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埃及]晨曦》 第1章 推罗公主 “救救我……谁……谁来救救我……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断断续续的悲戚哭泣侵入安静的梦境,昔拉睁开惺忪的睡眼,直起身俯望城墙下的街道,朦胧的视线里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色,隐约的喧嚣随着咸潮的海风飘上来吹至耳边。 年轻的女官端来可口的果酒,用温柔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一片关切之情:“公主,你又做噩梦了?” 拭去前额泌出的细密冷汗,缓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她失忆了…… 严格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去记忆了还是脑子坏掉了,以致掺杂进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她叫做昔拉,父亲是这个修建在海边悬崖上的宫殿的主人--国王阿希雷姆,她出生的王国叫做推罗,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繁荣都市,矗立在腓尼基这片土地上已好几百年。每一天,成群结队的商船停泊进海港,船上载满琳琅满目的商品,商人们下船兜售货物,向推罗人换取腓尼基地区特有的紫红色布料,这些彩色布匹由从海中贝壳体内提取的颜料染绘而成,经久耐用,不易褪色,在各国都是抢手的高级品。 她是推罗公主,前几天父王和母后刚给她庆祝过十五岁的生日,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出生起她从未离开过父亲的城市,她是土生土长的推罗人,吃着推罗的食物,穿着推罗的服饰,说着推罗的语言,可是,一旦闭上双眼总会做一些非常古怪的梦……那些蹿进脑海的画面,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在睡梦之中,她看见了另一座城市。站在街边放眼望去,高耸入云的大厦整齐地排列在一马平川的柏油路两旁,生活在那座都市的人们出行不用马车,而以装有四个轮子的汽车代步,还能乘坐名叫飞机的交通工具穿梭云间,如同神话里的诸神一般。 她能够听懂他们的交谈,那是一种与腓尼基语完全不同的语言,她可以肯定老师们从未教授过,可她就是知道,这些古怪的符号塞满了她的脑子,甚至,比起母语,她更加熟悉这种名为汉语的文字。就比如,刚才用来形容故乡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再比如,赞美紫红布料的“经久耐用”。 她看到了,在那些由汉语书写的书本上所记载的未来,看到推罗会毁灭于谁之手,看到未来哪个民族将占领这片土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启?所谓汉语,就是神的语言? 不过话说回来,神启又如何,特洛伊的卡珊德拉公主就是因为自称受到神启,预言城市灭亡而被族人当做不祥的疯妇,她才不要步她后尘,毕竟,那是非常遥远之后的事情,在那个她无法活到的未来。 是的,她是推罗的公主,一个对推罗城没什么责任感的公主,这座城市的兴衰她看得无比淡漠,就像一个局外人在阅读书卷上已然埋葬的历史,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内疚,好歹是养育她的故土呢,于是,这份令人发指的薄情寡义终于招来了报应。 “公主,陛下请您去一趟庭院。” 见她久不作声,以为她被噩梦惊吓,侍女等了一会儿,壮起胆子传达国王的命令。昔拉微点了一下头,转身随她下了城墙,来到王家庭院。 碧绿的葡萄藤围绕着凉亭,为推罗的国王遮挡住刺目的夏日阳光。危襟正坐的阿希雷姆头戴金质王冠,身穿染有红色条纹的白长袍,他温柔凝视着小女儿,炯炯双目盈满父亲的慈爱。 “昔拉,快来,坐到我旁边。” 侍女为公主斟上一杯香醇的葡萄酒,昔拉坐到阿希雷姆对面,低垂眼睑,凝视酒杯中红色的半透明液体,时不时地抬眸偷瞄面前声泪俱下的老头儿,不对……老父亲。 “你果然不肯原谅我……”眼见女儿不愿坐到自己身边,国王不禁老泪纵横,“我们是生活在夹缝之中的弱小城邦,为了抵御敌人的窥视不得不向强国寻求保护,昔拉,我最可爱的小女儿,送你去联姻完全出于迫不得已,可以的话,父亲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 昔拉平静地注视着不停用袖子擦拭眼泪的老国王,他似乎真的很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只是,她的心里生不出伤感来。说不上为什么,虽然很清楚对面坐着的男人是养育她长大的父亲,可对这份亲情她感觉非常陌生,就仿佛……记忆在脑中与他一同生活了十五年的经历并未真实地发生过。 “我并没有因为联姻的事责怪您,尊敬的父王,”昔拉终于张嘴说话,声音带着一点儿悲伤,“大家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但我跟您上辈子一定是仇人,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您,导致您这么恨我,急着送我去死?” 阿希雷姆瞪大双眼,起身惊慌地安抚黯然落泪的小女儿:“昔拉,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放下擦拭眼泪的右手,拿起桌上的人选名单念了起来:“赫梯皇帝穆瓦塔尔?那是个年龄足以做我祖父的糟老头子吧?亚述国王阿达德尼拉里?其残暴的性情能让我活过新婚?埃及法老乌塞尔玛拉1?听说他之所以修建新城是因为旧都孟菲斯的后宫已容纳不下他庞大的妻妾队伍,您确信婚礼后我还有机会见这人第二面?” 痛快地大肆批判了一番,昔拉抬起头,泪眼汪汪的双眸哀怨地注视着阿希雷姆:“父亲,我是母亲嫁给您时她娘家附送的赠品吗?” 阿希雷姆有些恼怒,他这个小女儿一向温婉恭顺,现在竟然拐弯抹角地讽刺自己不是她亲爹!长叹一口气,深深的愧疚感压抑下胸中的怒气,他又何尝不明白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结婚的好对象,可是,他们却是推罗依附的不二选择。 “赫梯和埃及是实力雄厚的两大帝国,而亚述,最近击败米坦尼企图控制美索不达米亚地区,逐渐崛起的国力也不容小觑。昔拉,我知道很委屈你,只是……” “只是我一定得在这些人里挑选一个做我的丈夫?” 阿希雷姆露出难过的表情,无奈地点点头。 “阿达德尼拉里粗鲁无礼,暴虐成性,说不定打了败仗就会拿我出气,绝对不能嫁!穆瓦塔尔那古怪老头儿大概活不了几天了,万一他死后要我殉葬怎么办,这个也不行!”昔拉拿起笔,接连划掉亚述国王和赫梯皇帝,最后在年轻法老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就他吧!” “埃及吗?可是……” “父亲,没其它事的话我先退下了,昨晚没有睡好。” 不等阿希雷姆说完,昔拉站起了身,打着呵欠转身离去。 “公主,为什么选择拉美西斯?”一直默默跟在公主身后的女官突然抬起头,代替国王说出了心里的忧虑,“我国现在与埃及的关系并不太好。” “那不是很棒吗?”昔拉转过头对她微笑,“都说比起贪恋财富,埃及王拉美西斯更加热衷于追求美色,其后宫的女人比国库的黄金还要多,从年龄到种族,不管是面容貌美的还是体态婀娜的,无论是端庄娴雅的还是性感*的,统统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我这类乳臭未干且国家关系还并不太好的小角色他自然会下意识地冷落,嫁给他能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 微微怔了一下,女官弯下腰,毕恭毕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公主,得不到宠爱的女人会死在后宫,请您重新考虑,赫梯皇帝或者亚述国王才是您明智的选择。” “被宠爱的女人才会死得比较快吧?”昔拉掩起唇,笑弯的眉眼犹如夜幕的新月,“那两个老家伙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想着迎娶没成年的小姑娘,绝对是变态的,哪儿算得上什么明智选择?” 女官低垂眼睑,沉默下来不再劝谏,对方是推罗的公主,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她又怎会听从她的意见? 昔拉走下城墙回到房间,用过晚餐,宫廷教师送来不少关于埃及的资料,说是国王的命令,为了让公主对即将要去生活的地方多一些了解,以尽快融入那里的生活。 展开珍贵的书卷,熟悉的腓尼基字母密密麻麻地布满蒲纸,它们变换出另一种形态,组合成一段与书写在纸张上的完全不同的内容呈现进她眼睛。 拉美西斯二世,十九王朝第三位统治者,古埃及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法老,他的一生先后拥有过八位皇后,在年近六十之时还迎娶了年轻的赫梯公主,他的后宫姬妾无数,官方记载,其儿女的数量加起来超过100人,而这个数字,还仅仅只是他“正式”婚姻所生的孩子。 手中书卷“啪”地掉落在地,惊吓了在一旁侍奉的女官,疑惑地看向女主人,她脸色苍白,瞪圆了双瞳怔怔地直视前方。 捡起纸卷,递还到她手上,无意碰触到自她手心冒出的虚汗:“公主,您没事吧?” “埃莉萨,”她轻声叫出的她的名字,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我确实说过吧?胡子一大把的老家伙还想着迎娶没成年的小姑娘绝对是变态的。” 埃莉萨点了点头:“您是这样形容赫梯皇帝和亚述国王的没错,所以最后选择了年轻英俊的埃及法老。公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昔拉站起身,用力捶打了一下桌面,白皙的双颊失去了漂亮的红润色彩,“那个为人类繁衍做出巨大贡献的男人除了年轻之外其本质和另外两个家伙根本是一样的啊!” “公主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来不及解答埃莉萨的问题,昔拉离开桌子,小跑着冲出房间:“你留在这里,我去和父王谈谈人生。” 目送昔拉的背影消失,埃莉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被她乱扔的书卷,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典籍。 “阿希雷姆王明明那样疼爱你……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公主的自觉呢……昔拉……” 第2章 埃及使者 终究晚了一步,当昔拉赶到阿希雷姆的寝宫,联姻的信件已由使者送往埃及,法老的迎亲团很快便抵达推罗港口。 举目眺望缓缓行驶在蔚蓝水面的船队,大概是为向异国公主表达对这段婚姻的诚意,最前方的领航帆船,女神哈托尔的雕像静静伫立在船头,冉冉升起的旭日置于她那顶金色的牛角冠上,象征其高贵的身份。这位诸女神中最美丽者,凝视着站在城墙上的昔拉,用温柔的眼神向她转达法老的求爱。 “昔拉,准备一下。”阿希雷姆旋身走向大殿,召集诸臣准备迎接来自埃及的使者。 长叹一口气,昔拉无奈地回到房间,侍女们将她的长头发编织成宽松的发辫,再以镶嵌圆润珍珠的金发针点缀。埃莉萨拿来一件紧身的薄纱长裙以及极富推罗风格的紫红色开襟长袍,袍子边沿是用金银线织成的菱形格纹,布料上盛开的蔷薇花刺绣如同穿着它的主人一般娇艳欲滴。 侍女们陪同精心装扮过的公主移步至谒见厅,远远地便看见高坐在王椅上的阿希雷姆眉宇紧锁,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埃及使者向这位推罗国王微微鞠了一躬,用极其严肃地口吻催促道:“阿希雷姆陛下,公主为何迟迟不现身?到底还要让我们等多久。” 尽管气恼使者的无礼,但为了不得罪他身后强大的埃及帝国,阿希雷姆克制怒气心平气和地回答:“昔拉正在更衣……” “我们的王殷切地期盼着迎娶推罗的公主,不管她是不是个美人儿,”打断他,使臣弯起嘴唇冷笑一声,“陛下,就不用浪费那个时间了吧?” 阿希雷姆放于扶手的双拳微微发抖,对方咄咄逼人,而他身居一国之王的位置,为了不给埃及再次讨伐推罗的借口却只能忍气吞声。 “父亲,什么事情这么吵闹?” 哈纳特,负责迎亲事务的埃及使者顺着轻柔的声音望去,一名年龄不过十五岁的少女走进谒见厅,随着她的出现,殿上的推罗人都明显松了口气。看她一身价格高昂的服饰,应该就是这次需要护送的对象--昔拉公主。 踏步上前,虽然礼节性地略微弯了身,可出口的仍是嘲讽味道十足的轻蔑语气:“公主,既然您舍得现身了就请立即启程吧,别再做多余的耽搁。” 使者盛气凌人的态度激怒了埃莉萨,她鞠了一躬,挺身代替女主人应对埃及人的冒犯:“哈纳特大人,公主还得最后去一次梅尔卡尔特1神殿参加祭祀仪式,向我们的守护神告别,请您耐心等候。” 直起身,瞥向昔拉身旁多嘴的女官,哈纳特讪笑着出言嘲讽:“别搞错了,守护你们的不是梅尔卡尔特,而是埃及。只不过你们不仅不懂得知恩图报,反在我国陷入困境时选择投降赫梯。现在,好好感激一下伟大的法老王乌塞尔玛拉陛下吧,这位胸怀博大的人,他宽恕了你们。” 站立在殿堂两旁的推罗人都愤然怒瞪咄咄相逼的埃及使臣,表面上,他的举止尚算勉强尽了对王族的礼仪,言辞里,却把对推罗的鄙夷和轻视体现得淋漓尽致。乌塞尔玛拉的父亲——*老塞提在位时,几次进军推罗,毫不留情地攻下他们的都城作为惩罚,现在却来说什么宽恕? “真厉害呢,哈纳特大人,你对那段过往的熟悉程度堪比记录历史的书记官们。”鸦雀无声的寂静大殿突然响起昔拉低低的清脆音色,她朝哈纳特微笑,并没有因他的出言不逊露出半点不悦之色,“说起那件事……确实是推罗的不对。埃及与我国一向关系融洽,您看,若不是出于对埃及的友好,当年的推罗国王也不会每年送去巨额的黄金。但是,赫梯崛起后,推罗的表现还不如曾与埃及发生过争执的米坦尼。那时为了阻止赫梯入侵,米坦尼王图什拉塔独自对上强大的赫梯帝国,最后凄惨地死于因这场战争引发的政变,真正地战斗到最后一刻,堪称忠诚典范。倒是他那个出逃的儿子沙提瓦扎王子……真不像话呢,居然在敌国赫梯的帮助下重返米坦尼的王位,他应该耐心等着埃及的支援才对,一点儿也不像自己勇敢的父亲。” 哈纳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外表温柔似水的年轻少女,她始终保持着甜美的笑容,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真心忏悔还是故意讽刺。 身为埃及人他非常清楚,当年法老埃赫那吞2意图削弱阿蒙祭司的权利,不顾时局一意孤行地强制推行宗教改革,赫梯趁着埃及内乱伺机崛起,不管是米坦尼向埃及央求黄金以抵御赫梯扩张的请求,还是陷入危机的叙利亚、腓尼基地区诸城邦的求援,埃赫那吞一概不予理会,他醉心于自己的改革,只顾着迁建新都阿玛尔纳3,为此费尽埃及的全部财富,最后导致西亚的属地被赫梯逐一吞并,丢掉了图特摩斯家族曾经骄傲无比的荣耀。 米坦尼失陷,巴比伦也被相继占领,埃及失去重要的缓冲屏障,被赫梯人一度攻到黎巴嫩地区,直逼国家边境,多亏赫连姆赫布法老及时出面稳定局势,他的继承者们,普拉美斯法老、前代埃及王塞提以及如今的拉美西斯陛下,不断收复埃及失去的属地,总算重振昔日强盛,使诸国再次拜服。 “哈纳特大人,请平息您的愤怒,我国推罗位处商业要道,是个号称‘堆银如土、堆金如沙’的富庶之地,可我们却没有与保护巨额财富的强大军队,依附大帝国便成为确保平安的唯一手段,若贵国实在无法原谅推罗曾不能为之战斗至最后一人……”沉默片刻,昔拉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那我们就只能继续安分守己地充当赫梯的藩属了。” 昔拉的声音使哈纳特从沉思中回过神,他看着眼前的推罗公主,张着嘴巴一时语塞。临行前,王吩咐要狠狠训斥推罗人一番,以提醒他们牢记背叛的历史,一方面令阿希雷姆王对埃及不予追究的度量感激涕零,另一方面也是给其一个下马威避免暗怀异心。而现在,他的责难竟使推罗的公主昔拉,这个即将成为埃及王妃的女子产生效忠赫梯的念头,他彻底陷入惊惶,全然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等等……”双颊涨成紫红色,出声唤住转身欲走的昔拉,“公主的言下之意是打算偏向赫梯。” 停住脚步,昔拉半侧过身,依然笑容可掬:“推罗偏向给予我们尊重的一方,哈纳特大人,我只是不想下半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嘲讽和白眼里,请你这样去回禀法老陛下吧。” 第3章 离别 哈纳特脸色煞白,张口结舌地看着甩手走人的推罗公主,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任命他做这次的外交使果然还是勉强了些。 注视冷汗淋漓的哈纳特,拉美西斯的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他穿着普通的亚麻缠腰布,白色的头巾遮住了一头火焰般的红色短发,他被推罗人当做普通随从,与使节团其他人一同等候在殿外。 移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在昔拉身上,这位容貌姣好的推罗公主有一头传承自母亲的纯白长发,一双明亮的湛蓝色眸子犹如变幻莫测的海洋。探子回来禀报说她是一位温婉柔弱的姑娘,如今看起来真是有点眼瞎,尽管她刻意摆出一副畏怯的姿态,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与温柔也差得太多了,那个伪装出来的面具没能隐藏住真实的刚烈本性,大概连哈纳特自己也没发觉,他之所以直冒冷汗,不是因为这位公主投诚赫梯的恐吓,而是其极具压迫力的威严。 双目微敛,唇边笑意更深。 一个真正的王家公主,很好,就是要这样才有趣。 “乌诺,进去向阿希雷姆致以我们的敬意,哈纳特那家伙撑不住了。” 黑色短发的男子不着痕迹地向他行了个礼,迈步走进谒见厅,停在哈纳特的身旁,朝着王座上的阿希雷姆深深弯腰鞠了一躬。 “尊敬的阿希雷姆陛下,昔拉公主,允许我代替哈纳特向推罗致以最深的歉意。他还年轻,难免冲动莽撞,回去后我会严加教训,请求你们能够原谅他的无知,以及真诚地希望两国不会因为一名使官的个人言行产生误会和不快。” 眼角余光斜向身后的埃及军官,长相俊秀,腰间的佩剑为儒雅的外表增添了几分威武气势,他瞳孔的颜色黑得非常漂亮,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真诚和谦恭。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貌似平易近人的角色,随着他的入殿,大厅里几名推罗臣子露出古怪的神色,虽然同样夹杂着愤怒,但却是一种面对哈纳特的羞辱时完全不同的情绪,他的出现令他们感到异常恐惧。 “我的脸像是在不快吗?”不再伪装,转过身正面看向他,抿唇微微一笑,“我只不过想令这位埃及使者明白,无聊的示威举动为国家招来的是目中无人的傲慢名声,而不是忠诚的联盟属国。强国博弈,想要拉拢其它城邦增强实力,除了武力征服,你还得学会如何低头。” 拉美西斯有些意外地张大了眼瞳,她说到“埃及”这词语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很显然,那个得学会低头的“你”指的并不是哈纳特。难道她察觉了?哈纳特的行事是出于自己的授意,以及,他此举的目的。 “诸神赞美您的宽容,今后埃及会更加注意礼节,”乌诺毕恭毕敬地向昔表示感激,同时单手按住哈纳特的脖子,强迫他向推罗人低头,“那么,我们就不再叨扰公主殿下祭祀神灵,迎接您前往都城的队伍会在港口前恭候大驾。” 昔拉对这位礼貌的军官颇有好感,她点头回应:“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包袱上路,不让各位久候。” 得到她的回答,乌诺拎着哈纳特离开谒见厅,阿希雷姆也挥手遣退众人。 殿前卫兵关闭大门,昔拉旋身看向王座上的父亲,他用严肃的目光审视她,脸上的慈爱表情已然消失不见。 虽然一直与埃及人周旋着,但她并没有忽略这道来自身后的冷若冰霜的视线。 “父亲,如果没有其它什么吩咐,昔拉就在这里向您拜别。” “昔拉,你生性羞涩,自病愈后真的改变了许多。知道吗?我已观察你多日,你的言语、你的谈吐、你的行为、你的举止、还有你此次的处事手段……”阿希雷姆离开王座走到女儿跟前,伸手抚过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然后慢慢地移至她的胸前,突然,他右手猛地一用力,扯开她的衣襟,“完全变得就像成为另外一个人一样!” 平静地注视着阿希雷姆愕然的双目,昔拉有些哭笑不得:“父亲,你在怀疑我这张脸经过了精心伪装?有人想要冒名顶替我嫁去埃及?” 洁白如雪的皮肤上,指甲大小的青印显得格外醒目,那是女儿自出生时便带有的胎记,阿希雷姆双眸目光重新缓和,对自己之前的荒唐猜忌表现出愧疚。 “没想到温顺如你,骨血中竟还深藏着这般不屈的傲气。是我太不了解你,昔拉,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不仅无法给予女儿幸福,连自己孩子的性情也一无所知。” “父亲不必自责,都说经历过生死的人会脱胎换骨,那时我病情严重,每天都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如今侥幸活过来,多多少少淡化了恐惧的感觉。” 拉好衣服,昔拉原谅了父亲的鲁莽,虽然因为记忆混乱造成她对他的疏陌,心里始终没能找回半分父女之情,但即使是陌生人,她也无法忍心责怪一个脸上爬满皱纹的悲痛老者。 “也好,我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的你或许能够更好地适应埃及王宫的生活。”阿希雷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多加小心,愿梅尔卡尔神护佑你平安。” 离开父亲的怀抱,昔拉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朝他绽放出最绚烂的笑颜:“也请您注意保重身体,照顾好母亲,一定要过得幸福快乐,这样才能充分体现我出嫁的意义。” 一想到从小倍加呵护的宝贝女儿成为政治牺牲品,即将远赴异国独自应对接踵而来的种种危险,阿希雷姆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低下头擦拭眼泪,昔拉欠身施礼,静静地退出殿堂。 “公主,和王道过别了?” 侧眼瞄向埃莉萨,她低垂着脸,仿佛不愿被人看到此刻的脸。 背靠宫墙,仰首遥望蔚蓝的大海,停泊在水面的迎亲船队随着波浪微微起伏,埃及人正于海港前等待她的出现。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养育自己十五年的国家,消失多日的对故土的眷恋忽然在临行的一刻涌回了她的体内。 “走吧,去埃及。” 默然片刻,昔拉压下萦绕心里的淡淡的离别惆怅,迈步走向港口。 再见了,推罗,再见了,闪耀的腓尼基明珠…… 第4章 黑暗中的涌动 (埃及首都·拉美西斯城) 被黑夜笼罩的殿堂一片死寂,宛若亡者的国度,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金色的木制凉鞋踏在花岗岩铺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响,少女马不停蹄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幽深走廊,一刻都不敢歇息。汗水浸湿了亚麻薄衫,疲软的双腿累得几乎快要瘫倒,她坚持着不让脚步停下,然而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纵使她跑得精疲力竭,却始终见不到一丝光芒。 视线越来越模糊,发尖的汗水滴进眼睛,一眨眼,不慎踩到裙摆狠狠摔倒在地,强撑着支起身,可体内的力气被消耗贻尽,她已经连站立也办不到。 “凯美王妃,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不过……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 鬼魅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刺骨的恶寒气息冷得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僵硬地扭身向后,她渐渐看清了走出黑暗之人的真实面目。 短暂的惊讶之后,极度的愤怒压制了支配灵魂的恐惧,她狠狠地瞪着他,厉声质问:“是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我命令你!立刻放我回去!” 低低的笑声回荡柱廊,装模作样地朝她弯身行礼,这位不速之客带着戏弄嘲笑道:“很抱歉,我们尊贵的王妃,费尽心思将你带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最终送你回去。” “你要杀了我?和那些女人一样?!”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眼眶,每一颗都夹杂着她的绝望与愤怒,鼓起勇气,凯美用颤抖的声音维护最后的尊严,“我不会求饶的!你记住!我是塞伊斯1执政官之女!王所宠爱的妃子!拉美西斯陛下一定会查出……” 铁箍一样坚硬的手掌猛地扼住她细嫩的颈脖,一把将她提到半空,无法再出声,她只得睁圆双目怒瞪对方,表明死也不屈服的决心。 “我当然知道,深受法老宠爱的王妃殿下,这正是掳你到此地的原因!”男人扬起森冷的笑容,逐渐加重力道,“好漂亮……现在盯着我的这双倔强的眼睛,与她多么地相似,难怪拉美西斯无法抗拒你。” 悬空的双脚无助乱蹬,挣扎着掰弄他掐住自己咽喉的右手,可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促使他放开,凯美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气,呼吸越来越微弱。 “勇敢的王妃啊,展现给我看看吧,把那个隐藏在你皮囊下的灵魂让我好好地看清楚!” 手掌使劲收紧,年轻的生命转瞬间香消玉殒,转动眼珠环视四周,闪动诡异眸光的双瞳定格于掩面咽呜的新生死灵。 冷哼一声,丢开尚留有余温的尸体,行凶者迈开脚步,同来时一般,泰然自若地转身融入延伸至长廊尽头的幽暗。 此时,遥远的地中海上,光洁如明镜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晴空醉人的色彩,洁白的帆篷被海风吹得鼓胀,水手们摇动船桨,加快驶往埃及的速度。 法老的妃子被残忍杀害的消息尚未从王城抵达这里,一切都显得平静有序。昔拉坐在甲板,专心致志地阅读平铺在膝盖上的书卷,良久,脖子弯得酸涩,伸了个懒腰,放眼眺望辽阔的蔚蓝海洋,以放松有些疲劳的眼睛。 海面传来清脆的鸣叫,起身走到船缘垂头俯视,成群结队的海豚从水面探出头,一个接着一个翻转跳跃。手托香腮,唇边浮起浅浅笑意,活泼可爱的海洋生物多少带给了她一些乐趣。 “公主。”埃莉萨端来一个托盘,她微低着头双手奉上,里面放着斟有葡萄酒的杯子,供昔拉饮用解渴。 “谢谢。”习惯性地道谢后,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然后递还给她,坐回椅子接着看书。 埃莉萨没有离开,犹豫了片刻,她突然小声说道:“公主您……有点变了。” “改变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定律。”昔拉淡淡应答。 不满地微皱起眉,她在跟她说话时连目光都没看过来,明显是在随口应付。 “以前您不爱看书,就是本国历史也不太清楚的,没想到对别国的却那么熟悉。” 埃莉萨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埋怨,昔拉仍旧没有抬头,视线一直盯着书卷,心不在焉地继续敷衍:“父王的主意,要适应埃及的生活总得学一点儿他们的东西。” 她在撒谎!埃莉萨的双眉皱得更深,阿希雷姆王告诉过她,宫廷教师们只教授了昔拉一些埃及王室的礼仪而已。 “公主,你在隐瞒什么?” 从书卷里抬起头,看向一脸狐疑的贴身女官,她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暂时没有坦白的打算。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询问我,埃莉萨?有谁拜托了你务必摸清我的一举一动?” 惊觉自己的逾矩,埃莉萨急忙垂首道歉:“请原谅我的失言,公主殿下。埃及王宫危机重重,我担心您的安全,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您无礼。” “听说睡眠不足最容易导致情绪烦躁,我认为你应该去安心睡一觉,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言毕,昔拉埋头接着阅读书卷,不再说话,见她下达了驱逐令,埃莉萨自觉地退回女官的房间。 关门声传入耳内,昔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公主当得实在没地位,一名小小的侍女竟公然质问她,还是说……她拥有别人所不知道的敢于冒犯一国公主的条件和底气? 隐瞒吗? 双目微敛,她的确撒了谎,不过……她该怎么回答?教她的是一个只存在于她的脑海,她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模糊身影? 闭上眼眸,小心翼翼地走进混沌不清的记忆画面,不出所料,弥漫于空气中的白色迷雾又一次遮蔽了她的视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浓雾的另一边隐约传来浑厚的宣誓声。 “我会驱逐你的噩梦,收起你虚伪的面具,从现在开始,分享我的喜乐和荣耀,用你的眼睛见证我缔造出盛世埃及,这将成为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我的名字叫做……” 心跳骤然加速,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紧抓衣襟,同时迅速调整呼吸以减缓险些使她窒息的疼痛。 又来了……每次只要一进行到这里心口就疼得要命,剧烈的痛感扰乱了她的注意力,令她无法集中精神看清那个人的脸。 “没事吧?公主殿下。” 慢慢地仰起头,看向为她挡住刺眼阳光的高大身影,眼前这个古铜色皮肤的陌生男人英姿挺拔,刚毅的脸部线条,性感的薄唇,挺立的鹰钩鼻,五官轮廓生得立体而俊美。 他裹着白头巾,下身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缠腰布,但与之不匹配的是,那肌肉结实的胳膊套有一个黄金打制的眼镜蛇臂环。 只有上流阶层的人才能佩戴黄金饰物,再加上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极具压倒性的威严气势,昔拉立刻做出判断,这个男人是身处金字塔顶端的支配者,他的权势远高于这次出使推罗的最高负责人哈纳特。 “大家都在看着你,”唇角上扬,他低头朝她微笑,深邃的黑眸犹如雄鹰的双目一般锐利,“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不行,拿出公主的气魄来,就像那时你威胁埃及使者一样。” 第5章 攀谈 “我不过是稍微向使者抗议一下,”合上书卷,不紧不慢地开口否认“威胁”的说法,“由于埃赫那吞的政治错误所引致的后果不应该由推罗来承担。” “未来的埃及王妃在指责埃及?”拉美西斯直起身,墨黑的眼瞳掠过狡黠的微光,“公主殿下,容许我提醒你一下,在你念念不忘推罗国王之女这个身份的同时,也要牢记自己即将成为法老的妃子,将来你要效忠的国家是埃及不是推罗。” “我指责的是埃赫那吞的混乱统治而非埃及。”昔拉保持着礼貌的浅笑,巧妙地绕开对方的语言陷阱,“听说乌塞尔玛拉陛下在阿拜多斯1修建了一座宏伟的庙宇,用来纪念自己父亲--伟大的蒙玛阿特拉2。从开国君主那尔迈至前代国王塞提陛下,他在这座神殿的墙壁上铭刻了共计76位法老的名字,而这份迄今为止最完整的王名表上,却没有阿玛尔纳的统治者及其后裔。这不得不引人猜测,埃赫那吞、斯门卡拉、图坦卡蒙以及埃耶,他们被除名的理由会不会是因为法老觉得这些人不配为埃及王?于是,作为即将成为法老王妃子的我,当然得与丈夫保持步调一致。” “令人惊讶的心思,难怪哈纳特会在你面前手足无措。” “不是我的心思令人惊讶,而是你们的法老根本没有将推罗放在眼里。遇上那样一点状况就慌得六神无主,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外交经验吧?估计连外交官的身份也是为了应付我们这个并不被重视的国家临时委任的。” 细细端详推罗公主小巧精致的脸庞,她勇敢地直视着他,湛蓝的眼睛犹如一泓澄净的泉水,清澈得似乎能够清楚地映照出人的内心。 “既然公主认为法老不够重视推罗,为什么仍然愿意嫁往埃及?听说你的父亲也有意送你去赫梯和亚述。” “没办法,”耸了耸肩膀,昔拉的表情有些无奈,“我讨厌留胡子的男人,无论是在赫梯还是亚述,身份越是尊贵的男子胡子便留得越多,你想想,一大把又长又浓密的黑胡子,吃饭喝水难免会沾染上去,光看就觉得好恶心,还得亲近他们,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接受不了。” “所以你选择嫁给法老的原因是他没有胡子?”抱臂扬了扬眉,对于她给出的答案有些意外。 “干干净净的男人更容易俘获女人的好感,又不是只有胡子才能彰显硬汉的阳刚味道,”昔拉说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赞同自己的结论,“对于我而言,如果要与一个人长久地相处下去,他的脸看起来赏心悦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伸手撂起昔拉一缕光洁的发丝,纯净的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你总是这样,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令人没有办法分辨此刻出口的究竟是实话抑或谎言?” “您透过我看到了谁?”昔拉笑着提醒他,“另外,您如此放肆的原因是我还没有进行过正式仪式吗?身为埃及人您应该知道,无论您担当的是一个多么位高权重的角色,有资格碰触我的只有法老而已。” 笑容可掬的脸和讥讽的言语使拉美西斯从愣怔中回过神,他竟然在把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孔与记忆中淡忘已久的容貌重叠? 眸色顷刻冰冷,放开昔拉白色的头发,咬牙扶额。 该死!九年了,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足足过去九年!九年的时间,他接任法老王的权杖,继续着父辈们的脚步,逐渐恢复埃赫那吞统治时期丢失的属地!人民赞颂他,诸国皆臣服在他的脚下,附庸国的国王们慑于他的强大,纷纷送上供奉,黄金、白银、宝石、*、陶器以及绝色的女子。他统御广阔富饶的领土,坐拥数不清的昂贵财富,他的妃嫔足以令任何男人眼花缭乱,他拥有世间凡人追求的一切,而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企图毁灭埃及并将他恣意玩弄于股掌间的女人,她的身影早已在这些光辉的照耀下逐渐黯淡,被丢弃进一个他遗忘的黑暗角落。 “喂,你没事吧?” 