍不住也抬看朝台上看了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她不由得楞住。 徐云起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目测要接近四米了吧?脑袋都快顶到拳台上悬着的灯架了! 林向晚心里一惊,立刻站起来,往拳台方向走了几步。 离得拳台近了她才发现,徐云起并不是突然变高了,而是他此刻正用双膝跪在德国人的肩膀上,德国人肩上抗着他,两只手发狂地舞动着,想要把徐云起从身上甩上来。可是不管他怎么折腾,徐云起就是死死地缠着他,纹丝未动。 格斗是一项十分耗费体力的运动,德国人刚才和徐云起打斗,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现在又被他夹在腿下,又羞又恼,渐渐的就失去了方寸。 徐云起的双膝用力卡在德国人的脖颈上,坚硬的膝盖顶住他的血脉,血流不通,德国人的脸色就像是熟透的红番茄,随时都会爆炸。他踉跄着脚步,一个不小心就失足踩在自己刚才在拳台上打出的大洞里。 高大强壮的身子微微的倾斜,眼看就要摔倒,而徐云起则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十分有力的双手按在德国人的头颅之上,然后猛地向后一扭…… 颈骨清脆的断裂声,被人潮的咆哮声淹没。 林向晚闭上眼,尽管看了那么多次死亡,但她依然无法习惯。德国人不是个好东西,在这个台上,要么他死,要么徐云起死,逃不出这两个结局。她不为他惋惜,她只是遗憾。 他毕竟也是人,活生生的人,对他来说,生的机会有多可贵,也许只有在呼吸停止的这一时刻,才能明白。或许今天,他会成为拳场中人人讨论的对象,可过不了多久,他的身体就会在火焰中化为灰白的粉沫,而他,也将渐渐的被人们遗忘。 这就是人的一生么?无论你如何挣扎,最终都难逃一死,再强的人,终有一天,也要面对殊途同归的死路。 轻扣住自己的心胸,林向晚感觉到死神从她身边经过的铁链摩擦过地面的细碎声音。 PS:感谢summerzn的票子~ 第76章 断弦 脸上温热的碰触让林向晚清醒,徐云起不知何时,已经翻下拳台,摘下拳套的手指尖,有一抹鲜红,他用手指捻了捻,确定是血迹之后,皱起了眉头。 “不是我的血,是艾瑞克的。”林向晚解释道,转过身手里加快的动作。 徐云起最开始只是看着她为艾瑞克清洁着伤口,但后来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大步的来到角落里的小沙发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叶楠的视线。 精神高度紧张的林向晚,并没注意到徐云起的动作。现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艾瑞克身上,为了防止他在手术中突然转醒,在给艾瑞克打下麻药之后,林向晚又用银针封住了艾瑞克身上的几个大穴,相传在三国时期,华佗就曾经通过针炙麻醉来给受伤的士兵进行截肢手术,虽然现在已经无法确定这些传说的可靠性,可只要有一分可能,她就不会放弃。 因为艾瑞克不是别人,他是艾瑞克,有名有姓有血有肉占据了自己生活一部分的伙伴,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虽然身边人来人往,嘈杂喧闹,根本不适宜做这种精密的工作,但林向晚仍是支撑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针灸的神功,艾瑞克在手术过程中并没有醒过来,缝合完最后一针,林向晚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给人进行这么复杂的手术了,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血腥味,以及拳场中特有的复杂味道让她几欲呕吐。 等人把艾瑞克抬到后面休息室里后,林向晚再也忍不住,一路小跑地跑到拳场入口处。 从外面吹来的冷风让她打了几个哆嗦,但清洌地夹杂着雪气的新鲜空气,却使她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你为什么要上去?”徐云起如影随行,跟在林向晚身后。他十分弄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她勇敢,她其实是个最怕事的人,可你说她懦弱,她又经常做出一些让人惊讶的举动。 在她身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此消彼长。让人无法摸清她的心思。 “怕债主死掉,拿不着钱了,行不行?”林向晚疲惫的开口,她现在只想休息,没什么心思和徐云起聊天。 和打拳一样,做手术也是件极其消耗体力的事情,打拳的话,只是身体累,睡一觉就能恢复过来。而做手术,则是身心俱疲。她的心脏不好,就算保持充足的休息,指不定哪天都会置工,更不要说昨天晚上救了这小子一命,又敲了郭谵诚一笔竹杆,钱虽然没少赚,但她的身体早已经吃不消。 心脏在胸膛里慌乱地跳动着,像是一只抓了狂的兔子,她的手指也在无法抑制的颤抖着,她必须马上躺体休息,否则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还撑不撑得住。 可徐云起并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对于她的答案,他十分不满意。“只是因为钱嘛?为了钱你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可以做?你有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想法?叶楠,你为什么要带叶楠来这种地方,这种充满了血腥打斗的地方对他的成长一点好处也没有,你今天还在问我,为什么他不让碰他,这么明显的答案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嘛?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一个合格的母亲不会这么冲动到为了钱财而让自己的孩子处于危险之中。” “徐云起!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林向晚一声怒吼,“刚刚帮了我一下,你就可以对我说三道四了?你别忘了,我昨天晚上也救了你!!” 她可以忍受所有不公平的指责,所有人的冷嘲热讽,说她爱财也好,说她冷血也好,但她无法接受别人评论她对待叶楠的方式。 她无法听别人说,她对叶楠不好,说什么都可以,但唯独这个不行。 因为没人知道,她为了叶楠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能活到今天,是她拿命换来的。她用尽所有可能给叶楠一个家,并帮他计划好未来若干年的生活,没有人,像她一样,爱着她的孩子。 没有人。 要不是因为林向晚现在太虚弱,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扇不了徐云起,不代表骂不了他,她手指指向徐云起,恶狠狠的说道, “你知道个屁,别以为在我们家睡了一晚上,你就有资格对我指手划脚了,你算老几!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就暴尸街头了!我怎么养儿子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听见没有?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以后就算你死在我面前……” 心脏倏地一痛,就像是根紧绷着的弦突然断裂了。 林向晚骂了一半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捂着胸口,蜷缩着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林……你……你怎么了?” 徐云起上前一步,接住了快要瘫倒在地的林向晚,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手指因为痉挛而弯曲,汗水透湿了她的衣裳,黏黏地粘在他的手指上。 “药……在……口袋……”她艰难的说出几个字,脸上血色尽失。无法呼吸,明明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可是胸膛里却是无比憋闷,窒息的感觉使心脏失去了跳跃的活动,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胸前开了个大口子,她甚至可以感觉以冰冷的风从她胸膛间穿梭而过的凛冽。 徐云起慌乱地摸遍了林向晚身上的每一个口袋,都没有找到她所说的药,他急得额头上也冒了汗,“林,药在哪个口袋?我没找到!!你不要睡!你告诉我!” 没有回应他的话,她的双眼闭眨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苍白的嘴唇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青紫色,正是死亡降临的颜色。 “她喜欢在衣服里面缝暗兜,把要紧的东西贴身放着。”一贯冷静无情的男声,此刻也夹杂了丝丝慌乱,在徐云起一楞神的时间里,怀里的女子早被人接手过去。 楚狄将手掌伸入林向晚的衣襟之内仔细地摸索着,稚嫩柔软的皮肤,触手如玉石般的滑腻,勾起了他心底隐藏最深的绮念,但此时情悦危急,楚狄将所有绯靡的心思都压了下去,只是认真的寻找着她藏起来的救命药。 果然,在她胸前的衬衫内层暗兜里,他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盒。 打开药盒,对着盒盖上叶衷的遗相,楚狄兀地一楞,心里有一抹极苦涩的感觉如流光般浮起。他强迫着自己不再去回想过去那些事情,把注意力集中在药盒里的东西中。 药盒里只有两栏,其中一栏放着某种呈乳白色的药片,而另一栏的药片则是血红色。 看样子这两种药片应该是针对不同的病症,照她现在这副样子,应该吃哪一种?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随身带药以防不备?她病到什么程度了?为什么仅仅是抱着她,就可以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从他的指尖流逝。 该死的,到底该吃哪一颗!? 楚狄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在甄别药片上,他采取了一个最大胆,或许也是最保险的办法,将两类药片各取了一片一起放入自己口中,然后他喝了一口水,口对口地,把混着药片的水,哺到林向晚嘴中。 身体肌肉因痉挛而紧绷,就算是在昏迷的状态她仍是抵挡着他的入侵。 用指头抹开她的朱唇,起先只是温柔地用舌尖在她的嘴唇上摩擦着,舔弄着,直到她冰冷的唇变得温暖,不再抗拒他的进入,而后,他才用舌头小心地挑起她的牙关,让水流顺着他们交缠的舌,流入她的口中。 一直到她将水艰难咽下之后,楚狄依然没有放过她,而是用舌头在她的口腔里游走扫荡了一圈之后,确定她把药片都咽下了,才缓缓地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她。 这是他想念已久的味道,只属于她的味道,如玫瑰花露般的甘泽,让他迷失了心魄。 因为他的吮吸,她的唇终于露出如粉色珍珠般的光泽,楚狄用手指指腹温柔地揉搓着她的长发,记忆之中,她就是个单薄如花瓣般的女子,而经过四年的磨砺,她依然这么瘦。 岁月似乎对她特别的慷慨,即为她增添了如贵妇般妩媚甜蜜的气质,同时,仍保留了她如少女般纤细的身躯。 他有多想念她。 想念她甜美的微笑,想念她恶毒的语言,想念她身体柔软的温暖,更想念她哭着求饶时的楚楚动人,这些想念汇集成思念的狂潮,让他一夜一夜回忆着关于她的一切,不能睡。 可是他知道,就算他想她入骨,恨不得掘地三尺将她挖出来,然后再揉进自己的身体,让她从此变成生在自己骨骼之上的一抹相思畸,可她,却绝不会想念他。 就算是想他,恐怕也是想着怎么弄死他。 如果不能爱,那就恨吧,至少不要忘记我。 终于,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她绝不会忘记他,他相信,就算有一天她忘记了自己,也不会忘记他。 在药物的作用上,林向晚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紧张冰冷的身体也在逐渐软化松动,她的眼皮微微颤动着,睫毛像是振翅欲飞的蝶,就快要醒来。 PS:感谢138758*****的票子~ 第78章 她的死期 “你要是不想让她再晕过去,等她醒了,别告诉她我来过,她一定不希望看到我。” 虽然十分舍不得放开,但在看到叶衷照片的那一瞬间,楚狄就明白。如果让叶向晚自己挑,是被他救,还是死掉。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死。 最好能让他陪她一起死。 对于四年前发生的事,她虽然没说太多,但他就是知道,在她心里,这件事永远是一个如毒瘤般的存在。她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但其实,她是个很小气的人。 尤其是对他。 * 林向晚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有徐云起陪在她身边,她身上披着徐云起的外衣,而徐云起则像是一座雕像似地把她搂在怀里。 衣服上残留着男人淡淡的体味,还有烟草以及肥皂交织在一起的温暖味道。林向晚知道自己刚刚又犯病了,一天冬天,她的心脏就像是不堪重负,动不动的就要闹闹别扭,不过以往犯得那几次,都没这次这么严重。 她的体温很低,因为心脏太过纤弱,导致供血不足,连手脚都是冰冷的。 此刻,她像冰雕一样的爪子,正被人仔细地掖在胸口里取温。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贴进一个人的胸膛了。也很久很久,没有被人如此的温暖了。 林向晚十分舒适地在徐云起怀里蠕动了几下,徐云起感觉到,就低下头看了她一眼,见林向晚的脸色恢复了红润,才缓声道,“没事了?” “嗯,没事了,吓着你了吧。” “说实话?” “嗯,说实话。” “不是吓着我了,是快把我吓死了。”如果刚才不是楚狄出手找到救命药,恐怕林向晚现在已经是尸体一具了,虽然自己这双手,终结了无数人的性命,被鲜血染得早已洗不清,但当林向晚倒在他怀里时,他仍是觉得无比的惶恐。 这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见他是真的紧张了,一想他刚才是怎样的慌手慌脚,林向晚就没心没肺地笑着,“吓死也活该,谁让你乱说话的。” 徐云起默然,整个拳场,除他之外,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和她说话的时候不是夹枪带棍,就是有事没事的占她便宜,可是从没见她和任何一个人真的动了怒,怎么自己才说了那么两句,她就气成那样。 差点气死…… 徐云起想起自己在雇佣军里的时候,曾经有个朋友,老家是东北的,他和自己说过,他们家那边有种野生的小鸟,看起来特别不起眼,但是性子极烈,如果被人捉住的话,会在笼子里乱飞乱撞,直到把自己折腾死,也不会吃一口人给的食物。 那鸟叫什么来着……老家贼? 她上辈子不会是老家贼托生的吧? 徐云起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脑袋里的这些话,要是被林向晚听见,估计林向晚又得再气死一回,所以他十分理智的选择了沉默。 见徐云起没答话,林向晚以为他是知道错了,所以才理亏辞穷,于是便很得意的继续道,“我那一脚飞踢怎么样?很利索吧?”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徐云起只觉得更加头大,“那脚确实踢得很好,可你已经明明抢了先机,为什么不继续下去?难道你上去只是为了踢他一脚?” 只要上过拳台的人都知道,在对手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时候,最好的防守方法就是杀到对方无路可退,唯有这样,才能拼出一条生路来。 可她明明已经占了先机,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难道她真的以为德国人会心慈手软的放他们一条生路? “因为防身课的老师只教了这一招嘛,你以为我不想多踢他几脚啊?哼哼,要不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的手术刀和银针都没放在身边,我肯定把那小子咔嚓咔嚓了!”手中比划着,林向晚兀自不死心道。 抓住她才刚被温暖的手,徐云起心中五味杂陈,他在丛林里待得时间,要比在都市之中长的多,雇佣兵的买卖赚的都是刀头舔血的钱,每到干完一票的时候,他的同伴们就会拿着用命赚回来的票子,去附近的村子里找女人。 他极少和他们一起去。 他不知道那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十分吵人的生物,有什么值得人留念的。就算是有生理欲望要解决,也可以选择其他方式,他不喜欢女人,当然也不喜欢男人。 对他来说,人的生命太过脆弱,他不喜欢脆弱的不易保存的东西。 可她和他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她是这人世间最独特的一抹风景。 她强大时似乎连最凶恶的男人都不会被她放在眼里,但弱小的时候,她却可以激起他内心最深处的保护欲。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把叶楠带到这种地方来?难道我不知道这个破地方有多糟糕嘛?可是我的没选择,我不把他带在身边,我心里就不踏实。”徐云起的话少,于是林向晚就开始缓缓地讲着,补充着时间的空白。 “你可以找个保姆。” “你说的轻巧,你知道在芝加哥找个合适的保姆有多难?我晚上要出来工作,所以给叶楠请保姆,就必须请晚班的,可是根本没有专业的保姆愿意夜不归宿,就算你出了再高的价钱也不一定能雇到合适的人。何况叶楠……还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不是没试过,我试着发过广告,也找过四五个保姆……可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嘛?有一次周末,拳场的电路系统出了问题,比赛被迫停止,所以我就提前回了家。可我一进门就发现,我的保姆和她的男朋友,还有其他几个人渣,正在我家里鬼混,他们抽着大麻喝着酒,把音响开到最大声,他们嫌叶楠碍事,就把他锁在衣橱里!” “你知道他那时候连三岁都不到,他不能说话,也不会哭,他呆呆的躲在衣橱的角落里,直到我打开门,他都害怕得不敢出来,那么冷的冬天,他尿湿了裤子,两条腿被冻得通红通红的……后来我就再也不找保姆了,我宁可自己带着他。至少在我可以看见的地方,他不会受委屈。” 林向晚说着,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徐云起以为她在哭,可是当她的手放下时,却发现她的眼中一片干涩,连一滴泪也没有。 “我承认,我是爱钱,可是谁不爱钱呢?我即没偷,也没抢,我赚得第一分钱都是我的劳动所得,干干净净。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大家口中的吝啬鬼,可是为了叶楠的以后,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不想等我死了之后,他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她觉得自己亏欠叶楠已经太多太多,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没能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是她一辈子的愧疚。她没有能力去改变已经发生过的错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叶楠的以后不会太辛苦。 除了钱,还有她所有的爱,她一无所有。 “你的病……”或许是听出林向晚话中的绝望,徐云起的心再次紧了紧。突然想到她刚才发病的模样,他的脑子里闪出一个极不详的预感。 “是,我病的很重,非常重,而且……没办法治了……” “不可能,怎么有没办法治的病,就连癌症都可以用鸡尾酒疗法……” 见他真的有些着急了,林向晚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多好的人啊,虽然话少了些,八婆了些,可能在拳场遇上像他和艾瑞克这样,不是为了占她便宜,而是发自内心,真的在意她的人,她觉得太难得了。 “还知道鸡尾酒疗法?真不错,不过你记错了,鸡尾酒疗法是治疗爱滋的。”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在徐云起的怀抱里找到一个更舒服的角度,林向晚继续说道,“我的心脏坏掉了,在娘胎里的时候其实就是坏的,后来随着我越来越长大,它已经无法负荷我这个身体了,四年前曾经有一个手术的机会,那时候它的状况还没有那么糟,如果做了手术的话,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治愈它,就算不能治愈也可以让我延长一些生命,可是我没有做……” “为什么不做?难道你不怕死?”随着她讲述的越多,徐云起就越觉得难受,眉头蹙成了川字形,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揉搓着。 可林向晚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像是在讲着别人的故事。“怕……当然怕了,是人就会怕死吧……可是那个时候……我怀孕了……我从小到大,过得都不是特别好,我最亲的亲人都不在了,我自私的想,或许正是因为没有亲人,所以我才会过得那么不好,如果我自己可以给自己造一个亲人,没准我的生活会有所转机。可我没想到……老天爷这么不喜欢我……我连累了叶楠,如果不是投胎做了我的儿子……他或许可以遇到更好的人家……” “你到底病的有多严重?”越听她的话,越觉得不对劲,徐云起忍不住问道。 林向晚侧着头,微笑了一下,“这么说吧……就算奇迹出现,我也看不到叶楠念小学了。” 第79章 我害怕 “那只有……两年时间了?”徐云起愕然。 转过年叶楠再过生日,就要四岁了,一般的孩子都在六岁上学,这样算起来林向晚真的只剩下两年时间了。 两年时间,七百多天,一眨眼就从掌中流逝不见,而她面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死期,竟是如此从容坦然,像是早已准备多时。 “是啊……两年时间,太短了是不是?所以我要拼命的赚钱,赚好多好多钱,然后等我死了,叶楠也不会流落街头。天冷的时候,会有人记得给他加衣服,天热的时候,打开冰箱,就有冰棒吃……” 她想的很简单,如果用感情无法弥补的空缺,那就用钱来填满。她知道这样的交换并不是等价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不想让叶楠的生活和自己一样,从小小年纪就为钱所困,为了钱而被迫让自己做一些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情。 她想给他最大的自由,让他成为他真正可以成为的人,让他做他真正在意的事,而不是会因为钱,止步梦想。 她要教会他,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因为在他长大之后,他会明白,有太多的事情,是你用任何代价都无法改变其结局的。 如生死病死,如子欲养,而亲不待。 “你不害怕嘛?”林向晚越是这样平静,徐云起就越觉得心里不好受。 他宁可她像自己以前见到的女人,遇到只虫子就会吓得哇哇大叫,花容失色。也不要像这样,好像暴风雨前的夜,平静得让人心悸。 “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挺害怕的,害怕得几乎睡不着觉。”想起自己刚从权威医院听医生说起自己病情时的样子,林向晚不禁自嘲地笑道,“不过后来忙着赚钱,就顾不上害怕了,也没时间害怕。其实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等叶楠有一天长大了,却不记得我了。我最怕这个。徐云起,你说等他长大成人了,还能记得我这个不合格的妈妈么?” 徐云起说不出话,面对怀里正在一分一秒地向死神靠近的女人,他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唯有紧紧地抱着她,用他的体温温暖她。 只是这样,也不行。他知道,他的双臂无法挽住她的生命,对于她的命运,他无能为力。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一样。 对于萍水相逢的人,徐云起向来不会太过在意,除非那人是自己的死敌。可是她不一样……不能放开她,不能让她消失掉…… 他抱得实在太紧,让林向晚觉得很不舒服,为了避免自己被活活勒死。她挣了挣,伸出手臂,在男人宽厚的背上拍了拍,“哎呀,不要这样嘛,好像我现在就要死了一样。不是还有两年的时间么,万一有奇迹出现呢。” 虽然他们都知道,奇迹之所以叫奇迹,就是指,它永不会出现。 不过经由林向晚这么一打岔,徐云起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他松了松手臂,并没有真的放开她,而是把她扶了起来。 林向晚在他怀里躺得久了,身上酸酸的,于是她一边按摩着身上的各大穴位,一边和徐云起聊着自己刚刚发病时的模样,突然脑子里一件事情闪过,林向晚急急地问道,“对了,刚才我发病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靠近我?” “你是指?”想到那男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徐云起多了个心眼,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林向晚低头想了想,随即又自嘲似的笑了笑,“没什么,他不可能在这里的。是我多想了。” 唇上有种像是被烈火灼伤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男人。只有他,会喜欢用这么恶劣的方式亲吻,吮吸啃咬,让她疼,让他痛快。 可他是绝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因为他如果在,逮到了她,他是绝不会轻易的饶过她。 或许会要了她的命,也说不定。 自己一定是病得太厉害了,不光心脏有病,连脑袋连带着也坏掉了。 只不过这样熟悉的感觉实在让人心烦意乱,推开了徐云起协助的手臂,林向晚独自一人摸索着墙壁经过了黑暗的过道,走到拳场外面。 华灯初上,这城市如空旷的游乐场,几人欢笑,谁诉离伤。 纷飞的雪片,宛若散落在风中的梨花瓣,雪白而冰冷,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鲜味道,扑面而来。雪下了两天,已经积了厚厚地一层,所有的不堪与丑恶都被这层雪,严严实实地掩盖了起来,地上像是铺了条白色的棉被,干净得让人生出一种想要破坏的欲.望. 从地面上抓起一大把雪,林向晚将它们狠狠地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那样的用力,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那个人,是谁?”徐云起望向她的手, 他想,就算自己有一天死去,也一定会记得这一幕。 这个寂静的夜里,这个女子,她的手指被雪冻得通红,关节的地方犹甚。她的嘴唇,也是红的,红的似血。如墨色般的长发,披散在她苍白的面颊两侧,她站在雪地里,对他微微地笑着,他的外套被风吹起,长袖如翅膀般在她背后飘舞,而她,则美得惊心动魄,带着毁灭的气息,让人过目不忘。 “他呀……”林向晚仰起脸,雪花迷糊了她的双眼,雪水顺着眼角滑落,似泪滴般晶莹,“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仇人。” 说楚狄是恩人,是因为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成为今天的林向晚,或许到现在,她仍然像是个傻子一样,被人利用到死,也只知道哭泣,而不懂反击。 在这一点上,她要感谢他。 “那你,想要见他。” 面对徐云起的问题,林向晚先是没有回答,她一深一浅地往着雪深处走去,一直走到小腿被厚厚的积雪困住,再也迈不开一步,才回过身对他报以最璀璨的笑容,“不是我想要见他,而是我们一定会见面的,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他会在那里等着我。” 等着我,毁灭他和他的帝国。 第80章 对你最深的爱,是手放开 圣诞节前夜。 沈士君从华盛顿特区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来到芝加哥和林向晚一家一起欢渡圣诞。 在这个全美最重要的节日,拳场也关门大吉一天,以示天下太平,耶稣万岁。 林向晚从华人街买了些羊肉和大白菜,一手一把手术刀,在案板上狂切乱跺了一气,终于跺出十分相像的一堆白菜渣子,调了馅,和了面,洗干净手,等着沈士君的到来。 来到美国的四年,每一个重要的节日,或者沈士君可以请到假的周末,他都会不远万里,辛苦地坐数个小时的飞机赶来见她一面。 虽然有时候他的停留时间不会超过一天,或者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但是只要他一有空,他就一定会来看她和叶楠。 林向晚还记得沈士君年前刚升为大型医院心血管的主治医师时,在高手如林的国立综合医院里,他为了不让自己输给原装的美国医师,恨不得把自己逼成24小时连轴转。 可就算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硬是挤出时间来给她过了生日,吹了蜡烛,送了礼物,连蛋糕都没来及吃一口,就又要赶往回飞的班机。 见他累得眼圈下面一片青黑,坐着和她聊着聊着天,都会不经意地睡着,林向晚心里面别提多难受,可是沈士君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能见到她,他就安心了。 他说过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他说到做到。她不去JHU报道,他就帮她联系其他的学校,她愿意跟着他一起去DC,他也不强求她,她想到拳场去工作,他替她打点好所有关节,让她不会被为难。 他如老妈子一般,在林向晚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尽他所能安排着一切,可他却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 对于这样的男人,24孝老公的最佳人选,林向晚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或许就是因为太了解沈士君,太了解这个人对她的用心良苦,她就更不能拖他下水。 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全靠着一口气顶着,说不定哪天早上起猛了,心脏崩溃了,她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就是因为太清楚这些了,她就更不能耽误他,沈士君值得更好的,他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打定了主意,林向晚郑重其事的和沈士君谈了一次。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次谈话,非但没有让沈士君远离她,反而使他更加理直气壮的介入她和叶楠的生活之中。 “学长,你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们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之间能够保持一种关系的话,要么是普通朋友关系,要么就是没关系。”一开始,林向晚就没打算给沈士君和自己反悔的机会,所以她就说得特别绝。 老实说,沈士君在这次谈话之前,已经给自己做过许多心理建筑,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他们俩要是能发展出什么来,肯定早就发展了。林向晚怎么看他,把他当什么,他一直都清楚,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林向晚居然能够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他一时没能消化,有一种胸口中枪的感觉。 但毕竟是做外科医生出身的,头脑反映速度和冷却速度都优于常人,所以在短暂的停滞之后,沈士君立刻想到了回应的办法。 “这两种关系我都不喜欢,而且我也不会接受你这样单方面的选择题,叶向晚,你别皱眉头,我想还有另一种关系你没考虑到,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做叶楠的干爹。” 对于这个要求,林向晚确实无法拒绝,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从她怀上叶楠开始,一直到叶楠三岁,这其间沈老妈子一直陪在她身边,事无巨细的照顾她们娘儿俩,别说是干爹,就是亲爹未必都能有沈士君这么周全的。 叶楠的出生证明,沈士君办的,叶楠的绿卡,沈士君办的,叶楠的所有社保,都是沈士君办的。 叶楠刚出生的时候,还未能看出自闭症的时候,他只是显得比一般孩子要沉默的多,从不喜欢哭闹,只是安静地躺在小床里,看着床头上悬挂着的彩色玩具。林向晚那时候还觉得很庆幸,多懂事的孩子,不哭不闹,也不会打扰她背书学习。 直到有一天,她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叶楠发烧了,全身烧得像是只虾子一样通红,明明难受得一直动来动去,可是他却一声也不吭,那时候林向晚也是刚到美国没多久,发生了这种事,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时候正是夏天,沈士君趁着暑假,租了林向晚楼上一层住,即可以帮她照顾叶楠,也可以顺便照顾她。所以得到林向晚的求救电话之后,他立刻冲到楼下,把叶楠用雨衣包好,然后自己就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冲入了暴风骤雨之中。 美国中部一到夏天就会陷入雷暴天气,闪电一个接一个从天空上劈下来,车子跑在路上,都有被闪电击中的可能。沈士君怕开车出事,于是干脆背着叶楠在雨中奔跑,为了躲避雷暴,专找细小的巷子钻。 后来终于赶到了医院,叶楠没事,而沈士君则因为肺炎,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假期…… 人都是自私的,对于对自己好的东西,没有人愿意抛弃。 林向晚也不例外,如果说她的生活是一片灰暗阴晦的世界,而叶楠是撕破云层照亮海平线的那抹阳光,而沈士君,就一定是在她心头掠过的白鸥。 她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或者再给她一万次的机会,也不一定会重新遇到,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要逃离他。 对你最深的爱,是手放开。 林向晚想,或许她对沈士君的感情,早就超过了男女之间的爱情,他是她这一世没有血缘的亲人,夫妻会因为争执而离婚,感情破裂,形同路人,可是他是她的亲人,她孩子的干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不管她。 不管她做出怎样混帐的事,说出怎样蛮不讲理的话,他所做的,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任她发疯胡闹,胡搅蛮缠,然后在她骂累,喊累了之后,他会张开手臂,给她最坚实可靠的怀抱。 不管她走多远,他都在她背后,这样她就可以放心的走更远,因为只要她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他温柔笑容的脸。 不会再有一个男人,像他对她这样好了。 这样的男人,林向晚要不起,也不敢要。 “雪太大了,要不是滞留的旅客太多,机场恐怕就要关闭了。”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沈士君站在门口,先是把沾了雪的大衣脱下来抖了抖,确定不会有雪水化成的水珠滴在地板上之后,才进到门里。 现在的他,与大学时候没有太大区别,温文尔雅的气质,东方人英俊标准的美男子长相,久居上位者的沉稳干练,与沈家人与生俱来的内敛魄力,让他在医院里迅速积累的许多人气,经常有年轻的实习护士,为了能和他排一班,而居心叵测的计划半天。 也有胆子大的西方姑娘,直接和沈士君挑明求爱,一一遭到他的拒绝之后,医院里开始流行出心脑血管科的Dr.沈,其实是个腹黑温柔攻的传闻…… 对于这种传闻,沈士君从来也不花费时间澄清,因为对他来说,除了林向晚,别的女人怎么看他,都不重要。 “在路上看到有卖现成的火鸡肉,本来想给你们买些,不过后来想起来,你和小楠都不喜欢吃,我就没买。”挽起袖子,沈士君在手表摘下来,洗干净手,开始揉面。 林向晚把叶楠从书房里抱出来,他虽然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见到沈士君的时候,叶楠的眼睛明显的亮了亮,扭着小腿跑过去,抱着沈士君的腿,像是只树熊似地蹭来蹭去,表达着自己的欣喜。林向晚知道,叶楠对于沈士君的感觉十分深,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给他换个尿布,喂过奶,洗过澡,带他出去捡树叶,看大象的男人,是个极特殊又重要的存在。 沈士君的手深陷在面盆里,不能回抱叶楠,只好歉意地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去翻自己的书包,那里有买个叶楠的圣诞礼物。 瞧着叶楠小狗一样巴巴地望向自己,林向晚也朝他点点头,得到妈妈的首肯,叶楠才敢真的去翻沈士君的书包。 “幸好你没买,买了就是浪费钱。他可讨厌吃火鸡了,拳场外卖票的小姑娘,上一次带了自己做的火鸡肉三明治给他,他趁人家不注意,把火鸡肉都挑了出来,偷偷扔了。”林向晚说着,也卷起袖子进入了包饺子的队伍之中。 沈士君切好了面劲,林向晚开始擀饺子皮,俩人像老夫老妻一样配合默契,分工明确。 林向晚一边擀着皮,她一边偷偷地观察沈士君的脸色,见沈士君眉眼带笑,正十分愉悦的望着叶楠翻出包得花花绿绿的礼物,并示意他拆开时,林向晚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师兄,等过了新年,我想回H市了。” 第81章 恐怖的春.梦 饶是林向晚这样大胆的人,在说了这一句话之后,都屏住呼吸许久,只为了等待沈士君的一个回答。 沈士君是最了解她的人,她担心自己的目的会被他看透。虽然被他看透了,他也不能做什么实际行动阻止她,但实际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向晚,最怕就是这位向来以温和面目示人的师兄。 沈士君不会反对她的一切决定,但当沈士君对她的决定不喜欢的时候,他会用他幽深的目光,哀怨的谴责她…… 一想想他的眼神,林向晚就觉得背上毛毛的。 这就是亲人不好的地方,如果是其他人,林向晚才不管他死活,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谁说什么都不管用,可是沈士君…… 果然,一听林向晚这话,沈士君立刻停下手里的活,把面团揉把揉把放到一边,他什么也没说,先是去了厨房把手洗干净,然后抱起坐在旁边正在和包装纸斗争的叶楠,把他抱回书房,“小楠乖乖的,自己打开礼物看看喜欢不喜欢,干爹和妈妈有话要谈,谈完我们一起吃饭。” 随后他将门关上,走到林向晚面前,“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要回去。” 开始了。 林向晚心里警钟大响,为了掩饰内心的纠结,她故意打了个哈哈,“干嘛把叶楠送回屋啊,他在这里我们就不能谈了?” “因为我觉得他肯定不喜欢看到我们吵架。” 沈士君坐在林向晚对面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地笑意,室内地气温陡然地降低了几度,林向晚心里哀号一声,只好收起戏谑的模样,全力以赴地面对和沈士君的谈话。 “其实我早就想回去了,这个地方不合适叶楠成长,他在这儿连个朋友都没有。回国以后,我会帮他找找几所合适的学校,看看能不能让他进去,他总不能一辈子只跟我过吧。”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想回去?”从沈士君无框眼镜后透视出的目光,好似两道X视线,要把林向晚里里外外都看个清楚明白。“叶楠还有两年才要入学,你这么早回去,丢下手头的工作不要了,不觉得可惜么?” 在这样的目光下,很少有人能强做镇定,林向晚在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抗不住,要说出实情的时候,飞快转身,从餐桌旁的小茶几上拿出一张A4纸,递给沈士君,“你别想太多了,我回去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明年回去,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叶宽,你记得吧,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要订婚了,我做长姐的,当然要出席他的婚礼。” 叶宽要订婚这事儿,倒真不是林向晚杜撰的,A4纸上赫然打印着的黑白请柬以及叶宽的mail,就是最好的证据。 只不过就算看到这些,沈士君的疑问依旧没有被打消,他草草地在A4纸上扫了一眼,就把它放在一旁,“据我所知,叶宽和叶容毕业典礼,你没有参加,香姨的50大寿,你也没有赶回去,叶宽的公司开业,你只是从网上订了束花,林向晚,叶宽订婚真的就是那么大的事儿,值得你亲自赶回去。” 不得不说,沈士君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正中红心。 林向晚没想到沈士君的记忆力这么好,这些年她家发生的这几件大事,他居然一件件都记得。见拿出请柬,沈士君仍是不放心,她又立刻想到了一招,“呐,师兄,如果是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你是特工出身的呢。我的事情你怎么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啊,记性还这么好。”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的继续道,“我本来是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因为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不过你既然问到这里……那我就说了好了,其实我回国,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在国内找了份工作,H市新建的仁爱综合,你知道嘛?我前些日子投了份简历过去,没想到被它们接受了,并且给了我妇产科主助医师的职位,你也知道,我的专业学的就是妇产科……回国以后,保姆应该也会好找一些,有人能帮我看着叶楠,我也可以放心的去治病……” “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要不要我订机票?” “啊……师兄……你不再说点别的了?”林向晚本来还有一大堆的话,要扯给沈士君听,可没想到,沈士君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你肯去治病,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沈士君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在林向晚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罗嗦又八婆啊?你以为我想?要不是你这么不省心,我又何必每次都要费这么多口舌?丫头,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担心些什么?” “师兄,我都知道的。我不会自讨没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治好身体,能多陪叶楠几年……师兄……对不起……我以前太任性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林向晚低下头,真的不敢看沈士君的眼睛,因为她怕他会从她眼里看出她的心虚和胆怯。 除了叶宽的婚礼,她对沈士君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仁爱综合根本没有和她工作机会,而她也不可能忘记过去的事情。她想要做的事,如果被沈士君知道,他一定会拼了性命也要阻挠她。 她就是因为太清楚这些了,所以才会骗他。 师兄,抱歉,这一次骗了你。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如果她还能活到她口中的以后,她一定会好好的做他的小师妹,不惹事,不烦他,不让他堂堂JHU的高材生,因为她而变成一个话痨。 如果她还有机会…… 吃过晚饭,沈士君就独自回酒店了,林向晚抱着叶楠看了几页图册,就打算睡了。 对于圣诞节这种洋节,她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她觉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每天都是圣诞节。叶楠受她的影响颇深,对这个节日也是完全无感。不像西方的小孩子,为了守着从烟囱里爬出来送礼物的圣诞老人而不肯睡觉,林向晚把他抱回他的小房,亲了亲他的脸蛋,叶楠就乖乖的闭眼睡觉了。 看了一会儿儿子恬静的睡颜,林向晚才回到自己房间。 能够骗到沈士君的信任,她并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未来对于她来讲,实在是一条及其坎坷的路,她想做的事,无论成功或者失败,结局都只有一样。 非死即伤。 比起叶楠,林向晚想,其实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圣诞老人的人。 只不过让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当天晚上,圣诞老人,真的来了。 在半夜三点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的床头站着一个男人,这算不算一件十分绮丽绯靡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这柄刀实在太寒,锋利的刀刃已经割伤了她的肌肤,面对着眼前这个碧眼金瞳的男人,林向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匪夷所思恐怖的春.梦。 男人的身材及其高大,他漠然地站在床头,黑丝般的长发被一根腥红的绸带系于脑后,左金右碧的双眸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他的右手上拿了一样林向晚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刀具,而左手,则点在她的额头之上。 “你是谁?” 头痛欲裂,男人的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一样烙在她的额头上,随着他的声音,林向晚的脑袋就像是被人裂开了一样,她仿佛在黑暗之中看见一束强光,直照进伤口里来。许许多多她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往事,如破堤的洪水般瞬间充斥在她的脑中。 太过强烈的痛感以及狰狞地往事让林向晚残留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那么一刻,她强咬着牙关,直起身体,任刀具在她的喉间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K……你爬了23楼,大半夜不睡觉,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还问我是谁?能不能换个技术含量高一点的问题?!” 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回答,男人的手顿了顿,随即离开了她的额头 。 他的手指一与她的皮肤分开,所有出现在林向晚脑中的幻像就都消失不见,一共消失的还有让她几乎疯狂的疼感。林向晚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之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手腥红。 林向晚愤怒地抬眼看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个鬼魅的男人已经飘到了卧室的东南角,坐在沙发中,如野兽般在夜里烁烁发光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林向晚。 “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平静的开口提问,空气中多了股凝重的气氛,林向晚感觉到自己身体周围就像是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自己包围起来,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威胁,她没法不回答,因为在他气势的压迫下,没有人可以拒绝他。而她也不能骗他,因为她只要说了一句谎话,这层无形的东西就会紧紧的缠在她身上,一直到把她缠死为止。 “ 你不是已经读过我的脑子了么?还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PS: 感谢文文文1的贵宾票,还有包妈的PK票,开了个群,13757419,欢迎大家来玩。 第82章 失踪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以闪电之速从沙发上跃起,将林向晚的身体重新推回到床铺里。 上古的兵器带着刺骨的极寒和千年杀戮的血腥之气逼面而来,让林向晚不禁别过头,脖颈上的伤口再次被撕裂,男人冷静如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谁告诉你我会懂心之术,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说着,手指再次攀向林向晚的额头,林向晚不顾自己脖间的伤口被撕扯得更大的危险,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嘿,野蛮人,难道没人教你怎么和淑女沟通?你除了用蛮的就不会好好提问?与其说我知道些什么,还不如问我认识谁!!” * “我和白静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是却一直住在同一个寝室,她和我的关系很好,或者可以这么说,她是我在H大最亲密的朋友。虽然后来我来到美国,但是我们一直没断了联系,一直到两年前……” 倒了一杯热咖啡递给男人,林向晚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刚才真够悬的,要不是她及时的说出了白静的名字,恐怕早就血溅五步了。 “白静发了邮件给我,说恐怕短期之内无法再跟我联系了,因为她们一家准备去西班牙度假,但是那时候并不是假期,而她以前也曾经和家人出去旅行,但从来也没有因此而和我断了联系,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因为那个时候正是我医科毕业的时候,手头上的事情太多,我也就没太在意……后来……我从新闻里看到……她们一家所乘的飞机,出了事故……” 两年前轰动全球的大型客机因机械事故而撞上山崖,机组人员和乘客无一人生还的消息,至今提起,仍觉得震撼人心。 几百条生命,在一夕之间化为无有。而白静和她的家人,也在那架班机上。 咖啡在手中愈来愈冷,男人则一口也没有喝过。林向晚坐在他对面,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微敛的星眉剑目,因为她的话,而变得模糊不清。 他也会觉得难过么?这个在白静口中如神诋般存在的男人,他也会伤心么? “我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就打算回国参加她的葬礼,不过后来有一件小事引起了我的注意,白静的小姨说,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坐的飞机,但最后只找到白静父母和白宁的尸体,关于白静的所有遗物都不复存在……你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为一家人总是喜欢坐在一起,如果白家其他的人都找到了,没理由找不到白静的。就算是找不到尸体,不可能连她的旅行包都丢失掉……所以我就在想,或许她没死,她只是失踪了,因为死人是没有价值的。可是在那种状态下,有谁能够把她从警方的层层封锁之中带出来?后来……我想到了你……” “她和你,提起过我?”男人的心理素质超乎常人,他的声音依然就冷静无波,但林向晚却从他手中握着的咖啡杯里泛起的涟漪,看出他此刻的不平静。 “她没说过。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想给你惹麻烦。”林向晚顿了顿,她向外望去,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天空中没有一颗星,大雪无声地降落在这个世界,有多少家庭此刻正阖家团圆地守在一起做着香甜的美梦,而又有多少人,注定了此生形单影只。 “她知道你的身份是不允许被讨论的,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和我分享她的喜悦和甜蜜,她说她喜欢上一个人,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他,她总是问我,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如电影里X战警一样的人存在,那些和我们不同的人,拥有超能力的人……如果爱上了那样的人,我该怎么办。”林向晚说到这里,不由得笑起来,仿佛就是在昨天,小白还缠着问她这些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很无理头的问题。 林向晚已经记不起来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但她还记得,小白笑得弯起来的眼中的光芒,那是只有陷在爱情中的女人,才会有的光。 “后来我再打电话给白静的小姨,她告诉我,就在白家出事后的一个月,有个龙氏企业的人收购了白家在H市市郊的一座茶园,知道这件事,我才把整个事件都捋清楚。在那样可怕的空难事故里,想要全身而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就算白静没死,那么她一定也受了很重的伤,所有的医生都知道,让病人在她熟悉的环境里养伤,是最好不过的了……所以……K……或者我应该叫你龙纪威,龙先生……白静她还好么?” 没有人回答。 书房中昏黄温暖的灯光,将龙纪威笼罩在其中,可是却无法照亮他。 他就像是一块从冰川纪穿越而来的巨石,带着让人无法温暖无法靠近的寒意,孤独地屹立在悬崖的边缘。 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我不得不说,林小姐,你让我十分惊讶,你猜中了所有的事。没错,白静的确没死,只不过她现在的情况并不好,除了可以自主呼吸之外,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医生说她的脑部神经受了极大的损伤,她的有生之年,可能只能在昏迷中度过了。” 虽然已经想过,以白静的性子,要是身体没有大问题,她一定会想办法联系自己,如果她不联系自己,那就说明她一定是出了大问题。但听到龙纪威的回答,林向晚的心里仍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她用力的扣住了沙发扶手,半天时间,才让自己缓过心中那股剧痛,“我想见见她,行么?” “你?你打算回国?”龙纪威反问。 林向晚点点头,“是,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托人去找你,我想见见白静,看看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上忙的,同时我还想在H市找一份工作,这件事情就要拜托龙先生了。” 金碧之瞳,在灯光下反射出如琉璃般的光彩,龙纪威凤眼微眯,“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 “龙先生,你这么说,就实在是太没诚意敢,谁不知道在H市新建的仁爱综合,是龙帮旗下的企业呀……只要你开了口,我想我在妇产科谋个小医师的职位,总不是件困难的事了。” 林向晚需要这份工作,这份工作不仅可以提供给她生活的来源,更让她能够实际心中的计划。仁爱综合的素质非常高,对医师的水平要求也极苛刻,就算是海龟,也要哈佛,JHU不收,像林向晚就读的社区大学,想要进仁爱根本是不可能的。 “让你进我的医院没关系,可是叶小姐……你真的只是为了要一份工作,才一定要进仁爱的么?”打量着林向晚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只不过除了人沈士君,一般人再怎么看她,也不会让她心里发虚,林向晚笑了笑,摊开手,耸耸肩道,“要不然呢,你觉得我进仁爱还能有别的什么目的?” “是的……你的脑子里,至少已经有了计划。” 该死的!她忘了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林向晚的心又重提了起来,她可不希望自己已经计划好的所有事情,因为这一个小纰漏而全盘皆毁。 不过幸好,龙纪威对于林向晚到底为什么要回H市,并不十分感兴趣,“我不在乎你在工作之余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你对得起这份薪水,至于白静……你如果想要看她,我可以安排。” 暗自松了口气,林向晚郑重地回答道,“这个是肯定得,你不用担心。我在拳场的名声,医术,想必龙先生也有所耳闻。” “确实,医术不错,但名声……”龙纪威停了停,没有把话说下去。 对于他的欲言又止,林向晚咬牙切齿,不过想到对方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boss,她还是决定把这口气咽下去。 把想问的事情问清楚,龙纪威准备告辞。 只不过和大家经常采取的告辞方式不太一样,他没有走向门口,而是径直地来到窗边。 打开一人多高的落地窗,呼啸的北方卷着冰凌雪花,冲到房间里,寒冷的气温让林向晚飞快地抱紧了双臂。 龙纪威站在大开的窗子前,墨黑如绸缎般的长发随着风,肆意飞扬,他向林向晚微微点点头道,“我和白静,期待着与叶小姐的下次见面。” 说完,人就消失不见。 林向晚奔到窗口向外望去,23楼,雪花肆无忌惮地从天空飘落人间,空荡荡的街道一片银白,看不见半点脚印。 一个月后,奥黑乐国际机场,林向晚拉着叶楠登上飞往H市的班机。 叶楠第一次坐飞机长途旅行,兴奋之余难免紧张。林向晚帮他系好安全带,自己起身想向空姐要一杯橙汁时,突然撞上一对熟悉的眸子。 “师兄……不会这么巧吧……”面对坐在自己身后位置的沈士君,林向晚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 而沈士君看起来却很冷静,“就是这么巧,你不喜欢?不喜欢也没办法。”一边说着,沈士君一边和林向晚旁边位置的旅客商量了一下,两人交换位置。 林向晚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伶俐地坐在叶楠旁边,顺手把叶楠抱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们医院打算和国内的医院做合作项目,需要一个中英文能力强的,又懂交际沟通,最好还有些人脉资源的人来做项目合伙人,我毛遂自荐了。这下好了,即不耽误工作,又能监督你做检查……哎,飞机快起飞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点坐好,系好安全带。” 像提线木偶一般,被沈士君拉扯着坐回位置,飞机开始缓缓地移动,林向晚将目光投向窗外,四年前,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遍体鳞伤。 而四年后,她即将离开,那么下一个遍体鳞伤的又会是谁? 或者是……谁们? PS: 下一章,回H市,然后……冷笑…… 第1章 豪门恩怨 H市,清晨破晓,救护车的长笛声将黎明的寂静无情的打破。 救护车嘎然停止在市中心刚刚建立不久的大型综合医院,仁爱医院门口,下一秒,几辆黑色的奔驰,就尾随而至。 厚重地车门打开,穿着华美真丝睡裙的孕妇,被护士们推到进楼中,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 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保护得严实妥当,老妇人的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面容素美,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位难得的美人。 只不过她此时的表情分外严肃,周身上下都是一派冰冷的气息,使她的美貌也大大的打了折扣,再加上她身旁这一周如铁桶似的黑衣人,更加让人不敢亲近。 此时正是H城交通早高峰的时段,因为今天城中环路上的一场交通事故,使本已不堪重负的H城交通立刻陷入瘫痪状态,许多医生都被堵在路上,无法赶到医院,所以医院里也是一片忙乱的景象。 躺在病床上的孕妇因为久久没有人来看管,开始在病床上大声地吵闹,老妇人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对于她这样骄纵的行为,她只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才喝斥孕妇两声。 孕妇好像心中对老妇人早有怨怼,此时再加上生产疼痛,她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哭嚎,一时间,产房内外乱得不可开交。 林向晚刚下了大夜班,从职工澡堂出来后,一边揉搓着齐腰的长发,一边打着哈欠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远远地看见一群小护士挤在楼道把角的地方叽叽喳喳地指指点点,就连平时不太喜欢凑热闹的护士长,此刻也身陷其中,林向晚不由好奇,于是也凑过去。 “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林医师,你来得正巧,豪门恩怨有木有?!冰山婆婆恶战傲骄媳妇有木有啊?!”麻醉科的小护士,打了鸡血一样向林向晚汇报着,并要把林向晚拉进人群看热闹。 林向晚刚刚洗完澡,可不愿意再挤出一身汗,她向小护士摆了摆手,“太夸张了吧,哪那么多豪门恩怨呀,你以为豪门是大白菜啊,遍地都是,天天都能让你瞧见,小言看多了吧?” “哎,小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次小张还真没夸张,盖经贸大厦的楚氏集团,知道吧?里面闹的就是楚氏集团总裁的老婆和他亲妈!” 护士长也不淡定了,拉着林向晚进了人群,生怕她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楚氏的名声,迫不及待的给她普及着知识,“楚氏老板可算是个咱们H市的青年才俊,没结婚之前,是财富周刊上排名前十的响当当的钻石王老五,后来和季家联姻的时候,那婚礼办得别提多风光了,不过结婚之后可就没这么光鲜了,这对儿活宝夫妻,把娱乐版能占的地方都占了,今天你给我劈个大腿,明天我给你戴个绿帽的,听说楚总裁还曾家暴过他老婆,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觉得是真的,”麻醉科小护士抻长了耳朵,一听见护士长停了嘴,立刻接话道,“你没看楚老太太对她儿媳妇的态度么?但凡婆媳关系处不好的,夫妻关系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人家都说了,一个女的等于五百只鸭子,每天有一千只鸭子在你耳朵边上吵来吵去,你不神经才怪呢。” “去你的,你才是鸭子呢,怪不得你一直嫁不出去,你说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哪有自己说自己是鸭子的……” 护士长和小护士在身后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林向晚在前面听着,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真想不到,几年没回来,他们两的关系竟已经处到了这种地步。 当初他结婚的时候,满城红彩,好像全世界所有的幸福与祝福都会降临到他们两人头上,就像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圆满无缺。 只不过,就算是童话,也没人敢把王子和公主的婚后生活仔细描绘。 当朱砂痣变成了蚊子血,白月光化为米饭粒,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当初生生世世地誓言。 “蒋护士长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报纸上不是说,季女士生产,会去A医院么?怎么到了咱们这里?” “切,她倒是想去,她也不看看,能在A医院就医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老干部就是老干部的新老伴,楚家是有钱,可有钱也买不到资历啊。”一提起这个蒋护士长的神情,立刻变得即得意又鄙夷。 原来与很多商业潜规则一样,H市的医院也是要论资排辈的,虽然仁爱综合的投资巨大,而且医护水平十分高招,就医环境也非常舒适,但是和H市其他老资格,在华国乃至世界上都有名的医院,如A医院相比,仍是差了一截。 蒋护士长的丈夫,也在仁爱工作,做的就是向如楚家一般的大客户介绍医院,并且努力让他们到医院就医,做体检,如果能拉到大客户,会有有一笔不菲的提成。 蒋护士长的丈夫一从报纸上得知季茉莉怀孕的消息,立刻就带着礼物去楚家老宅登门拜访,他觉得凭着仁爱这几个月在H市的声望,怎么也能让楚家考虑一下。 结果,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他提着东西来到楚家大门前,却被人家一句老太太和夫人不见客,就给打发了,连门都没进成。 蒋护士长的老公吃了楚家闭门羹这件事,后来不知道被谁打听出来了,在医院里沦为笑谈,连累着蒋护士长这么爱脸面的女人,也跟着颜面扫地,所以今天一看见楚家婆媳人前出丑,蒋护士长立刻有种血洗前耻的快.感。 “我就说,做人不能太绝了,就算是让他们削尖了脑袋挤到A医院里,争了一个床位,又能怎么样呢?谁能想到她会提前发动呢?谁能想到今天会城里大堵车呢?到底怎么着?不是还得来咱们医院生么?我就晾着她,倒看看她有多金贵。” 俗话说医生的嘴,护士的腿。虽说护士在医院里的地位没有医生高,但林向晚在仁爱工作的这几个月,却深深地了解到,宁可惹了医生,也别惹护士。 惹毛了医生,大不了你可以换别的医生治,但护士……除非你换别的医院,要不然一个医院的护士,就是一个强大的小群体,你惹了其中一个,就意味着你惹了她们全体。 “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了,曹医生要是赶不过来的话,我来替她接生吧。总不能把她真这么晾着不管,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就不好过了。”林向晚说着,从白大褂兜里取出一个口罩戴在脸上,就要向季茉莉和楚母所在的方向走去。 蒋护士长一把拉住她,“你去?你行嘛?连熬了几个大夜,你看你的脸色,都快白成纸了,你能撑得住么?” 林向晚笑着对她点点头,“我没事,就算是剖腹产也不是什么大手术,一会儿就出来了,都别看热闹了,散了吧,麻醉科的赶快去做准备。” 她就算是咬牙撑,也一定会撑下来,否则她苦苦地熬了这几夜,终于等到季茉莉宫缩,特意派人制造的这场车祸,导致全城大塞车,不就都白准备了? 楚狄,楚老太太,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大幕已经拉开,好戏就要登场,这么精彩的时刻,还要她挑梁唱主角呢,她怎么能支撑不住?! 等到林向晚走到季茉莉的病床前时,季茉莉已经哭得只剩下倒气的力气,巨大凸起的腹部,像小山一样扣在她纤细的身体上,四年前那个娇美柔弱,最喜欢用粉色唇彩的富家千金,如今像个瓷娃娃似的,全无生气,她的面容依然美丽,只不过眼角和唇边多了几丝岁月的刻痕,漂亮的丹凤眼之中没有一丝光彩。 她小声地抽泣着,呼吸之间全是哀怨与不安,当林向晚走近她时,她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紧抓着林向晚的手不放, “大夫,我不生了,我不给他们家生孩子了,我快痛死了,可他们家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大夫,我不生了。” 手劲挺大,说明身体无碍。由此可见,她说自己快要痛死了,并不足信。雪白的口罩,再加上头上的白色医帽,将林向晚的整张脸都罩了起来,就算是她此时微笑,也不会有人发现。 “你给我躺回去!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说的这些都是什么疯话!楚家哪里对你不好?自从你怀孕之后,家里哪个人不都把你当成女皇一样宠着,捧着,就怕你磕了碰了!可是你倒好,挺着个大肚子到处乱跑,还去参加什么酒会,你简值是……简值是……” 有外人在,楚母不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可心里有气又发不出来,只好用手狠狠地拍下轮椅扶手,拍得啪啪做响。 林向晚从季茉莉抽出手,对于这对婆媳的争执毫不理会,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翻看着季茉莉的病历。 第2章 楚先生,你可比四年前老多了…… 季茉莉宫缩一阵紧似一阵,紧抓着床单的手臂上凸显出青色的浮筋,她从小被家里娇惯着长大,从来都只有她骂别人的份,没人敢让她受如此的委屈和不堪,疼痛和羞辱使她让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和楚母争执。她像条被渔夫抽的了筋骨的海鱼,抱着肚子低声地抽泣着。 见季茉莉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楚母也没办法再指责她,不过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鄙夷,大家都是女人,都生过孩子,自己年轻的时候生楚狄,也没见像她这样又哭又喊的,实在是太丢楚家人的脸面了。 不用和儿媳斗法,也就让楚母有了更多的时间观察林向晚。 虽然林向晚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戴着口罩,穿着大白褂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楚母单看她的身材,和举止行为,就知道她的年纪应该不会很大。 楚母十分确定自己是不认识这位医师的,她的身体不好,长年待在家中,有专门的医师护理,嫌外面的医院病人太多,她根本不愿意来到这种地方。连呼吸医院里的空气,都觉得是种折磨,要不是因为季茉莉实在闹得太凶,楚狄连日加班又不住在楚家老宅的话,她本意是不想跟过来。 可是对于这位陌生的医师,她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并不让人感到亲切,反而使人厌恶,如同本能中的疏离,兔子遇到鹰,狐狸遇到猎人,是天生的敌人。 只不过对于自己心里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楚母并没有想太多,她想得更多的是,像这样年轻的医师,医术能好得了么? 比起季茉莉的死活,楚母更在意的是这个孩子的安危,季茉莉为了怕自己生产后身体走样,所以就算是在怀孕期间依然严格控制饮食,她的身材在这样处心积虑的控制下,确实没有走样,若是在平时从背后看过去,根本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个怀孕九个月的妇人。 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是楚狄的第一个孩子,楚家的长孙,虽然对他的母亲满心谴责,但楚母仍希望他能健康平安。 “这位医生很面生啊,不知道来仁爱多久了?是哪里毕业的?本地人么?”心里想着,楚母就开口问道。 林向晚正百无聊赖地把季茉莉的病例翻看第四遍,听见楚母开口,她立刻精神一振。“我是本地人,大学在H大上的,后来出国留学。” “哦?H大保送去了霍普金斯?”听她这么一说,楚母有些放心了,虽然年轻经验不多,但只要是好学校毕业的,医术肯定可以过关。 只不过她的心实在是放得太早了,林向晚后面紧跟着的话,无情地打破了楚母的所有设想,“不是,H大肄业,读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去美国混了个社区大学的文凭回来。幸好我认识仁爱的总裁,要不然都一定能找得到工作。” 社区大学在楚母心里,和野鸡大学没什么区别。就算是名牌大学毕业她还嫌弃林向晚没经验呢,更别说只是极不起眼的社区大学了。只不过楚母没想到林向晚居然能说得这么直接,一口气咽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半天都没能说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十分不满地说道,“怎么能这样,医院怎么能把病人当什么了?一个社区大学的毕业生,也能当主助医师?” “社区大学怎么了?治不死人不就完了么?再说不就是生个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故意压低了声音,让难听的话只由自己和楚母听到,林向晚很满意地看到楚母的脸色如同锅底。 “你怎么能这么说?什么叫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是我的孙子出了什么状况,你们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不行,我的孙子绝不能出生在这种地方,绝不能由这么不负责任的医生来为他接生!茉莉,起来,我们回去!”楚母说着,就要去拉产床上的季茉莉,季茉莉此刻正疼得死去活来,根本没心思去算楚母和林向晚之间的争执,她只是听见楚母说又要挪动自己,还没等楚母碰到自己,就尖叫起来。 “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了,你才肯放过我!!我不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要回去!我好疼,我要爸爸……我不要生了……” “茉莉,不要闹了。我们回老宅,让夏医生过来帮你接生。这家医院不好,不知道请的都是些什么不知底细的人……” “楚太太,这话你就说得太伤人了。不知底细?”林向晚冷笑着,把口罩缓缓地摘下来,“我以为楚太太您最知道我的底细了。” 看见林向晚的脸时,楚母发出一声短促地低叫,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可怕的画面,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起来,后背紧紧地靠在椅背上,双眼警惕地看向林向晚。 见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林向晚忍不住笑了笑,“干嘛这么紧张啊?见到我楚太太好像不太高兴?难道是因为你心虚了?”她俯下身子,贴在楚母的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的宝贝孙子做什么,最多……不过是把你对我父亲做的那些事,在他身上做一遍罢了……” “啊!你敢!”楚母惊叫一声,身体一颤,几乎从椅子上滑下来。 “是么?我倒不这么认为。”林向晚冷冷地回答,顺手在楚母的肩头拍了拍,随即她转过向病房外喊了一句,“病人状态不太好,准备麻药手术吧。” 楚母觉得被她拍过的地方就如被蛇蝎咬了一口一样,半边的身子都变得冰冷麻木了,她此时心急如焚,就怕林向晚对楚狄的孩子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偏偏她此时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团棉絮,闷闷地发胀,让她什么话也讲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房间外涌入的护士,七手八脚地将季茉莉推走。 就在她即将绝望之时,从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让她眼前一亮…… 林向晚换了一件手术服,做完清洁工作之后,正打算进手术室,却被从外面突然进来的男人挡了下来。 楚狄眉头紧锁地拦在她面前,脸上写满了不快,“你想怎么样?” “先生贵姓?是病人家属嘛?不好意思,病人情况不太好,要马上进行手术,请你立刻出去。”林向晚低下眉眼,一本正经的答道。 “叶向晚!你不知道我姓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楚狄气得七窍生烟,真不知道是他的涵养越来越差,还是这女人的道行越来越深。要不是他早就知道她已经回国,并在仁爱就职,恐怕真的会被她这副模样骗倒。 林向晚无辜的抬起头,迷茫的看了楚狄一会儿,好像非常仔细地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楚先生呀,真是好久不见,你可比四年前老多了,差点让我没认出来,怎么,里面的那位是你太太?” “对,里面是我太太,现在你知道了,你想怎样?”楚狄咬牙切齿的回答着,手掌伸向林向晚。 林向晚轻轻地向旁边一躲,笑得人畜无害,道,“我?我只是想替你太太做手术,让你早点成为一名父亲呀,我还能做什么?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所在,楚先生你也不用太感动了。” 见鬼了!她哪只眼睛看出他是在感动?!有人感动的时候脑袋像是要爆炸了一样么! 楚狄被林向晚的话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刚刚楚母拉着他,和他说林向晚要对他的孩子不利,他虽然不相信以林向晚的智商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举动,但他依然冲进手术室,想要阻止她的一切行为。 今天,她只要参与到这个手术中来,日后,不管这个孩子出了任何问题,楚母都会把所有的罪过归结于她身上。 他已经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她从这堆烂泥潭里摆脱出来,而她是怎么回应他的?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跳下去! 她难道不知道,只要她伸出一只脚,就会有无数双手把她从悬崖的边缘拉下去,她不是一直想要离开他远远的,此生此世再也不见的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已经拼命地控制自己,不要去涉足她的生活,就算知道她住在哪里,就算知道她回国了,他依然没有去找她,他不怕别的,他只是担心她再次受到伤害,他就是不想让她再重蹈覆辙,可她却轻易地毁掉了他的所有努力。 叶向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先生,真的不好意思,就算她是你太太,你也不能进去,医院的规定,产妇家属只有在顺产的时候才能进产房,可现在你太太是剖腹产……你进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手术时场面太血腥了,我想会对你们日后夫妻生活会有影响。” 就像任何一位医德高尚的医生,林向晚十分认真并且真诚的劝阻着楚狄,伴随着她的话,从手术室里传来季茉莉虚弱的嚷声。 “麻药已经开始生效了,我现在要进去了,请你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我不同意,我也不会签字,我要求换别的医生来进行手术。” 第3章 心魔 “为什么不同意?难道你在担心我会对你的孩子做什么手脚?” “叶小姐,你这么恨我,恨我们家,难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同意?别再问我这样愚蠢的问题了!” 强烈的怒意,以及被人羞辱的感觉从林向晚心里涌上来,就像是冷不丁的被人在脸上扇了一记耳光,楚狄毫不犹豫的拒绝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失望和愤怒。 真奇怪,她为什么还会对这个男人有希望? 在他心里,她不一直是个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女人?她既然能对他的母亲做出那种冷血的事,又怎么会放过他的孩子? 脸上面具似的笑容一点点破裂开来,林向晚无法再掩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厌恶,她与楚狄对视着,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楚先生,那里面躺着的是你的妻子,即将出世的也是你的孩子,都是你的!!如果人我不愿意签手术协议,我们谁也不能强迫你,我们就只有把她放在那里,任她自生自灭。这里虽然是医院,不过如果病人家属不配合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病人做手术,因为如果在手术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负不起那个责任。如果你信不过我,想换别的医生的话,也可以。只不过他们大多都还堵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而你的孩子……” 林向晚说着,从旁边抽过一张季茉莉产前的体检单子,拍在楚狄胸前,“胎儿的情况很不好,胎位不正,胎心过速,脐带绕颈,就算你不是专业人术,也应该知道情况有多糟糕。我虽然对你没什么好感,但我还没有像某些人一样,可以卑鄙到让无辜的生命来承受本不属于他们的惩罚。换句话说,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还没有蠢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嘛?!” 楚狄没有回答,眉头紧锁地瞧着那页薄薄的纸张,不知想些什么。凭着女性敏感的直觉,林向晚查觉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张报告。 世界上还有什么的父亲,会需要通过别人的告之,才清楚自己的孩子情况有多危急?这样的父亲还能称之为父亲么?! 看到躺在里面的季茉莉,她就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嫁给这种人为妻,是身为女性最大的悲哀。 有人些没有爱的能力,他们生来就不会爱人,掠夺是他们的天性,他们的一双手,除了摧毁,根本不懂得如何珍惜。 林向晚又等了楚狄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就有些不耐烦了。沉着脸,绕过楚狄,她向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你最好快点做决定,否则的话,我不保证会不会发生一尸两命的事件……” 在病人及病人家属面前,林向晚总是尽量会避开一些不吉利的词汇,虽然知道事情的发现不会因为她说什么而有所改变,但出于人类最基本的同情心,她也不想再给别人雪上加霜。 可是她现在发现,当她面对这个男人时,那些恶毒的,凶残的语言,就像是迫不及待似的想要冲出她的口,完全不受她的大脑控制,直冲出去。 她想看到他惊慌失措,她想看到他痛彻心扉,他的痛苦可以平息她的愤怒,他的不幸可以让她觉得安静,虽然她知道自己或许没有这样的本事,可她却在不遗余力的尝试着。 挑战着他的底线,也在挑战着自己的。 虽然在看见他的第一秒,她看上去平静的好像个陌生人,但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不过是惊涛骇浪前的假象而已。 如果不是她有更长远的计划,如果她现在手上有一把刀…… 腰上倏地一紧,林向晚被人截住了去路,楚狄站在她身后,他的胸膛紧贴在她的后背上,他俯下高大的身材,在她清香的发丝中迷恋地呼吸着属于她的味道,并在她耳旁低语,“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局,那我没有任何异议。” 他在说什么?!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残忍,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命嘛?”林向晚飞快的转回身,用力的将他推开自己,就像他身上携带着某种致命的病毒一般,“她是你妻子,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你却说什么我想要的结局?楚先生,你是不是这四年赚钱赚得太多,把脑子烧出病了?!” “像我这样的冷血动物,除了我自己之外,我在乎过谁的性命?叶小姐,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么?”他冷冷地答着,并不因为她抗拒他的接近而真的放走她,“如果我真的病了,你可以为我治疗么?” “你去死吧! ”林向晚压底了嗓子暗骂道,要不是手术室里已经有几位护士在等待,她恨不得抄起放在不锈钢拖盘中的手术刀,在楚狄胸前戳上四五个大洞,“我是妇科医生,我能看的器官你还没长出来呢!!” “别这么说。”他伸长了手臂,划过她的面颊,在林向晚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覆着薄茧地指尖轻轻一抚,将她从额间冒出已经滑落到下颌的细密汗珠抹去,“我没记错的话,叶小姐,你以前经常替我看病的。用独属于你自己的方式,十分有效。” 被他碰触到的地方,就像是被火燎伤一般,如潘多拉打开了魔盒,与他在一起的回忆,于瞬间开启。 那些让她不堪回首的绯靡的过往,他灼热的体温,强悍的动作,以及身体的狂猛,一切的一切,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无法呼吸,心跳得几乎跃出胸膛。她恨她自己这样柔软,只是浅浅的碰触,就让她溃不成军。 脑子一阵阵地发晕,林向晚用手捂住双眼,背抵在冰冷的白瓷砖墙壁上,挺直了腰板,努力不让楚狄看出她此时的异样, “叶向晚,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已经离开了,还要再回来?你是傻子么?明明已经改名换姓了,不就是想要重要开始么?为什么还回来?你就这么想见我?放弃了已经拥有的一切,也要回到我身边?” “楚先生,你以为全宇宙都是围着你转的是不是!就算是自大也要有限度吧?!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好啊!我告诉你,我恨死你了!我回来就是想好好的收拾你,看你怎么从云端上跌下来!然后一蹶不振,怎么样,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嘛?” 不,这不是她想说的。 她应该保持冷静与理智,和他周密的周旋,不让他看出一点马脚,然后她就像是一只结网的蛛,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将他缠死在网中央。 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心里就像是有座活火山,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迫使她爆发。 四年,她以为自己修练四年,在拳场里看尽人世间最丑陋的争斗与血腥场面,就可以无畏的面对他。 可是她错了,或许有朝一日,她可以将自己的心练出一块水火不侵的硬壳。 但遇见他,也只有土崩瓦解的命运。 她最纯洁的感情和最深切的仇恨,都只因他一人。 他牵过她的手,拥抱过她的身体,带着她来到世界最高的顶峰,云端之处,然后又亲手将她推了下去。 除了爱,他给过她所有女孩儿梦寐以求的一切,然后他又亲手把它们毁在她眼前。 这个男人,他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噩梦,心魔。 说出那些话,林向晚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的要死,但楚狄却笑了。“这应该算是一个进步,你以前从来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喜欢或者讨厌,愉快或者悲伤,你都很少讲。除非是我逼狠了,否则我想那三年,我都不知道你哭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总是那么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看起来真让人觉得讨厌……” “楚先生,你是变态么?喜欢看别人哭?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你这种癖好如果不早点接受治疗的话,迟早会变成精神分裂狂燥症。我建议你一会儿没事的话,可以到楼下去挂个号,我们医院心理科的大夫素质很不错,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想必会让你满意。”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自己的心情,林向晚冷嘲道。 楚狄摇了摇头,似是无奈道,“阿晚,我觉得这样针锋相对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知道我作过的那些事情没办法被原谅,头上三尺有神明,我做错的事情,我自然会接受惩罚。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深陷下去。” 要不是场合不对,听到楚狄这番话,林向晚几乎要笑出声来。 神明?他几时像耄耋之年的老人,也开始相信这个了?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么?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她父亲死的时候,它怎么没有出现? 不,她根本不信神,因为她已经身在地狱了。她把她拥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放在恶魔的掌中,她付出一切,只为了完成心愿。 “从你嘴里听见神明这两个字,真是太让我意外了。楚先生,想要挑起事端的不是我,如果你想结束这场无谓的争斗。”林向晚拿起协议和钢笔,再次放在楚狄面前,“签了它,我们放彼此一马。” PS:感谢彩虹眼泪01的票子。 第4章 罪与罚 手术室的铁门闭合时,发出巨大的声响。 坚硬的,冰冷的,一如她的话,刺入他的心中。 四年未见,林向晚比以前强悍许多。以前的她从来也不敢像这样用这么狠的语气对他挑衅,以前的她,就像是一只好奇的小猫,悄悄地告诉他,伸出小巧的爪,轻拂着他的指尖…… 他并不在乎这个孩子,更不要说这个孩子的母亲。 他在乎的东西,早已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失去了,这是他的罪与罚。 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将她拖出这个烂泥潭,但如果她执意要涉足其中。 那么……就拥抱着一起烂掉吧,两个人的重量,总比一个人沦陷得更快,不是么? 林向晚,你想要什么,想要怎样,我都可以成全你,只要你……只要你…… 如临大敌。 回国这段时间,林向晚在仁爱已经做了几十台手术,却没有一次手术,像给季茉莉这次这般紧张,她知道,自己现时的一个纰漏,就可能给以后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她特别的小心。 因为主刀医师小心谨慎,再加上楚家的名头实在太响,所以手术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多加了许多小心。 一台明明只需要一个小时的手术,却生生地做了一个半钟头。 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在手术室里响起时,所有人的心都平安地落了地。是个男孩儿,小小的,红红的新生命,很瘦,只有五斤二两,但是很健康。季茉莉仍在麻药劲中,林向晚安排护士把新生儿送出去给家属报喜。 而她自己则在手术台上做着最后的缝合,小腹上的刀口被她处理的平整利索,就算让是资历最深的老大夫来鸡蛋里挑骨头,也未必能挑得出。 完成这一切,林向晚终于耐不住疲惫,勉强支撑着自己下了台子,就瘫坐在墙角的转椅上。 手术门打开,林向晚听到外面热闹而喜庆的交谈声,季茉莉的父母此时也赶到了,比起这个嗷嗷哭个不停的新生命,他们显然更关心自己的女儿,季母拉着仍在昏迷中的季茉莉的手,一声一声心疼地叫着乖囡。楚母则抱着孙子,听着旁人的奉承话,舒心并得意的笑了,刚才愤怒的心情一扫而光,在新生命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喜悦的。 只是这片喜悦里,唯独没有他的声音。 他在做什么?是否也像她一样,虽然身心俱疲,但仍然仔细地算计着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以楚狄的性格和为人,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已经犯了他的大忌,他绝不会放任她自流,他表面狂妄,但实际上是个最仔细的人,他一定知道她正在计划着什么,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而已。 如果让他抓住了把柄…… 林向晚微微的勾起了唇角,不会的,这一次,一定不会的。如果这么快就结束了游戏,就连我自己也会鄙视我自己。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十七年的蝉,藏在黑暗潮湿的地洞中,日复一日地幻想着外面阳光灿烂,和风旭暖,在心中许下重重的愿,愿到她破土之日,必要大鸣大放,让世人皆知。 “林大夫,楚家包了红包,这是给你的。”小护士见林向晚枯坐在一旁,就笑嬉嬉地替她把红包拿过来。 林向晚掂了掂,烫着鎏金字体的红礼包十分厚实。做妇产科医生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台子上不死人,就都会收到颇为丰厚的红包。只不过别人给的红包她愿意要,而楚家的,她却嫌弃的很。 “你们拿去分了吧,吃点好吃的,出去玩一次也行,这次辛苦你们了。”把红包反抛给小护士,引起了一片尖叫。 “真的啊?那就谢谢林大夫啦。我们请林大夫唱卡拉OK吧?”小护士得了便宜,立刻卖乖。 “不用了,我天生五音不全,你们自己玩高兴就行了。你们一会儿还要收拾台子吧?把新生儿的出生报告和血样给我吧,我有事要去血库一逛,正好把他的脐带血一起送过去。” 为了日后健康着想,仁爱要求每个新生儿都必须在脐带血银行里留下他们的血样,不要小瞧这一份脐带血,它们很可能就是以后救命的良药。 送血样这种小事本来不是身为大夫的林向晚该做的,不过听说她顺路,小护士也就偷了个懒,说了声谢谢林医生,高兴得把活儿都交给她。 林向晚拿着血样和报告往血库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看着报告。 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她停下脚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把整个报告仔细地又看了一遍。 报告上不光写着孩子出生时如体长,体重,心跳,血型等各项基本数据,同时也有父母的数据。 “父亲楚狄,O型血,母亲季茉莉,AB型血,新生儿,体长,48公分,,体重……”电脑打印出的字迹清晰落在雪白的纸张上,看起来十分简明扼要。这样的报告林向晚不知道读了多少份,可这一份不管怎么看,她就是觉得有些不戏劲。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太阳照在纸上,反出耀眼的光,干了一天一夜的活,脑子里像是滚了团浆糊,耳边嗡嗡做声,连绵不绝。 算了,不管它了,爱怎样就怎样。林向晚揉了揉眼睛,用手敲了敲酸痛的背,实在想不出所以然,于是决定不再和自己较劲。 把报告和血样拿到血库,和同事作了交接之后,从肚子里传来咕噜的叫声,她看了看表,忙了一上午,已经过了十一点,就决定先去食堂打点饭,祭了五脏庙之后,再回家休息。 虽然还没到饭点,但因为分时工作制,仁爱的食堂已经坐了不少人。 林向晚点了自己喜欢的菜品,端着拖盘踮着脚尖在食堂里找位子。 “小林,过来过来,坐这里。”蒋护士长奋力地挥舞着手臂,在不远的地方叫着她。 林向晚向她笑着点了一下头,立刻走过来。 “怎么样,手术顺利么?”把自己的餐盘往旁边挪了挪,护士长让出一个位置给林向晚。 林向晚挨着她坐下,“当然顺利了,要是不顺利,楚家人能放过我么?” 蒋护士长听了也跟着笑道,“你还别说,来仁爱生孩子的有钱人不少,可像他们家这样嚣张跋扈的还真没见过,听说孩子的奶奶为难你了?” “也不算是为难,人家实话实说,就是嫌我资历不够,不过现在也没事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是女人扎堆的地方,流言就传得越快,于其让别人猜来猜去,不知以后会被猜成什么样的八卦,林向晚选择直截了当的说了。 “切,不就是有两钱嘛,又不是王孙贵族。”蒋护士长对楚家的行为,嗤之以鼻。坚决地林向晚站在一条线上。 蒋护士长以前对林向晚也没什么好感,因为在医院里有些关系,所以蒋护士长知道仁爱每个医生的底细,包括学历,毕业学校,以前在哪儿干过,谁介绍进来之类的,她都如数家珍。被分到林向晚手下的时候,蒋护士长并不太乐意,嫌她太年轻,嫌她长得太漂亮,以为她不过是靠着家里关系进来的,除了长得好点,没什么真本事,所以林向晚有时候让她做点事情,她还不情不愿的。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彻底的改变了她对林向晚的印象。 过了农历新年没几天,H市就下了一场大雾,因为是半夜,所以能见度也就在半米左右。有个年轻人带着他的女朋友,两个人觉得此时路上肯定没人,就骑着摩托在路上飙车,因为速度太快,再加上视线不好,与迎面来的货车相撞,开车的小伙子把头盔给了女朋友,当场丧命,女孩儿则因为受伤太重,直接送到仁爱。 午夜时分,留在医院守夜的都是实习医生,虽然是名牌大学高分毕业的博士生,但也只是在学校里解剖过几具冰冷尸体,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情况, 血肉模糊的人几乎已经分不清头脚,血滴滴嗒嗒地淌了一地,因为神经受创,伤者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看起来十分恐怖,博士一见这场面,当时就白了脸。 正巧林向晚当天也在上夜班,她听说出了恶**通事故,就过来帮忙。看见博士面色苍白根本指不上了,她就自作主张地带着伤者进了手术室。 蒋护士长因为手术经验丰富,于是也跟了进去。 也就是那一场手术,让她对林向晚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在医院干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手术不知道做了多少台,却没见过干活这么利索的女医生,从清理伤口,到切割破碎的骨骼,再到缝合伤口,手法专业,动作娴熟,好像手中的手术刀就是生在她身上一般,每下一刀,都是又快又准,完全没有任何迟疑。 她才多大?她不是妇科医生么?怎么可能有如此丰富的外科手术经验?面对那种血腥的,人如破烂的布偶,很多医护人员都看不下去,可她依然面不改色,冷静无恙,手指头连抖都没有抖过一次。 蒋护士长是真心服了林向晚,再也不因为她年轻,学历不高,就对她另眼相待。 她知道,林向晚是有真本事的。 PS:感谢138XXX的票子。 第5章 绿颜色的帽子 “小叶,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见林向晚埋头吃饭,对林向晚十分看好的护士长挑起一个话头。 “护士长,你说,我听着呢。”林向晚答应了一声,脑子里依然想着那份报告。 “哎,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们邻居的儿子,最近也从美国回来了。他学计算机的,跟你年纪差不多,现在在什么龟甲还是龟骨公司上班?公司待遇挺好的,小伙子人长得也挺精神的,我从小看到大的,性格特别好。就是以前特别爱学习,光顾着学习了,没来及找女朋友,小林,你还单身吧?要不然,你们俩见见?就算不成也没事,就当交个朋友,你说呢? ” 大概所有中年婚姻稳定家庭幸福的妇女都有这个爱好,喜欢将一对年轻人撮合在一起,看他们携手走入婚姻的礼堂,会特别有成就感,蒋护士长是真心对林向晚好,知道林向晚单身且没有男友之后,她就一直替她想着这件事。 女人工作能力再强,家里没个贴心的人总是不行的,护士长在几番挑选之后,终于看中自己邻居家的儿子,觉得两人简值是天作之合,肯定能一见倾心。 只不过护士长脑中已经浮现出林向晚穿着婚纱的模样,而林向晚本人的思绪则神游到了另外一处。 楚狄是O型血的,她以前就知道,因为O型血被称为“万能血库”,所以林向晚再给楚狄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曾和他开过玩笑,说他大概是世界上最吝啬的血库,因为他深信血债血偿…… 她记得楚狄听完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也因为这句话,他让她在床上躺了两天。她那时候只是以为发生这种事是因为他喜怒无非,后来明白了缘由,才知道这一切的麻烦,都是因为自己所说的那四个字。 血债血偿。 O型血的人:重信用、理智客观、遇事冷静、精力充沛、这些特点在楚狄身上显现无疑,与之相对的是,AB型血的人,因为即包含了A型血的理性敏锐,又包含了B型血的热情浪漫,导致AB型血的人性格多变,而又极度敏感。 真不知道这对夫妻平时会是怎么相处的,而他们的孩子,到底是偏A一些还是偏B一些? “哎,小林,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我个话啊。”蒋护士长碰了碰林向晚的手臂,把她飘走的思绪抓了回来。 林向晚把口里的饭咽下去,“什么行不行?哦,对了,相亲是吧?行,相吧。” 对于同事递出的橄榄枝,她没有拒绝的道理,反正只是去相亲,又不是订亲,到时候找个理由把男人拒绝了就好,身材相貌家世学历,哪个不是拒绝的理由?万一对方实在太出色,找不出一丁点差处,那她还可以使出必杀大招,对不起,你是好人,可我们性格不合。 “哎呀,那我跟人家约时间了,你可记得这件事啊。”蒋护士长笑得见牙不见眼,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积功德的大好事。 “嗯,我一定记得,不过这个月我没空了,要写篇论文,等下个月吧。” 摸着微微凸起的胃部,林向晚觉得自己疲惫了一天的身体正在慢慢地恢复,不过脑子里的那个疑问仍使她纠结不堪。既然自己找不到答案,不如发动群众的力量,人多智慧大,有时候自己太专注于某一点,就会钻了牛角尖,蒋护士长虽然不是医生,但胜在经验丰富,或许她能把自己心里的疑团解开。 心里这么想着,林向晚就开口道,“护士长,我也有件事,一直想不通,想要请教一下你。” “说什么请教啊,你有事儿就开口,咱姐儿俩谁跟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医生虚心开口求教,蒋护士长嘴上没说什么,不过心里挺舒坦的。 “是这样的,有个新生儿,是AB型血,他的父亲是O型血,母亲也是AB……” “你等等,你确定你没记错?父母是AB加O,孩子也是AB?”林向晚才说了一句话,就被蒋护士长打断。 林向晚迟疑了一下,在脑子里把那张报告仔细的想一遍确定自己没记错后,就点点头。 蒋护士长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啊,我看你是最近手术做太多,人都忙傻了,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把你绕晕了,你自己好好想想,AB加O,能生出AB型血的孩子嘛?要不是你记错了,那这家子的男人脑袋上肯定绿了……哎,小林,干嘛去啊?” 蒋护士长话音一落,林向晚立刻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向食堂外奔去。“我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儿,我先回去了,麻烦护士长帮我收下盘子!!” 一出了食堂,林向晚就朝血库的方赶,一边跑心里一边盘算着,她真是忙晕了!否则的话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会搞不清楚! O型血的基因型和别的血型都不同,因为O型血的基因型是ii,而AB型血的基因型是AB。基因分离重组时,父亲只能提供i,母亲要么提供A,要么是B,最终孩子的基因型是Ai或者Bi,根本不会出现AB型!除非是基因突变!!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季茉莉生的孩子,不是楚狄的种?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刺激了,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无比激动。在离血库不远的地方,林向晚强迫自己缓下脚步,十分小心地做着深呼吸,以免她的心脏受不住这种刺激而罢工。 午休时间,血库里只有一位医师留下值班,林向晚先是和她聊了会儿天,然后才要回自己刚刚送过来的楚狄孩子的血样报告。 在看到报告的那一刻,林向晚先是一怔,随即马上就笑了起来。 在楚狄血型的那一栏,已经被人改为了AB型。 把报告交给同事,林向晚沿着散满了明亮阳光的走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看来这件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好玩了。 如果上面改的是别人的血型,林向晚可能还真的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但是楚狄嘛…… 她和他在一起三年,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个地方是她不熟悉的? 除了他的心。 比起这个孩子的父亲的身份,林向晚其实更想知道,到底是谁更改了这份文件。 想到这儿的时候,她突然照片门事件爆发时,网上流行的一副对联,上联:只要日子过得去,下联:哪怕头上有点绿,横批:忍者神龟。 只不过别的男人遇到这种事情,会是什么态度,能不能百忍成龟,她不清楚,至于楚狄……如果让他或者楚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知道他明谋正娶回来的富家千金,却在背后做了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情,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楚家的种,只怕会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于是把楚家人都排除了,名单上就只剩下季茉莉一人。 真是个勇敢的姑娘啊,林向晚忍不住要在心里赞叹,如果允许的话,她甚至想要发个小锦旗给这个敢于向恶势力挑战的娇娇女了。 她要为曾经在心里鄙夷她怎么会看上楚狄这样的人渣的行为而道歉,她以为季茉莉会和一般的富家女一样,在与楚狄和他母亲的交锋失败后,会黯然神伤的离去。而实际上,她太低估季家千金的魄力了,她用了一种最现实,也是最有力的方式永远地打击了对手。 替别人养儿子的日子,想必是十分有趣并且难得的体验,在若干年后,当这个秘密被揭开的时候,那将是如何欢畅的一幕。虽然她自己可能等不到看那一天的大戏,但她依然觉得老天送了她一份惊喜大礼。 古人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古人诚不欺我。 小东西,你还不知道自己将会引起怎样一番血雨腥风的豪门恶战吧?那些面带欢笑,亲切地盼望着你出生的人,在知道你的身份后,是否还能维持他们的笑容?或者……你将有幸看到人性里最丑恶的一面。 别着急,并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让我们一起看看,这故事到底能有多精彩。 微笑着注视着婴儿室里睡熟的小生命,林向晚在玻璃窗上来回划动的手指,被另一只手掌握住。 “在想什么?这么高兴?”楚狄从病房里一出来,远远地就看到林向晚守在婴儿室的玻璃窗外。 她微笑的样子很甜,带着一种清新的感觉,就像是圣诞节那天下的一场雪,让人只是驻足观望,就觉得心旷神怡。 四年的时光给她平添了几份女性特有的妩媚与娇柔,而她性骨中的强硬,又使她看上去没有那么柔弱,如少女般纤细的身材,却凹凸有致,玲珑剔透。这些看似矛盾的特征,被巧妙地揉合在一起,让她在举手抬足的无意中,吸引着异性的视线。 “孩子很漂亮,很像你。”林向晚很少说奉承的话,但这句话她却说得十分流利,心中洋溢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喜悦感,让她忘记了抽回自己的手。 PS:感谢136840电话君和陌尘晓的票子~ 第6章 他是在暗示什么? 新出生的孩子,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小小的,红红的,像是猫崽一样,实在瞧不出有什么漂亮的,或者像自己的地方,不过既然是林向晚说的,楚狄也就欣然接受,“是么?这次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他不会这么顺利的来到这个世界。” 他居然谢她?这男人脑子抽了么?他搞错没有?! “该谢的应该是他母亲吧?怀胎十月,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只是做了我的本职工作而已。”林向晚回答,目光仍落在婴儿房中一排排的小床上。 她喜欢孩子,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喜欢看着他们的眼睛,当你和他们注视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会在他们清澈得黑得发蓝的眼眸里软化,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世界都会变得干净许多。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生叶楠时的每一次宫缩,身体几乎要坏掉的剧痛并没有吓倒她,当听到叶楠的第一声哭声时,她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代价都值得。 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新生命更宝贵。 她给他取名叫“楠”,就是希望他可以像家乡的楠木一样,可以端直茁壮的成长,不畏风雨的洗礼,终成栋梁之材。 “叶向晚,你在计划什么?”楚狄的手指在她指尖轻触着,薄茧划过她的白皙的手指,留下一道如虫爬过的搔痒,“你想要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他看见自己的儿子,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小生命,懵懵的在黑甜乡里酣睡,甜美的模样就像是偷溜进人间的天使。 “你觉得呢?偷走你儿子,让你悔恨终身?”林向晚扭头问他,四年没见,他好像又变高了一些,三十岁的人还会再长个儿么?“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会害怕么?” “你觉得呢?”楚狄反问她,“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是个多情的人。” “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冷血,所以我也不会做这种蠢事,好好地看着他吧,千万别离开他,孩子一眨眼就长大了,而你错过的时光将永远也不会回来。”抽回自己的手,林向晚淡淡地答道。 虽然从种种迹象来看,楚狄并不看重这个孩子,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季茉莉背着他做的一些丑事,但就算他什么都知道了。林向晚也绝不会危险去动这个孩子。倒不是她有多善良,只是因为这孩子本来就生父不详,如果被她弄走了,以后要是查出来,肯定就会赖在她头上,她才不要卷进这种狗扯烂羊皮的破事,她只要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就好。 命运自有它的安排,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些话……说得你好像很有教育孩子的经验一样,叶向晚,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他的目光探寻似地在她眼底来回地扫荡着,林向晚心里微微一颤,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就恢复了常态,“教育孩子的经验我没有,替我接生的经验我倒是不少。不说了,我要下班了。” 再扯下去,不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林向晚已经觉得很累了,不打算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她道了个别,转身要走。 楚狄拦住她的,“我送你回去。” “楚先生,身为一名新晋爸爸,你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这里陪着你太太?”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的这种招数,像块臭膏药一样,林向晚挑眉,一脸的不快。 不过她的不快,却影响不了楚狄的好心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失去了一次做父亲的机会,我现在想弥补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向前倾着,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喷薄在她的脖颈上,让她细嫩的肌肤马上泛起一层轻粟,林向晚有种危险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楚狄说话时的语气十分暧昧,而是因为他说的这句话本身。 他好像在暗示些什么。 警惕地向后倒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一些,林向晚毫不掩饰地用手揉搓着微微发烫的脖颈,“失去了一次机会,正好抓住这一次,别让自己再遗憾了,再见,楚先生。” 再也不给楚狄任何说话的机会,匆忙的再次道别,林向晚像只受惊吓的兔子般飞快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楚狄望着她仓皇离开的身影,眼睛中慢慢地升起一抹类似悲伤的情感。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在暗示她,他已经知道叶楠的存在了么?林向晚坐在出租车上,来回反复地把楚狄的话想了几遍。 不可能的,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别人发现叶楠的存在,楚狄肯定不会知道叶楠的事情,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只是问问这么简单,他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她不能自己吓自己,她一定要停止这种胡思乱想。 虽然理智一遍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但林向晚心中仍是忐忑不安地,以至于她到了地方下了出租车,在确定没有人尾随之后,仍是心神不宁地在小区外转了四五个区,才像做贼一样摸回自己家。 林向晚蹑手蹑脚进了家门,一时没有防备和另外一个和她同样蹑手蹑脚仿佛怕踩死地上微生物的身影撞到一起,她尖叫了一声,然后顺手抄起放在门前的一尊维纳斯石膏像。 “师兄!!人吓人吓死人的!!你在干嘛?”就在要砸下石膏像的时候,林向晚看清了是沈士君,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石膏像放到一旁,轻捂着胸口靠在墙壁上。 沈士君一向是最注重形象的人,可现在却灰头土脸的,领带歪到一旁,西服扣子也崩开了几个,模样十分狼狈,他把林向晚拉到沙发上,才轻声道,“你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遇到那位姓莫的小姐?” “她怎么都追到这里了?现在的姑娘简值猛于虎也啊!!师兄,你老实交待吧,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人家对你穷追猛打到这份儿上了。” “我能怎么她?她不怎么我就算是好事了!!!”面对着林向晚置疑的目光,沈士君炸毛。“林向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那位莫小姐……我真的是惹不起了……” 说起这件事,沈士君就觉得头大如斗,姓莫的小姐,原名莫洛洛,是位多国混血的美女,目前在H市的H大学里学习古典文学。 沈士君回国后,不能免俗地被H大作为毕业生杰出代表请回学校里进行演讲。演讲原本进行的很顺利,沈士君演讲稿准备得极其充分,再加上他的语言诙谐,风度翩翩,演讲完毕掌声经久不息。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场师生皆满意的演讲,却让他惹上了大麻烦。 莫洛洛的祖母是意大利人,而祖父则是中国人,父亲与混着西班牙和爱尔兰血统的母亲结婚后,生下了她。 莫洛洛从小在海外生活长大,性格如法兰西玫瑰般热情奔放,但她却一直向往着华国古老而神秘的文化,并认为拥有一头黑发和黑色瞳孔的华国男子,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男人。 在听过沈士君的演讲以后,莫洛洛就深深的被他所折服了,并且展开了热情的追求…… 和林向晚一样,沈士君是个有些冷情的人,或者说,他所有的热情,以及对爱情的向往,都奉献给了一个人,对于别人,沈士君连个笑容都欠奉。 在美国的时候,也有洋妞向沈士君示好,但都被他轻而易举又不失礼节的拒绝了,所以最开始,他以为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拒绝莫洛洛,但莫洛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并不吃他这一套。 她如神探一般在短短的时间里摸清了沈士君租住的小区,让自己的倩影时不时的出现在沈士君的眼前,在她发现沈士君采取了惹不过躲得过的逃避方式后,她就十分大胆地以学妹的身份在沈家老太太大寿的时候,出席了寿宴,而后数次“顺路”拜访了沈家父母,让沈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小,没有一个不知道她的。 莫洛洛天生一张娃娃脸,虽然已经22岁,看上去却像个高中生一般,无论是笑起来的样子,还是不高兴时嘟起嘴的模样,都十分可爱又自然。 对于这样一个乖巧可爱又嘴甜的孙媳妇儿,沈家老太太简值是喜爱极了,但沈士君却被害惨了。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让他成为一个绅士,保护女孩子,温柔地对待女孩子。从没人教过她,在遇到这种牛皮糖时,他应该怎么办。 “师兄,我说你就从了吧,我看莫小姐人挺好的。”林向晚没心没肺的说着,完全不顾沈士君的感受。 沈士君冷冷地白了她一眼,“我也觉得你挺好的,你为什么就不肯从了我?” “呃……师兄,不一样的,莫小姐青春貌美,家世又好,哪儿像我拖儿带女的,负担太重。” “我既然做了叶楠的干爹,就代表我不在意做他亲爹,多养你们两个,我还负担得起。再说,买一送一,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林向晚额上冒汗,隐约记起沈士君上大学的时候,好像是学校辩论队的一辩…… PS:多谢布老虎和纸老虎的票子~ 第7章 苦肉计 说不过沈士君,林向晚自动举手投降,“我进来时没看见莫小姐,不过估计她应该就在附近转悠,现在天气这么冷,老待在外面非冻感冒了不可,我出去劝劝她,你先在家陪陪叶楠和张阿姨吧。” 张阿姨是林向晚回国后请的保姆,果然一回到家乡,保姆的人选就增加许多,林向晚在人材市场挑了好几天,总算从一堆家政阿姨里选出一个最合适的。 张阿姨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因为早年曾经在聋哑人学校里做过一段时间的老师,这段经历让她从数名年轻干练的家政阿姨里脱颖而出。 从年纪上来说,张阿姨或许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林向晚家里的活儿并不多,她只是希望有人在自己上班的时候,可以陪陪叶楠。陪他说说话,陪他一起看看画册,让他三餐无忧,这样就可以了。 而事实上,林向晚的选择也是十分正确的,张阿姨对小孩子特别有耐心,就算叶楠起初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反映,但她依然不舍不弃的和他沟通着,直到叶楠慢慢地接受她,愿意和她一起分看一本画册。 下了楼,林向晚在小区里转了几圈,最终在一处避风的角落里找到莫洛洛。 莫洛洛已经哭花了脸,像是流浪猫一样卷缩着身体,她听到林向晚叫自己的名字,抬起脸,鼻子抽了抽,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林向晚及时递出一张纸巾,堵住了洪水,“别哭,哭得难看死了,哭有什么用,他不喜欢你,你越哭他就越不喜欢你。早就跟你说了,他是个软硬都不吃的家伙,要想把他收了,必须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呜呜呜……那我怎么办……我,我的时间还不长么……你教我的办法,我都用尽了,可是……可是……他连……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呜呜呜……我我……我再也没有脸缠着他了……”莫洛洛一边抽抽着,一边用纸巾擦着鼻子,鼻子被纸巾磨得红红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沈士君住址泄露,并不是一件偶然事情,其实从一开始,自打叶向晚知道师兄有了爱慕者之后,她就一直在秘密的和莫洛洛联系。 肯出手帮莫洛洛,是因为林向晚觉得莫洛洛是个好姑娘,虽然混血混得有些杂了,但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和真诚。有莫洛洛这样的姑娘,对沈士君一往情深,穷追猛打,林向晚是真心替他高兴。 虽然沈士君现在还没同意和洛洛交往,但林向晚觉得他只是在负隅顽抗罢了,最终在多方的压力共同作用之下,沈士君一定会妥协的。 “你这刚几个月,万里长征还没迈出第一步呢。”林向晚紧了紧风衣,把莫洛洛拉近自己,两人凑在一起会更暖和一些。“我不是让你想办法把他灌醉了么?灌醉了直接扑倒,全垒打成功上位,你怎么这么笨。是不是不会做啊?要不要我找几本书给你看看?” 照小言教材里写的,女主把男主扑倒,酒后乱X,然后暗结胎珠,顺理成章的变成一家人,欢喜大结局。别人遇到这种事怎么处理,林向晚不知道,反正沈家肯定是以上这个模式。 沈家从老到小,都是最爱面子的,要是知道沈士君占了姑娘便宜,肯定会直接把五花大绑他押到民政局去办手续。 先上车后打票,在现在这个社会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上了车不打票,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才是耍流氓! “他……他见着我就躲……我,我倒是想……可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呜呜呜……我不管,你……你答应我要帮我追上他的……你要对我的爱情负责任……。”莫洛洛把花猫脸不依不饶地往林向晚的袖子上蹭去,见她哭得这么可怜,林向晚也不好狠心推开她,只能苦逼的瞧着自己驼色的羊绒大衣上留下几道乌黑的爪子印。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西天,我现在就有个机会,让你和他说清楚,就看你自己要不要了。” “你……你说……”一听林向晚有办法,莫洛洛也顾不上哭了。 “三十六计都用过了,现在只剩苦肉计了,洛洛,为了见我师兄,流点血你愿意么?” 莫洛洛被冷风灌得打了个嗝,“流血?会死么?” “有我在,你想死哪那么容易。就流一点血,没准还不用流呢,就是让你看上去可怜一点,好让师兄因怜生爱,成么?” 流血肯定会疼的,虽然林向晚说只流一点,但据莫洛洛这些日子对她的了解,她说的一点,一般都是挺大的一个点……不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莫洛洛觉得生命承可贵,爱情价更高。失去这次机会,她可能真的再也不能和沈士君好了,于是她狠狠地点点头,眼里射出和小狼崽一样的绿光,“我愿意!只要能拿下沈士君,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自从林向晚出门后,沈士君就觉得心神不宁,陪叶楠在书房里看了会儿图册,听到外面房门传来动静后,他立刻就冲了出去。 “她这是怎么搞的?” 莫洛洛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肿起来一个碗口大小的青紫色的大包,包上渗出淡淡的血迹,整个人像是失去意志似的,靠在林向晚身上。林向晚扶着她,歪歪扭扭地进了门,把莫洛洛交给沈士君之后,她像头老牛似的靠在墙上喘着粗气,道,“累死我了,我怎么……知道……出去找了一圈,看见她的时候,她就这样了,估计是在外面冻坏了,摔了一跤……” 其实是撞树撞的,只不过她告诉沈士君。 不得不说,莫洛洛真是有把子狠劲,为了沈士君豁得出去。林向晚其实只是想让她随便撞一下,有个印子就行了。可没想到这个孩子是个实心眼,撞树之前,还加了个助跑,一头撞在树上,撞得树上叶子哗啦啦的往下掉,真是吓死她了!!! 万一要是把树撞断了怎么办啊?损坏公物是要赔的!! “我家里有药箱,我去拿药箱,师兄,你先把她扶到客房吧。”林向晚交待了一句,就把莫洛洛留给沈士君,自己去找药箱。 莫洛洛觉得头并不是很疼,但是很晕,晕得她连站都站不稳。只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认得沈士君的怀抱,虽然从来也没有被沈士君抱过,但她却在第一时间分辨出了他。和林向晚的十分不同,他的肩膀很宽,胸膛坚实,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像外国男人总喜欢把自己喷得香香的,沈士君的衣服上,有种淡淡的茶香,那种味道,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宁静隽远。 莫洛洛迷糊的靠在他的肩头上,觉得自己刚刚这一撞,太值了! “双氧水快用完了,我再去买一瓶,你先替她包扎吧。”林向晚一进客房,看见两人相依相偎的画面,愈发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太相配了。 于是她飞快的把药箱放到一边,没给沈士君开口的机会,就退出房间,给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望了望怀里的莫洛洛,又看了看手边的药箱,沈士君眉头紧蹙,但最终他还是暗暗地低叹了一声,动手给莫洛洛理理伤处。 “走路都能把自己摔成这样么?你是怎么走的?”沈士君小声地嘀咕着,饱含着医用双氧水的棉球,就涂在莫洛洛的伤口上,冰冷地刺疼感,让莫洛洛不由自主地颤拌起来。 实在是太疼了,眼泪珠子都已经聚集在眼眶里,马上就要决堤而出,可是莫洛洛一想到林向晚和她说的,沈士君不喜欢女人哭,于是就猛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沈学长,对不起……给你找麻烦了……” “我倒是没关系,只是你自己,这么不小心,摔得这么重,万一留下疤就不好了。女孩子的脸是很重要的,如果留下疤,就找不到男朋友了。” 其实心里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其实他想告诉她,莫小姐,别再缠着我了,也别再浪费你宝贝的时间了,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可是当沈士君看见莫洛洛拼命忍住泪水,明明疼得全身直打抖,可是仍然装做一副坚强无谓的模样时,他再也说不出口。 像是在客串一名儿科医生,他低声地安慰着莫洛洛,用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吧,伤口不要紧的,我会帮你处理好,不会留下伤疤的。没关系的,乖,不害怕了。” 这样的温柔,自己偷来的温柔,过了今天,或许再也不会见到。她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了,否则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莫洛洛抓住沈士君的手臂,仰起头,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沈学,我喜欢你……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别因为我是外国人就嫌弃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学,我的学习能力很强的,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好好学……你要是不喜欢的……我,我都改……沈学长,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PS:多谢1977katie和宁静小村的票子,小七的章和票子~~ 第8章 爱情就是含笑饮砒霜 莫洛洛长这么大,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又难过。 她那么那么喜欢的男子离她这么这么近,可是她却知道他不属于她。 她不奢望他可以对她一见钟情,她只是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喜欢他的机会。 她是如此的卑微。 就像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沈士君被狠狠的抽了一下。 莫洛洛其实长得并不十分像外国人,因为有着中国血统,所以她的眉毛头发都是黑色的,只是皮脸特别的白皙,樱唇红润,再配上墨绿色的瞳孔,让她看上去就像是时下最流行的3D娃娃一样惹人怜爱。 而此刻,她像是马上就要被主人丢弃的小猫,因为害怕被抛弃而紧紧地抓着沈士君的衣角,口中轻轻地呢喃着,恳求着,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无法狠心拒绝。 沈士君天人交战了许久,最终还是硬了心肠,别过头去,道,“抱歉,莫小姐,你要求的事情,我做不到。我不能答应你任何事,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莫洛洛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一直以为沈士君对她不理不睬是因为看不上她,没想到…… “可是晚姐告诉我……你没有女朋友的……” 这又关叶向晚什么事?她又在这里瞎掺和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叶向晚到底胡喷了什么,沈士君的眉头却已经拧成疙瘩了,“她又不是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难道还不清楚?莫小姐,你的条件很好,以后一定会遇到合适的对象,我再过半年就要回美国的,忘了我吧。” “我不要!!”莫洛洛被沈士君最后这四个字刺激得全身一颤,“沈学长,我不是不懂事的女人。你有女朋友也没关系,我不会破坏你们的感情,我什么也不要……你只要别赶我走,别躲着我就行……这样都不可以么……” 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从看见沈士君的第一眼起,莫洛洛就知道自己完了。遇见他,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不可能看上别的男人了。 爱情是什么? 爱情就是念笑饮砒霜。 滚烫的泪,落在沈士君的手背上,珍莹的小水珠,顺着他皮肤的纹理慢慢浸了进去,那样苦涩的感觉,也好像浸入他的心中。 “傻瓜,这样对你不公平的。” “我不要公平,真的,我不需要。我只要你在身边留一点点空间给我就行,我很瘦的,我占不了太多的地方。” 莫洛洛孩子气的表白,让沈士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摇摇头,“洛洛,你提任何要求,我都会尽管答应你。但是这件事,真的没办法商量。我的心,已经给了她。它只属于她一个人。” 沈士君并不相信爱情,他是个极理智的人,不相信这世间有任何感情可以让人忘乎所以,近似疯狂。 可当十九岁的叶向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时,他所有的理性都被感性支配。 她是他的劫难,遇到她,他在劫难逃。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很多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也曾想过,如果用强硬的手段,能不能把叶向晚囚禁在自己的世界?可是,也只是想想罢了,他舍不得这么对她,他无法面对哭泣的她。他的心会碎成无数片。 怀里的莫洛洛,安静下来,她的身体开始微微的抽搐,如果认真的听,就会听到她的眼泪砸在地面上时,破碎的声音。 “你的女朋友……很幸福……”这个残酷的世界,每天都在上演着,我爱你,而你不爱我的悲剧。莫洛洛从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悲剧会落在自己头上,他可真狠心,就连骗,都不愿意骗她。 “沈学长,你这么喜欢她,是不是就像你们华国人戏文里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是这样么?” 沈士君想了想,点点头,道,“可能就是这样。” 莫洛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体,离开沈士君的怀报,“那我知道了……对不起……沈学长,让你这样为难……” “别这么说,能被别人这样喜欢,是我的荣幸。你又是我学妹,我理应照顾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伸出的右手,尴尬的落在半空中,没有回应。 莫洛洛缓缓地站了起来,对沈士君说,“对不起,沈学长,我不愿意和你做朋友。” 因为心里有爱,所以,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 我不想成为你的朋友。我没办法骗我自己。 她打开了门,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把沈士君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林向晚躲在房间的拐角处,见莫洛洛出来了,立刻截住她,“怎么样?谈得还顺利么?我师兄他从了么?” 莫洛洛摇摇头,像是很努力地在忍耐着什么,最后,她终于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说……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了……阿晚姐……你……你……”想怪林向晚的消息不准,但又觉得说不出口,莫洛洛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林向晚牙疼似的吸了口气,“你们刚刚窝在屋里那么久,就说了这一句?他还说什么了?” “他……他还问我要不要做他的朋友……”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拒绝了。” “你傻呀?!”林向晚跳起来,“你为什么不答应啊?你不知道女的朋友和女朋友就差一步么?你先答应他再说啊,然后日久生情不怕拿不下他啊!” 莫洛洛被她说得一楞,随即反映过来,无比酸楚地继续道,“可是他对他的女友,好像很痴情的……我不要做坏女人……” 林向晚冷笑了一声,“他的女友?他什么有了女友,我怎么不知道?沈士君在美国这几年,除了上学就是上班,哪有工夫找什么女友!” “可是他说他心里有人了……” “心里有人顶多算是个单相思!你没听人说过嘛,没有回应的爱情根本不叫爱情!再说……那个女人……她不久就要离开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难道要看你的沈学长在她离开之后,孤老一生嘛?这样薄情寡义的坏女人,你输给她,你能甘心么?!亏我还借给你那么多本诗经古词,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样不负责任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沈士君的喜欢,这你都不明白么?” 哇啦哇啦地把自己乱骂了一通,林向晚停下来,狠狠地喘了几口气,“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把沈学长让手给这样的女人?” “我不要!”莫洛洛像是只被人逼急的小兽似的低吼了一声,如果真的像林向晚说的,那个女人那么可恶,她才不要让沈士君落入她的魔爪!! 她要美女救英雄!! “那我,我要不要进去和沈学长解释一下?”悄悄地往客房那边看了一眼,莫洛洛蠢蠢欲动。 林向晚摆摆手,“今天就算了吧,今天你一去,他就知道肯定是我给你出的主意,我还想多活几天的,过两天他在H大还有个演讲,到时候你再和他说吧。” “那好吧,谢谢你哦,阿晚。”跟小孩儿似的,给了莫洛洛点阳光,她就灿烂了。 看她笑得甜美,林向晚也被她的好心情所渲染,“别谢我,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 谢谢你洛洛,等我走后,师兄就要拜托你了,像他那样的人,你只要一直对他好,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不好意思对你不好的。 他是有良心的人。 不像我,我早已把我的良心,喂了狗。 送走了莫洛洛,林向晚回到客房前,房门并未关死,留了一道窄窄的门缝,林向晚从门缝里看了看,沈士君正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知想些什么。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从心头生起,每次沈士君发脾气之前,林向晚都会有这种预感,她觉得自己后背毛毛的,好像要遭殃。所以她没有进去,而是转了个身,来到叶楠的小房前。 叶楠正在和张阿姨拼拼图,他最近在和人沟通方面,有了非常大的进步,虽然仍是不喜欢说话,不过偶尔也会嘣出几个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叶楠乖乖,妈妈好像把沈大妈惹毛了哎,你去帮妈妈和沈大妈说说好话,行不行?”十分没出息地,林向晚决定让叶楠把沈士君搞定,叶楠出马,一个顶她两,每次只要她感觉自己把沈士君招惹了,就会用这招,屡试不爽。 叶楠没答应,手里拿了一小块画着云彩的拼图,在散落了一地的拼图堆里,比划着。 “矮油,你还学会摆架子了。你忘了这拼图是谁给你买的了?” 依然没人回答,只有张阿姨捂着嘴笑,先是指了指叶楠,然后又指了指地上的拼图,最后指了指闹钟。 看到这一系列的动作,林向晚猛地记起来,她答应过儿子,一下夜班就回来陪他一起拼拼图,结果因为季茉莉的事情耽误到中午才回来。 小家伙正在生气呢。 第9章 莫须有的诬陷 “亲爱的叶楠乖乖,妈妈没有忘记和你的约定,妈妈实在是因为医院有事走不开,所以才没有赶回来的。呐,要不然这样吧,你要是肯替我去给沈大妈说几句好话,我整个下午都不做别的,只陪你拼拼图,好不好?还有呢,这个周末,我们可以开沈大妈车出去玩,好不好?” 因为林向晚担心叶楠的身份被人认出,很少带他出去逛,所以开车出去玩对叶楠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诱惑。 不过尽管被诱惑了,叶楠也没马上答应,他小大人似的沉吟了片刻,在小小的脑瓜里仔细地衡量过一番之后,才把自己手中的拼图片放到林向晚掌心里,“拉勾?” 林向晚一下子笑开了眉眼,把他抱进怀里,用自己的小指勾住叶楠的小指头,轻轻地摇了两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谁变了谁是小狗。” 说着,林向晚动手去搔叶楠的痒痒肉,叶楠尖叫着,像只拉笛的小火车似的冲出了自己的房间,朝着沈士君的方向冲过去。 沈士君的心情很不好,倒不是因为莫洛洛拒绝当他的朋友,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落入了某人的圈套。 而某人,就是指林向晚。 感情的事不能强求,这个道理沈士君一直心知肚明,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算计他,他也会欣然接受。虽然他的脾气一向很好,但就算是个泥人也有个土性,对不对? 谁都不愿意被自己喜欢的人算计。可是往往越亲密的人,却会伤我们越深。 叶楠冲进沈士君怀里,一张小脸因为奔跑而变得红润起来,像个秋天结在枝头的小苹果似的,喜人可爱。知道自己跑进了安全地带,他还偷偷地朝林向晚挤了挤眼睛,林向晚体质欠佳,跑得气喘吁吁扎着手,像只茶壶似的站在门口,“哈,小东西,找到靠山了?快出来,让你娘我摸个够。” 叶楠轻声地笑,躲到沈士君身后,沈士君已经板好的脸,现在也不得放下来。 林向晚见他脸色的颜色好看许多,才敢壮着胆子凑过去,讪笑道,“师兄怎么一个人儿坐在这儿啊,想什么呢?” “你不知道我想什么?”沈士君瞥了她一眼,把叶楠抱过来,抓着叶楠的小手,用他软软的手指头,在林向晚脑门上敲了几下,道,“以后像这种事儿,你别老给我瞎掺和,越掺和越乱,听见没有。” “我不是想帮帮你嘛,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说人家莫小姐人真的挺好的,你就试试呗……” 林向晚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沈士君锋利的目光一扫,截住了,“我又不是瞎的,她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清楚。再说了,我难道不好么?为什么你就不肯点头?” 老话重提,林向晚总是心虚,她知道沈士君是当真不愿意她再多管闲事,于是只好唯唯诺诺地“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见她这副霜打了的模样,沈士君叹口气,揉揉她的头,道,“我还没到三十,难道已经老的没办法要了?干嘛非要把我打发出去?等你找到喜欢的人,嫁了,我就不管你了,只管叶楠。这样行了吧,省得你嫌我麻烦……” 沈士君的口气极为哀怨,像个马上就要被女儿抛弃的怨父,弄得林向晚心情也低落起来,“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你胆子还没这么大,敢嫌弃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见林向晚低头,怨父立刻扬眉吐气,挥了挥拳头,沈士君威胁道,“不说这个了。哦,对了。周末的拍卖会,我妈妈有一件镯子要拍,镯口有些窄,找了几个模特都不合适,想让你帮忙做展示。另外,你不是想买个翡翠坠子么?我帮你看了一下,这次有个拍品成色不错,价格应该也不会太高,你可以试试看。” “好啊,那就星期日吧,星期六我答应叶楠带他出去的。” 沈家老太太虽已是耄耋之年,但热心公益事业,没事的时候,就会约上几个好友,自己办个小型拍卖会,拍来的钱都捐给了灾区或者希望工程,后来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地见了报,小拍卖会立刻就变得声势浩大起来,想巴结沈家人的,想进入H市政商圈子的,想和政商人士搭上关系的,反正带着各种各样目的的有钱的没钱的,纷纷都要求成为拍卖会中的一员。 虽然能筹到善款是件天大的好事儿,但人一多,难免鱼龙混杂了。经过几次拍卖现场被乔装的狗仔偷拍之后,拍卖会就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后来多亏了沈父出面,才把这件事情平息,拍卖会的人数也被控制在四五十名,请了专业人士来操作,采取会员身份。 能进入沈家拍卖会的会员,非富即贵,全是H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向晚一直想替叶楠买个玉坠子戴戴,老人都知道玉能挡灾,虽然不是十分相信这些说法,,但是除了钱,林向晚觉得自己应该给叶楠留点可以当成纪念的东西。 沈士君带她去过拍卖会现场,也是帮人展示首饰。因为林向晚的骨架特别小,手腕极细,所以有些别的模特戴不上去的首饰,她都能戴。再加上她的皮肤白皙,戴上翡翠一类的首饰,效果极好,所以虽然只参加过一次,可是沈老太太却记住了她,总邀请她过去玩。 和沈士君定好了时间,两人就一块回到叶楠的房间里,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开始的拼图作战。 第二天中午,林向晚来到医院,还没进办公室,就看见蒋护士长和另外几个她手下的护士垂头丧气的坐在楼道的长凳上。 “怎么了?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林向晚好奇道。 小护士哭丧着脸看了眼蒋护士长,然后说,“就是那个姓楚的老婆……她把咱们昨天当班的几个人都投诉了。” 仁爱的薪金体制有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基础工资,一部分是各种福利保险,而最后一部分是浮动奖金。 仁爱的基础工资和福利保险跟其他的大型三甲医院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可浮动奖金就不同了,大家从别的医院跳槽到仁爱,主要就是看中了这部分奖金。 医院规定,如果在手术或治疗中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且疗效显著,病人满意的话,参与治疗的所有医护人员就可以拿到治疗费中5%-10%的提成,并且,如果这组医护人员一直能将无投诉的成绩保持一年的话,年终医院还会有更高的奖金做为回报。 对于像林向晚这种主助医师来说,有奖金当然是好的,但就算没有,她的工资和一些灰色收入也可以让自己和叶楠过得很好了,可是小护士就不同了,大家出来干活图什么?不就图能多赚几个钱么?现在好了,一个投诉单子,小姑娘们辛苦辛苦干了一个月,都白搭了。 不光如此,因为这一个投诉,前面几个月的努力也算是毁了,年终的奖金这回彻底泡汤了。 “她凭什么投诉,是刀口缝的不好,还是孩子缺胳膊少腿了?”林向晚真的有点火了,楚家人怎么折腾她都没事,但别连累到她身边的人,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小护士一听林向晚口气不对,立刻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林向晚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事,于是干脆地把目光投向蒋护士长,蒋护士长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人家说……你行医态度不好,还说……” “我#¥@@!!”林向晚一个没忍住问候了季茉莉全家,“她都昏迷着怎么知道我行医态度不好?难道我一边做手术还得一边给她陪着笑脸载歌载舞不成?!她还说什么了,护士长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一口气都说了吧。” 林向晚回国之后被人说行医态度不好还真是第一次,看来人真是不能惯着,早知道应该拿出在拳场时的模样,让季茉莉看看,到底什么才叫态度不好!比起在芝加哥的时候,林向晚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像是春天般温暖了。 “她家人还说了……只要你亲自去道歉……她们就既往不咎……投诉也可以撤销……”蒋护士长说,十分担心地紧盯着林向晚。 她知道林向晚心气儿高,脾气也大,虽然平时不言不语的,对人也都笑咪咪的,但真要是惹着她,肯定没好果子吃。而且这一回的投诉,有眼睛的人都瞧着呢,根本就是莫须有的诬陷,林向晚给季茉莉做手术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呢,林向晚那份仔细的劲啊,就跟绣花似的,缝出的伤口紧密平,加个蝴蝶结就能当成工艺品了。 可虽然知道这些,蒋护士长仍是对林向晚说了实话,因为自己手底下那几个小护士,从一进医院就牟足了劲,好好干活,为了什么?不就为了那笔奖金么。如果因为这一次,而让她们失望,恐怕以后自己这个护士长,都不好当了。 说完了之后,蒋护士长就等着林向晚发飙,可等了半天,只等到她轻笑一声。 第10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还以为有什么过份的要求呢,只要我去道歉,她就把投诉撤回来是吧?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散了吧,我一会儿查完房,就去给楚太太,好好的道道歉!!!” 不管是季茉莉,还是楚母,她们这么做的意义只有一个,就是想看她出丑。 她们还以为她和当年一样,是个无知又天真的傻瓜,任她们欺负上门,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可是如果她们真是这么想的,那她们就大错特错了。如果这四年残酷的生活什么都没教会她,那她还真是白活了! 在芝加哥的时候,她选择了在拳场工作,并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的待遇丰厚,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抛弃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 类似良善,类似温柔,类似纯洁。 她强迫自己去看人世间最无情的争斗,为了生存,拳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昔日称兄道弟的人,今天可能会因为一张绿色的钞票而使尽下流的招术,置对方于死地。 她从最初的惊讶,恶心,不忍卒睹,到最后熟视无睹,她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的褪去血红,然后被染成乌黑。 她料想到了楚母既然已经看见她,就绝不会轻易的饶过她,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这么着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林向晚知道自己手里有的法码足可以让楚母和季茉莉反目成仇,但她现在还不想用,她觉得还没到用它的时候,对于这种类似于挑衅的试探,她有更简单的方法解决,甚至不用自己出一分力。 掏出手机,林向晚在键盘上按下几个数字。 四年时间,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在用这个号码,不过……她想试一试。 片刻的宁静后,听筒里传来嘟嘟地电子接通声,随即,男子低沉暗哑的声音,通过耳膜,传入林向晚的脑中。 “你好,我是楚狄。” 楚氏将要开发竞技拳场的消息,一经新闻曝光,立刻在网络和民间引起了无数争议。 有人说拳场工程推进将成为H市在亚运会之后最大的一场全民赛事,并给H市带来不可思议的GDP与经济效益,也有人说拳场的建成只是会使国人嗜血的天性暴露无疑,除了引发更多的刑事案件没有任何好处。 不过不管是哪种看法,楚狄都觉得是好的。 没有争议,就无法吸引民众的眼球,没有关注,也就意味着生意无法赚钱。 他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他需要的是无数的金钱巩固他的商业帝国,而不是人人把他称赞表扬。 拳场的雏形设计方案已经完成,现在就等着土地规划局核准批文。 众所周之,和政.府打交道,是最费时间金钱,也是最牵扯精力的。再加上这阵子媒体的目光都聚焦在楚氏集团第一位接班人诞生上,使楚狄更觉得焦躁不安。他不期望自己成为大家眼中的圣人,但在民众前面的基本形象还是要保持的,所以活在聚光灯的他,给所有媒体展示出一个正面形象,这段时间活得十分小心,除了正常上下班之外,楚狄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去医院探望妻儿,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会给自己带来不可扭转的灾难。 就连在某些小事上,楚狄都做了十足的功夫。所以在他说出你好这两个字时,林向晚不由得楞了一下。 声音,是他的声音,肯定没错。可是这语气,还有这个你好……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讲文明讲礼貌?还你好?这样文质彬彬的讲话方式,他不觉得累么? “是谁?说话。否则我挂了。”果然,假的就是假的,伪装不到一分钟后,大尾巴狼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是我,林向晚,我想占用楚先生两分钟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的声音传入他的脑中,心,就像是被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地抓了一下。楚狄的瞳孔不为人知的微微地收缩着,向还在办公室里准备找他签文件的秘书挥了挥手,秘书了然地点点头,退出房间。 当黑色厚重的木质大门关闭后,他才开口道,“找我有什么事?” 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即期待,又渴望,这样没有时间背景的交谈,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过。楚狄紧握着听筒,没有意识到,自己手心中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太太投诉了我和我的小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劝劝她,把投诉撤销。”没有任何叙旧拉家常的环节,林向晚开门见山地说道。 “劝她,没问题,可是,这么做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希望要什么好处?我从此以后不再把你的名字写在鞋底上,这样可以么?” 电话那端,在片刻的沉默后,传来男人愉悦的笑声,楚狄觉得这些天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似乎在这一秒都被稀释掉了,“叶向晚,你比从前有趣多了。” 以前的她在他面前时总是很胆小,就算是对他恶语相向,也只是因为她害怕。 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才会悄悄的接近他,试探似的轻触着他,有时候他会装睡,等她靠近的时候,再突然睁开眼,看她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般逃走,他就有种大男孩儿恶作剧成功时的快乐。 很单纯的快乐,不夹一点欲望,没有任何杂质,纯净得就像是她的眼泪。 现在的她,大概不会被任何人所吓到了吧。 楚狄在芝加哥见到她,回国之后,用了最快的时间搜索到关于她在美生活时的一切资料。 有关于她的四年的时光,时常的生活,以及她想要掩盖得最深的秘密,都被凝缩在几张打印纸上。 薄薄的几页纸,就算是最高深的法律文件,也不会让楚狄用如此漫长的时间来阅读。 当他无比艰难的读到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他有种错觉。就像是有人不知何时将房间里的氧气都抽走了一样,他胸中憋闷的,几乎要窒息。 报告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告诉他。她又在对自己下狠心了,她总是这样没种,不敢狠下心来对别人,只会把狠用在自己身上。她逼着自己一夜长大,逼着自己像个女斗士般在那种残酷的环境里学会生长。 他将那份报告,狠狠的揉搓成一团,想要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作为这一切一切的始作诵者,他连发言权都没有。 有些人,就是要在失去之后才觉得可贵。因为当你拥有她的时候,你以为她对你来说,不过是最平凡的存在,触手可及。 可等你知道她的珍贵时,她已经错过,不在。 楚狄的心中感慨良多,可对于林向晚来说,多和他讲一个字,她都觉得厌恶。 “楚先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耻又无聊。”她毫不掩饰的讲着,“我没时间和你浪费,我还要去查房,痛快点吧,这件事情你到底帮不帮忙。” “帮忙可以。不过不能白帮。” 奸商!林向晚在心里暗骂道,“说你的条件。” “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吃顿饭。” “楚先生,你不怕我毒死你么?”林向晚咬牙,她实在摸不透楚狄到底在想些什么,只不过凭借本能和对他的了解,她觉得这顿饭,绝对是场鸿门宴! 虽然隔着空间与电线,但楚狄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她面前,看见她轻蔑的笑,以及不屑的挑眉,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她自己都不知道,就像是她紧张的时候会咬眉,当他亲吻她耳后敏感带的时候,她的身体会像树叶一样颤抖一般。 想起她情动的模样,让他的身体也变得不安,有种隐隐的燥热,从小腹缓缓下行……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只有她,可以平复他如虫噬火灼般的欲潮。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叶向晚,现在是你该痛快点的时候了。”楚狄忍住悸动,云淡风清道。 风流不风流的林向晚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快要被他腻歪死了!这四年时间他到底学了些什么啊?!学会文明用语也就算了,居然还学会这么恶心的话! 为了小护士们的奖金,林向晚强忍着烦燥,道,“什么时间,在哪里?” “夜长梦多,怕你反悔,不如就今晚吧,你下班后,我去接你。想吃什么菜?” “你觉得我对着你还能吃下东西么?”林向晚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为了防止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她决定马上结束这次对话,“我已经答应你了,麻烦你马上去摆平季茉莉,否则的话,这一切都不会成立。” “这样?可是我记得我刚才只是答应劝,但劝得成功不成功,我可不保证。” “你!!!” 咔嚓一声,电话挂断,林向晚一拳打在空气里,觉得自己要心梗发作了。 楚狄最后的这句话,让林向晚不敢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他身上,于是在查完房之后,她仍是来到了季茉莉的病房前。 推开了白色的大门,当看到房间里的人时,林向晚不由得怔在当场…… 第11章 同类 仁爱妇产科的病房主要分为两种,一种为普通病房,可以住三名产妇,如果有家属陪同也可以,价格和一般医院的没什么两样,而另一种的VIP单间,价格是普通病房的四五倍,房间内的设施与装修也不知比普通病房好多少。 一进VIP房间,根本感觉不到是在医院,粉色带碎花的温馨墙纸,暖光色调的水晶灯,宽敞的客厅,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双人沙发,以及超薄的等离子电视,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有种身处豪华酒店的错觉。 坐在VIP房间里的几人,如众星捧月般围绕在季茉莉床前。 不过孩子并没有在她怀里,而在守在床边的另外一名中年妇人臂弯中。 不知是因为自身没奶,还是怕身材走样,所以季茉莉根本没有打算亲自哺乳,她请了一位奶妈。 说到奶妈,林向晚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极具时代感的职业,这种只有在穿越小说或者描写上世纪的电影里才有的人物,让她觉得十分惊讶。 只不过,这样似乎还不够,真正让她怔呆在门口,半天都没有移动的,不是这位奶妈,却是房间里另外两人。 “大姐?!”叶宽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玩具熊,听到门响就转过身,看见林向晚的时候他惊讶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熊很大,有一人来高,胸前系着红色的飘带,憨憨的毛茸茸的模样十分可爱,再配上叶宽的一脸的又惊又喜,一人一熊组成一副很可笑的模样,但林向晚此刻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虽说是打着参加叶宽婚礼的旗号回的国,但回国之后,她并没有回到叶家老宅,也没有通知任何人。 对于叶宽叶蓉和香姨,林向晚心里有种极其复杂的感情。 没错,他们是她的亲戚,是她同父异母的手足,按理说她应该亲近他们才对。可是当年父亲过世时所发生的事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她没办法原谅香姨的所作所为,她这些年每当回顾起这些往事,她总在不断的问自己,如果当年香姨,她,或者叶家随便哪个人,如果能对叶父再在意一些,那结局会不会不同? 因为无法向别人求证,所以她只有一遍一遍的拷问自己,这样不断的追问,在最初的日子里,几乎把她逼疯。 “我最近手头上的事情有点多,本来想着处理完了就去见你们的,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所以……叶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林向晚含糊地把这个问题带过去。 在场的不光有叶宽,还有叶蓉。只不过比起叶宽的激动,叶蓉倒是冷静的多,四年没见,她比林向晚走的时候成熟了很多,但眉目之间那抹对林向晚的轻蔑,并没有因为年纪的增长而有所减退。 她斜睨着冷眼打量着林向晚,即不和她打招呼,也不与她说眼神交汇,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哦,听说季小姐喜得贵子,所以我和二姐特地来向她道喜的。”叶宽仍是那副憨直的性子,听到林向晚这样讲,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好奇道,“大姐,你现在在这里做医生么?” 林向晚点点头,可还没等她开口讲些什么,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的楚母就看似惊讶地抢先说道,“咦?原来你们都认识啊,真是太巧了。林小姐是这里的主治医师。多亏了她,要不然茉莉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林小姐?”叶宽疑惑的看着叶向晚,满头雾水的他怎么也搞不清楚叶向晚什么时候变成楚母口中的林小姐。 真是一步好棋,如果不是因为楚母是站在她的对立面,林向晚都想给她鼓掌叫好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季茉莉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投诉她。哪怕多等一天都不行。 原本她们早就算计好了,叶宽和叶蓉今天会来探视,所以特意让大家凑在一起,阖家团圆。 林向晚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给叶宽解释,她为什么会在美国的时候改换了姓氏,而对她来说,叶宽算得上的现在叶家里跟她最亲的人,这种事情要是解释不清,再加上原来那些林林杂杂,就会使他们本为就很脆弱的感情关系出现间隙,然后不管是谁,只要轻轻一碰…… 她就会失去,她在叶家的最后一个亲人。 除了楚母,不会有人想到用这个办法对付她,从她的软肋下手,挑在最在意的地方,狠狠刺一刀。 “叶宽,这件事情有点复杂,我们能不能以后再谈?”林向晚为难的答道,只是对付楚母和季茉莉的话,她不敢说自己游刃有余,可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局促。 叶宽不像叶蓉,他的头脑更直接也更单纯,他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如果把他放在这些纠葛乱麻里,他一定逃不过,会受伤的。 “人家改了母姓,只有你这个楞头青。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叶蓉突然开口,让林向晚更加担心。 叶蓉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就肯定是没好话,现在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如果再加上叶蓉,简值就是雪上加霜。 林向晚死死地盯着叶蓉,生怕她现在突然闹起来,胡说些什么。只不过让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叶蓉说完这一句,就立刻转身拽了拽叶宽,“我们打扰得时间也够长了,季小姐刚做完手术,得好好修养。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再多坐坐了?多谢你们过来看她,我送你们出去。”楚母难得的客气,一边笑着,一边领叶蓉和叶宽出门。 “大姐,你既然回来了,我们要好好聚聚,妈一直念叨着想你呢。还有,我的婚礼,你可一定要参加啊。”临出门时,叶宽不放心的嘱咐着,一直得到林向晚的肯定回答后,他才离开。 与楚母交身错过的时候,林向晚分明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了几个转。 有种冷腻的感觉,如蛇一般,让她极不舒服。 “楚昊睡着了吧,徐姐你先带他出去吧,我有点事要和林小姐聊。” 把奶妈打发走,房间就只剩下两人,季茉莉半躺在病床上,手中无聊地把玩着电视摇控器。她的手指很漂亮,又细又长,指结小小的十分秀气,指甲个个饱满圆盈,涂着淡粉色的甲油,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双贵妇的手,从来也没干过什么重活。 林向晚也曾有过如季茉莉一般,纤长柔软的小手,但经过一场又一场手术,她的掌中已经布满了老茧,不复当初。 这是生存的代价与勋章,没经历过磨难的人,不配拥有它。 “林医师,坐吧,站着说话怪累的。”季茉莉看上去很平静,微微的抬了抬下颌向林向晚示意道,“你别担心,投诉你的是我婆婆,我对你个人没什么意见。” “是么?”林向晚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那我是否可以要求季小姐把投诉撤消,这个莫须有的投诉让我和我的同事感到很不舒服。” 季茉莉摊开手,耸耸肩,一脸无辜的样子,道,“我对你说了,是我婆婆投诉你,不是我,所以,你找错人了。” “哦,那我想我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季小姐,不打扰你了……”没空陪她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林向晚眉头紧锁。 “等一等。”看出她的不耐,季茉莉却笑得更加温柔,“林医师,再多留一会儿陪陪我吧,要不然你会觉得遗憾的。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同父异母的兄妹会在这儿出现么?你不想知道,我婆婆在你不在的时候,对他们下了多大的工夫么?” “他们的事和我无关,同父异母的兄妹而已,隔着肚皮呢,我们从来都不亲近,就算是同父同母又怎么样?大难临头各自飞。季小姐,恐怕你的心思是白下了。” 虽然心里对季茉莉所说的话在意的要死,但表面上林向晚尽量让自己显得薄情寡义,仿佛根本不把叶宽和叶蓉放在心上。 她的反应,引得季茉莉呵呵地笑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楚狄一直对你放不下,你确实还是有些本事的,这样的冷酷,不顾家人的死活,只为了达到自己心中的目的,不择手段。你们俩还真是同类呢。” 虽然脸上还没有褪去病黄,但季茉莉已经多少恢复了她贵族千金的慵懒气质,就算是难听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季小姐,你有资格说我么,大家还不都一样?若说到冷酷,比起你们,我还真是自叹不如,至少我只是对别人冷酷,对我自己,我还是在意的很。” “是啊……你说的没错。”季茉莉长叹了一声,像是要吐尽胸中的郁结似的,“我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误选择,就是选择嫁给他,你不知道,我当初追他的时候,有多拼命。当时有多拼命,现在就有多后悔。” 第12章 我不信!!! 她和他的婚姻,和她有什么关系?林向晚越头越觉得一头雾水。“这是你和楚先生的家事,我不方便过问。我手头上还有几个病历……” “叶向晚,你不敢听下去么?你不想听一听,他在你走了之后,是怎么对待我的么?” “季小姐,我不想知道。“ “你必须知道!!!“ 季茉莉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直逼耳膜,刺激得林向晚下意识的想要用手去捂耳朵,但季茉莉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抓住林向晚的手腕,不让她后退一步。 “你倒是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么?我和他结婚了,可是他却连碰都不碰我一下!!我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分别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像是傻子似地每天待在家中,希望他可以幡然悔悟,能够想到他还有一个妻子留在家里等他。可他呢,他去哪儿了?!他去找你了!!叶向晚,我的丈夫,他去找你了!!!他像个疯子一样亲自带人去找你,任何你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他都不肯放过,他几乎把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只为找到你!!” 因为愤怒和激动,让季茉莉的面孔充血变得通红,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胸膛随着呼吸而剧烈的起伏着,“我沦为所有人的笑柄,H市所有的娱乐报纸上都写着,楚狄将新婚妻子丢在家中,而自己则不知所踪。其实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就守在你父亲的墓地里,他以为你会去哪儿……每一年,每一年你父亲的忌日,他都会守在那里一天一夜……叶向晚,你现在还敢说,你和我们的婚姻无关么?” 季茉莉的声音因为身体的颤抖而破碎,听起来就像是哭了一样,可是当林向晚仰头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眼中没有一滴泪。 她能给这个男人的泪水,早已在四年前全部给完,现在除了恨,她对楚狄没有一丝怀念。 林向晚的手腕被她抓得很疼,如果放在四年前,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因为她的存在,而让季茉莉遭受这些无妄之灾。但现在,她只是觉得遗憾,我们谁也不能代替谁生活,谁也无法负担别人的罪。 “你根本不在乎,对不对?你觉得这些苦难都是我们自己折腾出来的,根本和你无关,是不是?”看出她眼中的清明,季茉莉突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感,就像你恨了某人许久,而对方却根本不知道一样。她突然扯出一个笑容,继续道,“我们不是没试过,我和楚狄说,这样过下去,真的太痛苦了,我们不能把婚姻这样继续下去,可我们也不能离婚,没有刚结婚就离婚的道理,如果发生那种事情,我家的脸都会因我而丢尽的。我不能让爸爸受这种羞辱,他一生骄傲,不应该因为女儿的婚事而沦为全市的笑柄,所以我向楚狄求和,我求他带我去渡密月,我希望我的真诚可以换来他哪怕是一点点的在意,我希望这段旅行会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可是结果……结果发生什么了呢……” “他口口声声的答应了我,可是……” 可是当机场广播里传出最后一遍登机广播的时候,楚狄也没有出现。 季茉莉一个人坐在机场空旷冰冷的大厅里,看着迎来送往的人们,从她眼前川流而过,看见带着鲜花等着妻子落地的丈夫紧张地笑脸,看见与恋人分别的情侣相拥告别,她看着人间百态,离别相聚,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她的心变成一片荒漠,她从来也没感觉到如此绝望。 她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了。 或者从一开始,他们就从未可能过。 “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失约?他告诉我,是因为生意上突然出了问题,所以不得不留在公司。可是后来,我找人问过了。他没去机场,不是因为公司的事情,而是因为他去了市郊,因为他得到一个消息,有人说曾经在那见过你……” “他从来也没对我说过我爱你,既使在结婚的最初几个月,即使在我以为他最爱我的那段时间……后来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差,他甚至不再回家,就算在公司碰到我,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不死心,我不相信他只是因为生意才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我不信,所以有一天,我等他下了班,我说要和他谈一谈,然后我把他带到酒店,在他喝的水里下了药。” “别说了,我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林向晚狠狠地摇着头,突然觉得不堪,觉得这个在自己面前笑得疯狂的女人,竟如此可怜。 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他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也是错。 不需要再听下去,她就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季茉莉却像是发狂了一样,紧抓着她的手,让她不得不听下去。 “你怎么能不听呢,这是最精彩的地方。药效发生了作用,他有了反应,他开始吻我,吻我的手,吻我的面颊,吻我的耳朵,一边吻着……一边喊着你的名字……” “他压在我身上的时候,用手捂着我的脸,我怀疑他如果不把我假装当成你,如果不喊着你的名字,他根本没办法射出来。叶小姐,你现在还敢理直气壮的说,你和我的家事,无关么?” 有人说,一个人,一生中只需作出一个错误抉择,一生就完了。 可当季茉莉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她已经做了选择。 当他低吼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在她身上发泄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死了一样,对这个男人的所有感情,都在瞬间被消耗一空,灵魂飘浮出躯壳,她觉得自己只剩下一个皮囊,被他不断的冲撞着,支离破碎。 她曾那么骄傲,她曾爸爸掌中的明珠,他们都叫她茉莉公主…… 然后在楚狄眼里,她什么也不是,她的尊严和骄傲,都被他踩在脚底下,一文不值。 这种事情,这种痛,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她只能把它们埋得深深得,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是你的选择,你应该想到这个后果。”艰涩的话语,从林向晚的口中吐出。她多希望自己从没有踏进这个房间一步。 “是啊……我什么都想到了,我只是漏掉了你。我只是没想到你对他的影响那么大。”季茉莉的眼中盛满了悲哀,脸上挂着凄惨的笑容。“我只是没想到,他……” “茉莉,够了,不要再在林医师面前丢脸了。”楚母不知何时进到房间里,生硬地打断了季茉莉的话。 将季茉莉按倒在病床上,不允许她再继续讲下去,楚母冷冷地回过头,望着林向晚。 “叶小姐,你可以走了。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楚狄,但是我已经把投诉都撤消了,请你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林向晚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出病房,在洒满了阳光的走廊里走了许久,她的一双手,仍是冷得发抖,甚至握不成拳。 她不明白季茉莉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她更不明白的是,楚狄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愧疚,想要补偿,还是因为他突然良心发现,终于明白自己曾经到底有多混蛋? 不是真的。 这些都不是真的。 这些都是他们故意说出来混淆视听的!!她不信!!她绝对不信!!! 不管他怎么做,都是于事无补,她绝不会原谅他!!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不管他曾经表现出多么深情款款的样子,那也不过是做戏给季茉莉而已!!他需要一个替身来让季茉莉知难而退,她就是他为季茉莉造出来的假想敌!!这个混蛋!她已经离开他了,还依然不忘了利用她! 就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林向晚蹲下身子,她用力的按压着耳括,好像要把刚才季茉莉说过的话都挤出脑袋似的。 一直到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林向晚飞快地转地身—— 蒋护士长用手捂住心口,道,“吓死我了,小林,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林向晚被蒋护士长拉起身,她的心脏在胸膛里激烈的跳动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恐怕会支撑不住,所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努力将自己的情绪平复。“楚家人……” “对对,刚刚就是想和你说这个,楚家人把投诉撤消了,这下子那些小丫头片子都安心了。”蒋护士长揣摩着林向晚的脸色,道,“就是委屈你了,本来都是没影儿的事儿,还非得让你去给赔理道歉,这家子人就是没事闲的钱烧的,不知道怎么得瑟好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林向晚摇摇头,拿手掌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面颊,“我没事,别担心了。对了,蒋护士长,我有点不舒服,想提前一个小时下班,要是有人来找我……你能帮我挡一挡么?” PS:多谢山里来的猫的票子……呃……好拗口…… 第13章 心动,心疼,不由己 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对林向晚来说是件不常见的事,以前她也经常不按点下班,但都是因为加班,早退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出现这种情况,倒不是因为她有多敬业,而是仁爱的加班费和全勤奖实在可观。 这个月的全勤铁定是拿不到了,若换是以前,林向晚一定咬牙切齿,诅咒那个让自己失去一笔收入的男人喝冰水都塞牙,可是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 季茉莉说的话,就像是魔咒,让她周身发冷,想要逃开。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能带给人丝毫的温暖,刺目而耀眼的光芒,逼得人眼睛发酸。 林向晚摊开手掌,在她的掌心之中横着一条巨大的丑陋的伤疤,生生地切断了生命线与感情线。 她不会忘记,这条伤疤的来历,那一天大雨倾盆,她的血水混着雨水在父亲的墓地前流淌,她不会忘记楚家是怎样的对待她,不会忘记他是如何从她手中,将她重要的东西,一件件地夺走,她不会忘记她曾经对着父亲的墓碑许下的诺言…… 每当她动摇的时候,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就会像这样,看着这道疤。 它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她曾失去过什么,而这些失去的,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不能回家,叶楠是极其敏感的孩子,他一定会查觉出自己的心绪不宁,他会为自己担心的。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连累叶楠。 那要到哪里去? 林向晚茫然地站在医院门口,H市是她出生长大的城市,她一直觉得这个城市就如她的身体一般让她倍感亲切和熟悉,但现在,她却觉得无比茫然,这么大的城市,她竟然想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安静思考,平静心绪的地方。 要不要抛个硬币,正面向东,背面向西? 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有男子沉重地脚步声向她走近,林向晚抬起头看到来人,惊愕得说不出话。 “就知道你不会守约,所以我特地推掉了一个会。”楚狄脸上浮起了然的笑意,像是早猜透了林向晚会翘班一样,他伸手想要将她拉过来,“站在风口不冷么?” 当男人温暖的指尖碰触到她冰冷的皮肤时,林向晚下意识地用力一甩。 “啪。”的一声脆响,让两人同时抬起头,林向晚清清楚楚地看到,楚狄脸上的笑意像是被寒风冻结,慢慢地消失不见。 楚狄在医院前等了很久,坐在车里等着她下班的时候就在想着见到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劲,从挂掉林向晚的电话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连秘书都看出他的异样,以为他得了什么突发的疾病。 只有楚狄自己知道,他确实是得病了,只不过这样的病,无药可医。 他与楚母因为林向晚的事情在电话里大吵,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争吵,这四年里,围绕着她的问题,他们有过无数次的争执,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楚母在怒不可遏的骂着,而楚狄则以沉默回击,但这种沉默,并不意味着他比她态度软弱。 正相反,大多数的争执,都以楚狄的胜利而告终。 这一次,也是同样。 楚母坚决不肯放弃对林向晚和她同事的投诉,虽然她并没有受到实质上的利益损伤,但林向晚本身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威胁,是挑衅。 楚狄这几年的生意越做越大,身为楚氏集团总裁的母亲,楚母的日子也顺风顺水惯了,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让她心烦意乱的人,林向晚的出现,使她已经习惯安逸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再加上楚狄为她亲自求情,更如火上浇油一般,让她无法接受。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只要你以后不想再见到楚昊……”在楚母暴风骤雨的斥责之后,楚狄回给她的只有这一句话。 但也就是这句话,如一盆冰水浇在楚母头上,让她所有的火气都在顷刻间化为无有。 “楚狄,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因为那个丫头,你威胁妈妈?”楚母刚才还撕裂嚷叫的声音在听到楚狄这句话之后,变得颤抖脆弱。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妈妈,我不想我们总是因为一个话题而争吵,这太浪费时间也太没有意义了。就算叶向晚曾经做错过什么,她也已经为她的错误付出代价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让茉莉出院后带着楚昊和你一起回老宅……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把茉莉和孩子送回她娘家。” 楚母一直在盼这个孙子的出世,在孩子出生之前,就为他而忙碌,采买了许多东西,得知季茉莉不愿意哺乳之后,她还特意托人找了可靠的奶妈,如果不让她照顾楚昊的话,她一定会非常难过。 楚狄知道自己这么做,算是不孝了,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或许就是身为亲人最大的好处,因为你永远知道他们的弱点是什么。 只不过,这一切,林向晚不知道。 在林向晚打开他手掌的那一刻,他看到她眼底不可弥补的伤,还有刻骨的恨。虽然,只是一瞬即逝,但他看得真切。 说不别扭,那不是真的。他其实真的想现在转身就走,然后一辈子都不再理睬她,任她自生自灭,可是他做不到。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高估自己,以为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却不知道生老病死,相守别离,这些人生大事,全都由不得自己。 心动,心疼,也是由不得自己的。 楚狄没法欺骗自己,在听到林向晚同意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雀跃的心情,就像个没开窍的毛头小子一样,他推掉了晚上和外商重要的晚餐,还有几个报告会,然后就从公司赶过来,呆呆地杵在她医院外等她下班。 他知道自己很不对劲,这种行为愚蠢而危险,他应该立刻马上停止,否则他无法预料事情会发展成怎样,但是…… 不管他的理智如何的对他大声叫嚷,在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停止。 就算知道她心怀叵测,就算知道她回来,一定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算知道前面是悬崖万丈。 他仍不愿意停止。 就这么闭了眼,关了耳,盲了心的走下去吧。 哪怕最后是万劫不复的结局,那又能怎样呢? “你的公司要倒闭了么?这么早就下班了?”林向晚从最开始看到楚狄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她没好气地问道,眼睛向四周望了望,希望自己和他的见面不要被熟人看见,否则明天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清楚。 “如果按时下班的话,我还能逮到你么?”楚狄按了下电子钥匙,停在不远处的汽车发出两声轻响,“上车吧,现在时间太早,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林向晚虽极不情愿,但仍是被男人拉上了车子。 “你干什么?”林向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楚狄突然俯身凑过来,她紧张地把身子向坐椅和门的方向挤过去,双眼警惕地瞪着楚狄。 “给你挤安全带,这车子速度太快,你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干嘛?” 楚狄的语气很不好,“我没你想的那么饥.渴,你也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有魅力。” “真的么?那你干嘛还非得请我吃饭?楚先生,你现在就可以停车把我放下,我正求之不得。” “想都别想!!” 他们两个从再次相遇的第一面起,就一直说不到一块儿去,像是水与火,恨不得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楚狄现在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舍不得真的把林向晚放在路边上,一腔的怒火没地方撒,就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子很快驶出了拥挤的城市环路,银色的布拉迪威龙在高速上横冲直撞,左躲右闪,像是条游蛇般在车与车之间穿梭,林向晚心里有事,本来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再加上车子行驶时强烈的推背感与加速度,使她的脸色立刻白了下来。 强忍着身体的难受,她把头别到一旁,双拳紧握着骨节都泛起了淡淡地青,也不肯和楚狄开口说一句软话。 这么难受,也不是第一次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楚狄最初的怒意,在车子驶上高速之后,就慢慢的消褪了下去,他这是在干什么呢?这样对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和意义么?他是个商人,从来都是无利不往,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总是会被怒火冲晕了头脑,做出一些让两个人都不愉快的举动。 车子的密封性极好,就算速度飚了180迈,车内仍是听不到任何噪音,可现在,楚狄却宁可有些声音出来,好冲淡他们两人之间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 不经意的回过头……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林向晚苍白的脸,以及灰暗的唇让他马上联想到她在芝加哥那次突然的发病,立刻打了转向灯,楚狄朝着高速出口的方向驶去。“我送你去医院。” 第14章 特殊服务 “别去医院,我才刚从那儿出来,不想再回去,我没事,只是最近加了几天班,没有休息好而已。”林向晚飞快的拒绝道,她可不想被楚狄弄到医院之后,再弄出点别的什么岔子,这场约会,好吧如果像她这样不情不愿的被强拉出来的也算是约会的话,根本不是她所期望的,她现在只想用最快的时间解决掉它。 哪怕是被扔在路上,也好过和他待在同个空间里。 “为什么要加班?你很缺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车子驶出主路之后,车速降下许多。楚狄把暖风开大了一些,低声问道。“明知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这么拼?不多休息休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车里的太高,把他的声音也温暖了,林向晚靠在坐椅上,强被拉上车的不快,也在逐渐消退。不过尽管心里已经没多少气了,但她的回答,仍是生硬的。“生时何须久睡, 死后自会长眠。这句话楚先生没听说过么?再说,我从来都是缺钱的……” 否则的话,又怎么会落在你手中。 后面这一句,她虽没有说出口,但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么?不怕我把你卖了?”故意忽略心中的疙瘩,楚狄若无其事的问道。 “像我这种残花败柳,要是有人愿意买,我倒也不介意卖一下。” 车子“吱”的一声停下,车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极度焦灼。 楚狄忍无可忍,握着方向盘的手掌青筋凸起,“叶向晚,你够了吧?你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直接说出来,别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讲这些有的没的!” 她还没吼,他竟然有脸先吼出来?对于楚狄的质问,林向晚冷笑着答道,“我怎么不觉得我自己说错了什么?我倒想问问楚先生,我哪句话,哪个字,惹你不高兴了?” “是,你没错,错的都是我!我多管闲事,给你撤销什么投诉,这种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叶向晚,做人要讲良心,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难道你不应该回报我?” 看,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装也装不真,不到片刻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回报他。 他想要的,不过是她的回报。 “良心?从你嘴里听到两个字,真让我意外。” 如果说林向晚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楚狄觉得可恶又头痛,那么下一秒,她的动作,却使他的心跳骤停。 “咔嚓”一声轻响,她解开安全带,在楚狄还未来及问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她突然靠过来,用手指,抚上他的嘴唇。 “楚先生,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只是一顿饭,恐怕不能满足你吧?要不要些特殊服务?嗯?” 她离他那么近,近到她每说一个字,她温温的呼吸就会喷在他脸上。 这个场境,让他想起,自己曾经有一辆悍马,现在虽然已经不再开了,但却停在他的车库里。他不许任何人碰它,只有在那些睡不着的夜,他会一个人坐在车里,关上车门,安静的想她。因为它曾经承载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美好得,甜蜜得,让他每每想到,就会喉头发涩的回忆。 她的汗水,顺着她凹凸蜿蜒的曲线滑落,滴在他的脸上,她坐在他的膝上,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不定,她的头发,落在他的领子里,让他觉得痒痒地,但是他不会去管它们,他没有时间去管它们,他的双手握在了别处,她纤细的腰,幼嫩的肌肤,让他无法松开,空气里,满满的,都是属于他和她的味道,浓稠得就像是一勺化不开的糖浆。 想到这些,他的身体骤然紧绷,全身的血液都像是烧到沸腾,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期待着她的靠近。 只有她可以给他那样的感觉,除了她没有别人可以。 而林向晚,也如楚狄所愿的在向他靠近,只不过她的速度太慢,让他心急火燎地等待着,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可以看清她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可以看到她调皮的舌尖,在贝齿前来回游移的诱.惑,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温度,可是他就是无法碰触到她,她离他这么近,又是那么远,他不敢伸手去抓住她,因为他怕自己伸出了手,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直到她离他越来越近,她的呼吸与他的呼吸重叠在一起,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细的茸毛,他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正在一点一点地向他倾斜,而他们的唇,马上就要碰在一起,楚狄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等待着那回忆中温柔的触感的降临……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从车外传来愤怒的长笛声,就像是清晨的闹铃粉碎了美梦,当他再睁开眼时,林向晚已经安然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你刚才……” “啊,你说刚才,你嘴边有一道钢笔印子,你自己没发现么?”只不过短短几分钟,林向晚的心情却像是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眉眼都是笑意的对楚狄说,“我已经帮你擦掉了,不用谢。快点开车吧,后面在催了。” 车子缓缓地向前行驶,楚狄有种奇怪的错觉,自己身边坐着的女人,就像是只偷了鸡的狐狸,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阴谋得逞后不怀好意的愉悦。 这真的只是错觉么? 还是说,他其实上是被她戏弄了? 在她恼羞成怒之后,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把火气都憋在心里,而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向他报复? 只不过这一切猜想,都没有维持许久,在公路上拐了几个弯之后,一座掩映在墨绿松柏之后的山庄就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驶入山庄,楚狄去停车,林向晚则提前下车顺着用大粒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上缓行着。 山庄里的人很少,林向晚走了一路,都没看见一个人影,不过庄子里收拾得十分干净,虽然早春时节,没什么花朵树木,但错落有致的苍松翠柏,看起来也十分可爱。 走着走着,林向晚突然听到几声短促有力的犬吠,抬头看向远处,一只身材矫健的雪橇犬,威武地守在山庄门口。 “小狼,回来,有客人来了么?”随着耳熟的话语,林向晚看见阿刀穿着一身运动装,从山庄大门里跑了出来。 看见林向晚,阿刀完全呆住了,他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捏了自己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立刻冲过来,“哎,叶小姐,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大哥带你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哎呀哎呀,小周,快出来,有贵客!!” 听到他的叫声,一个和阿刀穿着同款情侣装的女孩子也跑了出来。 “小周,我的女人。这就是我经常和你说的叶小姐啊,要不是她,我才不会去读什么工商管理,也见不到你,说起来,叶小姐还算是我们的媒人呢!” “你都结婚了?”林向晚不禁诧异,她走的时候都没听说阿刀交了女朋友,居然一下子都结婚了。 “嘿嘿,不止结婚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爹了。”阿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平时那么豪爽的汉子,现在看起来居然像个小孩儿似的。 林向晚这才注意到,小周的肚子微微的凸起,看上去应该是有三四个月了。 “那你还让她跑,不怕她摔着?什么时候预产期?去仁爱生吧,我在那里做妇科主助医,以后产检什么的都可以找我,不用排队了。” “哎呀,那太好了!”阿刀一拍腿,大声叫道,“小周,你不知道,叶小姐的医术特别好,以前大哥有个枪伤刀伤的都是她给治的,你看现在大哥活蹦乱跳的,一点事也没有。” 阿刀跟林向晚说得眉飞色舞,而小周则有些羞涩地低头笑着,一直没有开口,三人的气氛十分和谐,根本没在意某人口中活蹦乱跳的楚先生已经在旁边站了很久,也被忽视了很久。 直到楚狄十分不满地低咳了一声,阿刀才意识到他的到来,“嘿嘿,老大,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看我,一说起来就不知道停,叶小姐和老大,快进来坐。” 被招呼进屋,小周去泡茶,林向晚被房间里一副绣着百子迎福图的十字绣吸引了视线,阿刀见她注意到,就凑过来说道,“是我老婆绣的,绣了挺长时间的,真亏她有这个耐心。” “什么时候换了口味,我记得你那时候一直想找大胸妹的。”林向晚揶揄道。 阿刀一听她提起这个,立刻双手合十求饶,“叶小姐可千万别再提这个了,我那时候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么?小周不知道我以前的事儿……我没敢告诉她,怕她听了闹心……” 曾经冲锋陷阵,刀光里来,血影里去的男子,现在也知道将峥嵘岁月掩埋,只为了守护心中的爱人,原来时光,是这样的有力,它改变了一切,任谁也逃不过去。 林向晚笑笑,不再多提以前的事,只问他们现状,大家聊了一会儿,楚狄有些不耐烦,轰苍蝇似的朝阿刀挥了挥手,“你出去吧,她身体不太舒服,让她睡会儿,有什么话,等吃饭的时候再说。” 第15章 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进房间到里面,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房间内被人精心布置成宛如旧时大家闺秀闺房的模样,绕过一张硬木框儿绢裱的芯儿的八扇屏,入目的就是一张白狐皮软榻。 林向晚随意地靠在榻上,向窗外望去。 外面是一座小小的温室,温室里种植的都是些极其珍贵的植物,蝴蝶兰,金茶花,还有火红热烈的郁金香,蹁跹的凤尾蝶,在花丛中振翅飞舞,一派丛容雍贵。 “真漂亮……阿刀找人设计的?”房间里很暖和,屋顶上有一小片琉璃瓦制成的玻璃窗,从玻璃里透下来的阳光,正好照在软榻上。 楚狄不动声色的坐在林向晚身旁,宽厚的手掌在她如丝绸般的长发上轻轻抚过。“阿刀在公司里待烦了,我就划出一块地给他,让他自己折腾。做什么都行,反正土地就在那里也不会被亏掉,后来他找来小周,由小周设计出山庄的整体造型和布局,阿刀找工人来施工,我开始还以为他会干砸,没想到这小子做得这么好。现在是淡季,没什么客人,等到夏天来的时候,客人多得你都想不到,不提前预约根本没有房间。”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环境,让人生不出想要吵架的心,林向晚像只猫似的蜷缩在软榻上,任他偷偷地占自己的便宜,睡意朦胧。“哦?阿刀做生意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他只会砍人的……只不过,他为什么说我是媒人?我又不认识小周。” “你忘了,当初说谁说阿刀这辈子总做小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还兴冲冲的帮人家报了夜校的名,阿刀要是不去上夜校,怎么能认识小周……” 困得头一点一点地,楚狄的声音也随之变得飘渺,真的是她做的么?她原来这么玛丽苏?林向晚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哦?那他还没有请我喝喜酒……” “你也没送红包。” “切……我以前给他包扎伤口时还没有要他治疗费。” “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谁还记得这么多……” 过去的事情,其实永远也不会过去。瞧着她熟睡安详的面孔,楚狄在心里默念。 现在想想那三年里,好像除了他自己,她自己和他手下的人关系都很好。 像阿刀。 叶向晚走了之后,阿刀一直在念叨她,说除了老大以外,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叶小姐,书读得好不说,人长得也漂亮,要不是叶小姐逼他去读夜校,他现在恐怕还在酒吧里收保护费,或者给楚狄当开车门的小弟。 后来某一次,两人喝醉之后,阿刀又说起这些,楚狄立即横眉立目的问。“给我做小弟不好?” 阿刀笑得狗腿,“跟着老大自然好,但老大也不管包娶媳妇嘛,叶小姐说的好,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看,如果连阿刀都可以从开门小弟变成山庄主人,那么叶向晚,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他低声问她,明知不会得到答案,但仍是忍不住想问。 林向晚在睡梦之中微微地几乎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温室里一片春意盎然,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就像是她,明明睡在他身边,他却总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梦。 林向晚以为有楚狄这种渣人在她左右的时候,她一定睡不好。但当她睁开眼睛,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墨蓝的时候,不由得懊恼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睡着了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最近加班太多吃不消,还是她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一定程度,要靠睡眠来进行修补? 烦躁地把手捂在胸口上,从胸膛里传来杂乱的心跳声,林向晚苦笑了一下。她没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坐在不远处黑暗之中的楚狄瞧见了。 “哇,你在那儿干嘛,为什么不出声?”发现楚狄的时候,林向晚吓了一跳,睡了一觉,精神饱满,她的脾气也平复了许多。 楚狄没有回答她,而是站起身,径直走过屏风后,才开口道,“晚饭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随便吧,只要别太浪费就好。”没和张阿姨说自己晚上不回去吃饭,不知道叶楠会不会等自己,林向晚心里有点不踏实。 只不过她的话听在楚狄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他的眉头深锁,“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难道你想和我在一起,楚先生,别开玩笑了。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 “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不亲密?” 楚狄的话让林向晚答不出,细细想起来,他们的关系一直以来确实是亲密无间,只不过亲密的唯有肉.体,并不包括灵魂。 “叶向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突然的提问,让林向晚整个大脑思维停顿了一下,“你指什么?”她心虚的问道,难道他知道了叶楠?虽然她把他藏得很好,但如果有心找仍是可以找到的,她知道叶楠的存在肯定瞒不过楚狄,但她只是想让这个秘密揭开的时间越晚一点越好,她现在精力有限,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楚狄纠缠。 “某些我应该知道,但你没有告诉我的事情。”楚狄的解释模棱良可,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林向晚干笑了两声,“你是你,我是我,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佣人,有什么事情是我应该告诉你的?不是要请我吃饭嘛?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我要吃豆捞,就去金鼎吧,好久没奢侈过了。” 说完,林向晚就像条游鱼似的从楚狄身边滑过去,让他伸手去抓,都没有抓到。 掌中除了失落,什么也没有。 * 金鼎酒家的生意一直很好,每天饭点如果没有预约都要排上一个小时的队。 从山庄开到市区的时候,正好刚过七点,林向晚朝饭店里望了一眼,密密实实的饕餮客将饭店门口堵得严实。 她绝望地回头看向楚狄,楚狄拉着她,面无表情的冲过人群,朝服务生扬了扬手中的金卡,问题顺利解决。 “上菜时间要是长的话,先上些小点心吧。有没有小米粥?”楚狄低声地向服务生交待吩咐的时候,林向晚和阿刀凑在一起侃大山。 小周因为怀孕身体疲惫留在山庄里就没跟出来,没有媳妇在旁边监督着,阿刀原形毕露。 “叶小姐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现在住在哪儿?要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不如跟我回山庄住吧,那里房间多,设施什么的都挺齐全的,我还不收你房租,怎么样?”阿刀现在虽然不跟在楚狄身边做事了,但楚狄的心思,他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些,尽管帮不了老大太多忙,但是打听消息这种活,他还是十分熟练的。 只不过阿刀的想法早就被林向晚看透,她把玩着手中的白色小勺,悠悠地答道,“我在医院旁边租了房子,上班走路就能到,挺方便的,虽然房租不便宜,可也还吃得消,你想让我住在山庄里,不会是想要个免费的医生吧?” 阿刀见打听消息不成功,就立刻哈哈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不一会儿点心就被端了过来,虾饺,叉烧,萝卜糕……满满当当摆了半个桌子,竟都是她喜欢吃的。 一碗熬得金黄的小米粥,冒着浓浓的香气送到她面前,“先喝点粥,暖暖胃,你胃不好,饿太久了受不了。” 从粥碗里飘起的热气,在她眼前氤氲散开,就连对面的楚狄都在热蒸气里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 林向晚想到,真是稀奇,他居然还记得她胃不好。只不过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到底是为什么胃不好的。 那时候她胃溃疡,这禽.兽还拉她去给人陪酒,最后害她差点吐死在马桶旁边,这等奇耻大辱,难道一碗小米粥就想给她收卖? 想都别想! 把碗推开,林向晚朝阿刀笑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有个电话要打,你们先用,不用等我。” 自始至终,连看都没有看楚狄一眼。 * 林向晚在过道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出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通,却没有任何人回答。 “叶楠?”林向晚等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安静,随后才有个极小的声音答道,“嗯。” 林向晚听见了,不由得微微笑了笑,用极慢的语速说道,“叶楠乖乖,妈妈今天有事,不能回家吃饭了,你和张婆婆一起吃完晚饭,然后帮她洗洗碗好不好?妈妈会赶在你睡觉之前回来的,可以么?” 叶楠最近正在努力的学着和人沟通,如果一句结构稍微有些复杂,或者比较长的话,对他来说,可能理解起来会有些困难,所以林向晚用蜗牛的语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把这句话消化理解。 果然,在过了半分钟之后,叶楠才缓缓地开口道,“我帮张婆婆做事……妈妈早点回来……” “嗯,知道了,妈妈一定早点回来,来,亲妈妈一下。” 听到电话那边羞涩的“啾”了一声,林向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 PS:好吧,你们赢了,监考的蓬头垢面的桃子,决定咬牙切齿的加一更!! so,请别走开!广告过后马上回来! 第16章 他的每个情人都像你 等再回到包房的时候,楚狄却已经不在。唯有阿刀一个人守着一桌子菜,呆呆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林向晚不客气地坐下,不用人招待,开始往自己盘子里夹菜。阿刀像是见了鬼似的目不转晴地瞧着她,一直到林向晚转头望向他。“干嘛?” 阿刀难为地指了指楚狄的位置,“叶姐,你没发现,我们少个人么?大哥还没有回来。” “他没回来,我就不能吃?”林向晚撇撇嘴,并没有因为阿刀的话而停下筷子。她知道从就餐礼仪来说,如果主人没来,而客人随意动筷的话,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楚狄什么时候对她礼貌过?而且她是真的饿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吃饱了,然后早点回家。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叶姐,你不问问大哥去干嘛了么?” 阿刀的目光一直如商场中瓦数最高的大灯泡一样灼灼地照在林向晚身上,好像她不开口,他就会这样一直看着她,看到她开口为止。 这样实在是太影响胃口了,林向晚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投降似地放下勺子,“好吧,你说吧,他去干嘛了。” 见林向晚终于不再把注意力只放在食物上面,阿刀立刻眉开眼笑道,“你往我这边坐坐,自己就能看到了。” 金鼎的包间一般都是极大的,能同时容下二十多个人聚餐,但当客流高峰时,他们就会用屏风把包间隔开,以便更多的客人可以及时用餐。 林向晚把身子向阿刀那边偏了偏,透过屏风之间的连接处的缝隙,她看见楚狄正在和一个女人说着什么。 女人的妆容十分精美,梳理得一丝不轨的头发,以及身上合体昂贵的套装都在无声地彰显着她的身份。 “那位是乔小姐,冠美的董秘,老大曾经和她好过。”阿刀在一旁不遗余力地做着解说,而林向晚却因为他的话变得更加疑惑,“所以呢?你让我看他和别的女人说话,这有什么意义?” “哎,林姐,你再看仔细一些嘛,你没觉得她和你长得有点像么?” 经过阿刀这么一说,林向晚再仔细看了几眼乔小姐,确实发现自己和她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双眼,两人的眼睛如出一辙,都是微微有些上挑的单凤眼。 “好吧,我承认,阿刀你的观察很细致,但我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一个女人,和自己长得很像,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多的很,又不是什么奇怪的自然现象。 对于林向晚这样的愚拙,阿刀实在忍无可忍,道,“哎,林姐,你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总在关键的时候犯傻。自从你走了之后,大哥找的每个女人,长得都很像你哎,你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嘛?哎呀,算了,我直说好了,其实大哥一直很想你,他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们俩以前曾经有过不愉快的事情,但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真的……” “够了,别说了!”林向晚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带动了桌布,桌上的餐具都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他的每个情妇都像我,对我来说是一种光彩的事情么?如果我找的每个男人都像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叶姐,我……我不是……”阿刀没料到林向晚会突然暴走,一下子结巴起来。 林向晚转身拿起自己的包,“阿刀,麻烦你转告楚狄一声,这顿饭我已经吃够了,我先回去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这样奇怪。 为什么,他们要告诉她这些? 她已经听够了,这些人告诉她的这些事。关于他的事。 在她如丧家之犬离开之后,他还假惺惺的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做给谁看?难道她的落荒而逃,还不能让他满意么?难道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是怎样的好,而她是个多么不知深浅,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女人,他才会满意么? 只不过,很抱歉,他想要的,或许她以前可以给他,但以后,绝不可能! 林向晚一手拿着皮包,一手夹着大衣,怒气冲天的从包间里冲出来,阿刀跟在她身后,想要追过去,却被一群服务生拦住了去路,无奈之下,他只好冒着被楚狄砍死的危险,把他从另外一个包房里叫了出来。 等楚狄从金鼎追出来,林向晚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能开着车子凭着直觉往一个方向追,并祈祷上天让他可以找到她,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把她丢失在茫茫人海。 这一次,楚狄的运气不错,在开过了两条街之后,他看见了林向晚。 只不过和他的好运比起来,林向晚的运气就差了许多。 从暖和的饭店里一出来,林向晚立刻觉得自己身体的温度被北风呼啸着带走,没走多远,她脆弱的呼吸系统在冷空气的刺激下就开始罢工。 嗓子痒痒地像是飞进去了毛絮一般,让人无法呼吸,林向晚停下脚步,扶着路边上废弃的灯箱,痛苦地大声地咳喘着,直到嗓子里泛起淡淡的甜腥之气。 她的样子让人远远地瞧着,就觉得无比揪心,巴掌大的小脸,因为难受而变得苍白,眉头紧蹙着,眼睛里泛起微微的波光。 楚狄飞快地出了车子,一边走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黑色羊绒大衣脱了下来,“快点跟我上车,外面太冷了,你这样……” “滚!!!”把带着他体温的大衣甩在地上,她奋力地直起身子,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狠狠地瞪着他,就像是瞪着自己夙世的死敌,“楚狄,你滚!我不用你管我,我不用你可怜我!!滚!!” 就像有人把一把钝刀刺到他怀里,命运的大手,恶毒地在他受伤的胸膛里反复地搅动着,楚狄咬着牙,把大衣从地上捡起来,轻轻地抖了抖之后,又展开盖在她的背上。“想让我滚,也行,等你能活着回到家,我自然会滚的。” “我活着死着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死了不是更好?你不是早就盼着我死!干嘛还要做出一副好像你多舍不得我死的样子!!”在他的手指接触到她的身体的时候,她突然爆发,颤抖着指着他,“你知道你现在这副嘴脸让我多恶心?每次一想到我曾经和你混过三年,我自己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你想要什么?楚狄,还有什么是你没从我这里得到的?我惹不起你,我躲了,行么?我父亲被你害死了,家破人亡了,你还要怎么样?” 自己亲手毁掉的东西,还有可能重新拼回么?破镜或许可以重圆,但说的,绝不是她们。 或许曾经,他还有一丝期望,但当他看见这样的她,那点希望,就如燃尽的烟火,灰飞烟灭。 “叶向晚,你现在太激动了,你冷静一点,我不知道阿刀和你说过什么,但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是他的意思,我没有授意他讲过任何话,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因为和我发脾气而弄坏她,真的不值得。” “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林向晚听到他的话,硬是扯出一个惨烈的笑容,“那它是死了,是破了,是烂成泥了,又关你屁事!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不想再听到和你有关的任何事情,楚狄,你能不能就当我死了,别再骚扰我了?算我求求你,别再纠缠我了,行不行?” 夜风凄寒,风卷着枯叶从他们身边飞过,她的身体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怒,而微微的颤抖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一样。 天上没有一颗星,黑暗的就像是他的心情。 楚狄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是她推开他。在他们的关系里,他一直以强者的身份出现,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的狼狈不堪。 许久没有人回答,林向晚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已经如强弩之未,再受不了一点刺激,所以她强忍着胸中的刺疼,缓缓的转过身。 可就在她还没来及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身体突然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我也不想骚扰你,我也想再也不见你,可是叶向晚,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为什么要闯入我的视线?为什么不甘心于平凡的生活?如果你不是为了钱,你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他妈的混蛋!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每天看继母脸色的日子好过?你以为每天被人指桑骂槐是我自己选的?你以为我不想过平凡干净的日子么?可是我有的选么?如果我不卖给你,他们迟早也会把我卖给别人!对,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贱!我爱财如命,我活该这样可以了吧!!” 他抱得那么紧,勒得她的肋骨生疼,但和她的心脏相比,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林向晚难受想要哭,可是眼泪却像是被寒冷冻结成冰晶,封在眼眶里,让她哭不出来。 PS:感谢flying7和夜凌郗的票子,历史上的今天我的票子终于过一百了。灭哈哈。 第17章 藤与树 在父亲的坟墓前,林向晚对自己说过,从此之后,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只流血,不流泪。 她说到做到。 楚狄不肯放手,也不能放手,因为他怕他只要一松手,她就会像是山庄里的蝶一样,再次飞得无影无踪,让他找不到踪迹。这样寒冷的夜,她这只蝶,如果离开他,会被冻死的。 所以他宁可让她疼,让她恨,他也绝不会放手。 他拖着她,向着车子的方向走过去,林向晚如一只落网的小兽,拼命地挣扎撕咬,可是她的力度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混蛋!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放开我!!” 真的要感谢老天,让她挑了这么一条僻静的小路,否则照她这个折腾劲,恐怕早就有好事的路人打了110。楚狄费力的打开车门,拉着林向晚的胳膊就把她往车里塞,林向晚的身子一震,而后所有的反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就像是被屠夫抽了筋骨的龙女,身体软软的瘫在他怀里。 好疼。 从心脏处传来的一阵剧烈的抽疼,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林向晚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胸口,好像在竭力地控制着这种痛苦的爆发。 楚狄见状,心中一惊,突然想到在拳场里她病发的模样,于是他飞快的将手探进她的衣襟里……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狭小的车内响起,五条红肿的指痕隐隐地浮现在楚狄的右脸上。 林向晚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座椅里缩了缩,她没有忘记自己也曾经无意地打到过他的脸,结果下场是怎样的。 如果说那次是场绝对的意外,而这次就是她有意为之。 在她这样虚弱的时候,他暴怒之下将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打她一顿?或者是…… 林向晚不敢再想下去,她尽力的向后退去,想要离开楚狄的控制,只不过,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 在那一巴掌打出去后,楚狄并没有暴怒,他只是怔了怔,眼中虽有一抹戾气划过,但马上他又恢复了清明,这一次,他先是用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手腕抓住,以防她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然后再将另一只手伸到她的衣襟里。 摸 索了片刻,他在里兜找到药盒。 打开药盒,熟门熟路地摸出两片,强硬地塞在她手中,“把药吃了。” 跑车里的空间很有限,他只能抱着她,两人一起坐在座位上,林向晚的身体抽搐得十分厉害,他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病得很严重。 一向冷漠的心,此刻也随着她的颤抖而紧缩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寒冷,林向晚的手一直在抖,抖得药片在她的指缝间颠来倒去的跳蹦着,怎么也入不了口。 楚狄握紧起林向晚的手,然后从她掌中拿起药片,不顾她的不情愿,硬塞进她口中。 药很苦,没有糖衣外皮的包裹,苦涩地味道从舌尖化开,沿着味蕾一直传到脑中。 林向晚紧紧地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儿,药效开始起作用,她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车里十分安静,听不到外面寒风肆虐的呼啸,只听得到他们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楚狄的身上很暖,林向晚枕在他的肩膀上,听到从他胸膛里传来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突然觉得有种悲凉的沧桑感。 她生平最憎恨的男人,却总一次次的出现在她生命最关键的时分,左右着她的命运。 他们就像是森林中的树与藤,相生相杀,到了最后你无法说是藤缠死了树,还是树崩断了藤,留下的,只是两败俱伤。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么? “你有没有洗过手,脏死了。”林向晚一缓过劲,立刻恶意的冷嘲着,她的面色虽然还是青白没能一丝红色,但整个人却因为眉眼里都是讥讽意外地显得有些精神。 楚狄紧抿着双唇,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冲动。不过他的双手一直紧握着,显然也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自说自话就像是一拳打在空气里,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林向晚撇了撇嘴,不再继续浪费口水。果然,和男人拼体力是件极不理智的事情,她瞟了楚狄一眼,楚狄正襟危坐,手臂用力地箍在她腰间,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 林向晚知道自己暂时跑不掉,所以也不再白费力气。每次犯病的时候,都像是九死一生,好累,能熬过这次是她的运气,可是下一次呢?她的运气,什么时候会用完?明天?后天?下个星期?下个月? 如果不是心中那个念头支持着她,如果不是放不下叶楠,对这样的人生,她早就感觉厌倦了。 “你得了什么病?有多严重?”楚狄开口打破了沉静,他不知道阿刀到底说了些什么,让林向晚突然暴怒,但他可以肯定,她的病情一定和情绪有关,而她就是这么厌恶他,宁可冒着发病的危险,也不愿意让他碰一下。 林向晚不想和他讨论自己的身体,于是干脆把脸扭向窗户那边,“不知道,看过医生,医生说没事。” “什么时候看的?在哪里看的?会经常像刚才这样么?如果没事的话为什么要吃药?” “你还有完没完?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的身体难道我自己不知道?”林向晚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特意把“我的”这两个字着重加强。 她的病情一向是她的一大忌讳,就算是沈士君想要和她讨论这个问题,都要找个她心情好的时间,而楚狄这样喋喋不休的追问,实在是触了她的逆鳞。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兀,楚狄明显地感觉到随着林向晚的话语,她的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着,虽然他心中仍有许多的疑问想要问她,但见到这种状况,他选择了沉默。 只是将手掌更加用力的紧攥了起来,那里藏着两片药,是他刚才从她的药盒里偷拿出来的。就算她不愿意讲也没关系,只要把这两片药的成分搞清楚,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就清楚了。 两人用沉默当成武器,僵持了很久,最终林向晚悠悠地吐出一口气,道,“我饿了。刚刚吃的那点东西,都消耗掉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买。”拐角的街对面有家7-11,红绿白三色组成的招牌,在黑夜之中十分显眼。 楚狄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又有些不放心的回头,按下电子钥匙把车门锁了起来。 林向晚对他这个动作,嗤之以鼻。“我要喝八宝粥,热的。”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楚狄点点头,示意她自己听到了。 八宝粥的瓶子是铁制的,没办法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因为时间有些晚了,便利店里没什么客人,所以对于这位十分英俊的客人,兼职小妹也就多了份耐心,特意找了个盛关东煮的小碗,把八宝粥倒了进去。 “先生还要不要别的东西?”把收银机打得噼啪做响,小妹甜甜的笑问着。 楚狄摇摇头,对她说了声谢谢,微波炉里的发出的提示音与车子尖锐的警报声几乎是同时在这一刻响起。 等楚狄跑出便利店的时候,他看见林向晚已经不在车里了,车后窗被打破的玻璃碎片,以及一只女士细跟高跟鞋,凌散地落在原地。 便利店里的小妹捧着热乎乎的粥碗追了出来,“先生,你的粥啊……” “不用了,倒了吧。”楚狄没有回头地答了一句,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林向晚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跑到了街尾,拦了辆出租车,在城里兜了几圈后,才敢叫师傅往家的方向开。 嘴角不自觉地微扬了起来,想关住她?看来他还要选择更结实一点的车子。 虽然牺牲了只自己最喜欢的鱼嘴鞋,不过一想到楚狄发现她逃走后的脸色,她就觉得值了。 进到家门的时候,叶楠刚好洗完澡。 香香暖暖的小孩儿一看见林向晚回来了,立刻从房间里冲出来,奔到她身边,抱着她的大腿不松手。 张阿姨拿了一条大毛巾,追在叶楠身后,看见林向晚就笑着说,“念叨了你一晚上,刚刚洗澡的时候还问我,你怎么还不回来。” 林向晚抱起小孩儿,亲了亲他嫩嫩的小脸,“这么乖啊?那妈妈要奖励你,我们今天多讲两页故事书,好不好?” 叶楠愉悦的点点头,把脸埋在林向晚的颈窝里,将她的长发卷在指头上。 唯有和叶楠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是最愉快,最没有负担的时候,如果可以保护叶楠,她愿意做任何牺牲。 一直等到叶楠睡熟,林向晚才合上故事书,留了一盏夜灯,将房门轻掩上。 “爸爸,他今天问我可不可以重新开始。他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他说的每个字,我都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没有开灯,坐在书房宽大厚实的沙发里,林向晚摊开手掌,借着外面的星光,可以看清她掌中是一张叶衷的遗像,相片中的他,正微笑地望着她。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一定不会同意,可是爸爸,我现在想答应他。” 第18章 如他所愿 平日里不可能向外人说起的夙愿与心事,那些她觉得根本无法在阳光下光明正大讲出来的期望,都可以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叶衷的相片诉说。 他的照片,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树洞一般,可以掩藏她所有的晦暗的愿望。不用担心会被别的人知道,也不用担心说出去,会给她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生前,他不是个好父亲,而逝后,他却成了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多可笑,斗转星移,日复一日,我们谁也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 那些爱过的,恨过的,怀念的,以及忘却的,他们都会变成怎样的模样。 “爸爸,我这些年其实一直也在想,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们是不是还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你……并不喜欢我……知道楚狄的心思……你说,我还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林向晚说着,自嘲地笑了笑,点了一只烟,看红色的火光在黑暗里燃起,她继续说道,“你看,我又在说傻话了。这个世界上永远也没有如果,没有卖后悔药。” 所以,我们就要更勇敢一点,勇敢地走下去。不再回头张望,不要学罗得的妻,被索多玛城曾经的辉煌与丰饶诱惑,忍不住回头,最终变成石柱。 “我其实一开始还在担心,他会不会继续对我感兴趣,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我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其实就算他不要求,我也会给他的。这下好了,他主动提出来了,也就不用我再绕圈子了。”将燃着的香烟和相片并排放在一起,叶衷生前有吸烟的爱好,不过后来因为生病就被迫戒掉了。忽明忽暗的火光,把照片里的人,也照得虚实不定,林向晚把这两样端端正正的排好就继续道,“但我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他,太过容易得到手的东西,没人会珍惜。曾经他对我的做的那些事,这一回,我会全部还给他,一点不差,只多不少。” “爸爸,如果你还活着,你会支持我么?还是告诉我别再继续下去了?”林向晚把目光投向窗外,这里和芝加哥的景色不同,从芝加哥她的书房落地窗户望出去,掠过各种颜色建筑风格的屋顶,目光到达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密歇根湖。 而这里,她能看见的,只是一个个小窗户里在午夜还守着灯光不肯睡去的人们。 每个灯光后面,都有一个故事。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麻烦和苦恼,不能诉之大众的秘密。 “你看,我又在说如果了。你已经走了。”林向晚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没人再管我了,爸爸,没人能再管我了。只有我自己管我自己了。” 她说着,停顿了下来,把头往书房门口扭过去,她知道隔着两扇木门后,有她一生的守候。 “你放心,我不会让叶楠走我曾经的老路。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我要他平平安安的长大,做他想做的事,成为他想成为的那类人。我要让他,离所有可能欺负他的人,远远的,要是那些伤害一定要降临到我们身上,那我会把它们都扛下来,一定不会让它们再伤到叶楠。” “爸爸……你想我么?我很想你,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很想你……”眼眶变得酸涩难忍,她的声音在夜色笼罩之下显得犹为脆弱,和平时精明干练的林医师不同,林向晚此时,就像是一只迷了路孤鸟,用单薄的翅膀罩住自己柔弱的身体,没有任何庇护,她只能用她的脊梁来与外面的风雨对抗。 “没关系的……我们不久就会见面的……不久以后,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 季茉莉在投诉事件之后的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打算离开了仁爱。 出于职业道德,林向晚想要去劝她,告诉她最好再等一段时间再出院,毕竟剖腹产是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如果伤口没有长好的话,以后会很麻烦。 不过,可以预料到的,她并没有见到季茉莉本人,而是干脆地被楚母派的保安拦在病房外,吃了闭门羹。 好吧,或许有钱人的身体结构都和平常人不同,运用在一般人身上的普遍规律到了他们这儿就失灵了。不过林向晚并不觉得懊恼,因为她已经尽了她的职责,后面的事情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踏踏实实地又过了几天,就到了周五,把楚家这些烂人烂事都抛到脑后,林向晚就开始安排周六带叶楠出去玩的事。 本来是打算借沈士君的车开,可没想到沈士君所在的医院周五周六两天去市郊开研讨会,沈士君的洁癖比林向晚要严重许多,要是和同事一起坐大巴,估计他能别扭死。 不忍心看沈大妈洗澡洗到褪皮,林向晚好心地把他的车子还给了他,自己到租车公司租了辆红色的小polo,然后开车到了市中心的顶点咖啡厅。 进到咖啡厅里,林向晚远远地看见叶宽坐在卡座里,正低头看着杂志。她快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呀,大姐,你来了。”叶宽的样子和四年前没什么变化,就是身材更加高大了,像个健美运动员似的,倒三角的体形,再加上遗传自香姨和叶衷的好相貌,走到哪里都女生注意的焦点。只不过他的脾气却和从前一样,有点孩子气,但是心地十分善良。 一看见林向晚,叶宽立刻笑着问好,向服务生招招手,“带一壶水果茶,要热的。” “水果茶?你什么时候见我喝过这个?”林向晚对于叶宽的选择不置可否。叶宽憨厚地笑了笑,“女孩子都喜欢喝这个的。” “阿宽,我可不是女孩子了,是你未婚妻喜欢喝这个吧?下手够快的啊,我想你怎么也得再过两年才谈恋爱,说说呗,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林向晚故意揶揄着叶宽,成功地看到叶宽憋红了脸。 “大姐……不是骗……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是同班同学,上学的时候关系就一直挺好的,后来毕业了……妈说反正两个人感情已经确定了,也没必要再等这么长时间,还是先把事情办了,要是有了小孩儿,她也可以趁着现在身体好,帮我们带一带……”叶宽越说声越小,到最后就根本说不下去了。 叶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在别人面前都可以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但一见到林向晚,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家里最小的幺子,说话做事,都要看着长姐的脸色行事。 “又不是什么坏事,看你那个样子。”林向晚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太紧张,“你现在可是大小伙子了,别再像以前似的,还等着我给你出头。以后该是你当家里的顶梁柱了,该学着保护别人了。” “这个不用大姐说,我都知道。”叶宽老实的答应着,随即试探似地抬头望着林向晚,“大姐……妈说想周末想让你回家里吃顿饭……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几年时光,让叶宽也变成了大人,以前不懂的人情世故,现在也都明白了很多。虽然齐香芸是他的亲生母亲,但他也知道当年她,小蓉,乃至爸爸,对叶向晚都不是很好,而大姐走后的这几年,家里发生的巨变,让从小没吃过苦头的他,也终于明白,当年林向晚为了维持这个家,到底付出了怎样的艰辛。 他不求,林向晚可以再像当年那样对待家里人,他只希望她的心中不要有芥蒂。 听了叶宽的话,林向晚一时没有回答,老实说她是真的不想见香姨,但叶宽已经低三下四的来请她,如果还不答应的话,就太伤人心了。 左右衡量之后,林向晚笑着点点头,“一家人嘛,干嘛说得这么客套。我最近刚回国进了仁爱,工作是真的特别忙,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吧,我就回去看看香姨,这些年她也不容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再说了,姐还要吃你的喜酒呢。” 一听林向晚松了口,叶宽的心算是落了地,他眉开眼笑的答道,“我就知道大姐最好了。我们打算等开春了办婚礼,到时候一定给大姐留个最好的位置!” “又不是看戏,哪个位置不一样?”林向晚被叶宽的情绪也感染了,不由得笑道。 “哦,对了,大姐……那天楚夫人为什么管你叫林小姐?”叶宽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着,就这个问题,他听过几个版本的答案,但他都不相信,他只信林向晚说的。 林向晚也没打算瞒叶宽,于是很干脆的答道,“我随了母姓,只是因为我自己有些事情要处理,并不是对叶家有什么看法, 这件事你别多想。” “我知道的,大姐做事一向是考虑周全的。”叶宽坚定地点点头,望着林向晚的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对她的信任。 林向晚心头一热,但很快她就想到另一件事。“既然提起了楚夫人,我也有事要问你,你和小蓉是怎么认识季茉莉的?” 被她这样一问,叶宽一时语塞,思虑良久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姐,这事儿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们和季小姐并不熟,完全是看着楚夫人的面子才过去的,你不在的这几年,家里出了大事……” PS:我的猫走失了,昨天找到凌晨四点也没有找到,天气这么冷,真的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哭得眼睛肿起来,看电脑疼得要死。我很难过。非常难过。 第19章 败落 “什么叫出了大事?”林向晚已经端起杯子,要尝尝叶宽给她推荐的水果茶,但听到叶宽话语不对,她就立刻放下杯子。 叶宽的眉头皱成一团,似乎想要把事情理清了再讲给林向晚,但在努力奋斗了半天之后,他发现这件事本来就是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所以他也就自报自弃道,“哎,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钱闹出来的事,妈欠了高利贷,人家带人追债到家,要砍妈的手,后来楚夫人帮忙,才把事情挡了下来,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香姨欠高利贷?”林向晚被这个惊人的消息也是震到了,“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家里至少还有几百万的存款,她干什么了,把几百万都花光了,还欠了债?” 她出国之前楚狄曾给过她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扣除了叶衷的丧葬费用应该还余下许多,而林向晚离家的时候,根本就是净身出户,家里的钱她没拿走一分,这些年除了沈士君在最开始的时候帮过她,剩下上学,吃药,还有花在叶楠身上每一分钱都是她自己想办法赚回来的。 “家里有几百万?姐,你不会弄错吧?妈说她只赔了十几万进去……”很显然,林向晚说的话也把叶宽吓到了。叶宽虽说从小也算是被人捧在掌心长大的,但叶家的经济大权主要都控制在叶衷手里,他只是过了好日子,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巨额的款项。 林向晚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鬼,于是她给叶宽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你别着急,慢慢说,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叶宽把茶水一饮而尽,“这件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二姐知道细节,我听的都她说的。妈喜欢打麻将,你是知道的。不过她一般不跟外人打,她有固定的牌搭子。可是那年冬天,你走了之后,邻居胡叔叔全家都移民加拿大了,所以经常和妈一起打牌的胡叔叔的老婆也跟着走了,妈她们的麻将局就三缺一,后来过了春节,有人买了胡家原来的旧别墅,两人在别墅里开了个小party,妈就和他们认识了。” “再后来那家的女主人,就加入了麻将局,她还来咱家玩过,不过我那时候住校,所以也没见过她。那家女主人说自己丈夫是做期货的,可以介绍妈妈一起做……”叶宽说得口干,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香姨就跟着做了?”林向晚听到这段,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这年头做期货比做白粉买卖还要提心吊胆,今天一个风暴,明天一个地震,全球的期货市场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起伏不定。 就算是极有经验的老手,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香姨!香姨平时连电视报纸都不看,要看也是看娱乐版,她还想要玩期货……简值就是自寻死路! “妈开始也不敢,不过和她一起打牌的有位姓于的太太先跟着试了一个月,没想到居然赚了翻翻,后来妈……妈也就跟着做了起来……前两个月是赚了些钱……可是紧接着他们买了外汇期货……” “就都亏空了……”林向晚接过叶宽的话。 前两年因为全球各地纷纷暴发出的恶性恐怖袭击事件,导致金融市场严重萎缩,期货市场和股市一泄千里,林向晚还曾经和沈士君开过玩笑,说现在市场坏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少企业家会在一夜之前变成穷光蛋,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些人里还有香姨一份。 “亏了也就亏了,为什么还要借高利贷?” 几百万,对普通人家来说,或许是赚一辈子也赚不到钱,可是在金融市场里,这些连大鳄们的牙缝都塞不满。 几百万,她卖了自己三年给楚狄,就这么一眨眼不见了。 齐香芸,你倒真是大方的很。 事到如今,林向晚已经不想再去过问那些钱消失的细节了,她更关心的是,她家的事儿最后怎么扯上了楚家,她可不信楚夫人是因为大发慈悲所以才决定救香姨一把的。 “钱亏空了以后,家里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差了。我和二姐都在读书,也没有工作,只能靠打一点零工来赚生活费,妈没钱去打麻将,平时时常走动的那些朋友,也不跟她来往了,所以她总觉得不甘心,想要翻身,后来大概是听人说,有地下钱庄做赌马的买卖,要是运气好,一转眼就能赢几十万,她就去了……” “最后把房子都输给人家了……”叶宽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向晚,“人家来要房子,妈说什么也不肯搬,高利贷的人就急了眼,要砍她的手。事情搞得实在太大,二姐……二姐就给楚先生打了电话……不过楚先生那时正巧不在国内,是楚夫人接的电话,二姐就和她说了。后来楚夫人把房子买下来,还替我们还了帐。等二姐毕业之后她又替她介绍到了楚氏上班,我开的文具用品公司里面的业务,也大多是楚氏的……” 叶宽说完,林向晚彻底绝望的闭上眼,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家里的命脉,所有人的前程都被楚夫人一手攥得死死的,她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出于慈善心才做这种事,她想要的不过是让自己难受罢了。 林向晚不得不说,楚夫人成功了。 这件事情做得太漂亮了,让人根本没有半点可以指责的地方。人家不但替你还了债,还帮你打理了前程,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对人家有半点怨言,可唯有她心里清楚,这个恩情,加负在身上,有多痛苦。 也只有她清楚,楚夫人这么干真正的目的。但她却没办法跟任何人说,这种不知感恩,反而还猜忌恩人的行为,不管放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是要遭人唾弃的。 “为什么不和我说?虽然我这四年都没有回来,但是你哪次发邮件我没回?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你一个字也没和我提起过?”林向晚的眉头打成了结,她虽然没多少钱可以帮叶家,但如果她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至于让全家人都落在楚夫人手里,至少她可以问沈士君帮忙。 沈家和楚家在H市的声旺算是平分秋色了,她不信如果沈家出马的话,那些高利贷还能做出剁手行凶。 叶宽说完之后,一脸愧疚,他明白林向晚的意思,他从二姐和妈妈的只言片语里也听说过林向晚生母和楚家的纠葛,他也知道人家不会白白的帮他们,楚家是商人,现在付出一分,以后是要十分回报的。 “我想和你说来着,可是二姐和妈都不同意……她们说……说你……” “说我一声不吭的离开家,就不是叶家的人了,而我当初就算是身在叶家,心也早就离开了,对不对?” 叶宽没回答,没回答就算是默认了。 林向晚觉得疲惫异常,心里十分不舒服,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一个名声,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谁都舒服不了。 “大姐,现在怎么办?”叶宽瞧着林向晚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灰暗,心也跟着一起灰了下来。 林向晚窝在沙发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先想法子还钱还债吧,你那个公司,能不做楚家的生意,就别做。H市这么大,干点什么不行,非得和他们家沾上关系,你以为他们家那个老太太是好相与的?这么和你说吧,楚家不出两年,一定会落败,你要是信我,就想办法和他们撇清了关系,你要是不信……” “姐,我信。”叶宽挺直了身板,他是男子汉,他也不想靠人施舍着过日子,他其实早就不想和楚家搅和在一起了,可是叶蓉和齐香芸却不同意他这么做。“不过,你说楚家会落败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你别瞎打听,打听多了对你不好,也别随便出去说,你只要记着我的话就行了。生意上的事儿我不太懂,不过你放心吧,我会替你想办法的找门路的。” 打发走了叶宽,林向晚自己坐在沙发中没有动。 水果茶早就冷了,入口时甜腻浓重的香精味,让她有种反胃的感觉。 看来这四年,不光她的心智成熟了,有些人的手段也更凌厉了,她还以为她只会诬陷祸害这一招呢。 那好吧,既然大家都已经上了台了,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手段,就当面锣对面鼓地使出来吧,谁笑到最后谁笑的最好看,她倒是要瞧瞧,最后是母慈子孝赢了,还是男欢女爱胜了。 * 第二天早上,林向晚早早地就被叶楠闹起来,拿着张阿姨做的爱心便当,娘俩穿着一模一样的亲子衫一起出了门。 林向晚把叶楠安置在后排座上,给他系好安全带,就发动了车子。 一边和叶楠说着话,林向晚一边把车子驶出了地库,叶楠激动地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瞧才好,林向晚微笑的从后视镜里时不时地看着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从他们驶出大厦后,就有一辆黑色的车子,一直尾随在她们车后…… 第20章 儿子 H市的动物园,坐落在H市的城西。十年之前H市城北是H市里最荒凉的地方,而现在随着城市化的不断扩张,城北区已经成为了H市新的金融商业区。 动物园如孤岛般存在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中,园内的设施虽然年年翻新,但园外的规划却十分混乱。 林向晚在街上绕了几个来回,都没有找到一个停车位,眼见着进入动物园的游人越来越多,叶楠在后座上也有些坐不住了,小小的身子不安分的扭动着,把脸贴在玻璃上,可怜巴巴的看着别的小朋友和父母一起手拉手入园。 林向晚最看不得他这副样子,于是她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将方向盘狠狠一打,钻到一条小巷子里,虽然巷子口十分明确的竖立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禁停标准,但看了看巷子里排得整整齐齐的小车们,林向晚决定选择性失明。 大不了就扣钱扣分吧,总比让叶楠着急要好。 母子俩买了包括海洋馆在内的动物园年票,动物园随票赠送了一个老虎头造型的绒线帽子,林向晚把帽子戴在叶楠头上,两人兴致勃勃地直奔猴山而去。 H市从昨天开始天气回暖,动物园里的猴们第一时间感知到天气变化,纷纷拖家带口的出来晒太阳,叶楠从没来过动物园,对于动物的了解也是在电视和图册上,所以一见到满山乱窜的黄毛猴子,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林向晚十分可以理解这种情绪。因为她第一次看见猴山的时候,也和现在的叶楠反映一样。 嘴巴张成圆圆的O型,面颊上因为兴奋而染出淡淡的红晕,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拳头握得紧紧得,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猴山上的猴王选妃…… 叶楠十分疑惑的瞧着两只XXOO正欢的猴子问林向晚,“妈妈,它们在干嘛?” 哎,怎么刚刚还是猴子争大王,这么一会儿时间就变成色猴发情了?! 虽说X教育要从少年开始,但对只有四岁的叶楠来说,这也未免太早了吧?林向晚干咳一声,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把叶楠的眼睛挡住,确定猴子们春心荡漾的模样不会继续荼毒祖国的花朵之后,才开口道,“他们在谈朋友,谈高兴了,摸屁股庆祝一下。” “哦?”叶楠半懂不懂的,他在狂野周末里显然是没有看到过这方面的知识。还想再回头看一看,林向晚赶紧抓住他的手把他带下台阶,“人类见面的时候不是都要握手问好的嘛,猴子也差不多,哎哎,叶楠,看,好漂亮的鸟。” 见五彩缤纷骄傲挺胸的野雉彻底把叶楠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林向晚才算是松了口气。 心里暗自决定,下次再来动物园,一定要找个天气热得动物没心思OOXX的时间。 把园里的动物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大半,林向晚就带着叶楠先去海洋馆看海豚表演,因为他们进场的时间有点晚了,没能赶上前排的位置。 不过就是这样,叶楠也觉得很知足了,精彩的海豚海象表演让他看得目不转精,林向晚见他这么喜欢海洋动物,就提出带他去买小鱼摸摸白鲸的建议,小孩儿幸福得几乎快要冒泡了。 母子两十分尽兴的玩了一上午,到了午饭时间,林向晚把依依不舍的叶楠带出海洋馆,并许诺如果下个月工作不是很忙,一定带他再来玩。 动物园比较僻静的地方有座小小动物园,里面散养着如小兔,小鸡之类对儿童完全没有危害,性情十分温和的小动物,还有几只羊驼,大摇大摆地混迹在其中。 关于羊驼这种神奇的动物,因为在网络上名声过响,林向晚因为好奇还曾经特意研究过。 其实这种看上去长像怪异,双眼皮大眼睛,脖子和身体相比长得不成比例的动物,性情十分温和。据说它们就算是发脾气,攻击敌人的办法也不过是……吐口水…… 林向晚知道养孩子和养动物其实是一个道理,光圈着是不行的,要让他融入社会才行,否则的话就算是没病的孩子,老锁在屋里不出去交朋友也会憋出病来,所以她特意把叶楠一个人留在了小小动物园里,而自己则退到不远的地方,让叶楠独立去探索和接触小动物,同时也试着和别的小朋友交流。 最开始的时候叶楠显得十分紧张,他不停地朝着林向晚的方向张望着,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安,连十分可爱的小兔子凑到他脚边向他要草吃,他都顾不上管。 林向晚狠心地硬是没有过去,只是向他微笑着,示意他自己玩。 等过了一会儿,叶楠开始对四周的环境熟悉起来,人也慢慢的踏实下来,他不再一个劲的回头寻找着林向晚的身影,而是蹲下身体,怯怯地伸出小手,轻悄地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小兔子身上飞快了摸了一把…… 见小兔子没什么反应,小孩儿高兴得笑眯了眼睛,一把一把的摸起来…… 林向晚坐在树荫,看见叶楠脸上绽出的笑容,心里如打翻的五味瓶,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她一直在为离开以后叶楠该如何生活而做打算,就算这次回国,其实也是为了更好的安顿他。 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很坦然的接受这个事实,但现在看到叶楠幸福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害怕。 她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她的孩子还这么小,他就像一只雏鸟一样,如果没有大鸟的保护,他的未来会有多艰辛多难过? 她舍不得他,舍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荆棘密布的世界上,她想守着他,看着他长大,看他上学,读书,工作,娶妻,生子,她想看着他挽着别的姑娘的手走入圣殿时的幸福模样,她不想死…… 她并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勇敢,很多时候她逼着自己在人前做出一副顽强,凶狠的模样,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的,要么忍,要么残忍,你只在选择其一。 只有在看着叶楠的时候,她才可以褪去披满坚刺的外壳,露出最柔软的内里,也只有叶楠,可以让她变得更加坚强,披荆斩棘,无往不胜。 每个母亲都是一个斗士,女子虽弱,为母则强。 林向晚出神地瞧着叶楠和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交上了朋友,两人分别拿出自己带得水果交换给对方品尝,并把不喜欢吃的水果悄悄地喂给小动物。 瞧着他们给对方打掩护,掩耳盗铃的小样,林向晚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看得出神,没注意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楚狄也在微笑,只不过笑容里还有些苦涩的味道。 虽然从私家侦探那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她有个四岁大的儿子,可是真正见到叶楠的那一刻,他仍是止不住双手微颤。 毋庸置疑,那个相貌英俊的小家伙,是他的孩子。 就算没人告诉他,他也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儿子。 他的五官,他的表情,他皱眉时的模样,他轻咬着唇沉思的样子,他高兴时爽朗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他是林向晚和楚狄的儿子。 楚狄站在林向晚身后,从他这个角度,并看不见林向晚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向晚一定在微笑,和他一样,瞧着那小家伙,就会忍不住的微笑。 他错过了生命中的许多美好,他也亲手毁掉不少,但此时此刻他只想感谢上天,没有让他毁掉他,没有让他铸成大错。 他不知道林向晚到底有多恨他,不知道她回来到底想干些什么,但在看到叶楠的时候,楚狄想,或许一切还没有那么糟,或许他们还有可能……? 午后的阳光热烈非凡,一阵微风过后,林向晚却觉得背心有点发凉,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与楚狄望着她的目光交叠在一起。 她平静地与楚狄对视,没有发怒,没有质问,也没有震惊,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来一般,半晌之后,她收回目光,拍了拍身边的长椅,“坐下吧,别杵在那里了,要不然人家会以为你是卖保险的。” 楚狄守在林向晚家门口的时候,并没预料到他们母子俩会来动物园,他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见她,所以身上穿着还是昨天加班后没来及换掉的西服。 虽然身上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西服被她恶狠的与卖保险的廉价西服相提并论,但楚狄心里却十分愉快。 见到他,她即没逃跑,也没跳脚大骂,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今天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你……他是……”眼睛瞧着叶楠,头一回,楚狄说话时舌头打了结,关于叶楠的身份,他想从林向晚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是不配问这个问题的。 “他是我儿子。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林向晚干脆的回答,没有一点打算要隐瞒的意思,既然人家都已经追到动物园来了,那就说明她辛苦隐瞒的秘密早就被楚狄摸清。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打算摊牌了。 PS: 感谢红的眼白的脸的票子。 第21章 你配么?! “那他的父亲是……”楚狄异常艰涩地问出这个自己在心里已经酝酿许久的问题。他虽已知道答案,但仍想从她口中听到确定。 只不过,林向晚又怎么能这么乖巧的如了他的意? “不是你。” 果然,她微笑的答道,一脸童叟无欺的模样,却恨得楚狄牙根痒痒。 时隔四年,她就像是一只长成的狐狸,娇美的,狡猾的,不肯轻易让人从她这里占一点便宜,凡是意欲对她图谋不轨的人,都要做好被她反咬一口的打算。 “你说谎。”楚狄咬牙回道,“他的父亲就是我!” “矮油,楚先生你又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干嘛还来问我?自己的儿子自己都不认识,说出去不觉得丢脸么?再说了,谁告诉你你是他的父亲的?这不是坑爹么?你的孩子现在正在楚家老宅被他奶奶捧在手掌心里的,你跑到这里来乱攀什么亲戚。给人当爹很有快/感么?”林向晚像机关枪扫射似的说出这些话,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 反观楚狄的脸色,却愈发的青紫,“你当时怀孕了……” “我当时还做了流产了呢,你不知道么?不会吧?我还记得你是怎么迫不及待的逼我去做手术的,拿钱买我和孩子的命……楚先生,你不会已经忘记了吧?你当时掏出支票任我随便填的风采,小女子没齿难忘啊!你偷偷摸摸跑到医院看我的时候,医生没让你看孩子的碎片么?” 流产手术的残忍,不止在于手术的过程,更在于手术结束后,大夫会当着病人的面,把孩子尸体的碎片,一片片的拼出来,告诉你,这是他的手,这是他的腿,这里是他的心脏…… 这是你的孩子,而你却亲自选择杀死他。 虎毒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可是我想……” “你做错的又何止这一件事?楚狄,你一直在问我,我想干什么,那么现在,我也想问问你,你这么做又想干什么?接近我们母子两,像个变态一样跟踪我们,你觉得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么?还是你以为,破镜重圆这种蠢事,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有些错误是可以弥补的,但有些永远也不可能,因为我不会给你再次伤害我的机会,绝不! 春和景明,繁花绽放,一派生机勃勃的影像是一年里最让人欣喜的季节,而楚狄此时却觉得自己身处冰窖,寒冷刺骨。 林向晚微笑地对他说着的每个字,都是对他的凌迟。 对他过去所有行为的惩罚。 他们两人分别坐在长凳的两端,远远的瞧过去,就像是一对寻常的夫妻,可也只有他们知道,这看似咫尺的距离,其实天涯。 楚狄原准备了很多话想对林向晚说,觉得她在孩子面前多少也会给他几分面子,可没想到现在却变成这种境地,他苦笑着想,不是她在逼他,是他逼死了他自己。 当年他在她给她的一切苦难,现在开始反噬到他身上。 自讨苦吃。 “叶向晚,你又何必这么狠,把话都说到绝路。我当时做过什么,我从未否认过。可叶楠的身份,你也没办法否认。我是他的父亲,这件事情是你我心知肚明。” “你这么肯定?你带他做过亲子鉴定?”林向晚冷笑反问,这男人还和以前一样,自大得令人可笑,他以为全世界的孩子都是他楚狄一个人的种么?他倒真是不怕自己头上绿出一片新世界!“就算这孩子真的是你的,你又能怎么样呢?你除了提供精子之外,还给过他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他的父亲,你配么?!” 林向晚一句接着一句,跟刀子似的回话,让楚狄心里的火也蹭蹭地再往上拱,只不过他为了将谈话继续下去,而强压着没让它们发泄出来,“我不配也是因为你不给我这个机会!如果不是当初你带着他离开……” “楚狄!难道你忘了我当初带着他离开是为了什么?!如果当时不是我跑得快,现在我和他坟上都长出草了!!” 他怎么还有脸和她提到当年?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么会家破人亡,当年如果沈士君晚来了一步,她和叶楠就是一尸两命! 当年她曾经是真的想要放弃过叶楠,扪心自问,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因为楚狄一直要求要拿掉他,而她自己本身,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想要报复,疯狂的想。哪怕是用出最原始最血腥的手段,哪怕要付出无法挽出的代价,她也想要让这个一直冰冷无情的男人感觉到疼痛。 她要亲手杀了他的孩子,她要带着这个孩子和她一起死,如果这样的话,他仍然是无动于衷,那她和他的这三年就算是白活了。 虽然现在回头看,她当初的这种想法,幼稚得让人发笑。 但她曾真的这样想过。 林向晚有什么会觉得害怕,不是害怕别人,而是害怕自己。她怎么会有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就像是在自己的身体里住了一个陌生的灵魂,让她无法控制的疯狂的恶魔。 她从来也不敢在叶楠面前提起这件事,她生怕让叶楠知道了,他会不原谅她。 因为他的妈妈,为了报复一个男人,而想要杀死他。 多可怕。 “他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林向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给他听,“楚狄,你有很多钱,你如果想要孩子的话,会有很多女人都会乐意给你生,而叶楠,他是我一个人的。我这一辈子只有他这一个亲人了。我知道我没办法藏住他的身份,只要他在世上,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他的存在。可是我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阳光透过还未来及长出叶片的树枝,在她脸上织出斑驳的图形,她向他笑了笑,然后说道,“你不会想知道这个答案的。” 曾几何时,有个少女站在他车旁,苦苦的求他帮帮她的亲人,而他要求她出卖自己的身体,为家人换取一个平安。 她也曾这样问他,如果你不满意,我会怎么样。 他是怎么的说来着?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楚狄没想过,这一辈子竟会被她威胁,而这件事,真真实实的就在上一秒发生了。 两人如针尖对麦芒般的寸步不让,没有注意到小小动物园那边有些不对劲。 就算是小孩子,也各有各的性格,有些孩子如叶楠般安静老实,而有些则像只泼猴,上窜下跳无所不能,大多这样的孩子,总被家长冠以聪明活泼的名义被允许肆意妄为,但有些孩子是真的聪明,有些只是放肆罢了。 小孩子放肆,总是离不开大人的溺爱。 一家的男主人因见到自己儿子最喜欢的小兔子们都挤在叶楠和另外几个小朋友身边,而自己的儿子因喂不到小兔子大哭大闹,于是做为父亲的他爱子心切,趁着管理员一个不注意,立刻翻进了小小动物园的围栏。 拎着兔子耳朵,把小兔从几个小朋友手中抢了过来,身为大人的他,丝毫没有羞愧的心,反而因为打败了几个小朋友而骄傲的很。 燃起一只烟,男人优哉游哉地颠着身子,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自家爱子一个人霸占一群小兔,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行为,会带来多么恶劣而可怕的影响。 羊驼是一种性格非常温顺的动物,没错,但羊驼同时也是一种领域性十分强的动物,对于公羊驼来说,每年春天发情的时候,为了争夺地盘和争夺配偶,这种一向闲云野鹤般的动物,就会变得十分有攻击性。 在羊驼眼里,个子小小的小朋友们,大概和小兔小香猪一样,对它的地域控制权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威胁,只不过偶尔叽叽呱呱的有些吵闹罢了,但这个突然出现的成年男性…… 羊驼一看见男人跳进围栏里,先是一楞,然后随着他各种放肆的动作,羊驼本应该软柔可爱的小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毛茸茸的脸上满是警惕的表情。 见男人把小兔子们抓起来,羊驼开始摆出进攻的姿势。 而当男人得意洋洋的抽起烟时,羊驼就忍无可忍的从远处一路小跑的奔过来…… 一大口带着浓烈刺激性味道的羊驼口水,不偏不倚地喷在男人脸上,男人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大雨吓了一跳,随即等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立刻火冒三丈。 口中大声地喝骂着,男人挥舞着拳头,开始追赶羊驼,男人的又叫又骂的样子实在太恐怖,羊驼用完了自己最有力的武器,对它来说,下面能做的也就只有奔跑逃命了。 小小动物园里的小朋友们哪个不是被家伙捧在手掌里长大的宝贝?谁见过这样的架势?有些胆子小的被男人一吼再看见羊驼四散逃命,立刻骇得嚎啕大哭。 哭声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一个哭了,另一个马上也跟着不示弱地哭起来,登时小小动物园里乱成一片。 PS:感谢yaner036和小云的票子。 第22章 英雄救美是遗传谁? 孩子们的哭声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一个哭了,另一个马上也跟着不示弱地哭起来,登时小小动物园里乱成一片。 而守在小小动物园的围栏外的大人们一见这个情况也都慌了起来,人推人挤的冲进园内寻找着自己的孩子。 大量的人群慌乱地拥入围栏里,不知是谁被栏杆绊倒,还是被人推倒,当从人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时,现场的场面已经控制不住。 林向晚听到叫喊声,立刻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叶楠此时已经陷入慌乱的人群之中,看不见他的身影。 “叶楠!!!”林向晚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住了,她飞快地向着小小动物园冲过去。 眼前人影一晃—— 楚狄已经先她一步迈入了围栏之中。 叶楠平时不爱和人沟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外界环境没有感觉,正相反,他的敏感让他在第一时间查觉到小小动物园里的气氛不对劲,他想到平时林向晚嘱咐他的话,放下手里的青草,转身立刻向着入口的方向跑去,跟着他一起跑的,还有最初和他一块儿玩的那个小胖姑娘。 小胖姑娘跟着跑,倒不是因为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她在幼儿园的时候,小孩子们每天有事没事总是哭哭啼啼的,她早习惯了这种事情。她跟上叶楠,单纯是觉得和叶楠于的很投缘,不想这么早就说白白。 小胖姑娘像条跟屁虫似的人追在叶楠身后,叶楠感觉到了,就停了停脚步,回头拉起她的小肉手,两个小孩儿一块往门口奔。 可他们毕竟还是太小了,胳膊腿都短,没跑了两步,就被疯狂地冲进来找孩子的大人们给挤到了围栏边上。 人太多了,孩子哭大人闹的场面极度混乱,叶楠扒在围栏上,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他只听到林向晚拼命的叫他,但他细嫩的回答,很快就被乱嘈嘈的吵闹声所覆盖。 小胖姑娘就算神经再大条,现在也知道害怕了,她嗷的一嗓子嚎开了,尖锐的哭声像是警笛冲破了所有吵闹声的封锁,颇有些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劲头。 小胖姑娘的妈妈第一时间分辨出自家女儿很有个人特色的哭声,只不过因为挤在围栏处的人实在太多,她因身材矮小挤不过别人而落了下风,于是母女俩隔着一道围栏,明明已经看见对方了,就是够不到,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比起小胖姑娘的妈妈,楚狄的身手明显好了许多,他奋力拔开人群,就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跟随着小姑娘哭声的指引,在人群之中快速地找到了叶楠。 叶楠此时虽然没有哭,但也吓得够呛了,就连楚狄一把将他抱起来时,他都忘了林向晚一直和他叮嘱的,如果平时有不认识的叔叔摸你,你就用力踢他小JJ的家训,被楚狄夹在胳膊下面,叶楠感觉自己就像是坐上了超时空火箭,正飞快地冲过人群向外移动。 突然从人群里暴发出的一声惨叫,让所有人的心瞬间都提了起来。 那样的叫声实在太凄惨,一听就是受了重伤之下发出的嘶吼。小小动物园里没有什么大型的动物会攻击人类,那么这人又是因为什么才受伤的呢? 踩踏。 这两个字飞快的从楚狄脑子里冒出来,他的额头上立刻浮起一层冷汗,在拥挤行进的人群中,如果前面有人摔倒,而后面不知情的人若继续前行的话,那么人群中极易出现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倒地的拥挤踩踏现象。 现在这里大多都是儿童,一旦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将是不可估计的惨重后果! 一想到这儿,楚狄更加努力地拔开人群往外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孩儿,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他挤丢。 而就在此时,他腰间的衣服突然紧了紧。 楚狄低头向下看,叶楠的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裳,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楚狄,道,“她,她。” “要带上她?”楚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后看过去,小胖姑娘正哭得五官大团结,一张小脸被泪水和鼻涕泡抹得一塌糊涂。 叶楠用力的点点头,见楚狄没什么反应,生怕楚狄不同意,于是他开始像条活鱼似的挣扎着,想要自己跑回去。 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英雄救美,从谁那里遗传的?!楚狄心中一惊,轻轻地拍了他屁股两下,“别闹,我们回去,带上她。” 听到楚狄这么说,叶楠立刻安静了,小脸上马上浮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像是放心地把自己和那个小胖姑娘的性命都托付给了楚狄,让楚狄看得心里一疼。 “小姑娘,你到底多重?怎么这么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楚狄又重回到小胖妞身边,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楚狄忍不住发出一声质问。和她一比,叶楠简值轻得就像是一片云彩。 小胖姑娘抽了抽鼻子,细声细气地说,“妈妈说,女生的体重和年龄,是不能告诉男生的……就算大叔你长得再帅,我也不能告诉你。” 成功升级为大叔,楚狄一点也不高兴,反而觉得自己快要吐血,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心情再继续和小胖妞纠缠她的体重问题,把两个孩子分别夹在两边胳膊下面,楚狄快步地向前冲。 和刚刚人人都急着进来找孩子不同,过了这段时间,大多数父母已经找到了自家的宝贝,现在的情况是人人都急着冲出去。 楚狄带着两个孩子,身手步伐都减缓了许多,他一边要照顾着叶楠不要被人磕到碰到,,一边又要照顾小胖妞别磕到碰到别人。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而楚狄自己则被完全的忽略掉了,在这样分身乏术的情况下,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腹背受敌。 抱着孩子们的家长,就像是冲锋陷阵的勇士一般疯狂,楚狄的身子被人从后面重重一撞,他试图想要稳住自己的脚步,后腰却狠狠地磕在铁丝架成的围栏上。 尖锐而突出的铁丝边角深陷在肉中,有一种顿顿的疼痛从腰间泛开,楚狄低声喝骂了一句,没有理会它,继续带着两个小家伙往前冲。 终于,将小胖妞完好无损地交到她妈妈手里,楚狄总算可以停下来喘口气,最艰难的任务完成了一半。 而林向晚早就等在出口处,一见叶楠出来了,立刻从楚狄怀里把他抢过来,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着叶楠的脸上,身上,“宝贝,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被人踩到?有没有哪里疼?” 她的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几乎快要哭了似的, 一双手慌乱地在叶楠身上摸来摸去,是乱了阵脚的模样,楚狄心里酸酸的,出手轻轻的拉了拉她,“他没事,一点也没有碰到,我一直护着他的,你放心好了。” 林向晚听了他的话,心里踏实了一些,刚才要不是楚狄出手帮助,只是凭她自己的力量,可能真的挤不过这么多人,但让她向楚狄道谢,她又说不出口,于是林向晚只能把目光都聚焦在叶楠身上,让自己故意忽略到楚狄。 早知道她别扭的性子,楚狄也不为难她,他半蹲下来,和叶楠平视,道,“这小家伙还知道英雄救美呢,刚才我要带他出来,他还得非拉上那个小胖妞,怎么?喜欢上人家了?”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叶楠的头,可是手掌才刚伸到叶楠面前,叶楠就怯怯地躲到了林向晚身后,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的看他。 叶楠觉得,这个大叔很脸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虽然知道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刚才还把自己和小胖妞从危险里救了出来,但叶楠直觉,妈妈并不喜欢这位大叔,有大叔在妈妈都不喜欢笑了。 妈妈不喜欢的,叶楠也不喜欢。 他心里想着,就躲了起来。 看着自己空落下的手掌,楚狄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教的孩子很好,很勇敢,比他大的孩子都在哭闹,他却知道保护小别人,真是好样的。” 身子一动,从腰部突然传来的撕扯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抹痛苦的神情从楚狄脸上飞逝而过,被林向晚看到。 “你受伤了?”林向晚把叶楠放到一边,转而看向楚狄。 楚狄摆摆手,如慢刀子割肉的痛感让他一时说不出话,他缓缓地走到一旁,扶着树干坐在上长凳上,痛苦地喘匀了几口气后,才慢慢地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伤,应该不碍事。” “让我看看。”林向晚跟过去,伸手就要撩他的衣裳,楚狄下意识的一挡,林向晚先是一楞,然后就轻嘲地笑道,“楚先生,你浑身上下哪个地方是我没看过没摸过的,现在装淑男,恐怕有些晚了吧。”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打算要把他气死,楚狄伤在腰眼上,刚才精神高度紧张还没什么大太感觉,现在松弛下来,每次呼吸都是疼到极致,他手指着林向晚,想说点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就被林向晚打断了。 “男人伤了腰可不是什么小事,你要是打定主意下半辈子不举也无所谓,那我就不管了。” PS:同学们,乃们谁投了PK票子?因为那个榜总是滚来滚去,所以让我傻傻分不清。--。不过不管是谁,桃子感谢你们,明天光棍节加更。 第23章 我没有爸爸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楚狄咬牙道,林向晚嘴上不饶人的功夫是日渐臻于佳境,算计好了他不能拿她怎么样,于是她愈发的有恃无恐。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林向晚耸耸肩,“那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射,射而不多,多而不活,活而不育……这样的说法,您能接受么?” 楚狄听得张口结舌,他当然接受不了!“你在美国学了些什么?怎么说的和街上贴的专治不孕不育的医院小广告上写的都一样……” “我本来就是妇产科医师,知道这些也不算为过吧?只不过,楚先生您的观察力还真强啊,小广告上东西的逃不过您的法眼。”林向晚懒得再与楚狄纠缠,趁他不注意,她劈手将他的衣服掀看,看到伤处之后,林向晚不由得“咦”了一声。 楚狄知道她在芝加哥时看过的伤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她看来再复杂的伤口只要不治命都可以医治的,所以林向晚这声惊奇让他的心不禁向上提了提。 “很严重?”楚狄回头问道,刚才林向晚满嘴跑火车如江湖游医般的话并没有让他太放在心上,但现在看起来……林向晚眉头紧锁,对着他腰上的伤口,来来回回远远近近地不知看了多少遍,眉目间全是忧虑,却是紧抿着嘴,不给楚狄一个答案。 楚狄等得不耐烦,“有多严重你就直说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不会比以前中过的枪伤还麻烦。” “这两种不一样……这种伤……恐怕会影响你以后的工作发展哎,楚先生。” “?”见楚狄不解,林向晚十分好心的掏出手机,在他的伤处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照片后,把手机递给楚狄,“你伤的好精妙啊,看起来和LV新款图案一模一样,楚先生你的公司日后要是倒闭了,凭着这个,你也不用发愁,给LV做人肉代言想必待遇也应该是极好的……” 棱形的铁丝围栏在楚狄的后腰上留下几个不完整的青紫淤伤,伤处看起来还真的很像LV公司今春新款手包图样。 拿着手机,看着自己后腰上的经典图案,楚狄无语。 知道她是在故意调侃自己,语气夸张,表情更是丰富多彩,一双水润晶莹的眼睛满含着笑意看着他。可楚狄却一点也不生意,他几乎是痴迷的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已经想不起她上一次像这样和他轻松说话时的情景,一别四年后再见到她,她对他除了冷嘲热讽,就是无尽的敌意。 他怀念她无拘无束的样子,阳光灿烂的笑,或是阴谋得逞后的小狡黠,总好过她带着面具,一本正经的模样。 林向晚见楚狄脸上青红交加的颜色,心里十分痛快,已经盘算好了他要是开口斥责她,她该怎么回嘴。 可没想到是,楚狄却露出一副大人家看到小孩子淘气似的无可奈何表情,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你特么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敌人没有接招,林向晚一拳打在空气里,懊恼得胸口发闷,她恨恨地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块虎皮膏药,将虎皮膏药“啪”地一下大力拍在楚狄的伤处,又用力揉了几把,道,“没事没事,楚先生不用担心,虽然你的伤势很严重,但只要你贴了我家传的虎皮膏药,保证你药到病除,三天后又是一条龙马精神的好汉。” 她揉的手劲很大,楚狄怀疑就算是自己腰上没有伤,恐怕被她揉这几把,也要揉出青印子了。 他强忍着疼痛,默不做声,让林向晚揉得很没有成就感,于是再继续揉了一会儿,她自觉无趣也就收了手,不再继续下去。 这时候小小动物园门口又是一片骚乱,林向晚远看过去,有几个人被人掺扶地走了出来,一瘸一拐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开始在园内招惹了羊驼的那个讨厌的家长,原来刚才在人群里发出一声惨叫的也是他,只因他跑得太急,被石头断了一跤才引起后面差点酿成踩踏事件。 林向晚出于职业道德,赶紧上前替受伤的人查看伤势,因为心里实在太讨厌那位父亲,所以唯独把他跳了过去。男人哎呦哎呦的叫喊着,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大家心里都讨厌他惹出事非,对他极为厌恶,根本没人去理会他。 好在小小动物园里的地方不是太大,所以在刚才的慌乱之下虽有些人被踩伤了,但伤情并不是很多严重,只有一个小姑娘,因为家长跑得太心急而被母亲把胳膊拉得脱臼了,哭得撕心裂肺。 林向晚轻拍着她的背,示意守在一旁满脸焦急的母亲说些安慰的话分散小姑娘的注意力,就在小姑娘稍一走神的时候,她用手轻轻一推一托,脱臼的胳膊就恢复了原样。 小胖妞挤在叶楠身边看着林向晚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咂舌道,“你妈妈是医生哇?真帅!!我以后也要当医生!” “我妈妈不光会治病,还会生很多小朋友的。”叶楠听着十分受用,很骄傲的昂起头,觉得全动物园的妈妈都没有一个比林向晚强。 “这么牛?我妈只会生我一个,哎……”小胖妞转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家妈妈一眼,十分遗憾她没有什么时候可以拿得出手的绝技对叶楠炫耀,瞧着叶楠得意的样子,她又道,“那大叔是你爸爸呀?” 叶楠瞧了眼楚狄,然后缓缓地摇摇头,“我没爸爸,妈妈说爸爸不要我们了,然后他被外星人抓走了。” “啊?真的假的?你真可怜,不过你也别难过,我爸爸也不要我和我妈了,但他没被外星人抓走,他是被外国女人抢走了,哎,你说外星人和外国人怎么都这么坏呀……” 楚狄在一旁坐着,听两小孩儿你一言我一嘴的闲聊着天,开始听着还觉得很多有意思,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弯了起来,可以想像,林向晚每天工作回来,一定会眉飞色舞地告诉她,今天妈妈又(接)生了多少小朋友,有多少男小朋友,有多少女小朋友。 幻象着他们母子日常生活中的点滴细节,让楚狄心头涌起一股暖意,但当他听到叶楠说起父亲时,笑容就再也维持不下去。 这个问题,自从他得知叶向晚并没有做手术,而是生下叶楠之后,就一直盘旋在他心头。 他知道以叶向晚的性情,是绝不会对叶楠说出实话,她虽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为了保护叶楠,她也会隐忍着不说当年的旧事。 林向晚或许不是个好情人,但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楚狄就是这样认为。 一个好母亲会想尽办法保护自己的孩子,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他。 “我不难过。我有妈妈,我还有干爹,干爹很好,对我好,对妈妈也好。”叶楠很有耐心的给小胖妞解释着,对于爸爸这个词汇,他除了感觉到陌生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印象,林向晚从来也不忌讳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词,是他自己这样认为的。 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对他来说,只要有干爹就行了,干爹知道他喜欢的什么,想要什么,无论他想想做什么时候事情,干爹都会支持他,他有时候觉得干爹比林向晚对他还要好。所以,比起那个飘渺得不知所踪的爸爸,叶楠觉得干爹更可靠。 叶楠纯真无邪的话,还有他提到沈士君时脸上毫不掩饰的幸福的笑容,就像是一柄剑,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没入了楚狄的胸膛。 他仰起头,对着天空中的某一点,轻轻地说,“这只是开始对不对?这是你给我的惩罚,现在只是个开头,对不对?可我为什么已经觉得这么疼了呢……” 冥冥之中,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微风如叹息般,吹拂而去。 动物园的管理人员和救护人员陆续赶到,见伤员们没什么时候大碍了,林向晚就从人群里走出来,小胖妞和叶楠摆了摆手,跟着她妈妈一起离开。叶楠仰起头,十分惋惜地对林向晚道,“妈妈,老虎帽帽不见了。” “是不是刚才丢在里面了?”只是顶绒布帽子,做工也不是很精细,所以林向晚根本没拿它当一回事,不过看叶楠好像挺喜欢的模样,她就摸摸他的头说,“估计已经被人踩脏了,不能要了,等下次来,妈妈再给你买好不好? 叶楠乖乖的点点头,伸出小手把林向晚额头上的汗珠抚了去。 “叶楠真乖。”林向晚笑着亲了亲他的面颊,“宝贝儿,饿了吧?今天就不逛了,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让我想想,咱们去哪儿好呢?”林向晚做思考状,拉着叶楠看也不看楚狄一眼,就随着人群开始往外走。 楚狄三步并做两步拦在他们面前,“你们这就走了?动物园还没有逛完吧?那边的两栖馆里新引进了许多南美的动植物,你们应该去看看的。” PS:祝所有的光棍们早日脱光!! 第24章 我不同意你就会用强的? 楚狄的话是对着叶楠说的,语气真诚热切,只不过叶楠完全没买帐,他从林向晚身上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只要这个男人一靠近,林向晚全身上下就会散发出一种很不友好的气息。 林向晚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把小脸不客气地扭过去,叶楠送了一个后脑勺给楚狄,算是给他的回答。 儿子,好样滴!!林向晚心里笑得打跌,脸上还要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道,“楚先生对两栖动物这么感兴趣,不访自己去好好逛逛吧,没准还能在里面找到点同类,我们就不打扰了哈。愿你逛得开心。” 挥了挥衣袖,林向晚带着叶楠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把楚狄一个人留在原地,仔细品尝失意的苦涩。 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林向晚一路春风得意,拉着叶楠的手,母子俩乐颠颠地往停车的方向走,一直到—— “这特么是什么意思啊?前后左右的车子都不锁,单锁我这一辆?!”红色的小polo四个轮子都被地锁锁得紧紧的,车窗玻璃的右上角上粘着一张罚单,林向晚把罚单拽下来,上面赫然写着她因为乱停乱放车辆而被扣去两分,罚款200块。 掏出手机,拔到交警中心,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有个刻板的女声传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的车被锁了,我想要解锁。” “请报告您的位置。” “市动物园。” “请等待……” 五分钟后。 “该区域所有交警都去出任务了,请您明天再拔打电话。” “可是我带着孩子,车子不能开的话……” “嘟嘟嘟……” 再拔电话,就永远都是忙音,林向晚挂了电话,气得当场把罚单撕了个粉碎,她不心疼钱,也不心疼分,但如果要罚,好歹也要公平些吧?为什么和她排成一排的这十几辆车里,没有任何一辆被贴了罚单,只有她运气这么背!? 不,这绝不仅仅是运气的问题,这是阴谋! 而马路对面豪车里笑得诡异的男人,正是这场阴谋的主谋! 楚狄对着林向晚招了招手,“真巧,又见面了。” 林向晚咬牙,“巧个腿毛!你说,是不是你找人故意搞得鬼?!” 这个变态,他跟踪自己,她看在他帮叶楠解围的份儿上,也就不和他计较了,知道他卑鄙,但忘了他居然有这么卑鄙! 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都是这么好被收卖的嘛?还没有王法?! 林向晚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怒视着楚狄恨不得目光变成实质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而楚狄则是似笑非笑地,对她道,“我说和我无关你信么?你肯定不信,所以这事确实和我有关。别这么看我,看我也没用,车子至少要明天才能解锁,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上车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你和叶楠一定会喜欢。” “你去死!”林向晚气得完全没了风度,十分不雅观地向楚狄竖起中指,而后带着叶楠气哼哼地开始向街的另一端走去。 车锁了就锁了,她不要了!反正也不是她的车,都是租来的,大不了多付租车行点钱!她就不信了,除了他的车子,她自己还打不到一辆车! 林向晚的身影十分娇小,但楚狄知道,在这个小小的躯体之中此刻蕴藏着多大的怒火。 就像是一座火山似的,你不能因为火山的体积而估算它的破坏值。 苦笑着发动了车子,看来他一开始的策略就错了。他以为自己的低姿态可以换来她的另眼相待,就算不会原谅,至少她也应该给他一些好脸色看。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而什么是不应该的? 他低估了这段颠沛流离的生活给她的磨练,也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这四年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炼狱吧?独自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孩子,在弱肉强食的国度,艰难生活。 楚狄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子,不能想这些事,一想就觉得心里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不过她的态度,让他已经完全的清醒过来,既然如此,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反正她恨他入骨,也不在多这一分了。 “你打不到车子的,我已经请警队的朋友把前面的路口都封了,空驶的出租车不会驶过来的。最近的公车站,离这里至少还有一公里,你如果不怕叶楠累到,你尽可以走过去。” 林向晚抱着叶楠在路口站了十来分钟,才发现刚才楚狄对她说的话,并不只是威胁。路上飞驰而过的车子里,竟没有一辆空的出租。 楚狄将车子泊在她身后,站在车外燃起一只烟悠闲地晒着太阳,一双犀利的眸子藏在墨镜后面,目前光不知落在何处。 叶楠一直很乖,伏在林向晚的肩头,就像是一只小猫安静得没有一句怨言,林向晚听到从他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走到楚狄身边。 冷着脸,没有丝毫的笑容,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上车。” 他把她的软肋找得很准,她不能因为和他的争执而连累到叶楠,她做不到。 * 楚氏集团的产业主要分布于地产,制药,以及海运等一些极其敛钱的行业,但也有一小部分投资于娱乐和餐饮业。 楚狄带林向晚和叶楠来的这家餐厅,就是楚氏旗下的一家特色私房菜。 菜馆叫“无名居”门面并不是很大,小小的朱门旁挂着两只破得纱笼都褪了色的红灯笼,也只有最资深的老饕,才可以透过这扇小门,看到里面的别有洞天。 绕过了刻着福禄福喜的石影壁,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在翠竹掩映之下显得格外幽深静谧。 楚狄带着林向晚走在小路上,见她脸上显出疲惫之色,他伸手想把叶楠接过去,却被林向晚警惕的闪到一边。 楚狄叹口气,“我又不会卖掉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迟早都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早点告诉他,对你对我对他,都有好处,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 “我没看出我和叶楠的好处在哪儿,老实说我也没看出你的好处在哪里。”林向晚换了只手抱住叶楠,凉凉地说道,“你要是打算继续和我讨论这个问题,那我只有带着叶楠走了,楚先生,你应该还没请你的朋友把这附近的道路都封锁吧?” 她要是真的想走,恐怕谁也挡不住,楚狄扫叶向晚一眼,不再多说话,继续带路。 走出了小路,眼前霍然开朗,造型精美的花圃里盛开着各种早春时季绽放的花卉,紫藤架子上缠绕生长着碧绿的菟丝寄生槲,几只色彩艳丽的粉蝶,扑扇着翅膀飞舞到叶楠面前。 叶楠眼睛一亮,挣扎着从林向晚的怀抱里跳出来,追着蝴蝶进了花丛。 林向晚不放心的想要跟过去,被楚狄拉住了,“让他玩吧,这座院子是密封的,周围都有摄像头和安保人员,他不会有事的。男孩子就是要多跑跑才好,不能老闷着。” “你在教我怎么养孩子?”林向晚讥诮道,“确实,我也知道男孩子应该多跑动跑动才好,可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我怕我一眼看不到他,他就会消失不见,或者出什么状况。楚狄,你不知道养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有多难,叶楠以前甚至不肯叫我一声妈妈,我也是最近才慢慢地和他亲近起来。或许谁都有权力指责我,但是你不行,你不能就这样大大咧咧的闯入我们的生活,然后打破所有的一切。你不能这么干。” 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在人前,她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时时刻刻地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的一个举动,或者一句话,让叶楠与她再次疏离。 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就算她不愿意,但她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无声地流逝着。 如果可以,她想分分钞钞地都和叶楠在一起。 忘记这些该死的仇恨,忘记这个该死的男人,只把她最珍爱的小儿子,抱在怀里,一刻也不松手。 可是她…… “我能。”楚狄说,“只要你给我个机会,我就可以。但是如果你执意不给的话,那我只能用我的手段来争取。叶向晚,你知道,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我不希望看到那种情况,到了那个时候,我可能会变得不太友好。所以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各退一步,因为我只是想弥补,并不是想破坏。” 林向晚倒吸一口冷气,“你什么意思?我不同意你就打算用强的?你现在这是在威胁我?” “那是最坏的一种情形,我也不希望看到。但如果必要的话……”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才是这个男人的本性,要不到,就用抢的,总之天下的所有事情,都要随了他的心愿。 “好,就算我相信你。那你的母亲呢?你也能保证她像你想的一样么?”林向晚看似是退了一步,但其实她不过是把问题重又抛给了楚狄。 第25章 我不是大叔,我是爸爸 林向晚回国之前,心里斗争了很久,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担心楚母知道叶楠的身份,会对他做出不利的事情来。 说句实在话,她并不害怕楚狄对她怎么样,因为他所能做的最恶劣的事情,已经在那三年里都做过了。 肉体上的疼痛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为疤痕,但心灵上的,却会永远溃烂下去。 和楚母的恨比起来,楚狄的狠根本不算什么。 他是男人,她的女人,只要她愿意,他们就永远也不会成为敌人。 但是楚母……她们是天生的敌人。 “楚狄,对你来说,你的儿子只有一个,他才刚出生,你应该善待他和他的母亲,而我们,我和你,不是我们……我能躲你四年不被你找到,就能躲你十四年,四十年,你如果想这辈子都不要见到叶楠的话,那你就请继续。” 林向晚的威胁十分有力,至少对于楚狄来说,她这句话的分量,足够让他在这顿午餐里保持沉静了。 叶楠跑得满头是汗,手里抓着一只粉蝶小心地捧到林向晚面前献宝,林向晚同样以小心翼翼的姿态接过去,母子俩就像是在传递着核弹般蹑手蹑脚,此时的画面十分有爱,可楚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来回的重复着。 我和你,不是我们。 珍馐美味,食同嚼腊。 林向晚的话直指人心,不费吹灰之力就点破了他心上最薄的那个地方。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什么,再说什么对她来说也是无用,她如果真的带着叶楠离开,此生他或许真的无法再见到他们。 不行。 不行。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留下她?让她心甘情愿的待在自己身边? 如果把她的手脚都带上镣铐铁锁,能不能锁住她这个人? 如果把她囚禁在黑黯不见天日的小屋里,可不可以将她肩上的翅膀折断? 不行。 她会死的。 她宁可死,也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太了解一个人也不好,你知道她的性情中的软肋,同样也知道她看似柔弱,实际上坚不可损。 到底该怎么办? 一桌团圆饭,却吃得十分沉寂,楚狄的心思都用在想怎么对会林向晚这种不妥协,不示弱,不退让的态度上,而叶楠和林向晚则为了几颗青豆而各自费尽心思。 叶楠不喜欢吃青豆,十分不喜欢,可林向晚总是变着法子地让他全面摄入营养,小家伙嘟着嘴偷偷地把青豆一粒一粒地藏在碗壁上,林向晚装做没有看见,先让他得意一会儿,然后再揭穿他。 三个人各自心思不同,但画面看上去却是安静美好。因为叶楠喜欢看那片花圃,所以他们坐的地方靠近窗户,来来往往的食客们,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向房间里这相貌十分出色的一家张望。 “我好像看见楚总了。”胡和侧过脸对叶蓉说。 叶蓉挎着他的手臂不在意的答道,“认错人了吧?他昨天不是为了企业并购的事情加了一夜班,他现在应该在家睡觉才对。” 叶蓉毕业后因为楚母的关系,进了楚氏下面的制药公司,因为她年轻貌美,再加上由楚母亲自推荐,公司里很多单身且有野心的男士都以为她和楚家关系非浅,于是变着法的和她结交。叶蓉乐在其中,也不急着解释,看男士为她争风吃醋,自信心爆棚。 但她也不是随便和谁都好,凡是她看中的人必是家世过硬,且个人素质极高的。 就拿胡和来说,胡家的本家是在东南亚做橡胶生意的,只不过因为胡和的父亲早年从了政,所以才脱离了本家的买卖,但这并不意味着胡家和本家就没了联系,每年胡氏在泰国的企业年会,都是要邀请胡和父亲出席的。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胡和家在本家企业里还有股份,属于不用出力却可以拿分红吃干股的那类人。 而胡和自己本身也不弱,哥伦比亚的MBA毕业,年纪轻轻就在制药公司的海外投资战略部做二把手,听说明年就会直接晋升为一把手。 这样的人材主动和自己接交,她为什么要拒绝? 听胡和这么一说,叶蓉也来了兴趣,把目光顺着胡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叶蓉不禁一楞。 楚狄请叶向晚吃饭并不是多大的事儿,毕竟两人以前有过一段,但是那个孩子…… 叶蓉找了个借口,把胡和支开,自己躲在竹林后面仔细的观察着叶楠。 那孩子长得和楚狄太像了,尤其是眉眼,简值是一模一样倒扣出来的。要说他不是楚狄的种儿,那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怪不得叶向晚不动声色的离开了H市,几年都没有音讯,原来是给楚狄生孩子去了,只不过不知道这孩子的身份,楚家人清楚不清楚,尤其是楚母,还有楚夫人,要是知道当年的仇人给自己家开枝散叶增丁进口了,不知道楚夫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叶蓉轻嗤一声,随即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午饭在还算和平的气氛里结束,林向晚起身去洗手间,本打算叫着叶楠一起,却被楚狄拦住。 “他是男生,你不会要带他进lady room吧?”楚狄用餐巾无比优雅地拭了拭嘴角,正气凛然道,“他如果想去,我会带他去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拐走他,如果我想那么做,早就动手了。” “别给他说那些有的没有的,听见没?”林向晚想了想,威胁道。 楚狄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回给她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林向晚离开后,那笑容看似变得明显了些,但其中却加杂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楚狄放下手中的餐具,向叶楠身边移了移椅子。 “你叫叶楠?叶楠,你知道我是谁?” 叶楠正在用小勺子把青豆藏在薄薄的一层米饭下面,听到楚狄的话,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安静的与他对视,“你是妈妈不喜欢的大叔。” 再次中箭,楚狄强忍着不让笑容毁塌,继续循循善诱地说道,“不,我不是什么大叔。别的小朋友才叫我叔叔,你不能叫。你妈妈和你提起过我,叶楠,我是爸爸。” 什么不许和他说有的没有的,都去见鬼吧!反正他也没有答应她! 此时,林向晚在小道里迷失了方向,走得头晕眼花时,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叶楠听到从楚狄口中听到“爸爸”两个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他说的,在他的心里,唯有干爹和妈妈,对他来说是重要的,爸爸和爷爷,奶奶之流,皆是浮云。 所以叶楠这次连头都没抬,轻轻地答了句,“哦。是么?”,就不再理会楚狄。 楚狄一口气堵在胸膛里,堵得自己感觉快要爆炸了。他把椅子拉得离叶楠更近些,用自己的手掌轻轻的盖在叶楠的小手上,“叶楠,是真的,我是爸爸。叶楠的爸爸。” “外星人放你走了?”感觉自己如果不回答,他就绝不会放手似的,叶楠很无奈的开了口。 楚狄被咽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没被外星人抓走……我和妈妈出了点问题,所以她带着你离开了。” “哦……那你现在和她和好了?” “……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不好的?” 对话进行的很艰难,似乎不管叶楠问什么 ,楚狄都不能十分顺畅的回答他,他和叶向晚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可以说完的,而且他怀疑就算是他给叶楠解释清楚,叶楠也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曲折。 大人们的世界,总是这样复杂。 充满了欲望与纠葛,如一杯打翻的墨汁,将所有的纯白浸染成灰。 楚狄无声的凝望着叶楠的时候,叶楠的小脑瓜儿里也在不停的转动着,虽然说因为林向晚的关系,他不能和楚狄亲近,但就他自己本身来说,其实并不讨厌楚狄。楚狄救过他,带着他和小蛮一起从可怕的地方逃出来,而且楚狄还带他们来这个地方,叶楠很多外面的花花草草,只不过林向晚平时太忙,很少带他出来,所以他接触大自然的机会也就少了很多。 所以然叶楠并不讨厌楚狄,相反的他甚至有一点点可怜他。爸爸被外星人抓走了,哪有那么容易回来的呀?他一定是在骗他,反正以前在拳场,有好多人也总说要当他爸爸,后来都被妈妈收拾得很惨。 不知道妈妈听到楚狄要当他爸爸的话,会怎么收拾他呢。 看他一直盯着自己,一眼不错的样子,他不会是因为想吃自己的青豆子,才一直和他说话的吧? 想到刚刚楚狄带着自己从人群里冲出来时的情景,叶楠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些,反正他也不喜欢吃青豆,他如果想要的话,就给他好了。 于是他拿着小勺把还未来及藏在饭下面的青豆挖起来,“大叔,给你。” 楚狄得了一勺豆,吃得满嘴苦涩,感觉这一大一小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他的,旧仇新恨,一并结算,不死不休。 第26章 鬼迷心窍 熟门熟路地将林向晚和叶楠送回小区,林向晚连一句客套话也没有,带着叶楠就下车回家了,好像楚狄是个免费的司机似的。 倒是叶楠,被她抱着,在林向晚看不到的时候,偷偷地朝楚狄挥了挥手,用口型和他说着再见。 楚狄也向他笑了笑,笑容僵硬而心酸。 独自一人坐在跑车中,四周安静得就像是死寂,楚狄把头抵在方向盘上,没一会儿,怀里的手机便嗡嗡地响了起来。 * 虽然是节假日,但因为时间不对,不是营业高峰期,所以KTV里的生意十分冷清。 楚狄走在装潢奢华的走廊里,跟在服务生身后,很快就随着鬼哭狼嚎的声音找到了钟悦。 钟悦怀里抱着已然喝得滥醉的杜源,杜源的身体不断的往下滑,口中吱哇乱叫着不知道说着什么 ,钟悦用手臂环着他的腰,时刻提防着杜源把自己滚到地上,一看见楚狄来了,钟悦就像是见到了大救星。 “你快点过来,把他挪一边去,可压死我了。腿都让他压麻了。”钟悦说着,十分嫌弃地推着面色赤红的杜源,两人合力,把他抬到旁边的沙发上。 “怎么喝成这样?”楚狄虽是个生意人,但极不喜欢喝醉的人借酒撒疯,若不是钟悦打电话叫他,他才懒得过来。 “我哪儿知道,说是怀念他曾经青葱的似水流年,他什么时候青葱过?一个大爷们,每天老弄这些事情,他不觉得腻歪么?”钟悦几年前由主接民事纠纷的律师,转型做了刑事律师。每天和杀人犯,死刑犯混在一起,性格本来就很坚毅的她,经过这几年的磨砺变得更为犀利。 不是不明白杜源的心思,这些年他绞尽脑汁出现在她面前,明明是个跨国公司的老总,却像个小丑一样做出各种各样让人叹息又无奈的蠢事,只为了吸引她的目光。蹉跎了青春,推却了大把大把的美女,只为了陪在她左右。 可是她不喜欢他,就算是他再做出一百倍的努力,她也不会喜欢他。 他们两个就像是两条相交后又彼此远离的射线,谁都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将会落在哪里,一刹那的相交已经是他们此生最后的机会。 楚狄点了一只烟,坐在钟悦身边,50寸的液晶屏幕里放着一首老歌,男人沧桑沙哑的声音低低吟唱。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鬼迷心窍? 楚狄想,或许真是的鬼迷了心窍,否则天大地大,又怎么会把身家性命都放在那一个人身上? 和林向晚一样,他也不相信神鬼之说,但在他生命之中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情,让他不得不思考。 难道真的像歌里所唱,一开始我相信最伟大的是感情..到后来我无力的看清最强悍的是命运? 可就算是真的有命运这种无形无态却无比强大的力量。 楚狄也要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认定的人,最终只能属于他一个人,他是个没多少耐性,且脾气并不温和的商人,他会用自己所有的手段,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看出楚狄有些心不在焉,钟悦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腿。 楚狄靠在沙发上,面容冷俊的开口道,“钟姐,我想让你帮我处理件事情。” “什么事?” “我想要争回孩子的抚养权。” 钟悦睁大了眼睛,“你要和茉莉离婚了?我的天,你总算想清楚了!我就和你说,那个姑娘脑袋里住了只麦兜,你一直不信,现在可算是想清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手续……” 楚狄挥挥手,打断了钟悦的话,“不是茉莉,我还没打算和她离,就算是离的话也要她先提出来,我们结婚的时候签过协议的。我想要的,是另外一个孩子的。” 钟悦这下不说话了,她静坐了半天,才开口道,“另外一个孩子?楚狄,你在外面有情妇?还允许她给你生了孩子?” 钟悦知道楚狄在和季茉莉结婚之前签过一个协议,协议的内容她不是很清楚,但楚狄以前和她聊天时曾透露过。 季家同意和楚氏联姻,一方面是因为看中了楚氏未来的发展前景,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季茉莉真的喜欢楚狄。 不过按钟悦所说的,季茉莉脑袋里就住了只麦兜,连她一个外人都看得出那丫头是个金玉其外的货,她的家人又怎么能不知道? 所以,为了保护自家的女儿不被欺负,季茉莉的父亲特意要求楚狄在结婚之前签下协议。在最大的限度上,保护了季茉莉的利益不被伤害。 只不过季老板并没有想到,人的利益有许多种,经济利益只是其中的一面。还有许多无形的财富,是钱没办法衡量的。 “不是情妇,钟姐,那人你也认识,是叶向晚。” 楚狄的声音不大,却在钟悦说得半天没有缓过神,“你说叶向晚?你们不是几年前就分开了么?怎么会有孩子?” “她出国的时候怀着孕,可是我不知道,我以为她做了手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很确定那是我的孩子,她也承认了。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现在和她对簿公堂,胜算能有几成。” 楚狄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如果林向晚的态度一直这么强硬下去,他不介意用这种手段逼她就范,虽然知道,她可能会恨他一辈子。 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就算他不这么做,她也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 只要有一分把握,他也要试试。 钟悦的眉头拧成一团,这个的消息对她来说有些突然,她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事儿挺麻烦的,如果按你说的,她是在国外生下这个孩子,那你们的官司就要打到外国去,这期间会牵扯许多精力和时间,而且这种新闻一旦露出来的话,对你,对阿姨,还有对楚氏,都会有不小的冲击。而且你的胜诉机会很小,因为不管再怎么说,是她把孩子独立抚养大的,这说明她有抚养孩子的能力,而你这些年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楚狄,你为什么要争这个孩子的抚养权?” 钟悦是看着楚狄长大的,知道他能得到今天这个地位还有身家,付出了怎样艰辛的努力。她更知道楚狄不是个长情的人,准确的说,在感情世界里,他是一个冷血动物。 “我想这么做,是因为我希望在死了之后,他可以得到楚氏的继承权。” 楚狄的回答让钟悦彻底晕菜了,“你……你说什么?楚狄,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钟姐,你知道我们家叶家的事情吧,可是如果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叶向晚的妈妈,和我父亲之间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你会怎么说……?” 钟悦长大了嘴巴,惊讶地说不出话,半天才吐出一句,“我会说你是个混蛋。” 楚狄当初对林向晚做的那些事,就算是基于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也实在是太过分了。虽然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构不成犯罪,但在道德的法庭上,楚狄绝对是罪大恶极。 “钟姐。”楚狄苦笑,“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 “就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才只是骂骂你而已,如果我是叶向晚的家人,我才就报110来抓你了!有钱了不起了,有钱就能随便欺负人了?想想那丫头也真是太可怜了,被你欺负那样,家里居然都没人帮她衬她一下……不对,你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楚狄,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律师与生俱来的敏感嗅觉让钟悦一下子就抓住了楚狄话中的不对劲,她紧盯着楚狄,直到他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楚狄疲惫地揉搓着自己的眉间,“三年前她走了之后,家里老宅子开始翻修,有个工人在主屋后废掉的花园子里,挖到了一个铁盒,交给我。盒里是一本日记……” “那里面写了什么?”钟悦追问道。 “因为埋在地里的年头太多,本子大多都被雨水泡过了,我找了修复专家,才抢救出来其中的几页,钟姐,你猜那本日记是谁写的?” “是……你爸爸?”。 楚狄摇摇头,“不对,是叶向晚的母亲,林落的日记本。” “她的日记本怎么会在你家的后园里出现?上面写了些什么?” “日记里只写了些很平常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从那几页抢救出来的内容可以看出,林落很早以前就和爸爸认识了,两个人的关系还走得很近,林落曾经在老宅里住过,这本日记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妈妈也知道这件事情,但是这些年,她从来也没对我讲过这些。” 第27章 底线 “或许阿姨并不知道这件事?”下意识的,钟悦想要为楚母开脱。 在钟悦心里,一直觉得楚母是位可怜可敬又有些可怕的女人,一个女人在自己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里,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和爱人的庇护,与幼儿相依为命,这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做到的。 而楚母不仅做到了,还把楚狄养得不错。这样的韧劲让人不得不佩服,可也是因为太坚韧了,又让人生出些畏惧的心。 “你觉得可能么?如果妈妈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在我小时候命人把后花园无缘无故的给封起来?你我都知道,她最喜欢玫瑰的。” 那座园子里的玫瑰花听说是楚狄的父亲在结婚之前,特意托人从意大利和西班牙进口的皇级种子,开出来的玫瑰花开如碗口大小,色彩艳丽,花形齐整,是不可多得的玫瑰品种,就算是隔了这么多年,钟悦的父母说起那座玫瑰花园,仍是赞不绝口,眼中满是对那座旧园的念念不舍。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算楚母是自己的阿姨,钟悦此时也听出这件事情里的蹊跷。 所以不用楚狄再说什么,钟悦就已然开口道,“那你想把这个孩子认下来,是出于对以前事情的弥补,还是因为……你对叶向晚,有了感情?” 果然是金牌律师,一下子就掐到事情的关键。楚狄手中把玩着做工精良的银制火机,沉思片刻后,给出他的答案。 “我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不知道是因为她是我孩子的母亲,还是因为她曾经和我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在我最不堪最落魄的时候,她没有离开我,我相信曾经有人出过重金向她买我的行踪,但她并没有出卖我。钟姐,你知道,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信任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放心。就算我知道她这次回来,肯定有她的目的,但我仍然选择相信她。这几年她或许改变了很多,但我知道她的内在并没有变。” 楚狄的话向来不多,一下子说出这么多,已经算是奇迹,钟悦知道,他是在和自己掏心窝子,于是也不加掩饰的直接回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你要和她争孩子,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而且你们两家还是那种关系……她如果不理解你的苦心怎么办?她要是不买帐呢?她要是不稀罕你的钱,你的企业呢?” “那我就会逼她理解,逼她同意,逼她接受,逼到她除了投奔我,没有别的选择。” “楚狄,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非要这么做呢?你如果真的在意她,为什么不能多给她一些时间呢?” “因为她没有时间了!!”如同一只受伤的兽,发出痛苦的悲吼,在那一刻,钟悦在楚狄眼中看到刻骨的忧伤与绝望。 她从来也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深刻的哀伤,就算是他在黑道上混的那几年,被人堵在小巷子捅了三刀六洞,在急诊室抢救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依然冷静如冰。 可这一刻,她深深的感觉到了来自他内心的痛苦绝望。 “她病得很重,我拿着她的药找人问过,他们说只有病入膏肓,不想活的人才会吃这种药,这药相当于大剂量的兴奋剂,它会把人体里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让人短时间内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透支以后的生命,可是一旦这种潜能被挥霍完……” 一切就都结束了。 “钟姐,她如果死了,叶楠就会变成孤儿,叶家人不会替她养孩子的。不管她以前帮过他们多少。所以我必须要回叶楠的监护权,不管她不乐意,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在孤儿院里长大。” 更不能让别的男人把他的孩子养大! 他容忍她,放纵她,忍受她对他的一切挑衅,皆是因为他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她在测试他,对么?她想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她想看看自己是否可以把叶楠交付给他。 虽然没有从林向晚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楚狄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能拥有的时间已经那么那么少,他不想再把这些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猜忌争吵上。 “我知道了。”钟悦听完楚狄的话,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被染灰了不少,“你要是一定想要打这个官司,我会亲自出马的,只是……楚狄,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如果按你所说,叶小姐……已经病得很重,你最好还是不要刺激她……” “我明白,不到最后的时候,我不会轻易做这个决定。” “那就好,哦,对了,还有那个日记本。”钟悦揉了揉肿痛的太阳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总之……别告诉她。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要是不想和她从此之后形同陌路的话,就不要告诉她。” 如果真的像楚狄所说,叶向晚的妈妈和楚狄的父亲,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而楚狄这几年如恶魔般的行径,加诸在叶向晚身上所有痛苦都是无妄之灾,如果被她知道的话……那等待他们的,又该是多么狰狞的现实? 可怕的,简值连想,都不能想。 * 林向晚带着叶楠回到家后,林向晚和他一起洗了个澡,就把他哄去睡午觉了。 看着叶楠熟睡的小脸,林向晚靠在沙发上发呆,本是不想睡的,可天气晴好,阳光和煦,呆着呆着,她就觉得眼皮发沉,头一点一点地会周公去了。 等闹钟叫起来的时候,林向晚已经在沙发上睡了将近两个小时。 她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又摔倒在地板上,腿麻了。 林向晚躺在地上,一时不想起来。脑袋晕晕的,头疼的几乎要裂开。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酸痛,稍一用力,整个后背就像是被人摔在墙上,又踩了几脚似的,动一动,就能听见骨头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这是,感冒了吧? 心脏供血不足,导致身体越来越差,免疫系统开始罢工,有时候睡着睡着觉,心脏会突然一阵狂跳,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死亡来临的前兆。 林向晚平躺着,让身体尽量的放松,等待不适的感觉慢慢褪去。 她想让自己想些愉快的事情,可是一闭上眼,眼前就只有一个男人熟悉的身影来回晃动,如地缚灵一般纠缠不散。她叹了口气,感觉头更疼了。 不是说好了要让自己努力的接受他么?怎么一见到他就变卦了呢?理智被感情打得一败涂地,脑子根本控制不住嘴,那些冲动的话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看见他就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咆哮了出来。 林向晚,你在搞什么?像这样子下去,你还怎么接近他?你不把他骂跑就算是奇迹了!忍辱负重懂不懂?!卧薪尝胆懂不懂?! 越想头越大,林向晚卷曲起身子,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这世界上还有没有比她更可怜的人,明明已经生病了,还要做自我检讨? 又躺了会儿,觉得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林向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到卧室换衣服。 晚上还要去医院守个夜班,好在妇产科不像外科,生意没那么红火,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办公室里睡上一整夜,虽然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得让人快要疯掉,但一想到加班费,林向晚还是咬着牙出了门。 沈士君在她的办公室里等了有一阵功夫,来来往往的小护士从他身边经过时,都忍不住抿着嘴微笑,等走过去了还要回头张望。 长相好的男人不管放在哪里都吃香啊。 林向晚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想,沈士君不光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更重要的是人家的芯也不错,举手投足都透出一股子浊世佳公子的劲头来,怎么就落到自己魔爪里了呢?难道说自己就是传说中的贵公子终结者? 摇头晃脑地走过去,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沈士君见林向晚的心情似乎不错,“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 “不是看见师兄你了么,自然心情就好了呀。”林向晚以无比轻挑的,风流少爷调戏良家女子的口吻答道,顺便还在沈士君脸上揩了一把油道,“师兄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了?难道是对我思~~念~~成~~灾?” “没正经。”沈士君笑着拍开她的狼爪,把放在自己身边的大包递过去,“在外面开会,主办方送的当地特产,你回去让张阿姨做了吧。” 林向晚的厨艺不精,家里做饭的事情都由张阿姨一手包揽,几年海外生活让沈士君对她的习性了如指掌,所以根本没对她有所希望。 “大医院就是好,每次开会都有特产拿,照你这个开法下去,咱家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开个土特产店了。”林向晚把大包打开,里面盛满了上好山货,蘑菇,木耳什么的质量比超市里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沈士君看她像是松鼠似的在特产里翻翻捡捡,眼睛里熠熠生辉,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别弄得自己好像个难民似的,我的东西不都是你的……阿晚……你的头怎么这么烫?” PS: 今天两更,广告之后马上回来。 第28章 逆天 林向晚傻傻的抬着脑袋,正在想如何把沈士君糊弄过去,而沈士君已经则拉着她的手臂,坐了下来。 从皮包里取出一副听诊器,放在掌心捂暖了,按在林向晚胸口。 “师兄,我没事,就是着了凉……呃……”林向晚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男人冷峻严肃的目光一扫,乖乖闭嘴了。 沈士君平时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温文而雅的感觉,但唯有林向晚知道,他发起脾气的时候,有多可怕,就像几万伏的高压电在自己头顶噼啪做响,林向晚立刻老实了。 “烧得这么厉害,你还来医院做什么?”沈士君恶狠狠的批着林向晚。“赚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被他训得不成样子,林向晚偷偷地撇撇嘴,用一副沙哑得弱不经风的声音答道,“我不来上班师兄不就白等了,再说万一我晕在家里,叶楠和张阿姨不要吓死了,我在医院待着还安全些,抢救也方便……” “闭嘴!”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但实话听着向来刺耳,沈士君的脸色阴沉,“你待着别动,我到急诊给你开些药。” 老实听话的就不是她了。 沈士君前脚刚走,林向晚后脚就溜了出来,披了件医生袍,大模大样地查房去了。 等她干完活回去的时候,沈士君明显已经快爆走了,林向晚见情形不对,立刻装出一副马上就要死掉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师兄,我难受。” 几个字,就把沈士君打败了。 办公室里间有张病床,平时给病人诊断时用的,现在被林向晚征来做了自己的睡榻,她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向沈士君提出很多例如一定要喝有许多皮蛋的皮蛋粥,以及要吃红心大柚子之类的无理的要求,沈士君一一记下来,转身就去办。 林向晚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叹息,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落在自己魔爪里了呢……莫洛洛那个笨蛋,怎么还没**成功呢…… 放在床头的手机,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林向晚拿起一看,竟然是楚狄的短信。 “明天一起出来坐坐。”一如即往的强硬态度,不是询问而是告之,只不过他忘了,林向晚已经不是当年的叶向晚,容得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什么好坐的,今天还没坐够么?头痛得快要炸开,不想再想和这人有关的任何事,林向晚回了个“没空。”就顺手把手机关了,丢到一旁。 小睡了一会儿,等醒过来的时候,沈士君已经把她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林向晚像个老太爷似的裹在被子里坐在床上,颐指气使的指使着沈士君拿这拿那。 夜渐深了,医院里静了下来,只是偶尔从婴儿房那边传来孩子微弱的啼哭声,但很快也就在护士的哼唱里消失不见。 沈士君坐在台灯前,专注地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回去了,要守她一夜么? 守了她这一夜,能否守得住她的一生?林向晚窝在被子里,瞧着男人如松树般笔挺的背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身为女人最大的骄傲之一,就是有个男人可以如此掏心掏肺的对你好。 但只可惜,她不能要。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总比可惜是你,陪我到最后,要强的多。 从身后传来唏唏索索的动静,沈士君抬头,“睡不着?” 林向晚闷声回答,“冷。” 虽然吃了药,可体温一时还降不下去,寒冷的感觉在四肢百骸里流窜,让她止不住的打颤,盖多少被子都感觉不暖和。 沈士君放下资料站起身,走到病床前,脱下外套,然后上床把林向晚揽在自己怀中,用他的胸膛温暖着她。 他的手掌在她的额头轻抚着,感觉到掌中的点点湿意,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没事的,已经开始发汗了,就快好了。” 床很小,两个人唯有紧紧的贴在一起,身体的曲线完全重合,就像是**里的一对双胞胎。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睡一张床,林向晚在孕中期的时候,身体变得极差,肚子里的胎儿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把她所有的能量都掏空,她时常会因为缺钙抽筋,而在午夜痛醒,可是不管她怎样隐忍着不发出**,对面房间的沈士君总是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的苦难,他都可以倾听。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用低沉的声音安慰着她,将她冰冷的手脚揽在自己怀里,用他的体温温暖她。 林向晚总觉得,他对待她的感情远远超过了情侣之间的腻歪,他对她来说,如父如兄。 在叶楠还未出生的时候,他让她觉得,在这个寒冷残忍的世界上,她并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她还有他。他是可以让她安心依靠,而不用在意事后该如何回报的。 “师兄,要是我死了,你能帮我照顾叶楠么?” 身后胸膛因为她的话而明显一僵,“别胡说!你不会死的,我已经在联系德国那边的专家,如果没有心源的话,我们也会想办法给你动手术。” “可是手术的成功率还不到10%,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要是撑不住了,你能帮我管管叶楠么?不用占你太多时间,你只要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他就好,我已经替他存了一些钱,足够他衣食无忧到成年的了。” 好多事情,她都开始做准备了。虽然她也极不愿意说出这种泄气的话,但时间不等人。 “叶向晚,你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些!”沈士君连名带姓的叫出她的名字,就意味着他有些动怒了,十指与她交握在一起,紧紧的,像是要把自己身体里的力气都传递到她身上,让她好可以顺利渡过难关一般。