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昔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男人忽地瞪向她的双目闪烁出凶狠和憎恶,惊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有资格碰触你的人只有法老……”喃喃重复了一遍她的警告,哼笑一声,拉美西斯转身扬臂挥手,算是告辞,“希望你能一直到保有这份自觉,公主。” “麻烦,”对方刚一背身,笑容便从昔拉的脸上消失,“埃及都派了些什么人来啊?要么急躁莽撞,要么喜怒无常。” “请您原谅他,公主殿下。” 抱怨被人听见,昔拉紧张地扭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名叫“乌诺”的军人站在了她的后。 “他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不过……” 他突然住了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昔拉盯回膝盖的书卷,一边翻阅一边接完他未说出口的解释:“只不过他被女人伤害过,而我恰好和伤害他的女人有某个方面的相似?” 乌诺吃了一惊,抬头看向神色淡定的推罗公主:“您知道了?” “我猜的。一出场就笑嘻嘻的家伙怎么可能被我的几句话给激怒?故事里不是常常都有这一类的狗血情节吗?看他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定伤得不轻。” 乌诺打量重新安静下来的昔拉,自从上船后,她经常一个人坐在甲板看书,好多天了,几乎不太开口说话,这也是一直默默观察她言行的王最终按耐不住上前试探的原因。 “您很敏锐,喜爱读书的好习惯果然会带给人智慧。” “并非什么习惯,只不过打发无聊的时间,”托着下巴对他露出微笑,“恭维的话就免了,有什么事直接说,你完全不必顾忌一个败于埃及人手上的小国公主。” 微微弯身,乌诺恭敬地行了一礼:“王很重视与推罗的关系,对您也是。公主,我请求您,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丢掉您的宽容。” “你在担心我与那位不知名的大人发生冲突?”垂下脸,低笑出声,“你比哈纳特更有外交官的架势呢,乌诺大人。” “公主……” “放心好了,我要嫁的人是法老王,只要他没有那种偏执型人格,其他的人怎样都和我无关。”见对方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昔拉果断起身收拾东西,“我有些疲倦想要休息一会儿,回头见。” 结束谈话,抱着书卷走向房间,路过那个男人的居所,船舱里面隐隐约约地传出撩人的娇吟和粗重的喘息。掩唇笑了笑,被女人伤害的心灵最后还是得由女人来治愈吗?真有趣。 第6章 海盗 回房关好门,昔拉合衣上床,闭起眼睛,连绵的海浪声是世上最动听的催眠曲,哄她渐渐进入梦境。 “现在开始,由我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我的灵魂会一直跟随你,看着你回到埃及。请记住现在的笑容,不要忘记如何展露你最美丽的表情。” “我是被诅咒的不详的恶魔,在我身边的人都会一一死去,我不要看你遭遇到任何不幸。” “连喜欢的女人也无法保护的男人没有资格谈什么守护一个国家!如果你真的是被诅咒的恶魔,我愿意舍弃性命陪你一起堕入地狱。” “我看你似乎忘记了,这世界还有阳光抵达不了的深海,还有火焰融化不了寒冰。真以为自己能一言而为天下法?那只是你自不量力。如何?游戏好玩吗?” “游戏非常有趣……” 男人好像阳光般温暖的声音骤然冷冽,昔拉睁开双眸,坐起身,抬手触摸冰冷的脸颊,纵然已经清醒,噩梦中的疼痛却一直延续到现实,涌出眼眶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与泌出皮肤的冷汗混杂在一起,浸湿了她的头发。 扶着前额,努力回忆睡梦中的画面,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于双臂间的悲伤感清晰无比,还有……最后说话的,是近来做梦经常能听见的那个声音,每一次,在她几乎快要见到对方的长相时就会功亏一篑,明明近得触手可及,却坑爹地看不清楚最重要的脸! 纷乱的嘈杂透过房门传进屋内,将昔拉的思绪打断,她回过神,摸了摸湿漉漉的刘海,长叹了一口气:“讨厌,又要重新洗头发,在船上洗澡很麻烦的啊。” 又有几声女性的惊叫刺疼耳膜,皱起眉,现在应该是万籁寂静的睡眠时间,为什么会这么吵? 下床穿好鞋子,缓缓走向门口,也好,刚想拜托谁准备洗澡水来着,倒是省了找人的功夫。 “我想洗……” 一名士兵从眼前腾空飞过,他的躯体重重摔落在甲板,发出“咚”地沉闷声响,粘稠的红色液体淌了满地,僵住昔拉推门的手臂和尚未说出口的请求。 “你跑出来干嘛!快退回去!” 昂起头,顺着焦虑的暴喝望去,哈纳特正举着一个凳子抵挡砍向自己的利剑。扭头环视四周,这里似乎变成了战场,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死尸,背挎利器的彪壮大汉凭借夜色的掩护陆续偷摸上船,与埃及士兵展开激烈厮杀。 乌诺守在船沿,几次击退打算放火烧船的歹徒,一个看似盗贼头领的男人上前纠缠住他,昔拉定睛打量,那人身形健硕,褐发蓝眼,是典型的白种人的外貌特征。 思索片刻,一脸恍然地指向褐发男子:“啊!你们是海盗!” 哈纳特使劲将凳子扔过去砸退敌人,然后趁着空档恶狠狠冲她嚷道:“你躇在那里半天就是为了说一句这种一目了然的话吗!” “你太天真了!”转向哈纳特,声色俱厉地反驳他的粗心大意,“会抢劫的匪徒可远不止海盗一种,你听说过山贼吗!” “什么山贼会乘船到地中海上来抢劫!不对!这种场合谁会注意他们是山贼还是海盗啊!”哈纳特咬牙切齿,如果这女人不是推罗的公主,未来的埃及王妃,他真想扔她一句白痴,“傻呆着干什么?快走!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埃及和推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邦交会再度陷入恶化!” 海盗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昔拉,昔拉双手合十,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哈纳特:“使者大人,您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我进行重磅介绍,一定是觉得大家远道而来打劫一趟不容易,不忍心让他们无功而返吧?您太善良了,心肠真好。” 乌诺小声地偷笑了一下,微微一愣,哈纳特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又羞又恼,涨红着脸回应:“要说什么坦白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地讽刺我!” “那好吧!”昔拉换上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质问,“说!你是哪里派来的奸细!泄露我国情报有何企图!” 乌诺拉过准备继续回嘴的哈纳特,将他朝昔拉的方向用力推了一把,同时挡住意欲追击的盗贼:“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抓住那个女人!” 褐发男子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一支锋利的箭矢呼啸而至,昔拉迅速蹲下身,当然也没忘记将蹿至她面前的哈纳特狠狠按倒在地。哈纳特猝不及防,整个面部直接吻上甲板,两道血丝缓缓流出鼻孔,他坐起身,捂住摔得通红的鼻子,钻心的疼痛令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公主,其实你喊一声我自己会躲。” 昔拉一抿唇,绽放出灿烂的微笑:“我有想过提醒你的,只是鉴于你反应比较慢才不得不多手相助,不用太感激我,救命之恩而已。” “我感激你个……” “很幽默,要不要我笑两声以鼓励两位的从容不迫?”架上昔拉脖子的冰冷剑刃打断哈纳特险些溜出口的粗野词汇,褐发海盗摆脱乌诺,杀到两人面前,斜向反抗还击的埃及人沉声喝令,“都把武器放下!” 海盗们聚集到头领身后,乌诺指挥士兵们暂时停止进攻,一改之前的温和形象,他面若寒霜,连口中吐出的字也冷硬无比:“胆大妄为的海盗,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当然知道,”看向被乌诺的武器砍出细小裂纹的剑刃,褐发男子不禁“啧啧”称赞,“传闻中更胜铁的青铜,稀少珍贵的金属,埃及的不传之秘,今天总算有幸见识到了。埃及人,你是上层军官吧?” 乌诺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应答,在没有探知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前,他不再开口。 “我们是海盗,看见这么豪华的船队当然得上来取些过路费,没想到有了意外的收获。”拽昔拉起身,手中铁剑更近地逼向她的颈脖,“这个女人就是前去埃及和亲的推罗公主对不对?” “吱呀”一声,拉美西斯终于打开房门走出船舱,一名容貌美艳的女子跟在他身后,慌慌张张地系着披风遮掩胸前激情后的痕迹。 冷眼扫过满船狼籍,最后瞥向挟持昔拉的褐发男子,轻扬薄唇,漾开一抹阴冷诡异的浅笑:“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7章 危机 “死无葬身之地?”褐发男子仰头哈哈大笑,随即眸色一凛,“我们是无所畏惧的海上民族腓力斯丁人1!自由是我们的信仰,英勇是我们的魂灵!在骄傲和荣誉面前,死亡算得了什么?我们早已把身躯早交付给这片浩瀚无穷的蔚蓝海洋!长发飘飘的永生女神会赐予我们安宁!倒是你,埃及人,你是使节团的最高负责人对不对?不能把公主平安带回都城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吵嚷的甲板顿时鸦雀无声,不仅埃及士兵,连海盗头子的同伙们都停止喧哗,露出古怪的神色。气氛陷入一片死寂,拉美西斯舒开双眉,将眼前的敌人从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在脸上呈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什么好看的!”他的态度惹怒了对方,褐发男子愤愤地高吼,“立刻把船上所有的财物搬出来!” “他在怀疑你真的是强盗首领吗?”昔拉打破沉默,平静地代替拉美西斯回答他的问话,“什么海上民族,一群吸食他人血肉的寄生虫而已。区区盗贼玩儿什么文艺范?连你的下属们都觉得你不伦不类。” 倏地沉下眉,褐发男子持剑的手轻轻一抖,在昔拉颈脖上划出一道血口以惩罚她的聒噪:“抱歉,公主,沸腾的海浪掩盖了您悦耳的嗓音,你说了什么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沸腾的是你脆弱的玻璃心吧?”昔拉昂起头,淡定地与这个长相其实还算挺好看的海盗头子对视,“我说你啊,演说确实慷慨激昂,只不过……不管修饰词多漂亮都没用。还海上民族呢,就是把自己的事迹唱成英雄史诗也改变不了你们其实就是犯罪团伙的本质。直接朝敌人竖中指回一句‘去你妈的,老子等你’才符合阁下的设定,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好吗?” 甲板上的男人们全都垂下双臂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挟持的推罗公主,这粗野的流氓语气是怎么回事?阿希雷姆王送来婚书时说好的娴静优雅、温柔婉约呢? “你给我闭嘴!现在浪费时间的是你!一个女孩子竟然口出污秽,你这个公主到底是怎么被养大的!” “切,”昔拉撇过头,对褐发男子的斥责不屑一顾地轻嗤了一声,“身为强盗不好好抢劫反而跟人普及什么教养,不务正业。我都想跟着对面那个一起嫌弃你了。” 警惕地抬头瞪向拉美西斯,对方双手叉腰,一脸静观其变的悠哉模样,现场剑拨弩张的紧迫感瞬间骤降。 “可恶!竟敢轻视我!”被彻底激怒的海盗头子重新握紧刀柄,放声大吼,“埃及人,我再说最后一次,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女人!我没有耐性再等下去!想清楚!推罗公主一死,她的父亲阿希雷姆王一定会怪责埃及转投赫梯!法老的怒火将焚得你们体无完肤!” 狂妄的盗贼,之前一直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这会儿总算清醒过来了吗?移开目光,拉美西斯继续专注地观察面无表情的昔拉,他派人调查过她,阿希雷姆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常年被保护在后宫娇生惯养,像所有的公主一样受过良好的宫廷式教育,然而此刻,她面对危险时所表现出来的从容镇定与其单纯的生活经历完全不相匹配。 闭了一下眼,侧目看向乌诺,示意他清理船上所有物品交给这群海盗。那男人说得对,推罗公主还不能死,他可不想给阿希雷姆任何倾向赫梯的理由。 “不能给!”昔拉突然出声,用无比坚定地语气喝令,“这些海盗劫掠商船、屠杀无辜,如今正是剿灭他们的大好机会!怎么可以轻易妥协!” 拉美西斯有些吃惊,昔拉挺胸抬头,一脸大义凛然,她身旁同样被扣押住的哈纳特脸色苍白,似乎被这位言行出人意料的公主吓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别再刺激他!”眼见海盗们一个个的面部表情越变越狰狞,哈纳特终于忍不住插话,“你这是在找死!” 瞟了一眼青筋暴突的海盗们,昔拉面朝大海,用悠长的语调抒情道:“在骄傲和荣誉面前,死亡算得了什么?我要把身躯交付给这片浩瀚无穷的蔚蓝海洋!刚决定的!” 哈纳特双手捂脸,他受不了,如果能够平安回到埃及,他发誓绝不再陪王出国迎什么亲!也绝不再抱怨文字记录是件多么枯燥工作!他此刻怀念极了那份枯燥!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失去耐性的褐发男子用力扼住昔拉的咽喉,对准她的头颅高高举起利剑,“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给我好好看着推罗陷入战乱吧!” “卑鄙的强盗,用我微不足道的性命来换取你们全部人的头颅,赢的人是我们!”昔拉明亮的眼睛毫无惧色,她半侧过头,看向拉美西斯身后的华服女子,绽放出一抹悲壮的微笑,“公主,我不能再服侍您了,请不要为我悲伤,好好照顾自己,凭您的美貌,我相信必定能够赢得法老的宠爱,我会在冥府里为您的幸福祈祷,再见。” 放下挥刀的手臂,褐发海盗疑惑地再次转向拉美西斯,他身后的那女人所穿戴的服饰是上等面料,而气质也优雅高贵,倒确实更有王家贵族的架势。 “什……”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惊到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她正要开口辩解,拉美西斯却悄悄扬起薄唇,用眼神暗示她安静。 看看被埃及士兵严密保护的贵族女子,又看看面前眼带嘲讽之色的人质,褐发盗贼半信半疑地放松紧箍昔拉脖子的左手:“你不是推罗公主?” “让你死个明白!”轻蔑的目光快速扫过脸色逐渐灰白的海盗们,昔拉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的名字叫做埃莉萨,推罗公主的第一女官,而我身边这个狡猾的埃及人,才是真正的使节团外交官!” 第8章 脱险 惊愕地又看了哈纳特一眼,这个埃及人紧张得冷汗涔涔,拼命地朝自己手里的人质使眼色。他垂头沉思,仔细想想,只有成长在市井的下等民才会说出那样没有教养的话来,这女人的“公主”身份确实可疑! 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席卷而至,愤怒的海盗将屠刀转向哈纳特:“你才是真正的外交官?你们欺骗了我?” “稍微想想就知道。”昔拉眼眸半闭,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着哈纳特惨白的脸庞,“那么轻易便把重要人物的信息泄露给你,除非法老王的脑子被门夹过,否则怎么会派如此愚蠢的人出使推罗?使者大人足智多谋,早料到会遇上偷袭,命我做公主的替身以策安全。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卑贱女仆,埃及人不会理会你的威胁!你们这些可恶的海盗,去死吧!” 哈纳特愧疚地低下头,乌诺偷偷瞥向王,只见拉美西斯一挑眉,嘴角翘起淡淡的狡黠轻笑。事实上,哈纳特单蠢的程度时常叫人一口气堵得慌,选择由他来担任这次的外交使臣就是看中他身上有意无意总能令人心塞的特质,结果没想到,遇上了一个对这家伙的本领无动于衷的怪异女孩。 “一个小小的侍女竟有如此气魄,我们埃及也不能输给推罗。”拉美西斯一挥手,士兵们立刻展开攻击架势。 慌了神的海盗头目急忙拽起哈纳特挡到身前:“等等,别忘记你们的最高指挥官在我手里!” “我……我……我不怕死!”双瞳隐隐泛动泪光,哈纳特的声音抖得厉害,事到如今他唯有硬着头皮配合下去,“别……别管我,抓……抓住这群海盗!” “哈纳特大人,请放心!我们会把您的英勇事迹如实上呈法老!埃及不会忘记您!”拉美西斯庄严肃穆地弯腰致意,仿佛哈纳特的就义牺牲已成必然。 “转……转告王……我……我没有……没有令埃及蒙羞……”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哈纳特再也说不出话,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昔拉不禁为这位埃及使臣鞠一把同情之泪,看他双腿哆哆嗦嗦的,硬撑着说出那些话也算勇气可嘉了。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拉美西斯冷声下令,士兵们握紧武器攻向海盗们。 “休想得逞!” 海盗头领迅速做出应对,他扔开哈纳特,双手擎刀蹿至拉美西斯跟前,拉美西斯推开身后的女子,拔剑抵挡,甲板又一次成为混乱的战场。 哈纳特一脸呆滞,他瘫坐在地,灵魂不知游离去了哪里,昔拉抬腿对准他的屁股重重踢去:“使者大人,别发呆了,快起来!” 醒过神,哈纳特惊讶地东张西望:“什……什么情况?” 弯起粉唇,朝他绽放出一个爽朗清新的微笑:“你是坐等王子前来营救的高塔公主吗?还不趁着棘手人物走开的时候赶紧脱身!” “啊……对……对了!脱身!” 一听见脱身,哈纳特精神抖擞地站起来,猛地扯过海盗喽罗钳制自己的手臂,顺势一个过肩摔将敌人扳倒在地。 耳边响起清脆的“啪啪”声,转过头,是昔拉在为他的动作鼓掌喝彩:“漂亮!果然人在紧要关头总能发挥超常能力!” 额冒青筋,哈纳特一把拉过从头到尾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的推罗公主奔向前来支援的乌诺,等海盗们惊觉可能上了当,埃及士兵们已将昔拉围了个严严实实,没费多少功夫,入侵者们便一一束手就擒。 “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神会惩罚你!”被五花大绑的褐发海盗狠瞪昔拉,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化为刺破天空的闪电。 “哪儿有满口,”昔拉气定神闲地梳理着散乱的头发,丝毫不把他的诅咒放在心上,“至少哈纳特大人真的是埃及使臣,我没有骗你。” “公主,下次请不要再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但凡是正常人都不会主动去挑衅一个挟持自己的凶恶强盗!”一想起刚才险些送命,哈纳特不由得火冒三丈。 “哈纳特,你这样指责我是不公平的,”昔拉举起手臂,指向站在海盗跟前准备进行审问的拉美西斯振振有词,“难道在被敌人夜袭的战场上还关门只顾和情人亲热的举动就正常吗?为什么就针对我?难道我比较好欺负?” 颤颤巍巍地偷瞄了一眼王,他斜过来的眼角余光意味深长,哈纳特冷哼一声,为倾心爱戴的主人辩解:“不一样!至少那位大人没有牵涉无辜!连累别人身陷险境你应该感到愧疚!” 昔拉垮下脸,神色骤然严肃:“你是在质疑那位大人连一个女人也无法保护,全身肌肉都白长了?” “我……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不容他辩解,昔拉上前一步,继续厉声质问:“还有,哈纳特,你别忘了,是谁说漏了嘴?是谁害我成为强盗的目标?连累别人应该感到愧疚?你还真敢说!此刻,在你指责我的这一刻,你真的问心无愧?” 被连番抢白击中要害,哈纳特哑口无言,推罗公主蔚蓝的眼睛里寒光聚集,初次显露出王室的威严,身体在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下瑟瑟发抖,他慢慢地在她面前低下头颅。 一只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如同羽毛般轻柔,哈纳特抬起头,年轻的公主已褪去脸上的愠色再次对他微笑。 “现在,好好感激一下我吧,我这个胸怀博大的人宽恕了你。” 这是自己在推罗王宫挑衅推罗人的言辞…… 这女人是在报复!绝对地是在报复!她方才所有的行动都是在报复他曾得罪过她!什么胸怀博大,她的胸根本就小得跟没发育一样! 哈纳特在心里暗地狠骂眼前女人的小肚鸡肠,昔拉只当看不懂他那副咬牙切齿的面部表情,笑得更加明媚灿烂:“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哈纳特大人,麻烦你去准备洗澡水,就当是对我的道歉吧。刚刚我害怕极了,吓出一身冷汗呢,这样睡觉非常地不舒服。” 第9章 审问 害怕极了?害怕的只有哈纳特吧? 拉美西斯双手抱胸,瞄向哈纳特,他按捺满腔怒火,骂骂咧咧地转身去准备洗澡水,声称“吓出一身冷汗”的推罗公主察觉到自己的视线,笑着点了一下头,似乎心情很不错。 果然,什么害怕,她分明玩得相当愉快,并且乐在其中。很难想象,那份若无其事的淡定从容来自一名十五岁的少女,即便她是一位王室公主。 “要杀就杀!埃及人!你们肮脏的手段永远无法令勇敢的灵魂屈服!” 被褐发海盗的高声喊叫唤回注意力,拉美西斯拿过身旁卫士的长剑,微抬手臂,锐利的剑尖直指敌人的心脏。 “报上你的名字。” 面对死亡的威胁,褐发海盗展现出铁骨铮铮的志气,他撇开头,用鼻子“哼”了一声当做对拉美西斯的回答。 “他叫阿塔玛斯。”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齐刷刷地望向站在一米开外看热闹的推罗公主,包括褐色卷发的阿塔玛斯,他大惊失色地瞪着那狡猾的女人:“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有人这么称呼你。”昔拉故作吃惊,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是哈纳特吗?真以为我站在门口那么久不走是为了确认你们到底是山贼还是海盗?” 拉美西斯克制住立刻调转船头把那女人退回推罗的冲动,极有修养地微微一笑:“公主,请你下次早一些告诉我们已经掌握的情报,如你期望的那样,可以节约时间。” 他的笑容非常好看,可惜这迷人的表情仅止于面部肌肉,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知道了,我会记住的。”昔拉脆生生地承诺,出于感应危险的本能,她暂时不想惹恼这个身份神秘的男人。 得到满意的回答,拉美西斯的视线重新放回名为阿塔玛斯的褐发海盗身上,接着盘问:“说出你们的目的。” “我说过,抢劫,否则海盗登船还能干什么?”阿塔玛斯嘴里回着拉美西斯,眼睛却戒备地盯向朝他们张望的推罗公主,已经被知晓了名字,他必须更加小心应付,不能再大意地透露更多信息。 阿塔玛斯话音刚落,昔拉发出“噗”地一声嗤笑:“为避免节外生枝,与埃及联姻的事情还没有对外公开呢,当哈纳特叫我逃走,你一下子便猜到我是出嫁中的推罗公主而不是别的什么人。腓力斯丁的勇士阿塔玛斯,你看起来哪儿有那么聪明。” 拉美西斯斜睨了一眼身后的银发女孩,看懂他意思的昔拉慌忙不迭地道歉:“抱歉抱歉,我闭嘴。” 再次收回视线,右手稍一用力,锐利的剑尖刺破阿塔玛斯的皮肤,红色的血液随即溢出伤口。 “是谁告诉你们推罗公主在这艘船上?” 阿塔玛斯闷哼一声,忍住疼痛:“我们不知道这条船上有什么人!是那个叫哈纳特的使者提醒了我……” “别逗了,帆船的造型分明都一样,你们偏偏倾巢而出全都上来了这里,海盗是通过抽签决定目标的吗?那位大人,他在藐视你的智商。” 耳边又响起昔拉清脆的声音,拉美西斯皱眉,该死的哈纳特怎么还没有准备好她的洗澡水! 阿塔玛斯懊恼地咬紧下唇,这该死的女人一直在插嘴,更糟糕的是,她做出的判断全部正确,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保持缄默。 “我无话可说。” “一群知情识趣的海盗,在适当的时候选择了沉默,”见这伙盗贼统统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拉美西斯侧身转向昔拉,彬彬有礼地弯身行了一礼,“接下来,尊敬的公主殿下,我们应该怎样撬开他们的嘴?” 这人虽然笑容满面,但话语里充满了指责意味…… 好像她喜欢多管闲事一样,她也想要知情识趣地闭嘴回屋睡觉,不过这群人很明显是冲她来的,未知的敌人在黑暗之中窥视,而她对他们却一无所知,如果不能在这里一次性解决,天知道后面还会遇上什么麻烦。 衬着头,用慵懒的软绵语调慢腾腾地说道:“还记得你们怎样对待我们的俘虏吗?你们剖开他们的身体,取走他们的内脏,还拿钩子刺进他们的鼻孔掏取脑髓。我们的士兵被活生生地制成木乃伊送了回来,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还因此大病了一场,你们的法老却说这是埃及的最高礼遇,你把最高礼遇用在这些海盗身上试试。” 几名推罗女官转脸捂嘴,抑制胃中翻搅的不适,海盗们面如死灰,开始不自在地扭动身体。 拉美西斯在火光中眯起双眸,不易察觉的浅笑在唇角转瞬即逝…… 人之死后把其躯体制成木乃伊,保留这灵魂栖息的容器等待复活的确是埃及的最高礼遇,但把人活生生地制成木乃伊……他可从来没有命人做过! 木乃伊的制作工序复杂,所费时间又漫长,每一个小细节都必须做到严谨精细,需要的材料还极其昂贵,拷问折磨的方法有很多,他才不做这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麻烦事?不过这银发女孩讲叙起来一副煞有介事的神态太逼真,居然真有蠢货相信了,而这群蠢货里竟还有自己的士兵,他们正偷偷地向他投来惧怕的目光。 “遵从您的命令,公主。” 拉美西斯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命令卫兵将罪犯拖下去关入地牢,昔拉微笑着朝海盗们挥手道别,堂堂的粗壮汉子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终于有人被恐惧击败,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死命求饶:“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是……” “伊罗斯,闭嘴!”阿塔玛斯瞪向同伴,严厉喝止他的背叛行为。 “我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伊罗斯冲着头领歇斯底里地高吼,他的理智在昔拉的微笑下彻底丧失,“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放过我!” “伊罗斯,你敢!” 一记重拳击向阿塔玛斯的腹部,拉美西斯使用了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让其闭嘴,然后示意架住伊罗斯的士兵放手。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第10章 人鱼之声 “我……” 伊罗斯刚吐了一个字,美妙的旋律乘着拂过脸颊的微风悄悄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这来自海洋深处的动听声音宛若坠落凡尘的女神吟唱的神圣天籁,又如潜伏人间的妖女低喃的魅惑魔音,它一点一点地渗入魂灵,使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昔拉与拉美西斯对视了一眼,同时跨步到船沿向下探望,一声清脆的“哗啦”水响,美丽的少女浮出水面,她直立上身,露出风姿绰约的身段,湿漉漉的金色长发紧贴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大海般蔚蓝的双眸因哀伤而失去了灵动的光彩。 “人鱼!是人鱼!” 海盗们纷纷惊恐尖叫,水中少女的视线望向晕倒在甲板的阿塔玛斯,她轻启红唇引吭高歌,越来越多的人鱼浮上水面游向船队,她们珍珠般的鱼鳞映照着皎洁的银月,好似荡漾在海洋的粼粼波光,穿透灵魂的悠扬曲调于夜空回旋不断。 “早就听说这片海域有人鱼出没,原来是真的。”拉美西斯一把拽过昔拉,捂住她的双耳,转头厉声下令,“升起船帆,快离开这里!” “我不想泼你冷水,不过,”昔拉指了指对人鱼之声陷入痴迷的埃及士兵,“你确定他们还能听见你说话?” 扫过甲板众人,无一例外被人鱼迷人的歌喉摄走魂魄,水手们放开缰绳,任由帆船缓缓驶向暗礁地带。 不多时,船底传来轰隆巨响,船身开始剧烈摇晃,突如其来的震荡幸运地使部分士兵恢复神智,但为时已晚,海盗们已趁机割断绳索跳进大海。 拉美西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们以为逃得掉吗?” 昔拉竖起大拇指,正色赞叹:“明智的选择,反正这船早晚得沉。” 转向旁边笑盈盈的昔拉,拉美西斯微微扬眉:“公主,你似乎很期待这艘船沉没?” “只是不担心罢了,”回眸一笑,昔拉的表情分外灿烂,“我们是海洋的子民,懂得游泳。” 话音刚落,船底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两人倚靠着船舷再次俯视,水下隐隐约约能看见海妖丑陋的身影,这些全身覆盖着灰色鳞片的雄性人鱼不同于美貌绝伦的雌鱼,相貌丑陋得令人作呕,双颊还生有一对鱼鳃,它们簇拥在船只周围,用尖锐的利齿争相撕咬落水的人类,海面渐渐蔓延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公主,你们海洋子民的游泳技术比得上这群水下原住民吗?”看着昔拉,拉美西斯的语气颇有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请求保护,”昔拉敛去笑容,露出嫌恶的神色,“原住民丑得好恶心,我宁愿被鲨鱼消化掉。” 船底频频震动,海水灌入船舱,船身慢慢地向海面倾斜。 拉美西斯仰起头,凭借黯淡星辰和寒月所洒下的苍白光芒,可以清楚地看见埃及船队正陆续驶向海中巨岩,用不了多久便会全部撞上石块沉没。 一边命令乌诺指挥人员转移,一边拿过长弓朝眼前放声高歌的金发人鱼射去一箭,利矢穿过她的胸膛没入海水,而她却毫发无伤。拉美西斯吃惊地张大眼睛,那只领唱的雌鱼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像。 受到攻击的金发人鱼看向侵犯者,海水一般清澈的蓝眼睛仿佛透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抵达对方心灵的最深处。 离开水面浮上半空,甩动银白的鱼尾游至拉美西斯身边,洁白如雪的双臂温柔地环住他结实的颈脖,润泽的粉嫩红唇凑近他的耳畔低声吟唱。 静谧的安魂曲使拉美西斯感到困顿,眼皮沉得再也支撑不住倦意的袭击,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好安静……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沉睡了一般…… 不行!不能睡!在这里睡着的话就无法回去埃及,也无法……无法继续寻找她的踪迹! 猛地睁开双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知什么时候,他回到了父亲的宫殿--耸立在孟菲斯的宏伟王城。 祭坛的熏香散发出寥寥青烟,醉人的迷香在空气之中蔓延,侧目环视,偌大的殿堂内空无一人,陪伴他的只有巨大的阿蒙-拉神塑像,以及富丽堂皇的神祗壁画。 迈开步伐,“咚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清晰、刺耳……殿内色彩鲜艳的壁画、庭院争奇斗妍的花朵共同构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美丽画卷,然而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一片了无生气的单调黑白。他不知道究竟该走向何处,只是漫无目的地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踏行,一心想要离开这寂寞得令人窒息的沉闷牢笼。 掌心传来微热的温度,顺着触感望去,软弱无骨的小手紧握着他,少女唇角轻轻泛起的浅笑如同落入心湖的石子漾起层层涟漪,她洁白的发丝好似天边银月洒下的光辉,温柔地注入他昏暗的双瞳。 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黯淡无色的世界唯有她的存在绚丽多彩,那些恍若木偶的呆滞形象也因她的出现而灵动鲜明,她陪同他迈向出口,那片可以伸手触摸到阳光的天空。 可是……她突然停下了,放开他的手独自离去,他惊慌失措地凝望她的背影,耀眼的银色光泽刺疼了他的眼睛。 “有哈图西利王子的保护,赫梯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他的身边,我还需要去哪里?” 哈图西利?不,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她就这样离开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短剑继续深入她颈脖的皮肤:“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这么想去赫梯?” “我不甘心成为牺牲品,也不想自己的命运就此结束!求求你……求求你们……放我走吧,继续呆在埃及只会让我痛苦得疯掉!你们就真的这么希望看我死去吗!” 她失控地朝他高吼,他的阻止令她感到恐慌和愤怒,她极力挣脱他的钳制,离去的决意坚定无比。 哑着声音,放弃最后的自尊向她求证:“回答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少女的面容逐渐冷却,她露出一种像是嘲弄的神情:“耀眼的太阳神之子,你是如此光芒万丈,你的父亲以你为荣,你的人民以你为豪,你是埃及的骄傲,你将会成为与日月齐辉的法老。你想带给别人光明,你有一颗怜悯他人的心,可是,我看你似乎忘记了,这世界还有阳光抵达不了的深海,还有火焰融化不了寒冰。我凭什么要爱你?那只是你自不量力。” 是的,她不爱他,她骗取他的爱情,为的只是颠覆他的国家。 “王子,不要再留恋,她恨你,也恨我,恨我们毁了她的人生,甚至不惜用逃婚来挑起埃及和赫梯的矛盾引发战争,这都是她的报复啊!请您忘记她吧,忘记那个背叛您,背叛埃及的胆小鬼!” 残酷的真相毁灭了一切,所有的希望都在一夕之际荡然无存,他的世界彻底地分崩离析,什么信任,什么爱情,什么誓言……统统都是骗人的,她给予的色彩其实名为绝望,她一直在等待他堕入深渊,带着恶魔的微笑。 “她让我转告您,不要再寻找,她已经回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他希望您忘记她,如同她一定会忘记您一样……” 她最后的留言是彼此忘记……他当然会忘记!忘记曾经倾心相付的爱情,也忘记令他心动的笑颜音语,但是,他不会忘记,是谁教他丢弃信任的能力! 五年后,他登上了权力的顶峰,自即位起,他动用所有的力量,不惜代价地寻找她。不是因为还爱她,而是要她知道,他已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法则,他拥有了改变命运的强大力量,他要她跪在脚下,他要她追悔莫及! “拉美西斯……” 是谁……是谁在呼唤他的名字…… 模糊的视野里,银色的长发随着蔚蓝的水流轻柔飘扬,少女缓缓伸出双手,然后……使劲甩向他的右颊! “你这女人!” 刚一张口,咸潮的海水呛进鼻腔,拉美西斯从幻觉中清醒,他落入了大海,四周是不断下沉的帆船残骸,肩膀传来剧烈疼痛,一条雄鱼咬住他的肩头往大海深处猛拽,而柔弱的推罗公主正用双手拉紧他的右臂,奋力朝水面上游。 握住一块木板准确地刺进海妖的嘴舌,它发出刺耳的嚎叫,松开牙齿不停地在水中翻滚:“区区人类居然敢伤害我,我不会放过你们!” 第11章 流落 持续回响的歌声戛然而止,人们纷纷举起火把,海妖在火光的照耀下无影遁形,乌诺下令士兵们于船沿前一字排开,弯弓搭箭朝水中射出利矢,呼啸而至的箭雨驱散鱼群,它们旋身潜入海底。 击退了可怕的敌人,船上爆发出胜利的欢呼,但哈纳特却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他神色慌张地小跑到乌诺身边小声汇报:“乌诺队长,找不到王和推罗公主。” 乌诺沉下脸,他遵照王的命令在船尾指挥人员转移,船只沉没的刹那,他看见头发闪烁着黄金般色泽的美丽人鱼飘上半浸进水中的甲板,用歌声蛊惑王没入大海,最快做出反应的是推罗公主昔拉,她推开护卫队的精锐士兵,毫不迟疑地游向深海,虽然他也立即跟了上去,但还是跟丢了两人的踪影。 “就算把整个地中海翻过来,也要找到王!”乌诺压低声音告诫哈纳特,“别被推罗人察觉,他们也正好急着寻找自己的公主。” 哈纳特点了点头,现在王的下落不明,地中海上又是妖怪又是海盗,他的身份一旦暴露极可能招致危险。 乌诺站立在船头,出神凝视漆黑夜幕下的海洋,海水不停地荡起汹涌波涛,肆意飞溅的冰凉水花擦过他的面颊,当人鱼的歌声响起之时,所有的人都陷入虚假的梦境,那些深藏在心底的愿望经由它们的声音展现眼前,而没有被幻象纠缠的人,只有他。 伸手抚上胸腔,那里藏着一颗不会跳动的心脏,自嘲一笑,他的身体里缺少了灵魂的主宰,即使想要看见梦想中的场景也不太可能,这困扰他多年的烦恼此时竟成为对付人鱼的最有效的利器。 王,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慎重其事地向阿蒙-拉神请求过佑护,乌诺转身走向推罗官员,与他们商议搜查路线,对这片辽阔的大海,显然腓尼基人比埃及人更加熟悉。 逃离海怪的血盆大口,昔拉带着拉美西斯浮出水面,吃力地拖他上岸,刚一踏上松软的沙滩,她便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不愧是海洋的子民,游泳技术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海中的妖魔。” 狠狠剜了一眼取下头巾,优哉游哉包扎肩上伤口的拉美西斯,他竟然还有心思调侃她,一点儿也没有差点被鱼类果腹的紧张感。 “多谢夸奖,另外,你该减肥了,多少也为穿裙子游泳的人考虑一下。”昔拉站起身举目眺望,突然抬手指向海岸另一边,“啊,你看,是那个海盗。” 循着她的手臂看去,果然是阿塔玛斯,他奔回水里,拢起双手放在嘴边,朝幕色中的海洋大声呼喊。 “海妮娅!海妮娅!海妮娅--” 拉美西斯微微敛目,这个男人的声音夹杂着悲伤和绝望,曾经,他也这样极力呼唤过一个女人的名字,当然,也同样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赌你胳膊上的眼镜蛇臂环,他叫的是那条金发人鱼。” 耳边传来昔拉轻松的语气,勾唇一笑,抱臂回绝她的赌约邀请:“我拒绝,那条人鱼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海盗瞧,谁都能猜出来两人的关系,我可不想白白地输掉一笔财富。” “一毛不拔的小气鬼,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很失礼呢,真该放任食人鱼把你啃得干干净净。”昔拉一边说着,丢下他走向阿塔玛斯,“喂,请问你跟那条人鱼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话,应该会先询问离开的办法。”拉美西斯微笑着建议。 昔拉耸了一下肩:“可我觉得这件事情比较有趣。” “如果不能离开这个岛屿,即使被你知道原委,不管多么有趣的事情最后也只能装在肚子里慢慢腐烂。” “你用词好恶心。”昔拉一脸黑线地斜视他一眼,然后重新看向阿塔玛斯,“好吧,接受建议,顺便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怎样离开?” 看着昔拉的模样,拉美西斯忍俊不禁地低笑出声,随即,他被自己的笑声怔住了,他在对一个女人产生出不该有的兴趣,是因为她救了他吗?还是因为…… 注视昔拉小小的单薄背影,拉美西斯有些茫然,虽然在船上时就觉得她与众不同,但做出跳入水中的壮举还是令人出乎意料,即使是他的士兵,面对海里那些吃人的妖魔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用手指梳理湿漉漉的头发,试图清去上面的沙粒,昔拉感到沮丧,她不应该跳下船的!当时身边站满了英勇的埃及战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看见那男人落水就这么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了,完全出于身体本能的行动,难道……她真实的身份是一个以救人为己任的光辉圣母? 甩甩头,还是别想了,那男人说得对,找到回去的办法比较重要,这个叫阿塔玛斯的人是纵横这一带海域的盗贼,说不定幸运地刚巧知道哪里有船或者清楚什么时候能有人经过。 “海妮娅!你出来!海妮娅!出来见我!出来!” 丝毫不理会问话,阿塔玛斯只顾着呼唤人鱼的名字,昔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就算是海盗也应该具备一点基本的礼貌,被人视若无睹的感觉非常糟糕。” 怒视昔拉,阿塔玛斯用力挥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 “那条人鱼是为你而来,你牵连我们流落孤岛却说不关我们的事,”昔拉双手叉起腰,气势十足地扬起下巴做出傲慢的姿态,“还有,名义上,我好歹是未来的埃及王妃,抢劫迎亲船只就不怕遭到法老王的报复吗?幕后主使到底是支付了多么巨大的财富诱使你们涉险?” “报复?”阿塔玛斯冷冷哼笑,“你真以为拉美西斯会为了一个曾经背叛埃及的推罗人的公主扫荡地中海?少自以为是了!” 拉美西斯站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阿塔玛斯和昔拉的对话。 昔拉不气不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愿闻高见。” 第12章 过往 对昔拉的打扰阿塔玛斯似乎相当恼怒,连文雅的语言风格也随着产生了改变:“拉美西斯之所以答应娶你不是因为原谅了推罗,而是为了得到你那头白色的长发,公主,你的父亲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大胆地寄去求婚书。” 眨了眨眼睛,昔拉明亮的眼睛写着大大的“好奇”两个字。 “你不知道吗?这是诸国皆知的事情。”阿塔玛斯露出一个刻薄的笑容,“大概在九年前,拉美西斯疯狂地爱上一个来自异国的银发女人,为了她不惜发动叛乱挑战自己父亲的权威,不过很可惜,那女人最终背叛了他,据说她接近拉美西斯的目的是为挑起埃及与赫梯两国的战争。计划失败后她突然音讯全无,你未来的丈夫率军攻打卡叠什1,只因有传言说她和赫梯王子哈图西利约定在那里见面。” “他一定没找到。”昔拉“嗤”地笑起来,“所以迎娶同样拥有银色头发的我做替代品,你想表达的是这个吧?” 一般的女人不是应该担心前途堪忧吗? 阿塔玛斯白了眼前没心没肺的推罗公主一眼,对她时常出人预料的反应倒也渐渐有些习惯了。 “他不仅没有找到,反而使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见不到心爱之人的身影,阿塔玛斯索性坐下来慢慢讲叙,“赫梯援军很快赶到,拉美西斯只得暂时撤离要塞。回国后,埃及民众对他肆意妄为的轻率行为十分不满,甚至怀疑其身为储君所必须具备的自制力和判断力。在当时的皇后图雅以及一批大臣的强烈要求下,塞提不得不收回拉美西斯身为摄政王的一切权利,转而交付给大王子谢纳。与此同时,他最信任的好友摩西也选择出走,一时之间,他简直孤立无援。” “好可怜,”嘴上虽然说着可怜,但口气里完全没有同情的意思,昔拉转头看向身后的拉美西斯,不无担心地问道,“你们的王会不会因此心理扭曲报复无辜?” 拉美西斯揉了一下太阳穴,冷淡回应:“放心,至少我知道他不会通过报复一个小国公主来安抚自己扭曲的心理。” “那我就放心了,”昔拉重重吐了口气,催促阿塔玛斯继续,“接着呢?最后他怎么坐上的王位?” 阿塔玛斯不满地皱起眉,这女人当他是讲故事的吗? “这得感谢埃及的仇敌--赫梯人。”拉美西斯闭了一下眼,代替阿塔玛斯说了下去,“那时哈图沙什2的形势也发生了巨变,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夺去其王弟哈图西利的兵权,转交给儿子乌里泰舒博,这个年轻的皇太子急于建立功绩,多次带兵进犯埃及的势力范围,谢纳无力抵挡,塞提法老只得重新派遣小儿子出征。拉美西斯不但拦下赫梯人的侵略,还一举击败好几个曾经背离埃及的西亚诸国,公主,其中就包括你的城市推罗。他重新建立起国内百姓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谢纳察觉形势逆转,阴谋发动叛乱,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被削去了皇室头衔,放逐异地。” “后面的我知道,”昔拉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拉美西斯登上法老王之位,迎娶美丽的妮菲塔丽为皇后,他修建新首都拉美西斯城,与赫梯人各自占据叙利亚的南北两方,形成拉锯对峙的局面。” 拉美西斯迟疑片刻,咬指沉吟:“赫梯人一直对我国的属地虎视眈眈,他们最近频繁骚扰南叙利亚,似乎打算扩张势力独占西亚的土地。” 昔拉撇了撇嘴,什么南叙利亚北叙利亚?什么我国领地我国领地?什么独占?埃及和赫梯就这样擅自把人家的国土给瓜分了吗?对于西亚诸国来说,埃及也好,赫梯也罢,都不过是侵略者而已,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 “那些轮不到我担心,”摆了摆手,示意拉美西斯安静,“最重要的是你们的王究竟有多爱那个女人,我能仗着和她一样的发色蒙获宠幸,为所欲为吗?” 阿塔玛斯仰头“哈哈”大笑:“别做梦了!传闻她拥有举世无双的智慧、无可匹敌的勇气,无与伦比的容貌和宛若天籁的嗓音,但凡见过她的男人都无可避免地被俘获心智。她通晓兵法,数次以劣势军力击退强敌赫梯;她精通冶金术,锻造出足以匹敌黑铁的青铜合金;她足智多谋,为拉美西斯赢得埃及政权;她能言善辩,迷惑穆瓦塔鲁皇帝除去赫梯两员大将;她纵横西亚,无人能出其左右,因此被赋予战争女神塞克梅特的名字!凭你?你打算用什么去博取法老的欢心?这具连发育都还没有开始的瘦小身躯?” 阿塔玛斯一边嘲笑着,一边向昔拉较为平整的胸脯伸出魔爪,昔拉横下眉,眼疾手快地一脚踢过去,正中他两腿要害处,寂静的海滩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看着一头栽倒的阿塔玛斯,拉美西斯有一种清晰的感同身受的疼痛感。 “你下脚太重了。”他带着一点同情心说。 “什么塞克梅特?”回头看着拉美西斯,昔拉若无其事地答非所问道,“她的名字应该叫玛丽苏。” “玛丽苏?”拉美西斯一脸困惑地想了一下,“是推罗的神祗?” “不,是全世界的。”说完,昔拉蹲下身,拍拍阿塔玛斯被海水浸泡得冰冷的脸颊,这人又疼晕了过去,“真不耐揍,身体虚弱成这样他到底是怎么当上海盗的?” “即使是最强壮的战士也不定能扛下你那一脚。”拉美西斯忍不住为这倒霉鬼辩解了一句,然后翘起大拇指指向海面上逐渐接近的黑点,“认识他们吗?” 望向远处,四五个黑点在海平线上若隐若现,定睛细看,原来是几艘帆船,一名身穿披挂式灰色长袍的男子正站在船头翘首张望,他焦急地敦促水手们用力划桨,让船尽快靠岸。 果断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我也不熟,看来他们要迎接的人应该是恰好被你踢晕的这一个,”拉美西斯的目光移向趴倒一旁的阿塔玛斯,“我们大概有麻烦了。” “有多麻烦?”昔拉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完全没有被眼前男人刻意假装出来的严肃神色吓唬到,“是查清阿塔玛斯蹊跷身份的大好机会呢,你也很好奇吧?” “你想怎么做?”拉美西斯疑惑地看着她,那颗脑袋里装着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静静看着,反正观察我似乎是你兴趣所在。”昔拉找了凸石坐下,等待帆船靠岸,“记住,不要笑场,不要拆我台。” 拉美西斯笑着退到她的身后:“我拭目以待。” 第13章 诱导 船队总算停泊至海岸,水手们尚未放下艞板,灰袍男子便火急火燎地跳下船头,匆匆奔至阿塔玛斯身旁跪下,扶起他的身子不停摇晃:“殿下!殿下!殿下你醒醒!” “别摇了,”昔拉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踱步走到他跟前,“这人醒不了的。” 警惕地看向笑容满面的陌生少女,男人缓缓站起身,厉色质问:“你是谁?醒不了是什么意思?” “我吗?我是埃及的医师。这个人胆敢劫掠我国的迎亲船队,现在中了一种很特殊的毒,只有我手上的王室秘药可以救他。” 紧张得绷直了身体,男子气急败坏地向她伸手大吼:“把药交出来!” 昔拉笑盈盈地注视着他:“我为什么要救一个海盗头子?” “我杀了你!” “腓力斯丁人长期侵扰埃及的领海城市和商船,让人不胜其烦。现在用我的命来换取这片海域的安宁,很值得啊。” 看着阿塔玛斯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对方焦急地脱口而出:“如果殿下死了,埃及休想再拥有安宁!” “威胁我?”轻蔑地白了几眼神色慌张的男人,不屑一顾地双手一摊,“就凭这几船不成气候的海盗?你们真当埃及海军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 逼近昔拉,紧抓她的双臂,灰袍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给我听好,你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什么海盗头子,他是掌握着地中海霸权,连赫梯帝国也忌惮三分的我迈锡尼国1的王子。如果他死了,我国会立即出兵,成千上万的埃及人将因此而丧命陪葬!” “迈锡尼王子?那真得救救他才行了。”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得逞的眸光,拉下使者紧箍自己胳膊的双手,来到阿塔玛斯跟前踢了踢他的大腿,“阿塔玛斯王子,起床了,你妈派人来接你回家吃饭。” 被踢伤的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阿塔玛斯闷哼着坐起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家臣子喜出望外的激动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扶他起身,紧张地检查他的身体有无损伤,确认安然无恙后,才语无伦次地疑惑嘟囔:“您……她不是说……您……您……不是……中毒了吗……” 瞟向脸上堆满笑容的昔拉,那一声清脆的“阿塔玛斯王子”显然是在向他表明,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为迈锡尼王子的真实身份。 “从厄帕俄斯嘴里套出来的?” “原来你叫厄帕俄斯啊?”转过脸,拉住灰袍男子的手握了握,“幸会。我叫昔拉,是嫁往埃及的推罗公主,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厄帕俄斯手足无措地看向自己的主人,阿塔玛斯紧咬下唇,脸色铁青:“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身份?” “当你吟诵着什么‘自由是我们的信仰,英勇是我们的魂灵’的时候,”昔拉说着,展开双臂模仿他激情的腔调即兴表演了一番,“还骄傲和荣誉呢,海盗都是求财的,你那么文绉绉的怎么看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纨绔……不,贵族子弟,只是我确实没有想到,沦落至当海盗的人居然是一国王子,啊,应该说,也不算太意外,你都直呼拉美西斯和塞提的名字呢,这份骨子里的傲气大概正是因为有一个国家在背后给你撑腰的缘故吧?” 厄帕俄斯紧张的眼神在阿塔玛斯和自称埃及医师的女子之间飘来飘去,猛地,他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面向昔拉:“王子没有中什么毒?你在骗我?为了套取他真正的身份?” “是的,我在骗你,”昔拉承认得相当干脆利落,脸上笑容越发地灿烂,“现在轮到我发问了,究竟王子是海盗,还是海盗是王子?劫船的这笔账,埃及和推罗究竟该算到腓力斯丁海盗头上,还是迈锡尼王国头上?” 厄帕俄斯朝四周使了个眼色,士兵们抽出佩剑悄然上前。 “杀人灭口确实是不错的解决方法,就是稍微晚了一步,”昔拉抬臂胡乱指向远处的一群白色飞鸟,“在你们的阿塔玛斯王子小憩期间,埃及军已经与我取得了联系,他们很快便会知道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那是信鸽?”急忙按下身旁士兵持剑的手,厄帕俄斯惊慌地问。 “飞那么快难道是海鸟?”仗着距离遥远,根本没人能够看清那小小的白点到底是信鸽还是海鸟,昔拉面不改色地编制着谎言,“话说回来,你们英俊的王子真是位行事高调的人呢,当强盗不遮脸蒙面就算了,还挺身出来刷存在感,他的面貌可是深驻进了船队每一个人的眼睛。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早晚会被查出来的,他是迈锡尼王子的事。” 厄帕俄斯的脸上呈现出忧心忡忡的神色,但他仍然嘴硬道:“埃及顾着应付赫梯,不会对迈锡尼轻举妄动。” “埃及和赫梯的关系确实糟糕,不过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昔拉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塔玛斯,“听闻克里特衰落之后,迈锡尼和赫梯为了争夺地中海的霸权斗得天昏地暗,甚至还相互煽动对方的属国造反,在这个重要时期得罪埃及真的好吗?若法老一怒之下选择与赫梯联手灭掉你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制海权也是关系着一国兴衰的重要所在,相信拉美西斯和穆瓦塔尔会乐意为此暂时握手言和。” 厄帕俄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迈锡尼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阿塔玛斯身上,事情严重,如何处理只能听凭他这个王子的命令。 好半天,阿塔玛斯垂头丧气地开了口:“你想怎么样?” “和你做个交易,王子,”昔拉坐回凸石,托着下颚笑容可掬地回答,“用你的船送我回去,我会告诉法老,是你救了险些溺死的我,以及你混入腓力斯丁人之中是为了获取情报伺机消灭这群海盗。” “你会信守诺言?” “我的国家也在海边,若战争爆发很可能波及推罗,你认为呢?” “我就相信你一次。” 忍着疼痛,阿塔玛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厄帕俄斯点点头,厄帕俄斯侧身后退,向昔拉和拉美西斯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长吁了一口气,昔拉得意地斜眼瞥向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场的拉美西斯:“看,并不是很麻烦吧?” 第14章 约尔科斯公主 为客人准备了宽敞明亮的房间,厄帕俄斯命人送来干净的衣物和丰盛的饮食,昔拉以最快的速度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而拉美西斯则因为不愿意穿戴外国人的服饰独自踱步到了甲板。 背靠船舷,目光扫过站姿挺立、训练有素的迈锡尼士兵,最后停留在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白色帆布上。 海洋舰队是迈锡尼军队战力极其重要的部分,他们制造的单桅海船行驶轻快,技术堪称精良,比起埃及的船只,更适合在辽阔的大海远航。 “在想什么?” 思绪被清脆的声音打断,垂下眼,满面笑容的昔拉站在了他跟前。 “在想怎么对法老汇报发生的一切,公主,”拉美西斯举起手中酒杯,小啜了一口,“你私下与迈锡尼人进行交易,还意图隐瞒真实情况,要知道,他非常讨厌被欺骗。” “唔……”昔拉苦恼地捻起下巴,“你回报救命恩人的态度很不厚道。” “即使我保持沉默,你认为自己那点儿小伎俩能够骗得过法老的眼睛?”拉美西斯强忍笑意,一脸认真地问。 “我长着一张让人相信的脸,”昔拉自信满满地回道,“反正你们法老的眼睛又不是没被人蒙蔽过,比如那个异国来的玛丽苏,啊,不对,塞克梅特。” 深邃的黑眸在顷刻间变得冷冽,虽然拉美西斯立即隐藏起不慎泄露的杀意,但仍旧没有逃过昔拉的眼睛。 “你很爱戴你的王呢,”鉴于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昔拉决定适可而止地不再继续冒犯埃及那位著名的*老,“请放心,我并没有危害他的理由和能力,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毕竟,谁也不会喜欢战争这种东西吧?” 拉美西斯眯起眼睛,严肃地向她强调:“新娘在迎亲途中被迈锡尼王子阻截,无论法老还是埃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抢劫船队的是腓力斯丁海盗,而遭受意外是因为遇上人鱼,”昔拉振振有词地纠正,“即使你向法老如实禀报,我也会尽全力阐述这件事,为了腓尼基诸国,也为了埃及和迈锡尼。” “很有王族的架势,”拉美西斯赞许一笑,掩盖之前的失态,“公主,你的未来令人期待。” “值得期待的是法老的未来。”一个充满同情和嘲讽的声音突然插进两人的对话,阿塔玛斯带着恶意的笑容走近昔拉,“如果拉美西斯知道自己即将迎娶的是一个喜爱装模作样的虚伪女人不晓得会露出什么表情,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在这片海域再次见面。” 这家伙是想暗示自己会被法老退婚?对她而言,这诅咒倒是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祝福。 盯着阿塔玛斯,昔拉咧开嘴笑得愉快无比:“我企盼与你的再次会面,阿塔玛斯王子。” 拉美西斯双眉微皱,总算在她脸上看见内心真实情感的流露,但却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在这女人心里,被他退婚是一件那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在昔拉可疑眼神的注视下,阿塔玛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细小的红色疙瘩迅速爬了满身。 “别让我再见到你!”大吼一声,他愤然旋身离去,用踏在甲板的沉重脚步声宣示自己有多么烦闷焦躁。 “没有幽默感的家伙。”昔拉摆出一副完全不像十五岁少女的成熟模样,对他幼稚的行为进行评价。 “请你们原谅王子的无礼,”凝视阿塔玛斯独自坐于船头的孤寂背影,厄帕俄斯深深叹息一声,代替主人向昔拉道歉,“他原本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后来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改变了他。” “和那条人鱼有关?”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昔拉决定原谅这个就在半小时前打算杀掉她灭口的男人。 “你们见过海妮娅小姐?”迟疑片刻,为获得推罗公主与埃及人的谅解,厄帕俄斯开始娓娓讲述,“如你们所见,海妮娅小姐是海中人鱼,王子在一次出海途中与她相遇,两人一见钟情。海妮娅小姐离开生育她的海洋,背叛同伴成为真正的人类,只为与王子厮守,而王子……也违背王和王妃的意愿,不惜得罪盟国约尔科斯1,坚决地与未婚妻吕西阿娜公主解除婚约,一心迎娶海妮娅小姐为妻。他们真的非常相爱,经历众多磨难却始终牵手相依,王和王妃最终被打动,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王子兴奋到极点,他命令举办最盛大的订婚宴会,说是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和海妮娅小姐的甜蜜爱情。” 说到这里,厄帕俄斯忽然停顿,他低下头,陷入悲伤的回忆。 昔拉准确地从这表情中猜测出那场订婚宴会就是阿塔玛斯改变的开始,她伸手拍了拍厄帕俄斯的肩膀以示安慰:“秀恩爱死得快,记得告诫你们的王子” 厄帕俄斯抬起头,仿佛没有听见昔拉的“告诫”一般继续自顾自地回忆着:“还记得那个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宴会一直举行到深夜。这时,人鱼的歌声传进宫殿,海妮娅小姐说,那是家人的呼唤,他们原谅了她。她牵着王子的手走向海边,打算与海洋中的家人分享得到的幸福,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约尔科斯的吕西阿娜公主。她突然跑回宫,哭着说王子出事了,我们在海边发现昏迷的王子,但海妮娅小姐却神秘失踪。王子苏醒后,怀疑是王和王妃为了让自己迎娶吕西阿娜公主以缔结邦交才逼走爱人,他无法原谅迈锡尼,也无法原谅弃他而去的海妮娅小姐,他发疯似的四处寻找,王和王妃不得不将之禁锢以阻止他出海,但这种做法却令王子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最后,他毅然离开王宫,加入海盗的行列漫无目地航行,为了打探到海妮娅小姐的下落。” “等等,那两个人去海边独处晒幸福,闲杂人等跟去干嘛?”昔拉嘟哝着耸了一下肩,“不管怎么看,最大的嫌疑人都是约尔科斯的吕西阿娜公主吧?” “因为被悔婚,所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温柔的女声飘入耳朵,厄帕俄斯慌张地转身望向身后,一名身着蓝色裙子的少女正朝他们走过来。 女孩拥有一对漂亮的灰绿色眼睛,秀丽的鹅蛋脸庞,皮肤雪白,波浪般柔顺的褐发一直垂到腰际,她步履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露出高贵的气质。 “请原谅我的怠慢,原本你们一上船我就应该过来问候,不过阿塔玛斯很厌恶我,我只能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过来。”她指了一下空荡荡的船头,不知什么时候,阿塔玛斯离开甲板躲回了船舱。 从她一开口,昔拉便立刻做出这名少女就是约尔科斯公主的判断,她朝她微笑致意:“没关系,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用费神招待。” “她比你更像一位真正的公主。”拉美西斯低笑,显然他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昔拉直视着吕西阿娜,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对身旁男人的讽刺充耳不闻。 走至昔拉面前停下,吕西阿娜转向厄帕俄斯,用眼神示意他退下:“厄帕俄斯,我想与推罗公主单独谈谈。” 厄帕俄斯面无表情地稍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其机械的动作和无礼的态度令昔拉瞬间想起了哈纳特。 看出昔拉的心思,吕西阿娜苦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也在情理之中,每一个迈锡尼人都认为我是迫使阿塔玛斯和海妮娅分开的罪魁祸首,只差没有亲口说出来而已。” “我理解,有时难免会遇上一些把礼貌当食物吃掉的家伙,但身为公主总得表现一下自身良好的修养。” 说完,昔拉别有深意地斜向身边的拉美西斯,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 吕西阿娜紧咬下唇,相互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好半天,她下定决心,艰难地张开嘴唇:“海妮娅已经死了。” 第15章 能力者 昔拉对她曝出的真相并没有觉得惊讶,当拉美西斯的利箭毫无阻碍地轻易穿过金发人鱼的身体时,大家就已经知道那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像。 “所以现在在海上四处飘荡的是怨灵?” 蒙住翠绿双瞳的灰暗又浓厚了几分,推罗公主的问话里使用了“怨灵”而不是“灵魂”,这说明她已经听过那个足以撕碎人心的悲伤声音。 “人鱼没有灵魂,”吕西阿娜闭起眼睛极小声地回答,“你们看见的海妮娅其实是阿塔玛斯的思念体。” 微微一怔,望向拉美西斯,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吃惊神情,但深黑的眼瞳中眸光泛动,和她一样,他也多少有点意外。 “对于迈锡尼人而言,阿塔玛斯的存在就如同太阳神阿波罗1一般,英俊的外表,连人鱼也为之折服的美妙歌声,还有身为神裔的特殊能力,他是为国家带来无限光明的骄傲。” “特殊能力?” 吕西阿娜弯起食指指向自己的头部:“能够将这里的东西化为生动的影像。” 昔拉微笑,对吕西阿娜赞誉阿塔玛斯的言辞不置可否。 那个男人的特殊能力不是任性满级吗?光明和骄傲就看不见,拉来的一手好仇恨倒是能瞧得清清楚楚。 “海妖们惧怕阿塔玛斯,他的歌喉能唤回被人鱼迷惑的灵魂,饱受妖魔侵扰的地中海各国唯有迈锡尼一直平安无事,所以父王急于将我嫁给他,促进两国邦交,即使……我们并不相爱。”无奈地吐了口气,吕西阿娜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不过也幸好如此,阿塔玛斯的悔婚虽然令约尔科斯难堪,却没有对我本人造成什么伤害。” “这是对我背后议论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回应?”昔拉低下头,请她的原谅自己的无礼,“吕西阿娜公主,我为自己的妄言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吕西阿娜扶住她的手臂,示意她抬头,“夺走海妮娅性命的人的确是我。” 昔拉收敛笑容,尽管做了那样的猜测,不过在见到吕西阿娜后她果断推翻了之前的论断,这位公主身上没有丝毫的血腥味道,提及阿塔玛斯她心平气和,就像在谈论一个亲近的朋友,相熟却没有半分爱慕。她不爱阿塔玛斯,这不是谎言,因爱成恨谋害海妮娅的理由不成立,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位高贵的公主成为拆散一对恋人的罪魁祸首? 有趣,事情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原点…… 环顾四周,确认甲板上的迈锡尼人各自忙碌着听不见自己说话后,吕西阿娜这才垂下眼眸继续:“厄帕俄斯说得没错,订婚宴会那晚我跟了出去,为祝福阿塔玛斯的爱情,只是如此而已。结果很不幸地,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海妮娅必须除掉。她死了,阿塔玛斯因为无法承受这个事实选择了忘记,他认定海妮娅还活着,每当她的同伴--那些海妖出现之时,由强烈的思念所幻化出来的影像就会浮现于大海,迷惑过往水手成为海妖的食物。这是我犯下的罪行,但是我……无力阻止。” “你可以,”拉美西斯突然冷冷出声,“既然人鱼是阿塔玛斯的思念体,只要杀了他就能简单解决。” 吕西阿娜抬起头,虽然专注于与推罗公主的对话,但她并没有忽略昔拉身边的这名男子,或者应该说,他的存在感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脸色发青,畏惧地后退了一步。这个男人的目光比刀锋更加锐利,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炽热霸气,其威严程度远胜于她见过的所有国王。他说着杀死一国王子的严重话题,语气却轻描淡写得如同踩死一只虫子般随便,这令她感到恐怖。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推罗的年轻公主回头朝自己气势逼人的埃及随从迸出微笑,“好主意。” 吕西阿娜张嘴愣怔在原地,本以为她会训斥下属的多嘴,没想到那样荒唐的提议却得到了赞同。 “也许你们说得对,那时他如果随着海妮娅一起死掉的话会比较好吧?”沉默半晌,突然弯腰朝昔拉鞠躬行礼,不放弃地诚恳寻求对方的帮助,“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请求你,救救阿塔玛斯,让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面对应该面对的现实,担负起必须担负的责任,求求你。” “为什么拜托我?我没有救他的办法。” “我看见了,阿塔玛斯在你的歌声中苏醒,”吕西阿娜直起身,用无比期待的双瞳凝视着她,“我幼时曾受过神明的祝福,与阿塔玛斯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这也是迈锡尼王答应与我国联姻的原因。我可以预知未来,尽管不是非常清晰,来自推罗的银发公主,我确实在梦中见过你数次,这是神祗的启示,只有你能够拯救阿塔玛斯,也只有你能够结束长久以来的噩梦。” “要么是你病了,要么是你的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昔拉听完,斩钉截铁地回答。 吕西阿娜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到阿塔玛斯迈出了船舱。 “抱歉,我该离开了,”她急忙转身走向房间,“阿塔玛斯虽然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潜意识里却憎恨排斥着我,被她发现我在船上又会引起争吵。昔拉公主,请务必考虑我的请求,只要您答应伸出援手,迈锡尼和约尔科斯会成为推罗以及您在埃及的坚强后盾。” 约尔科斯公主离开甲板,四周又恢复安静,昔拉伸了一下懒腰,趴在船舷欣赏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咸潮的海风卷起白色浪涛,送来悦耳的“哗啦”水响,人鱼低声轻吟的旋律仿佛又萦绕在耳边。 那曲调她有些熟悉,尽管印象模糊不太能想起歌词,但她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唱过。它不属于这里,那是一首出自她脑海中那个世界的未来之歌。 第16章 争执 “在认真考虑约尔科斯公主的请求?”