“你只要好好休息,把身体尽量调养好就可以了。” 林向晚笑了笑,把头在沈士君手臂上蹭蹭,道,“可我做不到啊,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守财奴一样天天算计着银行里还有多少钱,恨不得把折子看出几个窟窿,每天都在盘算自己干点什么才能再多赚点钱。” “阿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师兄都会照顾你,照顾叶楠,但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自报自弃的话,那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师兄不会让你死的,可是前提是你自己必须也想活。阿晚,坚强一些。”虽然在让她坚强,但他的声音却在微微的颤抖。 林向晚仰起头,背着光,她看不清沈士君的脸,但也却知道,他一定也在看她。“师兄说的好像仙侠小说里的情景啊,为了挽回妖女的命,英俊的二楞子神仙要去屠龙盗仙草了。” “要是真能救你的命,别说盗仙草,就是逆天行事,我也会做。”沈士君勉强地笑答道。“师兄会亲自给你做手术的,师兄一定不会让你死。” 想尽办法从德国引进最先进的手术技术,所有的资料都是德语的,所以他抽出所有空闲时间来学习和翻译,因为不放心任何人给她手术,他要亲自操刀。 他此生都未曾像此刻般渴望过时间,他记得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用功。他害怕会失去她,原来这个女孩儿,已如一颗种子深植他心,连着他的心脉,长在他的血肉之中。 林向晚在他怀中安然的睡去,轻浅的呼吸,甜美的睡容,此时的模样都被他深烙在记忆深处,好好珍藏,“师兄一定不会让你死。”沈士君在她耳边低语,一诺千金。 * 一觉醒来,温度已经降下去了,身体轻松很多,头也不疼了。 病愈之后的林向晚像是重获新生,两眼放光,神采熠熠。和早班的大夫做了交接之后,她就拉着沈士君往停车场赶。 “快点快点,趁着护士长还没过来,咱们得赶快走,否则明天整个医院都会传起来,我在办公室藏了个男人。” 沈士君见她没事了,心里也轻松了很多,“原来你也怕的人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护士长猛于虎也啊。”林向晚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说,“要是让她看见你了,估计她得把你祖宗八代都盘问出来,到时候你就要感谢我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上了车,林向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拍了沈士君肩膀一下,“对了,今天要去你家的拍卖会吧?你准备好衣服没有,我家里可没那劳什子的东西,我八百年没穿过晚装了。” 沈士君朝后备箱指了指,“早给你准备好了,连鞋子我都带来了,等回去洗漱一下可以先过去,我祖母预备了早茶,她有些关于中医针炙的事情想问你。” 与此同时,H市城北,楚狄的别墅。 钟悦一早就驱车来到别墅门口,按了半天门铃,也没有人来应,她在门外等得有些担心,抬头看看铁栅栏门的高度,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咬牙把高跟鞋脱下来,翻墙入户。 “我的天,楚狄你怎么喝成这样?拿洋酒当白开水么?赶快起来,我有个重要的拍卖会要参加,你陪我一起去。” 第29章 拍卖会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酒味,楚狄怀里抱着一瓶已经空得见底的伏特加,双眼无神地坐在地板上。 屋里的酒气快把人熏死,钟悦赶紧把窗户都打开通风,然后劈手将楚狄怀里的酒瓶夺了过来,“和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赶快去洗个澡,咱们现在就出门,要不然来不及了。” 钟悦手里现在正在办的案子中,有一个恶性伤害事件,受害人是位在校大学生,上完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人泼了盐酸,全身受伤面积达到70%以上。而涉案的疑犯里是位富商,据说富商曾和女生有过亲密关系,但后来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分手了。 分手之后女孩儿曾经找过富商理论,甚至公开威胁要将两人的事情弄到人尽皆知,所以这个案件发生之后,警方怀疑的对象立刻锁在富商身上。 但最终由于证据不足,不得不将富商无罪释放。 女孩儿的老父母找到钟悦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明知道会输的官司没人愿意接手,老夫妻俩见无人肯为女儿伸冤,就干脆跪在了律师事务所的大门口,正巧钟悦那天出差回来,见到这个场面,二话没说就把案子接下来。 由于富商平时深入简出,为人极其低调,开庭的时候也是叫律师出场,真人从不现身,让钟悦根本无从下手,她想要从他这里打破僵局,难如登天。所以她绞尽脑汁,总算打听到富商最近总是在各个拍卖会上出现,于是她打算先到沈家的拍卖会上碰碰运气。 钟家在H市也算是旺族,沈家拍卖会的会员卡也有他家一份额,钟悦得知周末有拍卖会后,飞奔回家取了会员卡,就直奔楚狄这里。 钟悦这几年做律师,锋芒太健,因为仗义执言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钟家在H市的人脉线几乎都要被她糟蹋光了,而楚狄和她正相反,有楚狄在她身边,就像是有个强有力的后盾,钟悦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就算是遇到曾经得罪过的对象,也不怕人家会打到头上来。 把地上喝空几个的酒瓶子收拾到一边,将茶几拉正,钟悦半跪在楚狄身边,“阿狄,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喝这么多酒?太伤身体了。” 楚狄起初没有回答,因为熬夜而通红的双眼怔怔地盯着客厅中的某一点,下巴上冒出青硬的胡渣,整个人看上去颓废极了。等到钟悦出手推了推他,他才像是从梦中苏醒过来似的,把目光落在钟悦脸上,“钟姐,你来了。” 这不是废话,我都来半天了。钟悦翻了翻白眼,“公司的事情不顺利么?昨天见你还是好好的,怎么地一晚上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快起来收拾一下自己,一会儿跟我走。” “去哪里?”楚狄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昂贵的衬衫被他揉搓得如破布一般沾满了酒渍和褶皱,他脚步踉跄的走了两步,大概因为酒劲还没过去,所以步伐凌乱像是随时都会摔倒。钟悦见他那个样子,生怕他会一头撞在玻璃酒柜上,于是赶紧上前扶住他,“我和你说了那么半天,合着你一句也没听见啊?去拍卖会,沈家的拍卖会!听清楚了没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楚狄的眼中原本混沌一片,在听到沈家两个字后,突然闪过一丝清明,“沈士君家?” “沈谁?我又不是狗仔,不知道他们家里的人叫什么名字,就是那个在市法院做院长的沈家,不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同一个。” 钟悦扶着楚狄往卫生间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抱怨道,“你一个人喝了多少啊?身上全是酒味……哎,要不然还是算了,我去找杜源和我一起去……” “不用,钟姐,我没喝多少,你等等我,我跟你过去。”楚狄飞快的答应了一声,人就闪进了卫生间里,钟悦只当楚狄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不顺心才喝酒买醉的,也没有多想,只是帮他把西装准备好。 梳洗过后,人就显得精神了许多,但酒精浸淫在血液里却不是那么好消除的,楚狄将头扎在冰水里,泡了一会儿,猛抬起来,耳朵里嗡嗡做响,脑袋中像是藏了窝兔子,嘣嘣的只是乱跳,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真的不适合出席任何正式活动,但一听到钟悦说起沈家,楚狄就无法再冷静。 酒精叫嚣着冲动,想要找个出口发泄,他想会会沈士君,想见一见这个一直在后面充当老好人,保护着叶向晚和他儿子的男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他好好的谈一谈! * 座落在H市新城商业娱乐中心的“香山会馆”外,豪车云集,红地毯上美女如云富商如林,闪光灯及狗仔们的叫声此起彼伏,远远地看过去,竟然比一年一度的电影颁奖典礼还要热闹几分。 沈家的慈善拍卖会,不仅可以为富豪们博一个好人的名头,为偏远山区的孩子们募集更多的善款,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交际的平台,它给让往日那些不方便见面,打死不相往来的各位高端人士们提供了一个拼狠斗富的机会。 林向晚即不是电影名星,也不是富豪商贾,若是靠她自己或许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出入这样的场合,但多亏了沈士君,让她也走了过了几回走红地毯的瘾。 沈家因家境优越,所以备着专门的裁缝,替家中各位成员量身裁制日常衣物及晚宴礼服,林向晚身上这套黑色云绸的晚装和所有的配饰都同出自其手。 黑色怕是所有晚装里最安全的颜色,但同时也是最不容易出彩的,林向晚知道自己没有和FD杯美女傲人雄峰的资本,所以她另辟蹊径选择了露背式的晚装。 大开的V字将女子美好白皙的背部暴露无疑,小巧的肩胛骨形成两道微微的凸起,好似初生的天使的羽翼,背后有一条白水晶制成的长链,珠子由大至小穿成一长串儿,最尾端的一颗白珍珠落在女似圆润小巧的臀上,随着走动左右摇摆若隐若现,勾得人心悸摇曳,恨不得将它扯下来…… 裙角如流云般迤逦于地,高跟鞋若不注意就会踩上去,把自己绊得东倒西歪,林向晚只能紧紧地依偎在沈士君身旁,怕不得把全身的重量都拖付在他身上。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侧男人的轻笑,林向晚不明就里的抬脸看他。 沈士君低头对她说,“难得见你这么老实,乖乖走路,一句话也不说,还真像个淑女。” 林向晚咬牙切齿,“要不是给你撑面子,我恨不得现在就把鞋子甩一边儿去,鞋带太细了,快勒肉里了,还有丁字裤……简值就是酷刑!!沈士君,以后再有这样的差事,别再来找我!否则小心我和你翻脸!” 嘴里恶狠狠地说着,林向晚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嫣然微笑的嘴脸,好让记者们可以拍到她最美的样子,万一登上报纸,可以拿给叶楠吹嘘。 沈士君见她这副口不对心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欢,十分恶劣的用手指弹她的额头,瞧她吃瘪又不能发作的模样,比中了五百万还要欣喜。 只不过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打情骂俏最好的证据。 钟悦将车子停在地上贵宾停车场里,车还没熄火,楚狄已经不见人影。 等她找到楚狄的时候,楚狄正站在离会馆入口不远的地方,双拳紧握,眼睛通红得像是要冒火。钟悦上前拉了拉他,楚狄下意识的挥出一拳,拳头差点打到钟悦,钟悦跳到一旁尖叫,“你要是酒还没醒,就赶紧给我回去,我是要办正事的,可不是带你来撒酒疯的!!”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机会盘问嫌疑犯,要是被楚狄弄砸了,那人跑出国,或者躲起来,她要去哪儿找?!她这金牌律师的牌子不就砸个粉碎了?! 楚狄看清钟悦,立刻收了手,抱歉道,“钟姐,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是你。” “不是我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啊,你又想起什么了?气成这样?楚狄,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别勉强了,还是先回去吧,我自己也能办事。”钟悦跺脚道,她简值是拿自己身边这几个男人没辙了,事儿妈的事儿妈,暴躁的暴躁,还有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楚狄向前走了两步,“我的酒量,别人不知道,钟姐还能不知道么?我早就没事了,刚才真的是个误会,我们赶快进去吧,再晚了人更多,只怕你到时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钟悦没办法,为了办正经事,也只能把楚狄刚才失态的行为抛在脑后,挽起他的手臂,跟在他身侧,“我还以为你对这种晚宴不感兴趣的,乱嘈嘈的吵得人头痛。” 一走上红毯,闪光灯就哗哗的不管不顾的亮起来,楚狄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冷笑,这样的聚会他确实不感兴趣,他不需要故意和任何人交好,他想要的一切已经尽在他掌中。 PS:多谢疯吧的票子和盖,让乃破费了。 第30章 血玉妖娆 楚狄只是觉得蹊跷,林向晚是何时与沈士君走得这样近,还有沈家,竟然允许自己的子侄一辈与那样身世不清不楚的女子交往,他只是想问问林向晚,她对他这样吝啬,连一条短信都不肯回给他,他碰她一下,她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躲闪不及,而对别人,她怎么就能笑得如此灿烂?不设防备? 到底和她在一起三年的,是沈士君,还是他楚狄?! 到底她生的孩子,是他的种,还是别人的?! 如果是他的,为什么她不让自己接近叶楠,难道那孩子是沈士君的,或者是别人的? 无穷无尽疯狂的念头,在看到林向晚小鸟依人的靠在沈士君怀里时,蜂拥而出。林向晚不知道,她看向沈士君时毫无掩饰的笑容,就像是火山中喷发而出的岩浆,倒灌进楚狄的心中,烫得他痛苦不堪。 他想一拳将她身边的男人打倒,然后一拳接一拳直到让他无法再爬起来,甚至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他不能做。如果说楚狄现在还有理智的话,那么他所有的理智都去控制住他的手脚。不让他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他宁可自己此刻是一无所有,那么他就能无所顾及,但是他不行,他是楚狄,楚氏的总裁,为了公司,还有公司里的几千员工,他现在不能乱来。 原来财富还有让人如此痛苦的一面,他以前从不知晓。 楚狄不想看他们,他想别过头,闭上眼,关上耳。但有种力量强迫他看下去,冥冥中有个声音对他讲,看吧,好好地看吧,你不珍惜的人,有人珍惜,你不要的幸福,有人肯要。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会为你停留么? 蠢货。 伏特加的后劲极强,如一计燃烧弹将他心头所有的猜疑与嫉妒都烧起来,烧得疯狂,烧得熊烈,烧光了理智,也烧没了冷静。 * 这次展示的玉镯,是西汉时期的羊脂玉浸血后形成的血玉,镯口极窄,就算是林向晚手腕细,也是费了些劲才套上去的。 血玉的成色极好,血色直达玉心,色彩殷实厚重,镯身上还雕刻着精美的蝠纹,一看就是旧时宫廷御用之物。林向晚因为在医院长年不见天日,再加上她的身体不好,所以肤色白皙到几乎透明,在这样的肤色映衬下,白与红竞相绽放,相辅相成,竟带给人一种极为瑰丽妖娆的感觉。 拍卖方为了扩大拍品的名声,拍出更好的价格,就给所有拍品都杜撰了一个相对的传说。 林向晚腕上的这枚玉镯,相传就是西汉王族公主少时所配,后来公主远嫁它做为公主最心爱的配嫁一直未离其左右,再后来因外敌入侵王朝动荡,公主与爱人共赴沙场,最后公主为了保护爱人而被敌军一箭穿心,心头热血流淌而下,浸在白色的玉石里,就变成今天的血玉。 故事凄美动人,让在场的心软的女士都唏嘘不已,但或许是因为太凄惨了,使人生出畏惧的心情,想要购买它的人反而少了许多。 林向晚站在展示台前,强忍着脚趾快要断掉的剧痛,撑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向过往的潜在买家展示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可支着手臂等了许久,都没见有人停下脚步仔细端看。 脚上实在是疼得忍无可忍,林向晚见四下没人注意到她,于是就很没有职业道德的遁了。 她溜到展示馆后门的防火通道里,想要坐下来歇歇脚,可没想到通道门一打开,林向晚就尝到一股浓烈的香烟味。 因为刚从灯火通明的地方出来,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通道里的幽暗,所以林向晚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墙角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身影手中还夹着刚刚点燃的香烟。 怔了片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还带着价值百万的拍品,马上后知后觉地跳开一步,做出防卫的姿态,“你是谁?在这干嘛?” “林小姐?”随着一声熟悉的叫声,身影向前走了一步,“是我,徐云起。” “咦?你怎么在这儿?”林向晚惊讶道,眼睛过了一会儿习惯了黑暗,认出前面的人果然就是几个月前和自己在拳场曾经一起共事过的家伙。 林向晚虽然和徐云起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两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一认出他,她立刻高兴的凑过去,拍了徐云起肩膀一下,“你不是在美国打拳,什么时候回国的?” 他乡遇故知,徐云起看起来心情也很好,回给林向晚一个灿烂的微笑,一口白牙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我不打拳了,现在在给老板做保镖,老板来参加拍卖会,所以我也跟过来了。林小姐也是来买东西的么?还在做医生么?” “我哪买得起这么贵的拍品,是来帮忙的。”林向晚晃了晃自己的手臂,红色的镯子发出幽幽的朱光,“医生是我的老本行,当然还在做,不过我现在可是正式的主治医师了,猜猜我看哪一科?” 徐云起含头笑,老实的摇摇头,故意把炫耀的机会留给林向晚。 林向晚很得意的答道,“妇产科,没想到吧。” “我以为你会看外科的。你的手艺那么好。”徐云起像是想起了什么时候,把手里的香烟捏掐掉,丢到一边去,“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艾瑞克听说我回来,还特意让我带话给你,我正愁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虽然两人都是在H市,但H市这么大,想要找一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徐云起初来乍到,正是两眼一摸的时候,没想到竟然会在拍卖会上这么偶然的遇见林向晚,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大个子怎么样了?我走得匆忙,也没来及去医院看他,他的伤好了么?” “嗯,我走之前,他已经痊愈了,女儿也过来了。你介绍给他在运输公司做保全的工作,他干得很顺手,我离开拳场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找到你,说是要好好谢谢你。” 林向晚临走的时候,拖了当地黑帮一个小头目,给艾瑞克在运输公司里找了份工作,艾瑞克虽然有一只眼睛失明了,不过他身材魁梧,又会格斗技巧,人又实在,相信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能做得很好。 果然,艾瑞克没让她失望。 林向晚高兴地摆手道,“都是他自己努力的,谢我干什么,我不过是传句话。你呢?你拳打得那么好,怎么舍得放弃?” “没什么舍不得的,刀口舔血的买卖,终究不是长久事。有命赚钱,不一定有命花。保镖虽然辛苦些,起早贪黑,不过赚个平安钱,国内没有外面那么乱,没什么危险。而且……”徐云起望着林向晚笑笑道,“你不在拳场了,大家心里都不踏实,怕万一受了伤,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治。” “呀,铁公鸡没给你们再配医生?”林向晚和徐云起聊得兴起,干脆把高跟鞋甩到一边,站在楼梯上和他平视。 徐云起看她不羁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神奇,这个女人明明外表看上去是个极柔弱而又文静的模样,身体又不是很好,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总不会觉得无聊,她就像是个小火炉,随时随地都可以温暖别人。 “拳场贴了广告出去,可是一直没有招到合适的人,也有社区学校的医科生想要来试试,不过只待了一个晚上,就都逃跑了。” 林向晚笑得合不拢嘴,这个结果就算徐云起不说,她也能猜出来。 那样血腥而恶劣的环境,人如野兽一般为了生存拿命去拼,并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没心没肺地只为了赚钱,对旁边血肉横飞,惨叫连连的场面当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一颗心在那样的环境里,日复一日,终将变得无坚不摧。 两个人聊着,几乎忘了时间,直到林向晚的手机叫起来,她才恍然发现已经过了那么久,用力的拍了一下额头,“我得赶快回去了,要不然耽误了拍卖,沈大妈会吃掉我的,你也得赶快回去了吧?过了这么久,雇主恐怕已经被人大卸八块了。喂,手机号给我一个,我们时常联系,我请你吃饭。” 把徐云起的手机输到自己的手机里,林向晚提着裙子就往拍卖会场里跑,徐云起一把拉住她,“鞋子。” 林向晚哀嚎一声,把15厘米的高跟鞋飞快地套在脚上,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幸好,因为今天来的贵宾极多,所以拍卖会一时还未开始,林向晚龇牙咧嘴地把手镯褪下来还给拍卖人,自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喘气。 只不过还没等她把位子坐热,沈士君就如一条逆流而上的鱼,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 “跑到哪里去了?找都找不到你,别再躲清静了,奶奶要见你。” 沈士君口中的奶奶,就是沈家老太太,沈氏拍卖会的主办人,林向晚在以前的拍卖会上曾经看见过她,老太太虽已耄耋之年,但一头银发精神矍铄,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就像是个老神仙似的。 第31章 楚肥羊 沈老太太正被沈家几个媳妇围在中间聊着天,外面还包着一圈想要和沈家攀关系的闲杂人等。 隔着人群沈老太太一见到林向晚立刻朝她招招手,“小晚过来,坐在我身边,只有你坐这儿,沈士君才能老实陪我说会儿话。要是看不见你,这椅子就像是长了钉子,他连一刻都待不下去。” 沈老太太话音一落,身边的几个媳妇就跟着笑起来,不过笑归笑,却没人敢这样打趣沈士君。 过了这么些年,沈家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沈士君心仪林向晚的事情,也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除了沈老太太,就算沈士君的父母都很少提起这件事。沈家这位长子长孙,虽然表面上看着是个极温和的人,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但其实上,他脾气大的很,而且记性也好,若是被他记恨上,或许当时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沈士君有位表妹,就曾不信这个邪,觉得自家表哥这颗大树,栽在林向晚这个花盆里,实在有点冤,以为沈士君是受了林向晚的骗,于是在沈士君回国的家宴上,她以身试法,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林向晚之前叫叶向晚,还和楚狄有过一腿的狗血新闻,甚至连当年在H大闹得沸沸扬扬的照片门事情都翻了出来,一并呈到沈士君面前。 沈士君看到那些东西时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只说了句,表妹你有心了,就把这事儿带了过去,那傻丫头还以为自己在表哥面前出了风头,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触了雷。 结果一年半后,表妹要去JHU深造,万事具备就差一张推荐信,求到沈士君头上,沈士君则以表妹年纪太小,定力不够,一个人来美国怕会走上邪路为由硬是没给她写推荐信。 此事一过,沈家心明眼亮的都知道,这位人见人爱的长子长孙,皮白心红,腹黑如墨。 你可以在他面前提起他曾经有过的任何糗事,但你绝不能中伤林向晚,否则…… 杀无赦。 林向晚安静地坐在沈老太太身边,沈士君则挨着她站着,从旁边佣人的手上接过早已装备多时的外套,披在林向晚肩头。看见她的手腕被镯子卡出红印,沈士君的眼中闪过怜惜。 “师兄哪里是找我,师兄分明是给您找肥羊去了。”林向晚在沈老太太面前一向乖巧,她抬胳膊宾客圈子里一划拉,贼兮兮地问道,“您看这里有这么多只脑满肠肥的,咱们拿哪只开刀?” 沈老太太只是笑,反问她道,“你说呢?” 反正也是哄老太太开心,林向晚也没在意随便地拿手一指,“就是他吧……” “沈老夫人,您好,我叫楚狄,是楚氏的总裁,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男人如幽灵一般不知何时走近,林向晚的手指头正好指在他的胸膛上,他的目光深邃幽暗,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凡是与他目光相交的人,心头都是一凛。 林向晚没想到会这么巧,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指,把头偏到一边,假装不认识他,沈士君脸色立刻凝重起来,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俩三一圈后,笑道,“来的都是客人,楚先生请自便,老太太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不招呼你了。” 很明显的下了逐客令,楚狄在商场上混了这么久,怎么会听不出来,可他不但没有离开,反正更近一步道,“楚狄是晚辈,能和沈老太太同桌而坐是楚某的荣幸,不知老太太能不能赏个面子?” 这样打蛇上棍的做法,虽让人不耻,但对于沈家这种最好面子,不便跟外人撕破脸的大家族来说,却是最管用的一招,楚狄拿出无赖的架式,就是不肯走,沈老太太也不能让保镖把他架出去,两家平时虽没什么时候交情,但好歹楚氏在H市也是个极有声望的大企业,于是她只能无奈地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角,“快给楚先生搬把椅子,楚先生愿意陪着我个老婆子,我是极乐意的,就是怕你会觉得闷。” 沈老太太所在的贵宾包箱里,已经坐满了各种外客和沈家的内戚,再添一把椅子就只能放在包箱的角落里,离着沈老太太还有一段距离,离着林向晚就更远了几分,楚狄拿眼角飞快的扫了一下,然后就说道,“既然是陪老夫人说话,自然是要坐在老太太身边的,要是这个位子没有人……” “你想这坐儿?”旁人见楚狄说着就要坐在沈老太太身旁的一把镶金边的紫檀木椅上都倒吸了一口气,唯有林向晚似笑非笑地挑起眼梢盯着楚狄道,“楚先生想好了,真的要坐在这儿?” 那椅子除了用料精量讲究些之外,看不出有什么时候特别的地方,但楚狄观其他人的脸色,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唐突的事情,若是在以往,见此状况他或许还会退一步,可现在被林向晚轻蔑的口气刺激着,他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回道,“怎么,这个位置不能坐?” “倒不是不能,椅子干嘛用的,不就是让坐的?只不过这个位置有些特殊,整个拍卖场里除了老太太坐的椅子,就属这把最尊贵了,这椅子怕你坐上去容易,下来就难了。楚先生,你真的想好了?” “阿晚,别闹了,这个位置……”沈士君见这两人互不相让,怕楚狄知道来龙去脉之后会要为难林向晚,就想出言相劝,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楚狄已经迈了一步,稳稳当当的坐下了。 “林小姐有些危言耸听了吧,一张椅子而已,我坐也就坐了,怎么了?” 若楚狄还有一丝清明在,那他就会发现,刚刚沈士君开口相劝,全是出自真诚,并没有半点虚伪,而当他自己坐在这张椅子上时,整个包间,乃至整个拍卖场,都静止了一下子。 只不过他此刻所有的清明和理智都被酒精烧毁,用眼角斜睨着林向晚,楚狄的态度就像是个顽劣的纨绔子弟,只等着看林向晚出糗。 林向晚低头笑了笑,没有理会楚狄,反而转向对沈老太太说道,“这张椅子也有些年头没被人坐过了,我记得自己那时候年纪还小,父亲带我来拍卖会,就和我说过这张椅子的来历,我那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有人有胆子坐它,还曾和父亲打过赌……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不过今天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林向晚提起叶衷,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许多,目光中似乎有点点涟漪,让沈老太太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你父亲当年最喜欢收集棋谱,拍卖会里拍出的棋谱,十有八九都进了他的书房,那些棋谱你还留着么?” 林向晚缓缓摇摇头,“家里生意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拿出来或卖或送了,那些东西难伺候的很,我们姐弟几个也不懂怎么保养。放在自己手里就要糟蹋了,与其这样,不如把它们托付给可以好好收藏的人。” 棋谱这种东西和所有古董一样,年代越久,存世极少。比书画更难保存,以及欣赏人群的局限性决定了它曲高和寡的命运,叶衷的棋艺不怎么样,但对棋谱的热爱却是极深的,或许是附庸风雅,或许是叶公好龙,总之在叶向晚的印象里,只要是没事的时候,叶衷总捧着一本发黄的旧棋谱,对着棋盘打棋谱。 那时她年纪还小,还不知道世间有这么多龌龊肮脏的交易,她总喜欢在叶衷对着棋子发呆入神的时候,趴在他的腿上,和他一起看满盘的棋子错落有致,偶尔叶衷想出一计妙招,就会兴奋的把她抱起来,对她热烈的大笑…… 那是她回忆里,最温馨的片段。 看见林向晚,沈老太太不禁想到,叶家也曾经算是H市数得上的商家,可谁想到商海浮沉,瞬息变幻,一转眼就破败了,只留下孤儿寡母,艰辛度日,心中立刻有些不好受。 一时间包箱里的气氛黯淡了许多,林向晚吸了口气,强撑出一个笑脸,“不过家父要是在天有灵,估计现在也正笑着呢,他打赌赢了我,不知道会有多开心。说起来我还真是要谢谢楚先生,要不是你,只怕这个赌局要一直这样僵下去,没有结果的。” 轻描淡定的一句,把战火又重烧回楚狄身上。楚狄刚才听她提起起叶父,心里就觉得憋闷的难受,现在见众人都望向他,难受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大家都是在H市商场上打拼的,有哪个不知道叶家的败落是因为楚氏的倾扎?而当年楚狄和林向晚在报纸上了娱乐头条的事儿,再加上后来林向晚悄没声息的远走他乡,改名换姓,更给这桩旧事增添了许多绮丽匪思的色彩。 只不过碍着沈士君城墙似的冷脸,再加上沈家的名头,大家不好难为林向晚罢了,所以所有好奇的,打探的,询问的目光就都落在楚狄一人身上。 如坐针毡。 楚狄这会儿才有点清楚林向晚所说的这张椅子好坐不好下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他没有预料到,这才只是个开头而已,后面还有更大更多的难题,等着让他应接不暇。 PS:最近实在太忙,要考试了,鸭梨山大。留言来不及回,不好意思。请容我忙完这段,再一一回复。祝各位看文愉快。 第32章 过招 随着拍卖师手中的小槌落在木垫上发出一声轻响,整个拍卖会场都安静了下来。 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 观众席上的灯光被调暗,一束明亮如日光般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直射下来,照在即将要摆放着拍卖物的空白小桌上。 林向晚在黑暗之中向楚狄的方向看了一眼,真巧,他也在看她。 眼神初一交汇,空气里就噼里啪啦的打过几个火光。 林向晚勾起唇角,对楚狄微微一笑,楚狄的目光有些迷离,像是看不懂她的表情,更读不懂她的心。 林向晚把目光收回来,重投在拍卖场中。 不知道别人听了她刚才那番话会怎么想,她只知道自己的感受。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你觉得自己心肝都撕得血淋淋的,肠都铰断了,其实别人一丁点都体会不到,看你表情恐怖,同情一会,接着该高兴还得高兴,或许过不了多久,还会把你的苦难当成谈资,广而告之…… 她的难过与悲伤,对叶衷的思念,不会有人明白那样的感觉到底有多深刻,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别放低了身价,苦苦哀求别人懂你的感受,叫得再大声也白费工夫,不怪别人冷血,只怪你自己没防备。 自己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腿在自己身上长得,怎么走全是听凭自己的心意。 天堂,地狱,一念之差。 想必这样的道理,楚狄也是最清楚的。 否则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有时候想想,他其实比她还有凄惨,至少叶家败落的时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还能给自己卖个好价钱,让一家人衣食无忧,可是楚家败落的时候,也是如山倒一般,倒善意的恶意的,从来也没人向他伸出过援助之手。 就算有人伸了,以楚母的性格,也未必会要。 所以他唯有苦苦的挣扎,在黑道与白道之间所向披靡,付出常人难以想像的努力,才得到今天的一切。 自家的灾难,无法怪罪到别人头上。以前叶氏倒闭的时候,林向晚曾经埋怨过父亲的那些老友,为何不在关键时候拉他们一把,后来年纪渐长,她才明白,别人没有理由,亦没有责任承担你沉重的一生,商人是何其精明,他们早就看出楚狄不把叶氏逼上尽头誓不罢休的劲头,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企业因帮助别人而涉险? 更何况,楚狄的名声一向不好,他的不择手段,以及狠辣暴戾,在圈内都是有名的。 事到如今,他们走到这一步,林向晚只是觉得遗憾,不是替自己,而是替他遗憾。 如果他知道有今天,有日后的种种,他当初对她,是不是应该更绝决一些? 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意味着对自己的残忍。 楚狄,你有后悔过么?后悔当初,放过了我? 第一件拍品被穿着中式旗袍的小姐仪态万方地请到台上,盖布揭开竟是那只血玉镯子。 灯光照在大红的绒布上,血玉中的血丝就如活了一般,在灯光下莹润流淌,看得人心惊魂魄。 拍卖和演出一样,越是重头戏越要放在后面,前面出场的都是热场子不起眼的小东西,拍卖方一定也是看出了血玉镯子的不详,再加上它的镯口太小,极少有人能戴下,实用性不强,所以没人看好它,就让它出来打头阵。 镯子的起拍价是50万,拍卖师开始叫价之后,下面的买家并不热情,稀稀拉拉的叫价叫到120万,与卖家的心理价位200万还差了一大截,眼看就要流拍。 起拍就流拍,恐怕会对后面的拍品有不好的影响,所以拍卖师举着手中的小槌,不断的向买家介绍着血玉的珍贵与稀有,希望有人可以再加价,一直到场下观众都有些不耐烦,他才不得已的将已经举酸的手臂缓缓落下—— 就在这里,从拍卖场后排,突然传来一个清澈的女声,“150万。” 林向晚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买家的拍牌,将牌子高高的举起来,同时报出价格。 前面的观众忍不住回头观望,沈士君轻轻地拉了拉林向晚的衣角,林向晚朝他挤了挤眉头,然后俯身在他的耳边低声嘀咕着什么。 从楚狄的这个角度看,他们两人此时就像是亲昵地靠在一起,而林向晚离得沈士君这么近,只要她的身子稍稍再向前一些,嘴唇就会吻在沈士君的耳垂上。楚狄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冥冥之中他觉得那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在往他这边飘,眼神里有鄙夷,也有轻蔑。 他心里烦燥不堪,只觉得火气一阵阵的往外拱着,他们能说什么?无非是嘲笑他这个土豹子,只有钱而不识货罢了?她不是就想要这个镯子,可他偏不让她如意! “200万。”将手中的号牌微微一举,楚狄清清楚楚地吐出这个数字。 观众们一片哗然,刚刚林向晚一下加了30万,就已经算是大手笔了,可楚狄比她还要狂妄,一开口就是50万,50万对于这些有钱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就这件拍品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加价了。 “220万。” “250万。” “270万。” “500万!” 似乎是玩够了这样数字叠加的游戏,楚狄一下子抛出一个天价。观众们此时已经没了声音,专看这两人表演,全场都是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前光都聚集在林向晚身上,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坐在沈家老太太身边,被沈士君护在身后,与楚狄针锋相对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听到这个高价,林向晚似乎也有一些意外,但意外之余就是恼怒。她微偏着头,有些委屈的对沈士君道,“师兄,他好讨厌,要和人家抢这宝贝呢,他一个大男人,要镯子做什么时候,又戴不上去!他分明就是故意找人家麻烦,人家不管了,师兄你替人家出头。” 女人娇嗔的语气像是宣告给所有人,她和沈士君非比寻常的关系,前排的观众听见这段对话,也都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是高干子弟与纨绔子弟为了一个女人拼狠斗富……红颜果然多是祸水啊…… 沈士君无奈地被林向晚拉到战局里,对于她和楚狄的事,他本是不想多掺合,可现在经过林向晚这一番描绘,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罢了,洗不清就洗不清了,为师妹插自己两刀,不是常有的事? “600万。”沈士君平静的举起牌子,随即看到林向晚像只吃饱了的猫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楚狄的怒意已经到达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地步,林向晚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计又一计的耳光直接抽在他脸上,不给他留半点颜面,他的眼睛烧得通红,全身上下都像要冒出火焰似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700万。” “750万。”林向晚在他报出价格后,极快的又加了价,随后她就得意的靠在沈士君身旁,翘起二郎腿,斜睨着楚狄。 然而大怒之下,楚狄的理智虽未恢复,但商人的本色却开始复苏。他的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林向晚这样有恃无恐,毫无道理的加价,恐怕只是激将法而已,其实她并不喜欢这只镯子,也不是非得拍到它不行,她只是故意把价格抬高,然后让他花高价买下一个无用的东西,她的心机就得逞了。 可如果他不接她的招儿呢? 750万不管对于她,还是对于沈士君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沈家虽然在政界多有灵通,但要是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恐怕也不是件容易事,而沈士君自己和林向晚一样,只不过是在医院做个医生,就算有些灰色收入,又能有多少? 如果他们拿不出钱,那沈家人又会怎么看她这个给他们惹了这么多麻烦的女人?沈士君又会怎么看她? 楚狄想到这一节,突然觉得霍然开朗了,将手中的拍卖牌放到一旁,举起香槟悠闲地品尝着,做出放弃的姿态,他不再和林向晚争这一只玉镯。 果然,随着拍卖师的再三叫价,以及他手中的木槌越抬越高,林向晚的脸色就显得愈发凝重起来。怎么样?闯了祸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么?楚狄的心情随她脸色的变化而变得愉悦,好像已经可以猜到这个倔强的女人将会怎样低下她高昂着的头颅来找他帮忙,他的嘴角噙起一抹舒爽的笑意。 “嘭。”得一声,木槌落下,拍了个开门红,拍卖师以极兴奋的语气说道,“750万,西汉血玉玉镯拍给贵宾席上的那位小姐,请大家为她为公益事业做出的贡献鼓掌致意。” 鼓声雷动,观众们望眼欲穿地瞧着礼仪小姐将标志着血玉镯子的牌子用红绒布拖着送到林向晚身边,而她越靠近,林向晚的脸色就变得越苍白,她轻咬着嘴,求救似的看向了楚狄…… 第33章 零落成泥 把头扭到一旁,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对她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楚狄的心中有种残忍的快感。 对于林向晚,他的内心总是会有种奇怪的念头,喜欢看她为难,喜欢看她受苦,喜欢在她得意的时候,给她当头浇一盆冷水。 就像是孩童残忍得将蝴蝶的翅膀扯下,然后再将它们放逐,看它们痛苦的挣扎,他们心中会涌起来一种类似于痛的快感。 或许在楚狄心里,他一直在介意林向晚和他的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他一直在意她和他之间的区别。 虽然从上小学时我们就在书本里一次次的学到,人是没有地位阶级之分的,但你不能否认,在现实生活里,阶级与地位随时随地的出没于生活中的某个角落。你看不见它,摸不到它,但你却能十分清楚的感觉到它。 尽管他现在富可敌国,但在她和他最初相遇的时候,对于如公主一般的她来说,楚狄或许只是个贫民窟里走出来的穷小子。贫穷就像是烙印,无论你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只要你曾经经历过它,身上总会带着它的烙痕。 就算她后来家境败落,和他站一起的时候,人们依然会说,看,只要有钱,不管什么样子的女人,你都可以得到。 而他和她的关系,除了钱,就再没别的可以维系。 她只是因为钱才找到他头上,除此之外,她对他没有别的任何期望。 明明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是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楚狄每次一想到这个,都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所以他总是百般刁难她,看她为难,看她难堪,看她在他面前卑微屈服,他就会觉得心中十分平静,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地位之差会消失,云泥不再有别。 想到林向晚焦急的样子,楚狄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只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人无情的打破。 本应走到林向晚面前的礼仪小姐,在她身前打了个转,继而停在了楚狄的面前,楚狄一怔,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林向晚拍下了拍品,为什么会停在他这里? 礼仪小姐听到这话也有些惊诧,再加上楚狄不笑的时候,表情实在有些严厉,于是她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说出来,“楚先生你坐了这把椅子……不是应该由你来付帐的么?” 因为是第一件拍品,又是以这样戏剧性的拍法拍下,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这一角,礼仪小姐显然没有那么好的心里承压能力,在楚狄和众人的目光下,她双手颤颤地快要把托盘都颤下来。 林向晚见她实在可怜,就顺手把托盘接下,举到楚狄面前,“楚先生请接牌吧,全场都等着你呢。” 此刻她的脸上,哪还看得见一丝阴霾,她眼角带笑,就像是狡黠的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地走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突然之间,他们的位置就进行了一个大调转,楚狄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他沉声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时候鬼?” “我?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是你自己要坐这个位置的。”林向晚无辜的说道,随即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时候,夸张的叫出来,“我的天,楚先生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坐上来了吧?哎呀,这下乌龙可大了。你不会是想要赖帐不付吧?” 此言一出,拍卖场全场哗然,七百万数目不算小,但以楚狄的身家也绝不会付不起,可他如果真的以不知情为理由拒付拍卖款的话……不知道沈家又该怎么收场呢?如果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会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沈家的拍卖会不就变成笑话了么? 一闻到八卦的气息,人群开始变得兴奋,唏唏索索的交头结耳声就像是无数的虫豸钻入他的耳洞里,让他头痛欲裂。 而使他更难受的,还不仅如此,人们看他的目光…… 怀疑的,询问的,猜测的,鄙夷的,一道又一道目光像是锋利的箭,直射入楚狄的四肢百骸。 “咔嚓。”一声,水晶杯被人大力的捏破,鲜血和杯中金黄的佳酿一起崩流而出,楚狄上前一步,伤**错的手抓住了林向晚的手腕,他用全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是我拍下的东西,我一定会付帐,但这东西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还要付?” “原来楚先生你是真的不知道。”林向晚冷笑着任他把她的腕骨握得咯吱做响,“你不如先从这张椅子上站起来,好好把它看清楚,再开口说话。” 椅子只是一张极普通的檀木椅,若要一定说这把椅子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大概就是指它制作年代特别久远,制作工艺特别精湛,还有它的造型…… 和普通的椅子椅足为四根直柱不同,这把椅子下身椅足呈交叉状,椅足上雕刻着九首游龙,以及祥云图案,看上去贵气逼人。 林向晚用手掌爱惜地轻抚着椅身,经历了百年时光的木料,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她的掌下无声诉说,林禹晚缓缓开口道,“楚先生就算不知道这把椅子的来头,恐怕也听人说过,要坐头把交椅的话吧?没错,这张椅子,就是交椅。交椅起源自西汉的北方游牧民族,到了明朝之后,这种椅足相交的椅子,才被广泛流传,因受明朝皇帝喜爱,还曾赐名为逍遥座,而坐头把交椅的话也是由此得来。沈氏拍卖会里的这把紫檀木的交椅,最早曾经出现于30年代的上海滩,那时候虽战火纷飞,但世间繁华依然,许多人因战乱投机发了大财,大都市夜夜笙歌,不输以往,很多一夜暴富的商人,在赚得盆满钵满之后,开始将眼光投在了古董市场上,而拍卖会,就是他们附庸风雅最喜欢去的地方……” 林向晚的声音清澈,有种神奇的穿透力与渲染力,不用太高的嗓音,也可以让整个会场中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场中虽然都是些极富极贵的人,但对这把椅子的来历也未必十分明白,所以她的话,立刻将大家带回那个浮华的乱世。 “那时候去拍卖会,可不是自己单独去的,玩家大多都带着心仪的女伴,若有女伴看中的东西,也会尽力拍下来。于是在会场就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两位女士同时看中一样东西,男士们为了面子就要拼得你死我活,拿大价钱买下不值当的东西,后来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有人就想出了个主意,请出这把椅子。” “凡坐交椅者,当日所拍的前三件物品,不管最后成交价格是多少,都由坐交椅的这位来支付,而同样的,做为回报,如果坐交椅的看中哪样东西,别的玩家也不许和他抢……” 林向晚收回手,无比留恋的望着椅子,道,“楚先生,你其实算是赚到了,若放在旧社会,前三件拍品的钱都要你付,现在新时代了,你只要付这一件就行。” “楚先生,以后不知道的事情要记得问,千万别意气用事,亏了钱不说,丢了面子,多难看。”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林向晚轻笑地对楚狄道。 楚狄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双拳紧握着,像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正因为是真的,才让他更加愤怒!!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话里话外都在笑话他不过是个穷人乍富的土包子不是嘛? 对,她有深度有内涵,这些他们富人最爱玩的花花肠子他从来也没学过,她跟着叶衷在拍卖会上长见识的时候,他在哪儿? 他是不是和阿刀在深黑不见五指的小巷子里为了和别人争一块地盘而血溅五步?他是不是为了收一笔赌债而堵在别人家门口不眠不休的等了几天,把自己弄得像野人一样,只为了一万块钱?! 她高贵如公主,如云端最洁白的一朵,不染铅尘。 而他,他不过是她踩在脚底下的一滩烂泥,她如果不是因为家道中落,被迫堕落人间,她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这就是他们的区别,他再有钱,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人渣一个。 而她再落魄。 楚狄环视了站在林向晚身边的沈士君,以及沈家人一眼,他们永远也都是一国的! “多谢林小姐指点,让楚某大开眼界,就冲着这一样,楚某也应该好好感谢林小姐。这只玉镯,我一定替林小姐买下。”输人不输阵,明明心里的火已经烧得通红,但楚狄面上仍是一副和气的笑容,也只有林向晚知道,他攥着她腕子的手,有多用力,恨不得将她的骨头碾碎。 而林向晚则根本不买他的帐,轻嗤一声,她笑道,“那我就替偏远山区失学的孩子们感谢楚先生的好意了,这只镯子我不要,我把它送给拍卖会,再次拍出的所有钱财,都捐有需要的人!就算是我,替楚先生你,做点好事,积些德吧!” 第34章 你的温暖,我的憎恨 林向晚根本不希罕他的钱,不仅是他的,只要不是她劳动所得,再多的钱她也不要! 有些人可能会笑她傻,但对于林向晚来说,这是她的底限。 她在叶衷墓前发过誓,她已经受够了看别人眼色过日子,所以这辈子,只要她活一天,就再不会靠别人施舍而活! 可林向晚不知道,她的拒绝,就像是一勺热油,泼在楚狄的心火之上。 挣开了男人的掌控,林向晚向沈老太太道了声歉,就退出了拍卖场,被人瞩目的滋味并不好受,她觉得胸闷得难以呼吸。 # 将双手浸泡在冰冷的自来水里过了许久,直到温热的手心被冻得麻木之后,林向晚才把手掌抬起,捂在自己的面颊上。 脸上火热的温度一点点的退去,心跳从激荡归于平静,她才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日光灯下,她的脸色如一张上好的雪萱,冷白的底子上,浸了一抹不健康的红晕。她知道自己今天犯了许多错,不该给沈家惹麻烦,不该故意招惹楚狄,更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过于高调。 而引起这一系列麻烦的源头,是她不应该同意沈士君,和他一起出席拍卖会。 她明知道这是个怎样引人瞩目的场合,来了之后就未必可以全身而退,可她仍是来了。她在期盼着什么?想在这里找到些过去的旧时光曾经有过的影子么? 真是……笨蛋。 林向晚不禁苦笑,镜中的女子和她一起勾起嘴角,眼中却有无法抑制的悲伤溢出。 在叶宽和叶蓉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是林向晚日子过得最好的一段时光,那时香姨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刚开始学着做人后妈,为了避人闲话,她对她很好,那时公司里的事务也不是很多,叶衷有空的时候经常会带她来这样的地方,大女儿博文强记,聪颖早慧是不争的事实,叶衷不喜欢她,却喜欢她带给他的愉快,大凡做父母的,都无法抵挡别人对自家儿女的夸赞,夸他们就像是夸自己,却比夸自己更让人欣喜。 这大概就是做父母的天性,连憎恨与厌恶都无法将它抹杀。 很奇怪,关于拍卖场里的人与事,林向晚大多已经记不清了,但拍卖场中的物件,她却一件一件都像是烙在脑子里似的。 宋钧窑花口盘,清乾隆青花天球瓶,光绪青花釉里红粉盒,象牙制笔筒上雕着巧夺天功的富贵花开,加彩木雕千手观音立像凝重端庄。 那些美丽地沾染了时光的气息,而变得精灵脱俗的古老物件,不知多少次,让小小的她自内心发出赞叹。 光阴无情,当生命消逝之时,爱与恨会随之化为灰烬,而这些东西却将永远的流传下去,得到无数人的喜爱与珍视,永垂不朽。 若问少年的林向晚最喜欢去哪个地方,她一定会答,拍卖会。 她喜欢这里的气氛,这里的静谧,这里沉淀了时光与财富,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人性最单纯的一面,对美好事物的渴望,以及对钱财的欲念。 在这里,叶衷曾拉着她的手,对她低声说道,“阿晚,你看见了么,那些漂亮的碗啊,碟子啊,虽然制作它们的人早就作古,难寻其主,但它们却留了下来。阿晚,生命太脆弱了,时光易逝,所以你要学会坚强,你要学会抉择,学会舍弃……” 那些话的含义,当时的她并不懂。叶衷透过她的脸,看到了谁的面容,她也不懂。 只是当等她懂了这一切的时候,说话的人已经不在。 叶衷即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商人。他的资质平平,性格软弱,在风云际会,变幻莫测的商战之中,他只能苟延残喘,勉强为生,否则的话后来也不会那么轻易被楚狄打垮。叶氏企业传到叶衷手里时,还有几十亿的资产,被他辛苦经营几年后,只剩下几亿资产。 他从来也不喜欢在办公室里工作,在面对强硬激烈的对手时,他总是选择逃避和妥协。 林向晚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他躲在书房里,手机响得震天,而他却置若罔闻,埋头于书本花草之中,闭耳关心。 她的父亲,应该当一个教书匠,或者一个园艺师,总强过做一个总裁。 高强度的生活,不但毁了他的健康,更毁了他的幸福。林向晚常想,或许在叶氏倒闭的时候,叶衷心里是有些轻松的,再不用管这样的烂摊子,再没人强迫他早出晚归,与人争锋相对,或许他是快乐的…… 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再也不会有人回答她这样愚蠢的提问。 将头抵在冰凉的大理石壁上,林向晚闭上双眼,心脏功能日益衰竭,供血不足,让她时常感到头晕,天旋地转得几乎站不稳,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抑制这种情况的出现,她只能咬牙硬捱过去。 就在这时,女士盥洗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打开,林向晚下意识地拿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她微低着头,往外走去。 手臂被人攥着,她被重重的推进盥洗室的隔断里,脚步虚浮地踉跄了几步,人就被甩在墙壁上,来不及闪躲,手肘被石壁凸起的地方划到,火辣辣的疼。 “出尽了风头,现在想走?叶小姐,你真的以为我的钱就那么好拿?”楚狄的脸色青白,在拍卖会场上发生的一切事情,使他恼羞成怒,而林向晚刚才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让他更加恼怒。 “楚先生你的钱是被拍卖物的所有人拿走了,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你就是想找麻烦,也找不到我头上。”林向晚虚弱地答道,挣扎着又要往外走,头晕眼花的状态下,她不想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可她避而不见的态度,在楚狄看来,只是心虚的表现,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把盥洗室的大门反锁起来。“为何我不这么觉得?阴谋得逞,你一定很得意吧?” 林向晚紧锁着眉头抬脸望他,楚狄的模样在她眼中虚化为层层叠叠的几个人影,每一个,都是不怀好意。 “说起阴谋,我又怎么是你的对手。”林向晚知道他不会轻易就让自己走,只能用手捂住额头,道,“拍卖会有拍卖会的规矩,你自己不知道就硬闯进来,那能怪谁?七百万买个教训,虽然贵了点,不过还挺值当的,明天报纸头版头条,肯定都是宣扬楚先生您如何乐善好施的,不光是你,连带着楚氏的形象也会变得正面高大起来,没准股票都能飘红几个点,这样一箭多雕的事情,楚先生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楚狄呼吸一滞,“你倒是想得挺好,你以为报社的那些娱记是干什么吃的?芝麻大小的事都能被他们写成西瓜大,我今天出的糗,不用明天,再过两个小时就会家喻户晓!叶向晚,你一定要和我做对么?这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你竟然还问我这个?”林向晚嗤笑一声,“楚先生,你对我家做过什么,你不会忘记了吧?我现在怎么对你,不过都是回报你当初对我做过的一切。” 她说着,靠近他,她离他那么近,从她琥珀色的瞳孔里,楚狄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可以看见自己的震惊,但却无法看出她情绪的波澜。 “请你记住我的话,清清楚楚的,一个字也不要忘记。因为这些话,我以后绝不会再和你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记住它。楚狄,当你看见我对你笑,或者我和你说话,向你问好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那灿烂的微笑不过是在提醒你,我对你无比的鄙视,而每一次当我拥抱你时,你所感觉到的温暖,就是我熊熊燃烧的憎恨!不光是现在,以前更是!你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我从来都没忘记过!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如果不是我的存在,又怎么会连累到我父亲,可是我有多恨自己,就有成千上万倍的恨你!楚狄,不要惊讶,这就是我心里想要对你说的话,看似美好的事物总是迷惑人心的,不是么?如果我是你,就会逃得远远的,不会再靠近我,如果你想继续下去的话……那就请好好的享受吧。” 她竟是微笑地说出这些话的,因为语气太过亲眠,使他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时候。 她恨他,这恨意从不曾消失,它如陈年的苦酒, 只会越积越厚,她恨他,每一分,每一秒,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恨他,不管她如何拼命的想要粉饰太平,而这恨意总会有破土发芽的种子,冲破一切阻碍,冒出她的心头。 她做不到,她无法假装出原谅他的姿态,她做不到,如果一定让她做的话,她宁可死! 你有没有试过,将刀刃一寸一寸的刺入自己的胸膛,冰冷的铁器割破血肉之躯时,你并不会觉得疼,只是会觉得冷。 楚狄从来也没有这样冷过。 第35章 半生痴缠 身体是热的,可心是冰冷的,在楚狄的胸膛上破开了一个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大洞,热血正从其中缓缓地流淌而出,风呼啸而过。 “不会的,你说慌,不会的……你就算恨我……还有叶楠,我们还有叶楠……”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在楚狄面前这样的直言不讳了,让他几乎要忘记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些事情,是他所不能掌控的,是钱无法收卖的。 喃喃地,楚狄下意思地不敢放开她的手臂,将她如花朵般柔弱的身子压在玻璃镜面上,他专注的瞧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瞧进她的灵魂之中,“叶向晚,你不能这么狠,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有什么不能的?”她任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对于他,她没有任何愧疚,她不怕他来看,“你现在还叫我叶向晚,你知道不是知道你口中的叶向晚早就被你们联手逼死了!如果我不狠,我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如果说天底下只能有一个人对你这么做的话,那一定是我!楚先生,对人戏弄嘲讽,被人看不起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你别忘了,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年。三年啊,每一次我怀着好意靠近你的时候,你就用这样冷嘲热讽的方式来打击我,用你的手段,来羞辱我。是,我是为了钱卖给你了,可我就算是再下贱,我也是个人!我也有灵魂,我也会觉得疼,会觉得难过,会觉得生不如死!当你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想自己有多狠呢?所以,楚先生,别和我提狠这个字,我就算是再狠,也狠不过你。” 突然觉得很痛快,看见这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男人在自己面眼崩溃,看到他平静冷峻的脸,在她的言语之下出现裂缝,然后破碎成灰,她心里有种说出来的兴奋与激动。 她的眼睛极亮,瞳孔里面像是燃起了一簇耀眼的火苗,这束火光几乎要将楚狄吞噬,燃成灰烬。 楚狄被她抢白的几乎说不出话,他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的直接,剥开了一切虚伪,给他看她伤痕累累的身体。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是叶楠……” “别和我提叶楠,你根本不配说他的名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是怎么回答的?你以为父亲这个身份对他来说重要么?别蠢了,楚狄,他根本不在乎谁是他的父亲,他只在乎谁对他好。就算是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谁爱他,对他好,他就会亲近谁,而你对我,对我们家做了这么多让我根本不愿意提起来的事,你以为我还会傻的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楚先生,你可真幼稚!” “住嘴,别再说了!!叶向晚!!不要再说了!!”一拳袭来,林向晚闭紧了双眼,可是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发现,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清响,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面颊滑落。 不是她的泪,是他的血。 鲜血顺着他的拳头滴滴答答地落在洁白的瓷砖上,如雪地里盛开的红罂粟。尖锐的玻璃仍扎在他的伤口中,露出尖晃晃的刃面,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颤抖地掌心轻抚着她的面颊,“阿晚,别再说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不,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么,楚先生,可是已经太晚了。”莫名的,她的眼眶灼热酸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可又被她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我恨你,我讨厌你,这个世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我恨不得从来也没有见过你……” 这样伤人的话,杀敌一千,又何尝不是自损八百。 他不允许她再这样拿言语当利器,伤人伤己,所以他用一种最直接了当的方式阻止了她。 她的嘴被男人用口舌封住,他疯狂的吻着她,带着要摧毁一切的气势,啃咬吮吸着,将她的挣扎与怒骂全部吞咽下去。 他的舌凶狠地在她的口中搅动着,强迫她接受他,不允许她抗拒他。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但他真的是,没办法了。 不堵住她的嘴,她就会继续说出那些比刀子还要伤人的话,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就会出手伤了她。 他不能再伤她了,否则他们真的,真的,永远永远也没可能了。 楚狄口中传来的浓烈的酒精的味道,让林向晚几乎窒息。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强烈的呕吐感让她全身都开始痉挛。她的身体依照本能在抗拒他的接近,她挥舞着手掌向他挥去,他就抓住她的手腕,躲开裂碎的玻璃按她压在墙壁上,她用脚上15厘米的高跟鞋,猛踢他的小腿,他也毫不在意,用另一只手分开她的双腿,强硬地挤到她的两腿之中。 他的胸膛紧紧的压迫在她的胸口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和他的两种心跳渐渐纠缠在了一起。 一起一伏,一唱一和。 这样暧昧的姿势,让林向晚涨红了脸,她突然想到若干年前,那些带着疼痛与羞耻的回忆,使她挣扎得更加剧烈,当他鲜血横流的手掌,抚过她**光滑的后背时,血液粘稠冰冷的感觉,让林向晚全身一颤,如一张绷紧的弓,她柔软的腰肢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想要逃过楚狄的碰触。 “哗啦。”一声,水晶链子被她挣断,大颗小颗的白水晶珠子落在地上,蹦跳得一如大雨倾盆。 勉强包裹着肩头的晚装,也随之脱落,她美好的身体,立刻毫无遮拦的展现在楚狄面前。 楚狄的心脏,停止了片刻的跳动,他的目光贪婪的在她的身体上游移巡视,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寸曲线,那敏感细嫩如丝绸般质地的肌肤,曾经承载了他所有的欲念,至今依然如此。 他怀念她的身体,怀念她在他身下低喘辗转,疼极落泪时的模样,她娇呻的喘息声,还有她动情时脸上泛起的红潮,她的紧窒与火热几乎要将他勒死,她如藤条般细长的手臂抱紧他强健有力的腰背,随着他的动作,似一叶扁舟于海浪之中,摇摆不定。 衣襟滑落之时,林向晚也是一怔,但须臾之间,她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慌张的想用手臂挡在胸前,但楚狄却抢先一步,阻止了她的动作。 林向晚怒视着楚狄,如果她的目光是实质的话,那他现在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楚狄并未因为她的愤怒而停止动作,他有指尖在她的皮肤上打着圈,看她全身颤抖,他的嘴唇无声地扬起一个微笑,“你恨我,可你的身体却想念我,林向晚,何必要这么倔强,你明知道和我在一起,我会带给你怎样的快乐,为什么不好好的享受它呢。” 他那么想她,想着关于她的一切,以至于他在别的女人身上时,只能靠着对她的回忆,才能继续下去,他一直想知道,她是否也会想他,当然不可能像他这样强烈的思念,但是,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也好。 现在,他得到了让他满意的答案,她嘴上再强硬地说恨他,但她的身体没办法拒绝他。 男人是因为有性,才有爱的,而女人则正相反,张爱玲曾说过,通往女人心灵的路是…… 是他把她由一个少女变成女人,也是他教会了她,人生最原始,也是最强烈的快乐。 她依然青涩的反应,让他十分确定这些年除了他,她并没有别的情人。 她是他的,完完整整,从里到外,从肉.体到灵魂,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神思,都是他的。 楚狄的愤怒,不快,在意识到这些之后,立刻烟消云散,她对他有意或者无意的忠诚,取悦了他,她这样的乖巧,他应该奖赏她才对。 所以在他说完这些话时,在林向晚还来不及有所反击的时候,他已经低头含住了她的脖颈。 她的心跳像是在一瞬间加快了几倍,强烈的羞耻感让身体里的血液全部涌到脸上,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那里血肉模样,痛极的感觉使她找回了几丝清明,她在男人全神贯注亲吻她的时候,用手摸到了自己的大腿…… 一道白光,在楚狄眼前飞快的晃过,下一秒,一柄无比锋利的钢刃就横在了他脖颈上的动脉处,“楚狄,放开我,马上!否则我宰了你!我说到做到!” 第36章 只要一刀,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随身带一把武器的习惯,是林向晚在美国时留下的。 人漂泊在他乡,不管他国是贫穷还是富强,总是心中忐忑,再加上在拳场上班,每天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深夜,林向晚独自一人带着叶楠,从来也不敢大意。 总有些亡命之徒,不知道她能耐的拳手,见她是个独身带孩子的女人就想从她这里讨些便宜,多亏了那只“彩虹”才让她几次险中逃生。 回国之后,怕安检出问题,林向晚就没有带彩虹,把它托付给了郭二,那把枪成了她对美帝最深的思念。 国内的治安良好,H市又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对于这个城市,她有着十分特殊的情感,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道,知道自己就算是深夜走在街上,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带一柄手术刀在身上,也只是因为养成了习惯。 很多心理学杂志上写,背大包的女孩子是因为心里没有安全感,或许对背了不管太大的包,但不管怎样都会在包里放一把手术刀的林向晚来说,也是如此。 这柄刀对她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是她从社区大学毕业时,沈士君送她的毕业礼物。 不知他从华人街哪个店铺淘换出来的,刀柄和刀刃一体的手术刀,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现代的手术刀,为了消毒方便,已经将刀柄和刀刃分离。 虽年代久远,但精钢所制的刀锋依旧凌利,吹毛断发,销铁如泥。 林向晚自回国以后,还没用这柄刀,她时常打磨它,擦拭它,视它如珍宝,但从未想会用到它。而此刻,这柄刀就稳稳的握在林向晚的手中,细长如柳叶的刀刃陷入楚狄的肌理之间。 楚狄低下眉眼,瞧了瞧,而后嘴角微扬,不屑道,“我早和你说过,要动手,一定要选择好时机,找对方最柔软的地方给予狠击,不能让他有反扑的机会。而你这样……” 说话间,他右手飞快的一抖,手掌已经反握住林向晚的腕子,林向晚用力挣了挣,到底还是力气太小,没有挣脱楚狄。 楚狄的这个动作虽不是很大,但刀刃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一条红红的血痕,但他却像完全不在意,握着林向晚的手,将刀柄不断下滑,一直滑到自己的胸口。 “朝这里来,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一定知道,刀子捅进心脏里,人可比割了动脉要死得快的多。林向晚,你这么恨我,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杀了我,四年前你错过了一个好时机,现在千万别再错过了。否则的话,下一次,就轮到我了。” 他说着,带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胸口刺去,尖锐的刀口立刻在他的西装外套上刺出一条口子,刀尖抵在白色的衬衫上。 这个疯子!!他就这么想死?林向晚原意只是想要吓退楚狄,她并没有真的想在这里闹出人命,所以楚狄硬拉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捅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楚狄却不允许,他将他的胸膛送到她手边,在她耳畔低语,“林向晚,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要么我就要抱你了。” “这一回,我让你自己选,如果你下不了这个手,那你就别怪我了……” 他拉着她的手,贴进自己的腰下,手下坚硬如铁的触感,让她全身一颤,就在她一楞神的工夫,一直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她的长裙,已经被他一掌扯开。丝绸破裂时,发出如悲鸣般的声响,这声音刺激得男人心襟摇曳,黑色的礼服褪去,她宛如白雪般的肌肤,没有丝毫遮掩的显现在他眼前。 他的双眼,因为面前的美景而充血,她淡淡的体香,如一条蜿蜒的小蛇,钻到他的鼻孔里,潜入他的大脑,他的身体因为她而紧张,全身的肌肉硬邦邦地像是石块一般。 林向晚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这不是她第一次拿手术刀,就算是她第一次拿手术刀切开别人肌肤的时候,也没有像今天一样抖个不停,她在心中不断的怒吼着,痛骂着自己,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就一了百了!他在对你进行侵犯,就算你杀了他也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你到底在怕什么?难道你就这样任由他胡作非为,然后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除了躲在角落里没出息的哭泣之外,再没有别的举动? 林向晚!!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他的心脏,就在她的刀下,横膈之上,两肺间而偏左的位置,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再熟悉不过。 只要一刀,一刀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只要她轻轻的,轻轻的,往他的胸中刺上一刀……这一切恩怨,都会有个了结。 她心知肚明,可如中了魔咒,明明是如此简单容易的事,她却做不了。她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脑子里如有金铁交鸣,她眼前一阵阵的晕黑,过往的片刻如潮水般向她涌来,让她几乎无力招架。 每一个回忆里都有他,她的回忆里,所有的画面,都是和他有关。就算是在梦里,他也会化成梦魇夜夜纠缠着她。 强硬的楚狄,冷漠的楚狄,狡诈的楚狄,高傲的楚狄。所有的,都是楚狄,让她如此恐怖的楚狄。 她以为经历过这四年的洗礼,她已经不再害怕面对他,可是她错了,这一次,大错特错。 她开始想要逃,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逃开他对她的酷刑,林向晚手脚并用的推着楚狄的身体,但她的反抗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不提,手术刀掉落在地面上,弹跳起来,像一尾银色的鱼。 她大口大口的喘吸着,身体撞击到木制的隔板时发出“嘭嘭”的声音, “救命……”谁来救救她……干涸的口中发出濒死的求救,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劈成两半,他那么用力的握着她的腰,几乎要将她折断。“不要……放开我……放开……” 她的声音太过微弱,外面的拍卖会场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件又一件拍卖品以不可思议的价格被卖出,买家与卖家皆大欢喜,所有人都被喜悦的气氛所沾染,根本没有人在意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男人狠命的冲击之中,身体不断的下沉,灵魂却飘浮了起来,她冷冷地看着自己被人蹂躏与摧毁,身体像是一只被破坏的人偶,麻木地随着男人的动作而摇摆不定。 是不是,要结束了。 这一切,是不是都要结束了。 她输了,她根本没自己想的那般强大,原来他给她的阴影,早就埋藏在她心中,她以为自己克服了它,其实她只不过是被它欺骗了。 这一场凌迟的欢爱,何时才能结束,当它结束的时候,她是否还能活下来?这样卑微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死去…… 可惜她的愿望,从来也没有被人倾听过。 楚狄的脑中,如燃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激烈的快感,几乎拿他在一瞬间眼前泛白,昏厥过去。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尝过这样强烈的感觉,只有她能给他这样的感觉,别的人,所有她的替身,她们都不可以。 他抽出了身体,离开了她,外面寒冷的空气使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而就在这一秒,一直无声无息的林向晚却像是疯了一样推开他,然后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 她跑得太疾,连撞到了别人都没有意识到。 “林小姐?”徐云起在她身后叫她,而林向晚根本连头都没回一下,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鸟,她慌不择路地朝着有光的地方飞奔而去。 会馆后有一座小山,山虽不是很高,但沿着山路走到山顶,也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算是开车,也要半个小时。林向晚像是一抹游魂,拉扯着早已被撕碎的长裙,漫无目的的走在山路上,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光彩,脸色苍白得几乎可以看见肌肤下的血管,双唇却是红艳艳的,唇间全是她的血。 脚上的鞋子早已被甩掉,嫩白的足底被山石切割出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口子,每走一步,都会在路上留下一个如血莲般的足印。 山风很疾,吹得她的一头黑色的长发如风马旗飘扬,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站在山顶上,远眺着山下的景物,她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太过凄厉,比哭声还要悲切几分,听得人忍不住眼眶酸痛。 林向晚心中有说不出的恨,不光是恨楚狄,更是恨她自己。 她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敢动手?她不是已经在心里演习过无数次,怎么到了他面前,她又害怕了?! 难道她这几年来都是白费了?她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怎么保护叶楠?她所有的计划,都要全盘倾覆了么?她怎么这么没用?!这一次,她又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被他毁掉么? 不!!不!!绝不能这样!!她绝不允许再出现这种事情!!她不能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夺去心头所爱,绝不行!! 第37章 相杀 早春的山风,带着薄薄的寒意,如刀棱般割在她身上。 林向晚的手脚都被冷得苍白,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也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的生气。唯有唇色是艳红的,妖娆而诡异的红,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山中的女妖,被人追逐着逃出圣地,颠滞流离。 时光在她左右,如同静止了一般,她就像是一座雕像,恒久的眺望着山崖之下,呼啸而来的风,将她的长发高高吹起,破碎的衣裳如黑色的羽翼在她肩后飘扬起舞。 楚狄的车子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的心嘭嘭地激跳着,不敢轻易上前一步。 顺着她留下的血足印,他沿着山路狂奔而上,被风一吹,酒已经全部清醒了,一路上他都在想,她会不会在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他借着酒劲冲动地做出了这样的愚蠢的举动,他知道自己是不值得她回头原谅的,可他心中仍有一丝期翼,希望她可以就算是要惩罚,也是惩罚他,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否则的话…… 他不敢想,不敢做出任何不好的设想,生怕这些想象会变成真的。当他看见她安然无恙的时候,总算是松了口气。 林向晚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她麻木地转过身,和楚狄四目相对的时候,楚狄的心中重重一沉。 他以为会在她的眼里看到愤怒,狂躁,还有被伤害之后的难过痛苦,因为不管是再坚强的女性,在遇到这样的遭遇之后,都会有这样的反映,更何况林向晚还没有那么坚不可摧,她只是看上去倔强罢了,其实她是最心软的,她和他这么多年,楚狄从来也没见过她主动伤害过谁,她一直是隐忍地,忍下了所有的委屈,还有泪水。 所以,她如果想要骂他,或者杀了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她想这么做,他都绝不会有一丝反抗。 可是…… 当他们真的目前光交汇之时,楚狄却发现,她眼中什么也没有。 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没有丝毫的怒意,她平静的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冷漠地,如同一个陌生人。 她望着楚狄,楚狄也望着她,他们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风呼啦啦地刚她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他才试着上前一步,伸出手,“下来吧,那里不安全,下来,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我的家早就被你毁了……我的父亲被你害死了,现在你又来和我争儿子……我不管是在哪里,都比在你身边安全。楚先生,你想要什么?这副破碎的身体,你享用起来,觉得还痛快么?你要怎么样才可以放过我?我躲了你四年,隐姓埋名,忍辱偷生,我只是想带着儿子活下来而已,这样都不行么?是不是要我像以前那样,把自己洗干净剥干净,躺在你床上,像个妓。女一样叉开双腿,等你临幸,你才会放过我们?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是不是只有我死在你面前了,你就满意了?楚先生,求求你,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她说着,向后倒退了几步,像是要离楚狄更远一些。楚狄看着她的身子靠近悬崖破旧的木栏杆,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阿晚,我只是……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我只是想和你重新开始,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叶楠,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楚狄的笨拙的解释着,生平第一次,向某个女人低头,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林向晚并不为所动,他的歉意,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途。她很疼,她痛不欲生。 若不是叶楠,她恨不得现在就惨死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想用自己的生活来验证一下,他到底有多冷酷。 看到她死,他会难过么? 冷血如他,也会觉得难过么? “没有人想和别人重新开始,是用这种方式的!”林向晚尖叫一声,情绪开始出现崩溃,“你根本不知道怎么爱别人,你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你想要的不过是像以前那样,侮辱我,摧毁我,把钱丢在我脸上,看我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任你施舍,成全你那点可悲的自尊心!” “阿晚……” “别叫我阿晚!好像我们有多熟似的!楚狄,你如果真的觉得抱歉,只要滚远一点就可以,不用做出一副你很悔恨的模样,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因为你的悔恨而改变丝毫,我无权无势,我斗不过家大业大的楚家,我知道就算我现在去报警,你们也有办法把事情压下来,所以我不和你斗,我只问你一句,你能不能不再骚扰我,只要你点头同意,我就信你,我就不再追究今天这事,我们以后再无瓜葛,行不行?” 她现在的样子很糟糕,脸色是煞白的,表情也是狰狞凶狠,但楚狄却觉得自己挪不开眼睛,他死死的盯着她,最终,缓缓地摇摇头,“我做不到。” 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世界。我已经习惯了在每天加班到深夜,看着私家侦探提供给我你的照片,直到天亮。 用手指摩挲着你的脸,你对着叶楠微笑的样子,就会无比真实的浮现在我眼前。 对许多人来说,加班是件无法让人忍受的痛苦事,可是对我来说,能看着你的照片,发呆,憧憬,却是我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光。 我不能告诉你,若不是因为怕失去你,我是不会向你低头的,因为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们活在世上,就是在取舍,你舍不得要我的命,这是你的选择。而我选择占用你,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四年的光阴,我有多渴望你。 就像一个徒步行走在沙漠中断水断粮,迷失方向的旅者,在他看到自己盼望已久的绿州之后,你怎么能够要求他,保持理智? 就算那所谓的绿洲只不过是女巫毒池,他也甘之如怡。 “这是你自己选的,你可不要后悔。”风很大,把她的声音吹得零乱破散,她的长发飞舞着掩在脸前,让男人无法看清她脸上诡异的微笑。 几年之前,类似这样的问题,他曾经也如此地抛给过她,他让她选,是拿着钱远走高飞,还是留下来争取她所谓的机会。她做了选择,悔恨终生。 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若干年后,风水轮流转,转到她问他同样的问题。 放开我,我们各自为安,或许我会因为叶楠而放过你,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还是……拥抱我,让我带着你一起堕入地狱,让红莲业火燃烧你,也燃烧我,这一次,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若我哪怕还有一丝慈悲,这一次,我也会将它全部亲手掐死,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一如你当初,给我的。 从此我再不会动摇,若我有丝毫的反悔,就让天罚我,让我永无宁日,永不得超生! 楚狄,你给我的悲惨,我会一一还给你,一样不差,只多不少。 见她很久都没有开口,楚狄试着又向前一步,“我不会选择放弃,但如果你愿意给我个机会,我会努力改变,阿晚,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 “真的?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林向晚抬起头,眼中有一抹叵测的幽光。 楚狄点点头,“真的。” “那你现在试着就去死吧。你要是死了,我就知道你是真心的想要重来,你要是命大活下来,我或许再给你一次机会。”她靠近他,如恶魔般的低语,随即离开。 楚狄的身体为之一僵,他抬起脸,坚定地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林向晚从崖边走下来,用手指将长发收拢在一起,盘在脑后,“是,这就是我想要的,只不过,你敢么?” 敢拿你的尊贵的命,与我来赌一赌么? 她与楚狄错身而过,楚狄微低着头,不知在盘算什么,并没有出手拉住她,林向晚脚步微跛地朝山道下走去,忍不住嘴角微微的扬起,露出一个满含嘲讽的微笑。 你看,有些人就是这么经不住试,说什么给他一个机会,不过是做出惺惺作态而已,真的让他拿出自己的性命,谁舍得…… 汽车的发动机高速运转时发出一连串闷沉的声音,带着一股狂风从林向晚身旁飞驰而过,随后林向晚就看到,它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山道的石壁。 车头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巨响,整个车身倾覆翻倒,在地上打了几个转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从已经被撞得全部变形的发动机仓里冒出滚滚的浓烟,楚狄紧闭着双眼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安全气囊虽然已经弹出,可他的额头依然被方向盘撞出一道巨大的血口,鲜红的血液凌乱地泼洒在白色的,正在慢慢瘪下去的气囊上,就像是一副艳丽至极的泼墨山水,林向晚用手捂住心口,缓缓地走到车子旁边。 像是有所感应,楚狄艰难的睁开了眼,他裂了裂嘴,问她道,“这样……可以了么?” 第38章 别救他 H市的春天特别短暂,在乍暖还寒的狂风乱袭之后,人还没有从春暖花开的喜悦里走出来,就已经是炎炎夏日。 下午时分,空气有些潮闷,是憋雨的天气。 林向晚赤着脚坐在落地窗前,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远处高低起伏的灰黑色建筑物上,这个城市太过内敛,就算披着娱乐与金融之都的名头,也无法改变它内在的沉闷。 玩得再high的party animal,也不过是因为内心虚无,害怕寂寞无法寄托而已。没能人可以强大的脱离所有人而独活。 时光荏苒,离那件事,已经有半月之遥。不知道楚家用了什么方法,将那场车祸尽力淡化出人们的视线,只是在报纸不起眼的角落里轻描淡写地提到楚氏总裁因为车祸而入院治疗,目前已经并无大碍而已。 让人以为那不过是场最平凡的刮蹭事件,根本不值一提。 可只有林向晚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那一天现场的惨烈,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饶是她见过那么多血淋淋的场境,仍是被惊得几乎无法挪动步伐。 由于剧烈的碰撞导致跑车的车身严重扭曲变形,就像是无形之中有只大手将它硬生生的扭成麻花状,明晃晃的钢板脱离了车漆的掩饰狰狞的裸露出来,油箱破裂,空气里散满了浓烈的汽油味道,发动机轰轰做响,随时都会爆炸。 他躺在血泊之中,鲜血从他的额头上蜂拥而出,将他的脸染成一片红色,连眼睛都是血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恐怖。 他死死的盯着她,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不能让人分辨的声音。像是在叫她的名字,又像是在祈求着什么,这含混不清的发音,如利刺般冲入林向晚的耳中,她抱着头,缓缓地蹲了下来。 有大颗大颗的水滴,滴落在她面前。 一开始,林向晚以为是下雨了,可是当她仰起头,她才发现,天空晴朗,日光正好。 咸涩而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面颊无声的滑落,一直滑到下颌,在那里凝结成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她哭了…… 用手轻捂着自己脸,林向晚阻止不了泪珠的掉落,明明已经感觉到指间的湿渍,但她仍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泪。 为什么会哭?为什么要为这个男人哭?他若是死了,虽不是按她的计划行事,但对她来说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她,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 心里会有如此的酸楚,那些不堪回忆的往事,几乎要让人揉碎了心的痛楚,和他重伤的脸重叠在一起,让她寸步难行。医生的本能,叫嚣着让她去救他,而她的身体,却像是被一种看不见的藤条,紧紧的缠住了。 别救他。 别理他。 不用太久,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只要你乖乖的,站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一会儿,就都结束了。 一会儿就好,这个人,就会永远永远地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今后的日子,你再不用去顾及,他会不会搅乱你的人生,他再也不会让你疼,再也不会欺负你,你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和你争叶楠。 你什么也没做,不是你杀的他,你没有错…… 你没有任何错…… 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就算他死了,也和她无关,可林向晚的脚步,却在不由自主地向楚狄靠近,她的身体,就像着了魔,就像是在她的胸膛之中藏了一块巨大的磁石,被他吸引着自不由己地朝他而去。 而林向晚的手,到底也没有触到楚狄,因为有一个人,比她快了一步,抢先抓住了楚狄。 “你傻站在着做什么?想看着他死么?你不是医生么?怎么连基本的止血治疗都不会做?” 徐云起因为担心林向晚而追上山,没想到却看到这副情景,林向晚如中了邪一样,对流血不止的楚狄视若无堵,完全不像她平时古道热肠的模样。 她虽爱钱,但她绝不是冷血的人,见死不救的事情,绝不是她能做到的。 空气里到处都是汽油挥发时的刺鼻味道,再加上撞坏的发动机上还冒着的火星子,引起爆炸只是迟早的事情。 徐云起来不及和林向晚多费话,而是直接将她推到一旁,架起楚狄的双臂,就把他往车外拉。 此时的楚狄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半昏迷,可就是这样,神智不清的状态之下,他仍在喃喃的断断续续地问道,“这样……可以了么……阿晚……可以了么……” 徐云起听到他的话,再看看站在一旁,双脚**流血,衣裳不整的林向晚,目光立刻变得深邃幽暗。 车体严重变形,让楚狄的身体卡在驾驶位上,无法动弹,因为车开得极猛,碰撞十分剧烈,再加上他根本没有系安全带,使本应不会如此糟糕的伤势变得极为棘手。知道林向晚已经指不上,徐云起就熟门熟路的在楚狄身上摸了一遍,确定他除了眉头这道吓人的伤口之外,没有其他的致命伤,心稍稍放下一些。 从楚狄的西装兜里掏出手机,拔了120,把手机丢到一旁,徐云起重走到车子前端,双臂用力,把发动机盖子拆到一边,将几条控制主线一把拔了下来,确定发动机不再转动之后,他才把目光重新投向林向晚。 林向晚就像个人偶一般,站在不远的地方,目光呆滞。她低着头,从楚狄身上流出的血,汇成一条小溪,顺着山路淌到她脚边,她恐惧的向后倒退着,而那道血溪,却像是有了生命,一直追随着她—— “小心。”徐云起拦腰把她抱起来,她离得山崖太近,而悬崖边的护栏被风吹雨打许多年,看上去已经破旧不堪,真是让人太不放心了。 看到她脚上的伤,徐云起的眉头紧皱,脱下外套,脱下衬衫,先是把自己的衬衫撕成条状,小心的包裹在她的脚上,然后再将外套兜头把她包起来。 “他……”男人的外套上有着烟草气息,还有淡淡的肥皂香,让林向晚的身体恢复温暖的同时,心灵也开始慢慢的复苏,她指着楚狄,轻声地问道,“他会死么?” “应该不会,他的心跳还很强健,只是失血过多罢了,我已经打了急救中心,他们马上就会派车过来。倒是你,你还好么?你看上去像个女鬼一样。”徐云起说着用自己的手掌揉了揉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而微颤,就像冰块一样,没有一点温度。 林向晚没办法回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算是好,还是不好。 徐云起见状,拍拍她的肩,道,“没关系,他死不了,就算真死了,也和你无关。你还能走路么?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现在就走,要不然一会儿救护车过来了,警车一定也会过来,到时想起就不容易了。” “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林向晚迟疑的看向他。 徐云起只是笑了笑,扶着她走到一旁的小路前,“不用问,你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我信你就是了。记得,别走大路,从小路下去。我兜里有钱,下了山就赶快打车回家,你脚上的伤要好好处理……” 那一瞬间,心里有许多种滋味都涌了出来。 徐云起对她来说,其实只是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可是这是这样一个人,他说他信她。 好像就算是现在天掉下来,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扛不住。 眼眶突然酸楚难当,林向晚开始轻声的抽泣起来,然后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女孩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徐云起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云起也没开口,只是略有些意外的守在她一旁,像是没有猜到她会这样哭,他慌忙的在自己身上翻找着纸巾,最后见她哭得实在太凶,他只能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后来徐云起是怎样脱身的,林向晚并不知道。 她只是按他说的,走小路下了山,然后回家,把脚伤处理好之后,请了一天假,然后乖乖的藏在家里,等到隔天早上,看见楚狄受伤的消息见了报。 此后的半个多月,林向晚并没有再见过楚狄,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人来骚扰她,林向晚的生活变得轻松了许多。与此同时,她也迎来了两个新邻居。 徐云起在事后的第二天,找到了林向晚家。对于这位她救了他的命,然后他又救过她的命的男人,林向晚没办法对他说不,好在她买的这橦房子,是在顶楼的复式,上面还有一层空置,林向晚本来是想留给叶楠做娱乐室的,而现在徐云起一来,他直接充当了叶楠的体育老师,林向晚也就不用担心叶楠会因为经常一个人待在家而憋出病来。 至于另一位房客,莫洛洛。她的入住就颇费了一番心机。 第39章 鸡飞狗跳 徐云起住进了林向晚家,最先有所反应的不是林向晚一家而是沈士君,沈士君在与林向晚通电话时,从林向晚“漫不经心”的闲谈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出差。 一听说林向晚家里住进个男人,他差也不出了,立刻打包回了H市。 林向晚即不是他的情人,也不是他的亲人。她只是他的师妹,又不是亲妹妹,就算是亲妹妹,长这么大,都有孩子了,家里住了男人当哥的也不能说什么,总不能因为自己不乐意,就让人家一辈子孤儿寡母的过着吧。 道理沈士君都懂,可事情一落到自己头上,他就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一想到林向晚每天要和一个男人同进同出……他就觉得焦头烂额到无以复加。 如果那男人是个正经人,他或许也就忍了,可偏偏…… 沈士君冲到林向晚家里的时候,林向晚正带着叶楠在偏厅的厨房里跟着张阿姨学煮甜品,因为偏厅离正门还有些距离,再加上怕油烟往外冒,厨房的门一直是关着死死的,所以沈士君按门铃,她们也没听见。 沈士君在门外等了几分钟,也不见有人来应门,他只好解开行李包开始找林向晚家的钥匙,可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钥匙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半裸的,前胸和后背都横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胸前肌肉纠结,长相颇为凶悍的精壮男人,站在门后,一脸杀气的瞧着沈士君。 “你是沈先生?”徐云起刚在楼上打了一套拳,听到楼下不间断的敲门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来及穿衣服,就下来开门。在看到怒气冲冲的沈士君时,他也明显一怔,不过他很快认出了沈士君手里拿的正是林家的大门钥匙,所以就断定,门口这个快要气炸了的男人,一定是林向晚和他说过的……沈大妈…… “沈先生是来看阿晚和小楠的么?快进来吧,外面太热了。”林向晚的身体不好,太闷热的天气,她的心脏受不了,所以家里24小时都是开着空调的,徐云起怕开门太久,空调会散出去,到时候还要浪费电钱,于是就熟络的想把沈士君手里的东西接过去。 沈士君被人殷勤对待,却觉得自己快要犯突发性心脏病了。 她怎么能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瞧这男人一身的刀疤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还阿晚和小楠?!他认识林向晚多久?就叫她阿晚?!小楠?小楠是他能叫的么?! “林向晚,出来。我有话对你讲。”沈士君难得很不绅士的没有答理徐去起,把他绕过去,径直进到房间里。 徐云起的手尴尬的落在半空中,他摸了摸鼻子,把房门关上了。 林向晚正在厨房里和一锅党参鸡汤较劲,张阿姨说煲汤最讲究的就是食材和火侯,食材不新鲜,火侯掌握的再得当,也是白搭,而食材再好,火侯要是不能严格控制,那也是浪费东西。 鸡是张阿姨从菜市场买来的笨鸡,参也是从老药店里抓来的,食材完全没问题,下面看的就是林向晚掌握火侯的功夫了,可林向晚极少做饭,今天心血来潮要向张阿姨请教厨艺,完全没有任何功底的她,必然会被折磨得叫苦不叠。 偏偏张阿姨平时明明很好说话,可一进了厨房就像换了个人,严格的要求林向晚,必须做完这一餐才能出去。 叶楠坐在一旁,抱了一牙麒麟瓜,一边啃着西瓜,一边看林向晚时而被汤水烫得鬼叫,时而又因为少放了佐料被张阿姨罗嗦得苦不堪言,小孩儿很没良心的笑得前仰后合。 沈士君满脑门子官司一堆开厨房门,就看见一副鸡飞狗跳的场面,叶楠第一时间看见他,立刻“呀”了一声,把西瓜扔到一边,连手都顾不上擦,直接扑到沈士君怀里。 摸着小孩儿柔软的头发,沈士君心里的火立刻就消了一半,可一抬头看见林向晚,又想到外面的半裸男,沈士君觉得自己又有些口干舌燥的迹象。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把头一扭,对林向晚挤眉弄眼向他无声求救的信号,视若无睹,和张阿姨说了句,“您可要好好的教她,哪有当妈的不会做饭的?”就十分无情的走了。 林向晚欲哭无泪,她也知道自己把徐云起招进来,是犯了沈士君的大忌。虽然沈士君不是她什么人,但除了叶楠,他比她在世的这些亲人,任何一个都要和她亲。 若不是看徐云起真的太可怜,一个大男人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做的都是玩命的行当,却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回家连口热的都吃不上,再加上人家几次三番的救了她,她实在是磨不开这个面子,她才不会因为他而招沈士君不高兴呢。 可现在,惹也惹了……林各晚硬着头皮想,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干脆就这样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惹沈士君不痛快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次…… 又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林向晚总算在张阿姨的教导下做出一桌菜,卖相虽然不太美观,但好歹是她一片心血。 想着沈士君吃了她做的饭,没准就会原谅她,可谁想到等菜端上桌的时候,麻烦又来了。 叶楠平时吃饭时候,都是挨着林向晚坐的,有沈士君的话,他就会坐在他们两人中间。可现在,沈士君也在,林向晚也在,他的新师傅徐云起也在…… 小孩儿站在桌边彻底迷茫了,他该坐哪儿呢?坐哪儿才能挨着这三人呢? 徐云起倒是没想太多,找了一张椅子挨着张阿姨像往常一样坐下了,林向晚对着沈士君像锅底一样的脸色,赔了个笑脸,“师兄,你坐啊。” “我坐哪儿?这桌上哪儿有我的位置?”沈士君到底是好面子的人,压低了声音,问道林向晚。 林向晚楞了一下,正在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事儿摆平的时候,徐云起已经悠悠地开了口,“桌上是吃饭的地方,肯定是坐不了的,不如您还是坐桌下吧。” 苍天啊,你这是要亡我啊?林向晚狠狠的瞪了徐云起一眼,他平常不是多嘴多话的人,怎么今天转了性子? 徐云起向她淡淡的一笑,如果说刚刚沈士君进门时的表现,还不够明显的话,那么经过这几个小时,他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了,人家是不欢迎他呢。 或许,还不仅仅是不欢迎,还有些鄙夷,看不起的成份在里面。 徐云起的性子内敛,虽然在拳场上出手凶狠,但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实力,所以他平常的时候一直很低调,轻易不会发怒,可对他来说,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别人的蔑视。而沈士君正好犯了他的忌讳,那就别怪他不给他好脸色了。 被徐云起抢白了几句,沈士君的脸立刻沉下来。 市井无赖! 衣冠禽兽! 两个男人的目光一交汇,半空中噼里啪啦的闪出几个火星子。 林向晚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这两男人她一个也惹不起,于是她立刻讪笑着坐到两人中间,“再不吃饭的话,菜就要凉了,我胃好疼啊,你们还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一听到她说胃不舒服,沈士君马上就软了下来,虽然心里仍是气的,但也舍不得她难受。他气哼哼的坐在林向晚旁边,一脸的不快。 叶楠这时候也想出了解决自己位置的问题,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三个大人之间诡异的气息,迈着小短腿,爬上林向晚的膝盖,左手拽着旧欢干爹沈士君,右手勾着新欢师傅徐云起,背靠着老妈林向晚,觉得这个世界圆满了。 一顿饭,吃得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只要叶楠说想吃什么,沈士君就会按往常那样给他挟菜,可他想挟的菜,总是在半路上就被人飞快的截去,徐云起的动作极快,一双筷子使得出神入化,让人防不胜防,沈士君到最后手都抖了,却一次菜也没挟上来。 林向晚心虚地坐在沈士君身边,听见他的喘气声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住狠狠的踢了徐云起小腿一脚。 徐云起立刻扬起脸,很无辜的问道,“你踢我干什么?” 林向晚几乎想死。 “我吃好了。林向晚,你和我来。”沈士君再也看不下去,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离开饭厅。 林向晚恨得又捶了徐云起几拳,徐云起老实的挨了,即没躲闪也没回嘴,就是笑得十分舒畅,不怀好意思。 “师兄……我……” “你别叫我师兄!我现在管不了你了,你以后都不用叫我师兄了。”一关上客房的门,沈士君的脸就耷拉到地上,话说得硬梆梆的,跟铁饼似的。 林向晚叹口气道,“我现在除了叶楠,就师兄你一个亲人了,你还不要我……那就没人要我了……” 她服低做小的态度,让沈士君心里好受了些,不过他可不会因为这一句好话就给林向晚好脸色,“你既然还认我这个师兄,那我今天向你要一句话,你能不能老实一点,别老给自己乱惹麻烦?那样的男人能往家里招么?林向晚,你脑袋发炎了?” 第40章 腹黑s 一般来说只要沈士君开口叫林向晚的全名,就说明他是真的怒了,是她不能靠插科打诨混过去的了,不过好在林向晚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她早有准备,把头一低,林向晚做诚恳状道,“师兄不让我把他招进来,只是因为不喜欢徐云起这人么?还是有别的理由?如果只是因为觉得他人品不好,那这事儿好办,我可以替他打保票,其实他人还是挺不错的,你别看他身上乱糟糟的,但他没干过什么坏事,我们在芝加哥的时候就认识,他帮我过,我也帮过他,现在他回国,没地方去,我总不能看着他睡大马路去。” 林向晚说了一会儿,然后顿了下又继续道,“要是师兄是因为别的……那我只能说,我真没法和他开这个口。虽然是他找到我门上来的,但住进来时,他交了身份证,签了合同,给了押金,付了房租,我不能好好的就把房客给赶出去,这事儿在哪都行不通。” 沈士君被她堵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脸色青白交加,这个师妹的脾气他清楚,绝不是能让人随便揉捏了的,她要是认准了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 他是没资格管林向晚的,关于他们两人的关系,林向晚早就和他谈得一清二楚,他的所有付出,都无法有所期待,他所做的一切,为这个丫头操碎了心,白头发一把一把的长,她也……不领情…… “丫头,你这是逼师兄在你和他之间做个选择?要是我执意不同意他住在你这里,你是不是打算现在要和师兄划清关系?”沈士君觉得难过,感觉自己一片真心算是喂了狗。就算喂狗了,狗还能跟你摇摇尾巴呢,可林向晚……除了气他,就是气他。 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林向晚赶紧解释道,“怎么可能!师兄,这种话亏你能说得出口。我又不是没心肝的人,怎么能因为一个徐云起就把你赶走了?就算我脑袋坏了,干出这种事情,叶楠能饶了我?小家伙不得给我撂蹶子?你不知道这星期你出差,小家伙天天念叨着干爹怎么还不回来看他,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你给他买的公仔。一听见有人敲门,他就要赶着跑过去开门,生怕会错过你!” “你们家也就叶楠还有点良心。”听到林向晚这么说,沈士君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林向晚叹了口气,继续道,“师兄,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是怕我吃亏。其实我让徐云起住进来,不仅仅是想赚点房租,也不是因为看他可怜。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他帮我看着叶楠。” “师兄,楚狄知道叶楠的身份了。” 林向晚的话音一落,沈士君猛地抬起头,“他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他的。”林向晚老实的答道。 “你你……林向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沈士君指着她,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瞒不住的,师兄。他前些日子一直缠着我,上班下班都跟着我,连我家的地址都摸清了,怎么能不知道叶楠的存在?叶楠又不是隐形的,我也不能因为怕人瞧见他,就一辈子把他关在屋子里吧。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我过够了,不想再继续了。我没欠过楚狄什么,见到他我也不 。我只是害怕,他想和我争叶楠,他这个人的性格,我是最了解的,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我怕他……” 当天血淋淋的场面又在眼前闪回,林向晚不禁吸了口气。 “徐云起在拳场待过,我见识过他的功夫,相当不错。有他在家里待着,我心里就能踏实好多。就算真遇上两三个图谋不轨的,他一个人也能打发了。” 即是交钱的房客,又是免费的保镖。徐云起的为人,林向晚虽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但……人有时候就是要赌一把的。 沈士君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把林向晚的话分析一遍,发现她确实是想得很缜密了,并不是一时兴起才留男人在家,他也觉得心里舒服许多。 “你要真的担心楚狄会派人来骚扰你们,我可以替你从保全公司雇几个人,身手不在他话下。” “拿钱请来的人我总是不放心,你出得起高价,楚狄就能出得起双倍三倍的价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一那些人贪财,被楚狄收买了,反过来帮他,我该怎么办?” 徐云起好歹和她有过命的交情,林向晚好歹也活了二十几年,自觉自己看人的眼力还是有一些的。 “而且……这两年在H市律师界,有个叫钟悦的,风头很劲,你知道吧?她是楚狄的表姐……我猜楚狄如果真的打算要和我争叶楠,他肯定会先礼后兵,到时候钟悦,一定会替他出厅的。”明枪暗箭她都躲不过,有太多的事情要她操心,想想都累。 “你担心他会打官司和你争叶楠的抚养权?”沈士君冷嗤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极浓烈得轻蔑,“他要是不怕输得一败涂地,那就让他尽管打吧。在H市的司法界和政界我们还有些朋友,钟小姐算是名声在外,沈家子侄一辈也不是个个都是绣花枕头!” 林向晚怎么会不知道,沈家的人在论资排备的政界有着极强的根系,沈士君的几个堂弟都是在律师和司法界打拼的,这些年极有建树。 “我想不到最后的关头,他应该也不会走出这一步。我只是想未雨绸缪。不想再被动,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走司法程序,应该是楚狄的最后一步棋,只要这步走了,对簿公堂之时,就是他和她撕破脸的时候。她觉得他不会这么冲动。否则他之前也不会这样忍着,走到那一步,就意味着他所有的忍耐,惺惺作态,都白费了。 沈士君对林向晚招人进家的不满,被她这么一打岔,就都给打没了。他也顾不上再去计较徐云起的身份,心里谋划着该如何应对楚狄,人就起身到了门口。 林向晚在他走后,长长的出了口气,关上门,转回身,看见一脸戏谑的徐云起靠在墙上,抱着双臂站着,满眼都是看了好戏之后的满足。 “以后不许再招他。”林向晚坚起一根手指头,在徐云起面前十分蛮横的指指点点头,“听到了没有?” “房东,这条要写在租户手册里么?”徐云起笑了笑,一偏头,错过了林向晚的手指头。 “对!一会儿就写上!违反了要扣钱!!犯一次扣一百,犯两次扣一千!”林向晚炸毛道,徐云起平时绝不是个刻薄的人,但他今天对待沈士君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那如果是他招我呢?”徐云起看似无害地追问了一句。 林向晚翻了个白眼给他,“我师兄才是不那么无聊的人。” “那我就那么无聊?”徐云起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没想惹他。倒是他,觉得我不是好人。别说你没发现。” 林向晚语塞。徐云起说的是事实,沈士君这样出身的男子,就算平时看着再温和宽容,其实心里仍是极高傲的,要不是他猪油蒙心瞧上了自己,别说是一个林向晚,就是十个百个,成堆儿的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抬眼皮看一眼。 “师兄只是……”林向晚叹口气,郁卒道,“在美国的时候,我最苦逼的时候,都是师兄帮我。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明知道不能给他什么,还放纵自己享用他的好,然后再昧着良心告诉自己,那都是他乐意的。” 可若仔细想想,有哪个男人乐意把自己变成一老妈子?天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问她吃好了没,喝好了没,药按时服了没,就算不能在身边守着,也必定会一天一个电话,几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可在他眼里,她是世间最美丽的存在。她这样肆无忌惮,也不过是仗着他喜欢她罢了。 若有一天,他不喜欢她了,那她……也就和寻常的女子没有半分区别了。 “听你这么说,他倒不像你师兄,更像长兄了。” “有区别么?” “长兄如父。” “……”林向晚无语,和着这些年沈士君不仅给叶楠当了爹,也顺便给她当了?她什么时候和叶楠一个辈分了?! “徐云起!!你骂人不吐脏字啊你!”林向晚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男人调侃了,立刻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 经过这一次拜访,沈士君是不再反对徐云起留在林向晚家里,可相应的,他也增加了拜访的次数,以前一个星期里只是周末才会来林家陪叶楠玩,现在差不多天天下了班,他就会来林家报道,于是,林向晚家里的晚餐,经常都是一片硝烟弥漫。 徐云起总是很良善的说,他不是故意要和沈士君做对,其实他是想和他成为朋友的,可每一次的结果总是适得其反。 两个腹黑能成为朋友?林向晚冷笑,那就见了鬼了。 他们俩个在一起,唯一的乐趣,或许就是比谁的肚皮更黑一些吧? 第41章 请柬 从客厅里传来一阵少年开怀的笑声,像是微风吹散了阴霾,让林向晚也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放开这些有的没的纠结回忆,她起身推门走出。 叶楠和莫洛洛在玩一种时下很流行的叫卡卡颂的策略性版图桌游,莫洛洛因为输给叶楠,正在被徐云起往脸上贴白纸条。 贴白纸的惩罚办法是林向晚提供的,她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白静总喜欢和别的寝室的同学玩斗地主,输了的话,就会贴一头一脸的白纸,一边叫唤着我是傻X,一边在学生宿舍里疯跑。 林向晚当年性格有些孤僻,不太喜欢和人交往,自然也没这么玩过。现在年纪大了,玩的心更是弱了,满脑子都是勾心斗角,也玩不起来了。 不过她虽不喜欢玩,但却喜欢看叶楠他们玩。 孩子的笑声,是最神奇的灵药,能让人忘了世间所有的苦难。 莫洛洛正跟徐云起和叶楠讨价还价,问他们能不能少贴几张,意思意思就完了。一见林向晚出来,她立刻大叫一声,“你家儿子太滑头了!!他们两个联合在一起算计我!” 莫洛洛本来就是个娃娃脸,现在气得腮帮子圆鼓鼓的,樱红的小嘴也嘟起来,就算被贴了一脸白纸条子,也不觉得丑,只是可爱的滑稽。 林向晚给他们三倒了橙汁放在桌子上,“谁让你和他们玩的,你让他们俩自己玩,看他们还能不能算计你。” 莫洛洛被林向晚说得泄了气,憋嘴道,“我不玩……我干嘛不玩呀……我不玩他们两人更要得逞了,我才不呢,我就要玩,你看我一会儿怎么赢他们的!”她说着,挥舞了一下拳头,一脸少年儿童的凝重。 林向晚给叶楠擦着额头上的汗,忍不住被莫洛洛的小模样逗笑了,她是真心喜欢这位师妹,请她住在自己家里,其一是因为担心沈士君和徐云起两人真呛呛起来自己没办法调和,其二,她想给沈士君撮合一段好姻缘,而莫洛洛,绝对是不二人选。 莫洛洛的性格很好,人很单纯,长得漂亮也不骄傲,怎么看怎么跟沈士君合拍。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了她的控制,等莫洛洛真住进来了,沈士君却不愿意过来了。 大概是担心见到莫洛洛会尴尬,沈士君很干脆的选择了避而不见,只是每天给林向晚打电话的次数多了几成,听得她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晚姐,这次去秋珀县做义工的活动,你们医院有没有参加啊?”莫洛洛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游戏,一边问道。 林向晚把叶楠抱下去,给他拽了拽有些上窜的衣服,让他和徐云起去玩,“当然有,我们医院也报名参加了,不过不知道会次会轮到我,听说每个科室都要抽一两个中年骨干过去,那边的医疗条件非常差,要是过去的话,估计得住一段时间。” 秋珀县离H市有几百公里,远在H市市郊的深山之中,因为交通不便,那里的人们还过着在现代人看来,几乎是半原始的生活。一入夏之后,连下了几场暴雨,通往秋珀县的道路被山洪冲垮,山里人的生活就变得愈发艰难。 所以H市市委,就发动h市的大小机关和医院学校,开始一年一度的送关怀送温暖活动。仁爱是新开张的医院,正愁没机会全自己打广告呢,一听说有这机会,立刻号召全院的医护人员报了名。 “哎呀,那太好了。如果你能被选上的话,那咱们俩可以就伴过去了。”莫洛洛激动得一拍手,脸上的纸条子哗啦啦响成一片。 “你也去?”林向晚有点惊讶,没想到莫洛洛这半个外国友人这么热心公益事业,只是过看她细胳膊细腿的,好像很不可靠的样子,林向晚不免又问道,“你学什么专业的?去了能干嘛?” 莫洛洛脸上红了红,大概是看出了林向晚心里的疑问,“我在意大利学欧洲艺术史……我想山里的孩子作了吃饭劳动上学之外,也应该有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吧……” 林向晚点头,“洛洛,你知道白求恩么?” 莫洛洛答,“知道啊,我们同学经常说,白求恩大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这是怎样的一个精神……病。” 正打算夸奖一下莫洛洛有着国际人文主义关怀情节的林向晚,在听到她这句话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十分理智的闭上了嘴,现在这些孩子到底学的是什么啊?! “另外……”莫洛洛说着说着,脸红了一下,“听说沈学长也会去……所以我……” 原来如此。 林向晚点点头,做出一副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的表情。 爱情,果然是阻碍人类发展的最大凶器。 门铃响了,林向晚起身开门。 签收了快递,莫洛洛挤过来看,“这是什么?” 快递专用的蓝色大信封里,露出洁白的一角。林向晚把它抻出来。 是一张请帖。 请贴的做工十分精致,白色的封面上,用淡墨工笔画画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睡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百里佟? 林向晚看着请帖下的署名,觉得十分眼熟,又想不到是在哪里见过的。 倒是莫洛洛看到百里佟的名字,立刻发出一声鬼叫,而后两眼放光,眼中都是$$在闪耀,“百里佟哎,晚姐,是百里佟哎!!!!百里佟请你去他家哎,参加晚宴哎!!!呃……你为什么把请帖扔掉了啊你?” 林向晚把请帖随意地往纸篓里一塞,根本没打算参加的样子,“我管他是百里佟还是千里佟,我哪有美国时间去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再说也没合适衣裳穿。”仍是想不起百里佟这人到底是谁,但林向晚一看这样装13的请柬,就知道是怎样的商业晚宴,僵着一张脸,穿着高跟鞋,面对一桌子美食还不能痛快吃,只能端着香槟,和那些半老的老头子,还有全老的老头子,搜肠刮肚地想话聊天……上帝,她宁可宅在家里,看叶楠画画。 借口啊,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参加沈家拍卖会,穿得像是参加奥斯卡一样,去百里家就没衣服了嘛?莫洛洛各种腹诽,不过就是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在林向晚面前说出这话,想了想,她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小碎步凑到林向晚跟前,“晚姐,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不能。”林向晚十分无情的打破了莫洛洛的幻想。 莫洛洛哀嚎一声,扑到林向晚身后,“阿晚姐,去嘛去嘛去嘛!!!” 背后跟着一只大号树熊,林向晚被莫洛洛缠得没办法,烦燥道,“为什么要去呀?他们家什么啊?有宝贝啊?值得你这么巴心巴肺的?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个百里佟到底是干什么的?说好了没准我能考虑一下。” 一听林向晚的态度有所松动,莫洛洛立刻来了精神,把林向晚请到坐位上,还不忘狗腿地给她倒了杯水,“百里是古姓,百里氏源出姬姓,春秋时代,有一位辅助秦国君主秦穆公,使秦穆公成为春秋一霸的人物,叫百里奚。百里奚是秦穆公的宰相,被人称为“五羊大夫”,因为他是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来的,他就是百里姓的始祖。据说H市的百里家就是百里奚的后人,只不过他们这一支因母亲出身不好,并没因百里奚的权倾一时而受到荫庇,反而在百里奚死后,被同族挤压。” 大家族里的龌龊事,就像是陈年老泥,积了多厚你都别惊讶。林向晚早就参透了这一点,所以她不在意的点点头,示意莫洛洛继续讲下去。 “后来百里佟的祖先因为实在走投无路,所以就选了一件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极凶险的营生,晚姐,你知道搬山么?” 林向晚楞了一下,“是古代的搬家公司么?” 莫洛洛乐不可支,“当然不是,搬山是盗墓的一个流派,古代一些王陵都有大土堆封陵,或者以山为陵。搬山盗墓就是移去一部分封土露出神道,然后再进行盗墓。相传百里家地下有个巨大的如宫殿一般的藏宝秘道,道内用奇门遁甲,阴遁九局之术设防,而道外是ACC公司出的最新款的防盗大门,大门24小时联网,每一刻都在升级加密,据说除了有秘钥在手,否则根本没人可以破解的大门……”莫洛洛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期翼的光芒,就像是名厨遇到了珍馐佳肴,武者遇到了神功绝本。 “你等等……”林向晚被莫洛洛这一连串中西结合的专用名词说得头大如斗,“我大概听明白了,就是说姓百里的这家人,特别有钱,家里有好多好东西是吧,但是……莫洛洛,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莫洛洛被林向晚问的一时语塞,她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片刻之后才道,“我从杂志上看到的……再说,我学艺术史的嘛,当然对艺术品……还有拥有艺术品的人有所了解了……那个……晚姐,你同意了么?” “我再想想。”林向晚摆摆手,起身上楼,根本不顾莫洛洛在身后鬼嚎起来。 她突然想到了,这百里佟是什么人。在沈家拍卖会上,她设计让楚狄买下的血玉,不就是他们家的么? 如果她拿到了请柬,那他,一定也拿到了吧? 第42章 贪心 经不住莫洛洛日复一日的哀嚎,林向晚最终还是被她磨到同意参加了百里家的宴会。 百里庄园依山而建,占地浩大,林向晚在盘山路上开了不知道多久,从山脚下就远远看见了庄园红白相间的尖顶,却好像怎么也开不到头。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都知道人家宝藏是藏在地下的,还设了那么多机关保护,看也看不见,拿也不拿不着,干嘛还非得巴巴的过来?”林向晚走盘山路走得头晕,忍不住抱怨道。“就这么眼馋?” 莫洛洛陪着笑,狗腿地帮林向晚捏着肩膀,道,“看看大门也好呀,不许我偷……不是,不许我看,还不许我憧憬一下么?万一我以后有了钱,我也知道该怎么把钱藏起来啊,哎呀,晚姐,到了到了。” 山庄的停车场已经整齐地码放了许多豪车,林向晚租来的马自达6在一干玛莎拉蒂,保时捷里显得十分可怜寒酸,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她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下车和莫洛洛一起走到庄园的大门前。 大门外有专人查看请柬,林向晚把白色的信封递出去,接过请柬的是位穿着白衬衫,黑色燕尾服,妆容素雅十分年轻但很有气度的女子。 她把林向晚的请柬反复对着她本人看了几次,看得林向晚心里毛毛的,还以为自己和莫洛洛的装饰太过随意,要被人家请出去,正打算解释一下的时候,那女子突然笑了一下,“原来你就是林小姐,绯丝没有选错人。” 林向晚听得一头雾水,“绯丝?” 女子继续笑着道,“就是你在沈家拍卖会时天价拍出的那只血玉镯子,它的名字就叫绯丝。” 给镯子起名字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若说它选了她……难道这玉还有思维不成?见林向晚仍是不解的样子,女子解释道,“爱赏玉品玉的人都知道,玉是极有灵性的事物,俗话说人养玉玉养人也是这个道理,翡翠可通灵,自古皆有记载,更有良玉替主挡灾之说。绯丝一向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亲近,这一次选了林小姐,也算是你和它的缘分。” 那女子一下子讲了这么多,林向晚却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是不太信这些东西的,所以也没搭腔。 或许是看出了林向晚的心思,女子温和的将话锋一转,“看我,一说起玉来就没完没了,还没向两位介绍自己,我姓许,我叫许明翡。” “许小姐是百里庄园管家?”看她一身整洁笔挺的燕尾服,林向晚揣测道。 许明翡点点头,“我在百里家长大,一直在这里做事,前几年刚刚升了做管家……不过除了管家这个职务之外,我还是百里家的长媳。” “啊?你就是那个……”一直安静在旁边听俩人说话的莫洛洛,听到这忍不住叫了一声,在看到林向晚探寻的目光之后,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吐了吐舌头,把嘴闭好。 许明翡不以为忤,仍是保持着谦和有礼的态度,把身子侧了侧道,“外面天气闷热,两位是百里山庄的贵客,请先进去参加宴会吧,如果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刚刚啊什么?”林向晚和莫洛洛在山庄里走了一会儿,见附近没人,她开口着问道。 莫洛洛四下看了看,才答,“晚姐,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百里家的长媳……啧啧……那可不是一般人。”莫洛洛眯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林向晚被她的小样逗乐,用手指头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头,“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八卦好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快说出来分享一下。” 莫洛洛闻言,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将嘴巴贴进林向晚的耳朵轻声道,“百里家原有两位少爷,大少爷百里泽和二少爷百里佟,这两位少爷虽然都是正室所生,不过因为老大比老二年长几岁,所以就被指定继承家业,可没想到十几年前,百里家一家开车出游,路上车子失控,翻下了山崖,大少爷当场身亡,二少爷也受了重伤,抢救了几天几宿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不过却腿脚一直不太利索了……” “死了还能娶媳妇?!”林向晚听得眼睛都瞪了起来。 莫洛洛撇撇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阴婚呗。不光是华国,好多国家的旺族都保留着这个传统。门口的那位许明翡,许小姐,好像是自幼就被百里家收养的,后来百里泽死了之后,听说她是抱着百里泽的骨灰进的教堂……” 林向晚彻底迷茫了,她是生活在21世纪吧?科学和文化如此昌明的年代,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那她是被人强迫的?”一想到笑得十分温和的许明翡会被人逼着,一辈子住在这个黄金牢笼里,林向晚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为什么在这些强权面前,被牺牲和利用的永远是女人? 莫洛洛抓了抓头,“好像还真不是,听说许小姐是自愿的。我在网络上看见过别人偷拍她在教堂里抱着骨灰盒子在圣坛前宣誓的照片,看她的表情,并不像是被迫的。” 如果是被迫,她的眼中不应该是那样温柔而深情的神色,虽然那张照片没过多久就被删除了,但照片里的许明翡却被深深的烙在莫洛洛的脑子里。 那时候莫洛洛还不认识沈士君,但她执意相信,在许明翡眼中闪动的光芒,就是人们经常说的,爱情。 林向晚风中凌乱地无话可说,真是天雷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她无法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感情,让人生死相许,生而不离死亦不弃,或者,她根本就不相信,世间有愛情。 林向晚独自楞神消化这件事儿的功夫,莫洛洛已经抻长了脖子,兴冲冲地往庄园里面打量着,林向晚瞧她那个性急的模样,也不再拦她,任莫洛洛去寻宝,而她自己则在庄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想进到宴会厅里,因为实在是怕了那些满嘴客套,满脸推笑,但实际上你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的生意人,于是林向晚随便在寻了条小路,开始了自己的探险。 百里山庄里阡陌纵横,再加上天色已暗,林向晚晕头涨脑地就不知道走到哪里,等意识到自己迷路的时候,她已经走得离主宴厅有一段距离了。 再听不到觥筹交错的喧闹,与推杯换盏的声音,林向晚的心情好像也变得沉静了许多。 草木掩映之中,有座小小的喷水池,水池中央的月亮女神,面似银盘,婀娜动人,她微低着安详怡和的头,从她肩上的水壶里流淌下来一道清澈的水流。 林向晚坐在水池旁,脱了鞋子,将涨疼的脚泡在清冷的水中。 好舒服…… 冰凉凉的感觉,让她惬意的眯起了眼,用手托着腮,她不禁想起在芝加哥的时候,每天夏天,她就会带着叶楠去社区附近的音乐喷泉游玩。 地面上由人工凿开的小孔,会随着音乐起伏而时不时的吐出一颗不大不小的水珠,水珠子大概能弹到一米左右的位置,然后再失重地掉下来,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瓣。叶楠那时候年纪还小,对于外界世界他本能的抵抗,就算有小朋友靠近他,想要和他一起玩,他也会害怕的躲到一旁,在别的孩子嬉笑着奔跑躲避水珠的时候,他只能怔怔地站在那里,任水珠子把他全身都打湿了。 林向晚在一旁看得心如刀割,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叶楠。 她能看出来叶楠其实并不讨厌这个音乐喷泉,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跑,什么时候又应该停下来,那些尖叫着奔跑的孩子,让他觉得迷茫,他不知道该如何融入他们,虽然他是如此迫切的想要一个朋友。 后来林向晚再带叶楠去音乐喷泉,他就不肯去了。 他把自己锁在壁橱里,大声的尖叫。在林向晚给他穿外套的时候,他像是一只发了怒的小獅子,疯狂的撕扯着衣服,然后撒扯着自己的头发,他觉得只要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林向晚就可以放弃这个念头。 那是一段,让人绝望的时光。 林向晚每每回顾,都觉得心惊肉跳。 如果叶楠没有好转,她该怎么办?如果叶楠再重新回到那个状态…… 林向晚闭上眼,手捂在心口,她不敢想。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贪婪的人,可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自私又贪心的家伙。她想要的太多太多了,在叶楠病重的时候,她想要他健康,在他健康的时候,她想要他快乐,当他快乐了,她又希望自己可以陪在他身边,鉴证他的成长…… 她真的是太念心了……她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眼睛酸楚得难受,林向晚把浸湿的双手捂在脸上,固执地以为从她脸上划落的,只是池水,而不是她的泪…… “咔嗦。”一声轻响,树枝折断的声音。 林向晚受惊地抬起头,撞进一双熟悉而哀伤的深邃眸子中…… 第43章 断眉 “你别跑,你如果不希望我在这里,我离开就是。”楚狄额上的伤口,还未好全,一道巨大的新疤贯穿了他的左眉,伤口颜色灰白的外翻着,像是婴儿的唇。 断眉之人,大多性格狠戾,生而不详。 林向晚像是只受惊的灵鹿,在看到楚狄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的想要逃开。但听到他的话,她的身子顿了顿。 最终,还是没有逃。 她安静的坐在水池边上,月光温柔地洒下,散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了一层薄薄的银边,楚狄屏住呼吸,缓缓的向她走近。 她没有逃走,她还在那里,她没有离开。 心里有个声音,雀跃地振奋着。可是他的脸上,却严肃僵硬得让人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短短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被他走成了万水千山。 他来到她身边。 水波荡漾,林向晚的裙角被水浸着,在水池里舒展舞动,像是一朵开在水中的花,她仰着脸望向楚狄,目光因为月色而变得不再那么冷冰冰,反而有几分妩媚。 楚狄抬起头,手掌微颤地朝着她靠近。 就在他的掌心要接触到她的面颊时,林向晚却轻轻地将头扭到一边,“楚先生,你的命还真大。” 许久没有他的消息,她还以为他早就烂在楚氏老宅的某个角落,那天他流了那么多血,腥红的颜色几乎将他四周的地面都染红,她从没见过有哪个人会流这么多血而不死的。 他其实不是人吧,他是魔鬼,所以他不会死。 林向晚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楚狄看不懂她的心思,只是苦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楚先生倒是很诚实。”林向晚讥诮着,转头看向天空,今天的月色很好,月光皎洁如银沙,给天地间都笼上一层微光,可就这样的月,却让人生出许多伤感的情绪。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并不是她多愁善感,自古以来,对于月的描写,大多充满了悲伤与离别的。 她还记得若干年前,她把自己像是祭品一样摆在他面前时,是怎样的月夜。她哭着求他关上灯,可就算台灯被他一掌打翻,皎洁的月光,仍是让她无地自容。她**的皮肤,在月色下微微泛光,被他压住的身体,像是一朵被揉碎了的花。 她无法反抗他,一直到今天,她仍然没有勇气反抗这个男人。 真是……无能…… “阿晚。”失落的指尖有些微凉,楚狄声音沙哑地开口唤她的名字,林向晚却横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嘘,别说话,你看月亮这么好,不要破坏气氛。” 气氛再好,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两味瓶,苦涩的感觉让人无法下咽。 在医院养伤的时候,公司的事情并不因为他受了伤而停滞下来,白天他依然要处理一桩一桩重要的事宜,而到了夜晚,对她的思念就如虫噬,让他夜不能寐。 他的伤口恢复的极不好,中间发炎发烧,伤口恶化,让他几度徘徊在生死之界。每当他的伤处有所起色的时候,他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次病倒,气得他的主治医几乎要跳脚大骂。 其实从私心里,他是不想好的。 因为他病一日,便有一日的机会,和她见面。问问她,当初她说的那句话,可还认帐。 可是没想到,她那么狠。 人没有来看过也就罢了,哪怕是一个电话……也吝啬的不肯打。楚狄不信,跑到医院的监控室,一定要看看监控录像,怕林向晚悄悄的来了,他没有看见,就会误会了她。 可是…… 楚狄自己一人坐在监控录像室里,将他入院之后的带子来回反复地不知道看了多少便,最终,他在那面画满了众生百态的录像墙旁,笑出了声。 他终于死了心。 对于他的生死,她根本不屑于关注,他伤她太深,伤口巨大到已经撕裂了她的心,让她再也容不下他的存在。 夏风带着潮湿燥热的温度,从花木扶疏间穿梭而过,楚狄的背早就被汗水浸伤,汗珠从他的额间淌下来,沙沙地刺疼着。他的身体原本很强壮,但因为最近带伤不眠不休的工作,再加上伤心所至,所以变得极为虚弱,这样的闷热,已经让他有些受不住。 用手扶住一旁的树木,楚狄想笑,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落魄的一天。 风水轮流转,你看老天何曾饶过谁。 “我在国外的时候,夜里就喜欢爬到拳场的楼顶看月亮,好多人说外国的月亮圆,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只是感觉那边的月亮特别亮。后来带着叶楠回国,坐的红眼航班,在飞机上看了十几个小时的月亮,看得眼睛都快变黄了。回国以后一直在忙,忙得没时间去看这些风花雪月,直到今天……” 林向晚不知他的心思,她只是觉得今天月亮真是好看,而和这样一个人一起看月亮,实在辜负了这一场美景。 “为什么要选红眼航班?”楚狄问。 所谓的红眼航班,通常是飞机在晚上9点以后起飞,第二天清晨抵达目的地,由于乘客下飞机时大多睡眼惺忪,“红眼航班”因此得名。一般这种航班都是害怕耽误工作的商务人士的首选。楚狄想不出林向晚带着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向晚叹了口气,“像你这种有私人飞机的有钱人自然不会明白,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省钱了。红眼航班比一般的航班票价要少三成,不过是困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楚狄心中抽疼,“你……很缺钱?” “我什么时候不缺钱?”林向晚自嘲似的笑了笑。头仰得微酸,她用手撑着喷泉台子跳下来,裙角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水珠随着她的动作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林向晚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湿脚丫,似乎不知道是该想办法晾干它,还是直接把它塞进高跟鞋里, “楚先生,今天月亮不错,你要是喜欢,可以多看一会儿,我就不陪你了。” “你做什么?” “我?我自然是要回家了啊,叶楠还等着我回去读睡前故事呢。”林向晚说着,没事闲人似的就真打算从楚狄身边走过。 楚狄伸手拦住了她,“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答案?你说过,如果我没死,你就会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看出林向晚是故意不谈这个话题,楚狄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了说,让林向晚没办法再敷衍下去。 林向晚扫了一眼楚狄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楚狄被她的眼光扫到,全身一冷,没有放开。 “我记得我当时说的只是或许,我又没说一定。楚先生你脑子大概是被撞坏了,我强烈建议你仔细去照个CT。” “林向晚!”他咬牙嘶吼,开始盘算不再和她废话而是直接把她捆起来绑回去,她和他翻脸的几率有多大。曾几何时,她轻易地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撩拨愤怒。是她的功力渐长,还是他的防备越来越没用? 林向晚被人吼了,也没有丝毫介意,反正光天化日之下,她不信楚狄会对她怎样,他要是真的敢怎样的话,这一次她绝不会手软,“哎,不错,有长劲,记得叫对我的姓了。我应该给你些奖励才对。”她欣慰地笑着,靠近了楚狄,“楚先生,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呢?” 她的身体前倾,与他不过咫尺之遥,楚狄只要一低下头,就可以看见从她半开v字领处显露出的美好曲线,还有她身上的幽香,就像是一只无形的羽毛,搔动着他的心。他是如此地渴望她,就算死亡也无法将他强烈的欲念抹去。 无法确定林向晚是不是在故意试探自己,楚狄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看她,“别再折磨我,阿晚,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彼此折磨对方? 折磨是肯定的,但彼此折磨?那就不一定了吧? ”你说呢,楚先生?或许是因为我特别的贱,过不得好日子?”林向晚冷漠地答道,对楚狄眉间的川字视而不见。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要让我原谅你,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楚先生,离我远一点,对你对我都好,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他不是想不通,而是不想想通。 “吃苦受罪,都是我的事。我不是非得要你的同意。”楚狄的脸色沉下来,“林向晚,我不想逼你。” 女人软破不吃的破性子,让他恼火,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说了几句软话,已经把楚狄的耐性都磨光。 林向晚见他急了,立刻火气也上来,挑着眉头像只小公鸡似的刚想发作,不过她马上就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耳朵支起来,像是在仔细地聆听着什么。 楚狄以为他们的这次见面,又将不欢而散,见林向晚这副样子,他不免好奇,可还没等他开口问,林向晚就出言打断了他,“别吵,你听……” 第44章 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听什么?”楚狄不明白,这里除了沙沙地风吹过叶片的轻响,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林向晚没理会他,自顾自地眯起眼,像只猫似的在空气里寻找着线索,最终她确定了一个方向,“听到没有,有人在哭。” 这么黑的夜,僻静的小花园里,传来阵阵的哀怨的哭声,想想都是件极其骇人的事情。可不管楚狄怎么努力,却只听见风声而已,他开始怀疑这不过是林向晚想要把自己支开的一个手段。 “林向晚,别再骗我,今天我若得不到一个明确的回答,我就……” “就在那边,你过不过去?”把他的话当成空气,林向晚兀自开口。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在这句话说完之前,她已经提着裙子朝着花木茂盛的阴影里跑了过去。 楚狄低声地暗骂了一句,没办法,只好跟在她身后。 正值初夏,花草枝繁叶盛地迎风招展,林向晚虽说是头一回来百里山庄,却像个老熟人似的,在花木之间飞快穿梭,她的体态轻盈,裙角在夏风里飞扬,如同一只美丽的蝶,穿过花朵之间,只是惊起一片馨香,再无别的动静。可是苦坏了楚狄,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就被树枝勾到衣服,或者被花藤抽到脸……好不狼狈。 就在楚狄开始想林向晚是不是有意在折腾自己的时候,他突然间也隐隐地听到了哭声。 女子的哭声,哀怨婉转,如一首悲伤的歌,歌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思离愁。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明明喜怒哀乐都是情绪所然,但所有人都喜欢把笑脸摆给别人看,却极少有人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哭的模样。 林向晚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也知道这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就算真撞见什么了,也应该当做没看见,扭头就走,她这么做,不过是懒得应对楚狄。 她该怎么回答他? 答应他?她心里不愿意。 不答应他?他肯定也不愿意。 自己当初只是一时气头上说出的话,没想到楚狄真的会拼命去做,更没想到他的命这么大,伤得那么重,还让他活下来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可怎么收场? 林向晚暂时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应对方法,于是干脆选择了鸵鸟对策,能应付一时算一时。 跑了一阵,繁茂的树林在她眼前慢慢散开,一座通体洁白的类似于教堂似的建筑物出现在林向晚眼前。 教堂的朱门大开,哭声就从那里面传出来。 伴随着哭声,还有男人怒喝低喘的声音,以及“咄,咄,”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敲击在地面上的声响。 林向晚向后看了一眼,楚狄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她没停下脚步,而是直接的冲进了教堂里。 “呀,是你?” 许明翡倒在红色的油木地板上,脸上爬满了泪水,在她身子周围是洒了一地瓷器的碎片,有个男人手里拿着拐杖,正在一步步向她逼近,许明翡 低声地啜泣着,像是极怕那人似的,不断的后退,一个不小心,手掌就按在碎片上,血呼地一下涌了出来。 那男人见她伤了,眉宇间的戾气变得更为浓重,他柱着拐杖快步上前,许明翡却躲得更加厉害,从她手掌间淌下的血,在地上留下一条淋漓的血痕,林向晚看不过去,顺手从旁边矮矮的罗马柱上取下一件好像香炉似的东西,几步冲到许明翡身前,把她护在自己后面。 “喂,你够了没有?她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我警告你啊,不许再过来了!”林向晚说着,霸道的扬了扬手里的香炉。男人眼中似鹰隼般闪过一抹极亮的光彩,而后威胁似的用拐仗指了指许明翡,像是在示意她,不许乱说话,随即便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教堂。 出门的时候,正好与进来的楚狄打了个照面,楚狄愕然,“百里先生……” 男人也认出了楚狄,却没有理会他,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径直走得没影了。 林向晚把香炉丢到一边,小心地翻开许明翡的掌心,锋利的瓷片在她的手掌上割出一条长长的伤痕,还有些细碎的小瓷片镶嵌在其中,林向晚皱着眉头,向楚狄说道,“给我找个医药箱,还有镊子。” 楚狄因为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林向晚的跟班,又见她如此担心许明翡,再想想自己的待遇,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没动。 林向晚不耐烦地扫他一眼,“你还在等什么?等她血都流光死了再去拿么?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你忍着点,我先把大点的瓷片拿出去。果然是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不干人事……” 林向晚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在场的另外两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上去像是在骂百里家的人,但楚狄不知道为什么,越听越别扭。 别生气,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就是故意在气你,你不能中她的圈套,她就在等着你发脾气,然后好得了机会拒绝你,你千万别真生气,就当她是小狗乱吠,百忍成金,忍吧。 楚狄心里安慰着自己,转身也往外面走,林向晚对着他的背景,喊道,“别磨蹭了,快点啊,给你五分钟,跑着去跑着回!!” 楚狄,“……” 许明翡手上的伤口虽然割得很长,鲜血直流看着十分恐怖,但万幸的是伤得并不算深,没有伤到筋脉,若是痊愈了,只是留下一条不太好看的疤,并不会影响日后的正常生活。 她咬着唇,目光空洞地瞧着外面的星光小路,任由林向晚在她的手掌上折腾着,一动也不动。 林向晚注意到,自从那个瘸子走了以后,许明翡就不再哭泣,她的手在她掌中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没事吧?还有没有哪里受伤?”林向晚紧攥住许明翡的手腕,让血液不再肆意的流淌。 许明翡听到她的话,就像是找回了一丝清明,她将目光转向林向晚,随即对她投以一个悲伤的微笑,“麻烦你了……林小姐……让客人看到这样的事,是我的失职。” 许明翡说着,就挣扎地想要站起来,林向晚发现她起身的时候,右腿好像吃不上力,还以为她的腿上也被割伤了,林向晚劈手就把许明翡的裤角卷起来。 当看到她的小腿时,林向晚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这是……他干的?” 洁白纤细的小腿上,横七竖八交错布满了新旧的淤青,伤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长长的一条,就像是人用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反复用力敲在上面留下的。 林向晚一下子想到男人手里的拐杖,她的额上青筋浮现,声音之中都是多抹狠绝之意。 许明翡轻轻地把裤角放下来,随即摇摇头,道,“不是二少爷……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撞到……” “别骗人!”林向晚恨声说道,她只是个管家,又不是打拳的,身上怎么会出现这种乱七八糟的伤痕?!“那个瘸子就是百里佟?!他凭什么打你?你不是他嫂子么?怎么也没人管管他?” 听到林向晚叫百里佟瘸子,许明翡的脸色立刻又白了几分,她慌忙地用手去捂她的嘴,“二少爷不是故意的,他有时管不住自己,他也不想的,他自己也很难过……” “什么叫管不住自己?难道他精神有问题?”林向晚联想到刚才听莫洛洛说过的百里家的辛秘,不由联想到百里佟曾经出过车祸,难不成他不仅腿瘸了,脑袋也撞坏了? 只不过这一回,许明翡没再回答她,她紧闭着双唇,脸上全是绝望的灰白。 不知道为什么,林向晚对初次见面的许明翡有种特别的感情,虽然她也无法形容这种感情,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人们常讲的一见如故吧。 看见一个人,感觉她就像是看见了镜中的你,遇见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就连她此刻受伤落难的样子,都和记忆中的自己如此吻合。 她们都是女子,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但那人,她知,她们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在她们最好的年华,遇到的那个人,却给了她们一身的伤。 伤疤不去,伤痕永在。一道一道的斑驳提醒着她们,她们自以为珍贵的一切,对那人来说,只是如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存在。 他永远不是她所盼望的良人,永远也不是。 “刚才那位……就是楚先生?”沉默太久,许明翡开口问道,她能感受到林向晚是真的在担心她,而不像某些人,只是想打听她的隐私,只是这些事情,牵扯太广,她真的不方便说。 林向晚不知道话题怎么引到自己身上,不过她也没隐藏,点点头,“就是他。” “怪不得。”许明翡浅浅地笑着,“也只有这样特别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你。” 第45章 我觉得自己值这个价钱 林向晚被许明翡的话惊得嘴张成了O型,半天才能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许小姐,你在说胡话么?特别是指特别渣么?你是从哪里看出我们……不对,是他配得上我的?难道我只能配这种人渣?” 若不是因为许明翡十分投她的脾气,林向晚才没发作,但凡换成别的人,胆敢说出这种话,她早就一针扎出去,把对方扎成筛子了。 许明翡见她这副惊愕的模样,有些拿不准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林向晚飞快否认,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我和他,这一生,只成仇,不成亲。” 见她如此坚定的回答,许明翡不禁惋惜道,“可是绯丝不是这样讲的……林小姐,你和他还是有缘分的。只不过你可能还未发现……” “缘分也分好坏的吧,我和他也就算是个孽缘。”林向晚冷笑,心里直觉许明翡哪里都好,就是有点神叨,若是石头也会说话,那它应该给自己讲个好价钱,而不是让她费尽心机。 许明翡轻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楚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外。 男人手里拿着药箱,沉默无声地走到林向晚身边,林向晚接过药箱,熟练地开始给许明翡包扎伤口。 过了一会儿,百里家的佣人得知许明翡受伤,纷纷赶了过来,朝着林向晚谢了又谢,才把她扶走。 林向晚跟在人群后面,也想撤退,楚狄却快步上前,堵住了出去的路。“我们的事儿还没有完。” “我们有什么事儿?”林向晚不耐烦道,这男人唧唧歪歪的到底还有没有完?!莫洛洛也真是的,玩起来就没完没了,都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好有脱身的理由! 楚狄被她咽得一楞,而后不屈不挠地说道,“你陪我跳只舞吧。”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他的动作很快,抓着她的手就拖到教堂外的空地上,等林向晚反映过来的时候,楚狄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腰间。 林向晚微怒,挣扎着,“别自己做决定啊!谁同意和你跳舞了,你觉得你还年轻是不是?还玩这一套?告诉你我不会跳!我也不跳!” “你会跳!”楚狄低吼一声,强硬的把她的手塞进自己掌中,确定她不会逃跑之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破旧的手机,外壳因为主人不甚细心的保护,都已经破裂开缝,可林向晚却在看见它的时候,呼吸一滞。 从手机里传出一首古老的歌谣,劣制的喇叭将原本温情款款的乐曲撕扯得不成样子,楚狄在林向晚一楞神的功夫,已经抱着她,缓慢而坚定地移动起脚步。 田纳西舞曲。 林向晚的身体僵硬得几乎不能动,她完全被动地被楚狄半抱半搂着旋转起来。 裙角微微的飘起,夏风夹着花香吹拂在面颊之上,就好像许多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他带着她,起舞。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一场圆舞,来回旋转,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林向晚抬起头,只觉得天空中那轮温柔明亮的月,忽然变得十分耀眼,借着明晃晃的光,她看清了楚狄的脸,他的面容依旧严峻,轻而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不留一丝缝隙,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你若仔细看,就会看清,他眼中有些东西,已经改变。 有什么消失了,有什么在生长。 回忆涌上心头,苦涩难当。林向晚只觉得眼睛酸疼,她不想再为难自己,于是干脆闭上眼,任由自己片刻的沦陷。 楚狄强硬的手臂,也在渐渐得变得温柔,轻搂着她的纤腰,带着她在月光下旋转,旋转…… “那时候,只有阿刀在外面等我,没有别人。”他俯下挺直的肩背,在她耳边低语。她的身体因他这句简单的话,微微一颤。 “参加舞会的请柬,是阿刀弄来的,我说我去见见世面,于是他从洗衣店客人的衣服里偷了一张出来给我,我没告诉他,我是想去见你。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帮我。林向晚,那天外面等着的,只有阿刀一个人,再没别的人。” 我没想把你送给别人,我没想让别人欺负你。我那么说,只是因为心中有气,只是想吓唬你而已。我只想自己占有你,就像是巨龙小心地守护着它的宝藏,连看都不许别人看一眼。 “我不想听。”林向晚抗拒道,把头扭向一旁,满脸都是厌恶的表情。 楚狄用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对着自己,“你必须听!我承认我以前骗过你,可以后不会了。我做过的事情,我从来也没否认过,错了就是错了,做了就是做了,你若是心里还有气,大不了再捅我几刀,我绝不还手。可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丁点是关于我……林向晚,难道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在逼她,他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他知道,要是不逼她的话,她会和他绕一辈子圈子。 他有的是时间和她消耗,可是她呢? 楚狄若是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或许还能有耐心除她玩一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可是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无法再继续假装不知情。 林向晚的下颌被他捏得生疼,她直视着楚狄,眼中直冒火星子。他做了那些下作的事,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怎么?还在等她夸他是个敢做敢当的汉子么?! “作为施暴者,永远无法知晓他们给受害者的身心带来多么严重的伤害,他们只会从暴力活动中获得快.感,就算在他们清醒之后,会产生羞愧感,那也不过是身为人类本身的羞耻心在作祟罢了,等到一有机会,他们的暴力倾向仍会打败羞耻心,他们永远也不会悔改。”林向晚冷冷地说,“你让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先告诉我,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如果你重蹈覆辙,我该如何保护自己?我知道你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我也告诉你,为了叶楠,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楚先生,这两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否则的话,就算你说破大天,我也绝不会点头。” 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楚狄心中大喜,道,“你想怎么样?我把公司50%的股权转让给你,这样你会放心一点么?” 他的公司已经上市,资产过几十亿,别说是一半的股权,就是一成股权,也可以让林向晚立刻跻身于H市最有钱的女人行列。 可林向晚却只轻蔑地笑了笑,“我不要你的钱,想要钱我会自己赚。除了钱,你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交出去了?” 楚狄沉默,半晌后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你和季茉莉离婚,然后再娶我为正妻,你做得到么?”林向晚语不惊人死不休,提出的条件完全出乎了楚狄的意料。 他以为她只是因为缺钱而没有安全感,他没想到,她看中的竟是他太太的这位地位。 “你开玩笑,还是当真的?”楚狄的眉头紧锁。眸心一片幽深,让人无法看清他的心思。 林向晚微笑道,“凡是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一把年纪了,还拖儿带女的,可开不起这种代价太高的玩笑。” “可我以为……你并不爱我……” 他们之间现在说爱这个字,未免有些太奢侈了,楚狄甚至无法确定林向晚恨不恨他,或者……恨他有多深。 “谁说夫妻之间一定要相爱的?要真是那样,估计天底下的夫妻也剩不下几对了。不过是搭帮过日子罢了,谁和搭不是搭?更何况做你的太太,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突然死掉了,偌大的一个楚氏就都归我了……这不挺好的。”可惜叶衷死的早,要不然等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估计做梦也能笑出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林向晚紧跟了一句,“你要是真心和我好,我可不要偷偷摸摸的搞什么地下情,我要你亲自来我家,给我后母请茶问安,等她老人家同意了,我才能跟你出去约会。” 后面这一条,完全是在恶心楚狄,楚母尊贵得和慈禧太后似的,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用眼睛出气。林向晚虽然和香姨不亲,但一想想楚狄低头哈腰的样子,她就觉得值回票价,暗爽不止。 这年头,谁还没个妈? 楚狄也知道林向晚后加的那句话,只是想要难为他,但前面一条,是否出自真心,就有待商榷了。 上一秒,林向晚还说不希罕他的钱,可下一秒,她的盘算就打到他整个公司头上。她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楚狄听罢,不怒反笑,“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有照顾过你家人,否则的话,以你弟弟妹妹的资质,你觉得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照顾你家里人,让你颜面有光,这都不是什么问题,可是,林向晚,你不觉得自己的胃口有点大了?” 闲闲地吹了吹散落在面颊旁的长发,林向晚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嘛,再说我也觉得自己值这个价钱。楚先生,你让我提出条件,我已经提了,你到底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 第46章 搅乱 楚狄一生,做过许多重大决定。 少年时,家境贫寒,他决定抛弃学业,转向黑道。从泊车小弟做起一步步地熬上去,干了几件漂亮的买卖,被老大赏识升成了堂主,他并不满足一辈子混迹于江湖,就开始和别人学着做正经生意,生意日渐壮大,他又壮士断腕毅然决然的脱离黑道。 他的人生并不十分顺畅,每一步走踏下去,都是艰辛与苦难交织在一起,人情冷暖,世态炎冷,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占一席地位,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楚狄却觉得林向晚今天抛给自己的问题,远比他遇到过的所有难题都要让人纠结。 “我和茉莉的婚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我们离婚的话,会给楚氏和季氏带来不可预测的影响。”楚狄一边观察着林向晚的脸色,一边斟酌着用词,道,“两个企业之间的联姻,其中有许多盘根错节的交易与合作,并不是你想分开就分开的。而且我们在婚前曾经签过协议,如果毫无理由的离婚,那我将失去整个公司90%以上的权利。” 楚狄的话说得极诚恳,但林向晚听完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说来说去,你不过是舍不得钱,放不开过惯的好日子罢了。”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说的权力并不只包括股权,还有对公司的操控权。楚氏是我一手做起来的企业,我不能把它轻易就放弃了。而且……”楚狄说着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丝戏谑,“如果我真的离了,你不是一分钱也落不到了?” 他用林向晚自己的话,将了她一军,林向晚被他咽得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以为我稀罕那些?” “不稀罕最好,要是稀罕也没什么,男人如果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还算什么男人。阿晚。”楚狄上前一步,拉住林向晚的手,“和我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吃苦。我会好好对你,对叶楠好。” 真可笑。 上一秒,她还在想,像她这样的女人,可能这一生都无法过上如金丝雀般衣食无忧,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日子,可是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有人向她递出了橄榄枝。 林向晚从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因为她的天生没有安全感,就像是一个人在黑暗的荆棘丛里摸爬滚打了太久,如果突然把她带到光明灿烂的地方,她绝不会欣喜万分,她只会拼命奔逃,因为她会被明亮的阳光刺瞎双眼。 “我自己也能好好的,不需要你,我也能活得不错。你想重新开始,我也同意了,可是我的条件是不会改变的。楚狄,不为了我,为了叶楠,我也不会退让。这么自私地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我已经觉得很愧对他了。如果再让他背上某人私生子,或者小三生的孽子之类的名头,我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以,在你和季茉莉的事情没处理好之前,请你别来打扰我们。”林向晚说着,向后退了两步,离开了他怀抱的距离。 “不行。”楚狄断然拒绝,“我和季茉莉离婚的事,就算顺利,也要办个一年半载,如果不顺利根本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大不了我答应你,不会再强迫你罢了,但我绝不会放你和叶楠不管的。” 夏风吹过她半裸的背,凉嗖嗖地让她打了个寒战,林向晚紧了紧上衣,“你说是管我们,到时候指不定又要给我找多少麻烦,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麻烦还少?到时候你家里知道你和我的事,你妈知道了,季茉莉也知道了,你还让不让我活?” 林向晚都不用想,都知道如果她和楚狄重归于好的消息只要一传出去,楚家得乱成什么样。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全身都会发抖,脚趾都要蜷缩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很多年来,都是他一直在祸害她,一直在左右着她的人生。但这一回,形势终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终于轮到她,搅乱他的天地世界了。 “像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我说了会护住你,就绝不会让别人再来欺负你。林向晚,给我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楚狄的语气坚定而诚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林向晚暗叹了口气,“……你要是不怕死……那就这样吧……”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 毁灭他。 楚狄不知她的心思,听到她说同意,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他张开双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林向晚一把抱住,“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阿晚,这次不会了。一定不会了!” * 莫洛洛大概是找宝贝找疯了,等到宴会快结束,林向晚都没找到她的人,打电话也永远也接不通,只是在她和楚狄快离开的时候,莫洛洛才发了个短信给她,说她已经离开了百里山庄,让林向晚自己回去。 “这家伙搞什么,神神秘秘的,难道勾了男人回去?这可不行……她要是看上别人了,师兄可怎么办。”林向晚低声嘟囔着,楚狄跟在她身后听见了,忍不住好奇问,“在说什么。” “没什么,本来这次是陪我的房客一起过来的,她非说要看什么宝藏,结果这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还有房客?”他没记错的话,她的房子不过就一百多坪米吧,住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再加上阿姨,还有别的面积租给别人? 林向晚走到自己的车子前面,按下开关,“把楼上空着的地方租出去了,每个月赚点菜钱。” “那能有多少?”楚狄不屑,一个月几千块的房租,他根本看不上眼。 林向晚瞥了他一眼,“知道你不乎这点钱,可是积少成多,现在只租了两个人,以后没准还能多加点人,一个月一人八百,两人就是一千六,再多一个……”林向晚难得有耐心地给楚狄算着小帐,根本没在意楚狄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 她的日子,真的这么难过? 妇产科在医院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肥缺,难道仁爱故意可扣了员工工资?否则的话,她怎么会连这点小钱也算计得如此精明? “你以后,不用这样省。”楚狄说着自然而然地从钱包里抻出一张卡,递了出去,“密码还是原来那个。” 林向晚眯起眼,盯着他手中的金光灿灿的卡片,道,“楚先生,你什么意思?” “你别瞪我,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些。没有别的意思。”楚狄嗅到空气里有一抹危险的气息,飞快的想到自己曾经和林向晚的关系,以及自己这个动作在林向晚心里会被曲解为何种不堪的意义,立刻解释到。 只不过他还是说完了,林向晚钻进驾驶室,把车门摔得一声重响,“我建议你还是先学会怎么尊重别人吧!” 小车几乎是擦着楚狄的身体飞驰而去,车轱辘差点辗到楚狄的脚面,楚狄一惊,跳开,还想再为自己说两句好话,可林向晚已经一踩油门,驾驶着小小车绝尘而去了。 “这只沙猪!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他就要开染房!有钱了不起?老娘以后搞得你一分钱都没有,让你也尝尝被人施舍的感觉!”林向晚虽在车里喋喋不休的怒骂着,但这并不影响她开车的速度和手法,一个大弯转过来,林向晚突然被车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全身一跳。 她不由得把车速减缓,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山上点起一盏一盏的高架灯,在盘山公路上方的天空上盘旋着警报拉响的刺耳尖叫。 空袭警报? 这个念头在林向晚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把头探到车外,却发现外面晴空万里,繁星如钻,过了片刻,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警报的声音越来越小,林向晚才加快了车速,朝家的方向驶去。 等回到家,她才发现莫洛洛还没回来,心里面如十五吊水桶七上八下,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莫洛洛和某个邪魅狂娟的男人乱滚床单的画面,连给叶楠讲睡前故事都讲得心不在焉。 林向晚的忧虑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直到莫洛洛衣裳完整,精神矍铄,脖子上没有一丝草莓印子的出现在她面前时,林向晚小心翼翼地问过她,得知她昨晚只是因为论文出了问题,而临时离开去见导师,并不是被某个男人勾走时,林向晚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去秋珀县义务行医的事情已经在医院里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救病治人是医生的天职,但实际上想要履行这项天职的白医天使并不是很多。 不仅因为秋珀县的生活条件太艰苦,村民蛮荒不化,对现代科学十分抵触,更因为现在进入了雨季,山上的泥石在大量的雨水冲刷下变得松动酥软,每一场大雨过后公路上不同路段就会发生泥石流或者塌方事件,再加上前一阵子刚有一辆往山中送救援物资的卡车因山路突然塌方,而被卷进山沟里,连车带人摔得面目全非之后,所有入山的人都热情都打了折扣。 他们是去救人的,而不是去送命的,在这样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小命赔进去的情况下,没人乐意去以身试法。 于是,报名去秋珀的人立刻少了许多,仁爱院方甚至凑不足一只合格的医疗救助小队,在动员不管用的情况下,院方只好采取了抓阄的办法。 林向晚所在的妇产科一共抓了六个人,她就名列其中。 第47章 运气太差 看着手里画着红色标记的小纸条,林向晚哭笑不得,蒋护士长凑过来看一眼,随即叫道,“哟,你怎么运气这么差?小一百人抽六个,怎么就让你抽中了?!” “谁说不是呢,院里抽奖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抽中过我,连末等奖都没有,怎么这种事儿一抽就中。”林向晚叹口气,把红签子丢回签桶,走到一边去登记。 林向晚倒不是因为要去秋珀而感到沮丧,其实在这之前,她本来已经打算报名去秋珀了,但后来院方因为报名的人数太少,就把这事放到一旁,改成抓阄了。 她只不过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 “得了,点背不赖社会。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听说那边连热水都没有,下午一过六点,全村就都停电了,晚上得靠点蜡烛照亮。”蒋护士长说着,十分同情地拍了拍林向晚的背。 林向晚苦笑,“就当忆苦思甜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哎对了,护士长,我听小林说这次还有医药厂商也要一起过去?知道是哪个厂子么?” “让我想想,好像叫瑞汉?还是叫瑞塞来着?”蒋护士长眯着眼睛,十分努力的回忆着,“应该是做降压血脂血糖特效药的,你说那边人,连饭都吃不饱,能高血脂么?只有城市人吃得太精了太细了,才得富贵病,那边一年到头碗里头都见不到个油星,别营养不良就谢天谢地了,我看那厂子这回,去了也白去,肯定找不到免费的药人。” 林向晚被蒋护士长的大实话逗得咯咯直笑,所谓药人,就是指专门替制药厂商试药的人。每次有这种上山下乡的活动,各种药厂总是最积极的,因为他们研发出了新药,在上市之前,通过动物检验之后,为了宣传效果,总要做临床检验,请人做检验的费用昂贵,万一药效不稳定出了什么问题,那补偿金更是大笔大笔的。 所以医商一要一听说有这样免费赠药的活动,就会十分大方的派出新药,这样做即博了美名,又赢得了第一手的数据,实在是件一箭双雕的美事。 到了下班时间,林向晚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收拾东西从正门坐公车回家,相反地,她先是在更衣室里磨蹭了半天,然后又绕到医院后门,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到院外看了几眼,见附近没有危险后,她就飞快的溜出了铁栅栏门。只不过当她一从医院出来,还没走出五十米,身子就被人拦住。 楚狄笑得见牙不见眼,拦在林向晚面前,双手抱着胸,十分得意的说,“今天不错,只磨了半个小时,没有拖到天黑。” “你怎么来了,你的车呢?”林向晚懊恼地问,左躲右躲还是没有躲过他。 楚狄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路向前,“车子拿去保养,我今天打车过来的。没料到吧?” 自从她答应给他个机会之后,楚狄只要是有空,都会来医院门口守着她下班。 不知道他收买了医院里的谁,对林向晚排班的时间了如指掌。她上小夜,他送夜宵,他上小夜,他凌晨来接。 买夜宵也不止买一份,一买就十来份,而且全是金鼎轩的,海鲜烧鹅四季时蔬样样不差,和林向晚一起排夜班的小护士人人都有。而且楚狄知道林向晚不愿意见他,所以盒饭也只是让饭店的伙计送过来,他从不露面,小护士们不知真相,都以为林向晚多了个神秘又多金的追求者,一见盒饭就尖叫。 原来的车子彻底报废不能用了,楚狄又换了辆卡宴,林向晚现在只要一下班,瞧见他的车就躲一阵子,可没想到被他看穿了。 楚狄腿长步子大,走得快,林向晚跟着他十分辛苦,气喘吁吁的问,“去哪儿?这么着急?” 见她跑得腿软,十分吃力,不用担心她会再逃掉,楚狄也放慢了速度,笑了笑,“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买玉。” 买玉?林向晚疑惑,吃饭倒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天只要他一见到她,必然是带她去吃饭,而且还总嫌她吃的少,恨不得照喂猪那样喂她,导致林向晚腰围生生长了两寸,穿上以前的裤子,裤腰差点繃开。 今天又是玩的什么新花招? “你不是一直想给叶楠买个玉佩?我有个朋友是做玉石买卖的,他最近刚从缅甸近了一批毛料,你和我过去试试手气,要是真能开出玉来,可以现场就请老师傅雕,比买的强。” “你是指赌石?”林向晚一听,眼睛也亮了起来,她老早就知道赌石刺激,但从来也没赌过。总听人说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听得心里痒痒,不过林向晚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但是我最近运气太差了,恐怕挑不出好东西。 “有我呢,”楚狄信心满满,“我最近的运气可是非常好。” 林向晚用鼻孔哼出了声,“提前说好,要是买也是我自己买,亏了也是我自己的事。” “为什么总把我们划的这么清楚,你的我的,有什么区别。”楚狄摇头,见她眼神不对,他投降似的说道,“好,就依你说的,你自己出钱买。” 虽是原石,但因为成色很好,一块也能卖到几万到几十万的价格,皮子特别漂亮的,上百万的也有。以林向晚的经济实力,楚狄十分怀疑她是否能买得起。而且玉这种东西特别奇怪,只要是看中眼,就像是长在心里,怎么也拔不出去,到时候她看中了又拿不出钱,还不是要他出手。 再说他买下来,也不是送她的,是送叶楠的。 楚狄的盘算打得极好,最近公司顺风顺水,再加上林向晚也不像以前那么抗拒他,他整个人就像是充满了电,神清气爽。连秘书都忍不住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确实是,只不过……不能告诉你们。 打了辆车,带林向晚去吃西餐,林向晚在美国待的时间不长,但对西餐十分热爱,主要还是觉得简单,不用麻烦的煎炒烹炸,省时间。 吃饭时间少,面对他的时间也就少一些,味道怎么样,她倒不是很看重。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出租车司机,问出他们是要去吃牛排,一个劲的说那个地方贵,他可以推荐更好的去处。 以前若是照这人这样罗嗦,楚狄大概早就嫌他吵闹,十分不客气的让他闭嘴了。 不光如此,要是放在以前,他也根本都不会坐这样狭小廉价的大众交通工具。有钱之后,楚狄十分看重享乐,不惜重金买豪车别墅,大概就是因为吃苦太多,总想要补偿自己及家人。 可是现在,和她身处一起小小的空间里,声音劣质的音响里传来口水流行歌,却有人间烟火的温暖实在。比起他那个比酒店大堂还要富丽堂皇的家,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连炉灶都是冷的,这里更让他觉得舒服自在,更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因为车身局限,林向晚不得不和他靠在一起, 由春入夏,是个生育小高峰,林向晚最近几天连上了几个大夜,眼圈都是黑的,这么吵的情况下,她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楚狄靠近。 楚狄看得心疼,干脆出手把她揽到自己的肩膀上,“睡吧,到地方叫你。" 不想和他如此亲近,林向晚本能的抗拒,但楚狄却蛮不讲理地道,”别乱动,否则我亲你了。 林向晚无语。 这人什么时候学的流氓行径,被人拒绝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看他的样子,是真的可以做得出来,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是被他亲,还是沾染一点他的味道? 林向晚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的办公室里一定用得是合欢味道的清新剂,所以在他身上也有种淡淡的甜香。男人身上有这种味道倒是不多见,要是有这样的香气,肯定会让人觉得娘,但楚狄这人绝对和娘搭不上边,林向晚靠着他结实的肩膀闭了眼。 味道,并不难闻。 * 车子很快就到了地方,见林向晚还没醒,楚狄也没叫她,而是让司机师傅又在饭店附近兜了几个圈,一直到她睡饱了醒过来。 多赚了钱,司机自然高兴,收钱的时候老头一直乐呵呵地对林向晚说,“你男朋友真的很贴心啊,现在像这么好的男人太少见了,你们两位一看就有夫妻缘……” 林向晚实在怕了他,下车逃了,只留楚狄一个人听得心满意足。 牛排馆在市里有些名气,一到饭点就排了长龙。楚狄提前订了位子,但可能因为接电话的是实习生,所以他的名字被漏写了。楚狄与大堂经理交涉的时候,林向晚坐在店外大厅的椅子上发呆。 “没想到你手段这么好,一回来就又能勾答上他。”尖刻的女声在她身边响起,林向晚抬了抬眼皮,毫无表情地回答到,“小妹,你好。” 第48章 最凉不过是人心 比起她的心平气和,叶蓉就没那么好的风度了,她看见林向晚前脚走进来的时候,赶紧掉头,心里想得就是怎么能离她远些,不和她打招呼,可没想到楚狄后脚就跟了进来…… 叶蓉十分看不起林向晚,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大姐,从小到大,不管是相貌还是材学,明明样样都不如她,父亲也不喜欢她,可是她偏偏有本事,把男人弄得团团转,瞧她那副样子,倚窗自怜,一看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和她妈妈一样。 叫人又羡又憎。 只不过打死叶蓉,叶蓉也不会承认她心里是羡慕林向晚的。这种隐秘的不可告人的羡慕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变成了嫉妒,最终变成了恨。 叶向晚在h市的时候,叶蓉总是看她不顺眼,后来她出国了,叶蓉心里总算好过了些。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林向晚回国才多久?又能和楚狄搞在一起,旧情复燃,根本不管人家是不是已经是结了婚,还生了孩子。 这根本就是恬不知耻!有这样的姐姐,实在让叶蓉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林向晚虽看不上楚狄,觉得他就是个渣,要在H市许多适龄女青年的眼里,楚狄却是个非常好的结婚对象。 相貌英俊又多金,怎么看怎么好。 凭什么她可以呼风雨,有楚狄这样身份的人给她保驾护航,而自己却一定要每天挤地铁,坐公交,在公司里和男人一样拼死拼活的打拼!? 凭什么?! 叶蓉的相貌和香姨十分相像,美虽美,但因为太瘦,总有些尖刻的样子。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表情和脸色就愈发的难看。 “谁是你小妹?我可没有姓林的姐姐!”叶蓉低低地吼着,恨不得让林向晚立刻从自己眼前消息。 可林向晚偏偏不吃她那套,她安然自在地坐在椅子里,玩弄着自己地手指道,“叶蓉,你想吵架么?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你不愿意认我最好,反正我也没打算和你多聊,只不过,你的老板就在里面,你确定要让他看见你这副尊荣?” 对于这个妹妹,林向晚实在是没兴趣和她多说话。 人傻一时,可以原谅,傻一辈子……那就是自做孽不可活。 林向晚说得很真诚,听在叶蓉耳朵里却都变成了嘲讽和不屑,十指紧攥起来,她狠狠道,“你别得意,楚狄被你迷得五迷三道,可不代表人人都会被你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他圈住的?“ 叶蓉说着,靠近林向晚,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也想,母以子贵?” “你说什么?”林向晚一听她口中最后那四个字,立刻急了,她飞快地抓住叶蓉的手腕,不让她离开。在拳场里磨练几年,林向晚的手劲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大许多,叶蓉被她攥得腕子生疼,心中惊慌忍不住尖叫道,“你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我什么都知道的!你不声不响地跑到国外去,几年都没音信,不过是因为怀了楚秋的孩子,想把孩子生出来,然后携天子以令诸侯!林向晚,你放手!你现在看楚狄和季茉莉关系不合,心里就痒痒了,忍不住跑回来横插一脚,你觉得楚狄会给你什么?他会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么?他不过是玩玩你罢了,就像几年前一样,最后拿点钱就能把你打发了,你还真以为凭个孩子就能上位是不是?你别做梦了!” 叶蓉情绪激动地叫骂了一通,等她停下来喘气地时候,却发现林向晚已经松开了自己。 她没生气,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咪咪瞧着她。 “他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想,倒还真棘手了。”林向晚用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语着,唇上有一抹叵测的微笑。 她最初听到叶蓉提叶楠,心中着急就失了态,后来听叶蓉这一番话,反而放下许多。 或许在别人眼中,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吧,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明明已经带着孩子跑到很远的地方,但一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又忍不住回来掺和一脚。 “你在说什么?”叶蓉只见她口动,却没听见林向晚的话,忍不住问道。 林向晚瞥了她一眼,“我只是好奇,你已经知道我有孩子的事儿,怎么还没去通报给你的恩人。叶宽说楚夫人这两年对叶家可算是出了不少力……” 叶蓉在心里暗骂叶宽大嘴巴,家里这些丑事干嘛要对林向晚讲?!但为了不让林向晚看她的笑话,叶蓉脸上却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你怎么知道楚夫人不知道你这点龌龊的事。” “她如果知道了,哪里还能允许我这么安静的活到现在。”林向晚悠然地说着,“小妹,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做姐姐的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大便宜让别人占去,不如你现在就去通知楚夫人吧,不知道她看你这么忠心梗梗地份儿上,会不会对香姨,对你另眼看待,记得,行动一定要快,否则的话……” 林向晚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把叶蓉给吊了起来,叶蓉才想问她否则会怎样,身后就传来男人不快的轻咳声。 “楚……楚先生。”叶蓉现在的工作只是在楚氏下面直属的分枝机构里,平时根本见不到楚狄,楚狄这人生来有股子戾气,眉头一皱,身旁的空气就冰冻三尺。所以她一看见楚狄,声音立刻低了几分。 “真巧,叶小姐也来这里用餐?”楚狄完全一副工事工办的模样,脸上冷着,完全看不出巧在哪里。 叶蓉有几分的胆量也不敢在楚狄面前撒野,不过她又见不得林向晚太得意,于是鼓着勇气说道,“是很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和楚先生……” “没有。” “呃?”叶蓉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狄很好心的又补充了一句,“你没有这个荣幸,我不习惯和员工一起用餐。” 这个男人阴损毒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论男女只要是他不顺眼的,一律先斩后奏,林向晚心里笑得打跌,还有十分辛苦地做出遗憾的样子,“既然这样,我就和楚先生先进去了,小妹,我们有机会再聚,替我问香姨好。” 她起身,仪态万方地挎着楚狄手臂,袅袅婷婷地向餐厅里面走,虽然看不到叶蓉的模样,但一想到叶蓉此刻几乎要喷火的心情,林向晚就觉得胃口大开,连身边这个男人,都顺带着觉得不那么讨厌了。 “我以为你一直很向着家里人。”楚狄低头,瞧着林向晚依偎在他肩头,心里微有些暖意。 林向晚冷笑一声,“我的家人只包括和我实实在在有血缘关系的,其他的八杆子打不到的,千万别和我乱攀亲戚,否则我这个面冷心黑,翻脸不认人。” “倒是你……”林向晚挑眉问他,“你不是一直在照顾叶蓉他们,怎么突然改性了。” “我照顾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让你担心。没有你,对我来说,他们根本不值得我多看一眼。” 这话若是让叶家人听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透过他们的身影,他看到的,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只不过那人,却并不领他的情,林向晚毫不留恋地把手臂从楚狄怀里抽出来,“那我还真要替他们好好谢谢你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当初你做得那么绝,他们又怎么会沦落如此。” 商场如战场,难道叶父技不如人输给他,就都是他的错? 难道她离开之后,香姨不听劝告,跟人一起去炒货,也是他的错? 现在她回来了,他帮她出气,还是他的错? 这些疑问楚狄在心里憋了很久,却不能问,他知道只有自己一开口,他们两人如履薄冰的关系,就会全盘打碎。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林向晚,这种话也只有你说得出口,你心真够狠的。” 不要对一个人太好,因为你终于有一天会发现,对一个人好,时间久了,那个人是会习惯的,然后把这一切看作是理所应当,其实本来是可以蠢到不计代价不顾回报的,但现实总是让人寒了心。其实你明明知道,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凉不过是人心。 林向晚听完,非但没生气,反而眉开眼笑道,“彼此彼此,我有今天,还要拜你所赐,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只会傻了吧唧地把别人的算计当好心呢。” 相谈不欢,一顿饭也吃得磕磕绊绊,楚狄因为上菜的速度几度黑脸,吓得服务员手脚打颤,差点把沙拉酱拍在他身上。 气压都像是低了几帕,林向晚觉得心里不舒服,十分任性地把餐具朝前一推,“不吃了,气都气饱了,今天也不去买玉了,我要回家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自己已经一忍再忍,这个女人却蹬鼻子上脸,她真以为他不会和她翻脸是不是?楚狄咬牙切齿地问着,一挥手,把服务员推了出去,将大门反锁,他对林向晚怒目而视。 第49章 独活 林向晚端起高脚杯,将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来回晃悠着,“有完,怎样?没完,又怎样?你自做主张把我拉过来吃饭,现在觉得不痛快了,又要拿我出气?我就这么贱,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就是个泥人,也有几分土性是吧?怎么?嫌我说话难听?我告诉你,真话真是难听的,你要是听不了,那就别听了,反正我也懒得和你多说。我们这就分手,然后老死不相往来,如何?” “林向晚,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这样就不行了?你还真让我……” 最后“鄙视”的那两个字,被震耳欲聋的枪响所淹没,林向晚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就被楚狄压在身下,扑倒在地上。 铜制的子弹将玻璃窗打破,晶莹剔透的碎片落在大理石地面上,飞溅而起,在林向晚眼前织出一副美丽绝妙又危险致命的网图。 一时间,她的耳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震天的枪声,酒店里人群疯狂逃命的叫嚷声,中枪后的惨痛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变了调的地狱奏名曲。 林向晚的脑子在经过最初地几秒钟空白之后,立刻有无数的念头蜂拥而出,她这是在国内么?国内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怎么会有人用芝加哥打字机?是冲着谁来的?楚狄?她?还是别人? 不知这场枪场到底是拜谁所赐,但在林向晚心里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那些人追杀的对象,一定不会是她,因为她在这边除了楚狄,没别的仇家的。 而楚母就算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应该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枪声连续响了近十分钟,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楚狄的力气极大,死死地压着她的身体,林向晚想抬头看一眼,他立刻喝斥道,“别乱动,想死么?” “……”林向晚许久没被人骂过,一时不甘心地用手肘顶了顶他,听到身体上方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玻璃碎片个个锋利无比,划在身上就是一道血口子,外面的人火力极猛,看样子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现在或许能躲得过去,但万一一会儿人家冲进来呢?那他们岂不是变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脑子里也像是炸开了花,什么样的印头都冒了出来,她死了叶楠怎么办?这辈子千方百计地就是想摆脱这个男人,这下可好,最后和他死在一起了,别人要是看见他们这副样子,会次会误以为他们有什么奸,情?到时候全城的大报小报估计都有的写了…… “你在这待着,别乱动。”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身上一轻,林向晚仰头看见楚狄从地上捡起一把银勺,用勺面当凸面镜朝着外面照了照之后,整个人就如一只猎豹似的弓起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了出去。 随着他的动作,刚刚有些稀疏的枪声立刻又变得密集起来。火力的焦点,全部聚集在楚狄跑出去的方向。 林向晚待在原地愕然,他疯了?跑出去给人家靶子?这么强的火力,稍有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打成人肉筛子,到时候批发变零售,死无全尸。 “你干什么去?!”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林向晚清洌的声音在枪声之中显得格外尖锐,楚狄没回头,继续向前,“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活。” 林向晚楞住,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两个总有一个要活?谁活?这男人不会是看架式不对自己先跑了,嫌她累赘,所以把她留在这里等死吧?! 以楚狄的为人,和他狡诈的性格,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跑了她可怎么办?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别说是躲一片枪子,就是躲一颗枪子也躲不过啊?这次她真的死定了…… 这么一想,林向晚脑子里更乱了,她咬着牙翻了一个身,匍匐在地上像条蛇般缓缓地倒退,一直退到房间的角落处,把身体缩在一张翻倒的桌子后面,将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确定自己不会腹背受敌之后,她开始思考逃脱的方法和可能。 虽然心里的怒火已经顶到了脑门,但林向晚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她在地上摸索着可以利用的一切,等待着外面的枪手冲进来时,自己可以有一次突出重围的可能。 就在林向晚专心地收集着地上的餐叉餐刀的时候,外面MT冲锋枪的枪声里突然夹杂了几声清脆的点式半自动枪响的声音。 声音短促有力,每一枪响之后,MT的声音就减弱许多,就好像枪手们被某种不知名的兽吞食,一个个的消失掉。 只不过此刻林向晚可没功夫注意这些细节,她手中攥着一大把餐具,掌心出了汗,湿涔涔地让她几乎抓不住它们,直到又过了十几分钟,外面的枪声逐渐的听不到了。 沉重的脚步声踩着玻璃渣子上发出刺耳的碾碎声,朝她不断地靠近。林向晚屏住一口气,等到声音无比地靠近自己之后,她猛地从桌子后面跳出来。 楚狄侧身躲过几把飞驰而来的餐刀,拦腰把林向晚抱住,怒道,“不是让你在原地待着,怎么又乱跑?” 知道她肯定不会听他的话,可没想到她主意这么大,她想干嘛?用几把餐刀搏几十把枪? 林向晚被男人抱在怀里,她的下巴正在撞在他的肩骨之上,撞得她眼泪都快涌了出来,吸了口气,林向晚问道,“外面的枪手呢?” “已经收拾干净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一会儿警察来了说不清。”楚狄说话的时候,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林向晚注意到他的腰间鼓胀着,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她用手撂起他的西装下摆,一把银色的沙漠之鹰带着微微的烫度跃入她眼中。 林向晚不可置信地望着楚狄,“你刚刚出去,是去拼命?” “要不你以为?”楚狄挑眉,突然像是想到些什么,而后语气不善地反问,“你不会以为我自己逃了?” 她咬着唇,没点头也没摇头,没否认就是承认了。楚狄的脸色一暗,随即却释然似地笑了一声,“我说过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你不信也没关系,我会一点一点让你信的。” 有些东西,曾经被他毁掉,但现在,他要亲手地再把它重建。就像是在废墟上重建一座城池,虽然会经历再次坍塌,虽然有千难万险,但只要他不放心,总有一天终会成功,伟大的帝国,都是在废墟上重建而成的。 没有死,就没有生。没有结束,就没有开始。 “别磨蹭了。走吧。”楚狄说完,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林向晚突然觉得自己胸口憋闷的难受,就像是心脏病又要发作一般,她跟在他身后,经过包间时看到有被盲弹打伤小腿的客人,她不由自主地就要停下脚步,楚狄没允许,向她指了指外面。 从饭店外传来警笛与救护车的尖叫声,看样子不出一分钟,专业的救护人员就会赶到,确定自己留在这里确实没什么大用途,林向晚叹了口气,跟着楚狄出了饭店。 刚刚还是挤满了饕餮客的大厅,现在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天花板都被打掉了下来,水晶吊灯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悬挂在半空中,轻轻地摆动着,好像随时都会掉落,整个饭店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楚狄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对左右两旁的事物完全不在意,一直走到没人的暗巷,他才停下脚步,身子委顿地靠在巷子里乌黑黑的墙壁上。 他的脸色很难看,嘴唇失去血色变得灰白,呼吸急促而沉重。林向晚上前一步,结开他的西装外套。 “shit!”林向晚低低地骂了一句,楚狄整个左半边衬衫已经被染成血红色,因为西装盖着所以才没有看出来, “坐下。”她简短地交待了一句,一把将楚狄的衬衫撕开,楚狄身子一冷,低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笑道,“干什么?要报我当天撕坏你裙子的仇?来吧,我求之不得。” 现在还有工夫调戏她?看她一会儿怎么收拾他!林向晚恨得牙痒痒,忍住了没有理会他,男人肩头的血窟窿正呼呼地冒着血,血水弥漫着根本看不清子弹到底在什么位置,她向左右瞧了瞧,这条巷子似乎是某家酒店的后厨,墙壁被油泥熏得乌黑发亮,巷子的尽头堆满了装着厨余垃圾的白色塑胶。 林向晚看见一个新打包的垃圾袋,而后走过去,动作粗暴地扯开了口袋翻找起来。 “你……不是当真吧……”饶是楚狄定力再好,看见林向晚手里的东西,他的脸色也不由得从灰转黑。林向晚摸着下巴呲牙笑了笑,“不是求之不得么?” 大厨烧菜剩下的半瓶子板城烧刀子,在廉价的玻璃瓶里微微荡漾着,她拎着它,晃到楚狄面前,在楚狄还没来及开口再次发表点什么意见的时候,林向晚就咬开瓶塞,把酒水一股脑地倒了下去。 五六十度的白酒洒在伤口上,有一瞬间让楚狄感觉就像是被人撕了一层皮,冷汗哗地一下冒出来,他竟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第50章 记仇的女人 真是个记仇的女人! 明明是疼极,可是心里却痒痒地,像是播了三月的种子发了芽,一顶一顶地想要从坚硬的土壤中冒出头来。 “子弹穿过去了,没伤到骨头,也没伤到神经,算你运气好。”林向晚趴着伤口仔细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抬头遇到楚狄深邃幽暗的目光,她中一跳,“怎么?” “我在想,你和我在一起的那几年,曾经有多少机会可以干掉我吧?而你一直什么也没做,为什么?” 楚狄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意味。可林向晚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低头将衬衫撕成一条一条的绷带。 “告诉我。”他用两指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林向晚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道,“那时……我……比较蠢。” 她和他三年,除了最初开始的那几个月,她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的时候,后面的那些日子里,时不时地就会有人以这样那样的高价来收卖她,顺便买他的命,但不管别人出了怎样的高价,她都没有答应。 她虽痛恨楚狄那样残忍的对她,但在她心里总觉得做人要有良心。 他给了她所有她想要的,让她的家人可以享受优沃的生活,让她不会因为交不起学费而焦头烂额,他完成了他承诺的所有,她不能对不起他。 所以说,良心什么的,真的不是好东西,你有良心,而别人未必就有。 所以当她现在回顾过往,真心觉得自己当时确实蠢得可以。 楚狄没想到林向晚会这么回答,他先是一怔,而后就笑了起来,笑得太厉害牵动了伤口,让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冒了出来。 伤口很疼,有种让人无法言说的酸楚在其中。楚狄笑了一会儿,在林向晚疑惑的目光之中,止住了,然后郑重的对她说,“不是你蠢,是我蠢。林向晚,后悔么?错失了那么多看我被人乱枪射死的机会,不觉得遗憾么?” 林向晚按着他伤处,让男人不会因为失血而猝死,微微摇摇头,“两个人争谁蠢有意思么?我很少会后悔,因为后悔除了让自己更难受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作用。只不过……” 她仰着头,目光清澈而凛冽,“别再让我觉得我是个傻瓜。” 错过的机会,不一定不会重来。 上帝为你关上门的时候,总不忘开一扇窗。 有些事情,会比死更痛苦。 比如失去所有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顶在她的额头上,楚狄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对她低语,“以后不会了,阿晚,相信我,不会了。” 那一刻,从他额间传来的温度,和他说的话,竟给她一种幸福的这男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错觉。若是在几年前,林向晚或许会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感动落泪。 只不过此刻,当所有尘埃都已落定,她的心早已变得冰冷坚硬,不再会为这些小事而触动时,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的扬了扬嘴角,是的,不会了,因为我不会再给你那样的机会了。 不是每一次他对她好,她都会觉得受宠若惊。哪一回他的出现,不是给她一身伤痕。她又不傻,她不会一直犯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事,她不会一直做, 再也不会了。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将他肩头的布条紧了紧,确定不会再出血之后,林向晚松了口气。 楚狄蹙着眉头想了想,“应该是来找我的。不过不知道是哪一路人。” 林向晚无语,看来自己离开的这几年,楚狄也没有闲着嘛,他的仇家多到已经让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谁要买他的命了?而且一上来还是这样的重头戏,机枪扫射没有要他的命,下一次会不会巡航导弹?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自己,楚狄把外套套在身上,用手指轻扣了扣她的面颊,“别想太多,虽然不能确定是谁干的,但我心里已经有数了,那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再没有丝毫的温情,有的只是阴戾与绝决,林向晚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突然想到,如果楚狄知道自己后面的计划时,会不会也用这样的态度来对付他…… 和如此冷硬的男人过招,她不知道自己有几分胜算。 或者死无全尸。 “知道你本事大,枪林弹雨也不能奈何你半分,可是那些路人就太可怜了吧。好端端的出来吃饭,却遇到这种事情。”林向晚手上沾了血,干涸的血迹让她的皮肤紧绷,十分不舒服,她将两只手往楚狄衣服蹭着。 “今天受到牵连的,我都会派人去处理,不会让他们白伤的。”楚狄抓住她的手腕,从裤兜里抻出一条丝制的灰色带蓝条暗格的手帕,仔细地替她擦拭着。 林向晚一来受不了这样的温情款款,二来觉得楚狄这话说得十分zhuangbility,于是她艰难的把手抽出来,“怎么处理?拿钱解决?那万一里面有人伤得太重,死了呢?你拿钱能买命?” “林向晚,别较真,出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我愿意的,我只能尽我最大能力弥补他们,你要是一定在这件事上和我纠缠,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楚狄眉头皱起来,态度也有点僵硬了。 其实在他心里,除了林向晚,别的那些路人甲乙丙是生是死跟他都没太大关系,他已经尽力去挽救局面,为了不让那些枪手冲进来大肆屠杀,他是拿命去拼的,但林向晚好像一点也不领情,反而还很怪罪他。 这世界上每天生生死死那么多人,就只H市,一年交通事故都要死掉几万人,人的生命有时候根本不控制在自己手里,这就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林向晚其实也知道这事儿虽然楚狄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并不在他,谁也不愿意出来吃着饭就被别人当靶子扫射,可是事情一和他有关,她就总忍不住想要责怪他,在她心里,他恐怕已经成了不详之兆的代言人。 经历过这种事儿,两人心里都不舒服,沉默了一会儿,楚狄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林向晚往巷子外面走。 “干嘛,去哪儿?”林向晚知道只要自己一用力,他肩膀上的伤就会崩裂开来,但她现在突然不想那么做,于是就任楚狄带着自己往不知方向的地点走着。 楚狄向路左右看了看,“去买玉,开场的时间快到了。” 这个……疯子! 他知不知道自己刚刚流了多少血?正常人要是失了这么多血恐怕早就休克了,可他却还要带她去买什么玉,到底是他命值钱,还是那些玉值钱啊?他这么做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林向晚在心里无声地咆哮,楚狄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回头看她一眼,“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再食言。” “哪怕知道会丧命,也不会食言?!”林向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吼出这一句,或许是因为心里对楚狄说的太不相信,或者是因为怕自己会相信,总之当她吼出来的时候,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还有一些别的,连她都无法辨别的情绪。 楚狄转回身,没有说话,只是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夕阳如血照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他的背影高大而寂寥,他就像是要没进这团金黄与鲜红之中,刺得人眼目生疼。 & 他两人一个衣衫不整,一个满手血迹,走在大路上简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楚狄倒是没什么感觉,大咧咧地站在街着,对别人的指指点点无动于衷,而林向晚则窘迫的要死,她这几年虽然练出了些胆量,但仍是不喜欢被人围观。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维持许久,他们在街头站了没两分钟,一辆墨色的加长轿车就从街角马力十足的冲了过来。 后车门大开,从车门里跳出几个黑衣人,楚狄对他们低声地吩咐了几句,那些人就飞速地消失在街头,像是几滴水融入了大海。 这几个人看起来十分面生,应该是林向晚离开之后才出现的,对于他们的事情,林向晚也不是很在意,楚狄这人十分不低调,性子骄傲的很,吃了这样的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些人大概就去帮他调查和料理此事的。 不知道楚狄是什么时候联络上这些人的,车里已经准备好了医药箱和新的西装,楚狄坐在沙发上,叉开双腿,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而后十分坦然地仰起下颌对林向晚道,“林小姐,我的手不方便,麻烦你帮我穿下衣服。” 林向晚斜睨了他两眼,“抱歉,楚先生,我只擅长给别人脱衣服,不太擅长帮别人穿衣服。”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伤了一边肩膀而已,又不是全身瘫痪了!就算是他瘫了傻了不能动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他们家使唤丫头! 第51章 吻 救他命是一回事,给他穿衣服倒洗澡水可是另外一回事,林向晚嫌恶地瞧着楚狄,而楚狄根本不为所动,如食饱思X欲的恶少般挑着眉对林向晚说了一句,让林向晚恨不得自挂东南枝的话,“哦,那就这样吧,你先替我把衣服脱了,然后的我再自己想办法。” 这人的脸色恐怕比城墙拐弯还要厚!林向晚心里憋着气,也不接楚狄的话,只是冷着脸坐在他对面,一双眼睛都落在窗外飞驰的景物上,把楚狄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楚狄等了一会儿,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耗时间,于是又开口道,“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勉强你,刚才就当是我自找麻烦,救了某人一命,人家也不领情。”他说着,像是极无奈似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只不过一会儿到了地方,让别人看见了我这副样子,难免就要问东问西。你也知道我的仇家不少,万一有心存歹意的,想趁我虚弱的时候下手,免不了又要牵连无辜的人,到时候你可别再怪我……” “闭嘴,滚过来!”真有他的,失了这么多血,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打颤,还不忘算计她。林向晚狠狠地白了男人一眼,见他费劲的挪动着,不耐烦地自己抢先坐到楚狄身旁,正对着他十分凶残地撕开了楚狄的上衣。 西装外套上的扣子不负重荷地绷开,露出男人精壮的上身。 和常年坐办公室的人不同,楚狄的皮肤并不白,深粟的肤色上点缀着年轻时留下的星星点点的旧伤疤,看上去有种异常惑人的性感,或许是因为刚刚激烈跑动过的原因,他的体温特别高,当林向晚微凉的指尖无意中触到楚狄身体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有种微麻的感觉从指尖飞速蔓延开来,从身体内涌出的陌生悸动,让她心慌不止,林向晚咬着唇,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可楚狄却用自己完好的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之中,让她一动也不能动。 林向晚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伤口上,“放开,否则别怪我翻脸。” 隔着一层纱布,她几乎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血液在她指下奔流汹涌的速度,只要她一用力,她就可以让他变成半个残疾。现在的楚狄并不是她的对手,失血太多让他的行动速度受到极大的影响,而林向晚则不同,她有太多的办法,让他痛不欲生。 楚狄没有说话,并不因为她的威胁而退缩。 他只是那样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瞳孔是纯正的墨黑色,没有一丝杂质,就像是两个深潭,要把人吸到其中一般。 他离她太近,近到可以让她闻见他身上的淡淡的血腥气。 林向晚突然觉得这样的味道让她无比熟悉。 曾几何时,她习惯了这样的味道,那种让一般小女生花颜失色,失声尖叫的画面,她都可以沉着冷静的面对,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场旅行,那她是否正在一路朝着开满了彼岸花的地狱而去?褪去了最初的纯白与清涩,真正属于她的颜色,是否如血般艳丽。 沈士君曾和她说过,他守望她的这几年,看着她从一个懵懵的女子,慢慢变得无坚不摧。他不想眼见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想让她像男人般强大,他只愿她可以活在他的荫庇之下,如从前那朵较弱柔美的花。 可他却没能力阻止她,她的人生不受任何人的控制,她就像是一头无法被驯服的狼崽子,除非她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接近她,抚摸她美丽的皮毛。 但林向晚知道,沈士君说的并不完全对。 她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勇敢,她也会害怕,就像此刻,与这男人面对面,她就怕得恨不得想要逃开。 不能动。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人生在世,如生在荆棘之中,动则痛.不动则不痛。 给他他想要的……给他……不要难为自己…… 就像是买下一件昂贵的奢侈品,你必须先付出,然后才能有所得。 给他…… “你想要什么?”她如着魔般开口问道,琥珀色的眸子落在男人的幽暗之中,而她得到的回答却只不过是楚狄微微的一笑,将身子前倾,他们两个就像是两只交颈而眠的鹤,楚狄在她耳边低语,“你很快就会知道。” 车子平衡地行驶在快速路上,偶尔的小颠簸让他们的身体发出轻微的碰撞。 男人英俊略带些冷意的脸,在她的眼前贴进,放大,分离,清晰,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地闭合,就像是无声之中有人正在默念着某种强大的咒语,使她根本没办法抗拒。她只能遵行身体的本能,挺起腰板,仰起细长的脖颈,就像是等待着什么降临一般。 终于,他的吻如期而致。 他没有吻她的唇,而是亲吻着她的额头,小心谨慎地就像是轻抚着一件脆弱又昂贵的青花瓷。 人们经常会把美好得无法言说的事物讲成,就像是在梦里一样。可是在林向晚的梦里,从来也没出现过这样的情景。 楚狄一直是她的梦魇,就算是梦中的他,也是残酷无情地,倾碾着她的身体,践踏着她的灵魂。 而此刻,他却如此温柔,温柔得让人心疼。 男女之间的吻,总是炙热如火,口舌纠缠生出无法熄灭的情,欲。而亲吻他人的面颊,额头,更多的则是发生在亲人之间,不带有一丝欲望的吻,可以让人生出许多温暖的感觉。 他温热的唇瓣落在她的额头,顺着她面部柔和的曲线不断下滑,他吻她的眉眼,潮湿灵敏的舌尖,在她薄薄地眼睑上来回的舔舐着,他身上传来的血腥的味道,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 她不逃,亦不反抗,安静地任他亲吻吮吸着自己,身体微弱地颤抖着,像是带了些许的期望,又如少女的悸动一般。 楚狄的心跳如擂鼓,他没想到林向晚会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有一种狂喜的感觉从他胸中满溢而出,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温柔小心,嘴唇在她白皙略带桃粉如丝绸般制地的面颊上辗转着,舍不得离开。 直到车子嘎然停下,楚狄才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唇依依不舍得离开林向晚。 他用手掌抚着她的长发,将她搂在自己胸口,一遍又一遍,低声地唤着她,“阿晚……乖,别怕我,不要躲开我,就像这样,留在我身边……” 从他紧拥着她的怀抱,林向晚可以感觉到许多复杂的感情正在他胸中恣意生长,纵然隔着血肉,她依然可以听到从他胸膛中传来沉重而喜悦的激跳声。 一声一声,都像是叫着她的名字。 这样强烈的情绪,带着浓烈的感染力,让她也深陷其中,林向晚拼命地压抑着胸口翻涌的酸楚,她在脑中厉声地告诉自己,别听他的,别听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从车外传来微弱的敲击声。 “先生,琉璃巷已经到了,罗家的鉴石会就要开始了。” 林向晚蓦地清醒,飞快地推开楚狄,等楚狄反映过来时,怀中只剩下一片冷清。 他苦笑地看她毫不犹豫地开门下车,径直向前走着,根本没回头看他一眼,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琉璃巷是H市最古老的一条街道,据说几百年前,当H市最开始出现在Z国版图上的时候,琉璃巷就和它一起孕育而生。 琉璃巷,巷如其名。这条巷子最初的主人只是一些贫苦的靠烧炲玻璃和陶器的小作坊的作坊主和他们的雇工们,但后来,随着历史的变迁,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子慢慢地成为了H市古玩交易的核心地带。 而今,这条街上早已见不到往昔的破旧,许多精美的仿古建筑,绿瓦红墙雕龙画凤或辉煌,或低调的取代了原有的民居,无数稀世珍宝在这里被高价拍卖,或者暗箱操作。 H市做为曾经的帝都,市民们早年就有把玩古董玉器的爱好,再加上这些年经济好了,人们手里的闲钱多了,就连电视里的娱乐节目都多了许多鉴宝类的,于是琉璃巷的名声也随着古玩玉器市场的活跃而水涨船高。 林向晚小的时候,叶衷为了寻一副玉制棋盘,曾带她来过这里,不过时间隔得有些久了,这里变化太大,她已经记不清到时叶衷光顾的店铺到底是哪一家。 琉璃巷不仅是H市古玩集散地,更是Z国的古玩玉器市场中心,巷子这些年因改建扩宽了不少,但巷中慕名而来的游人也是与日俱增,再加上这几天琉璃巷正在举办民间鉴宝活动,使得巷子里人满为患。 楚狄带着林向晚穿过人流一路向前,林向晚在他身后,左顾右盼地就像是个好奇的孩子,一直走到琉璃巷的最里面,人群不再稠密得像是下饺子一般,楚狄才停了脚步。 巷子的尽头有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宅子外并不像其他的古玩店那般雕梁画栋,吸引着客人的眼球,反而是白墙灰瓦,就像是旧时的水墨画般清素淡雅,但暗地里却有一股让人无法小视的富贵之气。 林向晚抬起头,看见宅子的正门上悬着一方黑漆金匾,匾上用颜体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字。 盈瑱。 第52章 登鼻子上脸的货 “荣重馈兼金,巡华过盈瑱。”林向晚瞧着牌匾喃喃低语。楚狄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带她进了重门。 门后有堵雕着四季兰草的石影背,楚狄在影背前站住了,回头对林向晚略有些迟疑的说,“你刚才讲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咦?你不知道?”林向晚疑惑地问他,“这家店铺不是你朋友开的,你怎么都不知道店名的涵义。” 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楚狄立刻恼了,他烦燥地挥了挥手,“我本来就是个粗人,这种咬文嚼字的事儿我当然不知道。” 林向晚知道自己无意中戳了他的疼处,于是默然。 楚狄年少时家境突变,为了生计他并没有念过许多书,后来和林向晚在一起的时候,他那么狠的对她,恐怕也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少女时代的她那样高贵美好,名校中的侨侨女,无论是谁,看到了都要挑起大拇指,在她面前,他总觉得自己低贱得就像是路边的野草。自己之所以可以攀上她,无非是因为他有钱而已。 除了钱,他什么也没有。 楚狄的自尊心受挫,脸色青黑的像是锅底一般,也不再问林向晚店名的出处,低头大步向前走。 走了几步出去,却觉得身后衣角一紧。 “盈瑱,即盈尺之玉也。盈瑱指得就是极上等的美玉,瑱在古代为一种装饰物,就像耳环一样,只不过古人讲究体之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损毁,所以瑱是戴在冠冕上的,悬于耳侧。帝王用玉瑱,下面的臣像用石瑱。” 从楚狄身后传来林向晚清澈的声音,她娓娓细致地给他讲述着店名的来历与典故,完全没有任何看轻他的意思。 三人行,必有我师,虚心求学,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楚狄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林向晚讲到一个段落,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他才开口轻声道,“谢谢你。” 林向晚怔了一怔,“什么?” 楚狄当然不会再将那句话重复一遍,他抓紧她的手,迈开了步子往宅子里走,根本不管林向晚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 宅子是按旧时古法修的,七进七出,庭院方正。地上的砖都用得是火窑里烧出的正经青砖。刷个白墙黑瓦,院子里有假山流水,香荷细柳。 此时正值盛夏,庭院偏西的角落里坐了一棵巨大的几人合抱都抱不拢的珙桐,桐树顶上结着一朵朵洁白似雪的鸽形花朵,树下荫凉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穿了件浅茜色流银边的中式改良旗袍,乌黑水油的长发端端正正地盘在脑后,用一枚玉石制成的素簪扣住,整个人显得清爽又典雅。 林向晚一看到她的背影,登时觉得周身都舒服了许多,天气的燥热也仿佛褪去了不少,待女子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时,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许明翡!” 许明翡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林向晚,听到有人唤她,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眼睛。 可林向晚已经看清,她的眼角通红,就像是刚刚痛哭过一般。 “你怎么在这?也是来买玉的么?”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林向晚总不会笨到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只是上前惊喜的和许明翡打着招呼,并不问她为何事而哭。 许明翡勾唇笑了笑,指指里庭道,“缅甸那边的玉厂也有百里家几份股,所以罗家的鉴石会,总会给百里家留一个位子的,若是出了皮子好的石头,百里家占个便宜,可以先挑。这次的石头品相都不错,我家有位表叔公正好下月过寿辰,想替他挑块好的送过去。怎么,你也是来赌石的?” 许明翡说着,若有所思的瞧了瞧林向晚身后的楚狄,楚狄回以一个颔首,许明翡脸上的笑容愈发分明。 林向晚没注意两人的眼神交流,她瞧着许明翡笑的样子,有些感慨,这样美好通透的女子,年纪轻轻却要守寡,还有受变态小叔的欺负,简值是暴殄天物! “我哪懂赌石,就是过来凑个热闹,要是运气好能替我儿子买块好玉,就算是抄上了。要是没买上也没关系,权当见见世面。”林向晚倒是挺想得开。 许明翡点点头,“新人手壮,一般运气都会特别好,说不定今天最大的赢家就是你。” 林向晚嘿嘿笑了笑,“借你吉言,不过这里面的门道,我可是一点都不懂,什么皮子里子都不会看……” “那你不如让许小姐帮你挑吧,许小姐可是赏玉的高手。”一直沉默没说话的楚狄适时的提了一句,林向晚立刻眼睛一亮,“对啊,明翡,你帮我选一块吧~选中了算我的,没选中也算我的,怎么样?” 许明翡一时没有回答,眉头微颦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林向晚突然想到以百里家的名头,应该有好多人求她看玉,自己好像是做了惹人讨厌的事情,于是恨恨的瞪了楚狄一眼后,赶紧补充道,“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讲。” “没什么不方便的。”许明翡眉头解开,笑着说“我就是在盘算,你有多少钱,能买多大的石头。” 林向晚,“……,你挑小的来吧,我没多少钱……万一要是……” “没有万一,我会好好给你选的。”说这话的时候,许明翡眼里有着极其坚定的光芒,她对石头的了解,就像是对自己身体发肤一般,从没有错过。 “真是稀罕了,百里家的一个下人,现在也敢顶着百里家的名头出来给人买石头,我倒是想问问,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尖刻的男声伴随着“咄,咄”的敲击声,朝着三人过来,许明翡一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立刻变得惨白,她低下头,轻轻地叫了一声,“阿佟……” “原来是嫂子。”百里佟有些夸张的叫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廉耻的下人,欺负林小姐是生客,来冒充百里家的人招摇撞骗。不过嫂子也会看石头么?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怎么不知道?” 百里佟一席话把许明翡说得几乎要钻到地里去,见她无地自容的样子,他的心情骤然好了许多,转身对林向晚建议道,“林小姐既然没多少钱,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赌石可不是好玩的。不过如果你一定要试的话……我倒可以帮你挑一回……” 百里家自古就是赏玉玩玉的高手,每一代百里家的族长,都身负“玉魁”的称号,对于百里佟的本事,H市古董玉器圈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耳闻。 百里佟觉得自己的名声够响,又给足了林向晚面子,林向晚必然会对他感激涕零,可没想到,林向晚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你是谁啊?轻易打断别人说话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你家长没教过你啊?哦,对了,你姓百里,姓百里就了不起了?我自己的钱我愿意扔水里听响也是我乐意,干卿底事?” 百里佟的身体不好,常年待在房间里让他的肤色有种不健康的白,听了林向晚这些话,百里佟气得脸上简值没了血色,他手里拿着拐杖,指向林向晚。手掌连带着胳膊和半边身子都哆嗦得好像风里的叶片,许明翡知道这是他大怒前的征兆,立刻拉着林向晚向后倒退了几步,而楚狄则大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 “女人说话从来都是感情用事,百里先生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来,我们去那边,楚氏正打算举办一场玉展……”楚狄说着,连推带拽地就把百里佟拉到一旁,不忘回头朝林向晚挤挤眼,示意她见好就收,林向晚挥了挥细瘦的拳头,表示根本不是自己的错。 “你……不应该惹他的……”见他们走远了,许明翡才担忧地说道。 珙桐树下有张石制的小凳,林向晚拉着许明翡坐下,“我又不怕他,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倒是你……没给你惹麻烦吧?” 本意是想给许明翡出出气,不过要是弄巧成拙,到时候百里佟把邪气撒到许明翡身上,那可就不好了。 许明翡缓缓地摇了摇头,苦笑着答道,“不会。阿佟的脾气不好……说话也有些刻薄……但他人心并不坏的……” 老好人。 林向晚在心里给许明翡下了个定义,随即翻了翻白眼道,“难道只有杀人放火的才算是坏人?他这么欺负你,你要是脾气好一直退让,他就会以为你怕他,会登鼻子上脸的。像这种货,就应该时不时的敲打他一下,让他知道你是不好惹的,他以后就不敢再对你怎么样,你来,我告诉你,这里是麻穴,他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点他这里,保证他口眼歪斜,半天动不了……” 林向晚抓着她的手,往她身上点过去,帮她认识穴道,许明翡本来心里不好过,但被她戳弄得又麻又痒,忍不住就笑着开始求饶,林向晚见她心情好了许多,才放开了手。 此时离鉴石会开始还有些时间,许明翡似成竹在胸,也不着急去看石头,两人就坐在一起说话。 “你和楚先生,和好了?”许明翡试探似地轻轻问道。 林向晚两手支在身后,望着一树琼花,凉凉地答道,“我大概和他永远也不能和好。” “别太难为自己,其实我这次过来,是他请我来的。他说你朋友不多,难得和我投缘……” 第53章 鸭梨山大 怪不得楚狄会提出让许明翡帮她看玉,原来是他早就预谋好了。林向晚瞧着树冠间时隐时现的白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些酸,有些苦,但藏得最深的地方,似乎也有些甜。 “他原本就不让我和你说的,但我看你们俩人的样子,总这样下去也不行。”许明翡偏着头,一边讲一边打量林向晚的神色。“人家都说交浅不必言深,我说这些想必是会招人讨厌的,你要是听着不高兴,也没关系,尽管打断我,我以后绝不再提。” “他和你怎么说的?”林向晚虽然不喜欢别人谈起她和楚狄的事,但她还能分清好坏人,许明翡是真心对她好,她打算听听,到底自己和楚狄这笔烂帐,在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许明翡见她没炸毛,就放了心,“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以前对你不好,现在想弥补。” 以楚狄那样的为人个性,把话说到这里,就已经算是极不错的了。只不过林向晚并不稀罕,她冷嗤了一声,“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弥补的。他现在还新鲜着,能耐得下性子忍着我,可等新鲜劲过去了……” 楚狄绝不是个心软的人,他有的是法子能让她生不如死,一想到他被惹怒的样子,林向晚就从心里泛寒气。 许明翡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是最没资格劝别人的,自己家的日子过成这样……不过,有句话我想和你讲,是很久以前别人告诉我的。有些事,明知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执着的思念;有些人,明知已经走远了,就没必要再投入;有时候,明知心已经很累了,就别再强迫自己去支撑。没有意义的人和事,就放下它。执着,看似一件牢不可破的护甲,但它更可能是利剑,刺伤的正是自己的心。” 许明翡的声音软软得,就像一块上等的羊脂玉,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轻缓的,听得人心里十分舒服。 林向晚听完她的话,许久都没接茬,许明翡对他们两人的事情多少有些耳闻,知道那些陈年旧恨绝不是自己一句话就能解开的,她虽然是好心,但最后结果会怎么样,还是要看这两人的决定。 她和林向晚又坐了一会儿,快到开场的时间,到盈瑱或买玉或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林向晚注意到,许多白发苍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见到许明翡的时候,都主动和她点头示意。 林向晚不禁好奇道,“你在这里很有名?” 许明翡温婉地笑了笑,“徒有虚名,赌赢过几场,只是运气好而已。” “你也太谦虚了,赌赢一场是运气,几场都赢那就是本事了。”林向晚只是顺嘴一客套,她并不知道,赌石这行当里,输赢一场,就是天与地的区别,能连赢几场,那绝对就是行家里手,个中翘楚,而许明翡,她自进这一行开始,除了一次意外,从未输过。 “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进去吧,太晚了,好石头怕被人都挑走了。” 许明翡熟门熟道地带着林向晚进了内庭,绕过一道酸枝木的八扇屏,林向晚进了赌石会的核心地带。 三四百坪的房间里没有其他多余的摆件,只是在空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翡翠原石,每块石头旁都有两三个人围着,或是观望,或是评价,在房间的最里面,有张旧式的帐房柜台,台子后面坐了个年轻的男人,微低着头,像是在计算什么,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挑好了石头,去那边交钱,愿意现在开也行,等大家一起开也行。”许明翡和林向晚解释着这里的规矩,林向晚四下看了看,原石因皮相不同,价格也不同,几万的有,几百万的也有。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时觉得钱包要遭殃,鸭梨山大。 倒不是不信许明翡的能耐,而是一下子让她拿出这么多钱,就算很快就能有收易,林向晚也觉得心痛,她这几年挖空心思净想着怎么赚钱,大手大脚花钱这还是第一次。 她踌躇不决的样子被楚狄看到了,先是觉得好笑,然后就是心酸。 不过几万块,别说对他,就是对一般的小商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可却让她如此为难。她这些年,到底过得有多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别的他不敢说,在钱上面,他从未让她为难过。 许明翡在这里的熟人很多,动不动就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说话,她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歉意地向林向晚笑道,“我得去应酬一下,都是些本家的老熟人,冷落了他们,恐怕以后不好过。你先挑着,遇到好的就选下来,到时候我再给你一样样地看。” 林向晚赶紧说,“这样最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未经过加工的翡翠原石称为“毛料”。在翡翠交易市场中,毛料也称为“石头”,满绿的毛料称为“色货”;绿色不均匀的毛料称为“花牌料”,无高翠的大块毛料被称为“砖头料”。整体都被皮壳包着,未切开,也未开窗口(也称开门子)的翡翠毛料称为“赌石”,或称“赌货”。 赌石的行当从清至民国年间就已行起,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罗家的鉴石会,在赌石行里也算是小有名气,除了林向晚,来得都是行中的老人,林向晚跟在那些人屁股后面,刚开始还想听听人家懂行的是怎么说的,可结果光看他们围着石头打转,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她根本听不懂得话,越听头越大,最后干脆也不跟着了,自己蹲在角落里,找些没人要的砖头料,一块一块儿倒看得津津有味。 “你这样怎么行,这些虽然便宜,但皮子一看就是不能出绿的。”楚狄在一旁看着她捡破烂似的东挑西捡着,实在看不下去,就开口道。 林向晚挑得正起劲,听见他的话,头都不抬一下,“你们听人家说过捡漏么?明翡说我新人手壮,没准我就能从这堆石头里捡出宝呢。你不是和百里家的谈生意么,怎么不谈了。” 你明明就是怕花钱! 楚狄心里知道林向晚是怎么想的,可也不能说,于是干脆拎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人家被你气得快犯了病,哪还有心思和我谈生意。别看这些破石头了,要真能捡漏早让人捡走了,哪儿轮得上你,你还是看点正经东西,我瞧那一块就不错。” 林向晚朝他觉得不错的石头瞧了一眼,立刻全身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石头的皮子极好,一块不大点的石头居然要价几十万,林向晚越看那串零越觉得头晕,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对楚狄道,“说好了让我自己挑然后明翡帮我看的,你凑什么热闹,你要是喜欢自己买,到时候开出来是金玉还是败絮,自己给自己负责。喂,你不会是看上我这堆石头,然后故意说这些难听的话吧?” 见她十分警惕地瞧着自己,像是老母鸡似的护着墙角那堆根本没人要的砖头料,楚狄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忘形,拿手指头戳了戳林向晚的脑门,“瞧你眼皮子浅的,那些石头白送我都不要……你……” 林向晚张嘴就咬,幸亏楚狄反应快及时把手指头抽了回来。 林向晚咂吧了咂吧嘴,把对她怒目而视,又说不出来什么的楚狄晾在身后,自己抱着一堆小破石头,继续去寻宝。 “先生,这个怎么卖?” 坐在台子里正算帐的罗阳,听到有人询问立刻抬起了头,见林向晚指着自己台子前放得一块巴掌大石头,便笑了笑,道,“客人,这不是毛料,是在毛料里混进的一块石头,所以是不卖的。” 林向晚听人家不卖,立刻泄了气。这块石头虽然个头儿不大,但表面上覆了一层淡淡的天青色,看着十分美丽,林向晚不懂玉,觉得这块石头比这屋里的哪一块都要漂亮几分。 罗阳望见了林向晚身后的楚狄,楚狄向他使了个眼角,罗阳怔了下,随即立刻补充了一句,“客人要是喜欢的话,这块石头送给你。” 简值是一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林向晚心里乐开了花,嘴里矜持道,“这样不好吧?”,抬手就把石头抱进怀里。 不好你还伸爪子?楚狄止不住头痛,觉得几年未见,林向晚快要变成一个财迷。 罗阳笑得眉眼全开,摆摆手对她不在意地说道,“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客人和楚先生以后多来照顾生意就好。” 看了一圈石头,许明翡那里也忙得差不多。她走到林向晚身旁,把她怀里的石头疙瘩们都接过去,一一都仔细研究着。 林向晚看她的眉头越聚越紧,忍不住问道,“没一块儿能出绿?” 一会儿没见,林向晚也说会一些专业术语,不过这些专业术语也没办法拯救她凄惨的命运,许明翡为难地摇了摇头,然后看见她一边的衣兜里鼓鼓囊囊地,就用手指了指,“这是什么?还藏了宝贝舍不得给我看?” “当然不是,这是店主送给我的,说不是玉。”林向晚把天青色的石头掏出来放到许明翡掌中,许明翡拿着它对着阳光照了一下,立刻发出一块惊叹。 第54章 耻笑 “阿晚,你信不信我?”握着小青石许明翡一脸郑重地问林向晚。 林向晚心一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是找你帮忙,肯定是百分之百信你,你说吧,这石头怎么了?有辐射?” 到底是做医生的,想的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见林向晚一张俏脸写满了担忧,许明翡立刻笑着解释道,“那倒不是,石头是块好石头,虽然不是玉,但也不比玉差。”她斟酌了一下道,继续道,“不过你要把这块石头买下来。” “咦?可是,店主已经说送给我了。” “口说无凭,到时候他翻脸不认帐,你就算是再占理,在人家的地盘也是有理说不清。”玉虽为石中君子,但玩玉的人可是各色各样,什么心思的都有。若林向晚现在拿了别人的石头,弄得不清不楚的,到时候真地开出宝贝来,只怕店家眼热,会来纠缠不清。 许明翡不怕别的,只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她略有些担忧地朝着柜台那里望了一眼,随即笑道,“你运气真是好,是罗阳,他在罗家还算是好说话的,你等等,我去和他讲。” 得了高手的鉴定,林向晚不再抱着那一堆石头,只专心地守着这块小青石,楚狄见她像只抱窝的老母鸡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石头,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生怕别人会把她的宝玉偷去似的模样,忍不住生起了想要戏弄她的心。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林向晚身后,然后突然拍了她肩膀一下,在林向晚回头的那一瞬,楚狄出其不意地将石头从她的手里夺过来。 林向晚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一声,等叫完后才发现,手心已经空了。 楚狄拿着石头,站在不远处洋洋得意地向她卖弄着。 “坏东西!把石头还给我!”林向晚走身,向着楚狄一抓,没抓着。 再一抓,又被楚狄轻松的闪了过去。“你有本事就自己来拿。拿不到的话,说几句好话也行。没准我心一软,就还给你了。” 说你奶奶个腿毛!他特么这是什么体质?刚刚不是才失过血,怎么一转眼就变身轻如燕了?早知道刚才应该给他多来几下,看他还有没有精力调戏自己! 林向晚几抓不中,恼火了。 她眼睛一转,随即想到了对付楚狄的办法,假意做了个扑抓的动作,在楚狄往后疾退的时候,林向晚突然抚着胸口蹲了下来。 楚狄一见她这个样子,立刻想到她身体不好,也不敢再跑了,马上回到她身边,用手在她额间一试,发现林向晚额头上已经布了密密一层汗水,她的身体轻颤着,像是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怎么了?”楚狄一向冷静的声音也变了调,心里把自己骂了几个来回,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逗她?万一她犯了病,他又该怎么办? 林向晚没理他,见他焦急的又问了几遍,就轻轻地哼了几声,然后再从牙齿间挤出一个字,“疼。” 楚狄的心也随着这一字而悬了起来,他飞快地伸手摸进林向晚的胸口,林向晚心里一惊,把他的手打开,“没带药!” 楚狄眉头紧锁,二话不说就要把林向晚拦腰抱起,林向晚看准这个机会,先是从他怀里把石头夺过来,随即一脚踢在楚狄的小腿上。 楚狄完全没有防备,被她踢了个正着,林向晚抱着石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而楚狄则怔在原地,半天一动也没动。 她那一脚很用力,踢得他很疼,但比腿更疼的,似乎是他的心。 许明翡果然厉害,没用多长时间就和罗阳谈妥了石头的事,罗阳也算是给面子,知道她看中的一定是宝贝,不过也没有反悔,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千块钱。 此时场内众人也都选好了自己心仪的石头,纷纷将它们抱到房间靠西边的窗户下,那里有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器,守着机器的老匠人满脸沧桑,手掌被石粉覆盖着显出灰白色,看起来经验丰富。 “你一会儿可以选择拿石头在这里解,或者拿到自己熟店里去解都行。”许明翡自己也挑了一块毛料,不过她并不着急,一边给林向晚解释着,一边等着大家先去解石。 今天罗氏鉴石会里的毛料质量确实不错,开了几块就开出一块油青种的翡翠,虽然不像冰种那么颜色鲜艳,夺人眼目,但就油种来说,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好货。 林向晚不懂这些,只知道解出了翡翠,石头立刻就变了宝贝,当初花几万块买的,转手就能卖出几十万,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她看热闹看得很起劲,许明翡却发觉有些不对劲。 楚狄原本是一直跟在林向晚身后的,可现在却远远地站在一边,脸色阴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野兽凶狠请勿靠近的气息。 她拉了拉林向晚的衣袖,有些担忧的问道,“你们又吵架了?”这两个冤家,才多长时间没看他们,他们就又闹起来了。 林向晚被她问得一楞,“没有啊。” 许明翡用手指了指楚狄,“没有的话,他怎么变成那样。” “我哪知道,更年期提前,内心泌失调吧……”林向晚十分不负责任的回答。眼睛没离开赌石现场,但心里却盘算着,这人真小心,就许他戏弄她,不许她反击么?凭什么?再说她也没用多大力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当生气么? 许明翡瞧着楚狄的脸色不对,知道事情绝不像林向晚说的那样,她刚想再多问问,却听到耳边传来讥诮声。 “刚刚不还顶着百里家的名头替人选石,现在怎么不拿出来让大家看看,难道是自知自己功力不足所以胆怯了?” 不知何时百里佟去而复返,幽灵一样的出现在众人身后,毫不留情地讽刺着许明翡,他一脸冷酷,看向许明翡的目前光也是寒涔涔不带一丝温度的,不知情的人一定不会以为他是许明翡的亲戚,说是仇人还差不多。 许明翡在百里佟面前,不管有理没理,总是矮上半截的,百里佟只要一开口,她就会变成被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欺人不能太甚,林向晚气不过,把石头从兜里掏出来,“咚。”地一下放在桌子上,“开就开,谁怕谁。” 石头一拿出来,全场立刻静了一下,静完之后就是唏唏嗦嗦地嗤笑声,“这是什么啊,就是块石头吧?” “混好了没准是块石英石,哎,这么大一块石英石,怎么也能卖个一两毛钱吧?” “百里家的小姑娘只怕是看石头太多看花了眼,怎么连石头和玉都分不清了。” 石头就是石头,不是红宝石也不是蓝宝石,有什么石头是可以和翡翠一样珍贵,相提并论的? 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一直笃定的林向晚听了也有些心惊,她倒不是怕一千块钱打水漂,她是怕许明翡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反观许明翡却比刚才冷静了许多,她走到机器前,十分恭敬的对老匠人说,“刘师傅,这块石头我想自己解。麻烦了。” 刘师傅很淡然地斜睨了她一眼,而后什么也没说,就将位子让给了许明翡。 林向晚见了忍不住惊叹,“明翡,你太能耐了,连解石也会?”那台机器看起来十分复杂,各种切刀锋利异常,若是操作不当,或者稍有个不小心,就会把石头切坏,珍宝变破烂。 许明翡腼腆地笑了一下,“以前阿佟和泽一起教过我,那时候……”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百里佟的方向飘了过去,而百里佟则是偏过了头,生硬地僻开了她温柔的目光。 机器开动时,并没有像林向晚预想的那样十分吵人,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嗡嗡做响,许明翡此时已收了笑容一脸凝重的将小青石放在机案上,开始专心的解石。 石料坚硬的外皮被精钢所制的机刃剥落时,溅起一片火花,随着石头慢慢被解开,房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起初,只是淡淡的蓝,蓝得清澈晶莹,就像是海天交际处的光景,蓝得让人心旷神怡。然后,随着外皮的掉落,蓝色开始变得深邃幽静,就像是旅行的人从海边出发,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终于到了海的深处,那样的幽蓝,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像是有人从海洋的最深处,掬了一捧海水,镶嵌到其中。 谁也没想到,这一方小小的青石里竟然藏了如何绚烂的颜色,而它似乎还未展示尽兴,在蓝得最纯粹的地方,突然间多了一抹金光,如黎明时分金星从海平线上一跃而出,带来的光茫万丈驱逐了骇人的黑暗,给人间带来一片新生与希望。 刚才那些嘲笑许明翡的人此时大多噤言无声,就连一直看不起她的百里佟,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起来。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竟听不到任何人交流的声音,只有机器工作时发出阵阵轻响。 一颗汗水,从许明翡的额间缓缓滑落,可她根本顾不上管它,她专心地操作着机器,心无旁骛。 当石心暴露的地方越来越多,人群开始由沉寂变得躁动不安,有些赌石的老玩家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是帝青!!!” 第55章 惧 青金石,在古代称为璆琳、金精、瑾瑜、青黛等。佛教称为吠努离或璧琉璃。属于佛教七宝之一。《石雅》云:“青金石色相如天,或复金屑散乱,光辉灿烂,若众星丽于天也”。古代通常用青金石作为上天威严崇高的象征。 而青金石中的极品王石,就叫做帝青。 与玉石翡翠相同,青金石产量虽高,但极品罕见,一块成色上好的帝青,价格在百万之上,却也是一石难求。 有许多玩石的人相信,青金石不但可以驱邪避祸,更能通灵福佑,给小孩子带一块青金石可以保其平安健康,不受邪祟侵扰。 林向晚这块帝青不仅色相纯正,更难得的是在石心中央的那抹金色宛如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一般灿烂耀眼贯穿全石,让人看了就觉得心中平和,通体舒畅,可谓是青金石中的极品。 等石头完全解开,许明翡再把它交给林向晚之后,林向晚就被屋子里痴爱石头的宾客围在中央。 “三百万!卖给我!” “我出五百万!卖给我!” 叫价声一声高似一声,价格也随之连窜了几窜,可林向晚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她有些轻微的洁癖,被这么多陌生的人围住,让她觉得心神不宁。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来抢她的石头,恐怕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吧? 脑子里胡思乱想地,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现,要是真发生了,罗家的名声就真的臭了,可是林向晚却不由自主地紧绷起身体,做出临敌的姿态,就在这里,从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臂,狠扣在她肩膀上,把她从人群里挖了出来。 楚狄不耐烦地将林向晚身边的几名商人推搡到一边,也不管人家老先生是不是被他推倒在地,眼睛都甩了下来。 林向晚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咬牙忍住了,跟在他身后一直被他拖到车前。 楚狄将她囫囵地塞进车中,而后把司机谴下去,自己亲自坐在驾驶座上,一踩油门,加长的轿车就如坦克一般轰然驶出街道。 此时虽然已经不是交通高峰,但道路上仍不算畅通,而楚狄将轿车开得好像F1赛车一样,在车流里疾速穿梭。 “你又发什么神经?开这么快干什么?”有几次,林向晚都觉得自己的车头马上就要和对方亲密接触,她的心脏咚咚乱跳着,几乎跃出胸膛。 楚狄没有回答,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凶恶,他一言不发的驾驶着车子,任由车速表上的银色指针很快地朝着200攀升。 强烈的推背感,让人觉得胸口发闷,林向晚面色苍白,她知道楚狄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而生气,可她一点也不想像他低头。 男女之间的感情游戏,就像是一场又一场永无截止的比试,谁先低头,谁就先输了。 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一场输赢,往往决定着日后最终的结果。 她没资本再输了,时间不允许,她的骄傲更不允许。 尽管难受得要死,林向晚也咬紧了牙关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她不相信楚狄可以这样一直开下去,就算是他想,汽油也不允许。 “吱!”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待车子一停稳,林向晚就冲了出去,扶着高速路基上的石墩吐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橡胶融化的臭味,林向晚觉得自己的胃整个被倒翻了过来,鼻子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楚狄也跟了出来,他站在她身边,冷眼地瞧着她吐,一直到她什么也吐不出来的时候,他才递过一张纸巾。 林向晚将他的手掌打开,用衣袖抹了抹唇角,“滚开,现在充什么好人?我用不着你假惺惺!你以为自己是太上皇?就许你动别人,调戏别人,不能让别人动你?你算什么男人!手里有点权力就不知道怎么用好,我……呜呜……” 林向晚睁大了眼睛,眼中刚刚燃起的怒火也都消失殆尽了。眼中有的只是无法相信,她才刚吐过,他就强吻了她,恶心不恶心? 楚狄的吻也没了刚刚的温柔,强硬极了,似乎并不仅仅是想吻林向晚,而更多的是想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一吻终了,两人都有些心率过速。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楚狄开口,语气生硬。 林向晚抚着胸口低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痒的原因,她的心跳有些乱。“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你必须知道。”楚狄说着上前,强硬的扳起她精巧的小颌,“我并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在害怕。林向晚,你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害怕么?你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比你要害怕一百倍。” 他说着,将呆滞的她圈在他怀中,让她枕着他的胸口,“你以前从来也没骗过我,不管我对你多坏,你都没骗过我。可你现在学会骗人了,我知道是我自找的,但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害怕。别再骗我,至少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而骗我。” 林向晚脑中有些混乱,她曾经倾其所有,想试试这个男人到底会不会疼,会不会怕,可是现在,这么简单,她就得到了他的答案。 但她并不觉得满足,相反的,她觉得空虚又失落。 原本他也是个人,原本他也会怕,而让他有怕的感觉的,竟然是小小的她。 见林向晚不说话,楚狄以为她又在想什么对付他的法子,于是他有些不快的扳着她的脸,在她耳边低声道,“听到没有?还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别的事情我都能忍你,但拿身体骗我绝不行,哦,对了,这个周末你挪出时间来,我带你回家。” 像是晴空响了个霹雳,林向晚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警醒地问道,“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家?” 楚狄瞧了她一眼,把她重塞进车里,“我母亲想见你,我带你回去见她。” 车子再次发动,林向晚都像是被雷辟了一样呆若木鸡,“是她想见我,还是你想让她见我?” 楚狄将车子平稳地驶到路中央,“有区别?” “当然有。”林向晚翻了个白眼。 “我和她提了一下想让你们见个面,她说她本来也是这么计划的,既然你想嫁给我,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不可能不见面的,林向晚,有些事情我要提前说好,你怎么折腾都没关系,我都可以不管你,但我也有我的底线,我的底线就是我母亲,你不能碰她……” 楚狄后面说了些什么,林向晚根本没注意听。她的思绪都集中在楚母要见她这件事上,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给他。 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楚母既然已经在医院见过她,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再加上叶蓉在后面用力,楚母肯定会在近期召见她,但她没料到的是,这个近期来得这样快,而方式,又是这样的平和。 她已经做好了走在街上被人突然在头上蒙了布罩,或者干脆用大棍打晕的准备,而且她确定楚母就算是打定了主意要见她,也不会让她太好过,只不过楚母的算盘都被楚狄打乱,心情一定十分不好。 由此可见,这次与楚母的会面,无疑于鸿门宴,不会愉快,更不会轻松。 可是想到这儿,林向晚却有些莫名的激动,棋逢对手,将遇敌军,能正面交手,不是很让人期待么? 楚狄原路返回,把林向晚送回了家,而后自己调转车头往H市市郊开去。 两个小时后,黑色的豪华轿车出现在H市邻海的码头。 这里原本是一片荒滩,因为近海资源贫乏再加上海中暗礁极多,所以根本没人来开发管理。直到几年前,楚氏出钱买了这块地,才慢慢地发展为楚氏下面一块重要的仓库基地,只不过让人不解的是,这里虽然是仓库,但管理却极其严格,大型的板式建筑物外布着高压电网,穿着清一色制服的安保人员,手中拎着同样具有杀伤力的仿真枪械。 楚狄的车子一出现在瞭望塔的视野范围内,就有人通知门口的警卫。见车子驶近,警卫恭敬地行了一个举手礼后,将车子放行。 在如星罗密布的仓库中开了一会儿之后,楚狄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银色的巨型建筑物外刷着蓝白相间的油漆,远远地瞧着和任何海边的贮物仓库没有半分区别。 可是一走进仓库里,就让人感觉到极其刺骨的寒意。 偌大的空间中没有摆放任何货柜,空荡荡的仓库中央,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巨大的金属链条吊着明晃晃的吊灯,随着夏日的海风轻微摇曳,铁链磨擦时发出难听的声响,让人心里一阵阵地泛起惧意。 楚狄缓缓地朝着仓库中央踱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斟酌着什么,当他走近那几个人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子时,他们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噗。”的一声,是肉体与地面接触时的轻响,五官错位,全身上下不知还有几块骨头是完整地,几乎看不出模样的人体,被人随意地丢在一旁。若是仔细看他们的手掌,就会发现他们的掌中有些特殊的老茧,那是习惯使枪的人,才会留下的痕迹。 第56章 死路 空气里升腾起淡淡的血腥味,与海腥味交织在一起形成某种奇怪的味道,让人闻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楚狄用手轻捂住口鼻,向那几个人问去,“都交待了么?” 领头的一个面相最为老成的男人摇摇头道,“楚哥,这一批人嘴紧的很,用了刑也不肯说,已经死了两个,这是最后一个。” 两具早已冷透的尸体,匍匐在仓库的角落里,若是不仔细看,根本让人无法分辨,那两坨血肉曾经以人的形态存在过。 这么硬气?还真难得。楚狄心中冷笑,这些年刺杀他的人虽没有以前的多,但一批一批的皆是精英,不过像这回这批,被抓到了,还能这么硬气,不肯供出雇主地却是极少见。 “你们的方法不对,人都快打死了,想说也没办法说了。”楚狄微微地低下身子,用脚步踢了踢地上的人,刚想再开口说什么,突然又听到仓库大门开启的声音。 阿刀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一见楚狄就叫道,“大哥,有人暗算你?!抓到活口没有?” 跟了他这么多年,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是不改,楚狄无奈地指了指地上,阿刀看见那人,忍不住倒吸了口气,“靠,也有些年头没见到这样的血葫芦了,还活着么?说出是谁指使的了么?” “是谁都不要紧,关键是不能再有下一次。”楚狄说着蹲下去,将那人血肉模糊的身子翻了过来,人还有气,但已经是进的多出的少,滥死的双眼在看到楚狄之后,居然还能射出两道精光。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呵呵地笑道,“楚……楚先生……命大……没能要了……你的命……是我们兄弟……运气不好……不过下一次……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楚狄冷漠地说道,白灼灯光在他的身后,他整个人明明都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但却没人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表情。 此时,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与林向晚在一起时的温柔与体贴,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冷酷,就像是黑洞一般,要将所有生命和希望都损毁的绝决和杀意。 “从他身上搜到什么?”楚狄问道,身旁立刻有人递上一只钱包。 钱包是空瘪的,并没有许多钱,但在相片框里却有一张破旧的照片。从相片拍摄的角度来看,这张照片应该是偷/拍的,照片上的女子正在和身边的人说着话,微笑地模样单纯而美好。 相片因为时常被人拿出来观看,所以连边角都变得微黄,泛起毛茬。 楚狄用手指夹住钱包,放在那人脸前面,“这是什么人?你喜欢的人?爱的人?亲人?你知道不是知道你今天开枪的时候,我身边有什么人?如果她受一点伤,你就是死一百遍,也不足以给她抵命的。” 他缓缓地说着,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地上的人不说话,或许因为伤得太重,已经没力气说话,只不过在楚狄将照片抽出来的时候,他的身子微微地动了一下,动作的幅度并不很大,却让楚狄一下子抓住了这个细节。 “不管她是谁,总之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你不想让他知道你的身份?”楚狄说着,把照片又掉转了回来,放到自己面前仔细地端看着,“这似乎是市音乐学院的校服……” 那男人在听到音乐学院这四个字后,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从地上弹跳而起,双手五指交拢合成手刀猛地向楚狄脖颈上砍去。 这一计手刀力度十足,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全力一击,不胜即死。 只不过楚狄早就有了提防,身子微微一错,就躲过了这次偷袭。 男人的身体再次坠落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咳嗽着,每咳一下,地上就会多一朵血花。 楚狄冷眼瞧着他苟延残喘,过了片刻,当他稍稍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开口道,“自己都要死了,还敢偷袭我,这样的胆量虽然值得人敬佩,可是有勇无谋,还是死路一条。”将照片交给身旁的黑衣人,楚狄继续道,“找到这个女孩子,折断她的十指,毁了她的声带,带她来这里。” 对于一个学声乐的女孩子,折断她的手指,毁了她的嗓音,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难受。 “不!!!不要这样!!!别动她!我说!我都说!!”地上的人听到这话,再也没有坚持的力量,他委顿于地,像一条濒死的鱼,任人割杀。 出了仓库许久,楚狄仍觉得自己身上有股血腥味,久不散去。阿刀站在他身侧不远处,一根一根地吸着香烟。 “阿刀。”楚狄向旁边唤了一声,阿刀把烟头扔到海水里,颠颠跑过来。“怎么了,老大。” “等那人都交待清楚了,就把他带到獒厂吧。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也不能留。” 所谓獒厂,就是专门养狗的地方,只不过这里养的可不是宠物犬,而是真正的獒。 古时候讲九犬出一獒,把刚出生的同一窝的小狗都放一起,不要喂东西。让它们自相残杀剩最后一只就是獒了。 楚狄的獒厂已经先进了许多,不再用这样低效的淘汰手段,但为了保持獒的野性,时不时的还会喂它们一些活食…… “怎么?干嘛不说话?觉得我做得过了?”楚狄见阿刀眉头紧锁,皱纹之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忍不住开口问道。 阿刀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道,“那枪手该死,肯定是不能轻饶的,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是那个姑娘……大哥,她估计什么也不知道,要不然就……” 阿刀话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知道自己的意思楚狄肯定已经明白了。这么多年没见过楚狄发怒,所以在他面前,阿刀还是些胆怯的。 楚狄听他这么一讲,不由得有些觉得好笑,他们手上又不是没染过血,阿刀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妇人之仁?“怎么?太久没动刀,生锈了?胆子都磨没了?” 到底是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楚狄只是开玩笑似地提了一句,见他没生气,阿刀又壮着胆子嘿嘿地笑了一声,“这不是小周怀孕了么?我想替儿子积点福德。” 少年时为了蝇头小利,他们就可以手染鲜血。而且觉得理所当然,伤痕像是奖章一样挂在身上,向世人展示着他们为了生存,付出了怎样的艰辛。 那血有时是别人的,但更多时候是自己的。 那时他们打架,并不为了伤人,更多的时候是为了自保。 你不打别人,别人就要打你,除非你不想在黑道闯出名堂,否则就要去拼命。 可是现在,当他们有了曾经梦想中奢望的一切,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温柔的妻,有了嗷嗷待哺的孩子,手上那些陈年的血早已被时光冲刷得一干二净,再让他们重新弄脏双手,他们就不愿意了。 人天生是一种趋利避害的动物,这是人的天性,楚狄不怪阿刀。 他叹口气,在老伙伴的背上拍了几下,道,“知道了,也算是我替我儿子积点德,那丫头……就放了吧。” & “宝贝,妈妈该穿哪一套好?”站在穿衣镜前,林向晚左手一套灰白相间的套装,右手一套全黑的晚礼,左右为难。 楚狄虽然说是让她和他回家去见老妖婆,但临见面之前,老妖婆突然说这样做对季茉莉来说太不公平了,毕竟季茉莉也没做错什么事,这样背着她在私底下见面,如果被季茉莉知道,恐怕又会吵闹一场,闹得全家不宁,所以硬是把私人会面,变成了商务宴请。 不知道老妖婆到底想搞什么鬼,对于林向晚来说都是一样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唯一糟心的就是要出席宴会,就要穿礼服,林向晚以为自己不会再参加这样的活动,就把衣服都束之高阁,搞得她不得不临时翻出几件以前的礼服来应付场面。 叶楠背着手,小大人似的打量了这两件衣服几眼,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迈着小短腿款款地向着衣帽间里面走过去,一通翻找之后,拎了一件裙子出来。 “不会吧?穿这件?”林向晚眉头打成了结。 “妈妈穿这件,这件漂亮!”叶楠很肯定的说,踮着脚尖献宝一样把礼服捧到林向晚面前,见儿子这么卖力殷勤,林向晚只能为难的接过裙子。 这件小礼服是叶衷送她的生日礼物,当年穿着有些大,就被她不知扔在哪里,还以为早就搬家搬丢了,没想到现在被叶楠翻了出来。 正红色的短裙刚刚漫过了大腿,紧紧地包住了浑圆挺俏的臀部,形成一段美好的曲线,胸口开得并不算大,只是露出形状娇好的锁骨,而后就是一条小小的开口,引人遐思。林向晚虽不算乳贫,但也深知自己没有和人拼奶的资本,所以她的礼服大多是点到为止。 第57章 不知廉耻 站在楼下,等着楚狄来接自己的时候,林向晚一直觉得无比别扭,总像是少穿了件衣服似的,有种前后失守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与楚狄相遇时,变得更加强烈。 楚狄的目光贪婪地落在她的身上,幻化成一双无形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全身,让她的皮肤上泛起一层轻粟。 过了这几年,林向晚的身体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因为生产哺乳使胸部变得更加丰满,所以当所穿得有些大的衣服,现在穿起来却正合适。 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吸引着男人的视线,紧闭的汽车空间,狭小的距离,更让男人的荷尔蒙分泌旺盛。 空气里都是暧昧火热的味道。 楚狄觉得口干舌燥,打开了空调,身体依然是热的,热得就像是要烧起来,“衣服不错。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 他开口说道,声音微微沙哑,像是缺水一般。 林向晚也觉得热,脸上感觉最明显,她把头别向一边,看着窗外的车流,装作不在意道,“哪里好看了,一点也不合适,要不是你通知得太晚,我才不会穿这一件。” “不好看么?我觉得很不错很衬你。” 他们父子俩人的眼光倒是出奇的一致,要不是因为叶楠一见林向晚走出试衣间,就立刻欢喜的拍起手叫,“好看,好看!妈妈最好看!”林向晚才不会选这一件。 一路上,楚狄有意无意地都在看着林向晚,看也不是好好的看,要么用眼角瞟,要么从后视角里瞄,林向晚被他瞧得心火上浮,可偏偏他又没做什么,找不出理由发作把林向晚差点憋成内伤。 到了周末,交通顺畅,没用很长时间,他们就开到楚家老宅,车子一停稳,林向晚就飞快地窜了下去,唯留楚狄一人暗叹这段路程为何如此短暂。 此时宴会上已经来了许多人,林向晚向来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远远瞧见人头攒动黑丫丫的一片就觉得闹心,她深吸了口气,刚想硬着头皮往里走,突然手臂一紧,楚狄拉着她向旁边的小路行了两步,“走这边,带你来是见我母亲的,没必要和那些无关的人多费口舌。” 正值夏季,楚母的玫瑰花园里姹紫嫣红,一路繁花如炽,瞧着男人的背影,林向晚不禁勾起了唇角。楚狄的心情似乎不错,他一定以为楚母肯见她,就是在心里认可是她,就是放下了当年的事,不再和她计较,可唯有她自己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和楚母,就像是火与水,今生今世除非你死,就是我亡,绝不会有和平共处的局面。 这么想不是她悲观,而是她太清楚人心。 人心之险甚山川。 不知道楚狄这个好心情能维持多久,林向晚想,一个小时?最多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快到玫瑰花园的中央地带,已经可以看到水晶花房的五彩玻璃尖顶,这时候突然从路的尽头突然走过一人,楚狄瞧见她立刻打招呼道,“钟大姐。” 钟悦仍然是一身干练笔挺的西服,因为刚剪了头发显得人更加清瘦,五官分明。看上去就像是一柄标枪似的,她看见楚狄先是微微一笑,等瞧见楚狄身后的林向晚,笑容就立刻隐了下去。 “她怎么也来了?她来这里干嘛?楚狄,你不会是想让她去见阿姨吧?你怎么这么糊涂?”到底是金牌律师,嗅觉敏于常人,钟悦一见林向晚立刻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林向晚微笑地与她打招呼,“钟大姐,你好,是楚太太要见我的,不是我故意挑衅哦。”她说着向钟悦挤了挤眼睛,钟悦的面皮跳了跳。 “确实是这样,钟大姐不用担心。”楚狄十分喜欢看林向晚不设防时娇憨的模样,只可惜林向晚在他面前时,极少展露出来。 钟悦知道此时楚狄一门心思向着林向晚,自己多说无益,但心里总有些话不得不和楚狄讲,于是硬下头皮做了恶人,“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楚狄点头答应,临行前紧了紧握着林向晚的手,“别乱跑,等我回来一起过去。” 林向晚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可一等楚狄走远,她就立刻转身朝着水晶花房的方向走去。 等他一起过去,要错过多少好戏?主席都说了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她怎么等的起。 “世上岂能尽富豪,亦有饥寒悲怀抱。分我半枝珊瑚宝,安她一世凤凰巢。”离得水晶花房越近,哀婉的曲调愈发清晰,短短二十八个字,真是世态人情呼之欲出。半枝珊瑚宝已足以安一世凤凰巢,这样的幸福实在卑微。 楚母是老派的人,喜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就着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折子戏,品一壶香茗。对于人生,她早没了太多的抱怨,儿子有出息,最近又新添了乖孙,如果一定说她还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就是些肖小之徒吧。就像这玫瑰花里生出的腻虫,你也知道它不能把花怎么样了,但瞧着它,就觉得心里不痛快,恨不得把它捏死才好。 楚母手里拿着花剪,一看见有长得不好的枝子,就立刻一剪子除去,林向晚进去花房的时候,楚母正把自己身前的一片玫瑰修剪整齐,一抬头,她就瞧见了林向晚,不过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轮椅,就当没看见。 林向晚也不生气,微微地笑着开口道,“楚夫人,您好。” 楚母悠然地拿着花剪咔嚓咔嚓地修理着枝条,对林向晚的话置若罔闻。 不理她?装听不见?林向晚心中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费口舌,她径自走到茶几前,坐在楚母对面的位置,给自己倒了杯香茗,细细地品了起来。 楚母拿着剪刀的手直哆嗦,她怎么这么好意思?谁允许她坐下的?她当这里是哪儿?主人还没开口,她怎么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就自己做了决定? “林小姐倒是不客气。”楚母冷睨着林向晚,目光里像是藏了无数把小刀子似的,嗖嗖地朝林向晚射过来。 林向晚把茶杯放下,“客从主便,楚夫人没功夫招待我,我就自己招待自己了。楚母人别因为我而受影响啊,您忙着,我不着急。” “咣当。”一声,楚母把剪刀丢在桌子上,铜制的剪刀差点把玻璃桌面砸碎,林向晚微微地斜了斜身体,锋利的剪尖带着瘆人的寒意从她的手臂旁划过。 “我有什么可忙的,我看忙得倒是林小姐你。林小姐自从一回国,就忙着勾引狄儿,可是下了血本儿,听说你还带回一个野种,硬说是楚狄的孩子,林小姐,像你这样未出嫁的姑娘,敢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只为了让狄儿对你另眼相看……啧啧……你还真是豁得出去。”楚母对于林向晚的恨,恐怕不输给当年对林落的恨,林家这两个女人,夺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让她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因为自己还有事情想问林向晚,没准楚母早就让人把林向晚打了出去。 相对于楚母的咬牙切齿,林向晚则冷静的多,她捏了一块玫瑰糕,在楚母锋锐的目光下,一边嚼着糕,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楚太太说错了吧?怎么是我勾引楚狄呢?明明是楚狄自己上赶着来找我的,再说了,就算真的是我起了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是不愿意,我还能强了他不成?楚太太,说别人歪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家正不正,连老公儿子都管不住的女人,实在不是个成功的女性。” 林向晚的话,算是拿刀子戳楚母的心。对于楚狄父亲早年抛妻弃子的事,楚母已经在富足的生活下渐渐忘却了,而林向晚现在就是在揭她的旧疤,血淋淋的,要让她疼死不可。 “你……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娼妇!!”楚母气得全身都抖了起来。 林向晚有些自嘲地想,自己当年怎么会被他们欺负的,现在来看楚母的段数实在不算高,冷嘲热讽不成功,就直接污言秽语了。刚才她污蔑自己和叶楠的时候,也没见自己有多生气嘛。 狗咬人,人总不能咬狗吧?棒打落水犬才是对疯狗最有力的惩罚。 “我要是不知廉耻,那看上我的楚狄算是什么?生他养他的你,又算什么?像你这么大岁数的人,还是给自己积些阴德吧,别张口闭口的净是些什么野种,娼妇的话,多难听,万一让别人听到,仪态万方的楚夫人居然说话如此粗鄙,指不定会怎么说呢。”林向晚见楚母的脸色越发难看,心中无比痛快。她还想再添把柴加点火的时候,突然听到从水晶玻璃房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林向晚微微一笑,她俯下身子,用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对楚母低语,“你说叶楠是野种,有什么确凿的根据?还是因为自己家已经有了一个野种,所以看谁都是来路不明?” 第58章 圈套 “你说什么?!”她怎么拿楚狄的孩子和她的野种相提并论?!楚母又惊又怒,觉得眼前的女子面目可恶,完全就是毒蛇蝎虎的化身,她绝不能让这样的女人把楚狄给害了!她就算是豁出去自己的性命面脸不要,也不能让她得逞! 楚母心里想着,身子就动了起来,恶狠狠的朝着林向晚扑过去。她早年双腿重伤,所以平时总是坐在轮椅里,给人一种十分孱弱的感觉,但她其实并不是完全不能动,因为害怕别人会笑她走起路来像个跛子,所以宁可坐在轮椅里。 林向晚见楚母如猛虎下山一样朝自己扑过来,她下意识的就像往后躲,但眼梢瞄到水晶花房外的人影,林向晚硬生生地停住了身体,还殷勤的伸出双手,像是要去扶住楚母,“楚夫人,您小心……” “啪。”一声脆响,楚母的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林向晚的面颊上,林向晚的头被打得向旁边一偏,整个人朝着荆棘狰狞的玫瑰丛里倒了下去。 “住手!”楚狄从花房外冲了过来,一把将林向晚拉到自己怀里,避免了她被玫瑰花枝破相的可能,“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朝着楚母怒喝一声,楚母吓得把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期期哀哀地瞧向楚狄,对他解释道,“是她,是她放肆,她说了楚……” “她说了什么我怎么没有听到?我就看到你无缘无故的打她,亏我还信你说的,什么不计前嫌,会拿真心待她,你只是骗我把她带来,任你侮辱罢了!”楚狄要气疯了,是他带林向晚来的楚家,结果他才一眼没看见,楚母就对林向晚动了手。 他焦心的抬起林向晚的下颌,发现她的脸上已经红肿了起来,楚母手上戴着一枚巨大的钻石戒指,戒指托也是玫瑰形的,尖锐的凸起在林向晚的面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林向晚紧抿着双唇,像是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的眼中有泪意翻涌,但她却拼命地把它们忍了回去,不让眼泪破堤而出。 这样的倔强,让他觉得无疼。 “你竟向着她说话?楚狄,你还记不记得你爸爸是被哪个女人勾引走的?你还记不记得我的腿是怎么瘸的?!你现在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和我吵闹,你看看你自己像是什么样子!她有哪点值得你这样对她?你以为她是拿真心对你?这小娼妇的心最恶毒,她不过是看你心思简单,想要骗你罢了!等她从你这里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立刻就会把你甩开!你知道不知道?” 他的心思简单?她的心反而恶毒? 若不是见楚母此时已经气得青筋暴起,楚狄都要笑出声来。如果她真的是心思恶毒的人,就应该趁这个机会煽风点火,挑拨他们母子关系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忍无声,任由自己把所有的罪都担下来,也不多说一句话。 林向晚紧紧地拉着楚狄的衣袖,低声在他耳边道,“别和你妈妈生气,她不是有意的……” “不用你多嘴,我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楚狄的眉头紧锁,将目光重新投到楚母身上,“妈,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做主,我把阿晚带回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娶她,关于茉莉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不用你多费心。” 楚母听完楚狄的话,半晌都没吭声,等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后,立刻爆发出一声短暂尖锐的嚎叫,“我的天,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孽子,你把当年的事情都忘了么?你还要和茉莉离婚,茉莉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她给你生了儿子,还替你操劳公司的事情,你怎么能这么没有良心?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没有良心的男人!你是不是听了这个小娼妇说了什么话?你别信她,那不过是她想让她那个野种上位才瞎说的,茉莉那样的大家闺秀,才不会做出不守妇道的事!”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楚母的话越说越难听,让楚狄听得不堪入耳。林向晚躲在他身后,见这母子两人争执,心里真是又痛又快。 楚母想必平时对季茉莉这个儿媳也有诸多不满,但今天为了对抗她,居然说出什么大家闺秀的事情,众所周知,凡是闹出丑事的,大多都是大家闺秀的女子,更别说顶着大家闺秀的名头,实际上性格奔放的季茉莉了! 林向晚不说话,就看这两人如何收场,她今天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在楚狄和楚母心中种下一颗离间的种子,以后她只需要勤浇浇水,多施施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夫妻怎样?母子又怎样? 人这一生,注定孤伶伶的来,又孤伶伶的去,谁能陪谁地老天荒? 楚母觉得自己这辈子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发现丈夫背叛自己那一天,就属今天最窝囊也最恼火,她看见楚狄将林向晚护在身后,生怕她受一点委屈,而那小娼妇在自己儿子背后,对她洋洋得意示威的样子,简值就像是当着她的面抽了她几计耳光。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 楚母低喘着伸出手指,朝着花房的一角指去,“你不信我说的没关系,可你总要讲道理,你问问阿玉,阿玉一直在这边的,你问问她,她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就不讲理,欺负了你的心肝宝贝!还是你护着的这个丫头,她对我出言挑衅,拿我的孙子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花房的角落里,微微一抖,有个穿着黑白女仆服的身影,被楚母这么一指,迟疑的从花丛后走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阿玉睁着一双大眼睛,飞快地在这几人身上打量了几圈,随即马上又把头深深深地低下,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看着脚尖,“我什么也不知道。” 楚母恨铁不成钢,当初选中这个小女仆,就是因为看中她胆子小,脑子又有点慢,不会出去给她惹事。可没想到现在到了用她的时候,她这些优点全都变成了缺点! “你别怕,实话实说就行,有我在这里给你撑腰,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快说!”楚母加重了声音,半是威胁半是恐吓的说道。 林向晚脸色微微一沉,这来这一套?以前她就在楚母亲手挖的大坑里摔过跤,差点没摔去她的半条命,怎么?今天还打算故计重演? 楚狄早已不耐烦,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让楚母把脾气和手段都用尽的话,恐怕以后会更难办。他是真的想娶林向晚,难得她松了口,现在只要把楚母的问题解决掉,以后的形势就是一片大好,所以楚狄耐着性子,对阿玉道,“你刚才听到什么,就说什么,别想太多。” 阿玉得了楚狄的话,像是安心许多,她眨眨灵鹿似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那位林小姐过来喝茶,老夫人正在修剪花枝,没有顾得上招呼她,后来她就自己坐下了。她喝了一杯云雾,还吃了一块玫瑰糕……” “阿玉,说重点。”楚母轻咳了一声,向阿玉使了个眼色,阿玉收到楚母的眼风,立刻点点头,继续道。“哦……再后来,老夫人就说林小姐是小娼妇,说她的儿子是野种,说她为了勾引楚先生你,下了血本,林小姐说她没有,她让老夫人不要这样讲,会失了身份,老夫人不肯听,还要打林小姐,林小姐怕老夫人摔着,就去扶她,结果就被老夫人打中了……” 花房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两种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楚母怒目圆睁,她狠狠地盯着阿玉,想在她的脸上刺出两个洞,而此刻,阿玉也不再怕了,她挺直了后背对楚狄说,“楚先生,就是这样的。平时老夫人也总说林小姐是个妖妇,要楚先生不要接近她,否则的话会重蹈覆辙,她说如果楚先生不舍得的话,她就要自己下手了。” “住口!!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她就算心里真的这样想过,也没说过!楚母脸色通红,狠狠地拍打着轮椅的扶手,她突然看见林向晚唇边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是她们!是她们联合在一起陷害我的!!阿狄,你一定不要听她说的!” “刚刚是你让阿玉说的,现在你又说阿玉和林向晚一起陷害你,阿玉难道不是你亲自挑进来的?你挑她入府的时候,林向晚还在美国,妈,你说他们两个是怎么一起陷害你的?” 楚狄的几句话,把楚母咽得哑口无言。楚母知道今天自己是输定了,所以就颓然地倒在轮椅里,像只落败的公鸡,不发一言,只有目光,仍是紧紧地锁在林向晚身上,一刻也不放过。 林向晚迎着楚母恶狠狠的目光,盈璨一笑。 除了楚狄,她不怕任何人。而总有一天,她会连他也不害怕。从小到大,她赢过许多场比赛,可从来也没有一场比赛,让她如此欣喜。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当初你们怎样对我,如今,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 我说到做到。 第59章 还是分开吧。 从楚家老宅出来,一路上林向晚和楚狄都没有说话。 与车外明媚热烈的阳光不同,车里的气压很低。 楚狄几次想要开口打破僵局,但一扭头看见林向晚脸上红肿印子,让他把所有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是楚狄一定让她来楚家的,她开始也不愿意,但最终坳不过他的执拗才低了头,他和她说,楚母一定不会为难她,有他在,没人能欺负她。 可是他食言了。 从她的衣着就可以看出,她今天是用了心的,用心打扮,好让他面子上有光,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林向晚没错,今天这件事,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任何错,她只是沉默又隐忍的等待着,等待着他们母子给她的各种屈辱与不堪。 车子停下,林向晚去拉车门,楚狄却抢先一步落了锁,林向晚的身子重新坐回椅子里,目不斜视。 片刻安静之后,楚狄开口道,“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林向晚知道按楚狄的性子,能说出这话,已经算是低头了。可是她并不买帐,她筹划了这么久,不能只凭他一句话,就这样过去了。 “又不怪你。我早就料到了。楚太太与我八字不和,以后有这样的场面,我还是不要出席了。”林向晚低下头,用手掌轻轻地抚在自己的面颊上,脸上炽热肿胀的疼感让她倒吸了口气,“还有我们的事情,也算了吧。” “这和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楚狄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他抓住林向晚的肩头,一双幽深的眸子看进她眼中,“我们的事,和我母亲对你的看法,没有任何关系,不管她怎么看你,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楚狄,别任性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楚太太越来越不喜欢我,对你也没有半点益处……这样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呢?心结易结不易解,就算我们两家人以前没有那样的纠葛,我也不是你妻子的好人选。楚太太说的没错,季小姐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为了壮大楚氏,为了你生儿育女,我能做的她都能做,我不能做的,她也能做,我真的是比不上她……” 林向晚的话,就像是刀尖刺入血肉,在楚狄心头留下抹不去的伤疼,“你故意的是不是?林向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愁善感!” 楚狄怒喝,他发现自己可以面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她,可当她真的软下来,他却觉得无法应对,他亏欠她太多,多的已经超出了他的负荷,那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深植在他的心中,长在他的血脉里,和他的生命恣意纠缠。如果硬要把她从他的生活中掘除,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我也想一直坚强,可我没你想的那么勇敢。”林向晚苦笑,这话倒不是在娇情,而是她真的这么想,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像男人一样坚强,无所不能,就算是她可以,她也不愿意。“而且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总被别人叫成野种……真的是太难听了……” 见楚狄默然,林向晚继续道,“而且说这话的那人,还是你母亲,我不想让你陷入左右为难,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吧……” “就当没有开始过,就把我曾经说过的想要嫁你的话当成一个玩笑,好聚好散,可以么?” “不可以!”楚狄突然怒喝了一声,一拳打在方向盘上,车子发出短暂的鸣笛声,整个车体都为之一颤。 “林向晚,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别这么轻易放弃,你不是这样软弱的人,别让我看不起你。”楚狄紧紧地握住林向晚的手臂,他有种感觉,这个女人就像是海岸上的细沙,无论他紧握或者松开,他都将失去她。 他只有用力地,再用力地,紧紧地把她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才可以让她消失得更慢一些。 也只是更慢一些而已。 看不起她? 林向晚侧过头,无声的冷笑,如果不能如他的意,按他的轨迹行事,他就要看不起她的话。那恐怕以后他会一直看不起她,而且会越来越看不起她。 * 几天后,仁爱医院对面的咖啡店。 林向晚窝在自己喜欢的角落里噙着店里招牌的黑咖啡,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但她的思绪明显不在杂志上,过了几十分钟,杂志也没有翻一页。 “阿姐,我来了~~”明快的女声,从咖啡店另一头响起,穿着超短裙,全身上下带了不知道多少闪亮亮小酷饰的女孩子快步走过来,她来到林向晚跟前,不客气地端起林向晚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 而后女孩子五官大团结道,“哇塞,这东西苦得很咧。” 林向晚忍不住笑弯了眉,招呼了侍者过来,“没加奶没加糖,当然苦的很,麻烦你,再给这位小姐上杯蜂蜜翡翠。 等着侍者上茶的功夫,林向晚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包,交到阿玉面前,“丫头辛苦你了,阿姐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些钱你收好,算是阿姐的一点心意。” “耶?阿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快拿回去快拿回去。”阿玉像是赶苍蝇一样挥着手,继续道,“当年大哥被人打断腿的时候,多亏你给他医好,否则他现在早变长短脚了,连媳妇也讨不上。再说楚先生已经多补了我半年的工钱,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要你的钱。” 阿玉兄妹是林向晚在拳场时认识的,阿玉的大哥初次上台没有经验,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林向晚帮了他一把,才让他没有致残,阿玉是苗人,苗人的姑娘性子直率又坦诚,信奉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信条,一听说林向晚要用人,就立刻毛遂自荐回国来到了楚家,在楚夫人手下一干就是半年。 林向晚知道阿玉的脾气,这笔钱是决计不会收的,她笑了笑,就把钱散回包里,“以后有难处,一定要来找阿姐,下面你打算怎么办?楚夫人不是好惹的,你让她出了丑,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切,怕她!老婆子不是好东西,每天吆喝东吆喝西的,事多的要死。碰掉她一朵花,陪了老娘半个月的工钱,心眼坏死了。”阿玉喝上了甜甜的冰饮,眉眼也变得舒展起来,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吹着空调,她惬意的眯起眼睛,“阿姐不用替我担心,我明天就回美国了,大哥找了店面开了水果摊,我去帮他看店,我才不信老婆子膀子有那么长,能管到美国去。” 听阿玉已经有了计划,林向晚稍稍安了些心,拍拍她的手背,“喝慢点,冰的东西还是要少喝,对女孩子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阿玉笑嬉嬉的答道,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本正经的对林向晚继续道,“阿姐,你家那个小妹,你也要多多提防哟,你小时候欺负过她?都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她和你有仇哟?我见她几次去找那个老婆子,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不知道讲了你多少坏话。” “我们本不是一个妈生的,她不喜欢我也是正常,多谢你替我担心,不过……”林向晚欲言又止,阿玉专心的喝着饮料也没有追问她。 提防叶蓉?她微微地勾了勾唇角,只怕从今以后,要改天换地,换叶蓉提防她了。 & 又过了几天,就到了六月中旬,下过一场大雨之后,仁爱医院和其他部门派往秋珀县的第一队医疗求助小组,整装待发。 林向晚就在队伍其中。同行的还有H大杰出国际交换学生莫洛洛,以及市院的沈士君。 家里唱了空城计,林向晚就把叶楠交付给了张阿姨和徐云起,叶楠知道她要去两周才回来,小孩儿从来没和妈妈分开过这么久,还没告别就已经开始想念,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他默默地抱了林向晚一夜,睡着了也没松手,把林向晚心疼得什么似的。 由于前往秋珀的公路不久前刚被山洪冲垮,所以几队人马聚合为一队,一起出发,以保证人员的生命安全。 一上了车,莫洛洛就自动地坐在沈士君身边的位置,沈士君不知道是因为无计可施认了头,还是已经习惯了莫洛洛这样自觉的贴身行为,总之是什么也没说,林向晚偷偷地向莫洛洛竖了竖大拇指,莫小姐笑得像朵菜花似的,一脸春光明媚。 林向晚坐在他们后面的位置,把衣服叠成方块,枕在脖子下闭目养神,昨天晚上没睡好,她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为了防止不在秋珀县病倒,她决定最大限度的节省体力保持精力,以免自己还没去治病救人,反而要被人救。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因为不是同个单位的而保持矜持,等车开进山之后,车里的小姑娘们就耐不住寂寞,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破了僵局聊到一起,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呀,有辆悍马跟在我们后面,跟了一路,好气派,也是去秋珀的么?”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第60章 悍马 林向晚闭着眼,没心情管这个闲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路颠簸的缘故,她总觉得头晕得厉害,心跳似乎也有些过速。 不过林向晚不在意,并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车里大多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小护士,年轻又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儿们对豪车没有任何抵抗力,她们讨论还在继续,并且有欲演欲烈的迹象,“哇,这车太man了,真够劲,喂,你们看,驾驶位上的司机也好酷哦。”“真有钱,要是能一起,就太好了。”“切,谁会看得上你啊。”“那可不一定,小说里都是豪门渣攻配凤凰男的……”“哈哈,你又不是男的……” 林向晚听着她们越聊越不像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在她来看那车除了宽敞些,并没什么特别的,所有上天入地的功能,在城市里并不能得到充分的表现,再加上车体极大,非常不好停车入位。就算是车技极好的楚狄,也有几次因为停车差点把别人的车子划掉一层漆。 怎么又想起他。 她的人生里,怎么到处都有这个男人的印迹。 虽然她不愿意,但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记起楚狄曾经开车带着她,在月圆的夜里奔驰入山,一路狂飙到山顶,然后把几乎散黄儿的她,从车里拉到车顶上,做艾,看星星。 当年的林向晚,并不觉得这是浪漫,只觉得是他兽性大发而已。 可现在仔细想想,那天应该是他32岁生日。 他的生日,没有众人微簇,没有鲜花香槟,远离了所有了喧嚣与热闹,他选择和小小的她一起过…… 在这场没有爱情,只有欲/望的游戏里,到底谁赢谁输?或者他们没有一个是赢家。 “前面的山路被泥石流掩住了,车开不了啦,大家下车徒步前进吧。”车子在颠簸了近两个小时以后,终于停了下来,随着司机师傅的一声吆喝,车上的人爆发出无数抱怨。 此时已经算是入了山,离秋珀县还不知道有多远,天空上有一层厚厚的积雨云,低压压的乌黑的云朵给人一种极压抑的感觉。林向晚走到车头,发现前面的公路上布落了大小的石块,从山顶上被暴雨冲刷而下的黑色淤泥堆积在公路上,就像是给公路铺了一层凹凸不平的黑柏油。 虽然车上的乘客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办法。中巴的底盘太低,根本绕不过那些石块,估计再往前开,连车轱辘都要陷到淤泥里,那时候会更麻烦。 “师傅啊,还有多久到秋珀?”有人忍不住开口问。司机点了一根烟,用手豪迈的一挥,“不远了不远了,我们山里人走半天就到了。” 山里人走半天能到,就意味着城里人要走一天,或者更久。 林向晚摇摇头,回身去取自己的行李。 从后备箱里翻出自己的行李,林向晚刚要把双肩背背上身,包就被人夺了过去。沈士君拎了拎她的包,有些不解的问,“怎么这么重?” 他们这次下乡,因为山路被阻,所以所有的药品和后备物资都会由专人专车运送过来,每个成员只需要带上自己的衣物和日常必备用品就行,沈士君知道林向晚向来利索,遇到这种事儿一定会轻装上阵,所以拿起她的背包时,他着实被她的包的重量惊了一下。 林向晚朝他笑了笑,“带了些笔和本子,听说那边的孩子缺这些东西。”然后她转身朝着莫洛洛指了指,“还是洛洛提醒我的,她也带了不少,恐怕比我还要多一些。” 莫洛洛腼腆地笑着,像是只小狗似的睁着圆圆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等待着主人的夸奖。可等了半天,沈士君只挤出一句,“那你们小心一点。”就带着林向晚的包走了。 莫洛洛的期望落空,可怜兮兮地瞧着林向晚,“师姐,师兄没理我哎。” 林向晚赶紧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怎么没理你呢,他说让我们小心一点,其实是说让你小心一点,他不好意思单独对你说呢。” 莫洛洛是小孩儿脾气,上一秒还不高兴着,下一秒听到林向晚的劝慰就又欢实了,她想,沈士君一定是不好意思,脸红了,嘿嘿,他虽然背着师姐的包,但他心里肯定惦记着我……肯定的……嘿嘿…… 山路虽崎岖,但并不算太难行,林向晚见莫洛洛望眼欲穿地朝前张望着沈士君的身影,就打发她到前面去找沈士君,而她自己则跟在大部队后面慢慢的往前走。 身体十分的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应该和医院说明情况,不来参加这次的医疗求助活动,但她为什么没说呢? 是不是因为怕留在那座城市里,就会与那个人相遇?虽然他已经有几天没有骚扰她,但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搅乱她的生活。 那人就像是一块奇怪的磁石,总能把她的磁针弄得一团糟。 虽然自己和楚母的第一次交锋,看上去是她扳回一局,但她并不觉得十分高兴。她只觉得累,就像是在大海里不断游弋的人,当你游动的时候,你可能并不觉得很辛苦,但只要你停下来,海浪就会把你无情的吞噬。 你只有不停的游,不停的游,看不见海岸,也不知道自己终将去往何处…… 越走越累,林向晚喘着粗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嘭嘭乱跳的巨响,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和大部队的距离已经拖得有些远了,连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听得不真切了,林向晚回身朝山下看了看,刚刚载他们来的中巴已经变成芝麻大小的黑点,连那辆威风悍马,此刻也像是小甲虫一般不起眼。 不知道悍马上载了什么人,怎么走得比她还慢。 林向晚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揉了揉发酸的腿,林向晚给自己鼓了鼓劲,继续前进。 山里的空气十分清新,大雨过后,空气里总带着一股子泥土腥味还有花木淡淡的芳香。又走了十几分钟,林向晚发觉自己又赶上了大部队,难道是大家特意停下来等她?心里这么想着,她腿上又加了几分劲,等她走近了才知道,自己是自做多情了。 大部队的速度骤然减慢,并不是因为特意等她,而是因为情况所迫。 泥石流把前面的道路全部冲毁,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将树木拦腰砸断,整个山体就像是被人一刀斩断似的,留下一道巨大的裂口伤疤,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过去,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秋珀县里的人恐怕也知道这段路极难行,所以就派了些精壮的男人守在这边。 山里人腰上系着粗麻绳,三三两两地站在被泥石流冲毁的山体上,等着把这些从山外来的娇客们一个个地运过去。 先送女士,再送男士,女孩儿们哪见过这样的架式,大多吓白了脸,一个个如临大敌,拼命地往后躲,没人愿意到前面去。 正在互相推搡的时候,莫洛洛突然站了出来,她咧嘴笑了笑,然后对准备将她抗上肩头的男人摆摆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件奇怪的东西。 细长的银色链子后面坠了一个棱形的物件,莫洛洛轻轻一晃,不知按了哪里,棱形的物件在半空中忽地打开,形状看上去像是爪子一般,爪头精锐坚固。 “想不到你还是登山的好手。”沈士君瞄了她一眼,莫洛洛本来很得意的,被他看得立刻又腼腆起来,“不是登山用的,这是龙爪……” 莫洛洛的声音很小,沈士君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怕影响后面的进度,就拍了拍她头,“小心点,不行还是让人送你过去好了,别出意外。” 沈士君难得用这么温和的态度和她说话,大多数时候他对她都是置若罔闻,只当她是空气一般存在。莫洛洛被他一句话感动得乱七八糟,立刻表示自己可以,不用麻烦别人。 将龙爪轻轻的荡起来,银色的细链在半空中划出美丽的圆弦,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当圆弦变得越来越大时,莫洛洛突然松开了手掌,龙爪飞速地向前,在牢牢地抓住了山上的一块巨石后,莫洛洛先是向后倒退几步,然后开始冲刺跑,在既然到达山体的裂痕时,她突然腾空一跳…… 如生长在树林中的猿猴一般,莫洛洛身姿轻盈的从裂痕的一端轻松地荡到了另一端,她稳稳的落地,然后优雅地把龙爪链收了回来,脸上洋溢出青春活力的笑容,顺便还做了个体操比赛时的收尾动作。 不光是山里人,就连山外人恐怕也只有猿人泰山的电影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片刻的安静之后,就是巨大的叫好声。 莫洛洛羞红了脸,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士君看她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 经过她的一番表演,给本来沉重的前进气氛增加了几丝轻松,众人经过山体裂痕的时候,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害怕了。 等轮到林向晚的时候,天空中开始下起了密密的细雨…… 第61章 千钧一发 “伙计们,快些走啰,否则雨下起来,怕是又要掉石头啰。”秋珀县里来的一位大叔张啰了一声,汉子们立刻闷声闷气地答应了,队伍移动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林向晚迎起头,天空现在就像是个倒扣的锅底,黑压压的,偶尔有闪电划过,像是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撕裂了天空,在云朵之间留下一道惨白的伤痕。 雨珠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密如牛毛。脚底下的泥土再次被雨水浸湿,连牛津底的防滑鞋都无法在它上面站稳,林向晚刚刚走出一身热汗,现在被冷水一浇,彻底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冰火九重天,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身体像是要炸开一般。 山里人的手很有劲,常年拿着锄头,手上覆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抓着林向晚的手腕时也是用了全力,把林向晚抓得腕子生疼,让她强咬住牙关才没有发出痛呼。 林向晚能忍住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忍住,在她前面的一个女孩儿估计平时都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的,从没吃过这样的苦,被抓得呲哇乱叫,十分吵闹。 带她过山的汉子恐怕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呱噪的,那女孩子一吵,他心里就是一慌,脚下也跟着乱了起来,身子踉跄着就朝着斜地里倒去,他一倒不要紧,和他连在一起的那一排汉子都要倒了。抓着林向晚的那人身体向外倾斜,林向晚被他拉得一下子踩空了。 从脚踝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冒出一层冷汗,林向晚知道自己的脚踝一定是扭到了,但就是不知道扭得到底有多重,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允许她停下来检查,能站住就算不错了,林向晚用手在岩壁上寻找着一切可以抓住的凸点,但她最终发现,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被栓在一起的队伍摇摇欲坠,所有人都拼命的寻找着重心,沈士君在队伍的后面,远远地看出林向晚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奈何他离她距离太远,也只能干着急而无法行动。 林向晚的情况越来越危急,眼看着她的身体渐渐地向悬崖外倾斜,却没人可以顾及到她,如果她坚持不住掉下去,那整个队伍也将随之坠入深谷!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道黑色的身影飞快地从几乎成90度直角的悬崖上掠过,而后稳稳地抓住了林向晚的腰际。 “别怕,阿晚,我抓到你了,别怕。” 虽然嘴里说着让林向晚不要怕,但楚狄的脸色比她还要差。他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就像要把她揉入身体里一般,生怕他一松手,她就会坠落山崖。 在生死之间,个人恩怨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林向晚也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她把头埋在楚狄颈窝里,呼吸急促,身体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 楚狄单手抱着林向晚,一直把她抱到安全的地带,也没有松开,他让她坐在自己的膝头上,脱下她的鞋子。 “还好,只是扭伤而已,没有伤到骨头,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从后面赶上来的沈士君给林向晚做了一个快速的检查,林向晚靠在楚狄怀中朝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才没那么脆弱,师兄不用太担心了。麻烦师兄了,”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面让沈士君真心觉得难堪,自己喜欢的女人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只要是男人,但凡有点血性的,恐怕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场面。林向晚对他越客套,他就觉得自己和她越疏远。 沈士君把林向晚的裤角卷上去,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子喷雾,朝林向晚的伤处均匀的喷上一层药水后,对她道,“喷了药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起效,应该就没那么疼了,不过你的脚暂时不能受力,下面就要麻烦楚先生了。” 楚狄没有说话,先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动作麻利地将林向晚背在身后,又把外套盖在她身上。 男人的外套,是最顶级的专业登山装,即防水透气又保暖,林向晚被它罩住了全身,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让她无法拒绝。 从楚狄身上传来的温度温暖着她的前胸,而他的衣服又同时保护了她的后背,她在这样的暖意里沉沉欲睡。 “别睡着,否则容易生病,和我说说话,一会儿到了驻地随便你睡。”楚狄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林向晚的目光绕过了他的肩头,瞧见他的鞋子。 由于下雨的原因,地上的淤泥已经化开,一脚踩上去就是深陷其中,楚狄的鞋子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但他的步伐却依然无比坚定,就算身后背了她,也没有使他前进的速度受到些许影响。 “你怎么来了?”直到现在,林向晚才发觉自己的神经有多大条,刚刚那辆悍马,明明就是他的座骑,怎么只隔了这么几年,她就把它忘得烟消云散了呢。 是她故意不想记起这些往事?还是因为往事太狰狞,让她不忍回顾? “这次支援秋珀药物的公司,就是楚氏新收购的企业,我先过来了解一下场面环境。” 骗子。 如果现场有楚氏一个员工在场的话,都会直接揭穿他的谎话,像这种上山下乡的苦差事,哪里需要他这样身份的大人物出面? 他来,只不过因为放不下她而已。 自从那天她和他分开后,他就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可是她的身影却充斥在每一个他凝望的地方,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与她分手的日子,没有她,时光变得冗长无味,生命只剩下永无止境的轮回,没有任何惊喜与新意。 他只要一想到她和他提出分手,分手,就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拥有她,他就觉得心如刀绞。 这样不行。 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然后听从自己的心意,跟随她来到秋珀。 如果林向晚不是遇险,他可以一直藏在密林的深处注视着她,只要看见他,就让他觉得安心,觉得漂浮的灵魂可以找到一个着陆点。 “他们不需要心血管的药,他们更需要多维片。”林向晚轻声地嘟囔着。山路崎岖,靠在男人背后,一颠一颠的感觉,让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叶衷曾经鲜有的几次将她驮在背后的经历。 他的背,比叶衷的背要宽厚许多,靠在上面,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楚狄没说话,沉默地背着林向晚朝前走,林向晚知道自己不应该睡,但她又累又乏,眼皮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掉,意识昏沉沉地,她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陷入了黑甜乡。 懵懵之中,有人轻拍她的面颊,林向晚把头埋在手臂里,呜呜噜噜地说道,“爸爸,不要吵我……让我再睡一会儿……就睡五分钟……” 楚狄看见她耍赖的样子,觉得又心疼又可笑,从背包里抽出一张薄毯把林向晚又包裹了几圈后,他才从帐篷里退了出去。 林向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钟,她呆呆地坐在帐逢里,脑袋沉沉的,一时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人换了下来,连头发都体贴得擦干了,夕阳的余光从帐逢顶端的透明布料上透过来,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空气中有食物的香气,林向晚空荡荡的胃被它勾引得咕噜地叫了一声,她闭起眼睛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帐逢被人打开的声音。 楚狄手里端着一只小锅进到帐逢里,没料到林向晚已经醒过来,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林向晚直起身体,抬高了下颌,朝他手上指了指点,“什么东西?” “哦,煮了些粥给你。趁热喝了吧。” 锅子放在林向晚面前的时候,里面的粥还在沸腾地冒着热气,林向晚深吸一口气,确定了刚刚勾得自己食指大动的就是这个味道。 “有钱金主的待遇就是好,还有人专门给煮粥喝。”林向晚不客气的嘟囔了一句,楚狄把勺子塞到她手中,“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说完,人就又出去了。 咦?怎么可能?不是说秋珀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么?为什么这粥里不但有各种米类还有坚果杂粮,难道秋珀县特产这些东西?有这样的特产还会穷么?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帐篷又是一阵响动。 沈士君手里端着一只锅子站在帐篷的入口处,进退不得。 看看自己手里的热泡面,再看看林向晚面前香气扑鼻的八宝粥,沈士君苦笑一笑,“既然有人送饭给你,那我就先出去了,腿上的伤我一会儿再给你看。” “师兄你等等……”林向晚开口叫着沈士君,可沈士君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 帐篷里还残留着泡面特有的香气,林向晚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不是说大家都吃得一样的么?为什么沈士君带来的是泡面?而楚狄拿的却是粥?果然是那家伙又让人给他开小灶了吧?还骗她说大家都吃一样的…… 心里想着,林向晚就掀开帘子,可当她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心里忍不住的向下沉了沉。 第62章 这女人简值就是欠揍! 楚狄蹲在帐篷外面避风的角落里,一个人守着一只小小的油炉,炉子里咕噜咕噜煮得正欢的,不就是她喝的米粥? 楚狄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林向晚出来了,就对她笑了笑,“喝完了?速度还真快。还要不要再来一碗?等一会儿,这一锅马上就好。” 他的脸上沾了些锅灰,这么大个儿的人守在这样小巧的炉子跟前,就像是一只笨重的大熊在做针线活,让人看了就觉得好笑。 可是林向晚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有什么企图,你想得到些什么?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像几年前那样,只要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会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可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呀,我不会再那么傻了啊! 你难道不知道么?你明明知道的吧,你明明知道我现在的心有多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她喃喃地开口,声音被楚狄听到了,他的动作一顿,而后马上又恢复了自如,“为什么?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你不是我的女朋友么?男人照顾自己的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女朋友?我记得楚先生你是有老婆的吧?公然说出这种话,不怕上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么?”林向晚的声音变得尖锐,她像只被招惹急了的刺猬,全身的尖刺都立了起来。 楚狄没说话,低头仔细地弄着锅里的粥,林向晚觉得自己一拳打在空气里,怒气值飙升,她上去打算好好地问问楚狄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却忘了自己的脚上还有伤,一大步迈出去,一声惨叫,人就往地上摔去。 关键时刻,楚狄出手把她抱了起来,“你这女人简值就是欠揍!”他也气得不轻,对她好,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说风凉话,还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她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他像以前那样,狠狠的对她,她就舒坦了? 可就算是她真那么想,他也再狠不下心了……她怎么就不明白…… 他知道失去的珍宝想要再次获得一定要经过千难万险,但他没想到这个过程会如此的多舛。她不是在考验他,她是在折磨他!拿他对她的感情,一次一次的做实验,挑战他的底线到底能够为了她而放宽到何种地步! “我们已经分手了!”楚狄吼得林向晚耳膜生疼,林向晚也不甘心的吼回去,她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好像除了这样粗暴的表达方式,没有别的方法能让她好过一些。 可是就算是这样吼过了,她仍然不高兴,鼻子酸酸的,眼睛也生疼。 楚狄抱着她,恨不得就手给她来几巴掌,但他一低头,就看见林向晚小小的鼻头红红的,眼睛虽然死盯着地面不肯看他,可他却可以从她的眼角看见些微的水光。 心里的怒气,就像是被针刺破的气球,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和她生气?如果真的要和她生气,恐怕要生一辈子的气吧?算了,她比他小那么多,就当是哄一个超龄的女儿吧,他不应该和她一般见识,否则他得少活多少年? 心里这么想,楚狄就平静了下来,只不过他生来不会哄人,所以声音生硬的答道,“那只是你单方面提出的邀约,我并没有答应。” 邀约?他以为这是在谈生意么?邀约,承诺,然后再签合同?!林向晚想要再说些什么,刚一张口,嘴上就被塞住一块白白的软绵绵的东西。 “刚刚烤好的山芋,你要是不想吃,就扔了。记得扔远一点,这里的人十分爱惜粮食,要是看见你糟蹋东西……”楚狄将林向晚放开,用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弹,“你就死定了。” 林向晚像是被子弹击中了前额,一时呆若木鸡,她直觉楚狄对她的态度有问题,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等她反映过来的时候,楚狄已经走得没影了。 只剩下林向晚一人手里握着一只山芋,呆呆地站在如火焰般热情的夕阳里…… * 第二天清晨,林向晚起了个大早,远离了都市的喧嚣,山间的空气清鲜,让人的睡眠质量大幅提升。 经过这一晚上的好眠,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充满了电的电池,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任何不舒服的感觉都消失不见。就像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健康人。 虽然知道这样的感觉只是假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糟糕。 但偶尔这种假像,仍是让林向晚觉得无比喜悦。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秋珀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县里人均年收入还不到两千元,由于交通不畅,这里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县里有个医疗站,不过因为人材紧缺,所以根本没有医生坐堂,更不要提医疗设备和药品,平时有个病有个灾的,县里人都是自己到山里找些草药随便吃了,能治好就算命大,治不好就等着死。 听说有医疗队进山,全县人民都沸腾了,一大早就堵在医疗队的营地外,排队等着看病。 只不过别人门前都是人满为患,偏偏林向晚这个妇科的小帐篷外,却是门可罗雀。 林向晚不知为何,找到一位县干部想问问究竟,被她抓住的县里的中年男干部,天生一个黑面膛,听见她的疑问,就嘿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抓了抓头发道,“这件事……林医生……你莫急,再等一等,等一等就有了哇……他们村里人,没个见识……妇科么……他们不好意思来看的……你莫急呵……那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林向晚从天亮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除了一位满头白发,走路都打晃的老婆婆过来问她会不会卜算生男生女之外,根本没有等到任何其他的病人。 就算再不好意思,有病总是要治的吧?她就不信这一山一村的女人,没有一个是有妇科问题的!林向晚是闲不住的性子,既然等不到人,她就干脆主动出击。 背了个小医箱,林向晚开始漫山遍里挨家挨户的找病人,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的主动出击,差点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这座村子相传是从秦朝起就存在的,村里人家家户户以种田为生,还延续着许多上古时期的习俗,例如女人若是还没出嫁,就根本不可以迈出大门一步,而家里的大事小情,也都由男人做主,若是男性家长不点头,那就算是县长来了,说破大天,也是不可能。 林向晚敲开了第一家门,又黑又瘦的男主人用看外星生物的眼光打量着她,她堆起十分诚恳的笑容说明自己的来意,得到的回答,却是男主人倔强的背影,以及门板落锁的声音。 林向晚不甘心,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继续敲打着门板,希望男主人给她一个机会,可这一次,她得到的却是门内柴狗的低吠,以及男主人狠狠的如果她不走开,就要放狗咬她的威胁。 一家不成,再换一家,再不成,再换。 林向晚从太阳当头,一直走到夕阳西斜,除了拒绝,什么也没得到。 人们冷漠而警惕的目光,让她感觉不解,冷言冷语的拒绝还算是好的,有家婆婆干脆拿着烧火棒嘴里用土话喝骂着就把林向晚赶了出来…… 颓败地坐在地上的大青石上,林向晚像是霜大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怎么?干嘛这种脸色。”累了一天的沈士君坐在林向晚身边,揉着自己因为写病历写得太多而酸肿难堪的手腕。 林向晚斜睨了他两眼,“师兄,你这是在炫耀哦。” 沈士君忍俊不禁,“你这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像你这样轻松的过一天。” “可我自己并不想这样啊!!”林向晚抓狂,“我要真的想偷懒,我干脆请假在家多好?还能陪陪叶楠,何必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躲轻闲!” 见她炸了毛,沈士君立刻笑着给她顺毛,“妇科不像别的……这里人很保守,想让他们一下子接受你确实有点困难,要不然你明天跟去看普外?或者跟莫洛洛去教小孩子念书?”沈士君说到这里,突然笑得见牙不见眼,林向晚心里疑惑,道,“师兄,你想到什么?怎么笑得这么八婆?” 沈士君正了正脸,轻咳一声,“我哪有……就是听说莫洛洛今天也吃了官司,她给村里的年轻人讲欧洲艺术,不知怎么的,在塞尚的莲花里夹了一张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 林向晚听到这里,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太厉害,整个人都倒在青石板上,身子弯弯的,像只大海虾。 米大叔的大卫像,是一座**的男子塑像,这里的人这样保守,光是听说要脱裤子检查就如闻虎色变,这次莫洛洛干脆给他们来个露JJ光屁股小人,恐怕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哎呦……我不行了……哈哈哈……她有没有被狗追着咬……” “怎么没有……听说半村的狗都去追她了……”另外那半村的去追了林向晚。 第63章 装醉 沈士君的话说一半留一半,看见林向晚笑得不成样子,不知怎地,他的心里倒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总觉得自己这位师妹,自从回国之后,就和他生份了许多。她有事瞒着自己,她把秘密藏在心里,就像海中的蚌,将所有的痛与苦,都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身体中,不与人分享,不向人告之,只待一天,尘埃落定之日,它才会吐露真相。 可到那时,一切都已来不及。 林向晚笑得喘不上气,倒在青石板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沈士君在她身旁安静的守护着他,目光中盛满了忧伤与宠溺,阳光温柔地散满了他们全身,就像是给他们镀了层金边。 这画面太美好,美好得有些刺眼。 以至于楚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竟不由得闭上了眼,眉头紧锁着只等着心头上那一阵刺痛划过。 “起来了,这样像什么样子,村里摆了流水席。”走上前,不客气的踢了踢林向晚的小腿几下,楚狄横眼瞟了一眼沈士君,沈士君面容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林向晚不耐烦,从石头旁边捡了片干树枝,向楚狄还击,一边还击一边道,“你们去吃吧去吃吧,多吃一点,把我那份吃出来,我就不去了,什么活也没干,有什么脸面吃饭……” 说话间,林向晚突然觉得天地旋转,沈士君在她面前颠倒过来,还没等她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楚狄就已经把她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少费话,和我去吃流水席。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干活,你这是在找借口偷懒。” 林各晚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被人大头朝下的扛着,让她血液倒流,整张脸红得好像关公一样,她愤怒地想要还击,可这一次却没能得逞,她恶狠狠地抓着楚狄的裤角,一路鬼哭狼嚎地被他扛到了流水席上。 