拉美西斯走到昔拉身边,审视她出神凝望大海的侧脸,“劝你打消念头,人鱼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对付得了的生物。” “她的交换条件很诱人,”转头冲拉美西斯微笑,“听说埃及后宫的女子个个千娇百媚,我这样连身材都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女孩总得为自己今后的生活好好计划一下。” “我收回前言,你现在说话的表情可不像一个小女孩。” “生活在王宫里的人都比较早熟。” “也比较势利圆滑?” “你可以称之为懂得现实残酷。”昔拉并不生气,她已习惯对方的讽刺,埃及人对待她的态度一直都非常糟糕,除了那个看起来一脸忠厚的军官乌诺,“另外,我还没有从迈锡尼王子的嘴巴里打探出海盗的袭击行动针对的究竟是埃及还是推罗,我始终不认为这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抢劫。” “祝你好运,好管闲事且自不量力的公主。” “也祝您在下次遇上人鱼前学会该怎样浮出水面,潜水技术一流的先生。” 报过一箭之仇,昔拉转身钻进船舱关上房门,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回忆人鱼哼唱的调子,只要想起那是一首什么歌,也许就能找到让阿塔玛斯清醒的线索。 目送昔拉离开,拉美西斯的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性感弧度,阿蒙-拉神保佑,希望这位骄傲的推罗公主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嘴巴能够仍旧这么有趣。 头顶响起“咕咕”鸣叫,抬头仰望,一只白色信鸽在半空来回盘旋,伸出手,鸽子收拢翅膀停落在他的手臂,解下绑于脚爪的信笺展开,随着简洁的文字跃入视线,拉美西斯的神情渐渐阴冷。 凯美,那个拥有一双桀骜双瞳的漂亮少女被暗杀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概从数月前开始,但凡是被他宠幸过的女子,接连不断地在后宫里遭人谋害。都城里因此谣传起一种说法,美丽端庄的埃及皇后妮菲塔丽其实是一个狠毒的妒妇,表面上她宽容和蔼,与妃妾们相处融洽,私底下却为独享法老的爱情而悄悄地将她们一一除掉。 深受流言影响,前些时间,妮菲塔丽绝色的面容时常挂着驱之不散的愁云。为维护妻子的形象,他花费了不少功夫去平息事态,甚至将法老近卫军派驻进后宫镇守,刚安静了些时间,他和乌诺一离开,后宫竟然又出了事,想必妮菲塔丽此刻一定很难受。 为了独享法老的爱情吗?他从不相信自己温柔的皇后会因这种不知所谓的理由而对其他妃子痛下杀手。他了解她,正如她也明白他一样,现在的自己没有那种东西。爱情……脆弱得好像玻璃般的易碎品,他绝不会让自己再次听见它破裂的声音。 微微愠色在眸底闪动,将纸条捏成一团扔进大海,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赶回埃及,法老的妃子频频遇害,这是对他,也是对埃及的挑衅,他一定要揪出凶手处以极刑。 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昔拉对埃及王宫此刻的危险状况全然不知,她捧着头冥思苦想了很久,依然想不起对应那首曲调的歌词。最后由于用脑过度,阵阵倦意袭来,索性趴在桌上小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好刺眼…… 阶梯式的观众席将整个剧场围成一个倒圆锥形,站在舞台中心,五彩斑斓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抬手挡在额前,模糊的视线里是人头攒动的层叠黑影,眯起双眸,依稀能够看见面前人影阖动的嘴唇,他们热情地呼唤着一个名字,只不过,距离如此接近,震动全场的呼喊却传不进她的耳朵。 舒缓的前调轻柔奏响,如同流水潺潺淌过,微启双唇,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自然而然地跟随音乐轻声歌唱,她是如此熟悉这些音符,仿佛它们就存在于她的血液之中,与她的生命一同律动。 船身的猛烈震荡惊醒了梦中的昔拉,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房门,甲板上有许多双脚在来回奔跑,发出令人焦灼不安的凌乱声音,起身走到外面,一眼就看见怪石嶙峋的海礁群,水手们正拉下船帆调转方向,以尽快驶离这个危险恐怖的地方。 拉美西斯靠在船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闲旁观,见昔拉走出房间,他笑着向她打招呼:“睡得好吗?公主。” 环视一圈,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如临大敌的惊慌表情,负责摇转舵柄的船员燃起火焰融化白蜡,然后仔细地敷抹在外耳道阻断听觉。 “用腊封住耳朵不是奥德修斯1对付塞壬2的方法吗?”昔拉走到拉美西斯身边,举目往海上看,“这是要杀入敌人大本营的节奏?” “在你安心熟睡的期间,海风将迈锡尼的船只送到了人鱼岛,不过,你醒得正是时候,有余兴节目可以看。” 拉美西斯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阿塔玛斯,他愤怒地朝厄帕俄斯大发脾气,质问谁让吕西阿娜上的船,可怜的厄帕俄斯一直弯着腰,被训斥得抬不起头。 “不要再指责厄帕俄斯,我是迈锡尼的盟国--约尔科斯的公主,只要我想上船,你手下这些人根本没有能力阻止。” 斜睨淡然开口的吕西阿娜,阿塔玛斯轻笑着嘲弄:“我倒是忘记了,高贵的约尔科斯公主,你的父王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将你丢给我?” 移步走到厄帕俄斯的面前,吕西阿娜掷地有声地回道:“是又怎样?有什么不满就向我的父王抱怨去!你就只敢欺负对你忠心耿耿的臣子?” 阿塔玛斯咬牙切此地发出威胁:“你再说一次试试!” 吕西阿娜毫不示弱地回望他的瞪视:“再说十次又如何?”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撇开头,拒绝再与她说话。 他厌恶这个女人!海妮娅消失后,他偶然听到侍女们的谈论,正是因为吕西阿娜的父亲向迈锡尼施压,非得通过联姻结成同盟,这才导致海妮娅离他而去! 吕西阿娜绿眸半闭,压抑胸中怒火,一字一顿地吐词反驳:“至少我没有绝情地让母亲哭干眼泪,至少我没有任性得险些为国家招来灾祸。” 浓烈的火药味顿时弥漫开去,突然,清脆的鼓掌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迈锡尼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笑靥如花的昔拉,她朝吕西阿娜竖起大拇指,鼓励这位超有个性的酷炫公主接着教训不知好歹的任性王子。 阿塔玛斯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昔拉一眼,刚要发火,船底传来奇怪响动,探头俯视水下,外形美丽的雌鱼一个接一个浮出水面,她们轻轻摆动鱼尾,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海妮娅……海妮娅!海妮娅你在哪里?出来见我!海妮娅!” 阿塔玛斯的目光扫过海面,在人鱼群中寻找恋人的身影,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她始终被他牢记在心里。渐渐地,金发人鱼浮出水面,她的影像随着他的呼唤渐渐鲜明。 “海妮娅,回答我!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 金发人鱼一言不发,她立起身子,用蔚蓝的眼睛向阿塔玛斯传递自己的怨恨和哀伤,阿塔玛斯翻过船栏就要往海里跳,士兵们急忙拦住王子拉他向后,他不死心地使劲挣扎,一心想要游到爱人的身边去。 “海妮娅!等等,不要消失!回到我的身边!海妮娅!” 看着不停喊叫的阿塔玛斯,吕西阿娜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愤怒,她举起右手用尽全力甩向阿塔玛斯的脸颊。 “够了!阿塔玛斯,清醒一点!眼前的影子只是你的思念体!海妮娅已经不在了,你亲眼看着她死去的不是吗?赶快想起来!不要再继续追逐不存在的幻影!你的父王和母后,还有迈锡尼的子民都在等你!你是要大家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一生吗!” 暗蓝的海洋,漆黑的天空,黯淡的星光,还有汹涌的波涛海浪,鲜红的血液浸透白色的沙滩,寒冷的月光披洒在海妮娅如脂似雪的肌肤上,与她苍白的容颜相互辉映。迷茫和惊恐注满海妮娅深邃的蓝眸,尽管人鱼没有泪腺,滚烫的眼泪却不断从她眼眶滚落,撕心裂肺的哭泣是她吟唱出的最后旋律。 刹那间,被封闭的记忆浮上脑海,吕西阿娜的话语如同沉重的巨石,将阿塔玛斯的希望击得粉碎,他痛苦地捂住头,拒绝回想。 “英俊的王子,你怎么了?还在犹豫什么?你心爱的人就在这里啊。”一条雄鱼跃出海面,丑陋的脸上扬起诡异的笑容,他用洪亮的声音向阿塔玛斯发出盛情邀请,“来吧,到海妮娅的身边来,这一次,请牵牢她的手别再松开。人鱼一族会为你们献上最诚挚的祝福,愿你们永远在一起。” “咦?这条……”昔拉扭头转向身边仍然一脸悠哉的男人,“不是先前品尝你肩肉的鱼吗?” 拉美西斯定睛看了看,确实是曾在水里袭击他的海怪。不同于其它的灰色雄鱼,这东西全身覆盖着墨绿色的鳞片,看起来像长了层潮湿的青苔,颜色非常特别。它张开口说话,狰狞的面部现出满嘴尖利的獠牙,两颊的鱼鳃也跟着一张一合,这极具特点的诡异造型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我的味道不适合它。”抿了口酒,拉美西斯淡淡回应。 “太谦虚了,”学他摆出一副局外人的架势,恶作剧地拍了拍对方还在隐隐作疼的肩膀,“那条鱼撕咬你时,我有清楚地看见它流出的口水。” 钻心的疼痛令拉美西斯紧蹙起眉,攥住昔拉的手腕,将她的手臂从伤口移开:“公主,它的口水应该是为你流的,细嫩的皮肉最促进食欲。” 就在两人争论谁的肉比较符合人鱼的口味时,水中的海妮娅突然闭上双眸放声哼唱,凄凉哀伤的曲调在空气中扩散,迈锡尼人很快沉醉进具有诱惑魔力的悠扬嗓音。 陷入混乱记忆的阿塔玛斯抬起了头,海妮娅绝望的悲吟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进他的灵魂,凝视恋人眸色逐渐黯淡的眼瞳,他挣脱被人鱼的歌声摄去意识的厄帕俄斯,喃喃自语着缓缓走向船边:“海妮娅,我心爱的海妮娅,不要哭,不要再悲伤地哭泣,这一次,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塔玛斯翻越船栏堕入大海,冰冷的海水迅速将他的身体淹没,拉美西斯沉下脸,抚上腰间佩剑进入备战状态。 “真麻烦,既然要学奥德修斯用蜡塞耳,就该学个全套把这蛇精病王子绑桅杆上去!” 耳边传来一声抱怨,瘦弱的银色身影从眼前一跃而过。昔拉,他未来的妃子,接受了约尔科斯公主的请求,纵身跳进海洋解救那个她口中“找死的王子”。 第17章 记忆 海水呛进鼻腔,昔拉屏住呼吸直视前方,几条雌性人鱼游向落入水中的阿塔玛斯,簇拥着他越离越远。 海妮娅的幻影从水面飘至身边,金发人鱼伸出白皙的双臂把她拥进怀里,润泽的红唇附在耳畔柔声轻吟。 美到极其的旋律在静谧的海洋缓缓流动,逸出海妮娅喉咙的清脆音色持续不停地于耳边回响,这声音就像是纯度极高的毒品,令人痛苦得无法喘息,却又身不由己地沉浸其中,最后被它毫不留情地夺去性命。 昔拉努力保持着清醒,一道墨绿的身影向她袭来,睁大眼睛,依稀辨认出是那条诱惑阿塔玛斯跳下深海的雄鱼,它龇牙狞笑,瓮声瓮气地宣告:“阿塔玛斯即将成为我的伙伴,人类,你休想带走他!” 伸手抓住阿塔玛斯的衣襟,试图将他拖出人鱼的包围圈,手指触到他的刹那,阿塔玛斯的身体发出灿烂的金色光芒。 细弦轻颤,夹杂着淡淡伤感的音符好似天空坠落的雨滴,轻轻敲打在心上。 逆着光,昔拉朝音乐传来的方向望去,她看见身穿灰色基同1的阿塔玛斯,那个男人靠坐在宫殿阳台,心事重重地弹奏着手中的竖琴。 阿塔玛斯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前几天在海上遇见的人鱼身影萦绕脑海久久无法散去。那时,她露出水面,用大海一样的蓝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她放声歌唱,绝美的脸上洋溢着孩子般顽皮的笑容,不同于人鱼族迷惑人心时优美却没有情感的冰冷曲调,长着金色头发的少女那温暖的嗓音感染了他的灵魂,覆盖海洋的漆黑夜色因她的出现而璀璨夺目。 深叹一口气,他可能再不能见到她,也再无法听见属于她的奇特歌声,只能凭借仅有的印象独自奏响一曲她歌唱过的旋律,排解日渐浓厚的思念。 初升的旭日将天边的云彩渲染上金红的晕芒,悦耳的歌声悠然响起,与他的琴音骤然重合。停止弹奏,惊异地转头望向海边,记忆中的少女印入眼帘,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映得一头金色长发烁烁生辉。 跳下阳台奔跑至她跟前,埋藏心底的千言万语在见到她的一刻全化为无声的急促喘息,他凝视着她,如同那个他们偶然相遇的夜晚。 “找到你了,”纤细的手指抚上阿塔玛斯褐色的寰形卷发,少女的声音宛若清晨的鸟鸣,“多么美妙的音乐,你的手指不仅仅拨动了琴弦,还拨动了我的心。” “我叫阿塔玛斯,告诉我你的名字。” “海妮娅,我的名字叫做海妮娅。” “海妮娅,留在我的身边为我歌唱,向阿波罗起誓,我的音乐也只为你奏响。” 两抹淡淡的嫣红色彩在海妮娅的双颊晕开,没有丝毫犹豫,她点点头,羞涩不已地将自己柔软的小手放置在阿塔玛斯厚实的手掌上。 属于阿塔玛斯的记忆画面犹如走马灯在眼前快速回放,沙滩片刻间被黑夜笼罩,就在两人互许誓言的海边,吕西阿娜靠在阿塔玛斯胸前,用亲昵的举动和刻薄的语言向满脸惊讶的海妮娅示威。 “或许阿塔玛斯曾被你漂亮的外貌和罕有的歌声迷惑,但美梦总有苏醒的一天,海妮娅,你不过是条人鱼,凭什么要求阿塔玛斯放弃一切和你在一起?” 饱含泪水的双眸无助地看向阿塔玛斯,他却不为所动,用那令她为之心悸不已的声音说着最冷硬的话语:“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海妮娅,人鱼是没有心的长寿种族,相信你完全能够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忘记我们的感情。你最好这样做,因为我会将它忘记得一干二净,为了迎娶我真正的命中注定的妻子。” 阿塔玛斯说完,搂了一下怀中的吕西阿娜,带着她转身走向宫殿。 “好疼。” 海妮娅带着哭腔的哽咽令阿塔玛斯回过头,仿若珍珠的泪水滚落胸前,她捂住与眼泪一起破碎掉的心脏,呆滞凝望眼前用性命爱着的男子。 “阿塔玛斯,你不是说人鱼是没有心的种族吗?可是为什么这里好疼。”茫然无措地低头看向胸口,“怎么办?原来拥有温暖的心是会疼的……我把它还给你吧,将你赐予的灵魂和心脏都归还给你。” 反手握紧短刀,猛地刺进心脏,事情快得来不及阻止,阿塔玛斯发出恐惧的叫声,他放开吕西阿娜奔向海妮娅,吕西阿娜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惶表情, “我……是没有心的生物……”雾气弥漫的蓝眼睛渐渐失去光彩,海妮娅艰难地阖动嘴唇喃喃自语,“我会忘记你……死亡……会帮助我忘记你……也能帮助我拯救你……” “海妮娅,海妮娅,”拍打她的面颊,阿塔玛斯悲痛欲绝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不要闭上眼睛,海妮娅,看着我,不要闭上眼睛!” “墨多斯……”海妮娅已看不清影像的眼珠吃力转动,瞄向浮出海面半个身子的绿色雄鱼,“小心……墨多斯……” 此刻的阿塔玛斯无心听进任何劝告,他的眼中只有她越发苍白的脸庞:“海妮娅,听着,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永远为我歌唱,你不能在这里死去!”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依偎在爱人胸膛,海妮娅用尽剩余的力气为他歌唱,悲伤的歌声伴随海浪久久回荡,阿塔玛斯紧紧拥抱住她冰冷的身体,想要留住她的体温,然而这只是徒劳无功的努力,海妮娅修长的双腿变回鱼尾,身体最终化为泡沫被夜风吹散。 悲伤过度的阿塔玛斯无法承受残酷的现实,他栽倒在白色的沙滩陷入昏迷,吕西阿娜急忙拭去眼泪,蹲到阿塔玛斯身边探向他的鼻息。 “海妮娅为了阿塔玛斯而死,美丽的约尔科斯公主,死亡,只是开始。” 墨多斯,那只布满绿色鳞片的海怪放声狂肆大笑,他向唯一的目睹者吕西阿娜传递出这个信息,然后率领人鱼们潜回大海消匿影迹。 第18章 暴露 一阵猛咳,冰凉的咸水帮助昔拉脱离了阿塔玛斯的记忆世界,拉住他持续下沉的身体往海面游。太阳的光芒穿透蔚蓝的海水刺进眼睛,逆着光,她看见行驶在水面上的埃及船队所投下的倒影,它们缓缓靠向海礁群,逐渐接近迈锡尼的船只。 无数利矢准确地射进水底,驱散围捕昔拉的人鱼群,忽地,墨多斯游出同伴的队伍,它灵活地避开箭矢蹿至昔拉面前,张嘴贪婪地咬向她紧攥阿塔玛斯的右臂。 坚硬的青铜长剑抵住墨多斯的血盆大口,强劲有力的手臂猛地环住昔拉纤细的腰身将她向后拖曳。回头望去,鲜亮的绯红色彩霎时填满视线,她现在看见的这张严峻的脸,竟是那个一直对她冷嘲热讽的埃及男人。 惊讶地打量起他,这人不是态度明确地表示要袖手旁观吗?为什么会跳下水救她?还有他的头发……居然是红色的!早就听说埃及人习惯于戴假发,原来这家伙之前那头黑如漆木的头发是假的! 拉美西斯指了一下海面,示意她赶紧带着阿塔玛斯离开,而自己则握紧长剑抵挡住墨多斯的进攻。 迟疑片刻,昔拉拖着阿塔玛斯浮出水面,费力地将他沉重的身体托上一座礁岛,刚要调头潜回水下,蔚蓝的海面浮现一片殷红,海浪将奄奄一息的墨多斯推向浅滩,拉美西斯走上岸,顺势一脚踢它上去晒太阳。 目瞪口呆地看着拉美西斯,绯红的短发在阳光下更显耀目刺眼,额前几缕淡金色的刘海夹杂其中形容鲜明的色彩对比,水滴自发尖坠落,尽管地中海的水流浸湿了他的身体,古铜色的皮肤却始终带着阳光的味道。 这就摆平了?这么简单?好歹大海是人鱼的地盘,那些怪物在水里的游速疾驰如箭,不但一口尖牙,力气还挺大。这人是怎么在眨眼间解决掉的?他……真的是人类吗? 无视昔拉惊讶的目光,拉美西斯走到她旁边半蹲下身,查看阿塔玛斯的情况。 “他晕过去了。” 神色严肃地吐出几个简洁的字,昔拉从愣怔中回过神,急忙移开视线望向面前昏迷不醒的阿塔玛斯,掩饰因心脏急促跳动引起的莫名慌张。 此刻,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火焰的热力,那是一种炽热灼人的,极具毁灭性的冷酷烈焰,令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而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皮肤,昔拉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已分不清此刻浸进骨髓的恶寒究竟来自轻拂的海风还是身边男人的目光。真是太迟钝了!竟然一直没有察觉那张掩饰在散漫脸孔下的真实面目…… “我说,你不是要救这个人吗?”见她久不回应,拉美西斯再次冷冷开口,“还不想办法叫醒他?” 掰起指头细数这是阿塔玛斯的第几次昏迷…… 痛下狠手重重敲打了一记他进水的脑袋,这种病娇体质不乖乖地在迈锡尼宫殿里养着跑地中海上捣什么乱! 拉美西斯性感的薄唇勾勒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你的办法真粗暴。” “醒不过来,”昔拉抬起头瞄向他,“看来只能做人工呼吸了。” 被对方居心叵测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拉美西斯戒备地拉下脸:“要做赶紧做,看我干什么?” “必须口对口吹气,这是人工呼吸里最简单有效同时也是现有条件下唯一能实施的急救法,”昔拉一边耐心解释,一边掰开阿塔玛斯的嘴巴,“我是未来的埃及王妃,怎么可以把初吻献给法老以外的异性?这么艰巨的工作只能由您来了,反正您看起来也不像还保留着初吻的纯情男人。” 拉美西斯的嘴角微微抽搐,这个推罗公主的脑子绝对有问题! “没……没用的……他已经陷入……永远的沉眠……” 同时转头看向墨多斯,它拼尽余息支撑起身体,发出刺耳的肆笑。 “阿塔玛斯将会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和他心爱的海妮娅在一起,一生都不再分开。拥有迷人歌喉的王子……会给人鱼一族带来繁荣和昌盛。银发的公主啊……你无法阻止……这就是渺小的人类……不是每一颗心都强到……能够承受住无边的黑暗……当他们堕入痛苦和绝望……宁愿躲藏进自己编织的虚幻梦境……欺骗自己……也不愿选择面对残酷的现实……就像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埃及法老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起身走到墨多斯面前,一脚踩向他得意忘形的脸:“你话太多了。” “拉美西斯?”昔拉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红发男人,再次从头到脚打量起他。 他就是拉美西斯?自己未来的丈夫?赫赫有名的埃及法老?恍然合掌,难怪了,面对一个海盗都攻上甲板还偷懒躲房间里和女人共赴*的人哈纳特却不敢开口责备,她早该联想到的,有权!任性! “没错,银发的公主,我就是即将让你献出初吻的异性,”事到如今,拉美西斯不再隐瞒,爽快地一口承认,“对于你那些意图隐瞒的欺骗行为以及无礼冒犯的诋毁言论,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昔拉怔了一下,随即别过头一副难过的表情,将受害者的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好过分……怎么可以在新婚妻子面前和其她女人炫恩爱。” “纠正你两件事,”差不多已经掌握她的行为模式,对昔拉装模作样的反应拉美西斯并不气恼,他笑着凑近她的脸,“第一,我后宫里的女人并不是个个都千娇百媚;第二,别担心,我看女人的眼光很准确,你的身材已经开始发育,而且成长得不错。” 这个男人大气的绝对只有外型! 对着拉美西斯那尚算高大伟岸的背影,昔拉做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第19章 失算 拉美西斯背过身,重新面向墨多斯,扼住它的颈脖,把它提到半空厉声逼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墨多斯咬牙不予理睬,昔拉见状好心代答:“海鱼。” 装作没有听见,拉美西斯更加阴沉地瞪视墨多斯:“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墨多斯仍旧沉默着不说话,逐渐加重手中的握力,年轻法老迸出薄唇的字句增加了几分戾气:“没听见我在问你吗?” 昔拉好心地继续多嘴道:“那个……尊敬的法老陛下,你掐着它脖子,它就是想坦白也没法发出声音。” 墨多斯看着神色暴怒的埃及法老,嘴唇动了动,喃喃吐出几个词,拉美西斯的手臂青筋突兀,猛一用力,丑陋的海怪头一歪,气绝身亡。 松开手,看着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尸体,拉美西斯对着再也无法听见声音的敌人森冷开口:“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昔拉彻底震惊! 好可怕的男人……虽然是一条鱼,但那可是一条与人类的成年男性体型想等的巨型海鱼!他一只手就给掐死了,看起来就像掐死一只小鸡般容易。 一脚将墨多斯的尸首踢回大海,拉美西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他是法老王,强大帝国的统治者,但凡冒犯之人他必定让对方付出百倍代价。编织虚幻梦境欺骗自己吗?虚假的东西他从不需要! 斜向身后膛目结舌的昔拉,她呆呆地看着他,还处于愣怔之中。 “你想在那里坐到什么时候?”指了指海面提醒,“有人来接你了。” “帮我一个忙好吗?”昔拉慢慢站起身走到拉美西斯旁边,“记得随时提醒我一下,您是一个多么暴戾……啊,不对,多么勇猛的战士。” “今后你会常常见识到,我亲爱的新婚妻子。” 拉美西斯一脸坏笑,惊得昔拉赶紧往旁边挪了几步远离他,那种奇怪的暧昧感觉使她莫名不安。 “啊,那个人很能干呢,我记得他叫做乌诺对吧?”昔拉望向在海洋上与海妖展开激战的埃及舰队,转移了话题。 乌诺一边命令弓箭手朝水中射出利矢,袭向不断歌唱的雌鱼,一边率领士兵砍杀跃出海面,企图跳上船只发动进攻的雄鱼,埃及军的攻防阵型在他的指挥下进行得有条不紊。 警惕地环视四周状况,眼角余光瞥到几名海妖蹿上迈锡尼人的船,它们围住厄帕俄斯即将咬断他的咽喉。迅速跑至船舷翻越而过,一剑砍下怪物的脑袋及时救出这名迈锡尼官员。甲板上响起一片欢呼,迈锡尼人因埃及军官的加入而倍受鼓舞,他们握牢手中利剑,振奋精神与埃及人联手击退凶狠的海中妖魔。 “好棒,”昔拉由衷赞叹,“竟然能在战场上把两支素未谋面的队伍临时整合到一起,魄力和领导力让人很吃惊的一位军官。” “我以为推罗人不会感到惊讶,”墨黑的双眸慵懒半闭,拉美西斯言辞倨傲地向她进行起人物介绍,“他是我的近卫军指挥官,手下每一个士兵皆为常备军中的精锐。攻陷推罗时,作为进攻部队的长官,他跟随我战斗在队伍的第一线,其锐不可当的气势曾令你们的军队印象深刻。” 昔拉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释然模样,这就解释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在面对哈纳特的挑衅时虽然怒不敢言却纷纷投去鄙夷目光的大臣们,反而被走进宫殿致歉的乌诺吓得脸色发青,还有,身边那些个负责把她安全运送至埃及的推罗侍卫,每次见到这位谦恭有礼的军官几乎都是绕道走……想要让人真正地畏惧臣服,只是态度嚣张跋扈一点儿用也没有。 拉美西斯端详着昔拉,暗自揣摩她隐藏在那张感叹面孔下的真实心情,比起故乡同样被埃及所征服的其她公主,这一个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没有对国家的沦陷感到悲伤,也没有对自己这个敌人表现出特别的仇恨,她对他恶意满满的叙述无动于衷,仿佛推罗的战败与她毫无关系。 “不用看了,”脸上洋溢着浅浅的微笑,昔拉用一种半认真半戏弄的语气说道,“我对推罗的感情淡漠得超出你的想象,无所不能的*老,在我身上找不到你想要的胜利者的优越感。” “虽然你努力掩饰,可我不会忘记你答应帮助迈锡尼的理由是为了推罗。”拉美西斯眼中呈现出狐狸一样的狡诈笑意,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您误解得厉害,”昔拉慢条斯理地解释,“不管是查明海盗的目的还是答应帮助吕西阿娜公主,我所做一切不过是增加将来能够在埃及生存下去的条件。所以,陛下,您看女人的眼光并不像您自己认为的那样准确。” “公主,别再浪费心思挑起我对你的厌恶。我不会疏远你,已经到手的东西,我宁可亲手毁掉也不会退货。” 银发少女漂亮的笑容僵在脸上,怔了一下,她小声地弱弱地劝说:“亲,您可以在一年之内无条件退换货,来回运费由卖家,不对,由我的父亲承担,顺丰速运,不对,顺风往返,速度有保障。” “等你不幸坏掉,我自然会写信要求你的父王重新送一位公主来,当然,埃及不会再支付一次聘礼,”无视夹杂着奇怪词汇的句子,纵然只有片刻,能够欣赏到她呆愕的表情拉美西斯觉得痛快极了,“所以,我可爱的王妃,获取帝王的宠爱才是增加生存机会的必要条件,我期待着你精彩的表现。” 说完,他留下一串愉快的大笑,迈步走向跳下船前来迎接的乌诺。 腓尼基人,这个时代最擅长经商和航海的民族,她出生于腓尼基土地上最繁华的商业之都推罗,身体里流着腓尼基民族最浓厚最纯正的血液,可是,对付这种蛮不讲理的棘手顾客的本领为什么她一点儿都没有继承到!说好的腓尼基人的天赋呢! 该死!真难缠!早知道就应该选择那位外在残酷暴虐的亚述王,说不定他的内在其实非常感性脆弱;再或者,隔壁垂垂老矣的赫梯皇帝也不错,运气好的话忍耐个几年就能等到他顺利挂掉……不管怎样,都好过眼前外表阳光内心腹黑的埃及法老!他绝对是个蛮不讲理的差评师!职业的!还考到了高级职称! 深陷哀伤的情绪无法自拔,昔拉拭去眼角渗出的泪花,为自己的一时眼瞎懊恼不已。 第20章 自然法则1 乌诺单膝下跪,向拉美西斯汇报战况,埃及军将迈锡尼人从海妖手中拯救了出来,只等法老一声令下便可以带领他们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域。 看着朝拉美西斯恭敬行礼的埃及士兵,还有焦急奔至阿塔玛斯身边的迈锡尼人,昔拉觉得无比羡慕…… 她穿着湿衣服站这里老半天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过来体现一下人道主义精神,给予哪怕一丁点儿抚慰关怀之情!船上的推罗人被拉美西斯的真实身份惊得目瞪口呆,就跟鹌鹑似地只顾着在甲板上颤颤巍巍,完全忘记了她这个还凄凉地伫立于飕飕寒风之中,被吹得瑟瑟发抖的可怜公主。 “王子!王子!阿塔玛斯王子!”厄帕俄斯大声呼唤主人的名字,但无论怎样叫喊,阿塔玛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他心急如焚地转向推罗公主,“怎么会这样?” “我很努力地帮你叫过了。”昔拉指了指被自己拍肿的阿塔玛斯的面部,“那个叫墨多斯的绿色鱼怪说他为逃避痛苦选择了躲进自己编织的虚幻梦境。” “果然还是发生了……我……无法阻止……”吕西阿娜颓然地垂下头喃喃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无论是埃及人,迈锡尼人或是推罗人,全都没法活着离开这里。” 约尔科斯公主的呓语引起阵阵小声骚动,知晓她拥有预言能力,迈锡尼人脸上不约而同地呈现出惊惶的表情。 拉美西斯不屑一笑,他命令水手们各自回守岗位,拉下船帆准备出发。 吕西阿娜绝望地闭上眼睛:“没用的,当夜晚降临之时,我们都会成为海妖果腹的食物。” “在被果腹前,吕西阿娜公主,你是不是应该先把真相告诉我?”与拉美西斯一样,昔拉抿起嘴唇,笑得毫无紧张感,“比如,你对自己不爱的阿塔玛斯投怀送抱的理由;再比如,阿塔玛斯在订婚之夜背叛爱情誓言的理由。” “你知道了?”吕西阿娜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显得有些尴尬。 昔拉耸了耸肩没有作答,莫名其妙地撞入别人的记忆世界这种事……说了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我把真相告诉你……”过了好半天,手指颤抖的吕西阿娜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神色凝重,忧伤的目光缓缓扫过沙滩上所有的人,“反正……今夜之后,或许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拉美西斯唤来几名卫兵,协助厄帕俄斯把陷入深度昏迷的迈锡尼王子搬上船,哈纳特吩咐侍从收拾出一个明亮宽敞的房间供贵客们休息。 吕西阿娜坐在安置阿塔玛斯的床铺边,低下双眸幽幽开口:“人鱼是海洋之神降下的惩戒,为了使我们永不忘记对大海的敬畏……他赐予雌性人鱼美妙的歌声和绝色的容貌,雄性人鱼尖锐的牙齿和刀锋般的利爪,利用这些可怕的武器,人鱼一族轻易便能撕碎那些胆敢冒犯海域的无知人类。” 几道黑线滑下昔拉额际…… 好……好无聊的海洋之神…… “我们制作牢固的海船,锻造坚硬的刀箭,用来对抗雄鱼的利爪和尖牙,只是,不管海船有多么牢固,也不管刀箭有多么坚硬,都敌不过雌鱼魅惑的歌声。就在大家无计可施之时,迈锡尼王子挺身而出,用自己热情的歌喉压制了人鱼的幻惑之声。”视线移向阿塔玛斯安静的睡容,吕西阿娜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塔玛斯的心地其实非常善良,他就像太阳神阿波罗,毫不吝啬地把光辉分给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地中海诸国的船只因为他的帮助才得以继续平安航行。直到……海妮娅的出现……” 顿了顿,吕西阿娜尽量使用阿塔玛斯曾对她讲述过的语句描绘道:“在一个雾气缭绕的清晨,海妮娅一边吟唱着动人的歌谣一边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出海洋。长长的灿烂金发就像太阳的光芒,宛如蓝宝石一般的双眸醉人心扉,她自大海的泡沫中诞生,仿佛爱与美之女神阿佛洛狄忒1的化身,深深俘获了他的心。” “色鬼。” 昔拉简单总结了一句,引来吕西阿娜的轻缓摇头。 “海妮娅是特别的,她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对我们的世界充满善意的好奇。阿塔玛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灵魂温暖她被大海浸得冰冷的心,他甚至不惜得罪约尔科斯,坚持与我解除婚约。渐渐地,海妮娅从他身上学会了爱与被爱的能力,她发誓不再回到幽深的海洋,不再做出危害人类的事情,即使背叛全族也要和阿塔玛斯永远在一起。最后,就像厄帕俄斯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爱情感动了所有的人,包括我,然而,被她们所感动的……仅仅只有人类而已。” 厄帕俄斯露出古怪的神情,一直以来,迈锡尼人都坚信是霸道的约尔科斯公主和其父王迫使王子与海妮娅小姐分开,所以对她的态度素来冷淡,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 “那个订婚晚宴,因为立场尴尬,我独自走出大殿在露台眺望夜景,突然,暮色笼罩下的海洋传来奇特的声音,如同海豚在欢快歌唱,又像是鲸鱼在低沉长鸣。海妮娅突然分外兴奋,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他们终于接受了之类的话,然后拉着阿塔玛斯去海边,不详的预感始终缠绕在我心里,我放心不下,于是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两人牵着手来到沙滩,我看见一大群人鱼浮出水面,为首的正是墨多斯。他高声宣布,海洋的居民谅解了海妮娅爱上异族的禁忌行为,承认阿塔玛斯与海妮娅结为夫妻,并立刻为她们举办婚礼--人鱼一族的婚礼。”说到这里,那些极不愉快的回忆使吕西阿娜情不自禁地捂上嘴唇,她双眉微拢,翠绿的瞳孔泛出哀伤的眸色,“我看见了,月光下的海妮娅,她向阿塔玛斯展现了人鱼最深邃的爱情。” 第21章 自然法则2 “海妮娅用她迷人的嗓音吟唱起最动听的天籁之音,得到爱情的她完全变了,原本冰冷的歌声盈满使人沉醉的脉脉温情,那是连阿塔玛斯也无法抵御的力量。她向阿塔玛斯伸出手,邀请她一同潜入深海,永生相伴。” “等等,”昔拉打断吕西阿娜的讲述,代表在场所有人问出心里的疑惑,“人类是不可能在海洋里生活的吧?潜入深海肯定被淹死,海妮娅在陆地学爱与被爱的时候难道没人教过她?” “即使得到了人类的情爱,拥有了人类的灵魂,可海妮娅终究是一条人鱼,有其独特的本性,或者应该称之为无法违抗的生物本能。人类和人鱼,互为天敌的两个种族注定无法结合,不是因为其它什么,而是……”又停顿了片刻,红唇微微上扬,吕西阿娜无奈苦笑,“这就是自然的法则,一旦企图逾规破坏,就会遭到最严酷的惩罚。” “本能?” “如同人类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人鱼也一样。雌性人鱼是占有欲极强的生物,她们会将心仪的男子拖入大海,然后雪藏在自己的巢穴不让其它异性碰触,无论对方是否适应水下生活,会不会因此丢了性命,这就是与人鱼相爱必须付出的代价。墨多斯早就知道,海妮娅与阿塔玛斯的相遇和相恋都是他布下的陷阱,为了使阿塔玛斯心甘情愿地被俘获,以除去人鱼一族的绊脚石。” “撒谎!这不可能!”从不知道真相竟是这样的厄帕俄斯“腾”地站起身,“海妮娅小姐深爱着王子!她……她是那么地深爱着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亲手送王子去死!” “在海妮娅眼里,他们在举行的是一个永生相守的仪式,而非送阿塔玛斯去死。”吕西阿娜面无表情地回到。 “荒唐!怎么会有这种事?她在王子身边那么久,应该早就学会了人类的情爱方式,夺取他人性命的爱情绝不叫爱情!”厄帕俄斯忘记了礼仪大声反驳。 “厄帕俄斯,你会去指责一个在婚礼上对爱人献出誓言之吻的女子吗?和人类的亲吻一样,那只是人鱼对爱情的表达方式。”转开头,吕西阿娜目光涣散地凝望窗外翱翔天空的海鸟,如同自言自语般喃喃念着,“或许雄鹰也曾向往海洋的原始神秘,或许鲛鱼也曾梦想天空的无拘无束,但它们终究无法越界,缺少的并不是勇气,而是打破与命运相连的自然法则的能力。” 拉美西斯的神智有些恍惚,一些忘却许久的记忆伴随着吕西阿娜与厄帕俄斯的对话不受控制地浮出脑海。 “现在,面对命运,我相信,你们拥有逆转这齿轮的能力。” 那是埃及最强大的君主给予他的祝福,他曾对此坚信不疑,然而,她逃走了,带着足以逆转命运齿轮的能力,亲手丢弃改变神之法则的机会和勇气。 “我破坏了那个永生相守的仪式,”收回视线,吕西阿娜结束与厄帕俄斯的争执继续讲叙,白嫩的双手猛地紧攥成拳,“用这手臂。” 因为看过阿塔玛斯的记忆,后面的情节差不多能够猜得到,昔拉不再专心倾听,起身问侍女要饮料解渴。 “我冲出藏身之地,抱住阿塔玛斯亲吻他的嘴唇,我挑衅海妮娅,告诉她阿塔玛斯不会为一条人鱼舍弃自己的荣誉和财富。海妮娅流着眼泪向阿塔玛斯求证,我在阿塔玛斯的耳边轻声警告他,就算他不要自己的性命,也得为自己的父母和国家好好想一想。阿塔玛斯似乎也意识到了人鱼一族的阴谋,他点头承认了我的谎言。”吕西阿娜低低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动,“我,永远忘不了海妮娅那时的眼神……她初尝人类情爱,根本不懂得如何处理突然萌发的陌生痛楚,就在我们以为她会放弃独自潜回大海时,为摆脱这份锥心疼痛,她用短剑刺进自己的胸膛。” 吕西阿娜突然捂住脸颊,房间里回响着她断断续续的小声咽呜:“我以为她只是一个没有心灵没有魂魄的海中人鱼,我以为她会死心离开……都是我的错,是我杀了她……如果我没有莽撞地跑过去,如果我可以冷静下来想出更好的办法,海妮娅就不会死……” “这不是你的责任。”拉美西斯不耐烦地皱起眉,斜向昏睡中的阿塔玛斯,“身为男人,他没能保住心爱的女人,作为王子,他也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国家,这样的人既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也无法成为一个出色的国王。” 从手掌中抬起头,惊讶地看向神色严肃的埃及法老,虽然这番话并不能减少心里的自责,但吕西阿娜还是感激地朝拉美西斯微笑致谢。 厄帕俄斯闷闷地吸了吸鼻子,纵然不满对方的批评,但眼前这个男人是埃及的王,一个强悍帝国的统治者,他不敢出言驳斥。 “墨多斯至始至终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当阿塔玛斯因刺激过度昏迷在沙滩上,他狂肆的笑声令我至今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他让我记住,死亡,只是开始。”吕西阿娜拭去眼角残泪,情绪稍稍平复一些后接着说了下去,“他说得没错,海妮娅虽然死了,可阿塔玛斯对她的爱情没有随之结束,他忘记海妮娅死亡的事实,陷入自己的幻想世界。人鱼族每次出现都会勾起他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强烈的思念,那个他无意识之中制造出的幻影……其实是阿塔玛斯欺骗自己海妮娅仍旧活着的方式。海妮娅……不,应该说阿塔玛斯的思念体拥有更胜人鱼族的强大力量,失去挚爱的绝望通过凄婉的旋律具现化,那支海妮娅时常吟唱的爱情之歌成为使船只频频沉没的死亡之歌。” 长吁一口气,紧抓衣裙,懊恼地紧咬下唇,红润的唇瓣被咬得泛白:“这时我才明白墨多斯真正的目的,它在黑暗中窥探已久,阿塔玛斯的拒绝,海妮娅的脆弱,思念体的出现都在它的预料之中,它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是阿塔玛斯所拥有的奇特力量,我们……都被它玩弄于鼓掌之中。事已至此,我唯一所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找到阿塔玛斯带他回家,告诉他被他遗忘的现实……可是,我还是失败了,像墨多斯计划的那样,现在,阿塔玛斯把自己的灵魂彻底变成了海妮娅,他已沦为人鱼一族的奴隶,永远地……” 第22章 幻惑之海1 总算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倾吐而出,吕西阿娜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厄帕俄斯受到不小的震撼,他怔怔地愣在椅子上久不作声,昔拉站起来离开船舱,走上甲板,海鸥鸣叫着划破长空,仿佛在警示航行于海洋的旅者注意即将到来的危机。 近卫军长官乌诺指挥士兵们备战,攸关性命,无论是埃及人、迈锡尼人还是推罗人都摩拳擦掌积极地加入战斗,侍女们被聚中在一起,她们压抑恐惧,却仍然忍不住偶尔发出一两声啼哭。 “真是愚蠢!”哈纳特被她们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叉起腰趾高气扬地训斥,“不过是区区人鱼,有什么好担心的?王已经干掉它们的头领,有我强大的埃及军……” 尚未说完,船底接二连三地传来“哗啦”的戏水声,昔拉探头俯视船下,人鱼们陆续露出水面,随着它们的嘶鸣,海妮娅的影像逐渐清晰,她仰起脸,幽深的蓝眸正好与她视线相撞。 “喂,先别顾着欺负女人了,”侧眼瞥向身后,昔拉提醒赫然懵住的哈纳特,“快去叫你的王出来参观珍禽异兽,一大群呢。” “奇形怪状的食人鱼有什么好看的?”听到动静的拉美西斯早已走出房间,他来到昔拉身边向下探望,最后目光落到了海妮娅身上,“唯一的一位美人儿真身还是个男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因为是由一个男人幻想出来的,不是应该正符合你们的理想吗?”昔拉笑着指了一下看呆了美女脸蛋的哈纳特。 敲了一记哈纳特的头壳,命令他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乌诺准备战斗。 “我可不是阿塔玛斯,那种纯情天真的小女孩不适合我,”拉美西斯抱臂而笑,“怎么样?公主,想出突围的好办法了吗?吕西阿娜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 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摊:“或许我可以试试向海洋之神虔诚祈祷,比如对他说,你赢了,放我们回陆地之类。” 拉美西斯挥了下手示意她回房间,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无聊的事,昔拉却只当没看见,苦恼地偏着头继续思考:“不过,我得先弄清楚这位海洋之神叫什么?雅穆1?阿布祖2?还是波塞冬3?” 一把拽过昔拉的手臂,拉她走到房前动作粗暴地扔了进去,站立不稳的昔拉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好吕西阿娜及时起身将她扶住才不致跌倒。 动作连贯地关门反锁,拉美西斯隔着门对昔拉沉声嘱咐:“别再给我惹上什么额外的麻烦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公主。” 里面很快传出昔拉兴奋的声音:“我会好好躲着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形势危急成这样,那家伙愉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拉美西斯极度不悦地想讽刺几句,冰凉的海风送来海妮娅悦耳却致命的歌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转过身环视海面,丑陋的海妖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船底,等待船上的人类落入水里。迅速退回甲板指挥士兵们弯弓搭箭,无数箭矢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朝水中的人鱼群发起进攻。 房间内,厄帕俄斯守在阿塔玛斯身边,焦虑地合手祷告,吕西阿娜坐回椅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言不发。 昔拉拖来桌椅,攀上窗户观看,无数利箭形成一阵骤雨落入大海,然而人鱼们灵活地潜入水下一一避开,拉美西斯拿起硬弓,搭上一支箭亲自射向海妮娅,箭矢穿过金发人鱼的身体,她漂亮的大眼睛哀怨地注视着拉美西斯,身影渐渐淡薄直至消失。 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开,士兵们顿感全身无力,他们放下弓弩,拭去额际的冷汗,稍缓高度紧张的情绪。 忽然,歌声再度响起,海妮娅赫然出现在船头,银色的鱼尾幻化为洁白的双腿,她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拉美西斯,埃及的战士们试图重新举起武器保护法老王,可手臂却似乎压有千钧之力沉得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人鱼张开白皙的双臂环住拉美西斯的颈脖,伏在他耳畔轻轻哼起魅惑的曲调。 空灵的声音令士兵们的神智变得浑浑噩噩,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闭眼倒下,陷入沉睡。 海妮娅亲昵地凑近拉美西斯与他耳鬓厮磨,她温柔地抚摸他火焰般的头发,如同催眠曲般缠绵的旋律不绝于耳,视线恍然模糊,远处亮起刺眼的白光,他睁大双眸,竭力辨认走进强光之中的晕影。 “拉美西斯。” 宛若银铃一般清脆澄净的音色,银色头发的少女扑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结实的腰际久久不愿松手。 时间仿佛被静止,漫长而宁静…… 终于,她扬起下颚,熟悉的面容深映进眸底,少女那张漂亮的脸上漾开绝美到虚幻的淡淡微笑。 “我爱你,拉美西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爱着你,与你在一起的所有经历是任何代价也不能交换的珍贵记忆。” 少女的话语如同人鱼的歌声,迷人而致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诱使他走向恐怖的深渊。 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浅笑…… 可是,即使如此,在连他自己也看不见的内心深处,他真正的愿望,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希望……原来就是这个吗? “拉美西斯!” 离开他的怀抱,银发少女迈开步子小跑至透进白光的出口,她侧过身,轻唤着他的名字向他伸出右手,邀请他一起走出黑暗的牢笼。 犹豫片刻,拉美西斯抬起手臂,再一次将她握入自己手中…… 趴在窗上的昔拉瞪大双眼,她紧张地看着就快合上双眼的拉美西斯,这是……要全军覆灭的节奏? 第23章 幻惑之海2 “王--” 在船尾指挥战斗的乌诺发出一声高昂的叫喊,拉美西斯咬紧牙,抽出腰间佩刀猛地深刺进左臂,绯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甲板,将泛黄的木板浸得殷红。 剧烈的疼痛令神智清醒了不少,望向海妮娅,拉美西斯轻蔑地冷冷一笑:“我是埃及的王,真理与秩序之女神玛阿特的守护者,我来自赫里奥波里斯,是至高无上的太阳神拉之子,我不管你是什么思念体还是人鱼,带着那些可笑的幻觉滚出我的视线!” 昔拉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骄傲啊?拿剑刺自己什么的……光看着就好痛! “王!您在做什么?”乌诺慌忙冲到拉美西斯身旁,拉扯住他持刀的右腕,阻止这种自残的虐行,“请您住手!” “乌诺,放开,我不会任由这些怪物摆布,”挥开乌诺的手,拉美西斯握紧剑柄将利刃更深地刺进皮肉,“清点箭矢数目,我要所有的人都活着离开这片海域!” 会心一笑,原来支撑他的不仅仅是王者的尊严,还有身为法老的责任。 鼻子微微发酸,视线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摸了摸湿润的脸颊,困惑地皱起眉,这些眼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觉得非常想哭? 某种无法形容的情感在心里翻涌,陌生,但又似乎非常熟悉,就好像……她曾经拥有过它们。 抬手拭去眼泪,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得想办法叫醒阿塔玛斯。 昔拉跳下桌子,径直走到厄帕俄斯跟前:“我只会试一次,如果失败,我将使用杀掉阿塔玛斯的方法让那个莫名其妙的思念体彻底消失。”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试一次”是指什么,厄帕俄斯本能地挡到主人面前:“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任何时候都不能!” “不要命令我。”直起身冷冷地俯视着他,昔拉骤然凝固的双眸令厄帕俄斯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不会让你得逞!” 厄帕俄斯拔出佩剑攻击昔拉,意图抓住她当人质,昔拉没有躲避,就在剑尖几乎快要擦过她胳膊的刹那,厄帕俄斯忽地只觉天旋地转,他扑倒在地,双手被反扣于背动弹不能,原本砍向推罗公主的利刃转眼已架在他的颈脖边,自相遇起,始终把无精打采的慵懒与温和优雅的微笑挂在脸上的昔拉此刻神情完全变了。 “是想让我立即动手吗?” 她看着他,蔚蓝的眼眸好似冻结的坚冰,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雾气。 厄帕俄斯牙齿直打颤,他陷入了绝望,无助地厉声尖叫:“昔拉公主!这就是我迈锡尼信任你、信任推罗、信任埃及的回报吗?” “你给我听着,”锐利的剑尖滑过厄帕俄斯的后背,停留在他通向心脏的位置,“迈锡尼人要给自己的王子殉葬是迈锡尼人的事,船上的埃及人还有推罗人没有奉陪的理由。你可以选择呆在一边等着结果,或者逼迫我现在就干掉他。” 尽管昔拉立刻收敛了浓烈的肃杀之气,让自己的语调尽量平缓,可厄帕俄斯的身体还是因恐惧而战栗不止,他望向吕西阿娜,向她求助。 “的确,阿塔玛斯死掉的话思念体就会消失,唯有这样大家才能平安离开。”吕西阿娜靠在椅背上小声回道,“我承诺,昔拉公主,我们会静静看着,或者成功唤醒他,或者杀掉他。” “公主,你怎么可以答应……” “够了,厄帕俄斯,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万一阿塔玛斯死在这里,我会负责去承受迈锡尼王的怒气。”疲惫地打断他,随后目光飘向昔拉,“轻而易举便放倒你的招式和闪电般的速度,你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她的动作吧?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厄帕俄斯挫败地垂下头,极不情愿地点了点。 当被制服在地上,扭头接触到她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然明白,自己现在所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令他联想起渴求鲜血的饥饿猛兽! 昔拉放开这个忠心的迈锡尼人走到阿塔玛斯床边,她死活回忆不起来的歌词,在深入他的记忆之后总算听到几个简短的发音,这足以作为开端引导她慢慢想起那首曾经听过的爱之歌。 沉溺于封闭的幻想世界,阿塔玛斯坐在白色的沙滩,凝神倾听恋人的温柔哼唱,这奇妙的歌曲是海妮娅送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也是她留给他的最后记忆。歌词是人类听不懂的人鱼的语言,还记得他数次询问词意,每到这时,海妮娅都羞涩地低下头笑而不语。 一定是用人类的语言无法翻译,他这样认为……于是直到最后他也不明白这首歌的内容和含义,只是牢牢地记下了它悠扬的旋律。 突然,一个声音混进海妮娅哼唱的曲调,完美地与之契合在一起,婉转悦耳却苍凉悲伤的歌声穿透他修筑起来的坚固防御层直刺耳膜。 惊讶地站起身仰望天色渐暗的苍穹,有人把歌词译成他能够听懂的语言唱了出来,说不出为什么,他直觉地断定,这就是海妮娅一直吟唱的爱之歌的歌词! 第24章 幻惑之海3 “亲爱的宝贝,无论何时都请在我的怀抱中沉沉入睡。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逃离此处。 把她的一切都忘了吧。 愿她不会用沙哑的撒娇声舔舐你的耳畔, 否则我将紧勒她的咽喉。 我们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能由我来满足。 我会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 刚才还笼罩在晨曦暖光中的海滩突然被深邃的暮色覆盖,人鱼们摆动长尾,将暗蓝的波浪送上岸边。 伫立在冰冷的沙子上,阿塔玛斯惊恐地看着海妮娅修长白皙的双腿慢慢变回鱼尾,刚才还一脸甜蜜微笑的爱人倒在地上,身上殷红的血迹掩住了鳞片原本的漂亮银色。 “海妮娅!” 他冲了过去,抱起她瘫软的身体,她伸出手臂抚摸他的脸颊,对他传递着危险的信息。 “亲爱的宝贝,在我的胸怀中吮吸脉动的甜美蜜汁吧。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 把她的一切都置之脑后吧。 若她举起利爪前来夺走你,我就亲手杀死她。 不要反抗了,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 依偎在他胸膛,海妮娅绯红的唇瓣费力阖动,低哑悦耳的嗓音把人鱼强烈的占有欲诠释得淋漓尽致,阿塔玛斯搂着她微微颤抖,这就是海妮娅一直以来向倾诉他的爱情吗? 是的…… 他想起来了…… 这就是人鱼,会将喜爱的人拖入水中独自霸占的人鱼,她们的爱情正如这夜幕下涌动的深海,令人窒息的冰冷海水会淹没一切,包括恋人的生命。 人鱼的本性在海妮娅的血液中觉醒,她拉着他走向深海,但他无法与她一同活在其中,他还有必须履行的迈锡尼王子的责任,所以,他拒绝了她,驱赶她回去那片属于人鱼的幽深海洋…… 她的心碎了……最终用那把短剑送入自己的胸膛,就在他的眼前…… “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由我来满足。 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莫要重蹈覆辙。 不要反抗,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1 歌声与她的呼吸一并渐渐微弱,最终在他的双臂间完全停止,手指轻抚过海妮娅紧闭的眼眸,她再也不会用那双温柔的蓝眼睛注视他,也不会再为他唱响爱之歌…… “海妮娅,我不过想要你回到海洋安静地生活,我不希望你卷入人类与人鱼的纷争……只是如此而已……我爱你……只爱着你……” 传达着最后没能传达给她的爱意,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滴落在海妮娅苍白的面颊,他们终究无法突破自然法则的界限,他们为这份爱情付出了难以承受的惨重代价…… 海妮娅的身体化为泡沫,由夜晚的微风送回她的故乡,阿塔玛斯站起身奔向大海,朝那水平线尽头的黑暗高声呼喊:“海妮娅,不要走!我答应你,跟你回家,我答应你,与你永生相守!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所以,不要停止,请你歌唱吧,再一次为我唱起属于你的旋律……” 断断续续的音乐再度响起,为了寻找记忆中的歌声,阿塔玛斯毫不犹豫地扎入水下…… 一片漆黑的海底透出隐隐光亮,他听到的与海妮娅相似的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循着这声音游向那一丝微弱的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海妮娅一样的蔚蓝色眼眸,他的海妮娅,一定就在那光的另外一边,她在等他,一直在等他,他要去她的身边,以最快的速度! 竭力睁开双眼,歌声戛然而止,没有海妮娅的身影,蓝眼睛的主人是那个长着一头雪白长发的推罗公主。 “王子,你总算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见阿塔玛斯清醒,厄帕俄斯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阿塔玛斯,你还好吧?” 挡开吕西阿娜抚上自己额头的手,阿塔玛斯朝着面色平淡的昔拉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要逼我想起来?为什么要唤醒我?为什么连做梦的权利都不给我?我心甘情愿就这样死去!不需要谁来救我,我……” “你想太多了,”昔拉出声打断他,用冷淡的语调回应,“我要救的人不是你,如果你想死现在就拿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我绝不会阻止。” 意料外的答案令阿塔玛斯为之一怔,昔拉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窗边,让他看清楚外面的危急情况。 张牙舞爪的人鱼络绎不绝地浮出水面,拉美西斯指挥意识尚存的士兵抵抗海妖的进攻,他们英勇战斗的身姿给予了阿塔玛斯别样的震撼。 “除了你,这里的人都努力地活着,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为你的悲伤陪葬!” 阿塔玛斯跪坐在地,颓然地垂下头,温热的泪水缓缓滑出微红的眼眶:“放心,我会选择死亡。厄帕俄斯,告诉父亲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我伤了海妮娅的心,我要向她赎罪,满足她的愿望,陪伴她永远留在海底。” 昔拉靠上墙壁,对他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表示出强烈的鄙视:“太让人惊讶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那条人鱼真正的愿望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塔玛斯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昔拉。 “你们说人鱼把喜欢的人拖入海洋是生物本能,就如同人类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那么我问你,在你又渴又饿的时候会不会征询食物的意见?问它们愿不愿意被吃掉。” 视线猛地一阵恍惚,他在昔拉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超出外表年龄的成熟。 “你真以为她相信了你的谎言?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是几句话就能否定的?你当吕西阿娜是演说家还是当自己是戏剧之王?海妮娅的自杀不是因为你所谓的伤了她的心,她在保护你,为了抵抗血液里无法抑制的本性和墨多斯要将你的力量据为己有的阴谋。”弯起嘴唇,眼中荡漾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小子,你不是深有所悟吗?真的爱一个人到极致,即便是性命也会成为随时能够舍弃的东西。为了回报你的感情,海妮娅用死亡来对抗自己的天性,她希望你活下去,作为那个给她温暖灵魂的迈锡尼王子,而不是被人鱼俘获心智的懦弱男人,这份心意难道你完全感受不到?” 阿塔玛斯瞪大双瞳…… 海妮娅是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才自杀的?她知道无法违背人鱼的种族本能,所以结束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她知道他爱她,至死都相信他爱着她? 同样惊讶的人还有吕西阿娜,之前讲叙这个故事的时候昔拉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没想到她不仅认真地听了进去,还仿佛与海妮娅感同身受般说出这番话。 “在与自然法则的战斗中,是海妮娅赢了,你的性命就是她的战利品,”昔拉走到房门前,一脚踢坏门锁,“现在轮到你了,迈锡尼的年轻王子,我很想看看,你打算满足的是谁的愿望,墨多斯的?或者……海妮娅的?” 第25章 恋人 阿塔玛斯昂起头,凉爽的海风吹拂而过,如同海妮娅白皙的双臂将他环入熟悉的温柔气息。 迈步走出房门来到甲板,用美妙的歌喉引吭高歌,那是一曲当阿尔戈号海船1行经墨西拿海峡时,阿波罗之子俄耳甫斯2弹奏竖琴,压制海妖塞壬的英雄赞歌,古老的史诗篇章构建出一副澎拜壮阔的金戈画面,令沉陷海妖歌声的士兵迅速清醒过来,记起了自己身为战士的职责以及尚有亲人在翘首以盼的故乡,他们握紧武器向人鱼发起猛烈的进攻,海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凄厉鸣叫,人鱼们纷纷潜回水下,回荡于蔚蓝海洋的魅惑之音也在阿塔玛斯雄壮的歌声中彻底沉寂。 “很及时,王子,再晚一点我就该把你从船舱里揪出来扔给海神献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阿塔玛斯身子一颤,缓缓转头,正撞上拉美西斯凌厉逼人的乌黑眼眸。虽然之前也觉得他气势惊人,但实在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昔拉身边的男人竟然就是埃及王。 犹豫片刻,他弯下腰,行礼致意:“尊贵无比的乌塞尔玛拉陛下,我并非存心冒犯埃及,只是迈锡尼商船近来频遭海上民族侵扰,父王命我潜入腓力斯丁人内部打探他们的主要据点,以便日后一举歼灭。为了骗取首领信任,不得已侵犯贵国船队,在此,我郑重地向埃及请罪,并祈求获得您的原谅。” 昔拉捂着脸低下头,她完全忘记了与阿塔玛斯约定糊弄法老的事情,也真难为了拉美西斯耐着性子全程参与,在明知是谎言的情况下还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哦?”黑眸半闭,拉美西斯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 阿塔玛斯心知肚明,想要把这场做给臣民们看的戏继续演下去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向您表达迈锡尼的歉意,回国后我会安排满载礼物的船队前往埃及请罪。”他继续说道。 “礼物就不必了,阿塔玛斯王子,”拉美西斯笑了一下,伸手扶起他,“向你的父亲转达我的问候,祝你们早日剿灭祸患,以及希望下次见到你不再是在海盗船上。” 身为强大帝国的君主,拉美西斯拥有绝对地向迈锡尼进行报复的力量,但他最终大度地原谅了自己的严重过失,这个平静眸光下隐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的胸襟其实广阔如这片蓝色汪洋。 “我很惭愧,”阿塔玛斯再次欠身,“您所赐恩惠我会如实告知父亲,并为缔结两国永久的友好邦交而倾尽全力。” 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美西斯好似一位前辈长者般给予这位年轻的王子忠告:“统治一个王国是一条艰险的道路,正视现在经历的一切挫折和痛苦,它们将会把你的意志磨练得更加坚强。” 破晓晨曦为埃及的光明之子笼罩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这使他看起来神圣且充满力量。阿塔玛斯想起诗歌里赞颂的阿波罗,在埃及,法老即为太阳神的化身,想必阿波罗如果真实存在,应该就是这副姿态吧? “对了,我有一份特殊的珍贵礼物要献给您。” 抚上胸口,淡淡的微光自他胸前逐一闪现,那些光点慢慢融合,最后化为一张纯金铸造的金属薄片,薄片的图案是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在他们身后,女神哈托尔微笑着伸出双手,给予两人祝福和庇佑。 阿塔玛斯高举双手,将它恭敬地奉送至拉美西斯面前,拉美西斯伸手接过,带着一丝意外和惊喜:“这是……托特之书?” “是的,这是托特之书的其中一页,它伴随着我的出生而出现在迈锡尼,并在我还是婴儿时进入我的体内,因为它,我拥有了特殊的能力,也因此被人鱼一族所觊觎。现在,我将它原物归还,希望多少弥补一些我造成的伤害。” 文字的发明者,智慧之神托特制作的拥有二十二页神秘符号的法典--托特之书,它在埃及代表着“神意”,原本是埃及祭祀仪式时的重要占卜道具,传说只要解开上面晦涩难懂的符号就能获得神的力量。然而这部充满智慧与魔法的典籍在某一天突然神秘消失,无数法老都曾试图寻找它的下落,包括那位最伟大的图特摩斯,但他们都失败了,始终没能收集齐这件上古神物的二十二张残页。 “确实是一份十分的珍贵礼物。”拉美西斯收下金属板,用相当官方的外交辞令表达感谢,“阿塔玛斯王子,你的慷慨足以令人彻底忘记这次旅程所有的不愉快。” 托特之书不是塔罗的原型吗?昔拉站在房间门口,凭借卡牌上的图案寓意判断那张应该就是二十二大阿卡纳中的“恋人”。 “感谢你的帮助,昔拉公主,我会遵守约定,不久之后,约尔科斯与迈锡尼的使者将带着礼物前往埃及向你传达我们的友谊。” 侧眼斜向吕西阿娜,她移步至身旁,面带微笑诚挚道谢。 “太过高调的行为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想要报答我,不如解答一个我奇怪了很久的问题。” 吕西阿娜抬起头看着昔拉,等待她发问。 “我很好奇,你并不爱阿塔玛斯,为什么还甘冒生命危险以及迈锡尼人的误解执意救他?事不关己,你完全可以呆在约尔科斯悠闲地做你的公主。” 吕西阿娜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她莞尔一笑,纤细的手指轻指心脏:“我与阿塔玛斯一同长大,这里虽然没有爱情的存在,却放着一份兄妹般的情谊,我不能眼看着他堕落而不闻不问。” “只是这样?”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点其它的小小私心,”吕西阿娜扭头扫视一望无际的平静海洋,“你看,行驶的船只不会再因人鱼而沉没,那些船里也有我们约尔科斯的航船。一点区区的责难就能换回地中海的宁静,不是很值得吗?” “如果我是阿塔玛斯,说不定爱上的人会是你呢,公主。”昔拉笑着撩起吕西阿娜一缕柔顺的褐色长发,“你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王妃。” 第26章 预兆 吕西阿娜礼貌地微微欠身,当她抬手拂开那只戏谑的白臂,视线骤然一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漆黑的空间里轰地炸裂,紧接着,从那因爆炸而闪现的白色光团中飞溅出许多奇异的影像,瞬间充斥满她翡翠般碧绿的双瞳。 她看见了一座被沉在幽深水底的残破神庙,银色头发的少女孤身伫立祭坛,平静地引颈仰望面前头颅几乎抵到天花板的粗壮黑蛇,长尾挥动,巨蟒向她发起攻击。神殿内,由巨大的花岗岩雕刻而成的诸神石像纷纷睁开双眼,用冰冷的目光注视这场激烈战斗的胜负。 银发少女经过苦战终于斩杀巨蛇,诸神安心地吟念起似如诅咒的字句,胜利者微微一笑,举起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吕西阿娜惊讶捂住嘴唇,她努力地瞪圆眼睛,却始终看不清那张露出浅淡笑颜的面容。突然,一张金属丝织成的蛛网把银发女子牢牢禁锢,浓重的黑雾随着流水降临而至,如同张大血盆巨口的野兽,将她存在的痕迹完完全全地一口吞噬。 带着生命律动的血液一滴接着一滴缓缓地重重地掉落在这座布满残垣断壁的神庙废墟,穿透最明亮的太阳光芒也刺不进的混沌世界,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它们汇集在一起,渲染出慑人双眸的耀目鲜红,如同一大片盛放的曼珠沙华,成为这永恒黑夜里唯一亮眼的色彩。 “怎么了?” 见吕西阿娜脸色煞白,昔拉轻轻塔上她的右肩,这个动作加深了画面的清晰度,吕西阿娜惊恐地大叫一声,用力推开昔拉切断与她的接触。 “不要!不要碰我!” 对这猛然的变故昔拉毫无防备,她向后一个趔趄,站定身子后赶紧捂住耳朵,以免被吕西阿娜的尖叫刺破耳膜。 吕西阿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淋漓冷汗自褐色的发尖滑落,心脏“咚咚”地急速跳动,纵然脱离噩梦,那强烈的恐怖感仍压得她几乎窒息。 “你……没事吧?” 直起身,惊魂未定地转向一脸莫名的推罗公主,自己刚才所看见的,难道是她的未来吗…… 稍稍镇定,大步上前抓紧她的胳膊,用变调的颤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去埃及,推罗公主,不,昔拉,你不能去埃及,跟我回约尔科斯吧!” “啊?”不明觉厉地打量吕西阿娜,此时,事情的发展方向令昔拉感到一头雾水。 想不出说服她的好理由,吕西阿娜急得提高声音把眼睛所见一切尽数透露:“埃及的神祗为你织下最残酷的命运之网,在那里等待你的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 “公主,你是在诱拐我的王妃吗?”揽过昔拉的腰,拉美西斯笑着向约尔科斯的公主告别,“既然已实现心愿拯救出阿塔玛斯王子,你也该早些回国了,免得老父亲担心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惹下什么无法弥补的祸事。” 他在威胁她…… 怔怔凝视这个俊美到极致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语都有令人无法违抗的气势。 紧咬下唇欲言又止,最终,吕西阿娜只得长叹了口气:“昔拉公主,若有一天遇上危险,派人前来约尔科斯通知我,届时,我定会倾尽全力助你摆脱厄运。” “公主。”拉美西斯再次出声,强硬的措辞好似不可忤逆的严正警告,又似坚定决然的铿锵宣言,“唯一可以决定她命运的人是我而不是什么神祗,如果你够聪明,学会控制自己多事的坏毛病。” 吕西阿娜没有再回应,阿塔玛斯走了过来,向昔拉鞠躬道谢,同时压低音量小声告诫:“公主,你猜得没错。海盗选择你所乘坐的船并不是偶然,有人秘密勾结腓力斯丁人在船上放出信号,知会你的位置。不过这个人似乎并不知晓埃及法老也在船上,所以我怀疑,内奸应该是你身边的推罗人,自己小心。” 留下重要情报,阿塔玛斯偕同吕西阿娜登上迈锡尼的船只,昔拉感激一笑,向他们挥手道别,目送船队在海平线上消失。 “这惆怅的情绪是因为被迫与拥有美丽歌喉的王子离别吗?” 耳边传来拉美西斯略带嘲弄的讽刺,昔拉半侧过身,狡黠地眨了眨眼。 “难道您看不出我喜欢的人是吕西阿娜公主?”她回应,笑着指向他的腿部,“另外比起这个,您应该有更需要应该担心的事吧?比如那个不快些处理说不定会要了您命的伤口。” 随嫁的侍女与卫兵不由得倒吸冷气,性情素来温婉娴雅的公主出言竟然如此口无遮拦,万一触怒法老后果不堪设想。 