山里人纯朴,昨天医疗队来得匆忙,他们没有准备,今天见人家忙了一天,纷纷从家里拿出粮食,凑出了一顿流水席。 只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穷了,所谓的招待贵宾的宴席也不过是比平时自家吃的糙米饭多加了一道盐腌野菜,还有一碗大肥肉。 楚狄做为免费派药的金主自然是当成上上宾,安排在县长旁边的位置,林向晚的身份比较尴尬,位置在整个宴席的最后边。楚狄和县长低声地交谈了几句,就给她在自己身边找了个位置。 林向晚心里有气,又不方便当众爆发,憋着一肚子火坐在楚狄身旁,时不时地拿眼睛刺他,楚狄陪着县长闷头喝酒,把自己碗里堆成小山似的肥肉,趁人不备时,动作迅速地夹到她碗中。 现在的都市人,谁还希罕这一碗肥肉。林向晚看着白花花的冒着油光的肉块发愁,心里深是怀疑这男人是故意来折磨她的,他自己的不吃,就都散给她,难道她能吃得下?! 县长性情豪放,喝酒都是用海碗,楚狄和他拼过几碗后,俩人就棋逢对手的牟上了。酒桌上别的医生也都喝开了起来,一时间现场乱糟糟的,林向晚百无聊赖地坐着,目光被桌旁树丛里藏着的一个小家伙所吸引。 小家伙身子躲在树丛里,脑袋却忍不住探了出来,一双又黑又圆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向晚碗里的白肉,他一边看着,一边专注地咬着手指头,要不是因为嘴被手指堵住了,恐怕口水都要流出来。 林向晚看到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在家的叶楠,心里动了动,就朝他招了招手。小男孩儿发觉自己被别人注意到了,他立刻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把脑袋也藏在了小小地树丛里。 不过因为树丛太小,所以他头一藏进去,身子就被挤了出来…… 林向晚轻轻地笑着,看他顾头不顾腚地忙乎了半天,最后终于发现林向晚对他没什么敌意,才又慢慢地把脑袋探出来,然后一点一点地蹭到她身边。 林向晚这时候才发现,这孩子是有残疾的。 他的左腿比右腿要短许多,形状佝偻着,像是很小的时候受了伤,但因为没有治疗所以最终拖成这样。她心里有些难过,看酒桌上对饮正酣,没人注意到她,就把盛了肉的碗推到小家伙面前,“这个给你。” 小家伙看了碗一眼,然后又看向林向晚,眼中放出兴奋至极的光芒,“真哒?” 林向晚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把碗又往他怀里推了推。 这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你不稀罕要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却是珍宝。 汝之蜜糖,彼之毒药,便是如此。 林向晚虽不知道饥饿的滋味,但她可以看见在这小家伙眼里闪烁出的光芒,正是因为饥饿所至。 “真的,我说话算数的,快点拿走吧。”她说完,就把头扭了过去,不再看小家伙。 少年虽然人贫,但未必志短,要给他足够尊重,他往后才不会觉得矮人一头。 小家伙迟疑一下,然后端起碗飞快的跑了,他的腿不利索,跑起来的时候,身子一拐一拐的,总像是要摔倒一样。 让林向晚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多久,那个小小的,踉跄的身影又逝回来,把两个灰不溜湫的泥疙瘩塞进林向晚的运动衫里,小家伙很有气节的说,“这个给你,俺不白拿你东西。你们城里人没吃过这个,好吃。”然后就又跑开了。 等林向晚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借着灯光才看清楚,那是两个用泥着烤好的鸟蛋,鸟蛋还是温热的,看来是那小家伙今天晚上的晚餐。 “喂,起来了,要睡去自己的帐篷睡,没事别总腻在别人这里。”没好气地拖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两把,林向晚懊恼的发现,以自己的体力根本没办法移动他半分,更别说把他脱光了倒吊在树上,出一下自己下午时分受的气。 楚狄喝醉了。林向晚本来是打算把他晾在酒席上,任他自生自灭的。可没想到县长发了话,非让她帮忙照顾他,她知道自己本来就不讨山里人喜欢,如果这回再拂了县长的意思,估计再没法混下去,所以只好咬牙把男人扶了回来。 “你不走,我走!”林向晚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宗旨,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自己先去楚狄的帐逢凑合一晚,明早再和他算帐。 楚狄的脸色微红,他的双眼紧闭,但心里却十分清楚。山里人自己酿的酒,味道甘醇,后劲极强,他很多年没有喝醉过了,现在虽然有些醉意,但并不是醉得连路都走不了。 他刚刚假装失去意识,只是想留在她这里。 现在见林向晚要跑,楚狄立刻伸长手臂,用力一拉,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两个人滚倒在地上,虽然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但林向晚仍被撞得倒吸了口气,她刚想开口问楚狄发什么疯,就听到男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别走,太晚了,外面有狼。” 因为村里实在太穷,没有多余的房子给医疗组住,所以这次参加医圣疗救治的人员,都住在独立的帐篷中,考虑到各人的隐私问题,所有的帐篷都分散在村子开阔的晒谷场上,彼此距离十分遥远。 林向晚咬牙,“四条腿的狼再凶,也比两条腿的狼好对付,放开!” 禁锢着她的手臂如钢铁一般坚硬,从男人胸膛上传来的热度,让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燥动,他们的身体贴得极近,近到楚狄身体的第一个微妙的变化,都能让林向晚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帐篷里的空气,因为沾染了酒精的味道而变得火热暧、昧,好像一个火星子,就可以让它燃烧起来。 林向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她有些不安,挣扎着要从楚狄怀里脱出来,可是楚狄却不肯,两人就是互不服气的两条蛇,扭到一起。 “别再乱动了!否则我现在就办了你!”楚狄在她耳边低吼了一声,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怕他,只是这样让他抱着,她都接受不了,可是她和沈士君在一起的时候,却能那样心无忌惮,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的信任沈士君。 信任。 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二两重。 从前,他以为她的信任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途,他甚至想他的敌人要花多少钱才能把她的信任买走。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时候却重如泰山。而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不再。 楚狄以为自己说完这句话,林向晚就会停止挣扎,但他错了。他的话非旦没让林向晚安静下来,反而使她更加拼命。她用力的推着他的手臂,想要从他的怀抱里逃出来,力气之大让他不禁怀疑,他如果不放开她,她下一秒钟就会和自己的拼个你死我活…… “别这样……阿晚……我只是想抱抱你……没别的意思……别害怕……”男人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悲冷。 第64章 贿赂 忧伤,略带些讨好意味的话,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流入林向晚的心间,让她心头的火气慢慢的消散。 她低下头,看见原本装在自己衣兜里的鸟蛋,不知何时已经被挤破了皮,露出里面嫩嫩的蛋白。林向晚把蛋皮小心的剥下来,将鸟蛋塞进自己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那小家伙说得没错,他们这些城里人是从来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她当时应该多问他一句,这是什么鸟的蛋。 如果她知道了的话,那她下一次,就算是饿死,也绝不再去掏这种鸟的蛋来吃。 因为它的味道,是那样的苦涩,苦涩得让人难以下咽。 怀里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松弛下来,楚狄的心,也像是从高空稍稍的落下。他不敢将她搂得太紧,怕她反弹,也不敢就这样放开她,两难之间,他只有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说下连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喃语。 “别离开我……为什么怕我……为什么不怕沈士君……我已经很努力的去改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阿晚……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对你好……” 我想对你好,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让你看一看,我到底有多想对你好。 可是你,却不肯要。 湿热的吻,落在女子细白的脖颈上,带着男人灼热的体温,有种要将人烫伤的错觉。 此时的林向晚安静的就像一只猫,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楚狄有些可怜。 恐怕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的卑微,向一个女人哀求一个拥抱,更不要说,那个人还是她。 你看你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可曾饶过谁? 有这样的认知,可她并不觉得开心,她只是累,累得恨不得就此睡去,然后永不醒来。 而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的男人,他如弦断般的话语,却在阻止她朝黑甜乡奔去。 于是林向晚狠了狠心,把另外一个鸟蛋也掏出来剥了,塞到楚狄嘴里。“吃吧吃吧,吃完了就睡,别再罗嗦了,你要是敢吐我一床,小心我明天剐了你!” 她说完,飞快地转身,把脸埋在手臂里,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鸵鸟,以为把头藏在沙土里,就可以躲一切。 而楚狄也如她所愿的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搂着她的手臂,暗暗的收紧。 * 又过了几天,林向晚依然是门可罗雀,不过她现在也认清了事实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满山遍野地找人来看病,而是和莫洛洛一起悠闲的过发日子。 莫洛洛虽然是学艺术的,可身上一点艺术气息也没有,林向晚觉得她更像是旧时候的侠女,身手很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要是不熟悉她的人,在看过莫洛洛的身手之后,没准都会以为她是武林高手的后辈。 其实林向晚觉得自己也不熟悉莫洛洛,除了知道她是在H大做交流学生,是自己的房客,以及暗恋沈士君之外,其余别的一概不知。有时候林向晚和她聊天家里的情况,莫洛洛也总是想办法扭开话题,不做回答。 不过林向晚也不是八卦的人,不说就不说,谁心上没有一道白月光。她只有知道莫洛洛是个好姑娘,这样就足够了。 莫洛洛性格很活泼,唯有在沈士君跟前,才会束手束脚,在沈大妈看不见的地方,莫洛洛和林向晚就像两个逃出牢宠的野丫头,一起疯玩疯闹,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们俩高兴了也没落下别人。 那天用鸟蛋换肉吃的小家伙,很快就被林向晚收到麾下,成了她们忠诚的小尾巴。 小家伙姓贺,叫贺小五,虽然排行老五,但现在家里剩下的孩子就只有他一个了。除了一位已经嫁人的大姐,其他的兄弟姐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已经都夭折了。 山里的生活太艰辛,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顺利的长大。贺小五的脚,是在他两岁的时候伤的,那时候他父母都出去干农活,留他一个在家,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有孤狼从他家门口经过…… 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像小五这么大小的孩子,还不知道生命的早逝有多悲伤,当他看到林向晚和莫洛洛因为他的身世而难过时,还像小大人一样地安慰她们,“姆妈说,拖生到我们这种地方,就是受罪,与其让他们受罪,不如让他们早早去投胎轮回。” 林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觉得心疼,疼得没办法说。 她把自己带的大部分文具书籍和糖果都拿给贺小五,看见那孩子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她才觉得自己好过了一些。 “这里会有鱼嘛?我怎么觉得这里连鱼虫都没有啊?”林向晚对着已经插在泥地里杵了半天的也没一点动静的鱼竿抱怨道,太阳热辣辣的照在身上,她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烧起来了。 贺小五说了,秋珀这里人其实对于国家派的干部并不是很在意,他们更听村里一个叫阿贡的,想让女人们来找林向晚看病,先要让阿贡同意了才行。林向晚想了想,觉得自己口材不行,游说不适应自己,于是她就想到了贿赂。 贺小五很给力,一听到林向晚的计划,就立刻给她提供了另一条有利的线索,阿贡爱吃鱼。 玉米地附近不远的山上,有个小池塘,据小五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在这里钓到比他还要大的大鲶鱼,可是他们在池塘边守了半天,除了一些水草,林向晚连鱼苗的影子也没看见,更别说大鲶鱼了。 不光她没收获,坐在林向晚旁边不远处的莫洛洛也是一无所获,莫洛洛被晒得直打蔫,两眼无神地望着池面上漂浮地用塑料瓶做的简易鱼漂,要不是她眼睛是睁开的,林向晚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阿姐,你信我,真的有鱼的,我姆妈和我说,她小时候就在这里抓到过鱼,有这么大~~~”小五怕林向晚不相信,张开手臂卖力地比划着传说中的鱼的大小,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林向晚更颓了。 他姆妈小时候……那恐怕是三十来年前了吧?这里穷成这样,若是有鱼的话,只怕这三十多年也早被人抓光了吧……除非是成了精的鱼,否则哪个能逃过饿得两眼冒绿光的人? 贺小五还原本还打算再说点什么,可突然间他停下了话,他从池塘边站起来,然后找了块石头蹬了上去朝玉米地的方向专注的看了过去。 林向晚有些好奇,也随着小五站起来,午后的山坳没有一丝风,现在还没到玉米成熟的时候,但玉米竿上已经挂了一些青青的苞芽,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油绿的叶片上,密密的叶片间发出唰唰的轻响。 就在林向晚打算开口问贺小五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玉米地里的响动突然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闯了进去,而与此同时,小五也跳下石头一拐一拐地朝玉米地的方向跑过去。 “野猪!!!阿姐!!是野猪!!!” 林向晚听到小五兴奋激动到有些岔音的叫唤时,不由有些发呆,但片刻之后她立刻明白了小五想要告诉她什么,于是她丢下鱼杆,跑到莫洛洛跟前,使劲地拍了几把已经昏昏入睡的莫洛洛,“快去,找人来!!有野猪!!!” “野猪……什么东西?”到底是国际友人,连野猪都不知道是什么,林向晚来不及和她细解释,边跑边对莫洛洛吼道,“别管是什么啦,快点叫人过来就行!!迟了就来不及了!!!” 雨下得太大,泥石流把山里毁得不像样子,野猪找不到吃食,就要冲到村子里祸害庄稼,但林向晚和小五这样拼命的叫人来,并不是为了把野猪赶走,而是为了将它捉住。 在吃了好几天的米粥和泡面还有咸菜疙瘩之后,林向晚觉得自己再不见到新鲜的肉星子,眼睛也要冒绿光了,所以她在听到小五激动的喊叫时,立刻听出了他喊声里更深层次的涵义。 追到野猪,有肉吃!运气好的话,连贿赂阿贡的事情也能搞定! 林向晚和小五的想法不错,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俩想得太单纯了。 山里的野猪不像动物园里的,被人圈养着,好吃好喝喂着,只要每天装傻卖萌就可以混日子。山中的野猪,是真的野,粗壮锋利的獠牙,因为惊慌愤怒而炸起的颈毛,健壮有力的后蹄,每一样,都是能要人性命的利器。 林向晚在玉米地里匆匆看过一眼野猪真身后,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想要撤身出来。可小五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手里拎着一根干枯的秸秆就朝野猪撵了过去,连林向晚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他都没听见。 小五家就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万一出了什么好歹……林向晚不敢想那对已经失去三个儿女的夫妻将要如何面对如此惨痛的现实,她咬了咬牙,跟在小五身后也冲进了玉米地。 第65章 知道不知道 等小五与野猪面对面亲密接触的时候,他也怕了。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这么大,长相还是如此恐怖,他只是在很久以前分到过一小块猪颈肉,那种让他在睡梦中都能流出口水的香气,让他永生永世也不能忘。 成年的野猪,有两百多斤重,稍一用力就能把一个男人顶翻,更不要说是小小的行动不便的贺小五,贺小五手里抓着一枝干枯的秸秆,被野猪通红充血的眼睛一瞪,立刻全身打颤,他颤颤巍巍地向后退着,每退一步,野猪就哼着粗气向前逼近一步。 小五想哭,但生为男孩子的尊严让他没办法哭,于是他忍着两泡眼泪,装腔作势的拿着秸秆在面前挥舞了几下,想把野猪吓走就算了。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野猪非但没走,还因为他的动作受到了挑拨,愈发的愤怒。 林向晚赶过来的时候,小五已经开始嚎叫着奔逃,但因为他的腿脚不利索,眼看着就被四肢强健的野猪撵上,林向晚心里一急,从地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野猪肥硕的头上,这个庞然大物顿时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地把头扭了过来…… 林向晚尖叫一声,喊了一句,“小五,快逃!”转身撒丫子就跑,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如此迅速过,可饶是这样,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野兽愤怒的低吼却越来越近。 就在林向晚几乎感觉到野猪粗长的獠牙已经顶到自己腰眼的时候,她的耳旁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与此同时,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嗥叫,回头疯狂地冲进玉米地里。 楚狄扔到手里的双筒猎枪朝着林向晚奔过来,林向晚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面色焦急地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在她身上摸摸索索地,但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巨大的枪声使她的暂时性耳聋,她觉得天旋地转,脚一软就倒在男人怀里。 楚狄死死地抓着林向晚的手臂,在确定她身上没有出血的地方,也没有多余的弹孔时,总算松了口气。 这杆猎枪是他从猎人家里不问自取的,彼时他正在和村长家和村长和几位村干部聊免费赠药的事情,远远地瞧见莫洛洛像是山猴子似的窜过来,大呼小叫地和他们说了野猪的事情,县长当时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直说胡闹,楚狄虽然不知道野猪的厉害,但看见县长的脸色都变了,也知道这事儿有极大的危险,再一听林向晚还在那里,立刻就坐不住。 离村长家不远就是猎户家,猎户出门打猎去了,只留了小儿子看家。 在村长询问小猎户会不会打野猪的时候,楚狄已经一眼瞄上了墙上挂着的双筒猎枪。 猎枪有些年头了,因为疏于保养枪筒里生了层厚厚的铁锈,这样的枪用起来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走火伤人。 楚狄也是玩过枪的主,怎么会不明白这点事儿,可是事情一关系到林向晚,他就没办法保持冷静,趁着村长和小猎户交淑的功夫,楚狄就把猎枪摘下来,朝着玉米地的方向跑过去。 林向晚懵懵地看着楚狄焦急地和自己说着什么,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了她现在正在暂时失聪,就把她放到一旁,用手轻轻的揉着她的耳廓,就在此时,从玉米丛里钻出另外一人。 男人**着上身,身上用墨色纹满了图腾似的刺青,他手里紧握着一柄半月弯形的砍刀,刀刃雪亮。楚狄见到他,就放开林向晚和他说话,男人皱着眉头听他讲完了,然后十分鄙夷地瞧着他手中的猎枪,楚狄笑了笑,把猎枪抛开,顺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昂贵的名牌衬衫下,是男子粟色的坚实有力的胸膛,虽然不似对面那个男人一般肌肉纠结,但从他身上的伤痕也能看出他曾经历过刀剑的洗礼。 男人上下打量了楚狄几眼,似乎是在验证他身上的伤疤是否是真的,然后他扭头向旁边吆喝了一句,有人立刻奔过来,递给楚狄一把砍刀。 楚狄回身,轻轻的拍了拍林向晚的肩头,然后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温柔至极的吻,林向晚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他说,等我。 随即,楚狄跟着男人钻到了玉米地深处,而林向晚则被后来赶过来的沈士君拉了出来。 玉米地外的田梗上已经满了许多人,人们时而欢呼时而沉寂,一双双地眼睛紧紧地盯在玉米地里,追赶野猪的男人们逐渐地从各自为战变为集体做战,他们口中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把包围圈缩小,野猪烦躁地四处突击,却没能成功。 突然间,人群里爆发之一阵热烈的叫好声,听在林向晚耳中,就像是闷锅炒豆子一样,她想过去看看究竟,被沈士君一脸怒意地扯住,当头赏了个爆粟。 林向晚老实了。 一直到晚上村子里燃起篝火,林向晚的耳朵才恢复了正常的听觉,巨大的野猪被剥皮去刺之后,生成了几大块,架在熊熊地烈火上烘烤,扑面而来的烤肉香气让在场的每个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趋之若骛。伸长了脖子一脸憧憬的模样。 林向晚坐在人群里,和小五肩并着肩,因为而发现野猪有功,所以两人面前都摆了一块巨大的猪腿肉,小五吃得满嘴流油,这大概是他自出生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饭,林向晚瞧着他心满意足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很高兴。 楚狄坐在她对面,与村里的众位勇士坐在一起,他沉默的喝着烈酒,时不时地抬起头,隔着冲天的火光,与林向晚遥遥相望。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村里的男人开始用山中的语言一起吭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他们的声音低沉雄厚,就像是深广在大海,又像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让人不禁肃穆驻足。 林向晚虽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和别人一样她也被这歌声中深沉的情感所感染,这世界如此宽广,她的喜怒哀乐,与之一比就显得如此渺小。 她所执着的一切,不肯放开的执念,在这一断都像是被人用利刃割开,如断了线的珍珠串子般散落在永恒的苍穹里,消失不见。 脸上凉凉的,身前覆盖上了一层阴影,林向晚抬起头,看见楚狄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用掌心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珠,“为什么哭?” 林向晚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那一刻她并不觉得难过,只是觉得很轻松,就像是突然挪去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让她倍感轻松。这明明是值得人开怀的事情,她为什么会哭? “别哭,我不喜欢你哭的样子,我更愿意看你笑。”楚狄的吻落在她的面颊上,轻吮着她的眼角,“坐在我身边的男人,是他们村里的阿贡,我和他说了你的事,他答应了让你试试,不过没成亲的女孩儿不许碰……” 林向晚上一秒还感觉自己迷失在宇宙之间,懵懵未知,下一秒听到楚狄的话,她立刻精神起来。“你说那个满身刺青的就是阿贡?!他同意我给村里的女人看妇科了?!” 怎么会这么简单?她以为很难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在他面前就会变得如此简单。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不理会这些野蛮人的围铺杀猎,他明明可以用枪解决问题,而他却宁可选择和他们一起并肩做战,直到他们认可他。 他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些什么。 又或者,他想为她从他们到时得到些什么? 林向晚的思绪一片混乱,她想开口问楚狄,可楚狄却像是有灵通一样猜到她的想法,他抢先一步按住她的吻,对她说,“你知道答案的,林向晚,别骗自己,你知道答案的。” 她一直都知道……可她一直都假装不知道…… 她宁可自己不知道。 篝火晚餐结束后,大家的兴致仍然很高,不知是谁提了一句,“看场露天电影吧。”立刻就有人响应。 好不容易从村长家翻出一张白床单充当萤幕,可等床单展开时人们却发现床单上已经留下几个颜色老旧的地图印,大家哄然大笑,县长的小儿子羞得几乎钻到地缝里。 医疗队里有人便携式投影仪,原本是打算传播计划生育理念的,没想到却提前做了娱乐设备。 电影开始时,一直乱哄哄的村民立刻安静下来,林向晚搬了块砖头坐在萤幕旁边的位置,随着一阵悠扬的风笛声,一艘据说永不会沉没的大船驶入了殖民时期英国的港口。 年轻的jack靠扑克牌替自己赢了一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他在船上遇到了打算跳海抗婚的富家女rose…… 铁达尼是N年前的大热影片,在场医疗队的成员几乎没有人没看过这部电影,但重温之所以被流传,一定有它的道理,在这样新鲜的环境下重温这部电影,仍让大家觉得十分带劲,医疗队的人员看得专心致志,更不要提那些村民,他们小声的讨论着rose的帽子,以有她肉乎乎的身材,当他们看到那块海洋之心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块大宝贝石头,能顶多少头野猪啊?! 第66章 旧伤疤 林向晚听着村民们管打算把海洋之心扔到海里去的rose叫败家老娘们儿,并纷纷替jack不值,觉得这个胖丫头配不上这样的帅小伙时,她憋笑憋得几乎内伤。 正辛苦隐忍的时候,肩上被人轻拍了一下。 楚狄对她说,“跟我来,有好东西给你。” 那一刻,林向晚迟疑了,不过只迟疑了几秒,然后她就起身跟着在楚狄后面,趁着夜色绕过了白布单。 人的身体永远比心要诚实,你可以欺骗自己的心,但你无法阻止身体最直接的反应。 她虽然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不要离这个男人太近,不要和他有太多的关系,否则到后面她可能无法抽身,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给以后做铺垫而已,除了恨,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可是。 可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她的目光,为什么总会无意中追随着他的身影,就算是在千万人中,她也可以一眼瞧见他,在他为她做了那些事之后,她心中满溢得几乎要涌出来的情感,又是什么? 林向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盲人一般,闭了眼,关了心,既然想不出这些答案究竟为何,那她就干脆不想,因为总有一天,时间会给她所有的答复。 他们从晾谷场朝着山林的方向走着,走了一会儿,林向晚听到身后传来各种惊呼声,她忍不住回头,看到白布单上Rose正在给jack充当果体模特,林向晚想到全村的大人此时一定一边唾骂着rose,一边张慌失措去捂孩子眼睛的样子,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她笑的时候很好看,心无城府的模样,让人想去接近,楚狄默默地瞧着林向晚,像是要把她的样子烙在心里一般。 山里的夜很黑,没了城市里的霓虹灯,全靠月光与星光照路。林向晚跟在楚狄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许久,刚想开口问他到底要把自己带去哪里的时候,楚狄突然停下了步伐。 如银盘般的皓月将天地照得一片素白干净,密林之中有一片开阔的地带,在那里矮矮的灌木丛掩映之下,有汩汩的清泉从泉眼里源源不绝的冒出。 “不会吧,这里居然有泉水!”林向晚欢呼着冲向泉眼,在泉眼的下方,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小池塘,泉水顺着石缝流淌至此,池水清澈见底,水面中央有个摇摇晃晃的月亮。 林向晚掬了一把泉水泼在脸上,感觉一直围拢在自己身上的燥热,立刻被驱逐的一干二净。 这阵子在秋珀,有三件事儿让林向晚最不能接受。 一是医术不认可,二是吃饭没滋味,三是洗澡太坑爹。 医术和吃饭都是可以忍受,唯有洗澡这一项,简值要了林向晚的命。 林向晚的洁癖让她无法与别的同事一起去泡大池塘,每天在帐篷里接一点水擦身体的日子,快要把她逼疯。现在看见这么一池子清水,林向晚激动得直想一头扎进池子里。 不过她还残留了一丝理智,让她回头看了楚狄一眼。 楚狄笑笑,“我替你看着,你放心的去洗吧。” 他会这么好?林向晚不信,“你不会偷看吧?” “又不是没看过。”楚狄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戏谑,“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话虽然没错,这些年她身上哪块肉是他没见过?但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吧?什么叫没什么好看的?他是在讽刺她的身材么?! 林向晚气结,心里想着看在野猪的份儿,看在池子的份上,好女不跟男斗,扭过身子,飞快地把衣服脱下来,像条银鱼似的钻进了水里。 经过一天的暴晒,此时池子里的水温度正好,不冷不热的十分舒适,林向晚泡在里面,头枕在一块中心下凹的石块里,舒服得直想尖叫。 “你是怎么说服阿贡,让我看病的?就凭一只野猪?”山里很静,除了偶尔能听见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就是一片沉寂,林向晚总觉得这样的寂静让人心慌,于是她开口问道。 “野猪只是个敲门砖,让和我阿贡可以说上话,他肯答应这事儿,主要是因为我替你做了个小广告。” “啥?”林向晚一听小广告,就想起街头电线杆子上贴着的那些。这里民风这样淳朴,也会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病么? “我说你会施法,你治过的女人都会生男孩儿,他信了。” “啊?!你这哪是广告,你这是睁着眼说瞎话啊!!”林向晚怒不可遏地转身,“要是没有B超,我连男女都不会看,我什么时候会这种法术了?!万一我看过了人家生了姑娘怎么办?”阿贡一怒之下会不会把她架在火上烤了啊! 就像烤野猪一样!! 楚狄悠闲地躺在草地上,对林向晚的嚎叫置若罔闻,完全没有任何担忧的模样。他的目光在林向晚尚不自知的**的身上打着转,神情十分满意。 “那就说是她来得太晚,你没机会施法,再说等她们生的时候,咱们也该回去了。” 林向晚发现自己简值没办法和这个男人理论,正所谓无商不奸,他奸得根本没有章法,虽然说十六七世纪很多医生都是以巫医的形式出道的,因为那时候的人们更相信巫术,超过了科学,可是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了啊…… “你会跳大神?你知道跳大神什么样子?你跳一个给我看看?”林向晚怒道,去他奶奶的巫医!!她学了几年医术,难道现在要让她再学跳大神么?! 楚狄笑而不语,像是在欣赏她怒火中烧的样子。林向晚被他气得无言以对,干脆转身,哗啦哗啦洗澡,不再理会楚狄。 洗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肩膀上有点刺疼。林向晚转身,池水中漂浮着一根小木枝,和楚狄口里咀着的那根长得十分相似,林向晚怒目而视,楚狄怡然自得,伸长胳膊,又扔过来一根。 …… 林向晚彻底怒了,掬了一把水,劈头盖脸的泼过去,楚狄没有防备,被浇了一脸一头,看见男人像只落汤鸡似的狼狈样子,林向晚舒心的笑了。 不过没等她笑太久,突然听到池子里“噗通。”一声响,原本漫过胸部的池水,因为突然增加了一个人,而漫到了脖颈。林向晚伸长了脖子,不由得把身体向池子边缘靠了靠,有些干涩的开口问道,“你……要干嘛……” 楚狄架起双手靠在池边,他的衬衫扣子半开,露出了带着点点的伤痕胸膛,他整个人像是一只懒散悠闲的黑豹,觊觎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我帮了你的忙,你难道不应该回报我?”楚狄缓缓的开口,林向晚用双臂将自己圈得更紧,警惕地问他,“你想让我怎么回报?” 话一出口,林向晚就后悔了。她这么反问他,就好像已经同意了他什么似的。 他愿意找阿贡去说这些事,是他自己乐意的,也不是她求他的,凭什么让她回报?再说这事儿他干的也不漂亮,瞧他给她找的那个理由……指不定要给她惹多少麻烦。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无法再更改,林向晚除了懊恼的闭紧了嘴,再没别的办法。 果然,听她这么一讲,楚狄眉开眼笑,他向前一步,伸了个懒腰道,“也不难为你了,你给我搓搓背吧,好久没泡澡了……” “拿什么搓?!”林向晚咬牙切齿,四处打量着,恨不得找到刷马的硬毛猪鬃大刷子,把楚狄里里外外都好好搓一遍! “啪。”楚狄把身上的衬衫一把扯下,丢到林向晚面前,“就用这个好了。” 男人**的背,精壮有力,肌肉虽然不比欧美健美巨星那样健硕,但鼓鼓的充满了力量与性感。林向晚狠狠的搓洗着,不多时就在男人的后背上留下一条条红痕。 楚狄不是不疼,但再疼他也能,一想到身后林向晚懊恼的样子,就让他觉得自己受的这些罪根本不算什么。 突然间,林向晚停下了动作,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腰眼上,摩挲了很久,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是枪伤,M500,12.7MM口径留下贯穿伤口。伤口因为过于深大,就算现在已经痊愈,依然在腰间留下一个下陷的凹洞,让林向晚一下子就可以想到当时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景像。 每个医生处理伤口的手法都不同,就像是每个歌者的唱腔各有特色一般,楚狄身上的伤口,大多都是她处理的,虽然当年她只是个医学院的学生,但伤口痊愈之后,就算是最好的外科大夫,也很难挑出错处。 而这处伤口却处理得十分潦草,完全看不出任何专业的手法,像是有人用烙铁在这边随便烫了一下止血似的,让原本已经很糟糕的伤处,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楚狄被她突然这么一问,问得一怔,随即他笑了笑,不在意的答道,“几年前在西郊的仓库,中了别人的圈套。” “几年前?是不是我走的那一年?” 第67章 混蛋 “几年前?是我走的那一年?” 林向晚的手猛地扣住那块伤疤,楚狄不知她为何这样紧张,就拍了拍她的手背,“在你走后没几个月,本来那天是要和季茉莉去度蜜月的……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 她只是突然想到季茉莉对她说的,楚狄得到了消息,说她在西郊出现,而他就飞快地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飞机场,任她自生自灭。 冷热适中的泉水,此刻变得有些刺骨,林向晚低声问道,“是谁给你处理的伤口?” “还能有谁,只有阿刀那家伙才能下得了这种手。”楚狄想起过往的经历,有些头疼地笑道,“当时我们被人围攻,差点被人射成筛子,等把人都清理干净之后,才发现自己受了枪伤。因为血流得太多,怎么绷也绷不住,阿刀脑子快,就烧红了枪筒烙在上面止血……” “别说了。”林向晚用双手堵住耳朵,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听下去。在经历过那么多场手术之后,她依然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听楚狄叙述当时的场景,远比让她自己亲历还要痛苦百倍。 她将头没在池水里,拒绝再听任何一个字。 楚狄用手从身后将她抱住,林向晚抗拒着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动物一样在他的怀抱挣扎着,直到他完全地将她拥入怀中。 “你是在替我难过么?”楚狄问她,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但他的心却随着水波微微荡漾。“阿晚,如果当日的我知道你今天会因为我受伤而替我难过,我会让阿刀处理得更糟糕些,这样你会不会替我更担心一些?” “你这个混蛋!”让她不好受,他就痛快了么?她难过她的,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林向晚咬牙切齿的骂道,楚狄却轻轻地笑了。 “是,我是混蛋,我只在乎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阿晚,我是商人,无商不奸,我付出了就一定要回报,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可以守在你身边几年,十几年,无欲无求,我没那么伟大。我想要你,在你离开的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找过别的女人,像你的,不像你的,可是我发现,她们没人可以替代你,没有人可以像你一样。” 是的,没人可以像她一样。 可是,被他惦记着,她就应该感觉到荣幸么? 她所经过的,她所经受的,她敢肯定,知道内情的话,一万人里没有一个愿意同样经历、坚持和承担。 而他在意的,却不是她的伤痛,而在她卑微的心里,他到底能有几分重。他怎么有脸来问她这些事?她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不管是看得见的,或者看不见的地方都是伤痕累累,他怎么……怎么还能开口来问她…… 这个卑鄙的,自私的,没有人性,只在乎自己而根本不管别人死活的混蛋! 泪水从眼角一滑落,就融入泉水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向晚的身体轻颤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皮肤上泛起一层细细的轻粟。 “楚先生,我就这么好,让你念念不忘?可是你这么想我,这么多年你又做过些什么?你除了打着寻找我的名义睡了很多别的女人之外,你还做过些什么?当我一个人带着叶楠,在拳场为了十块钱和别人像泼妇一样大声叫骂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张床上逍遥快活?”林向晚低低地开口,说到一半,她突然转身,楚狄在她眼中看到绝决的光,她冷笑着将他推开,她的长发披散在身体上,黑的发,白的肤,如森林中的妖女,在月色下鬼魅妖娆,她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刺到他的灵魂之中,让他不寒而栗。 “我……我找不到你……” “借口!!”林向晚大声怒斥道,“如果真的用心找,又有谁能躲过你的眼睛,如果在你心里,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重要,你怎么会等到四年后我回国才来联系我?” “如果不是你老婆在我的医院生产,楚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你所谓无时无刻的想念,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是几分假意?你想我什么?又念我什么?想我在你身下卑贱的求饶么?是不是没有女人像我一样这么贱?让你怎么欺负也不会反抗?”她从水中站起,全身上下如婴儿般赤/裸无物,但楚狄却觉得林向晚从来也没有像此刻一般咄咄逼人,对于她暴风骤雨似的逼问,他有口难言。 他不是不能找她,而是担心找到她以后会怎么办,如果他能找到,那楚母也一定能找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楚母的监视下,这种以爱为名义的控制,其实是最可怕的。 对于她来说,楚家就是灾难的代言人,他费尽心思的找到她,然后让她重新经历几年前的遭遇么? 林向晚见楚狄不说话,便以为他是心虚,不敢面对她。和他认识这几年,她的心里从未像今天这样恨他。 这样强烈的恨意,让她一瞬间想起了所有在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往事如刀,刀刀直刺她的心。 叶衷的死,叶家的没落,叶楠的病情,所有的一切,都如荆棘鞭打着她的灵魂,让她自责无比,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他,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所有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喜乐安康,平静的生活? 林向晚一步一步地从水塘里走出来,楚狄想要拉她,却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中的夏风吹拂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寒冷刺骨,林向晚从池塘边的石块上捡起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然后走进树林深处。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从来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连下一秒发生什么,我们都无法预测,如果我们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我们还会不会有所希望? 人是不能心软的,对别人的忍,就意味着对自己的残忍。他明明可以折断她的翅膀,像从前一样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做到,就像现在一样,他可以冲出去,抓住她,问她谁给的她这样的勇气让她如此大胆的和他说话,然后羞辱她,让她再也不敢胡乱开口。 他是可以做到的……对别的任何人,他都是可以做到的……可是……那些人不是她…… 她不是,任何人。 她是林向晚,叶家的大女儿,十八岁那年,她站在他的车头对他说,楚先生,请你买下我。 他甚至记得她当时的模样,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连衣裙,裙角边上沾了一片淡淡的污迹,她偏着头仰目他的时候,金黄的阳光穿过她如海藻般的长发,射入他的眼中…… 楚狄站在水池中,看着林向晚走远,而后他闭上眼,扣住自己的心脏,许久许久,发出一声轻笑。 如果当时有人经过此地听到他的笑声,那他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明明是笑的,却有种比哭泣还要悲伤的感觉,就像是被撕破了的心,大风从破洞里呼啸而过一般。 * 一夜无梦亦无眠,林向晚起床时,只觉得头胀得快要裂开。 她翻出几颗常吃的药,就着冷水喝下去,隔夜的白开水冲出温暖的肠胃,刺激得她全身打了个冷战,觉得身体里那点可怜的热度一下子都被带走了。 林向晚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倒下睡一个回笼觉的时候,突然听到帐篷外面有人低声交谈。她拉起了帐篷,楞住了。 帐篷外乖乖地排着一队人,带头的女人看见林向晚出来了,立刻腼腆的笑道,“林大夫,我们听阿贡的话,都来看病啦。”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林向晚看见那一队女人,立刻有种起死回生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所有的不适都烟消云散了。 来的女人大多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们见林向晚一个个地把人叫进去,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不安地等在帐篷外,每每有人出来,就抓住了问个不停,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是一番左右为难。 林向晚知道这些女人从未瞧过妇科,心里忐忑也是正常的,于是她也不着急,耐心的等待着,等人进来了,就温言细语地向她们询问,检查手法也是细之又细,争取不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快。 一连几天林向晚都是从早上一直忙到天擦黑,等最后一日送走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瘫倒在行军床里。 拼命的工作,就会忘记所有的苦难,这是林向晚在这几年里学会的宝贵的经验,只要投身于工作中,她就可以将自己和那些扰人心烦的事情隔离开来。 所幸的是楚狄也没有来骚扰她,每天总会在晚饭时间出现的爱心粥便当,也随着他的消失而变为回忆,像他那样的男人,在听了自己那些话之后,没有动手已经算是极有涵养,就连林向晚自己,想到自己当天说出的话,都觉得惊讶。 有些伤口,她以为已经痊愈的了,其实只是被岁月所掩埋,每每掀起遮盖在它上面的东西,你就会发现,它早已溃烂流脓,永远也不会好了。 第68章 放她一条生路 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还隐隐地发冷哆嗦,林向晚把自己裹在毯子里,等贺小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条圆滚滚的绿色的虫子,横在帐篷中央。 “咦?林阿姐,你在做什么?”小五轻轻地碰了碰绿虫子的身体。 林向晚把脑袋从毯子里探出来,双眼迷茫地瞄了小五一眼,“小家伙,是你啊,糖果放在左边桌子的玻璃罐子里,饼干也在里面,还有巧克力,想吃就自己去拿,不要吵阿姐,让阿姐休息一下。” 林向晚说完,又把自己缩回毯子里。贺小五蹑手蹑脚的拿了糖果之后,又乖乖地抱着糖坐回来。 过了一会儿,林向晚感觉身边还有人,只得把头又探出来。“怎么?还有事?” 贺小五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小黑手抓了抓乱草一样的头发,然后凑近了林向晚小声地问道,“阿姐,我们这山虽然穷苦些,但是我听姆妈说山里也是有草药的,你知道哪种草药是最宝贝的?” 林向晚头疼欲裂,听小五这么问,以为他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就伸手从床头摸索着找了本草药图鉴递给他,“你自己在上面找找看,我记得按你们这边的经纬度,应该有七叶一枝花,那种草药野生的现在没多少了,要是能在林子里找到就很珍贵。” 小五捧着书,就像是捧着圣旨,眼睛里直冒金光,他把草药图鉴翻来复去的在手里看了好几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对林向晚问,“林阿姐,这本好书可以借给我看看么?” 林向晚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拿走就好,小五欢天喜地的跑出了帐篷。 到了晚饭时间,见林向晚还没过去取饭,莫洛洛就端着饭盒来找她。 一进帐篷,莫洛洛就看见林向晚红着脸蜷缩在被卷之中,她上去推了推林向晚,触手之处却发现她的体温高得吓人。莫洛洛慌手慌脚地跑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把沈士君拉了过来。 “她怎么样?怎么这么烫?发烧了么?没事吧?”莫洛洛见沈士君脸色凝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士君把听诊器收起来,把自己搜罗来的几条毛毯都堆在林向晚身上,然后才开口道,“发了高烧,可能是受了凉,她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样烧下去怕有生命危险。可是……这边的交通状况……” 这几天夜里连下了几场暴雨,原本就七零八落的山间公路基本上都被暴雨毁坏殆尽,现在不要说车子开进来,就是靠人肩挑背扛恐怕也极难走出去。林向晚的心脏不好,高烧之下会引起心脏疾跳心肌缺血,到时候会出什么事情,谁也没办法预料。 “那怎么办啊?吃药也不管用么?这可怎么好?”莫洛洛急得头上见了汗,因为沈士君的关系,莫洛洛总觉得自己和林向晚比一般的朋友都要好些,林向晚就像是她的后援团,每一次当她无助迟疑,想要退却的时候,林向晚总会出现在她身后,给她加油鼓劲。 “不知道,先吃点药看看吧。要是不能退烧……”沈士君的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他不用说,莫洛洛也心知肚明。 出去取了一趟输液器,再回来,沈士君发现帐篷里多了一个人。 楚狄坐在林向晚旁边,双手紧握着她的右手,林向晚仍在昏睡不醒,不知在梦里梦到了什么,眉头纠结得像要拧起麻花。 “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快乐。只要我一靠近,她就会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楚狄缓缓地开口,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无奈与落寞。沈士君没有回答,只是把输液器找地方挂好,将林向晚的手腕从楚狄手里拿出来。 女子的手本应如指如削葱,肤如凝脂,柔似无骨。 可她的手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子,右手上一道贯穿的伤痕,将整个手掌一切为二。 断掌的女子,一生情感崎岖,终不得善终。 “你要是真的为她好,就应该早点离开她,而不是像这样纠缠她。”她的血管太细,饶是沈士君慎之又慎,也是将针头插入肌肤里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小块淡淡的青紫,在她的皮肤下显现出来,沈士君的心为之一疼。 “你知道嘛?她的身体很不好。可她从来不和我讨论她的病情,我想是因为她也很害怕,生老病死,是人就会害怕,可她害怕成这样,也要强迫自己回来,你说,她到底为什么?” “她的个性其实并不是很强势,可是这几年,我眼睁睁的看着她逼着自己强大起来,就连一般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对自己那么狠,狠到让别人都看不下去,可她却还笑着告诉你没关系,楚先生,你说,她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过日子的时候特别省,为了省钱,上学的时候每顿饭就吃一个干面包,可她给叶楠的却是最好的。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叶楠的,她总害怕叶楠有一天会知道她曾经想要抛弃过他……楚先生,你说她总是不快乐,可你知道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不快乐,你知道不知道到底是谁让她这么不快乐?我没本事,不能让她对我心仪,不能带她走,不能解开她的心结,可是我做不到的这些事情,你能。楚先生,你能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沈士君的声音不高,可每一个字都是沉甸甸的砸在他心头。楚狄紧握着拳头,张着嘴,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 能,或者不能,都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 答应他,就意味着失去她。 而把她强留在身边……他亦抵挡不住命运的侵袭。 生死不由人,不管你有多少钱,有多大的权力,你总没办法起死回生,返老还童。 “沈士君,如果我放手,你可以确定她也能放手?”楚狄的反问,也让沈士君面色一暗,手中的动作都随着为之一顿。 * 林向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漂泊在海中的孤舟,起起伏伏,摇摇摆摆,却总找不到可以停泊的港湾。 耳边总有人在低语,待到她真的想去捕捉住只言片语时候,那些话语就都如被惊扰的蝶,展翅而飞,不留一丝痕迹。 蝶们像是被什么吸引,越聚越多,它们仆楞着翅膀,在她眼前上下翻飞,直搅得她眼花缭乱,恨不得尖叫着逃走,一着急,人就醒过来。 帐篷里确实挤了许多人,乱哄哄的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林向晚看见一个穿着山里女人经常穿的粗麻布衣裳的中年女子坐在帐篷的角落里,她轻轻地啜泣着,脸上难掩悲伤疲惫之色。 莫洛洛和沈士君还有几个医疗队里的带头人围在女人身边,女人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手里紧握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物件。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林向晚沙哑着声音开口。一见她醒了,女人立刻嚎叫着扑过来,她的声音很尖,让林向晚的鼓膜一阵阵地发痛,她听到她含混不清的发言里,好像有小五的名字。 沈士君向其他的同事使了个眼角,有人会意,立刻拉着女人出了帐篷,沈士君走到林向晚床头,伸手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脸色还是很难看,“还没退烧,不过幸好人总算是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林向晚像慢动作似的摇了摇头,她的脑袋里就像是灌了一团铁浆糊,沉重得让她无法思考。“她是谁?为什么在哭?” 沈士君看样子并不很像回答这个问题,他把林向晚身上的被子掖了掖,道,“这种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师兄,和我说。”女人依然在帐篷外不依不挠的嚎哭着,要不是有人阻挡着她,恐怕她早就已经冲进来,林向晚隐约觉得这事应该和自己有关,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 沈士君见瞒不过她,只好开口,“她是贺小五的母亲,她说贺小五前天晚上从家里跑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手上有一本书,说是你给贺小五的,贺小五看了你给的书才跑走的……她要管你要人……” 林向晚听沈士君这么一说,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她终于想起了小五娘手里拿的是什么,正是那本草药图鉴! 这里的山深林子密,就算是成年人稍不留意也会在山林里迷失方向,再加上现在正是雨季,山路都被雨水冲得不像样子,有些地段发生大规模坍塌,人一走过去,就要陷到泥坑里,连呼救都来不吸喊,就会被淤泥掩埋。深山里的野兽,也都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恶劣天气,为了觅食而逃了出来。 那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现在进山不是找死?!!别说是遇到泥石流,就是遇到一只饿极了的山猫,他也难逃出来! 林向晚一想到小五遇到野猪时的毛草样子,立刻就急了,一掀被子就要从床上跳下来,脚才落地,就觉得两腿发软,整个人朝着地上摔过去。 第69章 答应我 林向晚下意识的用手去撑住自己,可没想到手腕也是绵软无力,两只手硬生生地搓在地上,搓起了一大块油皮,血就渗了出来。 沈士君忙赶过来拉她,他手还没碰到林向晚,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把她拉起来。 “你又折腾什么?现在你要是跟着出去了,到时候在山里迷了路,别人还要再花工夫再去找你!”楚狄恶狠狠地说着,毫不怜惜地把林向晚推到一旁的行军床上,林向晚的后背撞在床帮上,疼得她好半天没缓过来一口气。 “我就算不去找他,也要和他姆妈说清楚,要不然她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样子,丢了孩子的母亲的心情,你能理解么?”林向晚觉得自己的后背要断掉了,看着楚狄的目光不由得就加上几分憎恶,她急喘了几口气,把气喘匀后,转过头对沈士君说,“小五估计是去找草药了,你去看看那本草药图鉴,有没有缺页的。顺便和她姆妈说一声,小五的事我一定会管到底,出钱出力都可以,只要能找到人,我做什么都行。” 虽然她知道现在以自己的力量,恐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身为一个母亲,她完全可以理解小五娘的心情。 最小的幺子,永远是母亲心尖上的肉,心尖被人剜了一块下去,谁能不疼?谁能不疯? 沈士君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莫洛洛见他走了,嚅嚅了两声也就跟着消失。帐篷里只剩下林向晚和楚狄,林向晚把头别到一边不去理他,觉得这个男人一定生来就是和自己做对的。一分钟也不能让自己痛快了,就算是自己生病了,病得半只脚都踏入棺材了,他也不会饶过她。 不出她所料,楚狄确实没打算饶过她。 见她扭头不看自己,楚狄就径直走到行军床前,“我已经联系好了直升飞机,今天下午就把你接走。” “我不走!小五没找到,我不走!”林向晚从行军床上弹起来,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立刻又趴下去,“要走你自己走,小五找不到,我怎么能走?万一他出什么事……” “他出什么事,你在这里有个屁用?你除了给别人找麻烦,留在这儿只能浪费粮食!这边你能干的活也都干得差不多了,留下没用,赶紧走!”楚狄的心情很不好,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火药味。她知道不知道自己高烧多少度,就算是健康的人,照这么烧下去,也会烧成傻子,何况是她! 林向晚知道楚狄说的有道理,但就是不服这口气,她翻身坐走来,把后背抵在支帐篷的软钢管上,开始收拾东西。楚狄见她的架势不像是要回去,更像是要进山,于是一把按住她的手,“又闹什么?” 林向晚把他的手打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会给大家惹麻烦的。再说,我的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听你的?我走了你能去救小五么?” 楚狄怒极反笑,“林向晚,你问这问题真可笑。像我这样的自私自利的混蛋为什么要为别人去冒险?连你我都可以舍得丢在一边不管,又何况是陌生人?” 楚狄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堵得林向晚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口气横在胸中,憋得她胸口生疼。 林向晚要收拾东西,楚狄不让,俩人像斗鸡一样互瞪,瞪了一会儿,彼此都觉得怪没劲的,楚狄先松开手,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状况,为了和我制气而让自己身处险境,有意思么?你要真的想让我救他,只要和我说一声就好,什么时候你想要什么,我没答应过?可你连一句软话也不愿意和我讲,林向晚,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可恶?你宁可自己拿命去拼,也不愿意信我一回?”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真诚,让林向晚一时竟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了这个人。其实他并没有这么坏,至少对她,他并不算太坏。 可是转念一想,她是傻了么?这人是谁?这人是楚狄啊,楚狄什么时候有了菩萨心肠,要是他都可以不计回报的对他人伸出援手,那这世界上还有谁不可以? “你有什么企图?我要是答应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林向晚小心翼翼与他谈判的模样,刺伤了男人的眼。 楚狄苦笑两声,上前一步,趁林向晚还没来及反应,就把她搂在怀里,“我想要你好好的……只是这样,可以成交了么……?” 林向晚刚要开口问楚狄还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的时候,突然觉得后颈一麻,整个人身体一软,就倒在男人怀里。 此时,沈士君掀起帐篷帘走进来,看见林向晚倒下,他心里紧了紧,想要看看林向晚是否安好,却被楚狄一推一带,推到一旁。 “我下手有准,她没事,就是昏过去了,下午上了飞机就能醒过来。” 楚狄将林向晚轻轻地放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没能点半温情的模样,他横了沈士君一眼,冷漠地开口道,“说吧,找着了点什么?” 沈士君把从小五姆妈那里拿过来的图鉴,和自己带的那本放在一起,一块儿交给楚狄,“上面缺了几页,应该是小五撕走了,我看了看,都是些珍贵的中草药,那孩子的姐姐嫁到别村去了,姐夫前些日子在林子里伤了腿,他可能是想采点草药卖钱。村里派了几个人去林子里找他,我觉得我们应该往后山走,那里的地理环境正适合草药的生长……” 林向晚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圈起巨大的风圈,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林向晚的脑袋仍有些发木,她抬起眼,看见抱着自己的男人,在骤风里挺直了腰背,就像是古时的战士,满脸肃穆。 她知道他打定了主意送她走,是再也改变不了的决定。但她心里仍是放不下,她想和他再说几句,可是直升飞机的噪音太大了,她几次开口,声音都被噪音压了下去。 直到楚狄把她送上飞机,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觉得手腕一紧。 林向晚躺在单架上,一字一顿的对他说,“找到小五……一定……答应我。” 楚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然后向她笑了笑道,“一定的,乖乖回去吧。别再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男人的手掌很有力,他的吻却很温柔,在他的唇接触到她掌心的那一瞬间,林向晚的心里,突然就像是被打开了一个角落,很多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从那里涌了出来,撞击着她的心底,让她眼角生疼,鼻子发酸。 楚狄向驾驶员使了个手势,舱门关闭,林向晚挤到窗口,看见飞机缓缓的上升,楚狄变得越来越小,然后消失在葱翠的密林之中。 * 贺小五是在失踪后的第七天被找到的,据说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困在一处废弃的陷阱里,幸亏山里一直在下雨,他出门之前还知道随身带了干粮,除了饿得发慌以外,并没受什么外伤。 “贺小五被他姆妈好打了一顿,估计经过这次,他会老实很多。”沈士君打电话给林向晚报了平安,顺便和她说了自己的归期。 林向晚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心里不期然的跳出一个人,林向晚甩了甩头,把那人的身影甩出自己的脑海,“那你们都还好吧?回来那天,要不要我去接你们?” “不用,医院会派车送的。我们没什么事……就是……”沈士君欲言又止,林向晚的心又被吊起来。 “只是什么?师兄,你干嘛说半句留半句,电话费好贵,不要浪费钱。” 电话那端,片刻的宁静之后,沈士君的声音又传过来,“只是楚狄在找小五的时候,受了点伤,估计要先回去……阿晚,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挂了电话,林向晚坐在客厅里,看着叶衷的相片,很久都没动。她就像是和叶衷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谈,谈话的内容,除了他们两人,无人知晓。 直到晚餐时间,叶楠敲开书房的门,林向晚才被惊觉自己已经坐了这么久,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向叶楠招招手。 叶楠迈着小腿跑进来,冲到林向晚怀里,抱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口,低低的说道,“妈妈,你又在看外公的照片了,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待太久,你会不开心的。楠楠陪你好不好?” 小孩子年纪虽小,但感觉却很灵敏,每一回林向晚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很久,出来之后脸色都会不太好看。 林向晚把叶楠抱到自己的膝上,亲了亲他的额头,“宝贝,妈妈没有不快乐,妈妈只是在想事情,有些事情,妈妈想不清楚……” “那妈妈可以告诉我的,我和妈妈一起想。张阿姨说人多力量大,我可以帮妈妈的。”小孩儿仰起头,十分坚定地看着林向晚。 第70章 探望伤员 林向晚听他这么一说,就像是清风吹散了阴霾,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她笑了笑,把叶楠抱得更紧,这是她的心肝宝贝肉,她拼了命留下的孩子,就算日子过得再苦,她也没有一丝怨言。 “妈妈?”叶楠见林向晚没说话,就把小脑袋挣出来,疑惑的瞧着林向晚,“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哦,张婆婆说我是男子汉了,我可以保护你的!” 叶楠一脸凝重,小包子脸上写满了,妈妈相信我吧,对我说吧,我真的可以替你分忧的。看得林向晚的心又软了几分。 “小大人。”林向晚拍了拍他的头,“和你说也好,反正这事也要你点头才行。妈妈有一个朋友……他以前对妈妈很不好……” “那妈妈就不要再理他!张婆婆说了,不喜欢我们的人,我们不能勉强的,强扭的西瓜不甜。”小孩儿笃定的讲,大概是想到居然会有人对他最好的妈妈不好,实在太可恶了! 林向晚哂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份保姆钱交得很值,她一向不喜欢太软弱的人,所以生怕张阿姨会把叶楠教成个老好人,现在一看,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套用一句网络上的话,老子又不是人民币,哪能做到人见人爱。 对于那些不喜欢我们的人,完全没必要费尽心思的讨好,因为就算你挖空了心思想要讨别人喜欢,但最后的结局也未必就是好的。或许人家还会觉得你奴颜媚骨,以为你有什么不可靠人的目的。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 “是强扭的瓜不甜,不分西瓜冬瓜的。”林向晚笑着纠正了叶楠的语病,“这个人虽然以前对妈妈不好……做了很多很坏的事,可是他……”林向晚仔细想了想之后,斟酌道,“他现在帮了妈妈很多忙,他做了许多事情,还受了伤,都是为了帮妈妈……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那位在动物园里遇到的叔叔么?”叶楠问。 林向晚很稀奇的瞧着他,“宝贝怎么会想到他?” 叶楠低着头,十根指头交缠在一起,过了会儿才说,“妈妈和那个叔叔在一起……怪怪的……” 原本他和她已经别扭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是叶楠也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怪怪的。林向晚苦笑,“就是那位叔叔。” “可是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他以前对妈妈特别不好?他欺负妈妈?” 特别不好?林向晚不知道叶楠口中的特别不好到底有多不好,但想想楚狄过去的所做所为,她还是点了点头。 叶楠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脸鄙夷,“男生欺负女生……坏蛋!” 林向晚不由得失笑,“确实是坏蛋,而且还是很坏很坏的那种,所以妈妈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情债最难还,现在欠了,以后不知道要拿什么来偿还,她可以欠任何人的,唯独楚狄不行。 爱恨情仇这东西,没办法等量代换,不是说你今天对我好了,我就能忘了你昨天对我坏,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是血仇。 “妈妈,张婆婆和我说,受人点水之恩要……要怎么报来着,妈妈要是不喜欢他,我们以后都不理他,好不好,不过他在动物园里救过我和小珍……我想谢谢他。” 小珍就是在动物园里和叶楠一起困在小小动物园里的那个小胖丫头,他们当时给彼此留了电话,现在一直联系着,小珍家离林向晚家住得不远,到了周末的时候,小胖丫头经常会硬拉着她妈跑过来串门。不知道是因为和叶楠的友谊,还是因为张阿姨做的糖醋小排。 既然得到了叶楠的首肯,林向晚心里也有了决定,抱着叶楠母子俩又说了会儿悄悄话,直到张阿姨做好了晚饭过来敲门。 * 市医院国际部,因为收费昂贵而显得门庭冷清。 但懂行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医疗设备和医护队伍是全国最好的,就算是在世界上都是数得上名的。 林向晚拉着叶楠乘了住院部门的专梯,叶楠手里抱了一束康乃馨,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严肃。 病房外守着两名保镖,隔着关闭的病房门,林向晚听到楚狄怒喝的声音。 她看了看叶楠,叶楠也瞧了瞧她,林向晚耸耸肩,“既然在骂人,那我们要不要等一等再进去?万一变成炮灰多不好。” 一大一小正在讨论着,病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姓楚的,你不要以为有钱就能搞定一切!你知道季家要是知道你想干什么,会怎么对付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敌人还太少?!你忘了自己刚被扫射过么?你嫌命长是不是?替人出头,想充英雄也不是这么充的!这个官司我不接我……”钟悦骂得正起劲,一扭头看见林向晚,还有躲在林向晚身后,用看怪兽的眼光看她的叶楠。 钟悦本来还打算继续狮子吼下去,但在小朋友纯洁的目光照耀下,她勉强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向晚朝她点点头,“钟大姐,你们有事忙,请继续,我们不着急的,就是过来打个招呼,打完就走。” 钟悦摆手,“我和那个疯子没话说了,你要是方便,替我劝劝他,想求速死也不是用这种方法的,搞毛了季家,到时候整个公司都会被整垮,好几万人都靠着楚氏吃饭的,要是楚氏真倒了,大家都没好结果。” “我说这些……恐怕不好吧?”林向晚推拒,虽不知道是什么事,可她不想搅和在这堆乱麻里。 钟悦从兜里掏出烟盒,“你说他至少会听一些,我说的他都当是耳旁风,这么大的人,犟得像头倔驴,活该掉到坑里去!” 钟悦一边说着,一边信步离开。叶楠拉了拉林向晚的衣角,“这位阿姨好凶哦。” 林向晚笑起来,“虽然凶,但她人很好,做律师的能像她这样正直,已经很难得了。宝贝,你要记得,看人不要看表面,也不要因为一件事情而决定对一个人的看法,因为有时候眼睛是会欺骗心的。 叶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林向晚带着他推开病房的门。 房间的地板上散落了许多打满法律条款的A4纸,楚狄半躺在病床上,面前的小桌上面堆满了等待他处理的文件,他听到房门响,以为是钟悦,就满不在乎的开口道,“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还没骂够?我说过了,这个官司必须打,楚家要和季家分清楚,不能再拖泥带水的,否则……你……你们怎么来了……” 他抬起头,看见了林向晚和叶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讶,狂喜,不可思议,各种各样的情绪突然之间从他心里涌出来,让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林向晚推了推叶楠,叶楠抱着花向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把花递到呆滞的楚狄面前,然后嫩声嫩气地开口道,“楚叔叔,您好,谢谢您上次救了我和小珍,没别的事情了,楚叔叔,再见。” 叶楠说完,居然还毕恭毕敬的给楚狄鞠了个躬,林向晚很满意,觉得自己的儿子很美完,不但总结归纳能力很强,没有一句废话,而且十分有礼貌。 只不过被礼遇的楚狄,却没这么好的心情,他似乎无法接受叶楠如此飞快的道谢,“这样就要走了么?” “要不然呢?还要留下吃午饭么?”林向晚很无良的反问,“不不不,楚先生是病人,我们不方便多打扰,你好好休息哈,争取早日康复,还有一大帮子人等着你养活呢。啊,对了,小五那件事,谢谢你。” 和叶楠的致谢比起来,林向晚的就显得十分没有诚意了,她含混不清的说完最后一句话,拉着叶楠就要往外走。 楚狄一心急,就从床上蹦了下来。 身后传来男人一声低低的闷哼,林向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下,楚狄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额头上都疼出了汗,看表情不像是装的。 “要不要替你叫医生?”很好心的问道,林向晚却没往回走一步。楚狄咬着牙摇摇头,“不用医生,你扶我上床就行,我的腿伤到了。” 见他的腿上果然绷着极厚重得几层纱布,脸上的颜色也愈发苍白,林向晚无奈的咂了咂嘴,不好让楚狄一直躺在地上,只能回身把他扶起来。 可等她一靠近楚狄,手才搭在他的腰上,楚狄却用了个巧劲,反身将林向晚压在床上。 林向晚:“……” 叶楠:“……” 楚狄低吼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道谢也这么没诚意!是真心想要谢我,还是想气死我?!” 林向晚被他压得很不舒服,可叶楠还在一边看着,她也不方便对楚狄下狠手,就只能回答道,“我不是带了花?” “那是儿子给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拼了命把小五那家伙救出来,结果被她一句话就打发了。就算是去医院探望一个邻居,也会带些水果什么的吧?她可倒好,一束手指粗细的花,让她谢两次。 第71章 人心不足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哟,给他带了花,他还挑三捡四的。 “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再说花也是我掏钱买的,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林向晚被吼得耳朵生疼,她撇了撇嘴,“你要是觉得花少,那我下次换白菊花,那种便宜,十块钱可以买很多……” “林向晚!!”欺负他没常识么?白菊是送病人的么?那是送死人的! 和林向晚聊了这几句,楚狄再一次确定,她根本不是来看他的,她是想要看他什么时候死。 要不是叶楠在,楚狄恶狠狠的想,自己肯定把这个丫头压在床上,赏她一顿竹板炒肉。 可楚狄不知道,此刻在林向晚心里,其实和他想的一模一样。要不是叶楠在……哼哼哼…… 两个人僵持不下,楚狄的伤腿觉得很吃力,林向晚也感觉呼吸有些不畅,最终林向晚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这样真难看……今天就算我错了……你放开我吧,我不走了。” “真的不走?”林向晚此时在楚狄心里的诚信度为负数。 林向晚见男人目光迟疑地在自己身上打转,突然觉得他有些狼狈,心里面莫名地也就舒服了许多,“不走,叶楠在这儿瞧着呢,我当妈的,怎么也要言而有信。” 楚狄一边盘算着若是此时放开林向晚她要是跑了,自己到底有几成把握再把她捉回来,一边放松了手上的力度,林向晚抽了空,如游鱼般从男人的身下滑出来,身姿轻盈的回到叶楠身边。 叶楠不知道妈妈和这个叔叔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站在一旁乖乖的瞅着,他人虽然小,但眼睛很大,眸心幽黑没有其他杂质的颜色和楚狄如出一辙,楚狄看着他乖巧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向他招了招手,楚狄从病床旁的书桌里抽出一样东西,“来,送你的。” 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的宝贝,是用细竹节编成的桌椅板凳,还有其他一些缩小的生活用品,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胜在手工精致。 叶楠没见过这种玩具,十分好奇,不过他也没有贸然去拿,而是先回头看了一眼林向晚,征求她的意见。林向晚点点头,叶楠才小步地跑过去,接了玩具小声道了谢又要离开。 楚狄用手按住他的肩膀,“就在这里玩吧,这里有桌子。” 小孩儿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当即就点头同意了,把玩具摆开了,仔细地研究着。 林向晚见自家儿子被楚狄拐过去了,也不在意,怡然自得的靠在墙上,看着叶楠把几个小东西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是越昂贵的玩具越能讨他们的欢心,有时候只是一只小虫,或者一条脏脏的小狗,就可以成为他们童年里最美好的玩伴。 林向晚从来也不拒绝叶楠对于玩具或者书籍的要求,她喜欢看他满足的样子,这让她也觉得快乐。 “吃不吃水果?”楚狄见叶楠玩得忘乎所以,就轻声地提醒他。小孩儿点点头,向他甜甜地笑了一下,楚狄差点热泪盈眶。 他转过头对林向晚说,“儿子要吃水果。” 林向晚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楚狄指了指门口堆的几个果篮,“里面有苹果,也有猕猴桃,你拿些过来给他削皮。” “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他妈?别看我,我是病人,哪有让病人伺候客人的道理?” 男人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林向晚咬牙忍了会,想想反正也是给叶楠吃,也没便宜别人,于是就回身拿了一个苹果,削起来。 小皮球一样的苹果经她削过之后,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样,坑坑洼洼惨不忍睹,是谁说过会用手术刀的人大多都不会用水果刀?更不要提菜刀…… 做家事和厨艺一向是林向晚的软肋,她把苹果递出去的时候,自己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楚狄接过苹果,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林向晚,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苹果送进嘴里咔嚓咔嚓咬起来。 林向晚:“……” 楚狄:“这个苹果太难看了,孩子吃了会坏肚子的,你再削一个漂亮点的,别吓着孩子。” 林向晚一忍再忍,终于忍下了把水果刀丢到男人脑袋上的冲动。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继续削起来。 或许是因为心里带着气,这个削得还不如上一个。等苹果皮削完了,果肉也没剩下多少了。 这一次林向晚学精明了,她绕过了楚狄,把苹果直接塞到叶楠手里,叶楠拿着苹果,莫名其妙地瞧着林向晚,“妈妈,为什么要给我果核?要我丢掉它么?” 林向晚呆滞,楚狄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林向晚忍无可忍从果篮里摸出一个小凤瓜,手起刀落,西瓜分成整整齐齐的八块,每一块都是一样大小,刀口平整利索没有任何瑕疵,刀尖戳在木桌上,刀柄仍在微微摇颤。 楚狄不笑了,轻咳了两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把叶楠搂过来,“小楠乖,吃西瓜……” 他抬手把另外一片瓜送到林向晚面前,“你也吃。” 林向晚对于他这种事后讨好的态度十分鄙夷,但天气炎热,这西瓜看上去汁水丰富,干嘛不吃?狠狠的白了楚狄一眼,接过西瓜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多吃点西瓜,败火。别生气了,我还有正事和你谈。”楚狄说着,从文件堆里抽出几张纸,“这是楚氏下面的医药公司和秋珀的合作意向书。秋珀那边的山里的土壤条件不错,可以做草药基地,他们把山林的使用权卖给我们,我们负责出资替秋珀修路,修学校……” “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向晚拿着那几页纸,心中不明。要是说土壤条件,H市周边有不少荒山,有些比秋珀还要偏僻,土壤条件更接近原始自然,而且道路条件也比秋珀要好,楚狄如果真的想要开发草药基地,那里肯定是更好的选择。而他却选了秋珀。 “如果我说,我是为你这么做的,你信不信?”楚狄说着,笑了笑,没有看林向晚,继续道,“你肯定不会信,所以我也就不煽情了。从上面传来了消息,说明年会出新政策,如果企业肯出资做公益项目,那么在税收上会有很大幅度的优惠条件。到时候楚氏能上新闻,肯定对公司形象也有正面帮助,股价也会涨起来……” 林向晚听着,没答腔,她知道这个新政策早在自己出国之前就一直有提,但到底什么时候成真,却没人能说得准。就算是真的能有税收优惠,那也肯定是在几年之后,而对秋珀的投资却是近在眼前,楚狄是商人,对他来说企业的利益最大化就是他做生意的标准……楚氏已经够大了,大到完全不需要再做这些噱头来给自己增加份量……那他这样做的目的…… “不管你为了什么,那些山里人都会感谢你的。可我想不出,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让我做什么?”林向晚正色道,她严肃的时候就显得非常专业,楚狄觉得他就像是和自己的主冶医师讨论病情一样。 “别这么严肃,我只是想到时候成立一只医疗小组,每年定期到秋珀去义务治疗,不知道你想不想参加。” 若是别人问林向晚这个目的,她一定会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但对方是楚狄,她不自觉的就会带上几分警惕。 楚狄知道她对他心有芥蒂,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仍是微笑的继续道,“不用着急回答我,你先想想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让人准备了午饭,你和叶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林向晚刚要开口拒绝,楚狄已经扭头对叶楠道,“阿楠留下吧,你手里这套玩具,还有几个系列的,一会儿我让人都送过来,你吃完饭可以一起带走,好不好?” 叶楠听楚狄这么一说,立刻两眼放光,但随即他就可怜巴巴的把目光又投到林向晚身上,林向晚觉得他们娘俩就像是两条胖头鱼,被楚渔夫抛出了渔饵,一点点的引诱进网…… 趁着林向晚去洗手的工夫,楚狄赶紧和儿子拉近关系,可无奈叶楠嘴紧的很,不管他说什么,小人都无动于衷,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玩具,就在楚狄几乎要心灰意冷的时候,叶楠突然仰起头对他道,“你欺负过我妈妈?” 这次换到楚狄呆滞,不过只是几秒钟的工夫,他点点头,“以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叶楠把玩具拿在手里,像是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后,才信誓旦旦的开口道,“以后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就揍你哦。不管你给我什么玩具,我都不会和你好了。” 小孩儿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细细的拳头比了几下,楚狄心里五味杂陈,真不亏是他的儿子,才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开始学着保护他的母亲,而他挥舞拳头的模样,简值和林向晚一模一样。 他把小孩儿搂过来,紧紧地搂在胸前,对他说,“不会的,如果我对她不好,天打雷劈,不用你揍我,我自己也不会饶过我自己的。” PS:生蛋快乐!网站有活动,祝大家都中奖! 第72章 要不要信他一下下? 一顿饭磨磨蹭蹭地吃到下午两点钟,再加上等楚狄派人去拿玩具,林向晚带着叶楠告辞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楚狄不愧为一个好商人,他在两人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无意中”透露给他,在自己家里还有一件更大的竹结制成的泰式竹楼,叶楠要是想去参观的话,他随时欢迎…… 开车往家走的时候,叶楠像只想要掏蜂蜜又害怕被蜜蜂叮咬的小熊一相,双眼闪闪目光纠结地瞧着林向晚,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和林向晚提出那样非分的要求,那个叔叔是妈妈不喜欢的坏人,他也不应该喜欢他……可是……可是……可是他拿出来的玩具,真的很有意思…… 林向晚专心地开着车,没注意到儿子的变化,车子一个转弯后,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医院待了那么久,居然都没有问楚狄到底是怎么伤到的…… 人与人的距离,就是如此吧。 虽然有人说,不管多么深刻的伤痛,只需7年都会痊愈。因为,科学证明,7年的时间,可以把我们全身的细胞都更换一遍,一个旧细胞都没有。 但他曾伤她那样深,恐怕是一辈子也无法痊愈的伤。 “妈妈……妈妈……”叶楠见林向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理会他,就着急地用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林向晚扭头,“怎么了宝贝?” “我们能不能再去找那位叔叔玩?”叶楠鼓起勇气问道。 林向晚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妈妈会给你找一套那样的玩具,我们自己在家玩,不去找他,好不好?” 叶楠“哦。”了一下,没在说话,林向晚敏感的察觉到,小孩儿的情绪有点失落。 “阿楠……你喜欢那位叔叔么?” 林向晚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虽然叶楠是她一手带大的,在今年之前,他甚至没有见过楚狄的面,但父子之间的血缘亲情,却是一件很神奇又微妙的东西。你无法切断它,更无法抹杀它,林向晚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难题,如果叶楠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在自己和楚狄之间,叶楠总要有一个挑选,但她自私的以为,不管楚狄拿出怎样的条件诱惑,叶楠都应该是选择自己的…… 可是…… 可是当这个问题,真的由她提出来的时候,林向晚没想到,自己竟如此的张皇。 叶楠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小东西,他虽然年纪小,但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敏感心思,过了一会儿,叶楠才闷闷的说道,“我不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好可怜……他总是偷偷的看妈妈……等妈妈看他的时候,他就把头转到一边去……小珍说,她爸爸就是这样偷看她妈妈的,如果正大光明的看,她妈妈会生气……” 小珍的父母早年因为感情不合而离异,等真的离开后,小珍爸才觉出女儿和老婆对他的重要,想要重新开始。可小珍妈虽然长得像个白团子,但性格却很倔强,一直不同意复合。 小珍每次和叶楠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总会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道,“哎哟,这两个人哟,真是让我操心呐……幸好你没有爸爸,要不然你也会操心的……” “妈妈,你还在生他的气么?他说他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他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要不要信他一下下下?”见林向晚久久没有开腔,叶楠继续小声道。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紧急停车带里,叶楠吓了一跳。忙把手放开,改为拉住林向晚的手,“妈妈,怎么了?” 林向晚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微微地摇了摇。“妈妈有一点点累哦,宝贝,让妈妈歇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她的儿子,问她,要不要再信他一下下。 他可知道这一下下,可能会毁了她所有处心积虑的一切? 他可知道这一下下,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可他开口问她了,她就要给他一个答复,或许这不是她想给的,但却是他想要的,只要是他想要的,所有的一切,她都会满足。 “宝贝,如果你希望妈妈给他一次机会,那妈妈就给他一次……可是只有一次哦……”林向晚歪过头,对叶楠撑起一个笑容,叶楠见她笑了,就放心下来,然后他像小狗似的趴在林向晚腿上,眼睛一闪一闪地问着,“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找叔叔去玩?” * 林向晚从秋珀回来,休了一个星期的假,现在已经过了五天,还有最后两天,她已经做了计划,要去参加叶宽的婚礼。 如果是别的叶家的亲戚办喜酒,林向晚恐怕都会找个理由推了,原因很简单,当年她落难时,没人对她伸出援手,现在她荣归故里,也没打算和他们再攀关系。她不是个大肚的人,有些帐她算得很清楚,与其和那些人说没用的话,假笑假亲,还不如陪叶楠在家睡觉的好。 可叶宽不是别人。 叶宽几乎看不出任何叶家人的影子,他从小就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也没什么心眼,是个纯良的男子。就在当年,林向晚和楚狄在车内的偷/拍照爆光的时候,叶蓉羞耻得几乎盼着林向晚死掉,根本不认她这个姐姐,而叶宽则只是傻傻的问她,大姐,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在知道真相之后,叶宽也保持了沉默,有时候在学校,遇到讨厌的同学,拿这件事情取笑他,他从来没人林向晚讲过,总是自己用拳头解决。 直到学校班主任后来找到家里,从香姨的哭天喊地指桑骂愧中林向晚才得知这些…… 叶宽对她来说,是真正的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地那种。从小林向晚就是他的偶像,他最听的不是叶衷的话,而是林向晚的。就算这么多年后,林向晚一句话,不让他的生意和楚家再纠合在一起,叶宽立刻着手去办,一点也不拖沓。 放弃了大主顾不要,对家刚刚开张的小文具用品公司来说,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连叶宽的未婚妻都埋怨他,一声招呼不打就放走一条大鱼,不过叶宽只是憨憨的笑笑,说大姐说的话一定有大姐的道理,让她不要瞎掺和,弄得未婚妻对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大姐,一直心怀不满,没事就在叶宽旁边说两话。 直到后来林向晚让沈士君托人把叶宽弄进了政府部门的采购清单里,叶宽的耳根子才算清净了。 酒席办得很热闹,香姨这些年的老牌友加在一起就占了十几桌,人人喝得面红耳赤,桌上觥筹交错。林向晚虽然坐在主桌上,但除了叶蓉,别的亲戚她都不认识,想必都是香姨那边的。 叶蓉自然是不稀罕和林向晚说话的,就算和她同座一个酒桌,她都觉得受了委屈。她不开口,林向晚自然也不答理她,于是热闹得酒桌上,就数这两个姐妹最为沉寂。 香姨穿了件黑底耦合色的中式改良旗袍,在宾客间迎来送往,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她这些年着实见老了,眼角都挂皱纹,不过她身材保持得不错,一点也没发福,连小肚子也没有,看上去还是风姿绰约。 林向晚喝了叶宽和新娘子亲手敬的酒,塞了厚厚的红包给新娘子之后,就打算走了。 不过还没等她走出酒店大门,就被香姨从后面追了上来。 “哎呀,小晚,阿姨还没来及和你说说话呢,你怎么就走了。”香姨满脸堆笑地拉着林向晚,把她托到一边的偏厅里。“你看你,来就来吧,还给小纯那么厚的红包,多不好意思。你现在日子过得还好吧,听小蓉说,你和楚先生又合好了。” “我和楚狄没关系,叶蓉误会了。以后这样的话,阿姨还是少说一些吧,别人误会我倒是没关系,要是被楚家人听到了,恐怕会不高兴的。至于那个红包,香姨不用客气。我就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这点份子钱总还是出得起的。叶宽是我弟弟,那是我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林向晚恭敬的答着。她摸不透香姨追出来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总归不会离开一件事,钱。 她现在虽然有些钱,但那些钱都是给叶楠准备的,别人一分钱也别想沾到。 香姨碰了个软钉子,心里虽不痛快,可脸上的笑意却没减去半分,“你看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直,香姨知道你从美国回来,心里高兴极了,只不过怕影响你工作,一直没敢去找你。你看你今天有没有空?香姨想请你喝杯茶,咱们娘俩儿好好聊聊?” “今天不方便吧?叶宽婚礼,香姨要是离开了,那怎么行,我看还是改天吧。”林向晚说着,又要往外走。香姨立刻拿出千斤坠的工夫拉住她,“改天也行,我订个日子吧,要不然就下周,下周五怎么样?你现在住哪儿?我去找你?” 林向晚听到这儿,已经有些烦了。她天生有些冷感,最讨厌被不熟悉的人接触皮肤,香姨的手上同了许多汗,紧抓着她的腕子,让她心里一阵阵的起腻。 第73章 求 “下周五我有台重要的手术,下下周还要带新的住院医生,这个月都挺忙的,不如这样吧,等我有空,我去看香姨。香姨,我下午真的还有事,我得走了。”林向晚用力的去拽自己的手腕,香姨见她不耐烦了,立刻可怜兮兮的开口道,“阿晚,你别走,阿姨是真的有事想请你帮忙,你看在当初我把你拉扯大的份儿上,就帮香姨这一次行不行?要不然香姨真的没活路了啊!” 香姨一边说着,身子就开始往地下坐,眼泪也噗噗地往下掉,林向晚有心把她推开一走了之,可又觉得良心不安,于是只能拖住她的胳膊,“你先别哭,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今天是叶宽的好日子,你做妈的哭成这样,让他脸面往哪儿放?再说,多不吉利!” 不知是真的怕给叶宽沾了霉运,还是香姨意识到自己的样子确实难看,总之听了林向晚这么一说,她立刻抹了抹眼泪,重新站好了。 林向晚见女人变脸和变戏法一样,心里十分无语,要说香姨把她拉扯大,那还不如说是家里的保姆把她拉扯大,她记得自己从三岁之后,吃过的所有饭,十有八九都是保姆做的,跟香姨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可是有些话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不能说出来。要是真把这话说出来,恐怕香姨能气背过去。 “阿晚,香姨也不想麻烦你,可是这事儿实在太棘手,香姨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求上你,你能不能和楚先生说一说,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一回?家里真是快活不下去了,那些讨债的短命鬼,天天都堵在家门口,他们还拿猪血泼在门上,我现在连出门买菜都不敢,叶蓉更不是敢让她住在家里……”香姨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不过她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即想求林向晚帮忙,又想说自己有多么的不容易,太多的内容混杂在一起,倒让林向晚听不明白了。 感觉就像是一头扎进了乱麻里,林向晚听了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要债不是因为你欠了别人钱么?和楚狄有什么关系?香姨,不是我说,爸爸去世的时候,家里至少还有几百万,这些钱我一分也没拿,只是和你叶宽叶蓉三个人花,怎么能都花光?你爱赌钱我不管,喜欢玩期货也没关系,把钱都赔光了,你也该知道收手了吧?怎么后来连房子都抵押出去?这几年H市的房价翻了几翻,家里那幢别墅少说也值一千万,那些钱都去哪儿了?你现在让我帮忙,我怎么帮?我自己也是靠死工资吃饭的啊,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你不行,可是有人行啊……”香姨见林向晚有些急了,声音就低下来,“你不是有个孩子……是楚先生的儿子……你能不能求求他看在孩子的面儿上……” 林向晚一听这话,本来对香姨的那丁点善意就都烟消云散了。 她终于说出来了,算计完了她,开始算计叶楠。 合着他们母子俩,就是被别人使的两杆枪,用得时候就拎过来用,不用的时候扔到一边,连根破铁都不如。 当年她离家去美国,香姨不是不知道她的电子邮箱,可她却连一封信也没发给过她。 逢年过节,她打电话回去,每次也总叶宽接的,香姨和叶蓉根本不稀罕和她说一句话,或许在她们心里,生怕和她联系多了,她会讹上她们吧?所以她们恨不得她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 可是现在,香姨把钱都造没了,家里落破了,她开始记起林向晚的好,记起她的用途来。 她在她心里就这么贱?被人利用过践踏过一次之后,下一回还会重蹈覆辙?! 是!她现在和楚狄开口,楚狄就一定会帮她,别说几百万几千万,就是过亿的数目,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他一定会给。 可她为什么要开这个口?她为什么要帮这两个明明占尽了自己便宜,却还视自己如死敌的女人? 就因为她们是她的继母和妹妹? 不……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就算贱,也只贱给对她有利的人,像这种女人,她根本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林向晚冷冷的瞅着香姨,香姨被她的目光一扫,立刻觉得全身寒气逼人,汗毛都立了起来。她讪笑着还想要开口,而林向晚却生硬的打断了她。 “你什么时候听说我有孩子的?叶蓉告诉你的?那她有没有告诉你,那孩子根本不是楚狄的?他是我在外面留学的时候,和一个留学生生的,跟楚狄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想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或者利用他,那可就是白费心思了。” 香姨认真地听着林向晚说的每一个字,可她越听越觉得听不明白,那孩子不是楚狄的?怎么可能不是楚狄的?如果不是楚狄的为什么楚狄还要和林向晚纠缠在一起? 她大张着嘴,一脸无法置信的模样,林向晚觉得很可笑,可又不能笑,她轻咳了两声,趁着香姨走神的工夫,把自己的手拯救了出来,“事情就是这样,真是不好意思,没办法帮到你,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林向晚说完,扭头就走,香姨在原地楞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于是她又上前追了两步,人还没追上林向晚,就听见身后传来叶蓉的尖叫声,“妈,你在干嘛?你又忘了我说过什么?干嘛要求她?!!” 香姨被叶蓉的叫声惊得一呆,等缓过神儿来的时候,林向晚已经走远了,她扭身给了叶蓉一个巴掌,“你这个死女仔!你就知道误事!不求她!不求她,你的工作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待在家里么?你妈我拿什么养你?高利贷的人已经逼上家门了,再不还钱,他们就要来真的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样?是给别人卖身做小还是让你妈我去卖肝卖肾啊!!” 香姨对着叶蓉完全是一脸狰狞,再看不出刚才的半点凄惨哀凉,叶蓉被她打得生疼,嘴里狠狠的道,“就算真的给人卖身做小又怎么样?她当初不也是卖出来的!我比她哪里差!她能养得活这个家,我就不能?!” “哎呀,你这个死女仔,你是想气死我啊!!这种事是好事啊,还互相攀比!!你妈我把你金枝玉叶的养大,难道是为了让你做这个的啊!!!”香姨简值快被叶蓉气死了,可她一直痛爱叶蓉,就算对叶蓉真的有气,也是因为心疼她。 这个该死的林向晚,为什么她就不能松个口?要不是因为她,叶蓉干得好好的,又怎么会被楚狄的公司开除掉? 那天林向晚去了楚家,被楚老太太刁难之后,第二天叶蓉就收到了公司的辞退信。 虽然多发了半年工资,但从那之后,不管她去哪里应试,都没人敢要她,分明就是有人在这后面使绊! 没错,楚夫人知道叶楠的存在,确实是她告的密,可那又怎么样? 谁让林向晚那么狂,恨不得拿鼻孔看人,根本不把别人当一回事。她不是让她去说嘛,她不是说她不怕么,那她就去说了,又能怎么样? 叶蓉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只恨林向晚仗着有人给她撑腰,就张狂起来,而她交往过的那些男人,在她离开楚氏之后,就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都当她是瘟疫一样,没人再来约她出去。 呸!什么东西!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叶蓉心里狠狠的想,她带着香姨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香姨耳边低语,“妈,你放心,咱家的债肯定能还上!至于林向晚……” 你也不要太得意! * 林向晚这几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身上毛毛的,总感觉像是有人躲在她身后偷看一样,可等她回过身,却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她回家之后,特别留意了几天手机,她以为以香姨不依不饶的个性,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可等了一个星期,香姨都没打来一个电话,林向晚渐渐的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仁爱在H市开了大半年,也积累了些人气,不过人气高了,就意味着事情也多了。虽然一想到月底,年底有大笔大笔的奖金拿,林向晚就觉得生活一片美好,但现实中,繁琐的工作,以及医院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却让她觉得十分头疼。 比起其他科,妇产科算是医院里收成比较好的科室了,能进仁爱生产的非富即贵,给红包时也很大方,可人家既然给了钱,自然要求也就多,稍有些不如意,就会吵闹起来。 这天,林向晚刚下了一台手术,就听见手术室外吵吵了起来,蒋护士长的女高音穿破了几层门板,直抵耳膜。 “怎么了?”林向晚脱了手术服,一出门就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横眉立目的怒视着蒋护长,而蒋护士长则像只老母鸡似的扎着手臂和他理论,在蒋护士长身后躲着个刚分来的实习小护士,小护士清秀的脸颊上一片红肿,一看就是被人打过。 第74章 动手 “哎呀,林主任,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有这样的人么!!”蒋护士长尖着嗓子,把林向晚招过来。 林向晚跟着护士长走进人群里,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林向晚前些天才被医院提名做了主任,妇产科唯一的一名主任。以她的学历还有资历在仁爱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这么快的出头,并不是件好事。有许多人都很不满,不就是国外回来的么,又有什么了不起,从哈佛斯坦福回来的都没像她这么张扬,一看就知道上面有人。 林向晚虽不讨厌升迁,但她讨厌因为升迁而带给自己的风言风语。 只说她一人没关系,可流言飞语哪有理智,说她的同时,就把平时和她走得比较近的一些男同事也都一起说了进去,弄得大家见面的时候都变得十分尴尬。 林向晚俯下身子,看了看小护士脸上的伤。清秀的面颊上肿起了显明的五道指印,小护士眼含热泪,因为脸肿得厉害,所以嚅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林向晚认识她,她是今年新分过来的一批实习护士,平时主要负责新生儿护理这一块。和林向晚曾经合作过,是个十分勤快,手脚又麻利的丫头。 林向晚一向护内,见自己的人被打,心里的火就噌噌的冒起来,再看见对方是个高大个子的军人,眼中不禁就多了几分鄙夷,只不过她还知道控制自己,所以就先站直了起来,对男人还算客气的说道。 “这位先生如果对我们医院的护士护理工作有什么疑问,或者不赞同的地方,可以向院方提出投诉,没必要动手打人吧?” 林向晚不笑的时候,就有一种威严的感觉流露出来,再加上她的声音清洌,只是一句话,就让对面的军官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到她身上。 见她不过个小小的医生,男人嘲讽似的笑了笑,“你也配和我说话?找你们院长来,这件事不给我处理好,你们仁爱就别想开张了!” 好大的口气!林向晚被这人气笑起来,“院长出国考察了,妇产科我说了算,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可以告诉我,好好说话,别大声喧哗,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后院,你是什么头衔?旅长?哪个部队的?旁边A3住了一位军长的太太,这两天就是预产期,万一惊吓到她,你能负责么?” 真是二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旅长就能狂成这样,让医院里住的那些军长师长情何以堪?听林向晚抬出军长,军官的态度一下子萎缩许多,但这么多人瞧着,他也不能轻易就输了气势,于是他继续大声叫道,“别和老子扯那些有的没有的,我就问你,你们这个护士,笨手笨脚地把我儿子扎坏了,你说怎么办吧!” 林向晚把目光转向小护士,小护士已经被蒋护士长扶起来,她用手捂着脸,带着哭腔开口道,“他儿子的血管太细,不好扎……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我……育儿室不让进去,他也不听……后来我太紧张了,一下子没扎进去,他就急了,动手了……” “老子急了怎么了?动手又怎么了?你不就是个小护士,老子就算今天打死你,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那男人见小护士替自己分辨,立刻又要冲过来,旁边站着的一群人,纷纷往后退去。 新生儿的血管又细又浅,再加上有孩子父母在旁边盯贼一样的盯着,小护士难免心里起急,一着急手再一不稳,扎歪总是难免的。林向晚能体会为人父母看见自己孩子受苦受疼的时候的心情,现在城市里一家都只有一个孩子,哪个不是父母心尖上的肉? 可你再心疼,也要讲道理,难道说你打了护士,你家孩子的病就能自动好了?被针扎过的地方就不疼了? 军官逼得近了,林向晚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浓烈的酒气,她心里对这人更加厌恶几分,用手把他向外推了推。 “好好说话,听见没有?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亲生儿血管不好扎,这是常理。但从来也没有孩子因为护士多扎一针而扎坏的。她工作做得不够用心,是她的错。可你动手就是你的不对,怎么,打女人很有快感么?还是说你们这些男人这些年都不上阵杀敌了,变得只会打女人了?” “你他/妈知道我是谁?也敢跟我这么说话?!我看你也找抽!”男人说着,举起了蒲扇大的巴掌,朝着林向晚挥过来,林向晚眉头一皱,用手摸到自己兜里的一把止血钳。 止血钳虽然不像手术刀那样锋利,但它的嘴部又细又尖,扎一下也挺难受的,林向晚掂量着力度,就打算往男人身上招呼两钳子,正准备出手的时候,身前人影一闪…… 军官发出一声大叫,朝着一个空档,整个人横飞了出去,撞倒了停在手术室外的桌子,上面排了几叠不锈钢盘子全都稀里哗啦地砸在他脑袋上。 林向晚大脑当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时候你不上班,跑这儿来干什么?” 楚狄用手抻了抻西装,十分潇洒的回头对她笑了笑道,“要是不跑过来就看不见好戏了,他碰你哪儿了?” “你别搅乱,快走快走,别惹祸了。”林向晚头大如斗,轰苍蝇一样轰着楚狄,“他没碰我。就是比划了一下,哎,那个谁,把保安叫过来,看住他,别让他再闹事,顺便再打个110,这事儿麻烦了。” 楚狄不是一般人,要是让小报拍到他和医院与人大打出手,恐怕明天的娱乐头条又有的看了。再说这家伙平时自己也不是多绅士的人,要是他看不顺眼的,女人也照样揍,现在如此仗义直言恐怕都是做给自己看的,林向晚不愿意他为自己出这个头,她自己的事儿自己能搞定。 既然做了妇科头把交椅,就要能担事,她早就想清楚了。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和年底丰硕的红包比起来,这些宵小根本不在话下! 林向晚不耐烦地轰着楚狄,一边开始驱散一旁看热闹的人群,楚狄趁她不注意,又溜到那位旅长旁边,一手薅着脖领子就把人薅起来,“喂,是男人就别装死,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我们出去较量较量。” 可怜的旅长被他刚刚一个背摔早就摔得三魂出窍四魄离体,此刻还没归了位就被楚狄自说自话地拎走了,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林向晚瀑布汗地看着楚狄连拖带拽地把人拽走,直摇头,转身打算安抚一下小护士,楚狄把这人弄走了也好,反正他不怕招事,她瞎操什么心,把人拎走了,总比让这人在医院里撒野的强。万一再殃及到别的病人家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蒋护士长见人散得差不多,立刻两眼放光地窜到林向晚身旁,“林主任,你认识他啊?什么人?哪里来的?从商的还是从政的?派头很大啊!助人为乐,这样的男人现在已经很少了呀。”蒋护士长平时不太关注商业人物,一时没认出楚狄来,不过看他一身昂贵的手工定制西服,还有出手时毫不忌惮的气势,也知道楚狄是个人物。 林向晚继续头痛,拉着小护士到亮光的地方替她检查着伤势,“她太太还投诉过我们,蒋护士长你不认识他?他大概是觉得上次的事情太难看,所以才会出手帮忙的吧。” “啊?原来那个刁婆子就是他老婆啊……哎哟,我就说,这世道哪有这么好心的人……”蒋护士长回忆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脸色立即掉下来,眼中鄙夷。“这么个好男人,娶了那样的女人当老婆,恐怕以后也没有踏实日子了……” 林向晚无奈的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小护士的脸虽然肿得难看,但并没什么大碍,林向晚拿了两个冰袋给她,又劝了她几句,这事就算掀过去了。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楚狄又出现在林向晚的办公室,这时候看病的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林向晚和晚班的大夫交接了一下工作,就等着下班。 楚狄大咧咧的坐在她对面的位置,随意地翻看着她放在办公桌上的专业资料。 这些日子林向晚和他亲近了许多,虽然她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但楚狄却敏感的察觉到。就像是以前他请她吃饭,她总是找借口不去,或者吃到半截就离开,而现在,她就像是摆明了要吃大户似的,专挑又贵又好的地方去。 给叶楠买东西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和他分得那么清,差一毛钱都要还给他,他愿意给叶楠买,她就拿着,到时候让叶楠给他打个电话道声谢。 人就是这么贱,她想着办法去花他的钱,可他却觉得心里像是暖洋洋喜滋滋的,没事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都会笑出声,有一次傻笑的模样被秘书小姐看到了,吓得秘书当场把咖啡洒了一地…… 第75章 金丝雀 “人处理好了?”林向晚轻轻踢了踢他,楚狄回首对她笑了笑,“当然,我办事你放心,那人保证不会再找你麻烦。现在的病人都这么横?” 林向晚用手抵住额头,“也不都这样,公立医院的可能好点,因为病人多,大夫少,都怕大夫对自己家小孩儿不好,所以就算有脾气也得收着。来仁爱的不都是有钱人么?有钱的有权的,脾气都大,我们没权没势,又没人撑腰的小大夫,只好忍着呗。” 林向晚说着,略有些哀怨的叹了口气,楚狄直起身子,把手臂越过桌子,捂在她的额头上,“谁说没人给你撑腰,不是还有我,既然干得这么累,那不如……” “喂,见好就收啊,后面的话就别乱说了,我可不想当金丝雀。”林向晚白了他一眼,楚狄一直不想让她出来工作,好像她的工作不是妇科医生而是挖地雷的,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一样。 她才小心翼翼的踏出一步,并不想让自己这么快的就接近他,他们之间的问题绝不是仅靠一个信任就可以完全解决的,更何况想要她真正信任他,把完全毁掉的东西重建起来,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知道了。见好就收。”楚狄笑着答道,他的手掌十分熟练地在她的头上揉按着,他的掌心温度很高,林向晚觉得十分舒适,按着按着就有点泛困,楚狄见她眼皮不自觉地往下垂,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别睡着了,一会儿就该出去了,到时候风一吹更难受。今天带你去琉璃街,有个朋友想见你。” “谁?”一听见琉璃街,林向晚就精神了许多,自从上次她在那里得到青金石之后,一直把琉璃街当成自己的福地。 “许明翡,她在那儿开了家玉雕店。” “哎,走走走,快点带我去看看。好些天没见她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约她出来吃饭,她上次可是帮我的大忙。”林向晚见墙上的挂钟指针正好指在五点上,立刻把办公桌锁起来,和楚狄一起出了办公室。 楚狄和她走到停车场,突然停下脚步,开口道,“你见了她,别提百里家的事,她这回……是被百里家赶出来的,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但这事在百里家闹得特别大,甚至闹到宗族里去了,听说她是被重罚之后才净身赶出户的……” “净身出户?她嫁个死人这么多年,还给百里家当牛做马,老老实实地没让那个死鬼坟上冒绿烟,他们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让她净身出户?!”林向晚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听楚狄说这个立刻跳起来。 楚狄向她摆了摆手,“人家的事,你别瞎操心,提前告诉你就怕你到时候忍不住说出什么来,她虽然嘴上说没事,但心里肯定很难受。你知道不知道,许明翡是小时候被人卖到百里家的?卖的时候就说好了,是要嫁给百里泽的……” “我靠。”林向晚实在没忍住,说了一句粗话。像百里家这样的大家庭,还保持着过去的大家族式的生活习惯,要是出了什么大事,族长和族里有声望的老人都要一起商讨,像许明翡这样的外姓人,又是个女人,再加上老公死得早,被那么一大家子压迫着,不吃亏才怪。 林向晚一想到许明翡的那个小叔子,百里佟阴森森的样子,心里就替许明翡叫屈。 “我才不会乱讲话,她现在出来也好,总比人老珠黄的时候再被别人踢出来强,反正许明翡本事那么好,以后开个玉庄把百里家生意都抢过来!” 上了车林向晚仍不甘心地挥了挥拳头,楚狄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系好安全带,车子出发朝琉璃街出发。 想在琉璃街上买个铺子,少则百十万,多则几百万,许明翡被百里家人赶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再没带走一样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东拼西凑向人借出那么多钱来盘出一间铺面,可见她平时的人缘有多好,本事有多高。 大家都愿意借钱给她,因为相信只要她开了店,就绝不会亏本。 离着许明翡开的浣玉还有段距离,林向晚就看到了一大串花蓝彩旗,都是玩玉的老饕们送给许明翡的开店礼物。 林向晚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她戳了戳楚狄的背,又指了指旁边,楚狄了然道,“我已经派人送过了,你看前面,最大的那两只花篮就是我送的。” 他送的花篮果然是最好的,又大又美,花品名贵,姹紫嫣红。林向晚凑过去看,却发现锦带上面却署着他和她两人的名字。 就算是她的名字,也已经很久没和他靠得这么近,喜底金字,给人一种极喜庆的感觉,林向晚觉得心里一热,忙把视线调转一旁。 许明翡得知今天他们两会来,早早就等在店门口,见两人走近,就立刻迎过去。林向晚笑咪咪地朝她把伸过手掌,“许老板,开业大吉,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本地的规矩,新开了店铺,可以向老板讨红包,沾个大家一起发财的彩头。 许明翡早就预备好了红包,一边一个分别塞到林向晚和楚狄手中,笑着回道,“同喜。” 林向晚把楚狄手里的红包抢过去,“这个是给儿子的,我替他收着。”楚狄呵呵笑了两声,看她的目光就像是看最宠爱的小女儿。 许明翡见这两人眉来眼去,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就探询似的望向楚狄,楚狄和她点点头,许明翡露出一个舒心了然的笑容。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铺子里面,一进铺子林向晚就惊叹一声,“好漂亮。” 铺子里面的面积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却极为精巧,八宝阁上摆着的玉器摆件,虽不能说是价值连城,但样样都是雕工了得,一看就是出自高人之手。 “阿晚喜欢哪一件,我送你,反正都是自己雕的,不值什么钱。”许明翡招呼了一下,小伙计立刻手脚麻利的过来上茶。 林向晚嘴巴惊成“O”,“你榀别告诉我,这里都是你自己雕的。明翡,你也太能耐了吧?” “八成都是,还有一些是店里的老师傅雕的,我的店子开得时间还早,也没什么镇店之宝,都是一些寻常的玩艺,你看中了什么拿去就好。哦,对了,上回你那块青金石,我也替你雕好了,一会儿拿给你。” 林向晚当天拍出了宝贝,但事后却一直为此糟心,石头那么大,又那么重,叶楠一个小人,根本戴不得,放在家里又要担心会被贼惦记。最后还是许明翡替她拿了主意,帮她把石心剖解出来,又穿了平安结,可以让叶楠贴身带着。 许明翡正殷勤的招呼着两人,忽然从店后走出一人。那人看见楚狄时楞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喂,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官司缠身,还有闲心买玉?”男人朝着楚狄胸口轻打了一拳,楚狄笑着接了,两人迅速勾肩搭背在一起。 林向晚没见过这人,就在旁边默默看着,直到两人闹得差不多,楚狄把她拉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钟昆,钟悦的堂弟。” 一说钟昆的名字,林向晚就不再陌生,钟昆和钟悦都是家族的叛逆者,家里的黑羊,两人明明有很好的商业头脑,但都没选择从商,钟悦当了律师,钟昆更离谱,去练了散打。 不过钟家基因好,英材辈出,就算没走寻常路,这两人仍是如珠玉于瓦砾,轻松的就在自己的领域里取得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成绩。钟悦入行一年就因为打了几场漂亮的官司而挤身于高级律师的队伍之中,而钟昆更牛,电视里时常会出现他的比赛,去年刚拿了亚洲散打冠军的称号。 钟昆大概是从钟悦那里也听说过林向晚的名字,所以他大咧咧地朝她灿烂一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对楚狄说,“好久没和你过招了,要不要练练身手?” 楚狄把领带系下来,扔到一边,“你小子又皮痒。” “谁痒还不知道呢。” 两人一边打着一边往店后走,许明翡给林向晚解释道,“楚狄和钟昆也是三年前认识的,不过两人很投缘,一见如故,很快就变成好朋友,楚狄现在的功夫都是钟昆教的,俩人没事的时候总要过几招。” “怪不得,我出国的时候他还只是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现在却像是李小龙附身一样。”林向晚想到楚狄在医院里那一计漂亮的过肩摔,不禁莞尔。 许明翡的店里燃着檀香,香火缭绕让人有种深处云端的错觉,林向晚坐在旧檀木的圈椅里,感觉时间就像是停驻了一般。 她有心想问问许明翡最近过得怎么样,可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百般纠结心神不宁的样子被许明翡看了去,许明翡低低的开口道,“你想问就问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被百里家赶出来了,因为我偷了家里的古玉去卖,人脏并获,族里容不下我,就把我打了出来。” 第76章 难得有情郎 “你没有!”林向晚心里一惊,三个字脱口而出。 许明翡苦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我们认识连半年都不到,你不过才见过我几面,怎么知道我做不出这样的事。你知道那块玉有多值钱么?那是百里家的镇宅之物,只要脱了手,那我就会变成全城首富……” “别人或许会见财起意,但你一定不会。别说我只认识你半年,就算只认识你半天,我也这么肯定。”林向晚眉头紧锁,有钱虽然好,但钱多了也烫手,凭许明翡的本事想要赚出让自己舒服过日子的钱并是什么难事,何必非要冒这么大的险去偷那件东西,当什么全城首富。 “……多谢你……这么肯定我……你才认识我半年不到,就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可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却不肯听我一句解释……”许明翡笑着笑着,突然就流出了眼泪,微笑着流泪,让人看了更加心酸,林向晚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他是谁,但心里模模糊糊的却有了个影子。 “你……指百里泽?”林向晚有点不情愿的问道,因为总觉得百里泽不像是个好人,这种人应该离许明翡越远越好。 许明翡没说话,眼泪像是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落在茶杯里,茶水微微荡漾,想必已经变得苦涩难咽。 “泽,佟,还有我,我们三个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一块儿长大,一块念书,一块学着识玉辨玉,我以为我们三个会永远在一起……直到出了车祸……泽不在了……佟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但我一直觉得他还是原来的他,只是脾气有些急了,不太爱相信别人,可是我没想到……”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最相信的人背叛,当他从众人后走出来,亲自指证她的时候,她的天,塌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她所坚信的,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最幼稚的笑话。 许明翡用手捂住脸,再也说不下去,林向晚放开茶杯,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像许明翡这样的女子,本应该被人好好的守在掌心中,爱护一辈子,但老天偏偏喜欢捉弄人,不让人如愿。但这话又说回来,有哪个女子不应该被人好好爱护? “哎,你别哭,你哭了他们更得意了。离开那一大家子烂人不是好事么?你该笑才对,趁你青春貌美,找个好男人,好好开店,以后再生几个胖小子,一家人过得幸福美满,气死他们!”林向晚不太会哄人,说出来的话都是从蒋护士长那里照搬的。许明翡大概也没想到像她这样有些冷情的女子可以讲出如此市井通俗但又实惠的话,忍不住破啼而笑了。 见她不哭了,林向晚心里才踏实了些,“说实在的,就是他们不让你走,我也想劝你离开了。守着那几个怪胎有什么意思?你只是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了,就你心眼实,才会留在他们家守活寡,换我早跑了。” 许明翡用手擦着泪水,缓缓的摇头,“你不懂……我从小在那里长大,除了百里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我这几年一直在百里家做事,出了百里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我人生所有的记忆,都和百里家有关,离开那儿,我什么都不是。就算我现在开了这间铺子,可我总觉得自己的魂还留在百里家,还和泽的骨灰待在一起。那个庄园,是我生长的地方,我的根系在那里,不管我漂泊到何处,总有一天,我还是会回去……可是他们却生生的切断了这一切……就像是把我的心割开一样……阿晚,我很疼……我真的很疼……” 林向晚可以理解这样的感情,因为她离开H市的时候,和许明翡是一样的心情。 你明明不想走,你还有牵挂在这里,可你却不得不走,因为如果你不走,你就会死…… 在生命与留恋之中,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对你来说,最宝贵的。 “他们会后悔的,他们这么对你,肯定会有报应的。你别难过,恶人自有恶人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然后看他们一个个倒霉!”看见许明翡难过成这样,林向晚心里也不好受,忽然想起香姨,叶蓉,还有叶家的那些烂事,她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幸运。 她和许明翡很像,但又不同。许明翡比她温柔,她比许明翡坚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坚强比温柔更有用。而且她还有叶楠,不管这世界将她如何抛弃,旁人怎样猜忌她,叶楠总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许明翡窝在她怀里又哭了一会儿,从店后传来男人打斗时口中喝出的清啸声,林向晚拍着她的背,“你别害怕,你看有这么厉害的人保护你,就算百里家的人来找你麻烦,你也可以指使钟昆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怎么好让人家做这种事……”许明翡停了眼泪,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钟昆只是普通的朋友,我们没什么的。” “咦?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有什么?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故事啊许老板。”林向晚揶揄道,许明翡脸上挂不住,轻轻推了她一下,“和你说正经的,你又笑话我,不和你说了。” 真是美人啊,梨花带雨,含羞带俏,林向晚像个登徒子一样拿眼梢挑着许明翡,许明翡佯装生气,真的扭过身子不再理她。 林向晚笑着呵她的痒,两人闹在一起。 “唉?这个镯子看着真眼熟,和上次拍卖会上的绯丝是一对儿么?”许明翡穿了件宽袖的小衫,袖子滑落下来,就露出她纤细的手臂,血玉如一抹红霞映衬在她的皓腕上。 许明翡把镯子摘下来,放在林向晚手中,“不是一对,就是绯丝。上次的排卖会的时候钟昆拖人拍下来的……后来又还给我……” “哦~~~~~~~原来是这样啊~~~~”林向晚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一脸暧昧,许明翡拿她没办法,只能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这样八卦我,我也八卦八卦你,我看你和楚狄最近也走得很近,怎么,想开了?” 林向晚靠着她,绯丝在她掌说玉润水滑,摸起来凉凉的十分舒服,“儿子想让我原谅他,我自己没什么想法,走着看吧,他要是能一直这样,信他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若是过两天坚持不住了,反正我也没损失,大不了再打回原形就是了。” “我看楚先生不是那样两面三刀的人。”许明翡肯定道,“我认识他时间虽不长,但能看出他是个情感内敛的人,这些人因为不喜表达,所以总让人觉得很薄情,但其实他心思极深,只不过不爱外露罢了。” 对于楚狄薄情还是深情,林向晚实在是不想评价,也评价不出,她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把话题转开,“我在拍卖会的时候,听过绯丝的传说,真有那回事么?公主,城破什么的,爱恨情仇,像宫斗大片一样。” 许明翡把镯子重套回自己的手腕,认真地答道,“故事是有,不过我知道的版本和拍卖会上说的不一样。” “?”林向晚疑惑的看她,“说说,反正男人打架一时还打不完,等他们打完了咱们出去吃饭。” 旧时西域有小国,名为纪熹。 纪熹国的公主远嫁中原晋王,两国交好,边关太平,郎材女貌,琴瑟合鸣,一时传为佳话。 只可惜好景不长,晋王心怀鸿鹄韬略,不仅满足于做个小小的亲王,于是他联合几位军机大臣一起造反。 公主怕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就劝他。可晋王不听,反逼公主拿出贴身玉镯,好向纪熹借兵。 公主不从,晋王抽刀断腕,白碧染血,从此夫妻恩断义绝。 林向晚听得揪心,“那最后那个晋王当了皇帝没有?” 许明翡转动着镯子,“当了,他不仅当了皇帝,而且是一位仁帝,使国泰民安,四海朝拜,留名青史……” “那公主呢?” “无人可知,有人说她断了腕,后来就出家做了尼姑,也有人说她当时就死了,被晋王封在冰柩之中,等他死后,两人同穴同眠。” 林向晚沉默,她若是公主,绝不会愿意和那样的男人葬在一起。否则连死都死不安生。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林向晚最终吐出一句话,许明翡跟着点点头,“自古无情帝王家,男人的心本来就比女人的大,女人只要守住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就是幸福,而男人……他们想要的更多。” “可并不是人人都是晋王,都能得偿所愿,最怕就是天比心高,命比纸薄。”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低迷,林向晚伸了个懒腰,对许明翡道,“走,我们去看看他们打得怎么样,我只在电视机里看过钟昆比赛,现实版的还真没看过,今天正好开开眼,不知道楚狄会被揍成什么样,早知道应该带上相机,楚氏总裁被人揍得五眼青黑的照片,估计能向报纸卖个好价钱。” 第77章 我的妞 “呵呵,楚狄要知道你这么想他,估计要气晕了。我见过他们交手,楚狄的实力不差,虽然没钟昆从小接受训练那么专业,可他招数实在,没什么花样,一招一招都是拼命的打法,要是认真打起来,钟昆不不定能从他这里讨到什么便宜。” 许明翡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林向晚往店后走,因为开店没多久,浣玉的后院还没放什么东西,就是沿着墙根放了几个灰不溜湫的土坛子,空旷的开场院正好可以让两个男人大展身后。 楚狄和钟昆赤.裸着上身纠缠在一起,身上有晶莹的汗珠,再配上男人雄健肌肉,看起来赏心悦目,配上背景音乐简值可以直接上动物世界。 林向晚和许明翡抱了瓶汽水坐在桅子树的荫凉下,惬意的观赏着战局,时不时的点评两句,一直到钟昆一个锁喉手将楚狄逼到墙角,楚狄没注意一脚踢碎了墙角旁的一个坛子,林向晚惊叫一声,“两百万没有了!” 楚狄一怔神的功夫,被钟昆掀翻在地。 许明翡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没那么贵,从早市上买的酱菜坛子,也不是古董,别说两百万,两百块也不值,两百块能买一车。摔疼了没有?” 楚狄无奈的摇了摇头,林向晚坐在旁边几乎笑断了气,“输的人请客吃饭啊。” 楚狄走过去,用手掌揉了揉她的头,“看我丢脸你就这么高兴?” 林向晚拍开他的手,挑眉道,“我哪高兴了,我难过着呢,好歹我们也是一起的,你输了我脸上也没光,要不然你再去和他打一场,把他打败了,饭钱也能省下来。” 听她说我们也是一起的,楚狄就算刚刚心里有些不痛快,此刻也烟消云散了,他笑了笑,没理会她,而是转身和钟昆说,“听到没有,我的妞说不满意我输了,要不要再来一场?” 钟昆立刻大叫,“我才不要!我刚集训比赛完,你在累傻小子嘛?不成不成,愿打服输,赶快去订位子,我要吃烤肉!五花的来四盘!!!” “看到没有,世界冠军饿了。不是我不打,是他不愿意,等下次吧,这小子最近都在国内,不怕打不赢他。”楚狄说着,俯下身在林向晚额头印下一个吻,林向晚楞了楞,没有躲开,楚狄的笑容更甚,把散落在一边的衣服捡了起来,“别喝汽水了,那东西太凉对胃不好,再说一会儿就吃饭了,你等等,我去冲个澡,咱们马上就走。” 林向晚撇撇嘴,没当一回事,正打算把汽水都喝光,却发现自己手旁已经空了,楚狄拎着剔透的玻璃瓶子,一边走,一边将剩余的汽水一饮而尽。 他的身影被夕阳的余辉拖得又细又长,举起的右臂与林向晚的心口重合在一起。 晚饭吃的烤肉,钟昆果然要了四盘五花肉,不光如此,还有流星,牛舌,牛心什么的,满满的铺了一大桌子,他一个人干掉了将近一半的肉,看得林向晚目瞪口呆。 世界冠军太能吃了!!太能吃了!!!幸好他拿了世界冠军,可以多拿些奖金,否则国家多养几个像他这样好胃口的运动员,迟早得被他们吃垮了! 饭间气氛很活跃,钟昆一直在讲体育明星的八卦,林向晚没想到这位总是出现在五套体育节目上的大红人性情如此活泼,跟他大姐钟悦比起来,钟昆简值就像个活宝似的。 吃完了晚饭,钟昆送许明翡回去,楚狄带着林向晚告辞。 “高兴么?”楚狄问,林向晚的身体不好,不能常吹空调,楚狄就把车窗打开。夏风伴着淡淡的树香,将林向晚的长发吹开,她依在窗口,将手指伸到窗外,感觉着风从指间穿过时奇妙的触感。 “嗯,没想到钟昆那么善谈,有他在,明翡看起来都开朗了许多。他们两个看起来很和谐嘛。”是不是所有的中年妇女都有乱点鸳鸯谱的恶习啊?林向晚心里想着,不过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钟昆和许明翡十分般配。 楚狄笑,“你也看出来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钟昆喜欢许明翡喜欢了很久,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可那时候许明翡还是百里家的人,这事儿就一直拖下去。这次钟昆推了比赛回国也是为了许明翡,许明翡的铺子就是钟昆帮她盘下来的,浣玉虽然说是许明翡当老板,不过真正的大股东却是钟昆,否则的话,就算许明翡有钱有本事,也很难在鱼龙混杂的琉璃街立足。有了钟家在后面支持着她,这店才能开下去。” 怪不得有那么多有名号的老店都会给浣玉送花篮,原来是看在钟家的面子。 “以前无情,是因为她被百里家困住了,以后就未必了。许明翡说离开钟家,她很难过很疼,可我觉得长疼不如短疼,与其让它长成一个大毒瘤,不如现在就挖出来。再说像百里佟那样的怪胎,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想想就觉得全身别扭。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留恋的。” 楚狄不赞同,“你不是她,你不知道她在百里家的遭遇,在许明翡和百里佟小的时候,这两人曾经被劫匪绑架过,后来百里佟为了让许明翡先逃,就谎称她才是百里的人,结果自己被那些绑匪几乎弄死,他的腿不是后来出车祸时受的伤,是那时候就伤了。” 林向晚听完楚狄说的,久久都没出声。这些事是她从来也没听说过,也绝对想不到的。 果然……我们有时候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而有的时候,却是猜中了结局,但无法猜中经过。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楚狄熄了火,林向晚想要解开安全带,却被他按住了手,“不请我上去坐坐?” 楚狄的目光深邃,林向晚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不了……不方便吧,这么晚了,叶楠都睡了,再煮水什么的,会把他吵醒的……再说,你不是还有事?” “我喝凉水就行,而且我没有事。”楚狄深吸了口气说道,林向晚咬着唇,有点讨厌他这样咄咄逼人。她只是想踏出一步,而他想要的更多。 对她来说家就像是她最后的碉堡,如果不是必须或者极亲密的人,她不想让其他任何人踏入她的碉堡一步。 看见林向晚这个动作,楚狄知道她已经不高兴了。他苦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竖在林向晚面前,“这是第五次,我厚着脸色要求你请我上去坐坐,可是你不答应。其实你知道的,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是想离你更近一些,哪怕你心里其实不乐意,但你只要客套一句,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可是你什么也没做,你只是径直的关闭上自己的心,竖起铜墙铁壁,坚刺荆棘来防范我,你可知道,这样让我很难过。 “我不喜欢客套。而且我觉得……我们之间也不用客套,你不觉得那样很假么?” 这么直接的说话方式,倒真是她的风格,楚狄听了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他俯过身子,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也好,假惺惺的也不是我想要的,与被你敷衍,还不如被你拒绝,没关系的,我不会放弃,第五次不行,第五十次没准就行了。我有时间,我不怕等。”他说着松开了她的手,“快回家吧,你再不回去的话,叶楠估计要失眠了。” 林向晚抬头,看见自己家窗户上印了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是叶楠,另外一个应该是莫洛洛,那两个家伙见她抬头张望,立刻把脑袋仓皇的缩了回去。 林向晚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对楚狄摆摆手,跳下了车子。一直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巷口,她才转身回去。 小区因为是老小区,所以公共空间的环境并不是很好,林向晚穿过花圃的时候,发现平时总是一亮一灭的路灯这回是完全的罢工不肯干了,园子里黑漆漆的,要不是林向晚走顺了这条路,一定会觉得很恐怖。 心里想着叶楠,她的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加快,等她快走到楼门入口的时候,林向晚突然发现楼道的阴影里似乎躲了个人。 那人的身影在瞧见林向晚的时候,立刻往黑暗里缩了缩,林向晚心头闪过一阵紧张,后背上突然泛起那种被人监视时才会有的毛毛的感觉,她立刻把手里的皮包带子攥得更紧了些。 皮包里还装着那把尖头的止血钳,虽然现在林向晚没有随身带刀的习惯了,因为知道就算是用刀可能也无法对付楚锹,但对于独身居住的女人来说,该有的防范意识她还是具备的。 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林向晚对着黑影大叫一声,“是谁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唯有夏风吹拂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林向晚咬咬牙,把手伸到皮包里,打算把钳子拿出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她身后突然窜过一个人影,就在林向晚发出一声短暂的尖叫,把皮包抡圆了砸过去的时候,她突然闻到空气里的味道发生了改变。 是乙醚! 第78章 还债 是乙醚! 林向晚惊觉,下意识屏住呼吸,但为时已晚,刚刚呼入的那口麻醉气体很快就麻痹了她的神经,她手脚一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 古老笨重的座钟发出沉闷的敲击声,一如重锤砸在心上,砸得地上跪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心神惶惶。 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两个银制的圆球,圆球滚滚停停,在他的掌心里画出了八卦太极图,他的脸和身体都隐在黑暗中,唯有这只手显露出来,在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巨大的红宝石戒指,戒指铸成了豹子的模样,熠熠生辉的红光就是它的眼睛。 “齐太太,你欠我们的那笔钱,连本带利,也有些数目了。不是我想逼你,是上面的老板在压我,你过年的时候说开春可以还,我看在你是个妇道人家,家里也是书香门第,所以就信你了。可没想到,你却食言了,春天还不了,又拖到夏天。齐太太,我们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你倒是给我说说,你这钱,到底想什么时候还?”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没开口,倒是站一边一个三角眼的男人抢先说道,三角眼的声音极沙哑,就像是磨磨过沙子一般,让人听得心头都起了一层轻粟,齐香芸抱着叶蓉微微打颤回答道,“张……张爷,不是我不想还……是我实在没钱了,我,我女儿最近才刚失了业,家里……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更别说有多余的钱来还帐……张爷,您再可怜可怜我,再宽我几天吧……” “哎哟,齐太太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叶三少前些天才结的婚吧,我听说婚礼很气派啊,一定收了不少礼钱吧?要是真没钱的话,人家酒店可不像我们这么好说话,让赊账吧?有钱结婚,没钱还帐,这可不像话啊。”三角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齐香芸全身抖如筛糠,她放开叶蓉,膝行向前爬了几步,“张爷,酒店的钱是我家老头子以前就订好的,收了的那些彩礼,都付给办婚礼的公司了,我们现在真的是一分钱也没有了,要不然……要不然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你都搬走吧,我们娘儿俩就算住大街去,也没一句怨言。” “呵呵,齐太太,你当我傻子么?你们现在那房子,是租的,又不是你自己家的,我去搬东西?那里面有哪件东西是你们的?不都是房东的?”三角眼咂吧着嘴,把目光从齐香芸脸上转到她身后的叶蓉身上,冷笑道,“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不讲道理,欺负你们孤儿寡母。可这年头黑道不好混啊,世面上管得紧,我们下面也有小弟要养活啊,你一家不还钱不要紧,我们宏帮就算是再寒酸也不差你一家的钱,可你一家不还,别人也都学了,那该怎么办?我再宽你几天,那别人来求我,我要不要再宽别人几天?宽来宽去,你们是有饭吃了,可我们的饭到哪儿找啊?齐太太,你可别怪我们心恨,我们这也是被逼的,今天你要是不拿出钱来的话……” 三角眼顿了顿,目光在叶蓉玲珑的曲线上打了几个滚,“那就请叶小姐留下吧。” “这不行啊!!小蓉不能留下!!”齐香芸一听三角眼的话,立刻像是疯了似地扑过去,抓住男人的裤角,“张爷,你要卖血卖肾,就卖我的好了,放过小蓉吧,这事和她没关系,她还有大好的前程啊……” “放开!真是给脸不要脸,你当老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说留谁就留谁?就你这么个半老的婆子,留下你有什么用途,你那肾还能卖几个钱?!”三角眼没防备被突然扑过来的齐香芸差点把裤子抓下去,当时就翻了脸,一脚踢过去,恶狠狠的道,“今天要么你把钱给老子吐出来,要么你和你闺女一起留下,母女俩个一起卖,也算是个新鲜事儿,有好大小通吃的客人,你们正好一块去伺候!” “你滚开,别碰我妈妈!”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叶蓉,见三角眼把齐香芸踢了一个跟头,立刻窜起来,挡在齐香芸身前,“你们不就是想要钱?我告诉你,钱我们没有,但生钱的办法我却知道一个,你就算把我大卸八块都卖了,恐怕也补不了我妈借的窟窿吧?不如这样,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保证你费不了太多的劲,就能把从我妈这里亏空的钱都补上,要是多出来了,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 “嘿嘿,你这女人有意思,钱在哪儿?你先掏出来给爷看看。”三角眼猥亵的瞧着叶蓉,叶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阵恶心。 “钱不在我身上,你放我们出去,但我能想办法拿到。” “呸!我看你是活腻味了!老的欠帐不还,小的满嘴胡说!要真信了你,放了你出去,你还能回来?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先把这个老的和那些越南人关在一起,让那些饿鬼也尝尝肉味……” “不要啊!!张爷你放过我们吧!!”齐香芸一听自己要被拖走,立刻嚎啕大哭满地打滚起来,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一把锥子刺到叶蓉耳中,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是自己母亲,但她的样子实在也太难看,叶蓉把头扭过去,她知道姓张的三角眼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角色,真正能决定她们母女两人命运的却是那个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开口的男人。 只要他肯同意她的计划,那她们今天就可以平安无事。 叶蓉心里打定了主意,绕过了齐香芸径直朝着沙发的方向走过去,可还没等她走近,额头上就已经被一样东西顶住,不得再前进半分。 黑洞洞冰冷的枪口紧紧地贴在叶蓉的皮肤上,她心里一抖,脚下一个趔趄,又半跪在地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半,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却让叶蓉打心里觉得冷。 “这位先生,我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我妈现在实是没钱了,不过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叶蓉鼓起所有的勇气开了口,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如果那人真的不理会她,那她,还有齐香芸,今天一定就死定了! 等了半晌,没人回答,但也没人将她们拖出去,叶蓉觉得这事儿有门,于是她又战战兢兢地开口道,“我们虽然没有钱,可我有个姐姐,她叫叶向晚,她你们可能没听过,但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你们一定知道,楚狄,就是楚氏的老板。如果你们能把叶向晚抓回来,那就不愁没人还债了。” 凭什么她们一家不幸福,而她一个人却可以过得那么滋润? 凭什么楚狄的目光只落在她一人身上,只当她一个是宝,而别人就都是草芥么? 她在楚氏辛辛苦苦工作了那么久,对楚母假意逢迎,对季茉莉也是恭维奉承,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他们让她抬不起头,让她左右为难,那好,既然她不好过,那他们一个也别想好过了!!! 叶蓉狠狠的想着,她隐约的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在听见楚狄的名字时,身体明显颤了一颤,叶蓉心里一喜,继续道,“这事情并不麻烦,你们不愿意出面也可以,只要找几个小混混把叶向晚绑过来,后面要钱的事情……” “我们先生说他不想要楚狄的钱,但他想知道怎么能把叶向晚抓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么?”不待叶蓉说完,三角眼就打断了她。 叶蓉一怔,而后很快就回答道,“我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也知道她在哪儿上班!” * 西宿,是这个城市最黑的街。 就连月与星,霓虹与烟火都无法将它点亮。 在这条街上,聚集了无数普通良善人家穷其所有想像力都无法想象的恶人。廉价的站街女,脸上涂着廉价的胭脂水粉,出卖她们廉价的青春与肉体。 林向晚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浸在河水之中,她可以听见身边发生的一切,她也可以看见眼前的一切,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薄纱,她看不清,也听不清。 她知道自己中了招,虽然反应很快,但已经晚了。 身体不能动,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呼救,她就像是一条被人打捞上岸的鱼,除了等待命运的凌迟,没有任何选择。 有人抬着她,把她从车子上抬下来,林向晚费力的睁开眼睛,在她眼前有一片红绿相间的光影,她觉得头沉得就像是堵满了水泥,只是匆匆一瞥,那片光立刻就被黑暗所替代。 不知走了多远,男人们古怪的交谈声在她耳边响起。 如虫噬一般,她虽然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他们在谈论他,他们猥亵的目光在她的身体上打着转,他们用下流的手势对她比划着,林向晚并不害怕,不是她勇敢,而是因为她的身体被麻痹,想要举起小指头都是不可能的,知道无法反抗,所以她的神经也随之变得僵硬。 第79章 刺 林向晚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无非是死。 她不怕死,怕也没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怕又能怎样?还不如求个痛快。 她只是担心叶楠,担心这些人除了对付她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她挖空了心思,把所有能想到的仇人都想了一遍,甚至连白天那个旅长在内,但很快林向晚又把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删掉。因为就算是有人恨她,也不能恨到这个地步。也不至于要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对付她,还能有谁……还能…… 楚母?季茉莉? 林向晚突然想笑,自己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两个人,就算那些零零碎碎的人的恨意都加起来,可能都不及她们的十分之一。可是她们想让她死,就一定会先把她折磨得够本,出了心里那口恶气才会要她的命,像这样不明不白的把她绑过来,然后再杀了她,她们会满意么? 她们那颗早就恨她入骨的心,可能平静么? 再者说,如果她们做了这些事,被楚狄知道的话……她不敢说楚狄会对楚母有什么大不敬的举动,但是季茉莉……她还有命活么? 所以……把她绑来的,一定不是楚家的人,那么,会是谁? 会是谁?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林向晚感觉到自己被人抬到一张床上,身下是腻滑的丝绢床单,床单很冷,像是被冰镇过一样。空气里飘散着一种奇异的香气,那香味林向晚从未闻过,一时闻见,只觉得从心里窜出了一股火。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无名指和食指已经恢复了知觉,但腿仍是没有力气,她想支起身子看看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就在她挣扎着想要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笑。 女子的笑声,即陌生又熟悉。像是出现在梦魇之中,让人浑身泛出寒意。 林向晚努力地睁看眼,辨认着眼前的人。她突然发现蒙在自己眼上的那层蒙气不知何时淡了些,她可以勉强的看清那个人的脸…… “……蓉……”林向晚开口,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关系,让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怪异。 叶蓉浅笑着靠近她,“大姐,是我。” 她已经很久没叫自己大姐了,每一次她叫她大姐的时候,都不会有好事。虽然在那一瞬间林向晚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仍是止不住心灰。 她不喜欢叶蓉,正如叶蓉不喜欢她。 可是这个小妹,也曾是她如珍宝般呵护的。 彼时盛夏,叶蓉和叶宽都还小,中午时分香姨出去打牌,林向晚就会依在他们的小床边上,给他们打蒲扇,她从来也没有因为偷懒打开电风扇,她总是亲自动手,让舒适的微风吹散聚拢在他们头上的热气,而自己则热得汗流夹背。 因为她记得,爸爸对她说,你是大姐姐,你要照顾好弟弟和妹妹,你疼爱他们,他们也会疼爱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窝在她怀里讨糖吃的小妹,学会了用冷眼看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她心里不再是拉着她手上下学的大姐,而是那个讨厌的女人所生的贱丫头? 她一心一意的对她,最后得到了什么? 林向晚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但是叶蓉却像瞧不见一样,她走到她跟前,弯下腰,用手拍了拍林向晚的脸,“皮肤真好,怪不得楚狄那么喜欢你,明明是生过孩子的人,看着却像个小姑娘似的。你别害怕,我不想把你怎么样,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你是楚狄的女人,谁让人家看上了你。” 她说着顿了顿,从旁边桌子上的银盘里取出一根注射器,在林向晚眼前晃了晃,“说起来你运气还真好,我还以为那人会切掉你一根手指或者一个耳朵来向楚狄要赎金,可没想到,他要的居然是你……姐……反正卖给一个男人也是卖,卖给一百个男人也是卖……你就从了吧……” 林向晚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像是要扑向叶蓉,但因为身体僵硬,使她最终也没能成功,她重重的摔在地上,手指紧扣着地面,指甲上满是鲜血,她狠狠地盯着叶蓉,就像是要把目光刺入她的身体一般,叶蓉被她的反弹吓了一跳,然后她意识到林向晚此时根本没能力反抗自己后,她冷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右手,狠狠的给了林向晚一巴掌。 “你以为你多金贵啊?你是不是觉得楚狄还能来救你?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叶蓉咆哮着,而后从林向晚的手袋里掏出她的手机,银白色的手机正在闪烁着彩色的光芒,楚狄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一次又一次。 林向晚伸手想要去抓住手机,叶蓉却后退一步,然后她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地上。闪动的屏幕变为黑暗,飞溅而起的塑料碎片割在林向晚的脸上,在她已经肿起的面颊上又多添了几道红肿。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失望,而是看着别人把生的机会在你面前掐断,只留下绝望。 针头刺入身体时她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她只是觉得冷。冰冷不知名的药液顺着她的血液,在她的四肢百骸中蔓延,她的僵硬的身体开始感觉到隐隐发热,她突然意识到这药的作用,她用手肘支撑着自己,一点点地向着墙角的方向爬去。 叶蓉看着她笨拙地动作着,她站起身,走到门前,“大姐,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要是你,就乖乖地上床等着,又不是第一次,干嘛弄得这么别扭。你要是把人家伺候好了,以后没准又能傍上个新恩主,对你也没什么坏处。” 她说完,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门上传来“咔嚓”一声落锁响,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林向晚坐在墙角,一直听着叶蓉的脚步声走远,她匍匐地又爬了回去,用颤抖的手指在皮包中翻动着,林向晚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止血钳尖锐的长嘴,在黑暗里闪着微弱的光芒,林向晚摸索着握住止血钳圆弦的手柄,她将一缕长发衔在口中,然后举起止血钳,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手掌上传来一阵撕裂的巨痛,鲜血从伤口蜂拥涌出,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林向晚在第一时间恢复了清明。 她脚步踉跄的爬起来,先是冲到门边,发现门被锁得死死的之后,她又调转目光,最终落在房间角落的一道换气扇上。 换气扇应该装得有些年头了,破旧的扇叶泛黄,上面还覆盖着厚厚的油泥,林向晚扑过去,她用双手抓住换气扇的框子,狠命的往外拔,掌中的伤口疯狂地向外涌着鲜血,很快她的手掌就被血液沾尽,粘稠滑腻的血液让她握不住窗框,林向晚扯下一条床单,随意地替自己将手掌包裹起来,然后继续刚才的动作。 终于,换气扇上有一枚历经风雨洗礼,岁月侵袭的螺丝,经不住她的奋力扯动,摇晃了几下之后,脱落下来,一颗螺丝掉落,其余的很快也支撑不住,林向晚最后一发力,整个换气扇都被她卸了下来。 …… 午夜时分,西宿的街头,帮派少年与自己在KTV厅做服务生的女友依依惜别。 就在两人像林中的小鸟一样啄来啄去的时候,女孩儿突然发出一声娇嗔,“哎哟,是谁这么讨厌,在这里堆了垃圾……啊!!” 她口中的垃圾,就在她伸脚想要将它踢开的时候,突然动了起来,一双满是血污的手摸上女孩儿的裙摆,“手机……给我……手机……” “啊,这是什么呀?!”女孩儿尖叫着想要逃开,但抓着她的手却异常有力,她狠狠地拿另一脚去踩那只手掌,可是不管她多用力,那只手就像是认准了她,怎么也不肯松开。 “我操,哪儿来的乞丐,敢动我的女人!”帮派少年见女朋友吃亏,立刻就冲上去替女朋友出头,可是他的身子才刚靠近那堆“垃圾”,却突然觉得脖颈上一疼。 止血钳的尖头戳在少年的脖子上,深深的埋入他的肌里之中,林向晚尽力压抑着粗喘,在他的耳边低语,“我只要一用力,这把剪子就会刺穿你的大动脉,如果五分钟之内没人给你止血的话,你就死定了,不想死的话,把手机给我……” 这条该死的如迷宫般的街道,她从那间房子里逃出来之后,不知道走了多久,都没碰到一个人,就连街两边的店面也是锁得严严实实,任她怎么敲打呼救,都没人肯打开。 对于这个少年和少女,她也觉得很抱歉,平白无故就让他们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可是她也没办法,血液流失的速度比她预计的快,虽然神志清晰了许多,但她的四肢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变得再次僵硬,身体里的药物在疯狂咆哮,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如果她再次倒下会发生什么,她更不知道叶蓉到底勾结上了谁,一定要这么折磨她,她只知道,如果她再被捉回去,那结果一定很惨! 第80章 他想要杀人! 所以,与其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她不如放手一搏!!! “你……你有种就在这里等着!!老子这就叫兄弟来平了你!!”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少年不甘心的怒吼而,却忌惮于林向晚手中的利器不敢靠前。 林向晚没心情听他乱骂,她打开手机,整个人呆住了。 仰起脸,朝着黑暗的苍穹,林向晚无声问道,“老天爷,你就是在玩我么?” 少年的手机上显示着手机电池耗尽,需马上充电的标志,看样子只能再打一通电话。 打给谁?林向晚的手指有些犹豫,不过只是几秒钟,她就按下了心里的数字。 电话接通,只响了一声,立刻就被人接起来,只不过那边才说了一个“喂”字,电话就没电了,自动关机。 林向晚欲哭无泪,只好把手机丢到一旁,自己朝黑暗的角落里又缩了缩。 身体因为失血而变得僵硬,可药物的冲击却让她全身不由自主地热起来,就像是有千万条虫在她身体里啃噬撕咬,它带着最原始的欲/望在她的五脏六腑之间冲撞,们叫嚣着想要向出她的身体,头晕晕的,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模糊。 林向晚用力的握了握拳头,掌心才刚刚被血污凝结闭合的伤口,此刻又被她蛮横得扯开,她疼得全身一抖,只唯有这样激烈的方式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混蛋……快点来啊……再不来,就来不及了……”林向晚低低地喃语着,把滚烫的面颊贴在小巷潮湿生满了青苔的墙壁上。 真狼狈,从出生记事到现在,她曾有过许多狼狈的时刻,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好脏,手指甲里陷满了鲜血干涸后的紫黑污渍,就像是非主流的少女染了纯黑指甲油。 虽然知道自己的情况一定很糟糕,但林向晚此刻却觉得安心,因为她知道,叶蓉对付的人只是她一个而已,并不包括叶楠。 她付出再多也没关系,她变成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叶楠没事就好……叶楠没事就好…… 林向晚轻轻地笑出了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这笑声听起来有些恐怖渗人。 她随即又想到,自己这样的模样如果被他看见,他会怎么样?会不会笑话她?还是会嫌恶的皱起眉头? 心里胡思乱想着,林向晚突然听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看样子正是奔这里而来,她不禁苦笑地摇头,看来这一回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躲不过去,就拼了吧,总不能真像叶蓉说的那样,卖一个也是卖,卖一百个也是卖。 就算她真的要卖,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得!而此刻,除非是她亲自挑的,别的人,连碰她一下都让她觉得恶心! 握紧了手中的甘血钳,林向晚心里打定了主意,她把身子往阴暗的角落里用力地挤了挤,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明显,好在第一时间给予敌人狠命的一击。 “就在这里,这里有血迹!”叶蓉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十分清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十几个宏帮的打手。 “你们四处找找看,小心一点,那女人是个疯子,把她逼急了,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林向晚逃跑了,叶蓉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保持清醒的,但房间地上纵横的血迹却让人无比心悸。 她一定要找到她,只有找到她,她才可以保全她自己,保全住香姨,如果让林向晚跑了…… 叶蓉想到那个坐在黑暗中的男人,还有他带给人尖刀一般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得好像就踏在林向晚的身边一样,林向晚的掌心被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所浸湿,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手脚颤抖得让她几乎拿不住钳子,她唯有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让疼痛将麻痹驱散。 就在她已经准备扑出去的时候,突然四周传出几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拳头打在面袋上的声音,响声过后,就又是一片死寂。 “阿晚?你在哪儿?”男人焦急低沉的声音,在巷子口转弯的地方响起,林向晚已经没力气再回应他,她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钳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从巷子的拐角处冲出一个男人,把林向晚紧紧地抱在怀里。 和成百上千个黑帮少年一样,西宿是楚狄发家的地方。 他对这个地方有着很奇妙的一种感觉。一来觉得它是他的福地,没有这里的磨练,就没有今天的荣耀,可二来,他又觉得这个地方埋藏着他不可告人的过去,那些在巷战中厮杀的过往,变成他生命里腐烂溃烂的伤口,不可让人轻易触动。它无时无可不提醒着他,就算得到了今天的一切,他也不过是个靠着不光彩手段上位的小丑而已。 比起那些世袭的贵族,他实在太过卑微。 这样的自卑感一直埋藏在他心中,曾经对林向晚的疼恨,有一大半,也是因此而生。 而此刻,他曾经那么恨的女子倒在他的怀中,她的身上满是血污,就连她一向最在意的长发,也因为粘粘的血迹而变得缠乱如麻,她的面色青白,嘴唇上却是鲜血淋漓,而她却在向他微笑,她微笑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楚狄心如刀割,心里又疼又怒,抱着她就往停在巷口的车上走,“我离开你家之后,就给你打了电话,可谁知道你一直没接,后来我就往你家里打,可张阿姨说你一直没回来。” 从小区走到她家,就算是蜗牛爬,有那么久也爬到了。放下电话,楚狄一下子就意识到林向晚出了事,于是他找了朋友去查她的手机位置,没想到刚刚定位到西宿,手机的信号就消失了。 楚狄心急如焚,当时就叫阿刀调了些人将林向晚可能在的西宿几条街都围了起来,可西宿这个地方,因为时常要接受警察临检,所以道路被故意修得弯弯曲曲,让人一走进来就昏头转向,再加上此处各种力量盘根错节,有些地头蛇是连楚狄都没办法轻易搞定的,所以就算他想把西宿翻个底朝天,也不是个容易事。 而且不知道抓走林向晚的人是谁,他怕自己太过鲁莽反而会给林向晚带来杀身之祸, 所以楚狄只能带着人,不动声色地一条街一条街的找。 每找一条街,他的心就更灰一些,握紧枪的手就更冷一些。 她会不会有事?她从来也没来过这种地方,如果她真的落在某人手里,那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也许在他在这里徒劳寻找的时候,她已经遇害了? 不!!不会的!!她一定不会死,林向晚不是懦弱的女子,就算是遇到强敌,她也一定会奋力一搏,她不死,一定不会的! 楚狄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这样紧张过了,心脏就像是被一条细线揪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线越繃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繃断。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那个陌生的,只响了一声就挂断的电话响起,楚狄的心猛的一跳,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就认定这电话一定是林向晚打的,她还没死,她就在他附近,他一定要找到她! 可怎么找?这里的岔路多如牛毛,每一条路都通往一个未知的方向,她到底躲在哪个岔路里?她是不是有危险? 时间紧迫,楚狄无暇多想,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出决定,否则林向晚就算这时没死,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他有种可怕的感觉,所以他当即立断,不再胡思乱想,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带着两个人向着西宿巷子的更深处寻去。 直到他看见叶蓉,还有她带着的那些人,听见她的叫嚣,知道林向晚已经逃出来,楚狄的心才算是稍稍松懈了一些,于是他跟在叶蓉身后,一直到叶蓉说发现林向晚的血迹…… “你忍着点,你的伤口要清理一下,可能有点疼。”楚狄的车上带着药箱,他剥开林向晚手上包着的床单,看到她里面的伤口时,全身都是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杀人。 只有血腥才可以平复他的怒火。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现在还不是他大开杀戒的时机,他必须要先处理好她的事情,然后再把那些伤害过她,或者企图伤害她的人一个个地挖出来,碾碎,挫骨扬灰! 酒精浇过掌心的那一刻,林向晚觉得就像是有人又在她的手掌上刺出一个血洞一般,她疼得全身无法抑制的抖动起来,冷汗结成珠子从她的额头间划落。楚狄的动作十分利索,一处理干净伤口,立刻就把它包好,包扎的时候手法缜密而迅速。 “还有没有受伤的地方?”楚狄上下打量着她,她身上满是血污,让人根本无法判断在哪里还会藏着一个伤口。 林向晚摇了摇头,楚狄略为放心,他把医药箱收拾到一旁,就要出去吩咐随从收场,可他的身子才一动,林向晚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没有伤……可是他们……给我打了药……” 第81章 解药 “什么药?毒品?”楚狄一下子想到,有很多贩卖少女为雏妓的集团,都是在把人抓到后,先给她们注射一段时间毒品,在她们形成毒瘾依赖无法逃离以后,再放她们出去接客,难道林向晚也遇到了这种事情。 林向晚苦笑,“要真是毒品还好,至少有办法可以戒……可他们给我注射的是……” 听到“春.药。”这两个字,楚狄脑子嗡的一声,大了。他不确定的看向林向晚,“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哪个医院可以管治发春的?”林向晚自嘲道,“要是口服进去的也就罢了,大不了洗胃,可是注射。” 药力已经顺着她的血液蔓延到全身,刚刚的疼痛一过,她就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各处都在泛起一种陌生的酥麻感觉,她试着用手指去抓挠,但指尖刚刚碰到皮肤,就像是一阵电流打过,林向晚整个人都酥软下来。 她咬着唇,双目如秋水般地望向楚狄,“你还在等什么?” 明明是恶狠狠的质问,但被她说出来,却像是在诱惑的邀请,楚狄脑子再次当机,“你当真?” “难道还让我求你?!”林向晚大怒,可她的声音绵软无力,就像是挑逗一般,楚狄静了片刻,然后身子向后退了退,“你不是真的愿意,你只是没办法,你忍一下吧,等我带你回……” 林向晚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什么时候学人做了柳下惠,这根本不是他的做派好不好?他不动手?好,那她自己动手! 原本是想伸手去解楚狄的衬衣,可因为四肢绵软,林向晚向前一扑,就直接摔倒,幸好车子的坐椅十分宽大,再加上楚狄及时的出手一捞,才没让她直接滚到地上。可是也是因为楚狄这么一动,让林向晚扑下去的目标就矮了半截,手掌正好按在男人的脐下三寸。 楚狄倒吸一口气,林向晚感觉到手下的物件迅速涨大,她的脸腾地一下热了,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想要收回手,可楚狄却按住了她,“你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男人修长有力的双手支在她的身边,车内狭**仄的空间让两人不得不靠近,他沉重的呼吸就在她耳边扑弥,带着他的体温,他的热度,和他的味道,与她纠缠在一起。 他轻轻的吻她的额头,吻得很专心,就像是某种祈祷,将情/欲与怜异混杂在一起,让她为之燥动不安。他明明就在那里,明明已经像她一样全身燥热,肌肉僵硬而充满渴望,但他却比她冷静的多,他只是安静的吻她,就像是要吻到地老天荒。 林向晚觉得自己就要烧起来了,她渴望更多,她觉得自己要疯了,这样望梅止渴的亲吻无法让她血液中叫嚣的欲望平复,她伸直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颈,然后弓起身体,将自己美好凹凸的曲线迎向她。 突然间,她听到了楚狄的笑声,“你从来也没这样主动过……看来我应该好好谢谢那个给你下药的人……” 情毒仍在,但林向晚却因为他这话而觉得无比羞愧,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可楚狄真的没有给她机会。 衣服破裂的声音,与男女的喘吸声交织在一起。 他全力的将她攻陷,拿出所有的热情来疼爱她,同时又仔细地照顾着她的手,不让她再次受伤,他的小心翼翼,让她突然间觉得心中充满了某种无限膨胀的情感,她尽力的抬起双腿,和他绞在一起,让他进入得更深更深,让他冲撞得更加猛烈,让他和她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好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将她们分开…… * 林向晚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她睁开眼,看见房间门紧闭,煎蛋的香气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她的手又被人重新包扎过,伤口上重新上了药,包扎的手法精湛,应该是专业人士做的,不仅如此,断掉的手指甲也被人处理过了,看上去整洁了许多。 林向晚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她觉得这个房间十分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哪儿,闭起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才记起来,原来这就是她曾经和楚狄一起生活过的小别墅。 在这间别墅里,曾经发生过许多不美好的回忆,所以当她和楚狄分手时,楚狄要把这套房子送给她,她都没有接受。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总是以为,如果再也不回到这个房间,就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 可是谁又能想到,她又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瑞在这里。 林向晚想要下床,坐起来,薄被从肩上摔落,她惊叫了一声,因为发现自己全身赤.裸未着一物。 就在她抱着被子左右为难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推开。 楚狄单手拿着一张餐盘推开房门,在看见房内旖旎的风光后,他立刻笑了起来,“昨天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你坐着别动,把早餐吃完,我给你找浴衣。” 昨天的衣服不是不能穿了,而是都被他撕破了。林向晚想起昨天在车里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哀号一声,用手捂住脸。 什么叫色令君昏?什么叫色迷心窍?她连死都不怕的,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动?难道真是情/欲大过天?林向晚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楚狄,她觉得丢脸透了,于是就开始驼鸟行径,以为不看他,一切就都没发生。 楚狄看她的样子又可笑又可怜,就把餐盘放到一旁,用手轻轻地去揭她的手掌,“别躲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躲了也没用,不如赶紧吃些东西,吃饱了就可以跑了。” 林向晚不松手,呜呜的开口道,“跑不跑的已经做过了……我没脸见人了……叶楠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楚狄的脸色一沉,“和我好就没脸见人了?那我这些日子死乞白赖的缠着你又算什么?你是叶楠的妈,我是叶楠的爸爸,我们在一起天经地义……”他说着,看了林向晚一眼,发现林向晚还是负隅顽抗,楚狄不禁叹口气,“要是你真的这么不愿意被别人知道……那这事儿我们以后谁也别提……对谁也别说,你不说,我也不说,就当它没发生过,这样可以么?” 林向晚听楚狄这样一讲,才把手放下半只,“真的不对别人说?” 楚狄信誓旦旦,“真的不说。要不然我发誓。” 林向晚摆摆手,“发誓不用了,我暂且……信你一回……”她其实并不怕发生这件事情本身,她更怕的是事情的发展速度超出她的控制。她只是想一点一点地缩短自己和楚狄之间的距离,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意外,发生这种情况完全地出乎了她的意料,这种不能控制事情进程的感觉,让她觉得害怕。 楚狄见林向晚不再顽固下去,就把餐盘中的粥碗拿出来,“先喝点粥垫垫底,我已经让人去接叶楠和张阿姨,他们应该过一会儿就到,你一天没回去,小家伙估计吓坏了。你们这几天就留在这里住吧。” “这就不用了吧,我们回去就行,住在这里怪麻烦的……”林向晚拒绝,她想去端粥碗,却被楚狄让到一边,楚狄尧了一勺粥,放在唇前吹了吹,试试温度不烫人之后,才把勺子送出去,“没什么麻烦的,要是觉得缺了东西,就告诉我,我让人去买。绑你那些人追到几个,还有几个跑掉了,万一他们再打算对你不利怎么办?你要让叶楠也跟着冒险?” 楚狄抬出了叶楠,林向晚就真的没办法再推拒了,儿子最大,她虽然确定叶蓉对付的目标应该只有她一人,但是她也害怕出现万一……万一波及到叶楠…… 林向晚不再说话,低头吃了一口粥,楚狄的手艺不错,粥煮得火候正好,绵软喷香。 把粥咽下去,林向晚突然又想到一事,她抬起头,“叶蓉……她……你……你没杀了她吧?” 虽然她也恨叶蓉,可是……毕竟那是她从小带大的妹妹……她对她有再多的不满,可她不记得,她像个肉团一样拉着她的手,叫她姐姐的样子。 “你不想让她死?”楚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骤然间,他的脸色变得阴郁难看。昨天晚上,他是想杀了她的,但因为惦记着林向晚的身体,所以才没有动手,但他当时没动手,并不是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了。 他的女人,他都舍不得动,他们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林向晚叹了口气,“杀人偿命,我也没死,也没受什么伤,伤得最重的地方,也不是她做的,要了她的命,真的是有点过分,给她些教训就好了……” 楚狄沉默了,像是拼命的压抑着内心的愤怒,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不杀她,给她留一条命。不过她以后别再想看见你,我会把她送走。” “这样就可以了。”不想问楚狄会把叶蓉送到哪里,这个问题林向晚并不关心,她闷头就着楚狄的手又喝了几口粥之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对楚狄说道,“这次这事……谢谢你。” 林向晚以为楚狄会得意的应下来,可没想到,他只是揉了揉她的长发,对她说,“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第82章 你就是我的弱点 “你发烧了?谢我干嘛?”林向晚疑惑,伸手去摸楚狄的额头,楚狄也不躲开,就任她摸。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强大,无论黑白两道,都没人能把我怎样。可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也只是一个人罢了。是人就会害怕,就有自己的弱点。”楚狄抓住林向晚的手,将它捧到吻边轻轻地摩挲着,“原来你就是我的弱点。幸好我已经知道了。否则的话,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那对我来说,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是他的弱点? 林向晚初听这话,有些想笑,她一直以为他是她的梦魇才对。可见楚狄的神色郑重,她又觉得笑不出来了。 她怕了他那么久,现在终于调转过来,可她却一点也不高兴。 心里的感觉十分微妙,就像是长年累月的盼望着一样东西,但等你真正得到它的时候,却发现它和你想的并不一样,你是要将它留下,还是把它随手抛开? 林向晚低头沉默的样子显得很乖巧,长长的头发垂在她的脸颊,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已经做了母亲的人,她更像个小女孩儿,好似他当年遇到她后,她就再没有变过,她是个被光阴恩赐的女人,岁月除了让她更加美丽之外,没有给她任何附加。 楚狄用手掌抚在她的脸上,林向晚抬眼看他,“怎么不说话?你平时不是总喜欢嘲笑我,怎么现在倒安静了。” 林向晚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笑话你之后,吃亏的总是我,不划算,所以不笑话了。你要是答应我不还手也不还嘴,那我就应你强烈要求笑话你一下。” “刁丫头,除了我还有谁敢要你。”楚狄笑了,吻了吻她的额头。 楼下传来门铃声,林向晚抻长了脖子向门口望去,楚狄起身,“应该是叶楠他们来了,你等会儿,我带他上楼。” 叶楠被张阿姨紧搂着进了别墅,张阿姨手里还攥着一只锅铲,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看样子楚狄的人去找他们时,张阿姨正在做饭。林向晚一夜未归,打电话也打不通,紧接着自己和叶楠就被一群像是在电视剧里时常出现的黑衣人从家里请出来,张阿姨心里别提多紧张了,她这一路上浮想联翩地,想了许多探案电影里出现的场景,直到看见楚狄。 叶楠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和楚狄很熟了,他一见到楚狄出现在楼梯口,立刻就从张阿姨怀里挣出来,奔过去。 小人抱着楚狄的长腿,哼哼道,“妈妈没回家……妈妈不接阿楠电话……” “妈妈昨天回家的路上出了点意外,她摔了跤,把手摔坏了,正在楼上躺着,小楠去看看她吧。"楚狄疼爱地拍了拍小人的肩膀,叶楠听说林向晚受了伤,立刻轻呼一声,迈开小腿爬上楼梯。 张阿姨捂着心口走过来,“楚先生,下次千万不要派这么多人来了,真是吓死我了。阿晚没事吧?受了伤,要不要紧?” “她没事,伤口不是很严重。哦,对了,张阿姨,这几天你都过来做饭吧,我做的东西可能不合向晚的口胃,你要是缺什么东西,就和我说,我让人去买。” 张阿姨应了一声,就往厨房去,走到半截,回过身和楚狄说,“家里那位莫小姐,还有徐先生,他们听说阿晚昨天没回来,也都帮忙出去找人了,楚先生要是方便的话,去通知一下他们吧。” 楚狄点点头,说知道了。 虽然知道了,但并没打算真的去通知,他一向不喜欢林向晚家里住下那些奇奇怪怪人,最好通过这一次,把那两个房客赶走才好。 叶楠径直找到林向晚的房间,他就像是一颗小炮弹似的冲到房间里,跳上床,扑到林向晚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妈妈坏蛋,妈妈受伤了也不告诉叶楠,叶楠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给你,你都不接,我好担心你的……妈妈是坏蛋。” 小孩子把头埋在林向晚的怀中,在她胸口呜呜囔囔地委屈道。林向晚知道儿子心重,自己一个晚上没回来,又音信全无,小孩儿肯定是吓坏了,于是也不解释,就抱着儿子,让他和她撒娇。 “妈妈不好,以后不会了,宝贝不难过了好不好?”林向晚心点有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和叶楠说他们这几天要留在楚狄这里,说多了怕叶楠多想,说少了……她又觉得解释不清,“宝贝,妈妈和你商量一件事,我们这几天恐怕都要住在楚叔叔这里,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我喜欢这里,我可以叫小珍来玩么?”叶楠抬起头,眼巴巴的问了一句。 林向晚愕然,他怎么接受得这样快?啊啊啊?难道叶楠不喜欢自己家,难道小孩子也知道别墅比公寓楼要好? “你……你不再想想么宝贝?你喜欢这里什么啊?你都没仔细看过这里,这里屋子这么多,晚上有妖怪怎么办?”林向晚觉得自己颜面全无,忍不住开始诋毁楚狄的房子。 叶楠歪着头,一本正经的答道,“妈妈你是大人了哦,怎么还会信妖怪的事情,妖怪都是吓唬小孩子的。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过了,这里有花园哦,花园里面还有秋千,小珍最喜欢秋千了……” 什么叫小珍最喜欢秋千了?!!!那你妈我喜欢不喜欢你怎么不问一下啊啊啊?林向晚欲哭无泪,实在不知道叶楠这惜香怜玉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本来还想着如果叶楠不喜欢住在这里,那她也可以以此为借口离开,可谁想到叶楠会给她这样的答案,林向晚无奈,只好叹了口气道,“你去问下楚先生吧,他要是同意的话,你就叫小珍一起过来吧。” 叶楠听到林向晚同意了,立刻欢呼一声,不过很快,他的小脸又耷拉下来,“还是不要了……妈妈的手好疼吧,我陪小珍玩,就没人陪妈妈了……” 天下的父母大抵如此,前一秒还被儿女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等下一秒,看见包子脸上甜甜的笑,就把所有的不快都忘了,恨不得将这个世界双手捧着送给他。 “你也说了,妈妈又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要人陪呢,你去找楚叔叔吧,如果他点头了,就打电话给小珍。” * 小珍全名叫于珍珍,今年芳龄四岁。 小珍的妈妈是名剧作家,而爸爸则是名飞行员,小珍父母早年因为感情不合而离异,这些年小珍一直跟着妈妈过。 小珍的母亲虽然其貌不扬,可实际上却是一名十分出色的网络写手,最近在全国电视台热播的宫廷虐心大戏,就出自小珍母亲之笔。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小珍妈妈根本没时间照顾小珍,所以一听说叶楠请小珍去家里做客,她立刻关了电脑,拎着小珍赶了过来。 一大一小进门的时候,正赶上张阿姨做好了午饭,小珍妈自来熟的和张阿姨打了声招呼,把小珍放下,嘱咐了她几句,然后自己拿了几个包子,回家继续进行文学创作。 小珍没了人管,就像脱缰的野马,撒了欢,一手拿个包子,嘴里还叼着一个,怪叫着和叶楠就冲进了花园里。 楚狄已经亲自将花园中的秋千检查了几遍,确定秋千上的各个零件工作正常,不会出现意外发生后,才让两个小孩儿留下好好玩。 小珍嚼着包子,一脸惬意的开口道,“你现在牛了,有这么大的房子住……哎……我妈妈码一千个字才三分钱,写不出来还要被编辑催稿,急得都快谢顶了……好可怜哟……” “这也不是我家的房子,我们就借住几天,等我妈妈手好了,我们就走。”叶楠递了张手帕纸给小珍,示意她擦擦嘴角浸出来的包子汁水,小珍没手拿,不把嘴嘟起来,叶楠摇了摇头,叹口气,走过去给小珍把嘴擦干净。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也不是嘛,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小珍不以为然。 “我妈妈又不喜欢他,不会发展的。” “哎,大人总是口什么是非的,我妈妈也说不喜欢我爸爸,可是每次我爸爸飞的时候,她都好担心,看到我爸和别的漂亮阿姨在一起,她又生气得不得了……哎……总之大人最麻烦了。”小珍总结性发言,说完之后就去爬秋千。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给叶楠带来多大的震撼。 用过了晚饭,小珍妈就把小珍接走了,叶楠等到林向晚睡熟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下来,他光着脚丫走到楚狄的办公室前。 * “昨天就派人把她送到船上,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赤道附近,这女人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楚先生面前,请你放心。” “好。这个人,我不想再听到和她有关的消息,你们做妥当一些,以后不许再提起她。”楚狄一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里拿着几页报表,看见叶楠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怔了一下,继续道,“这件事儿先这样吧,我明天再打给你。” 放下电话,他对叶楠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叶楠有些迟疑,似乎无法确定自己刚才在门口时看到那个眉目狠戾泛着寒意的男人,与现在这个温暖微笑着瞧着他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第83章 同居生活 叶楠怯怯的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楚狄越是招呼得殷勤,他的身子越是往后退。 叶楠有点怕楚狄,他从小跟着林向晚长大,按理说见过的世面比一般的孩子要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仍是害怕楚狄。 楚狄和林向晚身边的所有男人都不同,像沈士君,像徐云起,叶楠知道他们是不会害自己的,和他们在一起,他觉得安全,就像是食草类的动物遇到了同伴。 可是楚狄并不是这样的,和楚狄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楚狄对他和对林向晚都很好,可是他总直觉这个男人会给他们带来不可预测的灾难。 楚狄是食肉类动物,楚狄和他是不同的。 楚狄见小孩儿半个身子都快缩到门外去了,想了想自己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并没什么特别的,他也有些摸不清头脑,平时和他还算亲近的小孩儿这是怎么了。 于是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叶楠见他一动,整个人猛地往后一退。 楚狄这下也不敢动了,他心里有些微微发苦,这孩子怎么这么怕他?前些天不还挺勇敢的和他说,要是敢欺负林向晚,就揍他的么?现在这是怎么了? “小楠找我有事?”楚狄停下步伐,半蹲下身子,与小孩儿平视。“没关系的,有什么事情就过来说,楚叔叔又不会打你,干什么躲起来?” 楚狄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别说是从小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叶楠,就算是季茉莉生的孩子,也只是被留在楚母的身边喂养,楚狄却很少去看他。 小孩子是很脆弱的生物,经不起风雨,要用十二万分的细心来栽培,而且结果还是未知。 这样费力不讨好的生意,从来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喜欢做的。 就算楚狄放低了姿态,压低了声音,叶楠还是十分警惕地盯着他,楚狄蹲得腿都酸了,也不见小孩儿有丝毫的松动。 最后他没办法,干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这样可以了吧?我保证坐着不动,你说什么都不要紧,我不会生气的。” “真的不生气?”叶楠扒着门缝,小声地问。 楚狄坚起两根手指,“真的。” 叶楠“哦。”了一下,像是在心里权衡一番,然后才磨磨蹭蹭地从门口走进来,不过也没走得太远,在离楚狄有段距离的地方站住了,“楚叔叔……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楚狄怎么也没想到叶楠会向他问这个问题,但是和上次一样,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是,我是喜欢她。或许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和你一样重要。 叶楠点点头,“可是,如果她不喜欢你的话,你还会继续喜欢她么?” 楚狄以为林向晚对叶楠说过什么,不禁心里一沉,“她说她不喜欢我?” 叶楠摇头,“妈妈没说过……可是……”叶楠顿了顿,把头扭向林向晚的房间,确定林向晚没有在门口偷听之后才继续道,“可是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我听到过妈妈和爷爷说起你……我不喜欢妈妈总是和爷爷的照片说话,她每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红的,我知道她一定在偷偷的哭……楚叔叔,你要是喜欢妈妈的话,能不能一直对她好?只对她一个好,不对别人好,行不行?妈妈总是一副很厉害的样子,可是我知道,那都是她装的,她其实一点也不厉害,她的心很软的,对人也很好……她是个好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叶楠越说就越觉得难过,小孩子鼻子一酸,肩膀抽了抽,看样子就要哭起来。楚狄心里疼得说不出话,他上前想要安慰叶楠,可手还没碰到叶楠,小孩儿就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抬着小小的脑袋,对楚狄继续道,“楚叔叔,你要是不能一直对妈妈好,那就别再对我们好了,否则的话,有一天你不理她了,她会很难过的……她难过又不会向别人说,只会自己偷偷的哭……她身体不好的,我知道……干爹说她的心脏生病了,不能生气的……我没有爸爸了,我不想再没有妈妈……” 叶楠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了,楚狄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捅了十刀八刀,刀刀见血。 他当年到底有多混蛋,竟然让她离开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支撑了这么久。 她一直不快乐,从见到他开始她就不快乐,他毁了所有和她有关的美好,夺走了她所有的希望,就连现在,她的孩子,这么小的孩子,都在央求他,如果不能给她长久的幸福,就请离开她。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她已经伤不起了,再来一次,她真的会死的。 楚狄一把将叶楠搂进怀里,颤抖着声音对小孩儿说,“不会的,我不会对她不好的,我会一直对她好,她不要我,我也对她好的。别害怕,叶楠,我不会让你失去妈妈的,我会对你们非常非常好,让别的小朋友都羡慕你们。” 我会倾尽我所有,给你一个家,弥补你曾失去过的所有,让你比任何人都快乐! “你保证?”叶楠哭得一脸花,鼻子眼睛都是红通通的,他伸出一根小指头,竖在楚狄面前,“你敢不敢和我拉勾?” “我发誓。”楚狄也伸出一根指头,大指头和小指头勾在一起,用力的摇了摇,叶楠才觉得有些安心了。 把头埋在楚狄的肩膀上,将鼻涕眼泪都蹭在他昂贵的西服上衣,叶楠想,楚狄的怀抱很暖和,和干爹的怀抱不同,他的要更温暖一些。妈妈的手总是很冷,如果有这个人守在妈妈身边的话,妈妈也会变得温和起来吧? * 林向晚第二天起床,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平常在家的时候,总是她叫叶楠起床,就算偶尔叶楠起得比她早,也会乖乖地躺在她的身边等她一块起来。 可是今天,她在房间里就听到了叶楠的笑声。 别墅的厨房是西式全开的,干净整洁的杏白色大理石操作间内,一大一小正玩得高兴。 楚狄在教叶楠煎糖心蛋,叶楠见他单手就能把蛋敲开,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样潇洒自如,一时间就看着了迷,楚狄也是个没原则的家伙,见小孩儿喜欢看他敲鸡蛋,就敲了一个又一个,现在盘子里已经垒了厚厚的一答煎蛋,目测少说也有20个,可这两人还在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两个,浪费粮食很过瘾是不是?叶楠,妈妈平时和你怎么说的?浪费粮食会怎么样?”林向晚板起脸,她也不是故意想要唱黑脸,只不过看到叶楠和楚狄这么亲近,心里不自觉的就有些别扭,就想耍耍脾气。 叶楠见林向晚面色不善,吐了吐舌头,立刻倒戈,拿着小木铲指向楚狄,“妈妈,鸡蛋不是我敲的,都楚叔叔敲的,是他浪费粮食。” “咳……谁说我浪费了,我做了就是要吃的,走走走,既然都起来了,就去吃早饭。”楚狄抹了把稀泥,哄着林向晚和叶楠往饭厅的方向走。 “20个蛋,我倒看你怎么吃完。”林向晚斜乜着瞧他。 楚狄轻轻地撞了撞她的肩膀,“别闹了,儿子瞧着呢。” 谁闹了啊?谁闹了!这分明是他在闹好不好?还儿子瞧着呢……林向晚看了眼叶楠,叶楠果然笑咪咪地瞧着他们两,见林向晚看他,小孩儿一缩脖子,举着盘子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感觉这两人都变样了?林向晚心里琢磨不透,想着有时间要好好问问叶楠,这两个家伙昨天在她睡觉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 早餐吃得很愉快,除了楚狄消灭掉鸡蛋的过程有点苦逼,林向晚和叶楠倒是感觉十分舒畅。吃完了早饭,叶楠摸着圆起来的小肚子对林向晚说,“妈妈,我们今天出去郊游吧。楚叔叔说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钓很大很大的鱼,烤鱼很好吃的。” 啊啊啊,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为什么她的儿子一夜之间就被楚狄收卖了?还要和他一起出去郊游?林向晚像是瞪妖怪一样瞪着楚狄,楚狄无辜的摆摆手,“别看我,这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答应了叶楠,等出差回来就带他出去玩了,你都忘了吧?'' 楚狄一提这茬,林向晚还真的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去秋珀之前,叶楠十分舍不得她走,她见小孩儿这么可怜,就答应他只要一回来,就带他出去远足,钓鱼,可没想到她差点病死在秋珀,回来养了几天病,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叶楠可怜巴巴的瞧着林向晚,像只小狗似的,就等她同意,林向晚觉得头大,楚狄在桌子对面摆弄着手机,好像这事儿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林向晚分明看见他的眼角,一直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第84章 DNA检测 林向晚咬咬牙,最终还是没能抗住叶楠期盼的目光,最终向他点点头。 叶楠欢呼一声,立刻从儿童椅上跳下去,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阳光正好,有只黑白的狸花野猫从别墅外的院墙上高调经过,楚狄拿手机当反光镜,在墙上照出一个亮亮的光点,花猫嗷地一声窜起,从墙上一路滚到花丛里…… 林向晚:“……” 在楚狄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她看见他手机上正在显示的一封彩信,彩信的背景好像是在轮船上,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她们身上穿着脏乎乎的衣服,在她们之中,有叶蓉。 虽然只是一眼,但林向晚确定那一定是叶蓉。 叶蓉的眼神和别人不同,别人都是麻木而恐惧着的,可她的眼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憎恨。 林向晚不知道那艘船会带着这些女孩子走到哪里,迎接她们的是怎样的命运,未来的日子是否还有阳光和自由。她想到以前看过的新闻报道,报道里说,在穷困的地区经常有人打着招工的旗号,把女孩子们抓到海外做雏妓。 她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也是同样的下场,她甚至不知道这事儿楚狄到底知情几分,或者这生意和他也有关…… 这些她都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这一切,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楚狄答应她,不有要叶蓉的命,以他的脾气秉性,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就算没要叶蓉的命,他也会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们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叶蓉既然能下了狠心向林向晚出手,她就应该可以预料到这种结局。 没有人可以只赢不输,也没有人会只输不赢。 过了一会儿,叶楠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出来,怀里还抱了一大堆东西,“又不是搬家,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林向晚嘟囔着,把叶楠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叶楠嘿嘿笑了笑,“楚叔叔说那里有石头做的房子,可以住人的,妈妈,我还没住过石头房子呢。” 林向晚翻了翻白眼,“不要太过份啊小家伙,赶紧上车去,当天去当天回来,石头房子有什么好住的,哪个房子不是石头做的?” 叶楠知道林向晚的脾气,得寸进尺的做法在她面前是行不通的,不过迂回前进还是可以的,等到了那里,自己再求一求她,林向晚心一软,也就住下了。 楚狄前一晚已经将钓鱼的东西都收拾好,林向晚看见车子里被装得满满的后备箱,忍不住又哼了一声,楚狄当做没听见,直接坐在驾驶的位置上,林向晚和叶楠一起坐在后面。 H市附近有许多山区,很多有钱又有雅性的人都会选择开拓一块荒野的山地建成私人别墅或者度假山庄,楚狄所说的地方就在几座别墅之间。 从家出发,走了近两个小时的盘山路,等他们到达鱼池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鱼池老板和楚狄是老朋友,早早接了电话就准备了丰盛的午饭,一家子用过午饭,叶楠也不肯睡午觉了,抓着楚狄给他准备的鱼竿鱼虫就往池子边上跑。 林向晚怕楚狄没看孩子的经验,再让叶楠掉进池子里,又怕中午的太阳太晒把孩子热坏了,就跟在他后面,三人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楚狄教叶楠钓鱼,林向晚则窝在躺椅里睡觉休息。 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这种不好不是凭空揣测出来的,而是有据可察。如果没事,林向晚每天的睡眠时间可以越过十二小时,她的身体无法维持普通人的坐息规律,只有尽量长时间的休息,可以让她勉强支持下来一天的工作。 有的时候,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突然从梦里惊醒,醒来的一瞬间,她会发现自己的心脏其实并没有工作,心脏骤停几秒之后,再激烈的跳动。她觉得自己有一天如果在梦里没能醒过来,也许永远也就不会醒过来了。 以前沈士君在她身边,她总嫌沈士君罗嗦,现在沈士君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工夫理她了,她又觉得失落。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死在家里了。她不知道谁会第一个发现她的尸体。 她不希望被叶楠看到那一幕,她害怕她走了之后,叶楠会把自己再一次关在那个连她都无法涉足,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世界里。 林向晚睡得迷迷呼呼,中午吃的鱼有点咸,让她嘴里泛起阵阵的苦意,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摸旁边桌上的水瓶,还没等她摸到,鼻子就闻到沁人心脾的茉莉花茶的味道。林向晚睁开眼,楚狄拿着水杯坐在她身边,“别喝冰水,喝点热乎的,已经晾了一会儿了,不会太烫。” 夏天她总喜欢图痛快,喝凉水,虽然身为医生知道食冰对女性的健康有多不利的影响,但她仍是忍不住。 楚狄大概也是知道她的习惯,所以就提前泡了茶给她,等她醒来的时候,正好可以喝。 林向晚接过水杯,瞧见叶楠身边的小桶里已经有了不少收获,叶楠见她醒了,立刻朝她欢笑道,“妈妈,你看我抓到好多鱼哎!!下次一定要叫小珍来~~小珍最喜欢吃鱼的~~” “小珍,小珍,又是小珍。”林向晚背过身子,小声地嘀咕着,“那个小胖妞有什么好,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没娶呢,娘已经被忘记了……” 楚狄本是在皱着眉头看手机,听见林向晚的话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我看那小丫头挺好的,爱说也爱笑,性格不错。人的胖瘦是可以后天改变的,不过性格很难改变,现在女孩子比男孩子要少很多,叶楠早点下手,可以给自己多些选择的空间。” “这才多大,这开始选择了。”林向晚不满,“再说我儿子,能找不到女朋友么?要是连叶楠都找不到女朋友的话,那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得打光棍了。” 楚狄笑着摇头,没想到林向晚这么护犊子,正打算开口调戏她两句,突然看到鱼池那边走过一人。 楚狄的脸色沉下去。 林向晚看那人眼熟,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等想到那人的身份后,表情立刻也严峻了起来。 那是楚老夫人身边的私人律师,姓谢,专门处理一些不方便让钟悦看的,楚家的那些烂事。 林向晚第一次见到这人,是在一次商务宴请上,那也是她第一回见楚母,她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人是干嘛的,只是觉得他和楚母的关系特别好,还以为是楚狄的弟弟。 现在再见到这人,林向晚的第一反应就是起身想要离开,楚狄却按了按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楚先生,老太太想请你和叶小姐回楚家老宅,聊聊天叙叙旧。”大夏天,太阳正毒,谢律师还穿着一身正装,看得林向晚都替他热,可他自己却是一副淡然无碍的模样,瞧着林向晚和楚狄的样子虽然是笑着的,但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 “林小姐在这里做客养伤,我不方便带她回去,母亲有什么事的话,我改天再找她聊,你先回去吧,有空我就回老宅。”楚狄冷漠的答着,下了逐客令。 谢律师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回答,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转头,将话题转到林向晚身上,“听说林小姐受伤了,老夫人也很担心,不过只是聊聊天,也不碍事吧?再说老夫人也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想和林小姐商量,希望林小姐可以赏光。” 林向晚耸耸肩,不知道楚母又要耍什么花招,不过不管她想干什么,自己可都没那个耐心陪她玩。“他们楚家的事,别加上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和我说也没用。” 谢律师两面受阻,要是一般人恐怕会觉得脸上挂不住,但他仍是维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继续道,“只要林小姐不反对,这事就差不多了。其实老夫人不光邀请了二位,还有旁边的小朋友,老夫人也想见见他。” “她见叶楠做什么?”林向晚的眉头拧了起来,直觉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姓谢的,你闭嘴。”楚狄的脸色难看至极,谢律师却一眼也没瞧他,对着林向晚继续道,“怎么,楚先生没和您说过么?那真麻烦了,枉费我还发了那么多封邮件给他。事情是这样的,楚老夫人听说自己有一位孙子流落在外,心里十分不安,她想请林小姐带着人的儿子回楚宅,我们会安排DNA检测。” “这种狗屁事情干嘛要找我,我儿子跟楚家没半毛钱关系,我不去!”林向晚听姓谢的一说,立刻也急了起来。老妖婆现在做什么DNA检测根本就是心怀鬼胎,检测出来她想干嘛?让叶楠认祖归宗?她也配?! 谢律师微笑,“你不愿意也可以,那我们只好采取司法手段了,当初林小姐把楚家的孩子私自带出境,从未和楚家打过招呼,就算你是孩子的母亲,这样做也未免太过份。如果林小姐不介意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话,那也没关系……” 第85章 母子连心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林小姐。”谢律师补充道,“就算楚家不追究你的民事责任,那也不代表季家不追究,现在楚先生要和季小姐离婚,这条证据会对楚先生十分不利。” 林向晚“腾”地站起来,冷笑道,“你为了威胁我,连自己主子都不认了。” “我的雇主只有楚夫人一人,其他别的人,和我没有雇佣关系。”谢律师云淡风清的答。 林向晚憋着火看向楚狄,楚狄向她摇了摇头。 如果不按楚母说的去做,楚母恐怕真的会把这件事弄得满城风雨,那样的话,林向晚和叶楠的日子就别想好好过了,而且楚狄和季茉莉这场离婚官司,也会输得一塌糊涂。 可是按楚母说的做…… 林向晚真的摸不清那个老妖婆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绝不会是真心地想要认下叶楠,那她到底想干什么?知道叶楠的身份之后,不是凭白给自己添堵? “你的事,你自己解决!”林向晚越想头越大,最后干脆不管,瞪了一眼,把他推给谢律师。 楚狄也没想到楚母能做绝到这一步,让谢律师到这里来堵人,他低头想了想,对谢律师说。 “既然母亲一定要见我们,那我们就回去,好了。”说着眼见着林向晚要紧,就朝她摆摆手,用口形对她说,“有我在,没事。” 没事个P!要不是你,我又何必趟这淌混水!!林向晚气得不想理她,转身走过去和叶楠坐在一块。 “你去准备车吧,我们一会儿就过来。”向谢律师交待了一声,楚狄去劝林向晚。 叶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刚才明明还是好好的两人,现在又吵起来了。他用小手轻轻地摸着林向晚的脸,“妈妈不生气哦,生气对身体不好。楚叔叔说晚上在山里可以看到银河的,妈妈陪我一起看好不好。” “看不了了,我们要回去了,楚叔叔下次带你再来看吧。”楚狄走过去,一抬胳膊把娘俩都圈起来。 林向晚心里烦得要死,用力去推他,“没下回了!你看看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这回你帮我一次,我们算是扯平了,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来骚扰我。楚狄,你说过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会把这些事情都摆平的。我不希望你摆平的意思就是说拿我或者是拿叶楠当筹码!” 林向晚的话算是说得很重了,楚狄在她身后,听见她呼吸急促,知道她是真的着急了。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阿晚,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楚狄轻拍着她的背,“你和叶楠只是过去坐坐,别的事情都有我在。” 林向晚推开她的手,不耐烦道,“但愿你能言而有信。” 林向晚带着叶楠出了鱼庄的时候,叶楠仍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小孩儿平时在家里的时间多,出来玩的机会很少,难道有一次能玩个痛快,还被人搅黄了。 谢律师已经派了几辆车守在门外,看架势是一定要把林向晚带回去,若她不同意,硬押也要把他们押回去。谢律师不是楚狄的人,他直接听命于楚狄,楚狄拿他也没办法。这就有点像是太后和皇帝同时听证,看似皇帝权力更大,但其实太后多年苦心经营,早已在他身边种下无数的牵绊。 想到这儿,林向晚不禁冷笑一声,不知道楚狄所说的不让会他们出事,到底能有几分可信,她扫了一眼车队,抱着叶楠低头坐进车里。 * 林向晚几次见楚母都是在楚家老宅的玫瑰园,进到别墅里面,还是第一回。 楚母虽然为人阴鸷,但品味却是极好的,别墅里的装潢和摆设都是极精致的,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心思,给人一种雍容华贵宛如皇宫般的感觉。 楚母一身白色的唐装,坐在轮椅里,在她周围站着几个身穿白色大夫服带口罩的工作人员,季茉莉也在,抱着孩子坐在楚母身后的沙发中,脸色苍白而僵硬。 很多人在看他,尤其是坐在轮椅里的那位老婆婆,她看他时的眼神,怎么那么冷? 叶楠有点害怕,用小手紧紧地拉住了林向晚的手,“妈妈……我不喜欢这里,我能不能回家?” 林向晚摸摸他的头,“妈妈也不喜欢这里,不过暂时还不能走,今天走了,以后还要再来,宝贝坚持一下,我们办完了事情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 林向晚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真的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带叶楠回到这个房间了,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会和叶楠再次出现在这里,而那一次经历,几乎影响了所有人的命运。 叶楠很乖,虽然很不喜欢这里,但听林向晚一说,也就安静下来。他躲在林向晚身后,偷偷地从她的腿缝里往外看,看到楚母正在打量着自己,就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 楚母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早已经是惊涛骇浪,她知道林向晚有个孩子,顶着楚狄私生子的名头,但实际身份是谁的种,谁也不知道。可她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和楚狄长得这么像,简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楚母心里冷笑着想,为了骗走楚家的财产,看来林向晚真是花了不少工夫啊,只可惜她的功夫恐怕到今天为止,要都白费了。 如果这孩子是楚狄的种,那她就会想办法把这孩子从她身边夺过来,然后再送到外地去养,像他们这种大户人家,有一两个私生子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嫡不乱庶就行了,反正孩子这么小,什么事也不记得。像是一棵小树,你想把它养成什么样,只要按着自己的心思去修剪就好。 万一以后家里出了什么乱子,还能让庶子去给谪生的抵罪,要是庶子听话的话,给他些钱打发他也不算什么,要是不听话的话,她也有办法整治他。 如果这孩子不是楚狄的种,楚母的手指握紧成拳,那林向晚的如意算盘可就白打了,她是一分钱也不会给她的! “今天找林小姐来,是因为出了件急事,所以不得不让你来。”楚夫人悠悠地开了口,房间的穹顶很高,她的声音显得十分清冷,“我们楚家好歹也是本地的望族,有子嗣流落在外,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若是被那些无聊的小报知道,还不知道要怎样捕风捉影,胡写乱写。而且……林小姐也听说了吧,楚狄要和茉莉离婚……你们这些小青年,爱玩爱闹,我是不管的,可是家庭婚姻大事,怎么能随意儿戏,楚狄这孩子心软,不舍得轻易伤人,可我这个老太婆眼睛里却是不揉砂子的,若是他们真的感情经营不下去,我也不会强求,但若是有人从中挑拨……”楚夫人说着,扫了林向晚一眼,“那我也绝不会轻饶的。” 楚狄心软,不舍得轻易伤人?林向晚听着楚夫人的话,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要是心软,世界上还有没有心硬的? 真是母不嫌儿丑,狗不嫌家贫啊,看来楚狄不管坏成什么样,在楚母心里都是如白莲花一般的存在。只有像她这样的女人,才是真真居心不良的刁妇。 林向晚忍着笑,道,“楚夫人若只是因为叶楠身份的问题叫我们来,那实在是大题小作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叶楠不是楚狄的孩子,他也不会参与到楚家财产的分争,楚家的钱我们一分也不稀罕,至于别的事情,与我无关的,请不要赖在我头上。”她说完,像是意犹未尽似的又加了一句,“哦,对了,还有,别轻易用望族这个词,三代富出一代贵,三代贵才出一代望,别说是楚家,放眼H市,恐怕还没一个望族。楚太太平时说说也就罢了,要真的讲出去,恐怕会贻笑大方。” 你真以为有钱了就能变成望族嘛,做梦去吧你,三辈子才能出个贵族,还望族?就你?最多是个暴发户! 楚母对林向晚毫不掩饰的话气得全身打抖,她一忍再忍,总算是把那口气给忍了下去,“林小姐好厉害的嘴,真是领教了。只不过你说这孩子不是楚狄的,并不能算数,你现在虽然说他不是,但万一日后楚家要分家,你到时候跳出来,再说他是,那谁能分得清?” “你想怎样?” “我想?”楚母回身朝着那些穿白大褂的指了指,“我请了专业的人员,来做DNA测试,这孩子是不是楚狄的,一测就知道,林小姐要是心里没鬼的,就不要拒绝了。” “我的儿子,凭什么要听你们的安排?我要就是不同意……” “阿晚,答应她吧。”楚狄突然冒出一句话,截住了林向晚所有的爆发。 林向晚扭脸看他,“你说什么?”她没想到他把她叫来,说了那么多好话,又发誓赌咒的不会让他们为难,结果却是让她低头同意这种荒唐的事。 果然是母子连心,为了让他母亲如愿以偿,他能豁得出一切。 林向晚冷笑,看楚狄的目光就像是要把他活剥一层皮,“好啊,既然楚先生都开口了,那我就算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吧?那行,我同意,不过我有个小要求,让叶楠做DNA没问题,反正机器开一次也是开,不如把楚先生另外一个儿子也一块儿都检查了吧?!” 第86章 令人吃惊的结果 林向晚的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立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楚狄一言不发,楚母面上一层寒霜,而季茉莉则彻底失了血色,她张慌地把怀里的婴儿抱紧了些,瞪大眼睛看着林向晚,“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检查?阿昊不会做这种检查的,我不同意!阿昊还这么小,我绝不同意!” “孩子小和亲子鉴定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胎儿也可以通过抽羊水来进行检查,只不过是要你儿子一点指血,何必吓成这样。”林向晚似笑非笑地瞧着季茉莉,胸中涌出一种由恨变成的残忍竟让她稍稍地感觉到一丝快乐。“难道季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害怕了?”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季茉莉强辞道,她不住地拿眼睛扫楚母,想看清她的决定。但楚母却是面容肃穆,根本让人无法猜透她的心思。 说的好,她有什么好怕的?怕楚昊身份暴露,怕自己被赶出楚家,还是怕楚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后,会当场疯了,然后做出无法挽回的行动? 可不管她怕什么,她怕的,就是林向晚期望发生的。她憎厌这家人,这种深恶痛绝的感情,如今感到了最高点。 她恨楚狄,她恨这个男人用甜言蜜语把自己诳来,然后将自己和叶楠置于难堪的境地。 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要信他?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她怎么这么贱!她怎么能忘了他是怎么对她的,怎么对她家人的! 林向晚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叶楠看到从她掌中浸出的红色液体,不由得害怕起来,“妈妈……妈妈,你的手……” 楚狄被他的叫声吸引,把目光投过来,看到林向晚手掌上的殷红,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不过他并没有去照顾林向晚,而是对着楚母说,“既然林小姐已经同意了做亲子鉴定,那就开始吧。至于楚昊……母亲怎么决定?” 楚母面似寒霜,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一圈,她越瞧这些人,就越觉得堵心。儿子越长大就越不听话,看上林向晚,是她不能阻挡,也无法阻挡的,而媳妇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时不时就要闹出些是非来,就算她也不想相信楚昊的身份会有问题,但以季茉莉的人品,还有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 楚母真的是有些不确定。 她静了静,想了片刻,开口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楚昊也试试吧,反正也不碍什么事,总不好只让叶楠一个人吃苦。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们欺负林小姐。” 真是无厘头至极的借口啊,多亏楚母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出来,林向晚在一旁听着都替她脸红。 “既然母亲也同意了,那你们就开始了。” 季茉莉死抱着孩子的手,被人一点点的掰开,睡梦中的婴儿被惊醒,嚎啕大哭。他还小,他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他能做的唯一的反抗就是用凄厉的哭声来使这间布置精美的房间里的每个人心头一颤。 叶楠见到有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朝自己走来,他害怕的抓紧了林向晚的衣角,林向晚蹲下去,亲了亲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头,“宝贝,没关系,他们只是要你一点点血,可能会有一点疼,不过男子汉是不怕这点疼痛的对不对?” 叶楠圆圆的眼睛看着她,“妈妈,他们做完了,就会让我们回家,是不是?” “是的,宝贝。做完了这些事情,我们就能走了。”林向晚微笑的回答他,其实她也不知道做完这些事情,他们还能不能脱身,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好像也不归她控制了。 若是换了别的时候,她能豁得出自己和他们拼了,可是有叶楠在,她没办法这样做。 叶楠知道能回家,就安心了一些。他乖乖地点点头,随即壮起胆子跟着穿白大褂的人走了,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林向晚一直在朝他微笑,可她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简值比哭还难看。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没有人说话,楚母仔细地品尝着骨瓷杯里红茶的滋味,可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手指在轻微的颤抖,以至于她都没办法连茶托带茶杯一起端起来,如果那样的话,茶杯就会发出难听的碰撞声,让人人都知道,她心里有多紧张。 林向晚掌心的伤纵裂开来很快就把纱布浸湿,血滴滴嗒嗒的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飞溅出无数细小的红色斑点,楚狄一直在盯着她看,可是她却根本不肯看他一眼。 楚狄想要帮她重新把手包扎好,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因为林向晚不允许。 一刻间,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他已经清晰的感觉到,她已经硬生生的撕开了他们之间那点微薄的温暖的联系。 她在他和她之间划下一条天堑,她抗拒着他的靠近,她在自己身边竖起一道尖锐的荆棘刺,她顽强的抵抗着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内。 楚狄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安静地等待着,一直到DNA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 叶楠小跑着过来,抱着林向晚伸出自己的手指给她看,“妈妈,他们扎了我的手指,真的只有一点点痛,我都没有哭哦。”小孩儿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有多复杂,但他也知道努力地做出愉快的姿态,让林向晚不要担心。 林向晚强笑着摸着他的头,对他道,“叶楠,真是妈妈的好宝贝,好勇敢。” 说话间,已经有专业人士将检查报告交给了楚母,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季茉莉紧靠在沙发上,她的背挺得极直,但脸上却已经是一片死灰,她紧盯着那几张纸,就好像那几页薄薄的纸张上承载了她的人生一般。 她的前程,她的幸福,她的儿子,她的一切一切,都押在那几张纸上。 楚母拿着报告看了许久,最终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鄙夷的将报告丢在林向晚面前,“我就说,假的就是假的,不管装多像也不能成真的,林小姐,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但你以后都别想再迈进楚家一步,还有你的孩子……”楚母冷冷的瞟了一眼叶楠,“也别再想和楚家沾上一丁点关系。” 她说完之后,就像是很疲倦般摆了摆手,对众人道,“今天闹了这么久,我也累了。茉莉,今天让你受的委屈,妈妈以后一定会补偿给你,你带着昊儿先回房间吧。” 季茉莉如遭雷劈,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以为孩子的身份暴露,楚狄大怒之下,自己的小命可能都会交待在这里,可没想到楚母居然放过了她,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接过孩子,她匆匆地就回了房间。 林向晚把报告捡起来,草草一读,她也楞住了。 事情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报告上分明写着季茉莉的孩子才是楚狄的亲身骨肉,而叶楠反而是假冒的? 她自己的孩子难道自己会不知道?这些年她除了和楚狄有过亲密的关系,根本没碰过别的男人,叶楠怎么可能会是别人的孩子? 有这么一份报告在手,楚母肯定不会再打叶楠的主意,林向晚自己肯定敢不愿意再踏进这里半步,她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但心头的疑问却没有丝毫和减少。 见她楞在那里没动,楚狄上前一步,拉住了她,“母亲没事了的话,我先带林小姐回去了,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你还记得我是你母亲!可你连一顿晚饭都不愿意和我吃!那女人根本就是想要骗你的钱而已,你还以为她是喜欢你?你自己的妻子给你生儿育女,可你却对她不闻不问,楚狄,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楚母大怒,用手啪啪地击打着轮椅扶手。她以为经过这一次,楚狄至少会对林向晚表示一些疏远,可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检测结果。 楚狄也不还嘴,只是任由楚母怒喝着。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她根本不爱你,她只是爱你的钱!就算你把心抛出来给她,她也不会稀罕!你怎么这么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楚母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恨不得当场就把林向晚五马分尸。 楚狄见她的模样实在太难看,就对左右的人使了个眼角,“你们把老夫人送回玫瑰园吧,她不能太激动,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 说完之后,他就再不看楚母一眼,一手抱起叶楠,一手拉着林向晚,走出了楚家老宅。 林向晚仍想着那两页结果,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但这并不是真实的结果,是谁做了假?是谁胆敢在楚母的眼皮低下动了手脚,保护了自己和叶楠?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一乱麻之中,她影影绰绰地看清了线头在哪里,可等她真正动手去找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找到。 直到楚狄的车子停稳,叶楠闻见张阿姨做得糖醋排骨的香气,叫着肚子好饿,冲进房间的时候,林向晚突然惊悟。 她猛地抬起头,望着楚狄纯黑的眸子,开口道,“是不是你?” 第87章 你可以开始盼着我死 楚狄将车子熄火,他看向别墅里,庭院中海棠花开得正好,红灿灿的映在晚霞里,一派喜气的景像。透过落地的玻璃窗,他可以看到叶楠正在厨房里和张阿姨说话,张阿姨抱起他,把他抱到水池前,给他洗手,小孩子微微的仰起头,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是他想要的生活,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是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少年时的光影。 对他来说,家的定义不仅仅是有豪宅名车,更重要的,是有家人。有温暖的气氛,晚餐时大家说说笑笑,讨论着一天发生地趣事,而不是隔着长长的红木桌子,各自食如嚼腊。 楚母曾是他的家人,唯一的家人,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发现自己这位本应该是和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却变得面目全非,她不再像他记忆中温柔的母亲,而更像一名将军,一名严苛的导师。 可是,这个坐在他身边,倔强的,受了伤也不肯当着他的面哭,遇到再为难的事情,宁可自己咬牙抗下来,也绝不会向他开口求助的小女人,却一点一点地浸入了他的人生。 她就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他黑暗的生活,她嬉笑怒骂,那样真实,又是那样鲜活,她是他生命里的一道重彩,赤橙黄绿,是他人生里最美好的颜色。 她甚至,为他创造了另一个亲人。 一个他从未想要得到过的新生命,在本应由他保护她们母子,但他却并未出现的那些日子里,她把他们的孩子照顾得很好。 她并未因为这个孩子的血管里流着一半让她憎恨的人的血脉而少爱他一些。她对这个孩子倾尽所有,无所保留。 到最后,你总会明白,谁是虚心假意,谁是真心实意,谁为了你不顾一切。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要保护她还有叶楠,他要把亏欠他们的所有都还给他们,或许这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但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要完成这件事。 他要护着他们,就算背负一切,也不让他们再受一点委屈,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他们。 他们是他的亲人,他的儿子,还有他爱的女人…… “进去吧,张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别让他们等太久。”楚狄收回目光,打开车门。 林向晚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的手臂,继续问道,“是不是你?” 楚狄沉默几秒钟之后答道,“先去吃饭,等吃完饭我告诉你。” 饭间因为有叶楠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和张阿姨说着他们今天钓鱼的趣事,使气氛显得不那么怪异。而实际上林向晚和楚狄都没有说话,他们各怀心思,想着饭后要进行的谈话,惴惴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饭结束,叶楠还想看会儿电视,林向晚难得的没有和他约好看电视的时间,只是嘱咐了一句张阿姨,让他不要太晚睡,就和楚狄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布置得十分简单,除了一套偌大的办公桌椅之外,别无他物。 整个房间都粘了深褐色的墙纸,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感。 林向晚站在楚狄的面前,深吸了口气,对他道,“说吧。” 楚狄笑了笑,没回答,而是弯腰从办公桌里掏出一叠文件放在林向晚面前,“你先看看这个。等你看完了,我们再谈。” 林向晚打开台灯,在暖黄色的灯光的照耀下,使那些明晰准确的法律条款也变得柔和起来,林向晚看了两页,猛地抬头,“这是什么?!” “这可以说是一份保障。也可以说,是我的遗嘱。”楚狄交叉着手指,微笑地回答,“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盼着我死,因为如果我一旦身亡,你就会得到我财产中的80%,这其中包括公司的股份,我的积蓄,还有一些我私人的房产以及海外地产,当然,这些钱不会一次性付给你,因为那样的话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会有很多人觊觎这笔财产而找你的麻烦,不过你也不能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钱会分期分批的给你,在我的人把你妥善安置好之后,钱会汇到我替你在瑞士开的户头里。你现在就可以想想,以后去哪个国家比较好,像英国美国我并不建议,人太多,治安也不是很好,我个人觉得意大利很不错,你在芝加哥的时候,不是也认识了一些意大利黑手党的朋友?有他们帮忙,你和叶楠在那里会过得很好。” 楚狄不是一个喜欢长篇大论的人,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让他略有些不自在。就像是突然的表白,他甚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可比起他的不自在,林向晚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没想到他会拿出这样的东西来给她。 要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会把他将近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 “为什么?”林向晚不是被这笔巨大的财富吓到,她是被楚狄突然的慷慨吓到,就算是她看见了这些白纸黑字的文件,她仍是没办法相信。 “为什么?你为什么总喜欢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因为我想让你就算没有我的时候也不至于再为了生计而奔波,因为我想我们的孩子以后可以只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而没必要为了钱工作,因为我觉得我亏欠你的,因为我想弥补你,因为我觉得这一辈子我欠得最多的人就是你,我怕自己来不及还掉欠你的债,所以我只好庸俗的给你钱。因为这是我唯一拥有的还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或许还因为……”他站起来,平视着林向晚,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所有勇气继续道,“或许还因为……我爱你。” 林向晚瞪大了眼睛,她从来也没期望过会在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楚狄对她说的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2012. 她想笑,她想放声大笑,她想一边笑一边对他说,你疯了吧?你说什么?你说你爱我?你对自己仇家的女儿说爱她?你真的是楚狄嘛?你的脑子坏掉了吧?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又恶心么? 她不相信爱情,自从遇见他之后,她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他毁了她所有对爱的向往,可现在,他却说,他爱她。 林向晚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张着嘴,感觉到从自己身体内部涌起一种古怪的,酸涩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一颗见风就长的藤条,随着她的四肢百骸,一直涌到她的眼睛里。 “为什么是我……你想弥补……可以给叶楠……为什么要给我?你知道季茉莉的孩子……不是你亲生的……那个在医院里改掉资料的人……也是你?”所有的事情都被串联起来,林向晚突然意识到她自以为掌握的楚家不可靠人的秘密,其实早就在他的操控之下。 是他做的这一切。 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他为什么要让一个不属于他的孩子住在楚宅里?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才是他的亲骨肉?为什么他宁可忍着头顶发绿,也不告发季茉莉? “你真的不清楚为什么?”楚狄用手轻轻地碰了碰林向晚的手,把呆若木鸡的她拉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帮她把纱布一层层地解开,“季茉莉并不是个安于家室的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她这些年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可是我一直没有动她,并不是因为我不敢动她,而是因为我需要她留在那里。” “我母亲年纪大了,她想要一个继承人来让她安心,如果没有楚昊,那她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楠和你身上,我所做的,只不过是给她一个她想要的。这样的话,她就能放过你们,你们就可以安全。而楚家最终财产的归属权还是由我来掌控,我不把钱留给叶楠而是留给你,也是害怕他会卷到这场战争里来,他还是个孩子,他没办法处理这些事情,而你……” 纱布被层层地打开,她的伤口暴露在他的视线上,从血肉模糊的伤处,仍然汩汩地涌出鲜血,楚狄低下头,用自己的舌,一点点地舔食着林向晚的鲜血,“你是我选中的女人,你比一般女人都要坚强,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比她们都强。就算是有重重敌人,你也可以把自己和叶楠照顾得很好,我不用太过担心有了这笔突出其来的财富会给你带来怎样的麻烦,你会熬过最难的日子,然后比别人过得都好。” 楚狄微笑,他的唇因为沾上了她的血而变得鲜红妖冶,林向晚突然觉得害怕,她止不住的发抖,手掌如痉挛般的颤动着。 不……不是这样的……她没他说的这么好。她也会害怕,也会退缩,也会懦弱,如果不是叶楠,她根本熬不过在美国最初的那些岁月,如果没有叶楠……她或许早就死了…… “你这个……疯子。” 第88章 疯子 “你这个……疯子。” 楚狄离她很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唇间血液的铁腥之气,近到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在她耳边绽放,她想要逃离他,可她的手却在他的掌中,感受着他的温度,不愿离开。 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心,或者就连她的心,都已经背叛了她自己。 从来也没有人像他一样这样对待她,他是她的仇人啊,她父亲死在他的阴谋之中,就算不是他亲手做的,但也一定和他有关。 可现在,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钟罄般敲击在她的心尖上。 她相信他。 从来也没有一刻,像相信他这样,相信别人。 他们就像是洪荒宇宙中的树与藤,早在几万年前就已经纠缠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离开对方,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我就是个疯子,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疯得入骨了。”楚狄说完,低下头,亲吻着林向晚。 从他唇齿之间传来的血气,让人迷醉,原来她也并不是什么良善的女子,她嫉恶如仇,她睚眦必报,她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会棋琴书画,会出往厅堂入得厨房,她的手上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尸体与残缺的躯体让她感到安心,拜他所赐,她此生永远不能爱上平凡的男人。 她和他一样。 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亲手塑造了她,然后他爱上了这个或许有朝一日会毁了他的女人。 他们如痴如醉地亲吻着对方,像是两条溺水的鱼,吮吸着对方的甘液,他的手掌沿着她柔美的曲线游走,抚上她胸前的柔软,她轻吟了一声,在他的手掌下化为一潭春水。 很久很久以后,林向晚想起那一夜,仍会觉得脸红心跳,她从来也不知原来自己也可以发出那样娇柔的喘息,而一直被她视为洪水猛兽的欢爱,竟然也会让人如此的迷恋。 楚狄那样温柔,温柔得让人落泪,在他们一起攀上欢愉高峰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被他充盈,他在她的怀抱中轻颤,滚烫的热液几乎要将她烫伤,她的眼泪无法抑制的冲出眼眶,和他的汗水混在一起,然后又被他吮吸干净。 他爱她。 他要让她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他如灼铁般禁锢着她的手臂,他如黑豹般强健有力的腰肢,他挥汗如雨的进攻,他炙热的温度,他的一切一切,都在说着,他爱她。 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可他不需要再用多余的一个字,让她明白他的感情。因为他的身体,早已证明了一切。 林向晚第二天醒来时,已近中午。 她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感觉着自己骨头缝和骨头缝里传来的酸痛感。 就像是被大象踩过一样。林向晚想,不是踩过一遍,而是来来回回地踩了好几遍。 耳边传来稀稀索索的轻响,林向晚把头偏过去,一束小小的玫瑰花闯入她的眼帘。 “宝贝,你要追求妈妈么?送妈妈玫瑰花?小珍会不会难过?”透过玫瑰花叶的缝隙,林向晚看见叶楠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自己。 “妈妈好懒哦,这么晚还不起床,楚叔叔说你再不起来的话,他就要做王子来吻你了。”叶楠把花抛到一边,咯咯笑着滚到林向晚怀里。 林向晚伸手抱住他,听见自己腰杆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个禽兽!林向晚咬牙切齿的放弃了想要抱起叶楠的想法,自己扶着腰坐了起来。 床上散满了红的,粉红的玫瑰花瓣,看上去很浪漫,身为禽兽的某只大象从门口探出头来,嘲笑道,“居然现在才起床,你的体力真是太差了,难道是老了……” 后面还有半句话大象没来及说,因为被林向晚一把抓着枕头丢了过去,正好丢在脸上。 叶楠嘿嘿地笑着,“妈妈哦,小珍约我下星期和他家一起出去玩,我可不可以去?” 一大一小都是色胚,林向晚捏着叶楠的脸,“要去哪里?玩什么?人家小珍家的活动你为什么要参加?小珍要让你做上门女婿么?告诉她,没门!” 叶楠不知道上门女婿是什么东西,被林向晚捏住脸,他口齿不清道,“小钟麻麻索……总麻烦内,她不好意屎……” 林向晚疑惑的看楚狄,楚狄把枕头拍了拍,放在她床头道,“小珍妈说,平时总是麻烦你,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正巧这次他们剧组出钱,让剧组的工作人员带家属去灵雾谷度假,小珍家正好多出一个名额,可以带叶楠一起去。” 灵雾谷是离H市不远的一处4A级风景区,因为风景古朴秀丽,所以很多武侠电视剧电影多在那里采景,叶楠出去玩过一次,心就有点野了,这回再加上还有小珍一起,吸引力对他来说,就更大了。 “这样不好吧?让小珍妈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出去,万一遇上点麻烦,她都不知道该顾谁。”林向晚见过小珍妈两次,觉得她忙忙叨叨的样子实在不是能带孩子的。于是心里就有点不乐意。 可是她话一出口,立刻就受到家里另外两个人的反击,叶楠抱着林向晚的胳膊,来回地打着晃,“妈妈让我去吧去吧去吧,我还没和小珍一起出去玩过,我会乖乖的,不给小珍妈妈找麻烦的。” “就是,男孩子总要让他多在外面见识一下的,老锁在家里对他也不好,他难得交个朋友,你应该多鼓励他出去玩玩,如果实在不放心,我派两个人跟着他们就是了。” 那还是玩么?不成盯睄了? 林向晚被这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吵得头大,最后没办法只好举手投降,“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去吧去吧,不过要带着手机,每天和我报平安。” 叶楠哇哇大叫着跳下床去和小珍报喜,楚狄则歪在床头,微笑的瞧着林向晚。 林向晚摸了摸脸,上面并没有粘东西,“看我干嘛?” “你好看。”楚狄淡定的说。 林向晚被噎了一下,然后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还没洗脸,洗完脸更好看!” 楚狄开怀大笑,不顾林向晚的挣扎环住了她的纤腰,他把脸贴在她的身上,闻着从她的睡衣上传来的淡淡的体香,此时阳光正好照在他们身上,暖暖得,让人一动也不想动。 林向晚轻抚着他的脸,从他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色胡茬扎着她的手掌,她开口问道,“小家伙收卖你,到底下了多大的血本?让你这么尽力替他游说?” “佛曰,不可说也。”楚狄没抬头,闷声闷气地答道。 林向晚牙疼似的吸了口气,把楚狄的头发在手指头上打了卷,“我又没问佛,我问的是你,说不说?” 他要不说,她现在就让他提前进入中午谢顶男的行列。 头皮要地被人掌握,楚狄抽着气去拍她的手,“真是暴力女,除了我哪个敢要你?叶楠没收卖我,我们这算是强强联手,喂,林向晚,你难道不想要一个假期?”楚狄仰起头,用媚惑的语气对她说,“只有我们两个的假期。” * 想要去渡假,首先要做的第一项准备,就是先上班。 林向晚先生病,后受伤,几乎把她这一年的假期都用完,幸好去秋珀义务参诊,医院作为鼓励,给了她额外的一个月假期,否则林向晚连出去玩的权力都没有了。 夏天过了大半,天气不再像以往那样炎热闷湿,林向晚在窗口种的几棵秋天开花的木槿也纷纷吐露了小小的粉色花苞,一派生机勃勃。 下午事情不算太多,林向晚窝在位子里犯困,阳光把桌上的病历本照得一片光洁,她在耀眼的光芒里昏昏欲睡。 头顶上突然出现一片阴影,林向晚迷茫地抬起头,看见沈士君扬起手臂,替她遮出一片阴凉,“在摸鱼?这么大胆?” “师兄?哎?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离开秋珀之后,林向晚就再没见过沈士君,沈士君发了邮件给她,说自己有临时的出差工作,所以要离开H市一段时间,林向晚没想到他一走就是几个月,音信全无。 沈士君瘦了一些,人也黑了,不像去出差,更像是旅游回来,身上有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微笑地答道,“才下飞机,累得不行,又不想回家,就来你这里了。” “呀,幸好你是今天来了,要是下周回来我估计就和楚……”林向晚起身给沈士君倒水,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 “楚什么?楚狄?你和楚先生下周要出去?”沈士君背对着阳光,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寂寥。 林向晚干干的笑了笑,把水杯放在沈士君面前,避而不谈这件事,“师兄到底去了哪儿?一走这么长时间,叶楠好想你的,每天都会问干爹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想面对问题的时候,就问抬出叶楠,以为把叶楠搬出来,沈士君就能忘记刚才的话题,可林向晚不知道的是,沈士君其实从来也没被她蒙过,他不问,只是因为她不想答,他不想让她为难。 第89章 给我一段仁爱路 沈士君似笑非笑地望着林向晚,林向晚心里疙疙瘩瘩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把话说出去,气氛有些尴尬。 最终,沈士君还是心软了决定放过她,“出去玩玩也好,正好可以散散心,以后再找这样的机会也就难了。估计未来几年你都没办法出去玩了。” 林向晚不明就理。 沈士君继续道,“阿晚,我想我可能帮你找到心源了。” 林向晚突然从椅子里坐直,桌上的东西被她大力的一撞,散了一地,“你……师兄……我……” 她结巴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震惊与狂喜如海潮瞬间将她淹没,她没想到,她还有机会活下去。她一直以来都报着必死的心,回国,拖孤,可她没想到……她还能活下去…… 还能再活着啊…… 还能看着叶楠长大,每天醒来可以听见他叫她妈妈,可以抱着小小的他,带他去看所有她认为美丽壮丽的景色,可以看他遇到喜欢的人,不管那个人是个小胖丫头还是别人,她都可以在一旁观望,如果他不反对,她还能替他带带小孩子…… 她能活下去啊…… 林向晚颤抖地用手捂住了嘴,巨大的喜悦让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原来沈士君一直在奔波忙碌,都是为了她。她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她身后,不求回报的对她好。 沈士君摸了摸她的头,抽出纸巾来盖在林向晚湿漉漉的脸上,“虽然找到了心源,但你的身体太差了,手术前一定要好好的调养,手术的风险很大,还有术后的排异反应,会很难受的,不过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坚持下来的,对不对。师兄不敢让别人给你动手术,把你交给谁我都我不放心,所以我想亲自替你做手术,阿晚,可以么?” 在这个领域,沈士君虽然获得很多殊荣,但他毕竟太年轻了。 如果林向晚不同意的话,沈士君也不会觉得不高兴,他会替她介绍经验更丰富的老大夫,他的导师,等到手术的时候,他会一旁守着她,一直到手术结束。 “当然可以,让别人动手术我自己也害怕,如果是师兄的话,就没关系了。”对她来说,沈士君不仅仅是可以让她信任的人,更是让她能把命交到他手中却毫不迟疑的人。 林向晚说着,伸出手臂抱紧了沈士君,沈士君有些意外,但片刻的停顿后,他也将她紧紧抱住。 “师兄,谢谢你。不会有人对我像你对我这样好。” “傻丫头,师兄说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师兄言而有信。” 有时候我们以为一辈子很长,长到可以用它可衡量誓言的真假,但有时候,我们并没想到,有些人的一辈子,却是那么短,那么短……短得还来不及开始,就已经结束…… 后面的日子,林向晚十分听话的按着养猪的方向来喂养自己,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吃饭吃到手抽筋,楚狄对她这种填鸭式的增重方式居然也没有任何异议,晚上抱着她睡觉的时候,还夸奖她的手感越来越好…… “以前很不好?”林向晚挑眉头他,楚狄躺在她背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已经知道她有些炸毛,于是他像是摸猫一样摸着她的背,道,“不是不好,是没现在好,你在学校上学的时候,看见过那种人类骨骼的模型吧?你试试看抱着它睡几晚,感觉会不会很好。” 林向晚知道自己以前瘦,但没想到居然已经瘦成了楚狄口中的骨骼模型,“那……模型也没有胸。”她小声地反抗着。 楚狄没说话,林向晚听到身后稀稀索索的,男人像是在抽搐,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楚狄是在笑她,林向晚脸红,然后大怒。 楚狄手脚并用的搂住她,十分有效的防止了某人暴走,他一边笑一边吻着她的背说,“你是有胸的,确实是有的,小虽小,但形状好,乖,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你看你不仅有胸,而且还有骨头,考试的时候,如果考到有多少块肋骨,你都可以不用背书,直接数数自己就好了……” 第二天清晨,楚狄青着眼圈出了睡房,叶楠好奇的问他出了什么事,林向晚一脸冷酷的替他答道,“楚叔叔晚上睡觉不乖,说梦话,还梦游,后来撞到墙上了。” 叶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出行那天,林向晚替叶楠收拾好了东西,又叮嘱了他几句,就看他被小珍妈接走了。叶楠坐上小珍家的车子时,林向晚竟有一种幼鸟离巢的悲切感。 她的儿子长大了,知道牵着小姑娘的手和她说,山里很黑的,你别怕哦,有我保护你的……而她,也老了…… 楚狄跟上来,朝着远驶的车子里回头张望的叶楠摇摇手,看着小车一溜烟地消失在道路尽头,他环住林向晚,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是不是也该起程了?” 林向晚以为怎么也要晚几天,没想到楚狄这么心急,“可我什么东西还没收拾呢。” “不用收拾,那边什么都有。”楚狄吻了她一下,然后拉着她往车库跑去,“来吧,和我去私奔。”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首诗,是一个叫海子的诗人写的,第一次念这诗的时候,林向晚不过二十岁刚出头,那时候她还和楚狄在一起,经常被他熬得生不如死。她听到这首诗的时候,在瞬间被感动,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本还有这样单纯的人。 只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是他想要的一切。 她也想要那样的生活,抛开叶家那些繁乱的琐事,还有身边这个如恶魔般的男人。 可是她一直没有如愿…… 但是现在,林向晚和楚狄站在这片山脚下,呼吸间都是海潮的气息以及松柏苍翠的香气。她仰头,看见一条曲折盘旋的小路在山间忽隐忽现,回过身,就是一片寂静深沉的海。 东部的海洋,远离的大型捕捞业,远离了繁华的商业港口,是海最天然最自然的模样,没有经过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所有的景致,都是大自然的恩赐。 海洋季风将山道上的植物吹拂得十分干净,与都市中的不同,这里的树,是真正的苍葱欲滴,而花则是姹紫嫣红。 林向晚甚至无法用语言来描绘她所看到的景色,她觉得自己贫乏的话语,会给这里的景致大大折扣。 所以她安静的跟着楚狄走上山间修好的木制栈道,他走在她前面,拉着她的手,抬阶而上,一直到她走不动为止。 不知道栈道的尽头是什么,但林向晚心里清楚,那里一定有极好的景色,她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山顶上去,可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这么做。她懊恼地坐在台阶上,闷闷地低喘着,和自己生气。 楚狄觉得她就像是个别扭的小姑娘,她不知道她此时的模样让他多心疼,他往回走了几步,蹲在她下面的台阶上。 林向晚:“干嘛?” “上来,我背你走。” “可是……离山顶还好远啊……”林向晚仰起头,藏在古柏之间的小道,盘旋而上,几乎无法看见尽头。 楚狄笑笑,“上来吧,背不动你的时候,你再自己走。” 男人的背很宽,很厚,从他衣服上散发出肥皂与烟草的味道,林向晚趴在楚狄的肩头上,一开始还有些别扭,还扎手扎脚的不习惯,几次闹着想要下来,可是楚狄都没放手。渐渐的,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软下来,她伏在他的背上,小声的唱着歌。 “如果心开了就回忆,如果心灰了就忘记,陪你完成这一段距离,要哭泣都来不及,只是要求你: 给我一段仁爱路的时间,给我一枝花的怀念,走到终点之前,谁都不会把一点感动变成谁的诺言,给我一段霓虹灯的火焰,给我辨认你的光线,说不定不会再见……” 她的声音很清甜,明明是一种忧伤的老歌,却让她唱出了几分明快的味道。楚狄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口中吹着口哨,与她一唱一合。 给我一段仁爱路的时间,请陪我走到终点。 林向晚突然想到,就算是叶衷,也很少背过他,叶衷总是告诫她,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别总缠着大人,可是他却喜欢抱叶蓉,抱叶宽,唯独不喜欢抱她。 而楚狄……这个男人……她从未幻想过看见他温情款款的模样,可此刻,他却把她当成小女儿一般的疼爱,让她觉得自己的珍贵的,被人爱护的。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轻声的问他,湿湿的热气扑到他的耳朵上,让他的耳尖红了红。 “我想带你,到我心里去。” 但愿这条路,永远,永远也没有尽头,然后我就可以背着你,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第90章 山妖 “阿晚,醒醒,到地方了。”楚狄的轻唤,让林向晚睁开迷蒙的双眼,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一睁眼,他们已经到了山顶。 眼前骤然开阔,远处的海就像是一块精致美丽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动着妩媚的光芒。 楚狄带她走到一处树林密布的地方,他用手一拔,一间由圆滚木制成的山间小屋就出现在林向晚的眼前,林向晚惊喜地跳了过去,楚狄从兜里掏出钥匙,朝她扬了扬。 “这个地方原本要建成度假村的,不过后来当地人不愿意,说是怕外来的人太多了,会把这边的风水改掉,后来度假村没建成,只留了几座小木屋,去年我买了下来,让人重新装修了一下,看看喜欢不喜欢。” 木屋的外表古朴,但里面各种现代设施齐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连泡澡用的浴缸都是带按摩功能的,更不要提那张可以装下五六个人的kingsize的大水床。 林向晚根本想不到楚狄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到山上来的,她像叶楠一样,如一头充足马力的小火车,呜呜地满房间乱跑,在床上坐一坐,在楼梯上趴一趴,在如鸟巢般的吊椅上待一待,总之不管是哪里,她都觉得无比新奇。 “可以住很久嘛?能不能不回去了?” 林向晚打开房间里的窗户,一阵新鲜的海风涌了进来,她的长发被风吹起,裙子像是一朵被吹开的花,飘舞起来。楚狄站在她身后,替她把长发挽好,“当然可以。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不回去了也行,我们把叶楠接过来,然后一家人隐居在这里,当一辈子山里人。” “你舍得?那么大的企业不要了?跟我们一起做野人?”林向晚揶揄着楚狄,他是花花世界的枭雄,他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他企业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帝国,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开。 “为什么不舍得?这里也有网络,他们有事可以找到我。”楚狄微笑的答道,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肯定,“我有了你和叶楠,还有什么不舍得?” “来,和我去看看厨房,我饿了。”楚狄牵着林向晚的手,往二楼走,林向晚被他拖着没办法,恨不得躺在地上耍赖,“我不会做饭,你叫外卖吧,啊啊啊……” 楚狄不理会她,眉眼都带着笑,把她一路拖到厨房,将林向晚从地上抱起来,抱到流理台上,林向晚用手捂着脸,不肯看楚狄,做饭实在不是她的所长,这房子是木制结构吧?万一被她点着了可怎么办? “让你来厨房,谁说要你做饭的?我做饭,你看着可以吧?”楚狄开口道,林向晚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说话算数?我真的不做哦。” “算数。你只要乖乖在这里陪我就好。” 楚狄会做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独立生活的太久,再加上楚母的身体不好,一直没办法照顾他,所以他的厨艺居然还很不错。只不过恐怕没人能想象得到,这个楚氏最大的巨头,围了一条hellokitty的围裙,在炉灶间打转的样子。 林向晚坐在流理台上,手伸到灶火旁取暖,几年前她在楚狄身边的时候,只要是在别墅过夜,楚狄第二天一早,都会做饭给她。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些饭,大多都被她倒掉了。 真浪费粮食啊……林向晚想,那时候还是太年轻了,为什么要倒掉呢?应该吃饱了再走的,反正便宜也让他占了,多吃一点还能多挽回一些……真是太年轻了…… 楚狄不知道女人心里想了些什么,只是见她脸色有些凝神,就从玻璃大碗里掏出一颗小小的樱桃塞进她口中,“甜不甜?” “嗯,好吃!”樱桃被山泉水镇着,冰冰的,新鲜甘甜的味道让林向晚眯起眼,甜蜜的汁水在她的唇齿间满溢,她用舌尖轻轻地舔着自己的嘴唇,如一只食饱的猫。她俯在流理台上,支起身子,长长的头发从她肩膀上披散下来,宽大的领口垂下,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旖旎风光,她半眯着眼睛,对楚狄说,“还要……” 楚狄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因为她而沸腾,他回身将她抱住,把她按倒在流理台上,“妖精……还要什么?” 林向晚不说话,她用脚尖顺着男人裤线缓缓上蹭,一直来到他的两腿之间,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她才吃吃的笑了起来。 楚狄低低地骂了一声,她经不起累的,还没吃饭,他本不想这么早动她,可是她这样不怕死,不给她点教训,恐怕她以后都不会老实。 他手上猛地一用力,把她抱坐起来,林向晚骤然失去了重心,只能尖叫一声,用脚缠住男人的腰。 男人的腰精壮而有力,如热铁一般的温度透过了薄薄的夏装,直烫着她稚嫩的肌肤,“现在还要不要了?”楚狄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满是性感。 林向晚伸出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颈道,“要,你给不给?” 她本就不是柔弱的女子,她不喜欢的不会多看一眼,喜欢的就绝不会轻易放手,她听从内心的欲.望,她想给他,她所拥有的,一如她想要,他所有的。 真丝的长裙被撕开时,发出悦耳的声音,丝绸破片被风吹起来,如同梦中的蝴蝶,他和她纠缠在一起,像两条首尾相叠的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勇敢的驰骋,如沙场上的悍将,杀伐绝断,前进冲刺,不留任何余地,每一次,都是抵死的缠绵,而她就如江南小筑外的杨柳,任他狂风袭来,她婀娜多姿,随风轻曳。 “阿晚,叫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他疯狂的动作着,一次比一次用力,她的汗水浸湿了长发,眼中早已出现了迷离的神色,她樱色的唇,半启着,从檀口中轻轻地吐出他的名字,“楚狄……狄……啊……” 如烟花在暗夜中绽放,一刹那的芳华照亮了整个夜空。她修长的手指深陷在他厚实的肩膀中,感觉着他在她的怀中一下一下地悸动,还有她的心,满得,就像是要破开了一般。 晚饭按楚狄的计划,原本是烛光法式大餐,可当他们两人喂饱了自己的欲望之后,发现早就错过了晚饭的时间。 烧一锅热水,拆开两碗泡面,林向晚捧着面碗,像个花痴一样,嘿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楚狄不解,“笑什么?吃泡面还这么高兴?” “没有……”林向晚继续嘿嘿嘿。“泡面是阿楠准备的,他大概是怕你吃了我做的饭跑掉……不过他应该没想到,我把你吃掉了……嘿嘿嘿嘿……” 楚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好歹也是当妈的人,没个正形。” 林向晚不理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呼噜呼噜地把碗里的面带汤一块吃干净。 两人吃完饭,林向晚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再加上刚刚那场激烈的性/事,让她急需好好的洗个澡。 “房间里有没有通热水?冷的也行。”她扭头问向正在收拾台面的楚狄。 楚狄点点头,道,“这里冷热水都有,不过我想带你去个更特别一点的地方。” * 在悬崖边上泡温泉,怕是很多人此生连幻想都没幻想过的经历。 林向晚趴在悬崖的边缘,看着池子里的水滚滚地奔流进黑暗的深渊,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而那黑暗的彼岸,就是另一个洪荒的开端。 楚狄揉搓着她的长发,她的头发很好,又密又黑,黑色的长发随着水流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四处漂流。 池子边上种了几颗石榴种,借着满天的繁星,林向晚看见树梢枝头上已经结了几个青青的石榴蛋,她伸长了手臂,从枝头取下一个。 山石榴就算是长好了,也未必是甜的,更何况现在还是成熟的季节,林向晚剥开石榴硬硬的外皮,尝了一口,立刻五官太团结。 实在是太特么难吃了!! 又酸又涩的味道在她口中弥漫,她皱着眉头,伸长舌头,眼里含泪,就像是一只吃了辣椒的猫。 楚狄笑着摇头,把剩下的石榴从她手中拿出来,丢到悬崖里。 林向晚看着那颗小小的残缺的果实,在山涧里蹦跳了几下,消失不见。 “馋猫,想吃石榴的话,明天让人送一筐上来。”楚狄和她并排坐在一起,他伸长了手臂,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林向晚揉着自己被泡得发皱的指尖,道,“这个季节不对,没有好吃的。” “对我来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楚狄懒懒的回道。 林向晚扭脸,瞅着他,像是瞅见某种稀奇的外星动物,“你刚刚这话说得太文艺青年了,难道我要星星你也能给我?” 话出口,林向晚就觉得自己有点傻了,要星星要月亮不都是小年轻干的么?自己怎么也耍上这个小性?实在是太不稳重了…… 第91章 云端的日子 楚狄倒没想她想得那么多,仍是那副懒散的模样问,“你真的想要?” 那一刻,林向晚想对他说,别闹了,老大不小的了,又不是九零后,玩这种无聊游戏你肉麻不肉麻?可话到嘴边上,她又给咽了回来,不知为了什么,鬼使神差一般,林向晚道,“真的想要,现在就要,立刻,马上。” 楚狄笑笑,说,“那你闭眼。” 林向晚撇嘴,“不许捧一捧水给我啊,我又不是猴子,水中望月这种事在我这里过不了关的。”说完她乖乖的闭上眼,过了半晌,突然觉得脖颈上传来一丝微凉。 林向晚睁开眼,看见自己胸前挂着一块香槟色的坠子,林向晚把坠子托起来,发现那是一块琥珀,琥珀中间有一只小指甲盖大小五角形的海贝,海贝应该是白色的,但经过几千几万年的沉淀,而变成淡淡的金色,像透明时分最耀眼的启明星,在如蜜糖般的琥珀里凝固绽放。 “这块琥珀,是你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去波兰,在海边捡到的。你知道琥珀的形成,是数千万年前的树脂被埋藏于地下,经过极漫长的时间才演变而成的,当苍海变成桑田,当大海狂吼,怒涛汹涌,琥珀便从海底被抛到岸上。我弄丢了你,却找到了它,我并不是个喜欢收集这些小东西的人,但我看见它的时候,就觉得它应该是属于你的,所以我把它带了回来。” 楚狄说着,贴进林向晚,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阿晚,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人送她生日礼物,单独给她庆生了,以至于她都要忘了,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原来在叶家,因为她的生日和叶宽的生日离得很近,所以叶家人就把他们两人的生日合在一起过,可是每一次庆生,都是推迟了她的,配合叶宽。 后来到了美国,她为了生计疲于奔波,沈士君虽然记得她的生日,但苦于两人离得太远,也只能打个电话祝她生日快乐,等他的礼物被她收到时,也早不知过了多少天。 林向晚拖着那颗小小的坠子,半天不能言语。 楚狄继续道,“我本来想买个钻石坠子给你。但挑来挑去都没有合适的,我知道你也不稀罕那种东西,也不稀罕钱,所以我把它给你,这几年,我一直贴身带着它,拿它当成我的保护神,现在给了你,它会好好的保护你,就算你看不到我,也不要担心,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个混蛋,为什么要说这种恶心的话来刺激她?害她眼睛发酸,鼻子也涨涨的。林向晚把头扭过去,倔强道,“谁说我不喜欢钱的?我下次要一百克拉的听见没有?!别想再用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来糊弄我!” “知道了,傻妞。”楚狄笑着,却吻她的眉眼,他的温柔如水,将她轻轻的包围。“既然已经收了礼物,那我也想提个请求。” “不会吧?你这个人也太势利了,才送出礼物,就要回报?”林向晚抹了把脸,不满道。 楚狄呵呵地笑,然后将下巴落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阿晚,再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们再生个女儿吧,好不好?” 我错过了叶楠的出生,错过了他第一次微笑,错过了他第一次开口叫爸爸,错过了他第一回蹒跚学步,我觉得很遗憾。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弥补,但孩子的成长,永远也不能回头。 我想再要一个女儿,像你的女儿。 她会有如你一般的眉眼,有我的轮廓,我会待她如小公主一般,给她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我要让所有女孩子羡慕她,我会在春天的时候,带着她和叶楠去河边散步,我把她扛在肩膀上,叶楠牵着小狗走在我们前面。 她会叫我爸爸,会让我给她摘下河岸边那朵美丽的木槿花,而你,则在河的对面,铺好了野餐巾,等着我们回来……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一副美好至极的画面,楚狄的眼角盛满了笑意,并没意识到林向晚渐渐沉默。 再生一个孩子? 孩子不是玩具,不是工作,不是任何在你想要的时候呼之即来,在你觉得他烦的时候就能挥之即去的人物,孩子是你的骨肉,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和你血脉相通的那个人。 她也想再要一个孩子,这样叶楠就不会太寂寞,有一天当她离开的时候,也能给叶楠留下一个真正亲近的家人。 可是…… 和他再生一个孩子? 林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狄,确实,她在心里多多少少已经接受了他,但这并不表示她完全的原谅了他当年做过的事,他做的那些事,根本无法被原谅。 还有她的身体,就算沈士君找到了和她匹配的心源,可真正到动手术的时候,还会有许多突发事件,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手术成功率或许只有30%左右,更不要说术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排异,发炎以及病变的可能……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沈士君和她说的话。包括叶楠在内。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她不知道在这天到来之时,她有没有幸运可以走出那扇紧闭的大门…… 她不知道……这是她人生最大的赌局,在赌赢之前,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她怕他们会失望。 她怕自己失望。 可是现在楚狄却对她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林向晚觉得满池的水突然变得滚烫,挂胸口的琥珀浸在水里,变得沉甸甸的,压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阿晚?”她过久的沉默,终于让楚狄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他侧过脸看她。 林向晚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快到和叶楠约好的打电话的时间了,我怕他打过来没人接,他会多想的。” 楚狄“哦。”了一声,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林向晚没有回答他。 两人回到木屋的时候,叶楠的电话刚好打过来,他那边乱糟糟的,小珍尖尖的嗓子不知道在叫着什么,“我们在摸螃蟹,这边有好多小螃蟹。”叶楠玩得很开心,一边打电话,一边都在笑。 林向晚听到他的声音,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 又嘱咐了叶楠几句,让他玩归玩,也要注意安全之后,林向晚就挂了电话。 躺在宽大的床上,楚狄从身后将她抱住,海风从窗口吹进来,床上挂的纱帏轻轻的摇晃着,他轻拍着她的背,“阿晚,不要想太多,我只希望你快乐。如果你觉得不高兴,可以不用理会我……做你自己就好……不用附和我的要求……我只想让你快乐……” 林向晚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 后面的几天,他们两个真的就像野人一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太阳将身子照暖,手拉着手醒来,楚狄会做中西午早餐给她,林向晚坐在床上,如女皇般,颐指气使地用餐,将面包渣洒满了床,楚狄也不会说她半句。 白天他们会窝在一起看一两部老电影,在黑白的影片中,她会在他怀里沉沉的睡去,等醒来时,他已经将午餐准备好。 下午他会带她去游泳,或者爬山,她不能走太远的路,他就背着她,一步步的登高或者下山,带她看最好的风景。 林向晚自嘲道,“我就像个老太婆一样,还要人背。” 每到这个时候,楚狄就会扭过头,然后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还不是很老,还能看。” 她捶他的背,他闷闷的笑,不还手,也不躲。 晚上,他会煲汤给她,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食材,一天一天,竟没有一顿是重复的。 吃完了饭,她洗碗,他在一旁喝咖啡,偶尔会用blackberry处理工作,等做完了这一切,他们就会做艾,然后相拥着沉眠。 那段日子,云端山居的日子,是她这辈子过得最踏实的一段时光,明知它不会长久,但她却觉得好像她这一生都是为了这些天而存在的。 不管日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亲手将她再次从云端推入深渊,她仍觉得不悔。为了那段美好的时光,她不后悔。 山下有些原住民,比秋珀村子里的人还要保守,楚狄不知怎么和原住民的头子搭上了话,八月十五那天,山下的村民,请他们来参加村子里的祭拜活动。 林向晚坐在篝火外面,看着那群人跳着古老的舞蹈,嘴里哼出几百年前他们祖先就会吟唱的歌谣,觉得很神奇。 自从她去了美国之后,就很少过中秋节,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真的太忙了,再加上当地没有过中国节的气氛,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这是林向晚这些年第一次过中秋,在这个本应阖家团圆的日子,没想到她竟是和他一起过的。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陌生人,真是个让人永生难忘的中秋节。 第92章 失踪 楚狄见林向晚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忍不住问她,“想到什么高兴事儿了?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林向晚用手指了指天上,“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你看,今天天上有云,不知道正月的时候会不会下雪。” 楚狄顺着她的手指往天上看云,可不是,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刚刚还被月光照得明堂堂的天空,此刻却不知从哪儿飘来了几片云,乌丫丫的云朵将月亮遮住了大半个,掩在云后的月光,如个羞达达的大姑娘,时隐时现。 “这有什么难的,等到时候看看就好了。到时候你,我,叶楠一起过元宵节,要是下雪了,我们就进山,山里雪大,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滑雪。” “元宵节和我们过?那你家里不闹翻了天。”林向晚故意揶揄道,“那才是你的正牌妻儿,人家是有证的,不像我们……” “林向晚,不许再说了,再说我可打人了。”楚狄板起脸,声音也沉下去,林向晚嘿嘿的笑,一副我偏不信,你来打我啊打我啊的模样,看得楚狄心头窜火,怕不能真的把她按倒,照肉多的地方来几下。 两人闹着,突然林向晚停下动作,“他们在干什么?” 篝火圈内的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舞蹈,有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一位身穿长袍大褂的主持模样的长者面前,长者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先是用匕首划破了男人的手掌,接着再划破女人的,然后,长者将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旁边的人发出一阵欢呼。 “哦,这应该算是他们的结婚仪式吧。这里的人很保守,结婚不去办事处打证,也不大宴宾客,而是像这样,请个祭祀,来替他们办一个简单的仪式。把两人手割开,让两人的鲜血混流在一切,于是就成了夫妻,夫妻本是一体的,你的血中有我的,我的血中也有你的,从此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楚狄给林向晚解释着,林向晚听得很认真。 这样的婚礼实在新鲜,没有太多的来宾,没有繁琐的敬酒,没有虚情假义,有的只是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他们血肉相融,虽然有点不太卫生,容易发生感染…… 林向晚把自己的想法和楚狄说了,楚狄直摇头,说她是职业病暴发。 两人边说边笑着,林向晚突然觉得自己兜里的手机在震动,她以为是叶楠打电话给她,没想到掏出手机,却发现是小珍的妈。 林向晚按下接听键,刚想和小珍妈问声节日好,就听见小珍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林小姐……叶楠……叶楠不见了……” * 叶楠是在吃过晚饭之后不见的。 那时候小珍妈正和几位编剧一边享用着自助晚餐,一边聊天,小珍跟叶楠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两个小孩儿正在为晚上是看月亮好,还是看周董唱歌而纠结,小珍一直很迷周董,叶楠却说月亮比假人更有看头,错过了今天晚上,要等一年才能再看这么大又这么圆的月亮。 小珍被他说得心动,又有点不甘心,于是她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支使着叶楠,“那你再给我拿一块巧克力点心哦,我就和你看月亮。” “再吃巧克力,你的衣服就穿不下了。吃西瓜吧,我妈妈说水果比蛋糕有营养的。”叶楠装成大人样,批评过小珍之后,就颠颠地去餐桌旁取吃的。 可是,小珍等了他很久,也没见他回来。 …… 林向晚坐在飞机场,楚狄去联系夜班航班的事情,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长椅上,手脚都是冰冷的。 林向晚想吐,她知道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她紧张了,全身的肌肉都处在痉挛状态,连胃也是一样。 叶楠怎么会不见?是不是走失了?他们在的那个地方虽然是风景区,但附近尽是野山,如果叶楠走失的话……不……不会的,叶楠不会的……她已经告诉过叶楠好多次了,不让他到处乱跑,他一向很听话的,而且是和小珍在一起,他就算是顽皮想要去玩,也不会不带着小珍。 那他去哪儿了?难道是有人带他走的?谁带他走了?人贩子?还是…… 林向晚脑袋快要爆炸了,她的手指甲被她啃得光秃秃的,见了血迹。她想到了无数种可怕的可能,然后又强迫自己把它们一一推翻。 叶楠丢了,她该怎么办?叶楠就是她的命,她坚持了这么久,都是为了他,如果他有什么不测……那她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因为是中秋节,又是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所以机场里的乘客很少,林向晚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时,就显得尤为突兀。 林向晚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她以为是叶楠找到了,于是飞快翻开手机盖,可是手机屏幕上却显示出一串陌生的号码。 “林小姐,是我,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楚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林向晚的大脑停顿了一秒,然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是不是你把他带走了?他在哪儿?你要干什么?”林向晚的声音急切而焦灼,透露着不安,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使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尖锐。 楚母在电话那头,仍是不愠不火的道,“他?他是谁?我只是听说林小姐和楚狄一起过节,所以特意来打电话问候你们。既然我的儿子不肯接听我的电话,所以我也只好打到你的号码上,怎么?林小姐在找什么人么?” “你别装蒜了!!!我知道叶楠是你绑走的!你要他干什么?他只是个小孩子,他和所有事都无关!你要心里有不痛快,就直接冲我来!别拿叶楠出气!!”林向晚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电话,她恨死自己了,她怎么能因为相信楚狄的话,而真的觉得楚母会放过叶楠?楚母那么恨她,只要是和她有关的,都会被楚母视为洪水野兽,而她就那么大意地把叶楠单独一个人留下了…… 楚母轻轻的笑,隔着漫长的空间,她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夜枭,让人不寒而栗。 “林小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叶楠怎么能和所有事无关呢?应该是所有事都和他有关才对吧?或者说,他其实应该姓楚才对吧?” “你……你怎么……”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自己的儿子,给我演了一出好戏,为了护住你们母子,他甚至不惜名誉受损。他既然这么看重你们,我这个做祖母的,怎么能比他差?” “楚太太,你想要什么?别伤害叶楠,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你放了他吧。”事到如今,林向晚只有低头,她虽然不知道楚母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她现在也不想知道了,她只盼着楚母可以把气都撒在她身上,放过叶楠。 “我怎么会伤害他,我疼他还来不及,我的乖孙,我怎么舍得伤他。”楚母阴阳怪气地说道,“只可惜月圆,人却不能团圆,林小姐,你难道不想见见你儿子么?你来楚家老宅吧,一个人来,我让你和叶楠见面。哦,对了,如果楚狄知道这件事情的话……”楚母没有继续说下去,电话那头静了片刻,林向晚突然听到叶楠发出一声尖叫。 少年的尖叫声,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撕破了林向晚的心,“不会,他不会知道,我不告诉他,我什么也不告诉他,你别碰他,你别碰叶楠……”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楚母已经把电话挂了。 林向晚再回拔过去,那边已经关机了。 林向晚失魂落魄的坐在长椅上,她的目光呆滞,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脸上一片灰暗,眼睛里一点神彩也没有。楚狄弄好机票的事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这副模样,楚狄心中一惊,立刻奔过去,“叶楠有消息了?” 林向晚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她的身子一下子往旁边缩了缩,眼中全是戒备与防范,当她看清对方是楚狄时,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没有……没消息……我只是很担心……天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没事的,叶楠不是贺小五,就算走进了山,他也不会走远的,贺小五都能救回来,他一定能找到。你别害怕,我已经打电话回去,让阿刀安排人进山了,明天,明天一早,叶楠一定能找到的。你别胡思乱想,你身体不好,阿晚,你看着我,你别瞎想,好不好?”他用双手捧起她的面颊,想通过对视,给她一些力量和支持。 可是林向晚全身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疯涌而出,她拼命地摇着头,口中喃喃道,“叶楠不会有事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一个人……我不该带他回来的……我不应该的……都是我的错……” 第93章 这样不对! 林向晚的声音含混模糊,楚狄没听清,还以为她只是在自责,让叶楠一个人出去玩了,才会出了意外。“别这么说,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叶楠没事的,你要坚强一点,否则叶楠没找到,你就垮了,这怎么行?” 楚狄的话音一落,林向晚就像是被人惊醒,她一下子停止了颤抖,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样。 楚狄说的对,她不能垮,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一定要坚强。 因为只有她在,叶楠才能平安无事,如果她先倒下了……她的儿子,就会变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还那么小,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他比别的孩子更敏感,更脆弱,她好不容易才让他走出自己的世界,她不能倒下去,绝对不能! 飞机很小,遇到气流的时候,整个机体都在摇晃,楚狄用力地摇着林向晚的手,想给她冰冷的手传递一些热量,可他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林向晚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没有接受他的鼓励,也没有拒绝,她突然像是离他很远,就算是在他眼前,可他们之间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 楚狄不喜欢这样的状态,他坐在林向晚对面的位置,看着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林向晚简单的回答,看样子并不想和楚狄交谈。 楚狄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再多问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她对面。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林向晚走下弦梯的时候,眼前一片眩晕,脚步踉跄几乎要跌下去,多亏楚狄在身后拉了她一把。 “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就去找叶楠。”楚狄说,从机场外已经有人小跑着送来车钥匙。 “不用,你去找叶楠,我自己回去。”林向晚拒绝。 “你看看你自己都什么样子了!别再和我倔了,我送你回去,用不了太长时间。明天你要是休息好了,就来山里和我汇合。”楚狄的语气沉下来,“当然,如果今晚能找到叶楠的话,你就不用来了。” 林向晚知道他打定了主意,没办法再多说了,否则的话楚狄会感觉事情不对劲。于是她就跟着他出了机场,直奔林家。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车里的气氛极为压抑,楚狄忍不住点起一只烟,林向晚伸手对他说,“给我也来一只。” 楚狄看了她一眼,把烟递过去。 林向晚已经很久没抽过烟,当初学抽烟,实在是因为初到美国学业和生存压力太大,逼得她走投无路才想找个放松的法子,后来叶楠一天天长大,她怕叶楠跟她住在一起,会抽二手烟,所以才戒掉的。 烟草辛辣呛人的味道冲到她的喉咙中,林向晚忍不住轻咳了两口,楚狄想要把烟拿过来,却被她闪了过去,再吸一口,让尼古丁充满她的胸膛,林向晚觉得自己焦躁的心情慢慢地被麻痹,平复下来。 车子泊在巷口,就像无数次他送她回家那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两人的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块重石,没人能笑着向对方告别。 最终,还是楚狄先开了口,“回去吧,我会找到叶楠的,你好好休息一下,收拾好东西,明天我派人来接你。” 林向晚点点头,扭开了车门把手,她的身子刚探出去,手腕又被楚狄拉住,“阿晚……没事的。” 楚狄心里一定也是没底的,一路上他一直在看手机,但每一次手机响起,他的脸色就更灰一点。可他强撑着还想给她打气,这个男人就是如此,哪怕自己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想给她支持。 这一次他帮不了她,没人能帮她,只有她自己。 是的,叶楠会没事的。 只要她去了,叶楠就没事的。 林向晚跳下车子,直到看着楚狄的车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才匆匆挡了一辆出租车,朝楚家老宅奔去。 楚母抓住叶楠,只不过是为了逼她出现,她既然已经知道叶楠是楚狄的孩子,就应该不会对叶楠不利的,虎毒不食子,林向晚只能押下这个宝,只要她自己不惹事,乖乖地让楚母出了心里的气,她自然会放叶楠走的。 林向晚心里这么以为,可她并没想到,楚母想要的,却不仅如此。 楚母虽然容颜未老,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可她的心却已经老了,拖着破败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虽然她奢华富贵的生活是很多人向往的,但楚母本身其实已经觉得很疲惫了。 再多的钱,却没有爱的人,这样的生活,并不能算是幸福。每天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些冷冰冰的下人,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无法填满的寂寞,看别的老人都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而她自己却只能守着一园空放的玫瑰,这样的日子,如同华丽的囚牢,让人舍不得打碎,就只能被困其中。 楚狄是她的儿子,可她却觉得这些年,她离他越来越远,她有一种预感,她的儿子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从此再也不属于她了。 虽然这是难免的,娶了媳妇忘了娘,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惯例,她应该平静的接受这个现实,但只要一想到抢走他的女人是谁,就让楚母无法平静。 季茉莉不是个好儿媳妇,和Z国的传统价值观来看,她即不贤良更无淑德,但她毕竟是楚狄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儿。就算她没有德行,但她身后的家族所配给她的光环身份,也足以让她配得上楚狄。 而且,就算她再不好,她也给楚家生下一个男孩儿。这一功德,将抵去她曾经犯下所有的错。 楚狄的儿子,楚母的乖孙。那是楚母后半生所有的希望,她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培养这个孩子,不让他被外界所玷污,他将会成为她最成功的作品,他是楚家的接班人。 可是,楚母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连她最后的这点希望,也被人无情的打破了。 楚狄居然会撒下弥天大谎,只为了那个女人,还有她的孩子。 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不在乎楚家的未来,他在乎的只是林向晚 只是林向晚。 林向晚和她母亲林落长得很像,尤其是她们不笑的时候,看人的样子。就算楚母不愿意承认,她也必须认同,在她这一生里,还从未见过有谁的眼睛,可以如此的明媚。就像是含着三月的春光,不笑已多情。 这个风骚的女人,她毁了她的前半生,在她好不容易将她打败之后,她的女儿,就要毁了她的后半生。 不!这不公平!事情绝不应该这样发展!!!这样不对!! 楚母双手用力,带刺的玫瑰花枝在她的指尖刺出一颗血珠子,她冷笑着将花丢到一旁,然后驶动轮椅辗了过去,轮椅将花枝无情的辗碎,留了一地的残红。 叶楠哭累了,就缩角落里睡着了,小孩儿圆嘟嘟的脸上布满了红痕和伤口,才过了一夜就已经显出极度憔悴的样子,他真是害怕极了,自从那些彪形大汉把他从营地里抓走之后,他就没有停止过颤抖,他不知道他们要带他去哪里,他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林向晚的名字,他强迫自己不要哭,要做出一个男孩子汉的样子,直到他们把他带到楚家老宅。 他见过楚母,被领到她面前时,他认出了她,他小心翼翼的问她,“阿婆,我想回家,你能不能让我回家。” 而他得到的答案,只是楚母冷漠的微笑,她伸出戴着偌大祖母绿的戒指,抚摸着他如丝绒花瓣般的面颊,然后告诉他,“我不是阿婆,我是你奶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忘了你母亲,这样你会好过一些。” 叶楠不肯听,他想要逃开,从这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身上散发着死亡腐朽的气息,让他觉得害怕。他如一头迷失方向的小鹿在玫瑰园里奔跑,有人想要去阻止他,但楚母却挥了挥手,“让他跑,太有精力的孩子不好带,等他跑累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玫瑰园那么大,层层叠叠如碗口大小的玫瑰花将道路掩映得曲折难寻,叶楠怎么跑也跑不去,带着尖刺的玫瑰花在他的身上和脸上留下红色的痕迹,跑着跑着,他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然后再摔倒…… 最后当他没力气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地,又回到楚母身边。 楚母坐在轮椅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指着满地的落叶对他说,“这些花很贵,非常非常贵,它们都是从世界各地运到这里来的,我为了让它们开花,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来培养,现在你把它们弄好了。你要怎么赔给我?如果你赔不起的话,那我就要让你母亲来赔了,你知道,她从我这里偷走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她现在必须还给我……” “我妈妈什么也没偷过!她不会偷你的东西!”叶楠不甘心的还嘴,却真的不敢再跑了,他怕他弄坏的这些花花草草,最后都要林向晚来付账。林向晚工作已经够辛苦了,他不想再增加她的负担。 第94章 下跪 “真没礼貌,难道她从来也没教你,和长辈说话要用敬语么?”楚母心中厌烦,一想到叶楠身上还留着林向晚的血,她就觉得恶心难受,要不是楚狄眼下没有别的孩子,她才不会费这么多时间和这个小鬼纠缠。 “你是坏人!我不理你!你说妈妈坏话,你是个大坏人!!”叶楠尖叫着跑到花丛后面,那里有个花匠平时用来放工具的小石台,他缩起身子,藏在石台子下面,决定不见到林向晚就绝不出来。楚母派人去抓他,可无奈那个地方实在太狭小了,再加上叶楠十分灵活,几个保镖过去连扑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哼哼,不愿意出来也好,有本事你永远也别出来!不要给他饭吃,也别给他水喝!我看他饿极了渴极了出不出来!”楚母吩咐了一句,留下几个保镖看守叶楠,她自己回房间休息。 叶楠躲在角落里,最开始他还能警惕的环顾四周,每当保镖有什么行动的时候,他就努力地把自己缩得更小一些,可是后来,又累又饿,他终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渐渐地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林向晚赶到楚家老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四点,这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月光与星光泯灭,而黎明还在未知的远处。 她下了出租车,还没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门就开了。 林向晚跟着沉默的女仆,来到主屋里。 坐在一张布满了维多利亚时代花纹的布艺沙发上,她如坐针毡,楚母不肯出来见她,她不知道叶楠怎么了,她想冲进去找叶楠,可是站在她身旁如黑铁塔般的保镖却告诉她,如果她敢大声喊叫,或者做出什么对楚母不利的事情的话,那她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的儿子了。 所以她只能忍着,忍着,痛苦的煎熬,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生不如死。 一直等到从窗**入第一道朝阳,等到清晨早起的鸟儿叫出欢快的清啼,她才看见楚母仪态万方地出现在她面前。 林向晚几乎已经站不起来,一夜的煎熬,让她的双腿麻痹,全身僵硬,脸色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现在就像是个纸人一般,被风一吹就会倒下,而让她能坚持下去的,只有一个信念,她要找到叶楠,看到叶楠没事,直到他安全了,她才能倒下。 “叶楠呢?他在哪儿?我来了,你把叶楠放了。”林向晚一字一顿地对楚母道,她说每个字都极其用力,就像是想要把什么东西咬破一般。 楚母用手拢了拢自己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道,“叶楠在我这里很好,我只是请你来,并没答应你,你来了,我就会让他走。” “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楚家的孩子认祖归宗,林小姐难道你不想么?哦,对了,你确实不想,如果你想的话,楚狄也不会演这么一出好戏给我看。” 楚母说着,坐着轮椅来到窗前,清晨的阳光是暖金色的,照得她全身也是一片金光灿烂,和林向晚的狼狈不堪比起来,楚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所有女性的典范,妆容完美,气质出众。她轻抚着自己右手,手指上巨大的翡翠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极度美丽的光芒。 “那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我并没有让他干什么,当初楚狄并不想留下叶楠,是我骗了他,这件事情和叶楠没有丝毫关系,如果说一定有要人来承担你的怒气的话,那你就向我来好了,楚太太,我求你,别动叶楠。”林向晚说着,慢慢起身,然后向前两步,跪在楚母身后。 为了叶楠,林向晚可以放弃自己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坚持的话,那就只有叶楠了。 楚母回过身,冷笑着扫了她一眼,“林小姐,你这样算什么?好像我在逼你做什么似的,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让我在极度失望之后,还能有些慰藉,聊胜于无……我知道让楚狄找人骗我,并不是你干的,否则你现在早就不在这里了,但是……林小姐,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如果有一天,你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而欺骗你,你会怎么样?你没让他做什么,他已经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如果有一天,你让他做些什么的话,例如说,你因为当年的事情,突然看我不顺眼了……”楚母说着,轻轻地笑了一声,“那我这个老婆子,不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楚太太,你言重了。在楚狄心里,你才是她最重要的人,他为了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林向晚咬了咬牙道,“当年的事情,你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哦?真的?”楚母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以为你会为了你父亲的死,而一直耿耿于怀的。” “没……没有……我父亲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过世的,我当时也让法医做过尸检了,他是正常死亡的……”林向晚说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觉得自己心里就像是被一把生了锈的锯,来回撕扯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还在想,你怎么会离开这里。”楚母恍然大悟,不过随即,她就俯下身,在林向晚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林小姐,你知道有一种药,这两年才刚上市的,叫洛什么芬密安的?” “洛沙嗟星芬密安?”林向晚不解,她不知楚母说着说着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药。 “啊,对了,就是叫这个名字,真是拗口,我年纪大了,总记不住这些奇怪的名字。不过那真是一种好药,虽然才上市,不过卖得却很好,林小姐,你不知道吧,这种药其实是楚氏出资研发的,当年你父亲住得医院,就是这种药的临床基地,对了,这药是管什么来的?松驰肌肉?” 林向晚的心中,随着楚母的话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往事如决堤的潮般向她疯狂地涌来,她突然想到了一种极可怕的可能,她瞪圆了双眼,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说我父亲……” “是啊,我就是那个意思。楚狄这孩子当年还是有些手段的,不像现在心慈手软,做什么事情都拖拖拉拉。当初楚狄说要把那种药用在你父亲身上,我还担心会被你看出来,毕竟你也是学医的嘛,这种事情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要是被你发现了,楚家不知道要惹上什么样的麻烦,可楚狄说没事,本来就是新药,再加上用量不多,就算你真的跑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不!!!不是的!!!不是的!!!”林向晚用手捂住耳朵,楚母的话一句又一句,如利剑刺入她的耳膜,顺着她的耳道,一直冲入她的身体,将她刺得血肉模糊。 为什么后来尸检没有查出叶衷的死亡有异?如果有种药物根本不存在于世上,根本没有被生产出来,谁又能猜到它会有怎样的作用和残留?叶衷确实是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可如果不是因为长时间注射肌肉松驰类药物,在他发病的时候,他或许还能呼救,或许还能采取自救的方式,可是…… 他们把这一切或许可能,都变成了不可能。 林向晚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老父亲,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痛苦地痉挛着,他想要按下离他只有不到半米远的呼救器,只要他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小按钮,他就能活下去。 可是他的身体,却在此刻完全不听从他的指挥,他只能痛苦的等待着,感觉着心脏被整个辗碎,血液逆流的苦楚,直到死亡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她可怜的老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阴谋里…… 而她。 林向晚突然停下了嘶吼,她目光呆滞的看向窗外,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和楚狄在一起,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耳鬓厮磨,他还搂着她,对她说,再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她怎么这么蠢,她怎么这么贱,她怎么能这么相信他…… 她恨,不是恨别人,而是恨自己。她恨不得现在就拿一把刀将自己剖开,然后把那些属于他的污迹完全清洗掉。 林向晚的平静,让楚母觉得意外,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个女子是因为无法承受这么沉重的现实,疯了。 可是片刻的沉寂之后,林向晚又重新把目光调转回楚母身上,楚母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琥珀色里没有丝毫的光,就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只不过,她永远也等不来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你告诉我这些,如果只是想让我离开楚狄,那你就太煞费苦心了。对我来说,他的存在,只是个意外。如果你不想让我出现在他身边,我会马上带着叶楠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楚太太,这样可以了么?”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一口千年的古井,深不可测。 第95章 妈妈不疼 楚母微微地摇摇头,“林小姐,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么?你离开是必然的,而叶楠,他不会和你一起走。他是楚家的孩子,他一定要留在楚家。如果你觉得不公平的话,我们会酌情给你一些补偿,钱数可能不会太多,但我想你应该会满意的。” “楚夫人,你要我卖了自己的孩子么?”林向晚猛地抬头,她的神情之中,有不屑更有轻蔑,看得楚母心头一阵起头。“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今天我一定会带叶楠走!楚夫人,我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算楚狄不找你的麻烦,我师兄,叶楠的干爹一定也不会饶过你们楚家的!” 沈士君或许在H市政界不算什么大人物,但沈家的招牌却是响当当的。楚母和林向晚这些年水火不容,当然也听说过沈士君和他的关系。 楚母微微一怔,然后笑道,“林小姐说这话好吓人的,什么谁饶不过谁?其实你想带叶楠走,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说你以后不再招惹楚狄,我心里却总放不下,空口无凭,你留下些信物吧,也好让我老太婆踏实踏实。” “你想我留下什么?” 楚母挥了挥手,立刻有保镖送上一只匕首,楚母将匕首丢到林向晚面前,“我经常想,我那个死鬼丈夫和我不争气的儿子,一个被你母亲迷惑了,一个又看上你,一定是你们林家的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以前都没来及好好看看你,今天总算有机会了。”楚母说着,用手掌托起林向晚的下颌,似是惋惜道,“你这双眼睛长得真漂亮……和你母亲真像……” 这么漂亮的眼睛,像宝石一样,闪动着妩媚的光芒,把男人们的魂魄都勾了过去,林家这两只狐狸精,老的死了,还剩下小的,今天要是能把小的也除了,她这下半辈子,就可以踏踏实实的过了吧?楚母想着,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意。 林向晚被她碰触,恶心得快要吐了,她强忍着开口道,“楚夫人说话算话么?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就让我带走叶楠?” “我尽量……不过我不能保证,林小姐,你要不要赌一赌?” 用她的眼睛,换叶楠或许会平安,这真不是一件划算的买卖。林向晚想,苦笑着捡起匕首。只不过她现在,可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楚夫人,但愿你言而有信。”林向晚说着,毫不迟疑的举起刀子,狠狠地划下去。 就在刀子既将要落在她的脸颊上的时候,叶楠突然从玫瑰园里冲了出去,跑住了林向晚的手臂,尖叫道,“妈妈,不要!!妈妈你要做什么?!” 小孩儿脸上沾了不少泥巴,眼泪落下来就变成了泥水,和脸上的血红道子混在一起,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林向晚抱紧了他,飞快的检查着他身上是否有严重的伤处,她的心疼得抽搐了起来,恨不得把叶楠揉进自己的怀里,这样就不怕别人再来把他抢走。 “宝贝,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人对你不好?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我没事,妈妈……你刚才在做什么?她欺负你是不是?老太婆,大坏蛋!!”叶楠心疼林向晚,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准备多时的烂泥疙瘩往楚母身上丢去。 楚母来不及躲闪,被泥巴打了个正着,一身华服变得污秽不堪,她立刻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叶楠叫骂道,“这个小畜生!谁让他跑出来的!你们怎么做事的?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把他拉下去,拉下去!!” 保镖得了主人的指令,立刻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就要去抓叶楠,林向晚见状,如护崽的母虎,将叶楠护在身后,手里的匕首飞快的在半空中划出几道破痕。 林向晚的动作很快,在拳场那几年,她凭着几把手术刀可以把自己和叶楠保护得十分周全,回国以后虽然疏于练习防身,但手术刀却是一天也没放下,她用刀的角度很讲究,一刀下去多是找人身体上最脆弱的大动脉下手,争取一次就解决一个人。 “我操,这女人手里有家伙,哥几个注意了!!”有保镖被划中了手臂,血呼一下涌出来,立刻把半边膀子都染湿了,男人大叫,急着后退,和身后的保镖撞到一起,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废物!!废物!!!平时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楚母气得直拍扶手,她见几个男人把林向晚和叶楠中间团团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机会下手,不禁恨道,“谁能把她和小畜生都抓起来,丢到下面去,我奖给谁一万块!你们要是连她都对付不了,今天就给我滚吧!!” 有了钱的刺激,保镖们立刻变得两眼充血,不过还碍于叶楠的身份,不敢太过放肆,有人回身问楚母,“老夫人,捉住这个小娘们不是什么难事,就怕我们这些粗人手重,到时候一乱,再伤了您的宝贝孙子……” “什么宝贝孙子,不过是个贱货生的孩子,你们动手吧!不给他些教训,他不知道我的厉害!”楚母低声道。 得了这句话,保镖们立刻像是得了圣旨,几个人出去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人人手里已经多了几根手腕粗细的铁棒。 林向晚的体力几乎耗尽,拿着匕首的手一直在颤抖,可是她却咬牙撑着,把那些人暂时逼得不能靠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状态越来越不好,终于,一个失手,有人从她背后,将她一下击倒。 脑后传来尖锐的疼痛,黏湿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淌着,林向晚眼前一片昏黑,身体朝前仆去,她下意识地把尖叫着的叶楠死死地抱进怀里,压在自己身子低下,让那些铁棒全都落在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背,替叶楠撑起了一个保护伞。 铁棒落在身上传来闷闷的响声,叶楠一声在尖叫着,让他们住手,可是没人听他的。林向晚紧咬着双唇,用手捂住叶楠的眼睛,“宝贝,别怕,没关系的,妈妈不疼,没关系的……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一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她的血,不知从身体哪处流出来,蜿蜒得如细小的蛇,淌到地板上,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刺目的腥红。 保镖们见林向晚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昏死过去,就把她和叶楠一起拖着,拖到别墅里面。楚母瞧着地上的血迹,厌恶的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血红擦拭得一干二净。 干净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 地牢里漆黑一片,保镖将林向晚和叶楠扔到下面,还不解气似的在她身上踢了几脚,叶楠嚎叫地扑上去,去咬那人的腿,也被人一脚踢了回来,撞到墙壁上,疼得缩成一团。 黑暗中,他一边哭着,一边摸索到林向晚身旁,他摸到林向晚背后的血,他知道这是血,流血的时候会很疼,每到他不小心弄伤手指或者跌倒摔伤膝盖的时候,林向晚都会抱着他,吹吹他的伤口,告诉他疼疼飞飞,他就会很坚强的不哭。 可那时候他只是流一滴血啊,就那么疼,而现在林向晚流了这么多血…… “妈妈……妈妈醒一醒……妈妈疼不疼?小楠给你吹吹好不好……疼疼飞飞……妈妈不疼了……”叶楠抱着林向晚,嘟着小嘴用力地吹着她的后背,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林向晚都没有醒来看他一眼,她安静地躺着,就像是死了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叶楠吹得完全没有力气了,他就趴在林向晚身边,把她的手捧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抽泣着。 妈妈的手好冷好冷啊……妈妈,你醒过来……看一眼阿楠啊……这里好黑,好害怕……妈妈,我要回家……我想和你回家……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林向晚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小时后。 背后的疼痛让刚刚苏醒的她,在很短的时间里清醒过来。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衣服沾了血,变得硬硬的就像是一层铁甲贴在她的背上,她轻轻地动了动身体,铁甲和肌肤分离时,又是一件撕心裂肺的疼痛。 “阿楠?”林向晚顾不得去研究自己的伤势,她伸手在黑暗里摸索着叶楠的身体,直到她确定他好好的,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骨折或者出血的地方,她才松了口气。 小孩儿什么话也不说,安静地偎着她,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指,随着林向晚的动作,他的身体一抖一抖的,像是被吓坏了。 林向晚摸着他的脸,幸好,温度也很正常,没有发烧,她亲了亲叶楠的脸,“宝贝,能不能帮妈妈把手机拿出来,这里好黑啊。” 叶楠没有动,就像是没听到林向晚的话。林向晚又和他说了一遍,但他依然没有理会她。 第96章 噩梦重现 叶楠没有动,就像是没听到林向晚的话。林向晚又和他说了一遍,但他依然没有理会她。 林向晚的心“咯噔”一下沉下去,她忍着疼,把手机摸出来,手机还有两格电,可是却完全没有信号,林向晚把亮着的屏幕拿到叶楠面前晃了晃,只见叶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却完全没有看她一眼。 不……请不要这么对我……别把我的孩子抢走……不要让他再把自己关起来! “宝贝,你和妈妈说一句话好不好,就一句,就一句。”受伤的时候,林向晚没哭,楚母要她眼睛的时候,她没哭,可是现在,她却哭得停不住,她抱着叶楠,亲吻着叶楠,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消失,而她却无力阻挡。 不要再回到那个世界里了,宝贝,求求你。妈妈不能陪你去的那个世界,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当你好不容易费尽全身气力得到某样珍宝的时候,再失去,才知道当初寻找它的苦难,根本不算什么。 命运的大手把叶楠从林向晚手里一点一点地夺过去,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抱紧了叶楠,林向晚湿热的泪水把他的小脸也打湿,手机的灯光渐渐暗下去,小小的石房里又重新充满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与死寂。 人长时间自黑暗里,很容易就会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林向晚时不时地将手机打开,看一眼几点了,然后再把手机关上。 又过了十来个小时,据她来到楚家已经过了将近半天多的时间,身上的伤处开始由刺疼转为顿疼,伤口火热火热的,可能感染了。 叶楠睡着了,靠着她的胸口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林向晚轻抚着他的头发,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得更舒服些。 她不知道楚母打算把她和叶楠关到什么时候,但是她清楚这一次楚母绝不会轻易地放过她。但是比起楚母的怒意,林向晚更担心的是她真的会下了狠心,把她们关在这里然后再也不理会。 一个强壮的成年人,如果在不喝水的情况下,最长时间可以坚持一周时间不死亡,但身体里的各项器官和机能都会发生不可修复的伤害。 可叶楠只是个小孩子,他能坚持多久?他在她来之前已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已经被楚母关了一夜,再这么熬下去,他怎么受得了? 林向晚在心里算计着如何和楚母交涉,如果有人进来的话她一定先向那人求点水喝,楚母怎么对她都没关系,把她扔在这里面任她自生自灭也无妨,但叶楠不能受这样的苦,叶楠一定要出去! 但林向晚没有想到的是,楚母被叶楠那一坨泥巴惹怒到无以复加,她好像已经看清了未来的局面,叶楠是永远也不肯认她的,就算林向晚死了,叶楠也不会将她看成亲人。 既然是不能笼络的,与其留下后患,那不如干脆毁了。 反正只有楚狄在,就不怕楚家会断了香火。 所以楚母把林向晚和叶楠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根本没打算将他们放出来。 & 楚狄是在第二天中午,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 他当晚驱车赶到了灵雾谷,见到了小珍和她妈妈。小珍妈自从知道叶楠不见了之后,都快急疯了,眼睛肿得像是两只烂桃,嘴角上也起了一个大火泡,小珍拉着楚狄的手,抽抽泣泣的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给楚狄讲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我我想吃烤肉……可叶楠说烤肉不好……他……他去给我拿水果……然后就不见了……呜呜呜……楚叔叔……他会不会被大灰狼叼走了……呜呜呜……”小珍哭得半脸鼻涕半脸泪,用胖胖的手指头指着叶楠失踪的方向。 楚狄问了问山林防守员,据防守员说,这片山虽然很深,但并没什么野兽,自从开了旅游区之后,野生动物更是跑到了山里更深的地方,平时旅游区附近除了几只猕猴之外,根本没有大型的食肉野兽,所以被狼叼走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光如此,护林员还说了,因为害怕游人不小心会在密林里走失,所以驻地周围通往密林里的路都被封死了,如果不是故意去翻跃,凭小孩子的身高是根本跃不过去那道屏障的,而且就算是他翻过去了,现在距离他失踪的时间也不是很久,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怎么样也该找到了。 所以据他们推测,叶楠不应该是跑出去了,应该还在营地里,要么就是被人带走了。 被人带走了? 楚狄一听这话,脑子里马上闪出一道电光。 他立刻跑到驻地管理处,想去问问那边的工作人员,今天驻地是不是来过什么特别的人物。 可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管理员早都下班回家了,楚狄无奈只好等到第二天清晨。 驻地管理处一位三十多年的中年妇女早上第一个过来正在开门,楚狄就冲过来向她询问,听楚狄一说,她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思索道,“好像是那么几个人,看样子不像是来玩的,倒像是开会的,开了一辆别克车,下午过来的,还问我露营地在哪儿来着。” “你怎么觉得他们不是来玩的?”楚狄抓住了管理员口中这个疑问,立刻追问道。 管理员笑着说,“来这边玩的都是为了放松心情,游山玩水的,谁出来玩还穿西服套装啊?那皮鞋锃亮锃亮的,领带打得也严实,这么热的天,不怕得痱子。” “停车场有监控录像么?让我看看。” 景区内为了游人的安全,装了几台高清的摄像机,一般这种监控录像除非是有警方出面,否则为了游客的隐私不给外人看的。不过丢了孩子可是大事,管理员也不敢推脱,立刻打门打开了,调出昨天下等的录像给楚狄看。 楚狄一见那几个从别客商务里出来的男人,立刻明白了一切。 再打电话给林向晚,已经无法接通。 楚狄知道这事儿一定和楚母有关,又把电话打回楚家老宅,可楚母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似的,就是不肯听他的电话,让家里的佣人告诉他,电话里讲不清,要是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回家找她问,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楚狄无奈,只好又开车往回赶,在山路上开到180的速度,几次差点和迎面驶来的大卡车趸在一起,吓得和他同车的阿刀,衬衫被汗湿了一遍又一遍。 可饶是这样,等赶回楚家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楚狄直冲进楚母的房间,楚母因为被叶楠毁了一件衣服,所以就请了老裁缝上门来给她量体裁衣,做几件新的,楚狄一脚把门踢开,门板发出一声巨响,吓得老裁缝手上一抖,差点把针戳在楚母后背上。 楚狄没料到房间里会有多人,看见一屋子人,他尽力忍了忍,才没怒骂出口。 楚母瞟了他一眼,“这么大的火气,跟谁啊?雨蓉去替少爷倒碗冰糖雪梨汤……” “你们都出去,和我老夫人有话说。”楚狄缓缓开口,打断了楚母的话。 一个是楚母,一个是楚狄,惹了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屋里立刻就静了下来,一群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面相觑,都在等着别人行动。 楚母挥挥手,对众人道,“既然儿子有话和我讲,那就请师傅们先回去吧,改日我再派人去店里接你们。” 得了楚母这句话,就像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大赦,一屋子人呼啦呼啦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这母子二人。 “你把他们藏在哪儿了?”楚狄口气极冲,对着楚母再也没有平时的恭敬,他太了解楚母了,越是平静,就说明她的动作越大,他从小到大从没做过如此忤逆楚母的事,这一次自己把她骗得太惨,恐怕她知道真相以后,一定会千百倍的还给林向晚。 楚狄不知道到底是谁把这事儿捅出去的,他找人来骗楚母,知道内情的没几个,怎么就泄漏了?是自己的人说出去的,还是那些做假的人说出去的? 楚狄不清楚答案,不过他现在也不想弄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林向晚她们。只要把林向晚和叶楠救出来,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他去仔细把事情弄明白。 楚母因为要让裁缝量尺寸,所以就没有特别打扮,身上穿了一件月华色的薄衫子,头发也不像往常那样高高盘起,而是任由它们垂在脑后。 没有精致妆容与华服的陪衬,她看上去显得苍老了许多,但是一开口,气势却是十足的,“现在连你也敢和我大吼大叫了么?他们?他们是谁?你指林向晚还有她生的那个野种么?既然是别人家的孩子,你何必又那么上心?你自己有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妻子,你不说好好的照顾他们,却和那种女人混在一起,亏你还敢来质问我!你自己说说,你干的都是些什么混帐事!” 第97章 生 死 楚狄没想一上来就和楚母吵,因为林向晚还在她手里,他怕自己惹急了楚母,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林向晚。于是他强抑下心里的愤怒,放低声音对楚母道,“妈,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当时没想太多,只是不想让你为了这事而烦心。” “你说的好听,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烦心?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把这事瞒得滴水不漏?”楚狄的低姿态并没有换来楚母的谅解,相反的,她觉得自己被人嫌弃了,因为他年纪大了,翅膀硬了,钱多了,就可以不把她的话,她的意见放在心中,就以为她是个瞎的,他在她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她都看不见么?! “楚家的所有脸面都让你丢尽了!当初我不让你接近这个女人,你偏不听,你说你能对付得了她,后来呢?你以为她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和你再续前缘?楚狄,你别蠢了!她和你有什么缘分?你和她之间除了仇就是恨!!她回来就是为了毁了你的!你连这都看不清楚?你当年害他父亲失去了公司,丢了尊严,你以为那丫头是吃素的?你看看她那副狠毒的样子,她是要把你像当年那样如法炮制啊!她是要毁了你啊。”楚母痛心疾首,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楚狄会落入林向晚的圈套里,明明最开始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毁了叶家,毁了叶向晚,那些陈年的积怨会随着这个女人的消逝而烟消云散,到底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不但没死,而且活得很好,不光如此,那样卑贱的身体里居然还生出楚家的血脉。 天呐,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那又怎样?如果她想要,我就给她,公司,财产,所有她想要的,我都可以给她。”楚狄生硬的打断了楚母的话。 脑中突然浮现出林向晚的脸,不,那个时候她还不叫林向晚,她还姓叶。 载着她父亲遗体的车子和他的婚车交错而行,茶色的玻璃窗后,她冷漠的凝视着他,她的脸上还挂着来不及干涸的泪珠,她整个人都是灰暗的,唯有那张如菱角般的唇是鲜艳的,因为她的唇上染了他的血。 楚狄觉得心中一阵刺疼,那或许是他第一次为这个女孩儿感到心疼,他当时已经计划好了,在婚礼结束之后,他会补偿给她一些什么,钱,或者对她来说有用的东西,但是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你说什么?”楚母听完楚狄的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楚狄叹了口气,道,“母亲,你从小就一直告诉我,当年的事都是因为林向晚的母亲故意勾引父亲,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可是我现在想问你,事情真的像你所说的么?难道在这些事情里,你就没有一点错处?” “畜生!你在混说些什么!!”楚母突然暴怒,被楚狄这样质疑就好像是有人面当抽她的耳光,她怒不可遏,四下找了找,拿起老裁缝不小心留下的一条钢制的量尺,想都没想就朝楚狄扔过去。 楚狄没有躲闪,钢尺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方形的尺尖在他的额头上划出一条血道,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道,“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翻修老宅的时候你一直要把原来的玫瑰园拆掉重修,后来我无意中找到了一本日记,母亲,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林落,父亲,还有你,你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经历,最后让三个人都不幸福。” “你滚开!!!别和我提当年的事!!你滚!!你这个不孝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这样质问我!楚狄,你没良心!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楚母咆哮着哀哭起来,她看见一条血线从楚狄的额间划落,血珠子顺着他脸部的轮廓滴在他的衣领上。 这是她养的好儿子啊,他身上的哪一块血肉不是出自她的身体?她含辛茹苦的把他养大了,结果他却捅了她一刀。 所有的人背叛她,都没有关系,但唯独他不行!!! 因为爱错了人,信错了人,她从二十多岁就一直瘫痪不能动,这些年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不错,他一直很努力,一直很让她欣慰,直到他遇见了林向晚。 老天啊,这是什么魔咒,让她生命里重要的两个男人在见到林家的女人后,都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她到底造了什么孽,在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之后,她依然还是输给了姓林的女人。 楚母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大门,“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以后不要叫我母亲,我没你这样的好儿子!” 血液淌进眼睛里带着粘稠的质感,让楚狄感觉十分不舒服,他随手一抹,继续道,“我可以走,等你心情好一些的时候,我再回来。不过你要告诉我林向晚和叶楠在哪儿,否则的话,我绝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他说这话的模样,简值和他的死鬼老爹当年与她摊牌时一模一样,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楚母收了哭音,冷笑了两声,“你愿意留下,还是要走,都随便你。我老了,指使不动你了,不过你本事这么大,不会自己找么?你要是找得到她,算是她们娘儿俩造化,可若是你找不到……”楚母顿了顿,咬牙一字一字的说道,“他们两可没多少时间好浪费的了!!” “他们到底在哪儿?你把他们藏哪儿了?!”楚狄还想再从楚母口中问出些事情,可楚母冷笑着却再也不答理他。 毕竟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的人,楚狄就算有再狠的手段,也不能用在楚母身上,于是他只能摔门离开。 