微一挑眉,没有如推罗人担忧般大发雷霆,拉美西斯弯腰低身,凑近昔拉耳畔呢喃低语:“多谢王妃的关心,回到埃及后我会慢慢地好好享用你的温柔。” “王!”一名身形丰腴,容貌艳丽的女子提着裙子焦急地奔至拉美西斯身旁,看见他严重的伤势立即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煞是惹人怜爱,“很疼吧?请让我为您包扎。” “温柔的话,您现在就能好好享用。”做完一个“请”的手势,昔拉一步一步向后撤离,“我不打搅两位了,再见。” 眯起黑眸,端详自己这位未来的王妃从缓慢移步到最后小跑着逃走的身影,不知何时开始,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下意识地观察她的一颦一笑,猜测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就像急于在她身上寻找某种丢失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们的王究竟有多爱那个女人,我能仗着和她一样的发色蒙获宠幸,为所欲为吗?” 推罗公主带着调侃意味的问话猛地蹿入脑海,将拉美西斯从沉思中惊醒。 不对,他要寻找的与她绝无关系,他已不记得爱她的感觉,甚至连最初盛怒和憎恨也几乎淡忘,是的,他答应过妮菲塔丽,不再爱她亦不再恨她,唯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开她遗留的沉重枷锁。 眸光一沉,用力闭上双瞳,半晌之后,再次睁开的墨黑眼眸坚定无比。 我成全了你的愿望,忘记你,如同你选择忘记了我一样! 第27章 赫梯王子 层峦叠嶂之下,幽深沟堑纵横峡谷,雄壮的自然景观同时也是一道天然的防御线。于是,就在这高山环绕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中央,赫梯人建立了他们最重要的城市--首都哈图沙什,对于这个强大帝国的子民们而言,它不仅仅是国家的象征,还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军事堡垒。 普杜赫帕,帝国强有力的守护者--王子哈图西利之妻,乌伦塞穆大祭司之女,此时正身穿祭司长袍向阿林纳1的太阳女神虔诚祈祷。 尽管人民对乌伦塞穆的崇拜大不如以前,但她从不敢忘记,父亲尽心侍奉的这位神祗作为王者养护人的身份。正是她,用自己柔软的手臂保护着王室诸子,犹如一位慈爱的母亲照顾稚嫩的幼儿那般无微不至。 悲伤地凝望女神庄严肃穆的面容,她焚起香料,跪拜在塑像前苦苦哀求:“乌伦塞穆女神啊,您居高临下明察人心,您仁慈无私恪守公正,求您聆听我的祈祷,救救我的丈夫哈图西利,他曾是您佑护下的最出色的勇士。请用您的神力驱除居心叵测者,他们不仅蒙蔽了他的眼睛,还蒙蔽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在一天天消磨,他的灵魂也在一天天沉沦,我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求求您,把他从妖异的邪物手中拯救出来。” “普杜赫帕王妃!” 一名女官不顾祭司的阻拦,神色慌张地闯入殿堂,在她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普杜赫帕瞪大双眸,显然被她带来的消息吃了一惊,停止膜拜,她转身急急忙忙地随女官走出神庙,马不停蹄地赶向上城区,她的丈夫,同时也是赫梯皇帝最能干的王弟哈图西利的行宫就座落在那里。 匆匆跑过石块堆砌的通道,在一扇大门犹豫着停下脚步,守卫在门前的士兵见女主人回家,躬身向她施礼。 稳了稳心神,忐忑不安地踏进葱绿的花园,清澈的蓄水池旁边栽种着几棵枝干粗壮的胡桃树,哈图西利半跪在树荫下,温柔注视倚树而坐的银发少女。 普杜赫帕长长叹息了一声,那是一头让人印象深刻的漂亮银发…… 她还记得那一天,来历不明的异国巫师将这年轻姑娘带进宫殿献给哈图西利,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向沉稳的帝国王子突然发出恐怖的叫喊,他扑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仿佛世界只剩下她的存在……永远无法忘记,丈夫的眼睛因为银发女子的出现而鲜活灵动,她第一次看见了他的眼泪,可是,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唤,她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他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房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为了治愈她,他甚至调动常备部队四处寻访名医,他不再进宫议事,也不再训练军队,不理会皇帝陛下的不满,也听不进百姓们的微词,只顾执着地守在她身边。 所有人都说,哈图西利王子疯了,否则,这个赫梯帝国最英勇的战士怎会主动解下自己的盔甲? 呼吸变得沉重,普杜赫帕别过头避开这副令她心碎的场景,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但他却从未用那样盈满爱意的温柔目光看过她…… 数年夫妻,他们相敬如宾,感情虽说不上什么激烈,可他对她礼让有加,从未斥责,也从不争执,她爱他的沉着冷静,也爱他的宽容大度,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以为这就是他宠爱女人的方式,直到残酷的事实展现眼前。性情平和是假的,内心沉稳也是假的,他并非没有热烈的爱情,而是……他的心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微风拂过,少女微弱的歌声突然响起,她睁开了紧闭的双眸,宛若夜空的幽黑眼瞳木讷空洞,仰望无边无际的苍穹,她的目光并没有终点,只是迷茫地痴痴望着前方。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我会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反抗了,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 突然,她艰难地阖动嘴唇,用大家都听不懂的语言断断续续地重复吟唱着几句歌词,这声音里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诱使普杜赫帕强忍疼痛向她投去视线。 哈图西利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但很可惜,这状况没能持续多久,女孩很快地再次闭上眼睛,就像一具断线的玩偶般纹丝不动,在她那张极其美丽的脸孔上,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看我一眼?我们约好了在卡叠什相见,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快十年!你回来了,我也……终于可以把你抱在怀里!可是……”扶住她的双肩,哈图西利挫败地低下头,“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究竟要怎样你才肯醒来!” “尊贵的王子,稍安勿躁,承受痛苦的不仅仅是您。”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巫鞠躬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禀报,“我的主人被残忍地囚禁多年,在分不清黑夜与白昼的孤独牢笼,她一直意识清醒却连轻轻动一动自己的手指也办不到,这种折磨不仅令她身体受损,也摧毁了她的意志。现在,请您多些耐心,她需要时间慢慢适应正常生活。” 是的,她经历的痛苦难以想象,而导致她承受痛苦的根源——拉美西斯却自己幸福地生活着,甚至在最近,他又接到那个男人即将迎娶推罗公主的消息,他把曾经的誓言抛诸脑后,彻底忘记了她。 他懊恼不己,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当年在荷露斯之道上他不会选择退兵,更不会亲手送她去了赫里奥波里斯,他会干掉拉美西斯,带她永远离开埃及,那片应该被诅咒的土地!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它办法让这一刻早些来临。”白袍巫师继续说道。 哈图西利猛地转向他,厉声斥责:“你应该早些告诉我!” “我也没有料到主人的情况会这么严重,”巫师再次作揖,以示请罪,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金制成的书页,“王子您看,这是埃及圣物--托特之书的一部分,只要集齐全部的二十二张,任何疑问都可以得到解答,包括如何唤醒我的主人,帮助她脱离残酷的命运之轮。” “找到托特之书,你的任何需要我都会满足。”哈图西利沉声下令,其斩钉截铁的态度明确地表达了他坚定的决心。 “谨遵您的命令,王子。”巫师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浅笑,他弯着身,缓步退出花园。 又一阵轻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哈图西利小心翼翼地抱起心爱的姑娘,带她回房间休息。转过身,他看见了默默凝视自己的妻子,愧疚的眸光在眼中一闪而过,他顿了顿,最后选择缄默着与之擦肩而过。 “王子!”普杜赫帕出声叫住丈夫,“皇帝陛下似乎派人探查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他对你的行为非常愤怒。” 哈图西利虽然停下脚步,却默不作声没有回应,这令普杜赫帕更加焦急。 “皇太子想要除掉你的居心已久,他会趁此机会……” “普杜赫帕,谢谢你赶来通知我,放心,我不会败在他手下。” 哈图西利终于开口,淡淡地,温和而有礼,如同她这些年熟悉的一样,然后,他丢下她,抱着那女孩大步离开。 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一滴接着一滴连续不断地滚落在白色的衣裙上,普杜赫帕捂住唇,压抑着小声抽泣,她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究竟……在他的眼中……还有没有她的存在? 第28章 拉美西斯城 “救救我……不要把我困在这里……放我走……我不要留着这个男人身边……神啊……让我见他……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少女悲伤的哭泣萦绕耳边,唤醒了睡眠原本就不怎么好的昔拉。 又来了……睁开眼睛,苦恼地坐起身,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又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吵醒。 小腹传来隐隐疼痛,她按压了一会儿胃部,疼感消失,但睡意也跟着全无,无奈之下,索性穿好鞋子走出房间呼吸新鲜空气。 来到甲板,除了负责警戒的卫兵,大家都还在睡觉。走向船头,路过拉美西斯的房间之际,她听到了女人撩人的娇吟和男子沉重的喘息。 昔拉微微一怔,在一个极短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奇怪的画面。她清楚地看见了房间里拉美西斯与女子纠缠在一起的场景,他俯下身,热烈地亲吻她的全身,两人紧紧熨贴的肌肤泌出一层细密的薄薄汗珠,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女孩慢慢仰起头,赫然露出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孔。 被脑海中的遐想场景惊得吓出一声冷汗,昔拉双颊泛起羞涩的红晕,急忙迈步离开。 真是的,好歹也是埃及法老的房间,船匠们就不能多用点儿木料把墙壁垫厚一点吗?隔音效果也太差了,豆腐渣工程! 站在船头欣赏怡人的风景,翻涌的海浪为她掩去了一切触动情感波动的声响。昔拉冷静下来,开始梳理最近发生的全部事情,同时努力回想丢失的记忆。 时常在耳边响起的哭泣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她会唱海妮娅的歌?为什么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些没有经历过的画面?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又是什么?她真的是推罗公主昔拉吗?可是,如果她不是昔拉,她又是谁? “困了就去睡一会儿,休息好再上来,我在这里替你。” “不行,乌诺队长,你好几天没有休息……” 视线被对话吸引过去,侧眼凝望,近卫长官乌诺正强硬地命令一名困顿的士兵回房休息。 “乌诺……”她叫着这个名字,心底涌起一丝暖意。 听见了昔拉的声音,乌诺随即走到她跟前恭敬行礼:“公主,有什么吩咐?”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这人怎么听见的?昔拉有些手足无措,她并没有事情需要他做,现在该怎么办? 身后响起女子陷入忘情欢爱的尖叫,成功地将昔拉带入另一个难堪境地…… “那个……我现在的房间有些吵,能不能帮我换个卧室?”不管怎样,她找到一个不错的理由。 同样面露尴尬之色的人还有乌诺,他高声“咳”了一下,提醒房间里的王注意克制,眼前的场景令昔拉觉得似曾相识,她忍不住“噗”地低笑出声。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理解,昔拉公主,请你原谅王的失礼,他只是……” “尽自己的责任,我知道。”昔拉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并没有在意。” 乌诺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这名埃及军官待人随和,却拥有一双不逊于拉美西斯的敏锐眼睛,在他的注视下,昔拉不自在地撇开头遥望海船前方,以躲避他的目光。 金红的旭日从海平线缓缓升起,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见进入埃及的出海口,守备士兵发现推罗船只,以最快的速度通报部队长。等候多时的皇家舰队驶临海港,将送嫁队伍领往通向都城的大运河。 经过数日的航行,船队终于即将抵达埃及首府,推罗人紧张地做着登陆准备,而那位身为女主角的和亲公主则像事不关己似的,倚靠栏杆欣赏沿途秀丽的风光。 “我以为推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公主,没想到你居然还有空闲悠哉地看风景?” 瞥了一眼开口必夹嘲讽语气的哈纳特,多亏他,为这一路的烦闷增加了不少乐趣。 “忙碌的又不是只有推罗人,我认为串岗的没资格指责我小憩。” “谁串岗了?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而且……什么小憩!你根本一直都在偷懒!” “看着我?难道……”昔拉脸上的疑惑逐渐变为嫌恶,她后退两步,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斜睨着哈纳特,“说!人家之前换衣服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看着?” “谁看你换衣服了!不对!你什么时候换过衣服?”哈纳特涨红了脸,忍不住大声说道,“公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王的妃嫔都是绝色美人儿,你最好赶紧去打扮一下,免得被人轻视!” “只有目光拙劣的家伙才会以貌取人,我原谅她们。” 说完,她不再理会哈纳特,前倾身子举目眺望,一片足以与地中海那醉人色彩相媲美的大片蔚蓝跃入眼底,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颜色,这里就是拉美西斯城吗? 船队停泊在港口,岸上人声鼎沸,埃及百姓们争先恐后地赶来迎接。鼎鼎大名的商业城邦推罗,它的富庶闻名各国,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载满丰厚嫁妆的华丽船队。 拉美西斯先一步下了船,昔拉跟在后面偷偷地东张西望,直到踏上街道她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建筑全镶上了璀璨炫目的蓝色琉璃瓦,这些釉瓦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芒,使整个城市都置于流光溢彩的华丽迷影之中。 推罗人被这座城市叹为观止的壮丽景色惊呆了,埃及的新首都果然不负盛名,它是财富、权力和美丽的化身,熙熙攘攘的港口,摩肩接踵的人群,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货物,其繁华程度远胜于以航海贸易闻名的推罗。 拉美西斯城1,一个真正的梦幻之都,它的主人执掌王权不过短短九年,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造出一座如此美轮美奂的都市,可见埃及的国力较之塞提时代已变得更加强大,不容小觑。 左右环顾,昔拉发现了矗立在远处的巨大花岗岩雕像,那是经过工匠们的手细心雕琢出来的拉美西斯。远远望去,他正襟危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统治下的帝国,在他旁边,还有一尊惟妙惟肖的美女雕像,她的面容被塑造得高贵无比。 唇边浮起浅淡微笑,想必那位便是这都城乃至整个埃及的女主人,传说中拉美西斯最宠爱的大皇后妮菲塔丽吧? 第29章 看朱成碧 有人在身后悄悄拉扯她的衣服,目光从皇家夫妇的塑像上移开,昔拉向后瞄去,是女官埃莉萨。 “公主,快行礼。”她低垂着头,压着嗓子小声提醒。 转眼前望,一名美艳绝伦的女子在埃及要臣的簇拥下款款走来。她停在拉美西斯面前,朝他抿唇微笑,涂成朱红色的嘴唇弯出一道媚惑的弧线,好似新月的双眉被精心修饰过,没有一根杂乱多余,乌黑的瞳孔宛如一对最上等的玛瑙宝石,顺着眼部轮廓细致延描的黑色眼线及绿色眼影完美地衬出眸光里神秘莫测的韵味,一身蜜色的肌肤油亮水滑,看起来就像真正的蜂蜜一般甜美可口。 这位气质高雅的女人身穿薄亚麻做成的白长裙,婀娜的姿态性感动人,一件褶皱短披肩为上身裸-露的皮肤遮挡住正午略显毒辣的太阳光线,脖颈所佩戴的彩色宽项圈使她的脸庞更加明艳照人,头上那饰有两根羽毛的秃鹫冠是她身份的象征--埃及皇后妮菲塔丽。 所有的推罗人都屏住呼吸,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正如传闻一样,她拥有使太阳为之东升的美丽,被赞誉为凡间的哈托尔当之无愧。 “众神因您的归来而欢悦,王。”毕恭毕敬地弯身行礼,妮菲塔丽以最高礼节迎接两地之主、上下埃及之王回到他的家。 拉美西斯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牵起妻子的右手温柔亲吻:“我不在的期间,辛苦你了。” 抬头凝视丈夫深邃的眼睛,垂眸笑了一下,泛出几丝微微的歉疚:“凯美的事……我很抱歉,尽管我在宫里……” “不是你的错,”提及被残忍杀害的凯美,拉美西斯眸色一沉,打断妻子,“等我们单独相处时再谈。” 红着脸点了点头,站到丈夫身旁,审视远道而来的推罗公主,她很年轻,外表稚嫩得像个小女孩,尽管五官姣好,但这副容貌在美女如云的埃及后宫并不亮眼,唯一称得上特别的,大概就是那近乎银白的罕见发色。 “昔拉公主,欢迎你来到翠都1。” “这是我的荣幸。”昔拉谦恭应答。 “你即将成为法老的妃子,我的姐妹,不必太过拘谨。”妮菲塔丽声音柔和,她伸出双臂,亲切地扶昔拉站直身体。 “我还有事要处理,她就交给你了,妮菲塔丽,”搭上昔拉的肩膀,拉美西斯弯腰凑近她的脸,带着几分戏弄笑道,“好好招待这位推罗公主,一路上我可是多得她的照顾。” “谨遵您的吩咐。”妮菲塔丽动作轻柔地牵起昔拉的手,“来吧,公主,我已准备好为你庆祝的宴会。” 昔拉乖巧地任由妮菲塔丽拉着,随队伍走进王宫,一路上,推罗人对宫殿的华美连连咂舌,这座叹为观止的瑰丽建筑不仅展示了埃及的富有程度,还反映出这个国家在艺术及科技上的卓越成就,令人不得不为之折服。 抵达目的地,踏上琉璃瓦铺成的地板,昔拉环视整个宴会大厅,它由圆形的莲柱支撑,柱上绘满四十二诺姆的所有神祗。左右张望,四周墙壁也全是精美的图案,或者是乘坐纸莎草船在芦苇丛中撒网的渔夫,或者是高举长矛在林中追赶野兽的猎人,又或者是在金色麦田收割谷穗喜迎丰收的农民……这些壁画真实地向来宾呈现埃及人富足自在的生活。 侍者们鱼贯而入,为宴会送来美味的食物。菜单很丰盛,清晨刚摘下的新鲜水果,掺进上好蜂蜜的松软蛋糕,以及添加了特制香料炙烤出来的各种肉类……每一样都使经历了长途跋涉的推罗人倍感饥饿,忍不住大快朵颐。 昔拉落座在距离妮菲塔丽不远处,女官上前为她斟满一杯香醇的高级葡萄酒。音乐奏响,声音甜美的歌唱家吟颂起古老的歌谣,身段诱人的女舞者翩翩而至,配合悦耳的旋律向众人表演精湛性感的舞技。 不一会儿,领舞者踩着轻盈的步子旋转到昔拉的座位前,她伸展柔软修长的四肢,一个跳跃空翻,套在手腕的红玉镯子瞬间脱落,掉在地板发出“哐当”脆响。 昔拉微怔了一下,随即捡起手镯伸手交还给她,耳边突然传来妮菲塔丽温和的声音。 “我埃及的饰品在各国都享有盛名,公主,这个绿松石手镯你就留下吧,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绿松石?看着手中的红玉手镯,昔拉沉颜敛目,久不作声。 “好精美的绿松石镯子,很高贵的绿色呢。” 斜向说话的人,又是那个名叫埃莉萨的女官,她抢先一步开了口,用憧憬的目光凝视手镯,表现得欣喜若狂。 妮菲塔丽瞪向埃莉萨,脸色略显不悦,她仓皇跪倒,吓得瑟瑟发抖:“请大皇后饶恕我的冒犯!埃及的首饰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幸运地亲眼看见,我一时激动多嘴……我……我不是故意的……” “多漂亮的绿镯子,难怪各国的皇室女性都钟情于埃及的首饰。” “是呢是呢,这么精巧的绿松石手镯也只有在埃及才能看到。” 殿堂上的推罗人回过神,立即随声附和,妮菲塔丽没有理会,漂亮的双目只是盯着昔拉,静静等待她的回应。 昔拉的手还僵着,那些急顾阿谀谄媚的推罗人令她顿感无力……好重的做作痕迹,这演戏水准简直绝了,烂到她都懒得吐槽。 闭了一下眼睛,收回右臂,焦虑不安地扭动身体,羞涩垂头,一会儿抬眼悄看满脸假笑的侍从官员们,一会儿又紧张偷瞄双眸含笑的妮菲塔丽,将不知所措的胆怯情绪表露无遗。 过了好半天,等到大家的发言差不多开始安静,她这才支支吾吾地发出声音:“大皇后……这个……这个应该是红玉雕琢的手环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说是绿松石的……” 埃莉萨惊愕地仰头转向昔拉,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向埃及皇后请罪,推罗人纷纷露出慌张的神色,妮菲塔丽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这位被吓坏的公主面前,拿过那只玉镯为她套上手腕,微笑着安慰:“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颗纯洁的心灵,昔拉公主。” 第30章 心思 “是的,皇后陛下。” 因得到妮菲塔丽的称赞,昔拉欣然地长舒一口气,绽放出灿烂的微笑,她忽略那些大殿上或轻蔑或失望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品尝风味独特的鹅肝酱,似乎对这起事件所蕴含的意义全无察觉。很快的,注意力被悦耳的旋律所吸引,昔拉好奇地走到一名乐师身边,对能发出动听低音的金色竖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这琴的音色很棒,我从未听过这么美妙的音乐。”她赞叹,纯净的笑容像天真无邪的孩子。 “如果你有学习的兴趣,她会毫无保留地把琴技教授给你。今天已经很晚了,公主,早些休息吧,明天我再命人向你介绍这个新家。” 妮菲塔丽唤来女官总管领路,让她带着昔拉及随从去一处早已安排的寝殿。 尽管不通世故的推罗公主当着众人违逆了她,但埃及帝国最高贵的女主人仍然大方地表现出她的和蔼可亲,这难能可贵的高尚品质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 向妮菲塔丽行过礼,随女官长来到自己的住处,埃及侍女们刚一告退,埃莉萨立即紧闭房门,转身用责备的目光面向昔拉:“公主,大家都在拼了命地提醒你,那是大皇后的试探!她要确认你的立场,观察你是不是一个听话的人。为什么否认?这等于公然与她对立了啊!” “什么立场?我只不过说了实话而已,没有要和她作对的意思。” “公主!在进殿前你听见那对皇室夫妇提起的凯美了吗?她与你一样是王妃,深得法老的喜爱,但是不久前,她无端被害,这已经是第八个惨遭毒手的妃子,大家都在传,是妮菲塔丽皇后杀了她们!” “怎么可能?”昔拉十指轻颤,好像直到这以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样平易近人的皇后……” “公主,你清醒一下!后宫里女人之间的争斗从来都不逊色于凶险的朝堂!这里不是阿希雷姆王统治的推罗,没人再将你视为掌上明珠那般保护!”埃莉萨盯着她,振振有词地强调,“你已经踏进一个杀机重重的战场!就算不屑争夺拉美西斯法老的宠爱,但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吗?” 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昔拉环抱颤抖的身子,吓得六神无主:“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才好……” 埃莉萨长长叹息一声,扶住她的双肩帮助她镇静,“冷静,公主,我这就去找大家商量补救的办法。” 昔拉搭上她搁在自己右肩的手,仰脸看着埃莉萨,一副“万事全都仰仗你了”的殷切表情:“多加小心,你快去快回!” 埃莉萨点点头,带着昔拉的信任出门离去,挥手送她的身影消失后,眼角余光斜向背后的纸莎草石柱:“别躲了,刚才在宴会上站了一晚,出来喝杯酒吧。” 沉不住气的哈纳特率先跳出来拆穿她的真面目:“又故技重施欺骗别人!你绝不可能不知道大皇后是在试探你的态度!” “序幕不是我拉开的,决定权也不在我的手上,”走回房间落座,为自己斟上一小杯饮料,“哈纳特大人,为什么你的仗义执言每次都指向被迫做出应对措施的一方?对我有偏见吗?” “你果然察觉了!竟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附和一句?害得大家整夜为你提心吊胆!”选择性地无视后半句,哈纳特再次指责。 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果汁,昔拉笑而不语,乌诺慢慢走进房间,道破她与妮菲塔丽的心思:“因为公主认为妮菲塔丽殿下想要测试的是智商而非立场,她希望皇后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傻瓜来对待。” 哈纳特惊愕地看向乌诺,推罗公主抬头瞥向他,慢条斯理地笑道:“给你一个忠告,哈纳特大人,不要随意向人展现你善解人意的机智,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招惹上不知道谁的戒备心,不管你是否对主人言听计从。” 晚宴上的纯真模样完全消失了,哈纳特被她的逗弄激怒,咬牙切齿地愤愤回道:“大皇后是一位聪明的女人,你那副天真无害的外表欺瞒不了她多久!” “是法老命令你们来这里的吗?”话锋一转,昔拉结束了关于晚宴事件的讨论。 “是的,王担心您不适应新的生活环境。”顿了一下,乌诺突然发问,“您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们向妮菲塔丽皇后禀报实情。” “临别时,你们尊贵无比的王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让人印象深刻,这让我做出他不会插手的判断,而作为忠实的仆人,两位当然得配合满足这种无聊的恶趣味。” “大胆!竟敢诋毁法老!即使你是王妃也不可原谅!”听见她对王的诋毁,哈纳特气得跳脚,双颊涨至通红。 相比之下乌诺则冷静很多,推罗公主冒犯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陛下对这些言行全不在意。就像王在悄悄观察她一样,昔拉同样注意着王的一举一动,她渐渐掌握了一个尺度,比如,自信刚才这番话即使传到王的耳朵里他也不会为此惩罚她。 “王很关心您。”他用真诚的口吻解释,“至少,现在在他眼里,您是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还在船上时便迫不及待地与其他女人秀恩爱给我看?” 这句反问听起来像是带着一丝酸涩的醋意,乌诺微笑:“他不喜欢用强迫的手段让女人屈服,他心知肚明,目前的您还没有做好成为法老妃子的准备。” “对一个坐拥无数美女的男人,我永远都无法做好准备。” 话一出口,昔拉立刻感到有些后悔,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位近卫军长官真诚的眼睛,她时常一个不小心就忘了要披上重要的伪装。 “他是法老,埃及帝国的强大统治者,无论是外国的国王们还是埃及境内的高官贵族,都争先恐后地进献女人入宫,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这些人甚至会牺牲自己家族的年轻女性,而王……他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洗得漂亮!让她这个被外国国王送来牺牲的年轻女性还真不好意思把所有过错都归咎到“被动”接受礼物的埃及王身上。 “相信我,公主,王会为了挚爱的人拒绝那些‘无数美女’,”乌诺的眸光蓦地黯淡,“或许您无法理解,但至少……我希望您知道,他比谁都希望能尽快遇上那个阻止他的人。” “你在委婉地告诉我拉美西斯没有真心喜欢的人?”托腮扬了一下眉,“包括妮菲塔丽皇后?” 看着乌诺像是在默认的笑脸,昔拉有一种想拿手指使劲戳他脑袋的冲动。 你特么逗我呢?顶着那张淳朴敦厚的脸,拿这话欺骗过多少无知少女了?就算阿塔玛斯嘴巴里那个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塞克梅特跑路了,拉美西斯城里壮观的妮菲塔丽雕像是拿泡沫造的吗?在她记忆中的未来,王后谷里最美丽的坟墓屹立在尼罗河西岸数千年,向世间众人骄傲地宣召主人与拉美西斯的爱情童话,那是独属于妮菲塔丽的荣耀。正是这份感情打动了无数少女的芳心,深信着若非这位王后短命早逝,法老一定会与她相濡以沫到最后。 “公主,时间会证明一切。”看出昔拉并不相信他的陈述,乌诺也不急于证明,他拉过躬身哈纳特告退。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昔拉坐在桌前发愣,说来奇怪,“未来世界”通常都是以模糊的画面偶尔闪过眼前,唯有关于拉美西斯的事相对比较清晰地留在了脑海里,虽然暂时想不明白这意味什么,但难免引她猜测自己的过去会不会与埃及有关?事实上,这才是她选择嫁到此地的真正原因。 倦意袭来,伸了个懒腰脱鞋上床,寻找线索需要清醒的头脑和充足的体力,规律作息是健康的保障,希望今晚不要再听见那个半夜吵醒她的女人声音。 第31章 密报 拉美西斯走进寝宫,女官们拉下帷幔退出房间,妮菲塔丽取下头冠,浓密的乌黑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换上一件透明长裙,饱满挺立的胸脯若隐若现,踮起脚亲吻丈夫的双唇,等待着被他的爱情征服。 没有让她等待太久,拉美西斯抱起妻子来到床边,温柔地将她压在身下。 *之后,妮菲塔丽躺在他的臂弯,唇角泛出满足的浅笑。他们是如此熟悉彼此,唯有拉美西斯才能点燃她内心那份难抑的激情,而也只有她,才能碰触到他火热的灵魂。 “谋杀凯美的人非常狡诈,我们至今仍然毫无头绪。”稍微休息后,妮菲塔丽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拉美西斯扬唇一笑,他已看过详细报告,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就连唯一的线索--凯美的尸体,竟然也没有一点儿痕迹,连细微伤口都找不到,凶手确实做得堪称干净利落。 “放心,我会设法证实你的清白。”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妮菲塔丽,是你陪我走到现在,我了解你。” 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再说话,他与她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也无可取代。 “晚宴如何?”轻抚妮菲塔丽散发着清香的头发,拉美西斯用平淡的口吻突然问起,“我未来的王妃是个怎样的女人?” 妮菲塔丽半撑起身子,把晚宴上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她要么是一个不懂世故的天真女孩,像尼罗河上盛放的白莲;要么……”说到一半,她迟疑着住了口,似乎担心引起倾听者的不快。 拉美西斯闭上眼睛,他清楚妮菲塔丽在怀疑什么,她是一个谨慎的人,不会因为一次试探就轻易做出判断,而她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个推罗公主可不是什么纯白的百合花1。 “王……”妮菲塔丽轻轻唤了一声。 “虽然现在还是个孩子,未来却值得期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美西斯翻身下床,拿起旁边的缠腰布穿上,“你先休息,我还要处理堆积的公务。” 他就像拥有用之不竭的充沛精力,永远不肯陪伴她停留片刻…… 妮菲塔丽沮丧地闭上眼睛,紧紧环拥还留着拉美西斯味道的身体,在对他气息的回味中慢慢入睡。 乌诺也回到了他的住处--距离王宫不远的,像是平民居住的简朴小屋。这是拉美西斯为方便召他入宫安排的临时住所,原本分配下来的是一座带有漂亮庭院和莲花水池的别墅,不过他在孟菲斯已经拥有一处宅邸,于是主动提出让给另一位军官居住,这位同僚即将与妻子迎来第六个孩子的降生。 进屋躺上床,他讨厌睡觉,一旦闭上双眼就会迎来令人厌恶的黑暗。然而讽刺的是,他因为心脏不会跳动根本不能算活着的人类,却仍保持着进食睡眠等与普通常人无异的生理需求。 强迫自己入睡,感觉还没休息多久,屋外“轰”地传来大门倒塌声,睁开眼,随着急促的脚步越来越接近,他眉宇间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乌诺!乌诺!!乌诺!!!”一名身穿皮甲的军人粗鲁地踢开卧室房门。 “这是你第十六次踢坏我家大门!”坐起身,捂着前额瞥向莽撞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你就不能用比如敲门之类的正常方式叫醒我?萨卡拉!” 与乌诺一样,这个名叫萨卡拉的男人深受拉美西斯的器重,在直属法老的常备军--塞特军团里担任要职。自塞提时代开始,以战神塞特命名的这支部队便因骁勇善战而闻名,它跟随法老数次征战亚洲,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如今,萨卡拉作为它的指挥官之一被委以重任,驻守在阿穆尔鲁2附近监视赫梯人的动向。 由于常年在外承受日光暴晒,他的肤色相对普通的埃及人更加深一些,与乌诺的沉稳不同,他性情急躁,充满活力。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哪个小偷胆敢光顾近卫军官的家?你反锁着门干嘛?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萨卡拉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没有一点歉疚的意思。 “给我适可而止。”乌诺指了一下腹部的八块肌肉,“看见这个了吗?我大概是第一个因为修理自家大门而练出腹肌的军人。”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锁门吗?”萨卡拉不松口地反驳,在接收到乌诺横过来的冰冷视线后,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别纠结这些小事了,我有重要的情报。” “那你赶紧进宫去觐见法老。” 下了逐客令,乌诺转身躺倒想要接着睡一会儿,却被萨卡拉一把掀开薄被。 “哈图西利最近准备迎娶一名银发女子。” “你就为这个匆匆忙忙从阿穆尔鲁赶回来?”被骚扰得无法入睡的乌诺无奈起床着装,“这几年除了是因为年龄缘故而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一见银发女人就往自己行宫领,算什么重要情报?” “起初我也没怎么在意,只不过这一次,据说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大为震怒,命令哈图西利立刻除掉她!” 乌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下眼看向萨卡拉:“你的意思是……哈图西利要迎娶的极可能……” “我不确定,”萨卡拉摇了摇头,“我负责哈图沙什的情报工作多年,哈图西利带回宫的每一个银发女人我们都能很快查出她的身份,但这一个,他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我们的探子打听不出任何消息,只知道在哈图西利进宫后,他的皇帝王兄不仅平息了愤怒,还听凭他调动军队驻守,严防外人接近。” “你没法决定是否向王如实禀报,因此跑来寻求我的意见?” “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商量,几乎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萨卡拉脸上露出与本性极不相符的忧虑,“尽管王在大家面前表现出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可我不确定,倘若如实禀报,他会不会为了一个猜测不顾一切地进攻赫梯,我……无法预料后果。” “既然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那么,即使她真的身在赫梯,禀报王,带她回埃及又怎样?再一次引发民众对王的不满?” “我忘不了她,”萨卡拉的目光逐渐变得茫然,“她在最后一刻的冷笑,以及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那是曾经豁出性命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啊,我们最重要的女神……她最终选择了赫梯和哈图西利。” “我很懊恼那个时候不在你们身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但是萨卡拉你听着,”乌诺穿好衣服,转身正面站立在朋友跟前,用严肃而坚定的语气说到,“我相信她,如同相信玛阿特女神的公正。她绝不会背叛埃及,就算持有这个信念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你不会一个人。”萨卡拉抬起头,向他露出微笑,“来找你果然没错,我就喜欢被你这样振奋精神。” 一片哗然,萨卡拉暧昧的言辞惹来下属们的起哄。 “萨卡拉将军,你放过乌诺队长吧,同性结合会被诸神唾弃的!” 转向等候在门外的士兵们,萨卡拉横过去一个凶狠的目光,恼羞成怒地嚷了一句“滚蛋”,可惜完全制止不了这群人的放肆大笑。 “不过,我不赞成在事情查明前让王知道,”乌诺拍了拍萨卡拉的肩膀,对那些下级士兵的调侃视若无睹,“就像你顾虑的一样,王没有忘记她。” “你指即将成为我们王妃的推罗公主?大家都在议论,说法老亲自前去迎接是因为她有一头天生的漂亮白发。” “王对她产生了某种兴趣。” “因为发色?” “不仅如此。” 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萨卡拉跳起身,几个大步跨到门口:“我看看去。” 一把拉住他的护身符链子拽回身边,一字一顿地严正警告:“修好我的门,否则我卖掉房子去你家住。” “不行!”萨卡拉大叫起来,最近他迷上了一个来自克里特的性感女舞者,连这次回埃及也不忘带着她一起,他可不想被人打搅快乐的二人世界。 耳边传来低声窃笑,是他的士兵。 “给你们一个讨好两位高级军官的机会。”眼珠滴溜一转,突然转向他们大声宣布,“修好乌诺队长的门,否则就给我去边境守着努比亚。” 这是公报私仇!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不满的怒吼,刚要抗议,他们狡猾的长官却跳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第32章 剧团 经过一番苦苦哀求,昔拉终于获得出宫准许,在哈纳特的陪同下,去港口送推罗使节团启程回国。 挥舞手臂向族人告别,船队刚一消失哈纳特便急不可待地催促:“公主,你该回宫了。” “别紧张,我不会跳下尼罗河逃走的。”昔拉温言应了一句,可惜不仅没有卸去哈纳特的防备,反而令他更加烦躁。 “公主,你不是应该沉浸在离别的惆怅和哀伤中吗?”哈纳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 略带稚嫩的脸蛋上,离宫前那副依依不舍的可怜神情已经完全不见了!说什么送行?她根本就是想借口上街玩耍! “是的,我感觉无比痛苦。”昔拉捂住心脏,一副悲伤过度的虚弱模样,趔趄着朝集市方向走了几步,“所以得找些乐趣扫除心理阴霾,比如,参观你们宏伟的首都。” 果然如此,哈纳特急忙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公主!请容我提醒你!如果你在宫外发生什么事……” “那么你就得担负起全部责任,我没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昔拉绕过哈纳特的封锁继续往前走,“打起精神来注意警戒,哈纳特大人,我的人身安全都仰仗您了。” 可恶!根本就是以戏弄他为乐! 哈纳特双拳紧握,对着推罗公主纤瘦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他发誓,回去后会立刻向法老递交调职书,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 无视背后不断传来的怒气,昔拉好奇地东看西瞧,埃及都城的繁华远胜旅行商人们的描述,突然,距离她十几步外的地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高声喝彩。 放眼望去,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剧团成员的倾情演出赢得了大量的观众,人们聚集四周,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不顾随行卫士阻止,昔拉利用身材瘦小的优势钻到人群最前面,微微仰起头,舞台正中,黑发女子傲然挺立,一袭款式飘逸的亚麻白裙衬出她神圣庄严的高贵气质。 “埃及士兵们为了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拉美西斯为了你,不惜与塞提法老决裂,还不够吗?这些还不足以弥补吗?你也曾经帮助过那些埃及士兵……” 刺耳的大笑打断她的叙述,这尖锐的声音来自一名头戴银色假发的女子,她化着浓妆,半透明的紧身裙恰到好处地勾勒了身段的性感,尽管长得很美,但浑身散发的妖异气息令人不由得退避三舍,心生厌恶。 片刻之后,银发女子停止嘲笑,用轻蔑的语气讥讽女主角的天真无知:“你以为我做那些事是为了帮助他们?你错了,我是为了让他们向我低下卑贱的头颅,你看,那些愚昧的士兵们奉我为自己的信仰,愿意为我付出性命,就像拉美西斯那个蠢笨的男人一样。为了我发动内战吗?真是疯狂呢。若赫梯趁着此时内乱发动进攻……姐姐,你猜,你所挚爱的埃及会怎样?” “你疯了,简直丧心病狂!我会阻止你,我一定会阻止你!”黑发少女严厉驳斥,她的双瞳闪闪发光,瞬间化身为真理女神玛阿特最坚定的追随者,誓言绝不让阴谋者得逞,动摇半分这拉美西斯家族辛苦建立起来的稳定秩序。 “阻止我?你凭什么?拉美西斯的心在我的身上,军队兵士也与我站在一起,你要拿什么阻止我?靠那些老朽不堪的祭司大臣还是软弱无能的平民百姓?” 银发少女毫不留情地挖苦她的敌人,昔拉低垂眼睑,一丝浅淡的冷笑从唇边一直延伸至整个面部,跟随舞台上演员低沉的嗓音,缓缓吟念接下来的台词。 “堵塞至尼罗河断流的堆积如山的尸体,被埃及人的血液渲染成绯红的河水,就是现在,塞克梅特的灭世传说即将揭开新的篇章,经由那些哀嚎的幸存者之口流传在尼罗河畔,直到河水干涸的末日来临。” 人群里响起愤怒的咆哮,甚至有人因压抑不住熊熊燃烧的怒火,将手中珍贵的商品朝舞台上的银发女子掷去,场面险些失控,黑发女子赶紧戴上牝狮面具,仿佛从天而降的塞克梅特,双手持剑战胜了这个可怕的恶魔。 “从埃及滚出去,”她抬起手臂指向荒芜的沙漠,声色俱厉地高声宣告,俨然一副正义使者的架势,“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拉美西斯!伤害埃及!” 台下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人们高呼战争女神的名字,感谢她对埃及的护佑。 “拿下他们!” 一声冰冷的喝令使昔拉从失神状态中清醒过来,回头望去,十来个手持刀刃的士兵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迅速驱散人群,动作利落地包围舞台,将剧团成员一举擒获。 冷着脸走到这些人跟前,军官一脚踢翻被迫跪倒在地的剧团主人:“我警告过你,胆敢污蔑她名誉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我们只是说出事实!”男人抬起头,倔强地看向他,“阿努普队长,你们不能违逆民意!暴力永远无法使正义的灵魂屈服!” “你知道什么?”阿努普眼中喷射出骇人的火焰,“当她驰骋战场,为埃及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这群懦夫在哪里!你们一无所知!一边享受她舍命换来的和平,一边却肆意张嘴诋毁!” “她背叛了埃及!背叛了法老!她是企图挑起战争的恶魔!”男人用颤抖的声音争辩,同时严正警告,“你不能杀我!阿努普队长!没有法官的审判,你执行私刑同样会受到严重处罚!” “你以为我在乎?”阿努普轻蔑地一扬唇,“我们宣誓维护她的名誉,从不因此畏惧死亡!” 果然生活才是最精彩的戏剧…… 人群几乎散去,只剩昔拉还津津有味地看着,哈纳特走到她身边再次催促:“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斜向哈纳特,这家伙平时丰富多彩的表情此刻全部消失无踪,只剩下一脸木然。 “告诉我,这到底是出什么好戏,竟然引来军队,连巡城卫士也不敢插手。”她微笑,“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站在这里从头看到尾,然后去询问那些士兵。” “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沉默了一会儿,哈纳特终于妥协,他的目光飘向舞台上瑟瑟发抖的银发女人冷冷说道,“那个企图挑起战争毁灭埃及的恶魔,她的名字叫做林晨心。” 第33章 双生花 略微惊讶地一扬眉,“林晨心”显然不是一个埃及人的名字,也不属于附近任何一片土地。 “那件事发生在法老继任前,”哈纳特沉着声音娓娓讲叙,“当时先王塞提有两个儿子, 大王子谢纳以及拉美西斯陛下,两位预备继承人为了皇储的位置使尽浑身解数,就在争夺战越演越烈的时候,塞克梅特女神突然降临埃及。” 认真地观察哈纳特,他凝望黑发女子扮演的角色,眼睛里呈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 “太阳神的女儿,我们的夜心小姐长得极美,长长的头发好像乌木一样漆黑,明亮的眼睛如同天幕闪耀的星辰,白嫩的肌肤比新鲜的羊奶更加细滑,仿佛一阵微风,她悄然无息地潜入王宫剿灭暗杀者,拯救了伟大的法老塞提。” 哈纳特跌入记忆,时间倒退回那个盛夏,透过舞台上的演员,他似乎又看见了伫立在试炼之地的黑发少女。她是如此地安静,宛若孔斯1照耀下的黑夜,若非亲眼目睹到神庙里不可思议的场景,没有任何人会将这名女子与一个驯服雄狮的战士联系在一起。 强撑一身被猛兽袭击的严重撕咬伤,女孩走到拉美西斯跟前,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向他献上手中象征胜利的神器。 “高贵的王子,请允许我成为您的利牙,我将我的荣誉连同生命一并奉上,为了您取得最辉煌的胜利。” 她向他宣示效忠,由此奠定拉美西斯不可动摇的权力神授的地位,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他们高呼拉之女的名字,震天呐喊甚至撼动了法老们修建的百年神殿。 眼中没有丝毫骄傲,黑色头发的异族少女抬头转向看台,唇边笑意如层层涟漪接踵泛去,一股炽烈的热力拂面而至,怔怔地看着她,第一次知道,一个黑夜般静谧的人同时也能灿若骄阳。 林夜心…… 稚嫩的脸蛋绽开犹如花朵的笑颜,年幼的哈纳特默默将这名字刻印在心里,那令人心潮澎湃的一幕是他无趣童年的重要回忆,纵使现在长大成人,但少女英勇的身影依然清晰如故。 见他久不作声,昔拉笑着出言戏弄:“哈纳特的躯壳你好,请问哈纳特的灵魂还在你家吗?” 不理会她的揶揄,哈纳特自豪地扬起嘴角:“夜心小姐在真理之殿拔出女神的利器,她战胜镇守在那里的守护兽,顺利通过试炼继承塞克梅特的称号。王疯狂地爱着她,为让她答应求婚,当众许下一生只娶她一人的誓言。大家都认为她会嫁给陛下,连妮菲塔丽皇后也主动出让摄政王未婚妻之位,尊她为南北两地的未来女主人,是的……夜心小姐,她当之无愧。” “可是迈锡尼王子告诉我,拉美西斯疯狂爱上的是一个银发女人。”昔拉抬起手臂,指向头戴银色假发的女子,“是她吗?林晨心。” 瞟向艺者扮演的那个角色,哈纳特柔和的神色完全变了,他的目光逐渐凶狠,如同看着一个仇敌。 “夜心小姐在一次暗杀事件中失去踪影,陛下翻遍了埃及的每寸泥土,甚至不顾危险潜入敌国赫梯的领地--卡叠什,就在那里,他遇见了把一切都毁了的那个女人,夜心小姐的孪生妹妹林晨心。再次回到埃及的夜心小姐被人陷害,指控她毒害当时还是女祭司的妮菲塔丽皇后,就在她忙着追查真凶□□不暇时,林晨心,那女人便趁机利用与姐姐一模一样的容貌迷惑了王。夜心小姐对此全无察觉,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无比信任自己这个亲生妹妹,先是悄悄传授林晨心冶炼术,锻造比铁器更加精良的合金,后来又教给她战胜赫梯军队的方法,助她一步一步登上金字塔的顶层。”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你们法老用情不专,被妹妹撬了姐姐墙角的悲伤故事?”昔拉简明扼要地概括。 “你不了解那女人的手段!她擅长迷惑男人,赫梯的哈图西利王子也被她俘虏,直到现在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哈纳特悻悻瞪了昔拉一眼,出声为拉美西斯辩护,“她用柔弱无害的外表引得一众人对她呵护备至,表面上似乎打算取代夜心小姐的地位,实际里暗地勾结赫梯,策划内乱,丧心病狂地妄图毁灭我埃及,幸好王及时醒悟,识破她狠毒的本质,最终阻止了这场阴谋。夜心小姐顾念亲情,拼命恳求塞提法老饶恕唯一的妹妹。先王宽宏,答应了夜心小姐的请求,留下林晨心的性命,赐给她公主的身份远嫁赫梯。” 昔拉转头咳了一下,掩饰险些没忍住的笑声。 她清楚地记得阿塔玛斯曾经说过,拉美西斯为了寻找消失的林晨心率军攻打卡叠什,这也算及时醒悟?欺负她念书少不懂“醒悟”一词的意思吗? 谈及林晨心,哈纳特沉浸于极度愤怒的情绪,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的恐怖模样,咬牙切齿地继续讲叙。 “然而她的行为令人发指!直到最后,那个恶魔还是辜负了夜心小姐,在出嫁途中一走了之,想要藉此引发埃及与赫梯的战争。可怜的夜心小姐,她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头上,觉得无脸面对大家,带着王的爱情以及对埃及的留恋,毫无预兆地从孟菲斯的王宫消失。陛下非常后悔,他修建了许多宫殿庙宇,把自己的名字刻满这些建筑,希望夜心小姐看见后能回到他身边。” 昔拉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后半部分与阿塔玛斯描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夜心小姐真傻,我们一直是支持她的啊,她做了那么多,我们又怎会因另外一个人的过错指责她。”哈纳特长叹了一口气,悲伤使他的脸色平缓了一些,“九年了,始终找不到夜心小姐的下落,为了纪念她的功绩,有人将那段往事编排成了戏剧上演,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 第34章 解围 “那么,”昔拉的手改指向正在缓缓抽剑的男人,“那些一定是属于还没有及时醒悟的。” “阿努普,塞特军团的弓兵队队长,”顺着昔拉手指的方向瞥去,哈纳特的目光里充满厌恶,“一群被林晨心欺骗的蠢货,到现在还不知反省!当年为了那恶魔违抗王命,险些引起国内动荡,真不明白塞提陛下为什么不狠狠惩罚他们!这些人就应该永远守在国境线上,不配回到王都!” “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气势十足,”一把拉住欲迈步离开的哈纳特往前推,“身为官员,你有责任帮助拉美西斯法老维护国家秩序,拯救受到欺压的无辜百姓。” 哈纳特定住脚步,拼命往后退:“住手,这群人都是疯子!除了法老没人能阻止他们!” 停止推他的动作,昔拉露出微笑:“于是你这个宫廷书记官抱怨了足够让三流作者拖上整整一章内容的牢骚,最后却没有勇气去挺身支持那些敢于大声说出真相的平民百姓。” 纵然知道昔拉在用激将法,哈纳特的双颊还是涨得通红,被讽刺成这样他一万个不甘心! “阿努普队长……停……停下,你不能伤害他们!”哈纳特硬着头皮走上前,开口阻止暴行。 阿努普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他:“哈纳特,离开这里,你是尼泰丽女官唯一的宝贝孙子,我不想与你发生冲突。” 原本还有些微微颤抖的哈纳特,在听到对方提起祖母的名字后,突然忘记惧怕提高声音:“闭嘴!不要提她!她是家族的耻辱!” “离开这里。”阿努普简短地重复了一遍,看样子似乎并不愿意与他交谈。 “清醒一点吧!谁都知道那女人是叛徒,只有你们还不肯面对现实!她欺骗了法老,使埃及一度陷入危机,她害得夜心小姐伤心离开,令我们失去神祗的庇护,这些人说出真相有什么错!你这是以权谋私!究竟要维护那个恶魔到什么时候!”愤怒的哈纳特豁了出去一吐为快。 “我维护的是律法。”面对他的指责,阿努普冷着脸不为所动,“先王塞提曾下令禁止议论此事,我执行他的命令,你却因为内心的憎恨阻止我,是谁以权谋私?” 哈纳特一时无言以对。 林晨心和林夜心相继消失后,塞提法老确实命令过,不得再以任何形式提起那对孪生姐妹,为了儿子拉美西斯,他努力消除两人残留的痕迹。 “你……真的是文官吧?”就在哈纳特束手无策之际,耳边传来昔拉的感慨,“居然被武将教训得哑口无言,因为太年轻了吗?” 回头望去,比他更年轻的推罗公主翘起大拇指向后指去,示意他退后。 昔拉带着微笑踏上舞台,向面前的军人们点头致意,“阿努普队长,请您下令释放这些人,安排这出戏剧的人是我,他们是无罪的。” 目光落在昔拉长及腰际的柔顺白发上,阿努普略感惊讶地皱起眉:“你是……推罗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认识她? 转头朝台下的哈纳特投去疑惑的目光,那个还在闹别扭的家伙移开视线不耐烦地嘟嚷:“王即将迎娶的推罗公主有一头白发,全埃及的人都知道。” “那便好办多了,”昔拉笑得更加灿烂,她弯腰捡起代表牝狮女神的面具向后扔去,“噗通”一声,面具掉进运河缓缓下沉,“阿努普队长,原谅我来到埃及的时间尚短,我不知道把自己的故事编译成戏剧给法老看是一件违反律法的事,我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让陛下更加了解我。” 瞥了一眼恢复平静的水面,犯罪证据大概已落入河底。 “公主,就算你即将成为我们的王妃,做伪证同样会受到惩罚。”阿努普迸出冷笑,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蒙混过去。 “你在指责我撒谎吗?”来到抖瑟不已的演员身旁,昔拉取下她银白的假发套对比自己的发色,“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她扮演的角色确实是我呢。” 眸色一沉,阿努普严正警告:“公主,你这是袒护罪犯。” “我在给您台阶下,队长,”将假发丢还给原来的主人,昔拉毫不畏惧地走近他,低声说道,“我是推罗的公主,法老拉美西斯的妃子,地位远在你之上的王室成员。你应该很清楚,为所欲为是贵族的权利,而我很体贴地并没有强制你放人。” 阿努普握紧双拳,眼前这名年轻女孩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弱小。 “您准备把我的人扣押到什么时候?”见他久不说话,昔拉加重语气,“另外,建议你看看大家的表情,你想要袒护的那个人,她因为你的鲁莽,招致民众更深的憎恨和反感,又或者,这就是你的真实目的?” 良久,阿努普终于下令士兵放开犯人。 “谨遵您的命令,公主,祝您此举能够成功引起法老的侧目。”阿努普生硬地回了一句,敷衍般地行了一礼,旋身离开。 注视他的背影消失,昔拉长吁一口气,随即又看向还匍匐在地上发抖的剧团众人:“还跪着干嘛?收拾一下赶紧上路。” 台下响起一声口哨,一名身穿皮甲,颈脖戴着一条金蝇挂坠的男人望向台上的昔拉:“你扔了别人演戏用的道具,他们在等待你的赔偿,公主。” “萨卡拉,不要对公主无礼。”站在他旁边的乌诺轻声提醒。 “不……不是的,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听到萨卡拉的调侃,剧团主人仰起脸慌忙分辨,对上昔拉温和的眼睛,他再一次恭敬地低下头,“非常感谢您,公主,我们会铭记您的恩情。” “感谢那位为你们挺身而出的书记官,是他把我牵连了进来。” 遵从昔拉地吩咐,剧团主人又转向差不多被人遗忘的哈纳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我什么都没做,不用了。” 第35章 内情1 “你能做的有很多,”昔拉跳下舞台走到他面前,“代替我赔了那个牝狮面具,从手感判断,应该是涂了金漆的青铜,能换不少麦子呢。” “那个是您扔掉的!” “如果不是你去挑衅那位冷面军官,我又怎会为了给你解围被迫扔掉它?” 什么被迫?鬼扯! 哈纳特隐忍愤怒,尽可能使用比较平缓的声调:“别忘了我去挑衅是因为您的唆摆!” “谁知道你会真的去?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您也会说自己是王室成员,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官。” “你记得真是太好了,”昔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不要违抗我。” “公主,如果你一开始就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命令阿努普放人,便根本没必要扔掉那个面具!” “哪有一上场立刻出杀手锏的?先让自己处于不利状态,再以隐藏优势绝地反击,这样剧情才能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昔拉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纳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女人完全把自己当成剧团演员了吗?另外……那个盯着他的好像在说“弱爆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萌生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银色头发的人……果然最讨厌了! 乌诺耐心地等待昔拉与哈纳特的对话结束,然后恭敬地走上前行礼:“公主,请允许我送您回宫,只身在外非常危险。” “等等乌诺,”萨卡拉横过一只手臂挡在乌诺与昔拉之间,“护送的工作交给我,反正我得进宫去面见法老。” 瞄了他一眼,乌诺淡然回道:“在见法老之前,你应该先去看好阿努普,他性格固执,很可能半路跑回来找那些剧团的人麻烦。” 左手叉腰,萨卡拉烦恼地直抓头发:“死脑筋的家伙,告诉他多少次别乱来,还像头野公牛似的冲动。” “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士,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无所畏惧。而你身为他的长官,却没有对这种特质尽到引导责任。”乌诺语气平淡地责备。 “能引导他的人只有晨心小姐,”萨卡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 “那女人……为什么到现在你们还要维护她!”哈纳特猛地提高声音,怒吼着打断两人。 乌诺没有因小书记官的无礼动怒,反而露出温和的浅笑:“她是唯一一个令我们心悦诚服的女人,你的祖母不是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过你吗?” “我说了不要提起她!她背叛了女神,背叛了埃及的信仰,我绝不会原谅她!”哈纳特冷淡地转过身,“乌诺队长,萨卡拉大人,很高兴你们愿意护送公主回宫,没有比你们更可靠的战士,那么我就把公主拜托给你们了,告辞。”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气冲冲离去的哈纳特,昔拉低头轻笑,“竟然对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心悦诚服,简直罔顾伦理道德。” 乌诺与萨卡拉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因某种顾虑而缄默不语。 “不管多么特别的女人,法老的挚爱大概永远都是下一个。”瞥向乌诺,昔拉调侃起他昨晚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别听哈纳特那小东西胡说八道!”实在听不下去昔拉委婉的讽刺,萨卡拉忍不住率先开口,“王不是喜新厌旧的男人。” “你想告诉我法老发誓只迎娶林夜心一人是形势所逼而非真爱?”在昔拉弯起的嘴角边,嘲讽意味更加浓厚。 “那是晨心小姐,”乌诺微一扬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在真理之殿通过试炼,得到塞克梅特称号的人不是林夜心,而是晨心小姐。” “啊?”昔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哈纳特说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难道……林晨心假扮成了林夜心,拉美西斯所爱的女人其实一直都是她?” “你很聪明,公主。相同的外貌并没有迷惑王的眼睛,他的心只为真正的爱人而悸动。”乌诺说着,斜了一眼萨卡拉,“和某人不同,当年因为和哈纳特一样认为王移情别恋,对晨心小姐满怀敌意,处处与她作对,即使她为了埃及倾尽心力。比如利用伊瑟王妃的下毒事件褫夺图雅皇太后的权力,帮助王稳固摄政地位;还比如使用漂亮战术击败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赫梯军队,阻止了敌国侵犯;再比如把故乡的冶金法悉数教授,锻造出韧性和硬度都强于黑铁的青铜合金。” 萨卡拉狠瞪乌诺两眼:“行了,想报我名字直接说,不必刻意拿‘某人’来代称。” 虽然旁观两位高级军官相互吐槽能带来不少乐趣,不过出于对拉美西斯往事的好奇,昔拉果断制止争执:“一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隐瞒身份?不爱拉美西斯吗?” “接下来的事你就不清楚了吧?那会儿陪在晨心小姐身边的可是本某人。”萨卡拉得意地凑到乌诺脸前,引来他一声苦笑,“当时有人追杀林夜心,晨心小姐这样做是为了代替姐姐应付暗杀者。与王相爱之后,她本打算坦诚相告,不知道哪个混蛋用妖术交换了她与林夜心的记忆,所以才造成现在民众对她的误解。” 记忆还能交换?这不科学……不过,竟然地中海里都有人鱼游上来了,妖术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存在。 “恢复记忆之后,虽然晨心小姐对王吐露了实情,不过那个使用妖术的混蛋女人抹去了她作为塞克梅特的证据,没人相信我们,大家都觉得那是王想要违背婚盟誓言摆脱林夜心的借口。”萨卡拉神情忧郁地长叹了一口气,“晨心小姐本人对恢复自己的荣誉也非常不热情,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最后离开埃及。” 第36章 内情2 “这么说来她离开并不是因为被骂卑鄙、无耻、下贱、阴险、娼-妓、母猪……”昔拉掰起指头细数刚才围观人群高嚷的难听贬义词,“据说她的失踪险些引起埃及与赫梯的战争,我几乎要以为她是受了侮辱才逃婚报复。” “她的心态好得超出想象,”萨卡拉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在意这些,以她和王的头脑,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并非难事。” “那她到底为了什么离开?说来说去,我能想出的理由也只有她不爱拉美西斯,或者换个含蓄的说法,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如果不爱王,又怎么会一次次地为了他涉险挑战死神?”沉浸进悲伤的回忆,萨卡拉无力地耷拉下脑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与赫梯人的决战结束后我们回到孟菲斯,进入王城前,陛下做出决定,在王位和晨心小姐之间,他选择舍弃帝国统治者的宝座。可是,还没等他禀报塞提法老,已经坐上卡纳克最高女祭司位置的林夜心,阿蒙大神官埃耶、陛下的哥哥谢纳王子,还有图雅皇太后,这几位重量人物联合起来诬陷晨心小姐是敌国内奸。” 萨卡拉扔出“重量人物”几个字时,带着明显的轻蔑味道…… 昔拉没有插嘴,她安静倾听,同时也观察着萨卡拉的表情,由此判断他的讲叙有多少真实性。 “当时的埃及分裂成两派,民众和神职人员无比愤怒,他们支持夜心小姐放弃姐妹亲情,坚决铲除祸患;而军队则完全不相信这个指控,要求拉美西斯陛下设法还给晨心小姐清白,宫廷要员们也为此争论不休。第一次审讯,图雅太后和谢纳王子步步紧逼,林夜心也展现了自己最柔弱的姿态博得不少同情,无奈之下,王只得说出晨心小姐才是塞克梅特的真相,并请求父亲给予三天时间证明她的身份。” 说到这里,萨卡拉突然沉默,停顿良久才接着讲叙。 “从一开始,王就没有打算用这三天时间准备证据,他集结各地亲信部队,策划强行营救。然而,最终审判的前一天,王宫里传出晨心小姐重病复发的消息,陛下不顾一切地冲进牢狱,却听到晨心小姐向林夜心宣告从未爱过他,回应他不过是为挑起内战削弱埃及国力,不管是深爱她的王还是信赖她的我们,都是实施这一计划的棋子。” 这一刻,精神旺盛的萨卡拉失去所有活力,昔拉有点后悔诱导他们说出内情,她最受不了别人要死要活的痛苦表情。 萨卡拉深吸一口气,似乎因为不愿沉浸在这段回忆中太久,加快语速概括剩余的事情发展。 “晨心小姐被判死刑,林夜心提出给予她埃及公主的身份嫁去赫梯,可以缓和两国矛盾。表面看来是恩赐,其实是一个陷阱,晨心小姐曾得罪过皇帝穆瓦塔尔,嫁到哈图沙什死路一条。但她执意要走,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大家只得暂且放她离开。之后,王率军追赶送嫁队伍,我们追到赫里奥波里斯,最后一次听见她的歌声,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她就此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起初王像发了疯一般寻找她,我们以为他会一直找下去,但他不是普通男人,没法在这件事上随心所欲,全埃及的人都要求他早日生下子嗣,为了帝国的繁荣稳定。他与妮菲塔丽小姐结了婚,努力扮演一个合格丈夫的角色,停止寻找晨心小姐,摒弃忿恨并忘记她,把注意力放回皇后身上,让自己从消沉的负面情绪里挣脱以恢复正常生活,这花了他不少时间。” “时间是治愈伤痛最有效的良药。”昔拉又笑了起来。 “公主,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交待完来龙去脉,萨卡拉朝她微微欠身,“另外,请您原谅哈纳特,他的祖母尼泰丽女官是晨心小姐的拥护者之一,直到最后都细心照料着她的起居,因此,哈纳特常遭到其他孩子的恶意嘲笑和孤立欺负,导致长大后个性有些别扭。” “你想说他针对我是出于厌恶林晨心的移情作用?”昔拉摆了摆手,“放心,我不会在意一个小男孩的泄愤。” 小男孩?萨卡拉打量娇小的推罗公主,据说她不久前刚满十五,哈纳特大了她整整一岁,而她的口气听起来反倒好像自己更加年长。 乌诺已习惯昔拉说话的方式和腔调,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态度恭敬地请她坐上战车:“公主,下一次出宫多带几名仆从在身边,王城有许多外国商人和定居者,我们不能保证已经清除所有的敌人。” 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她讨厌引人注目,且阿塔玛斯那句“内奸应该是你身边的推罗人”的告诫她可是一直牢牢记着,自然不希望被掌握行踪。 萨卡拉的双马战车速度惊人,没用多久就抵达目的地,昔拉远远地便望见交叉双臂站在台阶前等候的拉美西斯,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哈纳特,那家伙肯定已详细报告经过。 看见拉美西斯,乌诺和萨卡拉赶紧下车行礼,拉美西斯挥退两人,径直来到昔拉跟前。 “打算演给我看的好戏排练得如何?” 果不其然……哈纳特这个*监控器,迟早有一天拆了他。 “效果不佳,只收获了一片倒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糟糕的主意。” “你没有编排戏剧的才华,”拉美西斯略带坏笑地凝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成为我的新娘吧。” 