对于林向晚的下落,楚狄一点头绪也没有,想找录像里的那几个保镖问问,却发现楚母早就抢先一步将他们派了出去。 无奈之下,楚狄只有先从楚宅找起,然后再让阿刀带了些亲信,往H市里一些可疑的地方寻找。 楚母说,他们没多少时间好浪费,那就说明他们两个被人关起来了,而且关的地方还十分隐蔽,如果不马上找到的话…… 楚狄不敢想下去。 他恨不得让人把楚家老宅的土地一寸寸的翻起来,他知道自己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楚母就在楼上的房间冷视着他,玫瑰花里每一块青砖都被他的人掀起,更不要说那些花。已开的,半开的,盛放的玫瑰花被人连根拔起,花尸与枯萎的叶片掉落一地,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片腥红的海洋。 楚狄做这些的时候,没有半点愧疚。他知道这些花都是楚母最喜爱的玩物,可是楚母也应该知道,林向晚和叶楠,对他来说也是生命里极重要的人。 这是一场较量,用生命来做赌注,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 三天后,林向晚的手机终于支撑不住,在最后一格电耗尽后,手机发出一声悲鸣,屏幕上闪了两下,然后熄灭了。 身后的血浆完全地结成硬块,咯着伤处,十分不舒服。 三天了,没人来看过他们一眼,没人来送过一杯水,一只面包。 不仅如此,在这三天里,叶楠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林向晚心里的希望,就像是天空中出现的流星,越来越淡,越来越黯。 小孩儿因为缺水,嘴上爆起了一层干皮,他偶尔在梦里呓语两句,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睡唇上多了几道干缝的血痕。 林向晚比他的情况还要糟糕,因为早期的失血,和伤口感染,让她发起了低烧,但也多亏了如此,她高于常人的温度,温暖了叶楠,使他没有因为地牢的湿寒而感冒。 不能再这个继续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叶楠撑不过第四天的。 没有人会来救她们……没有人…… 她所能期待的,只是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楚母大发慈悲的可能就多一点,就算她没有,那给她们收尸的人,或许会看在叶楠还是个小孩子的份儿上,饶过他…… 一定要找点水喝,就算没有食物,也要找点水给叶楠喝。 她没关系,她还可以坚持…… 可是,在这个几乎是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哪能有水?林向晚脑子里昏昏的,她努力地靠着墙壁坐起来,后背与石壁摩擦时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但同时,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疯狂,但或许可以救叶楠一命的事。 “叶楠,宝贝,乖,坐起来,坐到妈妈这里,张开嘴,乖……” 叶楠在迷迷糊糊中,被林向晚托着后背坐起来,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凑在他唇边,然后有股湿热的,泛着铁锈味道,有点咸涩的液体涌入他口中,那味道让他觉得十分不好受,他想要抗拒,但他实在太虚弱了,只能用手推了两下林向晚,就再无力拒绝。 黑暗里,没有人能看见发生了什么。但是林向晚的唇边却勾起了一抹微笑,因为她知道他的儿子不会死了,有了这些液体,他就不会死了,至少不会死在她前头。 第98章 破口 又是一天过去了,楚宅里一片狼籍,就像是遭了大劫,每一片土地每一个房间,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再粗鲁的填好。 整个宅子里人心惶惶,下人躲在一起,小声地咬着耳朵,不知道楚狄再继续这样闹下去最后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 当天在这所老宅里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知晓,但没人能告诉楚狄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都有家小,当他们家小的命运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他们就无暇再关注别人命运。 林向晚和叶楠是可怜的,那天那个女人的血染红的那么大的一片石板地,让后来清理的工人,足足擦了半天才让大理石露出本来面目。鲜红的血水,被一盆一盆的拿掉,然后清水继续被染红。 这样的场景,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那个工作的梦魇。 可没人敢说出来,就算楚狄来问他们,他们也是缄默再三,他们只是拿钱做事的人,犯不着因为一个长年不在家的少爷的喜怒而得罪他们的顶头上司,或许在很多人眼里,和楚狄比起来,楚母这个老太太根本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是在楚家,楚母的话,就是圣旨,是高于所有一切的权威。 没人敢反抗她,除非你是不想要这份饭碗了,除非你从今往后是不想家中太平了。 连翻了两天,就连玫瑰园最里面的腐土也被翻了一遍,楚狄仍是没有找到关于林向晚和叶楠去处一星半点的痕迹,派出去的人也是空手而归。 她就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像是海上的一个美丽的汽泡,被太阳一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狄每天都要面对楚母,他这几天在楚家待的时间比他一年停留在这里的时间都要长。可是他们也有两天没说话了,楚母总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里端着一只精美的茶具,然后居高临下的瞧着楚狄带人将这座老宅糟蹋得不成样子,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 就在楚狄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敌人的敌人,也许就是我们的朋友。 季茉莉自从被楚母戳穿了楚昊的身份之后,就身陷囫囵之中。 楚母切断了她和外界的所有联系之后,将她和她的孩子关在楚宅最阴冷潮湿的房间里。 比林向晚幸运的是,每天都会有专人给她送饭,虽然食物的质量大不如往常,但至少不会有被饿死或者渴死的危险。 最开始季茉莉无法接受这样的改变,她拼命的想要逃出楚宅,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她开始认清现实。 从一开始不肯吃东西,觉得粗茶淡饭无法下咽,到后来无论厨房送来什么,她都可以把食物吃得一干二净,绝不会有一点浪费。 人,就是在这些磨砺中一点点成长,生活越艰难,成长的速度就越快,因为我们谁也不愿意痛苦地活着。 以前季茉莉从没做过的事,像是给孩子换尿布,洗澡,或者是抱着他哼着歌入睡,现在她都一一学会做了,没有人帮忙,她要么就要伴着孩子的嚎哭声一夜一夜不成眠,要不然就要亲自动手,以换得片刻清静。 她不是个好母亲,她自己也知道,对于这个孩子,她是爱恨交加的,爱他,因为他带给了她安定的生活,恨他,因为她知道这份安定其实是假的,是不真实的,只有一个纰漏,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而现在,真相浮出水面,楚母恨她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碍于季家的势力,季茉莉觉得自己恐怕早就被填了池塘,能活着,她已经觉得是万幸了,她不再要求更多,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对孩子的感情越来越深了。 她一直以来都不喜爱的小生命,现在全要依靠着她才能活,就是那份全心全意的信任,都让她觉得弥足珍贵。 只有当失去一切的时候,才能知道什么对于自己才是最宝贵的,但往往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季茉莉是幸运的,她知道这个真理的时候,并不是很晚,一切还可以挽回。 “我想知道她在哪儿,你要告诉我。”楚狄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个一直挖空了心思想要嫁给他的女人,现在一定恨极了他,否则的话,她也不会用那种想要吃人的表情面对他。 季茉莉抱着孩子,冷漠的回答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的话,也不能告诉你,我要是说了,老太太不会放过我的。到时候你们双宿双飞了,留下我的昊儿受苦受罪,楚狄,我没那么傻。” “这么说,你知道她在哪儿了?”楚狄听出季茉莉的话外之间,立刻追问道,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来求季茉莉。季茉莉每天都被关在楚家老宅里,一定知道一些什么,就算是她没亲眼看见,听下人们的闲话,也能推断出些东西来。 不过他心急,季茉莉却不着急,季茉莉衡量着自己要是说出来林向晚的下落,能对自己有多少好处,这是她最后的筹码,她一定要好好的使用。 “她就在这宅子里,你没找到么?呵,对了,这也不能怪你。你平时都不住在这儿,老太太把宅子改了好多次,好些地方被挖空了,好些地方被填平了,你根本都不知道。怎么样?找不到心爱的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告诉你,我能有什么好处?你能带我出去么?你要是答应的话,我或许考虑告诉你一些。”季茉莉阴阳怪气的答着。这些话说出来,让她觉得好受多了。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也好像被瞬间治愈了。 这个男人,她曾经那么深爱的男人,愿意付出一切和他厮守终身的男人,她到底还是被他骗了。 他想要的,不过是庞大的季家的支持,而并不是她。 她从来也没出现在他的眼中,哪怕一分钟,一秒钟也没有。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不仅让你和孩子走,而且会给你一笔钱,你带着他回季家也好,去哪儿都行,以后我母亲一定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这样足够了么?” “我怎么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我告诉你了,到时候你不放我们走,那我又怎么办?”季茉莉并不相信楚狄的话,她已经受够了他的谎言,虽然更多时间他连个谎言都不稀罕给她,他对她是直接的默视,好像她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某个不知廉耻,硬赖在他家里不肯走的女人。 “你觉得我留下你还有什么用途?”楚狄的态度十分焦燥,有种极不安的情绪笼罩在他心头,该死的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林向晚和叶楠,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他们…… 楚狄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定了定神,他继续开口道,“要留下你的是老夫人,不是我,我可以让人先把你们送出去,钱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我找到林向晚,就会把钱打给你,季茉莉,好歹我们也结婚这么久,我想这点信任我还是应该有的。” “……除了钱,我有一件事,我爸爸的公司……” 季茉莉还想再争取一些,但楚狄却粗鲁的打断了她的话。 “那是企业行为,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就算楚氏没有介入进去,季家也撑不了多少,你们在房地产上投入的资金太多了,已经超出了负荷,如果按去年那种房市,季家估计会大赚一笔,可谁也没想到今年政府会出台限购,你们家的资金链完全被压在楼市上了,现在贷款查得又紧,就算我想帮,也无能为力,季茉莉,你也是学过经济的,这些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我不会把楚氏豁出去,只为了救一个注定会死掉的企业,所以这种事情,你以后不要再提,浪费时间。” 楚狄拒绝得十分生硬,让季茉莉心头拱火,但他说的又完全在理,让她根本没办法挑剔什么,楚氏和季氏虽然表面上因联姻而合作,但其实自己父亲从一开始就看出了这段婚姻的不可靠,所以根本没有打算和楚狄实心实意的合作,现在季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完全是自做孽不可活。 季茉莉咬了咬牙,做了决定,“那好,你先送我和孩子出去,我一回到季家,就告诉你林向晚被关在哪儿!”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如同凝固了一般,楚狄紧握着手机,掌心的汗水将机身屏幕弄得模糊不堪,他看着电子显示的数字依次变换,心里如同火燎。 在屏幕上出现季茉莉的那一刻,还不待手机铃声响起,他就已经把电话接通,季茉莉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接得这样快,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关着林向晚的地方,要从老太太的房间进去……你最好快一点……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楚狄根本没有听,他扔开手机立刻朝着楚母的房间奔去。 怪不得楚母并不阻挡他在老宅里大兴土木,怪不得她总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来,原本……原本…… 第99章 下雪的世界 楚母愤怒地坐在轮椅上被人拖了出来,在她的怒斥声中,房间的墙壁被铁锤砸出了一个个大洞,直到那面一人多高,维多利亚风格的穿衣镜砸成无数片时,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向晚和叶楠被楚狄抱出来的时候,浓郁的血腥气味随之扑面而来,那场面太过恐怖血腥,让有些男人都忍不住,回头犯呕。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唯有楚母阴冷的笑声在众人耳边萦绕,“我早说过,让你还是不要找她的好,你偏不听,一个女孩子,被这么多人看到了这样难看的样子,恐怕连死,都死不踏实的。” 楚狄没有回答,没有反驳,也没有叫她闭嘴,他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几乎失去了所有温度的冰冷的身体,一步步地,走出了楚家的大门。 * 好冷。 下雪了么? 为什么她会坐在雪地里? 这是哪儿?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喂!!有没有人在!!有没有人告诉我,这是哪儿?! 林向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只是觉得冷,下了好大的雪,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她一个人枯坐在雪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连衣裙,她的手脚都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她呵出的每一口气,都是凉的,她伸出手,雪花飘落在她的掌心,没有融化,而是慢慢的将她的手掌掩埋。 如果这样下去,她也会被埋在雪里吧?这样可不行,被埋住了,就再也走不了了,林向晚心里想着,就站了起来。 往前走? 哪里是前?哪里又是后?在这个纯白的世界里,她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 她试着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自己的脚印已经被雪片盖住,看不到一丝痕迹。 心里有些不安,可是除了继续走,她好像也没的选择,于是林向晚迈开了脚步,继续地朝着那个自己认定的方向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她只知道自己停下了脚步,因为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房子。 从房间的玻璃窗里泛出温暖的橙色的光,她心中一喜,朝着房子奔过去,可是等她跑到房子跟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没办法进去,因为那个房子,没有门。 她只能趴在玻璃窗前,轻轻地敲打着窗子,希望房间里的人可以注意到她。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 房间里有个小女孩儿,她踮着脚尖,伸长了手臂,努力在书柜的上层寻找着什么,可还没等她找到她想找的东西,房间里另外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男人冲过来,将她推倒在一旁,林向晚的心,随着小女孩的摔倒,而颤了颤,她看见她哭了,她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她在努力的解释着什么,可那个男人根本不听。 男人伸手,将书柜上层的一本已经布满了灰尘的相册拿下来,他愤怒的把相册打开,当着女孩儿的面把它们一页一页的撕开,然后再丢进燃烧的壁炉里,女孩子害怕极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紧紧地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看见那些黑白的,印着美丽女人面孔的相片消失在火舌之中,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些照片的毁灭,而死去了一块。 她真可怜。 林向晚想,她看起来,很眼熟。她是谁?她是谁家的孩子?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房间里的故事仍在继续,下一幕,男人的生日,一家人围坐在圆桌前吃蛋糕,吹蜡烛,小孩子们高兴的围绕在男人身边,男人微笑着抱着他们。 而那个女孩儿呢? 林向晚仔细地在房间里寻找着,从半开的门缝里,她终于看到,原来那个女孩儿正在书桌前用功。 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长得那么大了,她快要高考了,她的成绩一向很好,但她的报考志愿只填了一所学校,她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所有认识她的人,包括她的父亲,还有她的继母,她的弟弟妹妹,都在人前背后地说,她是那么骄傲,又那么倔强。 “不要管她,让她去看书,她从小就是狠的,心也硬,要是考不上,会怪你打扰她的。”餐厅里的男孩儿想要叫她出来一起吃蛋糕,但却被男人阻挡。 在男人心里,她和他离开的妻子一样,都是心狠又硬,喜欢把别人和自己都逼得走投无路的女人。 只填一个志愿,他冷冷的想,要是她考砸了,他才不会帮她托关系找人的,他的公司已经是步履维艰,经营困难,他可没那么多闲功夫管她。大不了给她多出一年学费吧,否则的话,像她这样的性子,不碰个头破血流,她是不知道后悔的。 于是,他们庆祝生日的继续喧闹玩乐,而她则一个人安静的守着书本努力用功,他们明明是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然只隔了一扇门,却像是隔了整个世界。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觉得她这样眼熟?林向晚很努力地想着,直到她看见下一幕…… 她站在夕阳余辉里,晚风吹拂着她的裙角,她站在那个男人面前,她仰视着他,就像是仰视着一个可以将她全家拖出不幸的神诋,她说楚先生,你买了我的吧。 供养我的父母,让他们衣食无忧,善待我的弟妹,让他们平安喜乐。 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把自己卖给你。 我把我的年轻的身体,纯洁的灵魂,还有我生命中所有的希望与光,都献给你。从此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而我的快乐将永远地不复存在,但这些对于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只要你,答应我。 雪突然停了。 林向晚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白色衣裙,她突然知道到那个女孩子是谁了。 她就是她自己。 她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从她小时候想要偷看母亲的照片,到之后每一年叶衷的生日聚会,再最后,她和楚狄的见面。 雪白的天地突然开始动摇,她听见大地深处传来巨大的悲鸣声,她看见一道黑色的裂缝在洁白无瑕的天地间横空而出。 她安静地坐下,将后背靠在那间她永远也回不去的小屋上,看着这个,美好的平静的世界,在她眼前,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 “你应该感谢她身体不好,如果是一个身体好的人,恐怕早就死了。正因为她身体不好,所以她的循环和摄入功能都没有一般人健全,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她才能留下一条命。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状况很好,你知道人的身体是件极复杂又精密的仪器,就算是一辆自行车,你长时间不给它上机油,它也会给你掉链子,何况是人。她的身体机能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损伤,她的肾脏还有其他脏器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你别用那种想要把人凌迟的眼神看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摘掉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指着桌上厚厚的一叠医学报告对楚狄说。 “到底有多严重?”楚狄问他。 “你能想象有多严重,就有多严重。她失去了身体里一半多的血液,而且还受了内伤,她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那些外伤主要是伤在后背,如果不是伤在后背,而是伤在前胸的话,她断掉的肋骨就会刺进肺里,那样她也早就死了。一个健康的人,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之后,想要恢复,没有两三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的,何况她的状况还这么糟糕。所以你现在要让她出院,那根本就是想害死她。” “她没有醒过来,你没办法治好她,我只能换人。”楚狄毫不留情的继续道。 “别说得这么难听,好像我是个庸医一样。如果我治不好他,这个城市,也就没人能治好她了。她现在不醒,是因为她的身体在进行自我保护和修复,这需要一个过程,你不可能要求像她这样受到如此严重伤害的病人,在第二天就又生龙活虎起来。所以你要给我点时间,也给她点时间,还有一件事……”男人顿了顿,用手揉了揉生疼的额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直说,无论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办到。” “不是要求什么,而是她……你说过她是妇科医生,对不对?她以后……可能不能再从事这项工作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楚狄的表情才出现一丝颤惊的裂痕,就像是一个完美的面具,被人敲开了一个破口。 “那个小孩子,你知道他是靠什么活下来的?”男人笑了笑,“人人都是母爱是伟大的,但从事我们这一行,看了太多为了保住自己,就把孩子丢在医院里不管的大人,我一直没觉得母爱有什么了不起的。直到看见她。不得不说,她是我见过最伟大,也是最狠的女人。她咬断了自己手腕上的动脉,她拿自己的血喂给那个孩子,所以那孩子才能活下来。” 第100章 爱的背面 “人的血管有自我愈合的能力,很多自杀的人,就算是当时切割了动脉,也不会死掉,因为血液会变粘稠,血管会被封闭起来。所以你可以想象,她这些天干了什么。她只有一次又一次不停的把动脉咬开,才能保证她的孩子不死。如果她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我们可以假设,她是因为咬坏了自己的筋脉,疼得受不了,所以才去破坏另一只手,但她是一个医生,所以我可以推断,她当时已经意识到她伤到自己最重要的神经了,所以她才开始尝试用另一只手……” 男人说话的语速很慢,一句一句,就像是凌迟,让楚狄痛不欲生。 他的拳头紧握着,后背上的汗水将衬衫打湿。 林向晚是一个很怕疼的人,他记得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留她过夜,第二天一早她一定疼得起不来床,她会像一只小猫似的缩在床角,躲在被单底下,瑟瑟发抖。 可是那么怕疼的她,却做出这样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咬断了自己的双手的动脉,毁了她以后的前程,只为了保护她的孩子…… “虽然她手上的神经都已经重新接起来,术后手部的复检会让院里最好的复检师帮她进行,但到底能恢复多少谁也说不清,所以保守估计她日后的行医之路怕是要格外难行了。我建议让她长期住院治疗,不知道这位林小姐的心理状况怎么样,有些病人无法接受身体上的创作,会造成精神阻碍,严重的还会发生自残行为,楚先生你觉得她会么?”男人像是怕楚狄不够难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抛出让人难以接受的问题。 楚狄低头静默许久,开口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如果是她……她一定不会……她会努力配合你们……” “哦,是那样就好了。因为我见过许多病人,从健全人变成残疾人之后,心灵受到冲击,自杀的也有。” “你住嘴!!她一定不会的!”楚狄恼怒,脸上的神色变得极难看。 男人不在意的耸耸肩,“那样最好……” “邱医生,特护病房的病人醒过来了,你过去看一下吧。”正在两人交谈之际,从门外传来轻叩声。 楚狄一听这话,立刻开门如疾风般冲了出去,男人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叹息。 林向晚用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看着病床旁的楚狄,张了张嘴。 或许是因为许久都没有说话,所以她的声音极低,楚狄要贴近了才能听到,她用极虚弱的气声问他,“叶楠呢?” “叶楠没事,就在隔壁房间,现在可能在睡觉,你要不要见他?”楚狄的声音微颤,她的手伤得太重,所以不敢抓她的手腕,只能紧紧地攥着病边。 林向晚摇了摇头,又闭上眼。 她真的太累了,这一程路,走得山高水远,走得她筋疲力尽,而且,她也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楚狄,关于叶衷,关于楚母,关于叶楠,她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问他。 可这些到了嘴边,都化成了沉默。 再问他,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还要让她再一次把旧伤疤都揭起来,鲜血淋淋地面对一次么?难道她伤得还不够?难道还要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耻笑她的愚蠢?难道她对他,还有那么一丁点期望么? 不……什么也没有了。 她对他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爱,没有希望,没有喜欢,没有不舍。 也没有恨。 有人说,爱的背面是恨,其实这是不对的,因为如果你还恨一个人,那就说明你还对他有所期待,正因为期待落空,所以你才会恨他。 恨其实也是爱的一种。它本身,就是爱。恨他,是对他的怜悯,而现在,她已经连恨,都懒得施舍给他了。 而真正的,爱的背面,其实是冷漠。 你不爱一个人了,他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都是错。你不爱他了,只要不再理会他,将他完全地摒弃出你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他在你的世界之外或枯萎苍老,或流离失所,都和你无关了,就算是他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觉得一点难过了。或许出于人类的本能,你会觉得害怕,但你绝不会因为他,再掉一滴泪了。 你的心都死了,哪还有为别人疼痛的余地。 你自己都快被活生生地疼死了。 夜很深了,这个城市中却有很多人还没有睡。楚狄就是其中的一个。 楚狄坐在林向晚的病床前,他的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眼圈是黑紫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因为干裂而出现条条血道。 他已经几天没睡了,他不敢闭眼,他怕自己只要睡上一小会儿,再睁眼,林向晚就会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所以他只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才能使自己安心一些。 距林向晚上次醒来,又过了两天,她中间断断续续的清醒过,然后又陷入晕迷,虽然据她的主治医说这是恢复中的正常现象,但楚狄仍觉得害怕。 是的,害怕。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品尝过这个词汇所带来的含义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足够坚强的人,但当他在地窖里看到林向晚和叶楠满身血污靠在一起,抱起她已经无法察觉出心跳和呼吸的僵硬的身体时,他是真的觉得害怕了。 他从来也没有那样害怕过。 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他的指缝间流逝,他抓不住它,只能眼睁睁的看它走,看她走。 如果失去她,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赚再多的钱,却没人可以和你一起分享快乐,拥有的财富到了一定数目,就变成了纸上的数字,就算他那时已经将楚氏变成最庞大的经济体,他富可敌国,那又怎样? 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再也听不见她喊他名字的声音,就算是死后,她恐怕也不愿意和他相见吧。 天堂,地狱,哪里有他,哪里就不会有她。 “阿晚……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弥补。”他双手合十,抵住了额头,低声问她。 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寂寥。 没有人回答他。 就像是这些天,当她醒来时,不管他对她说什么话,她都不会回答一句一样。不光她如此,叶楠也是,不对他说一句话,任人给他穿衣喂饭,他的目光只是呆呆的注视在窗外的某一点,当他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时,他就会挫败的发现,就算他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倒影,但他的身影并未投射在他的内心。 他只是看着他,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看着他,就像是看一片叶子,一面墙壁。 楚狄问过医生这到底是为什么,却没人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大多数神经科的医生都认为是因为小孩子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产生了精神创伤,直接导致了语言功能障碍。 这不是病,却比病更难治,如果找不到突破口,或许他一辈子都要这样了…… 没有人告诉楚狄,在这些天里,那些暗无天光的日子里,他们娘儿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林向晚身上的各种伤痕也不难推测,他们过得很不好,死里逃生,虽然活着,但却丝毫不值得庆幸。 为了活下来,他们两人都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这代价会在日后若干年里影响着他们,让他们就算是活也活不痛快,活不开心。 “阿晚,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遇到这种事情,是谁都无法原谅。我说过要保护好你,可是我食言了,我不期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是想……”楚狄知道林向晚不会听见这些话,但他仍是想告诉她,或许只有在她沉睡的时候,他才能对她说,等她醒了,他就没有勇气了。“你可以随意的报复我,用任何你能想到的方式……就算杀了我也没关系……可是……别碰她……我可以不再见她,永远不见她,我知道她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是我也无法原谅她……可是……她毕竟是我母亲……阿晚……这是我最后最后的底限,你可以拿走毁掉属于我的任何东西……只要你放过她……她已经很老了,活不了几年了……”楚狄絮絮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向晚一直摊平的手掌,却在慢慢地,慢慢地,紧握成拳。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向晚这几日深切感觉到了这一点,她似乎和医院特别的有缘,不是在医院工作,就是在医院养伤。 在医院里躺了近一个月,待身上的伤都结了痂,林向晚才被允许下床。 手伤得很重,没事的时候只能90度向下耷拉着,就算举平都会感觉到酸疼难忍,可林向晚并不后悔。 叶楠仍是老样子,不理人,也不说话,小珍来探病的时候,给他带了很多两人以前一起玩过的玩具,叶楠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小珍和她妈妈是嚎啕大哭着离去的。 第101章 划清关系 若是放在以前,林向晚一定会去安慰她们,告诉她们没关系的,事情没她们想的那样糟糕,会有转机,叶楠会好起来,她也会好起来。 可是现在,她却什么也没说。 因为不想骗人,更不想骗自己。 叶楠不会好,她也不会好,就算消耗很长的时间来治疗,来调养,他们也不会好了。 就算真的有所好转,也不会像从前那样。 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无论你事后如何弥补,那道裂痕也会永远的提醒着你,有些事情终究是……不一样了。 复健治疗是十分痛苦的过程,林向晚几乎从第一天开始,就想要逃走。手腕处传来的酸痛直达心底,那种如蚁噬般的痛楚让人烦躁不已。林向晚觉得自己的心头就像是燃了一盆熊熊的柴火,却因为是点在自己的心尖上的,所以不能把它打翻,只能掩藏起来,可是火气燎心,让她十分不好受,总想和谁发作一番。 但无奈复健师的脾气很好,大概也是见多了这样的患者是,所以不管她怎样找碴,她都是温婉地笑着,然后让她继续枯燥乏味的练习。 复健室里有面巨大的落地镜,林向晚做复健的时候,叶楠就坐在镜子前等她。每当林向晚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能看见他坐在那儿,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若是在以前,每当林向晚看向他的时候,叶楠也会像有所感知似的放下书本,对她微笑。可是现在……就算林向晚看成了望儿石,叶楠也不会朝她多瞧一眼。 从最初的不敢置信,到后来的无奈接受,她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因为就算哭闹,不情愿,这也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与其在已经确定的事情上继续浪费时间,不如往前看。 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有什么是她必须做的。有些艰难的决择,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避之不问,但现在看来,命运好像并没有给她太多选择的余地。 楚狄给叶楠买了许多昂贵的模型和铜版书,任叶楠取用,大多时候叶楠只会对其中一本感兴趣,而其它的,就被随意地堆砌在角落里,布满了尘埃。 林向晚不明白那些画着复杂线条的图案到底有多大的魔力,可以让叶楠只关注它们,而放弃与人交流,于是她也开始尝试硬着头皮去阅读那些建筑类专业书籍,在线条与弦度之中寻找着可以跟叶楠再次建起联系的桥梁。 “林,林小姐,麻烦你……”复健进行到一半,就有小护士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大口大口急喘着道。“楚先生和一位先生打起来了,麻烦你去劝一下吧……” “他打架我为什么要去劝?你们应该去找保安吧?”林向晚面无表情的回答。 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月,她和楚狄也形成陌路了一个多月,最开始楚狄还总是找话和她说,慢慢地,在她有意无意的沉默里,他明白了她已经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对他。所以他也不再继续去说那些无聊又傻气的话,而是选择安静的陪在她身边。 她看书的时候,他办公,等她睡觉醒来,他仍是低头与文件奋战。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轮廓显得极具骨感,如刀砍斧削过一般,越见消瘦。 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她不开口,他也就不多说一句。 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比一个人还要安静。 他们之间,横着她的一身鲜血,还有无法跨越的死局,这让她,如何回应他? “保安……保安也挡不住……林小姐,你还是去看一下吧,另外那位先生是来看你的,他说他姓沈。” 听小护士这么一说,林向晚就真的待不下去了,她认识的姓沈的没几个,能为她和别人打架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人。 等她们跑回病房的时候,沈士君和楚狄已经被人打开了。 房间里一片狼籍,两人脸上也都挂了彩,沈士君看上去更为狼狈,眼镜都被打得断了腿,唇角破了,泛出血渍。林向晚从没见过沈士君和人动手,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师兄一向是以儒雅好脾气著称的,偶尔遇到实在不喜欢的人,他就会使些小腹黑,但从来也没有升级到武斗的程度。 反观楚狄的样子倒不是太难看,就是衣服皱了些,脸上有块不大不小的淤青。也难怪如此,他从小在街巷里长大,打架跟吃饭一样,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现在还多了钟昆那小子的专业指导,这次没把沈士君打断一条腿,算是沈士君的福气。 林向晚知道两人动手的原因一定和自己有关,所以她站在门口,觉得进或不进都很尴尬。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沈士君突然看见了她。他一下子挣脱了困住自己的医院保安,走到林向晚面前,狠狠的盯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林向晚甚至觉得沈士君要抬手给她一巴掌,因为他眼中有那么深厚的哀伤与愤怒,浓烈得就像是化不开的墨,使他整个人都染上一层薄薄的戾气。 沈士君虽说只是她的师兄,但在情感上,他们比一般的同门要亲的多,若不是她这些年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肯倾心于他,没准他们俩的孩子现在都该满地跑了。 可就算是她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他,这么多年他从来也没放弃过她。 那么多她的亲人,都早就将她遗忘在记忆里不知多少年,可他却一直陪着她。 所以现在就算是他打她,骂她,她也绝不会怨恨他,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心对她,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或许再没有人会对她如此用心良苦了。 林向晚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低着头等着沈士君的巴掌扇下来。 可等了许久,她只等到他的手掌温柔的落在她的头顶上,“跟我走吧,这一次吃了大亏,别再犯傻了。我把工作辞了,等做完手术,我带你回美国。” 沈士君的声音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怜惜,还有无奈。他实在想不通,他们两人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自己明明比那个男人好,可她却不肯选他。 难道是因为他太温柔?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男的不坏女的不爱?可真的让他对她坏……他真的做不到……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他这个小师妹曾经经历过什么,他知道她心里的伤远比她身上的伤更多更重,可是他却没办法帮她,他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但她却不肯要。 林向晚咬着唇,没有回答。 不过她没答,有人却替她做了回答,“她不会和你走,她的身体还没复原之前,我不会让她离开这里。” 楚狄上前一步,拉住了林向晚的手臂,林向晚被他碰触到,眉头不着痕迹的轻皱了皱。 “你也配!”沈士君瞬间被激怒,“她现在变成这副模样到底是拜谁所赐?你知道不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这么折腾她?你是不是日夜都盼着她早死?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满意了?叶楠重新把自己封闭起来,你高兴了?楚狄,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她回国这些日子,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他.妈的拥有了她,却不珍惜她,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混蛋?!” “就算我再不好,也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沈先生,还是请你离开吧。”面对沈士君咄咄逼人的态度,楚狄握紧了双拳,冷漠的开口。 沈士君摇了摇头,“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一定会后悔的。”他说完,面向林向晚,“阿晚,和我走,这种人不值得你留恋,我们带叶楠一起走,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他会好起来的。” “师兄……抱歉……我不走。” 林向晚的话一出口,不光沈士君楞了,连站在一旁的楚狄也是一时恍惚。 沈士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上前一步,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你不走?他这么对你,你还不走?!” “是,我不想走……我不能走……这次的事,是个意外,和楚狄没有关系,并不是他做的,他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我不想离开他,叶楠我自己可以照顾好,不用你再操心了。谢谢你以前那么帮我……以后不必了。” 林向晚的声音很轻,但听在沈士君耳中,却如雷击。楚狄见林向晚是真的不打算走,心中狂喜,上去横插一脚,“沈先生也听到了,阿晚不愿意和你走,不送。” 沈士君怔了半晌,而后轻轻地苦笑一声,他像是很痛苦的闭起了双眼,片刻后,转身朝外大步离开,竟没有一丝留恋。 “师兄……”林向晚看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面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她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沈士君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道,“林小姐,既然已经划清了关系,以后就请你好自为之吧。我没你这样的师妹,我的师妹,为人骄傲,虽有些小脾气,但在我看来,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她自知自爱,绝不会做出这种糊涂的事……你不是我师妹……我师妹不像你这样傻。” 第102章 你养我吧 你献出了一颗心,却被人踩在脚底下,那好,既然你不肯要,我又何必这样卑微的给予? 他是谁?他是沈家的长子长孙,沈家最出色的孩子之一,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唾手可得,多少和他同龄的女子,都为他顾盼神飞,而他早在很多年以前,就把自己的心,交给了一个女子。 在别人眼里她平凡无奇,或许是美丽的,但也绝称不上惊为天人。更不要说那糟糕的性格,并不温柔,而且很倔强。可他就是喜欢她,他喜欢她为了功课一道难题,牟足了劲的小样,喜欢她挑剔人时轻薄的眉眼,喜欢她的小阴谋得逞后的微微勾起的嘴角。 他那么喜欢她,可她却让他如此失望。 不仅仅是因为她说的这些话,过的那些事,更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沈士君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望过,不仅仅是因为林向晚辜负了他,更重要的是,她辜负了她自己。 可这样的憋屈,又无法对外人言说,因为别人或许会反问他,那你呢?你不是也一样,爱上了一个永远也不会回应你的人,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师兄,你别不要我,别不理我。”他是她最后的靠山,可她却要失去他了,林向晚喃喃的低语,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沈士君身子一颤,最终还是离开了。 师兄……林向晚收回手,手上空无一物。 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可是当时年纪轻…… 年少时,我们以为爱能超越一切,那时不明白,世上另有一种力量,叫做命运。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她想和他说,我知道我错了,我和你走,别留下我和叶楠,别走……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只是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士君的背景在泪水中模糊地渐行渐远。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若我已经知道这一条布满荆棘铁刺的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而走入其中。 疼,或许会疼,但疼过了,就好了,以后就不会再疼了。 “你真的让我很惊讶,我以为你会和他走的。”楚狄从后面跟上来,四周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林向晚。 林向晚没有接,她用手掌轻捂在脸上,“我也很惊讶,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楚狄小心翼翼的回应,因为这是林向晚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和他说话,虽然开端并不算顺利……但是,至少她不再将他视若无物了。 “是谁告诉你,我相信你的?”林向晚冷漠的反问,让楚狄哑口无言,“我只是陈述了你想让我相信的事实,除此之外,我还有说过别的么?这件事,或许不是你亲自干的,但却脱不了关系。楚狄,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或许在你眼里我和叶楠,不过是如草芥一样的存在,但是在我心里,没人比叶楠更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林向晚笑了笑,没有回答。楚狄看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了无法抑制的忐忑。 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或许不久,你就会知道的。或许这个答案你并不喜欢,但是没关系,只要我喜欢就可以了。 * 是夜,医院十六层,档案室。 万籁俱寂。 也许是因为人们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不看重,所以医院的类似于资料室档案室的大门总是不难打开的。 嘴里叼一只手电,林向晚在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档案袋,如林立的小山般的铁架中寻找着。 终于,她的目光落在几年前的临床实验记录那一层上。 牛皮纸制成的档案袋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埃,灰尘在手电筒的照耀下跳跃起舞,林向晚将缠绕在圆形纸扣上的麻绳一圈圈的解开,直到露出里面微微泛黄的文件。 和楚母说的一样,在新药投入市场之前,需要做临床实验,而这些纸张上记录的,就是当时每一个临床病人的情况。 没有名字,有的只是病床编号,林向晚在其中,看见了叶衷的床位号码。只不过在这张纸上,叶衷这个患有严重心脏病的病人,被篡改为时常会因为肌肉紧张而失眠的患者。 在所有文件的最后,同意进行临床实验的医院主要股东负责人签字档上,楚狄龙飞凤舞的签名,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仍是如此鲜亮。 将文件重装回去,林向晚的手一直都在抖,并不是因为她难过,而是因为她无法控制。狠狠的将手往铁架上甩了一下,手背碰撞到铁器时发出一声闷响,林向晚将档案放好,靠在架子上。 四周又恢复了死寂,从她手背上传来灼热的感觉。 她有些惊奇,看到那些东西,她竟然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疼。 哀莫大于心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让她觉得疼的了。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虽然在当时的条件下,楚母说出来那样的话,怒极攻心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但事后她也有想过,楚狄会不会做那些事……如果他做了的话,她又该怎么办……恨他,唾弃他,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对他又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像他那样铁石心肠的人,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离开而感觉到难过么? 他懂什么叫难过么? 可是如果不这么干,她还要继续留在他身旁?这对她来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就像是一道逻辑悖论难题,林向晚突然发现她把自己困在了网中央,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是如布满迷雾般的丛林,让她看不清方向。 * 楚狄第二天来探望林向晚的时候,正巧她在拆纱布。 将送给她的一大把香水百合放在一旁,他站在床尾,看着医生将她手腕上的纱布一层层的解下来。 手腕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不过却留下极为难看的疤痕。 “这些伤痕用药物可能很难祛除了,不过现在很流行激光祛疤,过些日子你可以试试。”林向晚的主治医对她说,看见楚狄,他微微向他点点头。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受到这样的重疮,再加上叶楠的固步自封,会让林向晚面临崩溃,但实际上她的反映完全地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她用极快的速度康复着,虽然她很讨厌复健,但她从来没有缺席过,她就像是生长在地里的一棵野草,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与韧劲。 但也是因为如此,让楚狄觉得更加担忧,他担心她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部积存埋藏起来,等到有一天一起爆发,他宁可让她对他大吵大闹,因为他的疏忽而责怪他,也不希望等到那天的到来。 因为他知道,如果那种事情发生了,将是怎样的毁灭性的灾难,他和她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林向晚摇摇头,“为什么要去掉它,这样不是很好。这伤疤会随时提醒我,发生过什么。再说,国外不是有些人专门会在身上弄一些疤痕,他们管这叫什么?暴力美学?你有没有觉得很美?”她扬起手腕,朝着楚狄晃了晃。 斑驳凌乱的伤痕,忠实地记录下她所遭受的一切苦痛,再配上她此时如孩童般天真的笑颜,让楚狄觉得触目惊心,他别过脸,无法再看下去。 “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美,我想觉得这些伤痕美的人多少都有些心理缺陷。”主治医耸耸肩,“好了,既然已经拆了纱布,就说明你不用再留在医院里了,下周就能出院了,以后只要按时来复健就可以。 他说完,就很识趣的离开了,只留下林向晚和楚狄两人在病房中。 “出院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楚狄问,香水百合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甜甜得几乎让人窒息的香味,他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林向晚把病号服的袖子卷下来,歪着头思索了一下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老实说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再过一段时间张阿姨要回老家了,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带好叶楠,要是以前可能还好办些……但是现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叶楠,就算你去工作也没关系,叶楠可以和我一起到公司去……” “楚狄,你在开什么玩笑。”林向晚听见楚狄的话,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她举起双手,对着他,道,“这双手,还能做什么工作?还可以拿起手术刀么?拜托,我现在想要拿起一双筷子都不可能,你觉得哪个母亲敢把她还有她的孩子的生命交给我?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工作么,不如这样,你养我吧。” 第103章 温柔 楚狄怔了半天没有回答,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林向晚只好把刚才的问题就提了一遍,“怎么样?养我吧,反正你家也不多两口人吃饭,我和叶楠,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管衣食住行就可以。" 她的态度十分轻挑,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而不是她的未来。 “你当真,还是在和我开玩笑?”楚狄有点不太确定的问。 林向晚扑哧一笑,“开玩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在开玩笑?像我这样的废物,除了楚先生你大发慈悲收留我,难道还有别的人会要我?”她说着坐直了起来,将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难道你还要我求你才肯答应?那好吧,求求你,楚先生,发发善心,收留了我和叶楠吧,我保证不会给你惹麻烦,每天只吃一点点饭,行不行?” 想对她说,不要这样讲,因为你知道,我对你做的所有事,都不是因为可怜和善心。可是楚狄却什么也没讲,因为她的身体离他很近,近到他能闻到从她的衣物上散发出来的医院独有的浓烈的苏打水的味道,还有她头发上传来的香波气息,她这样的贴近她,不设防备的模样,让他满心欢喜。 虽然隐隐的,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不过,只要一想到,她肯和自己在一起就好,不管有多难,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总会有希望。 楚狄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没有学会爱,早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这样东西,等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所以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楚狄才想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林向晚那时对他的态度,是相恋中的女子对自己心爱的人的态度,若她爱他,这样表示无可非议,但奇怪的是,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怎么可能还对他有一丁点感情。 她不恨他入骨,就算是好事了,怎么可能对他还有爱…… 只不过他明白这一切,明白得太晚,也太迟了。 * 林向晚出院后直接回了家,因为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所以她和楚狄约好了第二天派搬家公司过来,把她和叶楠的东西运过去,他们就算正式开始同居生活。 虽然很久都没回家了,但是家里被张阿姨收拾得很干净,该带走的东西都已经被打好包,整整齐齐地贴着墙角码放好。 林向晚绕过纸箱,拉着叶楠的手进了书房。 因为叶楠不喜欢她一个人在这里独处,所以林向晚也很久没进来过了,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眨眼盛夏飞逝,深秋即临,过了这几个月,叶衷仍然是那副无谓的笑容,印在黑色的相框里,安静的瞧着林向晚。 她真傻,相片怎么会有改变呢,就算是再久不见,除了微微泛黄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变化吧。 林向晚点燃了一只香烟,倒了杯红酒。 酒是给叶衷的,烟是给自己的,叶楠端在房间尽头的落地窗前,用手指在玻璃上勾勒着外面房屋的轮廓,有清冷的风从窗口涌进来,让林向晚不用担心烟味会呛到他。 “爸爸,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我以前害怕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叶楠不会忘记我,就像我不会忘记你一样。就算是他把自己关在只有他一人可以进出的世界,他也不会忘记我,对不对?”林向晚长出了口气,将烟灰随意的掸在地板上,她的手指在叶衷的面颊旁来回地摩挲着,好像通过这个毫无意义的接触,就可以触摸到叶衷早已死去的灵魂。 “我以前一直在担心,他会忘记我,所以做事也是不干不脆的。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爸爸,你以前对我那么不好,我都没有忘记你,更不要说叶宽和叶蓉……我们是不会忘记自己的父母的,就算是再没良心的人也不会忘记的,所以我再也不害怕了……我知道叶楠会好好的……我会让他好好的,我会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他身上……爸爸……拜托你,保佑我。” 林向晚说到最后,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泪珠子滴到红酒杯中,消失不见。 她走到叶楠身后,伸出手臂抱住她。小孩儿麻木地盯着窗外,并没有对她的拥有产生任何回应,林向晚将自己的脸和他的脸贴在一起,她在心里对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宝贝,记住妈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你一定要记住我,妈妈爱你,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不管我在哪里,离你有多遥远,请你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第二天,林向晚带着叶楠来到楚狄的小别墅,开始了真正的同居生活。 楚狄觉得林向晚和以前有些改变了,她辞去了工作,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和叶楠泡在一起,她不再抗拒去花楚狄的钱,她给叶楠买了许多许多书籍还有模型,没事的时候,就会抱着叶楠坐在阳光充沛的庭院里读书或者摆弄玩具,她时常笑,长发随意地拨散在肩膀上,笑起来整个人的身体都会微微的颤抖。 楚狄经常站在不远处看她,可不知为什么,每当她笑的时候,他总觉得她的笑容中包含着某种让人悲伤的情绪。 她的身体在笑,她的脸在笑,可是她的眼睛并没有笑。 从她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悲怆的痛楚,直逼人心。 林向晚开始学着做饭,不过这种尝试没过多久就被她放弃了,她的手总是发抖,连锅子都抬不起来,更不要说举起它做各种翻炒的动作。 有一次楚狄提前回家,听见从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她再一次和铁锅做斗争,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锅子打翻在地上,半熟的菜肴落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酱汁飞溅,楚狄以为林向晚一定会因为这样的挫折而发怒,但她的回应却完全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她笑着蹲下来,像任何一个好脾气的主妇一般,一边喃喃地说着,我怎么这么笨啊,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然后一边将地板收拾干净。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想要帮忙,身体却像是中了魔咒,怎么也不能动。 他像是看见有一双手,将她肩胛上生着的翅膀,一点一点的,硬生生的,连着血肉带着筋骨地,扯了下来。 她再也不能飞走了,这一生,除了依附着他生活,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直到林向晚收拾完地板,她才意识到楚狄的到来,她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微笑,对他说,“今天晚饭看来要吃泡面了,我太没用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不然还是叫外卖吧,老吃泡面也不是个事儿……” 她说着,走身就要去找电话,楚狄从身后抱紧了她。 “别这样……你不用强迫自己做这些家事,张阿姨回老家了,我们还可以雇新的阿姨,不喜欢就换,一直换到你喜欢为止。” 她不安于室的时候,他总是希望她可以多在他身边停留片刻,可是现在,她永远地留在他身旁了,他却觉得自己深深的亏欠于她。 她曾经说过,他夺走了属于她的所有的荣耀与希望,所以她只有自己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往上爬,才能找到重新自己觉得骄傲的事情,可是现在……他把她生命里最后那点光芒也毁掉了。 有些事情是可以被修补的,而有些事,永远不能。 林向晚被他抱着,没有反抗,她顺从地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家猫,“找人多浪费钱啊,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事,这双手虽然不能再上手术台了,不过灶台应该还是可以的。你别着急,让我再练练,哎,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该去订饭了,要不然一会儿到了高峰人家就不乐意送了,你饿了没有?先吃点点心垫垫底吧……” 林向晚自说自话地,挣脱了楚狄的怀抱,走向客厅。直到看不见他的地方,她才停下脚步,将手掌紧紧地握成拳头,然后一下一下地狠狠地击打着墙壁。 她不觉得疼,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任何感觉了。 就算是刚才滚烫得飞溅而出的菜汁落在她的脚上,她也没有半点感觉。 她以为这样的同居生活,她无法坚持一天,因为如果放在以前,对于伤害过她的人,她一定要睚眦必报,不要说住在同个屋檐下,光是想想那人,就让觉得恶心。 可是现在,今不同昔,她已经不是那个当年冲动又热血的她了,她的血早就凉得结了霜了。 她不但留下了,而且做得很好。 原来爱无法办到的事情,恨真的可以。 林向晚对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安静地微笑,你想要我的温柔么?那我就给你。可是你知道不知道,有时候温柔,是一把最好的杀人利器。 当你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你身陷温柔乡之中,再也逃不脱了。 第104章 计划 这些日子,唯一让楚狄觉得安心的事,就是林向晚在吃饭方面有了很大改进,以前让她多吃一点都像是要她的命,不过这些天,她却主动了很多,每天和叶楠两个人像是两只小猪,不动声色之间就把桌上的花都风卷残云地收拾掉了。 饭间的时光还是有些冷清,叶楠本来就是不说话的,而林向晚和楚狄又好像没什么话好说,只有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在不甘寂寞的大声地播报着本地新闻。 “西海那片地要开始投标了……楚氏也会参加吧?”林向晚把头抬起来,目光落在电视上。电视上此时正在播出的,正是本地财经频道时常会提到的重要信息。 在H市西侧有片野海,以前一直荒着,虽然地理条件十分优越,但因为开发的费用太大,所以没人敢轻易投资。最近政府放出消息打算将它开采出来,做为H市重要的商业港口。这次市里下的决心很大,所以这块荒地一下子从原来的鸡肋变成一块大肥肉,恨不得人人都扑上去咬一口。 “这么好的投资机会,楚氏当然会参加,不过……”楚狄略为惊讶地继续道,“我没想到你会关注这些事情。” “不是我想关注,只是电视里每天都在说,想不知道都难。”林向晚漫不经心地答道,将饭碗推到一边,“我吃完了,我今天轮到你来洗碗,我上楼去了。” 张阿姨回老家之后,楚狄又请了几个阿姨回来,但林向晚和叶楠都不习惯有陌生人在家里,所以这事就被一直耽搁下去。现在家里家事,林向晚能干的就由她来干,她干不了的楚狄就亲自上手。 有时候楚狄会真的有种错觉,好像这个女人从此就会乖乖的与他安定下来,做他无名的妻,为他出入厅堂下厨房,可是他自己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虽然他很喜欢这温馨的类似于家的气氛,但他深切的清楚,林向晚绝不会那么轻易的原谅他。 她就像是一条冬眠的蛇,她在等待着什么,某种时机的来临,或者某件事情的出现,她现在的乖巧,只是为了日后疯狂报复而做准备。 他什么都知道。 然后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她想要什么,都给她,只要她能出了心里那口气,她想怎样都行,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林向晚轻捂着胃上楼,心里有些懊恼,实在不应该喝最后那碗汤,吃得太饱,让她精神涣散。 叶楠比他们先吃完,一放下筷子小孩儿就钻进屋里看书,楚狄特意让人把他房间里的灯都换成冷光的,这样就算是在夜里,只要一开灯,房间里也亮如白昼。不用担心叶楠的眼睛会被看坏。 林向晚坐在小孩儿身后的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登陆游戏。 不用上班,每天等在家里无所事事,人就会变得松懈下来,林向晚为了消磨时间,就开始打网游。 时下最流行的网络游戏,虽然人物不算美形,但胜在对战系统完善,而且充值价格也并不昂贵,一百块钱能玩很久很久。林向晚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物,于是在游戏里也是辅助类的,楚狄洗完碗上楼推开房门,就开始林向晚正操作着一只等级不到30的小白牧,和几个队友,一起下自强副本。 林向晚盘腿坐在电脑椅上,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现的花花绿绿的场景,把她的脸也映得时明时暗,她看起来和那些沉迷于网络游戏的少年们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游戏里的一个快攻而尖叫,因为队友的猪头而懊恼。 楚狄勾着手臂,看得入神,直到林向晚把鼠标扔了出去。 “有没有搞错啊,这种时候掉线,马上就要升级了啊啊啊!!”林向晚指着已经定格的屏幕尖叫,连叶楠都被她的叫声吸引得把目光投过来。 楚狄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好不容易今天下自强本的都不是烂人,可电脑不给力,总是掉线,再这么掉下去,人家就不带我玩了啊,说好了一起30级的。” 下自强副本遇到烂人的机率比公车上遇到色狼的机率要多不知道多少倍,隔着一层网络,我们可以恣意地放肆着灵魂。林向晚今天遇到的这一队人,虽然大家都是第一次合作,但难得的投同道合,可无奈她的电脑是已经用了好多年的笔记本,能带动这么大型的3D游戏已经是奇迹了,但是只要一下副本就三分钟一小死,五分钟一大死。 林向晚懊恼极了,等屏幕再缓过来的时候,她的小白牧师已经倒地气绝了。楚狄看她欲哭无泪的样子,就拍了拍椅子背,“电脑不好用就别和它较劲了,用我的吧,性能应该比你的好很多。” “真的?”林向晚有些意外,抬眼看楚狄,满眼都是欣喜,“你不用工作?” 本来是有工作的,但见她这副期待的样子,他又怎么能忍心说不?楚狄摇摇头,笑道,“没那么紧张,就是回几封邮件,我用手机处理也可以。” 楚狄的电脑虽然也不是最新的型号,但因为时不时地就会更新设备,所以速度十分快。林向晚跟在他身后,看他在键盘上熟练地敲下几个数字开机密码后,她突然拍了一下头,“糟糕了,那游戏好大,装起来还要花费很长时间,要不然还是算了……” “你原来的电脑上有没有安装文件?”楚狄信口问道。 林向晚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有的……不过……” “你等我一下,我去把你的电脑拿过来,只要把原来的文件拷过来就好了,不用重新下载这么麻烦。”楚狄扭身要走,林向晚立刻坐在椅子上,可他还没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林向晚脸上一僵,“怎么了?” 楚狄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别着急,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这男人突出其来的温柔,让她觉得别扭,林向晚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你要再不给我装的话,我估计真的被人踢下线了。” 楚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向晚确认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才飞快地打开他的文件夹。 不出她所料,所有的关于楚氏的重要资料都被楚狄分门别类地收纳在文件夹里,这个电脑,承载着楚氏最核心的文件,不仅如此,连带着楚氏这些年明里暗里最严格地不能被人知道的不可见光的那些秘密,也都收录于此。 林向晚不禁冷笑,这个男人还真是自负,只凭一个如此简单的开机密码,他就以为他能把这些秘密都锁住么?他是太过相信自己的防卫措施,还是他觉得根本没人敢从他这里偷走这些东西? 如果这些资料透露出去…… 心脏一阵激跳,林向晚唯有用颤抖的手捂住胸口,才能抑制住这样剧烈的跳动,她甚至有种错觉,只要自己一松开手,她的心脏就会跃出胸膛。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被楚狄洞悉后会有怎样的结果,但是…… 那又能怎样?现在的他,还能给她带来如何的伤害?她的身上,还有哪处是完好无损的,担心被他所伤的?? 对于这个残破的身体,她早就已经不在乎了,更不要说她千疮百孔的心。 林向晚快速地浏览着电脑中的信息,但突然间一个文件夹跳跃到她的眼中,让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日记? 楚狄也会写日记?不,像这种文艺青年才会做的事情,他绝不会做。 他没那个时间。 那么这个名叫日记的文件夹里藏着的到底是谁的日记呢? 林向晚的好奇心迫使她点开了文件夹,可就当鼠标落在word文档上,就要敲下去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从楼道里传来男人急促的脚步声。 林向晚飞快地将所有打开的文件夹都关闭,然后启动了屏保,将老板椅转向一旁,她托着腮望向别墅外星星点点的灯火,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 “抱歉,去这么久。叶楠口渴,给他温了杯牛奶。”楚狄扬了扬手中的小本,“等我几分钟,只要把文件拷过去就可以。” 林向晚哦了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把座位让给楚狄。 直到她站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背上的汗水竟然已经透湿了衣服,连真皮椅背上都沾了一些,她略有些担心地看着楚狄坐下去,过了一会儿,什么反映也没有。 过了这么久,就算再上线,人家也不可能再和她一起组队了。 可林向晚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她站在一旁,看他为了自己而忙碌着,心中有种无法言说的残忍的快感。 她甚至有些期待当他知晓她所做的这一切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会怎么对付她?他会不会亲手要了她的命?他所说的那些漂亮话,还有他一直在警告她的底线,都被她亲手破坏掉之后,他还会保持着往日的冷静与理智么? 林向晚无声地微笑,她在楚狄身后,伸出右手做出握枪的姿态,然后下一秒,她毫不犹豫的扣动了食指。 第105章 我都不会选择我自己 市高院,院长办公室。 有些地方大家可能一辈子都不想进来,例如说法院,例如说监狱,不过坐在院长办公室光洁平滑的橡木椅上的林向晚却不觉这个被人提起来时常会和不愉快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的地方有何异样。 窗明几净,连玻璃上最难擦到的死角都被抹得一干二将,阳光毫不吝啬的照进来,将人身体照得暖暖的。这样的地方,很难让人心生不快。 手边青瓷茶杯里冒着袅袅地热气,上好的西湖龙井,在热腾腾的沸水中上下翻腾着,由干枯缓缓变为舒展。林向晚摩挲着茶杯润腻的表面,不知该如何开口。 H市高院的院长沈丛戎,就是沈士君的父亲。她在两天前给沈丛戎打了电话,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肯见她。 沈从戎十分忙碌,每天的大会小会加在一起足足能开十多个小时,他平时连休息时间都很少有,但一听接到林向晚的电话,就立刻同意见她,可见在他心里,林向晚也是个极重要的人。 “我以为我要在很久之后才能见到林小姐,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找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沈从戎微笑开口,他的鬓角微微泛霜,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着细密的纹路,看起来像是个平凡的中年大叔,没有半点气势压人的劲头。 林向晚以前也没见过他,在她的印像里,和沈士君只言片语的介绍中,她一直觉得身居要位的沈从戎应该是个十分严肃,雷厉风行的人,不苟言笑,没想到他脾气这么好,她有点惊讶,低下头道,“沈叔叔,是我不好,早应该来拜访你的。师兄在美国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而我却总是让他担心。” “他照顾你是他自己乐意,和你拜访我有什么关系?”沈从戎继续打趣道,“其实有件事情我倒想问问林小姐,前些日子,沈士君被人打破了头,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一直到现在还不肯和人说话,林小姐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林向晚听沈从戎提起这事儿,心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上一次她把沈士君气走,心里就一直像是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想给沈士君打电话赔罪,又不敢。不敢,也不能,她自问在沈士君面前是藏不住事情的,沈士君若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抬出叶楠来,估计她十有八九会把自己心里藏的事情都交待出来。 可是交待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有些问题她是一定要亲手解决,快刀斩乱麻,不让那些毒瘤再继续生长下去害人。可是这些事情如果看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没这么正义凛然了,她所做的,大多是不能见光的,要背着那些爱她的,她爱的人,否则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让他们也身陷其中,惹来不可预估的麻烦。 她不想再拖下去了,她没时间了。 “师兄……他……我……”林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从戎这个看似平常问题但实则锋锐的问题,这个男人看上去再温和,可他也是沈士君的父亲,沈家的长子,H市高院的院长,像这样的人,只有对待自己的血脉至亲时,才会露出温柔的真身,对她?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他只是给了她应有的面子而已,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会因为她伤害了沈士君后还能原谅她。 得不到林向晚的回答,沈从戎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一些,毕竟我也年轻过,年轻人嘛,总是血气方刚。只不过沈士君从小就有主意,仗着自己脑子好使些,明里暗里比别的孩子淘气的多,都是他指使别人做事的,从来没见过他和别人打架。林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家那个小子,性子不知道随了谁,天生是个不服软的,又认死理,别人都当他好脾气,只有我和他妈知道,他有多倔,不肯听人劝,吃了亏也没办法说。这一次他受伤,连我们老太太都惊动了,老人家本来在峨眉山参禅,现在也赶了回来……呵……年轻人的事,说起来我们老一辈的不应该管,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年纪也不算小了,可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我没功夫理会他这些事,但他妈妈,他奶奶,天天在我耳根子旁边念叨,后来念叨得我实在受不了,就去逼问他,谁想到,他却告诉我,这辈子,除了一个人,他还没看上别人……” 沈从戎的话意味深长,看着林向晚的目光也如有实质一般,若地上有缝,林向晚只怕早就钻进去了,她不配沈士君这样对她,尽管现在社会昌明人人平等,但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沈士君。 像她这样早已被人从云端揪入烂泥塘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滚,洗也洗不净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那样好的男人。 “沈叔叔不用担心,师兄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等他日后遇到更好的人,就不会这样说了。”林向晚淡漠地笑了笑,“等到那个时候,他再回头看自己说过的话,没准都会当成一个笑话。” “那可未必吧。”沈从戎盯着林向晚,他其实是有些不喜欢这个女孩子的,沈士君和他说过她的名字,他就记在心里,毕竟是自己儿子认定的人,所以他也曾有意无意地打听过她的身世,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平凡的丫头,但没想到,打听出来的东西却足以为人咂舌。 当年的偷/拍照,与楚狄不清不楚的纠葛,父亲死时要求法医验尸,还有未婚生死……这些无论哪一条,提出来,都足以为一个传统家族将她拒之门外。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却俘获了沈士君的心。 她何德何能? 沈从戎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毕竟是为人父母,见自己的孩子受伤,受委屈,心里总是不快的,所以一开口,还是显出了责备之意,但他这样直视着林向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再不能继续怪她。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的眼中有着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落漠与悲凉么?还是因为她那双手永远也无法停止颤抖的手? 沈从戎突然想到沈士君和他说过,她这样的女孩子,和任何人都不同,当有大祸临头的时候,别的女孩子恐怕早就哭喊着去找人庇护,而她……她却推开了所有的人,生怕会把自己的厄运沾染给别人似的,那样的倔强……倔强得让人心疼…… “沈士君出国那几年,我和他母亲老担心他在国外一个人,没人照顾,后来等他回国了,我们才发现他是真的变了……变得会照顾人了……”沈从戎再开口时,已经完全不像刚刚那样,暗里藏箭,而是卸下了所有的架子,以一位父亲的身份与她交流,“看到孩子的成长,是每个父母的骄傲,但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愿意了解他们的孩子是怎样成长的,因为成长的道路总是崎岖,没有父母想看到孩子受伤的样子。林小姐,我虽然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但我以老卖老的说一句,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能找一个爱你的,比你爱的人,更重要。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女孩子青春易逝,当容貌不再的时候,一份坚定的感情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想要的,我给不了。而我想要的,他也给不了。”林向晚苦笑,“就算是我同意,沈叔叔,你真的觉得我们会幸福么?沈家人对于我们的结合真的就会一点怨言也没有么?您的夫人,还有沈老夫人,她们真的就会觉得我是一个好媳妇的人选么?” “我……”沈从戎张口结舌,林向晚的问题问得太直接,让他一时竟接不上话。 “她们不会的……我也是做母亲的……我绝不会把我的孩子的幸福和未来,交到和我一般的女人手中。如果我可以,我会替他选择家世清白殷实的女孩子,天性纯良温润……,她的眼睛一定没有见过这世间的残忍与无奈,她还保持着女子最美好的天性,她不需要太能干,她只要全心全意的爱他就行……”林向晚说着说着,眼中泛出点点水光,“沈叔叔,连我都不会选择我,沈家,会选择么?如果和我在一起,沈士君未来的路会很难走,他不是一个可以放弃家族的人,家里人的意见对他很重要,我不想,他后悔。” 当爱情被现实磨砺,谁还能有勇气再相爱…… “林小姐,我无话可说。”这一回换沈从戎摇头苦笑。这个女人她太通透,句句直指人心,她早就看出了问题的结症,沈士君被感情蒙住双眼,没有正视的问题,她全部看得清楚明白。 “所以说……沈士君和我绝无可能,他受了伤,我也不好受,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想必他会很快康复。”林向晚没心没肺地答道,“话说到这里,关于我和师兄的事情就先告一段落吧,我来找沈叔叔,其实是有别的事情。” “我想问问沈叔叔,H市高院院长这个位子,你还想不想坐了?” 第106章 证人保护 “我想问问沈叔叔,H市高院院长这个位子,你还想不想坐了?” 林向晚突然转变了话题,让沈从戎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而且他也发现,随着这句不算客气的提问说出,林向晚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上一秒中,她还是那个眼里写满忧郁的女孩子,但这一刻,她已经是谈判桌上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 她知道自己能赢,她嘴角轻描淡写的微笑说明了一切。 沈从戎用手轻敲着自己的额头,回答道,“林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沈叔叔,我也很抱歉用这样的语气和您说话,但有些事情迫不容缓,我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在意这个院长的职位,还是像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一样,只在乎它带给你的权力和利益。因为我要说的话,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如果您是前面那类人,那么我就可以放心的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但如果你是后面那类人……” 林向晚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玩味的瞧向沈从戎,沈从戎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好笑是因为她这个的毛丫头以为她是谁?敢这样装腔作势的和他讨论他的仕途?而好气的则是因为,有很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我的人品,林小姐应该可以相信。你有什么话,就请直接对我说。” “相信……相信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相信过很多人,但却只有极少的人没有辜负我的相信。”林向晚的手指在茶杯上来回地划着圈子,指尖轻颤地使杯中的茶水也泛出一圈圈的涟漪。“不过沈叔叔,我愿意相信你。” “因为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年?”沈从戎有意缓解房间里突然而生的紧张气氛,打趣道。 林向晚摇头,“不,因为你的沈士君的父亲。我相信师兄,只有好的家庭教育才能培养出那样品性的人,所以我相信你应该不是个坏人。”林向晚说着,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包,从里面掏出几张报纸,越过宽大的办公桌,送到沈从戎的面前。 沈从戎展开报纸,发现那是几年前的旧报,报纸上被人用红笔勾出的显要部分,都是几年前轰动h市一时的经济要案。 “沈叔叔一定还记得这几件案子吧?只不过当时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最后都不了了之。” 沈从戎当然记得,有谁会忘了自己一生中难得摔得那几个大跟头,因为这几件案子的无疾而终,让H市的司法机关蒙受耻辱,这丫头现在把这些事提出来,想干什么?他皱眉望着林向晚,“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沈叔叔愿意,我可以帮你找到所有你需要的证据,让你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当然要是你不愿意再重新翻案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向晚说得轻描淡写,但在沈从戎听起来这个话题却异常沉重,如果能够将这些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仅可以一血前耻,而且对整个H市的经济局面都有益处,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如果不将他们挖出来,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把整个粮仓都吞噬干净的。 可是只凭林向晚一个人?一句话?他就要把当年所有的事情重新来过一遍?不要说他自己,就说所牵连的那些相关机构,如果最后的结果还是无功而返,那他要怎么和他手下的人交待? “林小姐,你相信我,是我的荣幸。当然,我也很想相信你,不过只凭你一句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仅仅是几年前的案子,最近在H市发生的那几件越南人暴力伤人的事件,如果您想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我也可以告诉你。” 近日在H市闹市区接连发生了几起越南人聚众斗殴砸抢商户的恶性事件,因为是外国人,所以如何处理这些人让H市当局十分头疼,关着他们无非就是浪费监狱资源和粮食,但是放了他们,商户们又群情激愤。而且这些人势头十分猛烈,一批人被关进去,剩下的就结伙做案更为嚣张。 林向晚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沈从戎彻底的相信她,所以她抛出一个又一个重型炸弹,让沈从戎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只不过要重新着手翻案的事情实在不是小事,就算沈从戎真有心想要开始,也要和专案组研究商讨过之后才能做决定,林向晚见他久思不已,以为他还不信任自己,于是又开口道,“沈叔叔有疑虑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不如这样吧,我先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你看看值不值,然后再选择要不要和我合作。” 林向晚说着,又递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沈从戎展开纸条,发现上面写着一串奇怪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这是船号,还有抵港时间,沈叔叔如果能抽空派人去查查这艘货船的话,应该支有不小的收获。” “你的意思是说船上有走私物?”沈从戎的背部立刻挺直,连声音都拔高了几个高度。 林向晚平静地微笑道,“走私人……或者走私物,谁知道呢,沈叔叔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这种消息,如果是让政府的人自己去查,恐怕就是查到地老天荒也不一定能查得到,而她轻易的就给了他。沈从戎深吸一口气,身子重又坐回到椅中,“林小姐,你提供了这样的消息给我……你想要什么?” 林向晚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天气晴好,秋高气爽,是个全家出游的好日子,“我做为H市的一名普通市民,只是想为市政建设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而已。” “林小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好时间。”沈从戎苦笑地答,他若真的以为林向晚扔出这些重型炸弹只是想做个五好市民,那他这些年就白干了。“市里会对提供重要举证的市民一些金钱奖励,但钱数不会太多……” 沈从戎揣测着说道,换来的只是林向晚的莞尔一笑,“钱对我来说只不过是身外之物,我要真想要钱,绝不会选择这么麻烦又危险的途径,我想要的……只有沈叔叔你能提供给我的……” 沈从戎眉头挑起,等着林向晚再次开口道,“我想要24小时的证人保护。” “哦,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林小姐真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证据,我们一定会对你进行相关的保护措施。” “错了,不是对我,而是对我儿子,我想要你们对他提供证人保护,一直到他18岁成年。”林向晚一字一顿的说道,“他现在只有四岁,我想要的是一份长达14年的证人保护,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我也希望您可以信守承诺,在他成年之前,不让任何人,包括他的直系亲属在内,接近他。沈叔叔,你能做到么?” 沈从戎感觉到一阵莫大的压力,这压力不是出自于其他人,而是出自这个面对着他,比他儿子年纪还要小的女孩子。她把她唯一的孩子托付全他,她在拿的前途与性命和他交易。 “林小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建议你还是考虑清楚,提供证人保护也只是能够保护你儿子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威胁和侵犯,但是一个小孩子的成长,所需要的东西不仅仅如此,对他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您以为这个道理我不明白么?如果我有的选择,我又怎么会把他交给别人。”林向晚淡漠的回答,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她将皮包扣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沈叔叔,我想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下面的就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我希望我相信你的同时,你也可以相信我,因为可以合作的话,对我们两们都有好处,我知道你工作忙,就不打扰了。” 林向晚说完就打算告辞,沈从戎起身叫住她,“如果我真的答应你……沈士君会恨我的。” 林向晚听到他的话,身子一颤,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答道,“师兄不会恨你的,没有孩子会恨他的父母,他若一定要恨……那恨的也是我。”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恨我的人多他一个不算多,少他一个也不算少。 比起他对我的念念不忘,我倒宁可,他是恨我的。 恨我,然后忘了我。 林向晚离开了沈从戎的办公室,并没有回楚家而是转道回了她以前的房子。 房门大开,从房间里发出杂乱的脚步声。 林向晚推开门,看见徐云起正在收拾东西打包。 俩人也是好久都没见面,一见对方彼此都是一楞,林向晚捂着心口道,“我还以为有人打家劫舍,怎么是你?” 徐云起指了指地上一堆已经被打好包的东西道,“还有几件衣服没拿走,今天和朋友借了车子,一起拉走。正好你回来了,房子的钥匙还给你。” 林向晚点点头,示意他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就行,自己转身朝房间里面走,走了没两步,她突然觉得手腕一紧。 徐云起在身后拉住她,对她道,“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第107章 讨厌 徐云起在身后拉住她,对她道,“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林向晚一怔,即而笑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只不过是搬个家而已,能有多危险?” “别骗人,说实话。”徐云起是个练武的人,所以手掌很有力,掌心的温暖也很高,林向晚被他攥住腕子,立刻有种无法脱逃的感觉,而且那人的目光直率,让人心中的龌龊在他的目光下顿时无处可藏,她突然有些微怒,他凭什么这么和她讲话?他算老几? 交了几个月房租,就真以为是上帝了?他以为她稀罕赚他那几千块钱? “放手,我做什么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交浅何必言深,徐先生你管得也太宽了!”林向晚用力甩手,可徐云起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蛇上棍般,就是不肯放开她。不放也就罢了,他还将她的手腕翻转上来,露出难看的伤疤,“是因为这个?” 就像是你在街上走得好好的,有人突然窜出来将你全身的衣服撕扯掉,让你赤身裸/体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般,林向晚的脸上腾的就升起两朵红晕,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恼怒,“要你管!” 她大力地将一甩手,手掌撞在转弯处的金属楼梯扶手上,立刻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响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不散,徐云起没料到她会这样剧烈的反弹,一恍神的功夫,林向晚已经向后倒退两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是因为撞疼了,还是因为愤怒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就像是得了某种不可治愈的疾病,徐云起想要解释,上前了一步,林向晚低吼道,“别再靠近我了,我不用你多事!我的事也不用你管!不管你听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我现在过得很好!根本没有什么危险!你不是要离开了么?赶快走!” 她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将自己缩在墙角,以为竖起一身的刺就没人敢靠近她,其实那不过是她自欺欺己罢了。 从被楚狄打那个地牢里救出来到现在,林向晚从没像此刻这般感觉到窘迫过,徐云起和她并不是很熟,他们的很多交集甚至都不是发生在这个城市,可是他却像是可以看穿她所有的心思,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全身赤、裸,被他看清她身上的所有丑陋的伤疤。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至极,她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是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也不露出半点脆弱的样子,可是这个男人,他让她破了功。 “我没想吓到你……可你不应该做这种事,你会伤到你自己。”徐云起退后一步,举起双手,示弱道,“你在拳场待了那么长时间,你应该比任何都明白,不要挑战比自己强的对手,如果你执意去做,到时候不仅不会赢,而且会赔上自己的命。” “那就等着别人把你活活打死也不还手么?”林向晚怒道。 徐云起似乎有些无奈,她这样被激怒的情况下,想要平心气和的交谈,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想清楚再行动。” 这人脑子是不是坏了?妄自揣测别人的想法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摆出一副导师的架子来教她怎样生活?林向晚怒极反笑,用手指向门口,“我想得已经够清楚了,被人关在地牢里和叶楠一起苟延残喘的时候,我就把我这辈子该想过的事情都想过了!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做,你与其这么好心替我谋划将来,不如好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徐先生,好走不送!” 林向晚说完,扭身上楼,也不管徐云到底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她冲到房间里,把门摔得山响,到四周静下来的时候,林向晚却觉得全身松软无力,她背靠着墙壁一点点地滑落,直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太累了。 真的是太累了。 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如果不是依靠药物,她甚至连闭上眼的勇气都没有。 每当黑夜降临,四周万籁俱寂的时刻,她就会觉得恐惧,那种仿佛要窒息而死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当她闭上眼时,就会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它对她说,你怎么会活下来的,你活下来为了什么,为了叶楠么?叶楠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你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这就是你保护他的结果么?你活下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 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还不肯死?你还在留恋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你死抓着不松手的? 如果不是你叶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去死吧……你死了,一切就都安好了……一了百了…… 那声音如恶魔般在她耳边萦绕不散,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那并不真的,但当她看到叶楠的时候……所有的她处心积虑设下的防备都在瞬间崩塌。 她不是个称值的母亲,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她的孩子承受灾难。 她理应受罚。 别着急,我会离开的,但那是在我将所有事情处理好了之后,我一定会走的,但我不能将这些烂摊子留下来,我要把它们都整理好,那些亏欠我的,我亏欠的,我都会一一索要,一一偿还,等做完这些之后…… * “玉有软玉、硬玉之分。软玉以新疆和田地区出产最佳,人们常把软玉称为“和田玉”。软玉按颜色分为:白玉、黄玉、青玉、碧玉、墨玉和糖玉。所谓硬玉是指产于缅甸的翡翠。”许明翡站在自家店后的空场里,给一群小毛头讲解玉石的知识。 看见林向晚进来了,就朝她点头笑了笑。 林向晚见她正忙着,就自己又回店里转了转。不多时,许明翡也跟进来。 “你什么时候做了孩子王?”林向晚打趣道。 许明翡摆摆手,给林向晚冲了杯茶,“琉璃街附近的小学校长,是我的老主顾,她说她们学校的学生都想来见识一下玉石店铺的真面目,我就请他们来店里坐坐。” 她热情的招呼着林向晚坐下,上去拉林向晚的手,一碰之下惊讶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好久没见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啊,生病了么?” 林向晚被楚母所困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她也没打算告诉许明翡,只是轻描淡写道,“身体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的。对了,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给叶楠选的那块青金石,我想把他卖掉。” 林向晚把从自己家里找出来的石头放到许明翡面前,许明翡一楞,“你要卖了它?着急用钱?我这里还有一些……” “不是小钱,所以也不好管你借。”林向晚抱歉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当初让你帮忙挑了那么久,现在却要卖了它……不过我也不认识别的古董商人了,只好再麻烦你一次。你按着行规帮我找买家吧,到时候该拿多少手续费,你扣了就行。” “哎……这是你的东西,你自己想把它怎样都行,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这样的石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开出来的。”许明翡摩挲着青金石沙砾质感的表面感慨道,“你要是真缺钱用,为什么不找楚狄想想办法?他能少了你的?你们两个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你也知道了?”林向晚有些意外,她搬进别墅没几天,没想到这事传得那么快。 “嗯……钟悦前些天过来和钟昆闲聊时说起的,我在旁边听了几句,说是楚狄把楚夫人软禁起来了,不让别人见她,楚老太太发了脾气,要告他不孝,请了一位很有名的姓谢的律师,钟悦最近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外面的报纸都写得铺天盖地了,你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这个上面,无论是看电视还是读报纸,她都只看经济版块,根本不会对娱乐新闻多瞧一眼。 见林向晚低头不语,许明翡就继续道,“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你们两家的事……你知道寡妇妈带着儿子本来就是最不容易的,再加上这些年她行动不便,恐怕也是心里积压了许多怨气,她要是做了什么难为你的事情,你就看在楚狄和叶楠的份儿上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了。楚狄现在和楚老太太彻底闹翻了,恐怕心里也不好受,你若是再不原谅他,他就真的太可怜了……” 林向晚对许明翡的话不以为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楚狄可怜?那她可怜不可怜?他就算再可怜,也有一个疯颠的母亲以爱为名义替他扫清一切障碍,而她呢?她的父母又在何处长眠腐朽? 只不过这些话林向晚对许明翡说不出,许明翡是个十分心软又单纯的人,她不应该知道这种卑鄙肮脏的勾当。 第108章 求婚 这阵子楚狄一直很忙,西海那块地的投标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几家企业的争斗也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林向晚已经很久没有在家中遇见他,因为早上她起来的时候楚狄早就已经出门去工作,而晚上当她睡下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这样的同居十分古怪,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彼此对对方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介入,是故意的疏离,生怕会因为一个小事件而引起天崩地裂的变化。 林向晚手仍是没有好转,一次次的康复训练让她觉得疲倦,收益却甚少,慢慢的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忘记那些训练的时间,直到最后完全把康复训练忽略掉了。 天气一天天地冷下来,下过几场秋雨之后,H市就正式进入了深秋。 久未露面的阳光变得弥足珍贵,林向晚一见阳光从阴霾的云堆里露同脸来,立刻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别墅二层的玻璃房里晒太阳。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树枝随风划过玻璃顶时发出轻轻的噪音,林向晚手边摊了一本金刚经,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这本金刚经还是叶衷留给她的,叶衷生前最爱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经书积了一堆,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里从来没被翻看过。 林向晚其实也不是很懂那些经文的真正涵义,但每当她捧着经书的时候,就会觉得浮躁的心情很快会被抚平,她需要这样的平静来支撑自己,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些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激涌的日子。 林向晚坐在摇椅里一动不动,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楚狄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本想不经动她,可是没想到,他人还没靠近,林向晚就扭头回来。 两人都是一楞。 好久都没和彼此说过话,这样突然而至的相遇让他们两谁都没有心理准备,林向晚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楚狄则是想说的太多,不知道说哪样。 “你不上班?”林向晚首先打破了僵局。 楚狄走到她旁边,抄了把椅子坐下,“今天是西海投标的日子,不需要我亲自到场,只要等结果就可以。” “哦……会中标么?”为了那块据说只要拍下来,以后一铲子就能挖出一块金砖的地,有太多的公司恨不得使同十八般武艺,楚氏虽然实力雄厚,但毕竟H市有那么多家企业,也不可能他一家独大,它想凭自己一个,把那么一大块肉吞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楚狄用手抵住额头,因为这个项目他几周都没好好休息,精疲力竭,脑子里总是隐隐做疼,其实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睡一觉,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双腿却驱使着他来到这里。 他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看见她,他觉得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不好说,还记得关家的继子,东方磊么?他的公司也会出席这次投标,是楚氏强有力的对手。” 东方磊,她当然记得,当年让她在酒店出丑,喝到胃出血的那位师兄,她怎么可能忘。林向晚摊开了手掌,让阳光从她的指缝之中透过去,像闲聊天似的问道,“如果没中标的话,楚氏会怎么样?” 楚狄想了想,答道,“也不会怎么样,只不过大家会白忙一场,这个项目牵扯了公司整个管理层所有的精力,很多人为此加了几个星期的班,如果没中标的话,大家都会很遗憾的。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事?” 楚狄含笑问她,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过看她时的目光却是温柔至极的,林向晚也回给他一个笑容道,“毕竟是我的金主,我好歹也要关心一下,要是你的公司倒了,我和叶楠可该怎么办?像我这样的废物,出去上哪儿找工作?难道要带着叶楠一起流落街头么?” 她谈笑间说出的话,让楚狄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话真的很难听,而且不像是她说的。 她一向是坚强如韧草一般的,什么变得如此颓废? 不过楚狄心中不喜,脸上倒也没表现出来,他只是顿了顿,就接口道,“这种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把你和叶楠接过来,就一定会负担起你们的未来,不会让你们过苦日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楚氏真的倒了,也不会让你们流离失所,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 “为什么不能说?”林向晚支起身体,像只猫似的抻长了腰背,目光挑衅的盯着楚狄。 楚狄心中一片恍惚,而后道,“因为我不喜欢……我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会觉得难过……” 你变成这个样子,虽不是我希望的,但却因我而起。我知道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改变了,但我仍心存侥幸,希望你能原谅我,而你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是不肯再给我机会一样…… “你也会难过么?楚狄,我以前一直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心?”林向晚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前的位置来回划拉着,指到之处,让楚狄的皮肤上燃起一簇簇小小的火苗。这样暧昧的姿态,再加上她游离不定的眼神,都让他的心,还有他的身体为之一紧。 “你想知道?”他开口,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此刻阳光如顽童一般躲在云朵后面,半明半寐之中,她的脸显得格外的妩媚妖娆。林向晚轻轻挑起嘴角,笑道,“你想怎么告诉我?剖开你的胸膛么?” 她的指间突然用力,修长的手指深陷在男人的肌理之中,掌上筋骨浮出,看上去就像是传说中的妖,真的要把男人的心挖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不是红的。 而楚狄则纹丝未动,他任她荼毒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她的手掌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时,他突然一个用力将她从摇椅里抱出来,抱到自己怀中。他把她的头轻轻按下,按到自己胸前,“不用那么血腥的方式,想知道我有没有心很简单,你听……” 男人的心跳,强健有力,扑通扑通的,隔着一层血肉,和她的呼吸交汇在一起。 林向晚觉得这个姿式十分不舒服,挣扎着想要起来,楚狄不允许,他收拢了手臂,将她紧紧地困住,在她耳边低语,“听到了么?它在叫你的名字……阿晚……阿晚……” 心跳声,和他的话音重合,有那么一瞬间,林向晚真的觉得,在自己耳中回荡的心跳,化做了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可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很快的清醒过来,看见楚狄渐渐逼近的脸,还有他微微张开的唇,她知道他想吻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吻过了,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连接触对方的机会都没有,她每天和叶楠睡在一起,而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公司里,这样的疏离对一个身心正常,又曾经和她那样亲密的男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酷刑。 他想念她,想念她温暖的怀抱,想念她柔软的身体,想念她呼吸之间的馥郁,更想念她目光迷离时眼中的烟火,他想靠近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想与她亲密,他已经等了很久,他忍耐不住了。 可是林向晚……却不想接近他…… 她努力地告诉自己,没关系,只是一个吻而已,没什么在不了的……可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在楚狄的唇即将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林向晚别开了头。 楚狄一怔,林向晚对他轻声说,“叶楠。” 叶楠明明是在睡午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手里拎着一本童话书,揉着迷蒙的双眼打着哈欠,站在玻璃房外面,他可不管林向晚和楚狄是在干嘛,亲热也好,打架也好,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他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将童话书摊开,自顾自地翻阅了起来。 有孩子在这里,总不好再纠缠下去。楚狄苦笑,这小子倒是自在的很,根本不管别人死活,他拍了拍叶楠的小脑瓜,不得已,只好放林向晚,林向晚从他怀里抱出来,不着痕迹的长出一口气。 “叶楠怎么不睡觉了?上来找妈妈,让妈妈读书么?”林向晚一边翻着童话书,一边很有耐心地和叶楠说着话,明知道叶楠不会回答她,可她却从没气馁过。 楚狄见这娘俩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你们等等我。” 看见他走出玻璃房,林向晚才算松了口气,她把叶楠抱起来,和他一起翻看着书本中美丽的画页,小人鱼与白雪公主,红舞鞋和青蛙王子,孩子们的世界最初总是由一个个童话串联起来,可谁有曾想过,这些喻意真善美的童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没过多久,楚狄又返了回来,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他径直走到林向晚面前,林向晚仰头看他,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他单膝跪在林向晚和叶楠面前,身后的手拖着一只黑丝绒的小盒子,对林向晚说,“其实今天没上班……还有一个原因……我上午拿到了季茉莉签署的离婚协议……阿晚,请你嫁给我。” 第109 戒指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哪个童话里不充斥着谋杀与血腥,阴谋与算计?在披着美丽外表的故事里,想要幸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善良的小人鱼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最终也只能化为泡沫,只为了成全王子和别的女人的爱情,白雪公主几次被后母追杀,用毒用刀,极尽凶残,红舞鞋里的那个小姑娘,甚至要一直跳舞跳到死…… 你说,我们要有多坚强,才能相信一生一世的守望,以及永远的幸福?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一极穷奢极欲的装饰品,人人都想用它来点缀自己平淡乏味的一生,而婚姻呢?婚姻就是坚在爱情下面那张写着无数零的价签。 放在黑丝绒盒子里的戒指,做工精美,一看就是出血名家之手,再加上上面那颗宛如方糖般的钻石更为它的身价提升了不知多少档次,阳光照耀下,钻石闪出刺眼的光芒,林向晚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别过头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很蠢,一个男人单膝跪在你面前,手里托着这么个东西,只要是个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明白他在干什么。林向晚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来做这件事。 楚狄不是个傻子,相反,他是个很敏感的人,他不会察觉不到近日来她对他的态度,可明知道她是在抵抗他的靠近,他却仍然踏出了这一步,为什么? 他不怕她拒绝么?还是他铁定认为以她现在的情况,无法拒绝? 林向晚的提问并没有难住楚狄,他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些似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她看,“我昨天晚上收到钟部的邮件,季茉莉签了离婚协议书。你知道我为了和她离婚,已经拖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一直没有拿到她的签字,我可能在我们度假的时候就向你求婚了。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其实我也想再等等,再问你的,但是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想娶你,林向晚,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得更近些。” 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并不能让我满足,我想得到你,不管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灵魂。 我希望得到法律意义和世俗的认可,这样当我或者你死后,我们仍可以葬在一起,我的墓碑上,会刻着彼此的名字。 可楚狄没想到,他发自肺腑的话,却换来林向晚一个轻轻的嗤笑。 林向晚见他眉头紧锁,就解释道,“你不觉得好笑么?当初你娶季茉莉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费尽了心思,说尽了好话。可是现在呢……现在你要如此急迫的离开她,去找另一个你早先抛弃的女人,然后为了赢得她,又要重新开始这么一段过程……这样周而复始的过程,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明知道我和她,我和你,是不同的。”楚狄脸色骤变,急道,“我当初娶她,只是因为我需要季家支持,而你……” “楚先生,那你要娶我,是为了什么呢?” 答不出来。 那三个字如鲠在喉,可就是说不出来。 楚狄的脸憋得通红,却无法给林向晚一个答案。 林向晚伸出手,将他掌中的小盒轻轻按上,盒子关闭时发出沉闷的声音。“既然答不出来,那就算了吧。不要为难自己,我又不会带着叶楠跑掉,你没必要这么逼自己,这戒指很贵吧,好好地把它收起来,千万别丢了。” “不!”楚狄突然发起脾气,将小盒子强硬地塞到林向晚手中,激动道,“我没办法回答你,并不是因为我答不出来,而是因为理由太多,我不知道该说哪一个。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没必要再像年轻人那样浪费时间了,你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我对你也是最合适的,我想娶你,想和你过日子,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你答应的话,就把戒指戴上,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扔了它!” 你看,有钱人就是这样蛮横,几句话就决定了他人的一生。 他觉得自己合适她,也就罢了,怎么能强迫她也接受他? 她明明觉得所有人里,属他最不合适自己。 你会嫁给一个处心积虑害死你父亲,侵占你家业,让你一家生不如死的人么? 你会爱上一个只将你视为玩物,高兴了就把你扔到床上日夜侵犯,不高兴就一巴掌把你打开,不管你死活只图自己痛快的人么? 林向晚沉默不语,手中的小盒似有千斤重,压得她想把它丢开,却又无法行动。叶楠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坐在两人中间,瞧瞧这个,瞧瞧那个,这沉闷的寂静,简值要把人逼疯。 就在此刻,两人僵持粘着的时分,楚狄的手机突然尖锐的响起。 他没接,任它一声一声地响着,响了十几声,挂断,再次响起。 林向晚的耳膜被它刺激的生疼,不得已,只能开口道,“你接了吧,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 “没什么比你和这件事更重要。”楚狄冷冷地答。 林向晚拗不过他,把手机拿起来,递到他面前,“接吧,你突然和我说这种事情,总要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的,否则我就算回复你,也只是一时之气,难免日后会后悔。你别逼我,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晚上给你答复,行不行?” 林向晚难得有这样柔软的姿态,她能这么说,至少说明她真的决定把这件事情好好考虑。楚狄见状,也退了一步,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 他的脸色,随着接听电话的时间而变得愈发难看,当他放下电话时,林向晚怀疑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出了什么事?”她抱着叶楠,低声问道。 楚狄深吸了口气,像是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波澜道,“投标……发生了一些小麻烦……我去处理一下……晚上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你和叶楠叫外卖吃吧,别吃泡面。” 他说完,就起身离开玻璃房,走到门口的时候,楚狄不禁停下脚步回身,“别忘了,你答应我好好考虑,我回来后,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他迈出房间的同时,林向晚立刻就像握了个火炭般,将黑盒子丢了出去,盒子狠狠地撞到玻璃墙上,再弹到地上,盒盖打开,镶嵌着巨大钻石的戒指就从里面滚落出来。 林向晚低下头,童话书,正好翻到卖火柴的小女孩儿那一章。 她抱紧了叶楠,在他耳边低语,“宝贝,你知道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让你以为自己得到一切的时候,才发现那不过是虚幻则已。你所有的喜悦,期望,都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宝贝,不要再看童话故事了,让我们一起看看现实吧。 因为现实比童话精彩的多,也残忍的多。 如楚狄所说,他那天回来的真的很晚,凌晨已过,别墅区里安安静静的,唯有某家忠实的狗,在听到汽车轮胎碾过石子地时,会低吠两声。 这个时间,林向晚和叶楠,早就应该上床了。 她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一个姿式,一躺就是一夜,也不是翻身,也不折腾,就像是死了一样的沉睡,有时候当他深夜归家,就会去她和叶楠的卧室看看他们,两米多宽的大床上,一大一小分别盘踞在床的两边,林向晚睡觉的习惯很不好,总是喜欢把头埋在被子里,他远远的,只能看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如泼墨山水河般,流泄于雪白的床品之间。 他很少进到房间里,一直是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他怕自己的脚步声会使他们惊醒,尽管地面上铺厚厚的波斯地毯。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凝视林向晚的同时,林向晚也隔着一层薄薄的被,静候着他。 她从来也没有睡熟过,那些他以为她陷入黑甜乡的夜,她只不过是将自己藏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睁着眼睛与黑暗默默抵抗而已。 他们两个,不知道谁比谁,更可怜。 所以那天,当楚狄将车子泊在车库门口,看到家里客厅亮着的灯时,他不禁一楞。 说不出是以怎样谨慎小心的心情,他推开了房门。 林向晚蜷缩在沙发里,电视里播放着一部恐怖系列剧,声音被关闭了,只有画面上血腥一幕接着一幕上演。她听见门开的声音,扭过头,像所有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一样,在看见丈夫因为工作而操劳疲惫的脸时,露出了淡淡的带着些许歉意,却满含希望的笑,“回来了?真的去了好久,投标怎么样?还顺利么?” 楚狄没有回答,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他有些眩晕,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林向晚是因为太过疲惫而出现了幻觉,还是她真的存在。 见楚狄在玄关换鞋,没有理会自己,可能是因为十分疲累,他的动作有些不稳,林向晚起身,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递到他面前,“很累么?累得不想说话?” 楚狄看见她的左手中指上,有一圈淡淡的银光。 第110章 冠他的姓 “你这是……”他缓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林向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呵呵地笑了笑,把拖鞋放下,“戒指好像有些大了呢……戴在无名指上,总是往下掉,石头太沉了……应该拿去改一改……我觉得我最近已经吃了很多,怎么还是瘦了……” 她喃喃的说着,话未说完,人已经被楚狄一把抱住。 他抱得她很紧,紧得几乎让她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疼,她想要挣脱,手刚刚举起来,她听见男人含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说,“谢谢……谢谢你……阿晚,谢谢你……” 脖颈处,传来一片温热的潮湿感。 林向晚闭上眼,垂下了双手,任它们无力的摊开。 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投标的事情怎么样?”抱了不知多久,楚狄的手臂才略有所松动,林向晚问了一句,他才慢慢地把她松开。 “还好……过去的时候还以为这次没戏了,对手的价格比我们的就少十来万……”楚狄说着坐到沙发上,全身瘫倒在沙发里,手仍是没有放开林向晚,“这么大的投地,这么小的差距,要么是我们的运气背到家,要么就是有人泄了密。我正盘算是要不要去报案,不过后来东方磊说他想和我合作,这么大的case,他一个人也吞不下,想匀半个给我,所以这事就先这么着了。” 林向晚“哦”了一下,似乎对这事儿并不是很感兴趣,她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疲惫的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虽然说东方磊答应会和楚氏分享这个投标,有半个总比空手而归强,但东方磊是什么人?前些年他的公司和楚氏先是合作,后来因为利益问题起了分歧,两家公司最终闹得势不两立,现在又要重新合作,就算是两个不相关的企业,初次合作这么大的项目,恐怕都会纷争不断,何必他们两家早就心存芥蒂。 以后的路,一定不好走,但为了整个公司的利益,楚狄没的选择。 由此可见,商场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累不累?吃饭了没有?我做点东西给你?”林向晚说着,把手抽出来。楚狄睁眼,笑望着她,“你会做饭?” 林向晚面不改色道,“当然,红烧牛肉,老坛酸菜,照烧排骨,海鲜荟萃,各种口味的泡面,你想要哪一样?如果不想吃泡面的话,我也可以做卤。” 楚狄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宛如在大海中过了这一天,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狂风暴雨经过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沉吟了片刻说道,“那还是西红柿鸡蛋打卤吧,如果不麻烦的话。” 林向晚做其他食物的本事没有,做面却是一绝,十几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地打卤面就被端上了桌。 “手没劲,面条可能不太劲道,你凑合着吃吧。”她坐在楚狄身旁,把洗好的筷子递给他。 楚狄对着面碗发了一会呆,才接过筷子。 面条的热气扑到他脸上,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神经都被这样温暖的气息所软化。 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家,一切他向往的关于妻子的定义,都在此刻变得清晰生动。 曾经的楚家老宅,虽然住着对他最重要的人,但在很早以前,它就已经不再是他的家,所谓家,是让人觉得温暖舒适的地方,而一间巨大的盛满了昂贵家私的冰冷冷,满眼看见的都是佣人而不是亲人的大房子,显然并不是合适这个定义。 还有妻子,季茉莉曾经很努力的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她迎合他的喜好,买各种各样的衣服,像是蝴蝶似的出现在他面前,无论是别墅还是公司,她在人前永远是一副公主的模样,从妆容到服饰,没有半点差错。 可她到底,还是没能走进他心里。 他一直以为人的心很大,可以装下各种各样的事。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其实人心很小。 你藏了一个人在里面,就容不得其他的人进来。 林向晚答应做他的妻。若是在古代,她将冠他的姓,从此成为他的家人,生死不离。 现代社会,虽然没了这些繁文缛节,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将拿出自己所有的诚意来对她,他会包容她,爱她,给她她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就算掏空他自己,他也无怨无悔。因为她答应做他的妻,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圆满了。 这种喜悦不是尖锐的,不是短暂的,而是沉甸甸地,长久地充实,好像曾经有过的所有空隙与裂痕,都可以被它弥补,填满。 * 戒指拿到店里被改过圈之后,仍是有些大,或许是因为上面的钻石实在太过巨大了,所以戴在手上总是歪到一旁去。林向晚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把它转来转去,慢慢的就形成了习惯,没事就要摸两把,摸得戒指上一片光亮。 许明翡坐在林向晚对面,贝齿咬着杯子边,一看她转戒指,就要嘿嘿的笑,林向晚实在忍无可忍,举着勺子做势要敲她的头,“笑什么笑,看你那傻样。傻妞。” 许明翡继续嘿嘿,一边嘿一边指着她的戒指,“这么大,很贵吧?” “有什么好的,干活都不利索,上街都要担心被剁手。你要不要?你要的话,低价卖给你。”林向晚说着要去摘戒指,许明翡立刻把手摆得好像两只蒲扇,“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了的话,楚狄会杀掉我的。嘿嘿……你前几天还要卖石头,现在又要卖戒指……你真的那么缺钱?等过些天,你就是楚太太了嘛,楚狄的就是你的,你要是有用钱的地方,直接管他要不就好了。” “我的是我的,他的是他的,怎么可能混在一起。”林向晚漫不经心的答道,“我要卖石头那事,你别和他说,私底下帮我找好买主就行,他知道了又要罗嗦。” 许明翡其实搞不懂林向晚为什么非要把那么好的一块石头卖掉,不过那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别人做了决定,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就乖乖地点点头。 安静坐了一会儿,许明翡又觉得心痒痒,想要问林向晚和楚狄到底是什么时候合好的,居然这么快就决定要办婚礼,他们打算到哪里去度蜜月,伴娘选了哪一个。 她自己的婚礼办得并不好,不但不好,简值可以用糟糕来形容,那些百里本家的老人,像是盯贼一样盯着她,时不时地就要说两句刺人心的话给她听,让她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所以许明翡打心眼里希望林向晚的婚礼可以圆满,她希望自己也能参与到其中,但又怕林向晚觉得得她八卦,所以心里就像是长了草,想说又不敢说。 林向晚看她在自己对面摸摸索索,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难过,就替她开口道,“我没办过婚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楚狄说要讲专业的公司来操作,但伴娘什么的还要我自己找……那个……你要不要当我的伴娘?” “我?!”许明翡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我结过婚啊……还又离了……这样不好吧?一般不是都要找未婚的女孩子做伴娘么?” “有什么不好的,我都是未婚先孕,就不是一般人。咱们这回不走寻常路,我在H市没什么朋友,要是你不帮我的话,我就要一个人走红毯了。明翡,你不肯帮我?” “我没有啊!我很开心了!阿晚拿我当朋友……你等一下啊,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婚纱店,我们一会儿就可以过去试装!!!” 许明翡一听林向晚要让她当伴娘,立刻就像是打了鸡血,掏出手机开始四下联系起来,相比她的热乎劲,林向晚就显得冷静的多。 怎么会同意那个人,在这么寒冷的季节,和他一起走上红毯的呢? 是因为他颤抖着吻她时,从他嘴角浸入的咸咸的味道,还是因为…… 林向晚不是个喜欢折磨自己的人,对于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她干脆的选择将它们抛在脑后。 许明翡激动地打完了电话,就把林向晚拉出咖啡店,俩人坐在她的小车上,一路狂奔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小精品店。 店外的橱窗布置得十分梦幻,有人造的白雪,还有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冬季主打的婚幻大多饰以裘皮,身材高挑的假人模特,穿着一身昂贵的华服,在天寒地冷之间,露同毫无破绽的笑容。 “这家店啊,以前我结婚的时候,就是找他们预定的礼服,设计师人很好哦,而且很有创意,有些客人订礼服的时候很瘦,后来结婚的时候却发富了,设计师都有办法把礼服改得不大不小刚刚好……” 许明翡推开店门,挂在门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向晚跟在她身后进了店,好奇的问道,“明翡的婚礼是怎样的?” 第111章 婚纱 许明翡怔了怔,然后苦笑了一下,“当时泽……才过世没久……家里的族长……让我抱着他的牌位成亲……多亏了佟,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不要害怕……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我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其中一个,我以前很傻的,一直觉得不管什么人会死,泽和佟一定都没事的,他们一定会陪着我……” 许明翡说完,抬头望着林向晚,“其实我现在依然是这么想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因为当初这家店,就是泽带我来的,他说来这里做礼服,以后都会幸福的……我一直觉得他没走,他一直陪着我,只不过我看不见他罢了,可是他从来也没离开过我,他说会陪明翡一辈子,我的一辈子还没结束,他不会留我一个人的……” 许明翡说着,眼泪就涌了上来,她飞快地用手背将眼泪拭去,“不说这个,我们去看衣服吧,好久没来了,这里一定攒了不少好货,你在这里坐坐,我进去找店员帮你量尺寸。” 店的面积不大,不过因为摆了许多做好的礼服,就像是一座礼服的森林,一眼竟望不到边,或许因为不是婚礼旺季,所以店里根本没什么人,林向晚坐在沙发中,随手翻着摊在沙发扶手上的新娘杂志,杂志上各款花花绿绿的服装以及配饰,看得她两眼发直。 一想到一会儿自己也要被人当成木偶般摆弄,她就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念头。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阻止了林向晚出逃的计划。 “在哪儿?”楚狄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有些杂乱,好像身边围了许多人,短短的几秒钟,林向晚已经听到至少有三个不同的声音叫他楚总。 “在陪许明翡扫店。”林向晚简短地答道,自从她同意他的求婚之后,楚狄总像现在这样,再忙,也要抽空给她打个电话,可能说不上几句话就挂,但一定会打。 “哦?”电话那边又是一阵轻微的杂音,应该是他正夹着电话签署文件,过一会儿杂音消失,楚狄的声音又传这来,“什么店?” “婚纱店!!!楚狄,喜欢什么类型的婚纱?长款的还是短款的?传统的新潮的?露肩的还是露沟的?”许明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沙发后大声地问道。 林向晚想去捂她的嘴,已经来不及,电话那这短暂的安静后,楚狄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在挑婚纱?这么着急?” “当然要急,不到一个月就要办婚礼了,你难道想让新娘子没衣服穿?”许明翡说完怪叫着逃到一边,林向晚简值拿她没办法,平时那么温柔沉静的一个人,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是我大意了……最近太忙,没功夫陪你。要不然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不要!”林向晚飞快的拒绝,大概是因为拒绝的太快了,让楚狄一时有点无法接受,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哦,对了,结婚典礼前,新郎是不能看到新娘穿婚纱的样子的,否则不吉利……那你们挑吧,选件自己喜欢的,我给你的卡带着么?” “带着了。没事的话你忙吧,再见。”林向晚忙不迭地将电话挂上,甚至不等楚狄那边说一声再见。 楚狄握着电话,真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盲音,他这才意识到,林向晚那边,是真的把电话挂断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想把所有的精力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可是脑海里,却总浮现出她的样子。 她穿着雪白礼服,头上披着一层薄薄的如云雾般的轻纱,迎着阳光,站在他面前侧头微笑的样子。 与此同时, “总裁在笑哎,一直在笑哎,笑了有一分二十秒了,公司要倒闭了么?”秘书甲站在墙角瑟瑟发抖,她进公司好歹也有三四年了,从来没见过楚狄笑,并不是要说,一个人对着天花板,傻笑。 “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不好?公司倒闭有什么了笑的?你没听说么,总裁要再婚了,老男人的第二春嘛……你懂的……”秘书乙接嘴道。 “总裁算是老么?男人四十一只花啊,他现在还是花骨朵呢,我倒是对第二春比较感兴趣,有没有知道详情的,过来共享一下……”人事丙也插一脚进来。 就在众人对于老男人和第二春的故事争执不下的时候,第二春林小姐,却在为礼服的事情而头疼。 林向晚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试衣服,试到发狂。 “这些到底有什么不同?不就是袖子长点短点,领子高点矮点?明翡,我可不可以不试了,随便闭着眼睛点到哪件算哪件?”若不是陪着她的是许明翡,林向晚怕是要当场发飙。面对着如小山一般的礼服,林向晚绝望了。 “当然不行了!”许明翡和设计师异口同声的回道。 设计师姓梁,是个个子矮矮,娃娃脸的女生,看上去就像是长大了的小珍一样。她把眼睛瞪得圆圆地对林向晚说道,“每次礼服都有自己的灵魂,只有找到最适合你的礼服,你才能在婚礼上大发光彩,难道你不想所有嘉宾都记住你最美丽的样子么?” 设计师循循善诱,但林向晚的耐性已经被耗尽,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伸手从衣堆里随便抓了一件,林向晚斩钉截铁的道,“就这件好了,我觉得它的灵魂一直在招唤我!” “这件……阿晚,你不觉得这件颜色太出挑了?”许明翡小心翼翼的评价道。梁设计师在一旁捂眼,大概是觉得惨不忍睹。 林向晚抓出那件衣服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后悔了,大红色的老款婚纱,看起来像是二十年前的产物,在婚纱的裙摆上,居然还绣着金灿灿的花朵,还有蓬蓬的泡泡纱。林向晚感觉这件婚纱没被送进博物馆,真是埋没了它。 不过为了能早日逃脱试礼服这个恶梦,她强硬地咬着牙道,“不觉得,都说了不走寻常路,就是这一件,老板,买单! 虽然林向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选了那件婚纱,但设计师为了自家店里的名声,还是好说歹说,让她把婚纱留下,等按她的风格改完后,再给林向晚送过去。 折腾了一天,林向晚回到别墅,就像是被披了筋的龙女,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叶楠乖乖地坐在地板上拼着几千块的拼图,也不去吵她,任她自行装死。 这样宁静的时光,一直维持到楚狄回家,等他一进家门,林向晚就被吵得再也不得安宁。 “要睡回房里睡,别在客厅睡,万一着凉怎么办?”楚狄放下公文包,去拍林向晚的背,她把脸埋在几个沙发垫子里不肯出来,楚狄呵呵笑着把她从松软的垫子里挖出来,“今天婚纱试得怎么样?许明翡的眼光很好,你可以相信她的选择,不过要是实在没挑中眼的也没关系,再去别的店看看。” “已经选好了,都交了钱。”林向晚闷声闷气地答,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十分懒散。 楚狄惊讶,“这么快?我以为要看很久的,当初季茉莉挑婚纱……”他话说了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的停下来,林向晚倒没那么敏感,依然是没精打采地道,“试衣服试得我头晕,不过最后还是订下来了,咦,那是什么东西?” 林向晚直起身子,发现楚狄身旁堆了个小小的纸箱,楚狄“哦”了一下,把纸箱拿过来,“这是请帖的样式,你看看,哪种最喜欢。” 林向晚觉得自己上了一艘贼船,而且还是上去了就别想下去的那种。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各色各样的纸片请帖面前,林向晚除了抱头哀号,别无他法。 “请什么客人你定不就好了,我家那边也没什么亲戚了。”厌恶地将各种红纸堆到一旁,林向晚扭头去骚扰叶楠。 楚狄把她的脸强摆过来,“话不是这么说的,还有你弟弟,以及你以前的同事。难道你不请他们?” 他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要娶她为妻,从此林向晚这个女人,只归他一人所有,别人不要说追求她,就是对她有些许的肖想,都是犯罪。 而林向晚和他的想法,正相反。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要嫁的人是他,尤其不想让她身边的人知道。 大红的喜帖撒了满地都是,红通通的莫名地就给人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楚狄坐在桌前,认真的比较着每种喜帖的花样和质地,林向晚漫不经心地符合着他的提问,这张好,那张也好地答着。 楚狄无奈的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不问你了,问你哪张都是好的,挑来挑去也挑不出来。我自己拿主意,你去一边陪叶楠玩吧,记得把要邀请的名单给我,我来写请帖。” 他的笑容温和而满是耐性,看她的时候,就像是看自己的小女儿,明明知道娇纵她是不对的,但心里那么疼爱她,对她狠不下心。 只不过林向晚一直瞧着叶楠,并没有看见他的目光。 第112章 一眼万年 现代社会,人们之间的关系日渐疏远,有再多的事情打一个电话也就都解决了,很少再会有人亲笔写些什么全别人。 请帖,承载了两个人的喜悦,想要让大家一起分享,这样大红的颜色张扬至极,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和她将永远在一起。 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呢? 林向晚手里捏着一张她亲手写好的请柬,站在市立医院的大门口外,许久都未踏出一步。 沈士君刚下了一台手术,有些疲惫,人在手术灯下站得太久,腿都不会打弯了,整个人就像是一杆标枪似的,立在窗口。 已是深秋,窗外一片萧瑟,花木凋零,唯有几片枯叶还顽强地挂在枝头,不肯随风逝去。眼睛被明耀耀的阳光刺得生疼,他觉得心里空洞洞的,就算是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也全是凭着本能和早已熟稔于心的习惯在工作,脑子里却是什么也不能想。 以至于林向晚在身后叫他名字的时候,他甚至在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师兄……”林向晚见沈士君没有转身,以为他不想见她,于是就把请帖轻轻地放在他桌上。“下个月……我结婚……请师兄过来喝喜酒……” 林向晚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可是沈士君却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整个胸膛都可以听到它破碎的回音。 “我知道师兄不想来……你不喜欢他……其实我……不过这毕竟是我的婚礼,我没什么亲近的人好请了……”林向晚在他身后徐徐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沈士君总觉得自己能听清她说的每个字,但当这些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一点也不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士君一直没回头看她一眼,林向晚越说越觉得尴尬,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 “请帖就放在这里了,师兄要是想去的话……哦……” 嘴唇突然被人堵住,用近乎于啃噬的方式,沈士君在吻她。他将她强硬的按在墙壁上,墙上挂着一张人体解剖图,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沙沙颤动。 这突出其来的激烈的吻让林向晚心中大惊,她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推开他,可手掌却在接触到他的衬衣时停下了动作。 他是沈士君。 他是师兄。 在她最难最苦的时候,他都陪在她身边。 他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不离不弃。 可是她回报给他什么?他在她的感情世界里,一直在唱角角戏,而且还唱了那么久。 他该有多难受。 他只是想要她的一个吻,她当然可以给他,不仅仅是吻……就是他想要更多的东西,她也一定会给他。 “一定要嫁他?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仍是要嫁他?你就这么铁了心的喜欢他?”沈士君嘶哑着嗓子问她。 林向晚死死的咬着唇,闭上眼,片刻后,她睁开眼,狠狠的点了点。 她听见沈士君轻笑了两声,随即放开了她。 “抱歉。”他低低地道了一声,房间里又恢复了恼人的寂寞,桌上的喜帖就像是一道鲜艳的伤疤,让沈士君不由得别开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道,“最近太忙,你的婚礼,我不能去了,红包过些天再补给你。” “师兄……” “别叫我师兄……不是已经说好了么,从此之后,你再不是我的师妹,我也不是你师兄,林向晚,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我就愿你可以幸福。”沈士君的话说的干脆利索,一刀切下去,血肉分离,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再无半点关系。 林向晚没想到他可以这样狠,她以为他气过了,恼过了,大不了骂她几顿,就能重新原谅她。 她没想到,沈士君会不要她。 在美国的时候,若是没有这个男人,她可能根本活不下去。他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直到现在,他仍是。所有人都会背叛她,就连叶楠都会把他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她的死活,但沈士君从来也没让她失望过。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阿晚,你还记不记得入学的时候,系主任说过什么?他说身为医生,就要永远记住救病治人是你的天职,但是救病可以,救命却不能强求。我们只能让自己做到无愧于心,却并不能保证自己手下所有的病人都会被妙手回春。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的轮回。”沈士君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能救你出来,我一定能把你从那个大泥潭里拉出来,哪怕是让你踩着我的肩膀,我也要把你托上去,可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原来这么多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一直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为难你,我也不会为难你,因为我是那么……呵,可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才是最为难你的那个人,对不对?因为担心我的目光,所以你根本不能随心所欲……抱歉……阿晚,让你这么为难,以后不会了……以后你想做什么事情,尽管去做吧,我的目光,不会再纠缠你了。” “不……别……师兄……” 别放开我,别把我最后的那点温暖也都夺走了,别这么对我。 林向晚说不出话,眼泪涌出眼眶,毫无征兆地落在沈士君的办公桌上,沈士君下了狠心,不去看她,只是从桌旁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你走吧,我再过一会儿还有一场手术,我不习惯手术前被人打扰……” 林向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身旁人流如织,她被裹在形形**的人群里漫无目地的走着。 一直到她走出医院的大门,阳光刺眼,她忍不住回头遥望,沈士君竟也在窗前。他的无边眼镜在阳光下反射出亮亮的光,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自己,但林向晚仍是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她用力的向沈士君挥了挥手臂。 “师兄,再见!”她大声的喊,眼泪淌进嘴角,苦苦的涩味。路人皆侧目,可是她却不以为然,喊过之后,她转身走开。 越走越快,直到后来奔跑了起来。 一眼万年,从此天涯陌路,不相见。 * 婚礼当天。 因为林向晚的强烈坚持,所以婚礼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办,简单的西式自助餐,在别墅的后院就解决了。 林向晚的朋友不是特别多,请来请去也就那几个人,至于亲属方面,倒是叫了叶宽来,可没想到却在婚礼前差点闹出大事。 大概是知道香姨和林向晚的关系处得并不是很好,所以叶宽只带了新婚不久的妻子来的。叶蓉前阵子消失不见,让叶家着实闹腾了一段时间,报了警也发了寻人启示,都没收到任何回音,香姨每天以泪洗面,一直念叨着是她害了叶蓉,整个人快要崩溃了。后来一直到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说叶蓉是跟了大老板去了南边发财做生意,这件事情才被慢慢平息,香姨倒是不常哭了,只是每日都坐在沙发上,守在电话前,好像等着叶蓉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叶宽包了个大红包给林向晚,“姐,新婚快乐。”林向晚说什么也不肯收,一是因为叶宽的生意才刚起步,今年估计是赚钱了,但付出的艰辛肯定也是极大的,二是因为他的小妻子,从一开始眼睛就落在红包上,一脸心疼的样子。 林向晚一点也不觉得别扭,知道心疼钱的女孩子,一般都不会大手大脚,她和弟弟是一家人,知道替她弟弟省钱,这样的女孩子挺好的。 林向晚不肯收,叶宽自然也不肯拿回去,两人正在推着的时候,突然从叶宽身后闪出一人。 香姨不知道是怎么一路跟过来的,见到林向晚她的眼里立刻窜出两团火光,她从身边的侍者手里夺过一杯香槟,直接泼了过去。 许明翡作为伴娘,十分忠诚的一直守在林向晚身边,见到有东西飞过来,她下意识地把林向晚朝后面一拉,香槟的杯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琥珀色的液体飞溅在林向晚的裙摆上。 “你这个妖女!!你把叶蓉怎么了!!你说!!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香姨见林向晚竟躲了过去,便嚎啕大哭起来,整个婚礼现场立刻乱成一片。 香姨其实并不十分确定叶蓉是被林向晚拐走的,但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无故失踪一定和林向晚有关,明明应该消失的是她才对啊,怎么到最后不见的却是叶蓉?为什么她能嫁给楚狄这样的人物,而她自己的女儿现在却生死不明?老天爷,你怎么能这么不公平? 香姨胡乱地嚎叫着,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林向晚,叶宽的脸立刻变成酱色,他试着去搀香姨,可是发狂的女人要不是他能对付的,两人纠缠之间,叶宽已经被香姨不知踢打了多少下。 “哪儿来的疯婆子?在这儿撒野?直接扔出去吧?”伴郎钟昆见状,就要上前,林向晚挡住了他,“是我继母……她年纪大了……别用蛮力,她吃不消的。” 钟昆瞪大了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扎手扎脚的站在哪儿。 第113章 猜不中结局 有些过来帮忙的保安,一听林向晚这么说,也不敢动手了。香姨见无人敢碰她,愈发闹得惊天动地起来,好多报社的狗仔,一听到这个事情,立刻连楚狄准备的红包也不顾不得拿,扛着长枪短炮就冲了过来,快门声响成一片。 不多时,楚狄也听闻,匆匆赶了过来。 他赶到时,香姨正在和狗仔展示她手机里叶蓉的照片,林向晚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任由她哭闹着对她大加指责,轻抿着唇,有记者向她提问,她也一言不发。 看到楚狄来了,她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突然觉得心疼。 她似乎早就习惯了对叶家人无限度的容忍,不管是她有理还是没理,她都会退让,难道她就没想到过,她这样无底限的让步,最终只会让她无路可退么? “够了!”楚狄大步上前,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脸色太难看,让热血沸腾的狗仔们都一下子安静下来,香姨也惊得忘记了继续哭。 楚狄冷冷地扫她一眼,随后就朝着香姨走过去,香姨吓得向后连退了几步,嘴里低喊着,"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你别以为我怕你。这里这么多人,你想干嘛?”只不过她的恐吓对于楚狄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在大家都以为楚狄会出手把香姨扔出去的时候,楚狄却只是俯下身,在香姨耳边说了几句。 然后在她犯怔的功夫,楚狄向两旁的保安使了个眼角,他们立刻上前将香姨拖了出去。 楚狄转身对着外面还没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的记者凛然道,“今天能请各位来,是各位给楚某的面子,我想请大家再高抬贵手一次,这种事情于我于我内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其中的误会以后有机会,一定会给大家解释清楚,不过如果各位不给楚某这个面子的话……若是今天的事情见了报,可也别怪我不客气!” 楚狄的语气狠戾中带着绝决,让手里握着相机的记者集体打了个寒颤,这些狗仔向来是把威胁当饭吃的,就算被打了也无妨,反正最后真正吃亏的也不会是他们。 但楚狄的这番威胁却是实打实的,让大家心里不禁惦量起来,就连香姨凄厉的叫声在花园外响起,都没一个人敢再过去跟拍。 “时候不早了,准备开始吧。”楚狄交待了一声,拉着林向晚就往花园里走,林向晚迟疑一下,“不再等等?” 楚狄顿了顿,摇摇头,“不等了,她不会来的,等了也是白白浪费功夫。” 楚狄口中的她,指的不是别人而是楚母。楚狄曾问过林向晚可不可以邀请楚母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最开始他其实是并不报很大希望的,因为毕竟楚母做过那么多过份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轻易原谅他,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再婚的事情于情于理也应该通知她一声。 但林向晚的态度却完全的出乎了他的意料,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开口道,“你自己那边的客人,你自己做决定吧,如果你觉得应该请,那就请好了。” 楚狄不知道她是在说气话,还是真心这么想,但他最后仍是把柬送了出去。 而楚母却没有来。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楚狄仍是忍不住失望,为什么林向晚已经退了一步,但他的母亲却从不肯低下她高贵的头颅?难道那些所谓的世仇,真的要生生世世的纠缠着他们?她为什么要这样执拗,难道她不懂,过去的不管你再怎么执着,都已经是过去了,而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么? 可能,她真的不懂。 设计师把礼服做了些改动,将原来的泡泡纱全部取下,改而换成了巨大的你拖尾,许明翡一定要两手抱着才能将如红色瀑布般的拖尾全部抱起,虽然取掉了那些金灿灿的装饰物,但这件礼服仍是太过扎眼了,林向晚苍白的肌肤再配上如此娇艳的色彩,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妖娆极了,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天气有些冷,许明翡想要取一件披肩给林向晚,却被她拒绝了。 “没关系,不会在外面待太久的。” “怎么不会啊,一会儿牧师那里弄完了,还要抛手花什么的,万一冻病了怎么办?”许明翡跟在她身后担心的说着,可林向晚却已经朝着红地毯上走了过去。 别人的婚礼,都是有父亲牵引着走过这一段路,意味着从今以后,自家的女儿就要嫁为**,从父亲手中接过她的手的男人,将是她此生唯二可以停靠的港湾。 可她不是别人,这段路她要自己走。 林向晚缓缓地迈开步子,坚定地向前行着。叶楠和小珍穿着小小的礼服,走在她前面,小珍胖胖的手里抓满了鲜花,每向外抛一把鲜花,就帮着叶楠也抛一把,叶楠回头望着林向晚,他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到底为何,林向晚朝他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抓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 坐在两旁长凳上的宾客此时也都将目光注视在她身上,他们中的很多人,林向晚并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他们会在她身后对她指指点点,他们会觉得她高攀了楚狄,像她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平凡,还带了个孩子,怎么可以敌得过出身名门的季茉莉,或许还有更甚者,可能都会把她的身世挖个底朝天,他们会发现原来她和楚狄之间早就有了纠葛,他们会翻出已经发黄的旧报纸,然后指着照片上她青涩的面孔说,看,人家多有心机,多有手段,那么小的年纪,早就知道如何勾引男人。 他们会说很多很难听的话,可能这些话比对她的祝福还要多不知道多少倍。 可是,那又怎样? 今天的婚礼,她是主角,以后不管他们在心里怎么瞧不起她,也要人前恭敬地叫她一声楚太太。 可是这样的故事,所有人都能猜得出开头,但又有谁可以猜得中结尾? 当她和他的结局上演时,他们又会是何种表情?是惊讶,是不解,是幸灾乐祸,还是心怀悲悯。 只不过到那时,他们怎么想,都和她无关了。 当大幕落下的时候,她不会顾及所有人的感觉,她只做她想做的事,她无怨无悔。 楚狄一直在微笑看着她,没有人看到过他如此温情而绵绵的笑容,他像是变了个人,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虚伪与冷漠,他对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从今以后,她将成为他的妻,他会好好的珍惜她,对她好,宠爱她,让世间所有的女子都羡慕她。 牧师将林向晚的手放在他掌中,庄重地说道,“:楚狄,是否愿意娶林向晚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他说我愿意,声音清晰,微有些颤抖。 而后,牧师又将同样的话对林向晚问道。 可是林向晚,没有回答。 她微低着头,目光落在那本古老的黑色封页被摩得有些起毛边的圣经上的十字架,像是出了神。 楚狄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她才像是恍然清醒过来,“抱歉……我没听清。” 坐在前排的宾客,听到了她的话,立刻发出低微的唏索声,牧师一怔,随即笑道,“看来新娘是太紧张了,没关系,我再问一遍好了。” “林向晚,是否愿意接受楚狄作为你的丈夫?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林向晚扭头看向楚狄,楚狄与她对视,不知道她为何在此时突然不给出回答,他的内心无比焦虑。 林向晚向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安心,然后她转过头,对着牧师说,“我……” 从花园外突然传来凌乱匆忙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还能听到男人高声喝斥的声音,楚狄飞快的转过头,看见阿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跑得满头大汗,眼睛因为惊慌而瞳孔放大,他喘着粗气冲到楚狄身边,看到林向晚的时候,他明显的怔了怔,然后他靠近楚狄,对他说,“大哥,大事不好了……” 后面的话,他是贴在楚狄耳边说的,所以没人能听到他们讲话的内容。 但楚狄听完之后,脸色立刻变得灰暗难看。他紧锁着眉头衡量了片刻之后,对林向晚说,“抱歉,我有点急事,必须离开一下……婚礼的事情……就先停一停吧。” 他说完之后,就跟着阿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匆匆地冲出了花园,只留下林向晚一人,站在圣坛上,遥望着他消失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结着结着婚,新郎跑了?!”钟昆没什么心眼,情急之下就喊了出来,他想过去追楚狄回来,却被林向晚拉住了衣袖。 “别管他,他离开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楚老太太那边,出了大事。” 第114章 火上浇油 “阿晚,你怎么知道这事与楚夫人有关?”许明翡站在一旁,当林向晚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好像看见她在微笑,她怎么可能会笑?自己的婚礼被毁,新郎半路跑掉,换成任何新娘都笑不出来啊。心里这么想着,她又细看了林向晚几眼,才发现她脸上淡淡的,并没有笑意,许明翡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紧张,看花了眼。 “他不肯对我说的事情,大概只和楚母有关了。而且他这么着急离开,一定是楚母出了大事。说到底,他还是信不过我,他觉得这事是我做的,所以不能告诉我,如果现在不是在婚礼现场……”林向晚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或许会把我直接拎出去,或者将我按在地上,质问我。” “你别这么想啊,楚狄不会的,他只是太心急而已。你也知道他们母子两人……” “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肯定,他会这么干。那是他的底线,谁都无法碰触,能毁掉那条底线的只有他自己,别人就是碰一碰,都是找死。”林向晚说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圣坛上走下来,她从旁人手中拿起一杯香槟,掀起面纱,把香槟举到唇边。 牧师在她身后制止道,“林小姐,婚礼还没有结束。” “神父,难道你要我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这里说我愿意么?”林向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随意地用手抹了抹唇上的酒珠,肆意道,“更何况,我不愿意。” 转过身,重新走上那条红毯,踩着那一地如鲜血般绽放的裙尾,林向晚拉着叶楠,在众生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诧异目光中,安静地退场。 楚狄当晚没有回来。 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林向晚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深夜。 她像是与他心有灵犀般坐在沙发里等着他的归来,桌上有一瓶已开的红酒,林向晚握着酒杯窗在沙发里,电视被关至无声播放着电锯惊魂5,楚狄打开房门,他没有换鞋,而直接走到客厅里,然后像是力竭般重重地将自己摔倒在沙发上。 两个人谁都没有和对方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瞧着电视屏幕上血肉横飞的那些画面,许久许久。 “你为什么喜欢看这种片子?”楚狄开口,像是漫无目地地问着,他的声音沙哑至极,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眼圈乌黑,整个人看上去颓废极了。 林向晚将桌上另外一个酒杯倒满,递给他,“因为看这些片子可以让我发笑。” 楚狄接过杯子,“没发现你的口味这么重。” 林向晚指了指,“你看他们做的那些血浆喷涌,还有身体被切碎的画面,一点也不真实,在专业人术的眼中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我只能靠这些片子,还能让自己记得自己曾经是个专业的外科医生,虽然我这辈子永远也不能上手术台了,但人活着,总得给自己的找点乐子,不是么?” “你恨她么?”楚狄开口问道,声音里满是疲惫。他其实一开口的时候就后悔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了,林向晚怎么可能不恨她,如果她回答恨,那他又该怎么接话?说你别恨她,她年纪大了,活不了多少年了,我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一马,行不行? “她指谁?你母亲?”林向晚反问,“恨又怎样,不恨又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我恨不恨,结果都在那里摆着,因为我恨她,所以我的手就会好起来,叶楠就会恢复正常么?” 林向晚摇头,“我不想活得那么累,我已经够累的了,不想再给自己增加一丁点重量了。” “那么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林向晚疑惑不解,“什么事?” 楚狄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将她仰面压倒,他紧攥着她的手腕,嘶哑道,“林向晚,别再继续装了,你虽然装得一脸无辜的样子,可我知道这事情一定和你有关,我母亲在玫瑰园里中了剧毒,现在还没脱离危险!她快死了,你满意了?你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死了,你的仇就报了,下一步你想做什么?将她挫骨扬灰,死而后快?我已经付出我全部的真心,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不要再斗争了,可是……” 他忽然停住了,说不下去。因为他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林向晚的眼角滑落,那些泪珠子顺着她的面颊向下淌去,一直淌到沙发上,在那里留下了一小块湿湿的阴影。 他心里一阵抽疼,林向晚是不肯在别人面前轻易哭的,他以前那样狠的对她的时候,她都只是躲在角落里抽泣,而当他强迫她面对他的时候,她就会飞快的将眼泪拭去,可是这一次,她却在他面前真真切切的哭了。 “你说了,楚夫人是在玫瑰园里中的毒,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日子,我去哪里,难道你不清楚?我为了婚礼而忙碌,我和许明翡四处奔波,为了一件礼服就把自己折腾得像狗一样,婚礼现场的每一朵花几乎都是我们亲手挑选的,那时候你在哪里?你说要给她下请帖,如果我真的想害她,我何必不等她到了现场再动手?对……其实你也知道她不会来的,她根本不在乎你和我的婚礼,她心里恨我入骨,她毁了我所有的希望,可你现在却来质问我?这双手,我除了这双手还有什么?我残了!我废了!我众叛亲离了!为了和你结婚,我连最后一个支持我的人都放弃了!我这辈子除了靠着你楚先生的施舍和怜悯再也活不下去了!你现在满意了没有?你在婚礼上弃我而去,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我的?你妈只是中毒,还没脱离危险,可是她还没死!!可是我他/妈的早就死了!!!!” 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撕开了一样,她疯狂的怒吼着,眼泪却没有一刻停止落下,“我怎么会答应你这种人,我真是蠢,我一直都是蠢的,你们算计我,陷害我,而我却傻呵呵的替你们攒药费,替你们收尸入敛,替你们生儿育女,你说像我这么蠢的人,是不是人人都应该来欺负我一下?是不是我天生就注定了不得好死,一辈子没人拿真心对我?” “别说了……阿晚,别说了……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抱歉,我一时急昏了头,我不是有意想要指责你什么,我只是太着急了。医生说她中的毒到现在都没办法破解是什么毒性,以至于根本找不到有效的解毒药,所以我才这么心急,我现在知道不是你做的了……” 楚狄的本意是想要安抚林向晚,他最初也并不是十人确定做这事儿的人就是林向晚,可是除了她,谁还会恨楚母如此至深呢?他只是想试探地问问她,但没想到一开口,话就变了味道,情乱糟糟的,就像是一团麻线,你看不到头绪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终结,这两个女人对他来说都是最重要的,没有轻重之分,他希望她们可以和平相处,就算不能像别的人家那样婆媳和睦,但也不要变成水火不融的境地。 但他最终还是搞砸了。他根本就不擅长这种事,所以他说出这话,除了火上浇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用途。 林向晚听他说完,冷笑了两声,“因为我急了,所以你觉得不是我做的了。若是我像以前那样隐忍着,是不是你就又要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人可真贱呐!楚先生!你口口声声说你因为心急才会说出这话,那我问你,要是中毒的是我,你也会这么心急,也会对楚母说出同样的话么?你敢么?你有那个种么?” 她说着,用力地挣了挣,趁着楚狄怔神的功夫,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林向晚坐起来,冷峻道,“别自欺欺己了,我和叶楠加在一起的份量也赶不上楚母一人在你心里的重量,我们从来也没强求过可以超过她,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蠢话,以为自己被人家珍视,结果后来却发现人家不过是在糊弄你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已经习惯了,但叶楠还小,他没这么强的适应能力!” 林向晚说着,起身走到楼梯口,“楚夫人中毒的事情,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不是我干的。你要是还有一点理智和良心,都应该摸着良心好好问问你自己,我哪有时间和闲钱去干这种事情!当然,你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请尽管吩咐一声,我们娘俩儿立刻就走,以后要饭也绝不会要到您这里!” 林向晚说完径直上了楼梯,隔了一会儿,楚狄听到房门被人大力摔上的巨响,那声音在别墅里回荡不散,一下一下就像重击在他心头,他觉得无比挫败,不管他在商场上赢过多少回,在她面前,他却总是输。 是因为太爱她,还是因为不爱她? 就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第115章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西宿。 这个城市最黑暗也是最危险的街区。 曾经幽禁过林向晚的那间小屋,已经被修葺一新,屋后被她扒掉的换气扇的位置,如今全部被砖头水泥封死,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从这里逃出生天。 除了房间的变化,房间里的人倒是没变。 那个戴着巨大宝石戒指的男人,依然稳稳地端坐于黑暗之中,手中的银制豹头拐杖于黑暗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而坐在他对面的,却是林向晚。 桌上有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上面规规矩矩地印着一长串零的数字,林向晚用手指将支票推到男人面前,“东方先生,说好的钱数,都归你了。” “林小姐太客气了。”男人开口道,他的声音十分怪异,就像是让人硬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林向晚微笑,“办到拿钱,天经地义。东方先生的人做事很利索,希望以后一直这样……” “林小姐也很利索,女中豪杰。”男人说着,桀桀地笑道,就像一只守侯在午夜的怪鸦。“比起钱,我更感兴趣的是,林小姐你打算如何脱身?毒杀楚母,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如果被楚狄知道,他会撕碎了你。” “东方先生过虑了,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么?如果真的有事,我又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和你交谈?” 自从那天她和他争吵过后,他们已经有近一周没有见面。 林向晚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继续住在别墅里,每天用大量的时间和叶楠待在一起。 她并不在乎楚狄会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他什么也查不到。 她有最好的人证物证时间证明,她不在现场,这场有计划的毒杀,与她毫无关系,她干净得就像是高山岭峭上的雪,不染铅尘。 如果说,真的有谁对不起谁的话,那也是他对不起她。 把她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任她被人耻笑,娱乐头版头条上,都是她独自穿着华服,站在圣坛上孤寂的模样,他还有什么立场来质问她? 他曾经对她说过,要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婚礼,然后从此他将视她如珍宝,将她捧在掌心中,让所有的女人羡慕她。 可是现在,她沦为街头巷尾妇孺口中八卦新闻的来源,她以她卑微的出身,给众人提供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以为人人都可以一登枝头变凤凰么?你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就像那位林小姐,自以为嫁入豪门成了贵妇,可谁想到…… 她在超市,在停车场,无数次的听到各种各样的母亲这样对自己的女儿教导道,“做人呢,最重要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量重,千万不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说的真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就好像她一生的写照。 “其实我也很好奇,林小姐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楚母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就算现在不死,以后也不能再耀武扬威了。毒性会浸入神经破坏她的身体内部,以她这种年纪,根本不可能再好转了。除去了楚母,你还有什么计划?” 坐在黑暗中的男人,对林向晚的想法特别感兴趣,他一再追问,似乎想要刨根问底。林向晚也不见怪,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散的反问道,“东方先生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其实不管我怎么,对你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吧,楚氏做不下去,楚狄焦头烂额,你就能坐收渔利了。” 黑暗里的人,听到林向晚的话,半晌没有言语,不过在片刻之后,他突然大笑起来。 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显出,曾经熟悉的男人,此刻却如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脸上布满了恐怖的伤疤,他的身体已经被完全的损毁,四肢就像是被飓风拆开,然后又被粗暴地重新拼装在一起一样,让人再看不出他当初是如何的挺拔风光。 这男人就是东方磊,他曾经和楚狄一起,让林向晚在酒吧里出丑。 时隔几年,他已面目全非。 东方磊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他咳得非常厉害,从胸膛里发出类似于破风箱一般的声音,就像是要把心肺一起咳出来似的,过了很久,他才平复了剧烈的咳喘,用手帕将唇边的血渍抹去,东方磊喘着粗气道,“林小姐,太聪明了,是罪过。” 林向晚微笑道,“可是太傻了,就离死不远了,尤其是和楚狄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东方磊摆摆手,“别人会死,但你不会,楚狄不舍得对你动手……咳咳……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她清楚么?其实最不清楚的就是她了吧?如果她真的清楚的话,又怎么会在绕了这么一大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之后,才做出这样明智的决定? “东方先生也不用夸奖我,你做得也不错啊,西海那块地可不是谁想能吞下,就吞下的。你不光吞了,还拉楚氏一起下水,你可别说,你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两家公司一起合作。” “哈哈哈……笑话……合作?!我和楚狄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当初他把我害得那么残,让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你说这笔债我要是不还给他,我受的这些罪不就白费了?!”东方磊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他的面目尽毁,再加上此刻表情狰狞,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个活鬼一样。 那天叶向晚逃出这里之后,她心头其实一直是有疑惑的。 如果说叶蓉是因为欠了高利贷钱才把她也牵扯进来的,那为什么她不要她的钱,反而要给她下媚药,想要玷污她,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叶蓉就算是再恨她,肯定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招式毁了她,因为她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叶家人,她不是楚母,她在下手的时候也要考虑到叶衷,还有整个叶家的脸面,所以这件事一定不是叶蓉想出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通过玷污她,而让谁最能直接受损? 林向晚直接想到了楚狄。 那么又是谁想给楚狄一个下马威,让他颜面尽失? 林向晚开始着手查楚狄过往的仇人,这一查不要紧,真的让她查到不少东西,原来想杀他的人竟有这么多,如果让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动手的话,楚狄恐怕能从正月初一死到十五。 但在这些人之中,林向晚不禁被其中一个名字所吸引,东方磊。 东方磊当初也是楚狄极力想要拉拢的对象,因为东方磊是关家的继子,而关家掌握着大半个东南亚的海上运输势力,如果能把关家拉拢过来,对于楚氏进军东南亚市场,有着不可估量的支持。 这两个人狼子野心,最初凑到一起时倒真是琴瑟合鸣,臭味相投,可处得时间久了,就生出间隙,两个阴险狡诈的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开始向对方伸出魔爪。 凡是竞争,总有输赢,胜者为王败者寇,便是如此。 东方磊输给了楚狄,以一种极不光彩的方式落幕,这位关家的继子,在被关家审计查帐发现了极大的经济漏洞之后,如丧家之犬般被逐出了关家。 他以为他的噩梦总算结束,可他没想到,那只不过是他人间地狱的开始。 林向晚后来查了很多报纸资料,才查到东方磊被赶出关家之后的去向,在这个世界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绚烂的舞台,总给那些赢家准备的,而输者,唯有被人遗忘的结局。只有一家小报报道了东方磊不光是净身出户被赶出关家,而且还被打断了双腿。可后来林向晚在他就诊的医院的档案室里,却发现了另外不同说辞。 他不是被打断双腿,他是被人活生生地扔进了工业搅拌机。 全身的骨头有三分之二都被碾碎,身上和脸上的狰狞撕裂的伤口就更不要说,他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人如果经历过死亡,总会有两种表现。 一种是更加珍惜生命,从此积极向上的活着,过好每一天,认识每一个活着的日子,都是上帝的恩赐。 而另一种,则是会义无反顾的投奔黑暗。 既然连死亡都无法将我收服,那么,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很明显,东方磊,就是后面那种人。 他死里逃生,摒弃了关家继子的身份,开始一种与众不同的新生活,他插手黑帮生意,凭借其天生的聪明才智以及冷血无情,很快在西宿这个藏龙伏虎之地闯出了名堂。 人人都知道西宿有个从未出面让人见过真身的夜枭,但从来也没人怀疑过他是否真的存在,因为那些心存怀疑的人,都被他干掉了。 “当年要不是楚狄,关家也不会查到我身上,他为了让把我踢开,故意设局引我入瓮……林小姐,你有没有曾经身处绝境过?当机器的轰鸣声响起时,我突然发现我并不害怕,我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让我活着,那些当初陷害过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绝不会饶过他们!!”东方磊手中用力,拐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第116章 阿修罗 “你能这么想,那最好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以后的事情,还要拜托东方先生你了。”林向晚微笑,她当然明白那种感受。 如果可以让我活下来。 我愿意把我的生命,我的信任,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所有的一切,献给你。 黑暗中的魔王。 请拿走它们,好好的享用,请尽情的饮用我的血肉,倾碾我的灵魂,我不在意,我不觉得疼,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活下来。 活下来,然后好好的,回敬那些将我推入绝境的人。 做出这种事情,这些选择,她并不觉得难堪,和那个如恶鬼般的男人交易,她也不觉得自己腌脏,如果她是腌脏的话,那也是因为身上沾满了他们给她涂满的污物,他们这些虚伪的人,将她从云端推入泥端,她挣扎求生,他们却斥骂她不够老实,不知道踏实受死! 她不死!她宁成魔,也不死!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那么,你们谁是谁的天堂,谁又是谁的地狱? 就算万劫不复,又怎样?如果能把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一起托下来,我会含!笑!饮!砒!霜! 她本就不是纯良的女子,那个纯良的如小鹿般的女人,早就死在楚母那间黑黯纵生的地牢里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尊栖于肉身的阿修罗。 阿修罗,非妖,非魔,非神、非鬼、非人,他是介于这几者之间的怪物。据说男身修罗,其貌丑陋,而女身修罗则貌美妖娆。但不管美丑,他们天性善斗,嫉恶如仇,睚眦必报,不死不休! * 楚狄这几日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渡日如年,虽然医院加紧了治疗的速度,但楚母的病情依然没有得到缓解,林向晚与他的冷战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虽然是生活在同个屋檐下,但她对他视若空气,他几次想要和她解释,她都不听,不仅如此,连许明翡这一次也不肯帮他,说他实在太过分,让他自生自灭。 屋漏偏逢连天雨,就在楚狄感到四面楚歌的时候,国税和地税又来联合查帐,更使他焦头烂额。 老实说,哪个公司在帐务上没有点小猫腻? 如果真的按照所有的税务规定,将帐面做得一干二净的话,那估计企业也就别想赚钱了。但这些问题是普遍存在的,所以税局机关平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别太过分就行。 楚氏的公关与财务和地方税务的关系一向搞得很好,以前要是有查帐的事情,一定会提前几周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有所准备,这次两税突然联手查帐,真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楚氏的财务经理与税务局的熟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人家才隐晦的告诉他,这回是市里直接下了命令,彻底翻查楚氏几年前的老帐,现在就是和区局里的人关系再好也没用了,因为区局里的人根本不管这事儿了,全由市局领导了。财务经理还想再多打听些什么,可是人家却拼死也不肯再说了。 不知道楚氏惹了哪路神仙,市局下的死命令,就是要找楚氏的晦气,这样的架式,谁还敢再多嘴?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自己一身臊。 几年前的旧帐?为什么要查几年前的旧帐,难道是市里查出了什么,打算在楚氏找证据?楚狄心中犯嘀咕,企业做得这么大,肯定有些见不得光的地方,虽然帐已经被做平,但如果细查的话,肯定还是会露出马脚…… “楚总,审计部门的人想让您解释一下,金角娱乐区那块地的投标价为什么比最后的买价低那么多。”秘书也是见过大阵势的,被人提出这样的尖锐的问题,还能冷静地转答给楚狄,丝毫也没乱了阵脚。 金角娱乐城那块地,大概是三四年前的项目了,那块地的合同价大概只有两三千万,但后来楚氏在这块地上却花了将近一个亿。 “这件事很简单,投标价格指是单纯的拿地价,拿下地来不需要付税款么?不需开发么?不需要后期维护么?花一个亿算是很节省的了。”楚狄笑吟吟的答着,秘书在一旁瞧着,只觉得自己家老板化身为了笑面虎,还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一个亿,也只是帐面上的价格,真正楚氏在那块地上砸下的钱,又何止一个亿。 哪个官口衙门不需要打点?从一个科长开始,到局长,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少了谁的谁干? 只不过这些灰暗的交易,都不能见光的,不能拿出来被人讨论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里面有几张大额**,财务部没人可以说清楚它们的由来,还是希望楚总裁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次市里派来做审计的,都是刚毕业的新人,新人虽不像老人那般圆滑,但比老人更加难对付。因为在职场中打滚的老审计,早就懂得看人脸色,而且容易收买,可是这些新人,他们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心中还装着理想和抱负,还未被现实磨平。 这样的人,是最不好打发的。 “配合审计部门的工作,是我们应当做的,不过……”楚狄顿了顿,正在此刻,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大叫了起来,他抱歉地笑了笑,接起手机。 电话是从医院打来了,楚母的主治医在电话里激动得大呼小叫,说是找到了楚母中毒的真凶。 楚狄放下电话,对审计人员道,“真不好意思,刚刚医院里来了电话,说是我母亲的病情有了突变,不如这样吧,你们先去查别的帐目,**的事情,我明天一早一上班,就会亲自给你们一个解释,可以么?” 他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回答,就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医院的特护病房外,主治医拿着一份检验报告,激动地对楚狄说,“总算是找到了原凶!原来楚夫人中的毒性是一种南美产的毒蜂携带的,因为是生物毒性,所以发病十分快,而且难以治愈,不过我已经把需要的血清类型发给南美那边的医院,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收到他们寄来的血清,那时候楚夫人的身体就会康复了。” “南美的毒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做的?”楚狄心中仍是有些疑惑,就开口问道。 主治医摆摆手,“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那种蜂类的毒性只在它活着的时候才会起效,等它死掉了就根本无毒了。至于它们怎么会出现在楚母的玫瑰园,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难懂的事情,H市的夏天气温很高,而且温度很大,和南美的气候十分相似,这些蜂类可以将卵产在水果的果核里,有时候有些外国游客过关时忘记把随身携带的水果扔掉,就会引发这类事件。你知道,外来入侵物种吧?前些日子新闻上总是播报的绿色沙漠,紫茎泽兰就是其中之一……” 主治医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楚狄早就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 看来这件事,他真的错怪林向晚了。 也难道她那样愤怒,被人冤枉,无认是谁恐怕都无法保持冷静,更不要说她那样的脾气,还有他们之间脆弱的关系。 可是……他要怎样才能与她重归于好? 楚狄从医院出来,并没有回到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家。 时候尚早,林向晚和叶楠在花园里忙着干活。 小珍妈妈前些天拿过来一些花种子,具体是什么品种她也说不清,只是说在朋友家看见它们开的花,十分的漂亮,颜色也丰富,林向晚这里有院子,如果种得好的话,明年也能开花,想必到时候会把院子点缀得很美丽。 种子黑黑的像是芝麻似的,本来应该春天播种,但林向晚却等不及,她骗叶楠说春秋都一样,要是能挨过严冬花会开得更美丽,叶楠懵懵地信了,两人就开始操作起来。 播种植物是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看见种子被埋在土壤里,想像着来年它们破土发芽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心中生出希望来。只不过要豁得出把自己弄脏。 叶楠平时很少干这种活,和林向晚两人笨手笨脚地犁地,然后散种,不多时,就变成了一大一小两只花猫。 林向晚十分恶趣味地用沾了泥土的手指,在叶楠的包子脸上画出几条胡子印,然后还掏出手机把他可爱又可笑的样子拍下来,叶楠傻傻的不知道他在干嘛,见她笑得开心,他也无声的咧开了嘴。 笑着笑着,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如果在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叶楠会反击吧?会不满意的小声嘟囔着,妈妈不要闹了,大人还欺负小孩子!坏蛋!然后想办法把泥巴涂到她脸上,可是现在…… 他只是安静的笑着,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为何而发笑……他笑得越好看,她就觉得越心疼,她就越恨自己。 她没有保护好他,她辜负了他的希望。 “宝贝,妈妈错了……妈妈以后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了……妈妈会变得坚强的……请你也一定要坚强。” 第117章 一家人 “宝贝,妈妈错了……妈妈以后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了……妈妈会变得坚强的……请你也一定要坚强。” 就像一颗种子一样,挨过了凛冽的寒冬,然后在春天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突土而出。不管身上压负着怎样的重担,都不让它们把你压倒,你要顽强地活着,顽强地长大,长出嫩芽,开出花,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原来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种子,竟然有这样的力量和美丽。 楚狄站在花园外,看着林向晚抱着叶楠,在他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他没有进去,因为不想打扰他们娘儿俩,在这个时候,他才真真切切地觉出自己是个外人,就算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仍戴着他给她的戒指,但他并没有走进她的心中。 或许他曾经进去过,但因为他自己的失误,他又被她推了出来。 蹲了许久,总算把种子都种好,林向晚有些口渴,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她的身子向后仰去,手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扶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拖住了她。 林向晚扭头,她的唇微微的蹭过了男人的面颊,待她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她下意识的想躲,楚狄用力搂住了她的腰,“小心。” 楚狄小心地扶着林向晚起来,林向晚一站稳,立刻跳出了他的掌控,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又尴尬。 “我从医院过来的……医生说,母亲中的是蜂毒……阿晚……我……”应该道歉的,好好的道歉,取得她的原谅。可是那些场面上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去。 而林向晚看上去,也似乎并不在意。“是么?那最好了,找到了病因,应该很快就能治愈了吧。” 林向晚说得轻描淡写,不带一丝感情,她不在意楚母的死活,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是被冤枉,他家的事,和她无关。可是楚狄在她这样若无其事的表现里,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 她一直不肯看他,她固执地低着头,看叶楠玩泥巴,看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看所有细小平常的事件,可是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她在生他的气,楚狄想,心里慢慢有些放松了,肯生他的气,就说明她还在意他,如果她真的对他无动于衷,那才是最可怕的。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调查清楚就冤枉了你,你别生气。”楚狄不是个会道歉的人,这样干巴巴的几句话,在他来说算是极限,可在别人耳朵里一听,就太没诚意了。 林向晚嗤笑一声,甚至没有答话的兴趣,转身就往屋里走。 楚狄跟在她身后,发现她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林向晚取了一只卷心菜出来,顺手拿起放在刀架上的菜刀,乒乒乓乓的剁了起来。 楚狄在后面看着,觉得林向晚应该是把那只卷心菜当成了他。 “你……” “别废话了,晚上吃饺子,赶紧滚出去买肉馅,没功夫听你罗嗦!”林向晚用手随意一挥,锋利的刀尖几乎是贴着楚狄的衬衫划过去,要不是楚狄向后退了一步,估计这件衬衫就要报废了。 “你……”刚刚是说不出,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这样坏脾气的女人,他怎么竟然会时常为她心疼,觉得她柔弱可欺?如果不是和他裹在一起,她其实可以把自己还有叶楠,保护得很好吧? 林向晚拿着刀,手倒是没有颤,斜眼瞟着楚狄大有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意思,楚狄拿她没办法,只好领命。 走到玄关的时候,林向晚追了出来,“我和叶楠跟你一起去吧,还要买些别的东西。” 一家人一起出门逛超市,这在寻常人家来看,似乎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妈妈在食材区流连往返,爸爸专注的研究着最新出的电子产品,而小孩子则在儿童玩具区里追跑打闹……想必每个家庭都曾有过类似的经验,但对于楚狄来说,这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们三人来到超市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超市里人头攒动,卖牛奶和蔬菜的柜台前,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广播着特价信息,身材臃肿的大婶们如猛虎下山,在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把最新鲜又便宜的货物装进自己的小车中。 若是在平时,这样混乱的情况,楚狄绝不会多待一分钟。可现在,当他看着自己前面一大一小两只的时候,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概。 这就是他想要的寻常生活,在纷纷乱乱的人间烟火里,你的目光可以有地方栖息,就算是千万个人之中,你也可以一眼辨认出他们。 林向晚推着购物车子,叶楠坐在车中,她仔细地研究所买产品的配料表,信手拆了一罐酸奶递给叶楠。 “这样不好吧,还没结帐……”楚狄想要阻止,林向晚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又不会跑掉,到时候拿着空瓶交钱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和所有的母亲一样,一涉及到自己孩子的问题上,就会变得强势无比。 楚狄无言的收回手,任林向晚肆意妄为。 结帐的时候,排了很长的队,楚狄他们排在队尾。 因为结帐队伍的后面就是通道,所以不断的有人挤过来,楚狄缓缓地贴进了林向晚的后背,然后无声地用手环住了她。 “我很抱歉……没有听你的解释就做了决定。很抱歉,把你一个丢在婚礼上,那些人一定让你难堪来着,对不对?很抱歉,新婚之夜,我却不在家,很抱歉,没有守护好你和叶楠,很抱歉……” 楚狄在她身后低语着,每说一个抱歉,就在她的脖颈后落下一个吻。 他有些看不起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坦诚。这样的话,他应该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面对面和她。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他掏出心来给她看,她也不一定会相信。 她就像是一只刺猬,受到伤害就会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来。可是他伤她,又何止这一次。 所以他只能选择这个时间,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林向晚无法爆发,她就算是不想听,也不会把叶楠和他单独留下,自己离开。 从楚狄抱住她的那刻起,林向晚的身体,就开始变得紧张。全身的肌肉都硬邦邦的,连呼吸都是谨慎的,好像随时要逃跑,或者给楚狄狠狠的来一下。但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恢复柔软。 楚狄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只能提着心继续说道,“你知道她是我的底限。除了她,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把你怎样。我小时候过得很苦,她也很苦,可她一直都忍着。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发现我父亲给我寄了张照片,那张照片上也有你母亲。他们两个人在地中海拍的合影。我想他应该是想告诉我,他过得很好,我不用担心,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母亲她出了什么事,他过得好,我们却过得不好。我本想把那张照片烧掉的,可是还没等我来及烧,就被她发现了。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记得她当时的模样,她没哭,也没喊,而是把那张照片撕得粉碎,然后一口一口地把它吃了。我上去阻止她,她就一巴掌把我打开,她什么也没说,可她看我的那种眼神……”楚狄深吸了一口气,积攒了些力气后,才继续开口道,“后来当天晚中,她就自杀了。她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然后拿丝袜将自己挂在浴室的花洒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她一定试了很多次,因为后来她被救之后,我发现她身上全是摔伤的淤青。” “阿晚,我知道你恨她,你不喜欢她,我也知道她这么对你,对叶楠,都不公平。但她毕竟是我妈妈。这么些年,除了她,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已经很少去看她了……这对她来说,就是一种酷刑……我……” “你其实不用做这些的。”林向晚突然开口。她没想过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做这种交谈。 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悲欢离合,不一而足。 她的苦难,在她看来,也许是如山般沉重的,可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谓感同身受,其实都是骗人的,没人体会你的痛苦,如果他不身在其中的话。 “你认为我在生气么?因为生气才不理你?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觉得遗憾,并不是因为你说出那些话,而是因为你的态度。你想保护你母亲,就像我想保护我的家人,我想保护叶楠一样,这是无可厚非的。可我只是无法理解,你母亲对你来说是亲人,难道叶楠对你来说就不是?如果把他们两个放在天平上,孰轻孰重?说到底,你不过是不相信我们罢了。既然不相信,那何必还非得绑在一起?做一副阖家团圆,喜乐安康的样子给谁看?你若真的想一个听话的妻子,我相信这个城市里会有太多太多的好女子,供你选择。你何必又非得折磨自己?不如……还是早些分开吧,省得到最后,大家都后悔。” 第118章 她救不了他 “不!!别说这些话,我不要分开。我要你和叶楠。”手臂倏地收紧,楚狄紧紧地抱着她,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会跑掉似的。 林向晚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膛里,像是要被憋死了。 在外人看来,他们此刻亲密无间,可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身体是贴在一起的,可是心呢。 林向晚觉得头痛,排队交钱的队伍一直在往前走,可楚狄就是不肯放开她,身后就像拖着一直巨型树熊,而且那树熊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车轱辘话。 无非是我会对你好,对叶楠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我们会幸福,什么什么的。 林向晚听得耳朵痒痒,想要摆脱他又不能,一时间心烦意乱。 人人都想要幸福,但幸福到底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 若幸福来得太早,或者来得太晚,那还叫不叫幸福?可世界上又哪有那么多幸运儿,能在不早不晚遇到他们想遇到的人,然后轻飘飘地说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就获得了所有人的羡慕,那样的人又有几个? 终究,敌不过命运。 林向晚不做声,楚狄就当她是默许,两人一前一后地一直粘到交了款,出了结帐台,林向晚突然一吸气,脱离了楚狄的怀抱,她回身对他竖起一根手指,“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再多一次都没有了。” 她声音不大,但人声嘈杂之中,楚狄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怔一下,然后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你带叶楠在门外等我,我开车过来。”他推着小推车一溜烟地跑了,身姿轻盈,看上去和往日稳重的他判若两人,林向晚拉着叶楠,站在过道里,片刻,她低下头,对叶楠低语,“最后一次,到底哪一次,才是最后一次呢?” 罢了,不想再继续纠结下去,就这样,得过切过,过一天算一天吧。 天气渐渐冷了,太阳一落山,小风就像薄刀片似的专往人衣领衣袖里钻,林向晚抱着叶楠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只见身旁和她们一样等车的人都等到他们的家人,一家子欢欢喜喜地满载而归,可却一直没见到楚狄的身影。 她心里莫名地有些焦躁,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遗落了似的,总让她感觉惴惴不安。 给楚狄打电话,电话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起。 林向晚越想越不对劲,带着叶楠往停车场走。 因为刚才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停车场车最多的时候,所以楚狄特意往下多开了两层,现在采购大军都已经离去,B3的停车场就显得阴森寂静。 狭长的日光灯像是鬼眨眼般时亮时灭,偌大的停车场里,只听得见林向晚和叶楠的脚步声,偶尔从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让林向晚不由自主地心猛跳一下,然后回头张望。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可她拉着叶楠,却越走越快,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怪物在身后追逐着他们似的,她甚至可以听到它粗喘的声音,以及从它的鼻息中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终于,她看见了楚狄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车子的驾驶位上,没有人。 林向晚停下脚步,她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让叶楠贴着墙站好,然后自己走到车旁。 车子附近也没有人,但是积满了灰尘的地板上却显出一道道凌乱的划痕,林向晚绕过了越野车,她看见楚狄仰面躺在地上。 他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脸上写满了痛苦的表情。他的右手捂着小腹,从那里汩汩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他伸直的左臂,看样子正想去够那只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手机。 血浆已经在他的身下积成一小滩阴影。 林向晚看到这一幕,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她跑过去,用手扶住楚狄的头,“你……谁干的?” 楚狄艰难的摇了摇头,林向晚掏出手机,她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在屏幕上按下那几个数字,她狠狠的将手掌往车身上摔了两下,借着疼痛麻木,她飞快的拨出了电话。 救护车要过来,至少与有十五分钟,可他的伤口。林向晚撕开楚狄早已被血浸透的衬衣,当伤口完全暴露在她眼前时,她不禁倒吸了口气。 只有专业的带血槽的格斗刀,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害,这一刀,一定伤了他的腹主动脉,以至于血液会像洪水决堤一样,连堵都堵不住,可这不是最糟糕,因为如果照这样继续下去,大量的空气会涌入他的动脉之内,会让他在几分钟之内死亡。 林向晚用手死死的按住楚狄的伤口,甚至用下了吃奶的力气,可那些该死的血,还是不断的从她的指缝间涌出来。 怎么办……她救不了他……怎么办…… 她救不了他。 “嗨……你在为我哭么……傻丫头,别哭。”楚狄的手落在她的脸上,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迹,碰她脸的时候,那些浓腥的血味让她几乎窒息,她在哭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闭嘴!少说两句话!!你吵死了!!”她咬着牙,不让一丝脆弱流露。在她手下救过不知多少条性命,比他伤重得有的事,她怎么可能救不活他?! 怎么可以! “就是要死了……呵呵……丫头,我要是真死了,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我总向你许诺……但却很少能做到……这一回真的做到了……我是最后一次欺负你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好不好?等我死了,别参加我的葬礼……直接去找钟悦……她那里有我的遗嘱和保险单……听话,别留下……带着叶楠,坐当晚的飞机离开……别去太显眼的国家……去瑞士……意大利,都行……你不是一直想带叶楠去看看爱琴海么……这次就去……马上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林向晚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自己心里被人生生的剥离,她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吼道,“谁要你安排我和叶楠的人生!你算老几!不许死!!听到没有?!我手下还没有因为这点伤就死过人的!!你给我挺着!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就去医院杀了你妈!你听到没有!!” 她的复仇还没报,她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她想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些事情她都只做了一个开头,还没看到结果,他怎么能死?! 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明明伤的是他,而疼的却是她? 林向晚的手开始变得僵硬,因为从楚狄身体里淌出的血,开始变得冰冷,她想着这个男人刚刚还像个赖皮一样挂在她身后,不知羞耻的讨她一个原谅,可为什么,一转眼,却变成如此。 “阿晚……原谅我……抱歉……”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凭她怎样破口大骂,他却再没给她一个回答。 原来幸福来得太晚,或者太早,都是不行的。 来得太早时,你还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会眼睁睁的看它溜走,而不懂惋惜。 但它若来得太迟……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救护车响着震耳欲聋的笛声停在林向晚身边,从车上跳下几人,将楚狄从地上抬到单架上,林向晚像个没有知觉的纸人,被人挪到一边,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看着他们把抬上了救护车。 “小姐,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需要治疗的?”她的手已经被他的血完全染成红色,衣服上也尽是他的血,就连半张脸都是腥红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林向晚摇摇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救护人员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医院?你是这位先生什么人?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已经通知警方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一会儿警方大概也要找你问话。” 那人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什么,林向晚也听不清,她只是随着那人起来,朝着救护车走过去,等快到了,她又退了两步,把叶楠从墙角拉过来,才一起上了车。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等待。 在手术室外,来来往往了许多人,钟悦与阿刀是最先赶到的,然后就是楚狄公司的一些重要人物,还有他以前手下的兄弟。再然后才是警察。 警察要带林向晚去单独问话,钟悦不肯,她拿出名牌律师的架式和钟家的势力,三下两下就把警察说退了。 林向晚抱着叶楠坐在地板上,叶楠一定很不舒服,小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不过他却一点也没反抗,小手紧紧地揽着林向晚的脖颈,把脸埋在她散乱的长发中。 林向晚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糟糕,全身上下都是血渍,半张脸都是花的,看上去就像个血人似的。 钟悦瞧着心里头实在难受,就拿了包湿巾上去帮她擦拭。 阿刀烦燥地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林向晚,但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没办法强逼她。 “妈/的!受不了了!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到时候人都跑远了,到哪儿去抓凶手!怎么给老大报复!”阿刀一拳打在墙上,狠狠道。 “我知道是谁做的。” 第119章 原来 “我知道是谁做的。” 林向晚突然出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你知道……阿晚,你知道是谁干的?”钟悦皱着眉头不安地问道,一双眼睛四下扫去。林向晚这话虽然短,但爆炸力却是惊人的,楚狄这几年虽说生意大多已经洗白,但还有极重要的一部分是见不得光的,需要那些黑道的人来操作,这部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利润却是惊人的。 否则的话,楚狄一出事,他们也不会这么急哄哄的赶过来。 若是楚狄今天安然无恙,那一切都还好说,万一楚狄没能熬过去…… 果然,钟悦话音一落,还没等林向晚回答。就有身材魁梧,一身黑西装的彪形大汉,冲过来吼道,“你知道什么?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到底是什么人害我大哥?!” 林向晚的耳鼓被吼得阵阵生疼,她眉头紧锁着答道,“我也是才想到的,你们可以去看看监控录像。” “操!原来就这主意?这种事情早就有兄弟去做了,可那一层的录像设备已经坏掉了!你还知道什么?” “那一层没有,难道每一层都没有?那边的超市,只要购物超过30块,就可以免费停车,如果不是有必要的东西要买,一定没人会选择在那种时间出来闲逛,你们可以去调出口的监控录像,看看有哪些车子是在那个时间段交费离开的……” 林向晚话没说完,已经有人冲了出去。 钟悦担心地瞧了她一眼,她对她挥挥手,“钟大姐,你也去看看吧,楚家这段日子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情,件件都是大事,没有自己的人撑着场面可不行,你过去还能镇一镇他们,这里有我,有什么事情,我给你打电话。” “那……那你自己多小心一些。”钟悦说完,也跟着奔了出去。 楚狄今天要是死了,明天就会有无数双手来分剥楚氏,那些蛰伏在暗中的力量,早已对这块H市最大的肥肉垂涎已久,好不容易等到动手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 她是他新婚的妻,如果楚狄遇难,她一定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林向晚疲惫地坐在地上,医院走廊里明晃晃的日光灯照得她两眼生痛,空气中还残留着男人焦灼的烟味,但紧紧地抱着叶楠,全身颤抖得几乎不能自抑。 过了片刻,林向晚突然觉得面颊有些湿热,她抬起头,看见叶楠用手掌轻轻地揉搓着她的脸,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迹,小孩儿用指沾着口水,一点点地替她把那些腥红拭去。 * 林向晚已经想不起,那一晚医生到底下了多少次病危通知。 第一次她拿到那张薄薄的纸片的时候,几乎让它从手中飘落。 后来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她开始变得麻木,她不相信那个生性如此顽强的男人会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场偷袭之中。就算他的血流干,就算他伤的再重,她总觉得他也会活过来,因为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你见过哪个魔鬼会轻易的就被人杀死?除非是他被人出卖了弱点…… “楚太太,医生的手术还要做很久,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来来往往的小护士中,有一个见林向晚抱着叶楠守在手术室外许久,忍不住怯怯的问道。 林向晚过了许久才反映过来人家是对她说话,她艰难地点点头,“谢谢你,麻烦你帮我买一杯儿童牛奶过来可以么?我儿子应该饿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有无数个念头涌了出来,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然后把那些念头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从中捋出一些对自己有用的线索。 小护士不久就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罐印着胖娃娃头的儿童牛奶,牛奶已经被仔细地加热过了,林向晚朝她感激地笑了笑,打开罐子塞到叶楠手中。 小孩儿安静地坐在地上喝着牛奶,时不时抬起长长的睫毛看一看林向晚。 林向晚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人接起,男人暗哑如夜枭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林向晚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开口道,“是不是你?” 东方磊像是早有预料她会这么问似的,桀桀地笑道,“林小姐,你很聪明,也很敏感。”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说过不动他的么?就算是要动他,也要我给你信号再动手?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林向晚怒不可遏,她知道东方磊不是个好东西,如果说自己对于楚家的恨是一的话,那他的恨就是一百。 他有能力,有手段,更有狠劲,现在在H市,能和楚氏一决高下的,也只有他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的找他合作。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会这么胡来! “呵呵……林小姐且,我什么时候需要听命于你?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吧?什么时候你成了发号施令的人?再说了,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楚狄死了,楚母肯定也熬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么一来,楚家就都归你了。你也没必要再处心积虑地在他的电脑里去挖那些小秘密,将他出卖给国税局的那些家伙,一了百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这样根本不好!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他死了会有多大的麻烦?我和我儿子都会身陷囫囵!!”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东方磊冷漠的开口,就像是一条蛇,从草丛里露出它狰狞恐怖的面目,“我想要的是他的命,还有他的财产,至于你们……林小姐,如果我曲解了你的意思,那么,我很抱歉。” 东方磊说完这话,就干脆地把电话挂断,任林向晚再怎么拔过去,他都不肯接听。 林向晚那一刻才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她全身僵硬地拿着手机,半天都没有别的动作。 她太傻了不是么? 她以为自己找到东方磊,可以和他合作,一起达到各自的目的。 而现在看来,她只不过是被人家利用了。 东方磊想要的,和她想要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就连她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了。 最开始的时候,当她死里逃生被楚狄救回来的时候,她心里只有恨,除了恨楚母,还有他。他曾经信誓旦旦地对她许诺,会保护她,保护叶楠,可是他却食言了。因为他的无法守信,差点让他们母子俩死在那个地牢中。 她恨他,她曾经有多恨自己,就有多恨他。 她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剥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恨。 但后来,她想到了更有效的办法报复他。 她想让他和自己一样,亲身体会一下失去所有希望的感觉。她想看看,当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被人强行剥夺,他是否还能够保持那样的冷静与坚强。 但你知道,恨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就像是怀抱着一把双刃剑,伤人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手术室上的急救灯,闪了两下,灭掉了。 大门敞开,医生首先出来,林向晚从地上起来的时候觉得眼前一片眩晕,用手扶着墙才没有摔倒。 “楚太太,楚先生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虽然伤的地方很麻烦,不过目前来看已经没问题了,如果可以顺利度过危险期,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大夫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连续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不过能把医院的大股东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对大家来说,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林向晚道了谢,看着楚狄被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一夜之间,他苍老了许多,面色苍白,就连眼角都微微的簇起,就像是人剥开了他坚强的外壳,露出他饱经沧桑的灵魂。 林向晚突然不敢看他,她突然觉得害怕,她怕他突然从病床上一跃而起,扼住她的咽喉,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如何才能偿还你心中的债?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满意? …… 四天后,楚狄醒了过来。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从特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 在这期间,林向晚一直陪在他身边。 医院方特别开了一间病房给她和叶楠住,好让她全天24小时照顾楚狄,其实说起来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根本提不上什么照顾,她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守在他旁边,安静的等待着他苏醒而已。 楚狄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医院外面加派了一圈保安,还是挡不住狗仔们一批批地绞尽脑汁往里闯,与此同时,楚家也派了人过来,那位姓谢的律师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他本是领了楚老太太的圣旨来向林向晚讨伐的,但见到林向晚的时候,他竟有些说不出话的感觉。 她看起来,太憔悴了。 整个人瘦得几乎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风大些都能把她吹跑,因为太瘦了,所以眼睛就显得大得出奇,她注视着谢律师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她看穿了,看透了。 “楚老夫人想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第120章 苏醒 谢律师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疑惑,开门见山的问。楚家这么多人,他算是楚夫人一手提拔上来的,谢律师最开始时只是个从山沟沟里走出的少年,因为拼了命的学,所以才能进入高等学府,可是考得进大学,却交不起学费,几千块钱差点把钱律师的老娘逼得跳了井,后来多亏能得到楚夫人的垂青,谢律师才算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所以在他心里,他总觉得认识楚母,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在楚母与楚狄发生不可逆转的激烈矛盾时,他也和在楚家工作的所有人一样,面临着选择。他知道楚狄正值壮年,如日中天,很多人在他与垂暮老矣的楚母之间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投靠了他,但谢律师并没这么做,他矢志不渝的跟随在楚母身后,替她打理所有和法律相关的琐碎事件。 从某种角度来说,谢律师恐怕是楚家最忠心的人,虽然他的忠心只是对楚母一人来说。 “你觉得呢?”林向晚轻轻地开口反问,“我说和我没关系,楚老夫人就会相信么?” “她怎么做决定是她的事情,你只要回答就好。”谢律师不动声色的答着,“林小姐,请恕我直言,现在的情况对你并不是十分有利,因为当时现场只有你和叶楠在……” “所以楚老夫人就断定是刺伤了楚狄?”林向晚叱笑一声,“如果是我动手的话,他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如果当时我不在场的话,他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想杀他什么时候动手不行?用什么方法动手不行?在他饮食里下毒,或者干脆等他睡着了,一刀宰了他,这多方便,干嘛非要劳神子找那么个别扭的地方下手,难道我还嫌自己的麻烦太少?” 谢律师是聪明人,不聪明也读不下律师的职称,对于这件事,他心里肯定早有了定论。但碍于对于楚母的忠诚,所以明明知道了答案,他也不得不走这一个过场。 所以对于林向晚的冷嘲热讽,谢律师十分理智的采取了冷处理,就当是听不见。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你和楚先生两人知道,现在他昏迷不醒,你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谢律师道。 林向晚一挑眉,把双手抬起来,腕子并拢到一起,举到谢律师面前,“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抓我啊。” “你没有这个权力,但我可以要求私法机关对你进行盘问。” “谢律师,既然你这么牛,那还在等什么?” “林小姐,我……” “谢宏声,你给我滚出去!”一直在病床上静躺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醒了,多日未语,让他的嗓音变得极为暗哑,他开口低沉了说了这一句话,嘴上立刻就裂开了几道血口子。他的声音虽不高,但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如果谢律师再不走的话,他恐怕真的会不顾自己死活从床上蹦起来,一拳把谢律师打出去。 “楚先生清醒了?这样最好了。我来其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探望你的病情,你醒过来了,老夫人就放心了,其他事情我们以后再说。”谢律师很有眼力地答道,说完就退了出去。 还没到供暖的日子,但医院里已经提前就给了暖气,房间里热热的,林向晚起身,“醒了就好了,我叫医生过来。” “别走……陪我一会儿……”楚狄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他的掌心很烫,因为术后反复发炎,用抗生素也压不下去,所以体温一直在38度附近徘徊。前段时间从特护病房搬出来的时候,楚狄清醒过一阵子,不过那时候林向晚因为回家替他拿换洗的衣服,所以没有赶上,等她回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又睡过去了。 再后来,他每睡个十几二十小时,就会醒过来一小会儿,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看见林向晚在他身边,不是歪在椅子上打瞌睡,就是头枕着床边小憩。 楚狄没叫醒她,因为怕自己一开口,她就会消失不见。 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如果说受一次重伤,就能换她回来,那让他伤得再深一点吧,再要命一些,她是不是就能永远的留在他身边了? 今天他其实醒得挺早的,但留了个心眼没睁眼,安静地听着林向晚和谢律师你来我往,他知道林向晚不会是要杀他的人,既然要杀他,何必再来救他,那时他虽失血过多,但仍然听到她在自己耳边口口声声的喊令他不许死。 她为他落泪。 单凭这一点,他就可以确定,她是真的不想让他死。因为她可以伪装笑容,却从来也没有办法伪装泪水。像她那样坚强的女子,是不屑于在自己的敌人面前落泪的。 再加上后来她没日没夜的陪在他的病床前,就更让他坚定了这一点。 身体虽然是疼的,但心中却有些小小的窃喜。楚狄想,他们之间的坚冰,会不会因为这次受伤而破裂融化? 林向晚顺从的坐了下来,拿起放在床头的沾湿的棉花球,在楚狄的嘴唇上擦拭着,“既然醒了,就要早些配合医生治疗,你知道不知道审计局和税务局的人来了多少次?如果不是看你伤得快死了,估计他们会把你摇醒,让你解释帐务上面的问题。” 林向晚的话没有半分夸张,全是实情。楚氏的查帐工作并没有因为楚狄的受伤而停滞,几年前的旧帐被人重翻了出来,不管能不能见光的东西都被摆在了桌面上,市里来的人是铁了心要把楚氏查个底朝天,所以一点情面也没给楚狄留。 大队的审计人马都在楚氏里静侯着,只要一等到楚狄苏醒的消息就会直冲到医院里。 楚狄眉头紧锁,两眼之间形成个川字道,“真麻烦,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醒。” “不醒?不醒人家就会放过你啦?到时候直接把你银行帐户冻结,公司停业,股票停牌,难道你想要这样?”林向晚没好气的答。这男人明明伤的是肚子,怎么连脑袋一起都坏掉了? 只不过她的坏脾气却没影响到楚狄,楚狄轻轻笑一声,然后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在担心我?” “鬼才担心你。”林向晚飞快地否认,“我只是担心我和叶楠未来的生活质量会不会下降,我警告你,公司就算倒闭了,该给叶楠的一分也不能少给!” 好像已经很久,她都没有这样凶巴巴的威胁过她了。这段时间她总是笑,客气的回答他的每一句话,与他相敬如宾。但他却恨死了那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和她之间就像是隔了层无法穿透了冰膜,明明可以看得到她,但却碰不到她。 他想撕去她虚伪的笑容,告诉她,他宁可看她目露凶光的样子,也好过看她带着假面,笑意盈盈,但他又不能,因为他不配,因为她现在的样子,都是他逼的。 现在,终于,她恢复了原样,他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绝不食言。我保证。”楚狄轻吻着林向晚的手掌,他唇上干涸的裂皮蹭过她掌心时,有种微微的酥麻感。林向晚缩了缩手,“最好如此。” 承诺,只是因为没把握。 说得再恳切,也敌不过命运轻轻的一碰。 * 楚狄伤得虽然重,但渡过了最危险的关头,恢复起来也还算顺利,再加上他的体质一直很好,所以没用多长时间,伤口就基本上愈合了。 又过了一周,林向晚已经不用全天侯地陪在他身边了。 她和叶楠又重新搬回家,每天上午林向晚都陪叶楠在家里待着,等用过了午饭才去医院探望楚狄。 林向晚开始学习做饭。 有很多男人说在厨房里的女人是最性感的,因为食色性也,食欲与性/欲总是密不可分。 不过林向晚学着下厨,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只是觉得总是让叶楠吃外卖,不是一件十分人道的事情。听说小珍之所以被养成了小包子的模样,都是因为她妈妈不善厨艺,再加上专心写作,所以总是给她买快餐吃的缘故。 她可不想叶楠也吃成个小肉球。 再加上,某个病号,总是用一种听上去若无其事,但实际上自怨自怜的语气时不时的对她说,“你看人家XXX房的那位先生,每天都能吃到女朋友亲手做的便当。” “还有XXX房的XXX,没事总拿着太太做的便当炫耀,一到午饭时间,整个楼道都是他的便当味道。” 诸如此类的言论,真的太讨厌了! 林向晚迫于各方压力,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操起锅铲。 但想要学会做饭,却实在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短短的几天功夫,小别墅里的厨房就像是经过了美军的炮火侵袭,贴着炉灶的半面墙都被烧得焦黑,每到午饭时间叶楠就会窜到玻璃房里,因为用不了多久,从厨房蔓延出来的烟味就会充斥到每个房间。 第121章 撕碎 一点过一刻,平时在这个时间,林向晚已经结束了对厨房的荼毒,开始向叶楠展开攻击。 桌上摆着面相糟糕的菜品,叶楠要小心翼翼的在炒焦成黑炭般的葱花和姜片的尸体里寻找出可以食用的菜叶,然后还要勉为其难的告诉林向晚,哪些菜做得还不是那么可怕。 但今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小别墅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在地上那锅打翻的,犹在冒着腾腾的热气的汤锅,无声地讲述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林向晚手捂着后颈醒来,靠在地板上打量着四周。 装饰精致的小房间,给人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但她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哪里,而把她绑来的人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不得不说,把她打晕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功夫好手,她明明已经看见了那人的影子,菜刀了丢出去了,可那人还是一记手刀将她砍倒,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唯一让林向晚觉得庆幸的是,叶楠不在家。 小珍妈妈不知从哪里得了几张少儿陶艺班的票,让他和小珍两个一起去学捏泥罐子了。 真的是太大意了,怎么就会让人摸到自己家里来?这次来的是什么人,难道还是楚母? 林向晚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开那一瞬间,林向晚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但当她真正看清外面站着的人时,所有的想法都被击破。 楚狄穿着一身正装,面无表情的站在她面前,从他身体四周散发出的戾气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他就像是一尊活着的凶神,冷冽的打量着林向晚,就像打量一个陌生人。 “告诉我,那些事情都和你无关。”他开口说道,声音低沉而满含着危险,林向晚听出其中蕴含着既然喷发而出的怒火,但她却只是轻轻一笑。 “什么事情呢?你是指国税局突然来查你公司帐,还是指东方磊会大发善心将那块地皮上一半的生意转手让给你?哦,对了,也许你是指你走私的那些越南拳手,为什么会突然被海关关注?还是……指你母亲突然中毒?好吧,既然你已经问到我,那我就老实告诉你,这一切,都和我有关,这个答案,你满意么,楚先生?” “林向晚!!!”楚狄被她轻蔑的笑和她的话所激怒,他又惊又怒,他在进入这扇门之前,还曾想到也许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就算真的是她做的,只要她肯向他认错,只要她解释,他就一定会听,一定会信。 只要她说,他就信。 可是她却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她挑衅地瞧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的畏惧,有的只是不屑与玩弄,就像是一只猫,恣意地玩弄着自己的猎物,不将它羞辱至极,绝不会轻易咬死它一般。 但是,只要他再耐心一些,他再多看她几眼,他一定会发现,她的眼中除了不屈与不屑,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如黄晕时分,阳光被黑暗吞噬之前的微芒,如一颗心被打破之时的那些四分五裂飞舞的碎片发出最后的闪光。 可是他太愤怒了,怒火烧着了他的脑袋,让他根本无暇去分辨她眼里的光芒到底是因为阴谋得逞后的得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单手扼住她的喉咙,他在她耳边低吼,“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可我也有自己的底限!你答应过我不会去碰触我的底线!你为什么言而无信?你想要我的命么?只要你开口,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给你的?你想要自己动手都可以!为什么要动她?你明知道我……” “你怎样?你爱上我了么?楚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爱上仇家的女儿,这种只有在恶俗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怎么能在你身上上演?我有这么大的魅力?我自己可不知道。”她冷笑着不给他留一点情面,“胜者为王败者寇,你就是想你一无所有,尝尝所有心爱之人,心爱之物都被剥夺的感觉,看来我真的成功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林向晚,你到底有没有心?!我这样对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动!!”他嘶哑着质问她,觉得自己的胸膛正被她撕开,她拿着匕首在他的血肉之间搅动着,血沫横飞,她无动于衷,这个冷酷的女人,是谁让她变成如此的模样? “感动?”林向晚反复说着这两个词,最终失声笑了出来,“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真让人觉得惊讶,你做了什么让我感动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感动?因为让我和叶楠身陷地牢,只要靠着我的血才能让他留一条小命,所以我要感动么?还是因为你为了守住自己最后那条底限,让我失去了唯一一件可以值得骄傲的事情?你以为人人都想当金丝雀么?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爱情么?!” 他的手掌,在她的怒斥下不断的收紧,她的脸庞开始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可这并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要是言而无信,那你一次次的不守承诺又算什么?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有多少事情是你说到就能做到的?!如果不是因为瞎了眼睛信了你!我和叶楠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你所谓的底限,你最亲爱的母亲,做的那些龌龊的事情又是为了保护谁呢?!她连你的婚礼都不愿意参加!在她心里你根本不值一提!我告诉你,毒是我让人下的,我是骗了你,可那又怎么样?我给过她机会,如果她来参加婚礼,那她根本就不会出事,她就算看不起我,只要她对你还有一丝情谊,也会逃过一劫,结果呢?呵……楚狄,你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替你母亲报仇?你可别忘了,她还没死呢。就算是她真的死了,你能动得了手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然后呢?你做了什么爱人应该做的事?” “够了,林向晚!住口,别再逼我!!”他恼怒的抬起右掌,林向晚闭起双眼。 来吧,以他现在的体力,只要一下,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将他从死神手里夺过来,她日夜无休的照顾着他,寸步不离他左右,生怕自己就是离开一分钟再回来时已经与他天人两隔,她把他医好,她将自己这双废手上烫了不知道多少火泡,切了不知道多少血口,只为了给他做一餐饭。 可是现在呢……她换来了什么? 农夫与蛇,到底他们谁是农夫,谁又是蛇?或者他们俩个就是两条相偎取暖想要熬过寒冬的蛇而已,谁也不比谁善良多少,当春暖花开之时,它们就会争相着亮出自己的毒牙,咬断对方的喉咙,以裹己腹。 来吧。只要一下,她曾经对他所有的亏欠,就都能还给他,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欠他一分。 来吧!!! 拳头加着风从她的脸侧呼啸而过,一拳重击在铺满了紫色兰花的美丽墙纸上,墙壁发出一声破碎的轻响。 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林向晚的面颊之上,她的心跳几乎跃出胸膛。 “林向晚,你就这么想死?你就这么恨我?”男人痛苦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林向晚没有睁开眼,她强迫自己不许睁开眼,不许看他贴近的脸,她只是平静的开口道,“对,我恨你,我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恨你,你和你母亲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不管你自以为怎么对我好,我都不会原谅你。你带给我的伤害,永远都无法被弥补。我对你说的那些情话,也从来没有一句是真心的,那些都是我骗你的,我为了能够得到你的信任,才说出来哄你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蠢,居然会相信。楚先生,你可真让我失望,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会更难骗一些呢。结果你也不过如此……爱情……呵呵……太可笑了……” 所有都结束了。 再多的恩情,再多的温柔,也无法敌过这些恶毒言辞的力量。 楚狄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快要炸开,就算那些人拿着刀子捅进去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的疼过。 她怎么能这么狠,口口声声,一句一字,将所有的温情都撕开,给他看最残忍的真相。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了。带她去见老夫人吧。”紧扼着的手无带一丝留恋的松开,楚狄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冷漠地向身后的保镖吩咐了一声,立刻有人上前,将林向晚架起来,往门口拖去。 “懦夫。”两人错身而过之时,他听见林向晚轻声的说道。楚狄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紧握着双拳极力地抑制着内心的冲动,面色铁青。 他是懦夫,没错。 因为他不敢亲手处置她,因为他没办法看见她在他眼里受伤,但她做了这样的事,他又不能放过她,否则他从此之后便无法在楚家立足,所以他只能将她交于别人之手处置。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开这个劫难了,可他没想到,他却做了此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足以让他悔恨终生。 第122章 处置她 “我能不能问问,我到底是哪里露出马脚?”被人架着走,林向晚倒也不介意,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那个老妖婆的手段她又不是没尝过,恐怕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疼她不怕,她只怕不够疼,纠纠缠缠的到时候又要拉扯不清。 快刀斩乱麻,这一次,和他有个了结吧。 楚狄听到她的问话,停下脚步,保镖们也跟着停下来。他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拿到林向晚面前按下播放键。 东方磊嘶哑难听的声音立刻在窄小的楼道中响起,“……再说了,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楚狄死了,楚母肯定也熬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么一来,楚家就都归你了。你也没必要再处心积虑地在他的电脑里去挖那些小秘密,将他出卖给国税局的那些家伙,一了百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原来如此。 “是他向你告的密,还是你监听了我的电话。”林向晚问。 “有区别么?”楚狄表情冷酷地答道。 “说的对。”林向晚不禁莞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去追究这些细节还有什么意义。 总之是她被他捉到了,处心积虑做的一切坏事都被人发现,现在要罪有应得,死到临头了,再说这些,又能怎么样? 难道因为是他在她手机里藏下窃听器,所以在面对她的时候他就会有些许愧疚?又或者因为被东方磊出卖,所以她会觉得特别不甘心? 不,都不会,这些假设都不会出现。 愿赌服输,她即败了,便心甘情愿,没有一句怨言。 谁让她,计不如人,谁让她,天生没有他们那副铁石心肠。 走出了楼道,林向晚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身在楚家老宅,怪不得刚刚看房间里的壁纸会觉得特别眼熟。 楚母中毒之事,怕引起流言蜚语,所以对外只说是突发疾病,但在楚家内部却已是掀起了惊天巨浪,过去用的下人十有八九都已经换掉了,现在留在楚家老宅里的那几个人,全是跟了楚母好多年的贴身亲信,他们见到林向晚的时候,眼睛里都冒着火光,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林向晚被人押到楚母的轮椅后,后膝不知被谁重重的踢了一下,让她身不由已的跪倒。 轮椅缓缓地转过来,林向晚抬起头,有妇人苍老的满含着愤怒的双眼对视,她毫不畏惧的高抬着头,下一秒,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计耳光。林向晚的身子偏倒在地上,又被人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楚母打过一巴掌之后,全身也在无法抑制的颤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破旧的老风箱,呼吸之间都带着浓郁的死亡的气氛。 这一场劫,差点要了她的命。就算是侥幸没有去见阎王,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经过这一遭,是彻底的坏掉了。 再也不能好了。 这个小妖妇,她真的太狠了!她这么做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给她个痛快!她让自己这样半死不活地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去,就是想看她丢尽了面子,出尽了丑!不亏是姓林家的女儿!她比她母亲狠多了! 楚母如鸡爪般嶙峋的手指指着林向晚,哆哆嗦嗦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林向晚在她那张极度衰老沧桑的脸上再看不出任何当年的光彩与骄傲,她突然觉得无比轻松,她知道这个老太太,她再也害不了叶楠了。 长久以来,林向晚一直在担心,如果有一天,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叶楠了,那他将面临如何的境地。 失去了唯一的庇护,她那个一心藏在自己世界里的儿子,会被人如何欺负?他那么小,那么单纯,他甚至还没学会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和欺负他的人打架,他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林向晚不害怕了。 真正能伤害到叶楠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她最害怕的这个人,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楚母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已经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未来的日子,她如果要再多活几天,那么她就要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关注自己的身体上,再没有别的时间去祸害叶楠。 这样的话,她再没什么担心了。林向晚轻轻地吐了口气,细长的血丝从她的嘴角上浸出来,她用舌尖舔了舔自己被划破的唇角,笑道,“楚太太,蜂毒的滋味不错吧?真可惜,那东西以前从来也没人用过,所以没计划好剂量,否则的话,你也不用难过这么久,早就去见阎王了。” “你……你……”楚母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动,就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半天只说了一个字出来。她的面色通红,呼吸一阵紧似一阵,楚狄看出楚母的情况不对,立刻让人给她接上呼吸机,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口氧气之后,楚母总算缓了过来。 楚狄上去想要询问楚母感觉是否可以,还没开口,却被楚母一巴掌打了回来。 林向晚见他脸上也飞速的红起五道掌印,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楚母恨恨的指着楚狄道,“你自己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事!!!你把这个女人搞到家里来!就是想让她祸害死我们所有人么?!”她骂着楚狄不解气,又指向林向晚,“你不许笑!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好!我一会儿就让你笑个痛快!你们都是死的么?让她这样张狂?不许笑了!把她的嘴堵住,不许让她笑了!!” “别因为这种事情再生气了,医生的叮嘱你都忘记了?”楚狄上前一步,拦住保镖们的行动,“她做错了事,你想罚她,就罚吧,别做多余的事情。”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楚母气结,把氧气面罩盖在脸上狠吸了两口才继续道,“我要罚她,你能舍得?要不是亲耳听见东方磊和她勾答在一起的事实,你恐怕现在还要替她说话呢吧?她恨我不死,我这条老命折在她手里,也就罢了!可你呢?你把她当个宝贝似的,金屋藏娇,怕我动她,你连我身边都安插进了眼线!!可是最后呢?她给你什么好果子吃了?!楚狄啊楚狄,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你看看她的样子,你看看她有哪一点值得你这么对她?我早和你说过,她林家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你怎么说的?你说我心胸狭隘,对过去积怨太深,结果呢?!” 楚母说着,又吸了两口氧气道,“你让我罚她,到时候我真的罚了她,动了她,你心里又要恨我,说我手段毒辣。这件事情我也不管了,你自己的事业,你自己的命,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个女人,我交给你发落了!今天我不拿你当我儿子,我只当你是个男人,是个能给楚家撑腰的人!我只问你要一个公平,她怎么对我的,对你的,你心里自然有数。我不要别的,我只要血债血偿!” 楚母的话说得狠,但楚狄听着却心里一松。 血债血偿,就是可以不要她的命? 纵然她做了那么多事,若放在别的大家族里,无论是哪个当家的,肯定都不能饶她不死,可是楚母却愿意将她交给自己处理? 皮肉伤是难免的,但她可以活下来。 “母亲,你的意思……” “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自己的人动手,恐怕你心里不甘,不如就让你的人动手吧,阿刀呢?阿刀在哪儿?阿刀是你的人,怎么处置她,让阿刀出手,这样你可放心了吧。” 楚狄开始以为楚母只是因为恼火而随口说的,但现在连阿刀的名字都叫出来,可见楚母是真的动了念头。楚狄心中一转,立刻接到,“阿刀不在这边,要不要我叫他来……” “你带她走,告诉我结果就好。别在我这里,弄脏我的地方。” * 正值小年夜,家家户户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林向晚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手提着年货,川流而过的人群,忍不住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车窗上。 她不想问楚狄将要怎么对她,她也没兴趣知道,她只是有些想念叶楠,在本地,小年夜是要吃年糕的。叶楠从来也没吃过年糕,她总是嫌炸年糕太费事,所以懒得做给他。 早知道……早知道…… “……会有一些疼,但阿刀手里有准,不会让你伤得太重,你做了那些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你到时候好好养伤,过年我们还一起过。” 楚狄坐在她旁边,徐徐地说着什么,林向晚听到只言片语,想笑,又笑不出来。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想到过年一起过,他到底明不明白,他们已经是不可能了,不管他在不在意,她是永远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有些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可现在她才明白,她没那么勇敢。 她忘不掉。 “可惜了。”林向晚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楚狄疑惑的望她。 林向晚继续道,“那锅鸡汤,我做了这么久,总算是没有熬干锅,也没有放错佐料,可惜,却打翻了。” 第123章 刑 有那么一刻,楚狄想要对林向晚说,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发生过的事情,就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你我再无关系。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这些日夜她不眠不休的守在他床前,只为了他遇刺时,她落下的那颗泪。 只为了那些他想忘却无法忘怀的日子,那些刻在他的身体上,烙在他灵魂里,朝夕相处的日子。 她坐在他怀里,两人一起泡在温泉中,他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侧脸,她闭着眼,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着,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笑。 她笑的时候很好看,当他最初认识她的时候,他就时常在想,这女孩子怎么笑得这么美好,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的笑容都让他觉得心动,她怎么能笑得如此灿烂,灿烂得好想将它摧毁。 那么,当她在他怀里露出不由自主的微笑时,她在想什么?她是否在算计着如何要让他倾家荡产,让他失去所有?让他如她一般感觉到切肤之痛? 他不信。 他不相信在那样纯净甜美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如此肮脏龌龊的念头,他不信林向晚有如此深重的心机,她恨他,就报复他,但她绝不是个玩弄心机的人,她的聪明没有用在这个上面,就算他因为她摔了那么多跟头,吃了那么多亏之后,他仍然这么想。 不让她走,更是因为他舍不得。 她若离开了,谁来证明他那些坚守的日子,还有他未实现的诺言,又该交付在谁手中?他舍不得让她逃走,他宁可留下支离破碎的她,也不愿意让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楚狄的手已经落在车门开关上,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那个键。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我们的一个决定,往往决定着日后无数事情的走向,或喜或悲,或聚或散,但当我们做这个决定时,并无法看得那样远。 就算是看到了,更多的也是事与愿违,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车子缓缓驶过了闹市区,上了高速之后,就飞驰起来。 “没什么可惜的,以后再做就是了。只是一锅汤。”沉静许久之后,楚狄开口答道。 不过林向晚却没有再说什么,她头靠在车窗上,用手指在玻璃上结的薄薄的气雾中比划着什么,楚狄看过去,发现她在写字。 沈士君,叶楠,叶宽,许明翡……她写下了所有她认识的人的名字,然后一个个地将它们拭去,呵口气,再重新写上去。 她固执地重新着这几个动作,好像这个动作对她有着莫大的意义和影响似的,好像那些人的名字会因为被她涂抹在车窗上就会变得永垂不朽一般。 她写的最多的两个字,还是叶楠。 她小心翼翼的将这两个字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地写下去,然后再慎之又慎的擦去,她的动作轻缓,紧抿着唇就像是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 楚狄看见她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错觉而已,再仔细看,她仍是面无表情,就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一般。 到了地方,车子停下,林向晚下车,忍不住轻叹一声,“真是个方便的地方啊。” 楚狄:“怎么?” 林向晚一挑眉,指了指远处高高矮矮的重山道,“等一会儿,就把我埋在那里,干净又隐蔽。埋深点,别让野狗半夜再刨出来,怪吓人的。” 她满不在乎的拿着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让人生出一种想要愤怒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无力感,楚狄瞪了她许久,最终拂袖道,“别胡说八道,谁也没说会要你的命。” 进山的小道前,有座破庙,阿刀已经等到庙门口。 楚狄远远地看见他,就朝他点点头,阿刀跑过来,看见林向晚,为难地向她笑了笑,“晚姐,这回你可是闯了大祸。” 林向晚也点头道,“是啊,要劳你大驾出手了,拜托,一会儿动手麻利些,我怕疼。” “晚姐,你……”阿刀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林向晚也没管他,回身对楚狄道,“你们俩商量怎么处罢我吧,我进庙里看看。” 说完,林向晚就径直进了庙里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做的这些事,如果楚狄不追究,那么以后不管谁都敢在他头上来一下子,那样子,不光是楚母,就连楚狄自己恐怕都是性命堪忧。 他唯有杀鸡给猴看,才能以正视听。 至于他想怎么对付自己,林向晚低头笑了笑,她甚至真的一点也关心。 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但她却总觉得哀莫大于心不死。 因为心不死,心里总报着一点幻想,才会觉得一切都有希望。但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已经将心中最后那一点火花也亲手浇灭了。 心都死了,留下这个破败不堪的躯体,又有什么用途。 旧庙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建成的,经过数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已落破不堪。庙里供奉的佛像连身上的彩漆都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的泥胎木骨看上去狼狈不堪,林向晚站在供桌前,十分恭敬的双手合十,顶礼膜拜。 她是不信神佛的,但她希望叶楠可以相信。因为人如果没有畏惧的话,会活得十分潦倒。 就像她一样。 可怕的不是你想要什么,可怕的是你什么也不想要。 人因为有弱点,所以才会有恐惧,才知道进退,但如果你面对的是一个什么也不想要的人,你该拿她怎么办?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林向晚没有回身,“商量好了?准备在哪儿动手?还是到外面去吧,佛家之地见了血腥总是不好的。” “阿刀手下有分寸……你不用害怕……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照顾你……”楚狄站在她身后,不知为何,面对着这个纤细的身影,他总觉有种无形的压力。 “楚狄,你说这话真不痛快。你的人要拿我开刀,你还让我别害怕,因为事后找了医生,所以我就不会疼不会流血么?”林向晚摇头叹气道,“这么多年了,你其实一直都没变,你从来也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为别人想,你自以为可以了解一切,控制一切,可是到了最后,你才会发现,原来你什么也不懂。" “那你又懂什么?你做了这些事情,难道没想过会被我发现?还是你觉得就算我发现了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楚狄冷冷地开口,她若真的那么想,其实也没有错,因为是他暗示了她,他可以为她退到自己最后的底限,但他没想到,她胆子会这么大,居然真的去敢掀他的那片逆鳞。 林向晚放下手,向门口走两步,无奈道,“你看,我就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因为我们谁也没办法为了对方再退一步,我们其实是同样的人,认定了的事情就不肯放手,即使被对方弄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也不肯再退一步。我们两个就像是两只刺猬,在一起,除了伤害彼此之外,根本就做不了别的事情。所以……楚先生,再见了。” 她说完似是极惋惜的叹了口气,就出了破庙,根本不给楚狄一个回答的机会。 一出门就看到了阿刀,他拘谨的站在庙门前,眉头紧锁。阿刀长得有些孩子气,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但眉头皱起来的时候,仍然像是一个面临一道难题不知该如何解答的孩子。林向晚当初就是因为他身上的这种孩子气,所以才会在楚狄那些兄弟里特别关照他。 她劝阿刀去上实习班,去学一门手艺,这样等他脱离了黑道,或者等楚狄用不上他的时候,他也能好好的生活。 可没想到,阿刀不但修下了大专的学历,居然还在补习到找到了老婆,现在两人踏踏实实的经营着庄园,只等着过了年孩子出世,就是幸福安康的三口之家。 所有的人,似乎都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除了她和他。 林向晚一直都在想,如果离开楚狄,她的生活会不会不同,可是忘记那些事情,那她会不会找到所谓的幸福。 可是她试了这么久,却没能成功。 他们大概就是八字命书中所说的冤家孽缘,除非死一人,否则永生永世也不能得到安宁。 “阿刀,交给你了。我去车子那里等。”楚狄吩咐一声,疾步地就往车子的方向走去,连头都不回一下。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害怕会看见刀子刺入林向晚肩膀或者手臂时血浆喷涌而出的画面,他觉得自己受不了。曾经他手刃他人如切瓜砍菜,在暗巷子里杀一条血路出来也不会皱下眉头,可是现在他却无法忍受看见她流一滴血的样子。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到底是谁改变了谁? 阿刀之所以叫阿刀,就是因为他用刀用得好,他下刀极准又快,他只会让林向晚流点血,不会伤得太深,不会要她的命,也不会割到她的重要筋脉,只要林向晚受了这一场刑,过去的事情就能一笔勾消,然后他会带她走得远远的,把她藏得好好的,让她再不要趟到这场混水里,等时间久了,她会慢慢地忘记这些事情,然后他们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楚狄一边疾步快走着,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直到他听到那声清脆的枪响,在他身后响起…… 第124章 轮回路 寒冬腊月,空山旷野里那声枪响,在山谷中回荡数次,徘徊不散,如晴天的霹雳将这份寂静撕开。 楚狄回身,如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他看见从阿刀手中漆黑枪身里冒出的袅袅青烟,他看见林向晚的身体像是被抽了线的木偶缓缓倒下,他看见她胸前心脏的那个位置在刹那间崩出的血花,他看见…… 他嘶吼了一声,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可是太慢了。 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流淌而出,一落在地上,就被冻冽干涸的土地吸去,将黄色的积土染成不详的黑紫。 “你……你在做什么?!!”楚狄怒喝着揪起了阿刀的衣领。 阿刀面无表情地将枪扔到地上,“老夫人吩咐过了,这个女人不能留,留下后患无穷。楚哥,长痛不如短痛,你节哀吧。” 楚狄从阿刀的眼里看到一丝隐忍的愧疚,他只觉得自己无形之中有把利刃从上空劈下来,将他活生生的一分为二,他一拳打在阿刀的下颌上,阿刀被打飞出去,楚狄捡起枪,打开保险,将枪筒抵在阿刀的额头上,“你怎么能这么做?!她平时是怎么对你的?要不她,你现在就烂在西宿了!可你……” “晚姐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我都知恩!!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还给她!可老太太吩咐的事情我一定要做!!我也没办法!!”阿刀怒吼回去,眼中都是痛苦,“小原在老太太手里,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她了!!她都快生了!老太太说我要是不听话的话,以后就别想再看见小原和孩子了!!” 和自己亲人的性命安危相比,旁人的生死,又算什么?阿刀因为走黑道,很小的年纪就被父母赶出了家门,这些年有了出息,带着老婆回了家,才算和亲人重归于好,小原和孩子就是他的命,林向晚对他再好,又怎么能和他们相比。 楚狄说不出话,这个男人和自己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替自己挡刀挡枪,无怨无悔,所有人都走了,只要他留下来,磕磕绊绊的从头学起如何将自己染白。 枪重重的摔在地上,楚狄摆摆手,“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林向晚是没救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一枪中心,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楚狄跪在她身旁,将她抱了起来。 心已经不觉得疼了,只是可怕的空洞,他甚至可以听到寒风从他胸前的破洞中狂叫着呼啸而过。 林向晚用着最后的力气,紧抓着他的衣袖,她想对他说什么,可是一张嘴,一口血就呛了出来。他从来也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血,她的血将他的胸前也染得一片鲜红,好像他和她一样受了重伤。她艰难地抬起头,楚狄俯下身。 她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讲过几个字,然后身子就重重的摔了下去。 松开的手指,再没有合拢过。 他盯着她半开半阖的眼眸,怔了半晌之后,他突然放声大笑声来,那笑声刺破了山谷的重叠,直冲入九霄之中,明明只是凡人的悲痛,却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楚先生,别在我坟前哭,脏了我轮回的路。” 她对他说,别在她坟前哭,脏了她轮回的路。 * 因为楚狄和沈士君对于尸体的归属权和叶楠的抚养权问题一直纠缠不清,所以林向晚火葬的日期,硬是从年前被拖到过了正月十五。 楚姓与沈姓从来都H市娱乐和经济的焦点,这两姓人家里若是出了什么丑事,不消一夜就会闹得满城皆知。 虽然这两件事一直是被压着处理的,但最终还是走露了消息,一时间满城风雨,街头巷尾,老幼妇孺,人人口中讨论的不过是到底死了的那女人是谁,竟让这两家子的男人争个你死我活,还有那孩子,到底是谁的种。 沈士君因为从医不从政,再加上早年留学,为人一直低调,所以报社媒体对他的关注倒也不算特别强烈,可楚氏却不能幸运逃脱,一夜之间,楚氏的股票疯跌了近10%,屋漏偏逢连天雨,审计和国税局的调查已经让公司内部苦不堪言,再赶上这事,楚氏里一片哀鸿遍野。 但身为当家的楚狄,却顾不得这些了。 把所有的工作都抛到一旁,他只专心和沈士君要那两个人。 死的,他要。活的,他也要。 可是沈士君却一个也不想给他。 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沈父终于出了面,他带着几页薄纸和一个小小的银盒子抛到楚狄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这是林小姐过世前交待过给你的东西。” 楚狄先是展开了首饰盒,里面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他送给林向晚的戒指,而另一样则是当天在海边的时候,他送她星贝坠子。 他送她的东西,她什么也没要,她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和他一刀两断。 她把自己卖了一辈子,现在死了,她想走得干干净净。 “我想纸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林小姐希望在过世后能和你解除婚姻关系,墓地她已经选好了,墓碑都已经刻好,上面除了她的名字,不会再加上别人的姓氏。她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她的儿子,至于你要求叶楠的抚育权的问题,楚先生,很抱歉,叶楠的抚育权已经不归个人所有,作为证人保护计划的一部分,到他18岁之前,他都会有国家派专人照顾,而你的名字,不在探视名单之内。” “胡说!!这种东西我根本不会承认!!叶楠是我儿子!我为什么不能照顾他?” “你儿子么?”沈从戎轻笑,从包里掏出另外一张纸,“本来不想把这件事情张扬,但你执迷不悟,那也没办法了。这张DNA的检测结果你总记得吧?这是从楚夫人那里要来的,上面显示着叶楠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所以不管是从血缘上,还是从法律上,你都和叶楠没有任何关系,这么说,你可以接受了么?” 楚狄觉得周身发冷,他一直以为她对他的惩罚,是给了他一刀。但他现在才明白,她根本不想要他的命,她只要他病。 那刀上,是淬了毒的,她让他活着,痛苦的活着,她让他清楚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永失我爱,什么叫做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她计划好了每一件事,或许连她的死,都已经被她列在计划之中。 这计划里的最后一步。 这就是他看中的女人,他爱的女人,他现在才发现原本他根本不了解她。 她怎么能这么狠,这么狠! * 葬礼那天,从早晨天不亮就开始下起小雪。 “听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就会雪打灯,不知道明年的正月十五,会不会下雪。” 是谁好奇的问,现在犹在耳边缭绕,而那人却已找不到。她的笑脸还在他的眼前晃动,可是伸出手却只能抓到一片虚空。 物是人非。 灵车沿着叶衷曾经走过的路线,往火葬场的方向行驶。家属的位置上,坐着面无表情的沈士君。 本来坐的应该是叶宽的,但叶宽因为有要事所以没能来,。 不过就算他没事,可能也不会来。因为在葬礼的前一天,叶宽收到一封信,信封里有张短信,还有几张照片以及一张机票,照片上的建筑显示是在国外某地,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枯萎,但仍能认出是叶蓉。 林向晚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叶宽,她说她也是最近才查出来叶蓉到底被卖到了哪儿,不过具体在什么地方,就要叶宽自己去找了。 至于叶宽怎么看这件事,会不会恨她,她并不在意。 她只求自己一个安心。 当天叶蓉并没有想弄死她,现在受了这么多苦,也算是还完了债,她毕竟是叶家的女儿,就算她不记着林向晚的好,可林向晚还记得若干年前她带着小小的她上街去玩,她拖着她的手,对她说,姐姐,我要吃冰棍,要吃大红果的…… 而且,林向晚时常会想,要是那一晚,她死在西宿了,那她会不会更幸福一些? 雪越下越大,灵车缓缓地向前行进,路人匆匆的行走着,想要雪花将道路完全掩盖之前找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沈士君坐在车里,灵柩就在他身侧,他将手掌抚在棺椁之上,冰冷的红木摸起来有种腻腻的润滑感。 他想,没有人知道这辆灵车里到底载的是什么人,但是他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有多喜欢,多爱这个女孩儿,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士君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其实并不是他发现她的,发现她的是他的一位好友。 大学的迎新会,无数的新生涌入校园,身为学长的单身汉们,也借此机会开始狩猎。 好友一眼就在人堆里看见了林向晚,他斜着肩膀挤了挤沈士君道,“看那个丫头。” 她提着一只硕大的旅行箱站在熙熙攘攘送孩子入学的人堆里,她穿了一身不起眼的淡绿色的连衣裙,明明是个小小的人儿,却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第125章 葬礼 人潮如织,所有新生脸上难掩激动的心情,考入H大,对于他们来说,是人生中第一个大胜仗。而她却平静得很,她冷漠的扫视着众生,就像是一尊肉身的佛像,仿佛看尽了人间悲喜,仿佛所有这一切都不值得雀跃欢呼。 “嘿,那丫头条挺顺,盘也不错,归我了哈。”好友嘻笑着凑过去,沈士君摇头低语,“你没戏。” 好友不服,对他挑眉道,“不信打赌,我拿不下这丫头,给你打一个月开水。” “赌还不赌大些,一年的怎么样?”沈士君笑道。 两人击掌,好友径直过去和林向晚搭讪。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男性学长总喜欢替新学妹拎箱子,可无奈林向晚的箱子像是铁铸的一样,沉重得让人根本无法在保持优雅的形象时还能成功将它拎起,男人试了很多次,衣服扣子差点绷开两颗,可箱子仍是纹丝未动。 沈士君在一旁瞧着,心中好笑,觉得自己的好友这次怕是要踢到铁板。果不其然,又努力一会儿,那女孩子已经开口不耐烦地道,“既然拿不动,那就滚吧。” 此话一出,沈士君和好友都皱起眉头,那女孩子却不在意地继续道,“怎么了?我说错了么?既然搬不动,还逞什么能?箱子下面有轱辘,滚起来会轻松一些吧?” …… 那一年,托了林向晚的福,他们宿舍都喝了一年免费的开水呢。 想到这茬,沈士君忍不住勾起嘴角,可心里却有一种无法抑制酸楚涌上来。 他其实一直都不了解她,他开始以为她和这所学校大多数的女孩子一样,家境优越,她身上穿戴的,都是当季的名牌新品,每天周末,都会有低调的豪车来将她接走,可她又和她们不太相同,她的朋友很少,也不热衷于各种学校活动,更是恋爱的绝缘体,对她来说,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大概就是学习。 在H大这样高手如林的学校里,她的名次从来都在系中排到前十,沈士君经常可以在读书图看到她,她一个人坐在挨窗的位置,安静的读书…… 相逢恨晚,人谁道、早有轻离轻折。不是无情,都只为、离合因缘难测。 如果早一点遇见她,如果早一点,找到她的人是他,那结局会不会不同? 沈士君无语的靠坐在棺椁前,将脸埋在双手里,久久地久久地,没有抬起。 和婚礼一样林向晚的葬礼并没有通知许多人,但到来的宾客却比想象中的多了很多。 以前单位的同事得了消息都来了,蒋护士长哭得眼睛像两只烂桃,和一起来的小护士们哭得嘤嘤地靠在一起,“你说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平时看见小叶挺活泛的呀,怎么得了这么个要命的病?她辞职的时候我还说她来着,我还没给她介绍男朋友呢,怎么就离开了……” 蒋护士长是实在人,想到的都是实在的事,可也许就是因为她的话太朴实,所以让人听了就格外的伤心。 是啊,这么年轻,这么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许明翡也来了,不过陪着她的不是钟昆,而是百里佟,若是林向晚还在,一定会抓着机会可劲向她八卦,可是现在……许明翡没哭,大概是因为已经哭不出来,她走到棺椁前,把手上的血玉镯子褪了下来,往林向晚的腕子上套,可是她怎么也套不下去,那个安静地躺在白色丝绒棺木中的女子明明已经那么瘦了,可是镯子就是戴不上。许明翡的嘴唇哆嗦,手也开始发抖,百里佟在一旁瞧不下去,就上前轻轻地搂住她,将镯子摆在林向晚的手边,将她半搂半抱着拖到一旁。 莫洛洛是从地中海直接搭着红眼飞机赶过来的,到了火葬场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齐膝的短裙,风卷着雪很快就把她的小腿冻得青紫,她紧咬着唇,靠在沈士君身边,一言不发,手指甲深陷在掌心里,扣出了血自己都不知道。 小珍和妈妈也到了,小珍肉肉的小手上戴了一双厚厚的毛线手套,她时不时地跑到叶楠身边,用自己暖和和的小手去捂他冰冷的手掌,等把叶楠的手捂暖了,她再跑回去,把手套戴上……如此往复。 还有好多人,陆陆续续的赶到。有林向晚医院的同事,也有曾经受过她治疗的病人,大家一一地送了花过来,然后静默的站在一旁。 叶楠呆呆地站在灵堂前,每有人来送花,沈士君就叫他回礼,小孩儿大概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懵懵地跟着沈士君的动作有样学样,这样安静的状态,一直到楚狄到来。 他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那一刻起,连空气都变得激荡,莫洛洛脾气直上前几步将他挡在灵堂外,“别再往前了,阿晚不想见你。” 楚狄抬眼望他,“她是我老婆,我为她送行,跟你无关。” 莫洛洛还想再拦他,沈士君一把将她拖了回来,他面对面和楚狄道,“楚先生若是真心想送阿晚一程,那自然好,请这边走。” 放了那么多天的尸体,本来就不会太好看,再加上此时阴云密布,楚狄一眼瞧见棺木中的那个人,心中竟是一惊,面对那张苍白得血色尽失的脸,他只觉得陌生,他不肯相信那就是她,那个生如夏花般的女子,她怎么可能变得如此恐怖。 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沈士君却在后面推了他一把,“楚先生怎么不离近一些看?近一点,看得不是更清楚?怎么?难道你现在觉得害怕了?不敢看了?你当初派人下手害她的时候,怎么从来也不害怕?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替她找到了心源,只要她乖乖的做了手术,我就有50%的可能救活她,她还能再活几十年,她还能看着叶楠长大,你知道一颗心源有多难找?你知道我跑了多少地方才找到能和她匹配的心源?你知道她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时候有多开心?她对我说师兄,你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怕死的,能活下去我觉得好幸运……楚先生,可是你却连这个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她,你到底有多恨她?” “我,没有。”楚狄低低地答着,沈士君的话就像是无数的钢刀,从他的心头刮过去。 他怎么会恨她,就算知道是她找人害的楚母的时候,他也不恨她,他只是觉得失望,他从来也没想要把她逼死。 可是……现实总是这样残酷。 楚狄被沈士君推着,向棺木靠近,鬼使神差般的,他伸出手,想要碰碰林向晚的脸,他总觉得她这个样子并不是真的,所以他只有亲手去抚摸她,去感觉她,才能让自己死心。 可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要碰到林向晚皮肤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呆站着的叶楠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少年的声音又细又尖,像一条细细的钢丝勒住了人们的咽喉,让人无法呼吸。他突然冲了过去,跌跌撞撞地跑到楚狄旁边,狠狠的将他的手打到一旁,“别碰她!!!!”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冲出来,楚狄和沈士君都被吓了一跳。沈士君完全没料到叶楠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清醒过来,他上去想要抱住叶楠,可少年却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他拼命地撕打着挣扎着,挥舞着他短小的手臂,争脱了沈士君的怀抱,冲到楚狄身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他拖到一旁,“你别碰她!!!你走!!!我们不要你!!!” 他拼命地想要忍住眼里的泪水,可不管他怎么努力,眼泪还是如决堤的潮从他的眼眶里疯涌了出来,冷风一吹,他的脸立刻被冻得发红,“你答应过我不再欺负她的!!你答应过我会对她好的!!你这个骗子!!骗子!!大骗子!!!!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啊!!!!!” 他的年纪还太小,不知道该用如何的言语来表达内心的愤怒与失望,他只是觉得痛,觉得害怕,他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恨,但这一刻,当他看见楚狄还想要出手欺负林向晚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这种强烈的感情。 他有着超过自己年纪的敏感,在受到伤害时,他选择了闭合了心智来保护自己,但他不是没有感觉,他也能知道喜,怒,哀,乐,当林向晚亲吻他的时候,他也能深切的感觉到她对他的爱与不舍,只不过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亲吻他的额头,叫他宝贝,再也没有人在睡前哼唱一只走调的歌,故意逗他发笑,再也没有人,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叶楠,千万不要忘记妈妈,以后长大了也要记得妈妈,记得妈妈最爱你,妈妈会永远保护你…… 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叫一声,妈妈了。 “妈妈……妈妈……”叶楠抽泣地跑到棺木前,他拉着女人早就冰冷如石头般的手,一遍一遍地叫着她。 没有人回应他。 站在一旁的人看到这一幕,早已泪流满面,沈士君别过头,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楚狄站在灵堂最靠边的地方,用手捂着胸口,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想了些什么。 两辈人的恩怨纠葛,以为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往事,在生死面前,变得如此渺小。 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的爱恨情愁。 ————上部完————— PS: 本文HE结局,稍安勿躁。 另:写完了上部,我好想休息几天啊……可以么?掩嘴而过。 第1章 倾覆 26个月后,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26个月的时间,近800天的时间,有些事情改变了,有些人不见了。 很多人已经想不起,那场在城市郊区所举办的葬礼,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感情是永垂不朽的,再多痛苦的往事,都敌不过时间的洗刷。 在H市轰动一时的楚氏涉及经济犯罪事件已经悄然落幕,那个曾经在H市商界举足轻重的企业,似乎在一夜之间大厦倾覆。 树倒猢狲散,关于楚氏的倒闭,很多人说是因为经济案件导致股市崩盘所以才让楚氏走向毁灭,也有人说是因为楚氏的总裁在公司生死存亡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让企业最终被东方集团如切瓜砍菜般瓜分,更有人说楚氏的倒闭根本就是一场政治家的阴谋,在这个市场上没有人能够独自做大,楚氏就是触了这个霉头。 但实际上,没有人知道楚氏关门大吉的真正原因,就连公司里的高层,也是知者甚少。 而真正知道实情的人,却早已从经济版的黄金人物沦落为娱乐版的花边新闻。 “楚少夜夜笙箫,流连花天酒地,不顾企业死活。”“昔日财经巨子如今颠沛落魄,夜宿街头被人误认为乞丐。”“母子反目为哪般,楚氏老妪今宣布与儿子脱离母子关系。” 有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娱乐版的头条,他一脸胡渣醉熏熏的样子时常被记者拍到,但这也只是最初的那几个月,后来渐渐地,人们习惯了他的落魄,连娱乐版,也找不到他的消息了。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人如流星般陨落,而有些人则如恒星般历久弥新,沈家长子长孙即将订婚的消息,在片刻间就风靡了大街小巷,成为了新的舆论焦点,人人都在好奇,做为这个城市正义的代表,高院院长沈从戎唯一的儿子的心上人,到底长了什么样子。 因为沈公子和女友平时太过低调,所以根本没人拍到准新娘的照片,越是看不见的,就越是勾人去看,甚至有好奇多事的人,在网上发出悬赏,谁要是能拍到那姑娘的正面照片,立刻就可以得到重金,一时间网民们就此事又激起千层浪……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浇。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女子合上诗选,靠在古藤椅上,像只猫似的在阳光里眯起眼,对身旁的人道,“小白,你说过去的那些文人骚客,见到姑娘的时候都这样文邹邹的吟诗?不会好好说话么?万一人家姑娘听不懂怎么办?他不是白骚了?” H市附近有山,翻过了山峦就到了邻市的地盘。邻市别名为茶市,该市由于地形的关系,所以当地人多以茶叶收成为生,家家户户都有茶园茶田,人人都是炒茶的好手。每到了四五月份的时候,整片整片的茶园开出各色的茶花,空气里泌人心脾的香气就会远飘万里,有些精明的商人就会将废弃的茶园改为疗养地,茶花开时,生意好到爆棚。 此时正是茶花将开未开的时候,女人就是身处茶园中间的一片小空地,身后靠着的躺椅旁就是一株小小的野茶树,她一动,树枝便微微颤抖起来,一树的白色花蕾,也随之舞动。 “有功夫研究古人的事,还不如先管好自己的,你的坟又被人刨了,今年第三回?”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从躺椅后走过来,将一叠报纸扔到女人面前,然后顺手把女人身边躺着的那人小心翼翼地抱在自己怀里。 “又不是我自己去刨的,你凶我也没用嘛。”本应死了26个月的女人打了个哈欠,无奈道,“他愿意刨,就让他去刨嘛,反正刨完了还是他去埋,又不碍你什么事。” “确实是不碍我的事,但你自己是不是也要有些自觉?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男人挑剔地问道,一张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你怎么还不走,你打算赖到什么时候,我的耐性是有限的表情。 林向晚捂脸,做西子捧心状,“龙先生,你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啊,我们说好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嘛,我的伤还没有好,哦,我的心好疼耶……小白,你快醒过来,你男人欺负我,你也不管管他。” 若是当年曾经参加过林向晚葬礼的人,看到这一幕,或者会被吓呆。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林向晚,26个月前在众人面前火化了,如今又还了阳。地府的日子应该过很好过,因为她看上去比两年前微微胖了一些,总是灰灰的脸上也显出了些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晒过太阳,她的皮肤白的就像是白骨瓷一样,薄过薄薄肌肤,甚至可以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龙纪威挑眉,原是预备想好好问问林向晚什么伤养了两年还没有养好,但一听到林向晚提起小白,他的神色就变得柔软了起来。 小白,白静。 这两个字,如一道白月光,照开他心中所有的阴霾。他低下头,用嘴唇轻轻地碰触着怀里沉睡的女子,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从他双唇的缝隙中滑出。 林向晚撇了撇嘴,把身子向后缩了缩,打算圆润的离开。可龙纪威紧跟着的一句话,却差点让她左脚绊右脚摔个五体投地,“你赖着不走也就算了,别招人过来,门口那个家伙,你自己想办法打发掉。” *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葬礼,而且还是用直播的方式。 当枪响那一瞬,林向晚并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整个人被人打了个对穿,就算是身体健康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她。 可她确实活下来了,而且活得还不错。 具体发生了什么,林向晚并不很清楚,她只记得自己在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了沈士君,看见了龙纪威,看见了手术室里特有的明晃晃的大灯。 她听见从心脏监护仪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她记得那个时候的沈士君,他愤怒地对着自己大吼着什么,从他额头滴落的泪水,落到她眼中,热辣辣的疼。 然后这一切就消失不见。 她持续的高烧,身体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整个人被烧得神志不清,眼睛都烧红了。 那种被炭火灼烤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难受得她一点也不想活了,可是沈士君却不让她死,他用了所有的办法挽回她,心脏几次骤停,他几次把她从死神手里硬抢回来,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破烂的身体,她不要了不行么?为什么他一定要让他活下去,他难道不知道,她活得真的好累,太累了。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两个不肯向对方认输的敌人,顽守着自己的信养,不肯像对方妥协。 一直到那天,她葬礼的那天,龙纪威把她从病床上拎下来。龙纪威不是沈士君,他对她没有半点怜惜,说是拎,就是真的拎下来,他用一只手拽着林向晚的长发,把她拖到地上,一直拖到显示屏那里,他强迫她对着屏幕,然后让她看现场发生的一切。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命,因为是你自己的,所以就可以随意挥霍?你是不是觉得死了就能痛快了?你看看这些人,你要是真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他们呢?”龙纪威在她身边低语,林向晚几乎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你知道不知道,有些人为了能活,有多努力?你要是真不想活了,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他说着,手抓着她的长发将她的脖颈向后弯去,林向晚听到从自己脊椎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只要她说一个是字,龙纪威一个用力,就能将她的脖颈折断。 那样,她就真的死定了。 屏幕上闪过许多人的脸,她看见很多很多熟悉的人,他们为了她而落泪,她看见沈士君憔悴狼狈的脸,她看见叶楠冲过去对楚狄又踢又打,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是她觉得胸膛里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突然和她的灵魂一起发出一声悲鸣。 她骤然发出一声尖叫,她对龙纪威说,“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我活着!!!我要好好活着!!!” 我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爱的,爱我的人。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直到今天。 报纸的间缝里,用极小的字体写了一小块消息,大概意思就是西郊的墓园某块墓地又被人刨开,而犯下这样让人不耻的罪行的人,竟是某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财经巨子,这已经是他今年第三次酒醉后做出如此荒唐的行为,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当警察赶到的时候,只是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墓地旁,痴痴地抱着沾满了泥土渣滓的骨灰坛子,任谁也拉不动。 第2章 他 到底是谁决定着我们的命运,有人说是一双无形的翻云覆雨的手,也有人说我们自己。 每个人都要为他的行为负责任,虽然有时候他是无心的,但导致的后果却没人来替他承担。 林向晚将报纸合上,抛到一旁,不再看它。 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人因为知晓而痛苦,无知则无罪。那人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欠他的该还的她都已经拿命还清,这辈子,不想再有任何纠结。 她其实是必死的,如果沈士君没有在其中横插一手。 他一如多年前对她承诺的那般,在她以为他已经对她放弃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松手。 龙纪威也是沈士君找来的,林向晚曾经找过姓龙的,她知道龙纪威在某些领域的力量远远超过沈家和东方磊,可龙纪威却说什么也不肯帮她,还嘲笑她是因为欠揍皮痒才会想出这么多损人不利己的办法,只不过让林向晚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在她离开后,沈士君很快也找上龙纪威,但他和她的目的完全不同,她是想让龙纪威毁了楚家,而沈士君则想让龙纪威救她。 也不知道沈士君下了多大的血本,才让姓龙的点头同意,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交易,从来也没人告诉过她。 林向晚的手术也是沈士君做的,长达十四个小时的手术几乎耗尽了这个男人所有的精力与智慧,在手术结束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从手术台上摔倒下来,但就是这样,他仍是咬着牙守在她身旁,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一次又一次,用他的手,把她的小命从阎王殿里夺回来。 其实在林向晚中枪的第一时间沈士君就得到了消息,但到底他是怎么找到她的,靠什么途径把她从楚狄手里抢过来,这至今也仍是一个未解之迷。 因为在林向晚术后,日渐康复之后,沈士君就再也没来找过她。 他狠下心不见她,不知道是因为还在生气她这样疯狂的举动,还是因为怕自己去探望她,会给她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就连过年过节的时候,沈士君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只是拖人百转千回地往她手里递了一些照片。 照片上没有男人,只有男孩儿。 照片的主角,只有叶楠一人,偶尔小珍也会出现在其中,例如每年叶楠的生日会,还有圣诞节,这一对如瓷娃娃般的小人总是形影不离,小珍一如往常,笑得没心没肺,包子似的小脸上梨涡甜甜,而和她比起来,叶楠就显得寂寞许多。 照片里的他很少笑,他的双眼继承了他父亲的特质,如迷雾一般的浓黑,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年纪越大,他就显得越冷漠,有超出同龄人的敏感与锐利,让他在一群孩子里显得十分出众。 但只要他和小珍在一起的合照,他就算不笑,两个人的小手也是紧紧握在一起的,叶楠虽然比小珍只大一岁多些,但和小珍在一起,他就像她的保护神,一直安静的伫立在她的身后。 可林向晚知道,其实这两个人真的在一起时,更多的时候,是小珍在保护叶楠。从她葬礼的那天起,一直到现在,这26个月,这个小胖丫头,一直用她短短得圆圆得如藕段般白胖胖的小手臂,替叶楠撑起一片天。 人生中,如果可以找到一个可以和你一起背叛世界的人,该有多幸福。 这样,就算你是孤身一人,也不会觉得寂寞,因为你知道,在你身后永远有双眼睛注视着你。 沈家把叶楠教得很好,根据叶楠的喜好,给他报了国际象棋班。每次象棋班上课的时候,沈士君不管有多忙都会去接送他,绝不假以人手。 每每瞧着照片里叶楠的小脸,林向晚心中就会涌起深深的自责与歉意,更多的还有满满的思念。 * 茶园的外围坚了一道矮矮的石墙,就它矮却也有一人多高,林向晚十分没种的找了块砖头垫脚,爬到墙头上往外面窥探。 当看见墙外大柳树下站着的男人时,她不禁在心里涌起一万多个问号。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来干嘛? 徐云起穿了一身淡色的便服,站在树边抽烟,他身后泊着一辆旧款的奥迪,车子虽然不是新车,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非常干净,油黑的车漆在阳光下折射出低调内敛的光芒。徐云起的身材很好,随便一套衣服也穿得十分有架式,他长得虽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帅气,但人看上去却十分稳重让人心生安宁。 或许不是找她的,只是碰巧路过而已?林向晚心中疑惑,打量得徐云起的时间就长了些,徐云起似是心有灵犀,猛地一抬头。 四目相对,徐云起朝她笑了笑,并且挥了挥手。 林向晚嗷地尖惊一声,一失足,从砖头上摔了下来。 “痛痛痛痛痛!!!”捂着差点被摔成四掰的屁股,林向晚龇牙咧嘴。 “你也太没种了吧?既然不想见,干什么偷看人家?像个变态似的。”男人不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向晚颤颤伸出手指对龙纪威悲愤道,“你闭嘴!少罗嗦!” 龙纪威双手抱胸,“你滚了,就听不见我罗嗦了。” 林向晚揉着臀部起身,“哼哼,我才不要!我告诉你,你是小白请来的客人,你休想把我撵走!要想赶我走,除非小白亲自开口!!” 算准了白静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林向晚索性耍赖到底,她现在要是离开茶庄,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去儿,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可以让她安身立命之所在,除了这里,哪里对她来说都不够安全。 一提到小白,龙纪威的舌头就像是被猫咬了,立刻断了半截,取得了暂时性阶段胜利的林向晚,一瘸一拐的回到茶庄里面。 如果说第一天是徐云起无意中遛到这里被林向晚巧遇的话,那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一周的巧遇就实在不能再被称为巧遇了。 林向晚在墙头偷窥了一周,徐云起仍没有离开的意思,忍无可忍之下,她决定出门去会会这个男人。 她其实并不担心自己诈死的事情被徐云起知道,因为对于她来说,徐云起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是个有交情的房客,真正让她担心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徐云起知道了这件事,那那个人,他会不会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也照样学样的跑过来,每天堵在茶庄门口当石雕,那她该怎么办? 就算她有心躲在茶庄里一辈子,只怕龙纪威到时候也会拎着她的脖领子把她顺墙丢出来。 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恐怕就不好看了。 所以林向晚决定将危险降至最低,主动出击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和机会。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会见我。”看见林向晚,徐云起立刻笑着答道,很奇怪,这个男人虽然是林向晚在拳场认识的,可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丝毫没有那些拿命赚钱的人眼中常见的狠戾,他笑得非常阳光,像是能把旁人也温暖了。 林向晚冷哼了一声,“你找我有什么事?你怎么找过来的?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很讨厌啊,你这么做会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的,你让我……” “你要不要见见叶楠?”徐云起突然打断了林向晚的话。 林向晚像是被人点中了身上的大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当然想见叶楠,可是她却不能见,她总害怕楚狄会在叶楠身边派人,这样的话只要她一出现就会被人发现,她也曾想过自己偷偷溜出去找叶楠,尽量谨慎小心,可茶庄的位置在B市的山区里,群山峻岭,她身上又没有钱,她连山区都走不出,更别提要走到H市。 徐云起的这句提问,无疑是给林向晚出了个大难题,一个充满了诱惑与危险的难题。 “我……我不见。”在心里衡量许久,林向晚终于咬着牙道。 徐云起像是猜到了她的答案,也不在意,继续说,“不会被人发现的,如果现在出发,赶过去的时候叶楠正好下学,你可以看见他的,至于我是怎么找到你的,我在路上也可以给你解释。明天我就没时间过来了,接着要去外地很久,等下一次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你确定你不去?” 半开的车门,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般引诱着林向晚,她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别去别去,你已经都忍两年多了,怎么不能再多忍一忍,再忍忍等叶楠再大一些,等那个人把你忘得再死一些,你再去见他,到时候也来得及,别冒这个险,不值得。 可无论那声音怎样苦苦哀劝,林向晚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着车子走去,她像是一只人形木偶,提线都握在徐云起手中,徐云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魔咒,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 最终,林向晚的手掌还是落在了门把手上,“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她像是做着最后一丝反抗问道。 徐云起笑了笑,点点头,然后将她推入车中。 PS:今日家母开刀手术住院,因为早年与家父离异,所以只有我能照顾她,目前本人怀孕三个月,正是吐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加更之事的实属我能力之外,我会尽量不断更。感谢一直看正版追文的各位,等忙完这阵,会加更酬谢各位。 愿好。 第3章 相见难 “车子是你买的?”林向晚没话找话,山里的景色已经是看习惯的了,但因为两年多没出茶庄,所以走在盘山路上她都觉得心跳过速。 虽然徐云起说是能带她见到叶楠,但林向晚心里对这话有几分可信并不是确定。她之所以上了车,也不过是想赌一赌,用龙纪威的话说,就是皮又痒痒了。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山路九转十八弯,徐云起专心地掌着方向盘,连头都没回过来一下。 这人真讨厌,两年没见客套一下都不懂么?只要他能带她到了地方,她才不管他的车子是偷来抢来的。 “咳,当然不是,一般人问正事之前不都是要先做些铺垫的么?” “你是一般人?一般人会拿生死开玩笑?” 真讨厌啊真讨厌,林向晚在心中复读机,眼睛翻了翻道,“不说闲话那正好,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怎么找到我的?还有没有别人知道我的事情?你找我干嘛?”既然他不爱绕圈子,那她也就不浪费时间了,这些都是要紧事,不问清楚了她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找得那个尸体和你长得特别像?谁都认不出来?没错,那女人轮廓是挺像你的,但眉眼还是有区别,只不过参加葬礼的那些宾客情绪太激动了,所以才没发现,如果细看的话,谁都可以看出差别的。找到你也是一件挺偶然的事儿,我有个朋友和沈家老四有些生意要来往,我们去过沈家几次,说来很奇怪,像沈家那样的家庭,想要喝什么茶没人上赶着送,可他们家却偏偏巴巴地出去买,而且买茶的时候还一定要沈士君亲自出马,其实这件事已经很奇怪了,更别说那家茶庄根本没什么名气……”徐云起说着,用眼角瞟了林向晚一下,林向晚的表情一僵。 百密一疏。 沈士君每次来送叶楠照片的时候,因为担心会被别人看出马脚,所以都是他亲自开车过来将照片交给龙纪威,然后再走,可没想到他原本谨慎的态度,本身就是一处大马脚。 徐云起说的没错,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要喝茶难道还要自己花钱买么?再说沈士君来茶庄的时间一年四季根本没个准,春夏也就罢了,难道冬天的时候也有什么名茶好喝?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明察秋毫了?干打手真是耽误你了,你应该做侦探的。咦,不对,我葬礼的时候你有参加么?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她葬礼当天出席的人虽然多,但林向晚一个一个都认得清楚,她并没有看见徐云起出来,本来,徐云起即不是她同事,也不是她朋友,他不来才是对的,来就怪了。 可他既然没来,他又怎么知道她尸体的事儿? 徐云起抿嘴笑了笑,男人眼角有些细碎的纹路,一笑就显得十分清晰,“你怎么知道我没去?” “我没看到你。” “眼睛看到的就能证明一切?”徐云起笑得意味深长,“那你现在不早就应该化成一团灰?” 林向晚说不过徐云起,只能选择闭嘴,两年不见,总觉得徐云起有哪里不太对劲了,不过让她具体说出是哪里来,她也说不出。 “就因为这些,你就大老远的跑过来,你可真闲。”林向晚低声嘟囔着,徐云起耳朵尖听到了,就继续道,“其实也不光因为这些,后来又听说沈士君要结婚了,就愈发的能确定了,正好开春没什么事情,就开车过来看看,如果遇到你了,就叙叙旧,如果没遇到,就当是踏青了。” 嘴上说得轻巧,可从H市开车过来,少说也要半天时间,谁没事会跑这么远踏青?而且一踏就是一个星期的?林向晚心里嘀咕,“沈士君结婚又碍了我什么事?难道说我真死了,他还不结婚了?” “林向晚,别人或许都能说这话,但你说这话,要是让沈先生听到,心里该有多寒?你要是真死了,楚狄还活着,他能自顾自的去结婚?是你在和我装傻,还是真傻?” 徐云起一句话,彻底的把林向晚憋哑吧了。她涨红了脸,想要口出几句狂言,但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反驳的话。 确实,如果她真的死了,沈士君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楚狄。 沈士君这类人,看上去无情面冷,但其实心里比谁都热乎,若是把你放在心中,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他做了承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食言。 只有她这样的傻子,会把这么好的男人拱手相送,现在沈士君还在生她的气,每次悄悄的来,放下东西就走,根本不见她一面,让她想道歉都没机会,自责得快要吐血。 “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嫁给沈先生。”徐云起发出一声与他模样十分不符的赞叹,林向晚血压又高了几十帕。 沈士君要结婚的消息,她也是从报纸上得知的,全市人民了解多少内幕,她就了解多少。不能当面去问沈士君新娘子的人选,林向晚只好在脑中癔测。 不期然地,有个圆圆脸总是笑咪咪,说话软绵绵,受惊吓时就会把嘴张成O型的丫头的样子就浮现在她脑海里。 会是她么?会是莫洛洛么?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天性短小保守的莫洛洛,终于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么?如果不是她的话,那还有什么人可以配得上沈士君? 天啊,她闲在茶庄里太久太久,每天无所事事,真的好想找人聊聊这事儿啊。 强忍着内心八卦烈焰的煎熬,林向晚闭紧了嘴没有继续和徐云起聊下去,她脑子里正飞快地记算着如果徐云起能看出这些破绽,那别人看破的机会有多少。 车子就是在沉默之中飞快的驶出了山区,一路疾驰,朝着H市的方向驶去。 到了市一师附小附近的时候,正好赶上下学。孩子们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从校门里冲出来,徐云起将车子泊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从车子的储物盒里拿出一顶鸭舌帽,扣在林向晚头上,“戴上这个保险些,你要不要下车?” 孩子们欢呼着从街角跑过,林向晚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变得冰凉,她摇了摇头,把身子往车座椅里硬塞了塞。 徐云起也没有理会她。 两人安静地坐在车中,深色的玻璃窗很好的将他们掩藏起来,来来往往的小朋友身后背着沉重的书包,撒欢地从他们车旁经过的时候,没人多看一眼。 车里宁静详和的气氛一直到叶楠和小珍手牵着手从校门里走出来为止,林向晚看见他们突然将紧缩的身体繃直,她手扶在副驾驶旁的门把手上,好像随时都要冲出去一样。 两年不见,叶楠长高了很多,他的眉眼结合了林向晚与楚狄的特色,纯黑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略显薄情的嘴唇,远远瞧着有些冷漠,但看向小珍的时候,却总是专注认真。 小珍也长大了一些,肉嘟嘟的小脸开始显现出女童纤细美丽的轮廓,他俩穿着同款的校服,就像两个洋娃娃一样吸引着路人的视线。 两人手拉着手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位成年人,看上去应该沈家为叶楠请的保镖,小珍用手对着学校对面指指点点,像是怂恿叶楠和她一起去买什么东西。 叶楠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林向晚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头缩到车子下面,脑袋撞在贮物盒上,发出一声闷响。要不是徐云起提前给她戴了一顶帽子,恐怕她现在额头已经肿得好像寿星佬一样了。 “怎么吓成这样?他看不到你的,学校那边有个小超市,他们大概是想过去买东西吃。”徐云起伸手去拖林向晚,可林向晚却说什么也肯起身。 她害怕,她是真的害怕,这样的害怕没办法对徐云起说,没办法对任何人说,这是她自己造的孽,只能由她来偿。 她还记切在她的葬礼上叶楠的一举一动,记得他声嘶力竭的对楚狄喊,说他是骗子。 她的葬礼虽然是假的,但叶楠的悲痛却是真是。 如果他知道自己最爱的妈妈也骗了他,明明活在人世却不肯见他,任他一个人在这样凶险的世界里自生自灭,那样寂寞,那他该有多失望,该有多难过? 林向晚不敢想像他失落的样子,有一种熟悉的疼痛感在她已经痊愈健康的心脏表面开始蔓延,并不断加深,刺疼着她的灵魂。 “我不能……让他看见我……他会生气的……我……”林向晚躲在狭小的空间里,喃喃地低语着,徐云起坐在一旁,眉头聚拢成一团,“可你这样子,也见不到他啊,快点起来吧,再过一会儿接他的车子就来了,你就见不到了。” 想要见到叶楠的想法打败了其他的一切,林向晚狼狈地从车仓里爬出来,再抬起头,却没料到她会看见那个让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的男人…… 第4章 他怎么…… 林向晚也没想到自己会一眼在这么多人里就认出楚狄来,远远的瞧着他,她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呆坐在车中,不知所措。 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曾经她回国后第一次和他相遇,就嘲笑他老了不知多少,可和那时候相比,他现在的变化简值就是天翻地覆,若不是他们纠葛已久,恐怕没人能认出现在的他。 男人的衣服一看就是随意地从角落里捡出来就穿在身上,完全看不出任搭配和讲究,西装和裤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皱纹,让他身上曾经拥有过的浑然天成的贵气消失怠尽。 他就像是被打回了原形,从高高在上的地方被直接抛下深渊,一副落魄的模样让人不忍卒睹。 有些凌乱的头发,青青的眼圈与胡茬,消瘦的面孔更显得轮廓分明,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冲出刀鞘的利刃,唯有犀利的目光仍是没有变。 他和她一样也站在街角不起眼的地方,他们的视线共同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叶楠不知和小珍说了什么,小珍不再要过马路去了,但小姑娘明显已经有些不高兴,噘着嘴,圆圆的小脸气得鼓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发了怒的小河豚。 叶楠没有劝她,而是脱下自己的书包,放在地上,在里面翻找了许多,翻出一根类似于力士架之类的东西交给小珍。 小珍接过来,雨过天晴。 她打开了包装,小心翼翼的将力士架分为两块,两个小孩儿吃了甜滋滋的零食,相视而笑,拉着的小手一直没有放开。 就在此时,楚狄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林向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手紧抓着门把手,看样子只要楚狄对叶楠不利,就要冲过去。 徐云起按下了车锁,“再看看,他不会做什么的。沈家对叶楠保护的很好,不会让他挨到他十米之内的距离。” 果然,徐云起的话音未落,站在叶楠身后的男人已经动了起来,他向前几步,将楚狄挡在不远处。 楚狄和他急急地解释着什么,那人只是摇头,隔得太远再加上身处车中,林向晚根本听不见楚狄在说什么,可是光是看他的表情,她就莫名的有些难过。 她将手掌轻扣在自己的胸膛上,那里有一道巨大的伤疤,比她的手掌还要大,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心中古怪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好像要给叶楠什么东西。” 楚狄自己虽然穿得十分不讲究,但手中拿着那只盒子却是包装精美,盒身上系着银色的蝴蝶节,看起来里面装着的东西应该价值不菲。 保镖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东西接过来,然后回身几步,转交给叶楠。 叶楠冷漠地瞧着那只华丽的纸盒,紧抿着双唇,他的眉目微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将纸盒收下来。 楚狄的脸上露出一抹半是欣慰半是酸楚的微笑,可这微笑还没来及成形,就变成了愕然。因为他看到,叶楠扬起了手,又将那盒子重重地丢在了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马路上的车子极多,那个精美的礼盒很快就被滚滚的车流吞噬,一个绿灯过后,马路中央只有一个破烂的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架早已被车轮碾坏的遥控飞机模型。 模型细小的碎片,在黄昏落日里闪动着微弱的光芒,很快,下一轮车流到来,它们就彻底消失不见。 来接叶楠和小珍的保姆车此时也赶到了学校,叶楠拉着小珍,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子。只把楚狄一个人留在原地。 从始至终,叶楠都没看过他一眼,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就是她的儿子,血管里流淌着她的血液,他与他一样爱恨分明,睚眦必报。她应该感到欣慰的,虽然叶楠还只是个小小的孩子,但他已经明白了爱的背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唯有冷漠才是给你恨的人最好的回报,可她却一点也不高兴。 她难过得想哭,把脸埋在手掌心,却一滴也掉不出来。 “走,回去,带我回茶庄,拜托你。”林向晚呜咽地说着,像是逃离某种灾难一般,催促着徐云起离开学校门口。 回去的路,车里寂静得让人心慌,徐云起燃了一只烟,黄昏的风呼呼地从打开的车窗口灌进来,林向晚的一头长发就在风中飘舞,她蜷缩着身子,像只刺猜似的一动不动。 “抱歉,还以为让你看看叶楠,你会高兴一点,可我好像做了错事。”徐云起自嘲道,将烟蒂捏灭,丢到山路里。 林向晚没有回答,仍是保持着自我保护的姿式,脸贴在玻璃窗上,一动不动。 徐云起觉得有些沉重,想要扭开收音机,可就在这里,林向晚却开了口,“下个月,就是叶楠的生日子。那应该是他的生日礼物。” “哦?那你有没有给他准备礼物?”徐云起问。 林向晚苦笑地摇摇头,“没有,好几年没给他过过正经的生日了,想想我真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当时在芝加哥,曾是忙,忙着赚钱,忙着修学分,每天叶楠的生日,就买个纸杯面包给他,插一根蜡烛随便过了。因为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许愿,每次许愿都是我替他许的,吹蜡烛也是我帮他吹的。后来他懂事了,他其实一直想让我给他好好的过个生日,可我还是忙,我以为我会有很多的时间,就算今年不过,明年也会过。我总觉得如果可以把那些烂事破事都了解了,以后不管多少年,他想要怎样的生日我都可以帮他操办……可是……”林向晚说着叹了口气,长发拨散在脸侧,使她看起来像是个做错了事马上就要被人批评的小女孩儿,“倒是楚狄,回国之后一直记得这个日子,很早就准备了礼物给他,平时有事没事也总送给叶楠很多昂贵的礼物,说是要替他补上过去没过的那些生日。” “你以后再补,也来得及。”徐云起安慰道。 林向晚道,“那要多以后才行?到那时候叶楠原谅不原谅我还是一回事,你看见那小家伙的倔劲了吧,他厉害着呢,谁对他不好,谁对他好,他心里清楚的很。就算我想悄悄把礼物托沈士君送给他也不行,也会问,这是谁送的,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沈士君不会说谎,迟早让他问掉底了。到时候更麻烦。” “徐云起,我问你,我是个很失败的母亲吧?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却让他身陷危险,最后只能用这样拙劣的方式来退场,像逃兵一样,很难看吧?” 这真是个难以让人回答的问题,说是或者不是,似乎都不对。 幸好的是林向晚也并不真的想从徐云起这里得到答案,她只是想倾诉。 龙纪威虽然给了她一个避难所,但他根本没时间听她这些废话,对他来说,只有白静的话才是有意义的,别人的都是放屁扯淡。而白静,就算林向晚对她说一千句一万句,她也不会给她一个回应。 她经过了太多太多,死里逃生,就像重活过一遍。在那些一脚踩在阎王殿,一脚还在阳间的日子里,她就像爬过了许多不知名的大山,每座山上都烙刻着她的过往,她从没如此仔细又深刻地回顾过自己的一生,她人生里的悲欢离合,都像是一幅幅展开的画卷,任她细细品尝,好好思索。 然后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原来她那么蠢,她一直执直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而真正宝贵的,却被她忽视了。 徐云起的车开得又快又稳,不用三个小时就把林向晚全须全影地带回了茶庄。 茶庄铸铁造的大门已经被人开启,龙纪威一脸不耐烦的站在门口,看见车子,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茶庄的大门少说也有几百斤重,平时是锁死的,怕的就是有不知好歹的人闯过来,打扰了这里休养的人。平时茶庄里有人想外出的时候,都是走旁边的小门,林向晚出门的时候走得匆忙,也没来及和龙纪威知会一声,她原以为龙纪威根本不在乎她死活,巴不得她早点消失,现在看来,姓龙的还有几分良心。 只不过林向晚此刻心情实在不佳,和龙纪威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龙纪威闪开身子,让林向晚走过去,然后又重新站在茶庄门口。 徐云起与龙纪威对视,后者的目光如电,丝毫不懂得半分礼节,大喇喇地刺过来。徐云起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烦闷,就像是暑伏天憋雨的季节,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他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不适感,毫不客气地与龙纪威交换着目光。 片刻之后,龙纪威嘴角微微挑了挑,回身进了茶庄,单手把大门带上,落锁。 “以后不要再见那个男人。”龙纪威跟在林向晚身后道。“否则就滚。” 林向晚以为他说的是楚狄,就解释道,“不是故意去见他的,只是在学校门口撞见了。” “我说的不是你的姘头,而是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 第5章 坏人 “徐云起?为什么不能见他?”林向晚本来不想就这个问题和龙纪威纠缠,她心情实在欠佳,很想找个地方藏起来闷头睡一觉,睡到地老天荒最好。 可龙纪威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总是轻蔑看她的眼睛此刻也满是寒霜,让林向晚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不是好人。”龙纪威眉头敛着道,“他杀虐太重。” 龙纪威看人和一般人看人不太一样,他似乎可以直接透过别人的皮囊看到那人灵魂里的东西,越是黑暗的,他越看得清。 林向晚见识过他的本事,但龙纪威所说的吓不倒她,“老实说,我认识的这些人,有哪个杀虐不重的?别说别人,就连我自己。”她摊开手,白净的手掌里有道早已痊愈却怎么样也消除不掉的旧疤,“虽然没杀过人,但也差不多了。” “他不同。”龙纪威寸步不让,“他太危险,我不能让他靠近这里。” 对龙纪威来说,白静的安危就是一切,他才不是因为在乎林向晚的死活才去管她和什么人来往。林向晚自然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量重,于是只好让步道,“他一个打手能危险到哪里去?和他比起来你可比他危险多了,哎,你的地盘你做主,你不喜欢他过来,我以后让他离远点停车,这样行了吧。” 开什么玩笑,现在除了徐云起,还有谁能带她回H市?虽然这样偷偷摸摸做贼一样见叶楠她也很不爽,但那也比见不到强。 龙纪威挑挑眉头,似乎对这个提议也很不满意,可林向晚却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走了。 “你最好也少接近他,那种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以为谈话已经结束,可没想到龙纪威又加了一句,林向晚皱眉,这男人很少有这么罗嗦的时候,他的话都对白静说了,平时连个表情都吝啬的很,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知道不知道军刺?”龙纪威问。 “你是指军刀?”林向晚不解。 龙纪威摇摇头,“金三角总知道吧?那里有一只雇佣军,就叫军刺,如果我没看错,我那个朋友,应该也是其中一员。你怎么认识他的?” 林向晚张大了嘴,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国内虽然消息闭塞一些,但大名鼎鼎的金三角,却是人人知晓。那块位于东南亚地区缅甸、老挝、泰国的交界地带,因为盛产毒品而著名世界,是最古老,也是最旺盛的贩毒源头。 军阀、毒枭,雇佣军,那块总面积不过才20万平方公里的地带,是所有向往着鲜血与财富的贪婪人群的朝圣地。 “他以前……以前是在拳场打拳的,我离开美国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系,然后我在国内遇见他,他正巧没地方住,我就把阁楼租给他,他还教过叶楠一些功夫。”现在想想,徐云起一个孤儿为什么能有那么好的身手,也就不难解释了。头一次上台,第一回合就能给对方致命的一击,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这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运气,而是实打实的能力。 能在金三角地区做雇佣军并且活着走出来的人,总是有些本事的。 “愚蠢。”龙纪威冷漠的评价,“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偶然了么?怎么那么巧你回国,他也回国,而他没地方住,你正好就有空余的房间?你在这里的事情,根本没人知道,就连楚狄都找不到,但他却能摸来,难道这也是巧合?林向晚,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经他一说,林向晚后背冒了一层冷汗,不过细想一下,她就飞快的否认到,“怎么会,我没钱也没地位,盯上我有什么好处?无利不起早,我根本没什么好被人所图的。哎,你不要再说了,说得我心里毛毛的,大不了我下次见到他,让他不要再来找我就是了。” 她在H市,除了招惹过楚家,就没再惹过别的麻烦,别的事情林向晚不敢保证,但这一项她是可以拍着胸脯说的。所以龙纪威这种假设根本就是站不住脚,但林向晚还是做了决定,下次再见到徐云起,还是和他说明白好了,不见叶楠也只是一时难受,但若是自己藏身的地方被那人知道…… 林向晚闭上眼,只觉得吃是吞了只活刺猬,心里胃里都是毛扎扎的。 * 虽说龙纪威允许林向晚住在茶园里是看了沈士君的面子,但林向晚也不是吃白食。 当然,吃白食人家地主也不干。 每天用完晚饭,林向晚就开始替白静按摩穴道。以前这事都是龙纪威亲手干的,不得不说,这男人虽然硬得像块砖头,但对于白静,却是极有耐心又温柔的。 白静昏迷的这几年,一直都是他亲手照顾她,吃喝拉撒,一样不差。身为医生林向晚最知道像这种全身瘫痪的病人有多难照顾,因为无法自己行动,所以病人全身的肌肉都处于萎靡状态,只要稍有个不注意,就会生了褥创,治愈起来十分麻烦。 可龙纪威一个男人,却把她照顾得那么好。 林向晚曾经见过龙纪威替白静洗脸,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就像是对待一件珍宝般对白静,眼中没有丝毫的不耐,有的只是满满的温柔。 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你看到她时,眉眼间都是花火。让你见到她笑,会轻扬唇角,看到她皱眉,欲以身代劳。 只愿她好,岁月无惊,良辰美景。 龙纪威最开始还不愿意让林向晚抢去这项工作,后来见她的手法实在专业,穴位也认得准,才肯放手的,不过每次林向晚替白静按摩的时候,他都一定要守在一旁,好像生怕林向晚会借工作之便多摸白静两把,吃她豆腐一样。 “那个雇佣军……是不是会杀好多人?”平时做这事的时候,林向晚是很少和龙纪威交谈的,因为龙纪威说话实在不好听,和他聊天跟自取其辱没什么区别,但她今天心里有事,就忍不住开了口。 龙纪威正在看当天的报纸,军事版上一片血雨腥风,全世界人民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听见林向晚的话,抬起头,“军队哪有不杀人的?何况那些人都是拿钱买命,能活下来的手里哪个没有几十条人命。” 林向晚听得头皮发麻,一想到自家阁楼曾经住过如兰博般厉害的人物,那人还曾手把手地教过叶楠功夫,她就忍不住想要尖叫。 她不怕杀过人的人,在拳场里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他们不一样。 拳场里是靠拳头吃饭的,一次最多一人,能不下杀手,就不下杀手,图的是钱不是命,可雇佣军……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但枪栓一旦拉开,死在枪口之下的谁又能保证百分之百都是坏蛋? 滥杀无辜的人,是林向晚最不能接受的,因为身为医生,她知道想要救活一个人有多难,但是要他的命,只要一颗子弹就够了。 “你不会以为他能干干净净地从那种地方出来吧?”龙纪威嘲笑道,“军刺是我知道的在金三角最好的雇佣军,当然价钱也是最贵的。说来很奇怪,在军刺能活着退出的人,要么是因为伤病太严重不得不退出,要么就是捡了大买卖,赚了大钱可以不用再卖命了,可你这个朋友两者都不像,喂,林向晚,要不要帮你查查他?” “你这么好心,居然要帮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林向晚夸张地喊了一声,手下按压的动作倒是没停,她的手经过这两年的恢复比原来好了许多,虽然偶尔仍是会抖,但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打摆子似的不听使唤了。 “当然不是白帮,我有个朋友,想要招个兼职的员工,你有没有兴趣?”龙纪威像是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件事,但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里面有道狡黠的光。 林向晚低着头用手指丈量着穴位,没有注意道,“什么兼职?超市发传单我可不去啊,最好能不用见人露脸的工作。” 林向晚只是开玩笑,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她以为龙纪威只是又在找理由把她往外哄,可龙纪威却是正经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不得不说,龙纪威办事的速度还真是快,不过一天时间,写满徐云起生平的文件就落在林向晚手中。 有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的人生和别人无关,但却不知道冥冥之中有无数双眼睛,其实早就盯住了我们。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无从逃离。 “我建议你还是坐着看。”龙纪威难得好心的劝道,“里面有些东西……不太好看。” “放心吧,我做外科医生的,血肉横飞我都见过了,还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林向晚根本没把龙纪威的话放在心上,径直翻开了档案。 看了几页之后,她把文件又合上,深吸了几口气,也不怕龙纪威笑话,手扶着椅背,颤颤地坐了下来。 第6章 虐杀 林向晚顾不上去管龙纪威会不会笑话她,直到的后背靠在椅背上,她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被纸上的东西吓到是什么时候了,使劲想使劲想大概才能想起来,是看见叶楠DNA检测的时候。 那也只是一时的震惊而已,震惊过后这件事情就像浮云一样消散而去。 可现在面对着这几页写满了徐云起过往的纸张,她却是真真切切被吓到了。 恐怕夜里闭上眼都会做噩梦。 即为军人,那手上总是要沾些血的,再加上刚刚龙纪威前阵子已经给她提了醒,说徐云起的杀虐太重,所以林向晚心里其实是有点底的,她以为徐云在金三角的那几年,估计是做了不少恶,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做的恶,会这样恐怖。 杀与虐杀,虽然都是夺人姓命,但却有极大的不同。 虐杀同类,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暴行之一,而这种暴行,除了人类之外,没有别的动物可以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行径。 而此刻,林向晚在那几张纸上,分明地看清了徐云起曾经做过的事情,他在到美国的前一年,虐杀了七个人,而这七个人,是他在军刺中的同伴。 林向晚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到底为何,他们怎样得罪了徐云起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此刻,只觉得心寒。 并不因为做这事的人是徐云起她才不舒服,而是因为这种事情本身就触及了她的底线,林向晚是大夫,从她迈入H大的第一天起,她就牢记着医学院的校训,救人治病,仁爱明德。 而这些纸上记载的东西,完全地颠覆了她过往的所有认知。她觉得愤怒,恶心,不知所措。 “这会不会弄错了?他为什么会杀同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不确定的转而问向龙纪威。 龙纪威剑眉一挑,“你在怀疑我的人做事的能力?林向晚,你看到的东西,全部是最真实的,没有夹杂任何杜撰或者主观臆测,这些人确实是他杀的,除了这些人,他以前还杀过其他人,不过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被人关注所以就没有详细记载。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干,那只能问他了。当时他们应该是在遇难地附近接了生意,生意已经完成了,但后来又出了什么差子,就谁也不知道了。” 龙纪威的能力有多强,林向晚心知肚明。他说这事发生过,那这事儿肯定就是板上钉钉的发生过。 可林向晚心里还是不能接受,在她的印象里徐云起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大好人,在拳场里的能有什么好人,有的只是活人和死人,但他实在也不像能把人四分五裂的凶神恶煞,“肯定是有哪出问题了,不行,这事儿我得问清楚了,他还教过叶楠功夫的!叶楠还叫过他师傅的!” “林向晚,你又幼稚了吧,这种事情就算你问,人家也不一定会告诉你,告诉你的,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与其自己折腾自己,不如还是不要问了,以后这个人,别再来往了,惹出麻烦,你就知道厉害了。” 龙纪威教训完林向晚,照例的大爷一样的拍拍屁股走了,只留下林向晚一个人发楞。 她也知道龙纪威说的没错,你算老几啊,人家凭什么告诉你这些事情啊?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好事,人家干嘛要说出来只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可那人不是别人,是徐云起,徐云起和她还有叶楠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那么几个月,她不在家的时候,叶楠总是黏着他,若他真的是坏人,对叶楠干了什么事……而且他现在还又找上门来……她就算躲得过一时,又怎么能躲得过一世? 不行,事关叶楠和自己,林向晚必须把这事儿给弄清楚了。 再见到徐云起,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他比上次来的时候晒黑了好多,像是从非洲大草原刚回来似的,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阳光火热的味道。 男人的头发理得极短,远远看着就有种彪悍的气息,再加上天气热了,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身上鼓起的肌肉把衣服撑得满满的,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林向晚出了茶庄走过去,离他越近觉得自己脚步越轻,脑子里全是那几个人被徐云起虐杀至死时狰狞的模样,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徐云起不知道林向晚心里在想什么,见她出来了,就朝她微微一笑。 他笑得很好看,唇红齿白,心无城府的样子,让人完全想不到这样的人也会做出如此残暴的事情。 林向晚上了车,徐云起打开空调。“天气真热起来了,我记得你以前特别怕热的,现在好些了么?我这车空调有些不太好使,你别着急人,等一会就出冷风了。” 热?她哪里感觉到热。坐在这个大杀神身边,林向晚手脚都是凉的。她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声,没事,就没再多话。 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会儿自己要是问出徐云起那件事,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把自己宰了直接扔山沟里。 “你今天怎么了?好像特别的沉默?有事?”似乎是看出了林向晚的不对劲,徐云起问道。 “啊,没有啊,我……徐云起,你在去美国之前,是做什么的?”徐云起太直接,让林向晚本能的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但一想到这事儿不是逃能逃得了的,她就硬着头皮问出来。 徐云起明显一楞,然后道,“在那之前,我在别的地方谋生,哪里都去过,主要是在越南和缅甸边境,怎么突然对我的事情感兴趣。” “老实和你说吧,不是我突然感兴趣的,而是龙纪威他……你见过他,就是上次在茶庄里给我开门的那个人,多亏了他,我现在才能活下来,他算是我的房主吧,他说你以前杀过人……他给我看过那些人的照片……徐云起,那些人不是你杀的,对不对?龙纪威是在故意吓我的,是不是?或者那些人是坏人,特别坏特别坏的人,根本不是你的同伴,你杀了他们也只是为了自保,是不是?” 徐云起没回答,两人之间的交流突然断下来,车里只能听见空调出风口处传来的嗡鸣。 林向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把身体朝着车门的方向靠过去,只等着徐云起有什么歹毒的动作,她就跳车逃生。 可等了半天,徐云起却根本没动。 他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好像根本没听见林向晚说过的话。 过了一会儿,林向晚的身体因为较着劲而变得僵硬,她偷偷地想要换个姿式的时候,徐云起却开了口。“是我做的,他没吓你,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他们是我的同伴,我杀他们,也不是因为他们威胁了我的生命,而是因为愤怒。” 因为愤怒,所以他连杀了七个人,手段毒辣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林向晚像是被点了穴,彻底的不能动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胆子很大,因为死过一次,或者说死里逃生过一次,人就会变得很勇敢,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与死神擦身而过的那种日子,她真的不想再重复一次了。 她现在惜命的很。 徐云起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承认了那些事情,实在让她心惊肉跳。 “吓到了?”徐云起扭头看她,一边说着,脸上还带着笑。 林向晚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点点头。 徐云起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短寸,“你的房主真有本事,这种机密也能挖出来。这事儿也过去有几年了,好多知情的人都死了,没想到还能有人记得我。呵呵……林向晚,到H市的时间还早,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讲?” 他说完这句话,就点燃了一只烟,没等林向晚开口,自己就讲了起来。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吧?你可能不知道,孤儿院和孤儿院也不同,就像学校一样,有的学校很大,就能得到很多赞助。孤儿院也一样,大一些的孤儿院,总会有人捐钱捐物,可是像我们那种小孤儿院,没什么名气,要等到一次资助就太不容易了。所以孤儿院里的孩子每当能得到一笔赞助,都会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我记得我好像是十来岁那年,孤儿院得到了一笔最大数额的捐赠,那笔钱现在看起来根本没什么,但在当时,却是解决了我们很多问题。因为那笔钱,我们连着一个月都有牛奶喝,晚上睡觉前还有水果吃,有很多孩子做祷告的时候,都对自己说,如果有朝一日可以离开这里,一定要亲自感谢那位好心人,我不知道他们最后都去没去,只不过,我去了。” 徐云起说到这里,低下头笑了笑。林向晚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一丝回忆的甜,但同时,在他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不可抑制的苦涩。”我其实不应该去的,如果我不去的话,或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第7章 死别 “孤儿院的规矩是一待到十六岁,就必须离院。所以我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开那里,最开始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因为不爱读书,脑子也不大好,所以没什么本事,只能靠给人家洗碗送报打零工赚钱,后来觉得实在是没意思。又攒了一些钱,就想去别的地方看看。那时候年纪轻,脑子里想的也直接,我想着如果能够找到那个捐钱给孤儿院的人,说不定他会留下我,我会好好干活,我不怕吃苦,我只是不喜欢到处漂泊。” 打零工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年纪小,所以经常会被人欺负。吃苦他不怕,但因为自己穷,所以就要被人怀疑么?店里丢了东西,老板娘最先把质疑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哪怕他是店里干活最勤苦,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一个。 “后来我就回了孤儿院,问过院长,院长告诉那笔捐赠是匿名捐赠的,所以没人知道到底捐钱的人是谁,于是我只能通过当年的汇款单查过钱汇出来的地方。那个地方靠近泰国附近,是个很小很小的镇子,在地图上你都找不到它,我把我所有的钱都买了一张单程机票,然后就奔了过去。” “你就这样找过去了?你就没想过你会找不到他?”林向晚忍不住插嘴,就算是年轻,年轻的她肯定也没有这样的魄力,一个人背井离乡,去寻找一个根本不知为何物的目标,而且时隔那么多年,就算当初那个捐款人确实住在那个小镇上,可是过了这么多年…… “所以说,我脑子不好么,一根筋,上飞机的时候都没想到过这个,等坐在位子上才想起来,要是真找不到怎么办。”徐云起笑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在哪里还不能活下去。” 越是生活窘迫的人,就越不怕流浪,因为他们无所依靠,所以天涯海角,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结局。 山路崎岖难行,而徐云起的车技娴熟,林向晚以前喜欢可以把开手动档车子开得风升水起的男人,觉得换挡提速之间的动作很帅。徐云起已是而立之年,和沈士君楚狄他们不同,因为生活一直不算富裕,所以他的眉眼之间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和他在一起,林向晚从来也不会觉得两人有什么距离感。 所以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莫名的就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感觉。 “事情证明我当时确实是想得太少了,等到真的到了那个地方,我才知道想要找到那个人,简值是如大海捞针一般,根本是不可能的,那虽然是个小镇子,但至少也有几万的人口,而且年代久远,银行里工作的人员都换了不知道几批,根本没人记得当初有人曾经汇过这么一笔钱。我没办法,只好在镇子上乱逛,因为听不懂当地的方言也不会说话,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零工,身上没钱,也赚不到钱,连最差的旅店也不让进,最后在街上住了几晚,饥寒交迫,就病得快死了。” “不过我这个人命大,病成那样,居然也有人肯把我捡回去,每天给我煎草药汤喝,后来居然慢慢的给医好了。等我病好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泰缅边境的一个小山村。把我捡回去的人是村里的一位药师,他去镇上卖草药的时候遇上我,觉得我可怜想着教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把我救回来了。” 徐云起说到这里不禁顿了顿,林向晚看他,见他的神情冷静,只是手指里夹的烟快要燃到尽头,要烧到手指头了,他却依然没有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到了那样的地方,村子里连电和自来水都没有,吃水要到溪边去打,晚上一过七点钟,整个村子都是黑漆漆的,家家户户都睡觉了,连油灯都不舍得点,除了能采些山里的草药换点钱,买点生活必须品,其余的收入就只能向地里要,地里打出多少粮食就吃多少,要是遇到灾年,可能一村人都要去啃树皮裹腹。明明贫穷又落后,可那里的人却是我见过活得最快活,也是最朴实的人。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异乡人而对你另眼相看,你要是在饭点时间走在村里,就会有老婆婆把你拉到家里,给你盛一碗甘薯粥。那才是真正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都安心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如果家里有哪户人家在山里猎到了猎物,或者挖到了好草药,村里人都会为他高兴,而不会眼红。” “我想我这辈子除了那儿,在哪儿都没再遇见过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人,他们把我留下来,教我辨认草药,教我说当地话,还教我习武,因为那里靠近深山,所以村里的男人偶尔会进山打猎,他们的功夫不是那种很正经,很系统有门有派的功夫,只是为了防身而已,但杀伤力却很强,我身上的功夫也是从那里开始积累的。” “我病好之后,就一直住在村里,跟着救起我的草药师傅一起进山挖药,一直住了两年,后来村里人让我入了族谱,还一起给我盖了房子,并且让我娶了妻子。” “你结过婚了?”林向晚打断道,因为徐云起一直闲云野鹤似的一个人,根本没听说过他娶妻的事情,他自己也没透露过半句,所以现在突然听到说出来,实在让人有些惊讶。 “是啊。”徐云起笑着点点头,“我那时候才十八,不过她也才十六,她叫兰朵,是村里人,父母早年过世了,只带着一个傻弟弟过活,她也是靠挖药为生的,我们两个总是结伴一起去山里,一来二去就熟了,然后村长做了媒,就把她嫁给我了。” 徐云起提起兰朵的时候,眼中有说不出的温柔,林向晚见过这样的温柔的表情,在龙纪威抱着白静的时候,在那人将方糖一般的戒指,交给她的时候…… “真看不出来……十八岁就结婚,徐云起你可以啊。”林向晚说着,拍了拍他的背。聊了这么久,她已经快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和徐云起说起这个话题,以及龙砖头让她远离这个男人的事。她直觉徐云起不是坏人,至少不是那种心肠恶毒,心怀不轨的坏人。林向晚眯起眼睛,八卦道,“那么早结婚,孩子已经会满地跑了吧?你老婆呢,怎么没见过她?还在小村子里没和你一起出来?有照片没有?让我看看。” 徐云起楞了楞,然后迟疑一下,才把手伸进胸前的衣兜里,拿出钱包递给林向晚,“很久以前的照片了,可能看不清了。” 林向晚翻开钱包,发现在钱夹的照片框里放着一张小小的合影,照片已经很旧了,边缘部分不知什么缘故变得有些焦黑,她把照片放在窗前,借着外面明亮的阳光,变强可以看清照片上那三个小人模糊的轮廓。 一个短发,目光如炬的小伙就是年轻时的徐云起,而另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应该就是兰朵。在这两个人中间,还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张大了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想必是兰朵的那个傻弟弟。 “徐云起,这就是你不对了,有了太太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应该带她一起出来的呀,你看,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你这个老公,太不称职了。”林向晚抱怨着把钱包还给徐云起,徐云起接过钱包,苦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对嘛,不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赶快把你太太接来吧,不会讲普通话也没,我问问龙纪威,看看能不能给她找个合适的工作……” 面对林向晚十分热络的推荐,徐云起只是遥摇头,低声道,“不必了。” 林向晚以为他是和自己见外,就继续大包大揽道,“哎,不用和我客气,龙纪威这个人虽然脸臭一点,但人还是不坏的,大不了我拉下面子求他……” “真的不用了……兰朵不会过来的……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车子里霎时间又恢复了死寂,就像是有人投下一颗消音炮,所以有的声音都被吞噬干净。虽然徐云起的语气平静无波,但林向晚却硬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了刻骨的伤心。 生离死别。 人生最痛苦的两件事情。生离或者还有再相遇的机会,伤得再深,只要挖掉腐肉,就能重新来过。 而死别,则是一去千万里,上穷黄泉下碧落,也再见不到的了。 “她是怎么死的?”林向晚听见自己开口问道。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问的,掀别人伤疤的事情,要多残忍有多残忍,这种痛苦是她切身可以感觉到的,如果是在平时,她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说声对不起,或者说可惜了,可现在她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徐云起停了半晌,然后平静地开口道,“是我杀死的。我亲手,杀死的。” 第8章 抹杀 这个话题太过劲爆,比林向晚预期想要得知的真相还让人震撼。林向晚楞了很久,嗓子微微有些发干,才发现自己的嘴巴一直张开,都忘了合起来。 “你……徐云起,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你没听错,我太太是我杀死的,我亲手杀死的。”徐云起的表情很平静,好像现在他们所聊的不过是最寻常的事情,今天你吃了什么,或者晚上看场什么电影。 林向晚把手收回来,搂住自己的胳膊,“这种话,我没办法接受。为什么?” “我也没办法接受,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徐云起道,“不如我继续讲下去吧,等讲到那一段,你自然就明白为什么了。” “我说到哪儿了?对结婚……现在电视剧里总爱说一句话,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其实我觉得说得不对,就是因为年轻,所以才懂爱情,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爱情才更加真诚,等人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心就没那么实在了,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能只凭着一股子热情,会考虑很多事情,家庭背景,钱,还有好多别的。可是年轻的时候,人就是那么傻,傻乎乎的爱上了,然后就看不见别的。” “那个时候兰朵的条件比我好太多了,至少她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村里不仅有她家的祖宅,还有两亩地,只不过因为她是个姑娘家,没力气种,才任由它们荒了。其实她可以嫁给比我优秀得多的人,她的弟弟只是脑子不太好使,但是很乖,并不会惹麻烦,没事的时候还会帮家里做些事情。但兰朵却义无反顾地跟了我,我们的婚礼还是在村里人帮助下才办成的,我甚至没钱给她买个样像的戒指,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她说她看中的是我这个人,有没有钱,她并不在乎。” “很傻的女孩子,是不是?”徐云起似是自言自语道。 林向晚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个衣着朴素,但笑容甜美的泰家姑娘,在群山峻岭的环绕中,朝她安静地甜美微笑。 “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徐云起提起了这两个字,眉头开始紧锁,这应该是那段回忆不愉快的开始,因为这样的开始,导致了最终悲惨的结局。“后来我和兰朵在山里草药的时候,在山崖下面发现一个人,那人伤得很重,我看见他后腰上别着枪,就让兰朵不要救他,可是兰朵却说,如果当初老药师不救我,就没有现在的我们,所以她执意把他带回来了村。” “那人是军刺里的一员,因为执行任务时被敌对方打伤,才失足跌下山崖的,不过因为山崖上长了许多粗壮的藤条,救了他一命。我们把他带回家里,帮他治伤,等他伤好之后,就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军刺。” “我知道兰朵其实是不想让我去的,做雇佣军或许会赚一些钱,却是刀头舔血的买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丧命,兰朵不希望我出事。可我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应该养家,让自己的老婆每天过苦日子,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于是我们吵了一架,然后我带着行囊离开了家。” 一走就是近三年的时间,小村子没有电话,更不通网络,唯一的联系就是让人带信回家,但一来一回就要好几个月,新闻都成了旧闻。兰朵已经不再生徐云起的气,本来嘛,夫妻哪有隔夜仇的,在冲动过后,剩下的就只有苦苦的思念。就算是信件,也不是天天都能送过来的,每个月送一次,进村的路不太好走,邮差不乐意过来,就只有靠村里人走出去拿信。 如果错过了,就只好等下一次。 每天取信的日子,兰朵都会带着弟弟痴痴的守在村口,生怕会错过任何一封关于徐云起的信件。 对她来说,等待的日子就是煎熬,但对徐云起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从第一次开枪杀人,到后来麻木的可以打断别人的肋骨,刺穿别人的小腿,看着那人在血泊里嚎叫而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的心,就像是被浇上了一层滚烫的熔铁,等铁液冷了,自然就形成一层厚厚的硬壳。 他把兰朵藏在心里,藏在最柔软的地方,每当他觉得无穷无尽的杀戮与残暴,就要将自己由人逼为野兽的时候,他就会偷偷的想起她。 虽然思念熬人,但却让他保持了最后的一丝理智。 一直第四年。徐云起所在的军刺接到一个肥活,去劫杀一队带着极品老坑冰种翡翠的商队。 “商队所带的翡翠,价值连城,如果做完这一笔,我就打算收手不干了,带着积蓄回家,和兰朵好好的过日子,养两个孩子,再养几只鸡,把原来荒掉的地开出来,我是这么想的,我这么多年运气一直很好,做了那么单卖买,军刺里好多同伴非死即伤,可我却活下来了,就算是受伤,也只是轻伤而已。所以我想我这回肯定也不会出什么事,可我没料到,这一次却出了大岔子。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完的时候,等好运用光了,剩下的,就只有厄运。” 厄运,以及噩梦。 “那个商队大概也是有所知觉,所以走的路线十分隐蔽,泰缅边境多是深山老林,如果一队人马想要隐藏在其中不被人发现,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们在林子里潜伏寻找了近三个月,才发现他们的线索,并追上了他们。” “再后来,就是屠杀了。像每一次的屠杀一样,那些人虽然带了枪,可是在专业的军队面前,他们的火力根本就如螳臂当车一样。我们很轻易的就把他们的保镖杀掉,然后再杀光所有不服的商人。不过在枪战之中,还是跑了几个人,而那几个人,正巧就是带着货的人。于是在把商队清理干净之后,我们又开始重要追查那几个人的下落……再然后……顺着林子里的血迹……我发现他们正在跑向一个我极熟悉的方位……” 虽然四年没有回过家,但关于小村的一切,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立刻就认出商人们逃窜的方向就是小村的方向,他马上想到了村里那些淳朴的村民,他们一定会收留这些商人,但是等到军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和那些商人一样,被无情的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军刺是雇佣军,雇佣军虽然也是军队,但却没有军队的荣誉感与正义感,对于他们来说,存在的目的就是完成买卖,然后收钱。所有挡在他们与利益之间的东西,都会被除去。 “那些人的追踪能力十分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找到小村,于是我就和队长去说实情,希望他能派我回村,让我和村里人沟通,或许他们可以将商人交出来。队长同意了,于是我们约好第二天先由我回村子里谈判。可是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一棵树上,而我的同伴,早已消失不见。” 林向晚的心,狠狠的揪起来,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下面的讲述里会出现怎样的状况,她想用手堵住耳朵,可是手臂僵硬怎么样也抬不起来。 “等我更断绳子跑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村里每到这个时候应该是家家户户燃起炊烟的时候,可是那天,村子里却很安静,即听不到母亲叫喊着让孩子归家吃饭的声音,也没有青烟从屋顶上飘出的景象。” 他缓缓的走进村子,原来生气勃勃的小村庄,此刻变得诡异寂静。 他沿着村子里唯一一条青石板铺成的主路朝着村中央的晒谷场走去,离着晒谷场越近,空气里的血腥味就愈发浓郁。 继续走,继续走,一直到浓稠的血气,和如修罗场一般的景像,在他眼前展开。 他看见全村的人,不分老少,都在场。平时如果他们这样齐齐地聚在晒谷场,一定是因为村里出了什么喜事,或者到了夏祭的时候,晒谷场会堆起高高的篝火,那时候大家都会围着篝火欢唱起舞。 可是今天,即没有篝火,也没有欢愉,有的只是死神挥舞着镰刀降临。 没有人活下来,一个小村,二十几户人家,六十来口人,没有人活下来。 他看见村里那些熟悉的老面孔,他们的身上遍布着一个或者几个洞眼,他认识那洞眼,那是口径20毫米以上的机炮留下的痕迹,这种大规模的杀伤武器,可以如切瓜砍菜般将手无寸铁人的击倒,枪弹的威力要连穿过几个躯体之后才会停止。 兰朵的傻弟弟歪歪地倒在什么东西上面,他的身体抽搐着,鲜血将他身下的土地浸成黑紫色。 他走上前,将他挪开,然后就瞧见了兰朵。 他小小的妻子,子弹打穿了她的脖颈,她的气管,还有她的动脉,血浆像喷泉一样滋射出来,可是她还没有死,她看见了徐云起,脸上露出一个恬美的笑容。 第9章 只要你要 “在他们的宗教里,如果心存怨念而死,死后是灵魂是不得安宁的,她虽然没办法说话,但我可以看出来,她在求我,她求我做最后的努力,别让她的灵魂变成恶鬼。于是我动了手,我亲手杀死了她。因为死在我手里,她并不怨恨。” 徐云起将熄灭的烟头弹出窗外,夏天热而湿潮的风涌了进来,林向晚觉得自己恢复了呼吸。“并不是你杀她,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 “是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我永远忘不了她临死时的那张脸?”徐云起反问,“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可以猜到了,我用我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手段解决了那些人,最后一个解决的是队长,我问他为什么不肯听我的,他说太麻烦了,这些村民食古不化,对他们讲道理,太浪费时间了,不能按时完成买卖,买家会不高兴的。” “只是因为一个人的不高兴,所以就赔上了几十条性命,这就是我曾经身处的世界。所以说,你那位姓龙的朋友,他说的没错,你不应该接近我,你应该离我远远的。” “不是我接近你,是你在接近我吧徐云起。”林向晚心头泛起一阵烦闷,“你为什么要找我?进入我的生活?” “最开始大概是因为你救了我。”徐云起道,“后来觉得你很像兰朵。抱歉,不是想冒犯你,但你给我的感觉和她很像,你们都是努力活着的人,并且对别人心存善意。” 被夸奖了,可是林向晚却一点也不高兴,她沉默半晌才开口闷闷道,“我可没那么傻,不是什么都救的。还有,我儿子不是傻子。” 徐云起笑了一下,“我知道,叶楠很聪明。你也不是滥好人。”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就要寻找出她的去向,在她死后仍不放过她,那这理由未免有些太过单薄,但此刻,林向晚也不想再追究什么。 很多女孩子,都会因为爱情故事而落泪,她们总觉得书中主人公的命运太残酷,久经考验也得不到幸福,但她们不知道,真正惨淡的确是现实。 书里的故事,总由着作者的心意改变,而现实,不因任何人的反抗而扭曲了它的走向。 听了这样的故事,似乎连空调都不必再吹,林向晚一路寒战战地打着小哆嗦,直到车子停在叶楠学校门口的时候。 很巧,她来了,那人也来了。 因为叶楠今天有实验课,所以放学的时间会比平常晚半个小时,所以等林向晚他们赶到时候,叶楠还没有出来。 楚秋在街角不远处,身上穿了件灰色的T血,十分随意地坐在马路牙子上,看起来和流浪汉没什么区别,因为车子停在他的斜后方,所以林向晚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手臂微微的抬起,应该是在抽烟。 “他……很落魄?”联想到上一次见他,林向晚不禁指着他的背影问向徐云起。 徐云起道,“你都不看新闻的?” “不怎么看,龙纪威说新闻里说的都不是真的。”龙先生自己每次看社会版和经济版看得入神,却吝啬的从来也不让林向晚瞧一眼。 “呵,那你不知道他的事也就不奇怪了。”徐云起答道,“你葬礼没多久,楚氏就股价大跌,然后国税,工商反贪几个部门联合执法,就把楚氏的企业帐户冷冻了,好像又过了一个月,楚氏就宣布倒闭了。楚狄现在,算是一无所有了。” “哦?”林向晚的声音微微扬了一点。 “你不信?”徐云起问。 林向晚摇摇头,“倒不是不信,只是觉得有点古怪,你知道他这个人,对别人总是赶尽杀绝不留一条后路的,可是对自己人,却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楚氏真的倒了,但楚狄名下应该也有不少和楚氏无关的产业,不说别的,就只不动产这一项,据我所知应该就有不少,所以说他一无所有……实在很难让人确信。” “呵,说到这个,我倒真想起另外一件事。”徐云起道,“好多人说楚氏其实是楚狄自己搞垮的。在楚氏陷入绝境之前,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救它,不说别的,就只说钟家,钟家与楚家关系匪浅,两家利益也是联在一起的,楚氏要倒,钟家绝没有袖手旁观不理的道理,可最后钟家提出的许多套解救方案,却都被楚狄否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向晚听徐云起这么说,十根手指紧紧地扭在一起,她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可以参透这层层迷雾直击事实的真相。可她自己又不想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她只是记得那个男人对她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当时她想要的,不过是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于是他真的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了。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做到这个地步。林向晚摇了摇头,把这些疯狂的念头驱逐出脑海,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想下去。 又等了一会儿,叶楠下学了,照例还是和小珍一起手拉着手出来。 林向晚看见两人,心一下子绷紧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两个小孩都换了夏装,小珍穿着一条短短的裙子,裙子上布满了污泥与草渣子,而叶楠看起来更惨,他的衬衣被人撕破了,手里拿着一张简易的扑虫网,虫网也破破烂烂的,叶楠的嘴角有些青紫,头发乱逢逢地一看就是和别人刚打了一架。 “怎么搞的?弄成这样?”林向晚坐在车里,不安地向外张望着,她倒不是担心叶楠会和人打架,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打架总是难免的,不打才奇怪,她真正担心的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叶楠受到欺负。 小孩子是种十分奇特的生物,他们可以向你展示天使一般的笑颜,也会用最直接残忍的语言直戳你心里最疼的那一点。 “应该没什么大事,你看老师和保镖都出来了。”果然,紧跟在叶楠身后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还有叶楠的贴身保镖,女老师身旁还跟着一个男孩子,个头比叶楠高一些,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塌糊涂,下巴隐约有几条血道子。 林向晚看到了,楚狄也看见了,他立刻起身走过去,保镖立刻迎上去,楚狄激动和他说了什么,保镖犹豫了一下,向他解释了几句,楚狄看上去平静了一些,可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僵硬。大概是知道他的身份,那位女老师也上前两步。 可就在这时,老师一离开,那个高个子的男孩子就突然十分恶劣的朝叶楠伸出了中指,林向晚看见他嘴上动了动,应该是说了一句脏话,叶楠立刻像只被惹怒的小豹子似的冲过去。 于是两个小孩子又滚成一团。 叶楠虽然比那个男孩子个头小一些,但胜在灵活,再加上以前跟徐云起学过一些基本功,所以打起劲来也不含糊,两小孩子扭在一起,半天硬是没生出胜负,与此同时,小珍在旁边也没闲着,时不时就用穿着漂亮小凉鞋的脚丫抽冷子踢那男生两脚,张牙舞爪的拿着虫网往男生身上招呼,男生腹背受敌,一时落了下风。 几个大人听到身后杂乱的声音,立刻赶过来,可两个小孩儿扭得就像两条泥鳅,根本让人分不开。 林向晚就像是火烧屁股似的坐也坐不住了,她焦虑地拍着徐云起的手臂道,“你上去,你上去帮叶楠啊,我不能出去,你去,你去。” “哪有小孩子打架大人插手的?不如干脆让他们打痛快了,打服了一个,以后就踏实了。”徐云起大概是在孤儿院里时常经历这种事,于是十分有经验的安抚道。 果真,又过了一阵,两个小孩儿都滚累了,慢慢的也就松懈下来,楚狄手臂一伸,就把叶楠揽在怀里。 叶楠本已平静很多,可一到楚狄怀里,他却骤然爆发,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扔到油锅里,立即反弹而起。楚狄几乎抱不住他,他尖叫着怒喊着什么,就算隔着那么远,还有厚厚的玻璃窗,林向晚仍是听得揪心。 “我会下地狱的。因为我,让他这么难受。”她轻轻地开口自责,徐云起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想太多,我倒是觉得这样对叶楠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他不再把自己关起来了,不是么?我开始还以为这是你故意设计的。” 叶楠当初把自己关起来,完全是因为被楚母惊吓所致,林向晚确实想过以毒攻毒的法子,只不过她始终没敢下手,不过是因为心疼叶楠,现在被徐云起提起来,林向晚苦笑,“我就真有那心思,也来不及时间施行,到时情况那么复杂,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怎么算得出自己哪天遇险,叶楠没事了,只能算是误打误撞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叶楠那边已经挣出了楚狄的怀抱平静许多了,女老师蹲在他旁边正劝着他,这时候从路口拐过来一辆商务车。 车子停下,从车里走出一人,林向晚看见他,把头又往下低了低。 第10章 他不会认出她了吧? 林向晚真心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过街的老鼠,是个人都不能见到她。 从车里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士君。 沈士君身上还穿着大夫常穿的白大褂,一看就是刚从医院赶过来,瞧见叶楠脸上青紫一片,他的脸色立刻也就沉下来。 说来也奇怪,沈士君平时对她是最宽容大量的了,可这一次却能狠下心来过了这么久也不肯见她,可见被气得不轻,他平时去茶庄,也只挑林向晚不在跟前的时候,和龙纪威问两句她的近况就走,从来也不多留,让林向晚想捉他都不知道往哪儿下手。 现在远远地瞧见他,林向晚一阵心虚。 “你师兄脾气不大好。”徐云起认识沈士君,也算不打不相识,见沈士君先是走到叶楠身边,抬起他的脸看了看伤势,然后又起身和老师说了几句,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看那女老师的表情越来越尴尬纠结,像是要哭了似的,也能猜出沈先生说的话,肯定是极不好听的。 林向晚撇嘴,“我师兄脾气最好了,只不过……肚皮黑了些……” 沈士君虽然披着叶楠干爹的外衣,但实则比亲爹还要亲,这些年她照顾不周的地方,沈士君事无巨细都给想到了,要不然也落不到一个沈大妈的名头。叶楠像这样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还是第一回,再加上楚狄还在旁边,想必沈士君心里藏了火,话里话外都是轻易不饶人的。 “哦。他要结婚了,你知道不知道?”沈士君那边还在冷着脸批老师,叶楠却看不过去,上前拉他。沈士君低头看了一眼叶楠,眉头皱得跟麻花似的,倒是不再说话了。 “当然知道。”林向晚见沈士君抱起叶楠,拉着小珍,就要上车,知道自己今天的偷窥行动也要结束了。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要娶谁。” “这个……”一时语塞,林向晚抓了抓头,“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啦。” 徐云起嗤笑一声,“原来你也不知道嘛,还人前人后的维护你师兄。” 林向晚不服气,“我这不是最近有事儿嘛,如果我守在他跟前,肯定能知道是谁……” 两人一边聊着天,徐云起就把车子发动起来,林向晚在茶庄里憋得太久,难得有个人可以说话,嘴就没闲着,说着说着,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抬起眼皮,心里一惊。 她看见楚狄不知何时已经过了马路,正在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男人眼神直怔怔地盯着车子的方向,不知道是因为失神,还是因为发现了她。 林向晚嗷地叫了一声,赶紧拿手把脸挡住,一边狠拍了徐云起几下,“快开车快开车,快点走!!” 徐云起一踩油门,车子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车窗几乎是擦着楚狄的衣袖飞驰而过。 车子开出去好远,林向晚才巍巍缩缩地把头扭回去张望,不过那时车来车往,已经看不见男人的身影。 他没认出自己吧?应该没有吧?离得那么远,车开得那么快,她又缩得这么小,他肯定是看不清的吧?林向晚心里碎碎念地,一直到徐云起把她送回了茶庄。 心事忡忡地进了茶庄大门,林向晚本是想这下子可以放松一些了,可没想到一进门,就有在茶庄里工作的大姐,跌跌撞撞的从茶庄里跑出来。 “林,林小姐,你快去看看吧,不得了了,龙,龙先生要杀人了!!”大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林向晚的手就往里奔。 林向晚听得一头雾水,但知道是庄子里出了大事,就跟着她一起跑。龙纪威是个十分会享受的人,茶庄修得九曲十八弯,花影重重,最核心的地方盖了几间青瓦白墙的大房,冬暖夏凉住得十分舒服。 林向晚被大姐连拖带拽着,两个人一路疾行到了茶庄里面,推开一间偏房,林向晚看见里面一幕,也惊了。 这间偏房平时是用来当浴室用的,龙纪威让人在这间房子里挖了一个堪比游泳池的大浴池,引了温泉水进来,冬天的时候林向晚没事最喜欢窝在这儿。可现在正值夏天,温泉水冒着滚滚的热气,水汽氤氲里,林向晚看见龙纪威高大的身影泡在池水中,他手里泡着兀自昏睡的白静,正把她往池水里泡。 要是一般给白静泡澡林向晚也就不管了,人家小夫妻鸳鸯浴,她躲还来不及,可看龙纪威现在这个架式,是要把白静连身体带脑袋整个都浸在水里,这不是要憋死白静!! 林向晚也顾不得水烫,一个猛子跳进池子里,划拉着及腰深的池水就冲过去,“你疯了啊!!你这是要淹死她啊!!” 龙纪威听见她过来了,根本没理会,林向晚伸手去拉他,他只轻轻一摆手,就把林向晚推得老远,还呛了一口水。手指擦过林向晚手背的时候,林向晚觉得自己就像是被X当扫了一下,全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她知道比力气自己不是龙纪威的对手,于是只好另想办法。 一眼瞧见立在池子上边的穿衣架,林向晚二话不说,扭动着身子游到池岸,爬上岸,本想是拎着穿衣架下池子和龙纪威拼命,可没想到那衣架是纯红木制的,沉得要死,林向晚一拎没有拎动,再加上脚下打滑,整个人带着穿衣架一块摔下了池子。 池水被搅动起巨大的波澜,水波荡漾拍打在龙纪威脸上,龙纪威没有防备,被水拍得打了个机灵,林向晚趁着这个功夫,把白静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让大姐搭了把手,把白静抬上岸,林向晚检查了一下白静的心跳,发现她除了喝了几口水之外,倒没有什么大事,还是往常一样心无旁骛的沉睡着。 “你发什么病啊你?你是不是嫌她命长想把她折腾死啊?龙纪威,今天就是赶上我回来的早,我要是迟一步白静就死你手里了!你看她不顺眼就说话,我带她走!你这么欺负她什么意思?!嫌她碍事了么?”林向晚气得口不择言,平日里龙纪威积威已深,她就算有气也没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发泄过,因为毕竟是在别人地盘里,人家要是真的一怒,把她赶出来,可就不美了。可今天他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林向晚也打算豁出去了。 不过被披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龙纪威非但没有发作,反而显得有些呆呆的,站在池子里都没有上来,话也没回一句。 林向晚觉得有点不对劲,平时她要是这么嚣张恐怕早就被龙纪威吼死了,可现在龙纪威却这么老实,“现在装乖不觉得有点晚了么?赶快上来,把她给我背回去,我可弄不动她!” 虽然身体比前两年好了很多,但要凭她的力量把白静弄回去,还是不可能的。 龙纪威又呆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林向晚的话是什么意思,终于想明白了,就湿漉漉地从池子里翻了上来。 幸好是夏天,天气热,在水里折腾了这么半天,也不用担心着凉。 林向晚把白静送回房里,先是张罗着把她的衣服换了,再去换了自己的。等回房后,发现龙纪威仍然坐在白静身边,水珠子滴滴嗒嗒地从衣角滑落。 “说说吧,到底是入了什么魔障,还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好好的就把人往死里折腾?你平时对她那么好,连我给她按摩手劲大点,你都不乐意,今天怎么下了这样的狠手?” 白静没事,林向晚的心也就踏实了,龙纪威这个人平时虽然嘴酸脸硬,但对白静实在是没话说的,她不信这个人会突然嫌白静麻烦,下了杀手,他这么做应该是有他的缘由。 听她这么问,龙纪威的眉头慢慢拢起,他轻抚着白静的右手,将她的手掌展开,然后仔细地抚摸着她每一根手指,“你应该知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吧。” “知道,你是X特警嘛。身怀绝技,不是一般人。”林向晚漫不经心的答着。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怎么和白静认识的?” “这个……她还真没讲过。”白静嘴很紧,一起同学这么多年,她从来也没提到过龙纪威的名字,要不是因为自己查得细,恐怕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龙纪威点点头,“我的身份是不能轻易向人说的,她知道。她爸爸是做基因学的专家,而我,不过是个实验品。” “所以呢?因为科学技术不够发达,所以你隔三差五就要抽一次疯?”林向晚大胆揣测,看龙纪威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提防。 龙纪威不是正常人,正常人没有一碰别人就恨不得把别人脑子里想什么都挖出来的。林向晚在找他帮忙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一般,不过那又怎样,世界上的怪人又不只他一个,他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她找他只是为了自保,只要能力够大就好,她才不在意他是什么样的人。 第11章 关心则乱 “林小姐,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龙纪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白静的父亲是个好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在实验室里的时候,算是个危险品,没有人敢接近,可白父却从来也没把我当过怪物,周末的时候,他会带我回家。现在想想,他这么做有可能是因为实验安排,可就算是这样,我仍然感激他。因为他让我知道我至少还算是个人。我和白静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几乎是看着她长起来的,我一直觉得我能够保护她……直到这一次……” “她在出事之前联系过我,她说她感觉不太对劲,有人总在她家附近转佑,我还笑话她是神经紧张,如果我当时能再谨慎一些……” 林向晚听不下去,用手堵着耳朵打断了龙纪威的话,“拜托,不要再讲了,我今天已经听够了这种苦逼的故事,再听下去我会疯掉的。你再谨慎,防得了初一还能防得了十五?真要是想下手,人家怎么也能找到机会,你还能不吃不睡的守着她?事到如今,你只要想,至少她还活着,还有机会,就可以了。不过说了半天,你也没告诉我,你今天干嘛抽疯?” 听了徐云起的故事,已经让她够窝心了,就算她换了新的心脏,但他们也不能这样合起伙来一块拿苦情剧来折磨她。 “我今天带人过来给她做了脑部扫描,她头骨里的淤血有扩散的迹象,医生说她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他让我要尽快做决定,是给她做手术,还是……”龙纪威眉头紧锁,“开颅的危险太大,成功率只有20%不到,她可能在手术期间就无知无觉的死了。我想叫醒她,不管用什么方式,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也可以。” “所以你就想用这种方式逼她醒过来?”林向晚绝倒,“龙先生,你的想象力比我还要丰富。” 白静昏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期间龙纪威用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方法想要唤醒她,连最离谱的请巫师道士来做法都用过了,但依然无效。龙纪威的心情林向晚是可以理解的,但这种做法,她实在无法苟同。 “说20%的成功率,只是保守估计,白静的身体状况不错,如果手术顺利的话,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你应该相信她。”林向晚想拍拍龙纪威的肩膀替他打气,但一想到这男人的特殊体质,她中途就停下来,虚扶了一下。 龙纪威手抚在额头上,闷道,“如果,我做事还没用过如果这两个字,如果手术不顺利呢?我不能冒这个险。” “可你必须做决定。她只有你这个亲人了,只有你能在她的手术单上签字,难道你想让她就这么一直躺着,然后某一天突然停止了呼吸?” 这个假设让龙纪威全身一震,他深深地看了林向晚一眼,然后没有回答。 “嘿,我知道你不想让她危险,因为你担心她。你也应该知道白静的,她从来不是个胆小的人,她敢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里去找中草药,她是她们那个学科里成绩最好的女生,没什么能够阻挡她前进的步伐,要是换了昏迷的人是你,她一定会做这个决定。”林向晚说着弯下腰,她轻抚着白静安然的面颊,“她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女孩子,没有之一,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和她成为朋友,你得试着相信她,相信她有能力保护她自己,就算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她也愿意试一试,就算试过不成功……那也比因为害怕失败而没做过强。” 关心则乱,越是我们在乎的人,我们越难让他们身处险境,恨不得以己代之。 但有的时候,有些试练,是一定要他们自己走的。 林向晚知道龙纪威没有那么快接受她的劝慰,他需要时间思考,于是她起身,打算让他和白静独自在一起,好好想想。 走到门口,林向晚突然想起一件事,“关于徐云起……” “我知道了。你自己做决定吧。”龙纪威低低地答了一句。 林向晚轻笑一下,推开门。 * 有了房主的同意,林向晚再去看叶楠的时候就变得理直气壮的多。 徐云起这阵子似乎也很空闲,没事的时候就经常开着车就穿梭于H市与B市之间,好像烧得不是汽油而是水。 有个免费司机当然是好的,只不过让林向晚唯一很困扰的就是免费的东西总有缺陷,徐云起开的二手车空调时常不灵光,天气越来越热,两人有时候一路开到H市,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得,全身都让汗湿透了。 “我说徐云起,你就不能花点钱把车子修修么?我快热死了。”用不了空调也就罢了,把窗子打开散散气也是好的,可是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别说是开窗,这么热的天气,林向晚也只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像个阿拉伯妇女似的,恨不得只露出一双眼睛。 徐云起下车买了冰棍给她,递过去,“你以为没修过么?修了不知道多少次,只是一用就坏,再忍忍吧,等我攒些钱,换个新车就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攒出钱啊?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那一天?”四下望望,没有看到楚狄的身影,林向晚急火火地把戴在头上的帽子摘下来,一边扇着风,一边将冰棍塞到嘴里。 冰棍一进嘴,冰凉的感觉立刻散开,林向晚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很快的很快的,我现在公司刚刚步入正轨,等做完几笔生意就有钱了。别急。” 听徐云起说起公司,林向晚立刻支楞起耳朵,“什么公司?自己的公司么?干什么的?徐云起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这几个问题实在是太有跳跃性,徐云起一时没想到关联,但他仍是很老实的答道,“是自己的公司,不过有几个朋友一起投了钱,主要做安保的,你……你挺好看的。” 被人夸,林向晚笑得像朵花一样,“当老板了,不错嘛,安保公司一定男多女少,你看我长得这么好,不如你收了我吧,我给你们当前台,当秘书怎么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在茶庄住得久了,林向晚总想出来找点事情做,医生是别想了,手抖成那样,严重的时候连铲子都拿不住,更别说手术刀。但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出来,她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对于外面不知情的人来说,老的林向晚已经死了,化成灰了。现在的她即没有身份证,也没学历,更没有钱,所有钱都让沈士君卷走,说是要给叶楠当教育基金,其实估计就是怕她会到处乱跑惹是生非。以前身体不好,每天恹恹地不想动,倒也不觉得闷,现在林向晚身体健康了,一天到晚闲得没事,身上都快长出白毛,实在是太需要融入社会。 若是能到徐云起的公司上班,那是最好的选择,一是因为徐云起是熟人,知根知底的不怕他会泄密,二是因为公司是老徐自己的,面试什么也可以省了。 只不过对于林向晚热情的提议,徐云起这次却没接茬,“公司太小了,你去实在太大材小用了……” “没事啊,我不介意。”林大材立刻表忠心。 徐云起笑道,“而且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现在刚起步,什么都还不成规模,就算你真的去了,恐怕也拿不到很高的薪水,而且事情会特别多。” “这样也无所谓,管饭就行啊。”林向晚急不可待的想要把自己推销出去。 徐云起摆摆手,“让我再想想吧,也要和他们商量商量。你要是真的想去,我商量好了给你个准信。” 今天叶楠下学下得很准时,在校门外也就停留了不到两分钟,保姆车就跟着开过来,让林向晚只来及匆匆看了一眼。 等保姆车开走了,林向晚飞快地打开车从车子里跳出来。“我请客喝汽水。” 对面街上的小吃店门板上印着硕大的四个红字“冷气开放。”林向晚冲到店里,立刻觉得灵魂都被解放了,她买了两瓶可乐,递到徐云起手里,一边掏零钱一边得意道,“以后咱们盯梢应该选在这里,这边冷暖夏凉的,还有东西吃。” 可乐递出去,却没有人接,林向晚以为徐云起还没有跟进来,就回头看了一眼。 徐云起在冷饮店里,不光他在,还有别一个人也在。 林向晚看见那人,心中一惊,手一抖,可乐瓶子落在地上,咖啡色的液体飞溅而出,早就应该坐着保姆车离开的叶楠,不知为何会站在门口。他呆呆地瞧着林向晚,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好像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林向晚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 店里的小弟立刻过来收拾,林向晚知道自己此刻该道歉,该说些什么,可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下意识地别过头,想要逃走。 第12章 都是我的错 林向晚朝后面倒退了两步,手臂撞到小店里摆放着的桌椅,生生的疼。 她的腰上一紧。 “妈妈……是妈妈,对不对……是你的,对不对……别走,妈妈别走……”叶楠扑过来抱住她,低低地啜泣。 这孩子长高了呢,远远的看着,和这样近近的瞧,是不一样的,以前他对她撒娇,只不过能抱住她的小腿,可现在,他的头快及她的腰了。 林向晚一时心如刀绞,她的孩子啊,她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孩子啊,就在她怀里,可她却不能抱他。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硬下心肠,推开他,对他说,小朋友,你认错人了哦,阿姨不是你妈妈。如果表演得当的话,她还会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可是,想要说出这些简单的话,却比杀她还难,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怎么也放不下。 那小小的身躯在她身前颤抖,慢慢的,被他紧抱的地方,有温湿的感觉缓缓散开。 林向晚就像是被烫伤,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叶楠抱得很紧,细长的手臂,有着超出他这个年纪的力气与执拗,“他们说你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你不会的,你怎么能舍得离开我,妈妈,是你对不对,叶楠知道错了,叶楠做错了事,惹你不开心,所以你才会离开的,我以后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我会变强,我会保护妈妈,妈妈,你别走了好不好。" 以他的年纪,他还无法完全的理解林向晚离开的原因,但他已经知道怕了,那些没有母亲守护的岁月,就算沈家对他再好,也无法弥补他心灵上的缺失。 他怀念她的微笑,怀念她怀抱的温暖,怀念她抱着他笑得没心没肺和他没大没小的时光。 他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们分离,所以他把所有的错处都归结在自己身上,一定是他不好,所以林向晚发了脾气,才会走掉。 一走,就是两年。 原来一个人的消失,是这样可怕,你的生活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她的相片,她用过的东西,她衣服上还残留着只属于她的味道,可是……你再也见不到她。 “傻瓜,你有什么错?谁说是你的错?是妈妈不好,妈妈是个坏妈妈,是个笨蛋。”林向晚忍不住低声开口,微颤的手掌轻轻地落在叶楠细幼的肩头上,她知道都完了。 她处心积顾,她的用心良苦,她藏了这么久,用那么长时间做了那么多准备,明明已经将他的生活完排到他18岁成年,无忧无虑。 可现在,都完了。 但她,竟一点也不后悔。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对她来说,是值得留恋的,那一定就是叶楠。 她的生命,她明明已经不想要了,若不是沈士君紧抓着不放,她现在早就死透了。对于师兄这样执拗的做法,她起初并不能苟同,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无比感激。 要是死了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再也无法听到他叫她妈妈了吧? “妈妈不是,是叶楠不好,都是叶楠不好,妈妈别走了,叶楠以后乖乖的,叶楠好好上学,赚钱养活你,不让别人再欺负你,妈妈……别走了……别不要叶楠……”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孩子低低的哀求着她,他还这么小,明明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可他却什么都明白,他知道他深爱的这个女人的幸福,不能交给任何别的人,只能由他亲手保护。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是她的血脉亲人之外,就再没别的人,所有人都会言而无信,都会不守承诺,而他不会。 他不会欺负她,不会让她难受,不会明知道她伤在何处,还偏向那里撒盐,所以他要快快的长大,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她。 林向晚泪如雨下,那一刻,心里除了难过,内疚,欣慰,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说不出的轻松。 就这样吧,她想,去他娘的深入简出,去他娘的功亏一篑,她的儿子,她不能再放手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她和他一起担就是了,不管有多大的麻烦,多少纠缠,还有那些好像是上辈子的孽恋情缘,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想好好的陪在叶楠身边,看他长大,不错过任何一个转瞬即逝的片刻。 叶楠本来是和小珍已经离开的了,不过后来因为小珍突然说口渴想喝橙汁,他才下来给她买水喝,没想到竟会遇见林向晚。两人在冷饮店里抱成一团的时候,小珍却在车里等得百爪挠头。 等了好久还不见叶楠回来,小珍有点慌神,想到上次叶楠被掳走的事情,她立刻再也坐不住,跳下车子一溜烟地跑过来。 一进冷饮店,就看到林向晚抱着叶楠,小珍立刻尖叫一声,“林阿姨,你穿越回来啦!!” “你见到数字党了没有?你有没有被封王妃啊?你带没带宝贝回来?啊啊,叶楠,我就说林阿姨没有死,她一定是穿越了~~我妈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小珍十分得意地讲道,林向晚起初听得一头雾水,后来明白过来,哭笑不得。 叶楠是男孩子,平时轻易不哭的,现在哭得像个花猫一样,就算小珍是他玩熟了的好朋友,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于是他把头扎在林向晚怀里,胡乱地点着,就是不理小珍。 小珍以为他不赞同自己的话,就着急地扑腾道,“你还不信?你不信就问问林阿姨是不是这样么……哎,你怎么哭了……” “别说了,笨丫头。”叶楠懊恼地把小珍拐过来,十分果断地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 叶楠见了林向晚,就再不肯松手,不管林向晚怎么跟他发誓赌咒,他都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角,生怕她会跑掉一般。 林向晚无奈,只好带着他一起去见沈士君。 既然已经和儿子相认,总不好再跟沈士君隔阂着,林向晚打定了主意今天要和沈士君好好谈谈,如果运气不错,两人应该能重新恢复邦交正常。 毕竟自己家孩子放在人家那么长日子,人家管吃管喝还管上下学接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推一万步不说,林向晚这条小命还是沈士君一手捡回来的,总跟沈士君这样冷战,她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把小珍先送回了家,娘俩就坐着徐云起的车子一路到了第一人民医院,空调仍是不灵光,叶楠被热出了一头大汗,林向晚看着心疼,想要替他把窗子打大些吹吹风,她一动,叶楠立刻警醒起来,全身紧绷,胳膊死死地抱住林向晚。 这孩子怕是吓坏了。 林向晚心里自责,徐云起扫了他们两个一眼,笑道,“小家伙,找到你妈妈我可是出了大力,要不然她现在还在深山老林里藏着呢,你打算怎么谢我。” 本是玩笑之话,可没想到叶楠却极正经的挺直了腰背道,“谢谢你,徐叔叔。我现在还小,没办法用别的方式谢你,等以后我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呵,小子口气不小,那我就等你长大了报答我。”徐云起也笑着答。 林向晚摸着叶楠汗湿的头发,心疼道,“这么点孩子,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大恩不言谢,你徐叔叔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不图你报答的。” “那不行。”徐云起还没开口,叶楠就抢先答,“干爹说了,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要是没有徐叔叔,我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妈,一定要谢的。” “沈家的人要你涌泉相报了?”林向晚一听这话,就瞪了眼。在这件事儿上她确实有点小心眼,主要是因为孩子在别人家里养了两年,就算知道沈士君一定会对叶楠好,但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闲话肯定也不少,沈士君也许是无心一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再传到叶楠耳朵里,不知道小孩子会不会多想,会不会伤心。 叶楠摇头,“不是的,干爹说对旁人都是如此,对自己的亲人就更要记得他们的好,我们往往对最亲近的人最不在意,结果就会伤了最亲近的人。” 呐,一句话,说得林向晚脸上热热的,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她却这么迟才懂。 最爱我的人,伤我最深,对于沈士君来说,是不是也是如此? 车子赶到沈士君所在的医院,林向晚就和叶楠下了车,徐云起知道自己不方便出现,就先行离开了。临走时还把自己的手机和几百块钱塞给林向晚,怕她得不到谅解,到时候又回不了茶庄,要和叶楠睡大马路。 叶楠带着林向晚在迷宫一样的医院里熟门熟路地走着,不多时就到了心外的科室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亲情怯,林向晚站在沈士君办公室门口,硬是没勇气敲门,正犹豫着,突然听到门板内传来男人不愉的声音。 “这件事没的商量,你要是不想结婚就算了,大不了取消婚礼。拿这种事情来威胁我,你不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么?” 第13章 任性 很明显,沈士君此时正在气头上,林向晚本就有些畏缩的心情,因为听到这句话,更加踌躇起来,她扭脸看向叶楠,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叶楠却根本没体会她的用心良苦,轻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把门扭开,“干爹,你在忙么?” 沈士君的心情极不好。脸都是黑的,手里握手机,手背上青筋浮起,看样子若不是叶楠及时出现,这手机很快就要遭受致命的一击。 看见叶楠,沈士君的脸色稍好了些,但紧接着他看见了林向晚,刚刚放晴的脸立刻又黑成了锅底一样。 “谁让你来的?”沈士君的语气很坏,房间里气压极底。林向晚觉得自己和师兄混了这么久,还没听见过他如此凶巴巴的对自己讲话,心里发颤,就轻声道,“我……我和龙纪威打过招呼的。” “哦?那看来你是想通了?打算重返人间了?” 沈士君心里本来就不舒坦,结婚这事虽说是他自己点头同意的,但不过也是因为怕这事情再拖下去麻烦而已。 他可受够了自己那位老妈每个周末像是开服装展销会一样,把各式各样的姑娘往他眼前摆的事件,索性下了狠心,订了婚,图个耳朵清静。 可现在一瞧见林向晚,旧事新事一起上了心头,沈士君立刻就觉得心里极不舒服,说话都是带着刺的。 她当初自做主张,做了那么多事,却不肯和他商量一下,如果不是沈父来找他,他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打算下多么大的一盘棋,她是豁得出去命不要了,也不想想她的任意妄为会给别人带来多少困扰。 所有的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或许都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林向晚已死的事实,但他却不行,要真是让她死了,那和从他心里剜下一块肉来有什么区别?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躺在病床上,全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那一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士君必须要靠自我催眠才能入睡,因为就算知道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她濒死的模样,总还是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总梦到自己救不了她。 后来把她送到龙纪威那里,也是无奈之举,他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她,就算是他能,他也不愿意。 一看见她的脸,就让他想起她做过的那些混帐事。这个他几乎是要捧在掌心里的女人,却把自己的命当成草芥一般,根本不在乎,想一想就让他火大。 可沈士君自己这么纠结,另外一个当事人却毫不知情,林向晚知道沈士君肯定是不待见她,但她决定以德服人,站在叶楠身后讪讪地陪着笑,不管沈士君怎么说,她都以一副不是在说我,和我无关的嘴脸来应对。 沈士君见她这样,更觉得自己一拳打在空气上,懊恼,无奈,又难过的心情一起涌上来,让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两个大人都不说话,叶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小心的凑在沈士君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角道,“干爹,妈妈回来,你不高兴么?” 沈士君低头看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说的,你妈妈好好的,干爹比谁都高兴。只是干爹不知道她能好多久,这次好了,下次再遇到事情,她是不是还这么任性,干爹这颗心,一半给了你,一半给了你妈,你是乖孩子,你知道心疼干爹,不让干爹操心,难过。可是你妈妈……” 沈士君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却有种让人十分难过的味道。林向晚想到这些年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好,不自觉地也润湿的眼眶。 “我知道错了,师兄,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遇到事情,我绝不会自己偷偷的解决,不管什么事我都和你商量,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师兄……” 虽然已经身为人母,但林向晚的模样其实看起来和几年前变化并不大,她这样低声地求他,让沈士君一下子想到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那么骄傲的女孩子,是谁将她一身的傲骨磨得平平整整,她何时向人这样低过头,虽然她低头的对象是自己,但他仍是不好过。 就像是看到一个孩子的成长,心里更多的不是欣慰,而是辛酸。 因为你知道,在她成长的背后,经历了怎样的峥嵘岁月。 “傻瓜,师兄怎么会真的和你生气,吓吓你罢了。看你的那点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同样的事情,你再敢……” “我当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林向晚怯怯地说,“就算吃了熊心钓子胆……” 沈士君看她。 林向晚果断摇头道,“那也不敢!” 沈士君没忍住,就笑了起来,林向晚见他唇角微扬的模样,不禁心中叹惜,这样好的男人,怎么就落在她的魔爪之中。 “那我们,没事了?” “嗯,没事了。”沈士君摸了摸她的头,知道她的可怜是有几分是装的,但仍是止不住心中怜惜。 林向晚见沈士君这样说,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了,心里一放松下来,嘴上立刻也哌噪起来,“师兄哎……既然咱俩没事了,那我能不能问问,我未来的师嫂……是谁啊?” 沈士君才放晴的脸色,因为林向晚的这句话,再次变得凝重,他沉吟片刻之后,才道,“其实你也认识她。” “莫洛洛?”林向晚大胆揣测。 沈士君没说话。 关于结婚的人选,乃至这场婚姻,沈士君都没有投入太多的心思,就好像走上红毯的会是别人一样。他一直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 林向晚见他没回答,但神情里已经是默认,就继续道,“真的是洛洛啊,她可是个好姑娘,可是师兄你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她又不是我喜欢的人。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也值得欢呼雀跃么?” “可是……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呢?” ……又是一段尴尬的冷场,冷场过后,沈士君才好似不情愿地道,“因为要负责任。” 林向晚听到自己大脑里传来“吱”的一声急响,她需要了近一分钟来平熄脑内沸腾的八卦因子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负……负责……你要对她负责任……难道说你……你们两个,那个了?” 那个?那个是哪个?! 沈士君显然并没预料到林向晚今天会来,当然也就更没预料到会和她讨论这个问题,他烦躁的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总之就是要订婚了,你记得准备好红包。” 林向晚“哦。”了一下,难得十分老实地不再追问下去,虽然心里已经吵开了锅,但她知道自己再问下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她才刚讨了沈大妈的欢心,不想这么快又把自己打入冷宫。 “对了,不说我的事情,龙纪威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找了件事给你做,你过几天就去面试吧。” 林向晚有些吃惊地抬头望向沈士君,“我以为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原来真的有这种事?去哪里,干什么?” “苏岑还记得么?她那里最近急需招个专业人士,我觉得你应该可以,就替你报了名。” 苏岑,苏岑,这两个字在脑子里打了几个滚之后,林向晚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苏岑,H大医学院的高材生,林向晚的师姨,H市最著名的女法医。 当初叶衷过世的时候,还是沈士君带她去找苏岑做的法医鉴定,她怎么可能忘记她。 “法医么?可是我根本没有经验,而且我现在连张高中毕业书都没有……”说起来,法医也是医生的一种,只不过他们的工作不是给人治病,而是研究人致命的原因。林向晚因为手伤,这辈子是彻底也别想上手术台了,可是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希望可以从事和医疗有关的职业,至少在这个领域里,她曾经是最出色的。 比起什么秘书或者前台助理,法医或许是更适合她的一条路。 “这个事情你就别担心了,我已经和她大致说过你的情况,她们这次面临的情况好像有些特殊,就是想要招一个即是新人,但又要熟识医学专业的人,不过虽然我打过了招呼,你还是要经过面试,苏岑到时候会是面试官,她认识你,具体的事情,你可以问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沈士君不光救了她的命,连她未来的路,他甚至都已经为她选好。他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陪着她走下去,于是他给她指明了一条最平坦的大道,道路上的每一块砖,都是他亲手所铺。 林向晚突然觉得有些嫉妒,因为她知道,虽然现在沈士君说他是因为负责任才选择和莫洛洛结婚的,但她知道,只要莫洛洛不放弃,总有一天她能走进他的心,而被这个男人放在心里的女人,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只不过她没有这份福气,这样的幸福,她要不起。 第14章 不要再靠近我了 沈士君请林向晚和叶楠吃了饭,之后就亲自开车送林向晚回了茶庄。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所以叶楠也留在了茶庄里。 小孩儿倒是不怕生,在茶庄里见了人就乖乖的喊人,就连龙纪威看见他,也只是挑了挑眉头,没挑出错来。 林向晚拉着他,娘俩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叶楠喋喋不休的和她讲着自从她诈死之后发生的事情,恨不得把所有一切相关的都告诉给她。 两个人席地而坐,茶庄里就算是地面也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只有几片落叶衬在灰白的水泥地上,林向晚挨着叶楠,手握着他的手,听他说话,她偶尔会打断他,夹杂一两句自己的意见,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的坐着一个最完美的听者。 或许这对别人来说,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但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上天给给予她最好最好的恩赐了。 可以和叶楠平静度过的时光,她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交换。 晚上两个人也睡在一起,林向晚去洗澡,叶楠就在床上等她。她从浴室出来后,看见小孩侧身躺着睡着了,他经过这一天的起伏跌宕,心情激动,也真的累了,林向晚靠在床头,正打算把他身上的外衣肿下来的时候,叶楠却突然翻身抓住她的手腕。 “妈妈……别走……别不要我……”小孩儿低低地吟语着,下意识地将林向晚拉向自己,小手握得紧紧的,就像是抓住了什么宝贝。 林向晚盯着他,然后眼泪掉了下来。 她无声地流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说着对不起,然后合衣躺在他身边,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林向晚醒来的时候,叶楠已经睁着眼睛看她了。小孩儿一边看,一边用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她的面颊。 林向晚笑着问他,“在瞧什么,你妈我很美貌么。” 叶楠毫不迟疑的点点头,然后身子钻到林向晚怀里,“妈妈最好看了,比谁都好看。” 林向晚被人公然拍了马屁,心里就像是碰洒了一缸蜜糖,她揉了揉叶楠柔软的头发,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道,“甜言蜜语哈,我已经老了,不吃这一套了,你可以把它用在小珍身上。” “小珍才不好看,小珍是可爱。”叶楠一本正经的纠正着林向晚的错误。 盥洗过后,用完了早餐,林向晚就带叶楠去见白静。每天到了这个时候,白静总是会在茶庄偏东一些的别院里晒太阳。 叶楠没见过白静,林向晚以前也很少提起,所以瞧见那个在青纱白闱间沉睡的女人时,叶楠不禁拉了拉林向晚的衣袖,“妈妈,她为什么一直在睡觉?” “因为她的王子还没来。”林向晚信口胡说着,龙纪威坐在一旁,眼睛眯成一条线。 “妈妈又在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读过睡美人的故事。”对于林向晚的解释,叶楠好像不太满意,他蹭到白静身边,然后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白静的手。 林向晚嘿嘿笑了笑,“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大孩子了,不过妈妈真的没骗你啊,你要知道现在的王子素质都不怎么样,又娘又受……”突然感觉到两道危险的视线正投在自己身上,林向晚立刻改口道,“但是这个姐姐的王子一点也不是娘,更不受,他现在一定正在想尽办法赶到这里来解救公主,等他来的时候,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叶楠估计也是知道林向晚是在胡掰,所以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最后乖乖地哦了一下,就当答应了。 龙纪威见林向晚改口,就轻轻哼了一声,把目光又转到报纸上。 林向晚帮白静做按摩的时候,叶楠就待在一边,有时候替林向晚端上一杯茶水,然后又退下去。等林向晚忙完手里的事情,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叶楠突然跑过来,抱住她的腰。 林向晚有点惊讶,问他是不是饿了。 叶楠摇摇头,小手抱得更紧,“幸好妈妈不是这样的……妈妈躺着不理人的时候,叶楠好害怕……生怕妈妈永远都是这样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除了抱歉,林向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这个孩子,她亏欠实在太多,想要补救,都不知道从何着手。 龙纪威大概天生比一般人的感情细胞少一些,所以林向晚抱着儿子大发感慨的时候,龙纪威一直都在看报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过晚上龙纪威有事要出门,出去之前却特意交待了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他们俩。 林向晚的厨艺仍是没有长劲,在茶庄养病时试着做了张烙饼,把饼烙得和铁饼一样,仍出去落地有声,后来那张烙饼被龙纪威拿去挂在墙上,当了飞镖钯子。 知道自己这方面是弱项,林向晚也不逞强,老老实实的和叶楠一边玩剪纸,一边等厨房开饭。 两个人吃完饭,林向晚给叶楠洗澡,脱衣服的时候叶楠有点不好意思,林向晚当时就炸了毛,“害什么羞啊,你是我生的,你身上哪块肉我没看过没摸过,快脱快脱,要不然我辣手摧花了啊。”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感慨,吾家有儿初长成,不知道看自己儿子果体的日子还有多久,不知道以后儿子得便宜给了哪个丫头。 踏踏实实地又过了两天,周末结束,沈士君派人来接叶楠回去,叶楠不乐意,眼泪汪汪的抓着林向晚的衣角不肯走,一直到林向晚和他许诺,第二天就去接他下学,他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子,一直到车子开得老远,叶楠都扭着脑袋往回看,直到看不见了林向晚为止。 林向晚叹口气,往茶庄走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裤兜里多了样东西,林向晚掏出来一看,乐了。 是张公交卡片,全市通用的,做长途车也行。估计是叶楠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放进来的,怕林向晚没顺风车搭,就不能去看他。只不过他忘了自己用的是学生卡,林向晚明显已经不能再假冒小学生了。 但这张公交卡却给林向晚提供了灵感,虽然这附近都是山路,但也会有长途车经过,如果能找到车站的话,就不怕到不了B市,虽然比坐私家车麻烦一些,但不用受制于人。 林向晚心里有了主意,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出去转转,看看附近最近的车站在哪里。 只不过等到第二天一早,林向晚的如意算盘就都被打破了。 从半夜开始,山里就下了小雨,雨水浠浠沥沥地落在茶园里,茶香四溢。清晨时分,天还没亮,林向晚就起来了,和茶庄里的人借了把雨伞,就往庄子外面走。 走到茶庄门口的时候,林向晚却不得已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隔着一扇大铁门,她看见一个人站在庄子外面。 雨水将他身上的衣物打得精湿,他站在一颗槐树下,晚开的槐花落在他的头顶上,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白茫茫的槐花盖了他一头,远远看去就像是发如雪。 那是个让林向晚不得不停下脚步的人,纵然她知道自己和叶楠相认,就必然会有这么一天,但真的看到他,她仍是觉得心悸。 她站在铁门内,手掌下意识的扣在胸口上,胸膛中那颗本属于别人的健康的心脏,此刻也在激烈的跳动着,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够冷静的人,可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 如有灵犀,楚狄抬起头。雨雾缭乱里,不期然地,他与林向晚对视。 像是畏惧似的,林向晚朝后退了一步,这和在车里看见他,感觉完全不同。 在车里的时候,至少还有徐云起跟在她旁边,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想必徐云起会替她出头,可是现在,只有她自己。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了他们两个。 楚狄盯着她,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林向晚,他向前走了两步,林向晚突然伸出手,示意他停下,“别再走近了。别再过来了。楚先生,不要再靠近我了。” 据说在人的六感之中,对声音的记忆是最漫长的,时隔多年你可能会忘了一个人的体味,还有他的容貌,但只要他的声音不改,你就会在千万人之中一下子认出他。 所以当林向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长达两年的隐身藏匿,要就此终结。 雨水哗啦啦地落下,从楚狄的嘴角浸到他口中,像是吞了黄莲一般的苦楚在他口里漫长。“我知道你没死。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死。”他坚定的开口道,“我只是没能找到你的下落,但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死。” “哦,那又怎么样呢,我虽然没死,但也不是因为我不想死,只是因为有人不让我死,这和楚先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没记错的话,在法律层面上,我们应该没有任何关系了吧,你又何必这样死死不放,这样有什么意义?” 如果可以的话,林向晚其实很想演一出,啊,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的经典剧幕,但她知道如果她真的这么干了,除了让楚狄看笑话之外,也没别的其他功效了。 PS:更的晚了些,感冒,又不能吃药,快把肺咳出来了。 第15章 爱一年,伤三年 楚狄不知该如何做答,对啊,这样念念不忘的,不肯放手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人都说,爱一年,伤三年,而他与她之间,又何止三年五载可以解释,最可悲的是,他和她之间的纠葛,可能连爱都不是。 从最初的彼此仇视,到最后将对方视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百般算计,百般纠缠,却是生死相连,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天空像是被打破了一个大洞,雨水点点滴滴地落在他们之间,形成一条让人无法逾越的天堑。 “或许对你来说,这不算什么。你一门心思只是想离开我。但是对我来说,我……我……”脑中一片混乱,从得知她的下落之后,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是处在一种极端混乱的状态。一夜一夜不能睡,想靠酒精来麻醉自己但最后依然是睁着双眼直到天亮,明知这女人就是他的劫难,若他脑子还有一丝清明就应该远离她。 可他就是做不到。 他心心念念想的,只有她一人。 这两年,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去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巡视,他不知请了多少私家侦探,想要找出她的蛛丝马迹,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对他这样如同魔障般的行为都无法苟同,但他依然不肯放手。 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她。 见到她第一眼,知道她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竟有种重回人世的感觉,好像起死回生的那个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雨点带着十足的劲道打得雨伞“澎,澎”做响,林向晚觉得有点冷,她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小臂,“楚先生,执念如手持火把,迎风逆行,最终只会引火烧身。我对你做过的事,你对我做过的事,已经无法用对错来衡量,再继续纠缠下去,除了让彼此不快乐,再没别的可能。除了叶楠,我已一无所有,而你还好些,你至少还有母亲,过往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追究,希望你也能放开,再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在商场上打拼这么多年,人情冷暖想必比我看过的要多的多,我愿你……此后再无烦恼,再不相见。” 她放下了?她真的放下了?曾经发誓要睚眦必报的女子,而此刻却可以宽容的放开一些。 这是她的胜利,却也是他无法容忍的。 她怎么能放下?她放下了,他该怎么办。 “你不能就这么说算就算了,我不同意,我……”楚狄想要上前,却在看见林向晚制止的手势时硬生生的停下脚步。 “那你想怎么样呢?再一次逼死我,或者假以人手将我谋杀?我有几条命能和你消耗,你知道我之所以能躲过这一次,全是因为阿刀和我相识太久,他再怎么丧心胆狂,下手杀死曾经的朋友的时候仍是会颤抖,就是因为这几毫米的差距,我才能侥幸活下来。可是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不是阿刀,换成别的人,那我还能这么好运气么?你想让叶楠,参加几次我的葬礼?” 林向晚说着,将雨伞放在一边,倾盆的大雨瞬间把她浇湿,她抬起手,从颈部开始,然后一颗一颗地将自己衬衫的扣子解开,楚狄的心随着她的动作而收紧。 她指着自己胸前一道丑陋而巨大的伤疤对他说,“你看这里,这里跳动的已经不是我的心脏,我所有的过往都已经随着那颗坏死的心而消失。不管是在法律层面,还是社会层面,林向晚都已经死了。我是个全新的人,如果你不说破这件事,那从此以后,我都会好好的生活,过我想过的事情,拥有新的让我觉得珍惜的事物,我以前很少求你,就算开口求了,也是因为逼不得已。可是这回……楚先生,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别再打扰我的人生,就把它当成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开口求你,可以么?我死过一次,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太疼了,拜托你。” 她说着又将扣子扣好,将雨伞重新捡起来。 因为下雨,所以进山的车子很少,但这并不代表没有车子经过此处,雨下得太大,车外的视线十分不好。而楚狄所站的正是马路中央,车子从他身边飞驰而过,伴随着驾驶员的怒骂声一路飙远,他却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动不动。就像是被一柱巨大的钉子钉在马路中央,他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思考,在他脑子里来回翻滚的只有一句话。 “楚先生,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 他不说话,林向晚也不再多说,转身朝着茶庄里面走,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稍稍有些惋惜,为自己不能成行的公车站寻找计划而遗憾。 这些话其实她很早就想对他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说出口,就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有了她的新生,纯白无瑕的生命,她不想再让别的事情将她污染。 他和她之间,早就应该分割清楚了。 过往的那些事,好像是身体里长了一颗毒瘤,你让它存在的时间越长,它就会伤你越深。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将毒瘤亲手挖出去,挖得干干净净,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可能会疼,可能会流血,但疼过以后,人就健康了。 有时候做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 就像现在,她明知道楚狄很危险,像他那样大雨天站在马路中央的行为和找死没什么区别,可是她仍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他的生死,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你会对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而多费一丝心力么?你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喜怒而感到伤心或者担忧么?你不会的,因为那人不是你心里的人,所以他的所有的一切举动还有境遇,都与你无关。 林向晚走得十分坚定,从转身那一刻起就不再回头多看一眼,一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急促刺耳的刹车声,她的身体也只是微微地颤了颤,没有停下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等到中午时分,雨就停了,龙纪威抱白静出来晒太阳的时候,看见林向晚正坐在台阶上发呆。 他用脚尖踢了踢林向晚,林向晚懵懵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你中邪了?坐在这儿干什么?不去找叶楠么?”将白静安置好,龙纪威难得的关照了林向晚一回。林向晚却懒懒得像是没什么心思理他,走到白静身边坐下,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你明明知道的,干嘛还要问我。” 龙纪威挑了挑眉,没错,楚狄来找她,他一早知道了,还特意嘱咐人守在门口,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龙纪威其实心里一直有点看不起林向晚,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自行了断的行为实在是触了他的底线,因为白静就算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从来也没放弃过生命,林向晚和她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千百倍,却是因为那么一点爱恨情仇就活不下去,这实在是太让他鄙视了。 但林向晚今天的表现却很好,好得出乎了他的意料。 见到楚狄的时候,她没有嘶吼,没有咆哮,没有哭闹,没有像很多女人一样脆弱不堪,她只是平静的陈述,声音和目光,都没有丝毫的破绽,就像是讲述陌生人的事情一样,这样的女人,才是让龙纪威觉得合格的,能够承担起他人命运的女人,所以他破天荒的关照了她一回。 “你今天的表现不错,所以下午的时候我送你回H市吧,对了,关于工作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沈士君和我说过,是苏岑那里要人是吧,什么时候面试?我希望早点可以进入工作状态。”早点找到工作,就能早点拿工资,身无分文的状态实在是太苦逼了。 “哦?住腻我这里了?” “寄人篱下,总不是件长久的事情,何况我也不能老当电灯泡。叶楠也快过暑假了,自己的儿子老是麻烦别人,实在不好意思。”林向晚淡淡地道,“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先借我辆车?然后再借我点钱?我想租个房子搬出来,以后上班也方便。” “你有驾照么?”龙纪威笑道,“想自立的心是不错的,但也不能一口个胖子。钱倒是可以借给你,不过要按银行按揭收利息,你确定自己还得起?” 这个奸商!!就是身上没长毛,长了毛比猴子还精!!按银行按揭收利息!他怎么不出去抢钱!! 林向晚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一想到自己现在除了龙纪威以外,实在不方便向别人借钱,也只好忍了,脸上还要做出一副感恩的样子,只不过在龙纪威看不到的地方,她就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屡屡做殴打状。 就在林向晚与龙纪威讨价还价的时候,楚狄也回到了H市。 他其实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大货车急刹的声音,以及司机跳下车子的怒骂,还有拳头落在身上的疼感,似乎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他只记得自己跟着导航仪里机械的女声指引,就把车子开回了H市,然后他就一直坐在车里,直到有人将他从车中拖出来。 第16章 倾尽所有 一上午的大雨,下得钟悦焦头烂额。 她原计划今天是去处理一起家庭暴力案件,受害人已经搬离了原有的家庭,但因为这场雨受害人担心孩子粗心大意没带雨具会生病,就私自出去回到原来的家,没想到受害人有暴力倾向的丈夫正好也在家中,两人相见,立刻撕打起来。 等钟悦赶过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丈夫用酒瓶打破了头,一头一脸血水的躺在地方,不知道死活,而受害人的丈夫却半点没有自责的心情,看见钟悦还威胁她说,如果她继续帮女人办理案件,下个变成这样的就是她! 钟悦是什么人?当年要不是她无意从商,现在掌管钟家大局的就应该是她! 不光是钟悦,这些大商家的儿女大多从小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别说是个靠酒劲才敢向女人出拳头的恶棍,就是真枪实弹的雇佣军拿枪抵着她的额头,她的眉头可能都不会皱一下。 钟悦冷笑着瞧着男人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等到男人骂累了之后,她上前,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把男人撂倒在地。 脱下13厘米的高跟鞋,用尖得像锥子一样的鞋跟戳在男人眼窝上,钟悦狠道,“你要是跟再碰她一根手指头,我保证让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将被吓得瘫软的男人抛到一旁,钟悦走到受害人身边,用手测了测她的脉搏。 还好,人还活着。 将女人送往医院,办好了住院手续,钟悦就忙着往家赶,身上沾了些血迹,不处理掉干净的话,下午律师楼的董事会上,那些老家伙恐怕又要拿着鸡毛当令箭,用这些小事来烦她。 钟悦其实几年前就已经具备了做合伙人的资格,但她一直没要求遣升,不肯升职,但不是因为她志趣高洁不看重这些,而是她实在懒得和那些老家伙周旋,有那些时间,她还能多处理几个案子。 可没想到钟悦才回到自己住所门口,就发现门前停了辆十分眼熟的车,车身上溅满了泥点子,一看就是在雨里狂奔过,钟悦凑过去,用手搭在玻璃上往车里看了看,果然看见了楚狄。 “嘿,找我有事么?怎么不进家里坐,干嘛坐车里啊?”钟悦拉到车门,戳了戳楚狄,楚狄像是从梦里惊醒似的全身抖了一下,然后低声道,“不知道怎么就开过来了。” “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进来坐儿吧,吃午饭没有?我叫快餐。”钟悦雷厉风行惯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楚狄从车上拽下来。 等把他拖回家,才发现他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湿衣服在汽车座椅上留下一大滩水渍,钟悦看了一眼,直接进浴室取了一条大毛巾,盖在楚狄头上。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从哪儿赶过来的?楚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钟姐?”楚狄小时候在钟家住过挺长一段时间,所以钟悦拿他当自己弟弟看,自己家那几个弟弟这几年因为全在世界各地行商反而走得不如和楚狄这样近,关系这样亲。钟悦看楚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自从林向晚葬礼之只,他一直就是这个状态,人虽然没死,但心已经死透了。 “钟姐……我找到她了……可是她却让我放了她……呵,我要是能放,我早就放了,可我就是放不了手,我也知道我没出息,这么一点事,却总是拖拖拉拉断不了,可我真的不能……我一想到再也见不着她,我就觉得难受,难受得喘不上气,钟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楚狄把头埋在毛巾里,让人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说话的语气,就可以推测出他现在的感受。 钟悦怔了一下,反映过来他口中所说的她是谁,心中不禁有些惊讶,“林小姐没死?” “没有。” “她设局骗你?楚氏的事情,还有你家的事,都是她设计的对不对?”钟悦突然敏感地查觉到这些事情的联系性,然后脱口而出。 楚狄摇头,“她……没有。楚氏还有我家,都和她没有关系,做这些事情是我自己的决定。她从始至终只是个旁观者。” “我信你才有鬼!”钟悦大叫出来,“她要是没插手,楚氏能这么快就关门大吉?你和她住在一起那么久,你公司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她要是没弄鬼就怪了!你知道不知道她背后做的这些手脚,只要能拿出证据,可以关她几十年的?!楚狄你是不是傻了,人家这样对你,你还替她说话。要不是你早年在欧洲存了那些信托基金,你现在估计要睡大马路了!” 钟悦一直对林向晚和楚狄这事不报什么好感,现在把这些事情都串在一起后,知道林向晚把楚狄祸害得够呛,心里对她更有几分成见。楚狄要是不替她解释还好,他一开口,钟悦就心头噌噌冒火。 “真的和她无关。就算她不动手,楚氏帐目上那些窟窿迟早也要出问题,公司这些年发展得太快,根基根本不稳,会有今天的结局,也是在预料之中。我和她说过,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我已经亏欠她太多,这些身外之物,她愿意毁掉就毁掉,我也不在意。”钱这种东西,赚到了一定数目,就只是数字上的累积。 楚狄的态度让钟悦无话可说,就像是一脚踢在铁板上,满心满谷都是无奈。 “楚狄啊,你怎么这么傻。人家不要你,你能怎么办?”钟悦叹了口气道,“有些人离开就是离开了,渐渐地,你就会发现,没有他们的生活会变得没有什么不同,仿佛那个人不是消失了,而是从未曾出现过。这是我们所希望的,也是必需承认的。因为对于别人来说,每有一个人是那么重要,没有人是不可遗忘,面对时间,我们都一样。” 楚狄不语,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懂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钟姐,我不要她离开,我倾尽所有,都是为了留下她。我努力的试了两年,假装她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可是我做不到……如果没有她,那我这些年努力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鉴证了我的人生,我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有关,如果她消失不见的话,我的过去又该如何安放?钟姐,我来找你,只想问问你,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还能问谁了。我请你帮帮我。” 眼前的男人再不是当初那个走投无路的少年,他的样子成熟了许多,脸上也没有青涩的表情,但钟悦却觉得,他比以前更可怜,更无助了。 钟悦长出一口气,“你真的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挽回她?” “是的,不管最后成功不成功,我一定要试试。” “那好吧,你把车钥匙给我,还有钱包,门卡。”楚狄听从着钟悦的安排,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一样一样地都交了出来,到最后,他的两个裤兜都被钟悦翻个底掉。 “这样就行了?”楚狄不解,钟悦皱着眉头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然后摇头,“当然不行,还有手表,哪有一无所有的人还戴着欧米茄的。” “你让我这样去找她?”楚狄最近虽然不修边幅,但也从未有一刻像这样一穷二白,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 钟悦把他的个人物品随意地收到抽屉里,然后从钱包中抽了两张老人头递给他,“两百块,省着点花够支撑两个星期的了。既然她不肯接受过去的你,那你也换个新人给她,以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你高高在上,施舍给她钱财和她需要的东西,现在你们身份转换了,换她接济你,如果她能发发善心收留你的话,没准你们还有可能。若是这样的关系你也能忍的话,那你就试一试。” “我能忍,只不过你确定她会接受我?” “我当然不确定。”钟悦完全不负责任的说道,“我只管出主意,又不管一定会成功,是你说要试的,所以我才给你指个明路,到底能不能走下去,还要看你的本事。” “可她如果还是不肯接受我,怎么办?”说起来十分丢脸,明明两个人已经有了孩子,但楚狄觉得自己其实完全不了解林向晚,他只知道林向晚是个对自己很狠的女人,但是对别人…… 钟悦翻翻白眼,“那还能怎么办!凉拌!那样的话只能说你没本事,连自己孩子的娘都搞不定,你也不要回来了,自生自灭吧!” * 楚狄怀揣着两百块钱被钟悦推出大门之后,便毅然决然地又奔向茶庄。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事,当天中午雨一停,林向晚就搭了龙纪威的车子赶回了H市。等叶楠下学的功夫,她接到了由苏岑从市局打来的电话,要求她第二天来局里面试。 林向晚当天夜里就住在了市里沈家一处私宅中,为面试做着准备,再没回过茶庄。 而楚狄则在茶庄外,傻傻的等了一天一夜。 第17章 面试 林向晚站在市局门口,对着一栋外观长得十分像一块坚石的建筑物,心中感叹。 数年前她第一次来这时,市局的新楼还没盖起来,她站在黄昏落日余辉之间,满心凄然。 而现在,她再次来到这里,心中平静无波。岁月对她格外的慷慨,虽然经历了少女到少妇的变化,但她看上去和过往并没太大差别,清秀的模样使很多人现在仍误以为她还只是一名大学生。 时光留给她的印记,全部烙在了她的心中,沟壑起伏,不一而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走进这栋外表雄壮威严的建筑物,然后使尽浑身解数,经过一场严格的面试,使自己成为其中一员。 苏岑在尸检楼门口等她,依旧是一身半长的白大褂,利落的短发,指尖夹着一枝香烟,烟雾袅袅地升起,把她整个人都笼在薄薄的青纱里。 如果换成别人,或许会觉得此情此景十分梦幻,但因为对象是苏岑,所以让林向晚一点梦幻的感觉也没有。 苏岑算是林向晚上学期间的一个偶像,至到如今她的很多做派都是从这位传说中的师姐身上传承的。 苏岑是个极倔强的人,性格坚毅,办事利索,其人无论是从品质上还是从作风上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如果一定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太不像女人了。 见到林向晚走近,苏岑把烟头弹飞出来,“不错,挺准时,小师妹,我当初就说你会投奔我,怎么样,现在服了吧?” “师姐料事如神。”林向晚微笑着答,“今天的面试……” 想从苏岑这里打听一些关于面试的消息,毕竟她也有两年多没摸过手术刀了,虽然那些相关的专业知识都已经烙在她的脑子里,但到了临场发挥的时刻,她仍不免有些紧张。 苏岑摆摆手,不经意道,“没什么,其实这件事我都可以拍板的,但是你知道,这些政府机关内总有几个古板的老家伙,他们非要安排面试。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这个职位的待遇不错,如果能招进来就是正科级的待遇,他们自己家里也有些亲戚想要安排进来,你别担心,好好发挥就是了,到时真出了什么事,有我顶着。” 苏岑是极欣赏林向晚的,不光是从学术角度,更重要的是,能下手把自己亲人的尸体剖开的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多见。 这一方面说明她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另外一方面也说明了她对于真相不懈追寻的态度。 做法医最需要的就是这两个素质,因为人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向别人讲述案件的发生过程,唯一可以进行判断的就是他们的尸体,如果没有一个正确的坚定的态度,是无法替受害人找出真凶的。 正因为看好林向晚,所以苏岑才想尽办法从沈士君那里把她要了过来,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林向晚的为人。 从外面走进检验楼,突如其来的冷气让林向晚轻轻的抖了抖,有很多人觉得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刺耳,但对于林向晚来说,这个味道只让她感觉到熟悉和亲切。 面试在检验楼的三层大会议室举行,林向晚他们到达的时候,会议室外已经等了六个人,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并且没经过什么挫折的年轻人脸上带着骄傲而矜持的表情。 林向晚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每个人的简历上都罗列了十分精彩的求学经历,每个人的学校,提出来都是如雷贯耳。 林向晚心里稍稍有些压力。她看了一下苏岑,苏岑朝她投过一个让她安心的表情,林向晚点点头。 她不怕和这些新人比专业技术,她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份会出问题。因为现在她所有的身份文件都是新的,就像个新生儿一般,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沈士君替她办理身份证件的时候,连一张高中毕业证书都没给她准备。 不知道苏岑动了什么手脚,只不过在交简历的时候,苏岑抢先一步把印着林向晚名字的几张纸递了出去。 林向晚和几个高材生一起站在会议室中央,见坐在主席台位置上的几名老学究把他们几人的简历来回传递,脸上除了满意的表情之外,再看不出别的端倪,林向晚的心,轻轻地落了地。 老学究们提了几个很寻常的问题之后,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下面的面试主要由苏岑来进行,她将人领出会议室,带到一间紧闭的大门前,苏岑停下脚步,问道,“我相信各位都是学术上的精英,但法医这项工作可不是光有书本知识就行的,最重要的是实验,下面就要实践操作了,在进解剖室之前,我想问一下各位,你们都吃早饭了么?” 虽然不知道苏岑提出这个和面试完全没关系的问题出于什么原因,但各位面试者仍是老实的点点头。 苏岑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诡异,好像是准备看好戏一样,“既然大家都用过早餐了,那就好了。我相信下面的实操,一定会很有趣。” 门锁被打开,房间里漆黑一片,“嗒哒”一声,十几盏日光灯同时被点亮,看清房间里的一切时,跟在苏岑身后的面试者立刻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房间很大,里面横七竖八地摆着数具尸体,每个尸体身上都没有盖着白布单,失去生命的身体上残留着各种各样的可怕并致使的伤口。 “好了,各位精英们,请你们从这些尸首里分别找到一具因他杀身亡,以及自杀身亡的尸体,速度要快,你们只有十分钟。”苏岑信步走到房间中央,十分惬意地吩咐道,然后按下了手中的秒表。 片刻的沉寂之后,林向晚首先走进了房间,开始仔细地研究尸体上的伤处,另外几位男性面试者,也在几秒钟的犹豫之后,紧跟其后,最后走进房间的是两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生。 就算是在医学院里接触过尸体,但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身处尸首堆之中,两个女生的脸变得苍白无比,看上去十分可怜。 两个女孩儿里,其中一个也是H大毕业的,但对于这个师妹,苏岑却一点爱心也没有,她冷眼在旁边看着,直到那位师妹因为呕吐而狂奔出实验室,苏岑立刻十分无良的将实验室的大门关闭,并且冷漠道,“这点刺激都受不了,她被淘汰了。” 剩下的几个人,见到苏岑如此严格,立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纷纷动手开始勘察尸体死因。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苏岑按下秒表,然后让大家停下手。 除了林向晚之外,几位年轻的面试者看上去脸色都有些青紫,每个人身边都按苏岑要求放了两具尸体,除了林向晚。 林向晚身旁,只有一具。 苏岑挨个看过来,不置可否,一直看到林向晚这里,才停下脚步道,“林小姐,你没有完成任务啊。” 林向晚两手一摊,“苏小姐,那是因为你的任务没办法被完成,我只找到他杀的尸体,没找到自杀的。” 苏岑怔一下,立刻喜笑颜开道,“十分不错,林小姐你的眼光很锐利啊,这些尸体里确实只有他杀的,没有自杀的。看来下面的面试也不用继续了,林小姐,请过来和我商谈一下日后的工作事宜吧。” 苏岑自说自话地就要去拉林向晚的手,站在实验室中央那几位呆若木鸡的面试者里立刻有人不满道,“这样不公平!她明明没有完成任务反而被录取了,这种结果我们不接受!他杀和自杀只通过目测怎么能这么快就分辨出来?面试官,我们希望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价!” 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说话的那个人大概是不知道苏岑的威名,所以敢讲这种话出来。 苏岑一听,脸色一沉,刚想开口道,老娘说你被淘汰你就被淘汰了,你有本事去申诉去告老娘啊。不过林向晚抢先一步拉住她的说,说道,“这位同学,你说他杀和自杀不能用目测分辨?这只说明了你的实操经验不丰富,就拿你挑出的那具因自杀身亡的尸体来说,你仔细看看那具尸体的右手和左手,被害人左手上有肉眼可见的老茧,说明被害人应该是个左撇子,那么她自杀的时候,一定是左手拿刀,在右腕上下刀,但她的伤口却在左手上……就算她不是左撇子,只看她腕子上的伤口,也能看出端倪,一般割腕自杀的伤品都是平滑深刻的,但她的伤口却有一个明显下挫的角度,而且伤口之深,几乎切断了腕骨,一般的女人更不可能有这种力度。” “你再看这具尸体。”林向晚走向另一个面试者,“死者脖子上的淤青和绳子的花纹根本不匹配,一看就是先被人勒死,然后再伪装成上吊自尽的。” 林向晚一一地把房间里其他五位面试者所挑出的因自杀身亡的尸体挨个点评,一直说到最后一个人,所有最初不服气的人,最后都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 苏岑在一旁抄着手,微笑地瞧着这位小师妹,觉得得意极了。 第18章 我在心里种下一颗树 市局的做派十分老套,面试结束,苏岑和几位老先生亲手把任聘书发到林向晚手里,并鼓励她以后好好做,前途无量之后,才将她放回家。 林向晚怀里揣着聘书,十分激动,想和谁炫耀一下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最后在马路上转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杀往沈士君所在的医院。 沈士君刚下了一台手术,正在办公室休息。因为他在医院的级别够高,再加上人缘不错,所以分诊室的时候上面特意给他分了间带里间的办公室。 沈士君在里间的办公室里放了一张单人床,平时下了手术就躺在上面睡一小会儿。今天林向晚来了,给他展示了一下她的聘书,沈士君夸了她两句,听说她昨天因为准备面试一个晚上没睡好,就把床让给她。 林向晚和沈士君是从来不客气的,她翻身上床,闲闲地与沈士君扯着家常,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士君坐在她身边,手里拿了一本书,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他的目光,都锁在她身上。阳光明媚,照在林向晚脸上,她的脸色柔红,证明了身体无比健康,她睡得很舒坦,时不时地张张嘴,像是要说点什么,但当沈士君用手指轻轻擦过她的面颊时,她就安静下来。 沈士君在那一刻,觉得胸中满满的。有种混合地极复杂的感情充溢在他的胸膛之中,让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踏实而感动。 就像是种了一颗树,你将一棵树苗种下,然后日夜悉心照顾,怕它长歪,怕它生虫,直到有一天,它长得枝茂叶茂,你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你从种这颗树的伊始起,就知道它属于你,但你并不属于它,你是人,因为它是树,你们本来就不是一国的。它只能属于另外一颗树,而你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圆你自己心中的一个梦想。 你喜欢她,那么那么喜欢她,但也只是喜欢而已。 看得太入神,沈士君甚至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办公室已经出现了第三个人,莫洛洛站在门口,手掌紧握着黄铜的门把手,看着办公室里那一幕,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她一直知道沈士君心里有人,但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却从来没有弄清楚过。 不想问,也不敢问。 怕问清楚了,自己心里会更难受。 而现在看来,她不用再问了,本来在心里影影绰绰的就有那么一个名字,只不过因为自己胆怯而一直不敢落实,现在看到这一幕,就是再蠢的人,也应该明白了。 沈士君,什么时候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一个女人? 恨不得要把那人禁锢在心里一辈子,又舍不得让她受一丁丁点委屈,这样的温柔的目光,什么时候落到过她身上?就算她快要成为他的妻,但她也心知肚明,在那男人心里,没有她半分位置。 他根本不爱她,他娶她,只是因为负责任。 多可笑,她莫家的女儿,何时会因男人负不负责任而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需要任何人替她负责任,身子是她自己的,她喜欢给谁就给谁,愿意给谁就给谁,就像她这颗心一样,她既然给出去了,就不怕要不回来。 若真是到了最后,输得一败涂地,那她也只怪自己的命不好。 “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沈士君看到莫洛洛,眼里的温柔消失不见,只剩下平时的冷静与淡漠。 莫洛洛前几天因为几件小事和他弄得关系有点僵,这次来是想约他和叶楠一起出去玩,借机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但没想到一过来就看见这一幕,莫洛洛的心情有些低落,声音也变得僵硬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沈士君没回答,见林向晚睡得正熟,便起身出了里间办公室,顺手把门关上。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莫洛洛一直鼓着脸看着他,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的眼里已经涌起了泪光。她心里觉得委屈,纵然知道沈士君并不爱她,但她也即将是他的妻,也想分一些他的温柔。 看见莫洛洛哭,沈士君也是一楞。因为莫洛洛在他面前的时候,多是阳光灿烂的,就算有些不高兴的事情,她也总能想办法化解,这个女孩子就像是个小太阳,无时无刻地散发着光和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明明已经委屈到了极点,但仍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她紧紧地抿着嘴,鼻翼一抽一抽的,好像这样就能阻止眼泪的汹涌而出。 “怎么哭了?不是说你不能来,我只是以为你要陪家里人,没功夫过来的。我这几天有几台大手术,挺忙的,所以才没去看你。上次的事……是我太着急了,我要向你道歉。”沈士君吸了口气,解释道。 她要是和电话里那样跟他吵架,沈士君或许还不会解释,还会继续和她怄气,但莫洛洛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让他不忍心看下去。。 莫洛洛抽了抽气道,“大姐,大姐带着二姐去爬山了,我知道你最近忙,没功夫来看我,所以我才来看你的,你老是不按时吃饭,胃受不了的,我……我煮了粥给你,头一回做,做得不好,你尝尝看要是觉得味道不错,就别吃了。” 莫洛洛说着,就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大小两个饭盒,饭盒上印着维尼小熊和粉色的小猪,与叶楠带去学校的便当盒是一套的。 大饭盒里装了稠稠的小米粥,小饭盒里装的是几样小菜,粥一看就是刚出锅的,拿在手里都是热热的。 沈士君接过饭盒,半晌也没有说话。 他把饭盒放到办公桌上,拉着莫洛洛坐下,从办公桌里摸出一些治烫伤的小药,抹在她被烫得红红的小指上,“家里不是有阿姨,你干嘛还要亲自动手?烫得疼不疼?” “你给吹吹就不疼了。”莫洛洛红着脸道。 大姐说了,对男人要七分靠手段三分靠温柔,莫洛洛不是不懂,但她就是不想把那些花活心思用在沈士君身上,她是真的喜欢他,长这么大没这么喜欢过一个男人,觉得就算是把自己整个的都给他,仍是不满足。 沈士君神色一僵,然后笑道,“我是医生,你和我说这种办法完全一点科学道理也没有。” 莫洛洛心灰意冷,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沈士君却握紧了继续道,“不过偏方治大病,有时候没有科学依据也不是不能试。” 他说着,真的执起莫洛洛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吹起来。这完全是莫洛洛没料到的贵宾待遇,她的眼泪珠子就像断线的珍珠似的砸下来,她用没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勾住沈士君的颈子,在他耳边抽抽泣泣道,“君君,你别生我的气了,前两天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我以后都乖乖的,不和你吵架,你说什么我听什么,行不行?你以后做什么事情,都不用和我商量的,只要你觉得喜欢,我也会喜欢,我再也不任性,好不好,君君……” 沈士君听她像个小孩子似的在自己耳边道着歉,态度乖巧得让人心疼,忍不住心软下来,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轻吻着她的额头,不发一言。 办公室里间,林向晚躺得全身僵硬,听见办公室外两人和好如初,她不禁浅笑起来。心里暖洋洋的,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装睡真不是件人干的事啊。 * 林向晚自从拿了市局法医的聘书就再没回茶庄,不想再靠别人生存,她向苏岑预支了半个月的薪水,就在离上班地方不远的居民小区里租了一间单人房。 沈士君得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她过去的一些衣服还有生活用品,连带叶楠的衣物和上学必备的东西,一起拿给了她。 没有回茶庄,林向晚当然不知道楚狄怀揣着两百块钱在茶庄外不眠不休地等了她几天几夜,等到她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 本来应该走马上任的林向晚,因为顶头大上司苏岑临时外出急调而得以休息几天,正赶上叶楠放了暑假,娘俩就藏在小屋里,天天腻在一起。 清晨时分,林向晚拎着菜袋子去小区不远处的菜市场赶集,一出楼门就看到邻居几位老太太聚在社区花园的空场,对着花园里某一处指指点点,林向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凑过去。 “哎哟,小林呀,你出来了,去买菜么?”大妈热心问道。 林向晚笑着点了点头,“怎么了?大家怎么都聚在这里?您怎么没去打太极?” “哎,还说呢,昨天晚上我们跳舞的时候就看见那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后来大家散了,他还没离开。我们还以为他是喝醉了酒,就没理会,没想到今天早上一出来,发现那人还在那儿,样子好吓人哟。”有老太太嘀咕道,林向晚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中心花园水泥砌成的矮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头低得深深的,身子时不时的打着晃,像是随时要摔倒一样。 第19章 这个世界,我最讨厌他了! 林向晚看见那人,心里一凛,她突然觉得那人的身影十分熟悉,但又不能确定。 她想不出来那个男人为什么会追到这里,她不觉得他对她的感情有那么深,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已经和他讲得够清楚了。 也许并不是他?只是个和他长得极相似的家伙?林向晚心中各种念头丛生出来,一个没忍住就凑了过去。 离得越近,林向晚心里的鼓打得就越响,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自欺欺己下去了,因为那人就是楚狄。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看不到他的脸,但只是一个身影就能让她确定那是他。看来在一起住了那么久,那些岁月,多多少少地都在他和她身上打下了关于彼此的印记。 楚狄浑浑噩噩地坐在台阶上,身子一阵阵地发冷,头疼得像是要炸开。他在茶庄外等了她很久,都没有等到人,最后从龙纪威口里要出她现在的地址,打车赶过来,花光了他所有的钱。 他觉得自己从来也没像现在这般狼狈过,身体极度不舒服,被雨淋湿的衣服被高烧的体温烫干,然后又被露水打湿,几天水米未打牙,他的胃里像是烧着了一把火,但他两个口袋空空的,简值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如果是别的人,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但他因为心里藏着一个念头,所以一直挺到现在。 林向晚走近他,昏昏沉沉之中楚狄听见她的脚步声,他突然抬起头。 林向晚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因为看清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要吃人的模样,让她全身发紧,她突然感觉到危险,转身就想要逃,可没跑出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然后一起摔倒在地。 现在是夏天,林向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连衣裙,赤.裸的手脚蹭在被露水打湿的泥地上,生疼生疼地,她怒从心中起,扭过头喝斥道,“你这人烦不烦啊?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么,别再来骚扰我的生活!粘粘乎乎的又想干什么?” “林向晚,闭嘴!你要是心里没鬼,干什么躲着我?你越是躲,我就越是找你,我和你说,我就粘定你了,怎么样!”楚狄身上难受,心里更难受。他觉得她是故意躲他,才会带着叶楠连夜就赶回城里,他还有满心的委屈没说,林向晚反而恶人先告状先吼了他,楚狄不甘心是也吼回去。 他一开口林向晚又吃了一惊,这男人什么时候又开始变声期了?嗓子像公鸭子一样沙哑难听。 此时小区周围已经围了一些爱看热闹的老太太,林向晚可不想还没搬来多久,就成为别人口中的八卦元素,她忙不迭地想要甩开楚狄,但无奈就算是楚狄病了,体力仍是赢了她一大截,两个人在地上,你想逃,我偏不放地纠缠了片刻,围观的不明真相的老太太们越来越多了…… 林向晚觉得自己的脸都要丢尽了,怎么她的命这么苦?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和这个丧门星扯上关系?叶楠还等着她买早餐回去,她要是迟迟不归,恐怕小孩儿会着急,心里想着叶楠,林向晚的口气就软下来,“你先放开我,我们有事回家说,这样免费给别人看戏,多难看。” 她说了一遍,楚狄没有回答,她以为他还在耍脾气,于是又按着性子再重复了一遍,结果没想到,楚狄还是没开口。 林向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男人从身上推下来,这才发现,楚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过去了,整个人全身烧得滚烫,脸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红得吓人。 这若是在个僻静的角落或者夜黑风高时,林向晚都能黑着心把楚狄扔在这里不管,可是现在旁边有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她就算有心扔下他,也要考虑考虑以后自己在小区里的名声。 舌头下面压死人,林向晚咬咬牙,最终背着楚狄回了自己的小斗室。 * 傍晚的阳光染红了夕阳,带着温暖的余辉落在楚狄身上,当楚狄醒来时,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这是这副景像。 夕阳从桂花树的枝叶里透进来,打在淡黄色的窗帘上,窗帘底部缀着的蕾丝花边,随着风轻轻地划过他的面颊。 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像是火烧般的热度,虽然仍是不舒服,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了许多。从房间外传来青菜落入热油锅时的噼啪响声,还有食物的香味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尽管像是从鬼门关处走了遭,但楚狄仍然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湿透的脏衣服已经被换掉,可能是因为林向晚这里没有男人的衣服,所以此刻他身上此刻穿了件淡粉色的女士T恤。 T恤的弹力十分强大,就算被扯得完全失去了曾经的形状,但也顽强地没有撕破,楚秋觉得喉头有些干涸,就想起身给自己找些喝水。 房门传来一阵轻响,叶楠端着一只盛满了白粥的大碗进来,或许是因为没有料到楚狄会醒,所以在对上他的眼神时,小孩儿明显一怔。 楚狄向他扯了扯嘴角,刚想开口说什么,叶楠却快步走过来,把大碗“咚。”地一声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就要走。楚狄伸手拉他,小孩儿身子一拧,就听见一声闷响,叶楠的手臂打在桌子边沿,把粥碗横扫了下来。 滚烫的白米粥全都洒在地板上,有几颗米汤还飞溅到叶楠的小腿上,叶楠狠狠地盯着楚狄,“放手。我不是她,我不会那么心软。” 叶楠年纪虽然还小,但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了几分楚狄当日的气势,他的眉眼结合了楚狄与林向晚的特点,薄薄的嘴,略显寡情。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他点亮,可是要是他发了脾气…… 楚狄满心苦涩,想要解释,但嗓子哑哑的发不出一个像样的音节。他只能讪讪地松开了手,看着叶楠跑了出去。 这个孩子,从来和他不亲,曾经他有机会走进他心里,可是他却错过了。他答应了他的事,他没有做到,不但没做到,还毁了所有让他可能再次相信他的基础。 钟悦说,如果她不爱你了,那没关系,那就让她重新爱上你,如果她不原谅你,也没关系,你可以努力的争取她的原谅,因为女人的心总是软的,你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就算她不承认,但是你对她的影响她永远也无法忽略,因为是你把她从女孩儿变为女人,她永远也忘不掉你。 钟悦说的都对,从林向晚把他拎回家,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点。 但钟悦却忘了告诉他,对于这个小小的男人,他该怎么办。 叶楠从小客房里跑出来,把门板摔得山响,他一路跑到厨房,像颗烧着的小炸弹似的冲到林向晚身后。 林向晚正在炒菜,就觉得腰上一紧。 “你干嘛要把他捡回来?我讨厌他!!!他是坏人!!他欺负妈妈!!我不要他在咱们家!!你赶他走!!!现在就赶他走!!”小孩儿委屈地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林向晚想要扭过身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才一分钟不见,就气成这样,可叶楠抱得她极紧,让她没办法脱身。 没办法,林向晚只好把火关上,用手轻轻地抚着小孩儿的胳膊道,“他醒了?宝贝,不生气了好不好?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么,只要他醒了,没事了,妈妈就让他离开这里,他不会长住在这里的,就算是你同意了,妈妈也不同意,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生活,以后都不会和他搅和在一起了,妈妈和你拉过勾的,你忘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他走,他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你就会多一分钟危险,我不要他留在这儿,这儿是咱们俩的家。我不要他把你抢走了,我不要……”叶楠越说越委屈,不光委屈,而且害怕,他好不容易才把林向晚又盼回来,他不能再失去她了。她是他的母亲,他一个人的,他一分钟也不想离开她,更不想和别人分享她。 而那个男人,那个顶着他父亲名头的男人,他是所有不幸的开始,就算没人和叶楠详细地讲过叶家与楚家这些年的纠结往事,但他自己凭着第六感,也能感觉到只要那个男人出现,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们在美国的时候,过得也很苦,虽然只有他和林向晚两个人,努力的生存着,但他却觉得很幸福。那时候林向晚的笑容是通透的,是明亮的,在见到他或者见到干爹的时候,她经常会笑,平时工作到多晚,她也会在第二天起床时,笑着向他道早安。 可是回了国之后,见到这个男人之后,她就算是笑着,叶楠也可以看得出,她的心在哭。 “我不要他住在我们家里,赶他走,你不好和他开口说,我就和他说!!我讨厌他!!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了!!” 第20章 别人的死活,你根本不在乎 叶楠对于楚狄的抗拒,远远地超出了林向晚的预期,她也知道叶楠肯定不会喜欢楚狄,但她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会这么讨厌他。 林向晚一向是最护短的,就算叶楠真的错了,她也不会说他什么,何况这件事上叶楠并没有错。 沈家把叶楠教得很好,按叶楠的性子平素绝不会像此时这样任性,这回一下子爆发出来,可见他对楚狄的积怨有多深。就像是火山喷发,发出来虽然可怕,但也比憋着强,要是一直憋下去,恐怕结果会很难堪。 林向晚叹口气,又劝了劝叶楠让他放手,可是小孩儿坚决不从。她往锅里看了看,好不容易今天这种顿饭各种步骤都对,切菜没有切到手,热锅也记得放油,可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绿油油的菜心炒了一半,半生不熟的卖相十分难看,“送他走也行,那也要等他的衣服干了吧,否则的话,他穿着妈妈的衣服从咱们家走出去,你说邻居会怎么说我们?咱们才刚住到这儿不久,我可不愿意再搬家了,你说呢?” 林向晚换了个方式劝着叶楠道,“要不这样,你去阳台看看,要是他的衣服干了,就给他拿过去,让他马上就走,这样行了吧?” 小孩一听这话,立刻松开手往阳台奔去,林向晚他们这儿是老楼,两家人共用一个晒台,晒台在楼道外,离着林家还有段距离,林向晚听见自家房门闭合的声音,松了口气,想要重新把灶台点燃,一转身不期然却看见了楚狄。 他的样子很好笑,身上淡粉色的女士T恤被精壮的身子撑得变得形,像是电视里出现的劣质搞笑明星。可林向晚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是老楼,所以房子的楼高很矮,楚狄一出现,就使本来就感觉逼仄的空间变得越发狭小不堪。 灶火明明已经熄灭,林向晚却觉得一阵阵的燥热从背后生起。 她向窗口靠了靠,将窗子尽量打开,道,“醒了?还挺快的。你有点发烧,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叶楠给你拿衣服去了,你换了衣服,就走吧。” 刚刚她和叶楠的讲话,他多多少少也听见了一些,原以为林向晚把自己捡回来,她没准还会念些旧情,两人之间或多或少还能有些可能,但现在看起来,是他自做多情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但话落在楚狄耳里,却是如金甲交鸣,他忍下心中的苦涩,开口回道,“你就这么不耐烦见到我?” 林向晚靠在窗边,吹着晚风,夏天的风虽然是热的,但看着远处街心花园中绿色的大杨树,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她心里的烦躁还是消退了许多,“那你觉得呢?你这么堂而皇之的找过来,在我们家楼下演了这么一出,你还想我怎么对待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了之后,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我们?本来孤儿寡母的就会遭人呱噪……对了,你又怎么会想得这么多,你想得都是对你自己有利的事情,至于别人的死活,你根本就不在乎。” 林向晚说得不急不徐,但话里话外都是责备楚狄的意思,楚狄知她心中厌烦自己,口里也是不饶人的,所以就算心里再难受,他也强抑着道,“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太心急了,我以为你带着叶楠又逃了。既然现在找到你了,以后你要是不愿意,我……我尽量少来打扰你就是了。林向晚,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不期望你原谅,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们真的没可能了?” “你指哪一种可能?是我目送我父亲火化的可能,还是我亲自再参加一次自己葬礼的可能?”林向晚冷冷的答,楚狄闭上眼,“我以为你说过,那些过去的事情,你不再追究了。” “我是不追究,但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忘记。你没听人说过么,忘记别人对自己的伤害,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背叛。别人背叛自己,那是不能强求的事情,但我自己要是也背叛了自己……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林向晚说着苦笑一下,“我这条命得来不宜,我不想像以前活得那么累了,我现在只想为我自己活着,把叶楠好好带大,至于别的事情,能埋的,能藏的,我都会把它们深深掩藏起来。楚狄,算了吧,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没有人离了谁是不能活的,你只是……不适应而已……慢慢的,就能忘了……” 林向晚说完这番话,不知为何,心里也涌上一阵难过,就算她表面掩饰得再平静,但发生过那么多事情,谁又能不受一点伤全身而退?她把目光投到窗外,不再看楚狄。 房间里许久都没有人再开口,过了一会儿,从房间外传来少年噔噔噔奔跑的声音,叶楠手里抱着一大叠衣服冲进来,看见楚狄就直接将手里的衣服抛到他脚边,“你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你走。” 叶楠不像林向晚,还能耐得下性子和楚狄说这么多话,叶楠讨厌这个伤害自己母亲的男人,在他小小脑瓜之中这个男人与所有欺负林向晚的人一样,都是要被远远地逐出他们生活的,所以对于楚狄他从来都是直截了当。 楚狄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已是没有半分意义,所以就慢吞吞地将衣物捡起来,牛仔裤还带着潮潮的湿度,抓在手中颇有几分重量,他犹豫一下之后,再次开口道,“我走也行,可是……我有件事要找你帮忙……我没有钱了……你能不能借我一些?” 林向晚听完他的话,直觉想要发笑,想和他说你楚先生是谁,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会和我一个小市民借钱?你这个套磁的方法也太老套了,怎么,现在借你钱,你以后再来还,然后又纠纠缠缠到了一起? 可是一看楚狄眉头蹙起,满脸踌躇的样子,又好像不像是在说假话,再一想到自己把他祸害得也够惨了,那么大的公司都没有了,估计他这两年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儿,所以心里虽然不乐意,但仍是去掏钱包。 翻出三百块钱递给楚狄,“多的我也没有了,就预支了半个月的薪水,租房子都花完了,你……”林向晚还要再说些什么,叶楠已经唰地一下把钱夺了过来,然后从里面抽了一张,塞到楚狄手中,“不要和他说那么多话,钱给你,你走!别再来了!” 小孩儿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推着楚狄往门外去。等楚狄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人已经被叶楠推到了门外,身后的房门也关得严严得了,他一手攥着一百块钱,一手拿着自己的衣服,站在老旧阴暗的楼道里,沉默得站了很久。 * 日子在无声中流淌,如一条沉寂的河,当你发现时,它已经载着你驶过万重山。 苏岑的出差任务一结束,就意味着林向晚的假期也随之终结,本来以为自己去上班之后,叶楠的暑期生活就会变得很难熬,但万幸的是莫洛洛的几位姐妹来H市出游,莫洛洛做为地主,带着叶楠和小珍当坐陪,陪同着几位客人在H市的大小博物馆玩了个够,叶楠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间极少,林向晚也就不怕他会闷了。 莫洛洛的大姐和二姐虽长年久居国外,但却说着一口利落的国语,对中外文化,尤其是文物古籍方面的知识极有见地,她们似乎对每一件文物都了如指掌,说起历史故事也是引经据典,叶楠和小珍跟着她们几个走遍了H市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不但没觉得无趣,反而长了许多知识。 比起叶楠愉快的暑假,林向晚作为新丁法医初上任的日子就显得苦逼了许多。 苏岑是个工作狂。林向晚在走马上任之前就深知这一点,但她没想到,她那么狂,简值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苏岑平时很好说话,没事的时候也经常请同事出去喝酒唱歌,大咧咧的个性让人经常忽略了她身为女性的身份,但只要按入到工作中,苏岑就像是变了个人,一个案件,如果交给苏岑办,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得出一个十分精确的法检数据,然后将数据核对后,再提供给别的同事,但一个法医检查并不是苏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了,需要一个组的同事配合。如果在此过程之中,有任何一个人拖延了时间,苏岑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要求全组人留下加班,一直到拿到她想要的数据。 林向晚出来乍道,不知道苏岑的脾气,有一次因为一个实验没有在她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差点被苏岑生剥活吃了。 苏岑将她拎到实验室外的走廊上,用食指指着她的额头,毫不客气的对她道,“我把你招进来,我也就能把你踢出去,你不要以为有沈士君给你撑腰,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每一个在我手下干活的人,都必须听我的!如果不能完成我交给的事情,那就滚吧!” 第21章 小伙计 林向晚长这么大,也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苏岑训她的时候她竟忘了反驳,等苏岑吼完走人了,林向晚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过来。 不高兴肯定是不高兴,但除了不高兴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情绪了。 因为苏岑说的都对,她确实是没把事情做好,否则也不会让人拿到话柄。 林向晚是性子要强的人,从那以后凡是苏岑要的资料总会第一时间给她准备好,自己加班加点也绝不耽误苏岑一分钟,从此倒真的没再看过苏岑黑脸。 好在苏岑除了工作狂之外,别的事情上对自己人还是都挺好的,月底发了薪水,林向晚拿着比自己工资还要厚一答的加班费,笑得眼睛都见不着了。 再次靠自己双手赚钱的感觉真好,不依靠别人,可以独立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真好。 心情大好,林向晚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和叶楠。 小区楼下有家便利店,便利店的老板是位老夫妻,儿子出国去了,留下这老两口看着店。 便利店不光买些日常用的杂货,到了夏天老两口还会拿一些亲手做的卤菜出来卖,林向晚一向不太喜欢买这些没经过卫生认证的食物,一是她有些洁癖,二是因为天气太热了,怕东西保存不好会变质。不过叶楠却一直很喜欢,每次经过便利店的时候,总是扭着小脑瓜,吸着空气中的香味,一路依依不舍的经过。 想想叶楠犯馋的样子,林向晚心疼极了,这孩子什么都好,但有时候就是太好了,知道她不善于厨艺,所以他就绝口不提自己的喜好,就算林向晚做的饭再难吃,他也是一副捧场的样子,只为了怕伤了林向晚的自尊心。可他越是这样,林向晚就越是难过。 她自己的童年不快乐,因为母亲的缘故,她总是在努力的讨着叶衷的欢心,想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她太知道这种委屈自己满足别人的滋味了,她不想让叶楠再重新来一回。 不过厨艺水平实在不是一件一朝一夕就能提高的,所以林向晚决定给自己开个金手指。 她上班前特意去便利店和老店主商量了一下,让他给自己预备出今天新出锅的卤菜,并留下自己家的饭盒,交了订金,等到下班的时候就过去取,这样至少不用担心菜品质量会因为天气缘故有了变化。 老店主坐在便利店门口乘凉,看见林向晚拎着一大包东西走过来,就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身进了店里,一会儿就提出画着小熊的便当盒。 “老先生招了新伙计么?”林向晚接过饭盒的时候,看见便利店后面有个高大的身影一晃而过,她隐约想起便利店前些天贴出个招工的启示,就问道。 老店主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儿媳要生孙子了,老伴过去照顾她,只有我一个人看店忙不过来,前几天新招了伙计,人很能干,力气也大。就是不太爱说话,以后想买什么东西也可以打电话过来,我让他去送。” “那太好了,不爱说话省得找麻烦。”林向晚笑着接茬道,“以后要经常麻烦他了。” 这边都是老居民区,楼高大概有七八层,但是因为建得时间早,所以都没有电梯,平时楼里有些老人腿脚不利索的,又想买些日用品,上下楼就成了大问题,现在可是好了,有小伙计送货,不知省了多少麻烦。夏天天热,林向晚自己到了周末也懒得出门,有了送货上门的服务,对她来说也是一项福音。 她说着又往便利店里探头看了一眼,不过便利店里此时早没了人影。手里的东西实在太沉,林向晚也没多想,拎着东西就往回家走,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一直追随着两道深邃得几乎是贪婪的目光。 回了家,叶楠一看到林向晚手里的卤菜,一时没忍住就欢呼起来。 林向晚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让他把饭盒拿到厨房去。 “妈妈,莫姐姐说周末请你去博物馆玩哎。”遥遥地叶楠在厨房里嚷嚷道,林向晚提着别的东西跟过去,看见叶楠正在打开饭盒,小心翼翼地将盒里的食物倒在盒子中。 “是莫阿姨,她要嫁给干爹的,叫姐姐乱了辈分了。”林向晚无奈的再次强调到,大概是因为莫洛洛长得实在是太孩子气了,所以叶楠总是改不过口,见到她就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莫洛洛是高兴了,就是沈士君脸青得像锅底一样。 “哦……那我们要不要去?莫……阿姨说这个周末博物馆有莫内的画展出,很漂亮的,她说妈妈一定会喜欢。”叶楠将饭盒倒空,然后拿着空盒子放到洗碗池里。 林向晚将从超市买来的各种杂物一一分类往橱柜里放着,听到他的话,稍稍停了停动作,“莫内么?” 她是喜欢莫内,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很少。 林向晚少年的时候有段时间,叶衷曾经对她很好,总带着她去古玩市场淘旧棋谱,知道莫内这个人,也是在那个时候。 古玩街上的东西大多都不是真的,能从假货里淘出真家伙,也是逛古玩街的一大爱好。林向晚对于那些不知尘封多久的灰暗器物其实并不太感兴趣,和很多女孩子一样,她更喜欢色彩丰富的东西,但因为叶衷的喜好,所以她就把自己的喜好淡忘到一旁。 直到有一次,叶衷带她去古玩街,她在许多胶制印刷的翻版名人字画里看到了莫内的睡莲系列,一下子就爱上了。 那样温柔的笔触,如梦幻般的色彩搭配,在漫漫的莲叶中,盛放着一朵又一朵娇羞的莲花…… 虽然只是一幅翻版的假画,但它依然深深地触动了林向晚。那大概也是她第一次央求叶衷买下一样东西,虽然那幅画后来因为搬家早就不知丢到哪个角落,但莫内这个名字却深刻地烙在林向晚心里。 后来到了美国之后,沈士君给叶楠买画集的时候,林向晚曾经无意识地和他说起过一句,后来过圣诞节的时候,沈士君就送了她一本莫内的画册,林向晚一直带在身边。 这一次莫洛洛邀她去博物馆看画,恐怕也是沈士君拜托她的,大概是看她工作太辛苦,想要让她放松一下吧。 “妈妈,可以么?”叶楠满怀期望地瞧着她。他也知道林向晚刚找到工作,正是要努力的时候,所以虽然很希望她同往,但并不敢报太大的希望。 林向晚瞧着小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她在心里算了算,觉得手头上的事情在这个周末之前应该可以做完,就点了点头。 叶楠尖叫着欢呼起来,手舞足蹈地朝她奔过来,林向晚立刻抓住他,“万一老板要加班,我不能去,也不能说我食言啊……还有还有……你的手上的卤汁快去擦干净~~~我不要沾一身猪蹄味~~~” * 四脚朝天的忙了一周,总算是在周末到来前把手头的工作做了一个了结,苏岑对林向晚的工作态度十分满意,大手一挥,慷慨的批了两天假给她。 林向晚许久没和叶楠一起出行游玩,对于这次参观娘俩都抱了极大的热情,等到周末特意起了个大早,等赶到博物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 莫洛洛和她的两个姐姐已经等在博物馆门口,三个姐妹就像三朵花,招得无数男士驻足观望,就连林向晚这样的同性,在瞧见莫洛洛的两位姊妹时,仍是忍不住要叹息造物主的偏袒。 莫洛洛的两位姐姐和她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大姐莫婉如是传统的亚洲美人,长发及腰,面容清秀甜美,一身剪裁得体的唐装,让她如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般,带着婉约温柔的气质,如空谷幽兰让人移不动目光,而二姐莫菁菁则是个时尚的都市女郎,穿了一条极短的短裤,紧绷绷的小上衣使她的好身材暴露无疑,凹凸有致,让人浮想联翩。 有这三个美人站在博物馆门口当活招牌,就算博物馆里没有莫内,恐怕也能多卖出几成的票。 林向晚牵着叶楠走过去,莫洛洛瞧见她,热情地扬了扬手臂。 “大姐,二姐,这位是林向晚,我和士君的好朋友。”莫洛洛向莫家二女介绍着林向晚。莫婉如温柔地笑了笑,刚想开口和林向晚打招呼,站在一旁的莫菁菁撇了撇嘴,低声道,“傻冒,看见情敌还这么高兴。”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林向晚笑容一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得看向莫洛洛。 莫洛洛的表情也比她好不了多少,她不满地拉了拉莫菁菁的衣角,莫菁菁给了她一个白眼,自己往博物馆门口走去。 “林小姐别在意,我家这个二货说话从来是不经脑子的,洛洛在H市这段日子,承蒙你照顾了,还给她介绍了那么好的男朋友,我父母也很感谢你。” PS:如果明天不加更,那就后天加,嗯,感冒差不多好了,谢谢大家关心。 第22章 心似莲花开 到底是大姐,说出的话水平不一般,不但不提林向晚和沈士君的事情,还旁敲侧击地告诉了她,莫洛洛与沈士君的事情,我父母也已经知道了,识趣的就赶紧离沈士君远远的,否则的话,哼哼哼…… 有那样一个爆脾气的二姐,再加上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大姐,林向晚就算真有心和沈士君发展一段超乎于师兄师妹的感情,恐怕也要掂量一下了。 不过好在,这种念头,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她捏死在萌芽状态。 “莫大姐不用这么客气,师兄和我多年情谊,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孤家寡人不管,是不是?何况他还是叶楠的干爹,洛洛的性格和人品都是很好的,有她陪在师兄身边,我心里也踏实许多。” 莫婉如多聪明的人,一听林向晚这样说,就知道她和沈士君是没事的,立刻展颜道,“我家洛洛从小心眼就实在,认准的事情不撞南墙不回头……” “姐,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莫洛洛在一边听得汗颜。 对于林向晚和沈士君的关系,要说她一点都不介意那是不可能,沈士君平时看着为人温柔谦逊,但实际上内里却是个很冷的人,除非是能进他心的人,否则他连多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为了林向晚,多少条规矩他都破了,求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心思,才把林向晚救回来,就算林向晚对沈士君没什么,就是沈士君对林向晚这份情谊,也值得人深思, 莫洛洛知道自己是后来者,比不得他们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所以她也不着急,反正嫁给沈士君的是她,来日方长,她不信自己就不能在这个男人心里占一席之地。 林向晚见这事儿说开了,气氛又重新变得活跃,自己心里也轻了轻,遂笑道,“你们三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大姐叫婉如,老二和老三却是叠字,有什么讲究么?” 莫婉如捂着嘴笑,“这说起来其实是个家丑,我父亲是欧洲人,母亲是华国人,母亲一直很喜欢华国的古典文学,所以生我的时候就取了婉如的名字,但后来父亲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太难念,拗口又不好写,所以再生老二的时候就改了用叠字,这样叫起来也好叫,他也可以少学一个汉字。” 林向晚听了这叫一个囧,这外国人得多怕麻烦啊,多一个汉字都懒得学。 话一说开,大家心情都变得好了许多,林向晚见离开馆还有段时间就寒暄道,“洛洛和师兄过些日子就要订婚,不知道莫夫人什么时候到,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别的事情我不行,不过接送个人还是可以的。” “妈妈和爸爸在环球旅行,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过来,酒店和接送车辆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只要林小姐来参加婚礼就好。” “那是一定,到时候封个大红包给洛洛。” 莫洛洛见自己家大姐和林向晚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完全没了自己插嘴的份,心里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有些怪怪的感觉。正纠结着要不要打断她们的时候,就看见沈士君从出租车里下来。 沈士君因为过些日子结婚要请假,所以这些天就特别的忙,不过再忙也抽出时间陪莫洛洛走这一趟,莫洛洛心里感激他,但又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林向晚在所以才来的。 沈士君几步就走了过来,莫家大姐和他打过招呼,想叫二姐过来,却发现二姐不知何时早就没了人影。这时候博物馆也到了开馆的时间,由于这次博物馆宣传做得好,又逢暑假,很多家长都带着孩子来看名画真迹,一时间博物馆门口人多得就像菜市场。 林向晚拉紧了叶楠的手,把他拥到自己身边,等第一波入馆的人群走开些,才跟在沈士君身后,也往门口蹭过去。 刚刚在外面,大人讲话的时候叶楠都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乖乖听人说话,等一进了博物馆,莫洛几位姐妹走开的时候,他就恢复了小孩儿的心性,拉着林向晚就往珍宝馆里跑,想让她第一时间就看见她最喜欢的莫内,好像他们晚一步,就会让别人占了先进,让林向晚吃了亏似的。 林向晚知道叶楠的心思,所以也不挡着他,朝沈士君笑了笑,就任叶楠拉着自己疾行,沈士君则跟在他们左右,随时注意着一旁的人群,时不时的保护着叶楠,让他不要被人碰倒。 就算他们这么紧赶慢赶地,等赶到珍宝馆时,馆里已经有不少人,但隔着层层叠叠地人海,林向晚仍是看见了那一抹幽幽的蓝。 莫内的睡莲。 这一次的展品都是从美国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暂借过来的,巨大的油画占了珍宝馆半面馆壁。 这是莫内晚期的一组三片连接的巨幅《睡莲》。这一组中每一幅画都是2x 4.2米, 这样的睡莲组画除了法国本土之外,是世界上唯一的一组。在画这系列睡莲时,莫内已八十多岁,眼睛也因白内障而几乎失明。他的画风变得简洁,抽象,坦然和深邃。他已经看不到钟爱的睡莲,但是他从没停止过作画,呈现给世界的,是他心中刻下的睡莲。他画出的,是睡莲的灵魂和灵性。 越接近这组画,林向晚就觉得有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从她心里涌出来。 佛门谒语,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土一如来,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心似莲花开。 一念一清净,心似莲花开。 心似莲花开。 她低下头对叶楠笑了笑,突然觉得过往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就像她对楚狄所说,过去的她已经死了,现在的林向晚要重新开始。对他说这话的时候,她或许还有几分恨意,但现在…… 叶楠见林向晚笑得舒畅,虽然不知道她笑什么,他也看不懂这画中的深意,但他仍然仰着头,对着林向晚回以一个甜美的笑脸。 我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未来的路,不管多难,多坎坷,我们只要牵着彼此的手,就足够了,你给我的温暖,足够支撑我走下去的了。 沈士君在林向晚身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扭头看她,却看见林向晚也在温柔地望着他。 沈士君心中一紧,听见林向晚对他说,“师兄,你一定要幸福。因为只有你幸福了,我才能幸福。当然,我也会很努力的幸福的活着,师兄,我们都要加油。” 那一刻,沈士君突然有种千言万语齐上心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感觉。他知道林向晚是最要强的,但他更知道她是被命运逼迫着,不得不强迫让自己长大,让自己坚强,可是现在,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林向晚是真的长大了,她知道自己最该保护的是什么,最该珍惜的是什么,她不再把自己囚禁在那个名叫往事的小牢宠里。 沈士君张张嘴,刚想对林向晚说些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随着警报铃声大作,在珍宝馆四周隐藏的保险门也在缓缓降落。 是火灾还是有别的状况发生?林向晚与沈士君交换了一个目光,然后两人齐齐地拉起叶楠,往游客最少的地方移动。 像市立博物馆这种地方,一般的防火防盗系统都是最先进的,就算真的有火灾发生,也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援,林向晚和沈士君担心得倒不是这类灾害,而是在这种情况下,情绪激动的人群会因为逃生而失了方寸,到时候若真发生踩踏事件,才是最要命的。 所以他们两个人当机立断选择了待在珍宝馆里,让汹涌的人群先冲过去一拔,然后再往外走。 沈士君掏出手机,给莫洛洛拔了过去,可手机里连响了许多声,就是没人接听,他不免心里着起急来。 “要不然,你先走,你一个男人好冲过去。没准洛洛她们姐妹已经出去了也说不定,等你见到她们我们再联系,我和叶楠暂时待在这里没事。”林向晚看出沈士君的心思,就推了推他。 那可是他未来的老婆和小姨子们,惹老婆发怒了还好补救,要是惹了小姨子……沈士君就等着穿一辈子小鞋吧。 沈士君皱着眉头想了想,“她们几个人都不是本市人,怕遇到这种事情会乱了阵脚,我出去找一找,你自己带着叶楠,要多加小心。千万别和人争抢。” 林向晚点了点头,把叶楠抱得更紧一些,看着沈士君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珍宝馆是博物馆里最大的展馆,人多的时候可以盛下几百人,林向晚抱着叶楠一直等了近半个小时,珍宝馆里的人才算走得差不多,警报仍是在响个不停,但空气中并没有什么烟尘的味道,林向晚推断,就算是博物馆里真的起了火,火灾现场肯定也离这边很远,所以林向晚倒也不着急了,拉着叶楠慢悠悠地跟在人群后面。 走着走着,就瞧见人群里有个极显眼的背影…… 第23章 一共三十六块钱,谢谢 蜂腰,长腿,俏臀,玫红色的波浪长发,像是一团火焰似的,映在人眼里,就此烧到心中,再也无法忘怀。 这样的敢穿又有资本的大美人,除了莫菁菁,舍我其谁。 林向晚跟在人群后,看见莫菁菁左顾右盼的像是在寻找着谁,就拉着叶楠挤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菁菁被拍了一下,全身一颤,待有些吃惊地回头看着这两人,随即松了口气笑道,“原来你们在这里呀,我还怕你们被挤丢了呢,喂,小家伙,怕不怕?” 叶楠摇摇头,“我不怕,妈妈在身边的,姐姐怎么还没出去,迷路了么?” 莫菁菁与莫洛洛的气场虽然不同,但因为毕竟是一个妈生的,所以两人的相貌差别并不是很大,叶楠看见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莫菁菁嘿嘿笑了笑,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昂着头向远处望了望,此时警报已经消除,但人群移动的速度还是很慢,主要原因就是博物馆方面突然加强了出馆的警戒检查,每个出馆的参观者都需要经过安全检查才可以出去。 莫菁菁看清了远处的安检,不禁皱了皱眉头,不过她又扫了林向晚母子两个一眼,心里有了主意。“小家伙,你们在这里等一等啊,姐姐落了东西在里面,等我取出来咱们再一起走。” 林向晚想问她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在这个时候落下了,如果不重要的话就不要了,先出去再说。可话还没说出口,莫菁菁已经跑得没影,没办法林向晚只好拉着叶楠在原地不动,等莫菁菁返回的时候,给沈士君打了个电话。 沈士君已经出去了,刚刚还找到了莫家另外两个姑娘,林向晚听到这个消息,就看见莫菁菁像是一条红鱼似的穿过人群,又挤了回来。 她手里拿了两个圆圆的画筒,交到叶楠手中,“送给你的,塞尚的静物写真。” 这次和莫内的睡莲一起出展的,还有赛尚和高更的几副名画,主办方十分有心,将各位名家的大作制成印刷版出售,因为包装精美而且印刷效果出众,所以成为一时的热卖品。 林向晚本来也想买两幅回去挂在家里的,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情。现在突然得到莫菁菁的馈赠,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东西怪贵的,小孩子也不是很懂。” 莫菁菁随意地挥挥手道,“这有什么,也要不了多少钱,就是花点心思罢了,送给他吧,就当是个见面礼。” 送礼的人这么大方,林向晚也不好再推辞,让叶楠道过谢,三个人就慢吞吞地随着队伍往前走。 走到安检门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人再次触动了警报机关,本来已经停歇的警铃再次大作,人群一个停滞后,又都朝着门口涌去,林向晚一个走神,莫菁菁就不知道被人流挤到哪里去了,人实在太多,林向晚也顾不上找她,只好紧紧地抱住了叶楠,两个人一起经过了安检通道。 出了大门,林向晚就看见早已等在外面的莫家三姐妹还有沈士君,她长长地出了口气,抱着叶楠就走了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沈士君等得一头大汗,见到她出来了,他脸上凝重的表情骤然轻松了许多。 “没事吧?”他把叶楠接过去,叶楠献宝似的把莫菁菁的送他的画拿给沈士君。 “这是什么?”沈士君把画从画筒里抽出来,一瞬间,林向晚看到他脸上本已和煦的笑容突然就结成了冰,沈士君面色铁青地将叶楠放下,然后转过身将画筒杵到莫洛洛怀中,“你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林向晚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沈士君的脸色如此难看,说话的时候都透着一股子要把人冻成冰坨的冷意。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想凑过去看,沈士君却挡住了她,不让她上前。 莫洛洛惊讶地接过画筒,朝里面看了看,她的脸色也立刻变得苍白,“我……这个我……” “有什么大不了的,是我送给小家伙的,怎么,妹夫不同意?”莫菁菁满不在乎的答道,莫洛洛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马上上前去拉莫菁菁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了,可是莫菁菁根本不在意,反而挑衅的望着沈士君。 沈士君冷漠地打量着莫家这三个姐妹,半晌才发出一声冷笑,“我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自己的路自己走,你们既然喜欢这条路,那我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说完之后,又转向林向晚晚,“你先走吧,我有事和洛洛讲,恐怕你不方便听。” 林向晚此刻已经完全被这几个人弄晕了头,但看他人脸色都不好看,再加上沈士君说了这么重的话,也知道事情不妙,她自己搞不清楚,也不愿多插嘴,怕说多了更会弄巧成拙,于是就带着叶楠和莫家三个姐妹告了别。 临走时,林向晚特意拉了拉沈士君,对他低语道,“你不要这么凶,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洛洛是好姑娘,真要是犯了什么错,你告诉她,她肯定会改的。” 沈士君头一回没有答理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因为博物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以大多数游人都提前出来,附近连出租车都没的打,林向晚拉着叶楠,在太阳地里走了半站地才找到回家的公车站。 等娘儿俩回到家爬上楼梯开门进屋之后,已经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 一大一小瘫倒在铺了竹席子的床上,林向晚哀号道,“我真是老了,以前带你出去玩一整天都不会累,现在可不行了。午饭我们就叫外卖来吧,好不好?妈妈煮点白粥,中午就凑合一下,晚上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叶楠也被热得够呛,根本没胃口吃东西,听到林向晚这么说,就恹恹地应了一声。 林向晚爬起来掏电话,和便利店的老板说了自己想要的几样卤菜之后,发现家里矿泉水的水桶也空了,又要了一桶水。 他们现在住在六楼,一桶矿泉水少说也有二十来斤重,要靠她一个人抬上来,简值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幸好便利店新添了送货的小伙计,要不然林向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水桶搬上去。 没过十分钟,门外就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林向晚顺口问了一句,是谁,门外传来一声闷闷的回答,说是便利店的。林向晚不禁有些惊讶,每天周末的时候,便利店的生意就很好,她还以为至少要等半个小时才能等到。 林向晚匆匆地摸出钱包,一边开门一边把该付的零钱准备出来,“辛苦你了,这么高的楼梯,要不是能送货,我……” 她说着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一把零钱散在地上。 楚狄身上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汗水透湿了衣服,留下盐浸的印子。像所有普通的在夏日靠体力维生的劳动者一样,他的头发理得短短的,额头上密布着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先是把手上拎着的卤菜袋子放到玄关的柜子上,然后又用空着的手抹了抹额间的汗水,问道,“要不要换上?” 林向晚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楚狄往屋里看了一眼,见房间中的水桶已经空了,就绕过呆若木鸡的林向晚,大步走进去,熟练地把新桶换好,最后目不斜视地又扛着旧桶出来,“一共三十六块。谢谢。” 楚狄低声地说着,见林向晚仍是没有反映。他就干脆自己蹲下腰,把地下的零钱捡起来,然后将钱塞到自己的口袋里,转身走了。 从他来,到他走,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楚狄一共只问了两句话,再没一句多余的,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以至于在他走之后,林向晚久久都不能缓过神来,因为她无法确定自己刚才看见的到底是不是他,或者只是一个和他长得极相像的人。烈日如火,照着男人的身影愈发矫健。林向晚想开口叫住他,然后问问他,你到底是不是楚狄。可是她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直到楚狄下楼的脚步声走远,她才像是冲破了定身穴,身体软软地靠在门板上滑了下去。 有风从过道里吹来,带着不知哪一家煎炒烹炸的味道,那是人间烟火的味道,活着的味道。 林向晚扭过头,看见一桶装满了清泉蓝盈盈的水桶里正在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时间宛如静止。 “便利店老板不知道走了什么运,从哪里招来那么能干的伙计,一个月只要不到两千块,却是天天从八点开店,一直守到十点关店。小伙子人很好啊,平时没事的时候,见我们拿了什么东西,也会过来帮忙,和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一样。” 林向晚坐在街心花园里,听着邻居霍奶奶喋喋不休说着便利店新伙计的好处,目光复杂地盯着便利店里那个高大的身影。 真的是他。 她自欺欺己了一个周末,因为担心出楼时会经常便利店,所以就像只鸵鸟一样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可最后,她的所有碉堡防卫,都被邻居霍老太太一句,“小楚,辛苦你了。”所打破。 楚在H市,并不是一个大姓,何况他和她记忆中的男人,长得是如此相像。 第24章 总是会看见他 打消脑中关于,也许这是楚狄早年走失的孪生兄弟,以及就算是姓楚,也不一定就是楚狄之类的不切实际的念头,林向晚决定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那就是他,昔日那个叱诧风云,在商场上兴风做浪的男人,现在蜗身于一间小小的杂货店,当了店的小伙计。 对林向晚来说,他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他的模样,而陌生的却是他整个人。 他时常笑,因为小区里住得都是老人,所以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就特别多,他在为那些老人服务的时候,总是笑的。虽然不像晴天烈日般灿烂的笑容,却也只是嘴角弯弯得,让人丝毫也看不出他往日冷酷的模样。 便利店里的生意很琐碎,往往都是十块二十块的小卖买,老年人的事情往往又是最多的,有时候能为一毛钱而争执不休,夏天天气这么热,他却可以耐得下性子,和他们仔细的解释着,是厂家长了一毛钱,不是店里随意涨价,一句话来来回回说个几十遍,也不见着急,直到把人劝走,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似乎变了很多,当年在他身上那些锋利的几乎要让人割伤的气质,如今都变成了温和圆润。 对于林向晚来说,让她感觉到他变化最大的地方,莫过于他对她的态度。 便利店在整个小区的东边,也就是小区入口的地方,出出入入地难免会经过那里,以前不知道他在,林向晚经过便利店的时候都是目不斜视,可是现在知道他在那里,心里就像是多了一桩惦记,再经过便利店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扭头向里面张望。 十次有八次,是会看到楚狄的。 因为天气热,所以他总是站在靠门的地方,大概是想忙里偷闲的时候可以吹一吹穿堂风,他的身材高大,站在狭小的店里,就特别的显眼,说来也奇怪,每当林向晚看他的时候,他几乎是同个时间,也在看着她。 只不过,若是在以前,他一定会一眼不差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在眼里,然后烙在心里一样。 可是现在,他只是看一眼,一眼瞟过去,然后就飞快的躲开,好像她是什么不能沾碰的病毒,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让他生不如死。 这算是什么情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负了他?林向晚心里气不过,但转瞬又换了念头,罢了,他们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身居闹市之中,成为这花花世界里最不起眼的两个人,还会有谁在意他们的事情? 所谓谁负了谁,不过是如过眼云烟,梦一场。 自己既然已经要放开,就不会再揪着这些过去的事情不放,他爱怎样都随他,因为那毕竟是他的人生。 想通了这一切,林向晚也就不再别扭,只不过经过便利店的时候仍是止不住地会看一眼,做贼一般,看过了又要心虚后悔老半天。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让林向晚担心的,其中一件就是叶楠的态度。 自从她知道楚狄在便利店做事之后,没过多久,叶楠也就知道了。 小孩子对于楚狄这种死缠烂打的招数十分厌恶,将小脸埋在林向晚手臂里,不乐意地嘟囔着,“妈妈,他为什么不走?你让他走好不好?我不喜欢他,他是坏人,他留在这里会给你惹麻烦的。” “他现在又没在咱们家,如果在咱们家,妈妈可以让他出去,可人家现在在便利店工作,妈妈怎么能赶别人走?妈妈又不是便利店的老板,宝贝,不要太在意这些事情,我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对于叶楠的要求,林向晚实在没办法答应,而且不管怎么说楚狄也是叶楠的父亲,她不希望叶楠长大之后,会对今天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叶楠的希望落空,不高兴几天后,小珍一来,两人玩了会儿,也就不在意了。 林向晚算是了却一桩心事,现在只剩另一桩。 自从博物馆一别之后,林向晚就再没见过沈士君和莫洛洛两个,她心里惦记着这两只,给沈士君发过短信也打过电话,可都被沈士君几句我很忙,要做手术,要开会给差开,没说两句话就挂了。 林向晚知道这两人之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但到底是什么事,沈士君执意不说,她也不好问。 再加上后来市里出了一件大案,一个月里几个女性纷纷被害,做案手段残忍至极,苏岑却一直没有找到真正死因,气急攻心之下发了飙,让法医组一干人陪着她加班,林向晚忙得脚丫子打后脑勺,也就没功夫再管别人的事情了。 忙忙碌碌地加了半个月的班,法医组所有成员,每个人平均每天睡眠不到五个小时,林向晚顶着一双熊猫眼,泡在实验室里测血清浓度,一个不注意就打翻了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术用具,手背上被手术刀划了一条血口子,幸好是没用过的刀子,不存在感染的危险,就是伤口有点深,有食指那么长,看起来挺吓人的。 苏岑瞧见林向晚手上的伤,也知道自己最近是有点魔障了,这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破的,就算自己把手下人逼得再紧,恐怕也得不出一个想要的答案,于是她沉思了片刻,对全组的人员吩咐道,“今天就这样了,大家按时下班吧。” 说完之后苏岑又回了实验室,组员们怔了几秒钟,然后集体像是脱了力般发出一声解放的叹息,甚至有人走到林向晚身边,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小林,牺牲你一个,解救千万人呐,你这是公伤啊,伤得其所,伤得光荣,伤得伟大。” …… 因为天气太热,手上的伤口又是不大不小的,所以林向晚也没有包扎,怕包扎了以后出了汗再引起感染,干脆就涂了点白药,然后把伤口晾着。 难得准时回家,林向晚打算做点好吃的给叶楠,虽然知道自己手艺不是十分精湛,但难得的是心意,想必叶楠也不会太计较味道。 买了一堆菜,等拎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想到家里可能没了盐,林向晚提着菜犯起了难。 如果现在再去超市的话,一来一回恐怕要一个小时,到时叶楠估计早在家被饿扁了,可如果不去超市…… 她拿眼睛扫了扫便利店,看见店里此时没几个人,便利店老板正在柜台前招呼着客人,除此之外,并没有瞧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林向晚又左右衡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着牙低头进了便利店。 店老板正忙着帮一位老太太研究手机充值卡,也没瞧见林向晚,林向晚自己钻到货架之中去找盐袋子,找了一圈之后,终于让她在货架的最上层找到了。 货架有三四层,最高一层大概有两米左右,林向晚屏着呼吸,踮着脚尖,把胳膊抻到极限,才摸到盐袋子的边缘,她用手抓了一下,不但没抓住,反而还把盐袋子往里推了一些。 左右看看,也没瞧见有板凳梯子的可以借用,没办法林向晚只好把脚尖踮得更高,呲牙裂嘴地努力摸够着。就在她觉得自己全身的筋骨都要一次被抻开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楚狄送完货回来,一进店,就看见林向晚在货架后努力着,他本是不想过去,但见她的姿势实在太纠结,一个没忍住,就走了过去。 “我来。加碘低钠的,对不对?”男人一伸手,轻松地就把盐袋拿下来,塞到林向晚手里的时候,不经意就看见她手上的伤口。楚狄的瞳孔缩了缩。 林向晚接过盐袋子,匆匆地道了一声谢,货架与货架之间的空隙极窄,两个人凑在一起,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林向晚闻到从楚狄身上传来淡淡的汗味,还有肥皂的味道,只觉得一颗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实在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她拿了盐袋就慌张地往柜台去结账,等走到柜台前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 楚狄并没有跟上来。 林向晚轻轻地叹了口气,暗自算计着自己等忙完这阵子有必要去再看一看医生,她总觉得自己的心脏一定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否则的话,怎么只是离他近一些,就会慌成这个地步。 交了钱出了门,林向晚才觉得憋闷的胸膛像是被人打开了一个洞,总算畅快了许多。她拎着菜袋向前走了没几步,却突然觉得手上一轻。 楚狄不知什么时从店里出来了,走在她身后,顺手将她手里的菜袋拿了过去。 “你……盐我没交钱么?……”林向晚看见他脑子一顿,还以为自己刚刚出来的太紧,忘记交盐钱,赶紧就想翻出钱包拿钱给他。 楚狄嘴角向下沉了沉,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票子,反而把菜袋子放在地上,然后从自己衣衫上衣掏出一块正方形的创口贴,仔细地擦开外面的包装,将创口贴端端正正地粘在林向晚手背上的伤口处。 PS:最近更新时间有点不固定,十分抱歉,我争取下个月调整成以前的时间。说加更就加更,感冒痊愈,明天接着加。嗯。谢谢大家一直支持。 第25章 创口贴 “这种贴口创尺寸很大,而且是防水型的,就算做饭或者洗衣服也没关系,自己做事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别再弄伤了。”楚狄做这事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将创口贴粘好之后,才像是放心似地轻叹了口气。 林向晚怔怔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然后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就算已经是黄昏,但阳光依然刺眼,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笼进了一块毛玻璃,朦朦胧胧的让她瞧不透。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不光身体,连心灵都曾彼此探照过,怎么此刻,却变成了陌生人? 楚狄被她问得一楞,不过他很快就反映过来,苦笑道,“店里以前进了一批这样的创口贴,不过一直卖得不好,快过期了,所以……给你打个八折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了出来,只是觉得她手上那道伤实在看着太碍眼了。 林向晚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自己明明是医生,但有时候却总做出让人啼笑皆非的举动。 他还记得他们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天气最热的那两个月,她天天躲在空调房里,把温度调到最低,然后盖着棉被睡觉,连叶楠都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她却恣意妄为,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是不是人受的伤太多,就不怕疼了?楚狄想问,但又不敢问,觉得这些字就像是几个锋利的刀尖,在他口中来回滚动,不久便是满嘴甜腥。 “可我并没说要的。”林向晚的脑袋有点转不弯,手上粘了东西,有点别扭,她下意识的甩了甩。楚狄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那就五折。” “……你这不是强买强卖?” “那当赠品送给你好了。” 买袋子盐,还饶了个赠品,幸好便利店不够打,招一个伙计也就够用了,否则的话多招几个,恐怕店早就被造亏空了。 两人站得地方,正是小区的出入口,这个时间,正是老太太们回家做饭的时间点,小区里的老人多是认识楚狄的,看见他就纷纷和他打着招呼,叫他“小楚。”楚狄笑着答了,样子和气又温柔。 林向晚觉得头晕,楚狄已经不小了,至少在她看来,他已经过了被人叫小楚的年纪,但在这些年纪动辄就在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面前,他确实还是小字辈。 或许是因为创业艰难,他在她心里一直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因为很少笑,表情严肃脾气又坏,所以从来也没人叫过他小楚,他公司的人叫他楚总,他的朋友叫他楚大哥,而她则直接叫他的名字,或者楚先生。 从一个人对另一个的称谓里,很容易看出两个人的关系。越是亲密的人,越是不会直呼对方的名字,因为心里喜欢,所以总爱给对方起许多可爱的昵称。 但他们两人,却从来没有如此过,就算是在身体关系最亲密的那些日子,楚狄偶尔兴起了,还会叫她丫头,但是她…… 或许在她心里,一直是把他当成一个不可以靠近的人,所以她从来也不允许自己的心真正的贴近他。 “咦,小楚怎么和小林站在这里啊?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认识?”有婆婆经过时,八卦的问。 “不是的。” “是,以前认得。” 他们两人同时飞快的回答,答案却大相径庭。 好在那婆婆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再加上耳背,听个大概就走了,只留下这两个人,慷慨的站在原地,想要向对方告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终于,还是楚狄开了口,打破了寂静,“店里正是忙的时候,我先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家吧,叶楠该等急了。” 他说完了,将菜袋子还给她,头也不回就走了。林向晚瞧着他的背影,半天半天才发出一声低弱的声音,她说“谢谢。”楚狄离开的身影因为这两个字而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H市出了两件大案,一件是博物馆名画被盗,另一件则是骇人听闻的女性连环杀手。 林向晚因为身在法医组,每天除了埋头处理各种检测报告翻看对比以前的报告之外,根本没时间去管别的闲事,所以对这两个案子,她也只关心后面那项。 一般来说这种变态杀手都是人格或者心理有着及其严重缺陷的人群,但他们这次面对的对象却完全不是这种类型,他很狡猾,而且心理素质极好,像是和法警们做游戏似的,每次当法警和办案人员自以为有所发现的时候,他就会在第一时间给予他们致使的打击,而这种打击往往是另一具年轻的女尸。 像这类极端案例是非常考验人的,林向晚以新人的身份出现,才刚接手工作一个月就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大哭。 案子破不了,上面给了任务完不成,全组的人压力都很大,苏岑就像是一个满载的炸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威胁。 工作上的事情林向晚一般是不会带回家的,但这次案件实在太特殊,她没办法只好把成包成包的资料扛回了家。 每天等叶楠睡着了,她就秉灯夜读,希望可以早点找出其中的线索。 因为是老小区,所住的居民大多都是老年人,所以每天一过了十点钟,小区里就会立刻安静下来,林向晚将手中的资料翻得哗哗做响,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就在她对一张照片上的刀口产生莫名的熟悉感时,突然从门外传来清晰的敲击声。 林向晚心里咚得重跳了一下,她捂着胸口走到房门前,低低地问,“是谁?”老式的防盗门,没有猫眼,林向晚自从被楚狄惊吓过一次之后,再遇到有人敲门,总是先问清楚来者是谁。 门外传来男人沉稳的回答,“徐云起。” 林向晚长出一口气,把门打开,对着男人无力道,“你怎么这么晚来啊,吓死我了。” “怎么?最近惹了麻烦?”徐云起皱眉,林向晚侧了侧身体,把他让到屋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看案……老徐,你的脸怎么了?”借着屋里的灯光,林向晚看清徐云起,男人的脸上一片青紫,眼圈下有厚重的淤血印子,嘴唇也破了,外翻着肿得老高。亏他还问她是不是惹了麻烦,真正惹麻烦的是他自己吧? 林向晚来不及听徐云起解释伤口是怎么来的,赶紧从里屋把急救盒抱出来。 脸上的伤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眉骨上有一道却是极厉害的,不缝针恐怕不行。 林向晚有点犹豫地对徐云起说,“我这没麻药,而且我手会抖,我建议你还是去医院吧?” “没关系,你来吧。”徐云起和气地说道,随即闭上了眼睛,好像根本不担心林向晚会把他的眉毛上缝也一条粗腿蜈蚣。见他态度如此坦然,林向晚也放下心,不再多说话,专心地给徐云起缝起伤口。 “手抖得好些了么?我看你平时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太大影响。”针刺过去,带出一条血线,徐云起的眉头只是微微颤了颤,说话的声音却一点波澜也没有。林向晚在心里赞了一句真是条汉子,随即答道,“平常偶尔会抖,不过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是不能上手术台,越紧张就抖得越厉害,最严重的时候连刀也拿不了。” “这样,那你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好,即能上台子,又不用担心患者会投诉。”徐云起打趣着说。 林向晚轻轻笑了笑,“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拼命做什么?主要还是待遇不错,租孩子再养孩子还能有剩余。老徐,你这伤是怎么搞的?” 自从叶楠和林向晚住回H市以后,徐云起经常会抽空过来看她们,来的时候还总带东西,开始林向晚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徐云起和她以前接触过的男人有很大不同,从小长大林向晚身边的男人,大多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偶有像楚狄这类的,本质虽然是野兽,但人前也总要装出一副君子的模样,好将自己伪装起来,不被人发现其真身。 可徐云起却从不伪装,他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他给人做保镖做打手也从不觉得自卑,若有人问起他的职业,他也不会遮遮掩掩地说是保全工作。 他给林向晚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好像天塌下来也没事,只要有这个男人,她就不用趴着。 缝到最后一针,因为要打结,所以林向晚手劲加重了些,徐云起抿了抿嘴,把痛劲忍过去,才道,“打拳。” “这里也有拳场?”林向晚失声问道,拿剪子将线剪断,把伤口清理了一下,又敷了些药盖在伤处,“黑市拳场?不是取缔了么?怎么还有?” “有钱赚,什么生意都有人铤而走险。”徐云起答,“市里几个正规的场子,私下都有黑拳生意,你不知道罢了。” 林向晚咂咂嘴,但转念又觉得不对,“你不是和朋友开了公司?怎么又回去打拳?公司出什么事了?” 第26章 咱俩结婚吧 这一次徐云起没再痛快的回答,他眉头紧锁了半天,就在林向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缓缓地开口道,“公司资金出现了些问题……打拳来钱快。” 国内的拳市虽然没有国外成熟,但奖金却异常丰厚,像他们这种级别很高的拳手,一场拳下来可能就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收入,一般小公司,就算是资金链暂时出现破裂,只要打赢几场拳赛,也就万事不用愁了。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林向晚瞧着徐云起仍是忍不住想皱眉头,“总靠这个方法救急也不行啊,万一哪场打输了……” 打输了就是个死,不但公司救不了,连人也要搭进去。 徐云起见林向晚着急,眉眼倒舒展开来,他低声道,“不会打输的。” 林向晚气绝,自大的见过,这么自大的倒还真没见过,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估计也不会改变徐云起的念头,于是干脆把嘴一闭,收拾起来。 把急救箱放回去,再返回客厅,就见徐云起正拿着案子的照片看得出神,林向晚走近了他都不知道。 直到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才沉吟一下,然后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伤口,很相像?” 相像?林向晚凑上前,十几年前的旧档案,因为放在档案室里多时,所以照片已经发黄,林向晚拿着它举到灯前,和最近一张现场照片对比,徐云起插嘴道,“你把那张倒过来。” 林向晚依言照做,看了一眼,心脏一下子紧缩起来。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了一把零钱和钥匙就冲出门,“麻烦你在我家住一晚,帮我看一下叶楠,我今天可能不回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得没有影。 两个照片紧紧地攥在手中,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把照片浸得粘湿一片,林向晚一路小跑地冲到小区大门口,却在穿过门口的时候顿了顿。 便利店里有两个人,男的是楚狄,而女的,因为背对着外面,所以则看不清长什么模样,但可以看出她的身材很好,很年轻,细瘦又不失力度的腰肢,像是一条蛇一样偎在楚狄,长长的腿搅在他身上。 这样的拥抱绝不是那种朋友间普通的拥抱,而是情人间,纠缠至极的拥抱。好像错过了这一村,就再也找不到这个店似的。 林向晚站住了,目光投在便利店里,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冷冽。脑子在那一刻变得清醒,所有她以前想不通的问题,也在这一刻都想通了。 楚狄为什么要来找她,为什么找到她却又不像从前那样对她死缠烂打,为什么…… 林向晚轻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如栖息在林中的孤鸟哀哭啼鸣,听起来有种惊心动魂的味道。 “真是……贱。”这个字说得极轻,却又极尖锐。出了口就被夜风吹散,连个影子也找不到,不知道会刺疼谁的心。 林向晚低下头,飞快地走掉了。 已经近午夜,街上的出租车十分稀少,林向晚一直走了几百米才找到一辆空车,这样也好,这几百米足够让她想清楚的了。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长情的人,也不心软,好多事情,她即下定决心舍弃,就绝不会回头,或许会觉得难受,但也不是因为后悔或者舍不得,只不过是不习惯吧。 就像是一个人,切掉了自己的右手,会疼,会怕,但不会死,最初会不习惯,可慢慢地,慢慢地,就都好了。 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每天面对那个人,日久天长的,也就能把他当成和其他人一样的角色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与此同时。 便利店中,楚狄见外面的身影消失,就立刻出手将女人推下去。“走吧,你的活儿完了。” “楚少……”那女人惊讶地仰起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仔细看她的眉眼,竟有几分与林向晚相似。 楚狄皱眉,“支票让钟悦开给你,钱不会少给你的。走吧。” 女人偏头,对着店外黑麴麴的小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好,我今天就不打扰了,楚少如果再有需要,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楚氏虽然倒了,但并不代表楚狄也倒了。有钱的就是爷,她不介意多接几个如此轻易的生意。女人说完,款款地从楚狄身上跳下去,拉了拉已经蹿到臀部的短裙,以十分优美华丽的姿态开门走了出去。 楚狄待她离开后,懊恼地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做错了,只不过林向晚对他的态度让他实在无法再隐忍下去。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他或许会有耐心陪着她,等着她回心转意。可是一想到这么晚,那个进到她房门中的男人。 楚狄觉得自己简值快要疯了。 叫女人来,也只是想让她做戏,只不过让楚狄没料到林向晚这么快就又跑出来,那女人贴上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防备,后来想着干脆不如就这样将错就错,倒看看林向晚会有什么反映。 可是她…… 这算不算作茧自缚?他其实早就该猜中吧,她会怎样。如果她真的在意他的话,就会冲进来,可是她凭什么在意他?在她心里若有他一丁点的位置,她又怎么会做出那么绝情的事。 是自己该死心了吧?一直听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可楚狄却觉得,哀莫大于心不死。 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何种境地,才能心死啊…… * 苏岑在办公室加班,突然听到门卫说有人找她,等来到法检所门口才发现是林向晚。 林向晚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的表情十分凶恶,像是怕林向晚逃走似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林向晚尴尬地对苏岑摊手道,“师姐,麻烦,借我一百块钱,出门带了钱包,但忘记往钱包里放钱了。” 苏岑无语,从衣兜里胡乱掏出些零钱塞过去,把林向晚赎回来。“你怎么过来了?大晚上不好好在家待着。” 林向晚揉了揉被人攥得生疼的腕子,把照片递过去,“你看看这个东西,我觉得咱们那个案子有希望了。” 经过苏岑的仔细对照,确认了两张时隔近二十年的照片上所出现的伤口应该为同一种利器以同样的手段所致,不光如此,她们在资料室里翻找二十多年前的老案宗,还发现了许多惊人的相似点。等苏岑和林向晚从资料室出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林向晚揉了揉通红得像是兔爷的眼睛道,“二十年啊,就算犯罪人当初只是个青年人,现在也步入中年了,时隔多年,他为什么还会重操旧业?有什么事情刺激了他,还是他无法按捺自己的欲/望?” “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就算手法相同,也可能是两个人做的,或许是师徒关系,也有可能是父子。”苏岑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答道。 案子有了突破,虽然不一定能够因此就被侦破,但也总比没头没脑的乱撞强。 林向晚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咂舌,夏季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地,她搓了搓起了层鸡皮疙瘩的手臂道,“难道变态也遗传?” “当然。你知道么,性格是人类遗传中最为显性的一种,如果父母中有一方精神方面有缺陷,那么他们的孩子就很难有健全的人格,就算孩子天性没有问题,在不正常的家庭里成长起来,也会导致后天的缺失,只不过这种缺失可能一时半会儿并不会表现出来,等到某一天,某个特定的事件发生,才会将他性格里极其不完全的一面激发出来,到时候会产生什么后果,谁也无法估测。” 林向晚听苏岑的话,听得遍体生寒,她突然想到自己和叶楠。 是不是因为她的性格不好,长期的压抑,所以才导致叶楠会有孤僻症的反映?如果叶楠继续在她的照顾下成长,会不会迟早有一天,他的病症会再次爆发? 林向晚越想越心惊,连脸色都变得苍白,苏岑站在一旁看着她,以为她是因为熬夜所以才会这样,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赶紧回去吧,孩子还在家里吧?这边的事情不是你我能管的了,后面的调查会交给他们重案组,我放你两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你看你那张脸,比纸还白了。” 林向晚魂不守舍得回了家,因为心里想的事情太沉重,所以经过小区便利店的时候,她根本没心思往里面张望,就连楚狄在后面低低地叫了她的名字几声,她都没听见。 一直到上了楼梯,打开自家大门,林向晚都像是抹游魂似的,连眼神都不能聚焦。 徐云起听见门响,就从厨房里出来,他身上系着林向晚平时穿的围裙,一手拿平底锅,一手拿着铁铲,瞧见林向晚就朝她笑了笑,“回来了?叶楠已经睡了正在洗脸,你要不要也洗一下?早饭马上就做好了。” 食物的香气给人一种极其温暖的感觉,林向晚感觉在那一瞬间,她的灵魂归了位,她猛地抬起头,对徐云起道,“老徐,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觉得你挺好的,咱俩结婚吧。” 第27章 我在心里藏了一粒沙 食物的香气给人一种极其温暖的感觉,林向晚感觉在那一瞬间,她的灵魂归了位,她猛地抬起头,对徐云起道,“老徐,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觉得你挺好的,咱俩结婚吧。” 林向晚想的很简单,既然师姐说如果孩子成长的家庭环境对他未来的性格走向会有极大的影响,而她对于自己的性格并没有太多的信心,那么她为什么不能替叶楠找一个性格相对来说更安全的人来陪伴他一起长大呢? 徐云起人很好,但又不会是烂好人,他有担当,能扛事,或许和林向晚以往接触的男人不同,他没有他们深厚的背景,但同样他也没有牵绊,他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最重要的是,他是单身。 大多数的女人,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有所依靠,虽然林向晚觉得自己独自一个人也可以把叶楠带得很好,但师姐的话却一直在她脑中徘徊不散。 她不敢拿叶楠的未来做赌注,她赌不起。 再加上虽然她不承认,但楚狄的出现还是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困扰,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她纠缠不放,如果她结婚的话,那这一切就都能顺理成章的结束了吧。 以前是她不对,她给了他所谓的机会,那么以后,不会了。 林向晚觉得结婚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搭帮过日子,这年头没有爱情的婚姻多的是,至于婚后生活……她虽然目前还没有仔细想过,不过总不会太糟糕吧,老徐看起来并不像是有X暴力的人,而且和楚狄的头几年,早把她锻炼出来,有些事情,一咬牙,一闭眼,也就过去了。 只不过林向晚自以为考虑得十分周全,但问出这话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唐突了,因为结婚毕竟不是小事,她虽然想清楚了,但不知道徐云起是怎么想的,希望徐云起不要以为她精神错乱才好。 而徐云起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听完林向晚的提问,他只是微微一怔,然后就笑道,“这种事情,不好现在就做决定吧?不如你先去洗个脸,等我们吃完早饭,可以踏实下来仔细聊聊。” 答案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没有拔腿就跑,林向晚也觉得知足了。 早饭吃得有些沉静,徐云起大概是因为在想林向晚的话,而林向晚则是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就算苏岑给了她嫁,可是已经养成的工作习惯还是让她无法在手头上的活都没有做完之前,就把它们抛开。餐桌上只有叶楠是极开心的,因为早两年和徐云起一起练功夫,所以他和徐云起十分熟络,一直在和徐云起讲自己学校的事情。 用过了早饭,林向晚去洗了个澡,身体得到了清洁,心情也好像变得豁然开朗。她愈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而接下来的,就是徐云起的决定。 徐云起坐在客厅里,看见林向晚出来,就拍了拍沙发,“坐吧,叶楠去写暑期作业,我想我们大概能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好好聊聊。” 林向晚依言坐在他身旁,说来奇怪,她平时很讨厌和陌生人挨得太近,总觉得有种被侵犯的感觉,但徐云起却不一样,他给她一种完全感,他们如果在一起,或许这辈子都不会产生爱情,但却会变成亲人。 “为什么想要结婚,我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的?遇到了什么难题?”徐云起也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当然不会以为林向晚和他提起这事儿,是因为她爱他爱到发了疯,所以非他不嫁。 林向晚嘿嘿笑了笑,“我为什么不在意这些?我年纪轻轻,为什么不能追求幸福?老徐,你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难道我只有遇到难题才会想到你?我就不能对你情有独钟,心仪你许多年了么?” 徐云起听到这话,也哈哈大笑起来,“你心仪我什么?你又不是拳场老板。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现在才提出来?喜欢一个人,却为另一个人去死,这种感情我可真的没办法理解。再说了,你身边优秀的人那么多,怎么会眼光那么不好,偏偏看上我?” 徐云起的揶揄林向晚怎么会听不懂,她的笑容稍稍黯了黯,然后继续道,“优秀的不一定合适我……再说你也很优秀。”徐云起听着摇摇头,林向晚没管他,继续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老拿旧眼光看我,我现在是全新的,从里到外都是新的!过去的事情已经完全影响不到我,我也不想再继续和那些破事纠缠下去,这么说吧,你给我个痛快话,成还是不成?你要是答应了,我们就努力处处看,实在不行再散伙,你要是不答应……”林向晚咬咬唇,“就当我自做多情了,这事你就当一场笑话吧,以后也别有事没事就来找我,我和叶楠不缺人照顾,说白了,我们和你也不熟。” 她这么讲,多少有些没良心了,要不是徐云起,她现在恐怕还在茶庄里寄人篱下。可林向晚知道以徐云起这样的性格,不逼他一逼,恐怕他不会这么快做决定。 她是急性子,一旦决心去做的事情,就不会拖拉。徐云起万一说他现在做不了决定,要是打算想四五个月的话,林向晚觉得自己尽早会崩溃。 徐云起没想过自己会再考虑婚姻的事情,因为兰朵死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这辈子不要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 他们这种人,杀虐太重,应该一辈子孤独终老的。 可是林向晚现在却给他出了一道难题。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长发及肩,稍有些消瘦,但并不显得孱弱,不认识的人如果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惊讶于这样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藏着如此倔强的灵魂。 而熟悉她的人…… 她的朋友一定很少,因为只有非常有耐心的人,才可以忍下她暴躁的小脾气,然后经过日久天长的相处,发现这是一个多少可爱的女人。 如果他拒绝,她一定会说到做到,她会将他推到极远的地方,让他再无法进入她的生活,就像她对另一个人所做的那些,她想要的得到的,很少失手过。 徐云起知道林向晚今天不得到他的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想了片刻,就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 楚狄魂不守舍地在便利店里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林向晚。林向晚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小区里消失不见了。 其实对于见到林向晚要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楚狄也不是很确定,但他心头总是慌慌地,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东西,就像林向晚出事之前,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是那么坚硬的人,却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愿意收敛了所有的脾气,像是一只猫,将尖爪藏起来只为了讨好主人似的和自己待在一起,这本身就是反常的,但他却因为不愿相信所以才闭起眼睛,以为一切都是无恙。最终才使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他知道错了,他想要挽回,但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再见到林向晚,已经是一周后,她拉着叶楠,娘俩像是没事人似的经过便利店。 楚狄追上去,她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让叶楠自己先到一边去玩,然后就和他走到了相对僻静的公园背阴处。 她穿了一件湖绿色的连衣裙,头发高高地束起来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色看起来十分健康,她坐在轮胎做成的秋千上,任秋千随意的摇晃着,就像是个顽皮的小女孩儿似的,楚狄不开口,她也不着急说话,两条纤长的腿交叠在一起,随着秋千的摇晃,鞋尖在地上划出奇形怪状的图案。 楚狄站在她旁边,站了很久,最终开口,“你这几天都不在家?我等了很久。” “哦?你找我有事?我带着叶楠做了个短途旅行。”林向晚漫不经心地答着,好像楚狄是个她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去哪儿了?”楚狄见她的情绪不错,心里稍稍安稳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就随意了许多。“叶楠看起来很高兴。" 小孩子破天荒地在瞧见他的时候,没有对他吹胡子瞪眼睛,也没有拉着林向晚像逃难一样逃开他,这让他不禁有些雀跃。 林向晚抬起眼皮,轻轻地扫了他一眼,“这和你有关么?” 只一句话,就把楚狄心里所有的希望的小火苗扑灭,他苦笑着搓了搓手掌,手掌上沙沙做响。很多年没有干过重体力劳动,现在一天要搬几十桶水上下楼梯,手掌上很快就被磨出了许多茧子。手很疼,但却不觉得苦,每天睡得很好,因为不用担心第二天起来,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是凭自己体力吃饭,不偷不抢,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愧对任何人。 而且偶尔还会遇见她,每天他扛着水桶经过她所住的楼层时,都有一种,我和她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的感觉,只要她打开门就能看见我…… 这样的心情,无法对任何诉说,他藏在心里,就像是一只蚌,将一颗沙埋在自己的骨肉之中,忍过了漫长的疼痛,最终会化为一颗最璀璨的明珠。 第28章 要是我不死心呢?! 见楚狄不说话,林向晚就继续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那个地方你肯定也去过。这两天,我带着叶楠去了我自己的墓地,还有父亲的。” 楚狄猛地抬头,几乎恶狠狠地盯着林向晚,但他的目光并没有阻止她的话语,她从秋千上站起来,走到楚狄面前,“我自己的墓地,自己却没去过,这说出去实在有些可笑。当初阿刀打伤我的时候,沈士君把我从医院带出来,他给我做手术的时候,我清醒过一会儿,我告诉他,如果我万一要是撑不过去死了,千万别把我埋在父亲旁边,因为我怕他会生气。” “我真的很失败,身为人母,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身为家中长女,不仅不能赡养父母,而且还连累他们因我而受苦,也无法庇护家中兄妹,唯一的妹妹还……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说出来只是自取其辱,咱们聊点高兴的事儿吧,我和我爸也说了,结了一次婚,还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人家,而是想变着法儿的害人家,这样真不好,所以再嫁人,我一定选我喜欢的,除了我喜欢之外,别的条件再好也没用。” “现在我找着我喜欢的人了,要结婚了,请柬就不送你了,请你吃喜糖吧。” 红艳艳的糖纸上,画着两个喜庆的小人,小人笑咪咪地对着楚狄,这是超市里卖得最好的糖果,却不是最昂贵的。他记得他们的婚礼上,就连糖纸都是金灿灿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但他自己却没尝过它的味道。 现在她说她找到了喜欢的人,她要请他吃喜糖。 当天温柔的阳光一下子变得刺眼至极,楚狄看着林向晚,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破绽,但她笑得那样安然,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你要结婚?!你……和谁?沈士君么?”他向前一步,胸膛几乎要撞到林向晚,声音激烈地颤抖着,“他要订婚的人是你?!” “当然不是,我师兄和我只是友谊,友谊你懂么,我只拿他当亲人看,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至于我要嫁谁,你就别打听了,总之不会是你。”林向晚仍是笑着,但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她像是不耐烦似地推了推楚狄的胸膛,想要离他远点,“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当它是好意,不过以后不用了,你本来就不是个小人物,埋在这个便利店里实在委屈了,公司虽然不在了,但并不代表你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你自己的实力,自己应该最清楚,不需要我多言。楚狄,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再过两年,我也要三十岁了,人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对你来说,时间或许并不那么宝贵,因为你身体健康,有资本浪费。但是我,” 林向晚说着,轻轻摇摇头,“我没时间好浪费了。这颗心,它可能只有二十几年的保质期,等到了时候,它一样会报废,它不是原装货,它不能陪着我日久天长,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多活一天,就能多见叶楠一天,我真的玩不起了。” 如果说曾经的她,处心积虑,为了能将他毁灭。那么现在的她,一门心思,只想逃开。 可她也知道,他做了这些都是为了她。 她也知道,埋在那个小便利店里,对他来说实在是委屈了。 她什么都知道,她却什么也不想要。 楚狄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这种空洞可怕的感觉,在她的葬礼上,看到她的棺木时,也曾出现过。只不过那时候,就算再绝望,他也能给自己留一丝最后的尊严与希望,能够自欺欺己,守在她的葬地前,靠着酒精麻痹自己,就当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现在,她一字一句,说得这样清楚明白,让他想要装傻都不能。 不怕死别,却怕生离。 死别是因为命运捉弄无可奈何,但生离,却是她的选择。 “你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我就不再骚扰你。”楚狄的声音变得异常艰涩,他像是极不愿意说出这几个字,但却在生生地逼着自己问出来。 林向晚摇摇头,“他是小人物,经不起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替他谢谢你,成全我们。” 楚氏虽倒,但只要楚狄不死,有一天他仍会再次屹立于权力与财富的顶端,她不想给徐云起找麻烦,徐云起和他不一样,他有能力,但他没野心,他之所以同意娶她,大概和她一样,也不过是想过几天踏实安份的日子吧。 见林向晚态度坚决,楚狄就像是吞了一颗黄莲,苦涩的味道从心底直漫出来。 那个十八岁时站在他车头,对他说楚先生,你买下我吧的女孩儿,终是长大了,她学会了替别人着想,学会了先礼后兵,但她想保护的人,却不是他。 对啊,她怎么会想保护他,从始至终,都是他比她强大,他压迫着她,欺辱着她,以为可以控制她的人生,最后却将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手里的糖,被掌心的温度温暖,变得软塌塌的,林向晚见楚狄脸色灰暗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轻轻把掌心合拢,将喜糖揣回兜中,转身云找叶楠。 “是不是不管我怎么低三下四,也不能让你改变决定?” 就在她快要走出小花园的时候,楚狄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向晚怔了怔,然后毅然道,“是。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心。” “要是我不死心呢?”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静而充满威胁,林向晚心里一紧,他想干嘛?不过她不想让楚狄看出她的担忧,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道,“那也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情深之时,谈到彼此,会用我们,待浓情转薄,你就是你,而我就是我,你和我之间便没有半分关系。 “林向晚,你这么说,可不要后悔。” * 楚狄那天说最后一句话,像是一片乌云,一直笼罩在林向晚的心头,让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心不在焉。 万幸的是,最近天下一片太平,手头上的工作,除了那件旷日持久的悬案,就再没别的新案子,林向晚忙里偷闲,偶尔发发呆也不会太影响工作。 心里虽然忐忑,但实际上经过几天的观察,林向晚发现楚狄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他仍然留在便利店里,每天忙进忙出,只不过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连笑容也奉欠。 日子久了,林向晚也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一旁,不理多分心去关注。 和徐云起的婚事,安排在了八月中举行,不打算操办,也不打算昭告天下,只是两个人去领个证,然后带叶楠出去吃一顿好的,就算庆祝了。 不大办,一是因为两个人都不是头婚,林向晚的身份特殊敏感,徐云起又非本地人,本来就没什么亲戚熟人在这边,就算想大办也没资源,二是因为两人手头都不宽裕,林向晚那几年攒的钱大多都在沈士君那里藏着,沈士君不给她,她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和他要,而徐云起的公司则刚步入正规,要是真有钱,他也不用去靠打拳来支撑公司。 所以两个人一商量,干脆只领证,然后搬到一起,至于未来的事情,有的是时间再做打算。 林向晚收拾出客房,给徐云起当卧室,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叶楠一直站在她身后。 等她停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腰休息,叶楠就跑过去,替她捶背。林向晚回头向他笑着道谢,却看见小孩儿紧抿着唇,像是一脸不高兴。 “妈妈嫁给徐叔叔,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到底是小孩子,心里忍不住事,捶了一会儿背,就不禁开口问道。 林向晚转回身,把他的小手握在自己掌中,“是也不是,妈妈年纪大了,想要有个人照顾,徐叔叔人很好,也不嫌弃我结过婚,所以妈妈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怎么,你不喜欢他?” 叶楠紧皱着眉头,半天半天,才慎重的摇了摇头,“徐叔叔教我功夫,还做早饭给我,我很喜欢他。可是妈妈,你喜欢他么?” 林向晚一楞,然后笑着问道,“怎么问我这个?如果不喜欢他的话,妈妈怎么会嫁他?” “可是如果喜欢他,你为什么不和他住在一起?以前你和……你们不是都住在一起的么?”叶楠指了指客房里那间已经铺上崭新床单的单人床,仰脸问林向晚。“妈妈是因为我,才和徐叔叔在一起的对不对?其实你并不喜欢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的。你看他的时候,眼睛没有笑。” 林向晚呼吸一滞。她以为叶楠太少,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件事,可是她却忘了,自己的儿子,和别的孩子不同,他天性敏感,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洞察力。 只不过,喜欢这个词,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吧。喜欢,爱,或者别的什么类似于这样的词汇,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出现在她的字典之中,久得让她几乎要忘了这两个字怎么写。 喜欢,只是用来对付别人的工具,而并不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动。 喜欢一个人,就意味着要付出,意味着有可能要失去,意味着或许有一天,喜欢会变成不喜欢。 第29章 只差一步…… “当时情况有些特殊……”林向晚斟酌着用词,当时在别墅,她是和楚狄住在一起的,叶楠自己独自有一个房间。那段时光,在所有的欺骗和阴谋还没有开始的时候,说她对楚狄没有任何感情,那并不是真实的。 正是因为有感情,所以才会在伤害后感到愤怒,感觉到了被欺骗,被辜负,感到失望,感到不可以相信这个男人,就算自己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结果? 在他心里,她和叶楠,永远只是他生活中的陪衬品,他不可能因为两件陪衬而真的去伤及自己的骨肉亲人,既然他这样无情,那她又何必再对他付出真情? 可这种情况,她又怎么能和叶楠解释清楚?就算现在已经想通,要放开他,但她仍然不愿意回顾那些往事,并不要说讲给叶楠听。“总之那时候和现在情况不一样……妈妈现在要嫁给徐叔叔,只是觉得徐叔叔人很好,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和你或者其他人,并没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我们两个为什么不住在一起……”林向晚顿了顿,然后佯装不快道,“怎么,小鬼,你不想和妈妈睡一个房间么?你嫌弃我年纪大了,不再貌美如花了是不是?你心里只有小珍了对不对?” 见林向晚十分怨妇,叶楠赶紧摇头道,“当然不是,能和妈妈一个房间,我很开心的,我只是怕你不高兴。”然后他就紧跟着补了一句,“小珍我只是觉得她很可爱,肉乎乎的,像个小肉丸子,根本没想过她……妈妈别乱说。” 切,没想过人家每次见到人家的时候,都拉着人家的手不肯放,谁信?林向晚翻了个白眼,把儿子拉到怀里,狠狠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两口,道,“傻小子,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不高兴的,除了你就没别人了。反正我不管了,没成年之前,你都是归我所有的,你妈我以后老得再难看,你也不许嫌弃,听见没有?!等你以后长大了娶了媳妇,你想让我和你住,我还不稀罕呢~~!” “哎呀,妈妈放开我,好痒!!!哈哈!!!”叶楠挣扎不脱,被林向晚亲得没地方躲没地方藏的,娘儿两滚做一团,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八月中旬,林向晚挑了一个八月十六这个双日子,拿着户口本就和徐云起一起到了民政局。 那天叶楠正好有围棋课,所以就没和他们一块儿去,不过小孩儿从早起一睁眼就惦记着这事,给林向晚挑衣服选裙子,比她还要热络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日子选不得错,本应九点中开门的民政局,不到八点半,门口就已经排了一小队人,年轻的情侣们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一起,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和他们比起来,林向晚与徐云起显得就冷静得多,两个人对视的时候也会笑,但笑得却有些尴尬。 “照片带了吧?还有证件?”林向晚排在队尾,低声地开口问道,虽然这件事是她提出来的,但真的事到临头,女人本能的羞涩,还是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这辈子,就要和这个男人栓在一起过了么?如果他不离,她便不弃?两个人或许没有很多钱,但只要他们够努力,也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然后将叶楠好好的养大,她也能闭了眼。 比起林向晚的忐忑,徐云起就显得冷静得多,从怀中掏出各种证件拿给她看,“都带齐了,放心吧。” “咦?你怎么还是未婚?”瞟了一眼徐云起的证件,林向晚不禁咂舌道。他虽不算是离异,但也是已婚丧偶了好不好?怎么可以冒充未婚男青年? 徐云起倒没什么特殊的反映,只是指了指林向晚的证件,“我和兰朵当时是在村子里举行的传统仪式,所以就没有改过证件。你的婚礼可是满城风雨,这不也未婚?” 林向晚的身份证都是后来沈士君替她新办的,所以也没留下以前的痕迹,这下好了,谁也别说谁,林向晚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意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把刚刚紧张的气氛冲淡很多。 徐云起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从衣兜里又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这个……算是新婚礼物,送给你吧。” 被磨出了毛边,有些破旧的小袋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林向晚想接过来看看,可又怕那东西太贵重,她不能要。徐云起看出了她的心思,就替她打开袋子,“别害怕,不会吃人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是我亲手做的……” 不知是什么制地的暗红色的小牌子上,刻着如同梵文般的花式字迹,牌子四周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从上面精致的图案和文字,都可以看出制作人的用心良苦。 “我们那里的习俗,成婚的时候男人要把自己打到的野兽的兽骨做成这样的骨牌送给女人,因为村里人相信,如果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动物,就会把动物的灵魂也封存起来。这样的话,就算以后男人不能陪在女人身边,那被他征服的野兽,也会替他保护这个女人。我就不送你戒指了,送了你恐怕也不会戴,就把这个送给你,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留给叶楠玩。” 林向晚曾经收过许多礼物,精美的,昂贵的,动辄价值不菲,世间难寻的都有,但对她来说,这个小小的骨牌,此刻却远比那些礼物,让她看重更多。 徐云起是个聪明人,聪明却又不卖弄,他心知林向晚想要和他结婚的所有深意,但他并不点破。 对此,林向晚心存感激。 将骨牌好好收起来,她仰头望向徐云起,“谢谢你,我很喜欢。我或许不是一个好妻子,但我会努力学着云做,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幸福。” 徐云起点点头,“幸福不敢承诺给你,但是我会照顾好你和叶楠的,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叶楠会平安的长大。" 林向晚低下头,轻轻地笑了笑,她应该觉得庆幸,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有个男人肯对她说如此平实而真诚的话,幸好活下来了。 说话间,民政局的大门已经打开,一对又一对幸福的人儿依次走入其中,队伍在缓慢而有序的向前移动着。 结婚的手续办得很快,只要证件带得齐全,再签一张同意书,就会有工作人员在大红的结婚证上盖下印章,证明你们两人结为合法夫妻,林向晚听见办事处内传来“嘭,嘭”地盖章声,忍不住抬头望向徐云起。 徐云起捏了捏她的手,眼神里有些亲昵地,更多却是信任的神色。 不多时就轮到他们俩人,林向晚将俩人的证件都摆上去,办事的大姐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哟,照片拍得可真好,今天来登记的就数你们两个人照片拍得最好了。以后也要好好的过日子呀,夫妻和睦,白首同心。” 林向晚也笑着掏出喜糖,递过去,“多谢您吉言。” 接下来就是抄写结婚证言,林向晚的手因为紧张有些发抖,短短的几句话,都抄得断断续续,徐云起早就抄好了,也不催她,宁神静气地等在一旁。 直到林向晚好不容易抄好了,他就接过来,和自己的证言放在一起,交了过去。 办事的大姐笑呵呵地接过去,就给他们去打结婚证,可就在此时,从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不能嫁给他。他不爱你。”楚狄的声音骤然出现,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冷硬与无情,使房间里人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就连等在办事处门外等着办事儿的人,也忍不住朝里张望。 林向晚突然觉得无比厌烦,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可以触到她想要的生活,还有虽然遥远,但并不是不可及的幸福。可是这个男人,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在最后一刻,出现在她追求幸福的道路上?然后亲手摧毁这一切?难道他就这么看不得她好?难道她快乐,他就会痛苦?一定要她像他一样,身处地狱,他才会满意?! 林向晚猛地转过身,“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你又凭什么在这里指手划脚?你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些话?” 她的态度激烈,额上的青筋都因为愤怒而凸起,徐云起上前去拉她,却被她甩到一边。林向晚用一种极其刺耳尖锐的声音质问着楚狄,“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退避,如果能够躲开你,我连死都不惜去试,你还要怎么样?你就不能放过我一回?不为了我,就当是为了叶楠,你就不能做这一次好事?” 面对着她的逼问,楚狄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却没有任何动摇,仍是那句话,“你不能嫁给他,他不爱你,他也配不上你。” “那谁配得上我?像我这种从十八岁到二十岁,因为钱把自己卖给一个男人,任别人糟蹋,唾弃,还要陪着笑脸,生怕别人会把我一脚踢开,不管别人提出多么过份的要求,只要能赚来钱我就无所为,什么尊严,荣耀,身为女人的羞耻心,都可以抛开,就连家人都不愿多看我一眼的女人,你说我配得上谁?!!!” 第30章 滚出我的人生! 明明已经泪迎于睫,可林向晚却忍不住地想要笑,她为什么要哭?她为他流得眼泪难道还不够多?她所遭受的屈辱,对这个男人的怨恨,以及多年积压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也不在乎说出这些狠戾的话,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她只是想说,不吐不快,若再不让她说出来,她恐怕自己迟早会被憋死。她宁可伤他的同时自己也被伤得鲜血淋漓,她也在所不惜!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逃离他。 怎么就这么难? “你说他配不上我,那么你呢?作为一个毁了我的前半生的人,楚先生,你配得上我么?你说他配不上我,请你给我一个理由,否则的话。”林向晚抬走手臂,指着办事处的大门,“请你滚,滚得远远的,远远的离开我的人生!” 楚狄紧握着拳头,脸上青红一片,显然他也隐忍到了极限,他向着林向晚走进几步,“你想要理由,好,我就给你,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你想嫁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为什么他要无条件的帮你?你和他非亲非故,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想过,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别告诉我,你以为他这么做不过是好心而已,再好心也有个限度,削尖了脑袋住在你的房子里,每天几乎是形影不离地守在你和叶楠身边,他到底图什么?!” 楚狄的话,其实也是林向晚曾经担忧的,但因为那时候要烦心的事情太多,徐云起又一直在默默地帮她,没给她找个麻烦,所以她就把这些疑问都压了下去。 而现在,当所有的遮盖都被掀起,想要再视而不见,恐怕是不行了。 “老徐……给他一个理由,随便什么理由都好,让他走,别让他影响我们。” 林向晚转目看向徐云起,徐云起的面色如常,但眼神中却有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惊慌,他被林向晚盯着,缓缓地将头低下。久久都没有给她一个回答。 在林向晚心中本就不坚固的构架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倾斜,她不想失去这已经摆在她面前的幸福,就算它是不长久的,虚伪的,她也不想失去它。她已经一个人太久太久了,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她真的累了。 “老徐,你说一句话,什么都行……你什么我都相信你……你只是因为觉得我像兰朵所以才留下来照顾我们的,对不对,事情就是这样的,对不对?” “抱歉……林小姐……”徐云起终于抬起头,像是鼓足勇气一样对她直言道,“其实我是楚先生雇来的,他在美国见过我,知道我认识你,就问我能不能保护你和叶楠,我几次接近你,住在你家里,也只因为那样会更方便履行我的工作……如果给你带来什么错觉,我很抱歉。” 眼泪从眼眶里疯涌而出,林向晚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她不知道此刻如果她开口,会说出什么话。 原来都是假的。 所谓的关心与照顾,不过是楚狄花钱买来的。她以为这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啊,不过是别人的傀儡。她所有的反抗与不屑,其实都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下,可笑的是,她还以为自己重活一次,可以掌握自己的命动,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样。 他们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身陷戏中,使出浑身解数,不过是让别人贻笑大方。 “那么为什么要答应娶我呢?只是因为钱才照顾我们的,为什么要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呢?明明知道你的老板,他不会乐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为什么还要答应我?你难道不怕他会克扣你的工资?你难道不怕因为我们而得罪他?徐云起,你接近我们,只是因为钱,真的只是因为钱?” 林向晚一字一顿地逼问着徐云起,可徐云起这一次却紧抿了嘴,怎么也不回答。她从他微颤的嘴角,看出他也在强抑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 林向晚脑中飞快闪过很多事,她突然发现那些看似平凡的事件如今都变得不平凡,如果事情真如徐云起和楚狄所说,只是因为雇佣关系,他才会找到她,那么为什么在徐云起找到自己之后,楚狄过了那么久才出现?徐云起有太多太多的时间可以制造机会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他都没有这么做。楚狄在钱上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有他的资助,徐云起为什么还要去拳市打黑拳? 发生了这些事情,她不敢肯定徐云起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但有些事实,是他或者任何人无法抹杀的,像他对她说兰朵的事情,还有他答应娶她。 如果只是因为钱,他又何必让自己身陷其中? 林向晚决定赌一把,既然结果不是输就是赢,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反正她能丢的脸都已经丢尽了,她也不在乎再多走出这一步。 “老徐,就算你以前是因为钱所以才接近我们,但我相信你后来找到我,是你自己的决定。”徐云起听见这话,眼睛里立刻亮了亮,他张了张口,林向晚立刻截住他,“你不用解释什么,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自己有我自己的判断,你不是那种可以拿婚姻当儿戏的人,我相信你答应要娶我的时候,说会保护我照顾我和叶楠的时候,一定是真心话。” 林向晚说到这里,拉起徐云起的手,她目光恳切地继续道,“我不在乎你以前是为什么来的,我只在乎你现在的态度,我只问你,你现在愿意不愿意娶我?你要是答应了,我们就继续下去,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也不会后悔,我刚刚和你做出的承诺,永远也不会变,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幸福的在一起,你点个头,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行不行?” 林向晚的话说完,办事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屏住了呼吸,在等着徐云起的答应,唯一可以听见的声响,就是楚狄的手掌紧握成拳,骨节发出的咯咯之声。 “我……阿晚……我愿……”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么?还有她留给你的日记,你不想读一读么?” 清冷的男声,打断了徐云起的话,楚狄上前两步,将自己的身体挡在林向晚与徐云起之中,“你一直想知道的事实真相,我都可以告诉你,不光有当年的事,还有你母亲墓地的位置,我都可以带你去,只要你离开他,不要再做傻事,阿晚,我说过,你如果执意下去,总会后悔的。这是你的人生,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如果和我走,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但你如果留下来……那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从今天起都会被付之一炬,你再也不会知道任何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她的照片,还有她的亲笔信,你永远也看不到了。你真的想这样么?” 魔鬼。 传说魔鬼易容来到天堂,使尽浑身解数,将天使引诱入地诱,然后他会亲手斩断她们的翅膀,让她们永远无法飞回梦中的故乡。 不管这些恐怖的生物,他们曾经将自己的面目掩饰得如何楚楚动人,但当他们的目的达到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撕破所有装饰,露出丑陋的真身。 他就是魔鬼。他知道她所有的弱点在哪里,他手里拿着杀手锏,根本不怕她会反抗,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就算她再怎么用力的反抗,最后的结果也是一败涂地。 他就像是一只食饱的狩猎者,玩弄着自己的猎物,直到她昏头昏脑,奄奄一息的时候,才会出手了结她的生命。 她怎么会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当他和那些老人们在一起的时候,他需要多大的耐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露出残暴的真身? 她也不算亏了是不是?能够让这样一个男人,在那么破烂的小店里伪装了这么久,每天为了琐碎的事情忙碌,背着几十斤重的水桶爬上爬下,她已经够本了,不是么? 林向晚的目光如刺,狠狠地盯在楚狄身上,若她的目光有实质的话,恐怕这一刻他早就千疮百孔,就像她的心一样。 迎着她的目光,楚狄没有丝毫退缩,他毫不畏惧的任她死盯着自己,纵身体如千刀万剐一般,也不移开一步。 最终,林向晚投降了。 她疲惫的低下头,用手捂住脸,低声道,“你赢了。楚先生,一如即往的赢了。我输了,你提出的条件,是我没办法拒绝的。呵呵,就像几年前一样,你答应用钱买我的身子,你永远知道我最需要什么。而我也永远没有办法对你说不。我们快点离开这个荒唐的地方吧,别再让人看笑话了。” 她就像是一条被人从深海打捞上的鱼,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光彩,就算面对屠夫手中精光四溢的剔骨刀,她也不觉得恐惧,因为她早就学会了认命。在离开海水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命运的归宿。 第31章 鬼宅 车中的气氛极端沉闷,林向晚一言不发地坐在楚狄身旁,她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影物上。 自从他们离开民政局之后,她就一直如此。 她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灵魂,变成一具精美的人偶,除了呼吸,没有任何反映,就连他带她到车上,亲自给她系好安全带,这样亲密的接触,她也像是无知无觉似的,连个反抗的表情都没有。 但就算如此,楚狄也知道,林向晚是在抗拒着他。 她只不过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来表达着她几乎爆发的怒意,从她身上传递而出的冰冷的拒意,正忠实地说明着这一切。 楚狄也知道今天自己这么做,是过分了。可是他没别的路好选,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徐云起和她领了那张大红证书,因为那样的话,他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钟悦说过的方法不是不管用,但却需要时间做基础,如果他有长久的时间,或许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是林向晚却不给他时间,他无法忍受看着别的男人拥她入怀的场面,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情景,他也无法估量出自己会做些什么举动。 徐云起在林向晚葬礼后,就和他解除了雇佣关系,本来,想要照顾的人已经死了,再留他还有什么用。但至于他后来为什么会找到林向晚,楚狄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不清楚也不妨碍他行动,所有挡在他与她之间的人,楚狄都会清理掉,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有什么企图。 他想要她,天地间只要她一个,所以就算用强的,也会把她强囚在自己身边。 路越走越熟悉,当那座承载着林向晚和叶楠无数噩梦的玫瑰庄园整个出现在车头前的时候,就连打定了主意不理会楚狄的林向晚,也忍不住呼吸急促。 楚狄将车子泊好,开了车门,无视她的怒目道,“下来吧,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这座庄园里,我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林向晚咬着唇,思索半晌,将心一横,跳下了车子。 昔日里玫瑰盛放的影像已不再,许久没有人打理的庄园一片狼藉,坚韧的野草将本应滋养玫瑰的养份抢夺殆尽,那些珍贵而较弱的花卉,没有野草强大的生命力,没有人精心照料,最终只有慢慢消退,最终死去。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可干枯的玫瑰藤并不因为花的离去而消失,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日渐坚硬,终有一日变成如铁甲一般的荆棘丛,使每一个穿越其中的人,都头疼不已。 楚狄是经常出入这座园子的,所以他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可就算如此,在玫瑰庄园里走得久了,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落下了许多血痕。 林向晚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觉得心惊。 只是短短两年时间,这宅子怎么就像是变了个样?以前虽然她也不喜欢这里,但却没像现在这一刻,觉得这儿哪儿哪儿都是阴森森地,好像在那些枯死的玫瑰花里,藏着许多鬼魅一般,风吹过的时候,它们就在她身旁细细低语,阴晦的目光,时时地追随着她,如锋芒在背。 就像是一座鬼宅。 若是别的什么地方,林向晚可能就会开口发问了,可是一想到这个庄园,还有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她就不想多说一句。 楚狄走在她前面,明明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却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开口道,“园子废了有段时间了,一直没人照顾,所以就变成这样……小心,前面的地板有些下陷,不要崴了脚。” 林向晚停了停脚步,原本应该是白色别墅的位置,此刻却一片荒芜,纯白的大理石表面上布满了被烈火灼烤过的黑焦痕迹。当初奢华如童话中王**殿般的别墅,此刻早就不成样子,只留下一个破烂的外壳。 这绝不仅仅是没人照顾,才会出现的情况。这是……火灾……唯有火灾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摧毁这样一座宅子,也唯有火宅,才能如此全面的吞噬一切。 被大为烧焦的房屋就算时隔多年,也能残留着当初火舌噬过时的焦臭味道。林向晚朝前走了两步,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你别看这个地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可是我们这样不请自来,也算是私闯民宅了。”楚狄站在别墅旁,点起一根烟,徐徐地说道。 林向晚发出一声冷笑,“别开玩笑了,这不是你的产业么?怎么成了私闯民宅?” “难道你这两年都不看报纸的?在你离开之后,我和我母亲就断绝了母子关系,这座房子一直是资产分割最争议最大的一部分,因为房子是我的名字,但我母亲却怎么也不肯放手,后来我把这里送给她,她就一直住在这儿,直到这里烧毁……她才从这儿搬出去住到医院里……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允许我进出这里。后来她生病了,什么事都不记得,却还记得特意叮嘱别人看好这边。”楚狄说着,将烟头按在墙上。 他和楚母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娱乐新闻天天像是车轮战一样的播报,让人想不知道都难。但这些细节,却从没人对她讲述。 对于楚家的事,林向晚一向不会多问,她只道,“我母亲的东西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马上,你别着急。”楚狄说着往别墅里走了一步,“过来,我拿给你看。” 黑麴麴的别墅,就像是一张大开着的兽口,从里面吹出阴冷的风,让人不寒而栗。林向晚站在原地,伫足不前,楚狄看出她的犹豫,笑道,“你不会这么胆小吧,只不过是座废弃的宅子,你如果不敢进来,那就在外面等我……” “谁说我不胆,你在前面带路吧。”林向晚狠狠地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一些莫须有的恐怖画面清除出去,之后,她毅然决然地跟着楚狄走到别墅里。 别墅里面倒是很亮堂,只因屋顶已经被大火烧透,一束又一束的阳光从斑驳破洞的房顶上直射进来, 林向晚跟着楚狄走了几步,走到原来客厅的位置,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带我见她干什么?”在客厅的最中央,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的那个老妇人,就算她现在像是在一夜之间老去二十多岁,口眼歪斜,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林向晚也能认出她是谁。 按照楚狄所说,本应在医院里的楚母,此刻却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的眼前。 楚狄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了过去,他屈膝蹲在楚母的轮椅前,对她轻声道,“母亲,你看看,她是谁。” 本已昏昏欲睡的楚母,因为他的话而睁开双眼,她浑浊的眼珠就像是两团泥滩,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非凡,她的身体不能自抑地颤抖着,在漫长的凝视之后,她像是突然认出了林向晚,她开始尖叫,尖锐的叫声如同一把尖刺,刺穿人的耳膜,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口中发出呼呼的气流,林向晚觉得她恐怖又丑陋,不想再看下去,可就当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听到楚母说,“林落……林落……你回来找我了……” 秋风无情扫林落,更是黄昏霞向晚。 林落,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在说什么?她怎么知道我母亲名字的?她说她回来找她是什么意思?”林向晚冲过去,想要问个明白。 楚狄挡住她,从轮椅后的夹袋中拿出一本相册递过去,“你母亲和我母亲,本来就是认识的,不但认识,而且还曾是很好的朋友……你自己看吧……” 发黄的旧照片,一张一张忠实的记载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照片最初一页,是两个少女靠在一起,相视而笑。她们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美好,面对着镜头,笑容干净得就像是盛夏的阳光,又像是圣诞节那天清晨的雪,让人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林向晚手指在照片中的一人的脸上来回的轻触着,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滴在黑底的相册上,印出一滩小小的湿地。 那少女的眉眼,与十几岁的她如出一辙,她虽然只在童年的时候匆匆地见过她一次,连她的脸都没有看见,但她却知道她是谁。 她叫林落,她是她母亲。 “林家和阮家一直是世交,两家的女儿因为年纪相近,所以也成为无话不说的闺中秘友,这样亲密的关系,一直维持到她们十六岁。”楚狄低声开口道。阮是楚母没嫁人时的姓,因为嫁入楚家太久,所以很多人都忘了,她原来的姓氏。 相册的下一页,照片里的主角虽然仍是这两个少女,但是零星的几张照片里,却增加了另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相貌英俊,神采飞扬,如芝兰玉树,凭白地耀了人的眼目。 林向晚从来也没见过他,但只是看他的眉眼,她就能猜出他的身份,他一定姓楚,他是楚狄的父亲。 第32章 所有人都输了 林向晚没见过楚狄的父亲,可也曾听闻楚父年轻时是H市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楚狄的长相结合了他父母的特点,楚母的相貌虽美,却有些戾气,所以在容貌上楚狄虽然也很出色,但并不及楚父当年的风采。 照片虽然是放了几十年的老照片,但照片上的人物依然风流倜傥。 就算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去看,也是极出色的男人。 女人若太漂亮,便是红颜祸水,男人相貌太出众,也是妖孽丛生。 “我父亲当时从英国回来到H市见祖父顺便过暑假,那时楚家和林家毗邻而居,两家人也时常有走动,慢慢地就熟了。” 林落那年十六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如花似玉,见到了异域归来的男子,话语相投,后面发生什么故事,也就不难猜到。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个女孩子与一个年轻男子纠缠在一起,总是难免会伤心的。 “俩家人见他们两个人处得很好,就想把事情订下来,可是没想到……等转过年……就传出我母亲有孕的消息……听说是因为几个人一起出去玩,我父亲喝醉了酒,所以才会……只不过发生了这种事,三家大人都慌了,和你母亲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几十年前,H市还不像今天这般风化开放,就算是嫁娶之事也大多是父母之命,出了这种事情就算是再好的姻缘,只怕也只能宣告结束。 “那孩子就是你?”林向晚翻看着相册,再往后看,照片上就都是三人行了,只不过那三人的目光,早已失去了前几页时的真挚与热烈,就算是笑着,也能看出他们内心积压的情绪。 “怎么可能,算算他们的年纪也不是。那个孩子后来没有了,不知道是被拿掉了,还是自己流掉了。”楚狄苦笑着摇头。“出了这事儿以后,你母亲曾经离家出走过半个月,正好错过了高考,所以就只能报了护校,然后又过了很多年,她结婚,生了你,却在无意间遇到了我父亲……”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却和别人传出这样的丑事,要让她情何以堪?除了离开她还能怎么样,谁想到一步错,步步错,若她当年考上大学,会不会遇到不同的人,会不会有不同的人生? 林向晚越想,越替自己母亲难过,心里对楚母的怨怼也就越深。 有心机的人,从来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出心机的,一定是天生如此,为了得到自己的幸福,就不管别人的死活。她甚至怀疑当年那个孩子的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一次,就有了身孕,楚夫人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林向晚忍不住冷笑,但最终也只能合起相册,将它放到一旁。 因为事实的真相,无论如何是查不到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那我母亲,她后来怎么样了?”过去的事情,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让它过去,否则的话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林向晚已经吃够了执拗的亏,不想再这么折磨自己。她更关心的自己母亲的情状。 “她当年和我父亲离开,是因为我父亲那时候得了癌症,身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活不过几个月了,他想和她走完人生最后那段路,所以才求她,让她跟他一起走。你母亲心软,就答应了。等我父亲死后,她想要回去找你,不过叶家的老夫人不同意她再进门,又过了没多久,你父亲娶了新太太……就是香姨……她那时候一直没有离开H市,直到你上学,她见香姨对你还算不错,所以就离开了。” “那她现在……”林向晚听得心如刀绞,她的母亲啊,善良的母亲啊,这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可她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想过她? 再好的继母,也是继母,哪里比得上亲生母亲,她为什么宁可自己走也不带上她?她是不是情愿自己一个人吃苦受累,也不想拖累她一起?她怎么这么傻? 楚狄见林向晚难过,心里也不好受,他从别墅的瓦砾后取出一个木盒,一个硬皮本子,送到林向晚面前,“后来她到别的城市,在那里的禅寺做了居士,十二年前病逝的,听寺院里主事说,她走得很安详。这是她的骨灰,还有她生前写的一些东西。我都带了回来。她以前有一个日记本,被埋在这个花园里,翻整园子的时候被工人找到了,交给我。不过那本日记已经被腐蚀得十分厉害,我找了专业的修复人员,也没有全部修复出来,所以当年她去了哪儿,还有她们三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没办法告诉你,我能交给你的,只是她离开之后这段日子的记录。” 林向晚一把夺过那个小木盒子,把它紧紧地抱在胸口,眼泪瞬间濡湿了面颊,长久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心上有一个破洞,永远也无法被填满,而现在,抱着生母最后遗留下来的东西,她终于知道自己心头缺失的那部分是什么,那个旷日持久的大洞,终于被填满。 楚狄见林向晚哭得泣不成声,心中痛惜,他蹲下身子,将她搂住,“我问过寺院的主事,她说她并没有经过什么痛苦,只是因为疾病,她像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也没有去治疗,她没吃什么苦……”想要安慰她,但说出来的话却显得那么苍白。 “你滚!!!你懂什么!!你母亲活得好好的,你当然不知道她有多难受!!是你们害了她!你们联手逼走了她!!别跟我说什么她没经过什么痛苦!这几十年的煎熬难道都不是痛苦?我的痛苦不是痛苦?你知道从小被人说是没妈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嘛?你知道看着兄弟姐妹在父母膝前承欢,而自己只能遭受别人冷眼是什么感觉嘛?我这么多年一直想要见她一面,可我等到的是什么?就是她的一捧骨灰!!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嘶吼着拒绝他的一切好意,她不需要这个男人的关怀,并不要他的怜悯,如果不是他,不是他那对该死的父母,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滑坐在地上,从最初的默默流泪,到最后的嚎啕大哭,哭泣的声音撕裂着楚狄的心,楚狄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她去拼命地抵抗着他,她的手掌胡乱的落在他的脸上,肩头,发出“啪,啪。”的脆响,楚狄默不作声地忍下来,直到她的嗓子开始变得嘶哑,连身体都开始颤抖,楚狄才下了狠心,一把将几乎累脱力的林向晚,从地上抱起来。 直视着楚母,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 “善恶到头终有限,你以为她活着就不难受?你看看她的样子!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唯一的儿子对她不理不睬,她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惶惶不可终日,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她害怕被惩罚,可她害怕就有用了么?那年她确实是从你母亲那里偷走的幸福,可她又得意了多久?她的丈夫宁可死在外面,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她几十年都坐在那张轮椅上,你母亲至少还可以四处走动,去她想去的地方,但她呢?她活着的空间,只有这一寸天地,出了这个玫瑰庄园,整个世界对她来说寸步难行!现在她中了风,连话都说不清楚,连我都不认得,可是她满脑子里记着的全是你母亲,她晚上睡不着觉,要用大剂量的安定才行,可就算是这样,她也经常从梦中惊醒,她醒来的时候,就会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对不起她,我当年做错了事,我知道错了……林向晚,她知道错了,她已经这么老了,她这辈子真正快活的日子没有几天,如果她现在神智还清醒,她一定会向你亲口道歉。可是她现在不行了,所以我替她向你道歉,为了她当年的事,为了我曾经做过的事,你难道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楚狄的眼中,满满的,都是伤楚与辛酸。只不过他是男人,就算有再多的痛苦,他也要忍下来。他不能哭,他只能流血,却不能流泪,就算他心里再难受,他也无法抱怨一个字,他所做的,只是求她一个原谅,只要她点点头就好。 原来这一场战争,真的没有赢家,所有人都输了,输得心神俱伤,体无完肤。 “不!我不!!”林向晚紧紧地用手掌握住耳朵,她不想听他说话,一个字也不想,但他的声音却偏偏钻到她的耳朵中。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为什么不能放她一个宁静的生活,她明明已经告诉自己把过往的一切都放下吧,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把它们都挖出来? 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啊。 第33章 他们的新家 楚狄最终也没能看到林向晚点点头,他甚至没能成功地将她拉起来,对于悲恸至极的她,他向来是没办法的。 最后把林向晚带出了别墅,还是因为她哭得脱了力,整个人陷入了半昏厥的状态,所以才让他近了身。 把林向晚抱回车中,又打电话安排人将楚母送给医院,楚狄才发动了车子缓缓驶出老宅。 他想这座宅子,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车子驶到大道上,楚狄扭头看了看林向晚,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缓,应该没有大事。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面颊,就算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林向晚仍是下意识的躲了躲,楚狄心里一疼,但随即又欣慰,没有发烧,真是万幸。 她以前心脏不好,免疫力也不行,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生病,让人操心,现在总算身体有了起色,让他不至于太担心。 身体是所有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其它的一切都会好吧?楚狄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讲,但这话有几分真实性,他其实并不能确定,这一切,还都是个未知数,要等她醒来才知道。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楚狄立刻按下接通键,钟悦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怎么不做二十四孝男友了?” “她软硬不吃,这样拖下去,我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楚狄淡淡的答。 钟悦嗤笑,“真没耐心,不过你能坚持那么久,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对了,那你下面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不让她离开我就是了。”楚狄说着,下意识地看了林向晚一眼。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啊,你不会把人囚起来了吧,楚狄,我告诉你,囚禁人身自由可算是犯罪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邪路!” “那钟姐打算怎么办?告发我?” “靠,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律师的尊严被挑衅,钟悦不快道,“再说,以她那种脾气,就算真的被你囚起来,到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吧?总之你自己想清楚,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女人的心可是说变就变的,她要真的狠了心跟你断,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她现在已经是狠了心要离开他,他就算没准备,也得硬着头皮上了。“我知道,多谢钟姐。”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楚狄早几年的性子实在说不上好,奸诈狡猾又狠戾,虽然顶着楚氏总裁的名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但钟悦作为他的家人,其实心里总是担忧的。总害怕他一条道走到黑,从此就变成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后来幸好遇到了林向晚,虽然折腾这几年,两人都是伤痕累累,但楚狄总算是活得有了几分人样,变得有人情味,知道疼,也知道暖了。 这样想,这段感情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若是这两人都能退一步,那结果会不会不同? “钟悦,我有件事想麻烦你。”楚狄开口打断了钟悦的遐想,钟悦连忙应道,“你说。” “我和钟昆的生意,我不想管了,想全权交给他,投入的股份我也不再撤出,等到年底给我分红就可以。”楚狄说着顿了顿,“我想好好陪陪她。”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楚氏虽然倒了,但楚狄并没有倒,早年积累下的财富,给了他东山再起的可能,但是现在他却看清楚了,钱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 “哎,我当什么大事,这个应该没问题,不过就是怕钟昆那小子不长劲,到时候给你赔光了……”钟悦有点迟疑,钟昆一年前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奥运会最后一场大赛的前一晚突然提出退役,连比赛都没打,就消失不见。钟家还以为他被人绑架了,满世界找了他几个月,后来总算是把人找到了,人虽然没事,但他的性子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之后就沉默寡言,一直埋头跟着楚狄学做生意。 这两人合伙干了一年,公司也算开得有声有色。 “钟昆是有本事的,你不用担心,就算万一公司出了什么事,也有我顶着……” 把该交待的事情和钟悦交待完,车子也开到了地方。 怕林向晚不习惯住到以前的小别墅,楚狄就在市中心公园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公寓分上下两层,有四五个卧室,再加上客厅书房什么的,面积很大。站在窗口正好可以将整个中心公园尽收眼底,是个地理位置极好的小区。 公寓是新建的,再加上价格昂贵,所以住户还不是很多,楚狄把车子停在车库,都没有遇到一个邻居。他抱着林向晚,坐着直达电梯,回到家。 房间里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见到他就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楚狄眉眼淡淡地问那人,“带回来了么?” 那人点点头,“在楼上的卧室。” 楚狄也没再多说话,就径直把林向晚抱到主卧。 林向晚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暖暖的。 眼睛哭得生疼,连胸口都是闷闷的,全身酸软,犹如断了线的木偶。 人虽然醒了,但脑子还是木的,满脑子全是关于母亲的事情,都忘了问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身边传来一声低语,“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喝点东西。" 林向晚几乎是在楚狄的话音一落,就惊醒过来,身体一颤,然后马上从床上跳下去。因为两腿发软,所以差点摔倒,用手扶住了墙,才勉强站住。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妈妈的骨灰呢?” 她眼中全是警惕和不信任,看得楚狄心中一阵苦涩,想要伸手去扶扶她,也停在了半空中。 “我现在住在这儿,你刚才哭晕过去了,我就带你回来了。你母亲的骨灰,我放在客厅。”林向晚听着,就要出门,楚狄拦住了她。“我们得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林向晚的声音干硬,她此时头疼欲裂,不是那生理性的疼痛,而是因为要思考的事情太多,而神经刺疼。她什么话也不想说,她只想抱着母亲的骨灰,好好地读一读她记录下的那些文字,虽然知道自己此生无法再拥抱她,但心里仍是想靠她再近一些。 她经过这一场恸哭,情绪已经渐渐平息下来,楚狄的话对她来说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但她现在还不想面对他。 若是让她选,她希望这辈子都不用面对他。 “那就不谈,你听我说好了。”楚狄知道她的脾气,但对于林向晚现在的油盐不浸,他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虽然知道她事后可能会怪他。 “我也不想听!”林向晚用手去盖耳朵,楚狄抢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蛮横地将她的双手箍在身后,任她无法挣脱。 “我不放开你,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放手。所以你现在要么留下来,要么我强迫你留下来。”楚狄开门见山地说道,见林向晚眼神恨恨的,也没有停嘴,“既然要在一起生活,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商量好以后的规划,两个人最好都心如芥蒂,这样日子才能长久下去。” “楚先生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谁说过要和你一起生活?还心无芥蒂,你觉得咱们俩可能达到这一步么?”林向晚恨极了他这种完全自说自划的态度,要不是手不能动,现在肯定捡个花瓶砸到他脑袋上了。 “现在可能不行,不过以后一定可以的。你如果觉得我有什么缺点,我都可以改正。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够放开过去的心结,上一辈人的事,早应该就在上一辈了结了,还拖到现在……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如果你心里不服气,可以今天都撒出来,我争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你这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一个男人和我拼体力,算什么男人?!”林向晚气得脸色通红,她以前只是觉得楚狄心怀叵测,狡诈险恶,没想到他还有无赖流氓的本事! 楚狄迟疑了一下,手上松了松,林向晚立刻挣出了他的手掌,脚掌用力地向他的小腿骨踢去,楚狄一闪身,她就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客厅里黑色玻璃钢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放着林落的骨灰盒,林向晚把盒子抱到怀里,见楚狄并没有追上来,心里轻松了一些,朝门口跑去。 等跑到门口时,她才明白楚狄为什么没有追过来。 门上装着最先进的十六位密码锁,除非有密码开门,否则的话就算是用机关枪扫射,恐怕也难让这扇门打开。 林向晚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转身瞧见楚狄,恨不得撕碎了他,她咬牙切齿的开口道,“让我出去,让我回家!!!” “以后这就是你家,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换房子,但是你必须和我住在一起,哦,对了,不光你,还有叶楠。” “你把叶楠怎么了?!”林向晚知道楚狄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叶楠,她身上一抖,刚刚的怒气全都消散不见,心里只剩下惊恐。 “我也把他带过来了,只不过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恐怕他也会很难过。” 第34章 强取豪夺? 这么说叶楠也在这里了?! 若不是手里抱着的是母亲的骨灰盒,林向晚只怕早就砸了过去,她咬牙按住心里的火头,也不理会楚狄,径自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看过去。 一直查到楼上。 “打开。”二楼和一楼虽然有楼梯相连,但二楼入口处依然是十六位密码的铁将军把门,林向晚拿这东西没辙,就算是不想和楚狄说话,也只能开口。 楚狄跟在她身后,不急不缓的上了楼,半点也没有开门的意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没说完之前,我是不会开门的。我建议你还是和我一起下楼,我们把话说……林向晚!!” 一把没抓住,林向晚已经又跑下楼,在厨房里翻找半天,竟没有一件合适的利器,就连窗户也全部是封死的,楚狄大概是怕她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举动,所以把能防的能堵的都堵个严严实实,由此可见楚狄在装修这房子的时候就下了大功夫,已经将她被抓进来后所有冲动的举动都考虑在内了。 林向晚有种深深的颓然感,身心俱疲,让她顺势坐下来,楚狄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看她发作,看她疲累,一直到将骨灰盒子抱在怀里,把身体团成小小的一团,他才走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是累了,不想再和你玩了,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不能。”楚狄干巴巴的答道,“而且我也没和你玩,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这不是你想要的么?为什么对象换成我就不行?” “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们不可能了,就算不是徐云起,不是任何人,也不可能是你。你把叶楠虏来,拿他威胁我,难道还指望我会答应你?”林向晚越说越觉得悲哀,他们俩这是怎么了,要说是孽缘,她连命都赔给他了,怎么还不能了结?他到底是怎么想得,明明是做事那么干脆利索的人,怎么偏偏到了这件上就拖泥带水起来?还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她没给她的? 楚狄蹲下身子,见她这样委屈,想到前几年,他和她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把她弄得很疼,她受了伤,就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团得小小的,好像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她。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就算被欺负得再狠,也是不发一言,就像个沉默得人偶,仿佛他施加给他的所有不公与痛苦,她都可以接受一样。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品的人?对自己的儿子也要下毒手?”楚狄强忍着怒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你答应我。至少不要排斥我,不要随便找个人嫁了,你知道这种方式对我来说不管用。” 不管用么?不管用你又何必巴巴地跑来把一桩好事搅混?要不是生怕林向晚真的嫁了出去,楚狄怎么可能会一下子把自己这些压箱子底的货一次都拿出去? 他就是算准了说出这些东西来,林向晚就算是打定了主意要嫁,恐怕也不得不反悔了吧。 这样想,这个人还是如以前一样狡诈啊。 为了自己的心愿,就完全不顾别人的幸福。 她怎么会以为,经过这一场又一场的事故,他会有所转变呢? 林向晚疲惫异常,只觉得心灰意冷,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把身子歪歪地靠在墙上,“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你说怎么办吧?” 楚狄以为林向晚见自己这样倔强又不讲理,一定会和他大闹,可没想到她竟然松了口,不由得心中一喜,随即说道,“你和叶楠今天就留下来吧,以后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那你让叶楠出来,还有那个门锁,你不能把我们当犯人似的关着。”林向晚继续提出自己的条件,心想着只要他把门一开,自己立刻带着叶楠走,大不了H市她不待了,反正她和叶楠是没负担的,楚母现在病成这样,难道他还能追到她天涯海角? 不过她的心思却一点没逃过楚狄的眼睛,楚狄抿了抿嘴,“叶楠……会让你见,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至于密码,也可以告诉你。不过……” “现在也不是时候,对吧?”林向晚气得简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把眼一闭,不管楚狄再说什么,她都不再理会他。 两个人一直僵持到了太阳偏西,门外传来门锁开关的声音,林向晚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就算还有想要逃跑的心,也没了想要逃跑的力气,所以知道有人进来了,她也并不在意,只是蔫蔫地靠着墙坐着,手指沿着骨灰盒身上的纹路轻轻地游走。 人这一生,就是这么荒唐,明明有那么爱恨情仇,却最终只落得一捧白土,什么也留不下,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还要那么执拗。 爱一个人,便是要和他在一起的么?哪怕明知道这么做,会伤害更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当年林落离开的时候,到底想了些什么?难道在她心里,楚狄的父亲比年幼的女儿还要重要?她那时候,不过才几个月大,连奶都没断,林落怎么就能狠了心,一走了之?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越想越难过,眼泪就那么无知无觉地掉了下来,直到脸颊被人轻轻地碰触。 “别哭,我会难过的。”楚狄蹲在他面前,如果不是这个环境,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或许她真的会被他此刻眼中的怜惜所感动,但是…… 林向晚扭过头,不看他,楚狄也不强求,转身走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粥,“吃点东西吧,你不喝,也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了的。” 林向晚把头埋起来,不理他。 楚狄看了她半晌,最终长出一口气,道,“反正叶楠关在楼上,你如果不吃的话,他也没饭吃……” 手中的饭盒被人倏得夺了过去,林向晚不管不顾的就把粥往嘴里灌,幸好那碗粥买来有些时候了,要是刚盛出来的,恐怕她连喉咙带嗓子里的一层皮都要不保。 可就是这样,她喝得太紧,仍是被呛到了,脸色咳得煞白,“这样你满意了么?” 林向晚将空碗扔到一边,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屑,说了一句之后,又把头深埋起来。楚狄紧咬着牙,双手握成拳,手面上青筋浮现,他默默地盯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沉默的走开了。 钟悦说,欲速则不达,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有时候越不能心急,如果他有时间的话,他或许真的会耐下性子来好好的陪她消磨。 可是她哪给他这样的机会。 反正在她心里,他不过也就是个只会强取豪夺的混蛋罢了,既然早戴了这顶黑帽子,他又何必还要畏首畏尾?难道他不做这些事,她就会高看他几分? 她心里若真有他,哪怕只是一丁丁点的位置,又怎么会做出那样拿刀戳他心窝子的事? 人人都说他是个狠毒的人,但和她比起来,他总觉得自己名不副实。 这样彼此僵持的局面,一直维持到太阳落山,时钟的指针指到五点方向,从公寓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随着铃声响起的,还有小珍欢快的声音,“今天老师和叶楠的棋局真精彩啊,不知不觉都这个时候了,老师赢了要请客哦。我们去吃麦当劳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看得懂棋局了?”叶楠轻轻地笑着,抓了抓小珍的团子头,“我看你只是馋了,想懒老师一顿饭吧。” “我才没有呢。”小珍不满意的哼哼道。“要不是我妈怕我太胖了,怕我以后瘦不下来,不带我去吃好东西,我才不会的……” 那两人本是说说笑笑地下了楼梯,直到客厅的时候叶楠猛然看见冲到楼梯口的林向晚,不禁怔在那里,“妈……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向晚抓着他的手,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才道,“他把你抓过来的?” 叶楠一头雾水,“不是啊,老师说要单独给我开小灶,所以……” 一直跟在两个小孩儿身后的围棋老师,这时候十分热络地走到楚狄身旁,对楚狄夸奖着,“小楠的资质很好,虽然年纪不大,但棋风很有大家风范了,也多亏你们这样的家长,这么用心,为了栽培孩子还专门给孩子开辟出一间棋室,学校的棋室毕竟年代久远了,隔音也不好,而且很多孩子在一起练棋,总容易被人打扰分散经历,我以后每周都会上门给小楠单独讲棋的。” “麻烦老师了,以后还要让你多费心。”楚狄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客套话也讲得硬梆梆的,只不过那老师已经收了红包,所以也不在意,笑呵呵地离开了。 叶楠至此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师只是说要给他开小灶,带他来了这里,他开始还以为这儿是老师家,但怎么下了一盘棋之后,出来却看见楚狄和林向晚? 而林向晚经过这两个人的对话,已经明白了。只不过,对于楚狄这样的用心良苦,她没办法接受就是了。 第35章 我不要脸了 “我这一生没有愧对过任何人,除了我的小女儿,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只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在我生命的尽头,我没有任何愿望,我只愿她这一生喜乐安康,平平顺顺。” 林落的日记本里除了早年那些记录了她日常琐碎生活的片段外,后面的满本满页的,都是抄录的佛经。 一直翻到本子的最未页,林向晚才发现上面那句话。 她心中,一时酸楚,倒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林向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硬的人,脾气硬,命也硬,她身上唯一的弱点,恐怕都给予了她的家人,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遗忘。 小时候过生日,无论是叶宽还是叶蓉,都会提早很多天对生日礼物开始有所期待,她也期待,但却只是期待别人可以记得这个日子,期待在餐桌上,能够得到一碗素面,这就是她最大的欢喜。 她一直觉得林落不爱她,所以当年才能狠了心离开她,任她这么多年一直不快乐。 可是现在,经过这么多事,她自己也成为人母,这样的念头早已消失不见。 母亲对于孩子的爱,是出于本能的天性,绝不是任何力量,或者任何事情可以阻止的,林落一定想要找回过她,可是最后为什么没有成功,这其中一定有太多的苦涩往事。 她已经不再去想这些事的缘由,因为这一本手抄的佛经,她相信,这一定是林落送给她最后的礼物。 林向晚合了日记本,将它与骨灰盒一起收到行李箱中,叶楠在卧室里睡觉,窗外是朦胧欲亮的天空。 林向晚走到叶楠床边,小孩儿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毛微挑着,小手紧抓着枕边不放,林向晚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额头,他的眼角立刻松弛下来。 就算在梦里,他也能感知到林向晚的存在,只要林向晚陪在他身边,他就什么也不怕。 楚狄最后还是放他们回来了,因为她答应他,会考虑他的话,但实际上,她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和叶楠一起离开这个城市。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好不容易才搬好的家,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和一个男人平平静静的过完下辈子,好不容易……这一切都成为了不可能。 林向晚想到楚狄,有些头疼的苦笑,他似乎总有办法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自己的人生和他已经没了任何关系,但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总是很难平静。 他们彼此,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太多太多的烙印。 那些印子有些几乎要深入她的骨髓里,让她不能忘,也不敢忘。怕只要她哪一分哪一秒忘记了他的所作所为,那么那些埋藏在她心中深刻得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莫名情感,就会席卷而来。 对于这个男人,她即打不过,就只能逃,逃得远远的,然后在时光里任心中的影子随着岁月而老去,淡化。 五点钟整,手机里的铃声轻轻响起来,叶楠一下子睁开眼睛,“妈妈?” 他看见林向晚坐在床头,两眼通红着,一看就是熬了夜。林向晚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宝贝,起床了,我们今天要开始大逃亡了。" 叶楠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很愉快地咧开了嘴角,用力的点点头。 五点二十二分,女人带着孩子,拉着沉重的行李箱,从老楼里走出来,清晨的小区里并不寂寞,已经有些早起的老人在花园里练起太极拳,走在路上的时候,林向晚坡跟的鞋底落在青石板路基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叶楠背着书包在前面蹦蹦跳跳着,经过小区门口一棵大橡树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林向晚拉着箱子跟在他身后。 叶楠小脸绷得紧紧地,用手指了指前面。 楚狄的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他人站在车门前,手指上夹着一只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烟,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眼晴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泛着青茬。看见林向晚出来,他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把香烟弹到一旁,上前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走吧,我们回去。” “楚先生,你还要不要脸?”林向晚紧拽着行李箱,不放手。 楚狄用力,连她带箱子两个一起往前拖了几步远,“以前要,现在不要了,只要你。” 叶楠冲过去扑打他,楚狄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他拎起来,夹在胳膊下,放开林向晚和行李,继续前进。 叶楠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林向晚也顾不得要行李了,冲过去和他抢叶楠,这时候小区外已经聚了一些人,有人指指点点地看过来,林向晚想要呼救,但楚狄却高声道,“你想要气我,这样也可以了吧?我不过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顾及到你,你就离家出走,我已经低三下四的求了你这么久,为了你,我连小工都做了,事业都不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你一定要我们的孩子成长过程里家庭不完整?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不考虑我,也要考虑考虑自己吧,你的身体这么不好,一个人再带着一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得周全?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你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楚狄说得理直气壮,林向晚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我们没关系的!” “你到现在还嘴硬!我们没关系,叶楠是从哪儿出来的?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么?你让大家评评理,你闹脾气离家出走,我已经认过错,也道过歉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只要能说得,我就能做得到,可你不能一直这样故意躲着我!” 楚狄这些日子因为在便利店工作,所以在小区里混了个脸熟,一般的老人家都认识他,都觉得他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见他总是一个人,有些热心肠的还曾经想给他张罗过,后来都被他拒绝了。 现在听到他和林向晚的对话,大家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有些老人还凑到林向晚身边对她说,“哎呀,年轻人,夫妻哪有隔夜仇的,人家小楚都已经和你道过歉了,又做了这么多,你就原谅他吧。” “是啊是啊,小楚人这么好,如果错过了就太可惜了,做女人不要太精明,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对啊,再说大人再怎么吵架,也不应该牵连到孩子吧,看你家孩子见到他爸爸多亲,都舍不得放开。” 抱着楚狄手臂扑打得正欢的叶楠,听到这话也石化了,老奶奶,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这是舍不得放开嘛?! 趁着叶楠一楞神的工夫,楚狄已经打开车门,把他扔进了后排座,顺手把车门锁起来。 林向晚气得手脚发颤,瘪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真的不要脸了,可她还要啊!最重要的是,他不要脸还不要得道貌岸然。他因为工作关系所以群众基础比她不知道好多少倍,所以他说出来的话,那些老太太都愿意相信,倒是林向晚,越解释人家越觉得她是小媳妇撒娇卖痴,得理不饶人。 她又没办法把自己和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说出来,所以只能听着老太太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埋怨着她不懂事,这么好的男人还不要,以后不要后悔之类的…… 楚狄见林向晚的脸色已经接近茄子皮色,知道林向晚的面子薄,脾气倔。逗逗可以,但逗急了就不好玩了。他心里虽然生气她竟然敢偷偷带着叶楠溜走,要不是他提前有了准备,在门口等了一个晚上,谁知道她现在已经身在何方,可毕竟是拦下了她,他还想和她继续生活下去,所以就不能把人惹急了,否则他自己也没办法收场。 想到这些,楚狄上前几步,将林向晚从大妈声讨团里捞出来,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按在胸前,然后对各位热心大妈道,“多谢各位了,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太太身体一直不太好,带着儿子离家出走,也是因为替我担心受累,我以前总是不体谅她,所以才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待她的,大家散了吧,让各位替我操心了。” 楚狄的声音满含着歉意,再配上他现在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让中老年妇女们看过之后,纷纷感慨万千,但没有一个说他不是的。他讲完这些话,就拥着林向晚上了车,林向晚坐在驾驶位上,简值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那一切。 影帝啊…… 这样精彩的表演,卧薪尝胆似的浪子回头,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演技,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因为太震惊,林向晚连愤怒都忘了,直到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她才抬起双手,清脆响亮的鼓掌声,在车里回荡散开。 “真是太精彩了,楚先生,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第36章 伤城 林向晚的语气满满的都是讥屑,楚狄却好像听不到,他冷静地开着车子,“你不用激我,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当真,既然你不同意我的建议,那我只好按着自己的主意行事。” “要我同意,你也要说出一些可以让人同意的东西,你说的那些,都是以你自己的喜好为出发点,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林向晚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叶楠也是气得小脸都鼓了起来,她开始算计如果自己和楚狄去抢方向盘,她和叶楠成功脱身的机率有多大。 像是摸清了她的思想,楚狄将车窗和车门锁同时按下,“我把张阿姨接了回来,以后生活上面的事情你可以和她商量,想吃什么或者想买什么东西,我在抽屉里放了卡,密码还是你的生日。” “楚狄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他根本就不理会她,自说自画的态度让林向晚火冒三丈。 楚狄挑挑眉,继续道,“你如果想上班也可以,只不过下班了希望你可以按时回来,还有叶楠,我会派人去接送他上学,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自己送也行。” 小孩子愤怒地踢了踢车座椅背,以表示自己的态度。 “我要是不回来呢?”林向晚气呼呼的问。 楚狄微微笑了笑,“那我就去找你,我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好做,你要是喜欢玩,我不介意陪着你。但是有一点,你知道不知道叶楠的围棋下得很好?我已经替他找了一位很好的老师,如果他继续练习的话,以后说不定会在这方面有不小的成就,但如果你不介意耽误他的前途,你尽可以去满世界乱跑,我不相信你在不断的逃跑过程中,还能让他安心练习。” 如果说楚狄前面说的话都是废话,那这一句总算是戳中了红心。 练围棋的人都知道,如果二十岁前不成国手,则终生无望。比起那些四五岁就开始练棋的少年来说,叶楠的起步已经算是晚的了,但他天资聪颖,而且善思谋划,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话,虽然不敢说百分百可以出人头地,但绝不会是平庸之辈,而且最难得的是,他是真心喜欢围棋,林向晚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受到牵连。 “好老师哪里没有,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纵心里明白,嘴上仍是不肯轻易吐口。 楚狄单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有比他更好的老师?” 名片上印着的名字,不光是围棋界,就算是普通民众也很熟悉,十四岁成名,十六岁击败日本九段专业大师高手,现在年纪虽然也不三十刚出头,但在棋院已经是长老级人物,风传他从来不轻易收徒,但每个徒弟都是个中翘楚。 这样就算是拿钱山去砸,也未必能砸中的老师,林向晚确实找不到。 “我不要他!我自己也可以练出来!”叶楠坐在后面,虽然看不见林向晚的表情,但他分明感觉到了她的动摇,他大声地道,“我自己打棋谱!看教学片!我不需要好老师!妈妈不要听他的!!” “叶楠,别说了。你不明白。”林向晚声音严厉的回道。 一个好老师,对于初入围棋道的叶楠来说是比钱,或者其它更重要的,他可以让叶楠事倍功半。林向晚虽然不懂围棋,但她却明白,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也不可能全靠自己在某个专业领域里打拼出来,一个好的老师,就像一个好的指路人,或许他没办法直接告诉你成功的捷径在哪里,但他告诉你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哪里布满了荆棘与陷阱。 “我们可以和你回去,也可以住在一起,但你要知道,也仅仅是这样而已。我不会再答应你任何过份的要求,如果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可不要指望我会给你留情面。”林向晚十分迅速地做了决定,如果楚狄一定要死缠烂打的话,那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办法缠住她,与其和他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提前说好,如果你真的做了那种事情,我要离开的话,你就不能再阻挡。” 只是住在一起而已,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为了叶楠,就算再过份的要求,她也可以考虑。 楚狄苦笑,“你现在就像是一只扎了毛的刺猬,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放心吧,我不会碰你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你求我。” “你少做梦了,拜托你要点脸面好不好?!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本已平息的怒火再次被男人毫不知廉耻的话点燃,叶楠听到林向晚答应他回去,在后面像只小驴子似的折腾着表达着自己的怒意,楚狄被这娘儿俩用各种方式抗议,却一点也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回去吧,这不光是我的希望,还有别人……” “谁?” “回去了你就知道。” * 公寓的密码锁虽然有十二位,但记起来却并不难,分别是叶楠的生日,林向晚的生日,再加上楚狄的生日。 大门打开后,从房间里飘出熟悉的鸡汤香气,久未见面的张阿姨出现在客厅里,看见林向晚和叶楠的时候,她立刻喜极而泣。 林向晚回国之后,一直是张阿姨照顾她的起居生活,虽然只是钟点工,但林向晚却一直拿她当家里人,张阿姨抱着林向晚大力的拍着她的肩膀,“你这个傻女,怎么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 张阿姨也参加了林向晚的葬礼,而且流了很多眼泪,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楚狄去接她的过来的时候,告诉她林向晚还活着,她根本都不相信,还以为是某种恶作剧,直到楚狄告诉她实情,并请她过来帮忙和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张阿姨才同意的。 “对不起啊阿姨,我也不想的,让你担心了。”林向晚见到老人哭,自己也忍不住辛酸,眼泪就落下来。叶楠在一旁,默默地抱住这两个女人,心里又酸又苦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张阿姨见大人小孩儿都陪着自己难过,就擦了擦眼角,“你看我,年纪大了,人眼泪就多,还害着你们和我一起哭,快别哭了,你现在好好的,阿姨比什么都高兴,赶紧带着叶楠去洗洗手,还没吃早饭呢吧?我做了鸡汤混沌,还包了小笼包,都是你和叶楠最喜欢吃,啊,对了,小林,那位许小姐,她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许小姐?”林向晚抬起哭得朦胧的眼,有些不解地望向张阿姨,随即她想到楚狄对她说的家里还有别人等她,立刻转头问楚狄,“许明翡?!” 楚狄点点头,林向晚立刻用手背擦了擦脸,“她在哪儿?” 楚狄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待林向晚要跑去楼梯的时候,却伸手挡住了她,“你……见到她,不要太惊讶,她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 楚狄平时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但看他此刻的表情,却像极是为难,林向晚心里一沉,“她怎么了?” “你不在的这两年,她经过一些事儿,现在变得……总之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不过我提醒你,你最好还有心理准备。” 楼上被楚狄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分给叶楠做了棋室,而另一部分,林向晚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作用。 房间的墙壁上被铺了厚厚的海绵垫子,所有暴露着金属或者棱角的地方,同样也包着十几厘米厚的特制海绵,就连原来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也被完全的封死成一堵软墙,房间里的摆设很少,所有的家具都被铆丁牢牢地钉在原地,林向晚在房间门口向里望了望,并没有发现许明翡。 她疑惑的看着楚狄,楚狄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两人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尽头的一张茶几前。 楚狄蹲下身子,向里面指了指,林向晚也随着他的动作跪在地板上—— 在茶几最里面,整个房间最黑暗的角落,蜷缩着一个纤细消瘦的身影,她的长发拔散着,原本乌黑如瀑布般的秀发,此刻却如烂草一般,发黄干枯,女人的脸藏在头发后面,一双满是惊恐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外面。 “明翡……”若不是楚狄提前告诉她,这是许明翡,林向晚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像鬼魅一样苍白消瘦像鬼魅一样的女人,就是曾经那么明丽美好的许明翡。 听到有人叫她,许明翡并没有回应,相反的,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颤抖着直往后退,可她已经退到了极限,身子后面只有墙壁了,于是她就用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变得更小一些,更不起眼一些,林向晚看到她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可怕的伤疤。 第37章 血泪 听到有人叫她,许明翡并没有回应,相反的,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颤抖着直往后退,可她后面只有墙壁了,于是她就用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变得更小一些,更不起眼一些,林向晚看到她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可怕的伤疤。 那些伤疤都不是旧伤,有的还在向外冒着血珠,有烫伤,有刀伤,更多的竟是林向晚都无法一眼就能辨别的伤处,林向晚惊恐又愤怒的看着楚狄,楚狄对她摇摇头,“她已经这样很久了,不肯让任何人接近……”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走的时候她不还好好的?她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林向晚伸手想把许明翡从角落里拉出来,她的指头才碰到许明翡的衣角,许明翡的喉咙里却发出一阵类似于野兽般的哀号。 那是怎样痛彻人心的哀号,听上去,就像是要将心狠狠地撕碎一般。林向晚忍着心中的巨痛,继续上前,而随着她的靠近,许明翡的身体颤抖得就好像是要散架一样,就在此刻透过干枯的长发,林向晚发现许明翡的眼角似乎有红色的液体闪动。 血泪?! 林向晚心里一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许明翡却突然伸出手。她的动作很快,林向晚只是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好疼! 手背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一条蜿蜒的血口子,伤口虽然不深,但却很长,血珠缓缓地浸了出来,楚狄见林向晚受了伤,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他想把她拉出来,林向晚却对他摇摇头,“我没事,你出去,她看上去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刺激,人越多她就会越紧张,你走吧,她不会伤我的,她要真的想伤我,伤口就不是这样了。” “那你一个人……”楚狄明显不放心,林向晚把他往外推了推,“我一个人没事,我有自保的能力,你不用太担心。你要是没事做,可以让张阿姨做点方便入口的小点心,我估计要在这里耗一阵子。你没看出来么,她并不想伤人,她只是受了惊吓而已,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说来也奇怪,面对他一个人的时候,林向晚总是没好气的。但真正遇了事,这两个人倒可以平心静气的好好商量。 见她态度坚决,楚狄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指了指天花板上面,林向晚会意,他就退了出去。 退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下,然后对林向晚说,“还有件事……她可能没办法说话了……” 林向晚心里一疼,想问楚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又觉得时机不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里的房间是按着精神病院最高安全等级布置的,下了那么多功夫,为了就是让房间里的人即无法伤害自己,也没办法伤害别人。而且在房间的天花板上,还装了隐形的摄像头,如果许明翡真的要做什么危险的举动,楚狄也能第一时间冲进来。 “你看,我让他走了,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明翡,我是林向晚,你记不记得我?你送过镯子给我的,绯丝,你还讲过它的故事给我听,你都忘了么?”林向晚循循善诱地和许明翡说着话,但也只是说话而已,并没有再轻易上前。 许明翡做出那种伤人的动作只是想自保,她并不想真的袭击谁。因为一击成功之后,她的眼中并没有丝毫别的情绪,除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如果林向晚没看错,她手里死握着不放的,应该是一片碎玻璃。 这种东西的杀伤力虽然不是很大,但被它割一下也是挺疼的,林向晚的手也是肉长的,可没打算拿它来试玻璃片的锋利程度。 许明翡在角落里警惕的看着林向晚,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任何动摇,但明显地,楚狄的离开让她轻松了许多,青筋浮起的手臂也缓缓的落在身子两边…… 林向晚坐了下来,徐徐和许明翡讲着过去的事情,她既然不能说话,那她就讲给她听,渐渐地,许明翡的神情出现了些松动,尤其是听到林向晚和她说起以前在浣玉时,两个有事没事就蹿蹬着楚狄和钟昆以比武之名打架时,她的嘴角竟然微微的挑了挑。 “明翡,你还记得那些事情对不对?夏天的时候我们几个在老槐树下乘凉,你讲古董的故事给我们听,啤酒很好喝,抬头就可以看见银河,钟昆最煞风景了,听不了多久就会打瞌睡,然后我们就在他脸上画乌龟……” 那个美好的夏天,她和楚狄,她和钟昆,像是两对没有烦恼的孩子,躲在那个装满了古玉宝贝的小院子里,一起恣意挥霍着人生。 只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或许就是因为短暂,才让人难以忘怀。 林向晚讲得口干舌燥,而许明翡也只是不再全身紧绷,但人仍然没有从角落里出来。 从房门处传来轻微的机关声,林向晚把头转过去观望,发现在房门下面开了一个小口,放着食物的餐盘正从那里被送进来。 楚狄这人也许有成百上千个毛病,以及她不喜欢的理由,但有一点,是她没办法挑剔的,只要他愿意,他永远可以把事情做到极致,好的极致,或者坏的极致。 既然要打持久战,没有食物补给是不行的,林向晚走到门口,把拖盘拿过来,再回来的时候,她悲哀的发现,就这么一起身一动作的工夫,许明翡已经再次恢复了当初那种全身紧张的状态。 她怔了怔,把拖盘放下,从里面拿出一块纸杯蛋糕,其余的都推到许明翡面前,许明翡没有动,身子缩得更紧实。林向晚叹口气,举着蛋糕出了门。 楚狄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脸上露出探问的神色,林向晚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她到底是受了多大的罪?你知道多少,都和我说了吧, 不用担心我接受不了。” 楚狄似乎是不想和她说,迟疑片刻之后,才对她说,“你跟我来吧,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百里佟带她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有几张照片,你看了可能会更清楚。" “她不是和钟昆在一起,已经被百里家赶出来了,怎么又和那个男人有关?”林向晚听得头大,她是真心不喜欢这个百里家的人,总觉得他们家人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许明翡只要和他们家一沾上,就没好事。 “哪有那么简单,说放就能放的。”楚狄苦笑,话中似乎另有深意。“要是能放得下,谁愿意这样苦苦纠缠。” 下了楼,叶楠正鼓着脸坐在沙发上,张阿姨陪在他身边,像是在劝他吃些东西,小孩子用手捂着耳朵,什么也不肯听的模样,倒是和林向晚似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妈妈……”小孩儿委屈地叫着林向晚,看见她和楚狄走在一起,两人有商有量的,眼泪都快涌出来。 林向晚赶紧过去,抱住他,“宝贝,我们恐怕真的要在这儿住段时间了,你记不记得许阿姨,就是在葬礼上送妈妈红色手镯的那个?她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妈妈要替她治疗。” “那要不要很久?”叶楠是记得许明翡的,以前许明翡总会送他翡翠或者玉制的小玩艺,林向晚葬礼上,许明翡哭得很难过,他都记得。他知道许明翡是妈妈的好朋友,所以虽然不愿意和楚狄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为了许明翡,也可以稍稍忍一忍。 “我不知道,可能要很久,也可能不是太久,妈妈如果有进展,会头一个告诉你,好么?”林向晚摸摸叶楠的头,“现在你乖乖的和张阿姨去吃东西,然后做作业,妈妈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来找你,如果我很久没下来的话,你也别着急,乖乖听张阿姨的话就行,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林向晚一向拿叶楠当大人,好多事情都不瞒他,也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所以就拿话搪塞她。叶楠机警的打量了楚狄几眼,最终点点头。 林向晚心中宽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跟张阿姨去厨房吃东西,自己则和楚狄来到书房。 * “你们……她……你们怎么会让她……经历这种事情……”楚狄拿出几张照片,林向晚只看了一眼,就把它们飞快地倒扣在书桌上。 就算是亲眼见过那么多恐怖的尸体的照片,林向晚此刻仍是觉得心如刀搅。 照片上的女人,是许明翡,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林向晚都希望,那不是她。 “你葬礼没多久之后,她就被人绑架了,绑匪拿她向百里佟要挟一样百里家的传家宝,百里佟没有同意……”楚狄缓缓的开口,像是预料到林向晚会暴怒似的,他提前扣住她的肩膀,只不过,林向晚这一次却没有炸毛,“你继续说,我在听。” 楚狄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只好继续道,“百里佟不是不想救她,只是怕拿出那样东西,反正会害了她,你知道那些绑匪,有些丧心病狂的,不拿到东西还好,拿到了就要撕票。百里家是个大家族,族长的位置就像是一块肥肉,恨不得所有姓百里的都想来咬一口。百里佟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自己家里人派出去的。所以他一边在暗地里查找许明翡的下落,一边向外撒出消息,说许明翡不过是他们家扫地出门的一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他拿东西去换,如果他们想撕票……就让他们动手好了……” 第38章 触不到的爱人 “于是他们就……动手了?”林向晚听得心里生寒,不知道是因为绑匪,还是因为百里佟。 “如果真的那么做,或者对许明翡来说,倒是件恩赐。”楚狄声音低哑,“他们没有杀她,也没有放她,而是把她藏了起来。你看到那些照片了,他们每隔几个月,就把照片寄给百里佟一张,每隔几个月,就寄一些许明翡的东西给他,有时候一是小片衣衫布料,有时候她的一段头发,有时候……是一块带血的皮肤……” 林向晚听得全身颤抖,她好想一拳到在什么身上,以发泄她心中的痛苦与愤怒,但楚狄却在她身后,紧紧地按住了她。 “直到半年后,百里佟终于找到了她。” 半年时间,什么都晚了。 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再也没办法弥补了。 人身上的伤口,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被修复,最终只留下一块丑陋的伤疤。但人心上的伤呢?有谁能保护,那些藏在身体深处,见不到光,也不能对外人言说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不会随着时间而恶化,最终成了一块永远也无法碰触的禁地? 一个女人,要有多勇敢,才能够直面来自最亲密的人的背叛?或许对于许明翡来说,她早就死了,死在那个名叫百里佟的男人的不经意放弃的言语之中。 “去救许明翡的过程,我没有参加,但也听说那天百里佟杀了很多人。就连参加绑架的几个本家的叔叔,他也没留情面,百里家被他做了一次大清扫。不过许明翡自被救出来那天,就一直这样,不许别人接近她……百里佟试过几次……你看到她身上的伤了?旧的已经结痂的伤口,是那些绑匪做的,而新的伤口,大多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家里布置成这样,也是因为她总试图自残,所以不得不提防。” “那她的嗓子……”如果真的是百里家的人做的,肯定不会伤她的嗓子,因为他们还想从许明翡身上套出些有用的东西,因为许明翡曾经是百里家的长媳,她自幼在百里家长大,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楚狄听到林向晚问这个,眉宇间颜色变得更黯淡了几分,“那个……也是她自己弄的,不过说起来,也有百里佟的责任,他最开始不知道许明翡是真的变了,还以为她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让他内疚,于是他……他逼得许明翡太紧了,许明翡趁人不注意就跑了出去,在卫生间里吞了刀片……” “够了,别说了。别再说了。”林向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若不是楚狄在她身后支撑着她,她可能已经跌坐在地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不甚幸福,但和许明翡比起来,她的苦难,或许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她再不幸,也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楚狄再坏,再狠,也不会把她往死路上逼。这个男人有再多的缺点,对她死缠烂打,让她心烦意乱,但也绝不会对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在你最需要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却将你狠狠的推开…… 和许明翡比起来,她的痛苦,太渺小了。 见林向晚脸色阴晦难辨,楚狄低头略一思索。“还有件事,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仍想告诉你。找到许明翡的时候,是在海岛上,因为百里佟一直在找那些人,所以他们转移了很多地方,其中有一次……百里佟的人其实已经找到了许明翡,但她却没和他的人走……” “那是因为她已经心死了。”林向晚声音不高,眉眼也写满了淡淡的落寞。“因为遭受了太多的背叛,所以早就不相信自己可能会被救赎了。许明翡当初被百里家的人扫地出门的时候,百里佟明知道她是无罪的吧?可是他做了什么?同样的伤害,经历一次,已经是痛不欲生,她的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被相信人的人出卖而无动于衷。” “许明翡,是喜欢百里佟的吧。”林向晚望着楚狄,“绝望的喜欢着明知道就算自己付出一切,也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莫名的,楚狄有些触动,虽然林向晚口中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但他却总觉得,她像是在掀自己的伤疤。 对她来说,他又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对于他来说,她是不是那个就算明知道自己付出一切,也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那个人? 林向晚笑笑,“女性的直觉吧。许明翡总是会想起当初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当她回忆起百里泽的时候,她总会微笑,但当她回忆起百里佟的时候,她的眼里才会有悲伤流露。” 女人可以对很多人微笑,出于真的笑,假意的笑,皮笑肉不笑,但真得值得我们落泪的人,又能几个? “百里佟不可能娶她,她是他大嫂,从很小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被钉死在各自应该坚守的位置,直到百里泽出事之后,这个定律被打破。有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就破土而出了。也是因为这样,所以百里佟才会对她很不好吧,害怕自己会爱上她,所以宁愿用最残忍的面目来对待她。许明翡变成这样,有一半的功劳,要算在这位百里先生头上。” 爱情,多么美好又可怕的东西。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令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林向晚认为自己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了,但比起这两位的遭遇,她仍是自叹不如。说实在的,她其实并不是很懂百里佟的心理,喜欢一个人,却要残暴的面目来对待她,极尽可能的伤害她,他的爱情到底有多残忍? “我从来也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楚狄的眉头紧锁,心里有些愧疚。许明翡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但他却没来及关照她。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打听林向晚的下落,“百里佟把许明翡接回去住了一年,但她的状态真的是十分糟糕,百里佟请了很多专业的医师,也没能治好她。她的身体在快速的衰竭,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他怕她这样继续下去……真的会死,又听说你在我这里,所以就把她送了过来……” “恐怕是你自己要求的吧?你知道我看见许明翡这样是不可能离开的。”林向晚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楚狄的话,楚狄也不反驳,反而很大方的承认,“你比你想象的要心软的。” “别期待我会把这种心软用在你身上。”林向晚没好气地答。把手里的蛋糕三下五除二啃干净,又要重新返回房间里。 “你小心一些。”手掌被人温柔的握住,林向晚有些诧异的盯着楚狄,楚狄却一点也觉得自己这个行为越了线,他很郑重的对林向晚说,“许明翡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但她现在……情绪真的很不稳定,我亲眼看见过她趁人不备,把一个花瓶砸碎在百里佟头上,百里佟因此而被缝了七针。” “如果是我的话,他恐怕就要接受换颅手术了。”将楚狄的手不耐烦的甩开,林向晚故意忽略到由手掌上传递而过的麻麻地痒痒地感觉,推门进去。 听到门口的动静,本在狼吞虎咽的许明翡,突然拖开餐盘,林向晚走过去,见她正艰难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林向晚递了一瓶水过去,许明翡却警惕的向后退了退,根本不理会林向晚。 林向晚只好扭开瓶盖,自己先灌了几口,见她喝了没事,过了一会儿,许明翡才颤颤地伸出手,把瓶子飞快地抓了过去。 她动作的一刹那,林向晚看见她手腕内侧,有一处正方形巨大的伤疤,因为疤痕实在太深,面积又太大,所以就算现在痊愈了,那里的皮肤仍是丑陋地下陷着,那种疤痕是一辈子,无论接受多少次激光复原手术,也无法消除的。 林向晚突然想到楚狄对她说,那些绑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一些属于许明翡的东西给百里家,有时候是一块带血的皮肤…… 从她失踪,到最后找回来,一共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块类似于这样的伤疤? 林向晚想得心疼,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想让许明翡看到她这副模样,于是就别过身子,用手捂住脸。 这样值得么?为了一个触不到的爱人,而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这样值得么?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啊。你其实是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到底藏在哪里吧,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只是因为想要保护那个人,所以宁可放弃了自己,也要坚守住他的信仰么? 许明翡,你疼不疼?你后悔不后悔? 早知道那个人不会给你你想要的爱情,早知道那是一个如剧毒一般的男人,可是你仍是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这样的爱情,到底应该被祝福,还是应该被嘲笑? 事到如今,你还会爱他么?或者,早就变成恨了? 第39章 不会让你醉,只会让你睡 没人回答,林向晚哭哭也就做罢,擦干了眼泪,日子该怎么过,还要怎么过。这就是身为她们这种女人的好处,虽然不够温柔,但足够坚强。 回过身,发现许明翡眼中已经没了防备,更多的是好奇的瞧着她,林向晚朝她做了个鬼脸,“干嘛,看我哭得很奇怪么?” 许明翡这一回答没有缩回去,反而将身体探出来,颤颤地伸出手指,在林向晚下颌上轻轻地抹了一把,林向晚一楞,发现自己摆在颌边的一颗眼泪,被许明翡抹了去。 以为许明翡拭了她的泪,会做些什么,可她却什么也没干,只是把身子又缩了回去,两个手指互相摩挲着,像是在研究那水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向晚又等了她一会儿,她仍是没什么反映,林向晚无奈,只好继续开始一个人的回忆。 一直到无话可说。 她和许明翡认识的时间不长,虽然交情不错,但能说的事情毕竟有限,等她口干舌燥地停下来的时候,往角落里一看……林向晚不禁笑了,许明翡竟睡着了。 可就算是睡着的时候,她也是警醒着的,手臂紧紧地护在胸口,那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一种睡姿。 林向晚也觉得累了,就势躺在她身边,“明翡,快点好起来吧,就算不能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但也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不是你对我说过的话么?你怎么能忘了?快点好起来吧……不为别的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 一直待到深夜,林向晚也没再等到许明翡的一个反映,她有些失望的退出了房间。 楚狄不知何时已经等在外面,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一听见她出来了,立刻迎上去。 “今天就到这儿吧,让我喘口气,明天继续。”林向晚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此刻什么也不想,只想把自己甩到大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不可楚狄却没有让开,“要不要喝一杯?” 林向晚愕然,“你还有这个心情?” “不是说要借酒消愁的么?”楚狄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任何企图。不过他的话倒是引起了林向晚的一些兴趣,酒啊……好久没喝过了。虽然眼前这人并不是个对饮的好选择,但是…… 似乎是看出她的迟疑,楚狄又加了个法码,“02年的Napa Valley。” Napa Valley的酒在林向晚喝过的酒里,只能算中等,但是02年这个年份……“那就来一杯好了。” “放心,不会让你醉的。”倒酒的时候,林向晚十万分警惕的目光,让楚狄哭笑不得。紫红色带着迷人珠光的液体,随着他手腕上的动作从醒酒器里倾泄而出,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中来回荡漾着。 林向晚趴在桌上,用双手支起下巴,喜欢喝酒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呢?最初也是因为借酒消愁吧?但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一种爱好,酒这种东西,像是拥有自己的灵魂一样,可以让人短暂地忘记了悲伤,痛苦,虽明知道借酒消愁只会愁更愁,但因为实在太难受了,所以就算只是虚假的片刻轻松,也让人不顾一切。 “你为什么会接受那样的工作?只是因为磨不开面子,还是真心喜欢?”楚狄知道林向晚法医的新职业,不过却无法理解。她以前做医生,是因为想要治病救人,但法医虽也是医生中的一种,但定义却截然不同,他不知道每天对着不同的尸体,对她来说有什么愉快的。 林向晚晃动的酒杯,让酒液充分的醒来,并不急于去品尝,“那工作很好,不用担心治死人,而且收入也不错。” “难道因为钱?”听她提起收入这两个字,不得不让楚狄想起过去的许多事。 林向晚举着酒杯对他摇了摇,“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钱,可以出卖所有的女孩子。事实上,值得我出卖的东西,也没什么了。我选择法医,更多的是因为它让我觉得自信,我这双手,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台子上了,但我还想让它发挥所长,毕竟上了那么多年学,说放就放,太可惜了。说实在的,其实做什么工作,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林向晚说着,抿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味道真不错呐……” “和我住在一起,也不是那么糟糕,对不对?”楚狄瞧着她,目光平淡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她应该不知道,他看上去平静淡漠,但内心早已掀起万丈狂潮。 他已经太久太久太久没有和她这样好好的说说话了,他几乎快要忘了他们上一次完全不设防交谈时的模样。 有人说思念的滋味,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再一滴一滴凝成温暖的泪。 他等了她两年,在这七百多天里,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思念着她。他终于明白了她当年告诉他宁憾不悔的滋味,原来后悔是那么痛苦的感觉。 就像是在心里埋了一柄刀,你想要把它拔出来,但最后你只能无力的发现,不管你使出怎样的解数,最终都只会使它越陷越深。 林向晚。 他一次又一次的把盛着她的骨灰的盒子从坟墓里挖出来,他抱着它,一声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就像是旷野里孤狼的嚎叫,但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无情的人,他也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可能会爱上任何人,但除了她。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原来除了她,他已经没办法爱上别的人。 在他这一生中,他只会爱她一个人。 就算他此刻死去,他的回忆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林向晚像是猫似的舔着酒杯里的酒液,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泛起,她的眼睛潮潮的,看上去狡黠明亮,“如果天天有酒喝的话,还不算太差。不过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不能干涉我的行动,不能用你的意志来压制我,也不能和我强叶楠,叶楠是我儿子,我一个人的儿子,跟你没关系。至于你和我……你和我只是房客与房客的关系。” 她虽然好饮,但酒量实在很差,属于不喝正好,一喝就倒的类型,虽然只是小小的半杯酒,却让她有些站不稳了。 “要不要这么绝情?” “对你这样的人,只能这么绝情,否则的话……”林向晚话只说了半句,就没再继续讲下去,“你知道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如果一开始就不报希望的话,到头来不管结果多坏,也不会难过。” “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楚狄满心说不出的苦涩。 “楚先生,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不信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鉴于你前科累累……”林向晚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眼前的东西都在摇晃,而楚狄的脸变得那么大?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你……酒,你说……不会让我醉的。” “不会让你醉,只会让你睡。”楚狄说完这句话,上前一步,正好接住了林向晚瘫软下滑的身体。 “还说不信我,不信我为什么要和我喝酒?难道就不怕我动手脚?笨蛋……睡吧……放心睡吧,不用再担心,你说的事情,我都答应……”他轻轻地将她横抱起来,在她额头上轻颤地落下一个如羽毛拂过般不着痕迹的吻,然后叹了口气,把她抱回房间。 月光正好,将白色的床单照得一派银光,林向晚的长发拔散,如古典的水墨画般泼开。楚狄坐在床前,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抚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 林向晚醒来的时候,头有点沉,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不良症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着整齐,连衣袖扣子都没解开一个。 她隐约记得自己昨晚是和楚狄喝酒来着,但后来发生什么事情,就想不起了。 应该什么事也没发生吧?倒不是她对楚狄的人品有信心,而是他应该没胆量拿这种事情当赌注吧?如果他胆敢对她做什么的话……他一定知道那么做的下场。 抓了抓头发,林向晚把这些念头甩出脑袋,起身去了浴室。 痛快的洗过一个战斗澡之后,林向晚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信念,昨晚她只是喝醉了,但别的事情一概没有发生过,对于她自己的身体,这点感知力还是有的。 早饭已经做好,不过桌前只有楚狄一人,“张阿姨带着叶楠去买菜了,他们刚走。”楚狄见她出来,就起身给她拉开一张椅子。 林向晚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他对面,她其实很想问问他自己喝醉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但看他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倒是让她不太好开口,她以前发酒疯的时候,曾经吐过他一车一身,昨天晚上,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吧? 第40章 你也敢来?! “你今天打算做什么?继续和许明翡一起?需要什么东西么?或者专业的医师?”感觉到林向晚探照灯似的目光,楚狄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开口道。 林向晚被他一提醒,立刻答道,“我就是专业的,你也说了百里佟找人给她治了一年都没治好,说明她的问题不是他们能解决的,她现在的状况其实和叶楠当时有点像,他们都把自己关起来了。我多陪陪她,试试看能不能让她想起些什么吧,哦,对了,钟昆那个小子,许明翡出事的时候,他去哪儿了?” 钟昆那时候像24孝男友一样对许明翡形影不离,他功夫那么好,如果是在许明翡身边的话,估计任何宵小都别想近身吧? “他那时去参加比赛了,正巧不在,如果他在的话,事情或许也不会那么糟……后来他听说消息赶回来,但是也晚了……他现在和我合伙做生意。”斟酌了一下,楚狄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向晚。林向晚以前费尽心机把楚氏搞垮,不知道她现在对于他拥有财富这件事,会怎么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天雨,倒霉的事情都赶到一起了。”林向晚有些头疼的说,“许明翡见到他也是这个样子?” 楚狄点点头,“钟昆是跟着百里家一起去救她,不过她也不认得他了……她这个样子还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那要看她自己。”林向晚叹了口气,“我觉得许明翡并不因为恐惧被伤害所以才将自己封闭起来,她这么做……可能是觉得她经历的这些事情不好。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她除了被打之外……他们有没有做过别的更过分的事情?” “你是指?” 林向晚有些难堪,皱眉道,“性侵犯……” 对于女性来说,性暴力是最可怕的经历,它的伤害不止在于肉体,更在于心灵。 楚狄脸上一僵,“这个我不知道。百里佟也没有说过,但是……或许会有吧。”毕竟她被关了那么长时间,而且那在座孤岛上只有她一个女人,那些雇佣军根本就是禽兽的化身,没人限制他们,不管多可怕的事情,他们也能做出来。 林向晚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百里家现在还和以前一样有钱有势么?” 楚狄不知她问这个为什么,但仍如实相告,“如果只是说财产的话,应该只多不好,在做生意方面,百里佟是个好手。” “真是可恶……”林向晚喃喃低语,“为什么这些该死的人,总是活得那么滋润。” “你以为他好过?”楚狄不同意林向晚的话,“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人,只是一年,他就像是老了十几岁。可以说,为了能治好许明翡,不管什么方法他都用了。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其实一直很自责,但他所处的环境,他的性格,让他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表现出来,他是百里家的族长,如果他倒下了,那整个百里家就完了,所以他只能无情。” 唯有无情,才能让自己无坚不摧。 “你又懂他了?”林向晚戏谑地瞧着楚狄。 楚狄低下头,半晌抬起来,笑道,“同病相连吧。” 林向晚很想反唇相讥,“楚先生你何病之有?有也是我们这些蠢女人有吧?”但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楚狄背朝着阳光坐着,明明身处温暖之中,但他的表情却显得格外寂寥,看她的目光,也像是有说不清,道不清的忧伤。 林向晚深吸了口气,把心里沸滚的奇怪的情绪压下去,突然不想再和楚狄说下去,她推开桌子站起来,“抽空把钟昆叫来吧,让他带着和许明翡有关的东西,衣服,Cd,看过的书,什么都行。” “你不吃饭了?”愕然地瞧着桌上纹丝未动的早餐,楚狄道。 林向晚看了他一眼,“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对着你,我真的吃不下了。我肯和你说这些,只是因为许明翡的缘故,请你不要误会了。” 他们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同桌吃饭,昨晚一起喝酒,对她来说,其实已经是犯了大忌讳,若不是因为许明翡的事情太沉重,让她一个人根本背不起的话,她绝不会和他多讲一个字。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他想要的,她不想给,也给不起。 林向晚说完抓了个水煮蛋,就往楼上走去,只把楚狄一个人,留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客厅里。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楚狄低声苦笑了一下,银叉落在盘子里,发出清脆如同破碎的声音。 天做孽,犹可补,自做孽,不可活。 * 又陪了许明翡一上午,林向晚仍是无功而返,她十分担心许明翡会一直躲在那个角落,然后等哪一天,她想要从角落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没办法舒展了。 还有她嗓子的伤,看楚狄给她的报告,因为抢救的及时,她吞下的刀片虽然将嗓子里的几条韧带还有声带都划伤了,但其实并不是不可治愈。许明翡不说话,或许心理上的原因,远远超过了病理上的。但如果照这种情况再拖下去,就算没事,也拖成有事了。 “明翡,拜托你,好起来吧,不要再做让亲者疼,仇者快的事情了,好不好?” 疲惫的从房间里出来后,林向晚才发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楚狄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是叶楠和张阿姨留在家中。 叶楠看见她下楼,立刻冲过去,抱着林向晚不撒手。 张阿姨在一旁呵呵地笑,“小家伙念叨一上午了,为什么妈妈还不出来呀,妈妈不吃饭可不行。” “真是乖宝贝,没白疼你,还知道惦记我。”林向晚亲了亲叶楠。叶楠不满意的撇撇嘴,“妈妈,许阿姨什么时候可以康复啊?我想回家了……我不喜欢这里。” “妈妈也想她早点好起来,不过……我尽力好不好?宝贝,你再坚持一下,如果住得不开心的话,你可以请小珍过来坐客。”对于儿子,林向晚觉得很抱歉,叶楠那么不喜欢楚狄,但为了她也只好忍耐,可她现在却是一愁莫展,根本想不到怎么才能医好许明翡。 叶楠听了眼神黯了黯,“不请她来了……最近不想和她玩。" “哟?吵架了?和我说说,怎么了?”林向晚抱着儿子坐下,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看来也不尽然嘛。 叶楠抿着嘴,不肯回答,林向晚也不逼问他,对于他来说,小珍大概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就算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出现了问题,林向晚觉得也应该让儿子自己试着解决,谁让他是他们家的小男子汉呢。 和叶楠又聊了会儿别的,林向晚把午饭草草吃了,打算再去看看许明翡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说话声。 “你?你也敢来。”跟在楚狄身后的,不是百里佟又是谁?林向晚一见到这个男人,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恨不得奔去厨房拿出菜刀,在他身上戳它百十来个洞才好! “你把许明翡害得这么惨,你还来干什么?”虽然理智一直在告诉她,不要和这个男人发怒,现在和他发怒也没任何用途,许明翡也不会因为她骂了他一顿,就变得好起来。 但是……理智并不是时时都能战胜强大的感情…… 百里佟跟在楚狄身后,脸色因为林向晚的话而变得煞白,只不过他这人一向要强惯了,就算是被人戳了心口上的伤,也仍是一脸冷漠,“林小姐,我来看我的人,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你的人?许明翡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她充其量只是被你们家扫地出门的人了吧?”林向晚冷笑,“她对你们百里家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让你族长大人屈尊来看她,对你来说,她不早就是一粒弃子了么?” “阿晚。”楚狄忧虑地打断林向晚的话,不想让她再说出什么锋利的言辞,百里佟这个人喜怒无常,他怕他现在吃了亏,日后会找林向晚算帐。 只不过林向晚根本不买他的帐,“我和你很熟么?别这么叫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关系很好。百里先生,我说的有错么?她如果对你很重要的话,你为什么要放弃她?只不过是一件东西么?难道比不上一个大活人?她对你怎么样,我们别人都没有发言权,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你把她像是甩破烂一样甩给那些人,你难道夜里就不会做噩梦么?为什么你一点事儿都没有,为什么许明翡要遭受这些?你现在对她再好,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么?还是你们这种人,就喜欢这样,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是不是你们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像你们一样,没心没肺,不知道疼?” 百里佟的手紧握着拐杖,手上青筋暴起,离他最近的楚狄,甚至可以听见他全身骨骼咯咯做响的声音。可出人意料的是,百里佟虽然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但他竟没有爆发。 PS:三月八日,PK票有三倍翻倍,厚颜求个票,当天加更答谢各位。 第41章 世事难料 百里佟的手紧握着拐杖,手上青筋暴起,离他最近的楚狄,甚至可以听见他全身骨骼咯咯做响的声音。可出人意料的是,百里佟虽然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但他竟没有爆发。 “林小姐,我不否认你说的话,因为那都是事实,我确实有做得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我想问一句,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到底是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切中要点。许明翡出事的时候,正是林向晚避开的那段日子。 “如果能多一个人看护她,或者在找到她的最初阶段,你就能陪在她身边的话,也许许明翡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伤害自己的事情,至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时候你在哪儿?你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她抛开罢了。林小姐,我尊重你是她的朋友,所以你对我说的无礼的话,我也不会追究,但请别用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来面对我,因为我们不过是同谋者罢了,我们一起伸手,把她推入了深渊。” 百里佟的身体很不好,说话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的,但这并不影响他语锋的犀利,林向晚听着他挖苦自己,心里不能说一点愧疚也没有,但她仍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 向前一步,林向晚高声道,“百里先生这么说,真是抬举我了,我离开是在许明翡出事前,我又没有后眼,怎么能预料到许明翡后来会发生什么事。再说又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别人才把她绑架的,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谁逼的,你不是心里最清楚么?她对你来说算什么?一个玩艺?一个可以随时拿出去向人炫耀的东西?还是说,你心里早就算计好了,知道她对你的感情,知道她不会出卖你,才将她留在那种地方,任她自生自灭?你现在觉得后悔了?看她变成这个样子,良心自责了,受不了了?觉得这辈子不可能有人再对你这么好了,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晚了!什么破镜重圆,什么和好如初,都是你们这些自大的男人自欺欺人的念头罢了!你见过哪面镜子破掉了,还能再变回原来的模样?!我只知道覆水难收,心如死灰!!她就算康复了,也绝不会再原谅你,是你把她接回来的,你一定亲眼见过她受了什么折磨,我没看见过的事情,不敢瞎说,请你来告诉我,像她受过那么重的伤,被几个男人毁过的女人,还有谁能要她?谁还能把她视若珍宝,知道了她经过的事情,也能对她不离不弃?她还能信任哪个男人?!” “你住口!不许你这么说她!!”林向晚的声音尖细,像是无数的牛毛细针刺入百里佟的心头,直扎得他心尖上血流成河,找到许明翡那天,其实并不是他亲手将她从魔窟里抱出来的,而是钟昆,因为他不敢进到那进石屋里,他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敢看。他自幼长在百里家,什么龌龊的勾当没见过,再糜烂残忍的场面,他也能轻松应过,谈笑自如。 可直到那天,他才明白,他之所以能够冷静的面对那些,只是因为他是个局外人,别人的生死荣辱与他毫无关联。 但许明翡,许明翡,不是别人。 她是他午夜梦回时唯一可以想到的人,是他这如墨染般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抹纯白。她是当天地间一片血色,他身如刀割也舍不得放开的女孩子,他当初亲手将她逐出百里家,就是不想让她也被污染,可是没想到……世事难料。 “没有人可以这么说她,她经历的事情,不会被说出去,因为知情人都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越是愤怒,百里佟脸上越是平静,他低声开口,空着的左手却突然多出一样东西。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林向晚的眉心,“我不会让她再受这件事情影响,如果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不管是谁,我都会杀了他!林小姐,你不要以为你有楚狄护着,就可以成为例外,在我眼里,你和那些人都一样,只要你再敢多说一句……” “怎么样?杀了我?杀了我,她就会忘记过去的事情?杀了所有不知情的人,你以为事情就可以当作没发生?与其杀那么多人,不如我给百里先生你出个简便的法子,杀了你自己吧,我想许明翡更乐意看你死。”林向晚一把推开意欲挡在她身前的楚狄,毫不畏惧的和百里佟对视。 百里佟的手很稳,就算是怒极,枪口也没有丝毫的颤动,他眸子虽然没有楚狄的颜色那么深黑,但却有一种渗人的力量,一双如琥珀蜜糖般的瞳孔里,显露的却全是阴冷绝决的威慑。 “早知道你们会闹成这样,我就不接手管这件麻烦事了。都是为了许明翡好,你们再闹下去,对她的病情一点益处也没有。看在我的面子上,各退一步吧。”楚狄伸手,挡在百里佟的枪口上,用力压了压,“许明翡就在楼上,我看她今天的情绪好像好了一些,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别让他去,明翡不想见他!”林向晚简值讨厌死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了,直觉就要把他拦住,百里佟冷笑一声,径直上了楼梯。 林向晚要去追他,楚狄却抓着不让她走,“别任性,许明翡和他之间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你安份一点。” “你还向着他说话!你们这些臭男人!”林向晚抓狂,奋力想要挣脱他。楚狄只是抓着她的腕子不放,看她越着急,心里却觉得越暖和,同时还有些微微的失落。 她对朋友,比对男人要好多了。她那些朋友,哪个她都不曾放下,一个一个,都在她心里记挂着,而爱上她的男人……却都没个好结果,哪个不是遍体鳞伤。 林向晚挣扎半天,除了弄出一身汗之外,再没别的结果,她气得呼呼的,“我告诉你,只要许明翡有些好转,我就要带着她和叶楠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理你们这些渣人。她在他那里一年时间,他去看她都没反映,现在看有什么用,你说谎也不打个草稿。” “难不成看你们真的呛呛起来,然后他一枪崩了你?”楚狄的声音难得的带了些严厉,“百里佟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如果真动了杀心,就算我在,他也不会手软的。” “那你把他带过来干什么?成心让我不痛快是不是?!” 楚狄见林向晚急出了一头的汗,虽然知道她身体现在没大碍了,但仍是心疼她这样,怕她着急冒火别再弄坏了哪里,就轻抚着她的背,像是给猫顺毛一样,道,“许明翡虽然在他那里一年时间,但他真正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久,一方面是因为百里佟太忙,百里家那么一大家子烂事,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算计他,他这个族长当得实在不容易,另一方面……他不常去看许明翡,大概是因为他不敢面对她吧……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明白许明翡变成这样是因为什么,他其实比谁都不好过,平常人遇到了难事,迈不过去的坎没准还能找个知心的人说一说,可是他能和谁说?百里家,除了许明翡,没人敢和他推心置腹,以前他哥哥在世的时候,他们兄弟俩个也一直是较着劲,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一争高下,现在他哥不在了,许明翡又……他一个人扛了太多的事情……” “财迷,谁让他非得揽着百里家这个族长的位置不放,他要是放手了,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林向晚对于百里佟的苦楚一点也不心疼,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自己的命运全由自己掌握,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再苦也怨不得别人。 楚狄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说放就能放,百里家掌控着全国近八成的翡翠玉石珠宝交易,他家可以说是富可敌国,这么大的家业,如果落在心怀不轨的人手里,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就像这次许明翡这件事,也是因为……” 楚狄的话说了一半,还没来及往下讲,突然从楼上传来了一阵尖锐嘶哑又惨厉的女声嚎叫。 林向晚脸上立刻变了色,她甩开楚狄的手,三步并两步奔到楼上。 房间里,许明翡一只手被百里佟扯着,半个身子已经扯出了藏身的小角落,她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逃离百里佟,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百里佟不放手,她惊慌失措之下,一口咬在百里佟的手掌上。 许明翡是下了死力去咬他,很快,鲜血就顺着百里佟的手上淌了下来,把袖子都染出了一条红色的边沿,可就是这样,百里佟仍是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就任她那么咬着,也不肯放开她。 林向晚跑进房间里,拍打着百里佟的后背,“你傻了啊你,快点放开她,你没看出她有多害怕!你是不是要逼疯她?你再这么下去,她永远也好不了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向晚的话起了作用,百里佟一向平静无波的瞳孔里,竟出现了一丝慌乱,他只是微微松了松手掌,许明翡立刻从他身边逃开,大概是觉得那个角落也不安全,所以她一头扑进林向晚怀里。 PS:卖萌求个PK票~~~节日快乐~~~一会还有加更~~表走开~~ 第42章 数到三 林向晚抱着她,许明翡全身颤得几乎散了架,林向晚只觉得心疼万分,许明翡曾经是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可现在,她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头发枯黄似野草,抱着她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被她身上突出的骨头咯得生疼。 从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呵呵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还没长成的小猫,在无力地恐吓着比她不知道强大多少倍的敌人,她除了这样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林向晚把她死死的搂着,对百里佟怒道,“你还不滚!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她吃的苦不够多!你还要看她的笑话?你还是不是人啊!” 她才不管百里佟对许明翡是什么心思,许明翡不喜欢他,许明翡害怕他,他是许明翡恐惧愤怒的根源……等等……如果许明翡真的害怕他的话,那就说明她能认得他,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心不对他封闭。 林向晚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像是在黑暗里突然瞧见了一丝光,她低下头去仔细地看着许明翡的眼睛,和以往不同,许明翡的眼中,不仅仅有害怕的神色,还有绝望,悲伤,以及更深刻的,连林向晚都读不懂的情绪。 或许这是个机会…… 就在林向晚低头端详许明翡的功夫,百里佟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交加,他身子踉跄的向后退去,口中喃喃道,“我……没想再伤她……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她一见到我,就很害怕……她一害怕,就会伤她自己……抱歉……我不该来……” 他说着就转过身,与此同时,林向晚突然伸长手臂,把别在百里佟腰间的枪拔了出来。 “阿晚!!不可以!”楚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心中一惊,却见林向晚把枪塞进许明翡手里。 “明翡,你恨他对不对?他对你做了那么坏事,他欺负你,他在百里家的时候就对你不好,他还诬陷你做了坏事,你明明都没有拿过那件东西对不对?他对你一直不好,就算你离开百里家,他也不肯放过你,要不是他对你死死纠缠,那些人也不会找到你,他为了一件东西,就把你放弃了,可你这么多年,却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今天他就在这里,你不用害怕,来,你拿着这个,你只要扣一下扳机,你只要动一下手指头,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这个人了,再没人能欺负你了,明翡,别害怕,就一下子,以后都不会有人烦你了。”林向晚将许明翡颤抖的手指放在枪的扳机上,她在许明翡耳边循循善诱着。许明翡的眼中闪烁着明晦不清的光芒,死死地盯着百里佟。 楚狄在一旁看着,汗湿了后背的衣衫,他倒不是怕许明翡真的射中百里佟,他只是搞不清楚林向晚到底想干些什么,楚狄的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如果百里佟被一击毙命的话,那事情或许还会好办些,可他如果没死,那林向晚怂恿许明翡做这种事情……他会不会对她不利? “听我的话,我们数三下,数到三,你就按下这个东西,然后他就再也不会欺负你,好不好明翡?一。”林向晚紧握着许明翡的手,她们两个都在发抖,枪口一直不断地颤动着,有几次像是要被甩出去似的。 “想想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想想你们在一起的那些年,他对你多不好,你一直和我说他其实是个好人,他心里也很苦,可是你自己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你喜欢他对吧?对自己喜欢的人背叛,抛弃,一次又一次,谁会比你更痛苦?你想要的不过是最普通,最平静的生活,但他却不给你。他不要你,他又不许别人要你,他们这些人永远是这样自私,从来也不为你考虑。明翡,没关系的,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只要他死了,就再也不会有困住你了,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明翡,你想一想,这个世界里,再也没有这个叫百里佟的男人了,你再也不用看见这张脸,也不用绞尽脑汁的讨好他,或者逃开他,这样不好么?明翡,别害怕,我们一起数,二。” 房间里极安静,只能听到林向晚说话的声音,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么短的距离,不可能打不中的,只要许明翡按下那个键,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然而做为当事人之一,最应该在此刻感觉惶恐的百里佟则站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好像这里发生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怔怔的看着许明翡,听见她重重的喘息着,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睛,她一直是那么羞涩,从来也不敢和他对视超过五秒钟,以前他还经常拿这件事来取笑她,可是现在他才知道那样的时光,有多宝贵。 他再也不可能拥有那个如白雪一样纯静的女孩儿了么?他亲手毁了这一切,是不是?林向晚说的没错,其实最该死的是他,如果他不在,那这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他死握着那些东西不放,她又怎么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委屈。 就算欺负过她的人都死了,又能怎么样?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一步错,步步错。 不能再这么错下去了。 心里想着,百里佟就朝前迈了一步,然后又一步,一直到他走到许明翡前面,然后他突然松开右手,手里的拐杖落在地上时,发出沉重的声响,再然后,百里佟的身体向前一屈,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了许明翡身前。 随着他的动作,林向晚感觉到许明翡的身体突然停止了颤抖,她就像是被人点住了死穴,全身都僵硬起来。 百里佟伸出手,抓住了许明翡握在手中的枪,他稍稍用了用力,把枪筒拉了过来,一直拉到它抵住自己的胸膛,心脏的位置。 “怕什么呢?以前我教你的东西都忘记了么?想要人命,离得越近成功的系数就越大。许明翡,勇敢一点,是谁说过,就算离开我,自己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不管遇到什么事,就算对方死了,自己也要好好的活着,我相信你,别让我失望。数三吧,小翡,别害怕。” 他说着,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住了许明翡的眼睛,当黑暗降临时,许明翡心里却突然变得一片光亮。 她突然想起来,他上一次对她说这话时是怎样的情景。 那是个下着大雪的日子,年仅十几岁的他们被本家的叔伯算计,掉进了几米深的陷阱里,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外面的温度有零下二十几度,雪一直在飘,他们没有任何能够联系到外界的工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雪把他们掩埋。他把身上所有厚重的衣服都脱下来穿在她身上,他不顾她的哭嚎,用雪大力地揉搓着她被冻僵的手脚,然后他抱着她,紧紧的,用尽了全力,像是要勒断她的骨头一样。她很困,可他却说什么也不许她睡,他一直在她耳边讲话,那些话的内容,大多数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有两句话,她一直记得。 他说小翡,别害怕,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听见没有?替我好好地活着。我是注定上不了天堂的人,但我就算在地狱里,也会替你祈祷,你以后离开我,会活得很快乐,小翡,我会一直守着你。 还有,他说,小翡,我喜欢你,全世界我最喜欢你,我比大哥还要喜欢你。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你。 后来他们虽然被救,但百里佟的腿却永远的冻坏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亏欠他的,所以她告诉自己,许明翡,你要加倍对他好,因为你的命是他那条腿换来的。 她把他的话,藏在心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从来也没有忘。再难再苦的时候,她也记得他说过,他会一直守着她,不管他怎么对她,她永远是相信他的,就算是亲眼看见他诬陷她,栽赃她,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因为这个世界也只有她,最喜欢他,比任何人都喜欢。 可这样的坚信,是什么时候开始土崩瓦解的呢? 是他开始带着别的女人回来,一夜一夜纵情笑闹的时候?还是他当众羞辱她,说她是个克星,丧门星,如果不是她,大哥不会死的时候?还是…… 她不怕疼,也不怕苦,日子过得再艰难,只要心里有个念想,她就能忍下来。可她唯独受不了的,就是他的背叛。 那些绑匪,他们和他通话的时候,一直开着免提,她亲耳听见他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被百里家扫地出门的贱人,你们想动手就动手吧,不过别指望拿她来威胁我,我的眼光再差,也不会看上一个仆人,她和我没关系。当初肯替我大哥娶她进门,也不过是因为看中了她识玉辨玉的功夫,现在百里家也不缺那些小钱了,她已经没用了。 好疼……万箭攒心的疼。 之后他们再怎么折磨她,她都没有觉得那么疼过。 第43章 宠物 “小翡,别害怕,动手吧。不要犹豫,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犹豫,因为一时错过了,就会永远地错过,我不想让你后悔,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百里佟平静地说着,目光竟带着几丝诡异的温柔,他的手掌紧紧地握着许明翡的手,就好像就算许明翡不做出决定,他也会帮她选择一样。 许明翡的表情开始变得慌乱,眼中的憎恶与绝望,开始在男人的低语里现出裂缝。 谁也无法窥探到别人的内心,所以没人知道她现在想着什么。没人能够看出她的脑子里,正在一幕幕地闪回着,关于百里佟的点点滴滴。 她不是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的,她也曾经有过一个温暖的家庭,直到她四岁那年,天翻地覆。 她已经记不清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母亲冰冷的手掌抚过她面颊时带来了死亡的气息,她将小小的她塞到壁橱里,对她说,小翡,别害怕,闭上眼睛,不管看到什么事情都别出声,妈妈爱你,会有人来带你走的,他是百里家的人,你和他在一起很安全,他会对你好的。妈妈可能很久很久都不能去看你了,可是你要记得,妈妈爱你。 再后来,就是杂乱的脚步声,男人的喝骂,还有母亲临死前的哀号。 她躲在壁橱里,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衣袖,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用她一贯的乖巧,给自己赢得了生的机会。 直到那个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把她费力的从壁橱里拖出来,他说他叫百里佟。 他用笨拙的动作,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就那样,用他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掌掩住了她的眼睛,将她从那间满是鲜血与尸体的房间里带了出来。 佟和泽,一直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后来泽不在了,就只剩下佟一个人。 他牵过她的手,他亲吻过她轻启的唇,他拉着她的手走上红毯,虽然红毯的另一端,等待着的,是他们都不愿面对的未来。 他们总是对她说不要害怕,也许因为她长得样子太过柔弱,所以他们总以为她是个懦弱的女人。 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因为百里佟讨厌哭泣流泪的女人,他厌恶所有懦弱的一切,所以她早已经学会了在人前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 就算面对那些凶恶绑匪的时候,许明翡并不害怕,因为心如死灰,所以就不知道害怕了。 如果说她曾真的害怕过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失去他吧。 但是他不要她了,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死拉着他不放手吧,他最不喜欢拖拖拉拉的女人了,他一向干脆绝决。 就像他对待他们的关系,用完了,就丢开,不留一丝余念,恨得让人措手不及。 “明翡,要数三了,你自己来决定好不好?数到三,让这一切都结束,他再没机会对你不好了,你想要这样的,对不对?”林向晚不知何时已经开放了许明翡的手,她只在许明翡耳边低声鼓动着。 莫名的,大颗大颗的泪珠,就像失去了控制一般,从她的眼眶里滴落,她不明白自己内心这种复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她对这个跪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感到失望,甚至绝望,可她却不想让他死,至少她不想亲手杀了他。她的手,不想染了他的血,她不想失去他,她无法忘记他对她的狠,但她更没办法忘记,他对她的好。 如果没有你,我会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房间里静谧得几乎让人窒息。 当三这个字的发音,刚刚在林向晚唇前发出气流振动的时候,许明翡却突然哀号一声,如同受伤被人逼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她狠狠地将抢抛到一边,然后蜷缩起身体,悲恸地嚎哭起来。 “不……不……不!!!”从她的喉咙里,发出简单而破碎的声音,她一直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个字,却怎么也不敢抬起头,看这房间里的人一眼。 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汹涌而出,为什么只是想想再也见不到她,她就会感觉如此的疼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撕碎她的心一样。 “不……不……不……” “许明翡,看着我!!为什么不动手?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如果是的话,你点点头!我带你走!我们忘记过去的事情,我带你去一个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在枪落地的一瞬间,百里佟的眼里就升起一簇火苗,他紧抓着许明翡的手臂,想要强迫她与他对视。 林向晚劈手就将许明翡夺过来,对楚狄使了个眼角,“把他带出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已经用完他了,现在他没用了。” 百里佟自然是不肯走,但他的身体毕竟没有楚狄那么方便,两人扭打了一阵子,还是被楚狄拖了出去。 许明翡一直在哭,林向晚也不劝她,就任她伏在自己怀中,像是要把这一世的眼泪都流尽一般。一直到许明翡哭得累极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林向晚才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折叠几下叠成一个小枕头,垫在许明翡头下。 她起身要走,许明翡抓着她的裤角,眼睛里满是哀求,林向晚又蹲下来,用手将粘在许明翡脸上额上的长发抹开,“没关系的,我不离开,我就在房间外面,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的嗓子不能这么哭,你会弄伤自己的。乖,我很快就回来,不用十分钟,我保证。” 她轻轻地掰开许明翡的手指,温柔地将它们再次合拢,放在许明翡胸前,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我要带她离开这儿,你不能阻止我。”百里佟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要不是楚狄制住了他,他早就冲了进去。 林向晚冷凛的扫了他几眼,“你就不能变成成熟一些?亏你还是百里家的族长,你如果打算让她一辈子都是这样,或许越来越糟糕,那你就请便吧,总之她只是我的朋友而已,她是死是活,过得开不开心,以后每天是以泪洗面还是总寻思着怎么把自己弄死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用说狠话激我!你看到了,她心里有我,她根本离不开我,她对我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深,如果我带她走的话,她一定不会拒绝,我们会照顾好她!” “哈,百里先生,你也太自信了。你以为她不杀你,就是因为爱你么?她不杀你,只是因为惯性思维,你知道不知道泰国人怎么养大象的?他们从小就把大象用一根木桩栓住,然后等大象成年之后,就算那根木桩根本困不住它了,但是因为惯性思维和条件反射,它也会乖乖的留在有木桩的地方。许明翡就是你养的一头象,她从小在百里家长大,你们故意让她的世界里只接触到百里家的两个男性,然后就算是你们施舍给她一些怜悯,她也会觉得那是世间最珍贵的感情!如果照你这个说法,许明翡现在对你的感情算是爱情的话,那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所有患者就都是情圣了!” 尽管十分愤怒,但林向晚的脑子却是极度清醒的,许明翡压抑太久不能发泄,现在就算发泄出来,也不能算是真的痊愈了,她离真正的健康还有十万八千里路要走,可是这个男人却如此可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想着自己的感受,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做出一副比谁都要关心许明翡的样子,他如果真的关心她,在意她,又怎么会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这个可恶的,自大的,男人!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百里佟强抑着推门将许明翡强走的念头,恶狠狠地问道。 林向晚缓了口气,看了楚狄一眼,“你先走吧,最近都不要过来了,不要再刺激她。” “不行!她必须在我的保护下。”让他一眼不见许明翡,他绝不同意! “你不如说她必须在你的监控之下好了!百里佟我没和你谈生意,买卖不成,大家各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我们现在说的是她未来的健康和幸福!说通俗点,人的神经就像一根皮筋,在一定的范围内,受到刺激或者打击,皮筋只会变长,但并不会断。但你如果一直刺激它,或者给它它无法承受的力度,那结果只有被损坏!她的神经已经受到了不可恢复的打击,难道你一定要她疯了,根本没办法治了才肯放手?或者你觉得一个痴痴傻傻,没有思维能力,只能靠着你活着,你心情好了赏口饭给她,心情不好就拿她出去当赌注,这样许明翡用起来会更顺手一些?!” “你住嘴!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别太过份!” “你们俩都够了!!”楚狄觉得再听下去,他的神经就要断了,他用手把这两个吵得脸红脖子粗,像是斗鸡一样的家伙分开一些,“百里佟先回去吧,如果许明翡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如果想要来看她也不是不行,林向晚,你给我老实一点!不过只能从监视镜头里看,不能出现在她面前,这样可以了吧?” PS:感谢各位的票子,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热情的读者,多谢。无以为报,加更的说~热气腾腾的加更,马上奉上~~ 第43章 舍命不舍财 其实楚狄的决定,这两个人都觉得不满意,但细想下来,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在勉强达成共识后,百里佟气急败坏的离开,而林向晚则同样不满的在他身后竖起中指。 楚狄挡住她,以免百里佟再杀个回马枪,“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能轻易就做了决定。许明翡没有开枪,算是你运气好,要是她开枪了呢,或者枪走火了呢?那你怎么办?打死了百里佟倒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没打死呢?就你窜蹬着许明翡拿枪指着他这一件,就足够他恨你一辈子的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沾东西了?” 楚狄义正辞严的讲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林向晚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他当时真的也被这个丫头吓坏了,满脑子全是百里佟血溅五步的模样,闹出人命他不怕,他只是怕林向晚身陷其中,她好不容易才从麻烦堆里脱身,不能再陷进去了。 林向晚心中微动,不在意地摆摆手,“你未免太小心了,你都没注意么?” “注意什么?” “保险都没有打开。”林向晚把枪抓过来,在楚狄面前晃晃。“扳机根本扣不下的,我又不是没脑子,怎么可能真的拿人命开玩笑。” 楚狄大脑一阵僵硬……这么明显的事情,对于他和百里佟这种用枪的老手,应该是显而易见的才对,百里佟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他心情过于紧张,或者他已经发现了,所以才会有那番举动,但是他自己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林向晚身上,根本没有匀出一丝一毫给别人。 这算什么?近情情怯? 楚狄苦笑着摇摇头,把枪接过来,“总之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太危险。” “但愿我以后也不要有这样做的机会,脑细胞都不知道死了几万个。”林向晚也长叹一声,“你没事的话让张阿姨准备一下吃的吧,折腾这么半天,许明翡一定也饿了,我去看看她。” 她说着往房间里走,楚狄拉了她一把,“小心一点。” 林向晚大概是真的累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答,进门的时候,楚狄看见她神经抽疼似的甩了甩手,正是自己刚刚握过的那一只。楚狄低下头,片刻嘴角露出一线浅浅的弧度。 许明翡仍在哭,只不过已经哭不出声音,嗓子嘶哑地就像是一只老旧的破风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把地面都染湿了一小块。 林向晚走到她旁边,用了些力气把她拽起来,拽到自己怀里,然后就像抱个大型婴儿似的抱着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 这样动作让人十分安心,许明翡的身体最初还有些抵抗,后来慢慢的,就松软下来。她在林向晚怀里呜咽着,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在说着些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说。 林向晚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天马行空地答上两句,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任时光缓缓地淌去。 “你怎么知道许明翡不会开枪。”后来吃饭的时候,楚狄问林向晚。“如果她扣下扳机,却发现根本没有子弹射出来,那样的结果会不会更糟糕。” 林向晚咬着筷子想想答道,“还能糟到哪里去?大不了她再疯一些,也总比这么半死不活的强。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枪在她手中会出什么事,我只是想赌一下。许明翡是个很温柔的人,肯定不会杀人,我猜她以前根本就没碰过枪。” “你错了。”楚狄打断她的话,“能在百里家生活那么久的人,不可能不会枪。许明翡从小就接受很专业的训练,你不要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如果她愿意,两三个男人都不可能近她的身。” “你……开玩笑吧?”林向晚嘴巴张得可以填个鸡蛋进去,“她能打得过男人?她看上去连只狗都打不赢。” 楚狄笑,“我认识她的时候,是在云缅边境,那里有很多赌石会。许明翡的名声在那边很响,很多人不认百里家的名头,却认她的。后来百里家因为这件事,一直很恼火,总觉得许明翡是靠了百里家的资金打下了自己的名声。其实他们不知道,那边的人看重许明翡和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一是因为她赌石的本事很好,基本上十赌九赢,而且赢的都是大赢,凡她开出来的石头,价格没有不翻十倍以上的,二是因为她她贪财。” “贪财?”林向晚把这两个字又念了一便,十分确定这不是个褒义词。 楚狄点头,“百里泽死了之后,百里佟重伤不能管事,百里家的几位叔伯想分家出去,故意下了几个套,把百里家以前一些已经做罢的老帐又拿出来重新说事,想要把百里佟逼死。那时候百里家的情况很不好,资金链也断了。为了这个族长的名头,和家里那些祖传的老东西,人人都恨不得咬百里佟一口。许明翡为了把这一大家子撑下去,就瞒住了百里佟,只身去了缅甸。她赌赢了之后一般就地就会拍卖,卖出钱就直接打款到百里佟的帐户上,先把巨额的医疗费付了,然后再去清那些老帐。那几年如果不是有许明翡,不光是百家里,就连百里佟本人,可能都早就不存在了。许明翡在缅甸待了四五个月,当地人都认识了她,知道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是个最精明的,谁也别想从她手里讨到一丝好处。有一次许明翡又赌赢了,开出来的翠实在太好,水头足不说,而且是很难得“五福临门”,许明翡大概也有些舍不得,就把它留了下来。没想到当晚就出了事,有人得了消息,就带人来劫她,结果许明翡宁死也不肯把石头给人,趁人不备就带着石头跑进了原始森林,直到半个月以后,才被百里家的人发现,差点死在林子里头。” “五福临门”就是指一块翡翠里同时含有红黄绿紫白五色,这种翡翠不仅极为珍贵惜有,而且寓意吉祥。 “她这是舍命不舍财啊……”林向晚暗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许明翡居然是个爱财如命的人。“最后那块石头去了哪儿?” 楚狄用手轻扣着桌面,“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替她叫不值。她把石头带回百里家,在百里佟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他,过了没多久,百里佟拿着这块石头参加了当季嘉德的拍卖会,拍出翡翠类的历史新高价,然后借此当上了百里家的族长。再后来那块五福临门,又被人辗转送回了百里家,你还记得许明翡是因为什么被百里家赶出来的么?” “他们说她偷了东西……你不会指……” “对,他们就是说她偷了那块五福临门,其实那石头一直在百里佟手里,他故意这么做的,只是为了把她挤兑走。” 林向晚愕然,脑子里有那么一阵子混乱得让她找不到一丝头绪,她确实是为许明翡叫不值,但她更后悔的是,自己当时没有拿着枪把百里佟打成筛子。 “她为了百里佟,算是殚精竭了。”林向晚叹惜,“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那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事情。我只知道,只憾不悔。”楚狄顿了顿答道。 林向晚抬眼看他,这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宁憾不悔,宁可事后遗憾原来事情的走向并不如人意,也不要后悔自己没有做过努力,没想到,楚狄竟还记得。 “最好连遗憾也不要有,人有了遗憾,难免的就会生出别的念头。”林向晚对着他说,“要么能够成功,要么干脆死心,做了就做了,对了错了,都不再回头去想。” “你能做到这么干脆?”楚狄戏谑地回望她,“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我最近总是在想自己过去做过的决定,但不知为什么,越想就越觉得心惊,好像每一个决定都是错的,错了又不知道怎么悔改,因为时光不可能为我而倒流,所以只能任自己这么一步接着一步地错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停止。你说,像我这样的,要怎么办?” 他的目光里似乎有笑意,但往深处看,却只能看得到淡淡的悲伤,林向晚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做错了,她又何尝全是对的?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她也想回头纠正,但却从来没有机会。 “楚先生这么聪明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又怎么知道。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与他对视越久,心里就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惶恐又像是期待,林向晚觉得这人一定也是一种病毒,把她好好的健康的心脏也要弄坏了。她借口就要离开,楚狄也不强留她,只是在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轻轻吐字道,“我要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连挽回你的办法都没有?你说这个世界上,哪有像我一样可怜可悲的聪明人?” 林向晚听得清楚,快走了几步,就像身后有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在追她一样。 第44章 我要见他 正所谓乱世当用重典,百里佟这计猛药虽然下得狠了些,不知未来会有什么不可预测的效果,但当下,许明翡确实是比前几天都清楚了许多。 林向晚一边让楚狄联络着好的医生替她诊治喉咙里的伤,一边着手操持起许明翡的日常生活。 她每天抽出很长的时间和许明翡单独在一起,两个人可能许久都不说一句话,但林向晚知道许明翡在慢慢的接受她,她看她的目光里也不仅仅只有恐惧,慢慢地开始有了些依赖。 百里佟偶尔也会过来,不过总是挑林向晚跟许明翡在一起的时候,楚狄带他去监控室,他起初很不高兴,和楚狄吼过几次,但渐渐地习惯了,也就不再乱发脾气。 算是风平浪静的过了段日子,天气愈发的热了,林向晚开始动心思,想要给许明翡搞搞个人卫生。 她在海岛上的时候,那些绑匪绝不会替她想到这么多,偶尔打得太厉害,身上的血污太重,怕她感染死掉了,他们就会有浓浓的海水泼她一身,这办法虽然残忍,但也多亏了如此许明翡身上的伤才没有发炎,她才留了一条命在。 但对于洗澡这件事,由于有了上面这个原因,她就极度反感。 林向晚曾经把她往浴室里带过,许明翡只要一见喷头里喷出的水花,就会吓得东躲西藏,让林向晚抓都抓不住她。 林向晚没办法,只好拿小盆接一些清水,一点一点地用布仔细替许明翡擦着身上,没了水注的刺激,再加上林向晚的动作很轻柔,这下子许明翡倒是没有反抗。 “这么好这么长的头发,变成这样真是可惜了。不过别担心,我现在替你剪了它,等以后再长出来的又是一把好头发。”林向晚替许明翡通着长发,通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任何进展,她的头发因为长期的太阳曝晒和海水侵蚀,变得像烂草一样,再留下去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林向晚和许明翡商量着,手里拿着小剪子已经开始行动。 许明翡乖乖地伏在她腿上,默忍了她的动作,不多时,及腰的长发就纷纷落下。因为她瘦得太厉害,所以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拖拖沓沓的,平时由头发挡着,倒看不出什么,现在头发被剪断了,林向晚就一眼瞧见了许明翡脖子上的伤。 她倒吸了口气,手指颤颤地抚在许明翡的伤处,低声问她,“疼不疼?” 许明翡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觉得她的手指温柔,就用面颊在她指尖蹭了蹭,像只小动物似的,对林向晚毫不堤防。 林向晚的眼泪就在那一刻涌了出来,她用剪刀顺着许明翡的衣摆处剪开,等衣衫都落尽的时候,剪刀也随之掉在地上…… * 当晚林向晚说自己很累,没有用晚饭,楚狄有些担心她,就去卧室探望她。 卧室里黑了灯,林向晚坐在落地窗前,红酒杯子和空掉的酒缸一起倒在地毯上,她痴痴地看向窗外,指尖在玻璃上画出邻居房子的轮廓。 她画得十分认真,就连楚狄走近都没有反映,直到楚狄也盘膝坐在她身边,她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叶楠在干嘛?” “在和师傅下棋,大概要两个小时。你怎么了?”楚狄伸手在她额间试了试,出奇地,林向晚竟然没有躲。她的目光呆滞,眸子里一片混沌,楚狄的眉头皱起来,“喝了很多酒?” 她的体温有些高,但并不是因为病态的发烧,更像是因为酒精作祟。 林向晚也不辩解,十分老实的点点头,“你别不高兴,没喝你的好酒,只是普通的。” “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楚狄的声音略提了一个八度,林向晚用手捂住耳朵,“别这么大声,好吵的。” “你到底怎么了?白天不是好好的?发生什么事?”楚狄有点焦躁,他不喜欢她藏着事情不对他讲,只要她心里憋了事情,到最后倒霉的总是他。 “我也想和你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我今天给许明翡洗澡……我看到了她的身体……”林向晚讲到一半,身子竟微微地颤抖起来,楚狄突然间明白了她为何而消沉,他伸出手臂,将她半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很可怕是么?我虽然没见过,但是也能想象……别担心,这些事情都过去了,许明翡会好起来的。” “不……你不明白……我们都在说她会好起来,那是因为我们不是她。我以前也有信心,她只要留下,就能慢慢恢复,但我今天年了她身上的伤……我不敢再这么肯定了。楚狄,那些混蛋……他们在她背后还有腿上……用刀子,刻了自己的名字……那些伤疤,永远也不会褪下去的……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不会修复……她这辈子,永远也别想忘记这件事情,只要她看见自己,就会想起这段恶心的经历……她以后该怎么办?我们可以治好她的伤,但谁能医好她的心?” 林向晚没办法向楚狄描绘当她第一次看到许明翡身上那些新伤旧伤,还有那几个恶棍的名字时,她的感觉。因为那种感觉是完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她只恨自己没在现场,没能亲自手刃那几人。 “这不是你我能操心的问题。这是她的人生,就算再艰难,她也要自己走过去,我们只能陪在她左右,在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扶她一程,但没人可以陪她一辈子。”楚狄紧握着林向晚的手,“别太小瞧许明翡了,她经历的事情不算少,这样的大风大浪她都能扛下去,未来……她一定照顾好自己的。” 真的会这样么?林向晚心中惶惶不安,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许明翡此刻的安详沉静,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暴风雨,就如同她曾经那般。 没有人,可以在受了这样的伤害和委屈之后,可以完全隐忍下来。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丑陋的东西,总要爆发出来,人才能康复。若非如此,那总有一天,她会被往事逼疯。如果按楚狄所说,许明翡并不像外表那样柔弱,那么她在等什么,她将何时爆发?当她不顾一切撕破所有掩饰的时候,他们是否真的可以有能力来面对? 有些残忍,并不一定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疼,当你深爱的人,在意的人,被折磨的时候,你会比他们还要难受,所谓感同身受,便是如此。 他们疼,仅仅只是因为肉体被摧残的疼,而你的疼,则揉加了更多感情的因素在里面。 * 楚狄给许明翡找来治她嗓子的医生,正是当初替林向晚接上手腕神经的那一位。 医生姓高,人虽然很年轻,但是林向晚一见他就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知道他一定是位好医生,因为只有好医生才会有那样自信至骄傲的姿态,就像曾经的她一样,她可以把所有受伤大佬挡在门外,只要不谈好她想要的价格,就没人可以进她的门,因为她知道她值那个价。 高医生也是如此,楚狄给他的报酬远远超过了医院规定的范围,但他接受起来,依然无比坦然。 手术很成功,就是术前出了些小风波,当麻醉师要给许明翡打麻药的时候,她突然执拗地反抗起来,任谁也制不住,林向晚联想到她的经历,所以就让人放弃了脊椎注射,而采取了吸入笑气。 吸入笑气的好处是可以让病人保持清醒的状态,同时复苏时间短,但不好的地方也在此,不过幸好手术并不是什么大手术,许明翡就算很快醒过来,也不会感觉十分难受。 手术过程中,林向晚一直陪在她身边,而许明翡则像个小孩子似的,时不时地就把眼珠转过来看着她,只要林向晚朝她笑一笑,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她的眼中也就有笑意浮现。 手术结束后过了一个月,许明翡的伤口复原得十分好,林向晚除了上班之外,大部分的业余时间都用在陪她练习发音上。叶楠也帮了很多忙,小孩儿甚至找到自己以前看的儿童读物,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着许明翡的读音。有小珍来做客的时候更热闹,两个小孩儿再加上一个呀呀学语的许明翡,三个人经常说得驴唇不对马嘴,让在厨房忙碌的张阿姨和林向晚笑成一团。 许明翡说话时的声音虽然沙哑而低沉,像男孩子变声期一样,十分不好听,但林向晚每每听到她开口讲话,都会觉得很欣慰,就像看到了一棵历经风吹雨打的树苗,终于又重吐露新枝一样。 又过了一个月,许明翡经过坚持不懈的练习,已经可以说出一些简短的句子,可林向晚没有想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想要见他。” “你是指……”林向晚脑子里已经有了个答案,但她不敢相信。 许明翡点点头,“百里佟。我要见他。” 第45章 她还不如一条狗 林向晚愕然,许明翡的情况这些日子虽然有了极大的好转,但她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见百里佟,她不是应该很厌恶那个人才对? “你确定你要见他?你要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我可以替你转答,明翡。” “我要见她。”许明翡的态度异常坚定,“我有话。要亲口问他。” 林向晚拗不过她,只好去安排,比起她的不愿意,百里佟则明显要雀跃许多,从打通电话到他来,连半个小时的时候都没用。 林向晚本是不放心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但许明翡却微笑着把她推出了房间,并且锁住了门。 百里佟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没有事可以给他这种心跳加速,肾上腺分泌旺盛的感觉了,许明翡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虽然他们一起相携长大,但对于这个早已看得审美疲劳的女孩子,他却总有一种宛如初见般的悸动。他也无法解释自己这种感觉的初衷,他只是想不断地靠近许明翡,如收藏一件珍贵的宝物般,将她仔细深藏于只对他一人开放的博物馆。 “你找我?”百里佟以为许明翡叫他来,一定是因为她的态度有所何患,或者干脆就是她原谅了他,想和他离开这里,毕竟她是在百里家长大的,她的卧室都比这一层楼要大,要豪华,她怎么住得惯这种平凡的地方。 “是,我有事问你。”在百里佟凝望许明翡的时候,她也在看他。越看他,离他越近,她发现自己就越不了解这个男人,她曾经以为他的傲慢,他的不可一世只是展示给那些仰目他的人,但到今天她才看明白,原来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的。 她曾以为他亲切,只不过是因为她太卑微,她甚至没有觉察到,自己一直用多么卑贱的态度来面对他。 直到发生这所有的一切。 “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回家再说。”百里佟上前一步,伸出空着的手,等着许明翡。 但许明翡却没有一如往常的握住他的手,相反地,她倒退了一步。 “家?哪里是我的家?我家……早在我四岁那年,就被人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百里佟,我问你,当年我母亲出事,你知道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她的嗓子才好,说这么一长段话,对她来说已经觉得有些艰难,喉咙里头干干的,有些微疼。 听她这样问,百里佟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拢了拢,“你问这做什么?” “你只要回答我就可以,如果你不答,那就请你离开。” 许明翡坚决的态度让百里佟有些吃惊,因为长久以来,她对他从来是言听计从,绝不反抗的。但一想到她的经历,百里佟就压下心中的不快答道,“那天发生的事情,你不是已经查清了么?有歹人闯入你家,然后错手杀了你母亲,我和父亲正好在附近,听到你的哭声,就把你救了出来,至于你母亲则因为抢救无效而身亡。” 三言两语,就将她的过往一笔带过,这对她来说,是永生永世的噩梦,但对百里佟来说,只是一件不愿回忆的琐事。 许明翡听出百里佟声音里的不懈,她轻笑一声,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歹人,是什么人?” “这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百里家怎么可能会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然后还将她培养成材,还将她做为家族女主人的后选人。百里佟,我最后问你一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沉静似水,太平静了,没了往日的温柔,反而显得有些冷漠。 百里佟心中警钟大鸣,他不快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在怀疑……当年我母亲身亡,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歹人闯入家里,而是因为……百里家的计划……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对不对?就连你之所以会出现在附近,也是计划好的……因为小孩子最信任的就是小孩子,而不是成年人……是不是这样?”许明翡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如刀割,可她却不肯停歇,“百里佟,我只问你这一遍,我这辈子都只问你这最后一遍,你要想好怎么回答,不要让我失望。” 说失望,或许都是奢侈了,她对他,其实早就绝望了。 但就算是绝望,她也还想给他一个机会。不为别的,只为这二十多年的光阴,以及不离不弃的守候。 百里佟牙关紧咬,关于这件事,他真的不想继教讨论下去,但见许明翡这般确凿,像是已经有了十足证据,再狡辩下去,只怕会让两人都难堪,于是他狠了狠心,道,“对,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当年去你家的人是四叔伯派去的,你母亲也是他的人杀的,你想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母亲的能力,你母亲就是鉴赏古玩的好手,但她却不肯替百里家卖命,四叔伯几次派人去请她,她都不同意为百里家做事,所以四叔伯最后才恼羞成怒。至于我……我虽然知道这件事,但我并没想害过你,而且我还救了你一命,你实在不该怀疑我!” “是么?这么说,你是个大好人,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才对?”许明翡浅笑,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要不是因为我是我母亲的女儿,你会救我么?要不是因为我这一双眼睛,你又怎么会冒着被你叔伯辈除掉的危险,将我保出来。百里佟,你以为我是傻子么?这些年,我替你支撑起这个家,我不为别的,只为你这个人……而你呢,你把我留在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就算是养一条狗,养了这么多年,狗一直忠心耿耿地守护在主人身边,主人也不会轻易将它赶走。可是你呢,你用完了我,就把我一脚踢开,我对你来说,连一条狗都不如。”许明翡说着,身体微微的颤抖,百里佟以为她会哭,但她却没有,她一直微笑着,就算声音沙哑哽咽,但她却没有掉一滴泪. “许明翡……你不用这样贬低自己……你知道你不是的,你在我心里……”百里佟想要辩解,但此刻他的语言却突然变得苍白无力,这不能怪他,这只是因为习惯,因为这么多年,他从来也没有对许明翡说起过他真实的感觉,他总以为只要他在那里,许明翡就会跟随着他,他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他。 “我在你心里如何?我要是在你心里哪怕有一丁点的位置,你都应该告诉我这些事,我替你卖了那么多年命,可你连我母亲真正的死因都不肯告诉我,你是怕我知道了,会一怒之下离开么?可你怎么不想想,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一天就算我不从你口中得知这些事情,也会有别的人告诉,百里佟,你难道就从来也没想过,如果我从别人那里知道当年的这些事,我会怎么看你?” “你怎么看我?你难道还要我因为这件事向你道歉不成?我和你说了,这不是我做的!你傻了么?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你怎么这么蠢?!” “我是蠢!我要是不蠢的话,我怎么会在别人把我绑走之后,还满心期翼着你会去救我!!!!”许明翡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她的脸颊因为愤怒和羞愧而变得通红,“我以为,你不管是看在这些年我为了你连命都豁出去的份儿上,还是我和你的关系……你总应该去做一些努力……可我真的没想到……” “我没想到,你能这么狠。你真的就撒手不管了……不过,我也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冷漠,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清楚我母亲的死因,还有泽的……” “你又听别人鬼扯了什么,这和泽有什么关系?!”百里佟也觉得很愤怒,上前一步按着许明翡的肩膀,将她按在墙壁上,不让她动弹。 许明翡此时对他的态度,让他感觉到就像是被自己亲手驯养的宠物咬了一口一样。 疼而恼怒。 “泽的车祸……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吧。”许明翡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在她看来,百里佟这种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当他不愿意面对问题的时候,就问喜欢将对手逼到角落,用强大的声势来躲避对手对他的攻击。她对百里佟已经没了任何期望,她现在想要的只是把这件事情都搞明白,然后…… 没有然后…… “你真的觉得,车祸是我做的?”不知为何,百里佟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他紧攥着许明翡的手加大力量,许明翡感到肩头传来一阵巨痛,她咬着牙回道,“是。” “呵呵……既然你这么想,那就算是吧。车祸是我做的,百里泽也是我杀的,我杀死了他,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百里家的继承人,我就可以独占你的视线,你是这么想的吧。”男人的目光深邃而阴暗,像是藏着黑洞一般,要将人无情的吞噬,许明翡只觉得有种冰冷的感觉,从他的手掌心传过来,将她的身体和心一并冻僵。 第46章 血统 许明翡好些的时候,楚狄就将她的住处从二楼搬到一楼,一楼的房间少了专业的防护措施,但更多了几分家的味道。 因为没有监控头,再加上楚狄装修房子的时候,都采用了上好的材料,所以林向晚就算把耳朵贴在房门上也听不到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百爪挠心之下,她去翻了自己的行李箱。 楚狄很有耐心地陪她一起等在门口,不过据林向晚观察,他之所以留下,关心许明翡的程度远远没有想看她笑话的程度大。 林向晚在行李箱底里摸了几把,终于在各种零散的物件之中找到自己的目标。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老师亲手送出的听诊器,虽然过了些年,样子不再时髦,但用起来却格外的顺手。 楚狄瞧着林向晚一本正经地将听诊器的听头按在门板上,面容严谨地不像是在偷听,反而更像是她在医院里诊断的样子,忍不住笑意就浮现出来。 叶楠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也看到了这一幕,“妈妈,你在做什么?”小孩儿好奇地问,林向晚脸上一紧,轻咳一声,“这扇门生病了,妈妈正在给它看病。” 叶楠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妈妈是在偷听吧?” 林向晚烦燥的挥挥手,正打算义正辞严的和儿子申明一下这种事情只可以在他们两人中流传,不能外传给别人,否则的话她颜面不保之类的,就听见从听筒里传来一声巨响。 林向晚一下子把听诊器扔到,捂着耳朵跳到一旁,耳洞里嗡嗡做响,就像是过火车一般,楚狄和叶楠也怔住了,他们就算没带听诊器,也都听到了从房间里传来的这声不同凡响的声音。 三个人静了几秒钟,林向晚最先反映过来,就去推门,但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住了,不管她用多大力气都没办法弄开。 “你回房间里,没人叫你别出来!”林向晚虽不知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声音就知道不对劲,她扭头对叶楠嚷了一句,叶楠立刻跳回自己的卧室。 等楚狄从书房里把钥匙取回来的时候,许明翡尖锐的叫声已经开始变得嘶哑,林向晚打开房门冲了进去,发现许明翡正衣衫不整地站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她手中紧攥着一片瓷器的碎片,而百里佟则额角泛血,与她相峙而立,满地都是瓷器的碎片。 许明翡的手上和百里佟的额上都是血迹,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血泛红了谁。林向晚想上前拉开两人,却发现许明翡全身警戒,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楚狄怕林向晚贸然上去会伤了自己,就拉了拉她,然后他从旁边抄过去,趁着许明翡一个不注意用手刃击在她的后脑处,许明翡的身体软软地瘫倒,手也松开了。 ……她到底有多恨这个人,恨到把自己伤得血肉模糊都不觉得疼。林向晚看着许明翡被瓷器碎片割伤的手掌,忍不住的想。 百里佟额上的伤口有些麻烦,林向晚懒得理会他,连话都不想和他讲,更何况是为他治伤,楚狄见她摆明了见死不救的态度,就径直带了百里佟去医院,把林向晚留下来照顾昏睡的许明翡。 一直到日落黄昏的时候,许明翡才醒过来,林向晚已经替她包扎好了双手,见她清醒了,就要帮她拿些喝的东西,许明翡却拉住了她。 “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里。”许明翡的神情平静,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狂时的半丝模样,只不过眼神黯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林向晚担忧的坐在她身边,“你想走我可以理解,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应该到处乱跑,你到了外地有没有可以投靠,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但如果放你一个在外面乱跑的话,那不行。” “我必须走,我不走,会死的。你不知道……阿晚,我一定要走……否则真的会死掉的。”许明翡撕扎着自己的长发,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林向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能把你怎么样,有我们在,你以后只要不见他就好了,没人能伤你。” “不是他,是我自己。我自己要受不了了。我留在这里,这里到处都有他,我没办法再忍受了,阿晚,你让我走吧,随便去哪儿都行,只要别留在这儿……”许明翡苦苦的哀求,完全不顾自己的掌上还有伤,紧抓着林向晚手,鲜血从洁白的纱布里透过来,将林向晚的手指也染红。 “他和你说了什么?把你逼成这副模样?这个混蛋不好好收拾一下他,他真的以为天底下就没王法了!” “是我自找的,和他无关……我不应该问他那些事情,如果什么也不知道,那该多好。好多事情我其实一直都有怀疑,但因为在他身边,所以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没关系的,那些不好的不干净的不应该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可是……我以前其实听到过他和几位叔伯的秘谈,他们说留下我,只是因为我的眼睛。阿晚,你知道我的眼睛么?它和别人的眼睛不同,他们管它叫黄金眼,我可以看到你看不到的东西,我可以透过原石的外壳,看到里面的东西,我可以通过一样古物,看到曾经在它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赌石的时候十赌十赢。这本领是天生的,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血统,听我母亲说以前我们家族所有的女孩子都有这样的本事,但后来随着血缘被混杂,有这样本事的人越来越少,到我母亲这一枝,只有她和几位姐妹继承了黄金眼。有这样本事的人,大多都被财阀雇佣或者囚禁……但也有一些,她们生性倔强,不喜被人控制,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带着我躲了起来……直到被百里家找到……” 许明翡的讲述断断续续,但林向晚却听清楚了,她的汗毛竖立起来,为了这个处心积虑的计划,为了这个长达十几年,包括两代人的收卖行为。 “如果只是我母亲的事情,或许我还能原谅他,因为这毕竟不是他做的……可是……”许明翡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紧紧地咬着双唇,好像即将说出的内容,是她宁死也不愿意承认的,“可是……百里佟今天却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原来百里家当年能够找到我母亲,并不是因为意外,也不是有什么内线消息,而是因为……因为……因为我母亲,亲口告诉他们的……百里佟的父亲……原来也是,我的父亲……” 林向晚觉得自己的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彻底的一个变成两个大,她张口结舌了半天,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许明翡。 “会不会……有什么……那个误会……”百里佟的父亲不也是百里泽的?他们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为了什么?为了将来可以更好的控制她?还是为了让她生出血统更纯正的孩子?不管哪一样,这都太可怕,也太疯狂了。 许明翡淡淡地笑,笑容绝决而凄然,“这是百里佟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为了百里家,他什么都可以做,就算是娶自己的妹妹。阿晚,你说他们这些人是不是都疯了?百里佟明知道我的身份,还要来骚扰我,还要来扰乱我的心。而我,我是不是也疯了?我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那么多人,为什么我却偏偏要和百里家的这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许明翡用手捂住自己的头,从百里佟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她只觉得天翻地覆,不可思议,她也想告诉自己,这都不是真的,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回想这些年的经历,她却越来越确定。 百里佟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像是喜欢,又像是憎恨,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计较她是他嫂子的身份,所以才对她总是若即若离,从不明确的给她承诺,但又不肯放开她。可现在她明白了,他计较的确实是她的身份,但是……却是他亲生妹妹的身份。 原来他对她所有的感情都是建立在欺骗上的,都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利用她,控制她,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断的付出,不断的给予,总有一天他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愿望,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就像她对他说的,“我要感谢你,赠我空欢喜。”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还有什么是比在摧毁一个人的身体之后,再将她的灵魂,感情无情践踏更绝决的事呢? “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逃,我不想再看见他,他让我觉得恶心,我只要一想到他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都只不过是阴谋,我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我怕我会杀了他,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阿晚,楚狄曾经对你再坏,做过很多出格的事儿,但他现在都已经醒悟,他是真的喜欢你,对你有感情,他做的事情包括那些让你觉得恼火的,也都是出于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但是百里佟和他不一样,百里佟所做的,全是为了百里家,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件用顺了手的工具,他根本不爱我。” 第47章 幸福的权力 林向晚自己也不知道,她答应把许明翡送出本市,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许明翡悲惨的遭遇,还是因为她自己本身的原因。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想做一些反抗楚狄,或许让他觉得难堪的事情,比如让他和他的生意伙伴反目为仇。 把许明翡送出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林向晚当年自己的逃离尝计划了很长时间,现在事出突然,很多细节来不及仔细思考,也就留下了许多马脚。所以她前脚把许明翡送上火车,车轮刚刚转动,就已经看见了楚狄的身影。 如果现在追的话,还可以追上,就算追不上,也能在下一站将许明翡截下来,林向晚站在月台上,与楚狄遥遥相望。她不知道楚狄会怎么办,一直盯着他的右手,等他把手机掏出来。 可神奇的是楚狄非但没有任何动作,对渐行渐远的火车视若无睹,只是径直地朝她走过来,“出来散步也不和我说一声,不知道我会担心么?” 林向晚愕然,不知道楚狄这是演哪出,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呆呆地站着,直到楚狄伸出手指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走吧,火车都开了,你也该回家了吧。” 林向晚扭过头,因为给许明翡选了一处很荒僻的目的地,所以开往的火车也是老旧的型号,绿色的车皮上镶嵌着小小的发乌的玻璃窗,许明翡在窗子那头,向她微笑着挥手。 眼泪一下子就泛了出来,林向晚用力吸了几口气,不让它们掉下来,也用力地朝许明翡摆了摆手,一直到火车看不见,她才被楚狄拖出火车站。 “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走走吧,反正现在回去,也是自讨没趣,想到哪里?动物园?植物园?电影院?听说最近有个动作片很火爆,你应该不喜欢文艺片吧……”楚狄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着,拉着林向晚向前走,林向晚一头雾水,“你来了这里,不是为了把许明翡带回去的?那你过来做什么?” “如果我带她走,你会恨得咬牙切齿吧?既然知道你会不高兴,我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难道我看上去就这么喜欢惹人讨厌?”楚狄微笑,阳光很好,照得他的脸亮堂堂的,林向晚莫名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男人明明就是她熟悉的,但怎么看都有种违和感。 好像返老还童了一样。 “我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而且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出来过了,趁叶楠不在,过过二人世界怎么样?” 谁要和你二人世界啊?林向晚腹诽,但脚步却随着楚狄而前进。 小巧的街心花园,微风拂面,巨大的榕树上长满了盘枝错节的气根,枝繁叶茂的阴影下有几位老人带着孙儿凑在一起聊着家常,楚狄从公园的小食店买了火炬形状的圆筒,一路小跑地赶到林向晚身边,“快点吃,否则要化掉了。” 巧克力的味道浓郁地溶解于口中,再加上香草味的冰激凌,让林向晚幸福的迷起了眼,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筹划着,不管楚狄给她什么东西,她都要丢到他头上的念头。 “今天时间不够了,只能带你来这里逛逛,以前我经常来这儿,那棵榕树,看到了么,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楚狄用手往远处比划着。林向晚不屑地道,“乱写乱画,还这么得意。” 楚狄嗤笑一声,“我就不信你小时候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他说着,伸出手将飞舞在半空中的林向晚的长发别在她耳后,他的目光温柔,带着暖暖的笑意,如人间四月天一般。 林向晚有些恍惚,她愈发地觉得楚狄今天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男人身穿一件浅色的卡其布衬衫,袖子高高的卷起来露出修长的手臂,因为早年做过很多体力工作,所以楚狄的肌肉不像是那些从健身馆训练出来的大佬们那般纠结整齐,但却充满了力度,看上去十分可靠。 “你其实早知道我要送许明翡走对不对?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为什么不告诉百里佟?”楚狄现在在做什么生意林向晚并不知道,但她直觉应该和百里佟有些关系,否则百里佟也不会那么信任他,把许明翡送到他这边。 楚狄将身子平躺于草地上,把手臂垫在脑袋下面,望着将阳光切碎成无数金网的树枝道,“为什么不呢?你说为什么呢?或许因为百里佟的生意太赚钱了,我想和他散伙,所以想出这个办法?又或者是因为……”他说着,顿了顿,支起上身,与林向晚平视,“我舍不得让你失望?” 林向晚心里一跳,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她将目光别开,“什么时候我的想法变得这么重要了?” “什么时候不重要?也许只是你觉得不重要而已,但对我来说,它一直是重要的。”楚狄笑了笑,又躺下。 心里乱糟糟地,林向晚突然想到许明翡上车之前对自己说,“你可以幸福的,你有拥有幸福的能力,也有这样的权力,别让它从你身边溜走,有时候人要学会欺骗自己,要学会原谅,这样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一些,林向晚,你是幸运的,因为楚狄的目光只落在你一个人身上,他看你的时候,是真正地看到了你,而不是看到你能给他带来的利益,他或许做错过事情,但是人活一世,谁能说自己从来没犯过错?” “你还喜欢我?”或许是因为当天的太阳太热烈,也可能是因为那只圆筒里被下了迷魂药,鬼使神差的林向晚开口问道。 “不喜欢。”楚狄干脆的回答,林向晚气结,正想问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纠缠她,为什么还要强迫她留在他身边的时候,楚狄又继续道,“我是爱你。” 夏风吹拂着面颊,带着都市特有的热浪还有植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在这个忙碌的午后,有人为了生计而奔波,有人为了梦想而蹉跎,没有人注意到这座街角的小花园里,正有一个曾经傲慢至极的男人,正在为了他的幸福而努力。 “什么是爱?”林向晚懵懵地问,她不是不明白这个字的意思,她只是不懂他。“为什么是我?” 楚狄笑笑,说,“百里佟现在一定很愤怒,他肯定已经把我的手机打爆了,然后带人找上门去,不知道他在得知许明翡离开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但他一定会迁怒于我。也许对他来说,这种愤怒的表现就是爱,但是对我来说,明知在这个城市他或许是最后一个可以让我重振商场的伙伴,但我仍不惜一切代价的要维护你,这样的心情,也是爱。爱有很多成形态,不一而足。有人觉得对对方百般呵护就是爱,但也有人认为让对方经历风雨才是真爱,至于你和我,只要是能让你感觉到开心的,对我来说,都是爱的表示。至于你后面那个问题……我真的有仔细的想过,不过一直没有答案,或许是因为我遇了你吧。” “不是有个人这么说过么,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他们见证了彼此的青春,从十几岁,到三十来岁,没有人比他们两人更熟悉对方,从身体,到灵魂。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可以在第一时间读懂,而她的一个颦眉,一个微笑,都牵动着他的思绪。 再没有什么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就像是一场圆舞曲,经历了无数舞伴的转换,最终,他们的手还是握在了一起。 “可是我不爱你。”林向晚答道,这样的坦诚但不是想刺激楚狄,不管楚狄过去做过什么,他今天的行为让她觉得很舒服,头一回,她觉得他是真的为她着想了,而不是嘴里说着为她,但却一直在做伤害她的行为。 楚狄又笑了笑,“我不在乎。我在你周围,你不会爱上别人,总有一天,你还是属于我的。”就像徐云起,她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一开始就入了别人的局。 “这么自信?”林向晚挑眉,“要是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想接受你的感情呢?” 楚狄摊开手,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私人养老院,我不介意继续和你比邻而居。” “谁说我要住养老院的啊!以后我会和叶楠住在一起的。”林向晚叫道,这男人信心满满的样子,让人十分讨厌。 “那样对婆媳关系不好,你也不想被媳妇当成夹在他们小夫妻俩之间的老乞婆吧?如果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话,等你不想工作的时候,我们就去环游世界,怎么样?”楚狄递出了橄榄枝,脸上笑容实在又真诚。 林向晚的心,却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微微的疼了疼。 第48章 十年之约 如果有一天,我老得不用再工作,那我希望可以环游世界。 二十岁的林向晚,曾经和楚狄这样说过,那天她拿了奖学金,生平第一次请自己的恩客吃了顿饭。 遥望那年的自己,林向晚只觉得她单纯得近乎愚蠢,她竟以为楚狄对她不好,只是因为他没有耐性,而且就像很多有钱的纨绔,觉得自己付出了金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她以为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他们就算不会相爱,但至少也不会相杀。 所以她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掩饰,她希望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怒,如果可以,她也愿意倾听他的。 但他给她的回答,却是一个冷笑,再加一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埋怨我还不够大方么?你现在也不用工作,你只要躺着,我就会给你大把大把的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总是这样用一句话,毁了所有的柔情。看林向晚难堪,似乎是他最大的爱好,彼时林向晚并不知道楚狄的所做所为是事出有因,后来知道了,心也冷了。 像今天这样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时光。 人是不是只有经过了这样的磨砺,才会变得宽容,而满身的伤痕与错过的光阴就是最好的证明。聪明人会通过看别人的得失来吸取经验教训,只有蠢人才执拗地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还记得这个?”林向晚微叹,“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和他平静相对,谁愿意每天像是刺猬似的把身上的毛都竖起来? “是忘记了。不过那天翻叶楠的作业本,看他写的日记,就想了起来。他说他现在要好好念书,以后想成为建筑师,或者围棋大家,这样就能赚很多钱,可以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再为钱担忧。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完成你的心愿,让你走你想去的地方,不受任何束缚。说起来真是难为情,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是他这样的小孩子担心的,可是因为我的失误,而让你们承受了许多本不应该由你们承受的压力。林向晚,我不奢求你现在答应我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放下所有,一起去天涯海角,那你愿不愿与我同往?” 楚狄的语调虽然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在林向晚听来却多了几丝温柔,若可以有人相伴,当然比自己一个人走天涯的好,但对方是他……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答案将对未来有如何深远的影响,所以她没有直接回答,“说得这么严肃,明明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其实也不算很久了,你想现在叶楠上小学二年级,再过四年他小学毕业,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只要他考上大学,你就不用再时时刻刻地守着他。不过是十年时间,我不用你现在回答我,你要是能考虑一下的话,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楚狄这些日子都在想,林向晚以前说过的话,她总说他想的只有他自己,考虑的只有他的利益,而从来不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他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他明明已经挖空了心思对她好,恨不得她要什么他就给他什么,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替她想办法弄到,可是她为什么仍不满意。 直到看见许明翡与百里佟,他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你认为的好,你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对于对方来说,也许并不她最需要的,而她想要的,从来也不是那些花里虎哨的闪光,而是平凡生活里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她好,就是替她着想,做她想做的事情,不浮夸,亦不炫耀,或许对他们这种习惯了高调的人来说,做些默默无闻的小事,并不容易的,但他愿意从头学起,他愿意用这种近乎于小心翼翼的态度来对待她,来经营这段感情,因为他觉得值得。 放走了许明翡,也许意味着会和百里佟决裂,意味着他将失去成千上万的资产,但那又如何?钱是可以通过不断的努力来积累的,而积累到了一定数值的财富,就只是数字的变化而已,对于楚狄来说,再多的钱也没办法买回林向晚,她对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他不能没有她。 “我……”林向晚觉得为难,她应该答应他,不为了别的,只为他用这样卑微的态度来求她,只为了一个十年后的决定。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算现在她答应了,到时候反悔,他恐怕也无话可说。 可是想像中不过是点一点头的事情,在现实里却变得极困难,林向晚踌躇许久,都没能点下头。 楚狄心中失望,但脸上仍是保持着绅士的微笑,“不答应也没关系……” “我会考虑看看的……如果只是旅行的话……等叶楠不需要我这个老妈一直陪着他的时候……如果我们还没有吵翻脸。”林向晚前言不搭后语地答着,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情。 僵硬的笑容瞬间变为狂喜,楚狄强按住想要把她紧紧拥入怀中的激动,急切地点头道,“那当然!一定要等叶楠长大成人,然后我们再一起出去。”在此之前,请让我守候你。 街心花园外传来汽车暴躁的鸣笛声,将花园里静谧的气氛打破。楚狄向外看了一眼,“糟糕,恐怕我们要离开这儿了,有债主找上门。” 林向晚扭过头,十来辆黑色的商务车正风驰电掣的向着火车站的方向驶去,“那不会是……” “除了百里佟,还有谁会这么疯狂,我想他应该是发现了许明翡的踪迹,所以才会派人过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为许明翡祈祷了。” 事实上百里佟的疯狂,远远地超出了大家的想象,他在发现许明翡失踪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封锁了从H市外出的所有途径,当百里家的手下调出火车站的录像时,看着图像上那熟悉的三个身影,百里佟彻底的出离了愤怒。 他来不及找楚狄算帐,而是亲自驱车赶往许明翡购买的火车票抵达的目的地,在火车入站之前,他就将整个小镇车站都派人围得水泄不通。可让百里佟未曾预料的是,许明翡并不在车上。 许明翡太了解百里佟,所以她在车子中途停靠的某个小站就下了车,如一滴水溶入大海之中一般,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当百里佟把整个车厢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没有找到许明翡的丝毫踪迹时,几乎整列火车里和月台上来不及离开的人,都听到了他愤怒的咆哮。 然而这一切,林向晚并不知道。 林向晚回到家,从下午三点钟一直收拾到晚上八点才勉强把被人砸得稀烂的房间收拾出个样子来,幸好叶楠和小珍一起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否则她真不知道盛怒之下的百里佟,在对房子进行如此粗鲁的打砸之后,还会对这个小鬼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动手的都是百里佟的手下,张阿姨因为出去买菜,所以并没和这群暴徒碰上面,只不过她回来的时候真的被房间里凌乱的样子吓坏了,哆哆嗦嗦地报了110之后,直到林向晚和楚狄回到家,她都是呆呆地坐在房间地角落里。 楚狄给张阿姨发了整月的工资,让把她送回了家,告诉她最近几天都不用过来了,百里佟不达目地绝不会罢休,找不到许明翡,他一定会把怒意全部转移到别人头上,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没必要让无关的人都牵连进来。 “你说,等他恢复了神志,会不会把房间的损失费赔给我们?”林向晚扔出一包又一包的渣碎,对楚狄抱怨道。 楚狄将厨房里被打翻的厨台扶起来,笑答,“应该不会,他这个刚愎自用惯了,他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 “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好,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管这种闲事,费力不讨好。”虽然收拾了一下午,但房间仍是惨不忍睹,林向晚有心向百里佟的手下建议,与其这样费劲的砸坏所有东西,不如一把火把这里点了,没准他们还能要些保险费出来。 “谁说我和他好?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已,不管这事?你要是知道许明翡变成这个样子,我明明可以帮她,却没有出手,到最后倒霉的不还是我?” 他说的倒是没错……林向晚无语,“我不是不甘心么?他那么有钱,干什么一定要和我们过不去?” “这样就算过不去?你也太低估百里佟了。”楚狄苦笑。 “你什么意思?”听楚狄的话意,好像这事儿还没完了,林向晚的心提了起来。 楚狄摆摆手,像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别想那么多了,是福不是祸,他要是真的打算折腾咱们,有的是办法让我生不如死。” 正说着,从沙发底下传来手机的蜂鸣,楚狄趴在地上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阴沉难看。 第49章 领悟 “怎么了?”见楚狄的脸色不好看,林向晚就凑过来看他手机,楚狄却伸手迅速地将手机装进兜里,好像她看到似的,轻描淡定地说道,“还能有谁,不过是百里佟,他吃了那么大的亏,总要吼一吼,不理会他就是了。” “哦?那照你刚才的说法,把家里砸了不算,他还会有别的举动?”林向晚皱眉,原以为百里佟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有里有面的人,可现在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成熟。 楚狄倒是没她那么在意,见林向晚的眉头拢成“川”字,反而笑了,“在为我担心?”他俯下身子正好能和林向晚平视,林向晚在他眼中看到深深浅浅的笑意,就像是开了漫山遍野桃花,脸上微微热了热,“反正砸坏了东西也不用我花钱买,你自己不在意就好。” 楚狄没接茬,仍是笑着看她,林向晚心里有点恼火,把他往外推了推,“傻笑什么笑,还不赶快收拾,家里都没下脚的地方了,一会儿看你怎么睡!” 身处狼藉,但心却是平静恬然的,听到从她口中说出家这个字,更让楚狄觉得岁月静好,似乎付出一切都是值得。 有人说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爱情就是生命,但经过时光的煎熬才发现,那不过是生活的点缀。 但对于百里佟,这话却像是掉了个个儿。 他年轻的时候,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情所困,他从来都是成竹在胸,只有他算计别人的时候,从来也没人能让他吃亏。可是如今,一切都像是反了。 许明翡走了,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她有一身的本事,离了百里家,就像是脱笼而去的鸟,天大地大,任她翱翔。 可是自己的心里,就像破了个洞,不管什么事情,以前觉得再重要的,此时都变得如鹅毛一般,轻飘飘。 百里佟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看着那些提着大包小包与亲人团聚的游子们,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像是对他莫大的讽刺,他逼走了许明翡,以前百里家经历了那么多艰难的岁月,都没能逼走她,但是现在日子好过了,权力在手,他有了他想要的所有东西,可她却走了。 她走了,他才明白,原来他所拥有的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而这领悟来得太晚,也太迟了。 “佟少,还要不要再找?或许再多派一些人?”跟在百里佟身旁的助理,感觉到了来自自家老板周身不同寻常的压力值,谨慎开口。 百里佟转身,手杖在地面上重重地击了一下,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后才阴阴地答道,“不用了。她既然想逃,那就让她逃,我不信她不回来,就算她真的不打算回来了,我也有办法逼她现身。我们回去。” “那楚先生……” “他?”百里佟想到楚狄,不由冷笑,“我看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忘了那个女人是怎么对付他的。他既然想充英雄,那好啊,我就让他充个够!你给拳场那边吩咐一声,咱们怕是有好戏看了。” * 林向晚开始还在担心百里佟会报复楚狄,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她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过去。 市里连环凶杀的案子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了新进展,当所有人以为这个变态杀手已经退隐江湖的时候,他又重新做案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得手。 被袭击的受害人因为刚刚与有暴力倾向的男友分手,所以包里随时都带着一把防狼电击枪,那晚被害人下了夜班独自回家,在路上被变态杀手从身后击了一棍,她当时虽然失去了反抗能力,但并没有昏厥过去,她用了自己最后一丝清明,把电击枪取了出来,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怎么知道就是那个杀手,而不是她男朋友?”林向晚和苏岑去医院探望受害人,坐在车上的时候,林向晚不禁问道。 苏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比划道,“她前男友再狠,也不会用狼牙棒打她吧?顶多给一板砖就够了。幸好那姑娘当时穿了一双高跟鞋,被打了一下之后因为重心不稳所以向前扑倒卸去了一些力道,否则的话头骨都要打裂了。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伤口,和咱们以前见过的伤口一模一样,应该是同样的凶器造成的。” 林向晚脑补了一下月黑风高夜有个男人扛着狼牙棒隐藏在路口阴暗的角落里寻找着自己的目标的场景,汗毛竖立起来。 “那咱们过去干什么,又没有死人。”她们是法医,不是医生,过去了也不能把大活人解剖了。询问案情之类的事情,应该由重案组那边的同事来做才对,什么时候轮到他们。 “重案组那边的兄弟说,那个姑娘受到了惊吓,看不得男人,男的甭管是医生还是大夫,一靠近她就乱叫。” “那就换女的呗。”林向晚不以为然。 “女的?咱们重案组的女的你也不是没见过,比男的还凶!试了几拔人,那姑娘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怎么也不开口,最后没办法求到我头上。”苏岑一打把,车子利索地驶入市立医院的停车场。 林向晚抿着嘴笑道,“师姐,不是我说,你也挺凶的。” “废话!要不然我带你来呢!不许笑,严肃点,要是能问出点什么东西,我给你申请加薪。” 有了加薪的动力,林向晚干活的时候自然更加卖命,恨不得用春天般温暖的笑容和夏天般热情的态度将受害人融化,最终受害人不知是忍无可忍,还是被她的真情打动,总算是吐露了一些关于凶手的只言片语。 “男的,三十来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瘦,白,带眼镜。”苏岑整理着林向晚记事本上的词汇,“这样的男人一抓一大把,范围简值太大了,根本没有重点。” “也不会啊,至少知道是三十多岁,那就排除了和二十年前那些案子是同一人犯罪的可能,二十多年前,他才多大,肯定不能扛着棒子满街行凶,现在这个凶手,我估计可能是个追随者,或者和以前的凶手有某些联系。”林向晚推断,审案子不是她们的专长,但没事的时候也喜欢聊聊,毕竟如果能把这个凶手翻出来,全市的广大女性都能松一口气。 苏岑合上本子,有点头疼地说道,“你说的有理,不过变态之所以叫变态,就是因为和平常人不同吧,谁知道他们十来岁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呢?就算是正常人,也难免有个怪癖吧。你看那个人,和你本子上写的多像,他白天是白衣天使,没准到了晚上就成内衣大盗了呢。” 林向晚顺着苏岑的手指看过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保证他肯定不是……” 苏岑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士君,沈士君正从病房里查房出来,低着头和护士吩咐着医嘱,感觉到有目光交汇在自己身上,就抬起头。 林向晚朝他摇了摇手臂,沈士君看见她们俩也笑了笑,用口型告诉她,让她俩别走,自己查完房就过来找她们说话。 苏岑见沈士君又钻进病房,就斜着肩膀撞了撞林向晚,“你们俩个怎么还没有搞到一起?我记得几年前你们俩就好了吧?” “什么叫搞到一起,学姐你说话也太不讲究了。再说我们什么时候好过?” “别狡辩啊,当初沈士君带你来找我,我就看出来了,那笨小子喜欢你,然后你们俩又一块出国,过了这么多年,一般人孩子都生出来了吧,你们怎么还没结婚?” 孩子确实是生出来了,只不过爹不是他,林向晚腹诽,“他是要结婚了,但结婚对象不是我,师姐就等着收请柬包红包吧。” 苏岑还想问问林向晚,沈士君为什么不娶她,他是不是始乱终弃来着,这时候有个清冷的声音插进来,“林向晚?” 林向晚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特警警服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男人目测身高将近一米九,身材笔挺,站在林向晚前面,就像是堵墙似的把阳光都挡得严严实实。 “是我……请问你是……” “重案组组长林建,有些事情想请你帮忙。”林建说着朝苏岑点点头,“借你的人用用。” 苏岑还没来及开口,林向晚已经觉得自己手臂上一紧,就被人拎了起来往前拖去。 林建在重案组算是个神一样的存在,破案率高,而且做风硬朗,为人极为坚毅。正是因为他的关系,整个重案组都呈现出一派硬汉作风,连里面的几位女组员,都像纯爷们一样。 但是做为神,总是少了几分人气。林向晚坐在他对面的时候,觉得自己不像是面对着一个大活人,而是一尊肉身修罗像。 “你刚刚的问讯我看过了,很好。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有没有兴趣调过来?”林建将一大摞资料甩到桌上,开门见山道。 第50章 没有婚礼了 林向晚汗了一下,她刚才那么卖力气,只是因为被加薪引诱了一下,真的没打算从此就投身重案组啊,“多谢林队长器重,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待在法医组的好,毕竟那是我的专长,我刚才不过是超常发挥了……”林向晚推辞。 见林向晚确实无意自己的组队,林建也不强求,“不愿意就算了,听说你在法医组做得也很好。不过这次我们确实有事要请你帮忙,还希望你可以鼎力相助。” “林队长,有事就直接说吧,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全力以赴。” 林建很少求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求人,他的职位虽然不算很高,但因为所在部门的特殊性,工检法都要给他一些面子。他这次能开口问自己帮忙,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林向晚心里有点紧张,但隐隐地还有些希望。 她觉得自己骨子里并不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她渴望刺激,若不是这样,她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也不会跑到那种大多数女性都不会选择的地点去工作。 所以林建一开口,林向晚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会帮忙,她的痛快超出了林建的预想,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从事他们这一行的,总会有些戾气,入行的时间越长,戾气就越深。法医因为长年和尸体接触,更是戾中之戾,像是苏岑这一类老精骨,扫人一眼,能让人在七月烈日之下寒气入骨。 但林向晚却好像没受什么影响,虽然入职也有几个月,可她看上去仍是和和暖暖的,有点瘦,但却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林建收回了目光,轻咳一声,“你对这些受害人有什么了解,说来听听。不用告诉我专业的数据,只说你的直觉。” 直觉?什么时候重案组也开始靠直觉断案了?林向晚有些疑惑,但仍是开口道。 “她们都是很年轻的女孩子,年纪最大的不超过三十岁,受过良好教育,工作光鲜,这些从她们的衣着上就可以看出来,不过因为面容被毁,所以很多信息被破坏掉了。不过她们的模样应该都不丑。” “为什么这么说?”林建敏锐地抓住这一点,追问。 林向晚仔细想了想,“你要是要具体的证据,这我没办法给你,因为这些女尸的身份还没确定,也没办法还原她们的面貌。我只能说这是我的一种感觉,一种女性的直觉,我不知道重案组有没有仔细地看过她们的手,这些女孩子的手指长得都非常漂亮,我以前是做外科医生的,所以特别喜欢关注别人的手形,我总觉得手长得好的女人,样子也不会太难看。再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只要注意打扮,都是不丑的。” 林向晚说着笑了笑,林建却将目光转投到她十指相交的手掌上,果然,她的手十分漂亮,十指纤长,柔似无骨。 “那林小姐,你觉得你和她们有什么共同点么?” 林向晚一怔,林建这个话题转得太快,让她有些摸不清头脑,“我?我……这个我还真没注意到。林队长觉得我和她们有什么共同点?” 她将问题反抛给林建,林建没说话,而是翻开了面前的那堆资料,“其实那些受害者,有些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但是我们并没有向外公布,怕打草惊蛇,林小姐,你可以看看她们生前的照片。” 林向晚接过那一摞档案夹,一页一页地翻起来,越翻看越是心惊,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她见过她们最后的样子,她没想过她们是如此的美丽,或许正是因为美丽,才导致了她们悲惨的命运。 林向晚看到最后一页,合上档案,静了片刻才抬头对林建道,“我和她们,长得很像。” 林建点头,“没错,你们的五官轮廓,都有极高的相像度,就拿这次这位侥幸逃脱的女士来说,你的眼睛和额头,和她如出一辙,但不同的是因为她留了留海,所以你们看起来才会有差异。” 因为天气热,所以林向晚把所有的头发都高高地束了起来,将光洁的额头完全没有阻挡地暴露出来,林向晚想了想自己冬天时候的样子,不由得倒吸了口气,“林队长,你是在暗示什么么?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确定我身边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变态杀手,你要是有什么安排,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否则的话,我会觉得很恐怖的。” “你不用害怕,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嫌疑目标,但他很狡猾,一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没办法将他捉拿归案,如果你可以……” 林建和林向晚谈完之后,又把苏岑叫过去密聊许久,林向晚等苏岑的功夫,沈士君已经查完了房。 “脸色不太好看,有事?”见林向晚呆怔地坐在长椅上,沈士君挨着她身边坐下。 林向晚被他打断了思路,摇头,“没有,没什么大事,工作上的事情不算事。师兄怎么不接我电话?我打了很久给你,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自从上次博物馆一别之后,沈士君就断了和她的联系,弄得林向晚心中惶惶不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惹得沈大妈发了怒。 不过现在看起来,沈士君好像已经不气她了。 沈士君这阵子被工作上的事还有自己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林向晚若不提醒他,他还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和她联系,现在听她一提,他立刻叹了口气,“别问了,一言难尽。你还好吧?叶楠怎么样?最近真的是事情太多了,都没来及去看你们。” “我们没事,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你随时盯着,倒是你自己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看。师兄,你和洛洛没事吧?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刚刚还和苏岑说,你要结婚了,让她给你准备红包……我没多事吧?” 不光是沈士君,就连莫洛洛最近都跑得无影无踪,以前那丫头很喜欢粘着自己的,要是沈士君不理她,她十有八九都会来找自己,可是现在,这两个人集体玩失踪。 听林向晚提到莫洛洛的名字,沈士君眉间隐隐的染上一层薄怒,“红包?还要准备红包做什么,婚都不结了。” “呐?为什么不结了?不是已经订好了日子?怎么能说不结就不结了?”林向晚大惊,看来事情比她想得严重的多。 “你别管了,这里没你的事。不结就是不结了,本来也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在一起的,现在分开了也好,至少彼此不用再勉强对方。”沈士君淡漠道,“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如果硬被凑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幸福。既然早知道结局了,还是早做决定的好。省得以后麻烦。” 如果这话是楚狄说的,或者别人说的,林向晚都可以相信,但这话偏偏是沈士君说的,让林向晚怎么也不能信。 “什么叫不是一路人?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一转眼就成两路人了?师兄,你和洛洛到底怎么了?她家人都来了,只差婚礼了,你们怎么就分手了?师兄,你别不理我,假装听不见!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解释,要不我就不走了!” 沈士君虽不是她的亲人,但却胜似亲人,林向晚想要看他幸福,因为如果沈士君不能拥有幸福的话,那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不配拥有它。 她虽不能给他他想要的,但她仍希望他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同样的感情,因为他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无论是谁错过了他,都将抱憾终身。 沈士君揉了揉鼓胀生疼的太阳穴,为难道,“这些事情前些日子我都不知道和别人解释了多少遍,早就不想再说了。算了,你既然要听,我就给你再说一遍,省得你以后还要来烦我。我和莫洛洛分手了,因为我没办法接受她的身份,你不用知道她是什么人,我只告诉你一件和她有关的事情,上次我们去博物馆的时候,博物馆的消防铃突然响了,还记不记得?” 林向晚一脸茫然地点头,那么大的事情,她当然记得。 “其实那根本不是消除铃,而是警铃,是因为有人偷了博物馆里的画,而动手的那个人……就是莫洛洛……后来莫菁菁让叶楠背出来的那两幅卷轴,根本不是商店里卖的仿造品,而是真的,如今那俩幅画就放在我家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它们还回去!” 沈士君说完这一切,重重地吐了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积存的抑郁都吐净似的,“莫洛洛和我说她家世代都是做艺术品收藏和鉴赏的,可我现在才知道,她那算是什么收藏,在别人家里的东西偷过来,这就是她的收藏?其实她家里做什么我都不在乎,我看重的是她这个人,可是没想到,她让我太失望了,你知道她为什么带着叶楠和小珍一放暑假就开始往博物馆跑?她根本不是想要带他们去玩,她是在踩点,替她的姐妹们为后面的事情做铺垫!我能原谅她以前做过的所有事,但我不能让一个品质道德有问题的女性嫁入沈家,我父母都是极正派的人,他们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儿媳妇。所以我们的事……还是早些做罢的好。” 第51章 你打架了? 林向晚忘记了是哪位司机曾经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或许是最近流年不利,身边的人竟没有一个过得顺心,这不禁让林向晚开始思考,这世界到底怎么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或者真的像歌里所唱幸福永远缺货? 虽然说朋友的生活都不算太顺利,但林向晚自己其实还好,除了林建强迫要求她进行体能训练,一切都算如意。 林向晚虽不算说是宅属性,但对于运动确实是没什么专长,早年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方便运动,后来身体痊愈,她又忙得没时间锻炼。对于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林建特意下达了十分强硬的命令,每天下班之后特意让专人监督林向晚锻炼一个小时。 林向晚对此苦不堪言。 自己也不是小学生了,却还要被人看管着跑步或者原地兔子跳,且不说累不累吧,这光是自尊心也无法接受。 “现在吃点苦,都是为了你以后好,看你面黄肌瘦的样子,实在太给警队丢脸了。”在林向晚对苏岑抱怨的时候,林建就会这么凉凉地来一句,苏岑原本是支持林向晚的,听到他这话也会立刻倒戈。 老娘又不是肌肉派,老娘是技术流!技术流!技术流!林向晚在心里叫嚣,实际上仍是被人抓着去跑圈。 回到家,林向晚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将酸软的身体摔在沙发上,开始闭眼装死,张阿姨叫她吃饭,她都一动也不动。 身体太疲倦,人也变得昏沉沉地,也不知在沙发里窝了多长时间,林向晚迷迷糊糊地听到公寓的大门开启时的声音。 “你回来了?饭在锅里,你自己去盛吧。”林向晚懒懒地喊了一句,又把脸埋在沙发垫子中。 楚狄这几天不知道忙什么,回来得也是一天比一天晚,但是早上却起得极早,每天他出门的时候林向晚才刚醒来,而他回来的时候,林向晚已经睡了,这两人几乎碰不到面。 说来也奇怪,明明最开始是被迫来住的,但真的住在一起,却慢慢地开始关心对方的动向,几天没见到楚狄,林向晚心里还有些怪不自在的。 她吆喝了一声,原以为楚狄会去开灯,可没想到等了片刻,室内仍是一片漆黑。楚狄的脚步声准确的来到沙发前,林向晚觉得自己在黑暗里正被人注视着。 她把沙发垫子挪开,身旁有个黑影半蹲着,与她平视。 “你怎么不开灯啊?”林向晚觉得不自在,黑暗里虽然看不清楚狄的样子,但他的目光却是灼烧地,让她心里发毛,她用手臂把身体支起来,想去够台灯的开关,够了一会儿才想到,台灯已经被百里佟派来的打手打得粉砸了,哪里还能找得到。 楚狄向下按了按她的肩膀,“你上班一天辛苦了,别动了,就这么让我看看你。我一会儿回去,你想开灯就开。” 楚狄的语气有点低沉,好像也是十分疲倦,林向晚从他身上闻了一丝淡淡的腥甜味道,房间里黑黑的,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见男人身上的衬衫有些褶皱,这不是正常的褶皱,而被人狠狠地揉搓过才会形成的,林向晚心中生疑,“你和人打架了?” “没有。我好好的,干嘛要和人打架。”楚狄淡淡地答,“你累了的话,就回去睡吧,别睡在沙发上,小心着凉。”他说完了,就要起身离开。 不是刚刚还说要看看她的么?怎么看了这么一会儿就不看了?是因为自己的话?林向晚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从沙发上坐起来,伸手就去拉楚狄的手臂,在她握住楚狄手臂的一瞬间,楚狄的身体微颤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甩开她。 林向晚因为躺得太久,全身酥软,被他这么大力地一甩,竟重心不稳的就要摔倒,身子歪了歪,楚狄立刻回身出手抱住了她,结果因为惯性,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林向晚做了人肉垫子,楚狄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发出一声闷吭。林向晚恼火,用手去推他,“我还没有吭,你吭什么啊,你快点起来,重死了……” 手下的触感有些微妙,那绝不是棉质衬衣应该有的质地,而是另一样林向晚日常工作中经常用到的用具,纱布。 楚狄堪堪地让开了身体,林向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墙边把客厅里的吊灯打开,灯光立刻照亮了室内,林向晚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还说没和你打架?那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楚狄的样子很狼狈,脸上有青紫的印子,嘴唇破了,就连衣服也被人撕扯得不成样子,胸前包裹着几层厚厚的纱布,林向晚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在他的胸前压了压,楚狄立刻发出了痛苦地吭声。 “不是打架……只是有些误会……” “和谁的误会?怎么发生的误会?是你误会了别人,还是别人误会了你?这包扎的手法很专业,但绝不是医院的路子,你们误会完了还带着私人医生处理后事的?”林向晚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她不喜欢楚狄对她含糊其词的态度,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面,他有事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迫,但他不能把事情带回家,因为这家里不光有他一个人。 胸口虽说已经包好,但也经不住林向晚这么凶狠的手法按几下,楚狄只觉得自己要吐血,但疼虽然是很疼,可心里却有些隐隐的窃喜,她这个样子,表情肃穆严峻,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哈士奇,恨不得冲出去咬谁几口,她是因为他受了伤才会变成这样的么?在她心里,是不是也有些在意他? “和你说了,你又要担心。”楚狄轻轻地拔开林向晚在他胸口行凶的手掌,林向晚柳眉倒立,“不说的话你休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楚狄苦笑,“那看来我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坦白了?说就说吧,反正现在不说,你以后也会知道。百里佟派了个差事给我,下个月,我在地下拳场,要和人打擂台。”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这种事情?你打过拳?”林向晚脑子一片空白,楚狄曾经做过拳场的老板,但拳场老板并不意味着就会打拳,而且地下拳场……那不是打死为止根本没有规矩可言的地方么?他怎么会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 “还记得我曾经引了些越南人进来么?如果不答应的话,他就要把那些人安排在公寓附近。那样的话,不光你们出入有危险,就连这边的居民恐怕都没好日子过了。” “那些人……不是已经被遣返回去了?!” “还有一些余孽……”楚狄说着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倒了下去,平躺在地板上,原来实木地板上铺了层薄薄的波斯地毯,后来地毯被那些暴徒用刀子划得不成样子,就连地板也难逃一劫,柚木漆面上满是刀砍的痕迹,躺在上面也觉得咯人,可就是这样,楚狄也不想动。 林向晚看着他疲倦至极的样子,紧紧地抿了抿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么?” 楚狄用手遮住了眼,像是畏惧灯光似的,“当初把那些人弄过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后来将他们送走,又做得不彻底,才给自己留了这么多隐患。还要你们一起担惊受怕,我实在是太没用了。你不用担心,只是打擂台而已,不一定会输的……” “你又不是专业的拳手,那些人下手那么狠,如果输了的话……” “那样不是正好,我死了,你就可以带着叶楠走了。林向晚,你在担心什么?”楚狄把手挪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林向晚。 是啊,她在担心什么。他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他死了,他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叶楠离开,不用再担心以后有人会对她纠缠不休,日后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再也不会有人会在民政局门口挡住她,让她下不来台。 可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仍是放不开。她这是怎么了? “伤成这样还有心思调戏我?”林向晚薄怒,抬了手想往楚狄胸口招呼过去,但手势在下落的过程中就自动地卸去了力道,落在楚狄身上轻轻地,就像一片羽毛,“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比赛吧。百里佟怎么那么坏,把你折腾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想要的又不是我能给的好处,他只是想让我难受,让我尝尝他现在的滋味罢了。”楚狄微笑道,看林向晚的目光愈发放肆,“你还没回答我,你在担心什么?” 林向晚咽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谁说我担心了,祸害活千年,你需要我担心么?赶快起来,别像小孩似的撒娇。”她胡乱地分辨着,就想离开,楚狄却用力地拉了她一把。 林向晚没有防备,随着男人的动作跌进他怀中,她想要挣脱,楚狄却用双臂环紧了她,“医生说我的肋骨已经裂了缝,你再用力的话,恐怕真的要断了,你要是想要我的命,就动动看。” 第52章 长大的代价 骨裂因程度不同,也分为几种,但无论是哪一种,如果演变成骨折都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林向晚感觉到自己的手肘如今正抵在楚狄的伤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立刻就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轻则她会让他疼上十天半个月,重则…… 但是自己真的要做这个决定么?伤了他,他就不能上台了,这事儿没完没了地拖下去,只会变得越来越麻烦,可如果放任他继续这么下去……就像是给一个明明不乖的小孩子尝了糖果的滋味,等下一次,他会不会还拿这一招威胁她? 林向晚一时的犹豫,却让楚狄有了可乘之机,他用双臂缠紧了林向晚,嘴唇温柔地盖在她的脖颈处低语,“我知道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今天钟昆已经把我修理得够呛了,你可以等明天再下手。” “钟昆?我还以为你今天已经去打擂了。”听到熟人的名字,林向晚心里莫名轻松了许多,只不过一时放松的后果就是使感觉愈发的敏感,楚狄的唇弄得她后背又麻又痒,像是生了疹子一样,止不住地想要去磨蹭。 楚狄见她耳后绯后,一副想逃又不能逃的模样,忍不住笑容更盛,“当然,你以为那些打坏拳的都是三脚猫么?他们的水平恐怕不在钟昆之下,只不过钟昆走得是行家路数,他们都是野路子罢了。如果我今天上去的话……你恐怕就看不到我下台了。” “你也知道钟昆走的是行家路数,他去打比赛或许可以,但那些打黑拳的可都是玩命的……你确定你能赢了他们?”林向晚不禁担忧,不知H市的黑拳是怎么规定的,是不是不死不休,但如果赔率大的话,恐怕也不能善终。只是练习就像是被人痛揍了一顿,若等到真的上台那一天,还不知道是怎样惨烈的场景。弄不好,真的会出人命吧? 楚狄倒不像她想得那样多,用一只手玩着她的长发道,“总比不练要好,临时抱抱佛脚总是管用的,如果万一我不行了……你千万别去求百里佟,百里佟未必想让我死,或许只是想让我疼,你不去求他,他出了气也就算了,你要是去求他的话,他这人喜怒无常,没准到时候他真的会动了杀心。” 楚狄一句话,正中林向晚的红心,她刚刚还在想,要是他真的被人打得稀烂,她要不要让百里佟放他一条生路,看在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可听楚狄这么一说,林向晚立刻倔强地回嘴道,“谁要去求他,你被打成什么样子,关我什么事?” “好好好……就当我自做多情……”楚狄微笑告饶。 天气很热,两个人抱在一起并不舒服,皮肤紧紧地粘在一起,汗水都淌到一处去,却有种异样的亲密感。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男人和女人就是像这样联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太过亲密无间而惹恼了上神,最终被一剑劈开。所以现在相恋的男女,总是动不动就连搂带抱,因为他们的身体在彼此思念对方,就算隔了千万年的时光,也无法阻挡这种本能。 林向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开始觉得别扭,觉得就像是被一只大火炉包围着,后来身体慢慢地就习惯了那样灼热的温度,以及男人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呢喃,她已经分辨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或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就好像,要将她的名字,刻在他的血肉中一般。 * 因为林队长实在太忙,不能天天盯着林向晚跑圈,所以监督林向晚锻炼的任务就落到罪证组的一位兄弟头上。 那人也是H大毕业的,说起来算是林向晚的师兄,师兄比队长可要好说话的多,林向晚练累了他也不催她,只是笑咪咪地坐在一旁等她喘均一口气,然后递过一听可乐。 “练得这么辛苦,看来你们法医也不是好当的。”罪证组的师兄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柔声道。 林向晚嘿嘿笑了笑,“听说再过两个月,全队都要体检,到时候你们罪证组也跑不掉。” 林队长发了话,说她这次集训算是秘密任务,不能对任何人说,林向晚心里虽然觉得这事儿挺扯淡的,但也不敢冒着挑战林队的权威去说三道四。 眼镜师兄挑眉,挥舞了一下自己十分清瘦的弓二头肌道,“真的?假的?那我岂不是也要和你一起开始跑圈?” “可以啊,未雨绸缪嘛,总比你到时候乱了阵脚要好。”林向晚巴不得多拖一个人下水,十分卖力的鼓动着。可惜眼镜师兄并不上当,站起身又坐下,“呵呵,反正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不着急,你先跑吧,你今天还差一千多米。” 林向晚咬牙切齿的扭头泪奔了。 看着林向晚跑完两千米,眼镜师兄与她在局里练习场外挥手作别,林向晚揉着僵硬发酸的肌肉,打了车子直奔市柔道馆。 钟昆自从退役之后,没事的时候就在那里做免费教练,每当他出场的时候,就会有一群少女应授团在场外尖叫,弄得柔道馆像是演唱会现场一般。 钟昆以前也在这里训练过,训练时候也有少女尖叫,那时候他总是笑,一边红着脸笑着一边把陪练像是扔麻袋一样扔出去。 现在陪练变成年轻队员,虽然仍难逃当麻袋的命运,但钟昆却再也不笑了。 少女们都说,她们的微笑柔道王子长大了,深沉了,更有魅力了。但只有当事人明白,长大的代价是漫无边际的疼痛。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一辈子也不要长大,他希望一辈子做个大胃王,而他喜欢的女人,总是坐在他对面,温柔地望着他,给他夹他喜欢吃的菜…… 林向晚此去,并不是为了见钟昆。 众所周知,市柔道馆是楚氏在两年前新建的,场馆完全按照国际标准建造,H市的重要赛事都选在这里进行,但众所不知的是,在柔道馆的偏门,从那里往下走两层,会是另一番天地。 地下拳场里,血液与汗水交织的味道,让林向晚有种切肤的熟悉感。 重拳击打在肉体之中,会发出沉闷的声音,血花飞溅,带着绝望凄凉而惨烈的美丽,痛苦的**声,以及骨骼破碎的瞬间发出的清脆声响,都将人们隐藏在心灵深处对暴力与血腥的向往激发出来。 这庞大的地下王国,之所以百禁不忌,就是因为它有它存在的理由,每个人都需要发泄,有的人选择在KTV唱个通宵,有的人选择在自助餐厅自暴自弃,而有些人,他们发泄的途径只有一种,那就是看别人流血。 争斗是男人骨子里的天性,从远古时期,他们就依靠这种手段在氏族里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获取女人的芳心,到了现代社会,商战代替了拳头,变得更加隐秘,也更加高级,可他们无法掩藏自己内心的欲望,与性/欲不同,这种对暴力的渴望无法通过任何别的途径来派遣,不能亲自动手,就要看别人动手,当别人的血液崩出,生命濒临枯竭时,他们就会觉得莫名的满足。 所以说,看一个男人,千万别看他的穿戴外表,因为穿得再好,也难以掩饰其禽兽的本性。 不是拳赛时间,可拳场里却一点也不冷清,每个拳台上都有教练和他的弟子们在争分夺秒地训练着,就连拳台下面,也挤了一些人。目光敏锐的地下经济人,会在这些初出茅庐的新面孔里,寻找可以替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下一界拳王。 林向晚径直走到拳场最里面的练习台,钟昆坐在台下,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啤酒,看见她,就朝她晃了晃瓶子,算是打过了招呼。 林向晚走过去,一路上不知踢倒了多少酒瓶子,钟昆见她走近,就拉着她坐到自己身旁,“我押他一百块,会赢。” 男人呼吸之间都是酒气,楚狄在台上正在和人对打,没功夫管台下发生的事情,林向晚皱了皱眉,“你喝太多了。回去吧。” 钟昆竖起一根指头在她面前摇了摇,“没事,晚上还要就会客户,现在多喝一点,晚上他们就不好意思再灌我,啤酒喝不醉人的,白酒可就不一样了。说说,你押不押。” 林向晚摸出了钱包,直接拍在钟昆身上,“押,不过我押他输。我要是说中了的话,你和他都给我好好滚回家。” 话音一落,楚狄就被陪练用一计左勾拳打倒在拳台上,他趴在台子上,气喘如牛,拍着台子示意今天到此为止。钟昆脸上怏怏地,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又不是小年轻,三十多年的人了,昨天练习的伤还没有好,今天又上了台,拖着那样满是伤处的身体还想打赢别人? 就这两个人,一个酒鬼,一个急于求成,还想打赢别人?林向晚开始有些绝望,把钱包又拿回来,面无表情地把钟昆架起来,“你要是能站起来,就自己走,我一个人可照顾不了你们两位大爷!” 第53章 他的对手 “不用你,不用你,我能照顾他,他是我徒弟,我怎么能让别人照顾他。”钟昆摇摇晃晃地站着,说话的时候手臂像是钟摆似的甩来甩去,林向晚刚一放手,他立刻就跌回到椅子中。林向晚再想去拉他起来,他却干脆赖在椅子上,抱着头道,“我没醉,你别让我回去,家里空荡荡的,我不喜欢,我没醉。” 若喝酒的人说自己没醉,那八成就是醉到一定程度了。 林向晚拿他没辙,转而看向台上,楚狄大概被练惨了,过了这么一会儿,只是将身体翻转过来,但仍是没能爬起来。和他陪练的是位年轻的小伙子,他朝林向晚笑了笑,“嫂子放心回去吧,师哥和师兄我都会平安送回家的。” 这样也好,反正靠她自己,这两尊大佛她哪个也搬不动。 林向晚决定甩手不管,她本是心血来潮,想看看楚狄练得怎么样,现在看见了,再沸腾的心血也都冷了一半。 “他这样上台,会死的。”快要走出拳场,林向晚听到自己身后有人漠然开口。 林向晚倏地回头,看见徐云起从看台的阴影里起了出来。 有段时间没见,他倒是没什么变化,仍是一身利索的短打,合体的T恤紧紧地裹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的线条。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向晚微微有些尴尬,那天和楚狄离开之后,她一直想和徐云起好好谈谈,发生过的事情就不说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大风大浪她都经历过,徐云起对她的这点欺骗和伤害根本微不足道,更不要说,这么长时间他还一直在维护她们母子俩。真正让林向晚不解的事,在楚狄与他解约之后,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楚狄给了他一笔钱做为报酬,他其实可以放手远走高飞的,可他不但留下了,还执意找到了她,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在这儿打拳,但是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来看楚先生练习?”徐云起似乎是不想谈自己的事情,他三言两语地回答了林向晚的提问,接着又把问题转移到她身上。 林向晚点点头,“他惹了点麻烦,下个月也要上拳台了。你说他会死?” 手术台上林向晚是专家,她说能救的,十之八九都能救活,阎王也别想从她手里抢人。可是拳台上,徐云起就是王者,他说楚狄会死…… “他体质不错,基础也很好,但是年纪大了,干这种行当的,拼得就是年轻,年纪大一岁,赔率都会增长很多。再加上他身上有旧伤,还不肯好好休息,让对手掌握了他的弱点,想活命就很难了。”徐云起站在林向晚身边,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她,“出去走走吧,这地方不适合你。” “你忘了我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没有这种地方,也就没有最初的我。”林向晚对他微笑,“我总觉得自己其实骨子里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否则的话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再怎么落魄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讨生活。以前我师兄总是说我,为了赚钱什么也不顾了。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喜欢这种地方,在这里人们的欲望都是**裸的,不带掩饰的,我不需要去猜任何人的想法,我只要提问,他们就会老实的回答。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攥在我手里,他们在拳台上再厉害,受了伤也要来求我,这种手握重权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舒服。” 林向晚说着,朝徐云起吐了吐舌头,“看我,和你讲了些什么。” 和楚狄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沟通总是有些磕磕绊绊的小问题,那是源于根深蒂固的历史问题,让她和楚狄都没办法完全地信任对方,而和沈士君在一起的时候,林向晚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去依靠,负低做小,因为沈士君在她面前代表着某种力量,让她不得不遵从。 只有和徐云起在一起的时候,林向晚才觉得真正的平等,他们两个人谁也不用去迁就谁,因为他们没有过往的牵绊,但由于性格上的共同点,又使他们可以充分的了解对方的思想,就像是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她不用担心对他说出这些话,第二天就会传到别人耳朵里,他也不会拿出长辈的姿态来要求她,因为他知道,她性子里根本就是不服管教的。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你现在可以和我商量一下封口费的问题。”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徐先生,你看着办吧。不过我可警告你,我最近饭量见长,还拖家带口的,你要真收了我,恐怕会砸在手里的。”林向晚做了个鬼脸,徐云起没绷住,也笑了,抬手揉了揉林向晚的头顶,“我倒真想砸在自己手里。只可惜……” 记忆突然回转到了他和她一起去民政局的那一天。林向晚一怔,徐云起也感觉到了什么,手停在她的头顶,半天没有动,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远处的拳台上,传来各种各样的惨叫声,林向晚缩了缩肩膀,头顶逃出了徐云起的手掌,“这里还真不是个聊天的好场所,出去吧,我请你吃喝汽水。” “钟昆是个好老师,但并不适合楚狄,楚狄是从野路子练出来的,钟昆的训练方法对于他来说,太死板了。他应该找些最近拳场热门的比赛看一看,现在的拳手可不比当年,背地里做什么手脚的都有,上周我遇到一个,在拳套里藏了电极,电量大了可以电倒一头牛……”徐云起把两个汽水瓶放在一起,不知怎么一摆弄,两个瓶盖就齐齐地掉下来。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出事?”林向晚来不及赞叹他这一手绝活,心被提了起来,她想起在芝加哥的时候,艾瑞克就曾经被人藏在拳套里的刀片伤过,伤口十分恐怖。现在科技昌明,迷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与时俱进了。 “要是有事,我还能站在这里?”徐云起把可乐瓶递过去,“笨蛋,你忘了我是打什么擂的?” 徐云起打得是生死擂,从拳台上能下来的只有一个人。林向晚以前见识过他的本事,只不过那些回忆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在国内也有这种比赛?我还以为这边会好很多……没想到……”听徐云起这么一说,林向晚不禁想到楚狄,他要打什么样的台子?虽然他说百里佟不想要他的命,但她总觉得这事太过蹊跷。 “有钱赚,再危险的事情也有人愿意做。像我们这种人,命总是不值钱的。”徐云起像是自嘲似的轻嗤一声,“一个倒下去,还有排着队的想要来送死,人人都以为自己可以一擂成名,根本不在乎输了会怎么样。” 此刻的徐云起,就像是一位阅尽千帆的老人,眉眼之间尽是沧桑。林向晚听得心得很不舒服,微怒道,“别胡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别人的命我不知道,你的命是珍贵的,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不能不珍惜它!” 若是他以前受伤,她或许还能替他医治,可是现在……其实很想劝这个男人,离开这个行当,以他的身手,不管是做什么只要肯吃苦都有出头之日,但劝阻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她和他是在一起的,那么她劝他,他一定会听。可是现在他们俩,有什么关系呢? 林向晚的眉头紧蹙,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是这副表情。徐云起看了她一会儿,低头笑了,“知道了,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下个月再打最后一场,我也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儿?” “我年纪也大了,总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去哪还不清楚,或许会回小村吧。哦,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自从我离开之后,村子开始重建,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恢复了当初的规模。蓝朵的一位远房表哥现在当了村长,让我回去帮他管村里的事。” “那恭喜你,要当官了。”上一刻,还想劝他离开,但现在听到他真的要离开,林向晚又不免忧伤。毕竟是个差点就要和她过一辈子的男人,虽然她一直没有摸清,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同意她那么慌张又荒唐的请求,但他没有拒绝她,给足了她面子,就光是这一点,就值得她感激的。 “林向晚,对不起。我知道我欠你一个道歉,也欠你一个解释。但我现在不想说。或许有一天,我会写信告诉你。我只想说,没能娶到你,我觉得很遗憾。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重新再组建一个家庭,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一定是我的第一选择,因为你够坚强,让人不用为你担心,不过你也要记得,别太强了,否则男人会以为你不怕被伤害的。” 气氛变得有些伤感,好像他马上就要离开一样,林向晚深吸口气,“说得我像个男人婆。你既然要走,也就别老想着欠着我的事情了,你不如告诉我,如果想让楚狄取胜,他应该怎么做。”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那意味着拿我的命换他的命。”徐云起笑得极温柔。 林向晚不懂他什么意思,徐云起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他擂台上的对手。就是我。” 第54章 只有天知道 “老徐,你开玩笑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向晚的表情呆怔,想要从徐云起眼中看出他只是在说笑,但徐云起目光冷漠透着一股子渗人的感觉。 “难道我不配做他的对手?”徐云起挑眉。还特意用手拍了拍自己强健的胸膛。 林向晚听着从他胸膛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心惊肉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他打不过你的……” “选对手不就是要选个打得过的好欺负的么?生活又不是电视剧,一定要挑个自己打不过的,让亲者疼仇者快,有什么意思?再说百里佟先生是位很大方的客户,而我自己……也觉得应该把以前的旧帐和楚先生算了算。” “你和楚狄还有旧帐?我以为你们合作得很愉快。" “最初或许是这样的,但后来……夺妻之仇,不得不报。” 徐云起最后一句话,把林向晚差点给咽死,她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觉得我没这么大的魅力。” “那是你低看了你自己。没有一个男人会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把未婚妻抢走,还无动于衷,林向晚,你太高估我的涵养。”徐云起说着走身,手臂一扬,空掉的可乐瓶子就被精准地投在垃圾筒里。 “杀了他,这仇就算报了?老徐,你说这话胡弄年轻小姑娘或许可以,但别拿这种话来胡弄我,我从来也不认为自己低估或者高估过自己,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没你说的那么重要……”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如果你不重要,我又何必煞费苦心的找到你,而不是像别人那样在清明节的时候往你坟上送一束花了事?林向晚,不是所有人都在心思挂在脸上,至少这一次,你没看透我。” 他说话的时候,用了一种林向晚听不懂的语气,陌生而危险。林向晚突然觉得自己以往对于这个男人的看法,其实都是不对的,原来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藏在黑暗之中,不能轻易视人的一面,只等着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人来一下子…… 林向晚觉得害怕,她倒退了几步,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害怕了,因为值得她害怕的东西或者人已经不够了,可是在面对这样的徐云起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他拥有怎样的实力,他在拳台上犀利的出拳以及他沉稳的作派,都是楚狄无不能及的。 徐云起也看出了她的惧意,他有些抱歉地将双手插进兜中,对林向晚温和地笑了笑,“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害怕我。我只是想让你做好准备,拳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希望你别怪我。” “难道真的就要走到这一步?就没有缓和的余地?”林向晚不死心,她总觉得楚狄和徐云起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把对方逼上绝路。可她不明白,男人的尊严是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徐云起背着阳光,缓缓地摇了摇头,“怎么缓和?你可以重新嫁给我?时光能够倒流么?” 这问题的答案,他们都知晓,就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绝望,时光无法倒流,徐云起也绝不会轻易的放过楚狄。 台拳相见,是必然的,到时候谁生谁死,就只有天知道了。 * 林向晚没有把自己和徐云起的这番对话告诉楚狄,因为不想再给他增加压力,他每天的训练已经够让他吃不消的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到底不比十几岁就在拳台上摸爬滚打的那些小青年,楚狄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别说是受了几拳,就算是骨折,大概有个十天半个月也能痊愈,可是现在,脸上被钟昆揍青的那一块,一直都未消退。 人年纪大了,身体越疲惫,心灵却越敏锐。他清楚的感觉到林向晚的焦躁,但对她焦躁的原因又不得而知,所以他唯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以免两个炸药桶磨出火花,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H市的古玩界也出了一件大事,百里家要将几件传家宝拍卖的消息,在古玩老饕之间不径而走,人人都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度,直到百里佟亲自出面确认。 林向晚扔下当天的报纸,走到窗前,深深地吐了口气,财经与娱乐版的头版头条,都是百里佟那***不动的冷漠脸庞。 “H市好久没有这样的宴会了,只怕到时候全城的交通又要堵塞。不过不知道百里佟要拿什么东西出来卖,倒还真想看一看。”楚狄从地上捡起报纸,草草地扫了一眼,今天是周末,叶楠到棋院练棋,林向晚不用再苦逼的跑圈,他也特意向钟昆请了一天假在家陪她。 林向晚头都没回一下,嗤笑了一声,“他拿出来的肯定是以前许明翡最珍爱的,他想凭这种方法激许明翡出现,真是太幼稚了。” “你这么确定她不会来?”楚狄故意拿话挑她。 林向晚回身横了他一眼,“要不要赌一赌?” “你有办法进去?”百里佟恨透了他们两人,这种盛世宴会当然不可能给他们发请柬,楚狄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故意和林向晚挑衅,可他没料到的是,林向晚却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客厅茶几的下层翻出两张黑底白字的卡片丢到他面前,“不知道苏师姐从哪里搞来的,说是要带我去开荤吃大户,我嫌百里佟的脸太臭,就一直放在那里,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想去见试一下了,等到时候他费尽心机,把宝贝都散尽,却等不到许明翡,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 林向晚自来信奉人不惹我,我不惹人的信条,但人若是要惹了我,我又惹不起的话……看看笑话总是可以的吧? 一个百里佟,让他们几个人都过得不痛快,那么他不痛快的时候,她又怎么能缺席呢? 林向晚一直觉得自己手术后并没有发胖,但在卫生间里连试了几件原来的小礼服,发现不是拉不上拉链,就是撑开了线之后,她才对自己的体形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她以前竟然这么瘦,像是传说中的芦柴棒一样。真不知道楚狄对着她这样的身体,连她自己都嫌弃,他到底能生出什么欲,望。 “还没有好?要不要帮忙?”正想着,卫门间的大门被人轻叩了两下,楚狄在外面等了许久,自己已经穿戴整齐,但一直没见林向晚出来,他有点不放心,就进了她的卧室。 “再等十分钟,马上就好。”林向晚咬牙切齿的答着,深吸一口气,将一件乳黄色的抹胸小晚礼套在身上。很好,只要不多吃东西,吸着气不放的话,估计这衣服可以撑一个晚上,林向晚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提气开门。 楚狄见到她的时候,却微微一怔。这件衣服……是他初见她时,她最喜欢穿的一件,后来她和他在一起,日渐消瘦,这件衣服也就被束之高阁,他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她穿这件衣服的模样,没想到。 “不好看?有问题?”林向晚见楚狄瞧着她挪不开眼睛,心里有些忐忑,她像一只冬眠的蝉,已经很久很久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穿上这种衣服,再套上高跟鞋,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让她有种陌生的惊恐感。 她一直不知道那些宴会达人为什么如此热衷这种社交活动,太多的人,太多的流言,只让她觉得不安,她喜欢将自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可宴会里的灯光太亮,让她无形遁逃。 “不会,很漂亮。只是……”楚狄伸手,手指轻轻地划过林向晚裸露的肩头,最终停在她的胸口,那里有一道巨大丑陋的伤痕突兀地出现,楚狄每每看到他,总会觉得心惊不已。 他这几天一直戴着拳套练习,手指尖被拳套磨出了薄薄的茧子,划过她皮肤的时候,似是带着一串微弱的小火花,林向晚打了个机灵,不着痕迹地向后避了避,“哦,没事,把头发放下来就好了。” 如瀑布般的长发从脑后倾泄而下,她用手随意地整了整,抬起头朝楚狄微笑。“这样就好了。” 楚狄看着她恬静的笑容,竟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他好像又见到了当年的那个她,躲在僻静的阳台上,像是个迷路的公主,不染铅尘。 那一年,如果他没有心怀不轨,他们的相遇或许会谱出更美好的故事吧?如果他有和她相当的家世,就像沈士君一般,在她不幸福的时候,他也能拉着她的手,将她拖出泥滩,而不是把她推落云端吧? 可是世间从来也没有如果这种事,所以他更珍惜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就算知道她和自己在一起是不甘心不愿意的,就算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希望只是如镜花水月一般经不起敲打的,但他仍是不悔。 不悔当初做过的任何事,更不悔如今做出的决定,哪怕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己今日的决定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仍是,不悔。 第55章 只是逃开他 百里山庄林向晚曾来过一次,百里佟这人虽不是什么好货,但百里山庄的景致却是极好的。整座山庄坐落在H市中最高山峰之上,每天迎着第一缕阳光,可鸟瞰H市全景。 百里山庄的风光之好,以至于许多摄影公司都会在早春三月驱车前来,带新人拍婚纱采景,百里佟对于那些像麻雀一样的年轻男女十分烦燥,但许明翡却很欢迎他们,如果是花开的季节,她还会亲自采一篮鲜花送给他们,不用钱财回报,那些新人的笑容与称赞,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奖赏。 现在许明翡走了,山庄里的景色没有变,但整个庄园都像是失去了灵气,总像是少了些什么。 如果是许明翡在,遇到这样大型的宴会,她一点会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将山庄每一处角落都打点得精致可人,可她不在了,那些公关公司的人拿钱办事,可就没那么上心。 楚狄的车子驶到山庄前,在停车场徘徊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等到泊车的小弟,最后林向晚在车里被衣服裹得实在受不了,跳车先逃了。 拍卖会还没开始,舞池里已经挤满了脑满肠肥的中年商人以及他们年轻得几乎可以做女儿的情人,林向晚从侍者手拿过一杯香槟,身姿轻盈地向着场中的熟人打着招呼。 钟昆和钟悦站在舞池的对面,姐弟两一身黑白配,身材硕长,看起来十分利索,只不过因为两人的气质都是冰冷型,一眼扫过去温度都会降十度那种,所以有些对他们倾慕的少男少女,也都只是远远地看着,没人敢过去瓜噪。 而沈士君那里的情形正好相反,沈大妈身边密密麻麻地被包围了不知多少春心荡漾的少女,人人眼中桃花泛滥,看他就像是看一块刚出炉热气腾腾的芝士蛋糕,恨不得亲自咬一口才好。难为沈士君的涵养那么好,此时一张俏脸也拉成长条茄子,冷汗从额头暗自滴落,林向晚怀疑他后背的衬衫,都已经被汗湿透。 遥遥地看见了林向晚,他算是透了一口气,但无包围群实在太庞大,任他左右突围几次,都没能成功。 林向晚见沈大妈腹背受敌,将衣领向下扯了扯,又把胸前的浑圆挤了挤,然后义不容辞地冲了过去,救佳人于水火。 “咦,小君君,原来你在这里,这些鸡鸡鸭鸭的都是谁?为什么缠着你不放?难道她们不知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么?小君君,她们好讨厌哦,我们不和她们在一起好不好?”林向晚一手拨开少女,挤到沈大妈身边,以标准的艳妇造型依偎在沈大妈怀里,沈士君身体一僵,然后脸上露出即尴尬又欣慰的笑容,道,“你怎么过来了?这里空气不好,我一会儿带你出去。” “沈大哥,他是谁啊?”离得沈士君最近的女孩子,一头直直的披肩,身上是夏奈尔的新款长礼服,及地的裙摆着绣着粉色的蕾丝花边以及珍珠,整个人看上去甜美又梦幻,就像是迪士尼店里造价昂贵的芭比娃娃。 林向晚轻瞟她一眼,嗲声嗲气地开口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胸都没长全,就学会对别人的男人纠缠不清了?啧啧啧,小君君,你最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妹了对不对?” “你!你这个老女人!你什么意思!你是谁啊,和沈大哥这么亲密?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你?!”小姑娘估计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拂过心意,如今被林向晚捉住痛脚立刻炸了毛,面颊通红, 沈士君知道林向晚想玩,但又怕她玩过了火,自己没办法收拾烂摊子,于是就点点头,把事情揽过来,“她是我师妹,我们一起长大,也就是你们总喜欢说的青梅竹马,庄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年纪差太多了,你爱玩的我可能根本就不懂,我老了,太青涩的也吃不消,还是师妹最贴心。”他说着,顺手在林向晚的背上捏了一把,示意她见好就收。 林向晚强忍着笑,把头埋在沈士君怀里做较弱状,“哎呀,这里的空气好浑浊,我不能呼吸了,小君君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沈士君向两旁目光喷火的少女们一边点头致歉,一边挽着林向晚冲出了包围群。 出了舞池,到了僻静的地方,林向晚立刻精神抖擞,噙着玻璃杯,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师兄,没想到你这么抢手,十八到八十通吃。” “别胡说,你什么时候见到我吃过八十的?”沈士君摇头,只觉得脑袋一个赛过两个大。 在场的这些女孩子大多是以前就对他有好感的,知道他订婚之后,玻璃心碎了一地,现在又听说他取消了婚约,于是纷纷死灰复燃。因为都是沈家老朋友的女儿,有世交在那里,沈士君不好说什么,拒绝几次无效后,也就懒得再解释了。只不过周末的时候连沈宅也不敢回,回去就要面对一屋子莺莺燕燕。 这一回让她们碰了软钉子,以后情况会好一些吧。 “没见过又不代表没有。”林向晚坏心眼的说,用肩膀挤了挤沈士君,“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啊,莫洛洛你说你不想娶了,可你总要娶一个吧,要不然搞得全市怀春少女心思萌动,到时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你可造大孽了。” 沈士君觉得莫洛洛偷画这事儿是因为她品质道德有问题,所以不能娶她。但林向晚却觉得事情没他说得这么严重,人生在世,谁还没个缺点,莫洛洛虽然偷了画,但又没把它卖给别人,而且到底是她动的手,还是她那两位姐妹从中掺合,还是另说。在被沈士君发现的时候,她比被警察发现了还要害怕,不用沈士君开嘴赶她,自己就吓跑了,到现在都不敢出现,只偷偷给林向晚发E-mail,旁敲侧击地问她沈士君的近状如何,这样单纯可爱的女人,到哪里去找? 如果说莫洛洛是不能娶的,那自己不就更不能被娶了?林向晚扪心自问,她对楚狄做过的事情,逼人倾家荡产,逼人母子成仇,逼**离子散,可比莫洛洛严重了一百倍。 沈士君知道林向晚心里向着莫洛洛,但他实在不想谈这事,每每想到那个哭着求他,让他给她一个机会的女孩子,他心里总是怪怪的。于是他干脆把话题扯远,“谁说我一定要娶个女的,你们再揪着这事儿不放,我干脆搞基算了。” “呐?”林向晚目瞪口呆,没想到师兄会如此豪放,趁她发呆的时候,沈士君把她的脑袋扭到一旁,“有功夫管我的闲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吧。” 楚狄站在大厅的入口处,目光炯炯地射过来,大厅里巨大的吊灯散发出橙黄色的暧光,却像是无法温暖他。他穿着一件合体的西装,如一柄出鞘的军刀,站得挺拔而坚定。他看到了林向晚偎在沈士君怀里撒娇的样子,他告诉自己她只是在和他开玩笑,他们没有男女之情,他们只是纯洁的友谊,但是他.妈.的,她为什么看他的时候从来也不会露出那样甜腻的笑容?为什么在他接近她的时候,她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的逃开了?!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因为这种无谓的事情而动怒,可他越是努力,就越悲哀的发现,他骗不了他自己。 于是他只能别过头,强迫自己不要看他们,否则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林向晚把目光调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楚狄转身而去,他坚毅却孤独的背影,很快就被大厅外的黑暗所吞没,林向晚觉得自己心间一疼,好像有粒看不见的细砂落到了她心头最嫩的地方。 舞池外的乐队停下奏乐,银勺敲击着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音,拍卖如期开始。 一件又一件举世无双的玉器宝物,被身着牡丹花色旗袍的女子双手捧着献到众人眼前,舞池里聚集的众人发出如海潮般低低的吸气声与赞叹声,这些玉器集了天地之精华,如有灵性一般,吸引着众人的眼球,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高价被拍出,而林向晚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丝宛如哭泣般的幽叹。 那是它们,悲伤心碎的声音。 因为被心爱的主人抛弃,因为再也不能被真正了解它们故事与过往的人摩挲,因为……再也见不到她。 随着拍品一件件地成交,百里佟的脸色却愈发地变得难看,这些都是她最最珍爱的东西,她为了这些宝贝连命都可以不要,他曾经嘲笑过她,说她以后就是死,也肯定是和它们死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却在众人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计耳光。 这些宝贝再难得,对凡人来说再稀罕,价值连城,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情。她如果想要,可以拥有更多,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就会她根本不会在乎他一样。 第56章 爱如刀头舐蜜 最后一件拍品,是一块由红白绿三色组成的翡翠。在行家口中,这种货色被称为福禄寿。 福禄寿并不是所有翡翠里最珍贵的,但这一块却被安排在做了拍卖会的压轴拍品,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整块玉没有经过任何人工雕琢,浑然天成,在深深浅浅的绿色的背景下,经过万千年演变的翡翠枝叶舒展如绿潮云蔓,细密如血般的红色滕条上开出一朵朵皎白如月魄般的花朵,浓墨重彩,让观者几乎忘了呼吸。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拍卖现场立刻人声躁动,就像是一滴水落到热油里,买家手中的竞价拍一次又一次地被举起,加价声几乎吵破了整个大厅。 林向晚退了出去,这样的环境她并不喜欢,看着许明翡心爱之物被人争抢,自己却没能力帮她留住一样,实在是心中有愧。 只不过那些东西的价格,早已超出了一般人能接受的范围,别说是今天的她,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楚狄,未必都收入囊中。 月亮很好,如银盘般在云朵中时隐时现,林向晚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前行,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小白房子前。 见到那栋房子,她微微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见许明翡,就是在这儿,她那样狼狈却掩不住浑身的光华,似明珠于瓦砾间,让人不禁怜惜。 这所白房子,原是一座中世纪洋人修建的小教堂,整片山都被百里家卖下后,这里便改成了一座装饰用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贮物屋,教堂里原有的圣像都被许明翡捐给山下市里的教会,但房子内部的装饰并没有改变,绘着圣母与圣子的彩色玻璃窗,还有纯欧式的建筑风格,都给在这里休息的人一种极静谧的感觉。 林向晚背靠着椅子坐下,舞池中的喧嚣与此处的宁静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对比,她仰头看着房顶上精致的天使绘画,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她以前也最喜欢来这里,小时候家里请了老师,她做不出题,老师就要犯她打手板,她挨了打,就会逃到这里偷偷的哭,那时候我和泽只要找不到她,就会来这儿。”百里佟手杵着拐杖,缓缓地走了进来。 林向晚眉头微皱,但并没有起身。 “大厅里那么热闹,你为什么不去?” “你不也没在?身为主人却偷偷跑出来,不太好吧。”林向晚回嘴道,这里的环境太好,她不想和百里佟吵,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这儿,谁也别说话,互不干扰。 百里佟又向前走了几步,在离林向晚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他把手仗放到一旁,手掌按在自己僵硬坏死的膝头。“我虽然是百里家的主人,但我没有义务留在那里陪那些无聊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拍卖这些东西的真识意图吧,林向晚,许明翡没什么朋友,你说的对,百里家就像是养大象一样,将她的终生都圈养在这个家族里,为了保持对百里家绝对的忠诚,她不需要朋友,她只要我们就可以了。可是你对她来说却不同,你算是她人生里第一个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什么没来?那些东西,都是她亲手挑回来的,有些石头,是她亲手雕琢而出。你没雕过玉吧?那可是个手艺活,没有几年的时间,足够的耐心,别想雕出一块好东西。她以前最看重的就是那些,可她为什么都不要了?她为什么不回来?她曾经用命换回来的东西,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百里佟是个傲慢的人,他的傲慢甚至比楚狄更甚,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他是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但他现在却像是只被打败的公鸡,头微低头,整个人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懊恼。 “你问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自己不明白么?”林向晚叹口气,“你以为她真的在乎这些东西么?若不是为了你,她又何必让自己变成爱财如命的人?百里佟,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她连人都不要了,又怎么会要这些身外之物?今天别说是你把这些东西给卖了,就是你把它们烧了砸了毁了,她又会多在意?她当初百般隐忍,倾尽所有,只是为了你,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你知道对于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钱?珠宝?美衣华裳还是万人瞩目?没错,那些我们确实都喜欢,但我们更希望能有个人懂,真心在意我,喜欢我,可以为我遮风挡雨,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富有时我们一起逍遥,贫寒时我们不离不弃,人生匆匆,但因为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就连死都可以不怕,但是……” 但是那个人,他为什么偏偏总要在她满怀希望的时候让她绝望,又在她绝望了之后,对她递出橄榄枝。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她又是谁? “你那么做,只不过是凭着她喜欢你罢了,她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对她来说,连最便宜的石头都不如。” 百里佟默默地听着,他没有像往常那般颐指气使地打断林向晚的话,也没有因为她话里的尖刺而暴怒,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就好像林向晚说的并不是他。 “难道真的就不能再挽回。”一直到林向晚停下许久,百里佟才开口问。 林向晚闭上眼,缓缓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一定要到事情无可救药,你们才想到挽回,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做好每件事?你们做生意不都是很能耐么?为什么事情一扯上感情就要变得如此愚蠢?她说她和你是血亲,这样的关系,你打算怎么挽回?**这种事,对许明翡来说实在太刺激了,我建议你要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计划,还是不要想着挽回她,就让她从此远离你,自生自灭,也好过你们搅在一起,让她痛苦的好。” 那歌里怎么唱的来着,对你最深的爱是手放开。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扯淡罢了。 能放手的爱,一定不是深爱。 除了这个人,再没有人可以给你救赎,那些漫长的夜,你唯有一个人度过,这样的放开,谁能如此洒脱选择? 远远地,听见舞池大厅那边传来激动的人潮声,大概是最后一块拍品有了新的主人,只是不知花落谁家。林向晚朝教堂外看去,月光银白地洒了一地,像是下了一场大雪,除了萧瑟,什么也没有。 明明是盛夏季节,却因为和这个人的一场谈话而变得寒冷,她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额角,想要离开了。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百里佟也跟着站起来,“许明翡小时候,有位婶婶家的养的狗生了小狗,她说喜欢也想养养看,我就替她要回来一只,后来有一次我出远门,等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她手上多了一道疤,一问才知道,那只小狗和她玩的时候,无意中咬伤了她。于是我就让人把狗打死了,扔了出去,然后告诉她真相。许明翡因为那件事,很久很久都没理过我,我知道她一个人哭了许久,但我都没有劝她。后来长大了,有一次她问我,那只狗明明已经养熟了,不会再咬她了,为什么我还要那么做,而且我就算是做了,也可以骗她,说狗丢了,或者病死了都行,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我对她说,这世上只能有一个人伤你,那就是我。如果我不能24小时随时守在她身边保护她,那我就会把所有对她不利的因素都消除掉。我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做到让一切对我,对她,对我们不利的可能变成不可能。所以你说宁可她远走高走,不再觉得痛苦,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不可能!” 百里佟斩钉截铁地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他的脚步虽然有些微跛,但背影却是无比挺拔的,像是无论什么事都无法将其压垮。林向晚看着他渐行渐远,觉得口中苦涩到几乎不能言语。 人人都称赞爱情美好,甜如饴糖,是不是只有她一人,觉得它其实残酷又危险,如刀口舐蜜,甜不足二食之美,然有截舌之患也。 小屋外有喷泉,泉中的石雕天使目光温柔地抚看着林向晚,林向晚对她苦笑了笑,把头扎里喷泉里,冰凉的泉水漫过了她的面颊,将她拨散的长发也浸湿,水珠沿着发梢滴在她的衣服上,可她一点也不在意,直到肺里的空气被用到了极至,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传来激烈有力的膨跳声,才猛地把头抬起来。 楚狄站在不远处树木的阴影里,已经看了她许久。 月光落在繁密的枝叶上,在他的身上络下形状多变的影网,有风拂过,树影拂乱,他俊朗的面容也变得明暗交织,几不可见。 林向晚湿塔塔地站在原地,与他对视,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听见从他口中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惜,然后他走了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肩头。 第57章 我想要奖励 “就算是夏天,也没有那么热吧?夜凉了,这么泡水,会感冒的。”楚狄用袖口擦拭着林向晚脸上的水渍,他的力度不轻,但又不会让人觉得疼,林向晚抬头望他,他却没有与她对视,认真地将她的脸擦得干净清爽后,又去拢她的长发。林向晚觉得自己脸上热热的,被他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辣椒辣过一样。 “这一点水算什么,又不是泡了澡,我没事的。”被风一吹,脸上的热气没有退去,这样的感觉有些不对头,林向晚想要挣脱,但楚狄却异常固执的拉着她不放,“你自己也做过医生,如果叶楠这么做的话,你会不会说他?” “你这是强辞夺理,叶楠是叶楠,我又不是小孩儿。” “我看你就是。”楚狄淡淡地答,“你自己觉得你不是,但有时候你就是小孩儿,你的思想单纯而幼稚,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却仍是想试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是头破血流了也不在乎,除了小孩儿和傻子,你说还有什么人会那么固执?” 难道她不承认自己幼稚就要承认自己是傻子?林向晚感觉自己怎么回答都要吃亏,于是干脆抿了嘴不说话,任由楚狄给她擦擦抹抹。 直到她最后觉得自己被他弄得快要烧起来了,林向晚才奋力反抗,跳到一旁,用警戒的姿态双手护胸对楚狄道,“你很不对劲啊,突然说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你是不是刚刚听到什么了?” 林向晚自觉自己刚才和百里佟说的那些话并没什么差错,但若是被楚狄听到了,难免会让他联想到两人的关系,就好像自己在抱怨什么似的…… “全都听到了,怎么样?”楚狄见她躲开了,也不再强拉,双手交叠在一起大方承认。 林向晚微赧,指责道,“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讲话。” 楚狄脸色坦然道,“不算是偷听吧,我人就在门外,教堂的门大开着,百里佟也看到我了。” 那家伙果然不是个好货,看到了却不说,故意想让她出臭么?林向晚腹诽,对百里佟这个人的成见更深了几层,十分后悔刚才没有刺他几句,“只是和他说说许明翡的事情,你别多想。” “你觉得我会多想什么?” “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的话为什么会说让我别多想?” 林向晚瞪眼,觉得这话题再说下去有可能变成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种死循环,她怒视着楚狄,希望他可以像往常一样知难而退,但楚狄这回却很没有眼力价,平静的瞧着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你这么看我我也问心无愧,林向晚,我希望你偶尔也可以坦诚一些,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不像总是压抑自己的欲、望,渴望得到爱情,希望被人保护,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她与百里佟的所有对话,他都听到了。最初因为见她和沈士君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愤怒此刻早已消失不见,但心里面,不是不难过。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清楚的知道她的渴望,但他却从没听她亲口向自己提起过。 为什么?因为受过伤,所以就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已经不再相信他是可以带给她希望和爱的男人?还是因为,他在她心里,早已失去了能够倾听她内心最真实想法的地位? 不管是因为哪一样,结果都是同样的。 她不信任他,她宁可对一个陌生人讲出自己内心的故事,也不会透露给他只言片语。 你看,人就是这样奇怪,往往是我们身边最亲密的人,生命和身体都和他分享,但心,却与他相隔万水千山。 林向晚寂默,过了片刻才又开口说,“就算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说出来了,就会成真么?我觉得人不应该向别人诉苦,因为20%的人根本不在乎,而另外80%听了以后,只会觉得开心。真正在意你的人,是不用你讲出来就明白你在担忧什么,而对于那些本来就不把你当一回事的人,你就是说了,也是白说,只不过是给别人的茶余饭后增加些谈资罢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20%,还是不是80%?”林向晚平静的反问。 楚狄觉得她无比可恶,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会因为你不高兴而开心,我也不会把你的事当成八卦谈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不高兴,我也会猜,但我怕自己猜不中,我怕自己自作多情,猜错了,表错了情,只会让你更看不起我。我想把你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来考虑,不管你的快乐的或者悲伤的事情,我都愿意倾听,我知道我以前不是一个好的听众,我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以后就是……可我愿意试一试,只要你给我机会,我想试试。” 他们最初在一起的那几年,总是她在说而他没有听,她告诉他她在学校,在生活里的点滴小事,但最后换来的总是他的冷嘲热讽,或者一个干脆绝决的背影。 后来他想听了,她却不愿说了。 楚狄知道自己曾经错得很离谱,可也正是因此,他才想改变。“我不同意你说的,挽回没有意义。如果不挽回,那才真是没有意义了。” “随便你吧,也许你才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林向晚淡淡的答,听到楚狄的话,她的心跳有些快,她暗暗地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忽略这种奇怪的反映。“不过我先提醒你,对于你来说我可是那80%的人,如果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千万别告诉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你要是能开心,那我就算过得差点又怎么样?”不知道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楚狄的心却因微疼而蜷缩起来,可他脸上仍是挂着温和的笑意,“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再过半个月,你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再过半个月,就是他和徐云起拳赛的日子。换而言之,如果没有意外,他十有八九,会死在拳台上。 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或许在几分钟之内就消失不见,他的死亡会给拳场里的观众赌徒留下难以磨灭的激情,但是对于她来说…… “别人流血,不会让我高兴。我曾经是个医生,我知道救活一条人命有多困难,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而喜悦。楚先生,你把我想得太肮脏了。”林向晚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快。 楚狄微怔,“是么?我以为你会很期待那天的来临,你都没有向百里佟说起过这件事……” 他在门外听了他们的谈话,从始至终,她都没提起关于拳赛的一个字,楚狄不是不失望。他没期待着林向晚会向百里佟求情,但她只字未提,就像对这事儿毫不知情,这种冷漠,让他觉得很难受。 “你认识他的时间比我长,你觉得像他这种人,会因为我说什么而改变决定么?我猜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只不过是碍在我照顾许明翡的面子上,所以才不能对我下手罢了,如果他的身体允许的话,他大概会把我丢在拳台上亲自动手灭了我。对于这种人,开口求他,让他改变心意,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与其把时间消磨在无用的人身上,不如想想其他办法。你是因为我才惹上这个麻烦的,我就算不记你的情,也会记你的好。” “这么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会为我哭?”楚狄上前一步,离得林向晚更近了一些。 借着月光,他可以看见她光洁的额头上细小的纹路,也可以看到她如蝶翼般浓黑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剪影,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那是舒肤佳香皂与泉水融合在一起时散发出的味道,他听见自己心中花开的声音,她说她会记得他的好,曾几何时,他变得如此卑微,只要她能记得他的好,他就可以在所不惜。 属于楚狄的气息围绕在林向晚身边,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别说什么死啊死啊的,多不吉利,徐云起虽然很强,但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能被打败,你多用点功夫,也不是不能赢……” “如果我可以取胜的话,你会给我奖励吧?” “?”林向晚不解,“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都说我,我是因为你才惹上这些麻烦的,那为了能让我活下来,你也要做些努力吧。答应吧,不用马上兑现,就当是可怜我,给我个念想,如果我能活着走下拳台,就给我奖励,这个要求不算过份吧?”像是个精明的猎人,他一步步地放下自己的圈套,只等着那只狡猾又胆小的狐狸上钩。 楚狄的语气十分哀伤,让人不忍拒绝。林向晚虽然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但一想到他可能真的会死,今天说的这些话都不当真之后,就软了心道,“你想要什么?” PS:抱歉,昨天更得晚了些,今天加一更算是本人一点小小的歉礼。 第58章 别手软,更别心软 “拳赛是分时制的,每五分钟为一回合,如果我坚持过一个回合,我想要一个拥抱,如果我能坚持过两个回合,我想要一个吻,如果我能……” “楚先生,你不觉得你现在想这个有点多余?”坚持过三个合回,就要和她滚床单了么?就算是她答应了,到时候他能有那个体力么? 拳台上的五分钟,可不是像现在这样聊着天说着话那么轻松,在那一方天地里,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每一个呼吸的须臾都是力量与生命的搏击,没有机会主义,没有逃脱的可能,有的只是拳头与拳头的碰撞,能够取胜,靠得全是真本事。 林向晚见识过徐云起在拳台上的表现,老实讲她对楚狄能取胜这种事情不抱任何希望,他能活着,就算是奇迹了。 所以林向晚只是微嘲了一句,就没再说什么,“就算我答应你,你打算怎么赢他?”要到了奖励,也只有活着才能兑现,否则的话只是一句空话。 楚狄摊摊手,这话题虽沉重,但他的表情十分愉悦,就好像他们两人现在聊的是风花雪月,而不是他的性命攸关。“我也不知道,钟昆看过几年前徐云起在美国的录像,也研究过他的路数,发现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赢率非常低。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将比赛拖延下去,等百里佟看厌了,说不定会放过我。” “别开玩笑了!这么做有多危险你应该知道吧?如果你没能拖太久呢?如果你被他打倒了呢?”林向晚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个八度,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如果他倒下了,就再不会有站起来的可能。打倒楚狄的奖金,可比只是痛扁他一顿,要高很多倍。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然后忘记我说过一切,最好把我这个人也忘得干干净净。那时候就不会再有人纠缠你,阻挡在你投奔幸福的大道上,你也不用因为这件事情感到内疚,我们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决定付责任,这条路是我选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后悔。” 楚狄的态度很平和,说话的语速也是不急不缓,看来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酝酿多时,并不是一时冲动脑抽才讲出来的。可偏偏是这样,林向晚却觉得很难过,她可以欠很多人的,欠所有人的她都能厚着脸色不在意,可唯有这个男人,她不想欠他一分一毫。她此生都在想着怎样能和他划清关系,可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硬绑在一起。 “话说得这么轻松,可做起来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林向晚低敛着眉眼,轻声地说。 他充斥在她生命里的每个片刻,她重大的回忆之中都有他的存在,他让她,怎么能忘? 忘了他,是不是就意味着,要忘记她人生中所有美好的,痛苦的,时光? “有什么难的,只要狠狠心就可以了。林向晚,你一向不是最狠的么?别让我看不起你,你能对自己狠,怎么就不能对别人狠?拿出当初祸害我的劲头出来,当时你不是一心要把我逼上死路,现在你终于可以如愿了,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能看我被别人打得一败涂地,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应该高兴才对,等到那一天,你要高高兴兴地和百里佟坐在一起,看徐云起怎么收拾我,他打得越起劲,你就要越大力的鼓掌,千万别手软,更别心软。” 不要为我流泪,更不要为我难过,时刻记得,我是你厌恶的人,你恨我入骨。因为只要这样,如果我真的失败,你才不会觉得心疼。 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你心疼了,不管为了谁,我都不想再看见你失落绝望的样子。 楚狄说着,用手掌轻轻地捧起她的脸。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烟草的味道与马汀尼的香气,他明明离她这么近,可林向晚却像是看不清他,他的脸在她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了层水雾,让她无法一探究竟。她甚至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那个如恶魔一般摧毁她人生的男人重叠在一起,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意她的感受,他开始学着倾听她内心的声音,那些她说出口的,还未来及说出口的愿望,他都会铭记于心,他开始学着把这个曾经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女人,放在他的前面。 “你放心,我一定会高高兴兴地看着比赛,不管你被打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所以……你尽量多撑些时候吧,别让我太得意,你的奖励,我会替你留着,你要是死了……就当我们什么也没说过……” “好姑娘。就是这样。”楚狄缓缓地伸出手将林向晚揽在怀里,她知道自己应该挣开他的,但双臂却像是灌了铅,酥软乏力得根本抬不起来。 楚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额顶,他的笑容平静却有带着几丝忧伤。 * 拍卖会结束后的一周,H市的报纸仍然如火如荼地对那天的盛会进行着后续报道。从参加宴会的女星着装,所配首饰,到拍卖品的成交拍价和所有者身世,狗仔们不遗余力地展开了追踪。 偶尔在娱乐版的最角落里,仍能看到楚狄的身影,只不过都是给别人当配菜而已。 一个人有钱的时候,就是衣冠禽兽,也能道貌岸然。但当他没了钱,就算是天使圣母,也只配在边边角角给人当个衬红花的绿叶。 楚狄自己对这种事情也不在意,他以前虽高调,但最恨被人偷拍,大概是因为和林向晚车内激情照的事件,给他惹了不少麻烦,所以见到狗仔从来都是没好脸的,现在人从高峰上隐退,虽少了关注,但也少了被人当成靶子的危险,他的自我感觉还不错。 楚狄和钟昆的练习到了后期,已经从实战训练转为增强体能和技巧性,两个人经常在家里一猫就是半天,对着徐云起过去的录像研究分析。 钟昆是有名的大胃王,家里原本备了四人量的饭菜,都不够他一个人吃的。所以每逢他来家里的时候,林向晚都亲自开车去超市买菜,因为张阿姨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将足够的菜量拎回来。 H市入了夏,就会有许多新鲜的海产上市,钟昆和楚狄嫌麻烦不爱吃那些东西,不过叶楠很喜欢,林向晚买完了菜,总会开着车子兜一个小圈,到以前经常去的海鲜市场再采购一番。 这个市场,离叶家很近,曾几何时,林向晚每逢周末,都会拎一些海产回家,叶衷最喜欢蒜蓉扇贝,而香姨…… “姐……”站在摆满了各种海产品的摊子前,林向晚仿佛听到叶宽的声音。 她自嘲似的笑着摇了摇头,自从叶宽得了消息去找叶蓉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对于叶宽来说,叶蓉当然和他更亲近一些,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叶蓉对自己再怎么不好,对叶宽却从来都是极真心的。因为她,让叶蓉流落他乡,想必叶宽已经恨透了她,就算看见她也要绕路而行,怎么还会主动和她打招呼?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叶宽的疏远,对于林向晚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她也曾试着找过他,不过却一直没找到。叶宽关了公司,带着家人搬了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向晚接过老板清理好的螃蟹和黄鱼,把钱交了就想离开,转身走了没几步,肩头却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姐,你怎么不理我?” 眼前的男人,不管何时,都如盛夏的阳光般灿烂热情,他的笑容没有任何杂质,干净得让人不能直视,林向晚觉得眼睛一酸,低声唤道,“阿宽……” “姐,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联系不到你!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小楠呢?他跟你在一起么?”海产市场里车来车往,叶宽拉着林向晚走到旁边僻静的角落,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红胀,眼睛亮亮的,像是宝石一样。 林向晚喉头干涩,她想过很多遍,如果再遇见叶宽,该如何求他原谅,不为别的,只为当初她对叶蓉遭遇的漠视。叶蓉或许有她做得不好的地方,但她也不应该得到那样的下场,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来说,那种经历,是毁灭性的。 “你们呢……我和叶楠一切都好。你们过得怎么样?为什么关了公司又搬了家?香姨……还有小蓉,还好吧?” “二姐她……怎么说呢……比以前好多了。”叶宽苦笑着答道,那一瞬间林向晚觉得他像是突然成熟了许多岁。他抓了抓头,继续道,“多亏了姐姐的朋友找到了她的下落,我才能把二姐救回来。后来公司生意不好,我就把公司关了,匀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她,妈的身体这几年也不太行了,我和小清就带着她们回了老家,姐,你不知道吧,咱们老家还有块宅基地的,爸爸当年留们我们仨的,嘿嘿……我把姐姐那块地也占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第59章 我很抱歉,又要食言了 人虽然长大了,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但性子还是没变。叶宽憨憨地笑,不藏奸,不带诈。 林向晚看他,只觉眼角湿润。那块宅基地,叶宽和叶蓉是没有去过的,但她去过。叶衷身体还好的时候曾带着她,在那里度过一个夏天最热的几天,她记得那时候香姨刚和叶衷结婚,对她也很好,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小院的井旁,一边吃着被井水浸凉的果子,一边说着话。 她已不记得他们交谈的内容,但她却永远记得那样温馨的感觉。 “我又不会种地,留着它也没有用,你们喜欢就拿去吧。”林向晚轻轻地答着,“香姨和小蓉住得惯乡下?” 人越长大,越能够发现自己曾经犯过的错,她不是个好姐姐,叶蓉会是她永远的伤,提醒她,因为她的任性与冷漠,给别人和自己带来多大的灾难。 叶宽实在地点点头,“开始的时候是住不惯的,不光她们,连我和小清也住不惯。地虽然还在,但房子好久没人住了,井都枯了。不过后来多亏村里本家的几位叔叔帮忙,把电和水都通上,才变得好了很多。现在我和小清把地都开了出来,种了很多蔬菜,等冬天的时候还可以架大棚,不光能出自己吃的菜,还能拿去卖,赚的钱不比以前开公司赚得少。嘿嘿,姐姐也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乡下地方大,空气还好,小孩子可以随便跑,也不担心会被车碰到,叶楠一定也会喜欢那里的。” 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往繁华的地方跑,但甚至等他们真的跑来了,却发现那片繁华只是建立在荒芜之上的乌托帮,没有足够的能力,是无法到达的,而叶宽与这些人恰恰相反,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脚踏实地的付出汗水心血,所以像他这样的人,不管在哪儿,都会过得很好。 “听着真好。”林向晚赞叹道,“你们不打算回来了?” “嗯,短期内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医生说叶蓉的病要慢慢地养,乡下虽然没有城里热闹,不过很安静,正好合适她修养。对了,二姐最近已经能够认人了,妈给她看过去的全家福,她还认出姐姐了呢。”叶宽笑得心无城府,“说真的,姐姐要是在这里住得不舒服,不如和我回去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叶蓉被叶宽从妓寨里赎回来,就变得痴痴傻傻,医生说她这辈子可能都要这样过了。对于她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可以将痛苦的事情忘记,对有些人来说,是终生求之不得的。 “能认出我么?她是不是还在怪我?” “姐……你别想太多,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好多委屈,你别怪她们。妈心眼虽然小点,但人真的不坏,她在乡下有时候还会念叨起你,说当初多亏了你,叶家才能撑下来那几年。要不是你,我们也没办法上得起大学,大概早早的就要和别人一样出去讨生活,连这块老地估计都要给卖了。二姐以前和你不好,都是因为她自己脾气太坏,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每天只要吃饱穿暖,就不会再有别的念想,妈和她的身体都好了许多,现在每天都帮我们下地种东西,忙忙碌碌一天,虽然辛苦,但吃的用的都是靠自己赚回来的,心里面踏实的很。妈过年的时候就说想要把你叫回来,不过我一直没找到你……” 原来到了最后,时间会给我们公正。被亏欠的,被伤害的,终会被弥补。 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人生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得来的,我们要亲身经历艰难,然后才懂得幸福来知不易。 林向晚一直在微笑着,听着叶宽絮絮地和自己说着这些年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发生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虽然哭了,却觉得无比欢喜,曾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家人,后来因为实在太疼,太累,她把他们丢掉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与家人走失的小孩子,茫茫然地站在偌大的世界里,看人来人往,却总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而正在……她的家人,终于回来找她了。 * 回到家,眼睛仍是红的。 楚狄和钟昆坐在客厅里喝工夫茶,林向晚拎着几大包东西,匆匆地就往厨房里送。 快进厨房了,被楚狄挡下。“哭了?” 本来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但没想到他的眼睛那么尖。 林向晚摇头,“没事,在海鲜市场遇到了阿宽,和他聊了几句。” “他说你了?”楚狄想到这个可能性,声音不自觉地加上了几分怒意。他知道对于林向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如果不是这样,当初他也不可能如愿地进行自己的报复计划。 林向晚继续摇头,“只是聊了几句家里的事情,他怎么会说我……他一直是最乖的。” “哦?那看来我是冤枉好人了。”楚狄挑眉,声音仍是不愉,他倒不是对叶宽有什么意见,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叶家人,要是论起对林向晚的伤害,他若属第一,那第二名肯定就是非叶家人莫属。 林向晚蹲下身,将塑料袋子打开,把里面的海鲜一样样拿出来,放在盆子里,“我没这么说,你也别太敏感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叶宽……他和别人不一样。” 活海蟹的个头虽然不算很大,但个个动作灵敏,张牙舞爪着大钳子,瞪着小眼睛,不怀好意的打算趁人不备就来一下子,林向晚看着它们的样子,突然觉得像极了楚狄,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她眼睛还红着,但看得出心情很好,楚狄见她确实是没事,也就放下心来,手掌在林向晚头顶抓了抓,在林向晚皱眉躲开之前,就走了。 螃蟹蒸好了上桌,掀开了盖子全是满满的黄,香气扑鼻,连躲在自己房间里和棋子较劲的叶楠都被香味勾得出了屋,餐桌上安安静静的,就听见咔嚓咔嚓的开螃蟹声。 钟昆不喜欢吃这东西,觉得麻烦,费老半天劲打开了一个,一抬头,看见坐在自己对面那三人,正在分工合作,林向晚打开的螃蟹,都放到了叶楠的碗里,楚狄打开的螃蟹,都放到了林向晚碗里,自己面前的蟹壳快堆成了小山,但他唇红齿白,一看就是还没来及吃一口。 钟昆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你也帮我剥一个呗。” “等你手断了的时候,我一定帮。”楚狄连眼睛都没抬,继续拿钳子夹蟹爪挑蟹肉。其实是想给叶楠亲自剥一只的,但叶楠不领情,小孩儿现在虽然不成天当面唠叨让他赶快搬家了,但瞧见他的时候,仍是一脸的不乐意,和他同桌吃饭的时候,也总把包子脸绷得紧紧的。 钟昆的嘴角撇下来,自觉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只,满脸的哀怨,林向晚最看不得这个,想到许明翡要是在桌上,肯定就帮钟昆拆螃蟹了,于是母性大发,把自己盘子里的蟹肉递过去,“给你吧,我不爱吃这种东西,你们男的需要热量大。” 楚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努力半个多小时的心血被钟昆坏笑着塞进嘴里,他的心在滴血,不过脸上倒是很平静,把蟹八件往桌上一扔,待钟昆吃完了,就拎着他的脖领子站起来,“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陪我练练手吧。” 楼上的房间被他们开发出来当了练习室,四处都包着软海绵,就算摔得再厉害,身上也不会见伤。 钟昆一口饭卡在脖子里,还没来及咽下去,就被楚狄拎走了,等下午两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眼睛上多了两圈妩媚的黑框框,再吃螃蟹,也老实多了。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离楚狄上拳台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天。 说起来很奇怪,越是接近这个日子,林向晚反而越平静,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答案,所以煎熬的只是过程。 楚狄最近总是和钟昆一起待到很晚,两个人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像是旧时的地下工作者,鬼鬼祟祟,上一秒还嘀嘀咕咕在一起,一见到林向晚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林向晚和钟昆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但都被钟昆装傻充楞地混了过去。 门板被人轻叩了两下,林向晚没有回答,短暂的静谧后,门被人打开。 楚狄走到床前,与林向晚面对面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床沿上。 林向晚将身子向后退了退,楚狄顺势躺在她的身旁。 “法医的工作,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一直做下去。只不过不要太辛苦,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别因为这种事情而再搞坏了身体。叶楠的老师,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培训费用什么的也不用你再操心,这房子的水电物业也都预支了,只够你们住满70年。以后等他长大了,想要出国留学也行,我有一笔海外基金,没多少钱,不过到他18岁的时候就可以用了,具体的领用办法,我告诉了钟悦,到时候她会联系你们。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事……哦,对了,林向晚,真抱歉,这一回又要食言了,我可能没办法陪你环游世界了。” PS:我没食言啊~~说加更就加更,虽然晚了一点吧。--,但是因为你们爱我,所以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不对~~~ 第60章 我不会为任何人难过 “别……别说了。”林向晚紧抓着楚狄的衣袖,仔细听,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你不用对我们这么好,就算你对我们再好,叶楠也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遂了你的心愿。我会活得好好的,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好好的,我……” 我不会怀念你的好,不会怀念你说话的样子,不会怀念此时黑暗之中你是如何将你抱在怀中,你手臂的力量以及你的气息,所有的这一切,我都不会怀念。 就算你消失,我也会好好的生活,不带任何留念,我就是这样绝决的人,厌你入骨,你一早就知道的,我才不会为了你难过,绝不会! “这样就对了,好姑娘,我就想让你这样,你这样的话,我就不担心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楚狄不再说话,只是抱着林向晚的手臂不断的收紧,再收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紧得几乎窒息。 那一晚,他们谁都没再开口,像是两个溺水的人,把对方当成稻草,紧抱着不肯放手。林向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只是在她的梦中,总有那么一双眼睛,深遂如寒潭,让她的一颗心,不断的下坠下坠,却永远也落不到底…… 百里佟的贵宾包厢就正对着拳台,包厢很大,能坐下十来个人,里面装饰虽不耀眼,但却异常舒适。 百里佟坐在一进门的地方,林向晚则在包厢的更里面,包厢外有保镖把守,没有人随便进出。 和正规的拳赛一样,好戏上演前总要有热身的垫场赛,但观众并不因此而感到无趣,拳台上的少年不过十几岁,一招一势,都是取人性命的狠戾。 “我听楚狄说,你以前在芝加哥的时候,也在拳场工作过,怎么样,我这里不比那里差吧?”百里佟点燃了雪茄,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向晚不想回答,把目光从拳台上转向一边,徐云起坐在台下不远处,正在喝水,离得那么远,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气势,这个男人平时就像个老好人,连笑容都是温吞的,可是换了环境他的一举手一抬足,都带着杀气。林向晚没看到楚狄,可能他还在休息室。拳场里的热身场已经开始,几个台子上此时都是厮杀的现场,林向晚觉得自己的目光落在哪里,都是刺疼的。 她明明已经看惯了这样的场景才对,别说是比赛刚开始,就算是有人血淋淋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应该觉得惊慌,可现在,她的手抖得几乎连一只空瓶子都拿不住。 “我想你也知道,这拳场最初还是楚狄兴建的,花了不少的功夫,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一度停工,他撒手不干之后,我把它接了过来,照着原来的基础又扩大一倍,现在东南亚一些富商要看拳赛,都会特意包机过来。”百里佟的话,听似平常,但一句句皆有所指。 所谓的某些原因,别人不明白,林向晚则心知肚明。 这个拳场的停建,是因为她向沈从戎透露了消息,让沈从戎查了一批人,封了楚狄的企业,最后导致他资金链断裂,不得不停。她以为她能阻止这些事情的发展,但没想到,她的能力根本不够。 沈从戎因为楚氏的案子得到升迁,他离开H市的第二年,百里佟就接手了这个场子,然后大兴土木。 这座体育场背地里进行着什么样的勾当,只怕上上下下的官员心中全都如明镜般,但却没有人敢说什么,一是因为他们都收了百里家的好处,二是因为百里佟不是楚狄,楚狄当时再有钱,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白手起家的暴发户,而百里佟不同,百里家在这个城市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当H市还是一片废墟的时候,这个古老的姓氏就已经在此繁衍生息了。他们想搞垮百里佟无异于蚍蜉撼树,百里佟不会被任何外人打败,他的失败,只能源于他自己。 “拳场很好,但却不是最好的。总会有人超过你,你不可能永远做第一。”林向晚淡淡地答,把目光收回来,专注地瞧着自己的手掌。 百里佟戏谑地笑了笑,“说得有理,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非要做第一不可呢?我只是享受成功的过程,并不在乎未来会怎么样,就像现在,你心里已经气急了吧,却还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你放心,徐云起的下手很狠,楚狄不会死得太痛苦。” “你知道许明翡为什么会离开你?你为什么找不到她?就是因为你太自信了,你太相信凭你自己的手段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说你并不在乎未来会怎样,那是因为你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样子,你连想象一下它的勇气都没有。所有人的未来不管苦难或者幸福,都会有一两个人陪在他身边,但你呢?百里先生,你会坐拥财富的顶端,但你拥有的,也只是这些财富而已。” 没人会因为你这个人而爱你,他们爱的都是你的钱,曾经爱过你的人,被你亲手扼杀,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对你。而最可悲的是,你对此十分清楚了解,你连自欺欺己都做不到。 林向晚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的轻蔑,有的只是怜悯,百里佟额上青筋猛地爆起,他紧紧地攥着手仗,在地板上狠狠地敲了几下,“那又如何?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伴,你以为没了许明翡,我就不是我了么?我告诉你,像她那样的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她回不回来,我根本不在乎!” “是么?那你又何必这么激动?百里先生,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还是好好看拳赛吧。” 对于百里佟这样的对手,林向晚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他掌握着楚狄的生死,她可以让他在一瞬间就原型毕露,但她这样的较量已经感觉到疲倦,她不想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个人身上,还有更值得她关注的。 清脆的铃声响起,垫场赛结束,有工作人员上台把一动不动的拳手搬了下去,隔着这么远,林向晚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救。获胜的人也不风光,满头满脸的血,脚步踉跄。 他们都是为了什么才来参加比赛的?为了钱,还是因为血液里无法抑制的狂野,那些年轻的生命,但愿他们不要后悔。 徐云起上台时,观众席上响起异常热烈的叫好声,买注下注的声音嚷成一片,他是这里的常胜奖军,凡是经常来拳场的人,都认得他。林向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因为她想看清另一个人上场。 从休息室出来的楚狄,走得很慢,等到他走到拳台上的时候,赔率已经疯涨到了37:1,百里佟起先被林向晚激起的愤怒被这悬殊的数字所平熄,他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了一眼林向晚,“看来大家都不看好他呢,你说我要不要也买些试试看?” “难得百里先生这么好兴致,买,为什么不买?我就是没有钱,有钱我也买,明摆着赚钱的好机会,干嘛错过。”林向晚答得没心没肺,丝毫也不想在百里佟面前落了下风。 百里佟听完了,果然打开包厢门,对外面的保镖吩咐一句什么,过了一会儿,拳场里的高音广告大声叫嚣到,“有VIP客人悬赏一百万给获胜者……” 拳场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阔佬们为了让比赛更血腥好看,就会在开赛前拿出奖金,用于刺激拳手的积极性。 “一百万,百里先生太小气了吧。”林向晚斜眼冷笑。 百里佟将十指交插在一起,“对于楚狄来说,已经是足够了,我怀疑他能不能支撑过五分钟。” 他也知道楚狄撑不过五分钟!林向晚紧紧地抿住了嘴,眼睛里喷出火光。她唯有紧抓住座椅的扶手,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别在台上没开打之前,先对百里佟动了手。 铃声再次响起,有工作人员把台上的两人拉到场中,拳头对拳头地碰了一下,然后迅速离场,像这样的拳赛,是不需要裁判的,需要的只是收尸者。 比赛一开始就十分激烈,林向晚一直觉得像是实力差距这么大的比赛,较弱的一方应该保存实力,尽量避开对方的正面攻击才对,但楚狄好像并不这么想,他从比赛的第一秒起,就非常主动的出击,虽然他的攻击大多都会被徐云起挡住,或者干脆就被避开,但他却一点也没有迟疑,依然我行我素地挥拳出击。 大幅度的移动,挥拳,让他的体力快速流失,而相对于他的主动,徐云起就冷静的多,他的脚步快速地避躲,用双拳将自己的头部和重要器官都保护好,他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黑豹寻找着机会…… 直到楚狄因为体力下降露出一个破绽,他就狠狠地给了他一计勾拳。 林向晚倒吸了一口冷气,隔着这么远,场内又充斥着疯狂的叫骂叫好声,关于台上的一切声响她根本就听不见,可在刚刚在一刻,她却分明的听到了从楚狄身上传来骨骼破裂的声音,她的心也因此而疼得缩成一团。 第61章 认输? 楚狄受到猛击,身体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他像是要摔倒似地疾退几步,后背撞到防守索上,又被弹了回来。 一招破,满盘皆落索。 这一计硬拳,如狂澜一般,将整个局面扭转,徐云起如爆起的猛兽,开始对楚狄进行回击,一拳又一拳,一下又一下,真切而准确地如雨点把狠狠地打在楚狄身上,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回手的力量。林向晚看着楚狄像是一只破沙包似的被徐云起逼到台角,她看见他的眉骨上破出一道大大的伤痕,腥红的血浆随着徐云起的动作飞溅而出,在拳台上留出一片红到极致的血点子,就像是一朵绽放在雪中的红梅,然后被人踩在脚下,碾成烂泥。 她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充斥场内巨大的人潮声仿佛不知何时正在渐渐远去,她耳朵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徐云起落的拳头落在楚狄身上沉闷的响声。 楚狄不断的后退,每当他要倒下去的时候,徐云起就会以一种极诡异的姿态转到他身后,然后用肘击将他的身体稳住,以便接受他后面的打击。 如果楚狄摔倒了,或许他还可以有个喘息的机会,但徐云起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林向晚见过徐云起打拳,他的出手一向讲究效率,他不像一般的拳手,喜欢在拳台上玩些花样好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打出手每一拳都是扎实而凶狠的,他的意图只在于将对方将死,而今天,他像是改变了一个风格,他并不急于把楚狄一下子放在砧板上宰割,他似乎像是一只吃饱了的猫,恣意地玩弄着自己的猎物,在夺取他的生命前,先摧毁他的尊严。 林向晚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她死命地咬着嘴唇,将惊尖阻止住,“停下吧,让他停下吧,再这么下去,楚狄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百里佟的脸上平静无波,这样让全场血气沸腾的比赛却无法将他感染,他的心就像是一块从远古冰封至今的巨石,不为任何人所动。 “急什么,才刚刚开始。我看看,三分钟而已。他真让我失望,我还以为他的表现可以更好一些,商人的身体果然是不行的,有再好的教练也没用,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他没有逃走……只不过这样又能如何呢?明知道自己会输,还一定要来赴约,真是个愚蠢的家伙。你又何必为他的生死担心?他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百里佟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但林向晚知道,见死不救这种事情,他肯定能做得出,她咬了咬牙,就朝包厢外冲去。 外面站着如黑塔般的保镖,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向晚回头狠声问百里佟,“你这是什么意思 ?” 百里佟摊摊手,“为了保证闲杂人等不影响比赛的进程,等敲钟的时候我一定放你过去,怎么也要让你看他最后一眼。” 他说完之后,恶毒的笑了起来,刚刚林向晚给他的所有难堪,都在这一刻如数归还,只是很奇怪,看到林向晚的表情变得僵硬,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愉悦。 林向晚被人紧紧地按着肩膀不能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狄被徐云起毫不留情的击打着,她觉得心口闷疼,想要闭上眼睛,而百里佟的声音却总是萦绕不去。 “干嘛不看?你知道这里贵宾席的票价要多少钱?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看吧,好好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万一哪眼没看到,他就死了呢。” “你简值不是人!活该许明翡不要你!你一辈子孤独终老!”林向晚觉得自己此生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但那些人里最可恶的恶毒的阴损的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眼前这个。 百里佟脸上硬了硬,不过他随即又“呵呵”地笑道,“我就算是要孤独终老,也比有些人咫尺天涯的强。” 五分钟,三百秒,每一秒钟对于林向晚来说都如同在火上煎烤,她试着让自己放松,让自己相信楚狄可以坚持下去,但拳台上发生的一切,都颠覆着她的自我催眠。 终于,听到一声如天籁般的铃声,林向晚立刻扭头看向百里佟,百里佟点点头,保镖手上一松,林向晚立刻冲到拳台。 身后传来百里佟凉凉的一句,“他如果认输的话,我也许会考虑放过他。” 蓝色橡胶台子上已经布满了斑驳的血迹,林向晚跑到拳台边,徐云起已退到角落里,他听见她大声叫着楚狄的名字,神色有一瞬的复杂。楚狄几乎站不起来,铃声一响,他就瘫坐在拳台上,呼吸的时候鲜血从嘴角还有额头上淋漓浸出。 林向晚跑过去,跳到台上,把他扶起来,架着他的胳膊一路走到拳角休息的矮椅上,“你的伤要缝针。” 这里没有急救医生,林向晚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医药箱,不过被百里佟扣了下来,她现在兜里只有几块创口贴,全都贴在了楚狄的伤口上。创口贴粘上没多久,就被血给冲了下来,林向晚看着他低低地喘着气,心里密密麻麻地疼成了一片。 “没事……你让我歇一歇……死不了……”楚狄勉强地撑出一个笑容,怕林向晚会担心似的,还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不抹还好,一抹整张脸一片血红,林向晚越看越心悸,不自觉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下去吧,楚狄,你认输吧,不要再打了,你认输了,百里佟就不再追究了,别打了,行不行?” 透过浸了血的瞳孔,楚狄抬起头看到包厢里的百里佟,他知道对方一定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也可以真切的感觉到他嘲讽的笑意。 认输。 他这一生里不是没认输过,但绝不是这次!绝不是认输给徐云起! “我能打。你别担心,要是实在看不下去,就出去等我。再一局就好。” “再一局怎么就好了?再一局你就能打赢他么?楚狄,你现在还不明白,你根本打不赢他的!你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才敢甘心?”林向晚急得恨不得把楚狄直接拉下去,“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面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楚狄,难道你不明白,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死了,什么都没用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已经没有时间,铃声再次响起,林向晚被工作人员强拖了下去,“姓楚的!你这个蠢蛋!你去打吧!去拼命吧!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楚狄看着她张牙舞爪破口大骂地样子,不知怎地心里竟暖暖地,“别担心,乖乖等我,我还有奖励没有拿,不会死的。”他放弃过很多东西,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要趴在地上,就能活下去,可他却不像,他不像接受百里佟的施舍,因为那样百里佟迟早还会找机会再来为难他和林向晚,他要一次和他划清所有关系!从此林向晚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威胁。 林向晚恨不得一走了之不再理会他,可脚底下却像是生了根,无法挪动一步。 第二轮比赛,比第一轮相比,少了些悬念,但更多了几分血腥,林向晚几乎已经无法正式拳台,她只能凭着观众席里传来的欢呼声确定楚狄是否还活着。 她离着拳台那么近,她这一回可以真切地听到徐云起出拳时的拳套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还有那一下下让人心惊肉跳地打击声。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杀戮在自己面前展开,而即将被杀死的那个人,那个一直存在于她的人生之中,让她忽喜忽悲的男人,他真的就要死了。 楚狄要死了。 他要死了。 不!这种事情不能发生!他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因为任何原因,但绝不是在自己面前!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惶恐与惊惧,林向晚的身体就像是突然通了电,一下子跳到拳台上,冲到两人中间,她的动作太快,让人完全没有防备,徐云起一个直拳打出去,根本没办法收回来! …… 观众席上发出许多吸气声,为了这个突然发疯一样跑上台的女人,专业拳手全力发出的一拳,可以打死一匹马,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百里佟的身子突然坐直,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寻仪,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什么。 他相信他在刚刚那一瞬间,听到了许明翡的惊呼声。 于千万人之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一眼就找到,过目不忘。你不是突然拥有了什么神奇的能力,你所有的,不过是刻骨的思念。 他不放过任何角落,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看台,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并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他找楚狄来打这一场拳,并不只是为了惩罚他,更多的是为了逼许明翡出现,因为林向晚说的对,许明翡看重的是人,而不是东西,再珍贵的宝物,如果失去了意义,对她来说,不过是块石头而已。 可人不同,楚狄是她的朋友,她对朋友,一向很心软的。 第62章 说好的一辈子呢? 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就算不是刻意去观察对方,随着时间的敲打也会成为最了解彼此的人。 百里佟的苦心并没有白费,他在巡视全场之后,果断地将目光锁在观众席的一处角落…… 女人穿着一件大大的卫衣,因为人太瘦,所以卫衣就咣在身上,好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卫衣的面料已经洗得有些旧了,原本是墨蓝色,如今都泛起一起淡淡的白霜。她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架着宽大的墨镜,看上去和那些追求颓废风的小姑娘很相似,但百里佟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就再也挪不开。 女人的注意力全然都在拳台上,看见林向晚冲上去,她不由自主地将身体绷直,细长的脖颈探出的卫衣的领子,露出一块浅褐色的疤痕。 百里佟看见了那块疤,心里就像是被什么碾过了一样。 那样丑陋又熟悉的疤痕,他只在一人身上看见过…… “二少?”保镖见百里佟从包厢里出来,径直朝着普通席走去,不禁纳闷。百里佟摆摆手,“不要跟过来。” 他此时心里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怒,他要好好地和她谈一谈,不能受别人的影响,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跟上来,只会坏事。 保镖应了一声,果真乖乖地留在原地,看着自家主子一跛一跛地朝着已经快吵翻天的普通席走过去。 百里佟一眼不错地盯着女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女人突然转过身。 果然是她。 隔着黑得如浓墨般的墨镜,百里佟像是看清了许明翡眼中的慌乱,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她,如隔空打物一般,许明翡全身一颤,然后她飞快地转身冲进乱哄哄的人群里,沿着安全通道慌不择路地向外面逃去。 她还敢逃!!!她居然敢逃!!过了这么多天,他下了赏金榜去找她,找不到,他卖了她心爱的东西,她也不出现,现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重新回到这个城市,可一见他的面,她就像是一只见了猫的老鼠,逃命似的跑掉了!! 她以为她逃得过?他既已经看见了她,又怎么可能再让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百里佟怒火中烧,回身也朝拳场外去,这时候台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观众开始大声地咒骂,有些人甚至到当日的赌票都撕扯了丢到一旁,人群开始骚动,大门口都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百里佟在人群里冷眼看着,许明翡瘦小的身影被人像是摇元宵一样,挤来挤去,有好几次她都像是要被人挤得跌倒,但后来又站起来,继续缓慢地向前。 出了场子,已是将近凌晨,为了防止警察突袭,拳场外的路灯全部被熄灭,黑漆漆的夜,唯有月亮照拂着大地。 许明翡像是被人踩伤了脚,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百里佟跟在她身后,她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在眼里,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拐仗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许明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全身都变得僵硬,她站住了脚步,缓缓地回身,在看清身后那个人后,她又开始跑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跑得并不快,像是童话故事的小人鱼,每跑一步都要强忍着剧痛。 百里佟没想到她受了伤,还这么倔,他快步的想要跟上她,抓住她,可没留神却被地上不知哪个醉鬼留下的酒瓶子绊倒,他狠狠地摔倒,脚踝上传来一阵刺疼,还未散去热度的柏油路,将他昂贵的西服擦出一道难看的破损,许明翡听到身后的动静,并没有停下,百里佟大怒,将手仗扔了出去,怒喝出了一句让他后悔了后半生的话,“你他.妈.的还敢跑!!许明翡,你给我站住,你信不信我捉到你打断你的腿?!我看你以后还跑不跑!!!” 手杖落在离许明翡很近的地方,发出的巨响让她停下脚步,她像是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做着抗争,身子颤抖很久以后,她回过头。 很多很多年以后,百里佟回忆起这一幕,仍是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计耳光。 他想,如果当初他可以换一种方式,或者说,他可以更温柔一些,他可以收敛住自己的脾气,让自己的看起来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野兽,那结果会不会不同? 他记得当时的月亮并不是很大,但月光照在许明翡脸上,却出奇的明亮,他看见她那双曾经让他心动不已的眼睛,如今里面盛满了绝望与哀伤。 百里佟气喘吁吁的想要站起来,但手杖已经被他扔远了,没有依靠,没有人帮助,他根本无法独自完成这个对普通人来说十分简单的动作,而许明翡就那么看着他在地上挣扎,他的眼中喷射出对她的火光,她向后退了两步,却没有再逃,可她也没有别的动作,她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当然更没有回来扶他起来,许明翡的嘴唇一直在颤动着,像是要说出什么来,可到最后,她仍是什么也没说。 百里佟站不起来,就用手肘在地上撑着,一点点地朝许明翡爬过去,他每向前一点,离她近一点,心里就有种不可思议的喜悦,她没跑,她在等他,这个狡诈的小东西,她就这么想看他出丑?好,她今天看了他的丑样子,等明天,他一定也要好好地折磨她一番,然后,然后他就会对她很好很好,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对她这么好的人,让她离不开他…… 百里佟这样对自己说着,他认定了许明翡只是在欲擒故纵,他的嘴角甚至已经扬起了一个胜利的弧度,再近一步,再近一步,他就可以抓住她的脚踝,他就可以…… 可她却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向后倒退了一步,百里佟抬起头,许明翡又退了一步,百里佟张开嘴,许明翡向他摇摇头,然后转身,大步地走开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快得几乎让人觉得不真实,上一秒,他还自信慢慢,已经开始憧憬他们未来的生活,而下一秒,她的身影已经被黑暗吞噬。 “许明翡!!!你给我回来!!你听到没有?!我让你回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想玩失踪,我给足了你面子,现在你也够了吧?!许明翡,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回来,我都给你!!” 男人嘶哑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夜色中飘远,而回映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寂寥。 从那一天起,百里佟再也没见过许明翡。 一直到他死,他都再也没见过她。 十几年后,当他被酒精毒品声色纵欲挖空了身体,躺在瑞士深山私人疗养院里等死的某一天,他突然翻出一张老旧的DVD,他打开电视,那是一部很古老的片子,片子里着京剧浓妆的虞姬对着另一个霸王说,师哥,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的么,少一年少一个月少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电影仍在他想起若干年前,那个下着大雪的深夜,他怀里抱着小小的许明翡,他们两个人一起掉到陷阱里,他的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从伤口已经不再淌出血液,全身都被冻得硬梆梆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脱下身上所有厚重可以保暖的衣服,把它们绑在许明翡身上,他对她说,许明翡,我要死了,你可不许忘了我。你要记得我,是我保护了你。我要是能活着,我就保护你一辈子,喜欢你一辈子,一辈子…… 一辈子,少一年少一个月少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他现在终于可以说,他喜欢了她一辈子。 可是她,又在哪儿呢? 在她离开之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对百里家的建设,但是百里家越强大,他就变得越孤寂,很多以前跟他走得很近的朋友,也都渐渐地疏远了他,因为在以前,许明翡在的时候,百里佟虽说不算是个好人,但至少也不算是个坏人。 可她不见了,对他来说对于钱财的追求似乎变成了人生中唯一的目标,他穷凶极恶地追求财富,几乎使尽了所有卑鄙的手段,他成为H市一个不能提的名字,因为只要提起他,再愉快的气氛,也会被破坏。 就连百里家的那些叔伯,也开始怀念许明翡,因为有许明翡在,百里佟还算是个人,可她不在了,他就沦为野兽。 又过了几年,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找到她,就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女孩儿,她和她一样,都有一双如江南三月烟雨水雾一般的眼眸,他管她叫明翡,却没有给她冠以百里的姓。 那是个十分乖巧的女孩子,从来也不哭,就算被百里家子侄一辈欺负,也绝不掉一滴眼泪,她总是笑咪咪地承受着刁难,然后过不了几天,那些欺负过她的男孩子,总是莫名其妙地从树上跌下来,或者被突然飞来的石块打伤头。 野兽,是需要野兽来陪伴的。 她虽然也叫明翡,但她并不是许明翡,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许明翡,她注定不是她。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第63章 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是HE结局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happ ending.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离散之后,再次重逢。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分离后,就是永恒。再回首,连那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以为可以支撑一辈子的回忆,最开始浓烈似酒,到最后也都淡得好像白开水。 一直到,一直到连那人的脸都想不起来是长的还是扁的,更别提,她哭或者笑时的样子。 都说时光无情,其实最无情的还是人心。 只不过别人的故事在进行,还是在结束,林向晚此刻都已经顾不上,她冲上台的时候,全凭着一股热情,等到了台上,真真地看见徐云起戴着红色拳套的拳头朝着自己打过来,她才彻底懵了。 他的速度太快,她根本躲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红色朝着自己袭来。 林向晚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来不及再想些什么人生大事,只是选择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但愿不要太疼…… 一股力量,夹杂着空气被撕开的碎裂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林向晚先是觉得脸上热热的,然后渐渐才觉出疼,她闭着眼睛,听见从观从席里发出的吸气声,也听到身后的楚狄叫她的名字,她不敢睁开眼,怕看见自己的五官掉落一地的惨状。 直到…… “你在做什么?你脑子坏掉了?!这个时候冲上来,你是不是嫌命长?!我要是没控制住怎么办?你现在已经死了!!”徐云起好像从来也没这样暴怒过,就算是在民政局,楚狄把林向晚从他面前拽走,他也没如此失态,可现在他把拳套甩到一旁,看样子林向晚要是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要暴打她一顿似的。 但解释,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事实不已经摆在眼前了么? 林向晚睁开眼,左边面颊上已经开始热辣辣地疼了起来,楚狄倒在地上,想要从徐云起手里把她解救出来,不过有些自顾不暇。 “老徐,放了他吧,他打不过你的,再打下去他会死的,百里佟说只要他认输,就放他一马,他并不真的想要他的命,你又何必要做这个坏人?我知道你不想杀人的,你只是因为气不过,这样好不好人,你等他身体好了,再打他一顿出气……”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杀他?”徐云起的眉头拧在一起,身上沾了楚狄的血,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你心疼他了?他对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现在都不记得了?你要护着他?” “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用我护着?”林向晚觉得头大,徐云起脾气上来了有点不讲理,现在观众席上已经吵开了锅,她真怕他一个激动冲过去再给楚狄补几拳,那样楚狄就是有多少条命估计都废了。“老徐,你别多想,我就是不想让你手上沾了血……” “我手上的血还少么?”徐云起冷笑,“我以为你是个有记性的,没想到……” 对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也不是徐云起一个人了,当初沈士君也被她气得绝倒,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和楚狄纠缠在一起,哪怕是把命豁出去,也要报复他。具体因为什么,林向晚自己也说不出,没准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她觉得自己和楚狄这像是两棵藤,除非是拿大斧子把他们两齐根砍了,否则恐怕是再也分不开了。 倒不是说她有多喜欢他,就像她现在救他,也完全不是因为对他感觉有多深,她只是不想让他死,他死了,她不知道如何向旁人交待。 “你息息怒,这事不像你想得那样……”林向晚还要解释,声音却被观众台上的看客们的嘘声淹没下去,花了钱却看不到血肉横飞的比赛,不管放在谁身上,恐怕都会不痛快。 徐云起摆摆手,也是不想再听了,翻身就跳下台子,把空间和烂摊子都留给林向晚,林向晚这时候才有时间去检查楚狄的伤势,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眉头都紧紧地蹙起来,肋骨至少断了四根,更不要说脑震荡内出血重度挫伤软组织拉伤之类的,她让楚狄平躺在台子上,用手拖起他的头,注意不让从血呛到他的鼻孔里,“你再忍忍,我叫了急救车……” 楚狄不知道是不是被徐云起打坏了脑袋,现在脸肿得像猪头一样,他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咳着血道,“你舍不得我死……你救了我……” “我给我闭嘴!!现在还有工夫得意这个!!”要不是手都被占住了,林向晚恨不得再给他来几下,比赛比不下去,赌注也都白下了,观众们开始躁动着退场找百里佟的人去寻麻烦,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场子,不多时就只剩下一片狼藉还有台上的两人。 他的血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漫出来,浸过的她的衣裳,最初那液体是带着暖暖的体温,后来就变得冰凉。林向晚紧紧地抱着他,想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他一些,可是她无力地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都是徒劳地。因为失血过多,楚狄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他却始终保持着微笑,被林向晚脱去拳套的手指,牢牢地着她的指尖。 她没放弃他,他就知道,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 “哇,被人捉奸打成这样么?” “不是,遇到劫色的了。”林向晚没好气的回答。 “呃……”市立医院急救科值班的大夫是个小年轻,说话的时候没遮没拦的,但手下干活却很利索。指挥着几名护工把楚狄从单架上抬到病床,做了下简单的处理,直拉给推进了手术室。 林向晚背靠着墙坐在医院走廊里的木椅上,将手插在头发里,比起楚狄的伤势,她更担心地就是百里佟会不放过楚狄以及徐云起,但现在看起来她多虑了,他们能顺利地离开拳场,就说明百里佟已经不在意了,至于他到底跑去了哪里,林向晚真是一点知道的兴趣都没有。 手术的过程还在继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缝合正骨打石膏最少也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林向晚靠着墙,手里拿着手机,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给徐云起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正犹豫着,手机突然响了。 看着彩屏上闪动着的名字,林向晚长出了口气。 “他没死吧?”徐云起清冷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过来,“还没有,不过也伤得很重,医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偷情被抓。”林向晚无奈地答。 徐云起冷哼了两声,语气不善道,“别再让我遇到他,否则没他好果子吃。下周末你有没有空,带叶楠一起吃个饭吧。” 幸好他不再计较,让林向晚松了口气。若老徐一直抓着楚狄不放,她就该怀疑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是否出了问题。 至于吃饭什么的,林向晚已经不再多想徐云起的意图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说女人三十一枝花么?就让她自恋一下吧。 楚狄的伤势和她估计的差不多,不致命,看起来十分惨烈,但只要身体底子好,恢复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断掉的那几根肋骨有些麻烦,所以必须留院观察。普通医院的伙食楚大少自然是看不上的,张阿姨要照顾叶楠,林向晚只好当成了送餐小妹,一天两次往来于家和医院之中,每次看见楚狄面色淡定大快朵颐的时候,她的脑中不由得就涌起当初不如让徐云起把他揍得再彻底一些之类的念头。 万幸得是单位的事情最近不是很多,除了每天的操练不断,林向晚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身体素质明显变好了很多,跑一两千米也不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队没事的时候就来观摩林向晚跑圈,坐在市局大院里,拿着一瓶冰可乐,一边喝着,一边看林向晚做最后的舒缓运动,“小林,在法医队里待着还习惯么?要不然调来警队吧,待遇更好。” 林向晚下着腰,闷声闷气地答,“不要了,我要看孩子,去了警队老加班,再说我这两下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真遇到坏人,你说我是打啊,还是跑啊。” 穿着警服逃跑,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林队本来也是没事找话和她聊天,听她这么一说,就笑了,笑完了之后,换了副严肃的面孔道,“林向晚,现在组织要交给你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林向晚手举在脑袋上,正在抻着自己,一听林队的语气变了,立刻站好,“能,保证高质高量的完成组织交给的任何任务!” “可别说大话,这活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上次只和你说了一半,就是怕吓到你,现在看你体质上来了,直接和你说了吧,队里打算下手抓这个人了,但没有证据,只怕就算抓了他,也要再放他走,所以我们打算下个套,至于你……”林队说着顿了顿,目光烱烱地瞧着林向晚。 林向晚点点头,了然道,“我就是那个饵。” 第64章 冷战 林向晚是罪犯喜欢的那个类型,长得和几名受害者都有相像之处,年龄也相仿,再加上她警员的身份,她不出马,天理难容。 只不过她虽是警队一员,但并不是出勤人员,他们这些法医内勤,除了苏岑一个,平时都被人当娇花来保护的,现在林向晚回答得这么痛快,让林队有些吃惊。“你都不想想再答应?或许会有危险的。” “有危险更要上啊,难道因为有危险就躲起来么?组织教导我们……”开什么玩笑,林队亲自来张口问她行不行,难道她说不行?就算她真的不想去,到时候也只会被押着上去,与其让大家都不痛快,还是主动一些的好。 见林向晚张嘴就要扯到组织上面,林队十分头疼的摆了摆手,“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这些天让你加强锻炼就想让给有个准备,等真让你上场的时候,自然有人会在暗中保护你,到时候再让技术部门的同事给你弄个他们新研发的全球定位装置带在身上,就万无一失了。” “林队,我能问问什么时候让我上场么?”林向晚好奇地问道。 “不能告诉你,还有目标是什么人也不能告诉你,怕你表现不自然,打草惊蛇。”林队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可能,“不过等这个活儿完了,我让苏岑给你放大假,你带着儿子出去玩一趟,旅行的钱队里出了。” “行了,有这一句话顶着,刀山火海我也去。”既然躲不过,那就想办法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工作这么些年,这个道理林向晚还是懂的。 听了林队的计划,林向晚每天又给自己增加了些体能锻炼,以前是被人逼得不得不做,现在完全出于自愿。自己的小命,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最安全。 楚狄在医院住了近一周,林向晚这个送饭小妹也就尽心尽力的跑了一周,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她就会在医院里坐一会儿,等把最烈的阳光躲过去了,再回警局。 楚狄住的单人间,两人经过这些事现在也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安静的相处,不用担心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话不投机就会炸了毛。 人或许就是这样摸索中成长,有些人可以一见钟情,或者一见深情,但有些却要长年累月的相处,才能品出他的好。 像是一坛陈酒,若不在地里深埋个几年,又怎能酿出醇厚的味道。 “那个不会是百里佟吧?”林向晚正削着苹果,一抬脑袋,看见墙上挂着的电视里一张熟悉而讨厌的脸,楚狄嗯了一下,把电视声音开大一些。 无数的娱乐台麦克伸到百里佟面前,百里佟仍是保持着平素面瘫的无表情,“这一次百里家打算把拍卖得到的所有钱款都用于公益事业,近期会在H市周边的贫困县修建希望小学,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希望可以回馈社会而已。” 上次拍卖会卖出的那些东西,单一一件拿出来都是平常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的价格,全部加在一起的收入已经过了亿,就算是做慈善也极少见这样大手笔的,何况还是百里佟,林向晚不禁咂舌,“他这算是良心发现?还是怕夜里有鬼敲门?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可真不像他的作风。” “或许他明白了什么对自己最重要,想要弥补,也说不定。”楚狄把林向晚手里的苹果拿过来,继续削着。 “现在才想到弥补,太晚了吧。”林向晚道,“早知道干什么来着。” “人总是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的,削好了,给你。” 苹果在林向晚削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林向晚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天赋,也不强求,待楚狄削好了,把苹果递还给她,她就拿着啃了一口,一口咬下去,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再怎么说楚狄也是病人,哪有病人反过来照顾别人的道理。 她讪笑着看了眼苹果,又看了眼楚狄,“这个……” 楚狄不在意地笑了笑,接过苹果继续啃。 林向晚大脑当机。 他吃她吃过的东西。 虽然他们做过很多比这要亲密的多的事情,但他吃她吃剩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这大概也是第一次,她允许自己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周末出院,你有事么?”楚狄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欣赏着林向晚呆呆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又担心真笑出来,她会恼羞成怒,于是忍得很辛苦。 林向晚哦了一下,立刻醒悟道,“周末可能不行……周末答应了徐……”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因为想到如果在楚狄面前提起那个名字,恐怕会让他不高兴。不过楚狄倒是没怎么在意,点点头,“你有事就算了,没关系,我叫钟昆过来帮我收拾一下。” 林向晚见他无恙,心里轻松了许多,“让张阿姨给你炖点猪骨头汤,吃哪儿补哪儿……” 过了一点,林向晚就要回警局报道了,楚狄在听到门板闭合的声音之后,脸上愉快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徐?是指徐云起吧?虽说他和他这次交手是因为百里佟,但那男人下手的时候,眼里的疯狂和杀意是瞒不了人的。林向晚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难道还没死心?还打算和他有什么交集? 他能挡她一次,又怎么能挡她两次三次?就算他挡住了她的人,又怎么能挡住她的心? 总是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啊。 到底要怎样,要怎样才能留住她?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身边?他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却收效甚微,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卑微的求她,只会让她看不起,而用强硬的手段……他自己知道自己做不出来那种事,他舍不得再让她受一丁点伤,只有他知道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能修补成今天这个地步,已经让他费尽了心机,如果行错一步…… 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结果。 身体的疼痛,哪敌得过心上的疲累。楚狄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四白落地的病房,像是一间寂寥的囚牢,将他困在其中。 比起楚狄的困挠,林向晚也有自己的烦恼。 叶楠小孩子这几天在和她闹别扭,单方面切断了和她的正常外交,她想找叶楠聊聊,却连吃了几次闭门羹,叶楠要么是以要完成家族作业,不希望被人打拢,要么是以练棋好累,过几天还有比赛,真的不想说话为由,拒绝和她沟通。 林向晚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就是因为知道原由所以才唯有不停的退让,不能以母亲的身份还强迫小孩儿面对她。 “叶楠,张阿姨炖了糖汤,要不要喝一些?”林向晚轻轻地敲了敲门,从房间上一刻还传来轻轻地哼唱声,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变得寂静。 “不要了,我要睡觉了。已经刷了牙齿。”小孩子闷闷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才七点钟,睡哪门子觉?“牙齿可以再刷一次,张阿姨炖了好久哦,你不喝的话,她会难过的。”林向晚一边说,一边鄙夷自己,现在唯有靠着张阿姨这块免死金牌才能接近叶楠了。 房间里静了片刻,然后传来开锁的声音,叶楠穿着小熊睡衣打开门,“那我就喝一碗……妈妈……” 他伸手来接碗,林向晚却灵巧地躲过了他的小手,闪身进到房间里,“哎,你喝你的嘛,我在一边等着,喝完了正好把碗洗了,喝嘛喝嘛,妈妈又不是没见过你吃东西,来嘛。” 林向晚朝着儿子讨好地笑着,这些天她忙着工作忙着锻炼忙着照顾楚狄,唯独没有抽出时间给叶楠,叶楠比别的孩子要更敏感,他需要更多的关系和照顾才不会感觉到寂寞,她明知道这些……但是…… 叶楠抬头见林向晚笑得辛苦,就默默地把碗接过来,林向晚把他抱在自己腿上的时候,他轻轻地挣了挣,但始终没有跳下去。 “妈妈知道这些日子冷落你了,不过我保证,等忙完这一段,就带叶楠出去玩好不好?我和队长申请了假期哎,你想不想去海边?趁着暑假还有几天……” “妈妈,你不在我身边,是不是去陪他了?”叶楠用勺子搅动着汤碗里的小红枣,突然开口打断了林向晚的话,“我听张阿姨说了,他受了伤,住了医院。你是不是去照顾他了?” “我……叶楠,他是因为妈妈所以才受伤了,妈妈理应照顾他。”林向晚不想骗叶楠,因为骗不住,叶楠人虽小,可心思却一点也不小,如果事后让他知道她骗他,恐怕会更伤他的心。 “那他让妈妈受伤的时候,谁又在照顾你呢?妈妈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么?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带我去看你,而你躺在那个木头盒子里,不管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回答我。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你明明还那么年轻,比那么多人的妈妈都要年轻,为什么她们还活着,而你却要死了?为什么别的小孩子上学的时候都可以有爸爸妈妈接送,而我却总要保镖来送我上学?我不想要爸爸,也不想要别的什么人,我只想要你,妈,别再理他了好不好?他只会让你难过,他不值得你对他这么好。” 第65章 巧遇? 若不是熟知叶楠的秉性,林向晚或许会以为是谁教他的这些话。 也正是因此,才让她觉得更加心酸,她的儿子才这么小,他为什么会明白这么多道理,她真的不是个好母亲,她怎么能让他经受这么多的苦难。 “抱歉,叶楠,我不知道你那么抵抗他。不对……我是知道的……你不喜欢他,可是这一回,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豁出命来只是为了守护我,我不能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对他不理不睬。” “妈妈,你是心软了么?他就是知道你不能放手,所以才对你做这些事情的。他不是好人,他让你疼了那么多次,他如果知道你不可能再喜欢他,不会再陪着他,那他还会这么做么?” 那一瞬间,林向晚几乎在叶楠清澈的眼里,看到一个苍老的灵魂。那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洞察一切,林向晚宁可他什么也不要懂。可现在做这样的假设,早就晚了。 如果楚狄知道,他再也不能拥抱她,她再也不会对他倾心,那他还会不会做这些无用功?他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换回她,可如果他要是知道他永远不再有这个可能了呢…… “我……”林向晚只觉得口干舌燥,在面对儿子的目光和质问的时候,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楠低下头,手中小勺一松,就沉到汤碗中,“妈妈不用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也……不想听……,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伤心了……” 林向晚默然。 今晚中的谈话实在不算成功,林向晚觉得自己窥探了叶楠的内心,但还不如不探。 她被夹在叶楠与楚狄中间,不上不下,不能动弹,成了卡门。 转眼就到了周末,在此之前叶楠对林向晚的态度还一如往常,平时小孩儿总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和林向晚在客厅遇到,也只是打一声招呼,然后就飞快地低着头走开。 林向晚觉得很难受。又无人可以倾诉。 周六一大早徐云起准时等在楼下,依然是开着他那辆不知道几手的奥迪,叶楠看见他倒是很激动,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去,被徐云起单手托起来,举到半空中,小孩儿激动得呲哇乱叫,林向晚站在楼梯口,怀里抱了一大堆零食。 “怎么买了这么多?我车里还有不少。”徐云起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牛仔裤紧绷绷的包在腿上,他很少穿这样浅色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几岁。林向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小珍也要去,一会儿过去接她,你不知道那丫头有多能吃。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幸好她妈这两年赚了些钱,要不然真不知道拿什么养她。” 两人说着闲话上了车,叶楠已经在后排座坐好,林向晚想了一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徐云起看了她一眼,“和小楠吵架了?” 林向晚一脸懊恼,“被你看出来了?哎哎,别说了,青春期遇到了更年期……火星撞地球。” “呵呵,你瞎说,你离更年期还远着呢。”徐云起笑着答,“母子没有隔夜的仇,出来散散心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路上拐了个小弯,把小珍接上,一车人往着市郊开过去。 徐云起车技很好,在盘山公路上都开得风起水起,一路上竟没有一辆车能超过他,俩小孩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叽叽喳喳地叫了一路,等到了马场,林向晚的耳朵要被他们吵爆了。 下了车,赫然徐云起就熟门熟路地去租马具和马匹,小孩儿们一脸憧憬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拿他当大英雄崇拜,让林向晚一个人落了单。 这个赛马场林向晚以前听沈士君提到过,说是会员制的,一年会费价格不菲,所以她就打消了带叶楠来的念头,没想到徐云起竟有这里的会员卡,看起来还是经常来的样子。 马场旁边铺着碎石子地,来自世界各地的名种马被分别放养在极宽广的木栏里,林向晚依着木栏,看蓝天绿草骏马奔驰,觉得多日来因为和叶楠冷战的沉闷心情也有所好转,正陶醉着,她突然听到身后会来熟悉的交谈声。 转过身,看见两个怎么也不应该在这出现的人,出现在眼前。 钟昆手里拎着罐听啤,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和林向晚打了个招呼,“咦,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巧?哪里巧了?一个伤残人士,一个酒鬼,干什么不好,出来骑马?!还这么巧就和她遇到?!要真是因为巧才遇到,那她应该立刻跑出去买张彩票! 林向晚听见自己额头上血管突突地跳起来的声音,转眼看向楚狄,楚狄今天才刚出院,在医院里小一个月,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见林向晚目光不善,立刻也附和道,“真的是巧合,钟昆说我在医院待的时间太久,身上要发霉了,带我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会遇见你……” 楚狄说话时的声音还算平静,但左顾右盼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林向晚冷笑着上前,“你是不是真的嫌命长?知道我今天和谁一起来,还要凑这个热闹,到时候他再动手,你可别怪我不管你了。” 只要是人就懂得趋利避害吧?可他是怎么搞的?明知道徐云起对他有看法,而且上次要不是她挡着,只怕他早就驾鹤西去了,他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利索吧?就这么着急再被人K一顿? 林向晚这些日子和叶楠闹得心情很不好,再看见楚狄的所作所为,简值就是火上浇油,她心里恼火得很,打算着这回就算是楚狄被徐云起打成猪头,她也不管了! 看着林向晚怒气冲冲的背影,楚狄眉头皱了起来,“和你说不要过来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把小辣椒惹怒了,哎哎……”钟昆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徐云起拍了拍他的背,“即来之则安之吧。” 徐云起租好了马具和训练服,就带着叶楠和小珍去换衣服,不一会儿三个人一起从更衣室出来,立刻吸引了一片赞叹。 徐云起虽然不能说是帅男,但胜在身材极好,换上了欧式的骑士套装,再加上一双油光锃亮的马靴,让他看起来就像从绅士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一般,再加上他左手拉着叶楠,右手抱着小珍,冷酷里流露出淡淡的温情,更给他加分不少,一时间夺了马场上所有男士的风光。 就算林向晚这种清心寡欲的女人,在看到徐云起这身打扮的时候,都不禁轻轻地咂了咂舌。 徐云起拉着两个小的走到她面前,“你也去换一身吧,要不然一会儿骑马的时候可能会不舒服。” “我?我就算了吧,我在旁边看看就好。”林向晚推辞道。 徐云起把让工作人员带着叶楠和小珍到一旁去挑可以供小孩子骑乘的矮脚马,自己继续游说林向晚,“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骑骑看?别担心,这里的马都很温顺的,不会伤到你。你要是还担心,也可以和我同乘一匹,我的技术不错。” 和人同乘倒是好,像林向晚这样根本没有一点马术基础的新手,和人同乘是最安全的,但她有是有些担心地笑道,“还是算了吧,我的协调性不是很好,万一掉下来就不好看了。” “这么不信任我?”徐云起目光烱烱地看着她,“还是担心别的什么?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骑马是件很快乐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所以才带你来的,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需要放松一下,否则这里的线会断掉的。” 徐云起指了指林向晚的脑袋,林向晚觉得自己头脑中的某条线,也跟着他的动作而弹了弹。 这段时间她真的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什么时候让自己放松过? 想到这些,林向晚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动摇道,“真的不会摔下来?要是把我摔下来,小心我和你断交。” “真的不会,要不要拉勾?”徐云起笑答,招手叫来了工作人员,带着林向晚去挑训练服。 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时,徐云起已经带着叶楠和小珍骑着矮脚马在场里慢慢地溜达开了,工作人员在小马身旁不远不近地跟着,起到安抚马匹并保护骑士的作用。 徐云起看见她走到木栏旁,眼睛一亮,向她招了招手,林向晚跨坐在木栏上,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先陪着叶楠和小珍,她可以先四处看看。 其实比起自己玩得开心,林向晚更乐意看到叶楠的脸上绽出笑容。 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叶楠很多,如果不做她的儿子,他或许会有个更快乐的童年,不用因为她,而流那么多无谓的眼泪,也不用小小年纪,就知道世态炎凉。 所以比起她自己的快乐,她更在乎叶楠的,只要叶楠觉得好,她其实都无所谓。 林向晚坐在木栏上,专注地看着徐云起带着两个小孩儿玩得起劲,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降临在自己头上的那一刻…… 第66章 林向晚,你欠我的! 林向晚坐在木栏上,专注地看着徐云起带着两个小孩儿玩得起劲,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降临在自己头上的那一刻…… 直到事发的那一刻,林向晚都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身体一轻,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她恢复过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马背上。 四周的景物都在飞快地向后退去,带着些凉意的风割在她脸上,她的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上下颠簸着,在她身后不是别人,正是楚狄。 楚狄的脸色并不好看,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林向晚离得他极近,闻到从他身上传来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你……你把我放下来!!你疯了你!!你骨头都没长好,这么折腾下去,会再断掉的!你是不是想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啊!”林向晚张口怒吼道,楚狄根本不理会她,仍是放马扬鞭,林向晚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口风灌下去,她就只剩下大声咳嗽的份儿。 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马跑得这么快,除非是真的不想活了,否则从马背上翻下去,下场会十分惨的!不死也要残! 林向晚可不想让自己身上再多添些伤,于是她紧紧地扒着马鞍子,任由楚狄带着她向着广阔的草原奔去。 出身英国价值千万的退役赛马,虽然远离了赛场,依然是威风凛凛,乌黑油亮的棕毛随着快速的奔驰而飘扬,若不是此时实在太难受,林向晚一定会赞叹出声。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做响,胃部更是焦灼难受,她的身体无力的靠在楚狄的胸前,双手紧抓着马鞍和缰绳,粗硬的绳子将手掌磨出血痕,都没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少,马儿奔跑的速度开始变缓,随着楚狄熟练的指挥,马儿收住了脚步,站在草场上。 林向晚一下子从马背上翻下来,趴在草地上,干呕起来。 真的是太难受了,这种毫无准备的加速运动对她来说简值就是一种煎熬,以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坚决不会再骑马!永远也不会!! 林向晚半跪在地上,因为早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所以也吐不出来,难受了半天,涕泪横流,十分狼狈。 有双大手从她身后探过来,想要将她扶起。 她狠狠地将那双手打开,“别碰我!趁我还没缓过来,给我滚远一点!!” 要不是她难受得几乎想死,恐怕现在死的那个就是楚狄了,他才刚出院,比起战斗力,她比他强出不知多少段位!林向晚拒绝了楚狄的帮助,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沾满了草渣和浅绿色的草汁,她脚步踉跄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走了没两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臂,林向晚这一次没有甩开,因为下一秒,楚狄已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别再那样看他,别对他那样笑,别这么对我,我受不了!” 他的声音满满的都是痛苦,听上去就像是受了极重的伤,而他确实也是如此。 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要插手林向晚的事情,不要让她再对他反感,也不要干涉她的人身自由,但当他看见她对着徐云起微笑的时候,这些所有的自制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那样子侧头微笑的时候有多迷人,她专注地望着徐云起,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值得她注目一般。 不可以!她是他的!她的目光只应该落在他身上才对!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强走她!所以他要在别人出手之前,就把她掳走! “我什么时候看着他笑了?就算是我看着他笑了,别说是我看着他笑,就是我看着他发花痴,你又能怎么样?你算老几啊?你凭什么管我?说好了我不过是因为看在叶楠的前途上才和你勉强住在一起,你还真以为我是向你……呜……” 林向晚的话都被男人蛮横的堵在口中,他的吻没有丝毫的温柔,更像是一种惩罚。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林向晚恼羞成怒,她狠狠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但楚狄却像是下了死劲,怎么也不放开。不多时,这两人口中便有血腥的味道弥漫。 “这是你欠我的!林向晚,你欠我的!”楚狄的声音嘶哑,同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如果他有魔法,那他一定会将她变成只属于他一人的玩偶,这样他就可以把她变得小小的,然后时刻放在贴着自己胸口的那个口袋里,那样的她不会如此多刺,也不会如此执拗,她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她只要想是他就行。 时隔多年再吻她,楚狄悲哀地发现,自己对她的迷恋,完全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他想念她,他的身体想念她,他的心想念她,他求而不得,她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即远又近的梦,他总是可以看到她,但他却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她。 就算是拥有了她的身体,她的心对他来说,依然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这就是爱情么?有人说爱情就像是鬼,听说的人多,但遇见的人少,他是多少幸运,三生有幸,可以遇到它。 但它却从来也不属于他。 “我欠你?楚先生,你也太可笑了吧?我欠你什么?你和我提那个可笑的奖励!你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如果我欠你一个吻一个拥抱的话!那你就欠我一条命!你欠了我十年的光阴!你……”林向晚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再说下去,就只有伤害了,这种伤害就算是能让楚狄疼,也会使她伤痕累累,她异常疲惫,“你从来也不问我想要什么,就像这一次,你认为我在对徐云起笑,所以就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要怎么告诉你,要救回一个人的性命有多难,但毁掉它有多容易?或许你根本就不在意,你不在乎我为你做过什么,你只看到你为我做的,楚狄,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怎么会有人一边爱着别人,一边又在伤害她?” “我没想要让你难过,我只是……” “你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你还有多少血气方刚可以用在我身上?楚先生,我累了,对于这种刺激的游戏,老实说,我也觉得很害怕,如果不是想让叶楠玩得尽兴,我根本不会换上这身衣服,你从来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你只是相信你的直觉。”林向晚摆摆手,打断楚狄的话,“我现在要回去了,我希望你可以让我自己走回去,就算是你……可怜我。” 也许对于楚狄来说,换了一颗心脏之后的她,就是无比健康的,所以像这样突然把她掳上马背的行为,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但她自己知道,这颗在自己胸膛里跳跃的器官有多脆弱,否则对于一般人轻易就可以跑完的1000米,她也不会花那么久的时间,才能跑下全场。 林向晚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楚狄拉着马缰站在她身后,一动也未动。 草场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林向晚走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有些迷失了方向,不过幸好她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徐云起骑着马赶了过来,一见到她,脸上紧张的神色立刻松懈一些,“快和我走吧,叶楠从马上摔下来了。” * 等林向晚和徐云起慌慌张张赶回去的时候,叶楠已经被人抱着坐到练习场外,他身上的训练服已经沾满了泥土,小脸上也有一片搓伤的绯红,小珍陪在他身边,紧张得拉着他的手,哭得像只猫,上气不接下气的。 林向晚给叶楠看腿上的擦伤,工作人员在一旁拼命地道着歉,“这种矮脚马平时非常温驯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会发狂,真是不好意思,令公子的医疗费我们会全权负责的。” “没关系,只是一些轻度擦伤而已,连扭伤都没有,方便的话麻烦帮我拿些冷水来,请不用过度担心。”林向晚出言宽慰着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千恩万谢地离开后,她才把脸拉下来,对叶楠道,“把东西拿出来!” 叶楠鼓着脸,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会林向晚,林向晚怒急,上前一步,徐云起赶紧挡住她,“干嘛和孩子发脾气?马匹失控,他也很害怕,他身上都受伤了,你不安慰他也就罢了,还要骂他?林向晚,你不能这么做。” “老徐,这是我的家事,我很尊重你,但我管孩子的时候,不希望任何人插手。”林向晚的脸色十分难看,徐云起对着她的目光,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说下去,他只能皱着眉头退了下去。 “拿出来!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也会被糊弄了!叶楠,别让我再说第二次!”林向晚的声音异常严厉,叶楠的身体微微地抖了抖,片刻之后,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堆乱糟糟的东西。 第67章 求求你 小珍从来也没见过林向晚和叶楠发脾气,在她的小脑瓜中,林向晚一直是个非常能干,但脾气极好的母亲,比起自家那只粗心大意的大哭嗓门,林向晚不知要温柔多少倍,如果她的厨艺再好一些的话,简值就是个十全十美的母亲了。 所以见林向晚发火,小珍吓得比叶楠抖得更厉害,连哭都忘记了。 看见叶楠从兜里掏出那堆东西,她把头凑过去,“咦?这是什么?草么?好像刚刚在栏杆那里看到过哎。叶楠,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叶楠没有理会小珍,只是托着那团已经被揉烂的草团,举到林向晚面前。 林向晚寒着脸问他,“你长本事了,知道拿这么东西出来吓唬人?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有多危险?没有重伤是你运气好!如果摔伤了怎么办?!” 金苜蓿是一种平时在野外并不太常见的草本植物,但是在马场周边,尤其是圈着马群的栏杆旁多会特意种植这种草类,因为对于马来说,它就像是大蒜之于吸血鬼,是极不受马欢迎的一种植物。马儿经常在闻到金苜蓿的味道就会远远的跑开,把它们种到围栏旁,也有防止马群外逃的功能。 刚刚在更衣室的墙上,就有关于这种草料的介绍材料,林向晚给叶楠处理腿上的擦伤时,看到他手指上沾满了黄绿色的汁液,一下子就想到这一点。 叶楠不说话,用沉默反抗,林向晚心里的火更大,一把将他拉过来,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小孩儿的屁股上,“你现在脾气大了!连话都不和我说了?!你是不是打算沉默到底?你有没有想过拿着这种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万一把小珍的马也弄惊了,她该怎么办?叶楠,道歉!” 林向晚下手很重,夏天的衣服极薄,巴掌打得啪啪做响,她的手掌和心尖一阵阵地抽动,徐云起和她说叶楠摔伤的时候,她的心脏简值都要停止跳动了,结果却是这小子故意搞得恶作剧。 她到底干了什么坏事?老天罚她这辈子来还这两个男人的债?大的让她头痛欲裂,小的不断地给她出难题! 徐云起见林向晚眼睛都红了,明显是心疼的,但这母子两倔到一起去了,谁也不给谁一个台阶下,他上前抓住林向晚的手,轻声道,“别打了,孩子这么小,再打坏了。我知道你生他的气,但你也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叶楠不是随便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孩子,他万一要有什么苦衷……” “他能有什么苦衷?!”林向晚停下手,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累得,气喘吁吁道,“好,我就让他说,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徐云起把叶楠抱过来,小孩儿后背上全是汗,衣服都湿透了,他紧紧地咬着唇,嘴唇都开始泛白,徐云起蹲下身子,和叶楠平视,“有什么话就和你妈说吧,别生她的气,她是真的着急了,你不知道,她听说你从马上摔下来,脸都吓白了,她打你,也是怕你出事,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顽皮的孩子,和徐叔叔说说,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叶楠不回答,脸转到一边看着远处的草场,一声不吭。唯有不断上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反映着他此时内心的澎湃。 林向晚见他仍是这样倔,火气更大,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起小珍的手,“不说就算了,今天不说,以后永远也不要说,不是不想和我说话么?那干脆从今以后我们谁也别理谁就行了,你看我不顺眼,我现在就走,你爱去哪儿就去哪!” 这大概是大人吓唬小孩子最常用的一招,你再不听话,妈妈不要你了,你再胡闹,妈妈就走了。 一般的小孩子对于这个招数根本就是烂熟于心,知道亲生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抛下他们不管,所以也就不会在意,但叶楠听到林向晚这么说,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见林向晚拉起小珍就往马场外走,他立刻扑过去抱住林向晚的腿,“妈妈,不要不要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做的!我没想要吓你,也没想害任何人!!我只是不想你和他在一起!我要是受伤了,你就会回来的,你就不会理他了!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敢了!!你别走,别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再不要我了!!” 孩童稚嫩的哭声一下子撕开了林向晚的心,叶楠热热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裤子,像是要把她的皮肤烫伤一般。林向晚转过身,把他搂在怀里,颤声道,“对不起……小楠……是我不好,妈妈不会不要你,妈妈刚刚只是说出来吓人的,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对不起……是妈妈错了……” 明明就是她,曾经狠着心的将孩子推开,用生死做沟壑将他挡在她自以为安全的地带,但她却忘了,对于小孩子来说,母亲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失去了母亲的保护,再安全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都是危机重重的。 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可以供他们小小船舶停靠的港湾。 若不是她这么狠心,叶楠又怎么会对这样一句平常的话而如此惊恐,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把自己在楚狄那里累积的怒意施加到孩子身上,她连徐云起都不如,她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就凭直觉给他定了罪。 叶楠性子和林向晚相似,都不是爱哭的人,可此刻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让人看着格外揪心。 “小楠,疼不疼?要不要打妈妈几下?妈妈以后都不会再打你了,我也不会再见那个人,我们明天就搬家,好不好?”她知道叶楠不喜欢楚狄,但她从未想过小孩儿对楚狄的反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当初要留下,也是为了叶楠好,但学棋这种事情,也不是每个大师都一定要有个好老师才能成功,叶楠是真的喜欢围棋,林向晚相信就算是没有特级教师,他也会在这条路上顽强的走下去。 叶楠哭得哽咽,小脸憋得通红,他真害怕林向晚就这么一走了之,然后再也找不到她了。听到林向晚的话,忙不迭地点着头,小手紧紧地抱着林向晚,汗水和泪水混成一团,在裤脚上留下一个不小的湿渍。 一次原本美好的出游,就以这样乱糟糟的结局收尾,回程的路上,叶楠和小珍都哭累了,歪在后排座睡了过去,因为车子的制冷不好,徐云起怕连续赶路会把小孩儿热坏,就找了个休息站停下来,等太阳西落之后再往市里赶。 “我真是个失败的母亲,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连孩子也要一起受罪。”林向晚靠着背阴的一处墙壁坐下,脸上写满了颓废。叶楠和小珍睡在离她不远的树阴下的长凳上,微风吹过,两个小孩儿的柔软的头发随着风轻舞,脸上洋溢着唯有做美梦时才会泛出的笑容。 徐云起挨着她坐下,像是照顾兄弟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这么说,你也是没办法,如果把别人放到你的生活里去,他们一定没有你处理的好。” 这世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若真让他们换到她的日子,估计极少有人能熬下去,或许在遇到楚狄的前三年,就随波遂流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家人,后来父亲死了之后,我整个人都傻了,心里除了恨,再没有别的,也许就是仇恨,支撑了我最难的那几年,后来有了叶楠,日子才算有了些奔头,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段日子就像是一团浓墨,除了深深浅浅的黑,就是绝望的灰,而叶楠的到来,有如一道阳光射入深海,给了她再次活下去的坚持与希望。如果说这么多年,林向晚做了什么事绝不后悔的话,那就是把叶楠留下来,生下来。 “你没办法想象一个人带个孩子在国外生活有多难,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两年或者两年半,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叶楠和别的孩子不同,他不哭,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生了病,什么时候吐了奶,什么时候尿湿了尿布,你只有付出给普通孩子多出近一倍的时候来照顾他,才能让他健康的长大。可是我哪有时间,我要忙着修学位,忙着实习,忙着打工赚钱买奶粉,忙得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林向晚用手撑住头,手掌仍是热辣辣的疼,她把它贴在墙上,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墙虎,轻薄的叶子上生了一层细细的绒毛。 “为什么不找个人帮你?那位沈先生看起来是做丈夫不错的人选。”徐云起问。 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有多少男人心甘情愿地给别人的孩子当父亲呢?干爹是一回事,继父是另外一回事。嫁给他是好,但如果他以后想要自己的孩子呢?除了叶楠,我不想再生了,太痛苦了,一个人在产床上一躺就是几个小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经历,我可不要再重演一遍了。” 所有人的产妇,都有亲人陪伴,他们围在产床旁,雀跃地等待着,在新生命降临的第一秒钟,就能感觉到亲人关怀倍至的爱与呵护。而她的小儿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只有她一个人陪在他身边,也许也只有她一个人,盼望着他的落地,因为他的第一声哭啼而欣喜不已。 第68章 十年 摊开双手,掌心那条旧疤早已从当初的惨白刺眼变得一条平淡的细线,人就是这样顽强,如野草一般,身体上不管多惨烈的伤口,只要活着,就有痊愈的那一天。 “说起来真是挺可笑的,当初自己明明一无所有,但却总觉得我能赢,我想做的事情一定可以成功,然后就那天一头扎进去,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今天一看,原来所谓的年少轻狂,就是指我这样的人。”林向晚苦笑着说,“我再没什么好输的了,以前还能拼出命,现在年纪大了,死过一次了,连命也不敢拼了,只能在儿子面前逞逞威风,结果……” “叶楠并不是真的怨你,他只是怕失去你而已。你应该为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他对你的感情不输给任何人。” 树荫下叶楠睡得正好,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林向晚内心一片温柔,这是她最后的守候,如果可以换他一世安康,她可以付出所有。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维持现状?”徐云起说话时,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时间,林向晚抬起眼,看见楚狄开着车载着百里佟,从他们面前经过。他的车速很快,电光火石之间,林向晚却感觉到他目光灼热的温度。 她摇摇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 但若真的拔出那只能斩断万千情丝的剑,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叶楠是真的累了,回家草草地吃了些饭,好好地洗了个澡,就去睡了。林向晚在他身边一直守到他睡熟,才退了出来。 楚狄如心有灵犀一般,坐在客厅里等他,他身前茶几上摆了两只红酒杯。 一只未满,而一只已空。 “我会带叶楠尽快的搬离这里,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至于叶楠的老师,以后也不用特意帮他再去请那些特级教师,我想以他的实力,就算是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也可以学得很好。如果实在不成,也是他和围棋没有缘分罢了。行李我已经全都打包好了,搬家公司过来的时候,麻烦你给他们开一下门,哦,对了,至于门的密码,你也及时换了吧……”林向晚站在楚狄面前,没有坐下,她的语速极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完这些,然后就赶紧离开一般。 楚狄沉默地呆坐着,直到她停下喘口气的功夫,他才抬起头,琥珀色的酒光,倒映在他全黑的眼眸之中,满满的,都是哀伤。“真的不能再想一想?” “不了……再想下去,不知道又要想出什么鬼念头,快刀斩乱麻,分了吧。”林向晚轻声地答。 他和她不是夫妻,却住在一个屋檐下,身背世仇,却又共同孕育了一个生命,经过这些年的经历,彼此对对方的感情早已不能用简单的爱或者恨来形容。林向晚原以为离开这里,她会很开心,但实际上,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楚狄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对你们不够好。”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已经做过你的努力了,最后没能成功,我也很遗憾。” “别说这些场面话,像政府的新闻发言人一样。”楚狄不耐烦的扬了扬手,掌中酒杯里的佳酿也随着他的动作泛起层层波光,他知道他做错了事情,一步错,满盘皆输,但他并不后悔,他就是这样的人,冲动而任性,他已经为她折去了许多尖刺,但这样仍是不够。“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不过有件事情,你必须知道,你不用走。” 林向晚疑惑望向他,楚狄继续道,“该走的那个人是我。我把你硬拖进我的生活,搅乱了你和叶楠本来平静的日子,这一切出于我的一厢情愿,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该退出的人是我,房子的物业水电早就存好了,产权书放在书房里,你想卖掉也没关系,不过最好等过了这阵子经济危机再说,否则楼市的价格……” “楚狄,我不要。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要。”林向晚摇头。 楚狄笑,“谁说是给你的,是我留给叶楠的,做为他的父亲,不管他认不认我,我总是要认他的,这橦房子,就当做是给他未来若干年的抚养费吧。” 那孩子不喜欢他,讨厌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这让他觉得即难过,又欣慰。 难过的是,他从小失去父亲,长大成人后一直告诉自己,以后要做个成功的家长,不再让孩子经历风雨,但最终却事与愿违,而欣慰的是,他的儿子极像他,小小年纪就很有主意,就算他不在他身边,他也可以很顽强的长大吧,可以替他把林向晚照顾得好好的。 林向晚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楚狄眼中义不容辞的坚定,让她成功地闭上了嘴。 “林向晚,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明明是想做好一切的,但为什么却总是弄砸?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可是为什么每一次我都会让你受伤?是因为我太笨,还是因为……”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缘无份吧。”林向晚轻轻地说。 她十八岁那年第一次遇到他,一转眼,如今人已经年近而立,一个人一生中有几个十年?你的每个十年又能与谁消磨?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而十年之后,我们也不能做朋友。 那这漫长而刻骨铭心的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错过了谁?又是谁改变了谁? 他们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寂静一片,玻璃窗外万家灯火,每个灯光后都是一个个即相同又迥异的故事。 “散伙要吃散伙饭的,不过估计你并不想和我一起用餐,不如这样吧,林向晚,抱一抱,就当是说再见了。”楚狄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伸开了双臂。 她快要忘记了,这男人有多高大,他张开手臂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守候着宝藏的巨龙,人人都因为巨龙丑陋的外表而憎恨它,但谁又知道它内心的温柔,它这么多年一直守着那箱小小的宝藏,不离不弃,它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龙,但有一天,当它无意中打开宝箱时,却发现里面一无所有。 抱一抱吧,就当是给他最后的奖赏,以后天涯陌路,也许真的就再也不相见了。不是没有和他分离过,但林向晚有种直觉,这一次两人的离别,将会很久很久。 于是她上前两步,投入男人的怀抱中。 他抱得很用力,手臂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胸骨闷疼闷疼地,像是要被人生生地挤断一般,像是要被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楚狄在林向晚耳边低声叹惜,林向晚怔了怔,接口道,“那总比,可惜是你,陪我到最后的好。” 楚狄轻轻地笑出了声,林向晚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他却什么也没说,他在下一秒,毅然决然地放开了她,就好像她突然变成一块火炭,让他再多抱一秒,都会被烫得体无完肤一般。然后楚狄快步地走上楼梯,连头都没有回一回。 第二天清晨,林向晚醒来的时候,楚狄已经离开了。 一夜功夫,他将家中所有和他有关,沾着他痕迹的东西都拿走了。 叶楠醒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家中有些变化,直到早餐端上床,他才迟疑地问着林向晚,“他真的……走了么?” 林向晚把煎蛋盛到他的盘子中,面无表情的回答,“是的,从今天开始只有你和我住在这里。” “那我们,不搬回去?” “不搬了,搬来搬去的好麻烦,再说这里离你学校更近一些,楼上又有棋室,我们以后都住在这儿了。” “那我可不可以要楼上挨着露台的房间做卧室?” “当然可以,你想住在哪一间都行。” 小孩子欢呼一声,冲到了楼梯上,叫唤着要怎样将房间安排布置,兴奋得连盘子里的煎蛋都没有吃完,林向晚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只要叶楠开心,让她做什么,她都乐意,她根本就不在乎楚狄离开这里,会在哪里落脚,也不担心他从此以后是否会风餐露宿,更不担心他身上的伤势,会不会因为流离失所而恶化。 她告诉自己,这样是最好的安排,最好的结局,最好的…… 最好的…… 最好的。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个月,在这段日子里,林向晚再没见过楚狄一面。 虽然没见到他,但这些日子,林向晚身边却着实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件极值得人兴奋的是,白静醒了。在躺了这么久,所有人都对她失去信心之后,她却突然苏醒过来,只可惜林向晚并没能见上她一面,因为当她赶到茶庄的时候,龙先生已经带着白静远走高飞,林向晚在失望之余,仍是觉得雀跃,至少她身旁有朋友是实实在在地幸福着,这让她对这个苦逼的人生,多多少少又增加了些许活下去的信念。 第69章 **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沈士君突然出差去了西西里,给林向晚留了封mail,说是要去参加什么国际医疗大会,林向晚不禁稀奇,以前像这种全球性的医疗学术大会,都是开在美洲或者欧洲的主要繁华大都市,什么时候见过大会开在旅游和黑手党聚集地的? 她心中虽有疑问,但也没有多想,回了封mail给沈士君,祝他一路平安,顺便不要忘记带特产。 夏去秋来,当街上的梧桐树叶开始变黄飘零的时节,警局举办了一年一度的运动赛。 大概是上面的领导心知肚明,让这些成天窝在办公室,实验室里的职员和出外派的警员同台竞技完全是自讨没趣,于是明明很正经的运动赛硬是被加入了例如两人三脚,或者麻袋跳之类的趣味比赛,就算这样,类似于林向晚这类的法医内勤人员,依然是毫无胜算。 但……总不能就这么认输吧? 苏岑平时很要强,到了和运动相关的事情,立刻就变得委顿,不过她的消极态度并不能影响林向晚,林向晚自从得知了运动赛的奖品之后,就像是打了鸡血,开始找人和她一起搭档。 警局的运动赛,每年都要举办两次,也许是因为知道他们从事的这份行业有着极高的危险度,而且要经常面对超乎常人理智的变态对手,上面的人恐怕也担心在高压工作环境下干太久,正常人都要变成精神病,所以经常会举行一些团体小活动,让大家分散注意力,缓解精神压力。 活动经费自然由上面直接拔款,每次款项给得都十分大方,可以让大家玩得尽兴。 林向晚看中了两人三脚的二等奖,滨海三日游,包吃包住包游艇,还能带一名家属,她和叶楠的关系刚刚恢复,要是能一起出游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 “师兄,我们不用太努力,拿第二名就可以哦。”关于自己的搭档,林向晚选择了经常监督自己跑圈的眼镜师兄。眼镜师兄是物证科的,工作性质很像万年美剧CSI里的工作人员,虽然也是内勤,不过他们的身体素质可是比同是内勤的法医们强许多,林向晚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一步和眼镜师兄搭上了话。 眼镜师兄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色镜架,好奇道,“为什么只要第二名,我还以为你会力争第一。” “第一当然也好……”林向晚嘟囔着,价值五千块的商场代金券,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但比起购物,她还是更想和叶楠出去玩一回。“但是竞争很激烈嘛,能拿第二已经不错了,第一神马的,就随缘了。” 两人三脚这种比赛项目,考验的就是两个人的配合度,对体能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如果是两个人没有默契的话,就算两人都是运动健将,也别想拿到好名次。 林向晚和眼镜师兄以前从来也没合作过,初次绑在一起上了跑道,没跑五米远,就摔成一团。 林向晚揉着自己被摔得酸痛地膝头懊恼道,“师兄啊,你到底会不会跑这个啊,不是说听我喊号,左脚右脚一起前进的么?你怎么净乱跑啊?难道以前没和女朋友跑过么?” 在上大学的时候,运动赛也有这个项目,那时候多是男女情侣搭帮组合,没情侣的林向晚就经常拖沈士君搭档,可没少拿奖杯。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向晚才敢十分大胆地报了这个项目。 眼镜师兄听到她这话,眼神似乎黯了黯,林向晚见状心里一沉,自己怎么会这么鲁莽。 她听人说过,眼镜师兄的女朋友,以前也是警队里的人,两人号称警队里的金童玉女,有时报社杂志社来采访警队,都要他们出去拍封面,两人十分恩爱。那姑娘和眼镜师兄不同,她出外派任务的,算是工作战争在一线的警员,后来出警的时候遇到犯人突然反击,因公殉职了…… 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了,但眼镜师兄一直没再找女朋友,可见当年的事儿还烙在他心中,伤还未好。 “呵呵,我这人天生有点协调能力失衡,抱歉抱歉,咱们再来一次,我保证听你指挥。”林向晚还在忐忑着的时候,眼镜师兄已经好脾气地答道。 再合作,两人都夹了些小心,虽然跑动的速度没有刚才快了,但跑了两百米都没有输倒,林向晚信心大增。 转眼就到了比赛当天,林向晚为了比赛还特意买了身运动服,红白相间的衣服衬得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当天正好是周末,她带了叶楠来观赛,等快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就把他交给苏岑照顾。 “妈妈加油!!!一定要拿第二名!!我从来也没坐过游轮的!!”小孩儿十分中肯的在台上加油,林向晚在众人烱烱的目光下,汗涔涔地下了看台,进了比赛场。 因为参赛人数众多,所以比赛是分组举行的,林向晚排在第三组,等她来到场地中央做着热身运动的时候,眼镜师兄已经到了。 见林向晚有些神经质地抖动着手脚,眼镜师兄有些好笑地开口道,“不用太紧张,据我所知,他们很少有人提前练习这个的,所以我们今天赢定了。” 大家平时工作都很忙,正经加班都加不过来,有谁会专门去练习?被眼镜师兄这么一说,林向晚感觉有点丢脸,她讪笑道,“我只是怕到时候跑着跑着会摔倒,我儿子还在上面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你儿子?”眼镜师兄有些意外,把头仰起来向台上望了望,“小林,你到底多大了?怎么连儿子都有了?我还以为你是单身。” “单身是单身,不过这和有儿子没冲突吧,师兄你很惊讶的样子?你不会是想追求我吧?”林向晚打着哈哈,听见赛场大喇叭里开始广播要进场的比赛项目。 眼镜师兄眉头微微皱了皱,看样子并没有因她的说笑而感到轻松,“我……还以为……算了,这都没关系,只要是你就没关系……小林,你信不信主?” “啊?干嘛现在问我这个?”林向晚竖着耳朵听广播里有没有喊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弄不清师兄是什么意思。 眼镜师兄笑了笑,“如果信主的话,现在你就可以开始祈祷了。” 祈祷他们顺利夺得第二名么?如果每个信主的人,都要拿这种小事麻烦主,那主简值要忙死了。林向晚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轮到他们进场时,林向晚特意向左右看了看,见别的参赛选手都是临时硬凑在一起,完全没有默契感的时候,她十分得意,不由得朝着眼镜师兄挤了挤眼,不过眼镜师兄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并没有看见林向晚的表情。 比赛的结果完全在林向晚的意料之内,要不是她和眼镜师兄一直压着跑,恐怕第一名就非他们莫属了,叶楠在看台上瞧见林向晚第二个冲过终点线,小孩儿激动得哇哇大叫,苏岑觉得这母子俩让她十分丢脸,把头扭一边,一副这倒霉孩子不是我的,和我没关系,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颁奖典礼在比赛后马上就进行了,林向晚手里捧着二等奖的奖杯奖状,还有滨海旅游的执行券,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一拿到奖品,就兴冲冲地跳下颁奖台,要和叶楠一起分享。 眼镜师兄在她身后叫住了她,把她拖到僻静的角落里,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这么着急回去啊?还说叫你一起吃饭的,看你这样子,也没心思和我吃饭了。要不这样吧,我以水代酒,算是庆祝咱俩初次合作愉快,等明年的运动赛,再一起上场。” “那当然好啊,多谢师兄了。”林向晚笑得灿烂,接过水瓶和眼镜师兄碰了碰,然后仰头大口地喝了几口。 * 虽然已经入秋,但气温并没有降低很多,秋老虎施展着它最后的余威,将整个城市烤得如火上的炭石一般。 林向晚是被热醒的。 因为缺水,口中一片苦涩,脑袋里像是钻进了个不安份的小人,拿着个小锤子这敲敲,那打打,让她无法思考。眼前的事物像是蒙了层薄薄的轻纱,把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表,意识虽然正在逐渐清醒过来,但身体并没有因此而恢复知觉,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些冷。 她知道自己是中了某种神经性的麻药,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中的药。药劲很强,让她在几个小时之内都无法动弹,林向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随便是谁,都可以割她两刀。 身边有人,正在来回的走动,轻而灵利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响起,林向晚想要把头偏过去看一看,但只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她却做不到。 那人见她醒了,就走到她身边,温柔地将她上半身扶起来,让她的后背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只白瓷碗,凑到她嘴边,“很渴吧?那种药的副作用就是如此,多喝点水,会好过一些。” 第70章 爱杀 嗓子像是要冒烟了,生疼生疼的,就算清凉的水流也无法将它安抚,林向晚不知道这水中到底有没有掺杂别的东西,她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可是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动作的能力,她只能任由男人将她的头仰起来,弄开她的嘴巴,然后把水灌进去。 水流顺着她的下颌不断地滴下,她被呛了一下,然后难受的咳嗽起来。 “真娇气,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警队里生存下去,林队竟然还想把你调入外勤。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喂完了水,眼镜师兄毫不怜惜地把林向晚推到一旁。 林向晚歪在墙角,勉强能让自己坐起来不至于摔倒,“师兄……你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只鸭子,可林向晚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细微末节,她的脑子里现在是轰然一片,像是一团乱麻,明明已经看到了头绪,却怎么也不能亲手把它摘出来。 眼镜师兄笑了笑,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一只手拖起她的下颌,将她嘴角的水渍擦去,“别说你一点想法也没有,你其实已经想到了,对不对?” “是你?”林向晚绝望地问道。 眼镜师兄轻笑着丢过一堆复印纸,纸张蹭着林向晚的面颊擦过,毛毛的纸边在她的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纸张散落了一地,每张纸上面,都印着一个少女的脸。 她们生前如花朵般绽放的脸,她们被折磨时写满了惊恐的脸,以及她们死后苍白无血色的脸。 林向晚忍着愤怒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和你有什么仇?你一定要虐杀了她们?你不也是警队中的一员么?保护别人的安全不是警察的职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师兄,你是不是疯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凶手就潜伏在自己身边。平时的眼镜师兄说不上是个多热络的人,但也绝不像个变态,可这种残忍的手法,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 眼镜师兄听完林向晚的话,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谁说警察就不杀人了?你知道死在军人和警察手中的人远远要比凶手多的多,谁说做为警察就一定要保护别人的安全?那警察自己的安全呢,又有谁来保护。呵呵,林向晚,你也太幼稚一些了,居然还会相信这些场面上的话。” “可你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会无缘无故地杀这些女孩子,你根本就不认识她们,你怎么能动得了手?” 不能说所有的凶手都是有诱因才杀人,有一部分丧心病狂的杀人只是为了满足他们心里扭曲的欲望,可林向晚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衣冠楚楚,刚刚还和她在田径场上配合默契的眼镜师兄也是那堆人里中的一员。 “不认识就不能动手么?”眼镜师兄冷淡地说,脚踩过那些复印纸,在纸上留下乌黑的足迹,“你知道每年的无法侦破的杀人案有多少件?其中又有多少是真的有天大的仇恨才下得手的?人的生命这么脆弱,经不起一点挫折,她们就算不死在我手上,也可能因为情变而自杀,或者因为交通意外而身亡,这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陌生人罢了。” “那我呢?我也是陌生人么?”如果杀那些陌生的女人,对他来说和踩死一只蚂蚁,杀一只鸡没什么区别,但对着自己认识的人,每天和自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他又要怎么解释? 眼镜师兄叹了口气,像是有些遗憾地道,“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谁让你查到当年的案子。” “既然知道我查到当年的案子了,你也应该知道警队会对我采取特殊保护吧?你就不怕这么堂而皇之的把我绑来,会被人查到?或许现在林队已经派出特警来追查你了!” 林向晚的脑子虽然还是嗡嗡做响,但她已经有了些清明,她得想办法自救,否则等人来救援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林向晚,你知道有个词叫有恃无恐么?我要是怕林建会查到我,怎么还敢这么大大方方的就把你掳过来?在警队工作就是有点好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别说林建根本查不到我和你的下落,就算他查到了,又怎样,你觉得我会怕死么?” 黑色框架的玻璃眼镜下,闪动着的是疯狂的光芒,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林向晚觉得黑暗的边缘离她更近了几分,对啊,要是他真的在意林队的话,他又怎么会挑这么个时候下手? 对于一个疯子,他所恐惧的东西,永远不是别人强加给他的,而是来自于他内心最深也是最黑暗的秘密。 那么,他的秘密又是什么? 林向晚想问,可还没等她开口,身子已经被眼镜师兄拎了起来,他一路拖着她,来到一个支起的单架床旁,他把林向晚抱到床上,用皮带将她的身体牢牢地固定住,然后又拿起一只注满了透明液体的注射哭,扎进林向晚的动脉。 没有疼感,身体仍是麻木的,但当冰冷的液体冲进她的血脉时,她却感觉到了刻骨的寒意。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个男人变得如此疯狂,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凶案,到底是什么秘密把他逼上了这条路,是什么……是什么…… 当黑暗再次降临时,林向晚的脑中仍是不遗余力的思索着,直到药物的作用将她最后一点清醒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再次传来金属器械相碰的声音。林向晚睁开眼,男人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摆弄着手里成套的手术刀具。 身体极不舒服,心脏无法负担这种麻醉类药物的副作用,它激烈得跳动着,就像是要冲出胸膛一般。 林向晚不知道自己这次昏迷又持了多长时间,她张了张嘴,感觉到嘴唇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干裂的血口子。 “你女朋友……是怎么……死的?” 此刻她的声音在她自己听来,已经像是经过电音处理般虚幻不真实,可就是这样不真实的声音,却让男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 “你又知道什么?” “她因公殉职……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吧……其实她的死……另有内因,对不对……”林向晚艰难地开口继续道。 这世上,有一剂猛药,可以让人一夜白头,可以让一个理智的男人变成疯狂恐怖的怪兽,可以使生者死,死者生。 它的名字,就叫爱情。 眼镜师兄缓缓地转过身,银色的刀具在他的手中闪着迷离的光,“你很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不像那些女人,只知道哭,只知道问我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明白林队想把你招进警队的原因了。她确实不是因公殉职,至少在我看来,她不是,她是被人设计了,最后惨死。你知道么,她的尸体直到下葬那天,都没被找全……” “你不用担心,我虽然不是正式的外科医生,但我的手法很好,我不会让他们拼不齐你的。”他说着,刀尖在林向晚的关节处划过,林向晚感觉到金属冰冷的质感,还有皮肤绽开血液涌出时黏湿的感觉,但她却一点也不疼,麻醉剂剥夺了她对疼感的感知权,也夺走了她逃跑的可能。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没有疼痛的感觉,她会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当她的身体意识到濒临死亡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你想杀我……我没办法反抗……但我想死得清楚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有那些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死?” 悬在她脖颈大动脉上的银刃微微抖了抖,原本下切的动作在经过略微的迟疑后,就改变了行进的路线,男人把刀子放到一旁,慷慨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做完这一次,我也不打算再出手了,当初的快感,随着杀过的人越来越多,也就变得越来越弱,林向晚,你会是我最后一个作品,身为一个女人,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很倒霉,但身为一个很有正义感的警员,你应该觉得庆幸才对。” “我女朋友曾经也和你一样,对这个司法制度充满了信心与幻想,所以在他们找到她,要求她给一个连环杀手做饵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那时候我们已经订婚了,打算等过了冬天,一开春就结婚,她一直想做警司,她说如果这个任务完成的好,上面就会提拔她,那时候我们刚刚买了房,每个月付按揭,总是很辛苦。她说如果自己能升职,就可以加薪,俩个人就不用那么省。我和她说,这任务太危险,我宁可还30年的贷款,每个月吃咸菜,也不会让她冒险,但她却说,队里答应她了,会派最好的人暗中保护她,她不会出一点问题的……”眼镜师兄说着,目光变得深远不可及,他像是穿过了时光,看到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第71章 不归路 只不过,那温柔转瞬即逝,当他再开口,只剩下冷冷的冰峰,“可她得到了什么?她的老母亲因为她的过世而心脏病突发,她父亲也随即中风了,这两位老人在不到一个月里相继离世。而她……只有我记得,我是怎么把她的尸体,一块块地拼凑起来。只有我记得,她和我说起这次任务时的信心满满,只有我记得……” 林向晚不知该说什么,她懂得这个男人刻骨的仇恨与哀伤,失去心爱之人的悲痛,有时候并不是光靠时间就能痊愈的,但就算如此,那又怎样?这世上的人哪有几个可以活得十分十美,事事称心?就因为自己喜欢的人死了,所以不要用更多的生命来为她做陪葬么? “你这算什么本事?弄不过上面的人,就拿这些无辜的女孩子出气。”林向晚不屑道。 眼镜师兄轻叱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动手?如果我没动手的话,现在林建又怎么可能会当上重案组的头儿?” 林建大概是四五年前才升上来了,前面重案组的头儿好像是因为车祸重伤不治而身亡的,林向晚脑子虽乱,但把这几件事情串起来,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和大多数高智商的罪犯一样,他不光残忍冷血,他还有计划。 “按你所说的,你已经报复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杀那些女孩子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杀我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收手的话,他们未必会抓得到你,你利用公职之便,模仿十几年前的凶杀手法,你这样早就暴露了!!”能把当年凶杀特殊模仿得如此相像的,除了当年凶手本人,就是对案情及其了解的人,林向晚觉得林队其实早就怀疑这个人了,所以才故意让他和自己接近,只不过不知道哪里出了差子,他们最后还是落了一步。 “别自欺欺己了小师妹,当年经手这个案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只凭这一点是没办法给我定罪的。就算是怀疑到我头上,那又怎么样?不是一样拿我没辙,还想用饵来把我钓出来,呵呵,真可笑。” “可笑么?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你不是已经上钩了?”林向晚觉得自己全身一阵冰冷,以现在这个状况,她没办法自己这种症状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麻药的作用,但愿一定是后者。 眼镜师兄重又拿起手术刀,细长的刀柄在他手中熟练地上下飞舞着,“那也要我愿意才可以。” “你就不怕死?你今天杀了我,你以为你能逃多久?” “死?是人都会死,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年又有什么分别?”眼镜师兄说着,拿起刀子在林向晚的颈上比划着,像是要找一个合适下刀的地方。 “你这么做,她真的会开心?你觉得她在九泉之下,看见你如此丧心病狂,她会依然爱你?” 眼看着死亡来临却无法反抗,让人感觉到深深的绝望,林向晚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她儿子还小,她不想离开他,她还有两张海滨三日游的套票没有用!!她不愿意就这么死了! “你这话真是可笑,死了就是死了,她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也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已经过了这么久,所有人都把她忘了,她为什么还要记着我?你问我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孩子,我让你死得明白,就告诉你。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林队之所以找到你当饵,就是因为觉得你和她们长得很相像,但其实他不知道,不是你长得像她们,而是你们长得像她。”眼镜师兄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本小小的相册,相册黑色的暗底上草草地粘着几张照片,那些照片应该都是从钱夹里取出来了,有些上面还留着钱夹相框的印子,“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们都还活着,而她一定要死?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活在阳光下,享受自己的人生,而她却被埋在那个小小的坟墓里,已经被人遗忘?为什么?” 每个人的情感,都会随着时间而累积或消褪,但汹涌的感情储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须把它宣泄出来。而发泄负面情绪最好的方法就是大哭或者大笑。 可是他,也许从那个人死的那天起就再没哭过吧? 他把自己的感情封存起来,那些负面不好的东西,就像是被人强赛进一个木桶里,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会爆炸。 而当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这些黑暗因子的时候,他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什么长得相像,什么谁活着谁死了,所有的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你比谁都清楚!你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情想要发泄自己变态扭曲的欲望,你跟那些杀人犯根本没什么区别!”林向晚几乎是恶狠狠的回道,“不对,你比他们更无耻,至少他们杀人还算是光明正大,不会找个堂皇的理由来给自己开罪!” “住口!林向晚!”眼镜师兄的眉头一紧,眼中杀机猛涨,“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别再想拖时间了,记不记得我在运动会上和你说的,如果你信主的话,现在,可以祈祷了!” 手上的刀随着他的话毫无征兆地落下,林向晚咬紧了牙,等着看自己血溅三尺的景像,可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预料中的血液从动脉里喷出的那一幕并没有上演,眼镜师兄突然离开,在一阵混乱的打斗声过后,整个房间就安静下来。 林向晚很想扭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没办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听着一个有些沉重的脚步声,逐渐的靠近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儿?”一阵光影的晃动,林向晚觉得自己僵硬的身子被人抱了起来,一个熟悉的面孔落入她的视线中,“老徐?” 徐云起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脚,还好,没断,除了手臂上和脖子上有两条血口子之外,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他有些放心地拍了拍林向晚的背,“别害怕,你中了麻药,暂时不能动。”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中了麻药,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要来救她的不应该是警队的人才对么? 林向晚此时本来脑容量就不够用,再加上劫后余生的惊喜与惶恐,让她根本没办法分析出徐云起会出现的理由,她只能呆呆地看着徐云起把他身上的T恤脱下来,然后扯下一条布,先是把林向晚身上伤着的地方包扎好,然后又手法熟悉地将她的身体拖起来,缚在自己身后。 男人的体温很高,林向晚有点说不出的别扭,脸贴在徐云起裸着的后背上,热腾腾地快烧起来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徐云起哦了一下,语气平淡地答道,“你们那个队长,和你同个姓的,他来找我,说你突然不见了,问我能不能帮帮忙。他底下的人都派出去找你,人手不够用了。” “他怎么会知道你的?” “大概是叶楠和他说的吧。”徐云起像是背起一个大号人偶,背着林向晚就往外走,这时候林向晚才能把整个房间都看清楚,这里并不是民宅,更像是个仓库。 徐云起的身份并没有特意被掩饰,只要想查都能查出来他以前做过什么,做过雇佣兵的,战斗和搜索能力有多强,林队心里一定有数。 “那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运气好。”徐云起言简意赅。 林向晚,“……咱们能正经点么!!!”他们讨论的是和她性命攸关的问题吧!按老徐的说法,要是运气不好,她现在早就死八回了!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身后的迟疑,徐云起轻笑了两声继续道,“警队里的人都派出去了,凡是能想到的地方都找到了,这个仓库是他用他已故岳父的名义租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想过来查一下,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你说这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那他……人呢?你打死了?”林向晚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没看到尸体。 “跑了。”徐云起向前走了两步,试着开了开门,没想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起来,“我的任务是救你,不是杀他,至于这事儿你也别太在意,他跑不了多远,你们的人应该马上就到,现在全市都下了通缉令,主要路口都封死了,他逃不出去的。” 只要逃不出H市,估计很快就能落网,警队是真下了狠心抓人,一般都能抓着,而且他的目标那么清晰,恐怕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知道狠人跑不了的,林向晚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徐云起试着找东西把门撬开,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干脆地把手里的工具扔到一旁,把林向晚从背后卸下来,打横抱着,靠着墙角坐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麻药劲很足,林向晚一阵阵地发昏,眼前像是织了一片黑网,她唯有不停地和徐云起说话,才能保证自己不再晕过去。 PS:本月或下月完结,最近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十分抱歉。月底和月初对于我来说,总是特别的忙,恨不得长出十八只手…… 第72章 不对劲 “现在怎么办?”麻药劲很足,林向晚一阵阵地发昏,眼前像是织了一片黑网,她唯有不停地和徐云起说话,才能保证自己不再晕过去。 徐云起揉捏着她因为血液流通不畅地手脚,平静道,“等吧,等你们的人来了,就能把门打开了。你困不困?困就睡会儿,有我在这儿,没事的。” 刚刚还惶恐不安的心,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平静下来。他这个人似乎就有这样的能力,只要他在,好像所有的危险都能消失不见。 林向晚背靠着徐云起,嘟囔着,“不如给他们打个电话吧?叶楠没找到我,一定急坏了吧?也不知道他用得是什么麻醉剂,药劲这么大。”虽说有徐云起在身边,但不能行动终究是不方便。 徐云起侧了侧身体,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皱着眉头晃了晃,“这边以前因为有机场所以是空管地区,手机信号有屏蔽,暂时打不出去,再等等吧,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过来了。你不用担心叶楠,他有苏岑看着,已经被送回家了。” 屋漏还逢了连天雨,现在除了等待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林向晚觉得口干,但又不好意思再劳动徐云起给她找水,就干脆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手脚开始感觉到微微的发麻,这是身体复苏的征兆,她试着挪动了一下,手臂从腿上摔落到地上,地上不知道有什么液体,湿湿了沾了她一手,不过身体仍是无力的,想再抬起手就不容易,林向晚也没有在意,缓慢地活动着手指,感觉着从指梢上传来的酥麻感。 徐云起不知在想什么,也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等林向晚动了会儿,他才突然开口,“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么危险的任务也敢接,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叶楠还那么小。” “接任务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队长信誓旦旦的和我说,有专人保护。等真出事儿的时候也晚了,大不了以后都不信他们的鬼话了。”林向晚轻叹口气,自己这条命算是捡来的,要是徐云起晚到一分钟,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成什么样。 徐云起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你们队长也和我说了,说你一听见有公假,还有奖金,立刻就答应了。” 林向晚脸红了红,“那……无利不起早嘛,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讨生活,多不容易。” “以后像这种事情,还是别做了,叶楠能花多少钱?以前的人家,家里兄弟几个,穷得丁当烂响,不照样也能把孩子们养大了?我知道你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但为了叶楠,多少还是收敛一些吧,不要总想着赚钱,钱是赚不完的。和他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徐云起很少像现在这样话重心常的教训她,在林向晚印象里,老徐是个特别知道进退的人,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像这样明知道她不爱听,但仍是苦口婆心的给她讲道理,他是第一次。其实在林向晚认识的这些人里,徐云起是最了解她的,因为他们是一路人,外表看着与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可内心,却早已烙满了斑驳的疤痕。 这样的人,无法相信别人,更无法轻易地将自己的未来交在别人手中,因为对平常人来说很普通的幸福,对他们来说,却是得来不易。 林向晚心中疑惑,有种不安的感觉从她心底冒出来,“老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能听说什么?我听到的都是你说的,我只是觉得……夫妻的关系是缘分,子女与父母的关系也是缘分,有时候这缘分说尽也就尽了。与其事后追悔,不如早点抓紧它,别让它从身边溜走,就像……”他的话顿了顿,好像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说下去,就轻咳了两声,“你说对不对?” 林向晚被他这云山雾罩的说话方式彻底弄晕菜了,“说是没错,可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林向晚,你以前和我说过,你这辈子做人的原则就是宁憾不悔。我以前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最近,我总想起过去的事儿,我才发现,人生果然不能后悔,因为后悔药,实在不好吃。我错过了兰朵,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悔恨,然后我又错过了你……” 他的声音很低,让林向晚唯有坚起耳朵仔细地听,才能听得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感觉怪怪的,林向晚不禁赧然,“我和兰朵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没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好女人。”徐云起说着重重的吸了口气,“不说这个了,林向晚,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环游世界吧?” “一个人?还是带着叶楠?” 徐云起突然挑起这个话题,让林向晚不禁想到前些日子楚狄和她那个遥远的约定,她一时沉默,徐云起像是预料到什么,也不再追问,只是点头道,“有愿望总是好的,我希望你能梦想成真。” “老徐……你……”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徐云起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告别。林向晚心中沉甸甸地,挣扎着想要回头看看他,可就在这时,从仓库的更里面,却传来一阵凌乱的破碎声。 徐云起没有动,但全身的肌肉却已经僵硬起来,林向晚连呼吸都屏住了。 随着声音的渐渐逼近,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人身上的衣服不知为何变得破破烂烂,昂贵的手工衬衫上落满了灰黑的尘埃,他的脸上也抹得东一道一西一道全是黑印子。“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外面已经烧起来了,怎么还不出去?!” 楚狄怒气冲冲地朝着林向晚奔过来,却在离她两三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林向晚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的情绪。 “她中了麻药不能动,这边的出口被锁住了,你带着她先走。”徐云起说着,就把林向晚推了过去,楚狄紧锁着眉头,还要再说些什么,徐云起却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也别说。 林向晚被转手绑到楚狄背上,从男人身上传来浓郁的烟火的味道,呛得她连咳了几声,楚狄背着她穿过仓库中摆放的高耸的货架,来到仓库的后面,绕过一排排空荡荡的钢铁森林和重重的塑料盖布,林向晚才发现原来仓库外面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火舌疯狂的舞动着,连空气都变得灼热烫人,刚才她在里面的时候,因为仓库极高,烟雾都升了上去,再加上有极厚重的塑料布做遮掩,她和徐云起竟没有发现外面烧了起来。 不对……林向晚心中警铃大响,就算是她因为重了麻药,感观不灵敏,没有发现仓库里情况有异,但徐云起也不应该会犯这种错误啊?外面火已经烧成这样了,徐云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怕自己担心么?照他往常的做法,应该带着她冲出去才对啊?怎么也不可能原地留着等死! “老徐……”林向晚下意识地就想向后看,但从半空中突然掉落下来的一声烧着的塑料布却将她的视线完全掩住,火苗子几乎是扫着林向晚和楚狄的身体落在地上,楚狄连连倒躲了几步,又回到货架后面。 冲不过去了,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火已经完全烧了起来。这座废弃的仓库里到底都是被人遗弃的塑料制品,被火一燎,这些易燃易爆物品,就像是疯了一般烧了起来。 楚狄咬着牙,只能回头,这时候徐云起也赶了上来,“怎么不出去?” “出不去了!外面火太大了,连空气都快烧起来了,硬冲的话跑不到半路就会被活活热死!往回走,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楚狄的衣角上沾了些火星子,他一边用手扑着,一边说道。 徐云起往仓库深处看了看,“仓库里一般都有防火门,不过这里太老旧了,就算有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带着她先往里逃,我过去看看。” 防火门,确实有,但上面布满了铁锈,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徐云起先是过去检查了一下防火门,然后就叫了楚狄到一旁去,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向晚想凑过去听,但无奈手脚无力,根本没办法动一动。她只能隐隐地听到这两人在争吵,楚狄说着什么不可以,但徐云起却异常坚定。 过了一会儿,那边安静了,徐云起走过来,蹲下身子,和林向晚平视,“我得离开你一会儿,你能不能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老徐……别走……”林向晚心里慌得像是要摇起惊天巨浪,她意识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她拼命地摇着头,表达着自己的不同意。 可徐云起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别像个小孩儿似的,一分钟都离不了人,我去去就来,很快的……你还戴着我送你的东西么?” 第73章 诀别 可徐云起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别像个小孩儿似的,一分钟都离不了人,我去去就来,很快的……你还戴着我送你的东西么?” 林向晚点头,徐云起看见她脖颈上挂着的红绳,笑容更盛,“真乖,还以为你不会戴的。这个能保平安的,别摘了它,戴着吧,总没坏处。”他说着,扭回头看了看楚狄,“他人不坏,虽然比我还差些……不过……你以后别太倔了,女人太倔就不招人喜欢了,多笑笑,爱笑的人不会吃亏。” 林向晚的心卟嗵卟嗵的跳个不停,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得又酸又疼,她嘶哑着嗓子对徐云起道,“你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老徐,你们刚刚在商量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你别去……别去……” 她的手抖得不像样子,但勉强是能举起来了,林向晚想去抓住徐云起,但一低头,却自己吓了一跳,她手上什么时候染了这么多血?浓稠的血液几乎将她半只手掌都浸得通红,这不是她的血,她的伤口早就被徐云起包扎好了,那这是谁的血?谁的?! 徐云起见她挣扎着要起来,就干脆地抓住她的腕子按了下去,他俯下身,轻轻地,几乎是不着痕迹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林向晚,好好的过日子,别再折腾了,我愿你有朝一日美梦成真……我得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别太想我……其实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应该陪着兰朵留下的,我让她一个人等太久了……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好好的活着……” 林向晚的耳膜生疼,他的话断断续续地在她耳中回声,她听清了每一个字,但这些字连接起来的意思却让她弄不明白,他不是说过只离开一会儿的么?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却像是诀别? 就好像,这个人一旦离开,就会走出她的生命,然后再也找不到他。 “老徐……楚狄……劝劝他,别让他走……别走……”徐云起不理会她,林向晚就转而求向楚狄,可楚狄却也只是站在原地,他安静地看着徐云起起身,与他擦肩而过。 男人孤独的背景,就像是一只离了群的孤狼,萧瑟却骄傲,在他光裸的后背,有一处凶狠的刀口,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林向晚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叫着徐云起的名字,从最初的哀求,到最后的大骂,可他却连头都没回一下,走得干脆利索。 “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你叫他回来,他一个人不行的……楚狄,我求求你,你别让他一个人过去,那里太危险了。”火烧得那么大,徐云起要云做什么?林向晚虽然并不清楚他离开的含义,但隐隐地,也猜到了些许。楚狄无声上前,将林向晚从地上拉了起来,抱在自己怀中,林向晚用尽全力地挣扎,她无力下垂的手腕在地上擦出一道道红痕,楚狄按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低声怒喝,“他不去我们三个就要死在一起!死一个总比死三个要好吧?!你怎么连这个帐都不会算!难道你就这么想死?你不想想,叶楠还在等你回去!我实话告诉你,那扇防火门就早被锈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外面将它拉下去,也就是说,有个人必须要留在外面,手动把它关上!徐云起腰上的伤你也看到了!应该是伤到了大动脉,就算是他不出去,也不一定能撑到有人来救我们,所以只有让他去!你别再闹了,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你怎么求我我也不会替他的!!” “混蛋!!那你就让他去送死?!你去帮帮他,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林向晚的嗓音因为激动和愤怒变得嘶哑刺耳,可楚狄却冷冷的给了她一句,“我为什么要去帮他,他死了不是正好。” “你!”林向晚还想再说些什么,从仓库深处传来铁门缓缓落下的吱扭声,却打断了她的话。 她死死地咬住了唇,任血腥的味道在口中难言,依然无动于衷。深黯的眸子向着远处望去,像是要穿透一切,看清那人最后的模样。 她或许会从这阵灾难里活下来,但她将一辈子背负着这个孽债,她的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徐云起…… 她突然想到老徐和她说过自己名字的来历,还有在芝加哥时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以及回国后,他暂住在她阁楼上时的日子,她以为已经忘记的和这个男人有关的细微片段,如今全部跳了出来,在她的脑海中徘徊不散。 从今以后,这所有的一切,只能变成回忆。 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这个念头从她脑子中生出,林向晚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受楚狄的碰触,她知道他是无情的,但没想过他竟这样冷血,她开始奋力的挣扎,她觉得恶心,与这个男人亲密的接触,让她几欲呕吐。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楚狄的身体一颤,但他的手臂就像是铁棍一样箍住了她,他用身体牢牢地把她护着,随之就是一声巨响传来,然后就是死一般的黑寂…… 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她在黑暗中行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她听到警车尖锐的笛声远远地呼啸而来,听到心脏监护仪传来嘀嘀的转响,听到沈士君熟悉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到实地。 她似乎在那灰与黑交织的地界,看到有个人向她走近,他伸出手,掌心温热的落在她的头顶上,他对她说,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死了,我的灵魂早已随着兰朵的离去而枯萎,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又会重新在一起,她已经等了我这么久,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等待了。你会有很多爱你的,你也会有你爱的人,林向晚,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他是一个人来的,但离开时,林向晚却看见他身旁多了一个伴儿,他们两人手拉着手,向着黑暗中那束光明走去。 她曾经是真的想要和这个男人度过一生,他们相交时间不长,但茫茫人海,他最懂她。 可是现在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徐,一路走好。 醒来时,林向晚的脸上,泪水纵横。她把头埋在薄被中,泣不成声。 手上扎着的针头刺出血管,带动了挂在床头的仪器吱吱做响,没多久,病房门就被人撞开。 沈士君见她清醒,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能哭出来,就是好的,最怕的是她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当初叶父死的时候,她没有哭,但事后做出的那些举动,每一件不是惊心动魄?现在她能哭了,他就放心许多,泪水是有毒的,把这些毒份带着莫大的悲伤都排出来,人就能健康了。 “徐云起……”林向晚哽咽地说出这三个字,沈士君了然地点点头,“他的尸体已经安顿好了,因为没有查到他的亲属的信息,所以我就代为签字了,我想你可能愿意帮他安葬……他走得并不痛苦,因为刀伤失血,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人已经死了,再去追究他死前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沈士君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让她宽慰一些罢了。 林向晚点点头,她和徐云起的事情,沈士君多少也知道一些,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掩饰任何情绪。 “那犯人呢?” “在逃亡的过程中被击毙了。你们那个队长,姓林的。他来过探试你,不过那时候你还没醒,他和我大概说了一下事情梗概,他说你如果想休假的话,警队会给你带薪假,想休息多长时间多都,徐云起的安葬费,还有别的费用,都由警队出……” 林向晚身上的伤并不重,除了几处擦伤之外,就再无大碍,他们担心的也不是她身体上的伤,而是她心灵上的。 “阿晚,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叶楠我接回沈家了,你这段时间要做心理辅导,可能没功夫照顾他,再说我父亲也很想他,等你的辅导期过了,再把他接回去,可以么?”沈士君压低了身体,轻声问道。林向晚很少像这样大哭,她一直是隐忍而平静的,可现在她哭成这样,心里一定十分难过。 她不好受,沈士君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进警局,她做法医,她和叶楠一起生活,看着她一步步地成长起来,像开在悬崖上的花,倔强却顽强的努力活着,沈士君竟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可是现在她这么难过,他却帮不上她。 “叶楠在沈家,我也就放心了。我只有一件事还要麻烦师兄……他呢?” 她虽然没说出名字,但沈士君却一下子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他……你找他干什么?他受了点伤,还在治疗中……我还是先帮你安排心理辅导的事情吧,你们林队说了,你要是不能通过心理评测,警队是不能让你回来的……” “师兄,我想见他,麻烦你安排一下。” 第74章 若死的是我,你会不会难过? “师兄,我想见他,麻烦你安排一下。” “你这又是何必,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他……” “师兄,麻烦你。”林向晚加重了语气,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沈士君的话,“你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找别人。” 就算沈士君不帮她,她也能找到他。只不过…… 只有林向晚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多不想看见他,可她不得不见,她有话想问他,与他相识十年,她从未有过如此迫切的念头,要见他一面。 沈士君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无奈点头道,“你一定要见,就见吧,他就在楼下。” 市立医院的高级病房,楼道里也是静悄悄的,年轻漂亮的专业护师穿着裁剪合体的制服,在走廊间时隐时现。 楚狄住得单人间,一推开门就是一整片落地玻璃窗,秋日的阳光温柔的撒进来,他半躺在病床上,正闭着眼睛任护师往他的血管中送针,年轻的小姑娘,大概曾经在财经杂质上见过他的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于是一边向他打听着金融界的花边新闻,一边忙碌着手中的事情,楚狄的话不多,但每说一句,都能逗得那小姑娘笑上半天,这温馨又刺眼的场面在林向晚看起来,能够当做医院的宣传广告,以示天下。 “小心不要沾水,有什么事情就按铃叫我。”做完了手里的事情,小护师离开房间,见到林向晚的时候,微微怔了怔,“你是谁啊?家属探视要到三点钟以后的。” “我不是他家属,我有事找他。”林向晚的声音冷冷的,楚狄一下子睁开眼睛,与她对视,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冷结起来。 “护士小姐,这是我朋友,拜托你通融通融。” 小护士虽不乐意,但见楚狄半含着恳求的目光,心也就软了。一扭头,轻哼了一声,和林向晚擦身而过。 午后的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她站在门口,看上去落莫而忧伤,就连她身子周围的空气,也因为沾染了她的气息,变得寒冷寂寥。 “你……没事了?”楚狄艰难的开口,声音像是堵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去。 林向晚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直视着他。 她的眸心是好看的琥珀色,犹如一汪搅不开的蜜糖,此刻却烫得他心神不宁,她不发一言,但楚狄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心中的怨怼,她因为另外一个男人,而恨他。 言语会骗人,但眼神不会。他记得她这样的目光,在她父亲的葬礼上,在她与他再次相遇的走廊里。 “徐云起……” “别说他的名字,你不配说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不应该由你这样的人说出口。”林向晚冷清的开口,视线仍是与楚狄胶着在一起。 “不提他,那你来又是为了什么?”楚狄心里刺疼。 林向晚朝前走了一步,“我只想问你,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你会不会疼?我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想问你,可我一直没有机会,最开始我怕你,害怕问出这样的问题,又会给自己惹来不知什么样的麻烦,再后来,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我从来也没认识过你,你的答案,对我来说,也就不重要了。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我和认识了十年,可我却好像从来也没有了解过你,楚狄,你有心么?” 她离他那么近,近到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可楚狄却觉得她从来也没有距离他如此遥远过。 “你因为一个别的男人,而问我这样的问题,林向晚,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丛丛的怒火开始在楚狄的胸膛之中燃起,他若没有心,又怎么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若是没有心,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她,和今天的他?!他若没有心…… 这一切,早就应该结束了,不是么? “你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只不过是因为你觉得心虚罢了。你难道不清楚,我当时的解决办法是对我们三个人最有利的?徐云起不去关那扇门,死的就是三个人,他如果晚一点过去,结果也是一样的!你明明知道我做的没有错,可你现在却来质问我?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死了,而我活着?那我问你,如果我们换个位置呢?如果那天死的是我,你会不会因此而质问他?!” 她不会。 她或许会从此之后和徐云起拉开距离,或许不会再拿他当朋友,但她绝不会这样口口声声地来逼问他。因为对于她来说,徐云起并不是那么亲近的人。 她也说不清,她和楚狄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那么远,又那么近。 或许我们就是容易对自己亲近的人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拥有他们的爱罢了,就可以忘乎所以,直到那份爱变得凉薄,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林向晚咬着唇不说话,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也知道楚狄说的没错,当时徐云起受了伤,可又没失去行动能力,死三个,或是死一个,这种简单的选择题,没人会选错。 但她就是无法原谅。也许换了另外一个人,她都可以谅解,但这人是楚狄……她没办法…… “就因为我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所以不管我现在再做什么,就都是不对的?就因为我曾经是个你眼中的混蛋,所以我就一无事处,就算是活着,也让你觉得眼厌?林向晚……你问我有没有心,我倒想问问你,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我已经在尽我所有去弥补我曾经犯过的错,可你为什么却连一个机会也不给我?就算是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法院也会给他一个上诉的机会,可你给过我什么?你除了不断的推开我,推开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开我之外,你还做过什么?你给过我仅有的慈悲也不过是为了最后能一下摧毁我而已,你的心呢?你的心是怎么了?” 有些事,想多了头疼,想通了,却是心疼。 楚狄从未像今天这样把话挑明了说过,因为在他心里,他总是亏欠她的。 因为欠了她,因为爱着她,所以容忍着她的一切任性与冷漠。 可是这一次,他不再欠她什么了。 “我……”林向晚想要解释,但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楚狄疲惫至极地闭上眼,“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你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也无所谓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这么累,也不想让自己再这么卑贱了。” 他曾经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看人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可在她面前,他收敛了所有的骄傲,甘心卑微,但现在,他不愿了。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付出多少,她都只是无动于衷,这样的疲累,就像是爬山涉水抵达自己梦中的乌托邦,却发现那里只不过是另一片荒漠一般,绝望到了极点。 林向晚不知何时退出了房间,走的时候,脚步几乎踉跄,若放在平时,楚狄或许会因此而心疼,可现在,他只是觉得累。 累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恨不得就此长睡不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人打开,他睁开眼,看见沈士君站在门口。 “沈先生,你是来看笑话的么?抱歉,你来晚了一步。”楚狄此刻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冷静而淡然的口吻,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煎熬与苦涩。 沈士君低首去翻他床前挂着的病历,“你们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她从来都是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又何必……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关于你的伤势?” “她如果真的在意,一定会问,而她进来这么久,除了说了一些刺我心尖的话之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这样的人,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告诉她?”从林向晚一进屋,到她离开,她都没问过他一句,你有没有受伤,难道看不见他脸上此时还挂着火烧火燎过的痕迹? 或者在她心里,他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连身体都是精铁打制的,根本不会死,不会伤,更不会觉得疼? 可她忘了,他再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难逃生老病死。 “可是你变成这个样子,她迟早会知道,你就是想让她自责是不是?楚先生,你现在心里有气,所以会说出这些话,可你并不真的舍得让她难过的,对不对?我这个师妹,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了解?她从来都是嘴倔心软,你以前那样对她,她最后不都忍了……” “以前是以前,她现在翅膀硬了,用不上我了,恨不得一脚把我踢开,又怎么还会在意我,忍耐我?沈先生,我没有你那样的好修养,明知道没有希望,也能一直忍耐,一直等待。我的耐性已经被她耗尽了,就算有朝一日她后悔也没用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是最难收回来的,我这个人向来小气,我和她,这辈子是再没可能了!” 第75章 羁绊一生 处理完老徐的后事,林向晚如期和叶楠去了海边,再不去的话,海水就冷得没办法沾了。 小孩儿从来也没见过海,乍一见那片一望无际的湛蓝碧波,立刻激动得在沙滩上翻了个筋斗。 这本事还是徐云起手把手教他的,如今物是人非。老徐的骨灰,林向晚托警局里的同事,把他带回了小村。她自己没敢去,说不清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知道徐云起不会怪她,可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林向晚远远地看着他在金黄的沙滩上跑来跑去,大呼小叫地追逐着浪花,像只小狗似的跳来跳去,还时不时地回头朝林向晚的方向张望,每每见他转过身,林向晚都会微笑的回应他,可等叶楠一看不见,她的笑容就立刻泄了下去。 她是怎么了?心里面就像是残缺了一块,就算是叶楠的笑容也无法将它补全。 海边的风很硬,因为已经过了旅游旺季,所以沙滩上的人也不多,只有趁周末过来游玩的大学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笑闹成一团。 林向晚瞧着他们,无比羡慕。她好像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青春岁月,和朋友或者同学三两成群无话不谈,她似乎一直是心事重重,还没经历年轻就已经被迫走向衰老。 有人管这叫沧桑,但她宁可用这一身伤痕换年少无知可笑。 “妈妈,海水好咸。”叶楠脸上还蹭着沙子,半个身子都湿了,一蹦一跳的撒欢奔过来,林向晚用早已准备好的大毛巾把他包住,“这下开心了?快点擦干头发,不要着凉。”林向晚揉搓着他,碰到了叶楠的痒痒肉,小家伙笑得像是虾米似的弓起了身子。 “妈妈,我们以后经常来玩好不好?带着小珍,还带着徐叔叔,干爹他们一起。”小孩儿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地望着林向晚。 徐云起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他还太小,林向晚不想让他过早得体会这些生离死别的事情。 “好啊,等明年夏天吧,今年天气越来越冷了,海边会刮台风的,那时就不好玩了。” “可是冬天的大海会不会很有气魄,徐叔叔告诉我哦,他见过冬天的下着大雪的大海,就在俄罗斯,海水都被冻住了,可以往海里走很远很远……” 你看,这就是太了解一个人不好的地方,他的点点滴滴已经渗入了你的生活,就算你想把他忘记,都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 她想告诉自己,徐云起并没有死,他只是回到了他当初走出的那个小村庄,在那里,有他爱的人等待着他。 可现实这样残酷,她在这样暗示自己的同时,却总会回想起,那个场景。 徐云起与楚狄商量着什么,不多时,他们就做了决定。 他们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 叶楠的兴致很高,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地和林向晚讨论着关于海洋的各种话题,林向晚时不时的应他几句,很快,叶楠就看出了林向晚的心不在焉,他安静下来,用力地抿了抿嘴,然后拉住了正在向前走的林向晚。 “妈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哦。” “没有啊,宝贝,妈妈只是有些冷了,我们走快点,回了酒店,妈妈请你吃鲍鱼怎么样?在酒店吃饭可以签单,拿回去警里给报销。”林向晚揉了揉被海风吹得生冷的胳膊,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叶楠听到有好吃的,再加上林向晚笑得温柔,他立刻就忘记了她的反常,欢呼一声往前跑了几步。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他永远无忧无虑,她希望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永不会碰触,她希望他永远单纯可爱,远离灾难与不幸。 所有的苦难,都有她来承受,她无怨亦无悔。 给自己放了一个星期的大假,林向晚回局里报道,上班那天,林队亲自带人在警局门口迎接她,同事们都向她鼓掌致意,弄得林向晚十分不好意思。 她接了这个任务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完成了任务会有假期有奖金,别的什么也没多想,要是知道任务这么危险,还要搭进去老徐一条人命,她就算是丢了工作也绝不会答应的。 现在荣誉落到头上,想不接都不行。 “与其给我发奖状,还不如来点实惠的,发点奖金。”林向晚懒懒地应付着林队的话,上面要给她颁荣誉奖章,让全队都学习她的英雄事迹,她除了觉得汗颜,没别的感受。 林队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资金肯定会有,奖状你也别推辞,以后提干升职,这都是给你加码的,哦,对了,你那个朋友,姓楚的,他的医药费队里也会全部负责的。” “人家有的是钱,大概不会稀罕这个。”提到楚狄,林向晚心里莫名的疼了一下,她已经有好久不想他,不是不想想,而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每当他的名字,或者他的脸,从她心头冒出来的时候,她就会狠狠地去掐自己手,以至于现在整个腕子都是青肿的。 “话不是这么说,这是警队的一点心意,再说他伤得那么重,以后医药费和后继治疗的花销肯定不少,就算有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这么花……” “你说他伤得重?他伤在哪里?”林向晚有点不解,出事之后她就见过楚狄一面,他身上虽有些烧伤,但看上去并不致命,但听林队的意思,情况却没有这么简单。 林队抓了抓头,“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很熟的。你出事儿那会儿,他和那位徐先生可是急红了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就算不是男女朋友,肯定也是好朋友,你不是就住他楼上,怎么连他伤了后背都不知道?” 事实上,楚狄不是伤了后背,而是伤了脊椎。 大火引起的仓库坍塌,从库房顶上掉下来的一根钢筋正好落在他的后背上,砸断了他的第三根腰椎…… “他的身体,从腰部往下,都不能动了,同时也失去了所有感觉……阿晚,他不允许医院告诉你,你知道,病人有权要求院方为自己保密……所以 ……”沈士君艰难地解释着,林向晚坐在他对面,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茫茫然地不知道魂飞何处。 “他当时……是护着我的……所以才会被砸伤,可我却对他说出了那种话……”从心口漫漫地泛起的疼痛,让她无所适从。林向晚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膛,觉得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开了。 沈士君听到她的话,也沉默了。 她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虽然那一刻到来得极快,但她依然记得,那声巨响之后,楚狄死死地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体之下,然后就是一声闷响,还有血腥蔓延的味道。 她从医多年,经过这种事情,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想到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她却忽略掉了所有的细节。 为什么? 只因伤的那人是他?只因她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恨与疏离?只因死的那个,不是他? 林向晚突然觉得害怕,不是怕别的,而是怕自己,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人,冷酷,无情,楚狄说的没错,在指责别人冷血无心的时候,其实最冷的却是她自己。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是说,有没有康复的可能?”突然想见他,可又不敢,在她对他说了那么狠的话之后,知道真相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楚狄? 沈士君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和外科神经科的同事交流过,难度很大,你也知道脊椎受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会影响到下面的神经丛和血管丛,想要修复以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他很不配合治疗,入院没多久就一直吵着要出去。” “要是治不好,最坏的可能是?” 沈士君眉头紧锁道,“永久性下肢瘫痪。一辈子也离不开轮椅,永远也站不起来,无法行走,而且……不能人道。” 他只有三十多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光阴,他原本应该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顶端,指点江山。可是现在…… 他曾经笑傲商场,多么精明狡猾的对手,都在他面前惨败。他冷血无情,狡诈残忍,他恶名在外,让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与他做生意,如同与虎谋皮,稍不注意,就会让自己一败涂地。 可是后来,他认识了她,那个阳光灼眼的夏日的傍晚,那个拜他所赐,家道中落的十八岁少女,她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像一抹游魂般走到他车前,对他说,楚先生,你买了我吧。 这一句话,让他们羁绊一生的。 这一场本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责任与后果的孽缘,让他们两败俱伤,魂飞魄碎。 她失了心,他伤了身。她再不会相信爱情这两个字,而他……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伟大的是感情,到最后才无力地看清,强大的,是命运。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清楚,上周末,楚家老夫人,过世了。” 第76章 孤家寡人 “你说什么?楚母她?她怎么了?” 林向晚脸色雪白地望向沈士君。她听清楚了沈士君说的每一个字,但她不信。 她一直以为,像楚母那样生命力顽强的女人,是永远也不会死的,就算自己死,她也不会死。 “上星期报纸登出了讣告,晚间的新闻也播过了,不过你当时正带着叶楠出去玩,所以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楚家已是今非昔比,再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楚老夫人过世这样的大事若是放在以前,一定会被人炒得天翻地覆,而现在也不过是占了的豆腐块般大小的报纸,告之天下。 若不是楚母过世前曾放出话,若是楚狄不回头找她向她低头,那她手里拥有的那些不动产和一些海外基金,就是宁可一把火烧了,或是捐给福利院,也不会留给楚狄的,恐怕连那豆腐块都不会出现。 豪门之中,兄弟倾轧,父子相残的事情并不在少数,可楚氏一家并不在此类。 林向晚知道楚狄和楚母的感情深厚,非同一般,闹成现在这个局面,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硬插在其中做梗,若是没有她,楚狄会是世上最孝顺的儿子,而楚母则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 “那葬礼……他没有去参加?”林向晚脑子里一片浆糊,楚母过世这消息,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震惊,她需要时间消化。 沈士君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他伤成这样,就算是想去,恐怕也不现实。医院不会让他拿生命开玩笑,再次冒险的。” 连母亲的葬礼也不能参加?现在看来,他们谁更狠一些?谁又更惨一些? 这事情若是放在几年前,林向晚只怕做梦也会笑醒,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再也笑不出来。 这场最初是以爱为名义的战争,最后只让两家人落得凄惨收场,没人从中获利,也没人能够全身而退,伤的是所有人,败的也是所有人。叶楠一天天长大,她愈发的理解一个母亲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那种天性,为了叶楠,她可以不择手段,而楚母当年,也不过是做了她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事到如今,她最差还有叶楠陪在身边,无条件的信任支持他,可是楚狄…… 孤家寡人。 除了钱,他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而那些钱,也会被庞大的术后治疗一点点地耗尽。 健康的身体,骄傲的尊严,能够倚重的亲人,都被她亲手,一样一样的夺走了。 就如她当年在父亲坟前发下的毒誓,她要让他体会到她当天的痛苦,切肤之疼,然后再一千倍一万倍的还给他!她终于做到了,可她没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喜悦。 除了失落,难过,满心的懊悔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现在对治疗完全是消极抵抗,看样子是打算自报自弃,你若是有时间,就多陪陪他吧,如果能早点进行复健,痊愈的可能性也会大些,可是照他这么耽搁下去,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沈士君说着,重重地拍了拍林向晚的肩头,语气十分沉重。 “师兄是在劝我和他和好?”林向晚苦笑,这世界在变,每个人都在变,她变了,沈士君也变了,曾几何时,他是最讨厌林向晚与楚狄在一起的,看到他们俩走得近此,他便在唠叨她,生怕她再吃这个男人的亏,可是现在…… 沈士君叹了口气,“和好不和好,是你们两个的事情,我只是站在医生的立场上,替病人着想。现在能帮他的,也只有你了。说句不好听的,他已经把自己放弃了,你要是也放手的话,这个人就真的毁了。我以前还能从一个情敌的角度来排斥他,如今……”沈士君笑了笑,“你们是无法分开的吧?在他对你做了这些事之后,你还能放开这个人么?真的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任他自生自灭?” “阿晚,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这种事情,你做不出的。” 楚狄为了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三十多岁的人能拥有的一切骄傲,他都已经失去。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否则林向晚也不能全须全影地站在这里。 “师兄不支持我了?那我以后该怎么办?”林向晚仰头看向沈士君,她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像个迷路的小孩儿,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朝着记忆中的家的方向继续走下去,会到了哪里。 这一回,轮到沈士君苦笑,“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师兄没办法给你拿主意了,楚秋以前确实是做了很多丧良心的事情,但说句实在的,他现在对你,真的是没的说,就连我也自叹不如,还哪有立场去讲他的坏话。” 若一个人想都不想,就能拿自己的命,来为你换一条生路,你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你。 如果不是爱,又能有怎样的感情,会让人如此疯狂冲动。 “好好想想吧,你也不小了,有些决定该做的一定要做,别拖拖拉拉的,我的小师妹,从来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会自欺欺人。” 沈士君说完,就出去查房了,把办公室留给林向晚,让她可以安静的思考。 若他爱她,是毋庸置疑,那自己对楚狄,到底又是怎样的感情? 一个穿插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年光阴的男人,你将如何把他安放? 你对他那种,不敢爱,又不能离开的情绪,要怎样对他言说? * 楚狄在午睡,葡萄糖水里掺杂了轻剂量的止痛剂,让他暂时地摆脱伤疼的困扰。 他瘦了好多,下巴上冒出青硬的胡子茬,使他看起来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 双眉之间,有道重重地“川”字纹,就算是熟睡,也不能松开。 林向晚坐在他身旁,他的手掌毫无知觉地露出薄被,掌背上因为被烧伤,所以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阿晚……”他在睡梦里喃喃低语,叫得都是她的名字。 林向晚莫名心酸,想要出手替他抚平眉间的纹路,手悬在半空中,却怎么样也放不下。 他的脸上也有烧伤,林向晚知道,烧伤是最难被处理的,就算是伤好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楚狄虽不算是个美男子,但站在人群里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出类拔萃,是女人目光焦点所在,可经过这一遭之后,一切就是未知了。 很多人没办法熬过复健期,身体越是健康的人,越不能接受自己从此之后只能瘫坐在轮椅上,再没办法跑,没办法走,连站起来都不可能的事情,有许多病人,会在复健期间自杀,就是因为没办法面对肢体残缺的自己。 “你能坚持住么?如果我陪在你身边,你可以坚持下来么?坚持着活下去,就算生活很难,事事不如意,也顽强的活着?你可以么?”林向晚轻轻地抓住楚狄未伤的小指,“你要是可以的话,我就留下,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柔,几不可闻,就算是楚狄醒着,也未必能听清,可楚狄却在睡梦之中轻轻地颤了颤眼皮,就像是回应她一般。 林向晚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仍是继续低语,“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我爸爸妈妈都过世了,你爸爸妈妈也过世了,属于他们的爱与恨,能不能都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失?我也许没办法给你回应,可我是个好看护,我可以照顾你,如果你能够坚持下去,我一定不会放手,你看,白静都复苏了,你也一定能做到,我会尽我全力帮助你,直到你痊愈我都不会离开,你说这样行不行?” “不必了。你现在就可以走。”楚狄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林向晚的时候,他心中一喜,可等他听清林向晚的话,所有的喜悦都变成失落,“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林小姐,请你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直到他痊愈,她都不会离开。可是他痊愈之后呢?她就要离开了?他想要的不是一个全天24小时的看护,他想要的……她什么都知道,可却从来也不肯给。 她连句谎话,都不给他。 林向晚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醒过来,更没想到他会如此强硬地拒绝自己。她觉得脸上有点热,急急的解释道,“不是怜悯,你替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也想为你做一些事情。” “那就是交换?这样更不必!”楚狄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你以为我愿意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会这么惨,我才不会冒死去救你!林小姐,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值得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楚狄一步走错,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我认倒霉!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他的声音很大,一看就是动了真怒,林向晚不知自己哪一句惹到了他,但看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的样子,心里却觉得十分难受,他以前是多厉害的一个人,每次三言两语就能把她数落得体无完肤,可现在她还没说什么,他就把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 第77章 去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害一样 “你别生气,我知道你说得都是气话,我也知道你就算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一定会救我。”林向晚笃定,没有因为楚狄的态度而动摇自己的决定,在她看来,他现在就像是个受伤的野兽,稍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坐立不安。 他不知道,他这幅模样,虽然落魄,可却让她心疼,只因为以前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强势的,强得让她都忘了,他其实也是个人,也会伤,也会疼。 楚狄冷笑,“呵,林小姐,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一些?你凭什么这样以为?” “因为你在梦里,叫的也是我的名字。”林向晚平静地答。 楚狄一下子默然了。 梦,是现实的投影,是日间的思念,是对他人不能说出口,却又忍不住的欲/望。梦由心生,可又不由他控制,他能在林向晚面前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但他没办法在梦里也防着她。 其实他的梦里梦外,想得都只有她一个人。 可那又如何?抛开林向晚因为徐云起的死,对自己生出的成见不说,自己的身体楚狄是最清楚的,医院的外科,神经科大夫几次会诊,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康复有可能,但机率很小。 对一个女人来说,她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花开过半,妩媚而娇艳,难道就因为他对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就把她强留在自己身边,看她枯萎凋谢? 若是以前,他或许能做得出,可是现在。 楚狄心中苦笑,他舍不得,他舍不得看她受半点委屈,舍不得瞧她有一丁点的不满意,所以他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让她恨他,比起让她一直埋怨她自己要好。 “我叫你名字又不是因为惦记你。”楚狄咬牙道,这样可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林向晚叹口气,“那为什么?因为我对你太狠,所以心里恨我?恨我就直接说,你又不是不敢说不敢做的人,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觉得是我拖累你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如这样吧,你要是心里实在气不过,你就打我一顿,争取也把我打得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你看这样行了么?” “林向晚,闭嘴!” 她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就跟小刀子似的剜他的心,他怎么可能对她出手?他哪里舍得?! 林向晚翻了翻白眼,“既然不动手,那可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了。反正我是想好了,不治好你,我就不离开了,你现在也算是个孤家寡人,没人要的了,我凑和着发发善心,把你管起来吧,省得给别人添麻烦。” 这完全就是强盗的逻辑了,明知道楚母刚过世,对于楚狄来说,这事儿是个伤处,可林向晚也豁出去了,毫不避讳,一下子把他所有的遮盖都掀了,让他无所遁藏,也不能再和她推辞。 “你管我?你拿什么管我?你管了我,还能管叶楠?到时候你一个人分身乏术……”被落下的那个,还不是我? 不要给我希望,因为明知道希望过后就是失望,我宁可就像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老去,荒芜,也不愿意在贴近你的温暖之后,要被无情的扯开。 听到楚狄的话,林向晚的神色凝了凝,她沉默一会儿,才郑重地对他道,“叶楠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很多道理他都已经懂了,正因为懂了,才会伤心,会难过。他知道谁真心对他好,你要给他时间,他会慢慢接受你。” 儿子不理会他,对于楚狄来说,是另一处伤,伤得并不比林向晚疏远他浅,但这也是他一手做下的孽,现在终于轮到他吃苦果,谁也替不了他。 “你们过得很苦?”楚狄此刻已经忘了自己身上伤得乱七八糟,只想着叶楠那张倔强的小脸,紧抿着嘴不说话不服软的时候,像极了林向晚。 林向晚想了想,摇了摇头,“怎么算苦呢?以前觉得苦,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我们俩个是在一起。叶楠小时候,身体不好,又不喜欢说话,就算是在游乐园里,别的小孩子都玩成一团了,可他还是一个人的。有时候生病了,我来不及照顾他,就把他放在医院里,他虽然不说什么,可是有小病友的父母亲人去探视的时候,他总是会看着人家……”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让林向晚能记一辈子。 “我不是个好母亲,我没办法从他一出生,就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我……偶尔的时候,也会幻想,要不要试一试……找一个人,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不光是为了叶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虽然看起来挺要强的,但毕竟是个女人,我也希望有人可以好好的爱我,珍惜我,把我捧在掌心当我是个宝贝……而不是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了就像是逗猫逗狗似的给我两个笑脸,不高兴……” 她说不下去,因为想到很多过去的事情。有人说她狠,就连沈士君对她的一些看法,都不赞同,觉得她做事太绝,不给自己和别人留活路。 可若不是这样,她只怕早就死了吧。 死在亲人的白眼中,死在众人的舆论里,更死在他一次又一次让她疼到极致的暴戾。 少年丧母,青年丧父,自己儿子的父亲,想要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交谈的朋友,没有能够依靠的人,她要多顽强,才能让自己活下来,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她亲手搏来。 她也想谈一场无忧无虑的恋爱,如诗里说的那般,去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害一般。 可是她不敢,不管是先前在叶家,还是后来回到他身边,她一直是如履薄冰,活得战战兢兢,勾心斗角。她觉得早就失去了信任别人的能力,更失去爱人的能力。 她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忘乎所有的去爱,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幸福。 林向晚虽没再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从来也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是因为她从来也没有真正信任过他吧? 楚狄突然心中大恸,他当初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仍是无法忘怀。原来他摧毁的不仅仅是她的尊严与骄傲,还有她关于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我们试试吧……”他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掌,林向晚一惊,看到楚狄掌上包裹得严实的纱布,想到他手上还有伤,就想挣开,可楚狄却死死地不肯放她走。 “试什么?”林向晚不安地问。 楚狄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的。试一试,不光为了叶楠,为了你,也为我自己。就算不行,也不会怨恨,宁憾不悔,这不是你说的么?若我不能站起来,那就是我的命,命该不让我们在一起,我若是变成那个样子,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再纠缠你,可如果我能……林向晚,你的幻想,我来完成。” 他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斩钉截铁,带着无限的力量与勇气。 这是头一回,他要和她在一起,用与她平等的姿态,不威逼,不利诱,不让她觉得难堪难过,但依然,想要落泪。 沉入深潭,久不见阳光的心,像是被人敲开了一道裂缝,迎来了她的第一缕阳光。 * 林向晚平时要上班,下了班还要接叶楠回家,陪小孩子去围棋班,周末参加兴趣小组,能匀给楚狄的时间就很少,虽然说要陪在他身边,帮他恢复,可真正俩人能在一起的时候却少得可怜。 不过每一次她见楚狄,他都会表现得很开心,完全不因为一周才能见一次面,而感觉到丝毫懊恼。 这个男人,在努力的改变着自己,把伤人的利刃,变成璀璨的棱角。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只为了让她靠得更近一些。 林向晚也在改变,至少在她看来,她是有努力的。她最近已经不会把厨房烧掉了,虽然烧坏了四五只锅子,不过熬出的鸡汤,也像模像样,就算拿给叶楠喝,叶楠也不会再偷偷倒掉。 照顾楚狄的事情,林向晚暂时还没有告诉叶楠,这孩子比她还要倔,如果直接就这么告诉他,他恐怕接受不了,到时候反弹起来,就连林向晚也压不住他,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复健训练是件极其枯燥而痛苦的事情,一遍遍重复的肌肉拉伸运动,就算是个健全人,可能都极难坚持。林向晚做过,所以知道它的不容易。难得的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楚狄竟没一句怨言,虽然每次练习,都让他汗水湿透了衣裳,全身因为疼痛而抖过不停,可他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练习,比林向晚当初不知道老实听话多少倍。 “照这么练下去,到底有几成把握可以恢复?”练习了一个疗程,林向晚忍不住向楚狄的主治医探着口风。 主治医知道她是沈士君的朋友,对她也就没有用套话,直接道,“你也做过医生,所以我也不瞒你,老实说挺难的,如果伤得是别的地方,都好说,但伤的是脊椎……没人敢给你打包票,说什么时候能治好。” 第78章 另外的儿子 一年也是它,一辈子也是它。 主治医的话,说白了不过是这个意思。 林向晚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虽然先前已经有了准备,但真的听到答案,却仍是放不下。 “不过像他这样努力积极参加恢复训练,就算是不能痊愈,应该也不会再恶化。人不能走路怎么样?又不是活不下去,你看那个叫霍金的,全身肌肉都萎缩了,不是照样拿诺贝尔奖,娶媳妇。生命不在长度,在宽度啊。而且还有你陪着,他不亏了。” 这位主治医大概知道些林向晚和沈士君之间的事,开口揶揄道,林向晚摇头笑了笑,“做医生哪有你这样感性的?做完手术要不要打个蝴蝶结?我看你啊,不如去写专栏,有名有利,比苦哈哈地守在医院,一年一年评职称好赚多了。” 主治医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也不在意,抓着头哈哈笑了笑,楚狄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 入了秋,天气已经不算热了,可他头上此刻却布满了汗珠,林向晚拿着湿巾过去,替他拭着额上的汗珠。 “在说什么,很开心的样子。”楚狄老实得不动,任她擦擦抹抹,林向晚觉得这个男人最近比叶楠还要乖,以前从来也没想过,两人会以如此平和的方式相处,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没什么,待着没事,和他耍贫嘴罢了。”林向晚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心头那点失望抹过去,不让楚狄看出她的异常。若他能好,那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这辈子是不打算再嫁了,就这样守着这个人,过一辈子吧。 有多少人是真的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的?大多数人的结合,不过是搭帮过日子罢了,再说别人比起他,并不一定会更顺眼,毕竟是一起走过十年的人,他欠她的,她也欠他,欠来欠去,已经是一笔烂帐,想断也断不了,清也清不掉了。 “下周末我不能过来了,叶楠有比赛,我要去现场观战。”林向晚说着,帮楚狄按起腿上的肌肉,这种事情她以前替白静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早已熟门熟路,不过对楚狄来说却是陌生,最开始的时候还不让她动手。 他说不清自己看着她俯身蹲在面前,替他专心按摩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太开心,所以才会害怕。害怕这样温馨的场景,一刹那,就会消失,害怕这个早已种在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女子,一擦身,就是错过。 他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自己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再没了骄傲的本钱。 “他们的比赛虽然不累人,但是费脑子,一场下来要几个小时吧?比赛完了你带他去吃点好的吧,就当是我请客。”楚狄说。 林向晚“嗯”了一下,“既然是你请客,你要给我报销哦。” “财迷,少不了你的。” “好啊,那我就带叶楠去吃自助,去五星大饭店,反正不用自己掏钱。” 十年前,若有个人告诉林向晚,你有朝一日会和这个男人心平气和的聊天,两个人因为同一件事而微笑,不争吵,亦不会相视如仇,林向晚一定以为那人是个疯子。 可现在情况就是如此。 有些东西一旦看开了,就变得不再重要,人活到她这个岁数,总要学会妥协,对现实,对亲人,更对自己的心。 恨人是很费力气的一件事,谁也没办法一辈子永远活在痛苦人。人这种动物,狡猾得很,趋利避害,永远可以找到对自己最好的方式与自己妥协。楚狄受伤之后,让林向晚一下子看开了许多东西,以前一直纠结着不能放的问题,如今都迎刃而解,好多事情,她以前总是想要个明确的答案,但现在却明白,也许不知道,才是幸福。 * 林向晚再去医院的时候,正巧遇到钟悦从楚狄病房里出来,俩人在楼道里打了个照面,钟悦看起来对于林向晚的出现十分意外。 “聊聊吧,好久没和你说话了。”钟悦不由分说,拖着林向晚从病房门口离开。 医院外有条小路,路旁种了桂树,十月金桂花开,一路暗香盈动。 “要不要一支?”钟悦点烟了香烟递到林向晚面前,林向晚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心脏道,“不敢碰,这家伙太娇贵,好好保养也只能用二十来年,我还要看儿子结婚的。” 钟悦轻嗤了一声,把手缩回来,脸上倒是没有不高兴的表情。 “钟昆这些日子回家住了,前些天多亏了你和楚狄照顾他,他现在虽然做得事情不像话,可好歹是回来了,我要替家里老人谢谢你。” 钟家是大家族,和别的大家族一样,钟家孩子虽然多,但受宠的不过是那几个。 钟昆虽然并不从商,但一直是钟家的明星,毕竟能拿奥运金牌的别说是钟家,就是放眼全世界,也没几个。 钟家早年任他走了体育这条路,完全是因为钟悦在后面给弟弟撑腰,家里人其实并不清楚练习有多苦逼,后来钟老太太有一次去观摩钟昆训练,哭得差点昏死过去,直叫着要把钟昆押回家,再也不练了。 直到钟昆拿了名次,夺了奖牌,钟家提起他,仍是骄傲并唏嘘着,都觉得亏待了这个小儿子,让他吃了太多苦。 而这两年,钟昆突然放弃深爱的体育,回到钟家。钟家人虽然表面上没人说什么,但暗地里早已经把事情的缘由摸了个一清二楚,才知道钟昆的突变,是因为受了情伤。 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寡妇,还是有名的克了父母又克夫的那一类。 钟家人世代从商,比别人更看重这种风水之事,所以就算知道了,也没人去答理钟昆,更别说是帮他一把,都希望他自己能把许明翡忘了,别再招惹这么厉害的人物。 只可惜,事与愿违。许明翡虽然是远走他乡,再也找不到了,可钟昆也因此消沉下去。 “总不能看他喝死吧,他那样的身体,早年受过太多运动损伤,再这么喝下去,迟早会得痛风的。”林向晚叹口气,“他能回家,我们也放心了,他那时候喝得太吓人,就怕他哪天喝死在Bar里,现在好多了吧?在做什么?还在开小公司么?” 楚狄当初和钟昆一起合伙弄了个小公司,不过后来楚狄一门心思的与林向晚斗法,就把公司留给了钟昆。 钟悦点头,“还在弄,不过已经不做海运了,专门做珠宝生意,和百里家对着干。我看他是有些魔障了,上个月去缅甸,因为一块玉,差点和百里家的那个疯子打起来,幸好保镖挡住了,要不然他那一拳下去,谁受得了。” 散打冠军,闹着玩得呢?一拳打死一头牛。百里佟那个小身子板,只怕被拳风扫到,就要在医院里躺上十天半个月。 “把你叫出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想拜托你,一件是许明翡,我知道她和你好,你要是能联系到她,麻烦让她还是回来吧,她不想回百里家,我们钟家养着她,护着她,就当是给我那个傻弟弟养个不过门的媳妇,她想怎样都行,只是别再这么躺着了,否则的话,我怕钟昆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钟昆算是钟家里心思最单纯的孩子,可是现在也学会了与人斗狠耍诈,看他这样成长,钟悦除了心疼,没有别的感觉。 “我要是能找到她,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只可惜她怕是恨透了百里家,走了这么久,也没给我一个电话,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林向晚惋惜地说道,人都是没有后眼的,要是早知道钟昆对许明翡的心思这么深,当初是不是应该把她送到他那里才对?而那么做的话,许明翡又会不会好过些? 钟悦道,“我明白,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有了最好,没有的话……也没办法。哦,对了,还有另外一件,这事儿虽然和你没关系,但是……怎么说呢……”钟悦的眉头紧锁,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楚狄另外还有个孩子,你知道吧?就是和季茉莉生的那个,现在季茉莉要另嫁人了,她丈夫家不想要这个孩子,季家也不收留他,所以这孩子,只能送回到楚狄身边了。” 那孩子虽然名义上是楚狄的,但楚季两家人都知道,这根本和楚狄无关。可现在好端端地却硬要把孩子送过来…… 钟悦也知道这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见林向晚抿着嘴没说话,她咬咬牙,拉下面子继续道,“我知道这事儿出得不是时候,你们俩关系刚刚有所缓和,实在不应该弄个孩子进来,可是季家人一定要这么做,也没什么大错,毕竟现在从法律上讲,那孩子还是楚狄的儿子。而且……楚狄要是不管他,那孩子真的就没去处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怜,季家人为了掩人耳目,不想承认这个孩子,就把他关到狗窝里,连饭都不给吃……” 第79章 涟漪 “那孩子现在在哪?”林向晚脸色很难看。 “就在楼上,我给带过来了,放在楚狄房间里。” 怪不得刚刚不让她进去,原来里面还有个小人儿,林向晚点点头。钟悦见她面色不虞,心里有些打鼓,这事儿确实挺腻歪人的,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可还要放在跟前养着,搁谁身上谁都不能高兴,更何况林向晚和楚狄又是这么个情况…… “你生气了?”钟悦难得心虚,打量着林向晚道,“我也知道谁挨上这事儿,都要生气的,我瞧楚狄那样子也是……这事情的情况虽然你知我知,但别人并不知道,而且那孩子真的太可怜了,总不能把他放到孤儿院去,那样就算别人不说什么,小报记者也能把人烦死,所以……” 小报的狗仔就像是吸血的蚊虫,楚狄现在虽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可季茉莉仍活在聚光灯下,最近她高调订婚的消息传得满城风云,现在要是把这种事情爆出来,只怕到时候会吵得人不得清静。 “我确实不高兴,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而是因为季茉莉,我没想到,她可以做到这一步。”林向晚解释道。 当初这孩子也算是被人争着抢着的,楚母,季茉莉,哪个不把他当成宝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可现在这才几年的工夫,就变成这样。 楚母不喜欢他,那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不是楚狄的种。可是季茉莉千不该万不该,不管他。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能舍得让别人这么祸害他?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像他们那种人,那种家庭,为了自己的幸福,什么是不能抛开,不能利用的?现在季家全靠着季茉莉嫁了这人翻身了,那孩子早就被当成了弃子,根本没人管他的死活。” 当年林向晚凭一已之力把楚氏折腾倒了,但受牵连的却有好几家,季家跟楚狄联姻,这些年生意也是搅在一起的,楚氏一倒,季氏财团没多久也就曝出了受贿和财务问题,虽然抗住了没有倒下,但这几年生意一直再走下滑路,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季茉莉要嫁的是什么人?”对于季茉莉不顾孩子死活,只为季家出头这事,林向晚仍是觉得不信,她总以为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因为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物或人,会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 远处有病人走过来,钟悦把烟掐了,“姓邹的,不是本市人,不过听说在滨海那边很有一些势力,家大业大,有财有貌,上面也有人,能通着天。季茉莉能找着这样的,算是攀了高枝,对方没嫌弃她结过婚,不是雏儿了,她还有什么好报怨得,所以一听人家说不想要孩子,就立刻把楚昊抛回季家老宅,恨不得扒着人家大腿,生怕人家把她给甩了。” 钟悦的语气很不屑,楚狄娶季茉莉的时候,她就看不上这个女人,现在过了这么几年,就更加看不上了,“季家那几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楚狄前些日子受伤,他们没联系到他,那么小的孩子,他们就任他自生自灭,要不是季家一个老保姆,每天给那孩子找点东西吃,没准他现在……” 人和人不同,母亲也是一样。 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无私的爱着自己的孩子。这其实也是一种妥协,在泼天的富贵与亲情之中,她们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事情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那孩子也姓着楚。到底要怎么做,还要看楚狄的决定。”林向晚说道。 “可是你们好不容易……”钟悦显然并不相信这是林向晚的心里话,总觉得她在敷衍自己,现在说得好听,等一转身就要找楚狄算帐。 林向晚笑笑,“没什么好不容易的,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改变自己的初衷。钟姐,你放心好了。” 且不说她现在和楚狄还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无家可归吧。 病房里,一大一小正在眼瞪眼发呆,林向晚一推开门,俩人纷纷地把头调转过来。 “他……”楚狄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个小人,说是他儿子?不对。说是别人的儿子……似乎更不对。 林向晚对他笑了笑,径直走过去。“我都听钟姐说过了,你叫楚昊,对不对?” 楚昊比叶楠小个两三岁,如果养得好的话,应该正是胖乎乎好玩好动的时候,可眼前的楚昊小脸却异常消瘦,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林向晚靠近。 这孩子太瘦,也太安静了。林向晚走近,看清了楚昊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酸疼,想到叶楠小时候。 叶楠那时候是因为生病,所以总也养不胖,可就算是那样,也比这孩子不知结实多少,季家又不是贫困家庭,却把孩子养成这样,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楚昊的模样随了季茉莉,有种阴柔的美,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小孩儿眼睛里装满了不信任与恐惧,好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随时都打算逃走。林向晚见他穿得单薄,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衣服,楚昊赶紧向后退了退,一直退到墙角,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一看就是吓坏了。 林向晚知道不能再让他害怕,就自动退了一步,蹲下身体,和楚昊平视,“别害怕,我叫林向晚,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林阿姨,我家有个比你年纪大一些的小朋友,叫叶楠,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家,你可以和他一起玩。” “阿晚?”楚狄有点不敢置信的叫道,他刚才一直在想要如何安置这个孩子,把头都想破了,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地方能让他去,可林向晚一进来,就这么说…… 她是打算,把这个孩子接走? 林向晚回头向他点点头,“总不能把他留在医院里吧,这个小孩儿,没人看着,再跑丢了怎么办?让他跟我回去吧,反正家里地方也大,张阿姨又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可是你……”楚狄拿不定主意,他可是从来也没想过林向晚会把这个大麻烦接手。 但他不知道,林向晚其实是在看见这孩子的第一眼,就做了这个决定。 当年的那些事,她和楚狄的所做所为,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泛起了不知道多少层涟漪。她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季茉莉出轨这事儿,肯定和他们有关,但想想,也不会差太远。 如果不是她,或许凭着对楚狄的感情,季茉莉还能安份地守下去。 如果不是她,楚氏不会倒,季家也不会受牵连,也许这孩子,也不会这么可怜。 但现在,说再多的如果也没用了。 “没那多可是,反正也要照顾你,不在乎再多一个小的。说好了,等你出院了,你可要自己照顾他,别想一直赖着我。” 林向晚的表情轻松,没有半点被勉强的意思,楚狄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暖意。这不是他的孩子,连他自己都不想管,可她却愿意接手。她对自己总是特别的狠心,但也是对自己而已,她对别人,总是心软的。 “谢谢你。”楚狄对林向晚诚恳地说道。 林向晚嘴唇向上微勾了勾,“谢什么,伙食费和房租记得按月打到我户头上。” 楚昊最开始不愿意接触林向晚,但当林向晚给他抱来一堆零食之后,他就自动地放弃了抵抗。 待进到林向晚家的时候,他甚至偷偷地拉住了林向晚的小指。 叶楠还没下学,家里只有张阿姨一人,林向晚大概和她讲了讲楚昊的身份,又特意嘱咐了她先别告诉叶楠,这是楚狄的儿子后,就拉着楚昊的手,开始一间一间房探险。 晚上叶楠回来的时候,立刻发现了坐在沙发上自己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视的楚昊,他疑惑的看了林向晚一眼,林向晚把他叫到身边,“那是妈妈朋友的孩子,要在咱们家借住一段时间,你比他年纪大,要做个像样的小哥哥哦。” 叶楠听罢,立刻点点头,“好啊!我一定会照看好他的,他叫什么?” 林向晚一迟疑,“小昊,你叫他小昊就行。” 楚昊坐在沙发上,从叶楠一进门,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叶楠身上没挪开过,他心里十分害怕,连苹果都忘了啃。季家也有几个年纪比他略大的孩子,那些小孩儿多是季茉莉表哥表姐家的,一个比一个霸道,见到他就要欺负他,不打他几下骂他几声,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在季家的那段时间,在那几个孩子手里吃过大亏,所以一见到年纪比他大的男孩儿,就紧张得不得了。 他紧盯着叶楠朝着自己走近,身体蜷缩在沙发里,恨不得团成一团儿,对他来说,这个家是全然陌生的,虽然那个张婆婆,还有林阿姨,对他总是笑咪咪的,给他东西吃,可那又怎么样……妈妈,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对他很好的…… 第80章 无奈 相对于楚昊的无措紧张,叶楠倒是大方的多,小孩儿先是从自己的零食柜子里抓出一大把好吃的,然后捧到楚昊面前,“小昊弟弟是么?欢迎你来我家做客,我请你吃东西。” 说完还不忘回头向林向晚笑了笑。 林向晚觉得感慨又心酸,感概地是自己家儿子真的长大了,知道怎么照顾别的小朋友了。而心酸的则是……和小珍处久了,对于叶楠来说,收卖别的小朋友的直接动作就是给他好吃的。 孩子啊,你这不是在养小动物啊…… 小孩们在一起,很快就玩熟了,林向晚和楚狄都不是善于交朋友的人,但叶楠在这方面却做得很好,他小大人似地带着楚昊去参观自己的房间,并且教他下五子棋,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摆棋子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安静美好,让林向晚终是松了口气。 时间又过了两周,林队没有食言,果真给林向晚弄下来奖金和奖章。 只不过这两样东西林向晚都没带回家,直接在银行包了个保险箱,寄存下来。 她没办法和叶楠解释奖章的来历,她也没脸花那些钱,她想着有朝一日,如果自己真的能够放心出行的时候,也许会先去徐云起和她说过的那个小村子,把这两样都带回他的故乡。 虽然天气温度一天比一天比,可H市的娱乐圈却高热难退,最吸引眼球的事件,大概就是季茉莉高调再嫁。 当年季茉莉与楚狄的婚礼,就是弄得满城风雨,全城主路上都挂满了向征百年好合的红花金彩,结果这段婚姻并没有像它的仪式那般盛大绚丽,只勉强支持了两三年的时间,就随着楚氏的倒台而结束。 旁观的人都以为是因为楚家倒了,两人的感情也随着淡漠,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段婚姻从最开始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它早衰的命运。 现在季茉莉再嫁,声势却丝毫不输给当年,全城的大小报刊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报道着关于婚礼,以及新郎新娘的所有大小道消息,想想倒也不难猜出其中奥妙。 一个结过婚,离了婚,又生过孩子堪称昨日黄花的女人,凭什么能打败一干年轻貌美的对手,爬上目前最火热新权贵的爬? 是她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还是她与这位新权贵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时间,季茉莉的婚礼成了城中大街小巷,人人讨论的话题,人人提起这事,都是一脸香艳又诡异的笑。这些平头老百姓,平时看到权贵都要仰望,现在好不容易把人从云端上拉下来,自然要好好踩伐一番。 人性即是如此。 林向晚在家若是看到与此相关的消息,总会第一时间就把电视关上,楚昊虽然只有四五岁,可什么事情都已经明白。 他知道母亲离开他,是因为要投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那人不是他父亲,也不稀罕做他的父亲。 他更知道,季家并不乐意见到他的存在,所以才把他踢得远远的。 他还那么小,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可他却受到了最直接而严厉的惩罚。 林向晚不止一次看到,楚昊会在电视上出现季茉莉的消息时,停下手中所干的一切事情,他的眼睛会一转也不转地盯着电视,然后当记者给季茉莉一个特写的时候,他就会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碰触那个不真实的存在。然后当他的手指真的碰到电视机屏幕时,一切幻想,都被冰冷的触感所终结。 那个时候,楚昊就会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儿,林向晚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或许在他这个年纪,他甚至无法理解难过这个词的含义,但那种想哭又不能哭,心疼得快要破开的感觉,会让他铭记终生。 林向晚觉得异常难过与愤怒。因为就算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把叶楠抛给任何一个别的人。 因为有了这样的情绪,以至于她在看见季茉莉的那一刻,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你来这里干什么?季小姐不是应该拿出全部精力准备婚礼么?出现在这儿,你不怕被记者曝出与前夫旧情未断?”没想到季茉莉竟会来探视楚狄,虽然她在听到门响那一刻,就迅速地把放在手旁的墨镜戴上,但林向晚还是看见了,她妆容精致的脸上爬满了眼泪。 季茉莉显然也是没想到出现的人会是林向晚,她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哑声道,“林小姐……你好。” “我倒还真挺好的,不过有人就没我这么幸运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季小姐,你肯定没过过这种日子吧?”林向晚把保温筒重重地放在楚狄床前的小桌上,楚狄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别这么冲,林向晚没理会他。 季茉莉声音哽咽的回答道,“林小姐……我……我听楚狄说了,小昊现在在你那里……谢谢你肯收留他……我也是没办法……”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因为怕外面的人听到,所以连哭都要哭得格外小心。林向晚本来就不是喜欢咄咄逼人的人,现在见她自己哭成这样,也不好再继续下去,气呼呼地把鸡丝粥从保温筒里端出来。“有什么没办法的?像那样的渣人,连你的儿子都容不下,你嫁他能有什么好处?” 季茉莉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季家现在全靠他支撑,我要是不嫁他,只怕季家熬不过下个财年度,就要关门大吉了。季氏是我父亲一手创立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坚持过来了,我怎么能让它倒在我手里?林小姐也是做人儿女的,想必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心情……” 季茉莉的一番话,倒是噎得林向晚没话说,确实,她也曾为了家族出卖过自己。 只不过,她当时抛弃得只有她自己的身体和尊严。 “把小昊拜托给你们了,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可是我……我也有难处……孩子我会想办法接回来的,不会一直麻烦你们。”她说着,站起来,竟给林向晚鞠了一躬。 林向晚现在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时光对于季茉莉颇为厚爱,过了这么多年,她看上去竟比几年前林向晚在楚家见她时,年轻了一些。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在楚家,她日夜提心吊胆着楚昊的身份不要被发现所以才显得过于憔悴,或许是因为这几年化妆技术日益精湛…… 可就算容貌再美,那双眼睛里饱含的沧桑与落寞,却是骗不了人的。 “孩子不会让你们白辛苦,这点小意思……”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季茉莉递过去,林向晚的脸黑了黑,忍着没有发怒,只是讥诮道,“养一个孩子能花多少钱?季小姐也太看不起人了。说起来还是楚狄的儿子,这钱我不能要,楚先生,要不然还是你收了吧。” 眼瞧着战火要往自己身上烧,楚狄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他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茉莉,你这是干什么。赶快收起来!” “可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个了……”季茉莉的声音暗哑,充满了无奈。 林向晚看她半晌,把支票接了过来。“算了,有钱拿,干嘛不收。反正钱也不烫手,我就当是给楚昊存下的教育基金。”等她再来接楚昊走的时候,一起还给她就好了。 季茉莉见她收了钱,似有些按捺不住地激动,她摸摸索索地又从手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麻烦你……还有这个可不可以转交给他?” 一张小照片,尺寸刚好可以放在钱夹里,照片上季茉莉抱着年幼的楚昊在阳光下,笑得正好。 季茉莉离开了有一段时间,林向晚的视线仍是落在那张照片上,不能挪开。 楚狄见她低头不语,神情凝重,就轻拍了拍她的背,“在想什么?要入定了。” 林向晚长叹一声,“我们当年,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连带着让我们身边的人,都要受罚?” 要是没有她,楚狄如常地娶了季茉莉,会不会就能从此好好的过日子,生儿育女,虽然没有爱得轰轰烈烈,但也不至于劳燕分飞? “别胡说,这跟我们没关系,她只不过是做了自己的选择,她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没人能逼她。”楚狄何尝不知道林向晚在想些什么,他轻描淡写地答道,“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做过的事情,我不后悔。” “哦?对我的那些,也不后悔?”林向晚挤了挤眼睛,楚狄的心跳加快了两拍。 “那些是例外……”他怕林向晚多想,想要再解释一下,不过林向晚包里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叫起来。 “林小姐,你现在在哪儿啊?能不能回家啊?你快点回来吧,家里出大事了,叶楠他……他把小昊给打了!”张阿姨心急火燎地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 第81章 当初是他要赶走你要杀掉我的!! 林向晚赶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被隔离开了。 楚昊蹲在客厅沙发的后面,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泪痕,额头上有一个被装棋子的木盒砸出来的大包,身上的衣服也被打扯得歪歪扭扭。他看见林向晚走过来,像只小动物似的发出一声悲伤的呜咽,却什么也没有说,连状都没告。 他其实也不明白叶楠为什么会突然勃然大怒,明明上一秒钟他还把他介绍给自己在棋室的朋友,告诉他们要和自己好好相处,于是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就凑在一起,用围棋在棋盘上拼出各种各样的图案,有个小孩儿问他叫什么,他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名字拼在棋盘上,被叶楠看到了,他就问他,你姓楚?你是楚狄的孩子? 楚昊记得在季家的时候经常听人说起过楚狄的名字,说他是自己的父亲,应该照顾他,所以就点了点头。 于是叶楠就像是只被惹怒的狮子,突然暴跳起来。 如雨点般的棋子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很疼,可楚昊却觉得十分难受,叶楠是他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他很珍惜他。 可现在看来,这段友谊似乎是要结终了。 “疼不疼?”林向晚心疼地把他从角落里抱出来,摸着他头上的大红包问道。 楚昊摇摇头,“不……一点也不疼,林阿姨,你不要骂小楠哥哥,这个不是他打的,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这孩子到现在还替叶楠讲话,看着他受了委屈却不敢声张的样子,林向晚心里难受极了。张阿姨已经在来时的路上,通过电话告诉她事情的始末,林向晚并未想到叶楠在发现楚昊身份后会如此暴怒,他是她的儿子,她知道他并不是个爱招惹事非的孩子,但事情只要一沾上楚家人,他就没办法保持冷静。 “林阿姨,小楠为什么说我是骗子……是小偷?我,我没拿过他的东西,那些玩具是他送我的……不是我自己拿的。”楚昊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叶楠到底为什么和他翻脸,他懵懵懂懂地晓得是自己得罪了叶楠,可他真的没有偷偷拿走过属于叶楠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现在能留在这个家里,对他来说已经是件极幸运的事情,他可不敢再奢望什么,更别说偷走什么。 林向晚给他擦着脸上的泪水,用冰袋捂在他额头上的大包上,轻声道,“这事不怪你,是他不好,你别生他的气,阿姨一会儿去教训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这事儿跟你无关,你别放在心上,知道么?等过一阵子,就把今天的事儿都忘了,你们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嗯。我不生气,小楠哥哥对我很好,我不会生他的气。”楚昊呜咽着说,小脸上却是一派坚定。 把楚昊哄得不哭了,让张阿姨带他去洗脸,林向晚头疼地站在叶楠的房间前,手抚在门板上,半天竟是不敢敲下。 不敢,没错,就是不敢。 今天的事情虽是叶楠不对,但说到底,还是她错了,她其实应该在楚昊来家的第一天,就告诉叶楠实情,但是她…… 她开不了口,她总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孩子的,她和楚狄的事情,受影响最深,受伤害最重的就是叶楠,她口口声声答应过他,这辈子不再理会那个男人,可是…… 她又食言了。 她没办法把楚狄扔开不管,她如果不管他,那他就真的毁了。她是他最后的希望,亦是他最后的药。 她要是狠了心不理他,他就死定了。 很多年前,她一想到他死,就会全身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而现在,她一想到他会死……心里有个角落,就要隐隐的发疼,让种疼不是惊心动魄,也不会要让人命,但却像是牙疼一样,让你永远无法安生,一夜一夜,不能睡。 “叶楠……开门,是妈妈,我想和你谈一谈。”林向晚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敲在门板上。 片刻的沉静后,门锁一阵轻响。 叶楠打开门,站在门口,他的眼睛通红,脸上也有红红的擦痕,他努力地让要自己看起来十分坚强,就像是没哭过一样,可是他颤抖的嘴唇,还有眼角残留的泪光,仍是泄漏了他的秘密。 “他……他是他的孩子!!你说过不再理他的!!你骗我!你还把他的孩子带回家!我……我对他那么好,我把玩具都分给他,我让他看我的书,带他去见我的朋友!!可他是个骗子!!他姓楚!!他根本不是你同事的孩子!!你也骗我!!”小孩儿声嘶力竭地吼着,被亲人欺骗的感觉,让他又羞又恼,看着他脸憋得通红的对自己大叫,林向晚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 “好,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小楠,你能不能原谅妈妈一次?楚昊跟我们的事情无关,他很可怜的,他妈妈有事情所以没办法再照顾他,他不会永远待在我们家,只是借住……” “借住也不行!!他爸爸是个大骗子,他就是个小骗子!!他今天住在我们家,明天他爸爸也要来住!!到时候你们又像当初一样!!他除了让你难过让你哭,还做过什么好事?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面对叶楠的质问,林向晚没办法和他解释。以他现在的年纪,他无法理解这漫长的十年纠缠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的人生中写满了楚狄的名字,也只有这个男人的名字,让她刻骨铭心。 有人说,当有一天,你可以微笑地说出曾经让你落泪的事情,那么就说明你已经真的长大,学会了放手。 可是她永远,永远也没办法做到。那些回忆,让她永远也没办法微笑说出。 那是她生命是最重要,也是最黑暗的时刻,她不想告诉叶楠,如果可以,她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对他讲,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众叛亲离,或者只是一人的算计,她希望他永不知晓。 “妈妈为什么不说话?妈妈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不算数?我们打过勾勾的。你想嫁给谁都行,干爹,徐叔叔,他们都是好人,为什么不选他们?徐叔叔为什么不来家里了?他答应过我,要教我散打的,为什么他不来了?是不是妈妈不让他来?”叶楠强忍着泪水问道。“妈妈为什么不和徐叔叔好?徐叔叔有哪里比不上他?” 林向晚张了张嘴,艰难地答,“徐叔叔……可能以后都不能再过来了。” “为什么?”叶楠的声音变得极轻,他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 林向晚看了他半晌,然后才说,“因为他……他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叶楠的嘴唇微颤,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来消化林向晚这句话,“我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来,是因为他死了,对不对?他的死,和这家姓楚的有关吧?妈妈这阵子除了上班之外,平时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张阿姨做了好多炖品,可是家里从来也没有吃过,它们都去哪儿了?!” 林向晚后退了两步,面对叶楠的质问,她无法回答,原来这个孩子什么都注意到了,他不说,只是不想撕破最后这一阵窗户纸。 “他……对,没错,我最近不在家,都是在陪着他,但你要听我解释,叶楠,楚先生受了伤……” “我不听!!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叶楠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少年尖细的嗓音冲过耳膜,直刺入林向晚的心头。 林向晚心中一紧, “住嘴!他是你爸爸!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 “他才不是!!他根本不想做我爸爸!我听你们说过,当初是他要赶走你要杀掉我的!!他才不是我爸爸!!!” 很小的时候,还在芝加哥的时候,社区里的白人小孩儿经常来问他,嘿,小哑吧,你怎么一个人玩,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对他比划着下流的手势,大声笑话他,然后推搡着他,把他关进装垃圾的小箱子里,大笑着扬张而去。 后来,长大一点,林向晚带他去拳场,她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他的时候,那些讨厌的拳手,总会围在他身边,叫嚷地对他说,小宝贝,你爸爸呢?你妈妈这么美,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出来?我来给你做爸爸好不好?来啊,小王子,别害羞,叫我一声爸爸,我给你糖吃。 再后来,他入学,所有的小朋友都要上台介绍自己,他们很大声地说出自己的爸爸的职业,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等到他上台的时候,他只说自己的妈妈是医生,老师问他,那你的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爸爸这个词,对于叶楠来说,除了痛苦,没有别的任何意义。它不仅让他难受,也让林向晚难受。他不需要爸爸,他更不需要一个男人的保护,他自己在飞快的长大,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亲自保护林向晚,他不想要爸爸,更不想像楚狄那样的爸爸。 他曾经也想过信任楚狄,但他最后得到了什么?除了深深的失望,除了林向晚冰冷的尸体,还有那两年孤独的时光,他什么也没得到。 PS:姐现在也是传说中身怀六甲滴人儿鸟……腰重得快要断掉。T_T。下月完结,果断休息…… 第82章 惊心 林向晚一个恍神的功夫,叶楠已经从她身旁冲了出去,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连冲出了家门。 张阿姨才给楚昊收拾完,只看见他的一个背影,想拦也没拦住。 “您在家看家,我去找他!”林向晚交待了一句,也跟着跑了出去。 高档小区里就算到了周末也没什么人,可出了小区不多远,就是一条连接着繁华商业区的主干道,现在正是车流量和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林向晚不敢想叶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出去,会遇到什么事情。 一路追到车水马龙的马路前,林向晚也没看见叶楠的身影,而来来往往的行人的视线却都聚焦在她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拖鞋跑丢了,她光着脚,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目光里写满了惶恐与不安。林向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就像是个疯子似的。 她向来往的行人急切地问着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便服的少年跑过去,行人们摇着头,然后飞快的避开她,好像她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十字路口,红灯与绿灯交替着亮起,她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找寻,她不知道叶楠会去哪儿,他还那么小,现在社会上的坏人又那么多,如果他遇到人贩子…… 突然间,从马路的另一端传来一声紧促的刹车声,然后就是众人的尖叫。 “好可怕啊……突然冲过去了,司机根本没反映的……哎呀,不要过去看热闹了,好多血的……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无数的声音在林向晚身边响起,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笼罩在其中,紧紧地束缚着她,让她几乎窒息。 不……不会的……一定不是叶楠……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看到人群都朝着出事的地方涌去,可她却一步也挪不动,她腿软得几乎不能行走,身后有人重重地撞了她一下,林向晚摔倒在地上,手心被坚硬的柏油路挫出鲜红的血痕,她却像是毫无知觉,用胳膊支撑着自己,匍匐着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方向蹭过去。 “让我看一眼,拜托你们,让我看一眼。”声音沙哑地哀求着围观的民众,林向晚费劲全身力气才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出一个容身之地。 一滩浓稠的血迹映入她的眼帘,她全身颤抖,脸色白成一张纸。 她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在警队出现场的时候,比这更难看,更血腥的场面她都可以应对自如,可现在,只是看见那么一点血,她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心脏被一只无形地大手紧紧地攥住,狠狠地拧动着,像是要把它碾碎似的。她疼得闭上眼睛,不敢继续看下去,她害怕再看下去,会是她无法接受的场面。 不是叶楠,一定不是叶楠,老天,不管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拿去,求求你,别从我身边夺走她。林向晚跪倒在地,口中喃喃地低语着,默默祈祷着。 “妈妈……”就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突然从人群对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林向晚猛地将眼睛睁大,一个陌生人躺在马路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湿,而在他不远处,叶楠正怯怯地看着林向晚。 林向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然后冲过重重地人群,一把将叶楠抱在怀中。 她的孩子好好的,他没事,幸好,他没事。 泪水从脸颊滑落,打湿了叶楠的头发和面孔,叶楠颤抖着开口,“妈妈,对不起……我还以为那个是你……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对不起……” 小孩儿除了一遍遍地道歉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在听见人们说出了车祸的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唯一想到的就是,千万不要是林向晚,只要不是林向晚,以后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不能再和她分开了,人生这一辈子,有过一次生离死别,已经足够了。 林向晚拼命的摇着头,紧紧地抱着他,泪水哽咽在喉,她亲吻着叶楠的额头,他的面颊。 * 晚上九点,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医院住院楼里一片静谧。 护士站里有几名小护士,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着时下最流行的男子组合团体。 楚狄坐在房间中,听着她们压低了的笑声,内心却是一片焦急。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林向晚放下电话之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了,而后她的手机就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恨自己这个样子,如果是以前,他可以驱车赶到她家,找到她,然后帮她解决难题。 可是现在,他只能坐在这里,像个傻子似的无边无际地等待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重重地一拳,捶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楚狄再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他是如此地心灰意冷,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人推开了房门,等他意识到时,林向晚已经走到他床边。 楚狄的眉头立刻拧起来,她看上去,实在太狼狈了,头发披散着,眼睛红肿,手掌上沾满了灰尘,白皙的掌心上有几道刺目的伤痕,正在向外浸着血丝。 “别问,什么也别问,抱抱我。拜托你……”林向晚喃喃地开口,全身像是突然脱力似的软了下来,楚狄伸长手臂,才勉强将她接住。 她倒在他的病床上,身体却仍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任它已经红肿不堪,却不肯放过它。楚狄看着心疼,就将她搂入自己怀里,他用手把她散乱地长发聚拢起来,拿着床头上的湿巾,仔细地替她擦拭着手上的沾物,“我不想问你,但你不说出来的话,会把自己憋坏的,阿晚,发生什么事情,告诉我,没关系,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对我说,我和你一起扛。” 林向晚摇着头,瞳孔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让人无法揣测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她把头埋在洁白的薄被中,声音呜咽,“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回忆,我以为我要失去他了,我真的吓死了。幸好没事……如果他出事的话,我该怎么办?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要怎么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医院,会来找这个男人,只是除了他之外,她还能和谁倾诉?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如果积存了太多的感情不宣泄,身体会坏掉,头脑会疯掉的。 她其实应该远离他才对的,这一切的不愉快都是因他而起,可鬼使神差的,在出事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有人说,如果你遇到了困难,千万别对别人诉说,因为20%的人根本不在乎,而另外那80%的人,只会因为你身陷绝境而感到痛快。 但林向晚知道,楚狄不会这样对她,这个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一定不会笑话她,更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别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只有他们两个,是除了孩子之外,只属于对方的。 除了彼此与叶楠,他们再没有没的亲人了。 林向晚的讲述凌乱而破碎,但楚狄却很快就听了个大概,他心中酸疼异常,不只为了她身上的伤,更为了她心里的伤。 “现在没事了对不对?不管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都好了。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乖,好好哭一场,明天一切就都好了。”他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这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却神奇地让她紧绷了一个下午的神经舒缓下来。 林向晚觉得自己这些年心里总是紧绷着一根弦,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什么事,她总是要未雨绸缪,总是要为未来打算。 这样算计着过日子,真的很累,虽然她脸上并看不出什么,但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就老得不成样子,30岁的人70岁的心,若不是有叶楠在,这样的日子,她真的一天也不想再坚持下去。 在熟人面前坚强,在同事面前坚强,在叶楠面前更要坚强,唯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以放肆妄为。 说白了,她不过是仗着他对她的那份感情。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这个从前狡诈狠毒的男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她怕她认了,在他面前露出任何一点破绽,让他看清她的强势,不过是在假装,他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可这一次,她真的撑不住了。 “如果明天还不能好,怎么办?”林向晚喃喃低语,“如果叶楠并不原谅我,不肯接受你,事情没有任何改善,那该怎么办?”她自己做下的承诺,却总不能兑现,连她自己都对自己十分失望,不知道楚狄会怎样。 楚狄听到她的话,全身立刻紧绷起来。和她相处的日子,就像是一种毒,可以让人上瘾的毒,他现在已经成瘾了,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第83章 我好像知道疼了…… “别想了,不管有什么事情,还有我。你若是觉得没办法解决,不如把问题丢给我,我和叶楠去说。” “你?”身后男人斩钉截铁的话,让林向晚有些心悸不解,也有些莫名惊喜,“你不行……他讨厌你的。” “好歹是我的儿子,我的种,你总要让我试试吧,我要是管不了这事儿……那就再说,但你总得让我试试。行了,别瞎想了,明天的事明天做,今天就睡在这里吧。” 楚狄说完,不由分说地就把林向晚按在床上,单间病房里备有客床,林向晚躺下后,楚狄就用手支撑着身体,要往客床上挪。 腰间的衣物一紧,林向晚低声在他身后说,“一起睡吧。” 最初的那几年,他从让她留夜,每次完事就走,像是怕多留她一分钟,就要多沾一分晦气似的,后来林向晚与他同居,虽躺在一张床上,但心仍是分离的,所谓同床异梦是也,而现在,她主动留他,楚狄转过身。林向晚不待他开口问,把头埋在薄被里,道,“一个人睡……太冷了。” 真的太冷了,每天这种秋未冬初暖气未来的这段季节,她就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翻出来盖在身上,可就算是如此,过了一夜仍是手脚冰冷,身体僵硬。她今天实在是过得不愉快,不想再受这一番苦。 楚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紧抿着唇却未发一言,安静地躺下。 加大的单人床,睡了两个人仍是显得有些窄小,楚狄长手长脚地摆在那里,已经没给林向晚留下太多的余地,除非靠近他,紧紧地靠着他,否则一翻身,就有滚下床的危险。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才这么放心地将身体与他贴近,医院的病号服,长年累月都是苏打水的味道,可也正是因此,才让林向晚觉得特别安心。 这是她熟悉的味道,这是她熟悉的男人。 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她从未这样熟知过某人,除了他。 就像他说的,把所有不想解决的问题,都抛给他吧,她坚强了这么久,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她是个女人,不是纯爷们,她累了,扛不住了。 直到身旁的人发出平缓而规律的呼吸声,楚狄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想替林向晚把鞋子脱掉。 可手才一动,眉头就又紧紧地锁了起来。 鲜血的液体,已经浸透了她脚上的白袜,她心急如焚,才会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了伤。楚狄叹口气,想叫医生来处理伤口,但又怕惊醒她,最后想了想,仍是伸手将床头的夜灯熄灭。 怀里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那温软的身体,纠缠的长发,她的每一处肌肤都让他流连忘返,就算指针指向凌晨一点,他也不觉得困,他用目光无声地将她的轮廓刻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黎明破晓,新的一天。 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儿,她牵动了他内心所有的温柔,他愿她无忧无虑,哪怕付出一切。 * 叶楠因为和林向晚发生过争执,最近倒是踏实了很多。也不再找楚昊的麻烦,但也不和他说话了。 楚昊年纪小,以为他还是为了当天的事情而不高兴,就拼命地讨他欢心,没事就蹭过去和他说话,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继续不屈不挠地跟在叶楠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只为了让叶楠早日原谅他。 林向晚见到后,心里觉得无比酸楚。这孩子才这么小,已经学会看人家脸色过日子,可见以前吃过多少亏。她有心让楚昊不用这么巴结叶楠,可楚昊自己却不在意。 又过了一个周末,叶楠下了围棋班,林向晚就把他带到医院。 叶楠下了出租车,整张脸都是青紫的,他显然是已经知道林向晚要带他去见谁,满心的不乐意,但又不能发作,因为上一次在街上出的事情,真的吓坏他了,他宁可忍受与楚狄见面,也不愿意再让林向晚为难。 一路走走停停,明明五分钟就可以走完的路程,楞是走了快半个小时,叶楠站在楚狄的病房门口,一脸坚毅,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慷慨就义似的推开了房门。 一直到很久之后,林向晚才知道那天他们父子俩见面时到底聊了些什么,而当天,她却像个陌生人一样,被他们异口同声地挡在门外。 事后她也曾向楚狄和叶楠分别问过,他们谈了什么,叶楠只是摆出一张严肃的小脸给她,只字不提,而楚狄则更过份,笑着答,“等时机到了,就告诉你。” 可他从来没和她说过,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到了。 只不过从那天之后,叶楠对于林向晚再去见楚狄,虽不支持,可也不那么反对了。 秋去冬来的时候,楚狄出院了,虽然腰椎上的伤仍是没有好转,可他已经不耐烦每天被关在医院里。林向晚把家里的二层楼收拾出来,给他当了病房,并请了专门的护理人员。 她的手不好,当年的旧伤一遇到冷空气来袭就会发作,两只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这样的一双手,肯定是没办法照顾别人的。 每次护理师小杨来的时候,林向晚总会抽空在一旁陪着,因为康复训练十分乏味而且痛苦,楚狄一次次地摔倒,然后又要一次次地爬起来,身体和尊严受着双重打压,有时候林向晚都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可他仍是顽强地坚持着,就算没什么进展,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把脸上的汗擦干,然后递给林向晚一个大大的笑容,再继续站起来,摔倒……一遍又一遍,让人看得心酸。 有时候叶楠也会上来,无声地站在一边,见楚狄这副狼狈的样子,他起先脸上是挂着一丝坏坏的笑意,但慢慢的,就再也笑不出来,最后愤然离开。这男人顽强的意志,远远地超出了他的设想,他以为他会放弃的,就像他曾经做过那样,放弃自己,放弃林向晚……可这一回…… 小杨是钟昆介绍来的,平时多为运动劳损的运动员做康复训练,虽然年纪很轻,但体格健壮,而且懂得东西却不少,从体育大学毕业之后,自己还自修了心理和中草药学。 也许是因为人年纪少,所以就敢于尝试,他知道西医手术这条路对楚狄无用后,就向林向晚建议用针灸的方法来刺激楚狄的穴道。 林向晚略想了想,和楚狄商量了一下,两人也就答应了。反正这样做对楚狄也没什么坏处,多个办法多条路,或许会有什么效果呢? 得到了病人的首肯,护理师先生也就放开了手脚,第二次来就带着一大包银针与艾绒。 * 林向晚还记得那天下着雪,腊月二十三,正是过小年,家家户户都是一派喜庆热闹的场景。 本地习俗,过小年要吃送风饺子,叶楠在房间里写作业,楚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张阿姨早早地就把几种馅准备好,与林向晚两个人在厨房包饺子。 叶楠写完了作业,就从房间里出来,楚昊一见他,立刻把遥控器递过去,叶楠什么也没说,接过来熟练地按了几下,两个孩子就一起坐在沙发里,安静地瞧着动物星球。 “小孩儿,没事,过几天就玩到一起了,你别看小楠平时不言不语的,其实心里惦记着小昊呢。我昨天去超市,他特意让我买了小昊喜欢吃的零食。”张阿姨见林向晚探头往外看,就笑着开口道。 林向晚听了也笑了,她知道叶楠不是心硬的孩子,但就怕他太倔强,她自己就因为倔强,吃了太多亏,不想让叶楠再重蹈覆辙。 “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再过两天,带他们去滑雪场,男孩子也不能总窝在家里,总要出去跑跑才好。”林向晚把灶上的火打开,坐上锅。她现在厨艺仍不算精湛,但好歹能做熟饭了,平时也可以给张阿姨打个下手什么的。 “去山里滑雪好啊,空气新鲜,他们肯定喜欢。”张阿姨点点头,想了片刻又觉得有点不妥当。“不过楚先生怎么办?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吧?要是带着一块去,咱们两人可不一定能搬得动他啊。” 现在楚狄出行全靠轮椅,虽然他自己也能用拐杖,但总是不方便。 “没事,带着小杨一起去,有他在就好了。”林向晚答道。 正说着,小杨突然从楼梯上冲下来,一路冲进厨房,看见林向晚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林,林小姐,你上去看看吧……楚先生的腿,好像……好像有知觉了。” 林向晚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就跑上了楼梯,忙得连手上的干面都来不及擦。叶楠和楚昊把目光从电视机上移过来,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推开房门,楚狄正半卧在床上,他背上扎了数十根银针,林向晚站在门口,他抬头对她粲然一笑,“我好像……知道疼了。” 第84章 一辈子 林向晚听他这么说,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没控制住,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她听出万般感慨。 他知道疼了。 她一直以为疼痛只会让人难过,从来也没想过,疼痛也会让人如此喜悦。 “阿晚……”楚狄见林向晚像是傻了似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是捂着嘴哭,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滋味。 “真的有感觉了?”林向晚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走过来。 因为经常做针灸推拿,所以楚狄的后背上布满了血印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个过程有多难,一次次的摔倒,就是一次次的失望。 一颗心要有多坚强,才能一遍又一遍地承受这样的煎熬。 楚狄向她招招手,“刚刚杨护理给我施针的时候,突然觉得疼了一下,不过……你把艾绒拿给我。” 所谓针炙,就是针法与炙法的合称,针法自然不必说,炙法就是指用燃着的艾绒按一定穴位熏灼皮肤,利用热的刺激来治疗疾病,林向晚虽不知楚狄要艾绒做什么,但仍是拿给了他。 而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楚狄接过燃着的艾绒,什么话也没说,一下子就按在自己的小腿上。 光洁的皮肤立刻就被烫出一个火泡,而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苦楚,反而洋溢着无限喜悦。 “你干什么?!你这是疯了么?怎么好好的拿这东西烫自己?” 他的动作太快,让林向晚防不胜防,把他手里的东西抢过来,也来不及了。见他自残,林向晚万分恼火,她这些日子把他照顾得这么好,身上的伤口全都敛了,就连医院的外科大夫都要夸她专业细致,可他倒好,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阿晚,是真的有感觉,不是我的错觉。我是真的觉得疼了。”楚狄不顾林向晚的恼怒,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的错觉,他真的觉得疼了,实实在在的疼,而不像个木头人似的,无论怎么捏他打他,都不会有任何反映。 林向晚怔怔地被他拥着,心里面五味杂陈。 她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算他再站不起来,要永远坐轮椅,只要他不拒绝,不推开她,她也不会放弃他。他们一起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不能对她见死不救,她又怎么能对他置之不理,任他自生自灭? 可林向晚不介意养他一辈子,难道楚狄就真的能让她这么做么? 他的傲气或许已经被她磨平,但傲骨却依然还在,让她和像废物一样的自己待在一起,蹉跎她的青春,让她最美好的年华与他浪费,这是他宁可自毁,也绝不愿发生的事情。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傻,干嘛下手这么狠,想知道疼不疼的话,让小杨再扎一针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伤自己。”林向晚被他抱着无法动弹,只能喃喃低语。 楚狄轻轻笑了一下,“太心急了,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关系的,我皮糙肉厚,过两天也就好了。” 是啊,经过了那么重的伤,如今这一点小伤,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见林向晚没有回答,楚狄继续道,“阿晚,我会好起来了。我会好好做复健,我会站起来,和从前一样,你不用再替我担心,也不用为了我奔波,你现在照顾我,等以后我好了,让我照顾你,行不行?你和叶楠,都交给我,可以么?” 他以前很少问她行不行,可以不可以,他想给就给,想收就收,从不管她的心情与喜好,而现在,他终于学会了寻问她的意见,不再把她当成他生活里的陪衬品,而是真真正正地将她摆在与自己同样的高度。 而林向晚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这一点头,就是一辈子,虽然已经做好了照顾他一辈子的准备,但让他照顾自己…… 林向晚不说话,楚狄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像是过了许久,怀中的女人才轻轻地开口道,“我很不好养的,身体不好,脾气也差,而且还拖家带口。我家那个小的,你也知道,更不好养……你真的决定了?”这种事,一旦承诺,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她再经不起一次背叛算计。“虽然我们之间可能没有了过去了牵绊,但未来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走,我其实并不是个好太太,不宜家宜室,而且还爱找麻烦,你确定你想要的就是我?” “别这么说你自己,你好不好,我说了才算。我确定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阿晚,给我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可以么?”这其实是一个两年前就做好了决定,可是让他做决定的人却不见了。 直到失去你,我才知道原来我曾经的拥有,是多少美好。 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会珍惜?但并不一定每一个懂得珍惜的人,都会有再次拥有的幸运。 楚狄觉得自己现在抱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他下半生的幸福,他只有紧紧地搂着她不放手,才不会让它与自己失之交臂。 而他的执着,这一回并没有白费。 “那就试试吧。”林向晚答道。 *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整个城市都变得一片银白,广播里说,这是史上最冷的也是降水量最多的一个冬天。 林向晚在一个深夜醒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挂钟时不时地发出嘀答轻响,外面雪下得正急,鹅毛似的雪片从黯蓝的天空中疾疾而落。像是自天堂坠落的精灵,将整个城市打造成不一样的洁白森林。 叶楠和楚昊在房间里睡得正好,两人躺在上下铺的床上,像是真正的兄弟一样,穿着同款的睡衣,怀里抱着长相像似的泰迪熊,圆而红润的小脸上,挂着美梦的笑容。 房间里的暖气极热,林向晚赤着脚走到书房,从抽屉的最里层,翻出一只老旧的像框。 像框里的男人,一如即往地对着她微笑,那样熟悉的笑容,在他在世时,对她来说,却是陌生的。 “爸爸,我们好久都没有聊天了。”林向晚把像件放在自己身旁,窗外的雪积了很深,没人踩过的地方,可以没过小腿。“我升了职,苏岑学长你认得么?她提我做了法医科的二把手,工资涨了不少,而且还加了带薪年假。叶楠这学期考试拿了年级第一,他的围棋也下得很好,公园里的几位老伯,都被他杀得人仰马翻。棋院的老师想发展他做专业选手,不过我觉得他年纪还太小,不应该这么早就定性,人生中还有很多事情是他没尝试过的,我想让他多试几样。哦,对了,我把你以前收集的棋谱拿给他看,他很喜欢。他说你的字很漂亮,看上去很儒雅。叶宽生了个儿子,他有没有告诉你?小家伙很健康,有七斤重,现在已经会抬头会笑了,像个散财童子似的,很讨人喜欢。小蓉的病也好了很多,上一次回老家时见到她,她认出我了,叫我阿姐,还摘了花给我戴……爸爸,我很好,大家都很好,我以前一直以为,像这样的好日子,根本不会落到我头上,可是现在,它竟然也发生了呢。你说,这是不是我的福气?” 照片里的人不说话,只是微笑,林向晚也向他笑了笑,继续道,“爸爸,你还记得楚狄么?你一定忘不了他吧,要不是因为他,咱们家的公司也不会倒,不知道如果那样的话,我还是不是今天的我。你会把我嫁给一个生意伙伴么?就像季家一样,把季茉莉当最后的筹码。你一定会吧……你其实从来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不过我也没什么立场说你,我也不是个好女儿……” “爸爸,楚狄对我很好。不,应该说他对我最好。虽然他曾经那么伤害过我,但我现在仍是要这么说。你生气了么?因为我喜欢上了对家的儿子,如果你活着的话,会狠狠的骂我吧?”林向晚叹了口气,“不过你现在骂不到了,妈妈走了,你也走了,楚母也走了,你们都走了,可我们还在,我们的日子还要继续。爸,我想要幸福,我想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爱上某个人,然后傻乎乎的一头撞进去,不管他有没有钱,是不是个高帅富。只要他对我好,对我儿子好,别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爸,我一个人已经太久了,想要有个人照顾我……虽然那人你并不喜欢……但你会祝福我吧?” 不被亲人祝福的感情,是不会幸福的。明知道不会得到答案,但林向晚仍是想问,而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一定会的,他要是敢不会,我就追到阎王那里,强迫他点头。” 林向晚仰起头,楚狄缓缓地走到她身后,将手中的毛毯披在她肩头,“一觉醒来,就发现你不在了,冷不冷?” 他的脚步微跛,不过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小杨说他的进步速度已属神速,照这样下去,再不用半年,就能痊愈。 PS:大概这两天,正文也就完结了,后面会有些甜蜜腻歪的番外,客官们想看什么都可以留言~~没异议的话,我就带他们去环游世界鸟~~ 第85章 夜色与黎明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把她的话听了多少,林向晚也不在意,像只猫似的倦在那里,眼睛却是亮亮地。 “又不穿袜子,不怕着凉?”楚狄略有些责备地开口,蹲坐在她身旁,把她的脚捂在自己的手心里。 虽然做了手术,但她身体仍不是很好,到了冬天,总是手脚冰冷,唯有被他暖着,才不会发抖。因为过去的工作关系,林向晚依然喜欢熬夜,洗过澡,就披头散发地坐在电脑前看八卦。以前没人管,她经常会一看看到一两点,等发觉时间不早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得像是一根木头,现在一到十二点,楚狄就会去书房找她,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会抱她回卧室。 把她冰冷的手脚凑在自己热乎乎的胸膛上,听她舒适地长出一口气,就算自己难受一些,也觉得值了。 长久以来,楚狄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人,就算现在林向晚说他对她很好,他也觉得自己其实做得并不多,她太独立,早年养成的习惯让她无法完全依靠一个人,她不喜欢被束缚,他管她多一些,她就要炸毛,跳着脚和他说自己要人权,每当这个时候,楚狄也不和她吵,只是叫来叶楠,让他在一边看着。 每当这时候,这两只就会抛除以前所有的成见,变得特别有默契,一大一小都不说话,只是朝着林向晚投来难过或鄙夷的目光,就足以让她自动投降。 “又不会坐很久,一会儿就回去了。”林向晚嘴里嘟囔着,却没有反抗。男人掌心的温度,让她觉得很舒服,舍不得挪开。 楚狄坐在她身边,替她揉搓着脚底地穴道,他的动作缓慢而悠长,力道十足,但又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情。林向晚裹着薄毯,侧身躺下,下雪的夜,就算没有星月,也会显得很明亮,楚狄的侧脸看上去线条清晰,完全没有中年老男人的发福烦恼。“要是让别人看见你这样,大概会觉得我虐待你。”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调侃,如白贝般圆润的脚趾在楚狄手中游移着,像是几条不安分的小鱼,楚狄轻轻地捏了捏它们,“我心甘乐意,管谁会说。” 他答应过她,当初是她照顾他,现在她的人生就全权交由他来负责。 林向晚凝视着眼前的男人,明明知道他就是他,但有时候又总会觉得他其实并不是他,是被人换了芯子,只留下同样壳子的冒牌货。要不然的话,那个口舌狠毒,心肠狡诈的男人,他去哪儿了?他是什么时候,被岁月吞噬不见,而换了这样一个,不管她做什么,就算他的认同,也会陪着她,看她撒野,会对她微笑的男人的? 前两个月叶楠有比赛,林向晚和楚狄一起去观看,比赛开始前,她就在楼下的围棋博物馆乱逛,因为是少儿组比赛,所以当天来的家长特别多,人声鼎沸乱得就像菜市场一样,林向晚心静如水,对叶楠的比赛成绩她并不太关注,拿第一当然好,不过就算拿不了,也无所谓。她更看重地是他会不会在过程里得到快乐。她没想养出个天材来,水满则溢,月盈而亏,什么事情要是太完美,那就离不美不远了。 所以就在别的家长为了自家孩子比赛成绩而焦灼的时候,她则像是鹤似的,背着双手,在博物馆里闲庭信步。东看看西看看,不多时林向晚就走到博物馆深处,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转过了多少圈,一回首,却发现楚狄就在她身后。 他显然不是个学究派,再有空也不会在博物馆里闲逛,再加上身体才恢复不久,站得时间长了,腿就会不舒服,林向晚以为他一定会找个地方休息,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不管她走到哪儿,一转身,都可以发现他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见她回眸,他就会对她安静的微笑,两个人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却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一举手一抬足,都是默契的。 那天叶楠最后拿了个三等奖,组织方发了一座小奖杯,奖金扣了税也有几百块,以前这种钱叶楠会直接交给林向晚,林向晚要么给他存起来,要么娘俩儿好好的在外面吃一顿,不过这次叶楠并没上交奖金,林向晚也没问他要,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一直拘着他。于是那天的晚饭,就是楚狄做庄。 于是在饭店里,楚狄再一次让林向晚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他记得他们所有的喜好,叶楠爱吃什么口味的菜,牛排要几分熟,就连林向晚碗里的芦笋被他自动挑到自己碗中……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一点炫耀或者夸张的成份在里面,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如潺潺的流水,让人只感觉舒服又贴心。 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些小事的?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关于叶楠的一些微小的生活细节,他却了如指掌,他说过要照顾她们,这并不是一句空话,他是真的在用心去做。 “哦,对了,昨天下午收到一封信,我放到你书桌上了。”见她一时还不想睡,楚狄就和林向晚随意聊着。“是谁寄的?” 这年头平信都快成了古董,平时大家联系要么是用手机,要么是用网络,哪还有人会写信。 “不知道。”林向晚摇摇头,“信上也没写寄件人。好像是一所希望小学的感谢信,上面也没有写学校名字,不过我应该是没资助过这一家的,是不是寄给你的?” “我不记得了,拿来让我看看。” 信是机器打印的,上面盖了许多小孩子的手掌印,整张信纸上都洋溢出浓郁的童真与喜悦,信纸背面是一张照片,几百个孩子和老师们挤在一起,每个人的脸都是小小的,不过可以看出,他们都在欢笑。 楚狄拿着信纸,在灯光下看了许久。然后他指着信纸上的一点对林向晚道,“你来看这里。” 林向晚俯身过去,看了片刻,然后突然啊的叫出了声。她把信纸拿过来,仔细地对着灯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明翡?”照片上的人五官模糊,林向晚几乎看成对眼,才勉强能够认出来。 这个名字,还有这个人,在她的世界里,已经消失了近一年。许明翡当初走得是那样干脆,绝决得完全不像平日里温柔良善的她。她是走了,可却留下了一大摊烂摊子。 现在百里家与钟家在珠宝生意上斗得你死我活,连累着一些小商户因为利润空间被严重积压而不得不关门大吉。每一次有百里家家主百里佟和钟家新秀钟昆出席的宴会,必然会成为狗仔们的聚集地,因为他们知道,这两人就好像天生的死对头,就算不见面,也会将对方批得体无完肤,或是见了面,就必然是水火不溶。 有好多人都在好奇这两个根本没有任何交界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反目,但知道真相的却是寥寥无几。 “应该是她。她大概是怕你担心,所以用这种方式向你报平安。”楚狄说着,把信接过去,叠好了放进抽屉。 林向晚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一时恍惚。“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穷乡僻壤的,能不能过习惯。”她也是上过山下过乡的人,知道贫困山区的生活有多不容易,有时候连干净水都喝不上,不知道一直在百里家锦衣玉食的许明翡怎么能忍下来。 “生活条件再不好,至少她是自由的。那种地方,总没人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楚狄道,“别小瞧许明翡,她是很坚强的女人,离开这里是她的选择,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你不用替她太担心。” 真的会这样么?林向晚有些不知所措,她曾经也以为离开是件好事,但最后却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比如曾经爱过恨过的人,比如至今依然爱着恨着的人…… “时候不早了,还不睡?”时钟的指针指向五点钟,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白茫茫的天地,看上去干净极了。 林向晚摇摇头,“不想睡,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白天困了再补觉吧,你有多久没看过日出了?” 她一提问,楚狄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于是也不再劝她,只是抱着她又坐回到地板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等着黎明破晓那一刻的到来。 房间里的暖气开到最大,他的身体热乎乎的就像个小暖炉,所以就算席地而坐,也不会觉得冷。男人的心跳隔着薄薄的毯子传过来,一下一下,坚定而有力,与她的心跳交织在了一起。 林向晚的手掌被他紧紧地握着,那人的手指,在她掌上的旧疤上来回轻柔地摩挲着,那是一条永远也不会褪去的疤痕,也许会在她掌中留一辈子。 可是看得久了,倒也不觉得它有多丑。至少她不觉得,而且她也知道,他一定也会这么想。 就如这漫长的雪夜,不管风雪如何肆虐,也终会有雪过天晴的那一刻,也唯有见过了风雪,才知道晴天的可贵。 当太阳的第一缕金光照亮整片雪白的城市,黎明,就在眼前。 第86章 惘然 (佟VS翡) 在许明翡离开后的第二年,百里佟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女孩儿。 百里佟管她叫小翡,让家里的佣人叫她大小姐,但却没有给她冠以百里家的姓。 那是个十分奇怪的女孩子,她经常笑,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小而洁白的虎牙,无论对谁,她都很友善,就算是那些经常围着她嘲笑她是个没爹妈的,到百里家讨饭的男孩子们,她也是不停的笑。她的笑容很甜美,让人不禁想起百里家过去曾收养过的那个女孩儿。 但她的身份又是那样尴尬,百里佟并没有让她跟了他的姓,所以就算是百里家的佣人,也不把她当成真正的主子,虽然表面上叫她一声大小姐,可叫完之后,总不忘轻嗤一声。 百里家的正主们,对这样一个身世不明的女孩子更不会多操一分心思,他们都当她是百里佟养的一个小玩艺,不过是拿她来打发那些无聊的时光罢了。 所以在十几年后,百里佟从百里家族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亲口说出要将这个九宝之位传给小翡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不惊讶的。 那一年,小翡十六岁,百里佟四十二岁。 四十二岁的男人,看上去却是如此苍老,长年纸醉金迷的日子,掏空了他的身体,他连站久了都不行,身体摇摇晃晃地像是随时要倒塌。 百里家这些年长起来的子侄们,在短暂的失语之后,立刻炸开了锅,人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看小翡的目光像刀剐,好似是要把她生吃活吞了似的。 小翡安静地站在百里佟身侧,纤长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她脸上仍带着甜美的笑容,瞧着他们跳脚,在百里佟耳边低语,“佟,我早说过,他们这些人没安好心,他们巴不得你早死,好把百里家的产业全部瓜分。你别担心,这里有我,你给我的东西,一丝一毫,一分一离也不会少,这些年谁私吞了你的,我让他们连本带利,全都吐出来!” 她叫他的名字,这是他要求的。 她不许叫他父亲,不许叫他爸爸,不许叫他百里先生,她只能叫他的名字,就像是深爱着他一般。 百里佟默不作声,他早猜出了今天的局面,并且不想出手制止,他知道小翡可以独自处理这件事情,凭她的能耐,百里家的这些子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是他见过最爱笑的女孩子,也是最绝决的。 当初他鬼使神差似的将她带回来,完全是因为少女时代的她和他印象中的那个女人几乎一模一样,但时间久了,他才明白,她不是许明翡,这世上只有一个许明翡,任她长得再像,也不是她。 如果是许明翡,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她一定会选择站在他身后,等他开口后,她才会表态,绝不会像这样,将自己**裸地暴露在众人的指责与批判前。 许明翡一向是温柔的,她的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不像她那样,只是假面。 唯有百里佟知道,这个孩子,她笑容的背后藏着怎样深重的心机。他见过她是如何将那些欺负她的男孩子设计,凡是让她疼的人,她定千百倍的回报,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温婉的笑容,一如往常。她是他选中的,他亲手将她养大,就算是一只羊,被扔到狼窝里,时间久了,也会变成狼。 更何况,她骨子里,就不是善类。 这样也好,野兽,总是要野兽来陪伴的。 把百里家留给他,他一点也不担心。 宣布完自己的决定,百里佟就把小翡一个人留在百里家,自己则飞去了瑞士修养,他的身体早已经支撑不住,在许明翡离开之后,他就开始自暴自弃,虽然他一直不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找了她一年,这一年里,H市所有报纸的副刊上,都刊登着关于她的寻人启事,他许下重金,只要能提供她线索的人,他都不吝回报。 可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失望太久,就变成了绝望,许明翡成为他心头上一道永远也无法痊愈的伤,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伤口愈发溃烂,像是整颗心都要被它吞噬腐坏。 20岁之前,小翡经常往来于H市与瑞士之间,百里家为她准备了私人飞机,黄昏的时候出发,中午的时候就可以和百里佟共进午餐。 对于这个男人,她对他有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情。 她敬重他,因为是他将她从那种连吃块糖都要打破头的地方救出来,可是她又恨他,因为他将她解救之后,并没有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反而将她丢到了更凶险的地方。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从她被认定为百里家的继承人之后,这几年,天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次暗杀,至今她都是睡在浴室的浴缸里,因为睡在床上,时时有被射杀的可能。 然而在她怨恨他的同时,她也爱慕着他,这个并不康健的男人,是她见过最强悍的人。他睿智而勇敢,狡诈并冷血,他手中握着旁人无法预测的财富,在他别墅的地下是宛如皇宫般巨大的宝库,他富可敌国,但他又形单影只得让人心疼。 他洁身自好到让人发指的地步,她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来也没见过他和任何女人有所纠葛。 她知道他不是不能,他只是不愿。因为他每一次看她的时候,小翡都觉得,他虽然是在注视她,但她透过他的眼睛,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女人的影子。 他叫她许明翡,他给她看过她的照片,在他一次酒醉之后,他口中叫着这个女人的名字,拥抱了她,那是他第一次抱她,也是唯一的一次。 许明翡,从此以后,这名字就如魔咒般,盘旋于小翡的头顶,她天不怕地不怕,但却唯独对这个名字的主人耿耿于怀。 她找人要来了过去百里家的相册,并在其中找到了许明翡的相片。 她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百里佟会在众多孩子之中挑中了沉默寡言的自己。 原来…… 小翡将百里家的烂摊子完全解决摆平,已是两年后,18岁的女孩儿,在H市的珠宝界,如火钻般锋芒毕露。 再没人敢在她面前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因为曾经那么做的人,大多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 这女孩儿的手段,比之当年的百里佟,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从不介意将双手弄脏,但脸上的笑容却不因此而受损半分。 一个寒冬的早晨,百里家的邮箱被投入了一张这年头极少会有人再用的平信,信封上收信人的位置,写着百里佟。这封信按理说是会被佣人拿到百里佟的书房,和以往若干杂志信件堆放到一起,等着他回来的时候一次拆开或者丢掉。 但那天正好是百里佟回国的日子,小翡很早就起了床,开始吩咐家里的佣人将已经窗明几净的宅子再次打扫一遍。 她看到了那封信,犹豫片刻,拆开了它。 信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已不年轻,但依然貌美的女人,拥着一堆衣衫褴褛的孩子,笑得恬静美好。 信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道,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他的小学老师,她得了很重的病,因为没有钱治,所以就快要死了。他偷看了老师的日记,知道老师早年曾经在这里工作,并且嫁给过这家的男主人,他想问一问,他们能不能借点钱给她,至少让她能熬这个春节,因为等到一开春,山里的雪一化,他们就能出去采草药,打野货,那样的话,就能换一些钱回来,或许能把老师的病治好也说不定…… 许明翡。 虽然她比以前的照片清瘦了许多,眼角也爬上了皱纹,但小翡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她。其实过了这么久,她正青春,而许明翡已经迟暮,她们并不再相像,可她还是认出了她。 可不是么,她在她心里盘桓了那么久,她几乎无数次的梦到许明翡回到百里家,把百里佟从她身边夺走,对于这样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掏出火机,轻轻的按下,呼地冒出来的火光,一下子将信纸吞没,火舌舔过了女人的脸,不多时,只留下一团灰烬。 做完这一切,小翡平静的叫来佣人,将纸灰清理掉。她则转身上楼,平静地梳洗,化妆,为了迎接百里佟的归来,而精心做着准备。 百里佟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因为小翡绝不会告诉他。 她一点也不觉得内疚,甚至没有丝毫的愧意,她想到自己年幼时,第一次与百里佟在孤儿院相见,他穿过孩子堆,直接来到她面前,伸出手掌。 长大之后,她问过百里佟,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我? 沉默很久之后,百里佟说,野兽就是要野兽来陪伴的。 他说的对。野兽就是要野兽来陪伴的。 今生,只有她,可以站在他身边。而那些只能站在他身后的人,不配与他同行。 就在此时,别墅大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的车笛声…… 第87章 惘然 (中) 百里佟已经很久不回国,因为无所留恋,回来了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这一次归来,只是因为年终将近,家里有些小辈不安分,腾冲那边的生意折了五成利润。 这些事情他其实不必管的,小翡自然可以处理得妥当,按她的话说,快过年了,手上见血怕是不吉利,再加上又是一家人……总不好让人家大年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就让他们先蹦达几日,等过了年,再一笔清算。 他知道她的本事,下手狠戾得根本不像个女儿家,虽然她的容貌与他记忆中那个人是如此相似,但没人会把她们两个搞错。 许明翡不要说是做这种事,就连想,她都没想过。 她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做事宁可自己吃亏,也不会亏待别人,她在百里家那几年,家里那么多佣人,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在她初离开的那两年,仍是能听到下面人念着她的好处。 而现在的小翡,人人面前叫她大小姐,背后都管她叫阿修罗。 阿修罗。 阿修罗女,端正美貌,然迷惑众生,带有嗔恨之心,好勇斗狠,不死不休。 百里佟坐在宽大的豪车中,扭头看去,门外的梅花映雪开得热烈喜庆,路两旁的佣人穿着整齐划一的服装,低首肃然。而他年轻的养女,就站在道路的最尽头,一身银白的裘皮,看上去像是雪化的精灵。 小翡将宅子管得很好,和他离开时没有任何差别,佣人也是妥当的,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只不过太严谨了些,就缺少了人情味,想当年许明翡在的时候,家里总是能听到笑声,春天早开的一朵花,或者偶然闯入客厅的猫咪,都能让她兴奋不止…… 怎么又想起她?百里佟皱眉,卧室里燃着壁炉,壁炉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无烟炭偶尔会发出哔剥的轻响。 是因为年纪大了么?所以常常会想起她,会想起和她有关的那段岁月,他明明已经有若干年没见过她,可是只要他闭上眼睛,她的脸,就会不期然地从他脑海里跃然而出。 “佟,家里布置得还满意么?这一回,你要留多久?”房门无声的开启,小翡如一只猫般轻悄地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身子,她将面颊靠在百里佟的手臂上,说话的声音温柔而甜美。 乌黑的长发拔散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黑白相间如同鬼魅,百里佟用手轻抚着她的额顶,“怎么,我才回来,就盼着我走?”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小翡轻嗔,“我一直盼着你回来,你回来了,我心也就安了,那些混小子便不会找我的麻烦。只是你不肯多留。” 他每次回国,最多只待一周,像是害怕什么东西缠上身似的,就要匆匆离开。小翡隐约知道他这样做的缘故,但从不点破。 这是他和她相处之道,这么多年小翡早就摸清了对百里佟来说有什么事情是能讲的,有什么事就宁可烂死在心里头也绝不能问的。 许明翡,便是他身上最大的一块逆鳞。 早年间有百里家支系的子侄不懂事,叫了舞娘在别墅后面那间废弃的白教堂里胡天胡地,被百里佟知道了,叫了家里所有人,把那人绑了,拿荆棘条厅院当中抽,抽得全身肉血模糊,只剩下一口气。后来拉回去,没撑几天,人就死了。可这事儿还不算完,一年之内,那个支系,上下几十口人,都被寻了个错处,踢出了百里家。 那时候小翡刚刚接手百里家的事物,别人都以为百里佟那么做,是为了给她立威风,只有小翡自己清楚,他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在他心里,是白月光,是朱砂痣,只要有她一天在,别的女人就是衣襟上的米饭烂,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没有我这个老东西在,你做起事情不是更方便。” “佟,一点也不老,别这么说你自己,我不喜欢听。”小翡靠着他,柔声道。 他比她大了那么多,但她却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平静后的狠戾,喜欢他冷漠疏离的神态,他教会了她生存之道,给了她今天这样安逸的生活,他就是她的神。 百里佟微笑,知道小翡说的是心里话,只不过却不想再多聊。他的精神不是很好,说多了就容易疲惫,他轻轻地拍了拍小翡的脸颊,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纵然内心还有千言万语,小翡依然是乖乖的退了出去。 她不急,她有的是时间与他消耗,她才20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她不信他不动心。只要没有那个女人,百里佟,最终只属于她一个人。 * 还有一天,就是新年夜,百里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百里佟从来也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稍稍露了个脸,就退回书房中。 房间里静谧的气氛,更适合他,在这里,他可以安静的回忆那个女人,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让记忆将他吞噬,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在虚幻之中与她再次相逢。 他闭上眼,银色的注射器就放在手边,就在此时,置于桌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极少有人知道,百里佟的这个号码,除非是他的亲信,他犹豫半片,拿起手机。 小翡正在楼下与男宾跳舞,她的身材很好,极适合跳国标,一身红色的长裙像是朵大丽花,转得满场飞。 就在她接受众人瞩目,跳得头微有些眩晕的时候,手臂却突然被人抓住,猛地扯了出来。 一计又重又狠的耳光甩在她脸上,把她打倒在地,她仰起头,百里佟面色灰白,颤声道,“你瞒了我什么事?” 四周都静了下来,所有人停止了舞步,目光直直地射向她,小翡用手背轻轻地将唇角的血迹拭了拭,满不在乎道,“你既然知道了,干嘛还要问我?” 她其实早知道瞒不过他,他疯了心似的找那个女人,找了那么多年,就算人在国外,也从未放弃过。可她就算知道,也仍是把那封信毁了,她就是不服,一个老女人,她凭什么和自己抢他?她既然已经离开了,就应该滚得远远的,凭什么还要霸着他的心不放?! 若不是他亲自养了她这么多年,若不是她这张颠倒众生的脸,百里佟此刻早就掏枪把她杀了,他咬着牙,手指颤颤着指着她,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扭头就出了门。 “你以为你现在过去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你根本来不及了!她病得快要死了!!!快要死了!!你就算赶过去,也救不了她了!没人能救她!她早在十年前就被你逼死了!!!”尖锐而凄厉的女声在舞池中央响起。 外面的雪花飘进房间,小翡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过层层叠叠的长裙,将她一身热血冻成冰碴。 百里家的司机,是时刻待命的,就连节假日也没得休息,因为说不准主人什么心血来潮想去海边看日出,或者去山顶瞧星星。不过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薪水丰厚,每一次的加班费是一般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所以他们就算披星戴月,也做得很开心。 只不过今天,百里家的司机却没平时那份好心情,因为主人正在发怒。 百里佟虽一字未说,但隔着隔音玻璃,司机也感觉到了他的怒意,于是他乖巧地选择了沉默,不去理会怒火冲天的主人。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山里去。车外是茫茫的大雪,公路上的雪迹被车子轮胎压成一条蜿蜒的泥泞,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条沉睡的巨蛇。 百里佟强迫自己深呼吸,再吐出,小翡刚刚的话,就像是一根硕大的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怎么会这么蠢,他怎么没有想到许明翡会去那里,以她的个性,在城市与乡下之间,她一定会选择安静的乡村来渡过余生,她其实并不是没给他找到她的机会,而是他太大意了,那所小学学校还是百里家资助的!!每一年都会寄明信片来百里集团,可他……他却从来也没注意过…… 那些明信片,早就让他亲手,或者指使秘书丢掉了吧。 只要他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麻烦,再开快些,我想在天亮之前,到达那里。”百里佟低沉开口,司机立刻抖擞精神地答应了,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像是一抹黑色的影子,在公路间穿梭。 凌晨四点,雪花飘飘扬扬地从天上落下来,司机将车子停到路边,“先生,这里恐怕过不去了。” 因为村子太穷,再加上地势陡峭,所以公路只修到离村口还有几千米的地方,剩下地通往村庄的路,就全是土路。大雪封山,现在路上白霭霭的一片,连半个脚印也没有,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进出过。 百里佟出了车子,刺骨的冷风立刻吹透了他的羊绒大衣,让他全身起了一层轻粟。 第88章 惘然 (下) 目力所及,除了茫茫的山脉,就是白白的雪,百里佟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身子一斜,立刻深陷在雪窝中。 山里的雪比外面下得更大,而且持久不化,雪几乎没过了人的大腿,别说是他,就算是个腿脚利索的年轻人,也不一定能顺利通过。 司机见他歪在那里,立刻奔了过来,将他从雪堆里拉了出来,“先生,这边真的没办法走了,要想过去,只能让人找路清出来,否则的话,谁知道雪下面埋着什么,万一一脚踩空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开玩笑,大老板一年回来的次数超不过一只巴掌,若是和他出来一次,就伤了人,那大小姐不活剥了他的皮才怪。 百里佟甩开司机的手,又试了几,但无奈雪实在是太大,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通过,最终只好做罢。 “去打电话,叫人过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我一定要进去。” 司机得了令,立刻去掏手机通知人过来,而百里佟则一人站在风雪里,好像要将那片白色的幕布看穿似的。 开车从百里家的别墅到这片穷乡僻壤,最快也要四五个小时的工夫,再加上现在雪下得正紧,所以大批人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太阳躲在厚厚的云朵后面不敢露面,但就算如此,满目的雪白仍是刺得人眼睛生疼。 小翡跟车一起过来,她换了厚厚的滑雪服,不过脸上的妆容却没来及换去,青肿的嘴角上还残留着鲜艳的唇彩。 她冷眼看着百里佟站在车外指挥着那些人从雪堆中开出一条道来,当百里佟与她四目交汇时,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避让。 百里佟瞧着那张精致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瞒着自己。她一直是有大主意的,从小时候起,就是如此。受了委屈,也从不和他报怨,一定要自己亲手摆平了才算,若一时无法完成,她就会像一条冬眠的蛇,宁心等待着,直到等来可以给对方一击必死的时机。 他当初看中她,不光是因为她这张脸,更是因为她的性子,可如今她把心眼用在他身上,他才意识到,那个说话甜甜的,总喜欢笑的小姑娘,她其实早就长大了,她成长的速度,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估。 别的事情,她就算闹得天翻地覆也无所谓,他百里佟的人,就是要放肆张扬。可唯有那个人……她是不能碰的,谁都不能碰……谁都不行! 十来个人,马不停蹄地铲着雪,可就是如此,等他们到达村口的时候,也已经是将近中午。 下了近一周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时候,会带些雪渣落下来。 百里佟已经被人服侍着换了厚重的冬装,他的身体实在不好,在冷风里待得久了,肺部就生生地刺疼着,连呼吸都变成了凌迟。 左右的人见他脸色苍白,想要扶他一把,可他却摆了摆手,顽固地柱着拐杖朝村口走去。 百里佟是有些私心的,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许明翡,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是衰败的样子,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坏到一定程度,但这点虚荣,他仍是放不下。 许明翡,许明翡。 光是想着这个名字,就能让他全身发热,百里佟的脚步有些踉跄,但步子迈得却很大,恨不得要把这几千米的距离,几步就走完似的。 村口处原先有一块木板,板子上刻着村子的名字,只不过后来因为年久失修,这块木板慢慢地被风雨侵蚀,再也看不出上面的字迹。 百里佟站在村牌处,远远近近地已经可以看见一些破旧的房屋,这些房屋大多黑着灯,也没有炊烟升起,就像是没人居住一般。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敲开哪一家,问问许明翡的下落。 正在此时,从村后传来一声嘹亮的唢呐声,随之而来的是鼓乐喧天的声音。 百里佟听到那声音,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那种音乐…… 他的身子轻抖了一下,然后迈开大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转过了几道被白雪覆盖的矮墙,百里佟骤然停下了脚步。 怪不得村里没人,原来大家都聚在村尾做白事。 在城市里,已经没有人再做这种葬礼祭祀,但在村中,还项传统还保持得很完整,村民们身穿着素色的衣服,头上扎着白巾,有几个少年怀里抱着纸钱,边走边扬,队伍缓慢地移动着,从队伍之中,发出低低地哀哭声。 百里佟并不在乎他们在做什么,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上前拦住一个,问问他们许明翡在哪里,可是当他走到队伍不远处,看到其中一个少年手中捧着的遗像时,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照片上……那照片……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照片上的女人,笑颜如花,正是他最爱她的模样,她总喜欢像这样歪着头轻轻地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梨涡浅淡。 可是现在…… “明翡……不会的……明翡……”百里佟脚步踉跄地冲了过去,推开挡在队伍前面的几名少年,就要去夺那张相片,村民们先是被他的举动惊了得一怔,然后有人反映过来,立刻大叫道,“你要干啥?你是谁啊?干嘛要抢俺老师的相片!!”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得虎头虎脑,一眼睛哭得通红。他气呼呼地推了百里佟一把,百里佟脚下一滑,就摔倒在雪堆里。 百里佟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像是破了个大洞,风雪都从那里吹进去,一颗心被吹得没了温度,他感觉不到疼,只是冷,彻骨的寒冷。 少年还要上前,却被人拉住了手臂,一个穿着皂服的小丫头把百里佟挡在自己身后,“哥,别打他,俺认得他!许老师的日记里有他的照片咧!!”她说完,扭身对百里佟道,“你咋才来?!!给你们寄了信,你们也不回!!打了电话过去,也说不认得!你们的心咋这狠?你现在来还有啥用?!许老师……许老师……” 那丫头说着,眼泪就淌出来。男孩儿狠狠地啐了一口,“妞子,别和他多废话,这些城里人良心坏透了!咱们走,别误了时辰,让许老师走得不踏实。” 百里佟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队伍继续向前行进,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指尖除了冰凉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直到那具盖着白雪的棺椁,从他面前缓缓经过,他突然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似的,狠狠地弯下了腰。 口中的腥甜,喷涌而出,在白得一丝瑕疵的雪地里,留出点点的红梅。 明翡……许明翡…… 天地间,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 梦里就像走过千山万水,小小的许明翡,怯怯地跟在他身后,她拉着他的衣角问他,“佟,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百里佟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百里家老宅。 房间里有人低声交谈,小翡见他睁开眼,就径直走到他床前,“我安排了明天的飞机,送你回瑞士,你的身体很不好。” “滚。”他低低的开口,只觉得和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小翡听了,静默地笑了笑。“让我滚?你忘了是谁当初把我带回来的?正所谓请佛容易送佛难,我不会离开这儿,这现在我说了算。” “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捡回来的一个孤女。”百里佟动怒,胸膛剧烈起伏。 “对,你说得没错。只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不一样了。”小翡微笑,“你觉得是因为我所以许明翡才死的?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她当初因为什么才离开?她离开这么多年,若真的想让你找到她,又怎么会等到今天?你别这么看我,你这么看我我也要说,是你逼死她的,你自己心知肚明,你这些年拼了命地做善事,就是想要偿当年的罪吧?佟,当年可不是我把她留在那些绑匪手中的。”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说一件极寻常的事情,但百里佟听在耳中,却如金铁交鸣。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对他提起这件事了。 他想要怒喝,却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张口,就是满嘴的腥气。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有今天,完全是自做自受。这些话我本不想说,但你闹得太过份了。佟,你觉得她会想见你么?当她病入膏肓,美貌不在的时候,她会想见到她当年又爱又恨的人么?别傻了。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她宁可走得干净,也不愿再沾你一丝一毫。” 她有一双琉璃眼,仿若可以看破一切。正如许明翡当年。只不过,许明翡能够看清世间一切事物,但唯独看不破人心。 正因为看不破,所以才被人伤得体无完肤。 百里佟颓然倒下,不发一言。 * 一直到死,百里佟都再没见过许明翡一面。 他弥留之际,陪在他身边的,是那个他亲手养大,又恨不得亲手捏死的女孩儿。 他给了那个女孩儿一个名字,但却未给她姓氏。 当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有个人对他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只是当时已惘然…… 原来并不是每一场分离,都能再次相遇,也不是每个错误,都有机会改正。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第89章 宁静岁月 1 林向晚最近一直被一个问题所困扰,叶楠自从两年前开始就不再把下棋得来的奖金给她,现在两年时间过去了,小孩儿应该是攒了不少钱,可他把那些钱到底花到哪去了,却一直未被林向晚侦破。 林向晚自诩为警队中一员,可连这点小案件都破不了,实在太伤自尊。 她在身为人母不应该对小孩子的隐私太过关注要给他自由成长的空间,以及老娘是他娘他是老娘生的凭什么老娘不能管他的钱之间摇摆不定,以至于夜不能寐。 她睡不好,楚狄也睡不好,这两人同居也有两年,起初是因为林向晚觉得两个房间分睡,晚上起来照顾楚狄不方便,后来楚狄的身体渐渐好了,这习惯也就留下了,反正相安无事,睡在同一张床上,冬天的时候还能多个人取暖,林向晚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楚狄扭身,看见她睁着眼睛瞧着天花板,她的眼睛很亮,像是某种猫科动物,眼眸的晶体反射出夜灯的光芒,就像是两颗黑色的水晶石一般。 “怎么又不睡?在想案子?”他开口,顺便把林向晚朝自己的方向拢了拢,她的体温比一般人略低一些,夏天的时候抱起来很舒服。 林向晚皱眉,“我在想叶楠,你说他把奖金藏到哪里去了?” “你也太爱操心了,他自己赢来的钱,他愿意怎么花不行。”楚狄叹口气,这女人看来最近是太闲了,以往她工作忙的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在想案情,根本不会拿这种事情来为难自己。 林向晚嗤了一声,显然是对楚狄的这种说法十分不满,“小孩子自控能力那么差,万一学坏怎么办?再说我也不是想要他的钱,我帮他攒老婆本嘛。” “那万一他就是把钱花在女孩子身上了,你这样不是白操心。” “什么叫白操心!!他才多大!!现在就学会泡妞了,以后可怎么办?他要是敢变成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林向晚怪叫一声,义愤填膺道。 楚狄呵呵地笑,揉了揉她的头,她最近嫌天气热,就把留了几年的长发一剪刀剪掉了,新剪的头发摸上去有些毛碴,不过却依然柔软适手。“你想太多了,叶楠不会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知道。家里的条件虽然不错,但因为以前过了几年苦日子,所以叶楠并不是个大手大脚的孩子,只有对小珍是大方的,小珍想要什么,叶楠都会毫不犹豫的买给她,不过鉴于现在年纪的小珍基本上就是个吃货,想要摆平她,一两顿M记就能搞定,所以林向晚估计她也不会狮子大开口,把叶楠的小金库都挖光。 “喂,你以前有没有送女孩子很贵重的礼物?什么时候送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叶楠到底把钱花在哪里,林向晚干脆不想了,反正也睡不着,支起身体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楚狄聊着。 楚狄听了她的问题,一楞。 他以前确实送过很多女人,很多值钱的东西,但贵重…… “要多贵重?拿什么来衡量?” “就是那种自己觉得很心爱的,可能不是价值连城,但却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得到的。呐,像我们单位有个小姑娘,很喜欢一款便利店里推出的系列玩具,她男朋友在她生日的时候,就跑了全市的便利店,给她集齐一套,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林向晚答道。 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对于心爱的人,总希望他能过得好,所以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都送给他。可是对于那人来说,也许一些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东西,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但给予的人,与接受的人,有时候往往不能想到一起去。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楚狄从来也没做过,他以前太忙,所以时间都用来绞尽脑汁地去想怎么赚钱,没那闲工夫却跑全市的便利店,但林向晚所描述的感情,是他可以理解的。 他也曾挖空心思想要讨一个人欢喜,找到一枚他认为最完美的星贝送给她,虽然那贝壳上镶嵌的宝石已经足以买下整片沙滩,但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也只是那只不值一文的星贝。 可是……她却还给了他,和她的葬礼通知,以及离婚协议书一起。 至今那只星贝和那些东西仍锁在他的私人保险箱里,不敢多看一眼,生怕会把自己好不容易长出的心头嫩肉,再次刺得血肉模糊。 “你呢?你有没有收到男人送的礼物,很贵重的那种。”楚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不着痕迹的把皮球踢过去,林向晚傻傻地没有多想,把脑袋歪在他的手臂上,“当然有啊,我上初中的时候,邻坐的男生可喜欢我了,一直暗恋了我两年呢。初三的时候我爸爸病重,我去医院陪了他一个星期,那男生就帮我抄了一个星期的笔记,每天放学送到医院,哎……那白衣如雪的少年哟……” 林向晚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唏嘘之中,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已经面容扭曲,白牙交错。 “那后来呢?你和他好了?”楚狄按捺住捂住她的嘴,然后把她胖揍一顿的想法,问道。心里暗自思量着,明天一定要去林向晚以前读过的初中问问,那个同桌到底长了个什么歪瓜例枣的模样,让她思念至今 ! 林向晚长叹一声,“当然没有了,我当时多单纯啊,还以为他是想竞选班委,好在初升高的时候加几分嘛,现说那个时候,你开始对我父亲的公司下手,我爸爸是个不顶事的,公司欠了银行很多贷款,我哪有美国时间去想这种儿女情长,光顾着求爷爷告奶奶地向别人借钱还债了……” 幸好,他是下了手,而她当日确实也迟钝得可以,否则的话,自己今日不知又要多几个劲敌。 想到这里,心情莫名的好转,楚狄把林向晚往怀里一卷,“睡觉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你不怕出眼圈?” 林向晚来不及继续哀悼自己早乔的青春岁月,就被人强迫着去见了周公。 家里的二层原有一大部分空间是给许明翡准备的,后来许明翡走掉了,那个地方就还按原来的模样保留下来,后来楚昊住到家里,最开始是和叶楠一起住,现在两个孩子都打了,林向晚决定把楼上的空间重新装修。 装修和采买家具一向是最费钱的,不过她这两年也攒了不少,再加上楚狄把自己的存款卡都放在她这边,让林向晚倒是不用为钱再担心。 楚狄现在做什么生意林向晚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大概知道他和钟昆联手干些什么,不过具体细节她并不知晓,也从不打听。 钟昆这几年出息了,珠宝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大有和百里家分庭抗礼的意思,杂志上都称他为新一代的钻石小王子。 小王子偶尔会来林向晚家蹭饭,有时候也会借住。不过他从来也不住客房,而是在二楼许明翡待过的时候窝一宿。有时候林向晚看他实在太可怜,就想给他抱一套被褥,可等进去房间后才发现,他其实根本没有睡。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睡意,有的只是凛冽的寒光,以及莫名的追悔。他看向林向晚的目光,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明明是如此的害怕,却要强装坚强。 在打算装修之前,林向晚特意找楚狄商量过,因为担心把房子布局改动了,钟昆会难过。 楚狄想了想却说,“迟早要放手的。” 是啊,迟早要放手的,长痛不如短疼,钟昆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舍不得罢了。 装修时请的设计师是苏岑介绍的,原来也在H大读书,后来出国深造了几年,人很年轻,才25岁,名字很好听,叫秋白露。林向晚开始觉得她年纪太轻,恐怕设计风格会和自己想像中的有所出入,毕竟五年就是一个代沟,但看了秋白露的设计图之后,她立刻改变了主意。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这样用心的工作了。 和大多数设计师的电脑制图不同,秋白露的设计图是纯手工制画的,彩色的铅笔线条极其精准,同时又不失雅稚,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清新。 在她的设计图里,她不光把二层楼闲置的房间做了重新布局,而且还把楼下的房间也进行了细微的改动,这些改动几乎不用林向晚再花什么大钱,只是增加一个隔断,或者改一改壁纸的颜色,就让整个家重新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秋白露来送设计图给林向晚看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叶楠和楚昊围在设计图前,不禁连连咂舌,楚昊用手指指着自己未来的房间道,“这里好漂亮……我真的可以住么?” “当然啊,这是你的家,你以后都和小楠哥住在楼上的。你们是好兄弟,也要做好邻居哦。”林向晚抱起他,亲了亲他的脸。 第90章 宁静岁月 2 “以后小楠哥的房间就在你对面,他练棋方便了,你也可以随时去找他玩,好不好?” “那我房间外面可以看到花园么?”楚昊小声地问着林向晚,秋白露的设计图上可是有阳光花房的,要是他没看错应该就在自己房间旁边。 “当然有啊。”林向晚笑着把设计图拿过来,给楚昊指着道,“咱们不光种花,还种些水果蔬菜的好不好?等到了夏天,你一开窗户就能吃到葡萄哎。怎么样?还满意吧。” “嗯!!”楚昊用力地点头,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他虽然在林向晚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但有些时候仍是胆怯,好像知道自己是在寄人篱下,所以多一些的要求都不敢提。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是不是他惹的祸,他都要抢先着认错,让人瞧着就心疼。 只不过这样的个性并不是林向晚所喜欢的,她觉得男人有担当自然是好的,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都往自己身上拦,那就不是有担当,而是傻了。 楚昊虽然和她不沾亲也不带故,但好歹是住在她家的,归她管的,她怎么也不能让这孩子长歪了。 叶楠见林向晚抱着楚昊,也没有不高兴,他这两年也长大了,好多事情以前不明白的,现在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他知道林向晚是谁也抢不走的,不管她对别人多好,在她心里,自己总是第一位的。 “妈妈不要骗小昊哦,葡萄要爬藤的,怎么可能种在房间里面。” “怎么不行啊,反正是玻璃花房嘛,只要阳光能照进来,植物就能生长,哎,你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光看我嘛,不信我们问秋小姐。”林向晚的权威被儿子怀疑,不禁炸毛。 秋白露立刻被一大两小围观起来,她笑了笑道,“种植我不是很在行,不过要结葡萄的话,一定要授粉吧,玻璃房里可长不出蜜蜂哦。” “那我们抓两只养起来行不行?” “傻瓜,哪有人养蜜蜂的?” “怎么没有,采蜂蜜的人不就是要养蜜蜂的。” …… 留下楚昊与叶楠就蜜蜂的事情讨论不休,林向晚带着秋白露到楼下书房签合同。 “林小姐家里气氛真好,一看就很幸福。”秋白露看着书柜上摆着的四人全家福,不禁羡慕道。 林向晚微笑,并不多言。这样的幸福,来之不易,只是不能对外人道。其中的艰辛与苦难,并不是人人都能忍过来的。 “秋小姐以后也会有的。” “也许吧……”秋白露低低地开口,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怎么样?设计师还满意?”楚狄一回家,就看见放在桌上的设计图,彩色铅笔画给人一种暖暖贴心的感觉,房间又设计布置得很紧凑,与林向晚的性格十分附和。 林向晚盛汤给他,“合同都签了,苏姐这次真是介绍了个靠谱的人给我。”她说着,把秋白露的名片递过去。“看不出那么年轻的人,想法却那么多,听说她以前读普林斯顿的,果然是名校出高材啊。” 名片十分简洁,正反两面用中英文分别写着秋白露的工作室,还有联系方式。楚狄拿着名片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她姓秋?” “怎么?”林向晚见他眉头微皱,好奇道。 “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想要打入H市的秋氏建筑?体育场那个工程,他们还参加过。” “不会……这么巧吧?”林向晚听楚狄一提,也想起来。当时她正处心积虑的把楚狄扳倒,所以他公司的大小事务她都注意过,这家秋氏建筑参加了市体育馆的几项竞标,不过最后都丢标了。”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毕竟这不是个大姓,没准根本没关系。首付款要什么时候打?” 签好了合同,剩下的就是打款的事情,林向晚本来是想拿自己的工资来付这笔钱,可没想到楚狄却比她早了一步。 楚狄有张金卡留在她这儿,里面具体有多少数额林向晚记不清了,只是隐约知道是笔不小的存款,放在银行里一个月的活期利息就足够四口人过得安逸舒坦。 密码是她的生日,随她消费,楚狄从来也不会多问一句,只不过她还是不习惯用他的钱,除非是极大笔的支出,自己的存款周转不开,她才会向楚狄借用。 每次开口跟楚狄借钱的时候,楚狄的脸色就很难看,不过到底忍住了没有发作,等后来他就不用她开口,有要花大钱的时候,他直接把钱划走,反正她不能再提现还给她。 林向晚最初对他这种自做主张的行为很恼火,后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她其实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花楚狄的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和他最初的纠缠就是因为钱,她曾经在心里和自己立过誓,有生之年绝不再花他一分一厘。但一旦决定了在一起生活,这样的誓言就势必会被打破。 平凡岁月,没有战火纷飞,只凭一句我爱你,如何让人信服。虽说用金钱表达感情是一种很不聪明的方式,但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却是十分有效。 想给你一切美好的,不让你为了生计而担忧,去工作,也只是因为你喜欢和感兴趣,不是迫不得已,只怕所有女人,都想要这样的理解与支持。 又过两周,家里开始装修大计,林向晚也迎来了自己30岁的生日。 虽然是个整生日,但林向晚每年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再加上楚狄这段时间离开H市外出,她单位里的事情忙,又要照顾两个小孩子,所以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那天来临,她仍没把这个重要的日子当一回事。 所以一回到家,看见桌上的蛋糕还有满屋子大大小小一堆人,林向晚着实吓了一跳。 叶楠和楚昊头上戴着生日帽,抱着叶宽家的胖儿子,坐在沙发正中间,叶宽跟爱人挨着他们坐着,身边的香姨还和叶蓉,沙发后面还站着苏岑和警队的几位朋友,沈士君人在国外,虽然没能亲自出席,可却像往常一样给林向晚买了礼物。 张阿姨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乱哄哄的围着桌子坐好,香姨带头说起林向晚小时候的事情,叶宽立刻相应起来,叶蓉傻傻的对她笑,叫她阿姐,林向晚就算再不爱哭,也被弄得眼睛酸酸的,下意识往楚狄常坐的位置看了一眼,心里面不禁有些失落。 他不在。 虽然是自己和他说,过生日神马的都是小孩子看重的,她根本不在意,让他有事该出门就出门去,不用挂念她,可是现在大家都在,他不在,她再高兴,也仍觉得有遗憾。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偷偷的占住了她心中的一角,或许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给他预留了空位,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分了蛋糕之后,香姨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抓住林向晚的手,反反复复地说,“那些年多亏了你……让你受委屈了……现在看见你过得好,阿姨也就放心了,你爸爸也能放心了……”说完之后,还硬从自己怀里掏出个红包塞给林向晚。 红包摸起来挺厚实,林向晚不要,香姨说什么也不答应,两个人拉拉扯扯了一阵子,林向晚最终还是屈服了。 没想到香姨会对自己讲这些,林向晚感慨良多,很多年前,在叶家,她是不过生日的。因为每当她过生日的时候,大家就都会想到她的母亲,那个让叶家蒙羞的女人,没人愿意忆起她。 每到她过生日的时候,叶衷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她,久而久之,林向晚也就不再过生日了。 可没想到,时隔多年,会有这么多人给她过生日,这里面有爱她的,也有曾恨她的,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原来,时间到了最后总会给我们公正,虽然有时候,它会让人如此疼痛。 叶宽一家和叶蓉送给林向晚的礼物是用农庄里农作物的根茎雕成的装饰品,根茎是叶宽挖出来的,叶蓉主雕。一朵大蘑菇下面,藏了三只小狗,两只小个的,挨着一只大点的,睡得正香。楚昊拿自己的零用钱给林向晚买了一瓶护手霜,法国牌子,价格不菲,估计小孩儿这几年攒的零用钱都被花光了,林向晚心里想着,得找个机会给他补贴补贴。 叶楠并没有和大家一起送礼物,而是等人都走掉了,才拿了出来。 薄薄的信封,看不出装了什么。 “这是……”林向晚拿着信封掂了掂,又对着灯照了照。不会是钱,这个厚度最多只能装两三百块,她的儿子一定不会这么没创意,拿几百块钱来打发老妈。 “你打开看看嘛。”叶楠的脸有点红,像是很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不过……哎呀,打开就知道了。” 小男孩儿已经开始知道害羞了。林向晚笑着把信封拆开,发现里面是两张机票。 从H市飞往香格里拉的。 第91章 宁静岁月 3 林向晚望着手中的机票,许久都没有开腔,声音像是黏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来。香格里拉……心中的日月……她在上大学的时候,在杂志上看过这个地方的照片,惊叹为人间仙境,一直想去,但一直都没能去。 早年是因为没钱,后来是因为……身不由己。 还以为要等自己下一个十年生日才能完成的梦想,没想到儿子替她提前圆了。 叶楠见她久久不语,就用小手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妈妈不喜欢这个礼物么?担心没时间去?我问过卖机票的姐姐了,她说这张票全年都有效的,随时都可以去,就算不能去或者不喜欢这里也没关系,到时候退掉就好。我知道妈妈一直想出去玩的,小珍说她爸爸去过这里,说这里很漂亮,是神仙住的地方……” “妈妈很喜欢的……可是你哪来的钱?”林向晚抱住叶楠,两张旅游旺季的全价票,要几千块,叶楠的零用钱根本不可能攒到这么多。难道是…… “我有赢比赛的奖金啊。”小孩儿很得意的道,“这两年的奖金加起来,也有不少了,要不是上次买了那副很贵的棋盘,也许能换头等舱的。” 叶楠的语气有些懊恼,他虽然很喜欢那张棋盘,但一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贪心,让林向晚坐不上头等舱,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林向晚看了,心里又酸又甜。“头等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地方大一些,妈妈这么瘦,不用那么大地方。” “才不是呢,小珍说头等舱会发很多好吃的东西,而且还有电影看,妈妈都没有坐过……”在叶楠的印象里,林向晚素来节俭,但对他却从来都是极大方的,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不论什么价格,她都会毫不犹豫的买下,从早年的铜版印刷原版图册,到后来参加各种围棋培训,他平时穿的衣服,虽不都是名牌,但却是品质最好的,而轮到林向晚自己给自己花钱的时候,她就开始畏首畏尾,能省就省。 “哎,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了,关键是可以和小楠一起出去旅行……不过……你暑假的时候不要参加青训营嘛?能请假?” 去香格里拉这种地方,一定要夏天去,天气太冷了是绝不行的,且不说林向晚不是个体壮如牛的驴友,就算她是,她也不会选择严寒季节。 唯有夏天的时候,内地里酷暑难当,而高原上则是清风飒飒,草绿了,花也开了,真正的人间四月天。 但是等到那时候,叶楠就未必有功夫了,林向晚明明记得小家伙今年报名参加了市里组织的围棋青训营,虽然年龄没达标,但因为成绩优秀被破格录取了。能进市青训营的棋手大多都是可塑之材,所以青训营的规矩也很大,从暑假开始后第二周开营,到暑假结束前一周闭营,期间都要封闭训练,除非生病,否则是很难请假的。 “不是和我……妈妈你仔细看看票嘛……”叶楠难得的再次脸红,扭动着身子嗔怪道。 林向晚将第二张机票拿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乘客那一栏写得是楚狄的名字。 “他说他暑假的时候会有空……想带你出去走走……所以……我只能买得起机票,酒店还有其他的费用就由他来出了……妈妈你这一回一定不要心软,让他请你住最好的酒店,小珍的妈妈说,女人三十岁生日一定要大过的,这样到四十岁的时候都会有好运气……” 叶楠嘟嘟囔囔地小声嘀咕着,大概是因为觉得这个话题太八卦了,不附和他平日淡定的气质,所以讲得也是磕磕绊绊。 但林向晚却听得心头一热,她的儿子,真的是长大了,开始学会心疼她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视楚狄为洪水猛兽,他虽仍不喜和他独处,有事没事总和林向晚告点小状,但他已经知道,这个男人是林向晚生命之中无法剔除的一部分,他要接受他,不管他不喜欢,但只要是对林向晚好,他就算觉得再难,也要咬牙接受。 因为她的人生,不光是属于他的,也是属于她自己的。她还那么年轻,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 她已经为他付出了那么那么多,他不能这么自私,为了一己之力,就把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 “谢谢你,宝贝,这是妈妈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你。”林向晚抱着叶楠,心中的喜悦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她在二十岁的时候,从来都是过一天挨一天,每一天睡觉的时候都恨不得自己一觉睡到地老天荒,永远也不要再醒来。她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三十岁会拥有这样的幸福,从来也没有。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幸的,但现在看来,命运对她,并不薄情。 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雨点落在玻璃窗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林向晚伸出手臂,空出的半张床单,有些微微发凉。 她把薄被紧了紧,将手收了回来,拢在胸口处。这张床,睡了也有几年,怎么会突然觉得它变得这么大?是它变了,还是她变了?抑或是它和她都没变,只是上面少了一个他? 楚狄从前两个月开始就一直很忙,早出晚归,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他一面。他工作上的事情,她极少过问,两个人保持着一种亲密又疏离的状态,不会涉入对方的生活太多,但也不会显得陌生。有时候不是不想再靠近一步,但因为以前的那些往事,所以两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走得太快,就会将对方吓跑,功亏一篑。 现在想来,他忙成这样,大概也是在为这次旅行做准备吧?不知道他是怎么劝说叶楠的,竟然和他联手一起行动。 林向晚一想到叶楠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不会给他好受,肯定是百般刁难之后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忍不住就轻笑出声。 以前就是打死她,她恐怕也想不到,这个男人会对她做到这个地步。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将她小心呵护,好像她是个琉璃制成的娃娃,稍不注意就会被打破似的。 这样的细心谨慎,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心疼。 只要不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就一定会亲自送林向晚上班,有时候他的事情很多,一路上都在打电话,林向晚担心他这样会分散注意力,行车不安全,他就干脆把电话关机,直到把她安全送到地方,他再重新开机。 这个人……难道她只是因为自己在他车上,所以才担心他的安危么? 与他发飙,他就安静地听着,然后在她停嘴的时候,轻轻的吻她的额头,告诉她不要和自己生气,如果生气的话不如干脆捶他一顿,这样脸上不会生皱纹,而且气消得还快,让她真真的哭笑不得。 再然后,林向晚就会发现,他早上的电话少了许多,只不过夜里的时候,经常听他轻悄起身,关了房门,在外面与人低声争论…… 林向晚知道,在公司里应该有人追求楚狄,而且人数不少,虽然他脸上有伤,但这并不影响小姑娘们充满母爱的前仆后继,毕竟这个年头,有了高与富打底,沧桑也能变成帅。 偶尔他晚归,衣服上沾了浓郁的香水味,林向晚什么也不说,只是戏谑的看他,而楚狄的脸色,明显比她要难看许多。 她有时也会想,如果他被别人撬走了自己会怎样。 其实怎样也不能怎样吧,就算会有些难过,但应该不会伤心。毕竟他们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可彼此对对方并没有任何约束与限制,他们不是夫妻,不是男女朋友,连419都算不上,他们只是彼此靠在一起取暖的人,凭着一个承诺而已。 可是此刻,在这个他不在的雨夜,林向晚再次想到这个可能,心里面却像是结了个疙瘩般的不舒服。 如果他并不是出差,而是滚到别的女人床上呢?这在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时候,他正和别人打得火热,水**溶,OOXX?! 这样一想,最后那点困意也没有了。林向晚把头埋在被子里,哀号一声,她这是怎么了?日子过得太安闲,所以皮痒了么?哦……闹…… “干嘛蒙着头睡?不怕做噩梦?”男人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带着雨水清鲜的味道,在她身侧响起。 林向晚猛地把被子揭开,“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要下周才回来的么?事情做完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说他要去签个大合同,至少要在外面待半个月,最快也要下周才赶回来,可他现在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 楚狄身上湿漉漉的,发梢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滴在她的手背上,形成一颗小小的水晶珍珠,他用手在脸上随意擦了擦,把水渍擦干些,然后趁她楞神的工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阿晚,生日快乐。” 第92章 宁静岁月 4 楚狄说完,才低头看了看腕表,然后轻吐出一口气,“哈,幸好还没有过12点。我今年做不了最早和你说生日快乐的,但却是最晚,一定要记得,这一年都要快快乐乐的过。”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布了些血丝,但看起来却是精神充沛。他的工作一定很忙,可为了她,却生生的挤了时间出来。 林向晚仰面瞧着他,从他头发上不断的落下水珠,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又让人心动,就像是个冲动的年轻人,为了能对心爱的人说一句生日快乐,于是便风雨兼程。 怎么可能会忘了。 虽只是这样一件微小的事,却像是烙在她心头,让她觉得即甜蜜,又感伤。 林向晚伸出手臂,抱住楚狄的脖颈,“谢谢你。”她在他颈旁呜咽,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鼻子的样子,于是把脸埋得深深的。 楚狄在黑暗中无声地扬起了唇角,工作上的事情压得人透不过气,他几乎是顶着钟昆的白眼和怒吼跑回来的,可他觉得值,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她更宝贵的,钱财,还有那些虚荣的业绩,和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打个电话就好了,干嘛一定要亲自跑回来?事情不是很多么?一来一回的多费时间,还有,现在雷雨天气,坐飞机又不安全……” 林向晚絮絮的话,被男人的吻堵了回去,楚狄俯下身,将她温柔地抱在自己怀中,轻轻地吮吸着她的唇。 他的衣服上因为沾染了雨水而有些微凉,但他的身体却是那么热,热得连呼出来的空气,都像是要将林向晚烫伤。 她楞了一下,然后探出舌尖,在他的唇上轻柔地掠过。 只是这一个动作,几乎让楚狄疯狂,他觉得脑中轰然一响,然后世间所有都不符存在,唯有她是真实的,真实的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 他亲吻着她的唇,她的面颊,她的额头,强健有力的手臂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他爱这个倔强的女子,很多年前,其实就已经爱上了,只不过他一直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却不敢靠近她,因为近亲情怯,因为那些纷纷杂杂的往事。 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又怎么是他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他已经受够了那些只能遥望她,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却要安分守己不能越雷池一步的日子,他想要她,天地间,他只想要她一个。 也许下雨的夜,就是容易让人变得冲动,又心软。 林向晚被他吻着,心里头像是溶化得一汪蜂蜜,滚烫得又甜又黏。 “可以么?”男人的声音有些微颤,他的身体明明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但他仍是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她刚才那个小小的回应意味着什么,他害怕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让她恼火。 林向晚觉得自己的脸和身体要烧起来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要问她,他想让她怎么回答。 似乎说什么,都不妥当。 不能用言语表达,她干脆就不再多话,支起身体,张开被他吻得樱红肿/胀的唇,她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在他的肩头烙下一个惩罚似的咬痕。 她想要再幸福一些,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想要肆无忌惮的幸福,再多一点,再多一点都觉得多。 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从来也不敢奢求什么,她觉得她所拥有的幸福都是她偷来的,今天或许还在,但明天说不定就要从她身边遛走,抓都抓不住,可是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不是么,她现在不需要有任何的顾及,因为这个男人,有他在她身边,她不需要有丝毫的顾及。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抱住他,放开自己。 那一夜的缠绵悱恻,随着一场春雨化入梦中。林向晚从来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可以如此美好。 原来他们的身体竟然可以如此的默契,就像生来就该在一起一样。 她忍不住落泪,用手捂住脸,任由眼泪无声的划落,而身上的男人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立刻停下了动作,“很疼?” 不,一点也不疼,或许在最初的时候会有些疼,但后来这一丁点疼痛,会被极大的欢愉所淹没。 她摇摇头,默不作声,只是尽力地将身体向着男人迎去,想要把我给你,也想要感受你,请不要怜惜我,用力的拥有我,占据我,让我真实的感觉到你,你的身体,你的力量,还有你满满的,却未曾言说的感情…… 像是这样的心情……大概就是爱吧…… 是爱吧? *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的醒来,感觉到楚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林向晚累得睁不开眼,呜呜囔囔胡乱地应了几句。 听见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再后来,就都记不得了。 真的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 楚狄当然不可能那么好命地留下和她一起赖床,他早就登上了早班飞机,此时已经坐在了讨论桌前。 林向晚看着混乱的床单,她的睡衣还有楚狄的衬衫纠缠在落在地毯上,他的真丝领带也难逃厄运,揉得皱皱得,正躺在卫生间门口处。 那场景真的是,太糜烂了啊。幸好他们的房间够多,叶楠不与他们同住,否则的话,这教坏小盆友的…… 把脸埋在薄被下,林向晚嘿嘿地笑了笑。听见楼梯上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知道叶楠和楚昊肯定也已经起床了。 用酸软的手臂支起身体,突然觉得胸前凉凉的,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链子。 链子看起来十分眼熟,小小的星贝上镶嵌着无数切工完美的钻石,林向晚握着那条链子,微微怔了怔,然后轻巧地跳下了大床。 之后的两天,钟昆打电话过来向她抱怨,让林向晚把真的楚狄还给他,顺便再把这个总是没事露出傻笑,连签合同现场这样严谨的场合,人人都正襟危坐的时刻,他居然也能笑得出来的家伙拎回去。 林向晚自然没有理会他,谎称电话信号不好,把钟昆匆匆打发了,挂了电话,像在楚狄平时那么严肃的人,居然也有今天,自己也就坐在那里傻笑不止。 苏岑在一旁看得全身发抖,感觉世界末日要来临一般。等到林向晚来向她交请假条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签了字,批了条子,一副生怕林向晚把花痴传染给别的同事的模样。 又过了一个月,叶楠放了暑假,小孩儿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包,直接住进青训营,走之前还极为老道的拍了拍林向晚的背,祝她旅行愉快,记得带纪念品,还有,住最好的酒店。然后又略带威胁的看了一眼楚狄,不过到底是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至于楚昊,则被张阿姨接走回了乡下,林向晚给张阿姨放了假,张阿姨正好可以回去省亲。她的老家不在H市,是个南方的二线小城,夏天去避暑休闲最是合适,她见楚昊一个人没地方去,干脆也把他带上了。楚昊听说林向晚和楚狄要出门的时候,难过了几天,觉得自己是个包袱,让两人为难了,后来听说张阿姨要带她回老家,兴奋得几天没睡好觉。 把两个孩子都安顿好,林向晚也正式开始和楚狄的南疆之行。 从H市飞往香格里拉要几个小时,中间还要在昆明转机,林向晚不知是不是受了楚昊的影响,这几天也没睡踏实,上了飞机整个人就晕沉沉的,楚狄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向空姐要了两条毛毯,把林向晚包得严严实实,让她一路睡了过去。 等飞机落地之后,也不着急转机,而是在昆明停留了两天。 林向晚的心脏不是原装货,楚狄怕突然去了高海拔的地方她受不了,于是就提议两人可以从昆明玩起,然后到丽江,最后上香格里拉,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在路上兜兜转转正好让林向晚的身体能够适应一下高海拔的情况。 楚狄看起来已经安排妥当,林向晚自然没有意见,反正楚狄临行时也说了,在家的时候大小事都听她的,等出门的时候,她吃他的喝他的,事情也就由他说了算。 楚狄早年来过云南,对这边的环境十分熟悉。他曾经跟许明翡一起深入滇缅边境,不过那时候都是为了生意,现在带着林向晚出来散心,他绝不会挑那种地方,只带她去好看好玩又安全的风景区。 抵达昆明的第一天,已经是下午时分,把行李放到酒店之后,他就拉着林向晚去了滇池。 滇池也叫昆明湖,湖边上有租自行车的,好多情侣都租了双人自行车,楚狄也租了一辆,两人慢悠悠的绕着湖开始骑车。林向晚在飞机上睡得迷迷乎乎,直到现在也没清醒过来,于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楚狄骑,她在后面坐享其成。 楚狄知道她在偷懒,也不说什么,就带着她一路向前,两人在湖边绕了一个多小时,太阳落了山。 黄昏落日在湖面上留下片片金波,林向晚把脸贴在楚狄的背上,喃喃道,“好漂亮。” 楚狄笑着回头看她,“洱海,泸沽湖更美,据说去过那里的人,很多都不想回来了。” “泸沽湖?女儿国?”林向晚突然想到电视里看到关于该地的介绍,“那里还是母系氏族,流行走婚吧?” 第93章 宁静岁月 5 “怎么会想到这个?”楚狄听林向晚提起这个话题,莫名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林向晚则嘿嘿地笑了笑,“没事没事,入乡随俗嘛,你说我要不要也随一次人家的俗?” 所谓走婚是摩梭人的一种婚姻模式。摩梭人是母系社会,在日间,男女很少单独相处,只会聚会上以舞蹈、歌唱的方式对意中人表达心意。男子若是对女子倾心的话,在日间约好女子后,会在半夜的时候到女子的“花楼”(摩梭成年女性的房间,独立于祖母屋即“家屋”外),传统上会骑马前往,但不能于正门进入花楼,而要爬窗,再把帽子之类的物品挂在门外,表示两人正在约会,叫其他人不要打扰。然后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必须离开。 这样的婚姻关系说白了,其实就是很多次“一/夜情”,***好,第二天各不相干,就算有了孩子,也由女性抚育,和男人没关。 当然也有将一/夜情发展成N夜情的,然后就住在一起的,但这个确实是少数。 楚狄觉得自己的脸瞬间僵硬下来,连基本的笑容都维持不了,他直起身体,重重地叹出一口气,“你想试试?” 林向晚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机,依然不怕死的道,“是啊是啊,既然都来了,不试一次的话好遗憾。哎呀,你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吧,我其实就只是好奇罢了,你要想试试也可以啊,少数民族的女子更具风情,万一你看上谁了呢,咱俩男未婚女未嫁,也不妨碍别的人,你说是不是?” 她故作天真状地瞧着楚狄,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全是戏谑的表情,楚狄咬牙切齿的回答,“那是当然,只不过你不怕人家到时候看上你,不让你走了么?” “这个……”林向晚琢磨了一下,“我要是真留下了,害怕的应该是他们和她们才对吧。” 她的口气倒是真不小!楚狄继续咬牙,“那好,既然你已经动了心思,那看来我说什么也不管用了,你想玩就去玩好了,只不过……”他突然俯下身,在林向晚耳边磨牙低语,“丫头,你别后悔就是。” 从男人口中呼出热热的气息,掠得她脖根子一阵发痒,林向晚强忍着狂笑的念头,向后缩了缩,“楚先生,你生气了么?怎么脸都变成猪肝色了?我说了哪句话惹你不高兴?” 楚狄冷哼了一声,好男不与女斗,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现在说多了,到时候她有了防备反而不好了,小家伙不老实没关系,收拾收拾就老实了,总想燎老虎胡子,看大老虎啊呜一口怎么吃掉的!心里打定了主意,嘴上也就不再和她多计较,只是将她强拉到自己怀中,圈着她,一起看落日长天。 晚饭是在滇池附近的饭店里吃的,点了当地最有名的几道菜,云南菜口味偏重一些,林向晚因为身体问题,一直吃得很清淡,向来对偏咸或者偏辣的菜品不敢轻易染指,所以楚狄点菜的时候特意点了几道白灼的菜品专门给她,可没想到这家伙一入了滇地,立刻就改了风向,吃辣吃得风声水起,辣得眼圈红红得,仍是止不住下筷子,还一边倒吸着气,一边说好吃。 看她这样子,楚狄觉得自己不用吃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干嘛……嘶……光看我,自己不吃。不合胃口?要不要让他们换点别的?”在飞机上窝了半天,吃机餐吃得她胃里像是撒了把钉子,怎么样也不舒服,现在桌上一道道美食,虽然味道极重,但总算是将她的胃安抚下来。这个人不吃饭,只看她,难道看她就能看饱了? 刚刚在湖边已经被她气得八分饱,现在想来收卖他,门也没有!再说他现在饿得并不是胃,而是另外某些部位,楚狄假笑道,“秀色可餐。你吃你的吧,不用管我。早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就带你去街边小店,那边虽然门面不大,但菜的味道更浓郁。” “嘶,干净不干净?”林向晚灌了口白水,问道。果然是当了许多年医生的人,职业习惯总是改不了。 楚狄笑道,“想饱口腹之欲,还怕这怕那?在云南很多地方都是拿虫子当菜吃的,改天带你去尝尝。” 当年最初来这边,都是和许明翡一起来的,她做东道的时候,着实带着他去了很多很好的馆子,吃虫子虽然是当地一大特色,但也不是餐餐都有虫,楚狄这么说,只是想吓吓林向晚,可没想到林向晚却眼睛发亮道,“好啊!什么时候?” 忘记这个丫头是个胆大包天的了,世上的事怕是没有她不敢尝试的,楚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让她别急,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 吃饱了饭,楚狄带着肚子圆滚滚的林向晚往酒店走,两人手拉着手,像是小年轻一样押马路。 途经一处街巷,林向晚见里面人头攒动,就停下脚步。 “是鲜花夜市。”楚狄见她好像很感兴趣,就拉她走过去。 昆明是春城,一年四季如春最适合花木生长,市里有许多大型的花市,一般来说清晨才是花市生意最好的时候,但不是每个爱花的人都能有时间起大早逛花市,于是政府就在市区里辟了一块地方,开了鲜花夜市。 夜市上不仅卖花,还卖一些小的纪念品,他们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看到有林向晚喜欢的,楚狄就停住脚步,看她和货主杀价。 华灯初上,廉价的灯泡灯光打在林向晚的脸上,形成一层淡淡的金辉,她剪去了长发,看上去清爽不少,虽少了几分阴柔,却多了些利索与干练。杀价的时候,嘴上毫不留情,但也是笑咪咪得,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几块钱都不肯松口,还不让人家赚,这是谁家的丫头,这么吝啬。”见她买下喜欢的纪念品,楚狄忍不住揶揄。 林向晚一皱眉,“败家老爷们,你还说我,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几块钱不是钱啊?再说了,杀价也不全为了省钱,我是在享受这个过程,你懂不懂?” 她一副姐最有理的模样,惹得楚狄又笑了起来,怎么会不懂她,以他们现在的收入,林向晚根本不需要为了那几块钱而斤斤计较,只不过……不杀掉那几块,她就是不舒服吧? 在内地,鲜花都是按枝算的,一枝几块,十几块更甚者还有几十块,可到了这里,几十块钱已经能买一大束很好的玫瑰。楚狄见街上的女孩子大多人手一捧鲜花,忍不住也想给林向晚来一束。 正想着,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叫好声。 年轻的男孩子,手捧着999朵的玫瑰花束,向女友求婚,女孩儿激动得眼含热泪,众人则叫好不停,好多姑娘都不住地拿眼睛瞟自家男友,而一旁的商家们也很激动,显然是看到了大生意的苗头。 这应该是所有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桥段吧,鲜花,单膝跪,艳羡的目光。楚狄心中一动,朝林向晚看了一眼,很显然林向晚的注意力也被那对男女吸引过去了,只不过她一边看,一边摇头不满道。 “现在的孩子,真是太纨绔了,花这么多钱,买点什么不好……” 一束999的玫瑰最多不过几百块,就被她扣上了纨绔的大帽子,楚狄想了想自己的那个念头,果断把它打飞了。 入住的酒店倒是最好的,不过也是在楚狄的强烈要求之下,要不然林向晚肯定会毅然决然地投入一百五一晚的经济酒店的怀抱。 楚狄的理由只有一个,笑话,要是被家里那个小鬼知道他们住经济酒店,回去不被他挤兑死? 酒店的设计十分欧化,澡盆紧贴着落地玻璃窗,泡澡的时候,正好可以欣赏全市夜景。 走了半天,腿有些酸涨,林向晚懒懒地坐在热水里,一手捧着装满红酒的玻璃杯,一手勾起楚狄的下颌,咪起眼睛像猫一般慵懒道,“小哥,手劲再大点,一会儿有你好处。” 楚狄穿着浴衣,轻揉着她脚底的穴道,脸上露出奸诈却可怜的笑容,“女大王,你要小的怎样就怎样,可你一定要对小的负责啊。” 林向晚“桀,桀”的怪笑,感觉自己颇像三流古装电视剧里逼良为那啥的黑山寨女寨主。“你放心,只要你好好伺候,大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哦?那大王你想怎样?”楚狄说着,突然手上一用力,林向晚完全没防备,被他拉进热水里,呛了口水,刚要发作,却看见他也跟着进了浴缸。 男人眼底有暗色的火苗在涌动,林向晚觉得大事不妙,“你……你想干嘛?” “大王不是要我好好伺候么?我这就来伺候了。”他说着,双手已经很不规矩的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林向晚脸上骤红,她一个人泡澡是一回事,洗鸳鸯浴则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房间里灯火通明,虽然是几十层的高楼不会有人在外面偷窥,可是万一…… “灯灯,你至少要把灯关了吧。”林向晚做最后的挣扎。 楚狄伸出手,轻轻的按下了开关,室内一片旖旎,而窗外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座星城,璀璨的灯光便是银海中闪亮的明星。 第95章 宁静岁月 6 昆明的海拔虽不是很高,但毕竟也算是高原地区,清晨的阳光穿过蔚蓝的天空,毫不遮挡的照在脸上,带着些许刺眼的炫目。 林向晚单手捂在眼睛前,不愿意起床,百般挣扎,仍是以失败告终。身体像是被压路机碾过,酸疼又酥软,连胳膊都不愿意抬一下。 而那个害她如此狼狈的男人,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餐桌前,啜着当日咖啡,嘴唇含笑地瞧着她。 是谁说的,男人一进入30岁,就正式走向衰老,身体各器官功能开始走下坡路?如果他这样也算是下坡路的话,那什么样的算是上坡路?话又说回来,自己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想到当年,林向晚有点胆颤,那时候就是仗着年轻,哪一次不都是死去活来的,但歇一阵子又都缓过来,他发起狠来的样子让人害怕,但像昨晚那样柔情似水,更是要人命。 哦……禽兽呐…… 纵欲要不得。 心里无声地呐喊着,林向晚把脸转向一旁,玻璃窗外是蓝得耀眼的天空,一不留神就会让人生出此刻正身处天际的错觉,远处的大湖上泛着层层的金光,像是有人将阳光打碎揉在其中。 “还要再睡一会儿?要不要我把机票退了?我们明天再走?”楚狄如一只野鹤似的迈着长腿走到床前,挡住阳光。她刚醒来的样子就像某种啮齿类的小动物,懵懵地双眼不聚焦的模样十分可爱。 林向晚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下道,“不要了,睡得够多的了,再睡头都要睡扁了。” 昆明只是始发地,因为知道后面还有更值得期待的美景,所以他们并不打算在这里做长时间的停留,下一站,林向晚和楚狄打算去丽江,然后再从丽江去香格里拉,以及泸沽湖。只不过在楚狄心里,泸沽湖这个地方已经彻底地从他的计划中被无情地剔除了,不过他现在并不打算告诉林向晚,到时候再说。 “那就起来吧,吃点东西,出去遛遛就要出发了。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他好脾气地问道,不过林向晚越看他越像是蹲在鸡窝旁的狐狸,嘴边还残留着一根鸡毛。 “好啊,那麻烦你了。”林向晚躺平任调戏,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这男人也不会做什么,干脆将他一军。 楚狄笑得见牙不见眼,真的上前,一把将林向晚扛了起来。 林向晚也不客气,像只树熊似的用细长的手脚缠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细细的短发落在楚狄的耳窝上,顽皮地,痒痒的。 “抱好哦,不要掉下来。”他三步两步就把她带进卫生间,给她挤好牙膏,灌满水杯,然后将她放到浴台上,林向晚无辜的看看他,又看看牙刷,“手酸,拿不住。” 楚狄就像个二十四孝的老爸一样,把牙刷塞进她手中,然后自己握着她的手,一上一下刷起来。 银镜里的两个人,女的衣着不整,套着男式衬衫,满脸无赖,满嘴白沫笑得不成样子,男的虽衣着光鲜,但脸上却写满了无奈,眼中除了宠溺,再无其他。 林向晚被人伺候着刷好了牙,回头不忘张大嘴对楚狄说,“我刷干净了。” 她小时候,刚学会刷牙的时候,就是这样让叶衷检验自己刷牙成果的,没想到现在时光倒流,人长大了,心却活回去了。 楚狄很认真地看了看,严肃道,“嗯,不错,牙齿很白,可以拍电视广告了。不过你有颗蛀牙在后面。” “骗人。”林向晚自觉自己这些年活得十分在意,又被他时时盯着,连晚睡都不能,简值堪比健康宝宝,所以一听楚狄挑自己的错处,立刻扭身去照镜子。楚狄趁机又把她扛起来,直接扛回房间,将她放到衣柜前,“快点穿衣服,不许耍赖。” “不管,手酸,穿不上。”林向晚打定了主意,今天要赖上他,像根面条似的瘫在他身上,楚狄只能又打开衣柜给她找衣服搭配。 红的她说太热情,蓝的她说太理智,黄色的她说太幼稚,楚狄知道这丫头是故意和自己找碴,所以也不发作,就故意顺着她,一直到衣柜里的衣服都翻出来了,她还没找出一件合适的,他干脆大手一挥,“不穿了,今天果奔!” “不行!你要让别人占我便宜?你昨天还说要对我一直好的!今天就变卦了。”林向晚不依不挠地指控。她平时在家的时候,因为有叶楠和楚昊两个小的在,所以总要做出一副当妈的样子,现在只有她和楚狄两人,不知怎么地就拿自己也当了小孩儿,事后再回想,觉得脸都丢到太平洋里去了,不过此刻她却享受得很。 楚狄受伤的时候,她跟老妈子似地围着他转,劳力不说,关键是操心。说不辛苦,那绝对是假的。现在楚狄没事了,怎么也该轮到她作威作福了。 楚狄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她,把她当女儿一样抱在怀里,“那你说怎么办,让你选,你说没合适的,不让你穿,你又不干。” “我挑不出来,难道你不能替我做主?不是说出了门就听你的么?”林向晚望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倒映出男人的影子。 楚狄莫名的心头一软。 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个依靠自己了,她一直是独自而坚强的,让他都忘了,她其实只是个女人而已。坚强不过是她的面具。 但这样的面具,戴太久了,就会给人一种错觉,以为那是她的真身。 他到底还是让她受了委屈,不是么? 心里面有点难受,楚狄默默的开始收捡铺了一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到林向晚面前比划,一直到选出他心里最合适的那一套。 林向晚靠在他肩上,突然觉得楚狄很可怜,像是被大房欺负了的小媳妇似的,呐,身为传说中的恶毒大房,她也觉得鸭梨很大呀,谁让他昨天晚上欺负过她的?不过此欺负非彼欺负,被欺负得那么狠,她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那么,就再欺负他一下下,就一下下就好了。否则的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到时候小妾炸毛就不好收拾了。 乖乖的穿上衣服,林向晚果然很有眼力价的不再撒泼(娇)。 让她去吃早饭,楚狄开始收拾行李,磨蹭了一上午,再不打包,只怕要错过飞机了。 林向晚飞快地堵饱肚子,见楚狄的脸色还是没有回转,以为他在生气,于是就蹭过去,“那个,我也来帮忙吧?” “不用,你在一边看下电视,很快就收拾好了。”楚狄对她笑了笑。 他不笑还好,一笑让林向晚心里更不踏实,这算什么,苦中作乐嘛?她赶紧蹭得更紧了些,“我真的可以帮忙的哦,我虽然做饭不行,但收拾东西很拿手的,以前一个人带叶楠的时候,家里都是我收拾的,搬家也是我一个人。” 听了她的毛遂自荐,楚狄的脸色愈发难看,声音僵硬道,“真的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可是哎……” “林向晚,我说过你对我不离不弃,我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好,你当我开玩笑是不是?” 哎呀,小妾炸毛了。林向晚摸不清自己主动求合,还要帮忙干活,哪里惹到了楚狄,不过看他猪肝的脸色~~~自己还是不要惹他好了。 林向晚果断把自己团成一团,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偶尔偷看楚狄一眼,见他一脸不快,就飞快地把目光挪开。 气氛变得十分诡异,两个脑回路完全不在一条线的人,都以为是自己让对方感到不开心,而实际上…… 呐,说起来谈恋爱,真的是件危险又深奥的学科啊。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机场,从昆明飞往丽江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而延迟。楚狄去询问台问飞机时间,而林向晚则百无聊赖地坐在候机室里左右张望。 一对小年轻从她面前经过,甜腻得蜜里调油的样子让林向晚艳羡不已。 看看,人家这才叫谈恋爱,人家这才叫度蜜月,人家……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仔细再看,咦,那不是前晚在鲜花夜市当众上演浪漫求婚的那一对么?林向晚见这两个小年轻身上穿着十分专业的登山服,背后背着硕大的旅行包,直觉他们应该是资深驴友,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上去取取经,问问云南哪里最好玩,于是就走了过去。 “丽江古镇啊,以前还是不错的,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一/夜情的滋生地和酒吧一条街了,束河会好一点,不过也差不多,我和小安开始也打算去丽江的,但是现在决定直接去梅里了。”年轻的男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格外阳光,听说林向晚见证了他的求婚,立刻十分热络地介绍道。 “对啊对啊,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了,商业气氛太浓,我劝你们还是直接去香格里拉吧,保证不会失望的,现在山里的野杜鹃都开了,可好看了,你们去的时间正合适。”小女生在一旁附和,林向晚听他们一说,立刻没了主意,一抬头,看见楚狄正朝这边走过来。 第96章 宁静岁月 7 林向晚和楚狄说了一下小年轻的建议,楚狄略微沉吟,就决定绕开丽江,直接飞往香格里拉。 他们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诱惑,来这片干净的天地,为了就是要与自己亲近,谁要再去搞那些花天酒地啊。 一做了决定,楚狄就去改机票,林向晚和小年轻继续聊天,等到两人快上飞机的时候,小姑娘送了她一本《消失的地平线》。 这本书是美国人写的,1933年出版的,后来经过多次再版,主要讲的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四名西方人闯入了神秘的中国藏区,经历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而这四名西方人进入的地方,就是香格里拉。 小姑娘送给林向晚的书是英文原版的,封面已经有些破损。但彩页上的雪山却依然巍峨雄伟。 林向晚的英文功夫这些年虽然有些落下,但多亏了当年熬夜啃过那些大部头的医学著作,所以底子还在,翻了两页,就自动进入了英语阅读模式。 飞往香格里拉的飞机,一天就那么几班,白天的航班已经全部错过,楚狄只订到了晚上的票。 见她专心看书,他也不和她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她看它,他看她 香格里拉位于迪庆藏族自治区,迪庆在藏语里意为“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林向晚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在旅游杂志上不知多少次看见过这里的照片,雪域高原,满山遍野怒放的杜鹃花,波涛汹涌的澜沧江,还有连绵葱郁的原始森林。 她年少时从未离开过H市,就连上学也是在本地,内心向往自由,却一再被限制。当别的同学放寒暑假可以相约出行的时候,她大多要在家度过。 叶衷大概是因为往事的阴影,所以对她家教甚严,每天九点之前一定要回家,周末就算能出门,也要三个小时一汇报,叶衷虽然不看重她,但却十分看重她的名节。 再后来和楚狄在一起,自由对她来说,更是变成了笑话。身为情/妇,一天24小时待命,在金主需要的时候准时出现……旅行成了不可能的奢望,与其他的奢望一起,被她锁进了箱底。 林向晚合上书,发现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楚狄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旅行攻略。 因为临时改变了行程,酒店什么的都来不及订,他用一下午的时间安排好所有事情,还订了辆吉普车,方便他们日常出行。 林向晚见他为自己忙碌,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记得自己曾经在佛经里看到过一句话,但凡难过,必然强求。 那是不是只要不强求,就不会难过?只要不难过,就不是强求?就如他们现在这样?可以欢欢喜喜的完成心中所愿,就算有个小疙瘩,小埋怨,也不伤大雅? “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飞机上不管晚餐的。”见林向晚合了书正专注地瞧着自己,楚狄揉了揉因为看久手机而发酸的脖颈问道。 林向晚摇头,“不吃了,中午吃的还没有消化,每天吃吃睡睡,要变成猪了。” 楚狄笑道,“出来玩不就是这样,上车睡觉,下车拍照,没事再吃吃喝喝的腐败一下,又没人盯梢,放纵一下也没关系,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我又不是国家领导人,有谁会在意我的行踪啊。”林向晚伸了个懒腰,外面的停机坪上停了几架小型客机,穿着整齐划一的空姐,正从飞机上缓缓走下。 楚狄的情绪看上去似乎比上午的时候好了一些,林向晚把小说装回自己的旅行包里,头枕在他的肩上,鼻息之间都是属于他的味道。 真奇怪,这个男人现在即不用古龙水,也很少抽烟,可她还是能嗅到他身上有种和别人完全不同的味道。都说恋人之间,有着超乎常人的默契度与灵犀,这就是他们的灵犀么? “楚狄,我们以后就这样过,好不好?不吵架,也不对对方发脾气,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讲出来。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自己的性子急,我会慢慢的改,你给我些时间,可以么?”她伸出手,与他十指交握,他们掌中都有薄茧,那是岁月的痕迹。 楚狄身上一凛,是因为没想到林向晚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对他敞开心扉。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他轻声问道。 林向晚答,“大概是因为太幸福了吧,突然有点害怕。”她仰起头,看着机场钢管纵横的天花板,“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勇敢,什么也不怕,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扛下来。所以就算受了委屈,觉得难过,也不会和别人说。生怕别人会觉得自己好烦,只会抱怨。生了叶楠之后,更是如此。好害怕他会对我失望。可是这样过日子,真的好累。” “我一直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是我想要的,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我在意的人都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没病没灾,一年有几十天休假,每个月工资按月打到卡上,我就很满足了。”她说着,笑着扭头看了楚狄一眼,“如果没有你,这样的日子,我也可以好好的过一辈子。可是……我有你。” 因为有你,所以开始不满足,开始向往着更美好的明天,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你…… 尝过了糖果的甜蜜,谁还会稀罕白开水的平淡? 楚狄的心,猛地错跳了一拍。她极少对他讲出这些,她就像是一只蚌,把珠光紧紧地锁在自己的身体里,如果不是她愿意,没人能强迫她吐露心声。可是现在……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记得么?你不用担心,我是你的。” 你也是我的。 忙碌的机场,川流不息的旅客,每一个人都在匆匆地行走于自己人生的旅途。而这一刻,对他们来说,时间地是静止的。 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方,只有对方。 “所以,我们和好了?”林向晚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的阴霾也像是随之一起被排出了身体。 楚狄挑眉,“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林向晚张口,刚想揭穿他刚刚脸黑得像锅底似的真相,但一见楚狄眼中的笑意,立刻就把嘴巴又闭起来。 是啊,既然已经和好了,谁还要去再温习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只不过,以后再觉得委屈,一定要直接告诉我,不要让我猜,我没那么聪明,不一定能猜得中,到时候你不开心,我又摸不清头脑,这样就不好了。”楚狄摸了摸她的头,觉得自己真的像是养了个女儿,还是在青春叛逆期的。 乖的时候,让你恨不得把全世界双手捧着献给她,但是耍起性子,又让你咬牙切齿,好想打她屁股一顿。 “我什么时候觉得委屈了?”林向晚不解,反省一下自己这两天的行为,完全没有嘛。 “今天早上。”楚狄不动声色的回答,听到广告里提醒要登机,就接过林向晚手里的背包,背到身上。 “我早上做了什么?”林向晚继续回忆,也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啊。”她突然醒悟,“你不会以为我早上的所作所为是因为觉得委屈所以发脾气了吧?” 楚狄停下向前的脚步,“难道不是?那又是什么?” “没……没什么……”林向晚默然,斟酌良久之后,决定不告诉他,她其实只是在撒娇而已……这次撒得不太好,她下回会记得改正的…… 是谁说她在感情上迟钝啊?他明明也很迟钝的,好不好?! 白天在昆明的时候,天气明明还很炎热,穿短袖就可以,可谁想到,晚上从飞机一下来,林向晚立刻就体会到了高原气候的诡异多变,空气里像是浸了冰珠子,冷得让她头皮发麻。就算套上楚狄的外套,仍是止不住的发抖。 好在楚狄早有准备,果断地拉着她小跑到了停车场,那里早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一辆加满油的吉普车,随车还附赠厚实的军大衣两件。 林向晚把自己裹进军大衣,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对着出风口坐了许久,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楚狄在一边调试着GPS,看着她笑,“本来还打算晚一点带你出去看银河的,我看也不用了,你一会儿就在酒店里休息好了,我自己去看。” “那怎么行!我只是初来乍到没准备,才会觉得冷,多穿两件就好了。”银河,有多少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知道银河不是从教课书中,而是亲眼见过?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林向晚才不会让它从自己手中遛走。 见她冷得鼻头发红,但一脸坚毅的模样,楚狄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把车子启动,“知道了,不过还是先回酒店,吃点东西,喝点热乎的再出来,反正银河不会长腿跑掉,在这种地方万一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高原不比平原地区,感冒吃点药就能抗过去,在这里,对于异乡人来说,有时候一场小感冒,会要人命的。 第97章 宁静岁月 8 将车子开到空旷的场地,楚狄抱出从酒店偷出来的厚毯子,先是在车顶上盖了一层,然后又让林向晚穿好了防风服加军大衣,才让她出了车子。 林向晚爬到车顶上的时候,觉得自己简值就像传说中的国宝,几次险些滚下来,幸好楚狄一直在旁边护着。 呼一口气,半空中就多出一团白雾,高原上的夜晚,真不是盖得,林向晚全身上下都被武装起来,唯独那张脸露在外面,对着楚狄傻笑。 楚狄比她略强一些有限,虽没有裹得像个球,但也是军大衣护体。 在城市里的时候,仰头看,天空总是灰蓝的,尾气,污染,各种各样的分子物质漂浮在空气中,给天空蒙上了一层淡青色的薄纱,让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可是到了这里,没有绚烂的灯光,也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天空还原了它最真实的本色。 夜色如深色的幕布般,是接近黑的蓝,而群星,则是镶嵌于这块深蓝丝绒上的碎钻。 林向晚仰面躺在车顶上,楚狄就在她身边,伸长了手臂笨拙地抱着她,他们两人谁也没有交谈,只是安静地看着夜空,看那些璀璨的星群隔着数亿光年闪耀着它们动人的光芒。 林向晚努力地伸出手指,想在这些星星之中辨认出自己认识的那几颗,但没用多久,她就放弃了。 太多星了,由无数恒星组成的巨大银带,由东北向西南方向划开整个天空,那些细小而又遥远的光芒,好似冰晶的糖粉,撒满了整个天际。 “真漂亮,住在这儿的人,一定很幸福。”林向晚忍不住赞叹,初入此地,她却已经无数次地被美景赞叹,广沃的草原,似是触手可及的湛蓝天空,还有漫山遍野的野杜鹃,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生机勃勃,让人过目不忘。 怪不得有人称这里为传说中的伊甸园,它确实当之无愧。 “景色确实很好,但住在这里的人未必会有你这样的感触,你要知道,人是很容易习惯一样事物的,当习惯之后,这些美好就会变成寻常。”藏地的自然环境虽然是得天独厚,但藏民的生活却未必有都市中的繁华。 若不是因为从小生长于此,谁能甘心情愿地守着一片草原与牛羊度日? “那也未必啊。”林向晚艰难地支起身子,身上包着的东西实在太多,让她难以维持平衡,才立起来,又摔倒在楚狄胸前。于是她干脆也不动了,像只树懒似的,匍匐在楚狄前胸,“旅游杂志里都写了,这里的康巴汉子,是最英武的男人,有很多内地来的姑娘,特意到这儿寻找她们的梦中情人。” “你这都看得是什么杂志?我怎么没看过?”这丫头看来是皮痒了,最近有事没事地就拿话撩拨他,要不是因为怕她高原缺氧,身体受不了,他早就把她就地正法了。 林向晚尚不知自己又摸了老虎的臀部,懒洋洋道,“就在飞机上,你没看到?” 楚狄的脸上抽了抽,“什么破杂志,净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姑娘特意大老远飞过来,也不过是因为猎奇心理而已,真正的藏民才看不上内地那绵绵的姑娘,中看不中用。也就是互相排解一下寂寞。” “不中用?你打算怎么用啊?谁用太多用太狠也不行啊,小心铁杵磨成针啊。”林向晚不怀好意思的说。 楚狄咬牙,“我是指,那些姑娘,只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谁能真正留下来和人家一起牧马放羊?你以为是什么?” “我什么都没以为啊,我好单纯的。”要不是车顶上地方太小,林向晚只怕已经笑得滚起来。 楚狄见她那副模样,也忍不住想笑,一边笑着,一边抓着她往自己怀里按,抱得紧紧得,不让她再瞎折腾。 “哎,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的,那年在秋珀,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这个问题其实压在林向晚心里很久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提出来。 “林向晚,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这个,会不会有点太晚了?”事情已经过了几年,她要是不提,楚狄自己都要忘记了。不过现在她提起来,某人立刻不乐意道。 他当年,好歹也是为了帮她的忙,才受了伤,在医院里躺了几周,可她倒好,不闻不问,根本就是不拿他当一回事的样子。好不容易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居然还敢提出来。 林向晚脸上有点热,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干得不厚道,要不是因为身在这个环境,让她想起在秋珀风餐露宿的那些日子,她只怕也把这事儿扔到太平洋去了。 不过提也提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因为晚了所以才要问嘛,总比忘记了好吧?说嘛说嘛。”林向晚强装着不在意,鼓动道。 楚狄见她一脸雀跃,拿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把你送出去之后,我就去找小五,那时候雨下得太大了,村子里好多人家的房子都被冲垮,村里的壮劳力忙着修补自己家的房子都修不过来,谁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后来我叫上小五的表兄,还有县里面的几个人,勉强凑成一队,进了山。” “我们觉得他应该不会走太远,于是进了山之后,就散开了。我的运气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走了没多久就碰见了小五……”楚狄讲到这儿,有点欲言又止。 林向晚疑惑道,“然后出了什么事?你遇见他,把他带回来就好了,怎么又会伤到腿?” 楚狄虽然不能说是功夫高手,但早年混过的,身体素质总不差,而且多少有些身手,若不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肯定不会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但,到底是什么突发状况? “这段我忘记了,能不能不问?”楚狄的脸色不太好看,明显不想再说下去。 林向晚不依不挠,“不能这样啊,把话题挑起来,然后又不说完,这样太不厚道了。” 楚狄嘴角抽了抽,话题又不是他挑起来的。“说了有什么好处?” 林向晚愕然,纠结半天才扭捏道,“好处……人家人都是你的了,还要什么好处……小气鬼……” 她难得露出这种模样,楚狄看得心头一软,就开口道,“也没遇到什么事……就是小五那个死孩子,实在是没脑子。我叫他名字,他就答应了,也不说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等我走近的时候,才发现他是掉到猎人废弃的陷阱里出不来。我想去拉他上来,没想到雨水把陷阱的边缘冲垮了,所以我……” 所以他也就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了。 这个受伤的方式确实不太英雄,而且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他应该是以狗啃泥或者倒栽葱的姿态扎下去的,那个画面实在是……见楚狄一脸正色,林向晚也不好将欢脱的心情表达出来,捏了捏大腿,把想要暴笑的面部表情控制住,她轻声道,“哎呀,这也不是你的错,都是小五那孩子太不懂事了,连累你也要受伤,幸好你的伤并不严重。” “你怎么知道不严重,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虽然她没笑出来,但她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一切。 “现在的医院,随便有个小病小灾的就让人住院,好多收住院费嘛,再说你又是医院股东,为了讨好大老板,他们当然也要把文章做主。再说了,如果真伤得重,你还会继续给秋珀投药厂么?”楚狄当时去秋珀,除了赠药之外,还谈了和县里联合建药厂的事情,并在秋珀投了几百万下去,现在秋珀的药厂在远近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穷得连电都通不上。 楚狄没好气地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小心眼?因为自己受了伤,所以就要让一村人的未来和生计都毁于我手?我有这么邪恶?” 你还当你心眼多大么?心眼大的话,怎么会和她纠缠这么多年?林向晚腹诽,不过嘴上却一点也没露出来,“当然不会了,你是谁啊,楚老板,公益大使,慈善家,大好人,经济周刊上都写着呢。” “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吧。”楚狄说着把林向晚再次搂紧,顺便低下头,连她的嘴一起堵住。 满天的星光,无声的鉴证着时光的流转。 是啊,再美的景色,若看习惯了,也只是寻常。但就算如此,你也无法否认,它是美丽的。而对于看风景的人来说,风景的美丽与否,更多的在于和谁一起看,纵万水千山走过,对我来说,最美丽的风景,还是在你身旁的时光。 在香格里拉泡了近一周,最高也上了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山,林向晚的身体渐渐地开始适应高原的环境,呼吸虽仍有些气闷,但已经不碍事。 因为绕过了丽江与泸沽湖,所以他们还余下了大把的时间没有用,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开车直奔西藏。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西藏之行,将是让他们毕生难忘的…… 第98章 宁静岁月 9 若非雨季,从云南到西藏的公路十分好走,楚狄一路开车,林向晚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盯着地图给他指路。 他们两个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走到哪儿,见景色不错就停下来,散步拍照晒太阳,肆意地挥霍着时间,晚上找不到旅店的时候,就睡在车里睡袋里。 这样像是流浪似的旅行,虽然无拘无束,但也有它不方便的地方。 一遇到休息站或者旅馆,哪怕是藏民自己开的小旅社,林向晚就立刻冲过去,开了房间直奔浴室,而楚狄则去补充供给,尽量买多些新鲜又耐储藏的瓜果蔬菜。 等林向晚洗澡出来,就递给她一根新鲜的黄瓜,然后两人十分没有形象的坐在地上啃黄瓜。 高原上,夏天的阳光极灼人,没用几天的功夫,楚狄就被晒黑了,不过看起来依然很精神干练,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格外显眼。 和他比起来,林向晚不但没被晒黑,而且还胖了一圈,奶制品与肉食功不可没。 叶楠偶尔会打电话过来,和他们讲自己在青训营里的事情,林向晚拉着楚狄自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他,小孩儿老神在在的回信说,好像两个丐帮弟子。 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那一条时而曲折时面笔直的公路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天蓝得几近眩目,远处有无数座巍峨的雪山。 林向晚靠在车窗上睡午觉,醒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衣衫褴褛的藏民,他们从家乡出发,一拜一叩,一直到拉萨。 林向晚望着那些人出神。 “是朝圣的藏民,心中有大愿。”楚狄递过一瓶水给她,怕天气太热,她身体受不了。 林向晚接过水瓶,“什么算是大愿?中五百万?” 楚狄当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于是就笑着回,“庸俗,钱怎么能是大愿。你没听人说过么,唯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才是问题。” “切,这话一定是有钱人说的,对于没钱的人来说,钱就是大愿。”林向晚忍不住抬杆,两人旅行还是有些寂寞了,不和他斗斗嘴,日子就像是做饭没放调料,没劲。 楚狄单手扶着方向盘,指了指窗外,“你觉得他们是有钱人么?他们好多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确切的愿望想要实现,朝圣对他们来说只是因为心中向往,这大概就是信仰的力量。” 信仰?在美国的时候,每个周末林向晚楼下一个邻居都会上来劝她去参加教会的聚会,想让她皈依上帝,但无奈林向晚实在是没有那个时间,后来又搬了几次家,这个邻居才最终失望做罢。 她和楚狄都是没有信仰的人,或许是因为天生反骨,或许觉得信仰太沉重,比起相信渺茫的神明,他们更信自己。 “那你的大愿呢?你有没有什么一定想要实现的愿望?”林向晚喝完了瓶里的水,随意地用手背拭了拭嘴角。 楚狄回头对她笑了笑,一口白牙闪闪发亮,道,“你就是我的大愿。” 二十天后,他们抵达拉萨,一出收费站口,就立刻有人把开得风尘仆仆的大吉普接过来,换了一辆内外崭新加满油的切诺基。 楚狄上了车,对林向晚道,“他们还挺准时,我还以为我们得等一会儿。先去酒店吧?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逛逛。”林向晚不知道楚狄是什么时候安排好了这一切的,她也不想操那份心。他说了出来玩,一切由他负责,她只要像条米虫似的享受就好。 办完入住手续,放下行李,楚狄就带着林向晚开始在城里走动,林向晚发现他这个人像是随身携带了一个隐形的GPS,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迷路。 肮脏杂乱的小市场,人来人往的茶店,他如鱼得水般穿梭于其中,让林向晚真切地感受到当地的风土人情。 到了下午时分,酥油茶店里挤满了当地人,楚狄与林向晚占了个靠窗的位置,安然地品着杯中浓郁的茶点。这些年西藏的旅游开放,当地人见惯了内地游客,所以对于他们的到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映,依然是用本地话大声地交谈着,手中的烟袋子时不时冒出袅袅的青烟。 林向晚把头探出去,小巷的尽头有家咖啡馆,馆子外面立了一块小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当日供应的咖啡,店里放着柔和的音乐,许多小年轻们坐在其中。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那里。”她用手指了指咖啡店。 楚狄瞟了一眼,一边如当地人般用手把炸果子浸在酥油茶里,一边不在意的说,“你想去?” 林向晚摇摇头,那种店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小资聚集地,看上去好像各有特色,但说穿了都是一样。装“哔——”圣地罢了。 比起那种高雅又精致的小店,她更喜欢这里,她虽然听不懂藏语,但处在藏人之中,她却有种熟悉的感觉,身体里对自由的向往,对异乡生活的渴望,都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 当地人的皮肤黝黑,因为太阳灼烈,所以大多显得比年纪要成熟一些,年长的康巴老爷们凑在一起,打着林向晚叫不出名字的骨牌,情绪与语调因为手里牌的好坏而起伏跌宕。 林向晚喝不惯酥油茶,只叫了甜茶,看着楚狄坐在大快朵颐,心里说不出的羡慕。他的适应能力一向比她好很多,好像不管把他扔在什么地方,他都可以活下去似的。 喝完了茶,楚狄就带着她去逛集市消食,路边的小摊子上摆满了红红绿绿的饰品,价格也不贵,想必质量也是一般。 楚狄进了一处卖藏刀的店铺,一下子就被里面的藏刀吸引,挪不动脚步,对林向晚来说,所有刀具里面,最让她感兴趣的还是手术刀,她在店里转了两圈,看上了一串绿松石和红珊瑚串成的手链。 绿松石与红珊瑚在藏地都是吉祥的向征,再加上那串手链做工精美,价格自然也就不在话下,林向晚有心和老板杀个价,还没等她开口,视线就被店外的一处引过去了。 衣着破旧,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少年,靠在店铺前的石阶上休息,和所有朝圣的人一样,他的手掌上戴着百家布结成的护掌,掌心已经被磨得几乎穿透了。 吸引林向晚的,不是他的衣着,也不是他朝圣者的身份,而是他的目光。 她从未在某个人眼里见过如此清澈而单纯的目光,琥珀般的双眸遥望着远处的布达拉宫,像是一汪雪山顶上的清泉,不带任何杂质。 鬼使神差地,林向晚走了过去,她蹲在少年身旁,“你也要去那里?你心里有什么愿望?”这一路上,她见过许多朝圣者,但大多是年迈的老人,为了心中的圣地与信仰,不远万里赶到这里,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年轻人,可像这个少年这个年纪的却是极少。 那少年听到她的话,把目光调转回来,他微笑地用极不熟悉的汉语回答,“我姆妈得了很重的病,没有医生能医得好,她一直想来拉萨,见见活佛,她不能来了,我替她来。” 少年家住在滇藏交界的草原,从那里到拉萨,他整整走了四个月,这四个月风餐露宿,从家里带来的粮食早就吃完,全靠沿路牧民的接济才能坚持到这里。 林向晚看着他,想到了叶楠,他和叶楠的年纪差不多,但命运却注定不同。 她心中酸软,翻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钱塞给少年,“拿着它,见了活佛,坐车回去,你姆妈病一定会好的。” 少年楞了楞,似乎没料到林向晚会这么做,他手里捧着钱,并不把它们收起来,而是从中随意地拿了几张,把其他的又都还给林向晚,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她道,“姊姊,这些就够了,你是好人,你一定有好报的。” 楚狄买了几把藏刀,准备自己收藏,再送给钟昆做礼物。他一扭发现林向晚已经不在店里,而是坐在店前的台阶上。 他将她拉起来,拍了拍她裤子上的土,“干嘛坐在这儿?这里的地很凉,别落了病。” 林向晚听到他的话,才像是恍然回过神,那少年早已走得不见踪影,可她却怎么也忘不了他的目光。 她和他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楚狄还没说话,店里的老板听到了,立刻咂舌道,“小姐,你恐怕是遇到骗子了吧?” 见林向晚眉头紧锁,老板又道,“这个地方的人,现在可没以前那么厚道了,有些骗子专门骗你们这些外地的游客,把自己的身世说得特别惨,怎么惨怎么来,就是为了骗钱的。” “他不会的。”林向晚直觉就要反驳老板,“如果他真是骗子,就应该把钱都拿走,怎么会还给我一些?” “嘿,放长线,钓大鱼嘛。越是这样的越危险,等过些天,再假装和你偶遇,到时候把你骗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店里的老板虽是好心相劝,但林向晚听着总觉得那么刺耳,她不相信那孩子有那样的心计,否则的话,他的眼睛不会如此干净。 可店老板毕竟也是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他说的话,或许也有一些道理。 第99章 宁静岁月 10 可店老板毕竟也是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他说的话,或许也有一些道理。 不过这算如此,林向晚也不想相信,比起别人的话,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 楚狄也是知道她的,见她脸色不好看,就把她拉出店,“你只要清楚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行,别人的话也只是听听,再说有我陪在你身边,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倒是真的,有他陪在她身边,就算真遇到什么事情,自然有他来帮自己扛。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了布达拉宫,布达拉宫因为门票限量,所以要提前几天才能预定到,楚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没有排队就买到了当天的票。 请了位导游,两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宫殿转完,林向晚还买了三副小小的唐卡,打算分别送给叶楠,楚昊和小珍。 拿了东西出了宫殿,楚狄就带着林向晚去城中最正宗的藏族馆子吃藏餐。 原本是想打辆车过去的,可事情却在突然间起了不可预测的转变。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林向晚还以为自己把什么声音听错了,但楚狄已经警醒过来,他在极短暂地怔楞之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映的时候,突然拉起林向晚的手朝着僻静的小巷子跑过去。 楚狄的脚步迈得极大,林向晚跟在他后面,高原地区,若是慢慢走路,或许还能呼吸正常,但真正跑起来,整个胸腔就像是要炸开似的,口中发苦,心都快吐出来了。一边跑着,林向晚一边听到自己身后的大街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惨烈的叫声,异族的叫骂声,刀伐斧砍的声音,各种各样混乱又可怕地声音在她四周响起,林向晚一时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直觉自己不应该停下脚步,只要一停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就算胸膛要碎裂开了,她也紧跟住楚狄的步伐。 很多天以后,当林向晚回到H市,在新闻记录片里看到关于那天的录像,她才明白,自己当时与楚狄几乎丧命的奔跑,实际上救了他们一命。 那条街,在他们离开不到半小时之后,就变成了人间炼狱。其惨状,就算通过了黑白录像,打了无数的马赛克,依然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我……我……不行了……跑……跑不动了……”林向晚的心脏到底不是原装货,过度的紧张再加上高原气压,让她在跑了一千多米后,终于再也坚持不住。 楚狄见她的脸色白得好像一张纸,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淌下来,连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他知道她不能再跑了,再跑的话,她就算不死在别人手里,也会自己把自己逼死。 可后面杂乱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无法坚持而停止,相反得,它们越来越逼近。 他甚至听到了异族狂躁的咆哮,以及利器敲击在墙壁上时尖锐又刺耳的声音,他心里盘算了一下,然后把林向晚拉到小巷相对隐蔽拐角的地方,那里堆了一堆石灰包,可以让她暂时躲避一下。 “听着,林向晚。我现在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要仔细听清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从这里出来。”他说着,把腕子上的手表摘下戴到林向晚手上,“看着这个,等过半个小时,确定外面没有坏人了,再出来。哪里也别去,直接回酒店,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在那里等我,如果我今天晚上还没有回去的话,你就给钟昆打电话,他在这边有朋友,会帮你离开。” “你……你去哪?”林向晚紧抓着楚狄不放,她的脑子因为缺血而胀疼不已,但她也知道楚狄要干什么,他现在要离开自己,拿自己当一个饵来引开那些人,好让她能成功脱身。 “我也不知道。”楚狄向外看了看,他用手摸了摸林向晚的脸,“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咱们两在一起,目标太大,你跑不动了,我带着你也不方便,与其让两个人都陷进去,不如……” 身后的那些,都是残忍至极的暴徒,对于他们来说,他和林向晚的生命与鲜血,只是他们复仇之路上的一抹艳色,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杀也就杀了。 可是对于楚狄,林向晚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他不能让她受一点伤。他没有多伟大,他也不想死,但他清楚的认识到,如果拉着她,他们两个到最后或许都逃不过,都要死。 林向晚也知道他的做法是极正确的,但她就是没办法放手。 楚狄狠着心,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掰开,“阿晚,别任性。咱们还有儿子,你不说过要看他结婚生子的么?我一个人跑得快,没准能把他们甩开了,你记得我说过的,乖乖回酒店。” “我不!!我不!!”林向晚眼看着自己的手被楚狄掰开,她只能重复着这两个字。“我不要你走,你别……你别离开我。” 眼泪像是疯了一样涌出来,她曾经差点失去他,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但现在,她正清楚地经历这一切,与他分离时的刺疼,让她内心鲜血直流。 楚狄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抓到自己,然后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林向晚!!你难道非要和我死在一起才高兴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懦弱?!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是我把你宠坏了?勇敢一点,别让我瞧不起你!!” 他说完,就将她向角落里狠狠地一堆,随即义无反顾地离开。 林向晚被撞得后背生疼,半天都没有爬起来,可是让她更疼的,却是她的心。 “混蛋!!充什么英雄?!混蛋楚狄!!”她低低地骂着,冰凉的泪水顺着热烫的面颊流淌而下。 她从来也不知道有一种离别,可以让人如此痛苦。就算是她自己在弥留之际,都未曾如此疼痛过。就像是生生地要把心剜出一块似的。 她的幸福,好不容易才抓到自己手中,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终于走到一起,可是命运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们?既然不让他们在一起,为什么又要让他们纠缠许久?她不信,她也不服!林向晚眼中冒出怒火,人生七苦,爱别离、求不得,她不要一一尝过! 那男人是她的,除非她不要他,谁也不许把他从她身边带走!!死神也不行!命运也不行!谁都不行! 咬着牙爬起来,林向晚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拐角。 小巷子里原有些小店铺,一听到外面势头不对,纷纷都关上了店门。楚狄又向前跑了一阵子,想找间铺子藏身,但最终都被人挡在门外。 “你们这些外地人,快跑吧,他们太厉害,要是放你进来,我们也活不了了。”躲在店中的老板,战战兢兢道。 楚狄一听便知人家是决计不会给他开门的,谁都不会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而搭上自己一家老小的命。于是他干脆地转身,打算继续向前。 可他才一扭头,就发现林向晚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她跑得东倒西歪,好像马上就要跌到似的,但又强撑着不肯倒下。 “你怎么跑过来……”楚狄冲到她身边,咬牙道。这丫头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她明不明白现在他们正在经历什么?如果一个不注意的话…… 而林向晚则根本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好像生怕他跑掉似的,“我什么?你傻啊?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们发现我,我怎么办?反正横竖是跑不掉了,我不管!死也死在一起!你答应我的,要完成我的心愿,你不能把我一个抛下!我不同意!我们要在一起的,你说过的,你不能再不要我了。我也不想,再和你分开了。楚狄,我们一起走,能走多远走多远,要是今天真逃不过去了,那我也认命。我不信我们的命那么差!叶楠的婚礼,我不要一个人参加!!” 我再也不想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带着孩子,一个人旅行,一个人上下班,我过够了独立又顽强的日子,我受够了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的夜晚,我不要……再也不要……一个人了。 她说完一句话,立刻又喘得惊天动地,楚狄怔在那里,像是傻了一样,这一回,他怎么样也无法再把她推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表白,这样坚定,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让她动摇。她从来也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等了那么久,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那就……一起吧,死也死一块!”楚狄把心一横。一把抱住林向晚,拖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的尽头,是一条分岔路,两条截然不同方向的道路,谁也不知道该选哪一条,哪一条通往安全,而哪一条通向炼狱。 或者,哪条都不安全。 身后就是急促追击的脚步声,时间已经不容他们再犹豫了。 第100章 宁静岁月 11 人生的路有很多条,选择哪条很重要。 很多年之后,当林向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传奇告诉叶楠的时候,心中总会暗想,是否当初一个小小的决定,就会影响日后无数重要的时刻,如蝴蝶扇动翅膀,就会引起海啸。 只是在当时,她并没有心情,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和楚狄紧握着手,站在岔路口前,其实他们都知道,不管选择哪一条,对于他们来说,生的机会都很小,可是,他们却一点也不绝望,好像冥冥之中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什么事发生,会有什么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你选吧,总之是不能回头的。要真是被人追上了,就认命。”楚狄在缅境上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两个寨子的人,在外人看来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的音调都是一样的,可是却是恨得水火不容,只要见到对方寨子的人,就一定要杀死,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这样的种族仇恨,在非洲也十分常见,父传子,子传孙,恨的种子早已在他们年幼时就埋藏在心里。 他们从来也不问这样的互相屠杀是为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举起屠刀。 林向晚看了楚狄一眼,也不再多话,坚定地向前迈了一步,可就在此时,从岔路口的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林向晚的心跳一下子又开始超速,她紧握着楚狄的手,掌心湿湿的都是汗。 楚狄全身肌肉紧绷起来,看样子是打算拼命了。 那脚步声时断时续,但却是越来越近,就在楚狄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的时候,一张脏兮兮却有些眼熟的小脸,出现在林向晚眼前。 “哎,别打,我认得他。”林向晚一下子把楚狄拦住,不让他冲上前。于藏刀店门口结识的那位少年,歪着头看了看林向晚,然后也把她认了出来。“姊姊?你们怎么还在外面?现在外面这么乱,赶快离开这里。” 少年是土生土长的藏人,自然不会受到波及,但路上发生的那一桩桩血案,却让他心底生寒,于是他暂时停止了自己朝圣步伐,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躲一躲,没想到竟遇到了林向晚他们。 “我也想离开啊,可是后面有人……他们拿着刀具,我们没地方好躲。”林向晚苦笑,看少年的模样,身上的藏袍上沾了血,可见他来的那条路也不安全,他们该怎么办?还有哪条路是可以让他们走的? 少年听完林向晚的话,干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他向他们身后张望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拉着林向晚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跟着我。” 小巷越往前走,就越狭窄,像是羊肠一般,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少年伶俐地串行于其中,直到将林向晚他们带到一处破旧的木棚子前,“你们快点躲进去,我要是没回来,你们千万别出来。我前几天一直住在这里的,这里很安静,没人能找到。” 他住在这里没人找到,是因为街上还没有乱起来,而且他本身的身份,也不容别人怀疑他,可是现在…… “那你怎么办?”林向晚见那少年说完扭身就要走,一把拉住他。 少年笑了笑,“我去外面看看,没关系的,姊姊你不用担心,有吉祥天保佑我,不会有事的。” 木棚十分窄小,林向晚和楚狄要抱在一起,才能勉强躲在里面。突然从杂乱的环境里跳出,四周静悄悄的,让人更觉心神不宁。 “你说他们,会不会找来?”林向晚小声地问楚狄,这种情况下,交谈比沉默更能让人安心。若是一直保持沉默,她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冲出去。 楚狄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一定不会的。我们会平安的。你别担心。” 林向晚点点头,但心里仍是不安,她突然想到藏刀店老板的话,或那少年心怀叵测呢?若是他把那些人引过来呢,那她和楚狄不就变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个念头才在心里升起来,林向晚就立刻把它打压下去。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自己吓自己,否则的话,坏人没到,她就要先崩溃了。 林向晚虽不敢说自己看人有多准,但这些年,她也经过不少事,看走眼的时候肯定有,但绝没有这么离谱的情况。她相信那个少年,她更相信自己和楚狄的命不会这么糟! 楚狄像是猜到了林向晚心中所想,他的手上又用了用力,让她把目光从木棚的缝隙是投到他身上,他张开嘴,用气声对她说,“别想太多,相信自己,也相信他,叶楠在等我们回去,我们不会让他失望的!” 他的目光热切而坚定,带着无限的力量,让林向晚躁动的心也安静下来。她将头抵在他的胸口上,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咆哮声,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只和他们隔了一层薄薄的木板。 虽然语言是陌生的,但其中夹杂的愤怒却是无比真实,六七个年轻的小伙子,手里拿着雪亮的钢刀大声的地咒骂着什么,那尖锐的刀锋,擦过了木棚薄薄的板子,立刻在上面留下条条白痕。 小木棚轻颤着,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似的。 林向晚紧紧地和楚狄拥抱在一起,在他的怀抱里,林向晚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将手死死地扣在胸口上,生怕这样激烈的声音,也被外面的人听到。楚狄亲吻着她的额头,他心里紧张的情绪不比她少半分,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害怕,那绝对是胡扯。 自己的生命,握在别人手中,有谁能不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却被近在咫尺的危险所威胁,有谁能这么洒脱?他伤,他死,都没关系,可是林向晚不能受伤,他没办法看她在自己眼前受伤,那比拿刀千刀万剐了他,更让他无法接受。 但有再多的不安,他也不能表现出现。因为他怀里的这个女人,现在只有他一个依靠。他必须坚强,他必须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于是楚狄强抑住内心的忐忑,他无声地轻抚着林向晚的背,轻吻着她的额头。 他的嘴唇因为失水而干裂,粗糙而灼热的感觉,却让林向晚觉得异常安心,她瑟瑟地抬起头,看见楚狄对她用唇语说出几个字。 他说,别害怕,有我在,阿晚,我爱你。 混蛋,一定要挑这种时候表白么?他想让她怎么回答?林向晚莫名的恼怒,一生气,倒也不觉得害怕了。只是眼睛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流出来。 外面的男人因为找不到目标而变得焦躁暴戾,他们漠无目的地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敲击着小木棚,摧毁着他们目力所及的一切。 就在林向晚觉得木棚的薄板马上就要被他们敲破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少年急切呼唤的声。 他们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在大声地交流着什么,那些男人似乎突然变得很激动,他们像是称赞着少年,然后三三两两快步在结伴而去。 就在他们的脚步声远得几乎听不到的时候,木棚的门,也在此时发出一声哀号,彻底粉碎。 林向晚瘫倒在地上,手脚都是软得,连动也不能动一下,楚狄和少年合力将她拖出来。少年对她笑了笑,清澈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我把他们引开了,他们走远了,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再在这里等一下,我再出去看看。天一会儿就黑了,他们就要散了,你们到时候再走就安全了。” 少年说完之后,似乎还觉得不够,他满含歉意的向林向晚继续道,“真对不起,让你们经历这些……他们其实都不是坏人……” 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和他们一样,都有想要保护的珍宝,所以他们才会举起屠刀。 林向晚僵着脸对他笑了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坏人,但你一定不是。吉祥天,也一定会保佑你的。" 街上的暴动,在几个小时后,就被军队平息,可它造成的伤害,却是长达数月或者数年的。没楚狄带着林向晚经过那些被人砸得稀烂的店铺时,听见从里面传来尖锐而悲恸的哭喊声,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就像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 少年低着头,快步地走在前面,他不说话,清亮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蒙。 当天晚上七点多,林向晚和楚狄几经辗转,总算是回到酒店,他们身上沾满了污迹,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整个人显得极为疲惫,但他们并没有抱怨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人,是永远也回不来了。他们的亲人,再也等不到他们的消息,他们的旅途终结于此,灵魂永远也回不了家。 林向晚想留那少年一起住下,毕竟外面还是很乱,但少年却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远方圣洁的白色建筑对林向晚说,“我还没有去见活佛,我的路还要继续。” 然后,他就离开,消失在杂乱破败的街道,甚至不给林向晚一个问他名字的机会。 第101章 宁静岁月 完 回到H市,已经是三天后。机场与火车站乱成一团,楚狄让钟昆找了在机场的熟人几番周折才买到飞机票。 竟然还是头等舱。 坐在宽大舒适的座椅里,看着空中小姐们和蔼可亲的笑容,前几天发生的那一切,恍如隔世。 一路飞了几个小时,楚狄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这几天他们差不多也都是这样过的,彼此守在对方可以看到的地方,开着电视,听着CCTV里播报的新闻,看着黑白街头录像中记录着在他们身边真实发生过的血腥的一切。 最开始的时候电话线路一直接不通,林向晚也没办法和家里人联系,她虽然看起来坚强,但其实心很重,经历了这些之后,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做噩梦。 不过,好在楚狄一直陪在她身边,每一次当她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的时候,都会看到这个男人。 他会亲吻她汗涔涔地脸,告诉她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她有他在。 后来手机总算是有了信号,林向晚第一时间就给叶楠打了电话,小孩儿因为被关在青训营里,每天下棋下得昏天黑地,竟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疑惑为什么林向晚有些日子没和他联系。 “我们这也算是生死与同了吧。”林向晚靠在楚狄肩头,与他十指交握,摩挲着他掌中的茧子,有种安心的感觉。 楚狄替她拉了拉薄毯,“当然算,再睡一下,看你总是精神不好的样子,会不会得病了?” 她最近总是嗜睡,人像是中了巫术一般,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只要超过十分钟安静,肯定是睡了过去。开始以为是高原反映,但楚狄查了查,没人能够反应这么长时间,还反应这么强烈的,于是心里就有点在意,打算回到H市,立刻抓她到医院查一查。 林向晚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摆了摆手,“没病,就是困,要是有病也是嗜睡症。你说叶楠会不会来接我们?” 告诉了小家伙自己的航班号和日期,不过他应该还在训练营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假。经过这一场浩劫之后,林向晚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地陪在家人身旁。 年轻的时候总爱去冒险,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上天入地,翻云覆雨。拿自己的命也不当一回事,总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能搞得定。 可真等经历过事,才发现,和无法控制的突发情况比起来,个体的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如果那天她没有鬼使神差的和少年搭上话,如果楚狄带她跑得不是那条路,如果她软弱一些,留在原地没有去找他。 也许结局都不一样。 “也许会吧,他不来也没关系,你去看他就好了,我叫了钟昆来接我们,他说要去金鼎轩摆一桌,给我们接风洗尘去晦气,我觉得他就是想宰我一顿了……”楚狄在她身边絮絮地说着,林向晚听得两眼直打架。 就这样好了,就这样地陪在她身边,不用太多悲欢离合,只是平平淡淡的在一起就好,每天一睁眼都可以看到这个人的笑脸,那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很多人看小说,总会把自己带入情节,恨不得找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像韩剧一样跌宕起伏。 可等你真的遇到那个人,你在意的那个人,你就不再这么想,你会希望他像坏蛋一样长寿,无病无灾,活得长长久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陪在你身边,爱你,呵护你,视你如珍似宝。 只不过年轻的时候,我们未必懂得这些,就算遇到了喜欢的人,也是恣意妄为。 可等有一天,当懂得这些道理,知道疼的时候,那人却已不再属于我们。 飞机准点到达,取了行李,出了关口,就看见一片人头攒动。 很多人见了自己的亲人,都是抱头痛哭,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当时积累的恐怖情绪,在这一刻得到宣泄。林向晚垫着脚在人群里寻找熟悉的面孔,最终还是楚狄眼尖,发现了被淹没在人后的叶楠。 叶楠来了,楚昊也来了,张阿姨眼睛早已泛红和沈士君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钟昆挥舞着手臂,拼命地招呼着,生怕楚狄错过了他们。 叶楠穿过了人群,一下子冲到她怀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是很清楚。张阿姨提前两天就把他从训练营接了回来,说来奇怪,训练营的教官一向管他们非常严格,根本不许人请假,可这一次却是大手一挥,给他特批了。 回了家之后,叶楠才在报纸上读到了些许消息,只不过每当电视台播那些录像的时候,张阿姨总是抢先把电视关了,不许他和楚昊看。 他大概知道,妈妈去的地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只要林向晚平安归来,他也就不会想太多。 “啧……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大家都不用上班?”林向晚抱着儿子,看见各种熟人,眼睛有些酸,但还能强忍着开玩笑。“你呢?不是在国外开研讨会,怎么也来了?” 沈士君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会议结束了,我就过来了。你还好吧?” 鬼才信他,哪一次研讨会不是一开几个月,沈大妈这次离开不过才一个月,怎么可能开得完,分明是放心不下她,偷偷跑回来的。 林向晚朝他嘿嘿一笑,“你看我不缺胳膊不少腿,哪儿哪都挺好,昨天在酒店上称一称,还胖了两斤。” 沈士君在国外知道林向晚这边出了事儿,一颗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中,现在见到她人安然无恙,总算是能好好地喘匀一口气。 她选择和楚狄在一起时,他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嘴上说是愿她幸福,但到底意难平,所以也总躲着不见她,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只要她好好的就行,只要她好好的,不管她选择了谁,他都认了。 这大概就是命吧,命里注定,他欠她的。 * 林向晚上班前一周,在楚狄的威逼利诱下,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 检查的结果让人哭笑不得。 原来她如此嗜睡,不是得了传说中的嗜睡症,而是怀孕了。 望了望自己平坦的小腹,以及身旁那个像是被雷劈中了,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就一直保持着时而发呆时而傻笑时而碎碎念的楚某人,林向晚觉得有些郁闷。 按她的本意,这辈子,只想要叶楠一个小孩儿的。因为养孩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把叶楠拉扯大之后,还有没有足够的精力再培育另一个孩子。这就像是一场豪赌,没人知道输赢,唯一能做的就是义无反顾的付出。 林向晚自认为不是个疯狂的人,她爱孩子,就是因为爱,所以才会迟疑。可是看看旁边那一只,她又想,也许两个人的话,会不一样吧? 曾经她一个人带叶楠,最艰难的时候,几乎想去寻死,但是现在……有这个男人在,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吧?看他那副样子,应该会是个好爸爸吧? 再说,一颗种子已经落地生根发了芽,除了让它好好的长大,似乎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比起林向晚的小郁闷,楚狄则是欣喜若狂,这个计划外的孩子的到来,对于他来说,有着极其重要又不同寻常的意义。 他错过了叶楠的成长,他想要弥补。对于叶楠来说,他或许永远也没办法再成为一个百分百称职的父亲,可是对于这个新生命……一切还来得及。 * 一年后,H市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林向晚抱着小小的女婴,坐在育儿室里发呆。 楚狄推门进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对他轻轻地嘘了一声。 楚狄会意,脚步愈发地轻悄。 襁褓中的女娃,漂亮得就像是广告招贴画里的明星宝贝,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如白雪一般的皮肤,水灵灵嫩当当的。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宛如天使一般。 “别吵醒宁宁,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林向晚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告诫着楚狄。 天知道这样一个天使模样的小家伙有多磨人,简值就像个小恶魔一般,非要人抱着才能睡,看她睡着了,想要把她放下,结果才一落床,她就会嚎哭着醒来。 这小家伙出生这几个月,楚狄整整瘦了十斤,人看着虽然还算精神,但眼睛底下却多出了一个大大的青圈。 “叶楠和楚昊呢?”见楚狄坐在自己身旁,专注地看着女儿,林向晚低声问道。 “在楼下玩,小珍也在,张阿姨快把饭做好了。你在楼上吃还是下楼去?” “我这样子哪能下得去。”林向晚苦笑,“这丫头太磨人了。” “没事儿,把孩子给我,你下去先吃点东西吧。我等会再吃。”楚狄说着,就把手伸过来,林向晚小心翼翼地把娃娃交给他,夫妻两人的动作十分娴熟,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情。 小女娃受到震动,无意识地哼哼了两声,随即又睡了过去。林向晚瞧着她熟睡的模样,笑了笑,楚狄朝她点点头,“快点下去吧,孩子们还在等你。” 外面雪下得正疾,房间里却是暖洋洋的,林向晚从女儿的卧室里退出来,听到楼下叶楠和楚昊正在为动画片里谁是那个杀人凶手而争论不休,她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顺着楼梯拾阶而下,孩子们的笑声愈发地清晰,她想,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宁静岁月,喜乐安康。 102章 晚春 (沈先生的情事 1) 陶尔米纳是位于西西里的一座建于山崖之上的粉色小城,因为风景优美而被世界各地的旅游者喜爱着。 四月初,正是西西里旅游最好的季节,小城外的港口停满了来自欧洲各地的豪华游轮以及私家游艇,从山上望下去,一条条白色的船舶,就像是散落在碧海之间的珍珠一般。 沈士君从船上走下来,立刻有殷勤的侍者接过他的行李,他仰起头,遥遥地看见发那所被无数旅游杂志称为最诗情画意的小城,他知道城内曲折狭窄的街道、古老的教堂、陶制大花坛,仿佛把人们带回逝去的岁月,但如此的美景,他却无暇关注。 因为他心里,装着另一件事情。 这事让一向冷静如冰的他如坐针毡,夜不能寐。使他焦灼地,几乎不像他自己。 “先生想要去哪里?可曾订过酒店?要不要我替你叫车?”侍者用磕磕绊绊的英文问道。 这座小城虽然受到欧洲游客的追捧,但来自亚洲的客人却是少之又少,侍者在码头做了四五年,像沈士君这样的亚洲人,只见过两三个,而这位亚洲来的客人,无疑是他见过的最英俊,也是最儒雅的。 沈士君对侍者笑了笑,用意大利语回答道,“不了,有朋友来接我,请帮我把行李拿到泊车处就可以。” 意大利语和法语是他在大学时选修的两门外语,虽然很长时间没用,但只要开了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生涩,再加上他在飞机上临时听了十几个小时的录音带,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些底子。 侍者答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朝着港口的出处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忘与沈士君攀谈。 泊车处一如港湾,停了许多豪车,沈士君一时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附近的咖啡厅里找了张空着的位置坐下。 万里无云,灼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他身上,让他感到一阵阵地燥热。沈士君脱下身上的外套,不期然,一张蓝色的船票落了下来。 他在此地,只打算停留三天,三天后,他还要返回美国,继续参加CICT (国际心脑血管疾病防治合作中心)举行的年会,忙里偷闲拿出这三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他几乎有近50个小时没有合眼,若不是飞机上提供了大量的咖啡,他的脑子恐怕早就已经乱成一锅粥。 头有些疼,沈士君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心里有些埋怨那个说好了一定会准时来接他的人,为何到现在还没现身。 过去的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沈士君觉得自己的人生里几乎没有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一年。那么多人,在他的生命里来来去去,以为会刻骨铭心的,却如云烟般散去,而以为会不留痕迹的,却总让他时时想起。 他并不是个犹豫踌躇的人,他不喜欢把时间用在过多的思虑上,一过三十岁,他开始强迫自己少想多做,因为他原以为深思熟虑会使他事倍功半,而到最后他才发现,想得越多,他就会失去得越多。 就像是对于林向晚。 如果当初在美国的时候,他不是想着给她一些空间,让她慢慢靠近自己,而是直接地闯入她的生活,那他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呵,不是已经说好了,不想的么,怎么又开始了呢? 沈士君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想得再多,又能怎样,他和她,终究是再也不可能的了。这其实是他早就知晓的事实,但总是不甘心,不甘心,也不死心。 如果说林向晚选择楚狄,是因为楚狄鉴证了她的人生,那么他呢?难道他就是一个天生的旁观者?难道林向晚的人生里就没有他的影子? 可是现在,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人家两个人,好好的在一起,生儿育女,又有谁会在意他的感受?真是太可悲了啊…… 林向晚最初说要和楚狄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了解,不明白为什么她在这个男人身上吃了这么多亏,却仍是放不下,等他们两人从西藏历经劫难回来之后,又听说楚狄为了林向晚,在午夜空旷的街头,整整磕了一千个等身长头,祈求林向晚一生顺遂,喜乐安康,若不是林向晚夜里失眠睡不着,否则恐怕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发现,有个男人肯为她做这种事之后,他就算不了解,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了。 就这样吧,把所有的不甘心,不死心,都埋藏起来吧,只要她好好的就可以了,只要她一直留在他可以守护着的地方,就可以了…… “嘀嘀嘀。”一阵刺耳尖锐的车笛声,打断了沈士君的回忆,他扬起头,看见一辆银色的玛莎拉蒂横在自己面前。 咖啡店外明明是休闲区,可这车子不知怎么的却闯了进来,因为沈士君所坐的位置,位于休闲区的出口,所以挡住了车子的前行。车里坐着身材高大魁梧的白人男子,粗鲁地向沈士君比划着。 沈士君皱眉,那男人干脆打开窗户,大叫道,“哦,shit,黄种人,挪挪地方,让让路。” 沈士君没有动,不但没有动,而且还将身体怡然地靠在椅背上,平静地端起了咖啡杯,眼睛凝望着远处的大海,只当是什么也没听见。 他平时不是个爱较真的人,但也要看是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况,这个白人男子说话的语调,以及他藏在太阳眼镜后轻蔑的眼神,实在让人很看不惯。 白人男子似乎没想到沈士君会这么做,他的出身地位与财富,让他早就习惯了在别人面前颐指气使,这样被人冷脸无声拒绝,还是很少有的。 男人面上的怒意一闪,想要下车,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妆容美艳地女伴却拉了拉他,并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撇着嘴笑了笑,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钞票自窗口递出去,“给你,黄种人,这是赏给你的,拿着钱,赶快带着你的行李滚开这里。” 用钱收买,一向是最好用的,就算这个黄种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也应该明白他的意思,而且白人男子其实并不是真的打算给沈士君钱,只要沈士君一起身,他就会立刻踩下油门冲过去,想必会让沈士君十分难堪。 只不过他的算盘全然落了空,沈士君仍是平静地品着他的咖啡,完全没有动一下的迹象。 “你……他.妈.的,不知好歹!”此时已经有些游客开始对这边一人一车的对峙注意过来,男人在众人指指点点的动作下恼羞成怒,他解开安全带,就想下车给这个看上去十分苍白瘦弱的亚洲人一些好看,可也就在此时,一个如同小旋风似的身影,从休闲区入口冲过来。 “啊,DR.沈?!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白人男子一看到这个突然而至的女孩子,突然面色一沈,他飞快地转身,大步回到车中并升起车窗,就像是不想见到那个女孩子似的。 沈士君在等了近一个小时之后,终于见到那位在邮件上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准时到的正主,心里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但见对方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也就把郁闷放到一旁,“没关系,特意让你跑一趟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也就把不相干的事情放到一旁。 “安德烈,那是谁?”车子中的女人开口问道,不明白自己坏脾气的情人为什么会放过那个亚裔,而白人男子目光阴鸷地盯着沈士君和少女离开的身影,冷冷答道,“这不关你的事,闭嘴。" * “沈先生是不是第一次来陶尔米纳?要不要我开车带你逛一逛?翁贝托一世街上傍晚的时候会有歌剧表演,很热闹的哦?”一边将车子熟练地开到盘山道上,乔雅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沈士君。 她可是打败了十几个表妹才争到这个机会来接沈士君的!就在下山的前一刻,也不知道是谁还暗中做怪把她车子的轮胎扎破,哼哼,幸好她提前做了准备。这是三表姐传说中的男友耶!!!!是活的耶!!!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会变成表妹夫但后来悔婚没准以后还有可能会变成表姐夫的男人耶!!! 对于莫老三的男友,所有的表姐妹都表示好奇得不行,当年莫老三去H市留学,明明说要嫁人了,结果却独自一人伤心归来,弄得她的一干表姐妹心里像是长了草,总想问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偏偏莫老三又是个嘴紧的,什么也不肯透露,这些年莫家不知道给莫老三介绍了多少男人,结果她一个也没看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让莫老三这么死心眼呐?什么样的男人呐?真的很好奇呐!! 乔雅得了这个接人上山的任务,当然不会放弃任何一点八卦的机会,她眯着如小狐狸般细长的凤眼,在最快的时间里,把沈士君打量了无数遍。 长得还真不错嘛,虽然个头没有那些西方男人高大,但身上也没有那么可怕的毛毛~摸起来手感应该不错吧?听说是做医生的,啧啧,那双手,生得还真漂亮啊。 “逛街就不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洛洛。” 103章 晚春 2 沈士君的声音冷清,像是一盆冷水,把乔雅所有的八卦之火都浇灭,她偷偷瞥了眼男人,见他也正在看自己,眼神淡然,没有一丝波澜,可不知为什么,却有种惊心动魄的好似可以一眼窥清人心的力量,乔雅心里一跳,只好乖乖地“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将车子开上了山,不再多嘴。 莫家与乔家的女孩儿皆是随母姓,因为莫家这数十年一直在海外漂泊,所以家里的孩子也以混血颇多,莫洛洛虽像洋娃娃一样,但尚且还能看得出一丝亚裔的影子,而开车的乔雅,按着她母亲的话说,她简值就是个基因改良品种,已经混得根本瞧不出是哪国人,只是美得让人过目不忘。 瞧着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打击得垂头丧气,沈士君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心里实在烦闷得厉害,把绅士态度直接抛到九霄云外。 小车就在这样沉默而尴尬的情绪里,一路开到城中。 乔雅将车子随意地停在路边,直接带着沈士君往山上的别墅走,沈士君指了指车子,“不用锁?” 小城民风淳朴,难道已经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境界? 乔雅挑了挑眉头,“这不是我的车啊,借来用用的,过会儿警察找过来,再交还给主人就好了。”她自己的车子被表姐妹捅坏了轮胎,正瘫在公路上呢。 沈士君默然,满脸的不赞同。 乔雅却不以为然,“哎,我留了汽油钱在车子上,又没有刮蹭过,只是借来用用,有什么大不了的。”别说是一辆车子,莫大结婚的时候,莫二为了讨好她,连蒙娜丽莎都借过来玩过了…… 若不是因为沈士君是莫三心尖尖上的人,乔雅才懒得和他解释,只不过她的解释对于沈士君来说,仍是无法理解。 沈家世代从官,虽不敢说所有人都是极正派的,但家风却是十分严格,若不是遇到莫洛洛,他从来也没想过会有人以偷盗为生。 “那如果刚好主人正着急要用车子,可又找不到,那该怎么办?”沈士君忍不住出言反驳。 乔雅被他噎了一下,嚅嚅道,“怎么会这么巧?”她不是心思复杂的人,自幼生长的环境就是如此, “怎么不会?你把车子开走的时候,也不会问车子的主人是谁,正在做什么不是么?只是想开走,就这样开走了,就像莫洛洛她们把画偷走的时候,从来也不会问,那些看管画作的工作人员会不会因此受到连累。你们是满足了自己的贪欲,可别人的死活呢?那些因为看管不当而被辞退的保全人员,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未来?”这些话沈士君其实并不想说,说出来总有种卫道士的感觉,让人听着就不痛快,可现在见了乔雅,一下子就想到莫洛洛,不知怎么地脑子一时没管住嘴,就都倒了出来。 太阳照得乔雅眼前发花,被他说得一楞一楞的,也有些年头没人这么说过她了,现在乍一听,竟然不知道还嘴。等过了一阵子,乔大姑娘突然醒悟了,愤怒道,“哈!沈先生,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家么?你只知道莫家与乔家做的这些事情是上不了台面的,可你知不知道,我们两家一年会捐出多少钱做慈善?!” 她可不是莫三,见到心上人就说不出话,被人随意地捏成圆的扁的,什么怨言也没有,乔雅叉着腰,像只蟹似的横在沈士君面前,“你这么正人君子,你倒说说去年地震的时候你捐了多少?别说我父母,就算我们这些表姐妹捐出来的钱只怕说出来也能吓你一跳?怎么?多上两年学了不起了?哼!我就是一看见那些蚯蚓爬就头痛,要不然的话,也早成女博士了!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莫三不要你,真是不要对了!像你这么迂腐的人,活该娶不上老婆!我走了,你自己去找莫三吧!” 她说完,十分痛快地扭头便走,把沈士君一个人留在原地,走了几步,乔雅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 “哦,对了,你不会是因为这种狗屁事情才不和莫三结婚的吧?要真的如此的话,我代表月亮鄙视你!”说完,乔小姐拍拍屁股,彻底走远了。 沈士君站在陌生的城镇,一时摸不到头脑,他承认他刚刚是说了些过份的话,可是……这丫头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吧?一言不和就撒手走人?她把他扔在港口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他还没有发火呐!! 以为她是莫洛洛的表妹,怎么样也会给他些面前,结果…… 沈士君原本就困得东倒西歪,靠着咖啡的后劲才勉强撑着,现在被人当街甩了,更觉得头大如斗,没办法,只好拎着手提箱,拖着疲惫步子,漫无目地的前行。 因为是旅游旺季,所以城里好点的酒店都已经被订满,沈士君一家一家的找,一家一家地碰壁,就在他快要被晒成人干的时候,总算让他找到一家小酒馆。 酒馆的二层被改成了旅店,房间虽然极狭小,床窄得好像一翻身就能滚下去,空调的声音堪比拖拉机,但沈士君仍是毫不犹豫地交了订金,他真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仰面躺在小床上,一边听着楼下小酒馆里老板娘大声的招呼声,一边掏出手机。 莫洛洛的号码,仍是无法接通。 其实从他们分手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每年见几次面,有时候是她回国内找他,有时候是他去国外见她,已经忘了最开始的初衷是什么,但却一直这样走了下来。 见了面,也不会过多的过问对方的私事,只是做/爱,像是一对把419持续多年的老情人,彼此想要的,只是身体上的慰寄罢了。 他不知道莫洛洛怎么想的,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对于莫洛洛,沈士君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应该放下他,因为她并不是适合他的女人,他不能娶一个小偷,他没办法把她的职业正大光明地告诉他的家人,而他又不想说谎,可是他……又没办法真真正正地放下她。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在遇到莫洛洛之前,他的感情单纯得就像是一面黑白分明的马塞克墙,上面除了林向晚之外,再无别人的名字,后来遇见了她,她的名字,就出现在那些细小的缝隙里。 你知道比起大块的痕迹,这种细小的字迹是最难清理干净的。因为它们无处不在,浸到肌里之中,让人防不胜防。 于是就这样,这两个人一直拖了这么多年。 也许有一天,他娶了别人,或者是她嫁了谁,他们的关系才能彻底的中断吧? “你……在哪儿?”手机突然响起来,沈士君按下接听键,从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乔雅太不懂事了,我已经骂过她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去接你。” 莫洛洛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像是感冒了。隔着遥远的电波,沈士君似乎看到了她一贯温婉的模样,心里面原本的怒气,也浅浅平复,“没事,小孩子罢了。你身体不舒服?我去看你吧,你别开车了。” “你别来。”莫洛洛的声音高了几分,沈士君一楞,电话那边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短暂的安静后,她继续道,“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了怎么办?还是我去找你吧,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你把酒店名字告诉我,我一会儿就到。” 虽然是陌生的地方,但也不过是个小城而已,迷路能迷到哪里去?沈士君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个借口,实在不怎么聪明,不过既然她不想让他去找她…… 也就这样了吧。 强压住自己心里那一丝不愉快,沈士君起身,打开行李箱。 过了没有一刻钟,门外传来轻柔的叩击声,莫洛洛穿了一身粉红色的长裙,站在门外。 莫家的女孩子,都是极漂亮的,这种漂亮绝不是那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漂亮,而是被大众普遍审美观所接受的。时隔几年,莫洛洛比当初沈士君初见她的时候成熟了几分,看上去变得更加妩媚动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女性的美丽光彩。只不过她的眼神仍是没有变,像只小鹿似的,清澈动人,但与他目光交汇时,总会露出几分怯怯。 她在害怕他。 沈士君也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怕他?按林向晚的话说,像他这样的男人一看就是人畜无害型,除了有些冷,夏天靠近很解暑之外,并没有别的不妥之处,可她,却一直在怕他。 为什么?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过二月份才见过面么?”莫洛洛进了房间,狭窄的房间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格外逼仄,她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她好像瘦了一些。 沈士君被她问得有些郁闷,她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欢迎他的到来?二月份才见过,所以四月就不能见了? “奶奶下个月九十岁大寿,她想请你出席。你如果没空的话也不要紧。”沈士君憋着气说道,房间里的空调一定是失灵了,否则他怎么会觉得如此烦闷。 104章 晚春 3 沈家的老太太一直很喜欢莫洛洛,是拿她当长孙媳妇看待的,当初沈士君与莫洛洛订婚的时候,老太太亲自从胳膊上褪下一只传家的手镯送给莫洛洛,后来两人分手,那镯子被莫洛洛退了回来,现在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老太太看一次就要叹一次气。为此还和沈士君发了很大的脾气,一连几个月不见他。 莫洛洛轻轻地咬了咬唇,“我很喜欢奶奶,她又这么惦记我,生日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的。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么?” 莫名的,沈士君感觉到了她的冷淡与抗拒。 虽然莫洛洛表面上看上去和平时并没什么两样,但沈士君就是敏感地察觉到了。 “你有事瞒着我?”他问道,身体向前倾了倾,想要看清莫洛洛眼底深藏的情绪。 “没有……干嘛这样问。”莫洛洛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手臂却被一把抓住。 莫洛洛向后抽了抽手臂,手掌却被人牢牢地握紧,“这是什么?” 一颗粉红色的钻石戒指,不大不小地套在莫洛洛左手纤细地无名指上,完美切割的钻石光面在阳光的余辉中闪耀着明媚动人的光芒,可沈士君的眉头却紧紧地皱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被那璀璨的光点刺疼了双眼般。 “是……戒指……”莫洛洛怯怯地答,眼神恍惚不定,不敢与沈士君对视。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般,咬着下唇。“难道我不能戴戒指么?” 不是不能,而是……沈士君深吸一口气,“戴在无名指上?” “对。要不戴在哪里?我要订婚了,沈先生,其实这次请你过来,也是想通知你一下,下个月,我就要举行订婚仪式,希望你能参加。”大概是知道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道理,莫洛洛索性也不再犹豫,飞快地说完上面那席话,就如只受了惊的小兔般将自己的手从沈士君手中抽出来。 硕大的戒指擦过掌心,竟有种像是被灼伤的疼痛。沈士君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就像是什么东西从他心中倏地溜走,快得让他想抓也抓不住。 她要结婚?和谁?怎么从来也没听她提起过?有无数的问题涌上来,差点就要冲出口,但在最后的关头,却被沈士君死命地压抑下来。 “那么,恭喜了。” 淡淡地答了一句,他突然觉得疲惫,心中隐隐地还有些可笑,自己放下研究课题,巴巴的跑来这个小岛,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和莫洛洛不是早已说得清清楚楚,只是做伴,并不涉及感情。早在他们最初决定建立这样的关系时,就约法三章,在彼此感觉到孤单的时候给予对方温柔,但绝不会过多的参与到对方的生活之中。 这样冷静而近乎无情的情人关系,是什么时候变了味道? 话已经说完,似乎就再没留下来的必要,可莫洛洛一时还不想走,她安静地站在沈士君身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婚礼可能没时间参加了,不过礼包我会送上的。”一般人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讲,表示欣喜后,说出祝福的话么?可他就是不想多说一句,沈士君冷冷地答道。 门被关上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莫洛洛扭回头,深吸了一口气,把已经濒临决堤的泪水强忍了回去。 就这样吧,对于他们俩,这是最好的结局,别再回头,就算是回头了,也只不过会看见这个人的背影而已,就像许多许多次,她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一样。他从来也没回头看过她……从来也没有……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就这样吧。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空气中的氧份似乎被人抽走了般,燥热的感觉再加上老旧的空调机单调的杂音,让人变得更加烦闷。 沈士君平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外面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映照在天花板上,正值岛上一年一度庆祝丰收的传统节日,窗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杂耍声。 若是放在平时,就算再累他也一定会爬起来,出去转转,感受一下当地的节日气氛,再为林向晚家那两个宝贝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可是如今,他却一动也不想动。 沈士君自问是个冷静的人,或许太冷了,所以有时候看起来就很无情。待莫洛洛走后不久,他就已经平复了心绪,将整件事情都串了起来。 忆起刚刚自己与莫洛洛的一言一语,忍不住想要苦笑。算起来,他认识莫洛洛也有几年的功夫。从最初那个双眼含着慕儒之情的少女,到今天这个可以毅然决然转身离开的女子,她似乎长大了不少,但沈士君知道,她其实从来也没有变过,她只不过是学会了让自己看上去强大,用以掩盖内心的不安而已。 如果她真的不在意,那她根本不会在说完之后还留下来等待他的回答。 如果她真的能放开,那她也就不会让他特意走这一趟。 她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一句挽留,可那偏偏是他不能给,也给不起的。 他们不是同路人。 如两条曾经相交,但势必会越走越远的射线,他们最终的结局除了分离,再无其他。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家世出身,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子是个艺术品大盗,当别人全家在博物馆里欣赏名画的时候,而他身边的人,却在绞尽脑汁想要把它弄回家的这种日子。 他想要的,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可以替他打理好人生,他不需要她太过美艳,出色,他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让她能够藏在他身后。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莫洛洛想要的,他不能给,哪怕只是一句话。 只是那么几个字。 天色渐晚,街上的狂欢活动渐入**。 沈士君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人群之中,目力所及,到处都是依偎在一起的情侣,一张张被幸福熏陶的笑脸看起来实在是可恶的很。或许是中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天雨,他刚刚去订回程的船票,却被告之因为雨季的提前到来,所以海上风暴骤起,去意大利的船期都要被向后延误最少一周。 一周啊……沈士君觉得已经很疼的头,愈发地疼了起来。 虽然他的假期还很漫长,但他真的不希望继续待在这座连城墙屋顶都冒着粉红泡泡的小城了。 各国的游人在小城狭长的街道上摩肩接踵,华灯初上,亚洲男子清冷的面庞在满是高鼻碧眼的老外中间就显得格外显眼。 莫宛如拖着老公的手,从小饭馆里漫步而出,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沈士君。 她略一沉吟,就走了过来。 “沈先生,好久不见。” 莫家大姐,与两位妹妹长得并不是很像,她的五官更偏重于亚洲人的长相,不似莫家另外两个女儿,好像洋娃娃般。 “真巧,在这里遇到你。”沈士君寒暄,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有些呆,人家妹妹要结婚,做姐姐的自然会出席,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 莫宛如笑了笑,把自己身后的男人拖过来,“这是我丈夫,也是华国人。” 沈士君身高一米八几,虽然不是那种肌肉纠结型猛男,但和外国人站在一起,也不显得孱弱,可那男人却生生高出他一头,身材结实,就像是一堵墙。 “于卫东。久仰大名。”于卫东伸出手,两个男人握手的时候,沈士君心里不禁有些诧异。 这男人的手掌上布满了茧子,尤其是食指和虎口,一看就是用惯枪的。意大利西西里,除了美景之外,最引人注目地恐怕就是当地的黑手党,但看他的气质,冷冽多过暴戾,而且本地的黑手党多是家族传承式,一般不会接受外国人……那么他的身份…… 或许是因为沈士君打量的眼光太过直接,或许是因为于卫东见多了这样的目光,他很快又继续道,“听宛如讲过,沈先生是医生吧?其实说起来我的职业和沈先生的职业还有些渊源。” “你是……” “我是国际刑警。” 这个答案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就算冷静于沈士君,也忍不住朝着莫宛如的方向瞧过去,莫宛如在于卫东看不见的地方,对他吐了吐舌头,然后接口道,“卫东,我和沈先生还有点事情要谈,你先回去吧。” “好,我回别墅等你,你自己路上小心。”于卫东是个极痛快的人,见爱妻有事,立刻答应道。 只不过莫宛如想和沈士君谈,可沈士君却并不想与她聊,她能说什么?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莫洛洛的事情,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和莫洛洛有所瓜葛,所以现在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莫大姐,不好意思,十分不巧,我今天还有事,所以……”沈士君推辞道,态度看起来十分不真诚。 “哦?我以为你已经在休假了,还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得占用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不可?”莫宛如轻轻地笑了笑,上前勾住沈士君的手臂,继续道,“走吧走吧,我为了你连老公的约会都提前结束了,你知道他们国际刑警想要休个年假有多难?再说了,就算你不领我的情,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洛洛为什么一定非要在现在订婚?就算她嫁给一个人渣,以后过得水深火热,你也毫不在意?” PS:人有三急,本月生娃。--。争取在娃出生前,把沈先生这桩情帐清算了……来不及一一回复,在此一次性感谢各位的关注,等我坐完月~~~咱们挨个舌吻~~ 105章 晚春 4 夏日的小岛,风吹过时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道,远处黑黯地海平面上,时不时会有些如星光般的亮点出来,那是巨型的海轮,离港或驶入。 海员的生活很清苦,这种清苦倒不是物质上的匮乏,而是精神上的寂寞。海船驶出往往在海上一漂就是一年,而他们与家人相聚的时光,也不过就是那短短的几天,或者半个月而已。 沈士君觉得自己也好像是一条在海上漂泊的船,只不过要开往哪里,目的地是何方,何时才能靠港,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可不管他开到哪里,总有个叫莫洛洛的小港口,会为了他而敞开口岸。不管他漂得多远,她总会在原地待他。只要他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她从不问他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更不会纠缠他除了自己之外,会不会停靠别处。 她一直是那么安静,安静而羞涩的对着他微笑,在他看向她的时候。 想到莫洛洛,沈士君莫名地感到一阵烦燥,心脏不舒服的收缩着。他握手成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身旁的棕榈树,“莫小姐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我不是喜欢绕圈子的人。” “真好,我也不是。”莫宛如打发走了自家男人,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她用了一种极轻巧的姿式,毫不费力的跳上悬崖边的围墙,在沈士君惊诧的目光中,如一只优雅地猫,行走于细窄的墙面上。 “别担心,我掉不下去。我以前练习的时候,总是希望可以掉下去,这样摔掉了手脚,或者干脆摔断脖子,就不用再练了。”莫洛洛开口,她的平衡力与柔韧程度,不输给任何一个杰出的体操运动员。 “练得很苦?”沈士君问,他虽然对于盗贼这样的工作并不熟悉,但能做到莫家这份,肯定也不是寻常小贼可以的。 莫宛如叹口气,“苦,当然苦。不苦练的话,本事不好,如果被人捉到,那就麻烦了。莫家的牌子,自己的下半辈子,都毁了。” “既然这样苦,那为什么还要坚持?”除了做贼,就没别的路好走了么? “你以为这是我们愿意的么?沈先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出生在那样好的家庭,有时候,人是没的选择的。”莫宛如说着,从墙上跳下来,她的身材虽然纤细,但却十分高挑,这样子跳下来,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士君眉头紧锁,显然是不同意她的话,“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确实是没办法选择的,但人成年之后的道路,难道也要别人说了算?” “要不然呢?如果你从小到大只会一件事情,除了那件事,别的事情对你来说根本都是空白,难道真的要靠刷盘子洗碗来养活自己?沈先生只怕也知道由奢入简难,由简入奢易的道理吧?再说从我们本心来讲,并不认为偷盗这种事情,就真的那么罪大恶极。有些人拥有了他们不配拥有,或者不该拥有的东西,就应该还回来。” “该不该,配不配,又是由谁说了算?你们么?” 莫宛如是莫洛洛的姐姐,如果可以的话,沈士君实在不想和她闹翻脸,他本就不是个太喜欢插手别人事情的人,再加上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莫洛洛分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明明是不想多说,可不知怎么,话赶话的,又呛了起来。 只不过话不好听,莫宛如却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瞧着沈士君道,“沈先生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实在太冠冕堂皇?我也知道自己是做贼的,没资格说别人什么,但我们做贼,偷得正大光明,不像有些人,表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却干着不知道多脏的事情。那些人不配拥有这些人类艺术的瑰宝,这不是由任何人说了算,这是道义。” 莫宛如喘了口气,不给沈士君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你明知道一个人罪大恶极,但他现在生命垂危,你救不救他?你救了他,他或许出门就能把别人害得家破人亡,可你不救他,你做为一个医生怎么能见死不救?和你不同,我们没有这样的纠结。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偷走的,是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诚然,我们从中谋利,但我们并不是没有原则,莫家偷的所有艺术品,最终都会回到它应该待着的地方,我们不遵循世间任何的法律,但我们从不欺骗自己的内心。我们绝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我并不为我做的事情有多邪恶,但你却因此而伤害了一颗真正爱你的女子的心,沈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些?你如果不喜欢洛洛,尽可以离她远远的,不要招惹她,她虽然痴情,但却不傻,你不给她希望,她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于你,可是,你做了些什么?或许对你来说,她只是在你繁忙工作之余的消遣,但对她来说,她是真的付出她的感情!” “我没有!”下意识的反驳,沈士君眉头紧锁。消遣?莫宛如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莫洛洛也是这么想的?他什么时候为了一项消遣,而付出这么多的时间? “没有么?那你倒是说说她对你来讲,算是个什么?” 沈士君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朋友?情人?亦或是…… 他不喜欢在这种男女关系上付出太多时间,或者说,这些年其实他也在回避这个问题,怕看得太清,到时候反而不好脱身。这么想来,他还真是个卑鄙的人啊。 说别人是小偷,难道他不是? 比起偷东西的人来说,偷感情的,不是更可恶? 好像已经许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一道问题困扰过,沈士君用手轻捶着身旁的棕榈树,半晌才开口道,“就算这些年,都是我辜负她。但现在她马上就要结婚,我们已经结束了。” 莫宛如听后冷笑一声,“听她说结束,沈先生一定觉得很轻松吧?可你知道她为什么急匆匆一定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找个男人嫁掉自己,连那人是长的还是扁的,是好的还是渣的都不在乎么?” …… 一周后,莫家的订婚宴。 因为雨季的提前到来,所以天空上布满了乌黑的云彩,低气压使人喘不过气,就算坐在空调房中仍是觉得一阵阵地烦闷。 莫洛洛已经换好了拖地的长尾婚纱,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伴娘们都被莫家大姐带出去招呼客人,莫洛洛孤伶伶地坐在红绒布铺面的西椅上,双眼怔怔地瞧着窗外海平面上风起云涌。 婚纱十分合身,将她姣好的身材紧紧地勾勒出来,她记得以前曾经和谁开个玩笑,说自己最怕穿这样紧绷绷的礼服,就算偷吃一颗花生也会显出来。 那人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她已经记不得了。 可明明记不得了,但脑子里仍能浮现出他当时的样子,他看着她笑,然后叫她傻瓜。 她真是个傻瓜,天字第一号的。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把自己放在如此一个纠结的地步?这几年,大姐嫁了,二姐也嫁了,连莫家旁枝那些小丫头片子,也是一个跟着一个的被人欢欢喜喜地娶了回去,可只有她…… 终于,这样的好事也轮到她头上,再也不用站在伴娘的队伍里,不用心怀忐忑地和一干剩女抢花球,不用忍受自家老妈的魔音穿耳,她也要结婚了,可明明是应该欢心雀跃的时刻,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脸上笑不出来,心里更笑不出来。 她不爱那个即将要牵着她手走到圣坛前宣誓要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不管是他,或者是别的男人,对她来讲,都是一般,因为她知道,这场婚事,只是为了给自己和家人一个交待而已,对她而言,它再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因为她爱的人,心里没有她。 思绪越飘越远,以至于房门被人打开莫洛洛都没有知觉,直到那人走到她身边,屈身半跪在她身旁,她才恍然被惊醒。 瞧着面前那个一贯以冷静著称,此刻头发却被海风吹得好像鸟巢,脸上泛着长跑后才会出现的红晕的男人,莫洛洛大脑当机了几秒钟之后,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沈……士君……你怎么来了?” 因为没有请柬,所以沈士君进入莫家别墅的方式有些特别,幸好别墅内有人做接应,否则的话,他能不能顺利的从那扇布满高压电网的墙上爬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沈士君此刻并没心情和莫洛洛讨论这个问题,他死死地盯着莫洛洛身上婚纱精致美好的腰线,然后用一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开口道,“你真的要嫁他?” 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莫洛洛苦涩地想,强撑起一个笑容,“不是已经提前告诉过你了么?” “带着我的孩子?嗯?” 106章 晚春 5 热带海洋性的暴雨季节实在不适合举行室外婚礼,刚刚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整个婚礼现场就乱成一团,穿着白色侍服的侍者们张开手臂,像是驱赶着某种巨大的鸟类般,与突然而至的骤风徒劳的搏斗着。 随着沈士君的话音落下,外面陡然响起一个炸雷。整个天空就像是一只打翻的墨池,乌云下高大的热带植物,在风中如狂魔乱舞。 此时,身处于房间里的莫洛洛,也像是被雷霹到一样,听了沈士君的话登时就傻在原地。 “谁告诉你的?” 莫洛洛说完这一句,就飞快的捂住了嘴,后悔得恨不得拿头撞墙沈。士君此刻的脸色,比外面的天气有过之而无不及,低气压笼罩在莫洛洛身体四周,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沈士君离她并不是很近,但她却好像可以听到他心跳激烈的声音。 其实她倒不是怕他发脾气,因为沈士君这个人平时最喜欢以温文尔雅的面目出现,就算真的被人冒犯,也只是冷起一张脸,不理睬就是了,她真正害怕的,是他知道这件事后的态度。 在这场爱情里,她已经够卑微的了,她不想连最后的尊严都被人剥夺。 但莫洛洛这一次,显然是算错了帐。沈士君很生气,生气得恨不得把整个房间都拆了,这样的愤怒,只在很多年前,看见叶向晚全身是血,躺在他面前的时候,才出现过。 沈士君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画中人,给别人看到的外表虽依然是年轻而生机勃勃的,但内里早已变得苍老,久经风霜。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则和他截然不同,她不管从里到外,都是充满了生机,是干净又通透的。就算是对她从事的行业不能苟同,沈士君仍无法否认,她是他认识的女人里,最纯净的。他可以一眼把她看个清楚,她的任何小心思都无法逃过他的锐利,除了这一次。 “与其问出这种没水平的问题,你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应付我。你以为我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情?”他沈士君的孩子以后会管别人叫爹……这种事情不要说做,就连想一想,都是犯罪! 看来他平时是对她太宽容了些,以至于一向胆小的她,竟然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没有,我只是……喂……放手,你要带我去哪里?”不听莫洛洛的解释,沈士君强硬地拖着她的手,将她从化妆间里一路拖了出来。莫洛洛的长拖尾婚纱在她脚下缠成一团,沈士君嫌她扎手扎脚的实在麻烦,干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这男人疯了啊啊啊啊……不但疯了,而且疯得还不轻啊啊啊……谁来救救她啊……或者说,谁能阻止一下沈士君这种疯狂的行为啊? 在婚礼上逃走,被绑走,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那种事情也只出现在电影电视剧里吧?而且要绑人,也要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吧?好吧,就算她不是那么不愿意,但一想到沈士君就这么大咧咧的把她抬出去会面临怎样的危险时,莫洛洛还是不由自主地扭动了起来。 “别乱动!今天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沈先生的声音虽然沉着冷静依然,但眸子里却已经燃起了火光。他自认为不是个易怒的人,但今天莫洛洛真的是惹到他了。 莫洛洛被人在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立刻安静下来,她唯有悲催地高昂起头,期望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帮到她的人,在一切悲剧发生之前。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莫宛如的时候,莫洛洛几乎是叫尖出一声“大姐!”可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时候,莫宛如就像是突然间丧失了听力,她不但没有把目光投过来,反而飞快地转身走掉了。 看着自家大姐,绝然离去的背影,莫洛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应该是被卖了吧……不过,就算这样,好像也不错……虽然大姐一直说不喜欢沈士君,说他太冷情,怕他对自己不好……但她并没有阻止他带她走……这也算是一种认可吧…… “你想带她去哪儿?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是谁?”莫洛洛的胡思乱想,被一句夹杂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英文打断,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不禁全身一僵。因为这声音对她来说实在太过熟悉,此时此刻正挡在沈士君面前,满脸怒容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婚礼的另一个主角。 她的未婚夫。 “我要带她走,她不应该留在这里,她做了错误的选择,如果您可以让我们离开,我会非常感激。”沈士君用熟练的意大利语平和的回答,面对高自己一头的猛男,他依然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啊哈!你在开玩笑么?她是我的太太,我怎么可能会让她和你离开……等等……你是那个亚洲人!你不是个哑吧么?”安德烈脑中灵光一闪,总算记起了这个让他觉得眼熟的男人是谁。 只不过他对沈士君耿耿于怀,而沈士君则早把他忘到太平洋里去,略略皱了皱眉,沈先生继续道,“你不让她离开,那就麻烦了。难道你想做便宜爸爸?先生,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介绍知名的男科医生给你,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很多男性都有这样的病症……” 沈士君兀自口若悬河的讲着,根本不在意对面的男人已经是面如锅底色。 “够了!!我的身体很健康!我没有病!我不允许你带走她!你这个黄老鼠!你……”安德烈说着,一拳就向沈士君挥来,沈士君手里还抱着莫洛洛,根本躲不开这一拳。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酒瓶破裂声和莫洛洛的尖叫,暴跳如雷的安德烈颓然倒地。手里拿着半只香槟瓶子的莫菁菁,看了看瓶身上的商标,咂了咂嘴,“还以为多厉害呢,早知道挑瓶便宜的。” 莫洛洛:…… 沈士君:…… “二姐……”莫洛洛有些纠结地看着莫菁菁,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莫菁菁此时出手,也是为了方便他们离开,但莫菁菁不是很讨厌沈士君的么,以往她和她提到沈士君的时候,总是一脸嫌恶的样子,可为什么现在她还要帮她? 莫菁菁对她摆了摆手,像是知道莫洛洛要说什么似的,转过身,“赶紧走了,大姐去拦爸妈,还不知道能拦多久,他们要是过来的话,又要浪费好多口舌。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比起这个渣……算了……你以后照顾好自己,别让人再欺负了……家里的事情就别管了,爸妈估计要气一阵子,等他们气消了就没事了。实在不行,你等孩子生了再回来吧,到时候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们也不能不让你进门……喂,姓沈的,我把妹妹交给你了,你要是敢对她不好……你看到这个了……” 莫菁菁示威似的挥了挥手里的香槟瓶,沈士君郑重道,“二姐,你放心。” 莫菁菁叹口气,“赶快走吧,车子给你们备在门口了。” 一路无阻地回到饭店,外面的雨已经下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沈士君从卫生间里翻出毛巾打算给莫洛洛擦拭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时,却发现她正坐在窗前的小沙发上,默默流泪。 “我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大姐看我不对劲,就一直追问,我实在扛不过去,就告诉她了……她说会帮我想办法,但我不想总依靠她,于是自己就做了决定。我把这事告诉父母,他们很生气,要我要么把孩子做掉,要么找个人结婚……我实在没办法,就找到了安德烈。他的生意遇到问题,需要一大笔钱来解决,而我需要一个男人,于是……我也知道他不是个好人选,但我没办法。姐姐们一直看他不顺眼,可是因为决定是我做的,所以她们就算不满意,也不会说什么。就像这些年我和你在一起,她们都知道,但她们从来也没阻止过。沈士君,我是不是很蠢?还以为自己这么做就能把一切都摆平,可实际上……我什么也干不好……”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肩膀一耸一耸的,她从来不是个坚强的女子,但这一回,她却咬着牙选择了一个人把事情都揽下来。 如果不是他遇见了莫宛如,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是够蠢的。但更蠢的是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觉得我不会负责任?”沈士君手里拿着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莫洛洛的头顶。 莫洛洛的身体,随着他的话抖了一下,“我不想你负责任……” 如果仅仅是因为负责任,而没有其他原因在里面,那这样的结局,她宁可不要。 她宁愿找个不相干的人来平静的度过余生,也不是愿意守着一个她深爱着,但对她只是出于怜悯和义务的男人过一辈子。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尊严。 “那么,如果不仅仅是负责呢?”沈士君低声问道,莫洛洛猛地抬起头,眼中有不敢置信的渺小希望。“如果我说,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我发现因为我的盲目与胆怯,让我差点错过了对于我最宝贵的人……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笑我傻?或者说……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很多年前,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儿,他曾经以为除了她,他再不会对别人多看一眼。 直到多年后,有个女孩儿为了他付出所有,他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他以为他的冷漠最终会让她退却。但他却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 她如她当初承诺的那般,除了他什么也不要。她从未给他找过任何麻烦,她就像是一个影子,藏在他的身后,只求片刻的温暖,而不需要他的守候。直到她意识到自己成为他的麻烦,她就会识趣的离开,绝不会等他开口。 她是那样骄傲,但在他面前,却是如此微小。 微小的,让他几乎无法查觉,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侵入了他的心,他的灵魂。 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沈士君无法再保持冷静,他或许没办法用语言来解释自己内心涌动的愤怒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不能再抛开她,任她形单影只的离开了。 “你……你是在说……”莫洛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轻捂的嘴唇,嘴角微微抽动着,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 “是的,我在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改正我做错的事情,也让你能重新认识我。或许我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但我愿意学,洛洛,我不想让你带着我们的孩子独自生活,这并不仅仅因为我知道那样的日子对你来说有多难熬,更重要的是,它让我也觉得不舒服……也许我现在还不能堂堂正正的对你说出爱……但是洛洛请你相信我……” 请相信我,只要我们在一起,所有不可能的事情,终有一天,都会变为可能。 只要你不离,我不弃。 就如同这个暴风骤雨的小岛,不管要花多长的时间,风雨总会被阳光驱散,春天就算来得再晚,只要你不离开,它终究会来。 第1章 离婚 “……继续倒,好好好,可以停下了。” 搬家公司的汽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停在林向晚身边不远处,地上的灰尘被车轮扬起,她无动于衷地坐在一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箱上,出神地望着那些工人紧张有序的忙碌着。 为了打包这些东西,她已经有三天没有合眼。 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个并不是很大的家里居然藏了那么多东西,用了那么多纸箱才整理完。 直到打好最后一个纸箱,林向晚的双手已经没力气抬起来,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拿不住的剪刀与胶带,和晶莹的泪珠一起掉在牛黄色缠满胶带的纸箱上。 东西可以用纸箱带走,可她的感情呢?她的十年的光阴呢?她该如何收拾? “太太,楚太太,一共是八十六个箱子,请您签字。”工作人员递来清单。 林向晚接过单子,在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不是楚太太,是林小姐。” * 钟悦接到林向晚的电话,立刻赶到她新租住的公寓。 公寓里面乱糟糟的好似战场,林向晚正在拆箱子。 她穿了件素白的衬衫,配了条军绿色的长裤,半长的头发被松垮垮的系在脑后。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慷慨,她看上去和钟悦初见她时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皮肤白皙紧致,眼角没有任何痕迹,只是眉眼之间多了些许少女时没有的成熟与风韵。 美好得足以让人过目不望。 “你考虑好了?”钟悦把碍事的箱子挪到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答文件递了过去。“这是初稿,你看一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和楚狄的律师商量。” “不用看了,给我,我签字。”林向晚伸手,钟悦却把文件向后退了退,“你真的考虑好了?” 她和楚狄在一起十年,钟悦虽不是从头看到尾,可也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厚,她怕林向晚会后悔。 “你想劝我继续和他在一起?”林向晚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轻声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 “没有可是,钟悦,十年的时间确实不短,但如无意外,我还能再活十年或者更多时间……我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活在欺骗里!把离婚协议书给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介意换别的律师。” 见她如此决绝,钟悦只好叹口气,把文件递过去,“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先看看吧。” 她欲言又止,“阿晚,你们还有孩子……但愿做了这个决定,你别后悔。” “后悔?”林向晚想笑,可是眼眶却止不住发酸,她冷声道,“如果梁成干了这样的事情,你会为了孩子忍下去么?你会怎么做?为了维持一个所谓的完美家庭,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的质问彻底让钟悦说不出话,林向晚紧紧地攥住离婚协议书,“我楚狄在一起十年,不是十个月,不是一年半载,是整整十年!一个人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他最清楚我受不了什么,可他还是那么做了。既然这是他想要的生活,那么我成全他。” “他厌倦了平淡的生活,厌倦了我,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林向晚说着,闭上眼,仰起头,任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进长发之中,“我让他走,给他自由,如果说我们之间会有一个后悔的话,那绝不是我。” 钟悦不知何时离开,林向晚坐在空荡荡地客厅里,一个一个地将纸箱拆开。 手上传来尖锐的刺疼,折纸刀在她的手指上留下一条狭长的伤口,鲜血汹涌而出,林向晚将手放在水池中,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伤口,将洁白的脸盆染成红色。 可是真奇怪,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她整个人都像是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 永远也忘不了,一周前亲眼看到的那一幕,或许因为心太疼,所以身体上的所有痛感都被削弱。 有什么样的疼,能比心疼,还要疼呢? 那天下大雨,台风登陆,楚狄的秘书想来家里取几件衣服过去,林向晚挂上电话,决定自己亲自送过去。 楚狄这阵子一直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偶尔还会夜不归宿,林向晚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知道现在经济形式不好,他的压力已经很大,她不想再让楚狄为难。 可是当她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却看到了让自己永生难忘的画面。 深色布局的办公室里,宽敞的老板桌上, 两个男女如野兽一般交缠在一起,他们亲吻得太忘情,以至于都忘记了锁上房门。 林向晚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跟自己生儿育女的男人,此刻却在别的女人身上做着她本刻熟悉,此刻却觉得万分恶心的动作。 雨水顺着她的脸庞划落,冰冷的感觉从皮肤一路刺到心底。 有无数的声音在她心中呐喊,可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双唇颤抖着,整个人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直到楚狄身下的女人发现她的存在,她尖叫一声,拉过楚狄的西装罩住自己,楚狄转过身,看见了林向晚。 就算到了那个时刻,亲眼所见,林向晚仍不相信这个男人会背着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她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向自己,她艰涩地开口,“你不是有意的……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药?还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楚狄!你和我说啊!只要你说我就会相信!” 哪怕他骗她,她也会信,只要他能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她就愿意原谅他,可是…… “阿晚,我累了。”楚狄赤/裸的上身,还留着女人的口红印,红艳艳的印子,像是一张无情的大嘴,无声地嘲讽着林向晚。 “什么叫……你累了?”林向晚用手扣住胸口,心脏的位置,她十分用力,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那颗心就会碎掉似的。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觉得累了。我已经厌倦了跟你在一起的生活,每天没有任何新鲜的事情,永远都是孩子和家长时短,你都没注意到我们已经多久没做过爱了吧,我对你……” “啪!”一计清脆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楚狄脸上。 林向晚收回手,掌心热辣辣的疼。 他每天在公司根本不回家,家里三个孩子,都靠她一个人照顾,偶尔他回来得早,林向晚想和他说句话,都会被他用累了为理由拒绝,现在他倒好,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她头上! 比手更疼的,是心。 林向晚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曾经如此深爱的男人,会有这样无情无义的一面。 此刻的楚狄,冷酷得就像个陌生人。 他们熬过了七年之痒,却熬不过第十年。 刚刚那一巴掌,她用了全部的力量,以至于现在连站都快站不住,楚狄的脸被她打扁到一旁,他转过头,冷冷地道,“林向晚,这一巴掌,算是我还给你这些年的情分,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别再缠着我了。” 缠着他?林向晚轻轻地笑了笑,“好,桥归桥,路归路,楚先生你说得真好,想分开,没问题,不过孩子你打算怎么办?三个孩子,你想怎么分配?” 她挺直了脊背,用力攥着拳头,指甲在掌心中刻出血痕,她也不在意,任疼痛把眼泪逼了回去。 楚狄一楞,像是没料到她会提到孩子,他的眉头紧锁,不耐烦道,“这个事情我还没想好,等我想一想,会给你答复。” “不需要考虑了,孩子都归我,总不能让他们挡了你楚先生奔向自由的大道不是?”林向晚微微地笑着,她将目光投到楚狄身后的女人身上,“如果这种货色就是你想要,那么我只能说,楚狄你的口味真是太差了。和你分开,我觉得很庆幸。” 她一扬手,将带来的楚狄的衣服从窗子随手丢出,蓝白条纹的男式衬衫,很快消失在玻璃窗外。 她骄傲得像个女王,后背挺得直直的,脚步坚定而沉稳,不回头,亦不留恋,不让人看到她已经泪流满面的脸。 楚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双唇紧抿。 刚刚穿好衣服的女人,柔似无骨地从身后贴了上来,“楚少,要不要继续。” “滚!”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沾上,楚狄用力一甩,女人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她怨恨而胆怯地望着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的不甘,飞快的跑出办公室。 楚狄走到窗口,他的办公室在26楼,离地面几百米的距离,隔着瓢泼的大雨,他仍是认出了林向晚。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楼,手里的伞早就不知丢到何处,她先是跑着,后来变成走,再后来,她停下了脚步。 她像个迷路的小孩儿,在雨中环顾四周,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子,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任雨水无情地抽打着她。 楚狄再看不下去,回过身,沉默地走到书桌旁。 几秒钟后,办公室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红木书桌被人掀翻在地,而楚狄则坐在一旁,他的双手捂着脸,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第2章 大开眼界 林向晚终于从一只箱子里找出根签字笔,用没受伤的手将笔帽拧开。 直接翻开离婚协议书的最后一页,望着自己该签名的空白处微微发怔。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真是可笑,上个月她看叶楠参加围棋比赛的时候,还和旁边一起看孩子下棋的家长说过这句话,可没想到…… 刚要落笔,手机响了起来。 林向晚拿起电话一看上面的名字,眉头缓缓地聚拢。 “妈妈!我们在圣保罗大教堂的广场上,你听到钟声了么?”叶楠激动的声音通过几千几万里的电话信号传了过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听筒里传来浑厚的钟声。 这座早在604年就已建立,经过一战与二战战火洗礼的教堂,用钟声来送别与怀念。 林向晚安静的听着,她可以想象到叶楠此刻一定是高举着拿着手机的手臂,踮着脚尖,让钟声可以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谢谢你宝贝,我听见了。” “真遗憾,你和爸爸不能一起来,爸爸在家么?哦,这个时间他一定在上班,妈妈,我和楚昊昨天去了伦敦眼……”叶楠还在那边兴奋地汇报着自己的行程,林向晚却不得不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抽泣声会泄露出来。 “妈妈?你还在么?”像是有所意识,叶楠敏感地问了一句。 林向晚强迫自己撑出一个笑容,“当然,看来你们玩得很high呀,还打算在英国待多久?” 这段时间楚狄总是早出晚归,林向晚平时又要忙着照顾孩子,想和他好好交流都没机会。正巧沈士君在英联邦有个国际交流会议,叶楠和楚昊放暑假,林向晚就让他把这两个拖油瓶带上,想让自己和楚狄多些在一起的时间,结果没想到…… 幸好沈士君带走了两个大孩子,要不然林向晚真不知该怎么和他们解释。 楚昊也就罢了……叶楠……他如果知道了楚狄的所做所为,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原谅他的! “也许再待两个星期吧,干爹说他还要忙一阵子,是莫阿姨带我们参观的,哇,妈妈,她懂好多历史,大英博物馆里所有的艺术品每有一件她不认识的。你不知道,我们逛博物馆的时候,那些跟着旅游团的旅客,都不听导游的了,全都围过来听她讲。” 叶楠口里的莫阿姨,正是莫洛洛。 莫家三姐妹,号称偷遍全世博物馆小能手,大英博物馆就和她们家后院一样,当然熟悉得不得了。 “叶楠……有件事……”林向晚艰难的开口,话到嘴边,她又说不下去。 “什么事?” “没什么……好好玩吧,多玩一阵子也没关系,你不是一直想去韩国挑战他们的少年冠军么?离开学还有一个月,要不要我帮你安排一下?” 叶楠平时除了上学就是学棋,根本没什么娱乐的机会,林向晚不想把他难得的假期也毁了。 听了她的话,叶楠嘻嘻一笑,“其实你是想和爸爸多些独处的时间吧。” 自从有了安安之后,叶楠的性子也变得开朗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大人,总是皱着眉头。 他偶尔也会和林向晚类似这样的玩笑,林向晚大多会佯装发怒,让他小人不要管大人的事,可是这一次,叶楠等了许久,却只等到林向晚一句,“我还有些事和沈士君说,不跟你多聊了,你们楚昊好好玩吧。” 挂下电话,叶楠抬起头,目光深沉的远远超过了他的年纪,楚昊好奇的凑过来,“妈妈说什么?怎么不让和她说句话?” “楚昊,她有些不对劲。我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我们尽早回去吧,我很担心她。” 他在给林向晚打电话之前,也给楚狄去过几次电话,但每一次不是无人接听,就是秘书说他在忙,叶楠一开始还信以为真,如今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他们俩个怎么了?吵架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更严重的事情? 叶楠握紧手机,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比同龄人早熟,想得也多。 他是比任何人都了解林向晚的,她看上去无坚不摧,而实际上她也确实很坚强,但她像所有勇敢顽强的生物一样,都有个极其脆弱的弱点。 楚狄,就是她的弱点。 只要和楚狄有关,再小的事,对林向晚来说,也是大事。 只有楚狄可以影响她至深,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叶楠已经听出她言语中的焦虑与无法抑制的悲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将手机调成静音,林向晚再次拿起笔。 这一回,没有任何迟疑与干扰,她将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地签在文件的最后一页。 墨水渐渐干涸,林向晚却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笔。 她以为自己已经疼到麻木,不会再疼了,可是写下这三字,她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动也不能动,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人抽去,呼吸都似凌迟。 这个男人已经长在她的血脉之中,但是,现在她确要把他连根拔起,剥骨削肉,一丝不留。 “妈咪……”女儿夹着哭腔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林向晚心中一揪,她摇摇晃晃的扶着箱子站起来。 “宝贝,妈妈在这里。” 安安刚刚一岁半,她还什么都不懂,但已经敏感地察觉出家里的变故,搬家换了新房间让她很不安,经常会在睡梦中惊醒,哭闹不止。 林向晚抱着女儿小小的身体,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她对自己说,林向晚,你可以的,不管失去谁,你都可以好好的活着,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为了孩子们,你也要撑下去。 可是……为什么一颗心,却在不停的下落,怎么样也落不到底。 就像落到了一望无际的绝望黑洞中。 * 原本想让钟悦把离婚协议交给楚狄,可钟悦却临时有事飞到外地,林向晚思虑再三,不想再拖下去,她决定自己把协议送到楚狄公司。 前台小妹认识林向晚,还不知道她和楚狄之间的事,不待林向晚拒绝,就热络地将她带到楚狄的办公室。 楚狄正在开会,林向晚身体僵硬地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脸色苍白。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方一寸都让她觉得恶心,就连呼吸着属于这里的空气,都让她觉得胸口刺疼。 “咯哒。”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林向晚扭头,发现那晚和楚狄纠缠在一起的女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你在等楚少?”女人把门掩上。 她经过林向晚身边,目光直白地在林向晚身上扫了两遍,而后,她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冷笑,走到楚狄的办公桌前,双手一撑,坐在办公桌上。 她穿了件极合体的浅青色套装,套装上衣的开口很大,露出两堆雪白的山峰,下/身裙紧紧地包裹在翘臀上,随着她的动作,裙子往上窜了窜,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像蛇一般,交缠在一起。 “楚少?他算哪门子的少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连西餐餐具都不会用。”林向晚一点也不在乎女人刺眼的笑容,她轻轻的说。 “他当初再落魄又怎么样?我只知道他现在是在福布斯排行榜上。就像你。”女人伸出涂满丹蔻的手指,指向林向晚,“你当初嫁给他的时候,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我胡莎莎替代么?” 胡莎莎下巴抬得高高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替代?”林向晚轻轻笑了笑,“等你真的能当上楚狄妻子的时候,再用这个词吧。只是爬上他的床,街边100一炮的小姐,人人都能做到。” “你!” 听林向晚将自己和站街的小姐,比成一路货,胡莎莎立刻急红了眼。 原本还想装淑女的,也装不下去。 “你说谁是小姐?!”她从桌子一跃而下,气势汹汹地朝林向晚冲过来。 她只顾着想给林向晚好看,忘了自己脚下蹬着近14厘米的高跟鞋,一步没有走稳,整个人向前扑去。 林向晚毕竟是做过医生的人,就算再讨厌这个女人,也不会见死不救,她这一下要是摔倒,虽不会摔成脑震荡,但是鼻青脸肿总是免不了的了。 林向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她一把。 可没想到那个胡莎莎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硬生生地竟是把林向晚也扯得摔倒在地。 手肘传来尖锐的痛感,林向晚给人当了肉垫,她费力地将胡莎莎推到一边,还没来及站起来,就听到门口传来男人低压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楚少,是她把我推倒的,你看人家手臂都摔破了。”胡莎莎飞快地爬起来,娇滴滴地让楚狄去看她手背上一道红痕。 楚狄草草地看了一眼,把目光重投到林向晚身上,“在办公室场合和人拉拉扯扯,林向晚你真让我开眼!” “我根本没动过她!”林向晚轻抚着肘部,疼痛的感觉丝毫也没有减退。“是她自己摔倒的,还拉上我!” “是么?可是为什么你说的,我一个字不相信呢?” 第3章 往她最疼的地方踩 楚狄冷笑,将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的胡莎莎搂在怀中,先是温柔地问她伤得疼不疼,然后又冷漠地对林向晚道,“就像当初你把我母亲推倒,还要诬陷她先动手一样,林向晚,同样的伎俩用的次数多了,就不管用了!我没你想得那么蠢!”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林向晚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当初是她算计了她的母亲,可是那是因为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如今……他为了护着这个女人,竟然拿这件事来刺她。 楚狄……他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林向晚觉得这两周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有人用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将她从天堂拉到地狱,可是就算是在地狱,还分十八层。 楚狄是打算让她每一层的滋味都尝尽?! 她抬起头,与楚狄对视,声音微颤,“我说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既然不信,那就算了。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和你吵架。” 她与楚狄相识十年,就算是养一条狗,十年也总养熟了,知道护主了。 可今天,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揭开她最不愿提的旧伤疤。 林向晚手撑着地板,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穿了件短袖棉麻衬衫,刚刚倒在地上的时候不明显,如今一起来,楚狄自然就看见了她肘上的伤处。 那可是比叫唤得要死要活的胡莎莎手背上的小红痕,要严重不知道多少倍的伤。 可林向晚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提。 楚狄的眸心微缩,他下意识的踏出半步,身后的胡莎莎狠狠地拉住了他,让他再也不能向前移动一毫米。 楚狄像是被人点中了穴位,上半身还保持着前倾的姿态,而双脚却死死地钉在地板上,他的手已经抬到了半空中,而后又缓缓地,无力地垂了下去。 林向晚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发现楚狄的动作。 掸了掸膝上的尘埃,她将随身带的文件包递过去,“离婚协议书,签了它,你就自由了。” 楚狄闻言,全身一颤,过了片刻,他才再次抬起手。 手指刚刚接触到牛皮纸袋,还没待他抓紧,林向晚已经松开手。 纸袋重重地落在地上,白色的印满墨字的A4纸,从口袋中散落一地。 一式两分,几百页的离婚协议书,如早冬的薄雪般,将整个地板铺满。 林向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结果。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抛弃我,抛弃叶楠,小昊,还有安安,我不信你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胡莎莎不服,想要争辩,楚狄眼中闪过一抹锐光,她立刻像是被戳破的皮球,泄了气,瘪着嘴愤愤地站在一旁。 林向晚似的气力不足,说一顿,就要停下来,缓一缓,才能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呵……楚狄,我真的想不明白。”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落,一颗一颗地落在打印纸上,楚狄的目光紧紧地锁在那些晕开的小水渍上,双唇紧抿,面无表情。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想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需要再和我解释了。我累了。就这样吧。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一直忍耐着繁琐的家庭生活。” “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会再有我们四个牵扯着你的脚步。” “从今以后,我的人生,也请你滚得远远的。”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你哭,也不会为你担心。” “楚先生,虽然做不到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但我仍祝你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就这样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没说到的都在协议里,你看过之后,没问题请尽快签字。别拖拖拉拉的,让我看不起你。” 这既然是他想要的,那她就给他。 他们之间,从开始到后来,她一直在给予,从一开始给了他她的人,到后来,给了她的心,到最后,她连命都给了他。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这些年,林向晚一直过得兢兢战战,因为楚狄对她太好,她总怕有一天,老天会将他,或者她,收走,不让她再幸福下去。 如今,老天爷用了另外一种方式,收走了她短暂的幸福。 原来,偷来的,终有一天要还的。 * 林向晚恍恍惚惚地走出楚狄办公室,外面阳光灿烂,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可她却只觉得冷。 那种冷意是从骨头深处渗出来的,多炙热的太阳,也无法让她温暖。 几天没有合过眼,又被太阳这么一晒,林向晚开始觉得腿有些发颤,脚像踩在棉花上,眼前的高楼大厦如一头一头凶猛的怪兽,朝她扑来。 就在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时,有双温柔却坚定的手臂,从身后抱住她。 “小晚……真可怜呐……” 四周一片黑暗,林向晚知道自己不在现实之中,却无法醒过来。 从她有记忆以来,大家都叫她阿晚,向晚,晚晚,只有一个人会叫她小晚。 那个几乎要在她回忆中褪色消失不见的人。 “……她的手没什么大问题,伤口已经清理过了,注意别着水就行……她的身体情况不太乐观,看伤疤应该是动过心脏类的大手术,像这样的病人,我们一般都是建议长年卧床休息的,但她应该是个不听话的病人……”相熟的主治医声音和软地与叶海息聊着林向晚的病情。 叶弥生半眯着狭长的狐狸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光芒。 主治医盯着他看了会儿,在心神摇曳之前,赶忙把眼睛调转到病历上。 真是妖孽啊,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精致真的好么? 他刚刚抱着林向晚到医院的时候,整个急救室的小护士都看呆了,无数双眼睛粘在他一个人身上,根本忘了要做什么。 幸好这妖孽平时很少出现,否则的话医院的死亡率都要提高不少。 “还需要注意什么?”叶弥生淡淡的问,目光没有离开林向晚。 他伸出骨节分明,但异常好看的手掌,掌心轻轻地划过林向晚面颊。 女子如丝绒花瓣般柔嫩的肌肤,让叶弥生轻轻地吐了口气。 他起身,不顾主治医诧异的目光,在林向晚额上落下极轻但是极郑重有一个吻。 “小晚,我回来了……虽然来得迟了些……但是……总是回来了。” 叶弥生虽姓叶,却不是叶家的亲戚,叶家没发迹之前,俩家是住一个村的。叶弥生的爷爷和林向晚的爷爷有些交情,所以叶弥生曾经在少年时借住过叶家。 大概住了两年时间。 林向晚那时候十二岁,叶弥生比她大三岁。 十二岁的女孩子,该懂的差不多都懂了,林向晚看出香姨不喜欢叶弥生,就像不喜欢她一样。 叶弥生那时候刚从藏在深山老林村里来,身上的穿的衣服破旧不堪,但却十分干净。 因为是少年还没长开,再加上叶弥生剃了个诡异的光头,倒没在学校引起什么轰动,只是同学给他起了不少外号。 H市是海边城市,太阳毒辣,叶弥生没经验,体育课上暴晒了一个下午,当天晚上身体红得好似刚出锅的虾子,全身的皮肤摸起来都是烫的。 他的房间在林向晚隔壁,林向晚听到他微弱的呻/吟声。 “别藏着,让我看看。”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扒光了上半身的衣服,叶弥生觉得有些羞愧,他很后悔,早知道林向晚会听到声音闯进来,他应该用毛巾捂住嘴,就算再难受,也不发出一丝声音的。 林向晚见过这种晒伤,知道就算不管它,过两天等皮脱了,它自己也会好的。但是脱皮时,那又疼又痒的难受劲,却让人百爪挠心,恨不得拿头撞墙。 “你等等,别锁门哦。”林向晚说完就跑了,叶弥生一人傻傻地站在房间里,拿着衣服,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等了没一会儿,林向晚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手里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植物。 叶弥生不认识那东西,山里没有,就见林向晚利索地将植物掰成两段,然后递给他。 “拿这个在身上擦,它的汁水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 芦荟是刚从院子里挖出来的,上面还结着露珠,叶弥生怔怔地拿着一片厚实的叶子,看着林向晚在自己身上忙碌。 芦荟凉凉的汁液平复得不仅仅是叶弥生身上的疼痛。 来H市前,祖爷曾对他说,叶家跟自家虽然有些交情,但那都是老一辈的事,叶衷肯收留他,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让他切记谨言慎行,不要再麻烦叶家。 人生如朝露,本就是如此,凉薄世间,所能依靠的,不过只有自身。 这道理叶弥生比谁都清楚,可林向晚却给了他一份从没期待过的温暖。 “原来童话都是骗人的。根本吻不醒嘛。”叶弥生起身,见林向晚仍是双眼紧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也许那是因为你不是王子,而是妖孽呢。主治医心里偷偷的想。 第4章 被他震惊 “早安,sleeping beauty。”林向晚睁开眼,看到一张大脸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粉色的窗帘被人刷地一下拉开,刺目的阳光直射进房间,林向晚用手挡住阳光,辨认了许多,才迟疑道,“弥生?” “honey,你还记得我,我真开心。”叶弥生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幸好是在病房里,不是在公众场合,否则不知又有多少无知少女会因此迷失了心神。 他的相貌变化太大,离开叶家的时候,虽然不是那么土了,但总的来说只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屁孩儿。但是现在…… 林向晚对着那张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蛋,脑子里只有,颠倒众生这四个字。 “你去韩国了?”林向晚问。 叶弥生的眉毛一挑,他抓起林向晚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听说你做过医生,那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上哪里动过刀。” 他的身高跟楚狄差不多,身体十分强壮,一看就是经常做运动的人,肌肉紧贴在骨架上,整个人显得阳刚又有朝气。 他身上喷了些香水,是好闻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柑橘香,他的手指纤长,宛如钢琴家,掌心干燥温暖。 除了楚狄,林向晚这几年已经很少再和同龄男性如此亲近,叶弥生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再配上他这张足以迷惑人心神的脸,林向晚觉得自己心跳有些紊乱。 她轻咳一声,将手抽出来,身子也往后靠了靠,“开玩笑嘛,干嘛这么认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在法国定居么?” 当年叶弥生的祖父过世,他回家奔丧,后来就再没回来,过了几年后,才给林向晚发了邮件,说他已经到了法国。 叶弥生的父母早就在矿难里遇难身亡,祖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说自己怎么去的法国,林向晚也就没有问。 每个人都有不想对外人说的秘密,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幸福。 他们通了几年信,直到林向晚去美国才断了联系。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外国再好也没家好,再说总吃面包牛排,我的胃真的受不了。你呢?过得好不好?”叶弥生的目光无形,却似能看透人心。 林向晚微低下头,轻声说,“挺好的。” “骗鬼呢,当我是瞎的,小晚,你知道你看起来有多狼狈?”叶弥生伸长手臂,指尖轻触着林向晚的面颊,“你这样,我很心疼。”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里面深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与刻骨的思念。 林向晚不知该说什么,就算她和叶弥生曾经是朋友,但也十几年没见,一个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她的人,都能看出她的憔悴。 可是楚狄却…… 这是她唯一爱过的一个男人,她以为自己会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她那么勇敢,为了他愿意抛弃了整个世界。 于是他就亲手毁了她的世界。 “我真的没事,就算有事,也是暂时的。”林向晚仍是微笑地说,但笑意却怎么样也无法和她眼底的悲伤抗衡。“相信我,我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这样一辈子。” 她不会永远为楚狄难过,就像她不会永远爱他一样。 他不要她了,她……也不要他了。 这个女人,顽强得像生在沙漠里的植物,不管条件再苛刻,她总有办法开出美丽的花。 “我信。”叶弥生轻揉了揉她头顶的长发,如预料般柔软的长发,缠在他指间。 年少时他一直想这么做,可是一直没有勇气,林向晚虽然在叶家也不受宠,但他们之前的差距却是天差地别的。 如今,他终于跨过了那条鸿沟。 有人抛弃,就有人珍惜。 既然那个男人不懂得爱她,呵护她,那正好省了他的事,他不用再处心积虑,如何把她从他手中夺过来了。 “别摸我的头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头发快被你揉成鸟窝了。”林向晚拍开叶弥生的手,没好气道。 叶弥生哈哈大笑,干脆把她抱在怀中,“你就是小孩子,在我面前,永远是我的小女孩儿,我的小晚。” “还小盆小锅呢,我都是小女孩儿她娘了。”林向晚不停挣扎,无奈叶弥生的手臂十分有力,她挣扎一会儿知道挣不出,干脆让他抱着。 “别总问我了,也说说你吧,这些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干了些什么?”林向晚的头正好枕在叶弥生的胸口,“喂,说正经的,你心脏跳得有点快啊,平时也这样么?” 平时当然不是这样,他是出了名的冷静王,也只有拥她入怀,才能让他心潮澎湃。 叶弥生的嘴角微微翘起,他轻嗅着林向晚发间的柠檬香,漫不经心道,“我嘛?这几年就是那样,没什么特别的。在一个地方待腻了,就去别的地方住住,平时想工作就工作一下,不想工作就歇着。” “这还叫没什么特别的?”林向晚叫道,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歇着,这是多少人向往的生活啊?!“请问你的职业是?” “哦,你问这个……我应该算是个影视爱好者吧……” 听叶弥生这样说,林向晚以为叶弥生只是个在片场讨生活的三流群众演员,群众演员生活艰苦,想往上爬不容易,林向晚不想揭叶弥生的伤疤,于是也没再问下去。 可等林向晚出院当天,当知道叶弥生真正的身份时,她被深深的震惊了。 “做好准备了么?”办完出院手续,叶弥生和林向晚一起走到医院大门口,他一边往鼻梁上推着墨镜,一边没头没脑地问道。 “准备什么?”林向晚莫名其妙,她从不知道医院是可以晚上办出院的。 “逃亡。”叶弥生说完,推开医院大门。 叶弥生一出现,闪光立刻灯亮如白昼,虽然已经将近凌晨时分,但医院外仍是守候着大量的记者与粉丝。 少女们疯狂的尖叫声响成一片,“eric,我爱你!” “Eric!!!看看我!” eric?谁?叶弥生?林向晚彻底傻了,在她和叶弥生身边不知何时围上一群黑衣保镖。 记者们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被保镖挡住,仍是见缝插针地问道,“顾先生,做为第一位获得奥斯卡奖的华裔男演员,你有什么话想对H市的观众说?” “顾先生,你来H市,是为了拍摄李城导演的新戏么?” “顾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这位小姐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于记者的提问,叶弥生紧抿双唇,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只是奋力地拉着林向晚往前走。 但是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他忽然停住脚步。 他半扭过身子,望着林向晚,忽而一笑,他不笑的时候已经足以魅惑人心,笑起来更似“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就连林向晚都觉得心中一荡。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些,大家都沉浸在叶弥生的笑容中,忽然听到他说,“她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回H城,有一大半原因,也是因为她,她不是圈里人,我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关照,别欺负她,我会心疼的。” 如一滴水落到滚油里,叶弥生的话音一荡,四周立刻乱成了蛤蟆坑。 闪光灯几乎可以闪瞎人眼,林向晚想用手捂脸,可叶弥生却坚定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挡住自己。 林向晚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叶弥生的举动让她很不开心,不容她反对,叶弥生就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走得太慢了。” 说完,他一把将林向晚抱了起来,粉丝群里发出伤心与激动的欢呼声,林向晚脑子里一片空白,都忘了反抗。 叶弥生在保镖的协助下,迈开大步,快速突破重围。 直到林向晚坐在汽车真皮座椅上,空调冷丝丝的微风吹拂在她脸上时,她才意识到刚刚这个男人做了些什么。 “叶弥生!你在做什么?!”林向晚十分生气。 叶弥生微微一笑,“你走得太慢了,我怕你会被记者逮住吃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欠我一个解释!” 这下完了,那么多记者,他们一定拍下了她的样子,明天这些照片一上报纸,以后她还怎么正常生活?! 林向晚对叶弥生怒目而视,叶弥生只当看不见,对她摆摆手,“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我保证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叶弥生让司机开车,沿路仍有许多粉丝不甘心的想要追随,司机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如离弦的箭般驶出。 一直到驶上高速路,叶弥生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 就在林向晚以为叶弥生就要给自己一个答案的时候,叶弥生忽然摘下眼镜,可怜兮兮地抓住林向晚的手,“小晚,我闯了大祸,你会帮我吧?” 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神情说不出的委屈,林向晚光是看着他这张脸,就觉得心里一软,她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再看叶弥生,“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你必须把这件事情摆平,我的照片不能出现在报纸上!” 这件事情不光影响了她,还有家里几个孩子,她可不想过那种每天戴着口罩才敢出门的日子。 叶弥生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飞快道,“这事不难办,但我才到H市,人头还不是很熟,也要请人帮忙,要不这样吧,过两天有个舞会,我的老板举行的,你要是有空,和我一起参加,我老板人最好说话,我和你一起求求他,说不定他会愿意出手。” 第5章 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两天后,叶弥生出现在林向晚家门口。 林向晚刚刚拆了一多半的箱子,家里乱的无下脚之地。 叶弥生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啧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闭嘴,你怎么找来的。”林向晚无力道。这两天她都没看报纸,也不知道外面闹成什么样。 两天前她拒绝了叶弥生的提议,什么劳神子的舞会,她才懒得参加。反正这个祸是叶弥生闯下的,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想办法把事情摆平,他要是敢逃,林向晚保证自己会好好收拾收拾他。 和楚狄结婚之后,她已经很少再出席这种社交活动,高跟鞋都藏在柜子最深处积灰,她像一只蜗牛,把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家里人。 “山人自有妙计。”叶弥生出门总是戴墨镜,他红起来的时间不长,但涨势十分惊人,再加上他人在H城的消息被媒体爆光,粉丝们火眼金睛,附近几个城市的粉丝团都连夜赶过来,那份热情恨不得要将他生擒活捉了。 “不请我进去喝杯咖啡?” “咖啡没有,白开水管够。”既然他已经找上门,林向晚于情于理也不能让人一直杵在门口。 翻出一只纸杯递给叶弥生,叶弥生到厨房里找了凉瓶倒水,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怎么……姓顾了?” 林向晚和叶弥生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远处的电视传来微弱的声音。 家里实在太安静,林向晚觉得有些难受,于是就习惯把电视打开,不是为了看,只是为了制造些声音。 此情此景,如穿越时光,回到他们的少年时。叶弥生借住林向晚家时,俩人下学后就喜欢凑在一起做功课,林向晚的成绩一直很好,可以连做作业边聊学校的八卦。 叶弥生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目光里满是宠溺。 叶弥生的英文口语不行,第一次开口,差点没把林向晚给笑死,看她笑得东倒西歪,叶弥生觉得无奈,最后自己也笑了。 后来林向晚一个一个音标给叶弥生纠正,等叶弥生离开的时候,英语成绩已经在班里名列前矛了。 “爷爷过世后,有个远房的亲戚收养了我,为了出国办手续方便,我就跟了他的姓。” “所以你去法国也是因为他?” “是的,他有些产业在法国,前些年我们一直住在那边,他去年回的国,今天晚上的晚宴他会出席,你想见见他么?” 叶弥生这是变相又在邀她去那个晚宴了? 林向晚刚想拒绝,忽然听到电视里传来熟悉的男声。 叶弥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楚狄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他的公司正在准备上市,所以做为公司总裁,他和钟昆也频频在经济频道上亮相。 楚狄并不是个喜欢张扬的人,林向晚并不是,所以他们结婚的消息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杂志乌龙的把他列在本市黄金单身汉的排行榜上。 他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仍像平时一样整齐英俊,穿着笔挺的西装,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男人的气魄。 比起他的潇洒自如,林向晚就显得有些憔悴,自己一个人躲在小屋里拆箱子,实在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 去他妹的顾影自怜!又不是她做错了事,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林向晚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可我没有合适的礼服。” “这不是什么问题,相信我,我会让你变成今晚全场最耀眼的明星!”见她松口,叶弥生眼中闪出激动的光芒。 * 酒会七点举行,六点不到盘山道上聚满了豪车。 叶弥生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顶配迈巴赫,这车售价近千万,且拿着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生产日期已经排到了两年后。 “做演员很赚钱?” 车内的坐饰都是真皮手工缝制,每一个细节都显露出奢华的气息。 “有人包养。”叶弥生没正经的说道。 林向晚忍不住笑了起来。“男的女的?介绍给我呀。” “那不行,介绍给你,我该被抛弃了。” “切,大影帝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只不过是个最佳男配而已,又不是最佳男主,不做数的。” 世上大概也只有他这样看轻这个奖,要知道有多少资深的影员,以能登上那个领奖台,拿个小金人,当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标。 林向晚其实是看过这一界颁奖礼的,不过因为她对娱乐本就不上心,再加上看典礼的那天安安有些感冒,一直在闹腾,所以她看了一半就关了电脑去陪安安,根本没有见着叶弥生登台。 “你这话可别对娱记说,否则人家会说你自大,目中无人的。”林向晚戳了戳他的肩膀,“我该叫你什么?叶弥生?顾弥生?Eric顾先生?” 她这样关心他,叶弥生觉得心里暖暖的。 “你可以叫我弥生。”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没错。 但弥生却把这个最初属于自己的代号与林向晚一起分享,只和她分享。 那些冰冷的岁月,漂泊异乡,作为新人被人欺凌的日子,只有和她在一起的那两年时光给了他些许温暖。 永远忘不了他们分别的那一天,她侧着头微笑的样子,她穿着棉布裙子,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迎着阳光,她藏起眼泪,微笑地对他说,弥生,加油。 叶弥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坐在井底的蛙,他不断地不断地努力向上爬,而林向晚,就是井口那一抹银色的月光。 “弥生。”林向晚轻启嘴唇,两个带着她的体温发出。 叶弥生展颜一笑,“小晚,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车身忽然猛的一摆,林向晚没防备,人被甩得朝车窗撞去,叶弥生赶忙拉住她,护在怀里,对司机厉声道,“怎么回事?” “对不起老板,前面有辆车子开车不规矩。” 林向晚探头向前面看了看,迈巴赫前台塞了辆黑色的奔驰车,因为加塞加得太狠,车尾还在摇摇摆摆。 目光接触到车牌时,林向晚的心不禁往下沉了沉。 那是楚狄的车子。 “一会儿可能会有投资人过来和我说话,你自己别拘束,想和他们聊就聊两句,不想聊了我们就回去。一定记得,你的开心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车子停稳,叶弥生用指头轻拢着林向晚脸颊的一缕散发。 林向晚对参加晚宴没什么兴趣,但对宴会上的美食却抱着十二万分的热情,她跳下车,朝叶弥生俏皮的眨眨眼睛。 “放心吧,我会吃够本的。” 就算是在高端人士扎堆的晚宴,叶弥生的到带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没办法,谁让这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呢。 叶弥生领着林向晚缓步走入宴会厅,一路上林向晚收到不少探寻的目光,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睛不住地往大厅旁边摆自助餐的区域扫去。 “Eric,这边。”有熟人在招呼叶弥生,他抱歉地朝林向晚笑笑。 林向晚立刻体贴道,“你忙你的,我会照顾好自己。我去拿鱼子酱了,晚点该没有了。” 说完,她就快步但姿态优雅地朝食物码放地点快速移动。 叶弥生,“……”在她心里自己难道还不如一碟鱼子酱珍贵?! 上等的Beluga鲟鱼鱼子酱,在水晶灯的灯光下,闪耀出迷人的光泽,让几天都没正经吃一顿饭的林向晚食指大动。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银餐勺,毫不留情地在鱼子酱上狠狠地挖了一大堆。 大多数参加餐会的女宾,为了保持自己美妙的仪态,不被娱记偷拍到大吃特吃的模样,都会很矜持地端着一只高脚香槟杯,撑着笑脸熬过整晚时光。 林向晚可没她们那么顾忌,沿着自助区一路巡视下来,她餐盘里的食物堆成一个小小的山峦。 就在林向晚打算找个隐蔽安静的地方享受美食的时候,忽然从斜地里伸出一只手,狠狠地将她往旁边一拽。 白色的骨瓷餐盘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精美的食物也散了一地。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半天的劳动成果被人毁掉,林向晚不禁咬牙切齿怒地对肇事者怒道,“姓楚的,你TM到底想干什么?” 楚狄不语,双唇紧抿着地拖着林向晚往无人的僻静角落走去,一直走到宴会厅的最里面,才放开了她。 他的脸色极难看,射向林向晚的目光几乎可以剐掉她身上一层肉。 “那个人是谁?!”他低声怒吼,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林向晚一楞,随即扬起一抹戏谑的微笑,“他是谁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我问过那个和你在办公室偷情的女人姓是名谁了么?” 楚狄一噎。 从事发至今,林向晚都没问过那女人到底叫什么,和楚狄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俩人会滚到一张床上。 这些事情,前因后果,对她来说根本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狄背叛了她,不光是她,还有他们的家庭,多知道一些细节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我没想到以你的姿色,这么快就能找到下家,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楚狄几乎是恶毒的说着。“那男人是个戏子吧?自古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第6章 恨他入骨 “够了!别说了!”林向晚的身体一颤,她没想到楚狄会用这么恶劣的语言来伤害她,这个男人还想过分到什么程度。 她原以为他们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没必要弄到相看两憎的地步,但如今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说话这么难看?你看不起叶弥生,你又有什么比他强的?你又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婚内出轨的又不是我!我林向晚自问良心,没什么对不起你楚狄的!可你呢?!” “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了!你懂不懂!我不会管你和谁滚床单,滥交也好,都随便你!但是你也没权力再过问我的生活!”林向晚低吼道,“我早对你说过,滚出我的人生!滚得越远越好!别再来骚扰我!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别像个娘们儿似的!” 他凭什么管她和谁交往?他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了,他们没有关系了!! 这些话如双刃剑,不光把楚狄割伤,也让林向晚自己鲜血淋漓,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疼了。 可楚狄总有办法让她更疼! 她因为生气,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脸色苍白中透着几分不健康的红晕,楚狄双拳紧握,狠狠道,“谁说我们离婚了!我一天没有签字,你就一天还是我的妻子!别和别的男人不干不净的,你知道我最恨这种事情!” 在车里的时候,他就看见林向晚和那人搂搂抱抱,那人长得像个男狐狸精,看林向晚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而林向晚竟然也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像对他充满好大吃一惊。 楚狄并没想到林向晚会遇到这样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情景,他失去了冷静。 叫司机故意别他们的车,本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收敛一些。 可没想到那个男狐狸根本不吃这一套,见他挽着林向晚的腰,俩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走入宴会厅,楚狄心中的怒火,如爆发的火山,瞬间将理智吞没。 “你……你还能不能更无耻?!”林向晚怒极反笑,“当初是你提出离婚,现在却拿这个来要挟我?!楚狄,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求你像我对你一样对我,我只求你一句实话,我用十年换一句实话不过分吧?” 她眼中有泪,就算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为这个人流泪,但事到临头,她总是忍不住。 这是她那么那么爱的一个人,爱得已经成了习惯,关于他的一切,丝丝缕缕都和她的生命纠缠在一起。 她为了剥离这个人,自己对自己下手,将心头挖了个大洞。 可他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她,又在她的还没结疤的伤处撒盐。 林向晚知道,当一个男人不再爱它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都是错。 可她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 是不是真的要让她死在他面前,他才能放过她?! 楚狄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见过这样伤心的林向晚了,他一直对她很好,不让她受委屈,就算有时候她心情不好,他也会想办法逗她笑。 躲过她的视线,他有些狼狈的道,“我不是要要挟你……你可以找别的人,但是那个人不行。” 那个人看她的眼神,和楚狄自己看林向晚的眼神,没有差别。 他是真的可以抢走林向晚的人,楚狄不想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不行?爱恨平常事,旧伤新人治。我就是要找他,你能把我怎么样?!”林向晚一步不退。 为了这个男人,她已经退了很多,再退下去,她怕自己连底线都保不住。 “阿晚!”楚狄恼火的喊掉。 “别叫我阿晚!我和你没那么熟!你要么给我一个理由,要么滚远点!我……呜……” 见她这样倔强,楚狄干脆上前一步,强硬地吻住了她的嘴。 熟悉的味道充盈在林向晚鼻息之间,有一刻,林向晚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这喜悦并不是真的,她已经失去了这个男人,一想到他曾经用这张嘴吻过别的男人,她就觉得无比恶心。 “唔……”一阵巨痛过后,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林向晚借机推开楚狄,她用手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嘴角,“你这个……混蛋!” 如果她不是穿着长款礼服裙行动不便,真有心踢楚狄几脚! “别再让我看到你!不会有下一次了!离婚协议书也赶快签好!否则的话,我不介绍告上法庭!姓楚的,我警告你!你要是不在乎公司上市之前闹出丑闻,那我也不在乎!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什么性子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放完狠话,林向晚提着长裙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宴会厅。 “怎么了?!”叶弥生正在和人说话,看到林向晚脚步凌乱地朝门口跑去,立刻拉住她。 林向晚脸上还挂着泪痕,身体兀自发抖,“我要离开这里。弥生,带我走。” 她简值一分钟也不想待在这儿。 “好,我们走。”叶弥生见她不对劲,不再问她缘由。 和人草草告别,他立刻拉着林向晚出了宴会厅。 虽然是夏天,但入了夜,山上的气温仍是很低,叶弥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林向晚的肩上。 她真瘦,肩膀小小的,真不知她是怎么用这一双肩膀撑起这个家。 她一定很累吧。 林向晚一直没有说话,车子在蜿蜒地盘山公路上行驶,车里的气氛沉默压抑。 “回家么?”车子驶入市区,叶弥生低声问她,林向晚的脸色苍白,街道上的霓虹灯照在她脸上,也没能给她增添几分生机。 “不。不回家。带我找个热闹的地方,随便哪里都行。我不想回去。” 家里乱成一团,安安被张阿姨带回她家,张阿姨大概看出了什么,想留多一些空间给林向晚独处。 所谓家,是有爱的人在的地方,才叫家,而不是一座空荡荡的房子。 叶弥生会意,拍拍司机座椅,“去兰亭。” 已经将近十点,可H市中心的酒吧待仍然灯火通明,因为是周末,所以整条街上都充满了不愿归去的寻欢客。 兰亭club在酒吧街的尽头,虽然位置不是最好,但却是整条街最奢华,占地最广,也是消费最高的会所。 会所外仿古建筑,雕梁画壁十分考究,整体建筑均由会所主人请了市古建筑研究院的教授帮助设计的,每一处都透着旧时王孙贵气。 而会所里面,则安置着世界上最先进的舞台音响技术,来自全球各地的名酒与美食全都汇聚于此。 会所地上地下一共六层,地下两层专供VIP客人停车。 地上一层为接待大厅,二层为公共活动场所,KTV,自助餐,台球厅,各种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三层四层全是VIP包间,每个包间风格不同,私密性极强,整个会所24小时营业,无论什么时候进来,都会受到服务人员最真诚的欢迎。 叶弥生带着林向晚直接奔了四层,他在会所里有专用的房间,房间已经提前打开了空调,一进门就感觉到舒服的凉意,灯光也被调成最适宜睡眠的光线。 “你先躺一会儿,我让他们送些吃的上来。” 从离开宴会,林向晚的目光就一直游离不定,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摄住了心魂,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不安。 叶弥生将她按在床上,她就乖乖的躺着,双眼紧盯着窗外暗黑无光的夜幕。 叶弥生很想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可他又不敢问,怕问多了,林向晚会更伤心。 不一会儿,客房服务员送来了一碗热汤面,还有一些小菜,两副碗筷。 叶弥生正找钱包给服务员小费的时候,林向晚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下了床,赤着脚走到房间角落里摆着的酒柜前。 从里面掏出一瓶威士忌,拧开瓶盖,林向晚将瓶口放到嘴边,一仰头,对瓶喝了起来。 等叶弥生给好小费,将装着食物的小推车推起来的时候,一瓶威士忌已经只剩半瓶。 叶弥生快步上前,夺过林向晚手中的酒瓶,将瓶子扔在地上,瓶身倒在地毯上,很快就把雪白的地毯染出一片难看的酒渍。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能告诉我?要这么糟蹋自己?!”叶弥生心疼极了,低声怒道。 林向晚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烈酒,她的身体不允许她接受太过刺激的饮料,她一直很小心的照顾着自己,希望能活得更长一点。 可是现在,她并不想那么多,她只想让自己醉,让自己睡。 如果睡着了,就可以忘记那个人了吧。 对于一个不长饮酒的人来说,半瓶威士忌已经足够让她失去意识,林向晚的双眼开始涣散,她靠在叶弥生胸前,口中喃喃,“为什么你不要我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她比我好么?只是年轻而已……我当初跟你的时候,也很年轻……楚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叶弥生是第一次从林向晚口中听到这个人名,但这并不妨碍他恨他入骨! 第7章 爱他入骨 叶弥生在那一刻恨不得反回宴会杀了这个叫楚狄的男人。 既然不爱她,为什么不早点放开她?!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她?!难道他不知道,对他来说唾手可得的人,对有些人来说,却要奋斗多年! “没事了……小晚,我在这里,弥生在这里。弥生不会让别人再伤害你,谁都不可以。”轻拍着林向晚的背,弥生在她耳边低语。 声音虽低,但坚定不移。 刚刚酒喝得太快,把林向晚脸上都弄了不少,琥珀色的痕迹一直从面颊蔓延到乌黑的长发中,再混上她的眼泪,整张脸像是花猫一般。 弥生抽了张纸,仔细地替她擦拭着。 林向晚哭了一会儿,哭累了,不再吵闹,如疲惫的少年,恹恹地靠在叶弥生胸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将她重放回床上,叶弥生守了林向晚一会儿,见她睡熟了,才起身走到阳台旁。 拉开落地窗户,H城夏日特有的温热空气扑面而来。 叶弥生点起一支香烟,烟雾在夜色之是缓缓上升,他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着。 他的上衣不知何时解开了几个扣子,衣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露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如果此刻有叶弥生的影迷在,她们一定会忍不住尖叫起来,夜色中,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懒散却优雅的气质,白色的衬衫上沾了些酒液,又给他增添几缕不羁,性感,只不过仔细看,你就会发现,不管他的外表看上去有多么平易近人,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冰冷冷的,好像藏着整个北极。 “顾先生。”电话接通,叶弥生吐出一口烟雾。 “弥生。你今天的行为很失礼。”顾元琛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快。 他原本想借今天这个机会,把叶弥生介绍给自己的商业合作伙伴,可叶弥生却中途离席,连个解释都没有。 叶弥生哧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我只是个配角,相信我,没人会在意我在不在那儿。” “我在意!Eric,你是方尊国际的接班人,你还想这样闹多久?” 顾元琛自己曾有过一个儿子,后来因为车祸不幸过世,顾元琛也算家大业大,却没有继成人,连着试了几年都没能再造出孩子之后,他死了心,从老家收养了和自己有些亲戚关系,家中已经没有任何亲人的叶弥生。 叶弥生对于顾元琛的钱一直不在意,他过过穷日子,并不觉得那样的生活有多难受。 真正的贫瘠是内心的荒芜,而不是物质层面的匮乏。 “对我来说,演戏并不是玩闹。”每次一提到接班人之类的话题,叶弥生就忍不住要和顾元琛吵起来,他已经想办法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但一尊奥斯卡的小金人, 对顾元琛来说,与亿万家产相比仍是不值一提。 不过这一次,叶弥生并不打算和顾元琛吵,“不过我既然答应你回来,就是决定要参与公司事务,但你总得给我些时间。” “你要多久?” “一年。或许。” “你要生孩子么?一年?”顾元琛毒舌冷笑,“最多给你半年时间,收拾好你眼下的烂摊子,回公司接受培训,从最底层销售做起,别以为我会因为咱们的关系,就给你特别照顾。” 叶弥生一晒,他也没想过顾元琛会照顾他,毕竟已经被他照顾了十来年,彼此的个性早就心知肚明。 顾元琛还在等着叶弥生讨价还价,没料到叶弥生竟痛快地答应,“六个月就六个月,不过我要向你打听个人,楚狄你听说过么……” 林向晚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头痛得好像有几十只猴子一直在她脑袋里跳,她呻、吟一声,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昨天到底干了什么。 耳边传来冷哼声,林向晚抬头,发现叶弥生正坐在床前的沙发里。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睛下面一大圈青印,身上的白衬衫满是皱痕,林向晚揉揉眼睛坐起来,“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 “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叶弥生冷哼了两声,“这倒是个好借口。” 脑袋里仍是轰轰做响,林向晚用手掌拍了拍它,不知是不是这个动作起了效果,她倒真的想起了些关于昨晚的片段。 如半瓶威士忌,如酒醉后哭哭啼啼…… 毕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哭成那副模样,她有些心虚地瞧了叶弥生一眼,“我喝多了就是那样……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她的酒品实在不算很好,虽然没有达到借酒撒疯的程度,但也曾做过在沈士君的婚礼上,因为喝多而引吭高歌的蠢事,多亏了楚狄拦住她,否则她在唱完忐忑之后,还打算蹦到台上去来一段俺老孙,俺老孙住花果山…… 想到楚狄,她的心又开始疼起来,连丢脸的回忆都变得不那么难堪了。 见林向晚脸上的颜色如风中的烛火,忽而黯了几分,叶弥生的心又提起来,“喂,你可不能一句不记得就想把事情都抹杀,你昨天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可是要负责的!” “负责?!”叶弥生的话把林向晚的心神从对楚狄的回忆中扯了出来,“负什么责?” 叶弥生像是极不满意她的回答,一下子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床边,他俯下身,离林向晚极近,在她耳边低语,“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一丁点也记不得了。” 他一弯腰,衬衫领口大开,林向晚抬眼正好可以顺着领子看到他蜜色的皮肤,以及紧实结绷的胸肌,她的脸微微一红,难道自己昨天真的对叶弥生干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可她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了。这该怎么办…… 额上突然疼了一下,是叶弥生屈起食指在她脑门上打了个爆粟。 “你一晚上吐了无数次,害我一夜没睡不说,还毁了我的衬衫。呐,还毁了我的意大利裁缝刚制好的衬衣,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要负责?” 他用手一指,雪白衬衣上果然有几道琥珀色的痕迹。 “洗洗也不是不能穿……”什么意大利裁缝,又不是因扎吉缝的……“要不然我先给你洗洗,万一洗不干净我再陪你一件。” 到底是自己的不是,林向晚看了面色不善的叶弥生,弱弱的说。 见她向自己示弱,叶弥生的脸色变好些,不过仍是严肃道,“先这样好了,万一洗不掉,你可别赖账,明明没什么酒量,还学人家买醉,人家都是对瓶吹啤酒,你倒好,吹威士忌,你当自己是酒圣?你心脏动过手术吧?这样喝酒真的没问题么?到底遇到什么事,让你这么拼?连命都不要?!” 叶弥生攒了一个晚上的话,终于有机会都说出去。 可他一说完,就后悔了。 林向晚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她才幽幽开口道,“可是,就算我连命都不要,人家也未必会多看我一眼。” “你……”叶弥生不知该说什么。 她在面对楚狄时那样强硬,让人真的以为她早已对他死了心,可唯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心里,从开始到现在,只有这个男人的名字。 她爱他入骨,哪怕在知道他已经不爱她之后,这种感情仍是无法停止下来。 也许,真的像人说的,爱情如果能被理智控制,那就不叫爱情了。 林向晚把脸埋在手心里,肩膀微微的耸动着,叶弥生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沈士君。 “我刚下飞机,已经和钟悦通过电话,阿晚,我们得谈谈。” 沈士君和林向晚约在茶楼里,叶弥生送林向晚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点了杯红茶,细细地品着。 沈士君看起来有些疲倦,林向晚走到他对面时,他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叶弥生轻咳了一声。 “阿晚?这位是……?”眼前的男子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也许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人并不合适,但沈士君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汇。 “他叫叶弥生。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林向晚转向叶弥生,“弥生,能让我师兄单独聊聊么?” “当然可以。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叶弥生体贴地答道,临走前不忘拉起林向晚的手,在她手背上荡下一吻。 他一边吻,一边拿眼瞟向沈士君,眼中挑衅的意味要多浓有多浓。 沈士君,“……” 要是换在两年前,他也许真的会被挑衅到,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了莫洛洛,连儿子都一岁了。 不过叶弥生这个人…… “朋友?你因为他才和楚狄离婚的?你知道不知道,昨天叶楠和楚昊拿走了照护,想要偷偷搭飞机回国,幸好洛洛及时发现了他们不见。” “什么?!”林向晚听沈士君这么说,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他们现在在怎么样了!?” 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林向晚连想都不敢想。 沈士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我已经让洛洛把他们的护照收起来,人也好好看住了。阿晚,连叶楠一个小孩子都看出了你和楚狄的不对劲,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和钟悦聊过了,她说,你和楚狄办了离婚手续,这是真的么?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年前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要离婚?!” 第8章 野种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是连我也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林向晚的双肩微垂,脸上写满了无奈。 她把自己发现楚狄与胡莎莎在办公室鬼混,还有楚狄之后反常的言行对沈士君一讲,沈士君立刻道,“你不觉得这事儿有些反常?!这根本不像是楚狄能干出来的事情。” 如果说女、色、诱、惑的话,早在几年前,楚狄生意开始有起色的时候,就有不少女人向他自荐枕席,其中不乏一些姿色与智商都在上乘的女子,可是楚狄根本对这些女人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胡莎莎确实年轻,长得也还算不错,但又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楚狄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怎么会在她这条小阴沟里翻船?! 别说林向晚,就连沈士君都不能信! “你以为我不觉得蹊跷么?可是既然这是他的选择,那我又能怎么样?有句老话说得好,对你最深的爱是手放开,他想要自由,我给。他想要什么,只要我林向晚给得起的,我都会给。”林向晚苦笑,“我比你更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要干什么,可是他不肯告诉我,我就只能靠自己查。”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要执意和他离婚?那你就不怕,和他离了婚,真的会被人插一只脚进来?” “离婚不是我想要的,而是他想要的。他这么处心机虑的做戏给我看,我要是没点反应,那岂不是太让人难堪了?”林向晚笑笑,比哭还难看。 “再说,结婚证书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当初我同意嫁给他,也不过是因为成了夫妻之后,有些人事关系会处理得比较痛快。离婚证也好,结婚证也好,对我来说,都不能证明什么。” 能分开的爱人,就不是爱人,能说出的痛苦,就不算痛苦。 一张纸,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难道因为没有那张纸,我就没有和他纠缠十年?难道因为没有那张纸,我就不算是他孩子的母亲?” 难道没有那张纸,胡莎莎就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坐上楚夫人的位子?! 她真是太单纯了,单纯得近乎于愚蠢。 楚狄是什么样的人,他能对自己狠,就能对别人狠,胡莎莎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最小的卒子。 用着顺手就拿来用一用,用着不顺手,他会毫不犹豫的丢了她。 见她想得这样明白,沈士君稍稍放心了些。 他从钟悦那里听说林向晚要离婚的消息,吓得马不停蹄的从伦敦搭最近的一班航班赶了回来。 他比谁都清楚,对林向晚来说,楚狄意味着什么。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过那位先生……” 叶弥生坐在茶楼外间,他只穿了套最常见的运动衫,但楼里的客人还有服务生,只要是长眼睛的,都被他吸引了视线。 “我说了,他只是个老朋友,你不用担心。”林向晚向外看了一眼,对于叶弥生带来的骚动,已经习以为常。 “其实我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非要弄到离婚不可,不离婚待在他身边,你不是可以更方便的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离婚他天天睡在办公室,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而且……老实说,我早就想给他个教训了。” 她就不信,楚狄做了这个决定,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和他在一起十年,他只要不是块石头,就一定会觉得疼。 “不管这回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我也不管他是有多好的理由,总之欺骗我,伤害我的人,我都不会轻易原谅。夫妻本是一体的,他不信任我,那我也不信任他。看看最后谁更难受吧。” “你啊……说的都是气话,他真的难受了,你会好过?怎么还和过去一样,脾气这么倔。”沈士君无奈道,“楚狄那边我管不了,你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不好好珍惜自己,知道么?你有几个月没去医院复检了吧?” 林向晚做过心脏手术之后,每半年就要到医院检查一次,以确保身体各器官都在正常运作,前几年她想得起来的时候,还去查一下,见自己一直没什么大事,也就懒得折腾了。 看她不说话,一脸心虚的模样,沈士君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只要自己不看着她,她就一定会闯些祸出来,真是个让人永远也没办法放开手的家伙。 “别四处乱看,和你说话呢。我会让人安排,尽快给你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我会全程监控,你别想逃。” 沈士君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拉着林向晚直奔私立医院。 一通检查做下来,林向晚的身体只是有些小毛病,没什么大事,她还在和沈士君说,“我就说我没事,你偏不放心,你什么时候回伦敦啊?”的时候。 妇科主任拿着一张化验单,喜气洋洋的走过来,“林小姐,恭喜你,你怀孕了。” 林向晚怔在当场。 两个月前,她和楚狄曾经有过一次纠缠,因为楚狄最终并没射在里面,她还以为没事,所以没有吃避孕药,可是没想到,竟然怀孕了。 如果在平时,她一定会很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希望家里热热闹闹的。 可是现在…… “你打算怎么办?”沈士君坐在她身旁,低声问道。 “不知道。”林向晚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因为是工作日所以医院里的人并不多,有几对夫妇坐在不远处,妻子们的肚子都是大大的,夫妻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曾几何时,她与楚狄也是这样,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孩子的降临。 一个新生命,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会开启一段未知的旅程。 可是如今……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林向晚低头看向小腹,因为月份还早,所以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这是个安静的孩子,十分乖巧,没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以至于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会是个女孩子么?如果是女孩子的话,那就好了。 两儿两女,莫洛洛一定会很羡慕的。 林向晚的唇边不由得勾起一抹暖暖的微笑,虽然这孩子来得有些不凑巧,但她仍是满心喜悦的欢迎他的到来。 他会长得像谁?自己?还是楚狄?不知楚狄知道这个消息,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会和她一样开心么? 既然楚狄是孩子的父亲,林向晚觉得自己有必要知会他一声,可她不知道,在她知道这个消息没多久,楚狄也知道了。 楚狄放下电话,脸色是从所未有的阴沉难看,他枯坐在办公室宽大的总裁椅中,从中午一直坐到黄昏日落,其间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知又过了多久,华灯初上,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再次将手伸向电话。 放下电话,楚狄用手捂着胸口,胸膛中跳跃的心脏传来冰冷的疼感,好像有人将一把刀,缓缓的插/入其中,然后又用同样的速度将它拔了出来。 他不会死,他只会不停的流血,不停的疼。 他有一种感觉,他做了一个会让自己懊悔终身的决定,但此时此刻,他除了这么做,没有别的选择。 黑色的车子在午夜中狂奔,大团大团的热风从窗户里涌了进来,楚狄把油门踩到底,将车子一直开到山顶上。 他冲出车门,大口大口的呼吸,可周围的氧气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他越是急喘,就越觉得窒息。 手机传来微弱的颤动,楚狄掏出它。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离婚协议书签好了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聊一聊?林向晚。” 他看着屏幕上的方块字,直到它们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不堪,他忽然跪倒在地,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叫声,那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不定,惊起熟睡的鸦雀,如成群的恶魔般冲向天空。 林向晚在家等了两天,都没等到楚狄的回信,她有些坐不住,干脆开车到楚狄公司。 这一回,林向晚推门进去的时候,楚狄正在办公室里等她。 “这是你要的离婚协议。”楚狄朝着桌面上的文件袋一指,“我已经签好了它。” 不知是不是因为穿了一身黑衣的缘故,几天没见,林向晚竟觉得他有些消瘦,下巴上也冒出了短短的青色胡渣,整个人看上去都不是很健康。 “你没事吧……”林向晚忍不住关心道。 “和你没关系。”楚狄冷冷的答,“请你别再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已经不是我的太太,我的个人生活不需要你来操心过问。有时间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新男朋友。他在圈里的口碑可不算好。” 他说得绝决而难听,林向晚眉头一皱,如果不是还有正事要和他聊,她只怕早就要甩门离开。 “好,既然你不让我问你的事情,那我就来说我的事情。” “你的事我不感兴趣。”楚狄转过办公椅,背对着林向晚,做出赶人的姿态。 这个混蛋!他竟然敢这么对她! 林向晚强捺住心中的怒意,抓紧牛皮纸袋,不让自己把它丢到楚狄头上,继续道,“可是这件事情你必须得听,因为这也有你的功劳!我怀孕了。” 办公室里静谧了片刻,随即林向晚听到楚狄道,“你怀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有半年都没碰你,谁知道那是谁的野种。” 第9章 他不会姓楚 “你说什么?!”林向晚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几度,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双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楚狄没有回头,声音依然冷硬,没有任何波澜,“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孩子跟我没关系!我劝你最好把他打掉,不要给我添麻烦,我是不会认他的,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没用,你明白了么?” 眼泪簌簌而下,林向晚心如刀纠,她在来之前,已经想过楚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的反应,但她唯独没料到,他居然不想要这个孩子。 “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说出这些话?!你忘了两个月前,我生日的那天晚上,你明明和我……” 两个月前是林向晚的生日,那时楚狄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只不过林向晚并没查觉,只是以为他工作忙,没时间回家。 但是那是她的生日,不管怎样楚狄都会抽出些时间来陪她,这一次也一样。 楚狄原是计划陪林向晚吃一顿晚餐,就回公司的,但经不住林向晚死缠烂打,吃饭的时候两人又喝了点酒,于是事情就如脱轨的火车,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驶去。 因为楚狄时常加班到凌晨两三点钟,怕惊扰到林向晚的睡眠,他就一直睡客房,两人已经有许久没有温存过,林向晚借着酒劲酒量,把楚狄硬是压在了床上。 一时激情似火,可到最后关头楚狄还是退了出来。 事后林向晚问他,他只说林向晚的身体不好,不想让她再经过怀孕生产的痛苦,林向晚当时还挺感动的。 如今回头一看,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我们确实做过,但我记得自己并没有射进去……”楚狄的声音如一把尖刀,毫不迟疑的划过林向晚的皮肤,让她有种被人凌迟的错觉。“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承认这个孩子,你要是聪明,就拿掉他,别再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没有面对林向晚,好像她卑微渺小得根本不值得他关注。 “楚狄,你怎么能这么说……”林向晚曾经是名妇产科医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也是有怀孕的可能。 楚狄不了解这个常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她的态度。 他根本不信她说的话!哪怕她拿出最权威的书籍给他看,他也不会去相信! 他不是不相信书籍,他只是不相信林向晚…… “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个孩子你愿意留着他也好,拿了他也好,都和我没关系,你已经跟我离婚了,我们俩个已经没关系了。这个孩子我是不会允许他姓楚的。”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楚狄伸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给秘书,“请让林小姐离开,以后她来,都和平常的访客一样走流程,如果没有预约的话,不要让她进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林向晚就在一旁听着,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有离开,或者冲上去给这男人一巴掌。 她只觉得冷,从里到外都冷透了,胸膛像是被人挖了个大洞,呼呼的风从空洞里倒灌进来。 这个一个人,狠起来的时候,一点退路也不给别人留,知道她最受不了什么,却偏偏往她最疼的地方踩! 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竟然爱也他那么久!她到底是有多瞎?! “……原来我就不应该来……我还以为你会开心……结果……呵……”林向晚缓缓转过身。 原来这人宠你,惯你,忍让你,不过是因为他爱你。 现在他已经不爱你了,那么曾经有过的一切,都变成了幻觉。 可笑她,还一直把这当真实。 “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楚先生,你也不用觉得为难。孩子我会生下来,我能把他好好养大,以后不管他出了什么事情,都和你无关,当然,你也不用担心,我林向晚拿自己的名誉保证他绝不会姓楚!他和你楚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林向晚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再见了,楚先生。希望我们再也别见!” 真的希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从来没有爱上过他。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伤心? 她为他落了那么多的泪,吃了那么多苦,她为他从女孩儿变成女人,一夜长大,她为了他死,为了他生,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要认定了这个男人,就会幸福终老。 可是事实,却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计耳光。 原来所谓的地久天长,不过是误会一场。 林向晚恍恍惚惚的走到电梯旁,经过办公室的时候,遇到了楚狄的秘书daisy,daisy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抱歉,“楚太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别再叫我楚太太,我已经和楚狄离婚了。”林向晚喃喃的说,不顾周围惊讶的目光。“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遇见大家,谢谢各位几年来的照顾。” 楚狄公司里很多员工都是从公司开始建立时就和他一起共肩战斗的,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和林向晚十分熟悉。 以后这些人,只怕也不能再见了。 治疗一段伤痛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曾经的回忆,对林向晚来说,楚狄的背叛意味着H市已经没有她好留念的地方。 这个城市,曾经充满了属于他们的美好记忆,但如今那些过往,对她来说变成了如同岩浆般的灼烫,不要说摸,就连凑近一些,都会觉得无法忍受。 她要离开这个城市,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他的世界。 林向晚向大家道别之后,就打算离开楚狄的公司,没想到身后有个声音却硬生生地留住她。 “上次楚太太来,还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怎么好似只落架的凤凰?啧啧,这么一大把年纪,没有工作不知上进也就罢了,还被人甩,真够可怜的。”胡莎莎不知何时从自己办公室里窜出来,生怕林向晚走了就没机会嘲讽她似的,冲到人群最前端。 “胡莎莎,你别太过分!”Daisy看不过去,轻声呵斥道。 她跟着楚狄也有几年,要不是林向晚亲口承认,Daisy怎么也不会相信楚狄会为了这么个女人不要林向晚。 “干什么?你算老几?!信不信我让楚少开掉你?!”胡莎莎一副准楚夫人的模样,下巴抬得高高的,拿眼梢扫着Daisy. Daisy冷笑,“楚先生要是觉得我工作不满意,尽可以开除我。但是因为我说真话就辞退我,这样的公司我还不稀罕留!” 这个胡莎莎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没经过人力资源考核就直接成了楚狄的特别助理,Daisy平时最讨厌她那副拿风、骚当风情的模样,不过碍于楚狄的面子不好对她发作。 今天好了,胡莎莎自己撞到枪口上,可就别怪她嘴下不留情了! “你别嚣张!楚少已经答应一拿到离婚协议书就要娶我,我们的订婚礼就在十月举行,到时就不给你发请帖了!” 胡莎莎算是扔了个大炸弹,整个公司的同事都听到她的话,禁不住面面相觑。 他们一直以为楚狄就算和胡莎莎有什么,也不过是玩玩她罢了,没想到楚狄竟真的打算娶她。 所有人都处在惊讶之中,唯有林向晚一脸平静。 楚狄既然可以对她说出那些话,那么他再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等真能拿出请帖再说吧,现在放出大话,到时候穿不上婚纱,你的人可就丢大了。”Daisy一脸不屑,“别说只是订婚,就算真的能嫁给楚狄又怎么样,结婚就能保证永远不离婚么?你就能保证不会再有什么李莎莎,刘莎莎,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漂亮的小姑娘街上一抓一大把,年轻算什么本事,迟早都会老的!” 她忽然想到林向晚还在场,自己说这话似乎不太合适,于是顿了顿,看向林向晚。 林向晚朝她微微笑笑,“我没关系。不过不要因为我再和不必要的人争吵了。我有些累了,先走了。” 抱歉,daisy,你这么努力的替我出头,可我却退缩了。 我并不是怕胡莎莎,我只是觉得……无所谓了。 对林向晚来说,楚狄才是最重要的,失去了他,别的人再怎么上窜下跳,也都伤不到她丝毫。 因为她已经被这人伤得体无完肤,别人就是想下手,也没下手的地方了。 电梯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停在30楼不肯下来,林向晚不想再等下去,干脆地拉开楼梯间门。 胡莎莎不想放过任何羞辱她的好机会,看见林向晚在自己面前面色黯然,受尽羞辱,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胡莎莎上前抓着林向晚的胳膊。 林向晚不耐烦的挥手道,“你愿意说就自己说,我不想听了!你们差不多就可以了!别蹬鼻子上脸,难道还想让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好,你想听,我就说!我愿意你和楚狄一辈子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恩恩爱爱,这样行了吧?!” 她转过身,不再拾理胡莎莎。 胡莎莎心中气恼,觉得林向晚语气不对,分明是在诅咒她,于是她下意识地朝林向晚后背狠狠地拍了一下。 林向晚正迈迈开腿下楼梯,被胡莎莎这一下拍得重心不稳,整个人朝着楼梯下面滚了下去! 第10章 流产 十几级的台阶,林向晚一路滚了下去。 她停在最后一队台阶下,一动不动。 身体各处都传来尖锐的疼痛,犹以小腹处的痛感最为明显。 林向晚发出虚弱的呼救声,额头上被撞出的伤口淌出鲜血,血液浸入她的眼睛里,将一切都染成红色。 “救救我……拜托……救救我的孩子……” 她听到身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Daisy和别的同事冲了过来,有人打电话,有人试图想要扶起她,有人在低声尖叫着什么。 她好像看到了楚狄的身影,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终于发现了他。 他站在楼梯的最高处,身边是正惶恐不安和他解释着什么的胡莎莎,他注意到林向晚濒死的目光,然后…… 他轻轻地安慰似的拍了拍胡莎莎肩膀,拉着她的手,转过了身。 林向晚一直看着楚狄,直到他和胡莎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里。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穿无一物的天花板,周围的声音变得十分遥远,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即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也看不清那些人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很冷,身体的温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流逝着,双、腿之间传来湿热的湿度,她不想知道那些从她身体里疯狂涌出的红色液体到底是什么。 生平第二次。 她想到了死。 如果死了。 就不会这么疼了吧。 怎么会这么疼……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让她这么疼…… * “病人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手术会有一定风险,请问你是她的家人么?可以为她的手术签字么?”市急救院的急救医生拿着一张手术同意术,递给叶弥生。 叶弥生接过手术单,眸心猛地一缩。 手术单上有一块已经变成黑紫色的红迹,那是林向晚的血。 “我是她丈夫,我可以为她签字,请您尽快给她做手术。”叶弥生飞快地在手术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医生。 医生接了,立刻进了手术室。 叶弥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犯了法,但他已经不想再多等一秒钟。他不知林向晚在本市还有什么亲属,他不知道她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唯一想确定的就是,她会好好的活着,活下来。 她一定不能出事。 叶弥生想,如果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让害她出事的人付出成百上千位的代价! 叶弥生是在片场被电话叫过来的,楚狄说自己不是林向晚的家属,只给她叫了急救车,却不肯跟过来,Daisy没能办法,只能按着林向晚的电话簿一个一个的打过去,第一个打的,就是叶弥生。 叶弥生听到Daisy在呜呜的救护车警笛声里三言两语讲了事情经过,丢下了整整一个片场的工作人员,抢了输不知是谁的银灰色跑车,风驰电掣的就奔向了医院。 手术灯亮了起来,Daisy拿眼偷偷地瞟着叶弥生,这男人长得实在太好看,好看得近乎于妖,他不说不动面无表情已经足以让人看得挪不开眼睛,不知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难道楚太太和楚先生分开的事情也有他一半的功劳? Daisy胡思乱想着,就觉得头顶有片阴影罩过来,叶弥生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到她面前,“能给我仔细讲讲,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么?” 叶弥生开了口,眼中流露出恳求的神色,Daisy如同被下了咒,不知不觉地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她说得越多,叶弥生脸上的颜色就越深,到了最后简值可以用阴鸷来形容。 他的双拳紧握,离近了可以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么说,他们已经离婚了?” “应该算是吧……”Daisy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抽出了文件夹递过去,“这是她的离婚协议书,既然你和林小姐是……朋友,那还是由你转交给她吧。” 她可没忘了刚刚叶弥生是怎么和医生说自己跟林向晚的关系的,有钱人家是非多,Daisy虽和林向晚关系不错,但事关林向晚的私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弥生接过离婚协议书,手抓得紧紧的,不一会儿牛皮纸袋就被他掌心的汗浸湿了。 手术十分漫长,期间有不少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说不出林向晚现在的情况,Daisy第二天还有个会,陪叶弥生等了一会儿,就急急地赶回公司加班。 一个小时之后,林向晚的手术总算结束,主治医生穿着手术服出来,一脸疲惫。 “病人的身体实在糟透了,求生的意志也不是很强,如果不是送来得及时,恐怕就……孩子没能保住,不过也不用特别难过,这个胚胎本身就不是特别好……术后要让她多多卧床休息,还有别的注意事项……” 主治医絮絮地和叶弥生说话的时候,林向晚被推了出来,叶弥生再没心思听主治医讲下去,大步流星奔到林向晚的病床前。 她的麻药劲还没过,双眼却已经睁开,直楞楞的望着天花板,眸心是一片深不见的漆黑。 “小晚,是我,弥生!”叶弥生轻唤着她的名字,过了一会儿,林向晚才缓缓的扭过头。 她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涸,原本粉红的嘴唇失去了颜色变成苍白的两片,她像是辨认了许久才认出叶弥生,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话。 叶弥生赶快俯下身,他听到林向晚用气声微微道,“弥生……我疼……” 眼眶又酸又胀,仿佛有什么汹涌的情绪马上就要奔眶而出,叶弥生狠狠的吸了口气,将它们锁在眼中,“我在这里。小晚,弥生在这儿!我会陪着你!你乖乖的睡,不要担心任何事,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不会走!不会一直疼下去的,总会好的,会好的。” 所有的伤疼,都有一个期限。 就算是最深的伤,也有结疤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他会一直陪着她。 她的疼痛他来承担,就像是她日后的喜悦,也必然有他一起分享! 不知是叶弥生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强大的麻醉药效,林向晚再次缓缓的睡去。 叶弥生如自己所说,一直陪在她身边,手机疯狂的震动着,叶弥生将它掏出来扔到一边,一直到它自动关机,他都没多看过一眼。 他轻握着林向晚的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他并不信教,他认为所有的神不过是无能者造出来安慰自己的精神寄托,可这一刻,叶弥生为自己曾经的轻狂感到惶恐。 如果不是冥冥中有神灵,为什么会让他与林向晚相遇,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分开,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时间遇到她,为什么又要让她遭受这样的折磨。 如果真的有神,请你将她所有的罪都降在我身上,我愿她一生喜乐安康,哪怕为了她背叛整个世界。 清晨时分,林向晚醒了过来,她微微一动,在床边打瞌睡的叶弥生就立刻惊醒。 “小晚?!你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叶弥生想要起来,林向晚却抓住他的手。 “别走……弥生,别走……”她十分虚弱,手指虚虚地搭在叶弥生的手腕上,却让叶弥生一动也不能动。 “好,我不走,你别说话,你刚动过手术,身体还很虚弱。” 听他说到手术,林向晚的心就止不住的往下沉。 其实身为母亲,早在跌下楼梯的那一刻,她就有了感觉,自己是保不住这个孩子,可她仍是不死心,开口问道,“我的……孩子呢?” 叶弥生不知如何开口,事实这样残忍,他真的不忍心告诉林向晚。 其实那天在手术室外,医生的话并没有说完,林向晚这次算是死里逃生,其间几次血压骤跌,不仅孩子没能保住,就连她自己的身体也因为这次事故受到极大损伤,只怕以后,都不能再要孩子了。 也许对于林向晚来说,不能要孩子反而对她的身体好,但是这种话,叶弥生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叶弥生久久没有回答,林向晚确定了答案。 她扭过脸,把被子往上拉,拉得盖过了脸。 片刻之后,被子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叶弥生把头望向穿外,明明是烈日炎炎的盛夏,他却觉得刺骨的寒冷,比冬天还要冷。 * 林向晚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等医生做了详尽的身体检查之后,才被允许出院。 这段时间叶弥生推了所有的工作,每天守在医院里,在医院的时候,有小护士认出了他,他也不否认,笑咪咪地任人拍照,事后又拿出最有诚意的笑脸,拜托她们近期不要把照片发在网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笑容起了作用,那些拍到照片的小姑娘真的如约没有po照片,给叶弥生不知省了多少麻烦。 他每天都努力地陪林向晚说话,找好玩的话题聊,想让她心情好一点,但叶弥生可以看出,自己所做的努力基本上都成了无用功。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林向晚在沉默,偶尔会报以一个微笑,但那笑容飘渺虚无的好似天边的云雾,让人根本抓不住。 她是真的伤了心,伤了根本,身体虽然好了,可是心上却留下一个大洞。 任谁都治不好的洞。 第11章 你下地狱吧! 林向晚像是变了个人,她不说不笑,也不哭,大多数时间都是怔怔地发着呆,叶弥生不知她在想什么,心里着急也说不出口。 叶弥生驾车将林向晚送回家,他下车取行李的功夫,林向晚就不见了,叶弥生心跳快得就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三步并做两步就冲到楼上。 林向晚租住的房子房门大开,林向晚和一个与她长相极相似的小男孩儿正在对峙。 叶弥生走过去,发现林向晚的身体微微颤抖,“你怎么会回来的?!” 沈士君明明告诉她,他已经收了叶楠的护照,短期时间他都不会回来,可是该死的,这孩子是怎么跑回来的?! 叶楠的脸色也不好看,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严肃,“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到底瞒着我干了什么?” “我?我能做什么,还不是每天……” “妈妈!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真的等在报上看见楚狄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才肯承认?!” 叶楠是个极早熟的孩子,在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打滚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着林向晚在拳场讨生活,很多事情也许大人都还没什么感觉,可他已经察觉出不对劲。 他下了飞机,离开机场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奔向楚狄的公司。 一进公司,叶楠就觉出不对劲,公司里平素最喜欢逗他玩,说他是小正太,总裁复印件的阿姨,见到他脸色也是怪怪的。 他没让人通报,直接一路小跑到楚狄的办公室。 楚狄正在和人谈事,见到叶楠,脸上的神情立刻僵住了。 和客人道了声抱歉,楚狄将叶楠带入小会议室,他没做太多铺垫,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叶楠皱起眉头。 “我和你妈离婚了,是我不好,你是大孩子了,想跟谁都可以。” “离婚?!为什么?!”若不是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就凭这一句话,叶楠就想一拳把楚狄打倒在地!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照顾她,会对她好,好一辈子,我才同意你们在一起!现在你说你要离婚?!这就是你的一辈子?!” 面对叶楠的质问,楚狄并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只是草草道,“我说了,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不需要知道太多。我已经和你妈妈签好了离婚协议,你如果想和我住,可以随时搬过来。” “去你的离婚协议!我不会跟你,楚昊也不会!安安也不会!我们都不会选你!你不想说原因,我也不稀罕知道!你不是说如果你对不起她,对不起我们,就让你不得好死,下地狱么?!你去下你的地狱吧!” 叶楠平素很冷静,唯有遇到林向晚和楚狄的事时会冲动得像个点着的爆竹。 当年他是不同意林和晚和楚狄在一起的,可是见林向晚的心已经向着楚狄,再加上楚狄发了狠誓,说自己一定会对林向晚好,叶楠实在不忍心看着林向晚在他们俩从之间煎熬,才点了头。 可是现在呢…… 叶楠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楚狄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淡淡的龟裂,他用手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也跟着起了身。 地狱么?他已经在了。 重回到办公室,他对等在办公桌前的律师道,“刘律师,我们继续吧,关于遗产的分配……” * 见叶楠已经知道自己和楚狄离婚的事情,林向晚竟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最让她头疼的并不是离婚,而是怎么将这件事情告诉叶楠。 现在好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心里一松懈,林向晚就觉得身体一软,见她向前扑去,叶弥生立刻伸手接住她,“你妈妈刚刚出院,有什么事情等她恢复好了再说吧,她的房间是哪一间?” 一听林向晚刚出院,叶楠也慌了神,立刻伸手指了指,“妈妈你为什么会住院?我出门的时候你不还好好的?得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心上的伤处像是被人洒了把细细的盐,林向晚疼得身体都蜷缩在一起。 心中有淡淡的恨意浸了出来,楚狄,楚狄…… “别问了,我一会儿和你说,你先带路吧。”叶弥生见林向晚的脸色又差了一些,忍不住打断了叶楠的追问。 将林向晚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叶弥生给她掖好被角,“你先好好睡吧,我帮你熬点粥喝。” 叶楠还楞在房门口,叶弥生拉了拉他,“走吧,小鬼,我要去厨房做事,你得帮帮我。” “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去医院?”一出房门,叶楠就焦急地问道。 叶弥生没说话,直到叶楠将他领到厨房,翻出大米和佐料,他才悠悠地开了口,大概将他知道的情况对叶楠讲了讲。 他其实有些犹豫,叶楠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面临父母离异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件简单的事,他现在还要告诉他更加残忍的真像,他真的能接受么? 但片刻的犹豫之后,叶弥生就做了决定。 叶楠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总会有人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他不希望叶楠再拿这件事来询问林向晚,林向晚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他怕她有朝一日承不住,会被压垮。 叶楠听完后,许久都没有出声。 直到叶弥生将锅里放好水和米,放在煤气灶点燃火之后回身,他才发现叶楠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 他紧紧地咬着双唇,沉默地哭着,时不时地用手背狠狠地抹着眼泪,却不让抽泣声泄露出来。 “没关系的小鬼,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在我面前可以大声的哭。”叶弥生觉得心里不好受,伸手摸了摸兜,发现自己的香烟早就已经抽完。 叶楠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大叔,我们并不熟,不要以为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就可以随意地把脚伸进我们家!这个家现在不欢迎你!” “呦呵。真厉害。”叶弥生微微一笑。 不亏是林向晚的孩子,说话的模样都和她一模一样。 小小的下颌高傲地微微抬起,还流着泪的眼中满是坚定。 纵使伤心难过,也不会因为而迷失本心,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男孩子,但已经学会了保护家人,不会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很有种啊!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知道你是谁!”叶楠这时也不哭了,把脸上的泪擦干净,虽然是仰视着叶弥生,但是气势一点也不输他道,“我们班有很多女孩子是你的粉丝,不过我不是。我妈妈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谈恋爱,希望你能离她远一点。” “可是我要是不想离她远一点呢?”叶弥生觉得很有趣,他很少和孩子接触,这样一个小大人,气势汹汹的威胁他,像只被激怒的小兽般保护着林向晚,让他觉得十分新奇。 “那就别怪我出手了,你最近在H城拍个新片吧,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要是让媒体知道你是顾元琛的养子时,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么?!” 这个小家伙! 他和他是第一次见面吧,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现在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等有一天他长大……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叶弥生不禁问道。 叶楠面无表情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只要答应我就好,别的不需要多问。” 这个小屁孩!他不过给他些颜色,他还真的想开染房了?! 不过只是拿这些东西,想要威胁他,让他滚出林向晚的生活,对别人也许可以,但是对他来说,根本不够! “我不会离开你妈,至少在她开口要求之前,我不会离开。你也看到了,只凭你一个小孩子,想要照顾好她,根本不可能吧?更别提你想还有弟弟和妹妹。你完全没必要防备我,我对她好,只是因为我欠她的,你就当我是在还债好了。”叶弥生笑笑,目光温柔而真诚,“你要是不相信,还想向狗仔报料,没问题,我有娱乐周刊主编的电话,你需要么?与其报给别人,不如报给他,至少他们家会把我拍得很好看。” 叶弥生说着,朝叶楠伸出右手。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儿子,如果可以,叶弥生希望自己和叶楠的关系不要处得太僵。 他抛出橄榄枝,叶楠咬着牙瞪着他。 这男人油盐不浸,笑得好像只狐狸,真让人心烦,但目前来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把他赶出去。 林向晚确实需要人照顾,以前他还可以去找沈士君,但现在沈士君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叶楠就不能什么事都麻烦他了。 林向晚平时就经常和叶楠说,没事不要去烦沈士君,沈十君和莫洛洛结了婚,有了孩子,她不想再因为过去的事情让他为难,叶楠虽不那么明白林向晚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仍是乖乖的应了。 一想到林向晚虚弱的样子,叶楠狠了狠心,愤愤地伸手握住了叶弥生的手。 两个男人达成了生平第一次合作,可他们根本没想到,他们想要照顾保护的人,却早已做了打算。 一周后,林向晚不辞而别,她留了张纸条,说自己想要去散心,然后就拿着护照跑得无影无踪。 叶弥生去查航班记录,林向晚在半夜搭了红眼航班飞往了加拿大旁边的一个小国。 叶弥生想再订张机票追上她,却发现前往这个国家的飞机,一周竟只有一班! 林向晚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 第12章 看得见极光的地方 林向晚一出机场,寒冷的空气就立刻将她包围,她打了个寒颤,紧紧地拉住羽绒服的下摆,妄图不让寒风从衣摆里钻进去。 四下望了望,和她一起出机场的旅客都十分有经验的将自己裹成熊样,帽子围巾把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唯有她一个,身上虽然套了件厚实的羽绒服,但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舞,站在一群高大的洋人堆里,看起来好像个迷路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儿。 在出租车站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林向晚乘车,她的手脚冻得麻木,上车的时候几乎迈不开脚步,多亏出租车司机帮了她一把,才让她没有当众出丑。 车子在积雪覆盖的公路上飞奔,开车的老司机用一口夹着法国腔的英文问林向晚为何会选择这么糟糕的时侯来格陵兰岛。 “现在虽然不是一年里最冷的季节,但是因为寒潮的到来,所以岛上提前进入了冬天。亲爱的,你穿得实在太少了,会被冻死的。” 格陵兰岛是世界上最大也是最冷的岛屿,全境大部分地区都处在北极圈内,全年气候寒冷,除了一些丧心病狂的极地旅行爱好者,和摄影师之外,很少有游客会在这个冬季来到这个岛屿参观。 “谢谢,请带我到最近的商场。”老人的话林向晚没有回答,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只是因为一个电话。 两天前,相熟的旅行公司的代理给她致电,问她是否还按原计划打算在冬季到来之前,到格陵兰岛上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极光。 是的,极光。 楚狄曾答应她,有朝一日,他们不再被生活所困,就会带她周游世界。 这些年林向晚一直因为孩子们被困在家里,周游世界也就成了一个遥远但一直存在的楚想,直到今年年初。 她偷偷地背着楚狄,找旅游社预定了在楚狄生日的时候看极光的行程,并交了全款。 后来这半年的兵荒马乱,让她彻底地忘了这个计划。 直到两天前。 摆在林向晚面前有两个选择,退掉这分旅行计划,或者趁着最寒冷的季节还未到来,一个人踏上行程。 她没用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 人生有那么多来不及,来不及,就已失去。 既然楚狄不能和她一起完成梦想,那么,就让她自己完成吧。 据说能看见北极光的人,是上天钦定的幸福的人。 可现在,林向晚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她苦苦追求的,傻傻信任的可以给她带来幸福的人,却重重的给了她一计耳光。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可以相信的? 车子停在一家简陋的商店前,林向晚付了车资,背上自己的双肩背书包,迅速地冲进风雪之中。 她并没有带太多的行李,因为时间紧迫,再加上不想惊动叶弥生和叶楠,所以她几乎没带多余的东西,只带了些必备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就出了门。 因为常年冰封,交通不畅,岛上的物资十分匮乏,商店里陈列着样式古老的厚重棉衣,以及麋鹿皮所制的雪靴,不想在行程中被冻成冰雕,林向晚毫不犹豫的花钱买下了所需的所有东西。 在羽绒服外又套上一件野外生存专用的雪地衫,把围巾一层一层地围在脸上,直到像当地人那样,只露出一双眼睛,重新站在风雪之中,林向晚觉得自己无坚不摧。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开始加大,皑皑的白雪很快就积到林向晚的小腿处,她艰难地迈着步子,在风雪中前行。 经历了一场手术,身体仍是极虚弱的,走不了多久,她就觉得口腔中传来甜腥的味道,她停了下来,仰起头,天空是一片昏暗,没有朝升暮落,没有星也没有月,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混沌,仿佛上古时期,天地未开之际。 因为已经进入了极夜时期,所以岛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暗无天日。林向晚在风雪之中稍稍休息片刻,继续前进。 商店的旁边就有一家民宿,年迈的老妇夫经营着这家不大的家庭旅客,老太太将林向晚带到她的房间前,打开房门,房间里竟是出乎意料的温暖。 林向晚向老太太道谢,关上房门。 房间里有燃烧的壁炉,烧着的柴火在壁炉里哔剥做响,炉膛中射出的橙色火光,映在林向晚脸上,给她苍白的面颊增添了一抹颜色。 她拥着一床柔软厚实的鸭绒被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望着炉火发呆。 此时此刻,叶楠在干什么?是否因为她的离行而恼怒。她不担心叶楠的生活,张阿姨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出了事,不想着面对,而反抛下了孩子们逃到这里。 可她真的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楚狄带给她的伤疼远比她想的要多的多。 她甚至不能想起他的名字,她会觉得胸口宛如刀割。 当初就算胸口中枪,她也没有这样疼过,而今天,这个男人却让她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手机被林向晚调成免打扰模式,不过时隐时现的呼吸灯却时刻提醒着她,有人正疯狂地找寻着她。 就让她再任性一回吧,她已经坚强了这么久,真的累了。 真的是太累了,林向晚将身体卷缩成一团,像只被雨淋湿又无处可躲的小动物,偎着炉火,缓缓地隐入了沉睡。 醒来时,炉火已经灭了。 壁炉里黑乎乎的,像是张大张着的兽口。 林向晚从地上爬起来,打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外面依旧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夜色,尽管已经是早上八点钟,但拜极夜所赐,看着和凌晨时分没什么分别。 就算没有炉火,房间里也是很温暖的,老夫人送来了早餐,粗粮黑面包,以及大盒的黄油,还有煎得两面微黄的培根鸡蛋。 这样的早晨虽然不是最丰盛的,但却足以填保肚子,提供林向晚一上午所需的热量。 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林向晚毅然决然的拉开房门,投入风雪之中。 老太太十分好心地将自家的旧吉普车借给林向晚,车子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一看就是被保养得很好,车厢里面十分干净整洁。 林向晚把老太太给的地图摊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扭下车钥匙,老吉普发出一声怒吼,马力十足地冲出了车库。 地图是用丹麦语写的,虽然明确的标注了观看极光的最佳地点,但因为语言问题,林向晚是一个字也看不懂,连蒙带猜的,开了一会儿,眼瞅着路的尽头现出巨大的蓝色冰川。 这是开到哪儿了?她打算下车勘查一下地形,没想到车门一打开,一阵寒风夹着雪片冲了进来,林向晚没防备,被寒气激得大声咳嗽了起来。 一边咳,一边下了车,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漫天的风雪,天上地下仿佛只剩了她一人。 她顶着大雪缓缓地前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脚下的感觉十分诡异,并不是陆地惯有的坚实感,反而带着某种脆性,就像是走在一块玻璃上似的。 林向晚蹲下/身,用手抚开脚旁的积雪,当地面露出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倒退了几步。 不知何时,她竟然走到了海上。 因为气温太底,这里的海面时常被冰封冻结,但因为是初冬季节,所以海面冻得并不是很结实,走在上面,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到咯吱咯吱的轻响。 林向晚有点害怕,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觉得害怕,海上的冰结得并不厚,如果继续走下去的话,哪一脚没踩好,会掉到冰窟窿也说不定。 但是,不走下去…… 远处的冰川,如沉默的怪兽般横亘在海平面之上,风雪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召唤着她。 它说,“来,林向晚,过来……” 林向晚还在迟疑,她忽然想到叶楠曾给自己的手机里装过GPS全球定位系统,还有google map 什么的,不过不知道自己的手机有没有信号。 脱掉笨重如熊掌般的手套,林向晚把手机掏了出来,就在她拿出手机的那一刻,铃声忽然响起。 林向晚的手被冻僵,一个没注意就将电话接了起来。 已经失去冷静的男人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林向晚,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是楚狄。 林向晚的心里一酸,随即又是一疼。 “我在哪儿,和你有关么?楚先生?” 她已经从医生那里得知了,当时给她签手术通知单的是叶弥生,而不是楚狄,楚狄甚至连医院都没有跟来。 他既然连她的生死都不顾了,又何必再做出一副假惺惺的,好像十分关心她的样子问她在哪里。 楚狄的声音一顿,随即道,“我不管你在哪儿,马上给我回家去!” 隔着那么远的电话信号,林向晚仍能听出他的焦急,但这份焦急却让她觉得可笑,可恨,他已经不要她了,为什么不能离她远远的,为什么还要干涉她的生活,让她以为他还在意她,让她总也甩不掉他,忘不掉他?! “回家?哪个是我的家?我的家不早就被你弄得家破人亡了么?就连孩子你也不肯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能这么狠心?!” 第13章 尘归尘,土归土 风夹着雪袭来,将林向晚凄厉的声音撕得粉碎,楚狄久久没有回答。 林向晚觉得自己全身的热度,都随着眼角滑落的泪消散在风中。 就算到了世界最冷的地方,只要一想到他,她就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冷一些。 她比那些千万年形成的冰川还要冷。 那些冰川被太阳晒着,日久天长还有被融化被温暖的可能,但她的心…… 她的心,是任谁也无法温暖苏醒的了。 风雪越来越大,鹅毛般的雪片落在林向晚身上,很快将她褐色的大衣变成雪白雪白的,手指已经变得僵硬,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楚狄再次开口。“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但是现在,不管你在哪儿,都请你回到房间里,不要出去,别去冒险,算我求你,我求求你,行不行?林向晚,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求我?楚先生,你搞错了吧,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是我求你,求你放了我,求你离开我,求你……”不要再伤害我。 什么时候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求她?这真是太可笑了。 楚狄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林向晚已经不想再听了,她仰起手臂,用力地将手机狠狠地丢了出去。 黑色的手机在风雪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随后重重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林向晚毫无顾及地迎着风雪,朝着大海深处走去。 说来也奇怪,此刻的她心里没有半点恐惧,哪怕下一秒天崩地裂,也不会阻止她的步伐。 天地间一片静默,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她的脚步落在雪地里的咔嚓声,已经是近中午时分,漆黑的夜空变成浅灰色,雪渐渐地小了,厚厚的云朵散开,露出澄静的天空,无数繁星闪耀在其中。 林向晚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冰川附近。 巨大如远古怪兽遗体的冰川,因为是海水凝结而成,所以呈现出深深浅浅的蓝色,林向晚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冰川表面,她听到那若隐若现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它说,“继续向前走。” 收回手,绕过冰川,再抬起头时,林向晚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叫。 刚刚还只有点点繁星的天空,不知何时,萦绕着如梦如幻的紫蓝色的极光。 伴随着极光的产生,还有让人难以形容的声音一起出现,林向晚仰着头,曼妙多姿又神秘难测的极光在她头顶缓缓铺开,她凭住呼吸,心潮如海浪般澎湃。 世界这样广漠,而她却如此渺小,她的痛苦与失去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显得不值一提。 自从楚狄出轨之后,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的运气都用完,直到现在。 原来幸运女神并未抛弃她,它只是暂时的离开。 风雪总会停下,人生也还要继续。没人会知道转过下个拐角会遇到什么。 她不应该,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哪怕他是她那么那么那么爱过的人。 在风雪里站得时间长了,穿得再厚实也无法阻挡寒意侵过衣物直抵人心,林向晚用已经冻僵的双手颤颤巍巍地从脖领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小小的项链坠,一颗像星星一样的贝壳镶嵌在坠子中央,那是楚狄送她的礼物,代表着他对她的爱。 如今,他的爱已经不在了,这个东西,她也不要了。 林向晚将星贝放在掌心最后地摩挲了一阵子,然后她毫不犹豫的用尽全身力气,把星贝扔了出去。 星贝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大雪覆盖,任谁也找不到它,等到来年春天,雪化冰开之时,它就会沉入海底,与它的同伴在一起,回到它最初存在的地方,永远不会离开。 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回原样,而她与楚狄,如果命运注定不让他们在一起,那么她接受它的安排。 她已经从它那里偷走了这么多年的幸福,对她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林向晚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仰望着天空,极光不停变幻,美丽得让人想要落泪。 因为走得太远,车子都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林向晚再往回走的时候,又费了些功夫。 雪虽然停了,但积得很厚已经没过了林向晚的膝盖,林向晚唯有拿出十二万分的精力缓缓地向前挪动着。 她挪得十分艰辛,于是也就没有注意,在她离开不久后,就有个人影出现在她身后。 那人似乎来得很匆忙,身上的衣裳穿得格外单薄,他望着林向晚离开的背影,久久地没有动,直到她走远,他才弯下腰,双手在雪中摸索着什么,过了很久,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可是当他把那东西捡起时,他忽然狠狠的摔倒在地,就像无形中有一双大手将他推倒,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抽搐着,鲜血从他的口中淌了出来,落在纯白的雪地里,像是开出了几朵娇艳诡异的玫瑰…… 林向晚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打开车子的空调,当暖和和的微风吹在她冻得发僵地面颊上时,她忍不住长长地呼了口气。 把车子点火,往回程返的时候,林向晚发现在不远处停了辆黑色的越野车,看来今天不光她一个人来看极光。 林向晚微微一笑,朝着那辆黑色的车子摆了摆手,而后踩下油门,老吉普发出轰鸣,缓缓地开走。 赶回旅店时,已经将近晚餐时间,因为正值极夜时节,所以岛上人的生活规律十分混乱,黄昏才意味着一天的开始。 林向晚经过一家小酒馆,她停下车子。 酒馆里聚集着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超级驴友,以及摄影发烧爱好者。各种肤皮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使得整个小酒馆显得热闹非凡。 林向晚只是想在酒馆里找点晚餐,她没想到自己一进酒馆,就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虽然说华国的居民在全世界都有遍布,但在这片生活极为艰辛的冰雪大陆上,则极少遇到华国居民,就算有,也都是专业的男性摄影师,至少酒吧里的常客,从来没在这里遇到过华国女性。 林向晚解下围巾,她精致的面容以及娇小的身材立刻让老外们大吹起口哨。 自从嫁给楚狄,过起深入简出的日子之后,她也有几年没遇到过这种架势了,以前在芝加哥,林向晚初到拳场的时候倒是会有些不长眼的男人想调戏她,但尝过她的厉害之后,时间久了,也就没人敢再招惹她。 人人都知道地下拳场的林医师是个怎样的人物,她虽然看起来像只小猫似的,但等她亮出爪子,你就会知道,她不过是只长得像猫的猎豹。 林向晚对于西人的热情倒是并不讨厌,再加上她现在的心情不错,所以嘴角含着一丝笑容的穿过人群。 “给我来份汉堡套餐,再加一杯无醇啤酒。” 酒保去准备食物的时候,几个自由摄影师蹭到林向晚身边。 “嘿,甜心,你来这个地方干什么?这可不是购物天堂,你迷路了么?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 虽然顶着自由摄影师的名头,但这几个人实际上并没拍出什么好作品,他们拍摄的极光照片因为技术欠缺所以必须在后期经过大量的PS修正,只能出现在一些哗众取宠的时尚杂志上。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拿摄像师的称号来诱骗女性。 林向晚的外表十分有迷惑性,在洋人眼里,她简值就是华国女子的代表,柔弱,温婉,美丽的不堪一击,和那些人高马大的洋妞比,她简值精致得好似个瓷娃娃。 这几人觉得林向晚是个下手的好对象,他们用包围地方式将林向晚围住,林向晚用眼角微微一扫,立刻发现了他们的企图。 她不动声色地扭过身,对刚刚朝自己说话的男人道,“你送我回家?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她的手摸进随身带着的钱包里,那里有一支虽然不大,但异常锋利的匕首,林向晚虽然已经有几年没有摸过它,但她有足够的信心,在五秒钟之内,将这几个人渣一击撂倒。 “我虽然不知道你住在哪儿,但是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家,你放心,我的家地方很大,足够我们住的。”男人淫邪地笑着,伸手想要抓住林向晚的手腕。 林向晚朝后退了一步,她看到墙上挂着的飞镖盘,忽然有了想法。 她是出来度假的,不是打架的,要是把事情弄大,会给她增添许多麻烦,她可不想毁了自己难得的好心情,但愿这几个人知难而退…… “想让我和你们走,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能赢了我。” 林向晚说着,朝墙上的飞镖盘一指,“敢不敢赌一局?” “哈哈,小美人儿,你要和我们玩这个?!”其中一人笑道,“赌注是什么?” 这些人没事就喜欢泡在酒吧里,玩飞镖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对于林向晚的挑战,他们以为自己闭着眼睛就可以战胜她。 “你们的人赢了,我跟你们走。如果我赢了的话……”林向晚媚眼如丝,“那就请几位脱光了,滚远点。” 第14章 叫我女王 在那几个人往林向晚身边凑的时候,酒吧里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因为这几个人的名声实在太臭,做事不择手段,而且和当地的黑势力有些关系,所以一般人不太愿意趟这潭混水,于是就报着看热闹的心思在一边旁观。 当林向晚提出这个建议时,她的声音虽不高,可酒吧里80%的客人都开始叫好起哄。 酒保怕他们闹起事来,忍不住偷偷按下连结酒吧主人办公室的暗钮。 凯恩斯的家族从上个世纪中业就掌握着北太平洋,北冰洋以及部分印度洋的渔业,矿业,海运业,是名副其实的船王。 格陵兰地区的金矿就是由凯恩斯的家族负责开采的,凯恩斯常年驻扎美国,早已习惯了歌舞升平的日子,作为项目负责人被调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凯恩斯说不出有多郁闷。 岛上人烟稀少,大多数居民性格内敛羞涩,不善言谈,凯恩斯穷极无聊开了这间酒吧,原想着自娱自乐有个消遣的去处,没想到酒吧开张之后,生意十分兴隆。 平时酒吧十分太平,最多是一两个醉汉闹事,保安人员就会自行处理,酒保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按下直接联系凯恩斯的按钮,所以今天听到铃声响起,凯恩斯竟是觉得有些激动。 他一走进酒吧,不需要人提醒,就注意到了林向晚。 凯恩斯从小生在美国,这些年也只在西方国家游走做生意,从没来过华国,他听他的祖父说过,那是个美丽古老又富饶的国家,那里有巍峨的大山,秀美的江河,还有美丽妖娆的女人。 正如林向晚一般。 她不是这个酒吧里穿着最华丽或最暴露的女士,但你就是无法控制地想要关注她。 及腰的长发被利索地系在脑后,她穿了件天鹅灰的羊绒毛衣,毛衣十分贴身,勾勒出她虽有些消瘦,但依然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她站在三个大男人的包围圈中,明明是应该是弱势的她,面对这几个脸上就差写上色鬼两个字的男人,却丝毫没有慌张的痕迹。 “老板……”酒保凑过来,刚想要开口,凯恩斯打断了他的话,“再看看。”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向晚走到飞镖盘前,站在指定位置。 “请吧。”林向晚微微耸了耸肩,“在我们国家,男士优先。” 她也有几年没玩过这个东西了,每副飞镖的样子虽然都差不多,但掂在手里的质感却是千差万别,林向晚想先熟悉一下,省得待会儿出手会丢人,再说万一那几个草包里有飞镖高手,自己赌输了的话,也得找个退路。 林向晚一边掂着飞镖,一边四处张望着。 对方里有个身材高大的高加索人站在飞镖盘前,那人看了林向晚一眼,脸上写满了嘲讽,看林向晚时就像一只狼在看一只兔子,他长胳膊长腿,身子往前一倾,离飞镖就近了半米。 那人做了些准备动作,一镖丢了出去。 他们比赛没太多的规矩,每人一共七镖,谁正中红心的镖数多,谁就算赢。 高加索人的技术不错,七只镖,有四只都戳在红心边缘,他一脸倨傲的望着林向晚。 “愿赌服输?!” 林向晚笑了笑,没有回答,走到飞镖前。 她伸了伸手脚做了些准备运动,先投出第一镖,红尾黑身的飞镖像是喝多了酒,摇摇晃晃地朝前飞着,一下戳在镖盘最低分区,摇晃了两下,掉了下去。 酒吧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声哄笑。 林向晚自己也笑了一下,不过是苦笑。 飞镖看起来像是手部运动,但要真的玩好,要运用起全身的肌肉,她已经跑了一天,实在没什么力气,这一镖露了怯,也是在意料之中。 “就这个实力,也要和我们赌,你还不如乖乖就范,让大家都省些麻烦。”最初骚扰要林向晚的男人走过来,轻挑地笑着。 林向晚没有理会他,准备投出第二镖。 她的右手受过伤,当时医生说伤了经脉,只怕以后都不会好,不过经过这几年细心的调养,林向晚发现自己的手竟慢慢复原,除了不能拿太重的东西外,就算做精细活儿也不会太费劲。 她现在投飞镖,用的就是右手。 凯恩斯坐在吧台前,点了杯杜松子酒,一开始他也以为林向晚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但不久之后,他就发现这个女孩子远比她表现出的柔弱要坚强的多。 最后一镖投出,正中红心,酒吧里发出一阵欢呼声。 林向晚的七根飞镖,除了第一根落空之外,其它六根都戳在了红心里,紧紧地簇成一团,远远地看去像是一朵小小的红色火焰。 而高加索人的飞镖散落在四周,显得异常凌乱。 输赢立现! 三个男人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最初搭话的男人走过来,“没想到小宝贝儿你居然有些本事,今天是我们兄弟几个输了,我想请你喝杯酒,算是给你赔礼,怎么样?” “我们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林向晚连眼皮都没抬,请她喝酒?她像是没钱买酒喝的人?要他请?! 刚刚他们说的清楚,她输了,跟他们走,她赢了,他们滚,现在这几个竟然想不认帐。 林向晚的手掌不由得握紧,几根藏在手心的飞镖咯得她掌心疼疼的,虽然疼,但却让她安心。 岛上因为人少地广,虽然隶属于丹麦,但除了首府之外,基本上属于无主之地,在这种地方就算犯了什么事,只怕等警察赶到,也都没什么用处了。 她只能自己救自己,不得已时用非常手段! “你这么说,是不给我们面子了?!”男人也怒了,脸色通红。 他们几个要是按赌约所说,就要脱光了衣服滚出去的!他们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只怕所有的脸面都要丢掉!让他们以后还怎么在酒吧里混?!怎么在这个岛上生活?! 他向旁边几个人使了眼色,准备用强的,不管怎么样,先迫使林向晚毁了赌约再说,林向晚察觉出他们的意图,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就在这几个人准备动手的时候,坐在一旁看了场好戏的凯恩斯懒懒地开口道,“愿赌服输,既然已经输了,还啰嗦什么,把他们扒光了丢出去,记住他们的脸,以后凡是洛克家的生意,都不欢迎这几个懦夫。” 他说出洛克家,酒吧里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已经变了脸色,那三个人还要挣扎,酒吧里身材堪比重量级拳击冠军的保安已经冲了过去,三下两下就把三人剥成白斩鸡,扔出了酒吧大门。 外面的温度已经在零下四十度左右,刚下完雪,就算是一杯滚烫的开水,放在外面不用五分钟也能结成冰。 这几个人一被推出门就发出惨烈的尖叫,然后叫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了。 林向晚很平静的回到吧台自己的座位前,慢慢地啃着已经有些冷了的汉堡。 凯恩斯坐在她旁边,叫来了酒保,“给这位女士一杯粉红天使。可以认识一下么?” 凯恩斯的相貌随他的母亲,意大利男士的优雅与不羁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他的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得好似高等时装周上的男模,无论走到哪里,都吸引着女人的目光。 然而这一次,凯恩斯却踢到了铁板。 林向晚斜了也一眼,原来这家伙就是酒吧老板,既然发现出了事儿,为什么刚刚不出头,现在看够热闹了出来主持正义了?! 简值就是个大尾巴狼! 凯恩斯并不知道他在林向晚心里已经被扣上了不是好人的帽子,还充满魅力地微笑道,“能请你喝一杯么,我的公主?” 林向晚冲他挥了挥手,“我不是公主,我是公主她妈。” 凯恩斯,“……”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白痕,是常年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凯恩斯忽然觉得这位来自华国的女孩子比他想象中要有趣的多,他继续道,“既然脱了戒指,那么至少说明你是一位寂寞的女皇?” 老外酸文假醋的表达方式让林向晚全身不舒服,她三口两口把汉堡解决掉,喝了口冰水,“如果你叫我女王的话,我会更开心,不过我今天出门没带鞭子和蜡烛,下次再聊吧。” 凯恩斯,“……” “那至少给我留个电话。”凯恩斯也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契而不舍,如果是别的女人这么和他说话,他早就甩手走开了,可能是因为在这个该死的岛上实在太寂寞了吧,他想。“我可以约你去看北极光,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观。” “极光我已经看完了,谢谢你的邀请,我的电话坏了,真的坏了,不是借口,是真的坏掉了。华国人喜欢讲缘分,有缘自然会再见的,还有,谢谢你的酒,不过我不喜欢喝,再见。” 虽然不喜欢凯恩斯的为人,但林向晚今晚也不想再闹事了,毕竟是在人家地盘,老实一点总是没错。 她很有礼貌的向凯恩斯告别,把厚重如熊皮的外套穿好,推开酒吧吱吱做响的大门,走了出去。 门外除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空无一物,那三个人早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 林向晚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那几个人,可让她没料到的是,仅仅隔了一天,她就又遇到了那三个人。 第15章 心伤无药医 林向晚回到酒店,身心俱疲,她草草地洗了个战斗澡,然后蒙头大睡。 没有手机,再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吵到她,找到她,林向晚难得的睡了个长觉,只是就算在睡眠之中,她也不开心,眉头紧皱,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轻泣。 心里的伤,唯岁月可医。 不知要多少年多少月才能医好她的伤。 林向晚再睁开眼,外面仍是黑乎乎的,她四处摸了摸,忽然想到手机已经被她**,于是怔怔地坐在黑暗里。 打开电视,里面的人说着乱糟糟不知哪国的语言,林向晚随便瞥了眼,竟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 走到前台去领早餐的时候,房东老太太叫住她,“林,有你的电话,打了好几通,你等一下。” 林向晚觉得头顶上一黑,有种乌云压境的感觉。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叶弥生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下响起,“林!向!晚!你的胆也太肥了!!!” 叶弥生快气炸了肺,他不过才一眼没瞧见,就让林向晚跑到了天涯海角。 他在那边骂得气壮山河,也难怪他叫得那么大声,居然没破了音。林向晚把电话拿得远远的,一边朝房东老太太苦笑,一边等着叶弥生骂够了本。 叶弥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火气,足足吼了一刻钟才停嘴。 林向晚在桌上画了只小怪兽,爬到尖顶大厦上喷火。 大概是觉得林向晚的态度还不错,一直由他吼着都没敢回嘴,叶弥生的心里稍稍平静了些,“你现在在哪儿?手机是怎么回事?” “在酒店,已经看过了极光,正打算回去。手机丢了。” “别回来了,等我过去吧。我正在温哥华的飞机场,买了机票就飞过去。” “啊?!” “啊什么?!不欢迎啊?!”听到林向晚的回答,叶弥生立刻又炸了毛。 林向晚赶紧答,“没有,没有不欢迎。” 只是不乐意。 这岛又不是她家的产业,她有什么欢迎不欢迎的,只是想到叶弥生在电话里就能絮叨她这么久,真见了面还指不定要怎么说她,林向晚不禁有些头疼。 “你来干什么?我都玩够了。”她小声嘀咕着。 叶弥生冷笑一声,“你玩够了,我还没玩够呢,等着接驾吧,敢再跑的话,小心朕打断你的狗腿。” 还朕呢,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林向晚撇了撇嘴,反正她想看的东西都已经看到了,想做的事也都做了,这地方再没留恋,她打定了主意,不等叶弥生来,自己先跑路。 林向晚故意报错了酒店的地址,放了电话,马上让房东老太太帮她查了最早离开的一班航班。 离开这里之前,林向晚还找算去礼品店转转,她不辞而别,叶楠一定很生气,总得给小家伙买点礼物回去做赔礼,否则叶楠十天半个月不和她说话,比叶弥生说个不停更让人心烦意乱。 离林向晚住得地方不远就有一家专营岛上特产的礼品店,林向晚对各种鱼干和北极熊皮毛制皮不是很感兴趣,在店里转了很久忽然发现一样小东西。 一片雪花,不知用什么技术被封冷在水晶石中,水晶透明无暇的切割面将雪花的完美六棱形放大了一些,可以让人看到上面精细的图案,叶楠对建筑学很有兴趣,家里藏了无数本与建筑,美学相关的原版书籍,每本拿出来都有砖头厚,想必这个六角形的天造之物他一定会很喜欢。 店主告诉林向晚,这雪片被封印的技术十分高超,就算在室温下了不会融化,林向晚又挑了两只礼物送给楚昊和安安,心满意足地付了款。 将雪片放在离胸口最近的口袋里,感觉到小小的水晶传来微冷的质感,林向晚觉得十分安心。 雪已经停了,厚厚地积雪铺在小店旁的无人的巷子里,宛如一匹洁白的地毯。 林向晚走上去时,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在她身后也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轻响。 林向晚扭过身发现那天在酒吧里找碴的几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聚在她身后。 只不过和上次不同,上次他们眼中都闪耀着戏谑的光芒,拿林向晚当个不起眼的小玩艺,想从她这里讨点便宜占占,而这一次,他们眼中全是浓烈的恨意。 被人赤身果体地从酒吧里赶出来,这让他们颜面全失,他们不改去找凯恩斯的麻烦,自然就盯上了林向晚! 就是这个女人!让他们跌了这么大的跟头!让他们在别的摄影师面前抬不起头!让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招摇撞骗!因为这个女人,凯恩斯发了话,岛上凡是洛克家的店面都不让他们进!该死的,店上唯一的超市,还有几家旅馆,餐厅都和洛克家有关,就算不是洛克家开的,也是靠洛克家的船队进货,凯恩斯下了这样的命令,是想活活饿死他们,冷死他们么?! 他是要把他们从这座岛上逼走! 凯恩斯下了指令,一夜之间岛上十有八.九的店面都不接待这些人,他们的行李被人从酒店里丢了出来,如丧家之犬般只能住在拖车里! 这样的屈辱,他们绝不能忍,也绝不会忍! “宝贝儿,今天没人再能帮你,你觉得你还能赢过我们么?!”为首的男人开了口,声音冷硬刺耳,他的手放在兜里,衣兜里鼓鼓的,像是装了什么利器。 林向晚小步向后退着,不停地四下张望,她今天着急出来买东西,身上只戴了些零钱,贴身保命用的匕首都被她压在枕头低下没有拿,手里除了两只礼品袋,什么用得上的东西也有! 这条小巷幽深偏僻,两边空荡荡的,除了高高的松树什么也看不见,雪积得已经漫过了她的膝盖,不知道自己豁出命去跑,能不能跑得过这三个人。 林向晚脑子转得飞快,在逃还是战之间迅速做出决定。 就算她跑,以她现在的体力只怕也跑不过这三个人的围追,倒不如放手一搏,就算斗不过,也绝不能让这三人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她做了几年的家庭主妇,原以为单调而乏味的家庭锁事早就将她全身的棱角磨平,如今看来,这些利刺只是被她小心的收藏到了心底最深最安全的地方。 林向晚面对这三人,一点也不害怕,除了些微的紧张,更多的竟是激动。 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好好的来旅游谁都不想招惹,但这并不代表有人惹了她,她还要畏畏缩缩的躲起来! 她林向晚从不是怕事的人,以前不是,以后也绝不会是! 不知自己的身手还剩下几成,但愿别都还给了岁月! 林向晚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后退,她把送给几个孩子的礼物小心的放到一边的雪地上,而后起身,对几个男人道,“你们是打算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她的态度近乎于嚣张,小小的下颌微微抬起,说不出有多骄傲。 几个男的尊严遭到挑衅,立刻火冒三丈!几个对视一眼,一起朝着林向晚扑了过来! 林向晚看准时机,半低着身子,朝着最先跑过来的男人挥出右手,她的右手紧握成拳,一拳重重地击在男人的咽喉处。 林向晚的力气没有这三个男人大,耐力也不够,她能取胜的唯一条件就是速度以及出其不意,大多数男人在打架的时候,都会注意保护自己的下/体,但他们不知道,咽喉是比下/体更脆弱的部位,只要攻击的角度准确,力度够强,一下就可以让一个成年男人倒地不起。 男人怪叫一声,握着喉咙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雪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面色却越来越青白,他伸手指着林向晚,朝自己两个已经惊呆的同伴嘶哑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干掉她!!” 林向晚一击得手,却一点也不开心,她原本计划一拳至少把男人的喉骨打碎的,就算不打碎,也要让他没有还击的能力,可是…… 他现在竟然还有力气说话,她这一下,算是失败了! 她还是太弱了,家庭生活不但让她的感情变得脆弱,也让她的身体变得软弱。 不过林向晚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责备自己虚度光阴,另外两个男人已经冲到了她面前。 她看准时间,一脚踢向另一个男人小腿的迎面骨,那人吃疼大叫,另外一个人趁着林向晚来不及回身的时机,从身后抓住了她的双臂,困住了她的行动,“我抓到她了!你们快动手!” 被踢中小腿的男人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林向晚面前,对着手无寸铁,也没办法还手的林向晚,狠狠地挥出一拳。 那一拳正好打在林向晚的下颌,林向晚被他打扁了头,嘴里充满了血腥味,脑袋嗡嗡做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身后的人放了手,可是林向晚也站不住了,她跌倒在地,又被人踢了两脚。 被踢中的地方疼得刺骨,一招失手,她就已经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她唯有蜷缩着身体,将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部位保护起来。 重重的拳脚落在身上,林向晚已经不觉得疼,身下柔软洁白的雪已经被人凌虐成一团乌黑的烂泥。 泥水浸在眼中,又酸又涩,林向晚紧闭起双眼,在一片动荡的黑暗中,她止不住的想,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回去,不知道送给叶楠的礼物他喜欢不喜欢,不知道……她要是真的死了,楚狄会不会为她哭…… 第16章 你不要的,我要 就在林向晚觉得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必死无疑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又陌生的怒吼。 说熟悉,是因为声音的主人和她相处十年,他的每个声调,每个发音,对她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如同自己的手心手背一样,每条纹路都刻在心间。可是那声音里包含着的悲愤,却是林向晚许久许久都没听过的了。 刀子捅过身体,热量快速流逝,男人不可思议的低头,正好看见匕首的尖端离开自己的身体,鲜血在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男人回去身,手一扬,楚狄向后退了一步,男人倒地,温热的瞬间就变成冰凉。 “滚!”楚狄一身戾气地朝另外两人喝去,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对方听不听得懂。 他手上的刀子还滴着同伴的血,那两人吓得面色比雪还白,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连探一探自己同伴的鼻息都顾不上做,落荒而逃。 “你杀人了!”林向晚被楚狄扶起来,咬牙道。 她的样子实在狼狈,嘴唇上有伤,下颌也是肿的,脸上,头发上,都沾着雪渣子,雪化了一半,在她脸上留下黑灰交错的印子。 “他们该死。”楚狄扶着她走了两步,林向晚一边吸气一边走。 她才做了手术,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又受到重创,每走一步全身上下都是钻心的疼。 楚狄见她模样不对,干脆打横把她抱起来。 林向晚抓着他的衣襟,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她不知楚狄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想知道,重要的是他就在这里。 “你杀人了。”她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几个人是该死,但不该由楚狄出手。 “怎么,你要去告发我?!”楚狄停下脚步。 “我不用你救!”既然离婚了,就痛快点,谁都别沾谁,最好老死不相往来,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她死了他正好可以把那个什么莎莎扶上位,他干嘛要多数救她一回,以为她会因此感激他么? “这种时候还嘴硬,我看你就是欠揍!” “我都已经被揍成这样了,你还不满意?楚先生,你到底有多恨我?!这么恨我,干脆把我放着不管不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了。”嘴上有伤,也不妨碍林向晚伶牙俐齿。 “闭嘴!”楚狄被她气得脑仁疼,干脆地把她往上颠了颠,他硬梆梆的肩膀正好杵在林向晚身上的伤处,疼得她一哆嗦,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个,混蛋!! 林向晚恨恨的想,反正杀人的是他,到时候警察找人来偿命也是找她,他的死活关她什么事!哼哼,这个混蛋!!有他哭的时候! 他像是住在林向晚肚里的蛔虫,一路熟门熟道的就把林向晚扛进她入住的小旅馆里,怕她的样子会吓坏房东老太太,他还不忘在进门前拿围巾围住了林向晚的头。 “我太太和我有些矛盾,跑到岛上来,谢谢您一直照顾她。” 楚狄的英语不算好,他没受过太高等的教育,否则的话当年也不会连一副西餐餐具都搞不定,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凭自己双手打拼。 楚狄身上还有血气未消散,就算是道谢整个人的表情也很僵硬,老太太勉强听懂了他硬梆梆的道谢,再看了看被他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的林向晚,不由得一笑,“年轻人总是喜欢吵吵闹闹,这样很好,有的吵总比没的吵要强,像我现在,想找人吵都找不到。亲爱的,林小姐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珍惜她。愿主祝福你们。” 得了老太太的祝福和门钥匙,楚狄将林向晚一直扛进房间里,到了房间里,将灯打开,再把林向晚往床上一丢,他就打算走。 林向晚忍着全身的疼,一跃而起,抓着他的衣服。 “你等等。” “还有话和我说,还是想留我过夜?别忘了,我们已经没关系。”楚狄斜乜了她一眼,眼中的情绪却没他的话那么轻挑。 如果不是现在自己全身上下疼得没一块好地方,怎么由得他在这里说三道四,林向晚冷笑,手指飞快地戳向楚狄的左肩,“想留你过夜,只怕楚先生你满足不了我!” 她只是轻轻的一下,并没用多大力气,可楚狄的脸色却随着她的动作猛地一变,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脱衣服吧,别磨蹭了,等伤口感染就不好办了,咱们好歹也是十年的交情,买卖不成仁意在,我不想看你死在外面。”林向晚转过身。 身后寂静片刻,接着传来西西索索的声音,林向晚从床头找到急救箱。 国外的酒店每个房间大多都备有急救箱,箱子里东西不多,不过已经林向晚用的了。 楚狄已经脱去了外衣,他穿得不多,一件薄羽绒服下,就是运动衫,运动衫肩膀的位置有一道破口,鲜血已经将深蓝色的衣服染成黑色。 “你怎么发现的?”楚狄坐在床前的单人小沙发里,被林向晚识破,再加上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变得很差。 林向晚一边掏出纱布和酒精棉,一边冷笑,“你当我是瞎的,结婚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这么扛过我,这么着急把我送回酒店,救我一命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想离开,你急着去哪儿?想死在外面让我内疚一辈子么?你想得美!” 他刚刚扛着她的时候,动作就很僵硬,她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有她在,再加上雪地里不好走才会这样的,等到了旅馆,看见他的血滴在酒店的地毯上,林向晚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因为耽误的时间有些长,血已经有些干涸,运动衫被血粘在伤口上,林向晚一伸手,毫不留情地将衣服扯了下来。 楚狄全身一颤,林向晚眼睛都不眨一下,将皮肤丢到一旁,咬开酒精瓶的塑料瓶盖,一瓶酒精都灌在楚狄肩膀上的伤处。 如果说刚刚扯开衣服的疼感只是开胃小菜,现在的酒精清洗简值就是满汉全席。 就算楚狄是条汉子,能忍疼,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上弹了弹,见他一脸愤怒的看着自己,林向晚微微一笑,“疼么楚先生?疼也没办法,忍着吧。我和你说,比起我摔到楼梯下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从身体里滑出来,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既然我都能忍,你比我狠多了,想必也能忍住。” 她一开口,小刀子嗖嗖地朝着楚狄心头就戳了过来,楚狄只觉得胸口冷冷的,再多的疼痛都化成了她嘴角噙着的那一抹冷笑。 是啊,他再疼,只怕也敌不过她的十分之一。 他疼是因为有人替他医治,而她疼的时候,他却携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转身离开。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林向晚把伤口处理好,抽出针线包里的一根绣花针,消毒,然后借着灯光,一针一线地缝起楚狄肩上的伤处。 缝了十来针,总算把伤口缝好,林向晚又撕开纱布,将伤处细细地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林向晚抹了把头上的汗,轻轻地对楚狄道,“包好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现在你可以滚了。” 她俯身去捡楚狄的外衣,拾起外衣时发现外衣下面压着一样亮闪闪的小东西,林向晚把东西捡起来…… 是一只星星形状的贝壳挂项,挂项的边角已经被损毁,就连里面的贝壳也受到影响,失去了一个尖角,变成了奇怪的四角形。 如果是别的人,看到这个挂项,根本不会联想到它曾经是一颗星星,但林向晚却一眼闪出了它。 因为这就是她亲手丢掉的那颗星,楚狄送给她的那一颗。 她已经把它丢到了北冰洋的深处,来年春天,它就可以沉入大海,和它的同类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可是这个男人,他为什么还想把它找回来? 那么广袤的白雪天地,他是怎么找到它的?他费了多少时间功夫才找到它?这么冷的天,他到底…… 林向晚狠狠地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因为这件事,这个人,这个东西,已经和她无关了。 林向晚抓着那个挂项,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让它乱动,可不管她怎么用力,它的手掌就是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你的东西,还给你。” 楚狄沉默地伸出手,打算接过挂项,见他的态度这样坦然,林向晚不禁怒上心头,她抽回了手,将挂项狠狠地掉在墙上,“这个东西我已经不要了!你为什么还要捡回来?!” 可怜的小贝壳,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声脆响,它从半空中跌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终于停在床边。 楚狄费力地俯下身,将星贝捡了起来,用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受伤的小贝壳,低声道,“你不要了,我还要。” “你要什么?!你已经遗弃的东西,已经不要了!为什么还要捡回来?!我也好,它也好,你不都已经抛开了么?为什么还要再回来?!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怎么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我的孩子没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你现在救我,你以为我能原谅你?!楚狄,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原谅你!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原谅你!绝不!永远也不!!” 第17章 肥肉 憋在心里的委屈,在此刻全都倾泄而出,如破堤的洪水,无法阻挡。 林向晚咬着唇,不让楚狄听到她的哭声。 房间里的气压都降低了几个帕斯卡,过了许久,楚狄才长长的发出一声叹息。 就算林向晚说出这种话,他仍是没有为自己解释半分。 他捡起衣服,扭开门,走了出去。 门板闭合的那一刻,他听到了林向晚呜咽的哭泣声,她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只能在无人的地方,才敢舔舐自己的伤口。 楚狄的手紧紧地握着门把手,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房间里再没有任何动静,他才放开了手。 楚狄让房东老太太给自己又开了一间房,老太太笑道,“怎么?你太太还没有原谅你?” “没有。”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楚狄苦笑地答道。 “别担心,年轻人,你们华国不是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只要你够真诚,她总会原谅你的。主会保佑你的。” 但愿主,不要保佑他。只保佑她一个人,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林向晚醒来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地板上,她揉了揉闷疼的额头,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自楚狄走后,她就像个任性的小女孩儿,一直在哭,哭到最后不知是累倒还是晕倒了,才算完。 林向晚从地上爬起来,身上仍是又酸又疼,昨天哭得太忘我,连药都忘了上,她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不是已经说好了不再为这个男人流眼泪了么,他又不是洋葱,怎么每一次见他都忍不住鼻头发酸眼发疼?! 林向晚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的发了誓,下回,下回绝对不会再为楚狄掉一滴泪,哪怕他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哭了!绝不! 林向晚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折腾了半个小时,才把身上所有的伤都处理了一遍,万幸的是那些伤处虽然看着很严重,但都是些皮肉伤,只伤筋,没动骨,好好调理些日子就没事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怕自己脸上的伤吓到房东老太太,林向晚还特意挑了件高领的条纹毛衣穿上,掩住了下巴上的伤。 鬼鬼祟祟的拖着箱子出了门,本打算用过早餐就绝尘离去,和小岛说白白的林向晚,却被人堵在了门口。 “林!向!晚!!”叶弥生一脸狞笑,那表情好像要吃人。 林向晚轻咳一声,“弥……弥生,你怎么找来的?” “你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我找到是吧?!这是你说的那个酒店么?你给我看仔细了,酒店名是这么拼写么?!”叶弥生手里捧了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斜斜写的正是林向晚在电话里报给他的酒店名。 林向晚干笑道,“保不齐是你听错了呢……” “我听错了?!我能把N听成B?能把C听成L?!林向晚你这是哄弄鬼呢!!” 叶弥生一说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下飞机,就差点被冷成个傻B,谁想到这地方居然有这么冷,零下五六十度好不好?!好不容易等到出租车,结果报上酒店名,司机说不知道。 叶弥生不疑有他,下了车,换了另外一辆,结果人家还说不认识,根本没听说过这个酒店。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总共就腚大点儿地方,换了三辆出租车之后,叶弥生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受了骗! 而骗他的那个家伙,不是别人,就是林向晚! 她想要躲他没问题,但能不能换个方式,零下四五十度,在漫天风雪里站了半个小时,如果不是他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只怕早就被冻死了!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心疼他啊! “哈……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反正也见着了,不如咱们一起回去吧。”林向晚见叶弥生真的动了怒,脸都气红了,不由得抹稀泥道。 “什么?!我坐个小破飞机,颠簸了几个小时,又在大风里站了那么久才找到你,结果一见你,你就说让我走?!没门!你当遛傻小子呢?!” 叶弥生虽说在法国待了好些年,但国语还是说得相当地道,一张嘴就把林向晚噎得没话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林向晚心里有亏,彻底拿他没辙。 “我说?”叶弥生狐狸眼一转,“我说既然咱们都到这个小岛上了,不如就好好玩几天,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和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林向晚问,叶弥生也不答,只拉着她往外走。 快走到酒店门口,叶弥生让人挡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楚先生么?真是巧了,楚先生怎么也到这地方了?这破地儿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往这儿跑?”叶弥生狠狠地剐了林向晚一眼,他怎么会在这儿?! 林向晚无辜的耸耸肩,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让他来的。 楚狄望着林向晚和叶弥生眉目传情,眸底的颜色渐深,“只是偶遇,不知道叶先生来这儿干什么?” “看极光啊,我答应了小晚,要带她来的,她着急,自己先跑来了。”叶弥生笑眯眯的答,再看林向晚的时候,眼中盛着的宠溺,生生让林向晚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就是性子急,什么事儿都不能等。不过,女孩子就是得宠着惯着,谁让我喜欢她呢,你说是不是?” 楚狄没有回答,紧咬着下颌,整张脸的线条显得十分紧张,不快。 叶弥生见他没回答,说得更欢,“我不像楚先生,是做大事情的,对这些儿女情长不感兴趣,自己老婆滚下楼梯也能不闻不问,对我来说,小晚高兴,我就高兴,小晚不高兴,我就不痛快,我赚钱也是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她要是说她不在乎,我陪她浪迹天涯也无所谓。” “你这么在乎她,为什么不早点来陪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比你早?我认识她的时候,楚先生还不知在哪儿转筋呢。说起来,你才算我们之间的第三者。”叶弥生眼睛一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显得危险又有攻击性。 “可是她嫁给了我,不是你。” “但是你不要她了,不是么?既然已经放手了,就别再拖拖拉拉。”叶弥生又看了林向晚一眼,“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在你放弃她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失去她了。” “好了,弥生,别说了,你不是要带我走去个地方么,我们走吧。” 林向晚抢先一步,不管这两人,径直出了酒店。 叶弥生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昨天经历了什么,不知道楚狄为她做的事,就算楚狄什么也没做,林向晚也不能让别人这么说他。 他曾是她丈夫,虽然现在不是了,但别人说他不好,她仍是受不了。 这是她自己选的人,吃了那么多苦,咬着牙也决定要在一起的人,别人批评他,就是批评她。 “你看,她又着急了,女朋友最大。”叶弥生耸耸肩,无奈道,“不和你多聊了,我得陪她去医院看看。她才刚做了手术,老这么乱跑身体可吃不消,我不像有些人,铁石心肠,见她受伤也能无动于衷,楚先生,你说那些人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他们是不是根本就没心?没心没肺是不是说的就是他们?” 叶弥生追上林向晚,他小跑着赶到林向晚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头,林向晚没有推开他。 楚狄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进了车,车子一溜烟地消失在雪地里。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也没有波澜,仿佛他的感受也同这里的天气一样,被冰天雪地覆盖了。 叶弥生把林向晚拉到本地最大的一所私立医院,林向晚皱着眉头不肯下车,“我没病,不去。” “有病的都这么说,既然没病为什么不能去看看?医生让你一个月后复查,你复查了么?你要是不下去,咱们今天就在这儿耗着,反正我加满了油,你要是不闲无聊,那就车上一直坐着吧。” 叶弥生打定了主意,固执的样子让林向晚牙根痒痒。 “去就去!谁怕谁!” 林向晚见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干脆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医生早就安排好,检查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林向晚和叶弥生等结果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熟人。 凯恩斯笑咪咪地弯下腰,拉起林向晚的手,在她的手掌上烙下一吻,“亲爱的,我们又见面了,这就是你说的缘分么?” 叶弥生与凯恩斯对看两眼,空气中打起几朵电火花。 叶弥生转向林向晚,用国语问道,“这死洋鬼子是谁?!怎么一副小猫吃柿子的模样?!” “小猫吃什么?”林向晚不解。 “小猫吃柿子,色咪咪!”叶弥生不耐烦的解释道,“你别打岔,快点老实交待,他到底是哪棵葱?你说你出来玩一趟怎么能惹这么多事?” 林向晚暗中掐了他一把,低声道,“胡说什么呢,人家好歹也算帮过我的忙,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没有才怪!看凯恩斯那双绿油油的大眼睛,活脱脱一只本地雪橇田园犬!智商最低的那种!叶弥生简值头疼死了,林向晚就像块大肥肉,什么狼都打算过来咬一口。偏偏她自己还没查觉! 第18章 独角兽 “凯恩斯先生怎么会有这里?”林向晚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凯恩斯算是本地的地头蛇,如有可能,她都不想和他交恶。 凯恩斯起身,对叶弥生锐利的眼光视而不见,微笑道,“这医院是洛克家投资的,我在里面有些股份,哦,对了,林小姐,昨天在你住的那条街附近发生了一桩人命案,不知你是否知情?” 凯恩斯的话立刻让林向晚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紧张的盯着他湖水一般碧绿的双眼,“没听说,凯恩斯先生有什么内幕消息可以分享?” “也算不上什么内幕,不过就是死了一个人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人活在世界上也是浪费资源,没人会在乎他的死活,他活着是个麻烦,死了倒有不少人拍手称快。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有警察接入,据说他当时是和朋友在一起的,等找到了他的朋友,真相就会大白天下。” 楚狄杀的那人并不是什么好人,这几年他和他的几个伙伴在岛上诱女干,迷女干了很多独身前来的女游客,或许除了迷女干之外,还干过别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人见过他们带走一个女孩儿,但那女孩儿再也没有再现过,女孩儿的家人来岛上找过她,也没人能说出她的下落。 这个岛实在是太荒凉又险峻了,想要不着痕迹的杀个人,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尸体随便往海里一抛,随着洋流一飘,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那几个人的名声不好,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惜,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桩人命案,而且已经惊扰到警察,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人是楚狄杀的,当时除了林向晚,没人能为他做证,如果找到那人的同伴,他们串通起来,说出的供词可能会对楚狄很不利。 林向晚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抬起眼皮,与凯恩斯对视,“那有没有可能找不到那人的朋友呢?”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只是看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凯恩斯轻声道,如恶魔般低语。 叶弥生在一旁听着,最开始他并不清楚林向晚和凯恩斯嘀嘀咕咕在讲什么,但随着俩人聊天内容的越来越深入,以及凯恩斯这个田园犬的表情越来越荡漾,饶是叶弥生不是当事人,也大概猜出了些许。 不让林向晚回答,他挡在两人之间,对凯恩斯似笑非笑道,“她什么也不会付出,出了人命就让警察来解决吧,她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叶弥生,你给我靠边站,这没你的事!” 凯恩斯话没说透,但其中的意思林向晚已经都懂了,他知道那两人在哪儿,也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更知道如何让那两人闭上嘴,不要把事情说出去的法子。 她只是不明白,自己一个孩子娘的身份,怎么就入了凯恩斯的法眼,难道说鱼肉大餐吃多了,想换换小菜改改口胃? 不管凯恩斯是怎么想的,她都得配合,她不能让楚狄被警察带走,她不能让他有事。 楚狄对她无情,她却对他有意。 何况这事情是因她而起,再怎么着她也不能甩手不管。 叶弥生被林向晚一吼,立刻瞪圆了眼睛,林向晚把他推到一边,“你什么都不知道,别插嘴,凯恩斯先生是在帮我,他没恶意。” “你说吧,你想要怎么样,怎么着都行。”林向晚下了狠心,对凯恩斯道。“别让警察找他的麻烦,他和这件事无关,他只是凑巧路过,救了我,他不应该被惩罚。” 她也许不知道,她发狠的时候,有种特别的魅力,像是丛林中的野兽,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野性的美。 凯恩斯忽然有些羡慕,那个能让她付出一切也想保全的男人,他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别把我说得像个强盗恶棍似的,我只不过想邀请林小姐来我的私人游艇上过个周末,没别的意思,林小姐如果能赏光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凯恩斯说请林向晚去他的游艇时,林向晚还觉得凯恩斯是在发梦,一般的游艇都是在阳光明媚的热带海洋出海旅行,谁会在冰天雪地里坐游艇,不怕被冻住么? 可是,等林向晚真的看到凯恩斯的游艇时,她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她概念中的游艇,那应该算是游轮吧。 叶弥生被凯恩斯邀请,一起上了游艇,他的决定让林向晚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誓死不肯接近凯恩斯的。 “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蠢丫头么?我要是不看着你,他迟早把你拆骨入腹!到时候你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看你上哪儿哭去。” 叶弥生和林向晚站在甲板上,破冰游轮在北冰洋上缓慢的行驶,耳畔时不时传来冰层破裂时发出的闷响,凛冽的寒风吹拂着面颊,林向晚却不觉得冷,眼前的冰雪世界让她感觉很新鲜,空气里冰冷的因子,夹着海洋的味道,像是一种特别的香水,清新怡人。 “人家哪有那么不开眼,名模世界小姐都看不上,看上我一家庭妇女。”林向晚轻笑,对于叶弥生的恐惧觉得十分无稽。 叶弥生轻嗤一声,“你可不知道,这世上的变态多的很,你看他,眼睛都是绿的,像不像一头狼?还是一匹恶狼,是狼就是要吃人的,何况是恶狼。” “别胡说,人家可是洛克家的继承人之一。”林向晚笑着朝叶弥生拱了拱肩膀。 “我还是影帝呢!说出去比他风光多了!”叶弥生不屑。 顾家的产业虽与海洋无关,但家产不比洛克家少多少,只是他不想要罢了,如果林向晚看重这些,他也不介意去争一争。 人生这样漫长寂寞,即遇到了喜欢的人,他就不想放手。 叶弥生少年时是个很内敛的人,没想到长大之后反而开朗许多,也许是和他的工作经历,生活经历有关吧,很少有不能言善辩的明星,作为公众人士,交流是他们的工作之一。 凯恩斯一走上甲板,就看到林向晚和叶弥生并肩站在一起,他们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低声的交谈着,时不时发出放肆的大笑。 叶弥生是极出色的男子,站在世界影视最高荣誉的领奖台上,都能轻而易举得压得住场子,不被外国人掩住了光彩,林向晚的相貌虽然也算出色,但和他一比,就显得平淡,但饶是如此,她和他站在一起,却显得更加耀眼。 她似乎就是那种人,遇强则强,和出色的人在一起,她就会变得更出色。 “林小姐,可以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么?”凯恩斯上前,挽住了林向晚的手臂,“这里的景色虽然好,但还是太冷了,船底有透视舱,可以看到鲸鱼求偶的场面,林小姐可否赏光?” “真的能看到鲸鱼?那太好了!我们下去吧。” 既然已经上了船,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鱼,林向晚就不想虚度光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那都是未来的事,眼下好好享受最重要。 船底最深处,有一间近百坪米的水下观测室,室内全是由防压防爆的特殊亚克力玻璃所制,站在观测室中,宛如站在一颗巨大的气泡里,海中的所有景象,360度无障碍,尽显于林向晚眼中。 这是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阳光透过冰层再射入海底,光线已经变得十分微弱,无数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如天上的星星一般,在深暗的海中漫无目的的游弋。 不远处,有巨大的身影在冰山下缓缓游过,角鲸长约两米的尖角,因为覆盖着厚厚的藻类,而发出绿色的茧光,像一只巨大的绿色剑柄,在海中神出鬼没。 林向晚从没见过这样独特的生物,她将双手放在玻璃墙上,眼睛紧紧地盯着深海中那个快速移动的身影。 “这种鲸和别的鲸不同,它的行动速度很快,这里的人叫它们海洋独角兽。”凯恩斯朝旁边的人示意一下,“现在是它们的求偶季,等一下你可以听见它们独特的歌声,角鲸的歌声很优美。它们很喜欢往深海里扎,有时候能潜到海底快两千米的地方,所以角鲸很难被追踪,因为追踪器没办法承受那么大的压力,能见到它们预示着好梦成真,林小姐,你有什么愿望么?” “我的愿望,难道你不清楚?”林向晚瞟了凯恩斯一眼。 凯恩斯微笑,“愿我们的愿望都能成真。” 凯恩斯转身,朝工作人员示意,观测室里的灯光立刻全部熄灭,不多时,从喇叭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叫声。 林向晚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那种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因为它实在是太独特,在陆地上生活的人类,如果没有这样的际遇,也许这一生都不可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它是来自海底的精灵发出的愉悦的歌声,它幽远而缠绵,这些海底的巨兽,用这独特的声音来倾诉心中的渴望。 林向晚觉得自己宛如站在大海的中央,四周一片漆黑,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海水冰冷却温柔,它宽容的包容着所有的生物,给它们繁衍生息的天地。 又过了一会儿,从海的更深处,被歌声呼引着,来了另一头角鲸,两头鲸像是早就认识,他们巨大的身体灵巧的游动着,长角避开对方,柔情款款地用头擦着彼此,互相打着招呼。 喇叭里的歌声此起彼伏,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头鲸一前一后的,游向了海底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第19章 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凯恩斯先生,只凭这个特殊的经历,我就应该感谢你。”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上潜艇听鲸鱼唱歌的。 “不用客气,我相信林小姐能给我的,比这要多的多。”凯恩斯微笑,亲吻了一下林向晚的手背,从容离开。 林向晚仍站在原地没有动,鲸鱼虽游远了,但她还处在震惊之中,没能缓过神。 两条鲸鱼一起游远的场面给她太大的震撼。 对人类来说,它们只是低等动物,人类可以肆意的屠杀它们,享用它们的生命,毫不留情的摧毁它们的家园。 可它们毕竟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它们是傻,是没人智商高,但正是因为傻,它们的感情比人更真挚。 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拥有了彼此,就不会感到害怕,哪怕是海底深渊,哪怕是暗无天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继续前行的勇气。 什么时候,她才能遇见这样的人,或者说,她遇见的那个人,才能这样的信任她。 而不是,在大祸临头的时候,推开她,想着让她一个人走,独自活。 难道他不明白,没有他的世界,她活着,就是受罪么? 林向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直没有说话的叶弥生靠近她,“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哭了么?林向晚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用手背飞快地将眼泪擦掉,轻快地笑道,“没事了,现在已经吃了地主家的粮了,该给地主出力了。” 晚饭过后,凯恩斯约林向晚在自己房间品雪茄,叶弥生想要跟上去,却被身强力壮的保镖挡了下来。 相对于他的紧张,林向晚倒是十分坦然,她摸索着藏在袖子里从餐厅顺来的纯银餐刀,心里更加平静无澜。 虽说是睡房,但房间却是一进一出的套间,外面的待客室里装潢奢华,每个细节都透出冷艳高贵。 林向晚坐在凯恩斯对面,凯恩斯手中夹着一只古巴上等雪茄,点燃的雪茄时明时暗,红色的火光似夜晚繁星。 “我的船很少接待外人,能上我船的就是我的朋友,林小姐既然肯赏光,你前夫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摆平。” 凯恩斯心里在想什么,林向晚没底,但有一件事很肯定,凯恩斯叫她来,一定比叶弥生想的,只是想要占她便宜要麻烦的多。 “其实这事说起来并不是我前夫的责任,当时那几个人袭击我,他只是自卫罢了。”凯恩斯能帮林向晚,没错,不过林向晚也不想让凯恩斯觉得自己出了大多的力。这事就算没他帮,最后也能真相大白,只不过费些力气罢了。 “就算是自卫,也有自卫过度这一说。如果那两个人咬定了他们的同伙当时只是玩闹,并没想真的袭击你呢?” 在没有其他目击者的情况下,那两人的证词就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是过失杀人,故意杀人,还是正当防卫,亦或防卫过度,有时候界限很模糊。 “所以我才肯跟你上船,就是谢谢你帮了我的忙。” “但你刚刚说能参观我的海底玻璃房就要感谢我了,再加上这件事,林小姐你可得感谢我两次。”凯恩斯笑得别提多明媚。 林向晚此时只能用“呵呵。”来回答了。 叶弥生说凯恩斯是条田园雪地犬,其实并不太准确,一般的犬类哪有这么狡猾,丫的明明是条大尾巴狼! 绿眼睛的大尾巴狼! “林小姐别紧张,我找你来一是想让你散散心,听医生说你刚动过手术,最好还要多多休息,家庭旅馆那种地方,怎么能休息得好,不如留在船上,游轮会从北冰洋一直向南,大概在20天后抵达H市,你觉得怎么样?” 好是好,只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林向晚笑道,“你还是先和我说说二吧。” 凯恩斯豁达一笑,“林小姐还是太防备我了,不过这样也好,说清楚了省得以后麻烦多。邀林小姐上船的第二件事,是想请林小姐为我当个说客。” “说客?”林向晚不解。 凯恩斯将燃着的雪茄按在烟灰缸里,在氤氲的烟雾中,对林向晚低声道,“明晚我与K有一场会面,我希望林小姐可以在场。” K,对林向晚来说,是个极遥远的名字了。 从离开茶庄之后,她就再没有得到过K的消息,如今从凯恩斯嘴里听到这个人,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凯恩斯是个好商人,好商人是绝不会做无用功的,他做的每一件事,就算在当时看起来没有用途,也是为了日后做的奠基。 “我和K……并不是很熟。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凯恩斯想让她当说客,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她和K都好些年没见了,虽然当初是她死皮赖脸的住在茶庄里,但k一直是不愿意的,没准在k心里,厌恶她的情绪还占了上风呢。 凯恩斯将熄灭的烟头弹开,尽管是个小动作,却依然潇洒优雅,“但是据我所知,除了你,k的茶庄再没接待过别的客人。林小姐,虽说是做说客,但我并不需要你真的说什么,你只要待在现场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林向晚再推辞,只怕凯恩斯脾气再好也要怒了,林向晚只好点点头,“那好吧,希望K还能看在我们共同的朋友的面子上,给我点面子。不过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明天到底要讨论什么事情么?” k的身份不一般,林向晚想不出凯恩斯一个生意人,和特种兵会有什么瓜葛。 “杀人,越货。”凯恩斯吐出几个字,看着目瞪口呆的林向晚,心情愉快的道,“这个房间今天就给林小姐使用吧,我告辞了,明天见。” 杀人?越货?她没听错吧?! * 第二天,海上起了风浪。 K的破冰艇,乘风破浪而来。 寻常的海面有了风浪尚且十分凶险,更别说是满是冰山的北极寒地。 大风骤起,风不但冷,而且硬,风中夹着冰碴,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林向晚在甲板上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受不了,眼看着K的快艇如一只离弦的箭,破开层层冰封,朝着游轮快速地挺进。 船上只有K一个人,他身上穿着一套特殊的黑色军装,军装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军装上衣胸襟的位置绘着一只白色的鸟,鸟的嘴里叼着一枝橄榄枝。 小艇在冰面上飞驰,艇身十分颠簸,如果是普通人,只怕连坐都坐不稳,要紧紧地抓着栏杆才能稳住自己,不被风浪吹到海中,但对K来说,这些风浪却像是玩闹一般,他屹立于船头,黑衣肃穆,整个人好似上古穿越而来的战神,随风雨一起侵入人间。 不到十分钟,小艇就已经驶到游轮前,十几米的高度,K轻轻一跃,就跳了上来。 甲板上还有些别的工作人员,看到他的举动,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林向晚和凯恩斯的表情还算正常,不过心里也掀起了狂风巨浪。 这种人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觉得无比强大,他就算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站在面前,就能让人心生畏惧,他像是凌驾于众生之上,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神。 K稳步走到凯恩斯面前,他的步子十分大,脚步沉稳有力,在经过林向晚身边时,他的步伐有一瞬的迟疑,“你?” “是我,K,好久不见。白静还好么?”林向晚微微地笑着。 虽然k可能很不待见林向晚,但林向晚看见他还觉得挺熟悉的,毕竟他收留了她那么久,而且他们还有个相同的焦点。 K朝林向晚点点头,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金属面具,面具覆盖了整张脸,只露出线条坚毅的下颌。 “白静很好。我们都很好。你怎么会和凯恩斯在一起?” 没容林向晚回答,凯恩斯抢先道,“是缘分让我们在一起。” 林向晚,“……别理这家伙,他有病。” 简单的寒暄之后,一行人走入游轮之中。 有了林向晚的介入,再加上凯恩斯的为人圆滑,会议从一开始进行得就十分顺利,凯恩斯用英语飞快地和K讨论着一些关于海上运输的事务,林向晚觉得这些东西恐怕不是自己该听的,于是就戴上耳机,乖乖的躲在一边看美剧。 他们两人讨论了很久很久,林向晚看完了四五集吸血鬼日记,两人的会议还没结束,凯恩斯似乎很激动,声音大得连林向晚都听到了一些类似海盗,抢劫,航线之类的词汇。 比起他的冲动,K就显得十分沉稳,他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大多数时间都在倾听。 这个男人本来就穿了一身黑,再加上他所在的位置,一直在阴影里,林向晚时不时地瞄他一眼,总害怕他会消失在那片影子之中。 她还有些事情要问他,可得把他给看好了,他要是跑了,她到哪儿找他? 又是一个小时之后,凯恩斯和k总算达成了某些共识,他们起身握手,凯恩斯的脸色很难看,而K,因为戴着面具,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谈完了正事,K就打算离开,走上甲板的时候,他忽然转向林向晚,“楚狄中的毒,解掉了么?” 第20章 必死无疑 “你说什么?!什么毒?”林向晚猛地抓住K的手腕,以K的身手放在平时,林向晚想沾他都沾不着,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动作快的就像武林高手,硬是连k都被她抓了个措手不及。 K见林向晚一脸无措,眼中全是惊慌,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说错了什么话,他微微楞了楞,然后道,“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知道了还问你么?!他怎么会中毒的?中的什么毒?为什么还没有解?!”因为心急,林向晚额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 K是有大能耐的人,他的经历根本不是寻常人可以想象的,他所说的毒也一定不是寻常的毒。 且不说楚狄一个商人是怎么和K相识的,就说他中的毒,连K都知道了,那就不是小事! 见K不答,林向晚愈发焦躁,“我和他都离婚了!就因为这该死的什么毒!他不是想让我担心,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你不告诉我的话,你今天就别想走!” 她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楚狄会执意和她离婚,她才不会相信是因为那个狗屁胡莎莎楚狄才不要她。 他们的感情如果连这点诱、惑都经不住,又可能熬过这十个年头。 但楚狄一直不说,林向晚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灰了心,也就没兴趣再问,她最开始怀疑的是楚狄的公司出了什么经济问题,楚狄才会铁了心的要离,因为离婚之后,林向晚就不再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他的公司垮掉,赔个倾家荡产,她也不用因此而跟着他一起受穷。 她可以保留她在离婚时分得的财产,房子,存款,车子,一样都不会失去。 但林向晚东想西想,也没想到,出问题的不是公司,而楚狄他自己。 “你觉得就会凭你,能留得住我?”k沉声说,从他的声音响起时,林向晚就觉得周身的压力忽然变得很大,就像有人一下子把她丢进深海里,强大的海压像是要把她碾碎。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但她的手仍是死抓着K的手腕不放,“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白静的初恋情人是谁。” 白静虽和K相恋,但k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一直想把白静从头到脚都归自己所有,白静在上大学之前,有个小男友,交往了半年就分手了,后来遇到了k,她的一颗心就都给了这个人,不过,她估计也是知道k的性子,执拗起来可怕得吓人,怕k把初恋小男友给折腾坏了,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他那人是谁。 这些年少时的青葱往事,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只是生活中的小调剂,毕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没人会把它再当一回事。 但k不是一般人,在某些事上,这个男人的心眼小的堪比针眼。 周身的压力立刻放松下来,林向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子软软地往地上倒去,一直被困在压力圈之外的叶弥生立刻大步跑过来接住她下滑的身体,“没事吧?” 叶弥生也看出这个叫k的男人和寻常人不一样,所以一直警惕着他。 林向晚拍了拍他的手臂,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自己没事。 叶弥生并不信,他将林向晚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她,不让k靠近林向晚一步。 K冷冷地打量了一眼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男人,“楚狄中毒的事情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言下之意就是,林向晚现在已经其他能护在她身前的人,还在乎楚狄的死活? 被K噎了一句,林向晚也不生气,平淡道,“那是我的事,重不重要我不需要对你说,你要是想知道白静的初恋情人是谁,就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你要是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事情已经有了突破口,她也大概知道了楚狄下了死心要离开她的真正原因,她就不信,这世上能有不透风的墙,除了k之外,别人就都不知道这事! K已经有好多年没被人这样威胁过了,要是换成别人,只怕能死一百次了。但偏偏眼前这人他还真动不得,如果让白静知道,他把她的好朋友怎么样了,白静怕是要和他翻脸,那个小妮子真动怒的时候,十个k也拿她没办法。 左右衡量了一下,k冷声道,“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半年前楚狄和钟昆的探测队在南非发现了一处稀有矿产,他们打算在当地开采,因为影响了当地的利益集团,所以被人下了毒。” 说是毒,不如说是病毒。 楚狄和钟昆带着自己的勘探队到了当地之后,只和当地政府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勘测挖掘,但当地的政治局势十分复杂,****与政府军打得死去活来,每天互相扔炸弹,整个城市被炸得面目全非,四处都是流民。 稀有矿产所处的地方在城市外围的山地里,因为山峦起伏,丛林众多,再加上林子里有很多过去不知是政府军还是****埋下的炸弹,所以年头久了,但也有爆炸的可能,所以这块地方少有人前来。 楚狄虽然和政府打过招呼,但他公然开采的行为还是惹得当地的武装势力不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自然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开下矿却不知会自己一声。 他们刚刚研究出的病毒疫苗,把楚狄当成了最好的实验品。 “他和钟昆本来已经准备回来,后来在机场受了伏击,钟昆没事,楚狄中了一枪。因为枪伤是在胳膊上,并不要命,所以没人注意,直到一周后……” 一周后,楚狄开始咳血,他最开始以为是因为在南非的天气太干燥,所以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并没当一回事。 直到后来,咳血的血量愈来愈大,他到医院检查,医生却无法判断他到底生得什么病,那种细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侵蚀着他的身体,内脏,细胞,它们像癌症一般快速的蔓延,来势汹汹,甚至比癌症更加可怕。 “如果按你说的,这种病毒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还没死?”林向晚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不发抖,她的声音如此平静,让k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这个女人的内心十分强大,也许除了她自己,没人能让她倒下。 “有个华国商人和当地的武装头目有些关系,他提供给楚狄一些药物,可以抑制细菌的发展,但无法完全治愈。” “那个人……姓胡,对不对?” k点头,“剩下的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偶然跟当地的政府合作,才听说了这件事。现在楚狄的矿业公司仍在继续开采,武装份子已经十分恼火,等到下次他去南非的时候,也许就不是一颗子弹那么简单了。” 他们以为一颗子弹,一种病毒,就可以让他退缩,他们还是太低估这个男人的毅力与野心,也太高估自己了。 楚狄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林向晚比谁都清楚。 见k要离开,林向晚再次追了过去,“那个病毒……有解药么……如果不能治愈,最终会怎么样?” “解药正在研制中,但目前只有抑制类的药物,而且那些药物并不在我们手上,就算黑市上也极少有流通。如果不能治愈……”k顿了顿,忽然觉得自己要说出口的话,对这个女人来说,也许太过残忍了。 “最开始是内脏的病变,慢慢细菌会侵入大脑,他会变得疯狂躁动,他的记忆会发现扭曲,他会不认识你,不认识任何人,和疯了没什么两样,但因为细菌里含有兴奋剂的功能,他会变得很暴力,可以说是力大无穷。直到他的精力生命力被完全耗尽,他的肢体枯竭,细菌也会随着肌肉萎缩,器官溃烂而死亡。你曾经是医生,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楚狄会死。 不管他们做什么,只要解药没有被研究出来,他就会死。 林向晚向后退了几步,抓着k的手也无力的垂下,k虽然没有将所有事情都解释清,但有他的话,她已经能把整个事件都串连起来。 她知道楚狄为什么会突然疏离自己,她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上胡莎莎,她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她跌下楼梯见死不救,可又偏偏来到这个小岛上,把她从那几个人渣手里救了出来。 他快要死了。 她没办法救他,没人能救他。 可就算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也不想让她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走过这最后的岁月。 因为怕伤了她么?怕他发狂的时候会误伤自己?还是怕……怕到最后,不认识她。 那么爱的人,哪怕自己死了,也希望她能活下去的爱人,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将她遗忘。 想通了一切,林向晚心如刀割,她背靠在船壁上,胸膛止不住的剧烈起伏,叶弥生看不下去,想要安慰她,林向晚却推开他的手。 叶弥生楞住。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 K怜悯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没人能帮他,除非你能到武装组织那里搞到解药,否则的话,楚狄必死无疑。” 第21章 来我的卧室 “你够了!你没看到她已经很难受了么?!干嘛还要火上浇油?!”叶弥生再看不下去,朝着k喊道。 K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她自己想要的。现在该轮到你了。” 林向晚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个名字。 K满意地离开,林向晚一直站在甲板上没有动。 最开始叶弥生还在以为她是目送k远走,可等到k的快艇都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林向晚依然一动也没动,他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转到林向晚面前,叶弥生看到林向晚脸上的泪已经结成了冰珠子,正挂在下颌上,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仿佛晶莹剔透的水晶。 “小晚……”叶弥生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她,她的样子让他很担心,又着急又觉得无力可为。 他没想到林向晚与楚狄的渊源,竟会这么深,明明已经离了婚,分得一干二净,可是一听说他有什么事,她立刻就乱了心神。 原来他从没有离开过她的心,他只是被她好好地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只有她自己能找到的角落。 她可以对着他笑,对着他哭,她可以把自己最好的,最不好的一面都给他看,他对她来说,就是这么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容不下别的人。 “我没事。”林向晚觉得脸上凉凉的,她抽了抽鼻子,“咱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快冻成冰棒了。” 说完,她就朝叶弥生安抚似的一笑。 看,她在对自己笑,可她却把眼泪给了另一个男人。 叶弥生望着林向晚的背影,握紧了双拳,片刻之后,又缓缓地放开了。 凯恩斯已经让人准备了美酒佳肴,对于今天晚上的会谈,他很满意。 洛克家掌握着将近三个大洋的船运命脉,从殖民统治时期开始,他们家的姓氏就与广袤的大海联系在了一起,镶嵌着洛克家桅杆与火把的标志出现在全世界各地的大型运输船只上,几乎每个有洛克家商船停留的角落,都会在几年功夫里成为当地最繁荣富有的地方。 这是一份无与伦比的荣耀,直到五年前。 五年前一伙海盗劫持了洛克家的商船,他们不似一般的海盗,只要货物,要钱,要珠宝,他们除了要这些,还要人命。 本应在十月抵达港口的商船,直到十一月中旬才被洋流推到岸口。 人们远远的就看到了这艘船,并惊奇的发现有无数的海鸟跟随着它,黑丫丫的鸟群围绕着船身飞行,以至于远远地看过去,这艘船就像是被乌云笼罩起来似的。 等船飘近,人们才发现不对劲,往日商船靠岸,海员们总会聚集在甲板上,发出热烈的欢呼。 而这艘晚到的商船的甲板上却是空无一人,别说海员的欢呼,就连说话声都没有,好像死一般的沉静。 这是十分不同寻常的情景,港口的工作人员立刻派人上了商船。 那些第一批上船的人永远也无法自己看到的景像,很多人因此而去看了心理医生,在船上发生的一切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 商船的甲板被血水染成暗红色,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船员的尸体,因为天气炎热,所有的尸体都高度腐烂,海鸟像疯了似的抢食着这些腐肉,沾满血肉的鸟喙宛如从地狱来的使者。 船上一百四十三名船员,无一幸免。所有人都死了,有的死于刀砍,有的死于枪击,有的干脆被扭断了脖子。 这艘原本应该载着财富与梦想的商船,成了魔鬼屠杀的盛宴。 这件事情不但轰动了整个海运圈,因为性质太过恶劣,连国际社会也被惊动,一时间街头巷尾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惨绝人寰的海上屠杀事件。 然而杀害这些船员的凶手,却一直都没有落网。 洛克家因为这件事情吃尽了苦头,他们不但要花钱悬赏海盗的下落,赔偿安抚受害船员的家属,更要拯救自己在新闻媒体上的形象,洛克家族在一个月之内开除了五位公关经理。 虽然做了很多的工作,但这些工作也没能阻止洛克家的股价连续几个工作日跌至停板。 洛克家族的高层忙到焦头烂额,可他们并不清楚,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五年时间,洛克家一共损失了六艘船,每艘船上的船员无一生还。 洛克家的形象一落千里,从原先代表的财富与荣耀,到现在代表着晦气与死亡。 在巨大的谋体舆论压力下,除了北冰洋这部分业务,洛克家在其他地方的航运业几乎全部停止,北冰洋之所以能保留,完全是因为洛克家拥有别人没有的破冰船,而破冰船的造价相当高,一般的航运公司完全没能力担负得起。 凯恩斯是洛克家下一任继承人的竞争者之一,他永远也忘不了年少时,父亲带他坐着自家的商船,在大海中遨游的模样。 他是注定要成为船王的男人,没人能阻挡他的步伐。 就在洛克家族里大部分高层都决定将海运业从洛克家的生意里清除出去的时候,凯恩斯却在暗地里做着调查。 他用了五年时间,无数的金钱,终于找到了这些年一直在大海上追杀洛克家商船的幕后黑手。 他不但知道那人是谁,还知道他藏在哪儿。 可是以他自己的力量,他没办法铲除那个人。 那样的人,就像一株毒草,除非你把他连根拔起,再用火烧成灰烬,他才能真正地被消灭,否则的话,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会卷土翻来。 凯恩斯要务必一击将对方彻底摧毁,他是绝不会给对方重新来过的机会! 凯恩斯等待这个时机,已经等了很久,直到最近,他在海事局的朋友告诉他,目前有些国际势力正准备联合在一起打击海盗,而k就是其中的执行人之一。 凯恩斯想尽办法才联系到k,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那么好,还在格棱兰上遇到了与k有些交情的林向晚。 “凯恩斯先生看起来心情不错?” 晚餐十分丰盛,可就餐的人却只有他们俩人,叶弥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没有到场。 坐在凯恩斯对面,隔了那么大的一张桌子,林向晚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凯恩斯的喜悦之情,要不是有旁人在这儿,他估计美得能哼起歌。 不过比起他的欢愉,林向晚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当然,洛克家因为那些该死的海盗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海员,现在只要一听是洛克家招海员,根本没人会来应聘。现在有机会能除掉那些杀人恶魔,我自然很开心。不过看林小姐你的模样,似乎就没那么开心了。” 凯恩斯毫不留情的点破了林向晚的处境,林向晚苦笑,“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挺烦的。我的丈夫,哦,是前夫,他快死了,可我却不能帮他,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劝林小姐也别太在意,既然都已经是前夫了,那他的死活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不要因为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树林,我说的对么,林小姐?”凯恩斯举起酒杯,透过玫红色的酒液,打量着林向晚。 此时天色已暗,餐厅里点亮了水晶灯,林向晚坐在他对面,她穿着最寻常的衣服,没有化妆,也没有戴首饰,她不比那些总是包围在他身边的明星名模会打扮自己,但她却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 像她这样的女子,即坚强又脆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但同时你也必须清楚的知道,你不是他的救世主。 她或许会依附于你,但只要她羽翼丰满,或者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就会立刻的离开。 她是这样的无情无意,但又时时刻刻牵动着你的心,也许就是因为这份不安分,让男人觉得格外有挑战性,总是想要征服她,或者干脆折断了她的翅膀,把她囚禁在只属于自己的城堡。 “我的心没有凯恩斯先生的心那样大,我只要一棵树就够了。”林向晚微笑,手中银色的餐刀在盘子里虚虚的划拉着,动作优雅妩媚,“其实我还有件事想拜托凯恩斯先生。” “你说,我很乐意为漂亮的女士提供服务,各种服务。”凯恩斯的态度十分暧昧,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用气声呵出来的。 林向晚对他的挑/逗置若罔闻,淡定的继续道,“我想麻烦凯恩斯先生帮我查查,有没有什么人可以和南非那些反叛军取得联系。” 一声脆响,凯恩斯将刀叉重重得放在白瓷餐盘中,“你疯了,那些人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恶魔,你去找他们就是找死!楚狄是他们的敌人,你为了敌人求情,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么?!这种事情我不会做!就算我能找到中间人,也绝不会告诉你!”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我能给的起。”林向晚轻声说,语气异常的坚定。 林向晚的话让凯恩斯的动作顿了顿,片刻过会,他冷笑道,“既然那样,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今晚来我的卧室,一个人,别带刀。” 第22章 骗子 “好的。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林向晚答道,她把双手藏在桌下,不让凯恩斯看到它们正在无法抑制的颤抖。 凯恩斯从桌上五彩缤纷的果盘里捡起一只苹果,拿在手中把玩,虽然林向晚答应了他的要求,但他却觉得十分失落,就像是一拳打在空气里。 “有时候我真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女人,难道你就不怕死么?”凯恩斯说。 “死很可怕么?”林向晚笑笑,她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冷漠的感觉,就像窗外的冰雪一般,冰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当她笑起来,她的眉眼变得生动,她仍是像雪,却像圣诞节早上的新雪,美好得让你忍不住想要拥有它。 “我们华国有句古话,生有何欢,死有何俱?我不怕死,我只怕死不得其所。凯恩斯先生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体不好,动过一次大手术,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多活几年我已经觉得很满意,再说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我命大,那些反叛军不打算杀我呢?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我想再赌一回。”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让他们不杀你?” 那些反叛军是出了名的凶狠歹毒,凡是对他们无用的人,哪怕是没有挡住他们的财路,但只要他们觉得你碍了事,就会毫不留情的清除掉。 凯恩斯实在想不明白林向晚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却冒这个根本也不值得的险。 因为他从来也没像林向晚与楚狄那般,真正的爱过。 他不懂,失去楚狄对于林向晚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的寿命一定没有楚狄长,林向晚是绝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 因为她无法忍受拥有他再失去的日子,那样的人生,只是想想,都让人觉得骨子里发寒。 “我有什么资本能让他们不杀我呢……”林向晚也在细细的思索,很快她就想到了答案,明眸皓齿地朝凯恩斯一笑,“我长得好看,这个算么。” 凯恩斯,“……” 见凯恩斯没有答话,但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林向晚笑得更欢,“若非如此,凯恩斯先生为什么要心心念念地勾达我呢?既然连你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都对我这么有兴趣,我想那些反叛军,不会比你见识得更多了。” 她这是在骂人么? 凯恩斯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为了那个男人,值得么?”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我觉得值得就值得。” “那好,那就让我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份儿上,今天晚上,别忘了,我等你。” 凯恩斯拿起苹果,起身离开了餐桌。他一边走一边咬着苹果,咔嚓咔嚓的声音远远听着,仿佛不是在嚼苹果,而是在嚼林向晚的骨头。 见他走远,林向晚的身体才松懈了下来,她轻咬着唇,眸中有暗光闪过。 * 子夜时分,凯恩斯的房门被人敲响。 “门没锁,进来。”凯恩斯坐在吧台前,声音暗哑道,他手中握着一只手晶杯,杯中盛着琥珀色的琼浆,在享用战利品之前,他喜欢小酌一番。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射灯,灯光聚成一束,由上而下的照着客厅的正中央,林向晚缓步走入光束之中。 林向晚今晚和平时有些不同,她穿了件真丝的睡裙,裙子是浅蓝色的,薄薄的包裹着她的身体。她的身材在女子之中算是纤细的,但上天对她似乎格外照顾,她身体起伏线条是那么优美,凹凸有致,迷人心魄。 她赤着双腿,也许是因为冷,手臂环抱在胸前,总是利索地束在脑后的长发此时披散在肩膀上,如一条黛色的披肩。 她好像还画了淡妆,面颊泛起好看的红晕,眼中有微微的波光闪动。 凯恩斯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快似一声。 他也算阅人无数,交往过的,传过绯闻的女朋友,几乎可以站满整个游轮的甲板,但已经很久没有人,像林向晚这样,让他心跳加速。 那些漂亮的女孩儿,她们美得千篇一律,没有灵魂,美得好似快餐店里端出来的食物,看着赏心悦目,但吃起来味道糟糕。 林向晚和她们不同,她的美是被人间烟火洗礼过的,她就像杯清茶,初喝觉得有些苦涩,但回味却是甘甜无穷。 “过来。”凯恩斯开口,声音里因为夹杂了欲/望而变得暗哑。 林向晚踌躇了片刻,谨慎的朝他走了过去。 睡衣的裙摆有些窄,所以她只能迈着小步向前,她走得袅袅婷婷,睡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荡漾,凯恩斯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只小奶猫用还没长出指甲的小肉垫轻轻拨弄着。 林向晚停在离凯恩斯一米之外。 “继续向前,如果你想得到你想要的。”凯恩斯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他的欲/望蠢蠢欲动,如潜伏在草丛中的巨兽般,因为忍耐而备受煎熬。 林向晚听话的又向前走了两步,越离得近,凯恩斯就越能清楚地看清她。 她暴露在睡衣外的肌肤,晶莹似雪,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如待宰的羔羊,她微红的面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她轻咬着艳如桃李般的唇…… 真不知道那两片薄薄的樱唇,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今晚,林向晚出奇的乖巧,她如一只牵线木偶,依照着凯恩斯的话,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直到他一伸手,就能抓住她的腕子。 入手的肌肤是出人意料的冰冷,凯恩斯怜香惜玉道,“怎么这么冷?就算想要讨好我,也可以多穿一点,我可不希望你把自己弄生病了,那样的话,我会心疼的。我喜欢看女人在我面前把衣服脱光……” 他如情人般低语,手掌不断下划,就在他的大掌与林向晚的手掌交握时,凯恩斯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的手心像是藏了块火炭,热得惊人!!! “你……”凯恩斯大惊失色,再看她的脸,哪是画了什么淡妆,分明是因为高烧烧得她面颊发红,眼睛充水!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竟然敢这么做! 林向晚的身子止不住地往下滑,可手还抓着凯恩斯不放松,“你答应我的,只要我来,你就帮我联系,你不能言而无信!” 她穿着这身衣服迎着风雪在甲板上站了半个小时,终于如愿以偿地将自己冻成高烧。 她在赌,赌凯恩斯但凡有半点人性,就不会强迫一个发烧烧得几乎快死掉的女人! 凯恩斯感到被欺骗,被伤害,他怒急反笑,“你以为你生病了我就会放过你?你想得美!” 他说着,一双大手就朝林向晚衣领伸去。 林向晚下意识地朝衣兜摸去,却发现自己穿的这滑溜溜的睡衣根本没有兜!贴身的匕首被留在房间里,如果凯恩斯想要对她做什么,她烧成这个鬼样子,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 难道她看错了人?凯恩斯就是那种人面兽心,色字当头连病人都不放过的色中恶鬼?! 林向晚心里着急,可是手上去一点劲也没有,眼泪渐渐地浸出她的眼眶。 她的泪水也是滚烫的,落在凯恩斯的手背上,竟然让他全身一颤。 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将这件薄薄的睡衣撕成碎片,到时候林向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他可不确定自己在看了她的果体之后,还有这样的定力,能够控制住自己! 可是……该死的!!他明明已经想了这女人好些天!而她也是欠他的,这是她自愿做的选择,可他为什么就是下不了手!! 凯恩斯咬牙切齿的暗骂了自己几句之后,动作粗鲁地把林向晚往地板上一推。 “真是扫兴!你这个小骗子!这一回让你得逞,以后别想我再给你合作的机会!到时就算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也别想我多看你一眼!滚开!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可恶的脸!” 凯恩斯怒骂着拂袖离去,林向晚瘫倒在他房间的地板上。 地板很凉,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十分开心,因为正如她所说,她的运气一向不错,她又赌赢了这一次。 她太高兴了,以至于连什么时候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 船上虽然有医生,但因为凯恩斯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给林向晚治疗,所以一场小小的感冒感是被拖成了肺炎。 在温哥华的维多利亚港口,林向晚和叶弥生,被凯恩斯赶下了游轮。 林向晚已经烧了将近一周,烧得最高的时候,体温超过了四十度,她嘴上起了一圈火泡,眼睛烧得通红,说话的时候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叶弥生看得心疼,但凯恩斯不肯给他药,他只能向船员求来一些酒精,没日没夜的给她做着物理降温,才使林向晚没有因为高烧而把脑子烧坏了。 一出港口,叶弥生立刻带着林向晚去了当地最近的医院。 林向晚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担心她的病情会加剧,医生不许别人来探试她,哪怕是叶弥生也不行。 不过叶弥生身为影帝,总有些旁人比不过的特长,他总能找些机会,把自己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当成通行证,趁主治医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病房里看她。 是夜,林向晚从睡梦中醒来,觉得有人坐在她身边,她以为又叶弥生,就笑道,“今天你打算给我讲什么故事,睡美人,还是青蛙王子?” “田螺姑娘,怎么样?”熟悉的男声,让林向晚猛地抬起了头。 第23章 你欠我一个对不起 如果不是楚狄离她太近,近到她一抬头就差点撞上了他的下巴,林向晚还真以为自己是做梦做迷糊了。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嗓子还没好,声音跟破锣一样。 楚狄听了先是一笑,而后神情就落寞下来,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悲伤。 仿佛,笑只是一瞬,而悲,才是永恒的。 林向晚大病一场,瘦得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一张脸缩得只有巴掌大小,显得眼睛尤其的大,像是浓缩的两口深井,让人一看就会陷进去。 楚狄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林向晚的头发,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手就悬在了半空中。 林向晚觉得自己眼睛酸胀的难受,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于是干脆地抓住了楚狄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心中。 “你这个混蛋!蠢货!”她轻声的骂着,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温热的泪水仿佛某种腐蚀性的液体,从楚狄掌心的皮肤渗透到骨肉之中,一直刺疼了他的心,他的灵魂。 “我不该来的。”楚狄低声说,声音里已经有了悔意。 林向晚怕他离开,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你该走!你敢迈出这个门一步,我就从这里跳出去!” 楚狄,“这里是一楼。” 林向晚本来只是在默默流泪,听到他的话,终于大哭出来,“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取笑我!姓楚的你还是不是人?我为了你命都搭进去半条,难道真的要看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满意?!你这人怎么这么狠的心?我为你生了几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才出了点屁事儿,你就要把我们娘儿几个都撇出去,敢情你是成全了自己的好名声,让我当那没心没肺的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林向晚这一席话颇有些泼妇撒泼的尽头,可实际上她心里比谁都没底。 她太了解楚狄,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倔强,他要是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任谁也没办法更改,小事尚且如此,何况是生死大事。 现在林向晚所能做的,只有他与她十年的感情,这虚无缥缈的爱,是她唯一能依仗的。 过了一会儿,楚狄没有动,见他没走,林向晚心里踏实了些,可他又一直不说话,让她的心只能悬在半空中,不能落到实处。 “楚狄,别走,别抛下我一个人。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怎么答应叶楠的,难道你都不记得了么?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我的一辈子还剩那么多时间,你怎么能扔下我不管?”林向晚的声音和她的心一样,支离破碎,“从一开始,你就总想着守着我,怎么能不让我受伤害,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是个玻璃人儿,我比一般女人要坚强的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故意伤害我,把我推得远远的?你是不是怕你……到了那时会控制不住自己会伤了我?” “楚狄,我给你撂句话,以前我不知道这事,你走也就走了。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也不独活!” 她说得咬牙切齿,楚狄仿佛看到了那绝决的一幕,心中不由得大惊道,“你胡说什么?!我们都不在了,孩子怎么办!?” “家里有钱,有房子,还有沈士君一家照顾,孩子们会好好长大。安安有叶楠有楚昊,没人会欺负了她。”林向晚一抹脸,神情是久违的狠戾,“他们要是怪我,那就怪吧,反正我那时候也早就化成灰了,听不见敢瞧不见。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只要跟着你。” 你活着,我跟着你,是你的妻。 你死了,我也跟着你,和你烟消云散。 楚狄也是很多年没有看过林向晚发狠的样子了,以前她恨他,恨不得咬他一口的时候,她也没露出这么凶狠的模样,如今日子过得太平了,却因为他激出了她心里的血性。 他有些心疼,有些难过,又有点开心。 过了这么久,他对她来说,还是这么重要。 “别说傻话,不管我怎么样,你得好好活着,听见了么?”楚狄五味杂陈地回身,将林向晚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明明已经做了决定,狠心看她从楼梯上摔下去,他都没有伸手,可是现在…… “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林向晚抽了抽鼻子,不快的嘟囔着。“姓楚的,你还欠我一个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阿晚。”楚狄俯下身,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愧疚。“可是我没别的办法……” 这话没头没尾的,可他们俩个人都心知肚明。 那个孩子是注定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楚狄中了病毒,导致胚胎的质量会很不好,不是因为林向晚从楼梯上滑倒,他也挨不到自然分娩的那一天。 可让林向晚难过的,不仅仅是失去孩子这件事,还有楚狄的态度。 “对不起……对不起……”楚狄不知说了多少个对不起,直到林向晚再次昏睡过去。 这几个月,她的身体接连受到创伤,她的精力成了强弩之末,再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 楚狄守着林向晚,一守就是一夜。 第二天清晨,林向晚醒来时,楚狄正在被主治医训斥,明明是无菌病房,却跑进去这么大一个细菌源,主治医不恼火才怪。 听着一头白发的主治医字正腔圆地呵斥着楚狄,而楚狄除了道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林向晚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这个男人就欠收拾,她功力不够收拾不了他,看看别人收拾他,也觉得满意。 楚狄中毒的事情是被她知晓后,他不得不向她摊牌,却不是他主动说的,以他的个性,如果知道自己要去南非找反叛军谈判,估计会使出所有招数不让她成行,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出去都有可能。 所以林向晚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她得好好计划一番。 她的男人,她还没有爱够,就算老天也不能收了他! 消炎药都压不住的高烧,在楚狄来访的第二天,神奇的褪了下去,林向晚被转到普通病房,负责林向晚病房的小护士在见到楚狄之后,大声高呼,“这是爱情的力量。” 林向晚哧哧地笑,“他的病毒可比肺炎厉害多了,肺炎知道打不过,所以就跑了。” 楚狄见她心情不错,多日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也被拨开了一些。 “医院的饭合不合口胃?要不要吃点什么别的?我帮你去买。”楚狄坐在离林向晚最远的沙发上,他身上的病毒虽然没有传染性,但他也不想冒险,林向晚才刚刚好点,他可不想让她再二进宫。 林向晚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很不满意,“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吃人。快过来点。” 见她一副你要是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的架势,楚狄只好又往她身边凑了凑。 他也比前些日子瘦了些,以往合身的西装,穿在身上都有些松垮。不过整个人的精神还是不错的,只是眼睛下面有两道重重的阴影,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有休息好。 “那个胡莎莎,你打算怎么办?” 林向晚伸出一只手,楚狄握住她小巧的手掌。“现在还不能让她走,他父亲手里有我需要的药。阿晚,让你受委屈了。” 林向晚摆摆手,“小打小闹的伤不了我,你知道的,除了你,没人能让我受委屈。不过……你们有没有……” “没有,只是做样子给你看……因为怕你不肯离婚……她对我倒是挺感兴趣的,可是我……”楚狄苦笑,轻轻摩挲着林向晚的手掌。 她的掌心有道狰狞的伤口,伤口横贯整个手掌,生生地给这只完美的手增添了一道断纹。 一想到那伤口的由来,楚狄就忍不住心疼。 林向晚冷笑,“我看她对你不止是挺感兴趣的吧?你和她周转我不管,但你要是真敢和她有什么二五八万,姓楚的,我可提前告诉你,我这只手虽然不太好用了,但阉个人什么的,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可别当了我的试验品!” 楚狄,“……别胡说……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正经……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他和胡莎莎本来就是金钱交易,胡莎莎自己动了情,死缠着他不放,他却没答应过她会负责到底。 林向晚被他那些难堪又无可奈何的脸色取悦,欢快道,“不过想想她也挺可怜哒,肉就在嘴边,看得见吃不着,还得负责配合演恶毒小三,挺不容易的。” 胡莎莎在她看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她从头到尾也没相信过楚狄会因为这个女人而抛弃自己,不过胡莎莎倒是对楚狄真的挺上心,为了能爬上楚夫人的宝座,宁可配合他演戏。 “胡莎莎家怎么会有那种抑制剂?”笑了一会儿,林向晚忽然问道。 “她的生父是个化学家,几年前被那伙人抓了过去,后来就成了他们的制毒师。” 自古毒医不分家,能制得了毒,也一定能解了。 第24章 爱到连自己都要放弃 “胡莎莎的父亲最初不想帮那些人做事,不过他们拿他的家人威胁他,他也就同意了。日子久了,就同流合污到了一起。” 知道自己逃不掉,还不如跟这些亡命徒全作,谁跟钱都没有仇,这世界上真正有正义感,并且多年不动摇的人,为数并不众多。 胡莎莎的父亲只是个普通人,他做怎样的选择林向晚都不会觉得惊讶,但现在事情涉及到了楚狄,她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他之所以肯给我抵制药物,一是因为我开了让他心动的价钱,二是因为我承诺在他不在的时候,帮他在生活上多照顾照顾胡莎莎。” “哦……我说呢……”林向晚一脸恍然大明白,可惜胡小姐心大,不止想得生活上的照顾,肉、体上也急需别人的老公照顾呢。“可是以你现在的情况……胡家还会继续供给你药物么?” 胡莎莎这样有恃无恐,恐怕也是因为手里有张牌。 能拿捏别人生死的感觉一定很爽。 楚狄看上去有些没精神,不知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还是因为身体里的毒素。 林向晚担忧地看着她,对上她焦灼的目光,楚狄笑了笑,“没事的,钟昆已经找了他在美国学生物化学的朋友,让他们帮忙寻找解毒办法,K也答应会帮我多看看。我会没事的。” “一定会的。”林向晚倾过身,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 年少时看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角总因为各种事件而分离,他们的情路越是坎坷,看电视剧的观众越是买帐。 可是当自己长大以后,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这样的话,他们才能地久天长。 楚狄一定会没事的,林向晚心里想,因为她要他没事,所以他必须没事! 第二天,楚狄见林向晚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将她接到他临时入住的酒店修养。 这件事情有些反常,以往林向晚要是生病,楚狄恨不得让她一直留在医院,除非医生发话,他是绝不会轻易接她出来的。 不过林向晚心里一直担心着楚狄的身体,也就没多想。 直到两天后,楚狄有事外出,林向晚一个人在酒店的房间里待着没意思,就溜达到外面花园里。 她才走进花园没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林向晚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拿后肘狠狠地往身后撞去。 “嘶……是我是我……别打了……” 叶弥生被她一肘撞到肋骨上,疼得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林向晚转过身,捂着胸口,“你吓死我了,干嘛偷偷摸摸的跟在我身后!我还以为是什么坏人。” “楚先生把你护得这么好,你还担心有坏人?”叶弥生忍着疼苦笑。 明明找到她的人是他,送她去医院的人也是他,可是事情却总不能按着他的预计来进行,就像从前,明明是他先遇到的林向晚,可是娶她的却是楚狄。 楚狄这些天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给叶弥生找了不少麻烦,叶弥生的几张信用卡都出现了问题,没办法扣款,他在外面耽搁了两天时间,再去医院的时候,就发现林向晚已经让楚狄接走了! 他一听有人将林向晚接走,冷汗当时就下来了,后来听护士说接走她的男人自称是她丈夫,他就知道这是楚狄干的好事! 叶弥生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楚狄很多钱,这辈子一直让他截胡。 “他护得再好也有万一嘛,你疼不疼?” “疼,当然疼。你要真心疼我,就给我看看,揉揉,最好再亲两下……”楚狄不在,叶弥生努力地想着办法,打算把林向晚给勾走。 这事儿虽然目前看起来好像不太可能实行,但试试总没错。 见他一脸不正经,林向晚倒是没生气,凉凉的说,“行啊,你过来,把衣服撩起来,我给你看看。我和我们家桥头练胸口碎大石的师傅学过正骨,不过好些日子没动过,手生了,你正好让我练练手。” “算了吧。”叶弥生敏捷地朝后退了几步,“真让你按了,你非得谋杀亲夫不可。” “弥生。”林向晚望着他,脸上忽然沉静下来,看着她幽深的双眼,叶弥生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了沉。 “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以前没机会,今天正好你来了,我就都说了。” “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做朋友可以,但是不能做恋人。”林向晚低声说。 她的声音很轻,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叶弥生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神情变得十分肃穆,挺直了腰背,居高临下地望着林向晚,道,“是我不行,还是除了楚狄所有人都不行?! ” 林向晚咬了咬唇,没打算骗他,“除了他,谁都不行。” “为什么?!他有什么好?!他根本不信任你,骗你,让你难过,这算这样你也能原谅他? ”叶弥生有些恼火,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都被人糟蹋了。 自从他被顾元琛收养,除了顾元琛,从没有人让他这样难堪,等他长开之后,遇到的女子,不管什么年纪,十有八/九都要被他的皮相所迷惑,傻傻的倾慕于他。 就是这样一个已经习惯了被人高高捧起的自己,却在这个叫林向晚的女子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摔跤。 “那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我现在说的是你和我。” 说到楚狄,她用了我们,可是说到自己,她却用了一个你和我。 难道在林向晚心里,自己就这么差劲,还比不上一个快要死了的人?! “我不服!我也不答应!”叶弥生发狠道,“他活着,我抢不过他也就算了,可是他眼看就要死了,难道等他死了,你还打算为他守身如玉一辈子?!” “叶弥生,住嘴!”林向晚气得全身发抖,楚狄的病对她来说,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她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说这些,叶弥生跟她这么熟,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忌讳?他分明就是故意想要激怒她!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说错了?还是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们那天在甲板上的话,我都听到了!他的病根本无药可治?现在只是在耗时间而已,你明明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为什么不敢面对?林向晚,你一直不是很勇敢的么?怎么一遇到了楚狄的事就变得智商欠费?你到底有多爱他,爱到连自己都要放弃么?!” 叶弥生所说的话,每个字都是正确无比,可是林向晚却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抬起手,手指直直地朝着花园出口,“你凭什么和我说这些?红口白牙地诅咒我爱的人!你凭什么?!如果你以为你是我朋友,就能有对我的人生指手划脚的话!那么请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说话,我现在也不想和你当朋友了。你已经不是几年前离开我家时的弥生了,那个弥生不会对我说出这些狗屁。走吧,别再来找我。” 失去一个朋友,对林向晚来说是件很难受的事情,但是比起留着他继续诋毁楚狄,林向晚宁可失去他。 叶弥生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你赶我走?连朋友都没得做?” “是的。你再留下来,继续说这些话,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手揍你,所以你还是走吧。为了你好。”林向晚扭过头,已经不想再看他。 她的冷漠与无情,在叶弥生的心里燃起了一把火。 火光冲天,和他的愤怒一起焚烧着他的理智。 他上前一步,抓住林向晚的肩膀,生硬地将她的脸扭过来,“你不能这么对我,小晚,你不能,我不允许!” 他说着,俯下身,薄厚适中的嘴唇,吻住了林向晚的唇。 他用力地吮吸着她的唇瓣,灵巧的舌头十分有技巧地在她的唇齿前游移,希望可以挑动起她的热情,让她为了他而迷乱。 不得不说,他的吻技很好,甚至比楚狄还要好上几分。可他越是这样卖力,林向晚就越觉得愤怒。 这个混蛋,他到底吻过多少女人?现在居然还敢来招惹她?简值脏死了!他真是不想活了?! 巨痛袭来,叶弥生发出一声闷哼,林向晚用力的咬住了他的舌尖,血腥味立刻在他口中蔓延。舌尖是人神经最发达的部分之一,被林向晚狠狠的咬了一下,叶弥生疼得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林向晚一把将他推开,狠狠的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嘴唇,一脸嫌恶道,“姓叶的!要不是看在你和我以前有些交情,我一定……” 她挥了挥拳头,恶狠狠的继续道,“赶快走,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变成这样!咱俩的交情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别再来找我,我也不认识你!” 林向晚说完扭头就走,叶弥生站在她身后,面如死灰,他想留住林向晚,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叶弥生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们俩人在花园里闹得极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高楼之上有只高倍的照相机,正躲在阴影里飞快地按动着快门,记录下这俩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第25章 疼得无能为力 市中心。 楚狄坐在一台电脑前与人谈判,屏幕上的男人正穿医生常穿的白色大褂,只不过他头上戴着的不是手术帽,而是专业的防毒面具。 防毒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凸出的眼镜部分,看上去像某种外星生物,十分可怕。 他的声音经过特殊处理,已经让人听不出他本来的声调。 “什么叫做,你不打算合作了?”楚狄的双手手背青筋暴露,他还要按耐着自己的情绪,不能暴发。 “楚先生难道听不懂我的话?我的意思就是说,从今天起,我不会再供给你抑制剂,你必须靠你自己了。” “可是我们当初并不是这么说的!你想加价?没问题,你想要多少钱?多少钱我都可以付!” 他不能没有抑制剂,如果没有抑制剂,病毒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大量复制,蔓延到他全身每个角落! “你看起来很紧张。”面具人声音平淡道。 楚狄拍案而起,“当然!”事关他的生死存亡,他当然会很紧张! “但你表现的并不好,我不需要钱,我这些年工作积累的钱足以让我过得很好,而且这个破地方,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花得出去。”面具人似乎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答应你会照顾胡莎莎,我已经将她招进公司,我给了她最好的薪水待遇,帮她在H市落脚生根,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她,你还想怎么样?!” “可你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面具人冷硬道,“她想要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胡莎莎想要什么,楚狄当然知道。他又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早就看清楚胡莎莎眼中的占有欲。 “我已经和我太太离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似乎对楚狄的回答极不满意,面具人道,“你和你妻子离婚,但这样还不够。你得娶莎莎,你得保证会像爱你的前妻一般爱她,你得真心对她,除非从她口中得到确认,否则我是不会把抑制剂给你的。” 楚狄沉默片刻,才道,“这我做不到。如果这是从你手中拿到抑制剂的唯一办法,那么我宁可……不要了。” 他当然想活,但如果他的活,是要以他娶胡莎莎为条件的话,那他宁可不活了。 反正活也不过是多活那一阵子,抑制剂终归不是解药,能撑得住一时,没办法撑住一世。 不就是死,只要是人都得死,他以前害怕自己死之前会伤了林向晚,现在他想明白了,大不了他把自己捆得牢牢的,碰不到她,也就伤不到她了。 但愿到那时,她不会嫌自己的样子丑。 楚狄拿定了主意,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几分,见他毅然决然,电脑那边的面具人微怔了之后,抚掌大笑,“看来你还真有几分胆色,以前我小瞧你了。我以为你和那些有钱人一样,都是贪生怕死……看起来我的那个不听话的女儿,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只不过,楚先生,你不怕死,不知道你的儿子们,是不是也是一样不怕死呢?” “你什么意思?!”听他提到孩子们,楚狄立刻像是只被惹毛的野兽,全身的气息都变得犀利,“别碰我的孩子!!听到了么!把你的脏手离他们远一点!” “哈哈。想碰他们的可不是我。楚先生,你当初来到本地挖矿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里的人最讨厌别人来抢他们的资源,那个矿本来是属于瓦纳沙的,但是却被你偷走了,你觉得以他的性格,只杀你一个,就能平他心中的恨么?!” 瓦纳沙就是反判军的头领,他本来是南非小城的当地人,后来在一次政、府军与当地武装势力的交火中,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姐姐都死在流弹之下。 瓦纳沙被姐姐护在身下,侥幸生还。 死里逃生之后,他开始了流亡生活,当过乞丐,做过小偷,干过最下贱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他被当地武装份子的一个小头目看中,收为手下。 谁也没看重过这个沉默的男孩儿,那些在刀头舔血以命相搏的武装份子,都把当时年纪还尚小的瓦纳沙当成一个小玩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欺负他,占占他的便宜。 谁也没想到,五年后的某个夜晚,这个从来也没说过话,人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吧的小喽啰,会在一夜之间割开了原本是他恩人的脖子。 他一个人,杀了一个营地的武装份子,然后,他将汽油倒在整个营地里,划亮了火柴。 经过几年的发展,瓦纳沙的队伍算是当地最大的一伙武装份子,他麾下净是些亡命徒,他们杀人如麻,却对他忠心得像一条条狗。他们的势力如日中天,就算是政府军,遇到了瓦纳沙的队伍,如果不是上面逼得紧,也会绕路而行。 可楚狄却偏偏惹到了这个人。 “他想怎么样?!”楚狄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生出一对翅膀,这样他就可以飞过万里重洋,回到自己的孩子身边。 看他终于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面具人觉得很愉快,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我不清楚,我只是偶尔听瓦纳沙手下的一个人提起过你还有你的孩子。楚先生,我虽然不能帮你拿到解药,但我可以提供给你抑制剂,就像,我虽然不能让瓦纳沙打消杀你的和你全家的念头,但我可以尽量提供给你他的动态,如果这些条件,还不能让人动心的话,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面具人说着,起身就要关上电脑。 “你等等!”楚狄立刻叫停了他的动作,他脸上的神情无比痛苦,宛如此刻有人正拿着一把尖刀去剜他心头的嫩肉,他疼得几乎要死,可还要忍着,不能叫出声。 不用片刻,他背后的衬衫,就被汗水浸湿,楚狄额头的青筋不住的跳跃着,他艰难的开口,“告诉我瓦纳沙的动向,告诉我他要什么时候对我的家人动手……我答应你,我会娶胡莎莎,我会对她好,我会爱她,胜过爱……爱我的前妻。” “早这样多好,我们就不用浪费这么多宝贵的时间了。”面具人似是极满意,后背仰靠在扶手椅中,“好好证明你的诚意,我会再联系你的。” 电脑屏幕一片黑暗。楚狄却仍死死地盯着它,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起身。 不小心将桌上的手机撞掉,有服务生过来把手机捡起来递给他,楚狄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机接了过来,却再次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再次蹲下/身,好不容易才捡起了手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 左边胸膛里有块地方,此刻正撕心裂肺的疼着,疼到让他,无能为力。 是夜。 林向晚被楚狄带到当地的一家海鲜餐馆。 “这里很贵吧?不就是吃大鱼么,干嘛非得在这种地方吃呀?不如早点回家,我给你做。” “就你的手艺,还是算了吧,什么鱼到了你手下,不都成了焦碳。”楚狄微笑着拿林向晚糟糕的厨艺开着玩笑。 他今天晚上似乎有些心事,总是走神。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林向晚心里的形象,今天不知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楚狄竟穿了一套昂贵的手工西装,整个人显得身长玉立,英俊挺拔。 他正在男人最好的年纪,成熟有风度,连眼角的皱纹都是岁月的馈赠。 林向晚越看他,越觉得喜欢,说来也真是不好意思,他们相识十年,可是到了现在,若是他专注的看她,她仍觉得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 那男人的眼睛好似两方矅石,他看着你时,就像是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 椅子被侍者体贴的拉开,林向晚坐在楚狄对面,“我厨艺不好,还有张阿姨嘛。出来好久了,真的有些想孩子们,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很快的,我已经让人订好了机票。”楚狄伸长手臂,大大的手掌抚在她的手背上,“好久没陪你吃过饭,今天我们好好吃饭,享受美食,美景,你只许想着我,不能想别的人,行不行?” “嘻,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特别,你也是,这么大人了,还吃孩子的醋。”林向晚微微低头,脸上泛起红晕。她低头去看菜单,楚狄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宠爱与苦涩,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当然会吃醋,不管是别的男人的,还是孩子们的,他都会吃。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幼稚,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因为他们可以陪她很久很久,可是他却…… 餐厅里有轻柔的音乐流淌,侍者端起醒酒器,林向晚想要拒绝,楚狄却按住了她的手,“是92年的拉菲,你最喜欢的年份,最喜欢的酒,就喝一杯,为了我。” 他眼中的深情足以让林向晚为他做所有事,林向晚点点头,“那就喝一杯好了。” 一杯酒下肚,身体还没暖起来,林向晚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她想对楚狄说,这酒不对劲,可是身子却止不住地向下滑,全身都变得麻麻的。 林向晚跌倒在长绒地毯上,她大睁着双眼,看着楚狄向她走来,弯身抱起了她。 他在说什么,脸上有冰冷的液体落下,林向晚死死地盯着他的唇,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什么都听不清…… 第26章 他走了 一梦宛千年。 林向晚醒来时,已是深夜,她缓缓起身,薄被从肩头滑落,微凉的空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楚狄?”林向晚下了床,赤着脚在精美的波斯地毯上走着,贵宾套房里静悄悄的,唯有外面大风呼啸而过时,会传来微弱的声音。 头昏昏沉沉的,林向晚明明记得自己并没喝太多酒,怎么就醉成这样呢?她四下望动,在一盏台灯下,看到一张被压住一半的便签纸。 纸上写着一行字,“我有事先回去了,你再休息几天。” 他的字写得很潦草,一看就是着急走着才会写出来的,字都快从纸上飞出来。 这个家伙……就算有再着急的事情,也没必要连她都不通知一下就走吧?她一个人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休息的。 林向晚心里有点不痛快,觉得自己被楚狄甩掉了。她口干的发苦,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一瓶水转眼就被喝完,嘴里难受的干涩劲总算被缓解了一些。 林向晚拔通了楚狄的电话,手机关机。 算时间,他应该还在飞机上。 林向晚真有心好好骂这个男人一顿,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楚狄已经走了,她也不可能大半夜的追出去,叹了口气,她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又重躺回到床上。 第二天一早,房门传来沉重激烈的敲击声,林向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昏头昏脑地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股子鲜冷的空气随着叶弥生的闯入一起涌入房间,林向晚抓紧了衣角,警惕地问道,“你要干嘛?” “你看过今天的报纸了么?”叶弥生脸色阴沉。他手上抓着一沓厚厚的报纸,林向晚伸手去抓,叶弥生却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林向晚不知所以的问他。 叶弥生静静的看了她片刻,然后把手里的报纸递了出去。 林向晚只看了眼标题,就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 报纸从她指间滑落,印着楚狄与胡莎莎相携走在红毯上的照片缓缓地落在地上, “这不可能!”林向晚抓着衣襟,口中喃喃的说。“他昨天才走的,怎么可能今天就和胡莎莎结婚,飞机都没降落……” “你确定他是昨天走的?”叶弥生沉声问她。 林向晚向下看去,报纸上的日期更让她心惊肉跳,“这不对!今天怎么可能是17号?!我14号才和楚狄一起吃过饭,我们喝了点酒,然后……” 然后的事情,她就记不清了。 林向晚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 他把她灌醉,或许用骗醉来形容更确切,他让她沉睡不醒,这样,她就不能去妨碍他娶别的女人。怪不得昨天晚上她醒来的时候,会觉得那么渴。他倒是放心她,也不怕她会一直睡下去……睡到醒不来。 林向晚嘴里噙着一抹苦笑,听叶弥生继续在耳边说,“H市的主流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他们的婚礼是昨天上午举行的,下午这两个狗男女就飞到马尔代夫度蜜月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她要是知道这件事,又怎么可能会放楚狄走?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方设法地留住她。 可是就算她只是个外人,也一定会对他的做法有所埋怨,更别提,她还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妈!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他怎么能!! 叶弥生不住地打探着林向晚神情,他发现此刻的林向晚就像是伫立在酒店外的大理石雕像,所有的喜怒,所有的表情,感知,都像是被人在一瞬间夺走。 她平静得让人心中发悸,如果她现在发脾气,扔东西,骂人,叶弥生也许还会觉得正常一些。 但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睫毛微微垂下,将眼底的伤心全部遮住。 “我要回去。今天就回去。”过了一会儿,林向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道。 “可是就算你回去,这件事情也改不了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 “我回去是因为H市是我的家,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林向晚奇怪的看了叶弥生一眼,“我的孩子在H市,房子也在H市,难道就因为他们结婚了,我就得远走他乡?就算我要走,也不是今天,也不是这里。” 林向晚说完,转身去收拾行李。 叶弥生拉住了她,“你……” 她的表现太不寻常,即不发怒也不悲伤,冷静得近乎于残酷,这让叶弥生很不放心。 林向晚像是猜出了他未说出口的疑问,忽而一笑,“我没事,你放心吧。我不会因为他去寻死觅活,只不过是个男人而已。他不要我……不要就不要罢。” 我要他就好了。 楚狄既然自己做了决定,连问她都没问一声,那么好,以后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也不会和他商量了。 夫妻本是一体的,现在他跟别人合体去了,还想让她为他流泪难过么?他想得美! 她林向晚从来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楚狄这么对她,犯了她的大忌讳,她要是不报回来,林字倒过来写! 天一亮,林向晚就上了早晨最早的一班飞机,和她一起登机的,还有叶弥生。 上飞机之前,林向晚给凯恩斯发了条信息,凯恩斯很快就给了回复,看着屏幕上的回信,林向晚微微的一笑。 叶弥生凑过来也想看,林向晚已经把手机关上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虽然林向晚表现得很平静,但叶弥生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他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 “凑这么近干什么,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么?” 他们坐的是头等舱,座位十分宽大,可叶弥生却把整个身子都挤过来,不顾空姐们诧异惊艳的目光,腆着脸逗林向晚说话,“我怎么敢忘。不过朋友都是从不熟到熟的嘛,你既然不认我这么朋友了,我却不能不认你,要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姓叶,也姓顾,我叫弥生,你想叫我Eric也行……” 一个沙发垫丢过来,林向晚没好气的说,“谁要和你认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看那个空姐没有,她向你抛媚眼抛到眼皮都快抽筋了,你还是和她认识一下吧,也许明年就能结婚了。” 林向晚说完,也不给叶弥生反击的机会,她扭过头,把椅子放平,“我现在要睡觉了,不许打扰我。” “你都睡好几天了,还能睡?”叶弥生不动声色的反将了一军。 “要你管!”林向晚没好气的答。 她也觉得自己睡不着,但又不想和叶弥生说话,可没想到过了没十分钟,居然真的睡着了。 看着她沉睡的模样,叶弥生缓缓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他伸出手,指尖在林向晚落在座椅扶手上的影子上缓缓地摩挲着。 他和她,只能这样靠近了。 飞了一会儿,空姐来送饭,叶弥生对她摆了摆手,空姐会意一笑,“您对您太太真体贴。” 叶弥生也回以一笑,“是的,做丈夫的不就该这样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请帮她热一份鱼柳饭,还有一杯牛奶。谢谢。” 飞机平缓地在大西洋上空飞行,林向晚睡了两个小时,渐渐地清醒过来。 身前的小桌板上有一杯牛奶,杯壁微微发热,牛奶刚好可以入口。 “醒了?做梦了?”叶弥生含着笑问她。 林向晚懵懵地摇了摇头,“飞了多久了?” “还早着呢,先吃点东西吧。”叶弥生叫来空姐。 林向晚有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就算飞机套餐也能吃得很香,她吃饭的样子很认真,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脸颊旁,像个大学女生似的。 叶弥生看着她将一份饭吃得干干净净,把剥好的桔子递过去,“还要么?” “不要了,一下子吃太多,胃受不了。”林向晚接过桔子,桔子特有的清香立刻浸入她的鼻息,她舒服的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办?”叶弥生看她将桔子仔细地掰成一瓣一瓣,先把上面白色的桔络剥下,然后再放入口中。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不喜欢吃苦苦的桔络,所以每次都要把桔子剥得一丝不挂,才肯屈尊吃它。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的习惯仍是没变。 “不知道,还没想好。不过我找算去趟南非。” “你疯了!那些人会弄死你的!”听到她的话,叶弥生立刻炸了毛,如果不是在飞机上,他只怕立刻就要跳起来。 林向晚轻扫了他一眼,“我死我的,干卿底事?” “林向晚!你也太狠心了!”叶弥生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刺得红了眼。 她死她的,关他什么屁事?这种话,也只有像她这样没良心的,才能说出口了。 林向晚见他真的伤心了,立刻拍了拍他手背,“是我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只是说去南非,又没说去送死,你就不能信我一回?” “你不是去送死,世界这么大,去哪儿不行?你以为凭你就能让那些反判军回心转意么?人家弄不好正想着怎么收拾你们呢,你这么去了,不是狼入虎口,自己送上门去让人家收拾?!” 第27章 穷奢极欲 如果不是知道林向晚的身体不好,禁不住他一顿打,叶弥生早就想打醒她。 她到底有多爱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爱到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宁可自己去送死,也要让他多看她一眼?! 叶弥生的声音很大,引得别的乘客都扭过头来张望,他怒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吵架?!” 林向晚拉了他一下,“干嘛这么凶,影帝你注意一下形象。小心有人拍下来发到网上。” “你都不要命了,我有什么好怕的,拍下来正好给我提高点人气!”叶弥生扭过身,脸上的怒意还没有平复。 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路跟着林向晚来到这个破地方,他明明可以在法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美人环绕,他却万叶不沾身。 可他却万里迢迢的赶了回来,只因为这个傻得要命的女人。 她对楚狄这样死心塌地,那他的感情呢?他的感情难道对她来说就是踩在脚底下的渣滓么? “别这么冲动好不好?我只是和你说去探探虚实,又没打算直接冲到人家老窝。”林向晚叹气,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可我也没有那么傻。我就是去当地打听打听,不做别的,行么?你信我。” 信她才怪,她要是到了地方,能按耐得住什么也不做,叶弥生把头拧下来给她当球踢! 叶弥生心里有气,把头转到一边,也不和林向晚说话了。 林向晚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叶弥生干脆抬屁股走人,坐到前排的椅子上。 哟,脾气还真不小呢。林向晚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向窗外,外面一片黑漆漆的,无星也无月,飞机就像飞行在世界的尽头,谁也不知道方向在哪儿,出路在哪儿。 飞机降落之后,林向晚先是去了张阿姨家。 张阿姨家在市中心的老城区,房子是老房子,不过被张阿姨收拾得特别干净,一进一出,还有个小院。 院子里种着花草,架着葡萄藤,正是吃葡萄的季节,安安一个小人儿正吃力地举着比她不知高多少的杆子往葡萄架子上打,张阿姨想要帮她,她啊啊地拒绝着,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汗湿了头发。 林向晚一进院张阿姨就发现了她,刚想叫她,林向晚摆摆手。 她轻轻地走到安安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安转过身,看到林向晚的时候,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杆子也不要了丢在一旁,短短的小肉手紧紧地抱住了林向晚的脖子,“妈妈妈妈妈妈妈!!” 她大声地叫着林向晚,生怕她又会走了似的,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林向晚被她抱得呼吸不畅,眼泪慢慢地浸出了眼眶。 “宝贝,你又长高了是不是?让妈妈看看。”抱了好一会儿,安安才放开小胖手,不过手一离开林向晚的脖子,又赶紧抓住了她的手掌。 林向晚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把给安安的礼物掏了出来。 “熊熊!”安安抱着北极熊的玩偶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一起,她抱着小熊亲了亲,目光越过林向晚的肩头,“爸爸呢?” 林向晚的心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她稳了稳心神才道,“爸爸要过几天回来,给安安买好吃吃去了。安安乖乖的,爸爸就会回来。” “嗯,安安,乖乖,爸爸回。”安安听话的点点头,拿着小熊给张阿姨看。 晚此时候,叶楠和楚昊也过来了,他们俩人的学校离张阿姨家不远,走路不用十分钟。 一见林向晚,叶楠先是一楞,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但很快就被阴霾所掩住,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朝着自己房间走过去。 楚昊没什么心眼,欢天喜地的扑了过来,“妈妈,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这孩子被林向晚收养几年,早就跟着叶楠一起叫她妈妈,林向晚也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他现在和叶楠上同一个年级同一班,成绩虽没叶楠那么拔尖,但脾气秉性比叶楠随和多了。 林向晚和楚昊说了两句,发现叶楠还没有出来的打算,她知道他肯定是在气自己不告而别,所以就打算主动向他求和。 可是她才扣了两下房间的门板,就听到叶楠在里面瓮声瓮气的开口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不是去找他了么?怎么不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他不要你了,你才回来找我们的?” 这个熊孩子是谁家的? 果然是自己生的,说副说话噎死人不偿命的样子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林向晚知道这时候和叶楠说什么都是错,多说多错,于是她干脆不解释了,等叶楠冷静一下。 晚餐时间,一家人围在桌前做饭,张阿姨弄了一桌子好菜。 楚昊夸张地深吸了两口气,遗憾道,“可惜爸爸不在,他最喜欢吃干烧黄鱼了。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话音一落,桌子微微的动了两下,楚昊疑惑地看了叶楠一眼,“你踢我干嘛?” 叶楠,“……” 用过晚饭,叶楠和楚昊去写作业,安安乖乖地坐在桌前撕贴纸,顺便给两个哥哥捣乱,楚昊把她抱在自己腿上,给她贴纸上的小美人鱼画胡子,画完胡子俩人鬼鬼祟祟地将贴纸往叶楠背后贴。 叶楠回身,冷眼扫了他们俩一眼,两只立刻哇哇大叫的逃开,等逃远了,又抱着笑成一团。 叶楠无奈的摇摇头,抓起楚昊的作业本,给他检查题目。 林向晚见叶楠只是和自己生气,对楚昊和安安还是和平时一样,心里也就放了心。 “你快把碗放下,就几个碗还用得着你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赶快好好歇歇。”张阿姨见林向晚站在碗池边,立刻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洗碗布。 “您快把我宠成残障人士了。”林向晚笑着说,张阿姨在她家做了四五年,已经成了家里的一份子,林向晚觉得有时候张阿姨就像她妈妈一样,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妈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别乱说话,你可得好好的,几个孩子就靠着你呢。”张阿姨目光慈和地嗔怪道。 “张阿姨……我下个月可能还有点事不能在家。孩子们就拜托给您了。” “行,你放心忙你的吧,孩子交给我,我肯定给你带的好好的。”张阿姨埋头洗着碗,“不过你忙归忙,可也别让孩子们等太久,他们都想你呢,又怕耽误你的事,不敢对你说。” 这个老人就是这样善解人意,林向晚和楚狄离婚的事,她是头一个知道的,知道之后,却什么也没说。 她清楚林向晚心里的痛苦,不去追问那些细节,只是勤勤恳恳地帮她照顾着这个家。 林向晚点点头,“我明白。这一回,不会拖太久的……” 拖得太久,楚狄拖不起,她也拖不起。 林向晚在H市停留了半个月做准备,在这期间她参加了一个私人医生的面试。 面试是在H市市郊的一座庄园举行的,庄园外面被通电的铁丝网罩住,车子进了最初的大门之后,又往里面开了近十几分钟,才遥遥地看见了宛如古堡似的主体建筑物。 和林向晚一起来参加面试的还有三位同行,两男一女。在车里交谈的时候,林向晚得知他们三人目前都在H市有名的公立或私立医院就职,且职位都挺高的。 之所以来参加面试,完全是因为这家的主人开得薪水实在让人很难拒绝。 问到林向晚目前的工作时,林向晚顿一顿,才道,“家庭主妇。” 另外三人的目光立刻变得很精彩。 “林小姐是在开玩笑么?”其中一位博士毕业的男医生笑道。“那在做家庭主妇之前呢?在哪里高就?在哪儿读的医科?” 林向晚一晒,“我曾经做过妇产科医生,学医是在美国,不过不是什么好学校,社区学院而已。” 三人,“……”知名高校毕业的他们,看林向晚时,目光就带了些轻蔑。 再聊起天时,那三个人明显的成了个小集团,聊天的话题十分高深,将林向晚排斥在外,林向晚也不以为忤,正好乐得片刻清新。 四人被穿着正统燕尾服的白发管家带到大厅里,“主人正在二楼书房等各位,请各位跟我一起上楼。” 古堡里的装饰风格也是纯欧式的,地上铺着手工编制的长毛地毯,穹顶上用浓重的色彩勾勒出被囚禁的马里尤斯,墙上的睡莲酷似林向晚在大都会博物馆中看到的真迹。 刚刚问林向晚是哪里毕业的男同行上去想要仔细看看那副画,他才刚出手,老管家就似背后长眼般开口,“那是主人去年才刚刚拍下来的画儿,主人很喜欢它,画上通着高压电,先生最好还是别动手。” “这些玻璃是十三世纪的产物,主人周游世界时,从土耳其带回来的……那个水晶吊灯,据说曾经挂在当年戴安娜王妃婚礼的舞池上……这个瓷器倒是不值什么钱,康熙青花……” 和林向晚同来的三人,家里虽然都不算贫困,但谁也没见过这样穷奢极欲的场景。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要聚集在一起似的,走在这间藏宝阁里,每个人的脚步都放得极轻。 第28章 突发事件 老管家的语调平缓地介绍着家中的古董,他的态度十分平和,但林向晚仍是感到了丝丝的寒意。 这得多蛇精病的人,才会把自己家里布置成这样? 有钱也不是这样造的,住在博物馆的感觉真的有那么好么? 半夜起来,看着蒙娜丽莎那张大饼脸对自己似笑非笑,会被活活吓死的好不好? 可这样的想象,大概只有林向晚才会有,她用余光看去,其他三人都是一脸向往与憧憬。 老管家将他们带到楼梯前,“我还有事,不能陪各位观赏了,主人正在书房等各位,愿各位好运气。” 带他们上楼的是位年轻人,身上也穿着整齐的侍者服,手上戴着白得似雪的手套。 毕竟是年轻人,比老管家善谈许多,见众人神色惶惶,他微笑道,“不用紧张,主人虽然不苟言笑,但他的脾气很好,只要用心做事,就没有问题。” “你们主人是什么来头?怎么会这么……有钱?”其中另一名女子好奇的问道,她比林向晚年轻一些,虽然长相只算中等偏上,但因自幼聪慧,一直是顺风顺水,所以野心不小。 平凡的人,乍见这样滔天的富贵,极少有不动心的。 年轻的侍者露出白白的牙齿一笑,“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很大,全世界都有他的产业,书房到了,各位请进。” 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图书馆。 林向晚四下环顾,只见整个房间有三层楼高,墙面经过特殊的改制,变成了可以移动的书架,房间里恒温恒温,隐隐地可以嗅到檀香的味道。 房间里有几张桌椅,连桌子上摆的台灯都是古董。 书房里空无一人,侍者略带歉意道,“主人可能有事出去了,各位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去给各位倒杯茶。” 他说着,想要退出去,可手才刚搭到门把手上,他就重重地倒在地上。 年轻的侍者全身抽搐不止,脸被憋的通红。 林向晚想要过去替他检查,却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博士生抢先跑过去,蹲在地上草草地看了一眼年轻的侍者,“癫痫,有筷子么?” 癫痫患者犯病的时候,一定要将他口中塞上硬物,否则的话,他可能会将自己的舌头咬断。 女同行听了,立刻四下找了起来,书房里没有筷子,倒是有不少笔,她把笔筒端过来,博士生抽出一只钢笔,横着塞到侍者口中,撑开他的牙齿。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气定神闲地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等着别人称赞他的手疾眼快。 可是赞美的话还没说出口,侍者却忽然用力挣扎起来,他像是喘不过气,整张脸憋得红得快要滴出血,双眼死死的向外凸着,双手青筋暴起,指甲在地板上来回地划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博士生傻了眼,他平时在医院里主要负责精细手术,根本没有应付过这样病情变化如此迅猛的病人。 不光博士生傻了眼,旁边另外两位医院主管人员也都不知所措。 林向晚快步走到侍者身边,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不是癫痫,是中毒。” 中毒引起的咽喉肿胀,肿起的喉咙堵住了气管,让侍者无法呼吸。 她说着,从侍者口中抽出了钢笔,快速地将钢笔**,然后林向晚握着钢笔尖锐的头部,对准侍者的咽部,狠狠的刺了下去。 铅笔果断地插、入了侍者的气管中,中空的钢笔形成了一条通道,大量的空气涌入侍者的气管,他立刻不再抽搐,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条濒死的鱼。 侍者的鲜血溅了林向晚一手,她抽了张纸,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指间。 她的动作又快又狠,让人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血溅在脸上,都不见她眼睛眨一下,博士生颤抖地指了指地上的人,“你……没有消毒……你不怕他感染。” “救命最重要,现在连爱滋都能控制,一点小感染,根本不算什么。”林向晚平静的说。 “可是……可是你……你刚刚要是没扎准,他就死了!” “我不是扎准了么。再说,你的主顾如果遇到了同样的情况,难道你要先找酒精棉,再想办法救他?等你找到了,人早就死透了。” “可……”博士生还想说什么,书房的门却被人打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欧洲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用力的拍着手掌,“说得好。主顾的命是最重要的。这位先生,你被淘汰了。” 博士生被老管家礼貌的请了出去,房间里的竞争者只剩下三名。 侍者还在地上苟延残喘,但欧洲男子却像没看见他似的,大步跨过了他的身体,悠闲地走到书桌前,抽了张椅子座下。 他的衣着十分考究,身材高大结实,手臂上的肌肉将西装袖子撑得鼓鼓的。他的长相是典型的欧洲男人长相,五官分明,轮廓清晰,可以说得上是个美男子,可是林向晚却觉得这种长相十分有侵略感,看上去很不好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奥森,是这个庄园的主人,也就是说,是各位以后的雇主。各位的简历我已经看过了,林小姐刚刚的处理和判断,我很欣赏,不过想要当我的私人医生,这些还不够,下面我要考验一下各位的应机能力,过程可能有些血腥,如果没办法接受的话,现在退出也来得及。” 奥森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柜里取出一只手枪,他把手枪拿在掌中把玩着,黑洞洞的枪口在三人之间来回地晃悠着。 平常人除了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过枪,什么时候见过真家伙,奥森一把枪拿出来,林向晚就感觉到身边的两位同行身体都抖了抖,见两个人脸上变了神色,奥森似乎十分开心,他的眼角微微下垂,嘴角微微上扬。 “你想……怎么测试呢?”女同行战战兢兢的开了口,大概想凭借自己女性的身份,以及姣好的面容给对方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奥森笑了笑,“就这样。” 他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已经夹着风声,呼啸着从枪**出,子弹射中年轻侍者的胸膛,鲜红的血液立刻飞溅出来。 血溅到女同行干净的鞋子上,女同行立刻发出一声尖叫,晕了过去。而另外一名男同行,脸色也变成了雪白,双股战战,“你这是……谋杀!” “是啊,是谋杀,所以呢?你想把你的主顾送进监狱么?”奥森咧嘴一笑,对杵在门口的老管家道,“给他们一套手术用具,谁能把子弹先取出来,就雇用谁。” 两套装着所有手术需要的刀具包被丢到林向晚和男同行脚前,男同行弯下腰,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刀具包捡起来,“我……我退出……” 这个地方实在太可怕了,这样的杀人不眨眼的主顾,就算他开出天价,也没人愿意为他工作,指不定哪天他心情不好,看你不顺眼射你几枪,把命丢了,赚再多的钱也没用了! “那么恭喜林小姐,你胜出了。你可以和管家签合同。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奥森好像对这样的结束有些意犹未尽,他就像个大孩子一般,喜欢开玩笑,只不过他开的玩笑,都是要见血的。 如果是平常的人,听到了奥森的话,一定会迫不及待的离开这个满是鲜血的屋子。可林向晚却没有,她捡起了刀具包,从里面挑出了自己要用的手术刀,止血钳,“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合作,我建议你还是再等等。” 她利索地剪开了侍者的外衣,“看清楚我做的,再下决定不迟,万一我要是弄砸了,那么下一个,死在我手里的,就该是你了。” 她的话算是大逆不道了,奥森的眉头皱了皱,眼中有微光一闪而过。 “去拿纱布,还有消毒用具,无影灯……无影灯就算了,估计你们也没有,有手电么……”林向晚向管家吩咐着,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 她已经有很久没做过这种事情了,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林向晚真不想在这个情况下再拿起手术刀,但愿情况不要太糟,但愿这个年轻的侍者身体足够强壮,可以撑得过这一关。 管家朝奥森看了一眼,奥森点了点头,管家立刻去准备林向晚所需要的所有东西。 一个小时之后,林向晚缝下了最后一针,她对伤口缝得不是太满意,针角太大,以后会留下难看的伤疤。不过现在这个条件,她也不可能再返工了。 没有血压计,没有心脏监护仪,她不知道这个侍者的情况怎么样,她只能保证他现在是活着的,但过了今天,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侍者被人抬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林向晚与奥森两人,林向晚因为太过疲惫而坐在地板上不能起身,奥森走到她面前。 “你的胆子很大,这种情况之下还敢顶撞我。” “医生的天职就是救人,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并不觉得有什么错。”林向晚淡淡的开口。 她的下颌被人抬起来,奥森幽兰的双眼映入她眼中,“但你的主顾是我,你应该学会听我的话。” 第29章 我要你的忠诚 林向晚拍开他的手,“等你发了我第一个月工资,再自称主顾吧。” 奥森高高地挑起了眉,一脸不快。 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林向晚发现这个男人真是高得过分,楚狄有一米八八,已经算是很高的了,可这个男人似乎比他还要高一些。 站在他面前,林向晚就像个矮人族似的。 仰视别人的感觉真是不好,林向晚向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脖子不要太吃力,“奥森先生还是最好把人送到医院去,要真闹出人命就不好看了。” “可要是我,就是不打算让他活了呢?”奥森轻挑地反问道。 这男人虽然穿得人模狗样,但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极凛冽的,他带给林向晚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他就像那些她曾经在拳台上一次又一次看到的亡命徒,一举一动都带着不顾一切的意味。 “随便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想让我在警察面前为你撒谎。” “哇噢,林小姐,你这么做,身为雇主,我觉得很受伤。”奥森动作夸张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过深陷的双眼却没半分受伤的痕迹。 林向晚耸耸肩,“不管怎么样,请尽快把薪水打到我的帐户上。奥森先生,我告辞了,收到薪水之后,我会来上班的。” 见林向晚要走,奥森长腿一迈,挡住了她,“等等,还有件事我觉得我必须要替自己辩解一下。我可不想在你心里留下个我是变态杀人狂的印象。这个人。”他眼睛朝地上生死未卜的年轻侍者瞟了瞟,“是我的对头派过来暗杀我的,如果没有意思,我猜他今天就会动手。” 他向管家示意了一下,管家上前,果然在侍者的荷包里搜出一只灌满了浅黄色液体的针管。 “应该是神经毒素,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让人在五秒钟内致命。你觉得这样的人,我还需要救他么?” 面对奥森的反问,林向晚并没做太多的回应,她耸耸肩道,“这是您的私事,我觉得我不应该插手,但身为医生,救人是我的天职。不管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遇到了这种事情,我不能袖手旁观,当然,等您付了我工资,以后像你的对头,我一定不会救的。再见了,奥森先生,愿你……嗯……有个愉快的周末。”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对我死心踏地?我要你绝对的忠诚,你可以给我么?”奥森对林向晚的回答非常不满,抓着她的手一点也没放开。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自己老板的份儿上,林向晚已经考虑要不要给他补一刀,她深吸了口气,“我一向觉得这世上不管什么东西都能被卖买,感情也好,生命也好,只看你付不付得起价钱。奥森先生,我是你的私人医生,当然会对你忠实,但是死心踏地……呵呵……” 她说的是忠实,而不是忠诚。 忠诚这个词实在是太重了,有时候要以命相托,林向晚可不想把自己的命放在这种男人身上。 她笑的样子很好看,奥森却无心欣赏,趁他一怔神的功夫,林向晚已经巧妙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奥森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幽深似海。 林向晚拿到了offer,一身轻松的回到家,刚一进家门,手机就进来短信,她掏出一看,银行到帐通知。 林向晚不禁扬起了嘴角,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外出工作,也没人给她打过工资,她和楚狄的帐户是联在一起的,如果想用钱,根本不需要向楚狄要。 虽然她工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份薪水,但看到有钱入帐,林向晚还是觉得挺开心的。 她不是个被人包养的废物,就算过了这么久,她手上的技艺只是生疏,但并没有被丢下,能够重新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让她感觉很不错。 门铃响起。 打开门时,林向晚脸上的笑容还没消散,叶弥生看着她一脸春风,呆了呆,“你……过得还挺好。” “我为什么过得不好?”林向晚稀奇的反问。 也是,像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怕都不会在意。自己和她在机场分开,十几天没有联系,她不打一个电话,也不发一个信息,真的当没有自己这个朋友了?! 可是她这么狠心,叶弥生却做不到,这些日子他过得百爪挠心,想跟林向晚联系,担心她的身体,但又不想轻易低头,这么死去活来的熬了十多天之后,叶弥生终于熬不住了。 他以为林向晚就算不像自己这么难受,但至少也应该过得不算太踏实,可是刚刚看她的样子…… 他不禁苦笑,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一副被人抛弃了的样子。好啦好啦,不要站在门口了,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我把你遗弃的呢。”林向晚把房门打开,“进来喝杯茶吧。” “就是你!你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小妖精……”叶弥生愤怒的跟在林向晚身后,喋喋不休的怒斥着她的罪行。 林向晚掏了掏耳朵,要是让叶弥生的粉丝看到她们的男神犯中二病,不知玻璃心会碎成什么样啊。 “是的是的,都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了,大不了我补偿你……”林向晚插着开水壶,仰着头朝柜子里望去,希望能找到些点心,能够堵住叶弥生的嘴。 “补偿?这可是你说的。”叶弥生飞快地抓住林向晚刚说过的字眼。 “是我说的……”林向晚漫不经心道,说出的话根本没过脑子,她发现在柜子里面藏着一包奥利奥,踮着脚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发现已经过期两个月了,吃点过期饼干应该不会死人吧? 她把饼干打开,取了一片不由分说地塞进叶弥生嘴里,“好吃么?” 巧克力与香草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弥满开来,叶弥生忽然这块饼干就像是一块引子,悄悄地点燃,然后将他心里本就没有多少的怒意全都烧光了。 “哼哼,想用一块饼干就打发我,那可不成,我和你说,今天晚上有我新片的发布会,你得和我一起去。”叶弥生吃完了一块饼干,又去拿另外一块,“这个饼干的味道怎么和我平时吃的有点不一样?” 见他吃得起劲,饼干噌噌地下去了半袋,林向晚只好挪开视线,轻咳了一声,“能不去么?” “你敢!消息都放出去了,说我会带绯闻女友过去的,你要不去,我和谁走红毯?我跟你说,我可不和那些觊觎我美色的女人们一起走,每次她们都拿大胸往我胳膊上蹭,腻歪死我了。” 这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反倒觉得碍事,林向晚白了叶弥生一眼,“还美色,那你可以和觊觎你美色的男人一起走嘛,禁断恋,现在最流行了。” 叶弥生本来就吃饼干吃得口干,听了林向晚的话差点没被活活噎死,他灌了一大杯凉水,才匀过一口气道,“你放过我吧,女的我都应付不了,还来男的?反正今天晚上不管怎么着你都得和我去,你也别太紧张了,现在好多嘉宾,还请了些本市有头有脸的企业家,记者不一定会特别关注你。” 他的话让林向晚的肩头微微抖了抖,她低下头想想,笑道,“好啊,那就去吧,反正我也窝在家里不少日子了,该出去透透气了。” 是夜,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在红毯上的时候,林向晚才知道自己受了骗。 她和叶弥生一走上红毯,少女们的尖叫声就喊成了一片,和尖叫声相互呼应的是相机的闪光灯,亮如白昼的闪光几乎要将她刺瞎。 林向晚脸上的笑容僵硬至极,她狠狠地掐着叶弥生,恨道,“这就是你说的不会特别关注?嗯?!” 叶弥生被掐得极为受用,笑容满面,表情怡然自得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谁想到他们会这么热情,来,亲爱的小晚晚,保持微笑,明天你的照片就能上头条了,高兴么?” 去你妹的小晚晚!高兴?!高兴你大姨妈! 林向晚有心甩开叶弥生,但脚上穿的这双鞋让她根本没办法脱离叶弥生独自行动,她只能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战战兢兢地挽着叶弥生,希望这条红毯不要太长。 一到了没有记者镜头跟踪的地方,林向晚立刻松了口气,她狠狠地拍打了叶弥生两巴掌,“你个骗子!早知道这种情况,我就不来了!” 上头条对别的女明星来说,可能是挺重要的一件事,但对她林向晚来说,她宁可要自己平静的生活。 叶弥生笑得像只偷鸡得手的狐狸,“别这么说嘛,出来散心就是要玩得尽性,你看你今天多漂亮。”他说着,伸出手抚过林向晚的面颊,柔声道,“小晚,我觉得很开心,你开心么?” 他要的不多,只要林向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陪在他左右,他就觉得很满意了。 他一个人奋斗的太久,如果不是心里藏着这个女孩儿,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可以风风光光地去找她,他只怕早就坚持不下去。 第30章 他的真心 没人能代替林向晚在叶弥生心里的地位,她是他的灯塔,这么多年,无论黑暗也好,风浪也罢,她一直在他的心里,为他留了一块亮堂堂的地方,让他在如大染锅般的娱乐圈里,没有迷失自己。 此刻的气氛很好,叶弥生眼中的温柔让林向晚没办法说出刻薄的话,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很开心,不过如果没有闪光灯的话,我会更开心。” “看电影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打扰了。”叶弥生重新挽起林向晚的手,向影院里走,“要我剧透么?” “你敢!”林向晚恶狠狠地恐吓着。 “咦,这不是林小姐么?看起来气色不错,刚刚离婚又流产,还有心情来参加开幕式?”略尖的女声在俩人身后响起,叶弥生飞快地回过身,林向晚想拉都没拉住他。 胡莎莎与楚狄并肩站一起,她穿了件银灰的礼服,礼服裁剪得十分合体贴身,紧紧地包住胡莎莎年轻性感的身体。 “你看,你还在替人家担心,人家已经投入新欢的怀抱了。” 如果说林向晚上一次见胡莎莎,胡莎莎给她的感觉还只是个任性的小女孩儿的话,那么现在,胡莎莎可以当之无愧的称为女人了。 她就像是一朵被雨露灌溉过的鲜花,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成熟女性的妩媚与多情,而让她有着如此巨大改变的男人,只怕就是她身边的楚狄。 林向晚在听叶弥生说市里知名的商人都会来参加首映式的时候,确实动过想见楚狄一面的心思,但她却忘了,如今楚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遇见楚狄的可能,但每一个场景里,都忘了再多加上一个人。 呵,是她又犯了傻。 胡莎莎已经是他合法的妻子,这种场合,他们要出席,当然是同进同出。 时光是多么残酷的一样事物,明明几个月前走在他身旁,小鸟依人的还是她,可是短短几个月过去,就是物是人非。 他已经有了新的伴侣,只有她一人,对往事念念不忘。 胡莎莎虽然在楚狄耳边呵气如兰地,但眼底的仇恨却像小刀子似的刺向林向晚,林向晚微颌着首,只觉得这个场面十分可笑。 明明是胡莎莎抢了他的男人,害她跌下楼,可是现在看她那副样子,倒像是谁给了她大委屈受。 林向晚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甚至想不出一句反驳胡莎莎的话,只因为她现在是站在楚狄一边。 如果她开口呵斥了胡莎莎,楚狄会怎么说?他会不会为胡莎莎出头,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林向晚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像今天这样难堪过。 这难堪还是她自己给自己找的。 如果她不想着能见楚狄一面,就不会同意叶弥生这个荒唐的要求,也不会让自己这么进退两难了。 说来说去,都是她的错。 林向晚的面色暗淡,胡莎莎见她无言以对,心里得意极了,她刚想再开口刺林向晚两句,忽然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剧疼,“楚狄,你快放手!你干什么?抓疼我了!” 楚狄的手劲极大,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一样,胡莎莎怒道,“你是不是还心疼这个女人?所以故意弄疼我的?你给我说清楚!” 是她父亲救了楚狄的命,胡莎莎觉得这世界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站在楚狄身边,当初楚狄还抓着林向晚不肯放,结果怎么样?他父亲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楚狄拉了回来,就算是再有本事的男人,也怕死,楚狄又不是神,他也不能免俗。 楚狄像是被胡莎莎的叫声惊醒,他飞快地挪开凝视在林向晚身上的目光,松开手掌,对胡莎莎温柔道,“不好意思,刚刚力道大了些,弄疼了你,让我看看手伤着了没有?要不我们回去上点药吧?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让你疼了,我向你道歉。” 若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眼前这人就是楚狄,林向晚真怀疑是有人冒充了他。 他和她结婚十年,给她道歉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个男人骄傲的要命,从不轻易向人低头,就算真的是他做错了,他也会想法子弥补,可真想要他一句对不起,却是难如上青天。 但是现在……只是最平常的一件小事,他却愿意向胡莎莎低头。 原来在他心里,胡莎莎竟是这样重要。 原本从开始到现在,又瞎又蠢的只有她一个。 林向晚忽然觉得很没意思,面对着这两个相亲相爱的狗男女,她只觉得疲惫,她即不想和他们再说下去,也不想和他们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只要一想到她和他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她就觉得胸闷得难受。 “我才不回去,你好不容易弄到的票,我还要看电影呢。”胡莎莎见楚狄在林向晚面前小心翼翼的对她,如对女王一般的恭顺谦卑,心里更加得意,只可惜不知林向晚坐在什么位置,否则的话,她一定要想办法换到她旁边,让她好好看清楚,谁才是楚狄真心喜爱的女人! “我能先……”林向晚实在看不下去,她怕自己再多待一段时间,恐怕会吐出来,于是就想和叶弥生告辞。 叶弥生截住她的话,“别走,你答应了今天和我一起约会的。不就是两个烂人,不想见就让他们滚,你就是太好面子,有些人不能给脸,给了他们脸,他们还真当自己是块材料了。我告诉你,对待这种人,就要棒打落水犬。” 他说完,转过身,对胡莎莎冷冷道,“不管你们是怎么弄到请柬的,我的电影的首映式不欢迎你们的到来,请你们立刻离开。”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胡莎莎立刻急了眼,穿着十几厘米的细跟高跟鞋差点蹦了起来,涂成淡紫色的手指甲,在叶弥生面前戳来戳去。 叶弥生向后退了半步,气势依然不变道,“听不懂人话?那我再用简单点的语言告诉你一遍,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他一字一顿,说得斩钉截铁,说完之后,朝着保安挥了下手,“这两人的请柬是假的,赶他们出去!” 叶弥生的巨幅照片挂满了整个电影院,几乎在任何地方一抬头,都可以看到他那张帅绝人寰的脸。保安都是认得叶弥生的,也知道他是电影的主演,所以叶弥生一开口,保安立刻围了过来,将胡莎莎与楚狄推推搡搡地往外赶。 胡莎莎颜面扫地,她发现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正在朝这边看过来,觉得更加恼火,“放手!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好!好你个顾弥生!你不过就是个戏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我非得看你的电影不成?!呸!我才不稀罕!以后你请我来看,我都不会来!” 胡莎莎的父亲早年被反叛军抓走,母亲身体又不好,所以她并没受过什么淑女教育,平时装装样子还行,一遇到些事,就露了底,粗鲁的模样好似街头巷尾最不入流的泼妇。 叶弥生冷笑,完全不理会胡莎莎的叫嚣,对楚狄道,“管好你的女人。你要是管不好的话,我不介意替你管管!” 他的话一语双关,楚狄当然听得明白,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差,抓着胡莎莎的手腕,快速地将她拖出了影院。 坐到VIP席上时,林向晚仍是阴云遮顶。 叶弥生见她不开心,就特意拿来宣传材料给她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林向晚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于是也强撑起笑脸,接过印刷精良的宣传彩页。 叶弥生这次参演的电影是一部大制作,两国合拍武侠正剧,叶弥生所演的大侠,因被人诬陷身陷囫囵。 宣传彩页上印的他,正是在大牢之中被人拷问的那一幕,半裸着的上身虽然涂满了油彩,但依然可以看出结实的胸肌与漂亮的人鱼线。 林向晚拿着彩页揶揄道,“我以为你走文艺男神的路线呢。” “文艺片不赚钱,拍得时间长,导演精益求精,片酬却太低。现在各种奖项的竞争都挺激烈的,拿不着奖的文艺片,就算彻底黄了。”叶弥生抓过彩页笑道,“我得多赚点钱才行。” “赚那么多钱干嘛,娶媳妇么?”林向晚继续笑道。 叶弥生严肃地点点头,“当然了,要养你和三个小家伙,我自然得努力点。” 他本是句半真半假的玩笑,却让林向晚收敛了笑脸。 见她转回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又落寞地凝视着手中早已看了不知多少遍的彩页时,叶弥生觉得自己的心往下沉了沉。 她受伤太深,把自己藏在了蚌壳之中,拒绝所有人的探视。 哪怕他把他的心掏出来给她看,只怕她也是无动于衷。 “小晚,我是真心的……” “别说了,电影开始了。” 四周渐渐的黑了下来,广电总局的小金龙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闪闪发光。 第31章 电影 一阵清脆的笛声响起,少年的男主与女主相识与微,青梅竹马,虽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家里困难时穷得揭不开锅,可两人却从没放弃过希望,一起上山砍柴,一起下山放牧。 他们都是最平凡的人,希望有一天好运会降临到他们头上,可命运却总是不怀好意。 某一天,推动命运齿轮的力量突然加速。 那天村里来了一群陌生人,他们手拿着大刀,挨家挨户地寻找着什么,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干脆将这个宁静的小村庄夷为平地。 少年从山上赶回来时,村里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生灵涂炭,所有他认识的人,他的父母亲人,还有少女,都消失在火龙的烈焰之下。 时光飞逝,十年后,少年已成英俊青年,纵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的布衣,也难掩他美玉本色。 他学得一手好剑法,告别师门,持剑行走天涯,寻找当初谋害他全村老小的真凶。 他来到京城,经过一家青楼时,被楼上抱琴吟唱的女子吸引了目光,上前询问,他才知道这玉臂千人枕的青楼花魁,就是当年和他一起海誓山盟的少女。 他气她不贞不洁不自重,说了些狠话,离她而去。 年青剑客在酒肆买醉,遇到倾慕他剑术的青年,青年带回家,拜见他的家人。半夜时分,酒醉的剑客被人从床上拽了下来,忽忽不定的火光中,他新结交的挚友,满眼含眼一脸悲愤问他是何人,他与他真心结交,可他却狠毒地杀害了他的父亲。 剑客被家丁拳打脚踢扭送于大理寺,他发现自己有口不能言,傍身的内力武功也诡异消失。 更可怕的是,那个被他的剑术一剑刺中心脉而亡的老人,正是当朝一品国师。 他的剑上淌着还未干涸的血,证据确凿,他百口莫辩,只能等待择日宣斩。 他在暗不见到日的死牢中仰望苍穹,他知道自己被人冤枉,但他没办法替自己伸冤,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他自以为高强的武功,到了心机谋算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但他直觉这件事情的本身比它看起来要更复杂。 可他已无能为力,连命都保不住,他又怎么能去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剑客心如死灰,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大理寺外伸冤鼓被人重重地敲击。 沉闷的鼓声冲入九宵云外,一袭白衣的女子,她足登赤金铃铛,明明身份低贱,可她的头却抬得高高的,如女王般烟视媚行。没人敢管他的事,都怕多说一句,那滔天的权势就能顷刻间要了他们的命,可她却好像什么也怕,她为他敲响了伸冤鼓,她为他心甘情愿的滚了那足足十米长的钢钉板。 女子一身是伤,但仍强撑着进了大堂,她的血染红了衣裳,她见到剑客被人架上来时,脸上却开出了一朵花。 少女心思细密,找出案情关键疑问一一击破,最终剑客被无罪释放。 当大理寺少卿手中的惊堂木落下,剑客得了自由,少女却缓缓倒下。 剑客将她抱到都城附近一处荒弃的老庙堂,他为她找了大夫,帮她疗伤煎药,等她睡了,他就运功排毒,打坐时总是忍不住朝她看过去,见她睡得安稳,他总是紧抿着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翘起。 每天剑客用他的宝剑上山砍柴猎兽,女子就在家中生火做饭,到了晚上女子总是缠着他,让他教她写字,她也许是这世上最用功的学生,而他一定是最幸福的先生。 他们像一对平凡的夫妻,享受在别人看来也许平淡,但对他们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幸福岁月。 剑客以为,这就是永远了。 一日,剑客如常上山砍柴,可等他回到家,却发现女子并不在家中,他以为她出去摘菜,可一直到天黑,女子都没有回来。 她如一个气泡消失在了大海里,剑客找遍了整个山头,他甚至冒死跃进山涧,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失魂落魄的剑客回到都城,发现城中张灯结彩,原来是太子殿下要娶侧妃。 他被汹涌而致去看热闹的人群挤到路中央,当大红的喜桥从他身边经过时,一阵风吹起了轿帘,他从红布的缝隙里,看到了自己朝思夜想的人。 是夜,剑客一袭夜行衣,在太子寝殿上疾行,他蹲在房顶上,听着太子与她的新侧妃拿他取笑。 原本剑客真实的身份是皇后所生的嫡子,不过因为皇后病重,皇族倾轧,后宫中有人嫌他碍了眼,把他偷了出来,本来是想弄死他的,没想到他命大,没被杀死,反而被一对老实的夫妇捡了回去,当做自己的儿子。 后来事发,皇上下令寻找皇子,当初害他的人心中惶恐,听说他被抛尸的地方不远处有个小山村,于是就抢先一步,血洗了村庄。 女子因姿色貌美,被人掳进都城,卖身为女支。 剑客找到京都时,再次惊动了那些人,此时他已经身负武功,后面还有师门撑腰。他们不知他的虚实,不敢轻易动手,见他和女子有些旧交,就故意陷害他,让他身陷牢狱,再让女子接近他,好从他口中套出些实话。 当他们知道他不过就是个身中剧毒,没半点功力的普通剑客,再也不会支摇皇储地位的蝼蚁后,他们就召回了女子。 剑客在房顶上,听得清清楚楚,有几次他都想冲进殿里,杀了这对狗男女! 但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他是斗不过太子和他的侍卫的。 他唯有将这冲天的怒气,恨意,全都吞了下去,哪怕那些恶毒的力量要将他的胸膛撕碎,他也要将它们好好地关在自己心里。他已经错得太离谱,不能再错下去,他要等到适当的机会,再做反扑。 他乘着夜色而来,又在清晨最黑暗的时分离去,他的眼中没了丝毫温度,就算北极的冰山也比他暖,他的心不再为任何人而悸动,除了恨,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别的情绪。 三年后,剑客已修得绝世剑法,他带着属于自己的军队,攻到都城。 此时的皇族,已是强弩之末,多年骄奢淫逸的生活早让他们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剑客和他的士兵闯入太子府,太子却拉出了一个女人。 她比三年前,憔悴了不知多少,她的脸上,身上,布满了伤痕,她呆怔怔地望着剑客,一双眼睛失去了神彩。 太子仓皇的要求,如果剑客愿意放他一命的话,他可以将这个女人还给他。 剑客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 剑客满心怒意,把她丢在马上,带着她回营,可走在半路上,他却发现不对劲,那女子全身冰凉,像是冰人,靠在他身前,不发一言。他低头,才发现她早已七窍淌出黑血,呼吸近无。 他大惊,勒住了马,想要为她找来大夫,可她却止住了他的动作,她艰难地从衣服里扯出一张被血浸染的圣旨。 那是当年老皇上知他还活着,给他下的旨意。有了这张圣旨,剑客现不是个谋反者,而是这个王朝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将圣旨交到他手中,女子就断了气。 她甚至没来及,和他说上一个字。 大雨磅礴,剑客抱着她的尸体在雨中如一尊石像。 巅峰一战,他杀了太子,夺回了皇权,被年迈的皇上认可。 再一年,老皇帝死了,他成了新皇,他坐在澄黄的龙椅之上,身边空无一人 电影结束,灯光打亮,林向晚朝四下看了看,大多女孩子手里都拿的纸巾,偷偷地擦拭着眼泪。 叶弥生的演技很好,虽然是商业片,却演出了深情与绝望,和他配戏的女主角是个新人,虽然演技青涩了些,但在叶弥生的帮衬下,也演得深入人心。 “别走,还有彩蛋。”叶弥生笑道。“我帅吧?演得怎么样?” “很帅,演得也很好,票房一定会很不错的。”林向晚看他一脸得意,身后只差条尾巴高高的竖起来,忍不住也扫去阴霾笑道。 “他们预计是五亿,但我觉得应该不止这个数,反正过了四亿我就能拿分成。” 片子的拍摄,制作,后期宣传之类的费用大概有三亿,只要票房过了四亿就能赚钱,看今天首映的效果,林向晚觉得叶弥生的预计应该会实现。 “赚钱请吃饭。”林向晚揶揄道,“早知道影视圈这么好赚,我当初也应该弃医从影啊。” 拍个电影片酬就有几千万,事后还有分成,要不要这么潇洒?! . “哪有你想的这么轻松,拍摄很辛苦的,吊亚威吊得我直想吐,身上勒出来的印子现在还没消,导演要拍真实,武打的镜头都是真刀真枪,稍有不慎见血都是轻的。男演员还好点,女演员更不好混。潜规则知道吧?不过你要是想演戏,现在也来得及,你也别找别人了,直接让我潜你吧。” 叶弥生伸开了手臂就要扑过来,林向晚哈哈的笑着,躲过了他的袭击。 此时电影字幕已经放完,画面再次变得鲜艳。 太子与侧妃大婚之夜。 侧妃暗杀太子不成,太子让人将她绑了起来,他拿着钢刀在她脸上比划着,“你就这么不怕死?还是你觉得对不起他,打算替他殉情?” 女子一脸平静,面颊上有血珠缓缓地淌下,“我是个早就该死的人了,当初那些人把我带出村子时,我就该死了,我偷偷的活得这么久,不过是想再看他一眼……” 她运气好,不但又看到了剑客,还能死在他怀中,对她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善终了吧。 虽然字幕拖了很久,但留下来看彩蛋的观众依然不少,退场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叶弥生,人群立刻拥了上来,要签字,要合影。 林向晚见状退后两步,她朝叶弥生指了指外面,示意自己在外面等他。 林向晚走出影院,刚下了台阶,就有一辆车子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楚狄朝她沉声道,“上车,我有话和你说。” 第32章 一报还一报 如果放在平常,林向晚也就进去和楚狄说说了,毕竟他们在一起十来年,没什么深仇大恨,林向晚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可是今天不比往常,林向晚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刚刚胡莎莎让她难堪,她要不是因为不想让叶弥生难做,再加上自己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又怎么会允许胡莎莎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她现在站在楚狄的车前,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他给父亲送葬,那时候,他们好像也是这样。 他说有话和她讲,她就要颠颠的凑过去,他一直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他当真以为她会对他死心贴地,任他怎么搓磨都没有怨言?! 以往她纵容他,不和他计较,只是因为爱他,但有一天,她要是不爱了呢? “这样不好吧,楚太太会不会多想?”林向晚站在车外,眉眼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道。 楚狄心里升起一股烦燥,他找她说话,胡莎莎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和他吵,那女人简值不可理喻,吵起来也不知道累,像个疯子一样,他以前从不知道女人原来可以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所以他才背着胡莎莎来见林向晚,不想让胡莎莎知道了,又上窜下跳,拿他的生死逼他,他并不是很在意,关键是她总会扯上林向晚与几个孩子。 楚狄知道自己要尽快解决这些麻烦,把柄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十分不好,但在他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他只能忍着。 他什么也不能告诉林向晚,告诉了她,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是不怕死的,她愿意和他同生更死,可他不愿意。 他希望她能活得好好的,像她自己盼望的那样,看叶楠楚昊娶妻,看安安嫁人,等老了帮孩子们带带小孙子孙女,颐养天年。 她和他一起这么久,从没向他要过什么,她的希望,他一定会达成。 林向晚的钉子对于楚狄来说并不算干什么,他微一皱眉,不快道,“上来,我是真的有事和你说。” “我也是真的觉得不方便呢。”林向晚把头仰起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楚狄,“再说你能有什么和我说的,你说的话我都懒得听了,你这个骗子,你说的哪件事你做到了?你偷偷跑回来,就是为了娶这么个女人,你……姓楚的!我警告你!你给我放手,放开听见没有?!” 楚狄见林向晚还打算对他控诉,直接伸手将她拉进车里,林向晚气得拳打脚踢,“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惹急了我!” “惹急了你,你要怎么着?”楚狄眼睛往她身上一扫。 她今天穿了件墨色的长礼服,礼服前面很保守,基本上片肉不露,后面露出一大片美背,穿成这样的衣服,林向晚根本不可能在身上藏什么暗器。 楚狄一想到叶弥生挽着林向晚腰的时候,那只手正好可以搭在她的背上,他就觉得额头上的青筋一阵一阵地乱跑。 真恨不得,剁了那男人的手! 林向晚也知道自己纯论体力是肯定打不过楚狄的,她那点力道的拳打脚踢对他来说根本和抓痒痒没什么区别。 她七手八脚恼火的推开了楚狄,而后脱下了自己又高又细的高跟鞋,横在身前当武器,“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叫非礼了,老张,往警察局开,他要是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你就去叫警察!” 开车的是楚狄的老司机,林向晚和他挺熟,一着急就忘了该司机的身份。 “你傻了?他的工资是你开还是我开?”楚狄朝车前的老张看了正好,老张感觉到了总裁眼中的冷气,立刻把头一缩,不但没有回应林向晚的话,还顺手把司机位与后排座之前的玻璃按上去了。 林向晚简值快被气死了,“行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说了赶快滚。” 楚狄见她因为刚刚的折腾,头发都散了下来,就伸手将她散在脸颊旁的长发拢到耳后,他的动作太过自然熟练,让林向晚都忘了拒绝,等她意识到应该给这男人一记耳光提醒他,他们俩已经不是夫妻关系的时候,楚狄已经收回了手。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做傻事。你的命很宝贵,不要浪费它。” “楚先生是以什么立场和我说呢?”林向晚被气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警告我别离叶弥生靠太近呢,放心吧楚先生,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得了传染病,不能接近。” 她把楚狄的病毒说成传染病,楚狄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阴沉,他像是极力地按耐着自己的情绪,因为太用力,连手背都微微颤动。 “我是为了你好。”楚狄沉声道。 “我谢谢你了。你有时间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新婚妻子吧,我看她的样子不太好,你有空带她去安定瞧瞧吧。” 林向晚不和胡莎莎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对胡莎莎没什么兴趣,胡莎莎在这件事情里起到的作用只是个跳梁小丑,如果楚狄不娶她,她对林向晚来说就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楚狄娶了她。 他把林向晚抛在冷得冻死人的加拿大,万里迢迢的回来,娶了她。 他给了她一个名份,给了她一个婚礼,他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妻,他把胡莎莎抬到了和林向晚同样的高度让林向晚不得不正视她。 这一切的一切,林向晚得到的所有屈辱,都是因为他。 所以林向晚不和胡莎莎吵,但并不代表她会放过楚狄。 楚狄要谈,没问题,她和他谈,但他别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好字。 楚狄也知道林向晚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了,她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像只如临大敌的刺猬,于是他沉默下来,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打照片,丢在林向晚面前。 “我希望你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会和瓦纳沙的亲信在一起?” 照片的头几张,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林向晚面试那天跟着管家进了庄园里的大城堡,照片拍得十分模糊,因为被放大数倍,所以人脸上全是噪点,如果不是因为照片上的是她自己本人,林向晚几乎分不出照片上的是人还是猴子。 而面试当天的照片下面,则压着另外几张分辨率完全不同的相片。 相片中,她和叶弥生拥吻在一起。 因为拍照人选的角度很特别,所以根本看不出林向晚当时是在挣扎。 楚狄没有提起这件事,但却把照片甩了出来,这样的行为让林向晚简值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提醒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这种行为说好听了是关心,说难听点就是变态! 别说她当时是不乐意,就算是你情我愿,楚狄又能怎么样?!他都和别的女人滚到一张床上了,难道她接个吻就要被判死罪?! “我没什么好和你解释的。我只是去应聘一份工作而已,不知道什么瓦不瓦的。”林向晚连解释的兴趣都没有。 “工作?你已经很久没出去工作了,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工作?你需要工作么?我给你留下的钱,足够你和孩子们好好生活的,你为什么还要出去工作?!”她以为他是傻子么?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 林向晚嗤笑一声,“那是你的钱,我不想用你的钱,这样可以么?” “林向晚!” “姓楚的!我最后告诉你一遍,别再对我的人生指手划脚了!我不想要你的钱!你赚的钱我一分也不想要!我TM当初如果不是因为钱,又怎么会和你这种烂人混在一起?!我有家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结果因为你,他们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林向晚心里的火像是被人泼了一勺热油,呼呼地烧了起来。 “我为什么很久没工作?你难道不明白为什么?!”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手上有一道明显又丑陋的伤疤,“我被迫放弃自己喜欢的学业,放弃自己喜欢的事业,到底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楚先生!我什么都没有了,三十多岁被人抛弃,自己带着三个孩子,有一个还不是我生的!我这么辛辛苦苦的挨日子,你说我为什么是图什么?!” “你说啊!!你告诉我!!我原本好好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啊!!” 林向晚撕心裂肺的吼着,声音不大,但字字泣血。 她的人生因为这个男人变得支离破碎,现在他明明自己已经选择了离开她,却还要把一只脚留在她的生活里,让她的计划,她的日子,被他不断的搅合着。 她的话,她的手,她明明已经悲伤到极点却还要强忍着的倔强,如锋利的刀锋,将楚狄割得遍体鳞伤。 他不知自己该如果安慰林向晚,所有的话都变得那么无力,他甚至没办法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也许对于她来说,不管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吧。 毕竟,是他辜负了她。 她这个人,从来是爱恨分明,他骗了她,瞒了她,现在又背叛了她。 她是绝不会原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