歪着头端详拉美西斯,猜测他此刻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体现,还是为掩饰真实所佩戴的面具? “不是每一颗心都强到……能够承受住无边的黑暗……当他们堕入痛苦和绝望……宁愿躲藏进自己编织的虚幻梦境……欺骗自己……也不愿选择面对残酷的现实……就像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埃及法老拉美西斯。” 耳边忽地响起墨多斯虚弱的声音,她有点同情眼前这个男人。一个强大帝国的继承人,一出生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财富,为了一个女人他甘愿放弃这一切,然而,他的痴情没有得到回报,她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是的,陛下,我会安分守己地等待仪式举行。” 突然失去与他抬杠的兴致,昔拉弯身鞠躬,面无表情地与拉美西斯擦肩而过,在他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走向自己的房间。 第37章 城 素来喜好顶嘴的推罗公主竟然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她这副俯首贴耳的谦卑模样反而令拉美西斯感觉浑身不自在。不对,他不该使用“毕恭毕敬”这个词,那双偷偷窥向他的蓝眼睛分明在说“这男人好可怜,还是不要再刺激他比较好”。 他……刚刚是不是被一个战败国的公主怜悯了? 沉下脸,不悦地斜向在身后与乌诺交头接耳,面露窃笑的萨卡拉。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萨卡拉警觉地收起笑脸,快速立正站好,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埃及至高无上的神圣统治者,我们只是送您心爱的王妃回宫,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拉美西斯的双眸眯成一条线,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萨卡拉心虚地低下头,见好友冒出一身冷汗,乌诺仗义进言。 “王,我和萨卡拉觉得推罗公主对您有很深的误解,尽管您不在意,但作为您忠实的仆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任由她误会下去,那会损害您的名誉。” 拉美西斯“哈”地笑了一声。 这番话如果换成萨卡拉说,他会勃然大怒,责罚薪俸并派遣去最偏僻的边境线蹲守,让他丧失所有乐趣无聊个一年半载。但乌诺这小子与油嘴滑舌的萨卡拉不同,他既质朴又诚实,值得原谅。 “去谒见厅我们慢慢聊,”他吩咐道,“我很好奇你们用了什么甜言蜜语解开她对我的误解?” 离开拉美西斯,昔拉站在走廊发愁。由于初来乍到,她还不太熟悉这座雄伟宫殿的构造,想了半天回去的方向,但怎么也记不起来,于是不得已拦下一位侍女,礼貌地请她带路。 回到住处,心急如焚的埃莉萨第一个冲上前:“公主,您怎么能一个人悄悄外出?” “我不是一个人,”昔拉走进房间,微笑着为带路的侍女斟满一杯果汁,“哈纳特大人与几名埃及卫士陪着我,临走前我也知会过妮菲塔丽皇后,不算悄悄。” 侍女被昔拉的举动吓坏了,她不敢伸手去杯子,卑微地道过谢后匆忙离去。 “公主,您太不谨慎了。”瞟向走远的侍女,埃莉萨压低声音嘱咐,“我们还不能信任埃及人。” “抱歉,因为我的愚蠢令你如此费心,”昔拉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关于我得罪大皇后一事,商量出补救方法了吗?” 埃莉萨点了点头:“公主,只要得到法老的宠爱,即使大皇后也会忌惮您三分。” 昔拉微微一笑,表示赞同:“好办法,就照你们的意思做吧。” 埃莉萨的转身指向放满化妆用品的柜子,语气充满自信:“请放心,我找来不少人帮忙,包括王城里最好的化妆师,明天的仪式您将艳惊四座,令法老为之倾倒。” “那就拜托了。”昔拉说完低头看书,不再作声。 一个个都当她眼瞎。就算古代制造的铜镜不能清晰映照出人脸,但还有h2o形成的天然镜面,“王宫最美女人”的头衔只有大皇后妮菲塔丽当之无愧,凭她的容貌,不管怎么装扮也不可能比得上。 坐下身啜了一口原本为带路侍女准备的角豆甜汁,就由着这群推罗人折腾吧,借用阿塔玛斯一句话,反正拉美西斯也不会爱上她这类还未完成生理发育的小女孩。 埃莉萨又气又急,昔拉只顾阅读借来的书卷,对即将到来的重大仪式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 从被选为近身女官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推罗公主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阿希雷姆王对她无比溺爱,最终将她培养得骄傲且幼稚,这性格说好听些叫做纯真,其实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任性罢了。 暗吸一口气,鼓励自己绝不能放弃!她会竭尽全力让昔拉一鸣惊人,为了推罗! 似乎对女主人失去耐心,埃莉萨不再苦劝她应该这样或者那样做,她包揽一切,不惜花费巨资换来几件漂亮裙子--它们都是埃及今年最流行的新潮款式,另外,拉美西斯城里最出色的化妆师、美发师以及修甲师也被请到昔拉的寝宫。 宁静的清晨,昔拉被脚步声唤醒,她睁开双眼,技术卓绝的美容师傅们已等候在床前。 首先是洗澡。走进浴池,几名侍女合力使用泡碱和草木灰1彻底清洁她的身体,为她白皙的肌肤洒上好闻的香水。 洗完舒服的热水澡,修甲师小心翼翼地给她修剪四肢指甲。指甲修得很短,这是埃莉萨的吩咐,为避免昔拉在新婚之夜抓伤法老的皮肤,不小心触怒他。 修剪完毕,化妆师走上前,她先用面霜按摩昔拉的脸部,接着勾勒让她双眼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的黑色眼线,再以孔雀石粉涂抹上一层性感迷人的绿色眼影,并精心描画完美的双眉和嘴唇。 埃莉萨奉上衣服,无论哪一件都是出自皇家纺织厂的上等品。昔拉随手取出一套穿上,当进入最后程序--由美发师为新王妃戴上一顶漂亮假发时,埃莉萨立即阻止。 “请为王妃梳一个搭配裙子的发型,这些黑色假发不能凸显她的与众不同。” 美发师想反驳,不过最终还是满足了埃莉萨的要求,盘起昔拉罕见的白色头发。 完成装扮,埃莉萨拿起一面手柄为纸莎草式样的铜镜,双手递到昔拉面前:“看,公主,您多么明艳照人,一定能够俘获法老的心。” 确实是漂亮的妆容,色调鲜明,充满神秘的诱惑魅力,典型的埃及风格,不过……她实在看不出与其他人的装束有什么不同。 隐藏心里真实的想法,昔拉扬唇微笑,向大家点头致谢,她言辞恳切,赢得埃及人的好感。 宫廷总管派人迎接昔拉进入大殿,在这里,她见到了拉美西斯的起她妃子。 殿上的女人们不仅肤色一应俱全,而且肥环瘦燕各具风姿,她们用满怀敌意的眼神打量她,当看清推罗公主不过是个稚嫩的小女孩时又纷纷放松紧惕,成熟的埃及君王不会看上那种小孩子,几乎每个人都这样断定。 仪式非常简单,拉美西斯讨厌繁杂的程序,在正殿举办一场宴会庆祝就算是婚礼。昔拉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安静地独自喝酒,事实上,这也正合她的心意,她甚至希望连宴会也简化掉。 “王,你不能把时间全浪费于毫无意义的宴会,”妮菲塔丽打破僵局,再一次向众人展示了她的大度,“今天的主角是昔拉公主。” 拉美西斯意味深长地凝视盛装出席的昔拉,她撇开头躲避他的目光,仿佛是在害羞,不过他非常清楚,她的举动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比如,害怕被看透心思不愿与他对视。 “公主,你愿意回房睡觉还是耗在这里一整晚?” 昔拉低下头,表现得极为乖巧:“谨遵您的吩咐,陛下。” “相信你的女官已经收拾好房间。”拉美西斯笑着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我们走吧。” 昔拉顺从地将自己的笑手放上他的掌心,跟随拉美西斯走出大殿。 回到房间,这里焕然一新,看得出埃莉萨狠下了一番功夫。屋子不仅干净整洁,还布置得优雅别致,乌木制成的独脚圆桌上,插在金属花瓶里的蓝色睡莲盛开怒放,阵阵清香为这新婚之夜增添了几分浪漫情调。 昔拉站在房间中央,一股奇怪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之中,有了睡莲花香的掩饰,这气味淡得几乎嗅不出,但她还是立刻察觉,捂住鼻子四处张望。这种味道她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是催情用的*。”拉美西斯走到一只铜质香炉前,与她一样,他也没有忽略这异常的香味,并且一下就分辨出种类,“只要多嗅上一会儿,即使你不愿意,也会成为我名正言顺的王妃。” 昔拉取出花束,用花瓶里的水浇灭熏香,然后顺手放回原处。 “这是……完全不信任我的意思吗?”丢弃娇羞的姿态,昔拉自嘲一笑,“好伤人呢。” “上一个用这方法留我过夜的女人,我至今没有再造访她的房间。” “您的意思是,这个*不是用来帮助我诱惑您的,而是拿来陷害我进冷宫的?” “我不确定,也许是像你说的一样,女官们信不过你的魅力,想要帮你一把。”拉美西斯半开玩笑的回答,“不过提醒你一句,伊瑟因为催情*受到惩罚的事,王宫里人尽皆知。” 伊瑟是那位王妃的名字吧? 昔拉闭了一下眼,好奇地问道:“那么,法老陛下,为什么你还不摔门而出,宣布从此不再踏足我的房间?” 拉美西斯放声大笑:“好吧,我现在开始怀疑这件事就是你自己做的,为了激怒我不再踏足你的房间。” 第38章 城 “与我无关,我发誓,”昔拉摸着心口,以示此刻话语的真实性,“激怒您的办法有很多,我没必要非得使用这种自我牺牲的壮烈方式,而您也非常明白这一点。”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的确非常默契,”拉美西斯索性在桌前坐下,“不愿成为埃及王妃的你怎么可能主动向我献身?” “乌诺队长告诉我,埃及法老不会欺凌弱小强迫女人,对您的风度我钦佩万分。”昔拉也大方地在他对面入座,“现在我们干什么?玩一整夜塞尼特棋1?” “和我做一笔交易。”拉美西斯突然收敛笑容,严肃地注视着她。 一些记忆片段快速闪过,压下涌上脑海的画面,昔拉静静地等待他说氯ァ “你不愿意成为我的王妃,我很清楚。乌诺说得对,我不喜欢强迫女人,勉强把一个不爱我的人留在身边得不到什么好结局。” 昔拉扬眉,即便像父亲那样的小国国王也容不下后宫女子的忤逆,真不敢相信眼前这家伙居然是统治着一个强盛帝国的埃及法老。 “我会如你所愿,让你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我将赐给你自由。” “很诱人,”昔拉用右手托起香腮,“法老陛下,请问是什么任务竟能获得您如此丰厚的奖励?” “配合调查连环凶杀案,”拉美西斯开门见山地回答,“凶险程度完全值得奖励你恢复自由身。” “凶杀案?还是连环的?” “没错,我想你大概已有所耳闻。” “您指后宫妃嫔离奇死亡的案件?” 拉美西斯点了一下头,脸色逐渐沉重:“你果然听说过了。” “因为有人暗示我提防您的大皇后,她是个厉害角色。” “妮菲塔丽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女人,她守护我,要确保我不会在后宫受到伤害,为此,她必须具备一些头脑和手段。” 你高兴就好。 昔拉不再说话,她不了解妮菲塔丽,也没有去了解她的理由和兴趣,至少目前是这样。 “她把王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妃嫔间也一直相安无事,可就在最近几个月,突然接二连三地发生凶杀案,”拉美西斯继续叙述经过,“受害者全是我宠幸过的女人,她们一个个相继死去,凶手却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这引起人们的质疑,谋杀案的幕后人物是不是某个宫廷高层?所以才能指使调查人员把线索消除得一干二净。渐渐地,有人开始怀疑是妮菲塔丽为了争宠夺权才行凶杀人。” “很合理的推测。您宠幸过的妃子无一幸免,偏偏最受宠爱的妮菲塔丽安然无恙,同时,她贵为皇后,有谁敢于不听从她的命令?客观来说,她具备所有嫌疑犯的条件。” “妮菲塔丽是无辜的。”拉美西斯耐心解释,“她出生显赫,地位稳固,谁也无法从她那里夺走大皇后的头衔,担心被夺权纯属无稽之谈。至于说到争宠,我最宠爱的人始终是她,她无需嫉妒。” “那换个角度思考如何?有人在陷害妮菲塔丽,想置她于不利之地,把她拉下皇后的宝座?” “这就是需要我们去共同验证了。” 拉美西斯满脸笑容,他笑起来很好看也很迷人,但昔拉只从那张英俊的脸上看到了不怀好意。 “共同验证?法老陛下,你是想把我当成诱饵引出凶手吧?” “没错,你是肥美的鱼饵,”他直言不讳,干脆地承认,“暂时扮演一下最受我宠爱的妃子,暗杀者很可能会现身找上你。当然,我会派乌诺暗中保护,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昔拉额头落下几条黑线,尽量是……根本无法百分百确保她安全的意思吗? “或者你也可以拒绝,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埃及王妃,对此我同样期待。” “我很乐意做鱼饵!”几乎没有犹豫,昔拉冲口而出。 “真让人伤心啊,你这个宁愿选择去冒生命危险也不愿做我妃子的坚决态度。”拉美西斯起身吹熄灯火,“既然达成协议,就寝吧,我可爱的王妃。” 见房内熄灯,一名女官匆匆转身,她穿过走廊,赶回宫殿另一边,推开门跪在主人面前。听完汇报,她的女主人用尽全身力气把水罐砸向墙壁,“哐”地一声巨响,碎片掉了一地,侍女们急忙蹲地收拾。 女人咬着牙满心疑虑。王不是最憎恨使用旁门左道争宠的女人吗?为什么不仅没有对推罗公主发怒,还留在了她的房间? 不甘心!那个叫昔拉的丫头简直如有神助!她安排海盗劫船,却遇上王亲自前去迎接!把催情*偷放进她的房间,却顺水推舟地促成她与王结合!作为一国的公主,她不能让推罗人捷足先登获取埃及支持,作为法老的妃子,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拉美西斯的爱情。 “王妃,冷静一点,也许是王吸多了熏香有些不清醒,明早醒来就会狠狠惩罚那个推罗公主。”女官的安慰没能抚平女人躁动不安的情绪,她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天亮,她要去见一见那女人,领教她到底有何魅力。 睡梦中,悦耳的哗啦水响令昔拉睁开双眸。 一片不可思议的蓝色美景映入眼帘,她置身碧波荡漾的水下,各种鱼类成群结队从身边游过。不远处,几条尼罗河巨鳄也朝她靠近。还好,这些凶狠的水下居民并没有向她张开恐怖大口发起攻击,它们欢迎她的到来。 身体变得轻盈,她向最深的水底奋力游去,不多时便感应到结界的存在,被迫停在这道阻隔去路的透明墙壁前。 放眼望去,视线所到之处是一片废墟,绘有鲜艳彩画的莲台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殿堂两边,埃及诸神的雕像碎成大大小小的石块。侥幸残存的主柱虽然还勉强立着,支撑神庙使它不致完全垮塌,上面却布满许多网状裂纹,细小的石子不时地从柱上滚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令她心惊胆颤。 是的,她害怕神殿崩塌,因为大殿尽头,唯一还矗立着的太阳神拉的雕像前悬吊了一名少女。她的衣物破损严重,似被利刃割烂,柔顺的银发散乱地搭在肩上,胸脯极有规律地一起一伏,这均匀的呼吸是生命还存于她体内的征兆,可是,她一动也不动,任由温热的血液不断从满身伤口中汩汩流出,滴落在祭坛上绽放出刺鄣囊蠛焖ā 她想救她,但连靠近她身边也做不到。情绪越来越焦躁,突然,耳边响起天籁般的柔声哼唱,那甜美的嗓音好像故事里温暖和煦的阳光,轻而易举就融化了她的心。 她在悠扬的旋律中入睡,再次醒来,美轮美奂的景色变成漆黑一片的监牢,她恐惧万分,无助地用力敲打禁锢她自由的墙壁。 “救救我……谁……谁来救救我……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她哭喊着苦苦哀求,纵然叫得声嘶力竭却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猛地被哭喊惊醒,昔拉坐起身,腮边湿漉漉的,伸手又摸到一把冰冷的泪水。那些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愈发清晰,求救的声音也离得越来越近,这样下去,早晚一天她会因为睡眠不足猝死。 腹部传来的异样疼痛打断思考,昔拉望向早已穿戴整齐的拉美西斯,他正饶有兴趣地观察她的表情。 “是什么可怕的噩梦让我们勇敢的公主啜泣出声?你可是连海盗也不惧怕的女人。” “梦见自己在调查凶案的过程中光荣牺牲了。”昔拉一边随口胡诌,一边下床梳理头发,准备即将开场的好戏,“陛下,这任务艰险程度无法预测,希望事后您能遵守诺言。” 拉美西斯笑了笑,庄重地再一次给予她保证:“向玛阿特女神起誓。” 打开门走出房间,聚在庭院的侧妃们用怪异的目光相互对视了几眼后,一脸失望地向拉美西斯鞠躬行礼。 仿佛视他们如无物,拉美西斯薄唇轻扬,只顾勾起昔拉的下颌,深情亲吻她粉嫩的唇瓣。昔拉惊得僵住身子,回过神后下意识地想要一耳光甩过去,不过……为了今后的长远安宁,她忍! “王,我们是来祝贺新王妃的,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一名妃子用发抖的声音提醒拉美西斯她们的存在,但法老不仅充耳不闻,更是大胆地拉下昔拉裙子的衣带,亲吻她雪白的胸脯:“美丽的王妃,你的眼睛像闪耀的星辰,令我无法移开视线,你的吻就像醇美的葡萄酒,使我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你是这王宫里最珍贵的宝石,真庆幸娶到了你。” 庭院响起纷杂的惊呼和吸气声,昔拉在拉美西斯耳边小声揶揄:“陛下,您不是被阿塔玛斯附体了吧?” 把头埋在她的肩窝,拉美西斯双肩微微抖动,过了一会儿,他才止住笑意直起身,与昔拉含情脉脉地对视:“小宝贝,不要到处乱跑,我处理完公务马上回来,我迫不及待快些等到夜晚,再次与你享受激烈的情爱。” 虽然拼命忍耐,昔拉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一个接一个冒出皮肤,斜向近在咫尺的侧妃们,若眼睛能杀人,她此刻大概会被这群目光锐利得更胜刀锋的女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我等你,陛下。”昔拉仰起头回以微笑,并动手为他整理因方才的深吻而有些歪斜的鹰形胸饰,像极了蜜月中的相爱夫妻。 “不用行礼了,都起来吧。”望向一众妃子,拉美西斯神色威严地吩咐,“你们进宫都比她要早,年龄也大上她几岁,好好照顾这个小妹妹。” 众人唯唯诺诺地低头应声,表示不敢违抗。 “等我回来。”说完,他最后捏了一下昔拉的脸蛋,前往谒见厅处理事务。 第39章 城 送走拉美西斯,昔拉向站在她面前的所有女人弯身行礼:“多谢关心,各位还没有吃早餐吧?请进来一起享用,王命令总管送来很多,我一个人吃不了。” 侧妃们强忍妒意走进昔拉的房间,埃莉萨指挥侍女们把果汁、奶酪、蜂蜜面包、烤乳鸽等食物摆上桌,她们毫不客气地就位用餐。 “昔拉王妃,你很幸运,一进宫就获得法老的宠爱。” 看向说话的女人,娇俏的下巴,小巧的尖鼻,丹凤眼,细长柳眉,烈焰红唇,一袭紧身长裙将水蛇腰衬得婀娜多姿,再加上一对丰满胸部……即使身在美女如云的后宫,她依然是个惹人眼球的性感尤物。 “哪有什么幸运,”昔拉装出羞涩的样子直摆手,紧接着一声长叹,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昨夜陛下的精力旺盛得可怕,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呢。” 尤物的脸色顷刻变得非常难看,她的双颊因愠怒涨得通红:“你最好去神殿里祈祷,但愿王能一直对你保持热情。” 似乎没有听懂她言语中的威胁,昔拉脸上依旧洋溢着友善的微笑:“感谢您的建议,一会儿我就吩咐侍女们准备礼物去感激诸神的佑护。” “别太得意,我会证明给你看,你不可能永远靠那头白发吸引王的注意。”弯起火焰般的艳红唇瓣,轻蔑地斜视她,“我叫艾斯托蕾丝,记住我的名字。” “我会好好记住,王妃,十分感谢您的忠告。” 昔拉的姿态始终谦恭,见她反应迟钝,性情又懦弱可欺,艾斯托蕾丝暗松一口气,她安下心享用情敌提供的丰盛早餐,然后与其她侧妃一同洋洋得意地离去。 她们的身影刚消失,埃莉萨“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带着强烈的愤慨责问:“公主,您怎能对西顿人卑躬屈膝!居然还邀请她共进早餐!您丢弃推罗人的尊严了吗?” “西顿人?” “艾斯托蕾丝王妃是西顿公主啊,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 西顿?一些残留脑海的模糊记忆里,似乎有人指着纸莎草书卷温柔地为她讲解:由于腓尼基没有一个城邦拥有统一的力量,因此这片土地长期处于分裂状态。起初北方的霸主是乌加里特,南方的霸主是比布鲁斯,后来这两个南北霸主先后衰落,西顿与推罗崛起,为夺取腓尼基的霸权争斗不断,关系可谓相当恶劣,难怪那个艾……什么王妃言语不善,处处挑衅。 “公主,既然您嫁到埃及,又深得法老宠爱,不管多么不愿意都应当像艾斯托蕾丝王妃一样,向埃及争取最大的利益支持,这是你身为公主的职责和使命!” 昔拉看着埃莉萨,最近两天为给她打点准备,忠诚的女官通宵达旦地劳累,早已是疲惫不堪,但一提到国家利益立即强打精神,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这份为了祖国勇于献身的觉悟她自叹不如。 “我不记得她了,”昔拉伸手拉埃莉萨站好,“起来吧,下一次我会注意。” “您真的会注意?不是敷衍我?”埃莉萨一边起身,一边不信任地进一步确认。 一瞬间,昔拉觉得与埃莉萨的角色是不是对调过?她不像个公主,甚至不像是个推罗人,她承认,然而,埃莉萨也完全不像一名普通女官。哪儿有女官敢于干涉公主的?她还没落魄呢! “对了,房里的*是你放置的吗?”话题一转,昔拉巧妙地回避她的问话。 “*?”埃莉萨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摆放了一个花束。” “除了你,还有谁进过我的房间打扫?”她继续问。 “我不认识那些埃及人,据说是由王宫总管负责安排的。” “如果见到那些人,你还能认出她们的样貌吗?” 埃莉萨回忆一会儿,继而摇头:“大概不能,我没有在意她们的外貌,都是普通侍女。” “这样啊……” 低头沉吟,思考着从宫廷总管嘴里知道这几人真实姓名的可能性,或者拜托那位近卫长官乌诺去问会不会更有效一些? “公主,*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昔拉果断隐瞒催情药物的事情,“你好好休息吧,往后的日子还得仰仗你的保护,身体垮了可不行。” 埃莉萨眼含热泪,自从昔拉重病痊愈,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原来情同姐妹的两人关系逐渐生疏,终于,她又重新建立起这份信任。 唤来一名侍女送埃莉萨回房睡觉,昔拉动身去找宫廷总管,顺着埃及女官们指引的方向,她走到一处偏僻的花园,花园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小房间,房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随着大门的打开,空气里扬起呛人的粉尘,昔拉咳了两声,定睛一看,地板、墙壁以及家具摆设全都积了厚厚一层黑灰,这个她以为是王宫总管办公室的房间其实只是一个废弃已久的旧屋。 正要后退,缓缓移动的拉神将自己的金色光芒投进屋内,昔拉忽然停住脚步,这间狭窄房子的景色……她好像梦见过。 改变主意走进废屋,里面的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箱子,以及一个带有青铜镜的化妆桌。 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各式各样的服饰,牛仔裤、短裤、t恤、吊带衫、连衣裙,再打开箱子,凉鞋、运动鞋、板鞋……全都是属于未来世界的物品。 关上箱子,拉开床头柜,一本硬皮笔记和一个音乐播放器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尝试打开播放器,但似乎因为电被用光而毫无反应,又拿起笔记本,拂去上面的灰尘,纸张皱巴巴的有些泛黄,页脚也微卷,很显然这本笔记被人无数次地翻阅过。 打开书页,娟秀的字体跃入眼中,惊讶地发现,纸张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正是塞满她脑海的叫做汉语的文字。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平铺于双膝,她开始阅读里面的内容。 “我的穿越地点被设定在卡叠什,是因为看出我的犹豫吗?无论怎样,在孟菲斯的敌人是我的亲姐姐以及这世上仅剩的同伴。” “哈图西利王子逮到一只信鸽,说是送我当宠物解闷。想要炖了吃,但古代赫梯找不到党参,也没有枸杞,天麻就不用说了,为什么连红枣都这么难找!暂时养着好了。” “当一只鹰空降在面前变成马再变成狮子,并使用人类的语言自我介绍叫蒙图时,我居然没有惊叫出声,好佩服自己的淡定……” 说人话的狮子?昔拉错愕地张开嘴,难道这便是哈纳特提过的守护兽?而自己手里这本笔记……该不会是属于林晨心的吧?? 本着不能侵犯他人*的原则,昔拉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但几乎没怎么抵抗,就被内心产生的“反正人也不在了,看看也无妨,说不定还能找出她消失真相”的理由说服,接着看了下去。 “见到传说中的拉美西斯……居然把我当做夜心!真是错得真离谱!即使容貌相同,我们发色也完全不一样啊,这人喜欢的该不会只是脂肪外面的一层皮吧?ps:他身边那个叫萨卡拉的军官真好玩。” “谢纳王子印象记录……唔……好胖……大概就这样。” 昔拉“噗”地笑出声,从文字上看,这个林晨心大概是一个开朗的人。 “孟菲斯传来紧急通报,我怀疑和发疯的卡特有关。拉美西斯留下他的私人侍卫队队长照顾我,那个叫乌诺的家伙是个性格温和的好人,就是有点呆板无趣。” 昔拉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英雌所见略同。 “抵达孟菲斯。夜心身中剧毒,一段时间不见,拉美西斯憔悴了很多。宫外流言四起,真担心他们撑不住……只能代替夜心应战了吗?” “图雅皇后暂时不会再轻举妄动,夜心也总算苏醒,谢天谢地。听见拉美西斯在阿蒙-拉神面前立下的誓言深受感到……夜心,拉美西斯,祝福你们。” “我想逃……无论是背叛者的存在,还是看着拉美西斯与夜心相爱。这种心痛的感觉是什么?太可怕了!必须离开孟菲斯,离开拉美西斯的身边!” 从这一页开始,她的文字变得沉重。林晨心察觉到对拉美西斯的感情,认为自己是可耻的第三者,但又忍不住被他吸引,所以想要逃跑。 “赫梯人撤退了。军营的将士们喝了很多啤酒庆祝胜利,他们说,战争女神的威名将籍由堆积如山的尸体传遍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好想吐……内心那头嗜血的野兽在慢慢觉醒,我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所做的究竟是守护还是屠杀?” “还是决定留下,必须将拉美西斯安全无恙地带回夜心身边。埃及的铁矿埋藏在广袤的沙漠,以现有条件无法开采。赫梯的黑铁兵器确实领先诸国,但也并非所向披靡,比如,最佳比例的铜锡合金就足以对抗。坚韧智慧的先秦人民啊,请保佑我冶炼成功吧。” “乌诺,抱歉,看着野蛮的赫梯人肆意侮辱你们最重要的遗体我却无能为力……以性命起誓,塔什、安鲁,我绝不会放过你们!我必用这沾满血腥的双手,将你们埋藏于永恒的屈辱之下世代不得翻身!” 视线蒙上一层薄雾,鼻子也微微发酸,林晨心深邃的情感透过文字清晰地传递出来,庭院响起侍女们的细语,昔拉急忙收好笔记走出屋外,迎面撞上前来寻找的拉美西斯。 “没人告诉你这个庭院严禁进入?” 黑眸骤然冰冷,尽管拉美西斯的语调很平静,眸光却隐隐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没人告诉我。”昔拉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想见王宫总管,一路问到了这里。我觉得这一定是个阴谋……早晨那场爱情戏惹恼了你的爱慕者,有人想要通过引诱我触犯禁忌达到除掉我的目的。” 似笑非似地看着她,这个性情古怪的小女孩总有办法令他的怒气烟消云散。 “又一个合理的推测,”浑厚的嗓音一如他的笑容般魅惑,“不过我刚收到总管的报告,说新王妃每次向侍女们问完路都往几乎相反的方向走,然后绕着王宫转悠了整整一圈也没到达目的地。” 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昔拉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绘制王宫地图。” “昔拉,”拉美西斯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你根本是个路痴吧?” 第40章 城 她的方向感不是一般的弱…… 说到该怎么辨别东西南北,理论知识虽然学过不少,但是,面对夜空她从来认不出哪一颗是北极星,面对树冠她也分不清哪一边枝叶较为茂盛,还有类似利用年轮宽窄、太阳投影的方法她都读过……可惜这些对她统统无效。 在失去的某段记忆里,恍惚有人这样评价过她:“看不懂指南针就算了,使用gps导航也能迷路的人你绝对是我生平见到的第一个。” 她对此感到很悲哀,不过,凡事都要往好的一面看,正因为常在深山密林等人迹罕至的地方迷路,久而久之,她练就了一项得意技--野外求生。 “你看到了什么?” 耳边又响起拉美西斯的问话,他阴晴不定的表情让人不安,纵然想抵赖没有碰过里面任何东西,但被拂去的尘土会毫不留情地揭穿这个谎言。 “衣服之类,我从未见过那样古怪的东西,包括一叠写满奇特符号的纸张。”点点头,昔拉明智地选择了坦诚。 拉美西斯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恢复散漫常态:“那些符号是一种无法解读文字。” “文字?我还以为是埃及的机密暗号。”昔拉背起双手,笑得明媚动人。虽然爽快地承认碰触了某人的*,但对于能够看懂汉字一事她谨慎地保持了缄默。孪生姐妹的故事太复杂,日记的后半部分也没看到,在确定真相以前她不能冒险掺合进去自找麻烦。 “我会在入口处写上‘严禁入内’,别再闯进来。”拉美西斯用眼神示意昔拉随他离开,“这里是整个王宫最糟糕的地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拆掉它?”刚一问完,昔拉立刻感到后悔。 不要多嘴!徘徊在大脑里的理智分明有这样警告。但她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想要知道他真正心意的*,说不清什么理由,就那么下意识地开了口。 “我道歉,请陛下忘掉这个愚蠢的问题。” 昔拉尝试补救,拉美西斯的视线移向被废弃的房间,当以为铁定会遭到惩罚时,她竟然在这位自信爆棚的埃及法老脸上看见了自嘲苦笑:“我始终没法痛快地拆掉它,这正是令我感觉最糟糕的地方。” 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拉美西斯命人叫来宫廷总管,昔拉讲明找他的原因。总管想了想,如实回禀,几名女官都在宫里侍奉多年,没有发现与某位王妃特别亲近,不过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会再详细调查她们最近的财政状况、社会关系以及家庭背景。 拉美西斯满意地挥退总管,然后转向昔拉:“觉得如何?我的总管是否在对你说谎。” 昔拉摇头:“应该没有,他回答问题时一直坦然直视你的眼睛,一点也不闪避。” “面不改色地说谎是有些人的强项。”拉美西斯别有意味地提示。 “而有些人则擅于用锐利的目光拆穿他们,叫人不敢直视。”昔拉用半恭维的语气从容不迫地应答。 “接下来怎么做?” “等待我的敌人找上门。” “不打算主动出击?” “我很有自信与她比赛耐性。”昔拉耸了一下肩,“我讨厌麻烦。” “祝你好运。”拉美西斯没有干涉她的决定,他有一种预感,这次交易过程会很有趣。 推罗公主昔拉误闯禁忌之殿,法老不仅不动怒,还吩咐王宫总管亲自送她回去。 后宫的女人们议论纷纷,大家都知道那个地方,它是法老的伤疤,连大皇后也被禁止碰触,而现在,一个小国公主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却没有受到责罚,简直不可思议,这也从侧面说明,法老有多喜欢这位新王妃。 艾斯托蕾丝气得快疯了! 早餐时见昔拉又愚蠢又软弱,本以为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看来,她低估了那罕见发色对拉美西斯造成的影响力。 “她到底在宫里转悠什么?”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 被女主人恐怖的脸色吓得心惊胆颤,侍女怯声禀报:“她说很寂寞,思念王的心情令她没法安静地等到晚上。” 一想到早晨那小丫头与拉美西斯亲热的情景,艾斯托蕾丝不禁怒火中烧,她嫁到埃及近两年,法老从未用那种温柔的眼神凝视过她。 “王的反应呢?” “王……王回答她说……你的笑容令所有的疲惫和困倦不翼而飞,晚上……晚上……” 侍女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戛然停止,眼前那张气得几乎扭曲的脸孔令她不敢再说下去。 见她吞吞吐吐,艾斯托蕾丝的心情更加烦闷,不耐烦地厉喝:“晚上什么?快说!” “晚上会好好补偿你。”侍女匆忙答完,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主人的眼睛,此时她的眼神一定非常可怕。 预料中的暴风雨没有来临,紧张地抬起眼皮,艾斯托蕾丝的神情忽然平静,眼角皱起狡诡的笑纹。 “埃及在腓尼基最可靠的盟友是西顿,法老最宠爱的女人也应该是我--西顿的公主。” 侍女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她了解女主人心里的不忿,王妃深深地爱慕着法老,可两年来,拉美西斯一次也没宠幸过她。 艾斯托蕾丝的心理彻底失衡了…… 在故乡便经常听人讲述埃及法老拉美西斯的故事,她被他的勇猛折服,他是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自告奋勇地嫁到埃及,向父王提议以联姻稳固同盟只是借口,她永远无法忘记初次见到他的情形,他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被海风吹拂的短发仿佛一团燃烧的红色火焰,他散发着神祗一般的光芒,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睛。从那时起她就打定主意,只有拉美西斯才配做她的丈夫。 通过父亲的努力,她终于如愿以偿,尽管……他并没有将她看进眼里。 贿赂女官侍从,悄悄打探拉美西斯的喜好,爱吃的食物、爱穿的衣服、爱听的音乐、爱读的典籍……她没有气馁,通过不断充实自己,她发誓要成为令他心动的女人。 她还向妮菲塔丽虚心学习,这个女人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出身高贵的大皇后不仅长得美艳绝伦,而且气质端庄,她拥有埃及百姓的崇敬以及祭司们的支持,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比。并不奢望拉美西斯会像宠爱这位正室一样宠爱她,她只是想占有一个能亲近他的位置。 她变得越来越美好,连妮菲塔丽也这么称赞。从外貌到学识,她在渐渐地向他靠拢,然而,那个叫昔拉的推罗女人突然冒出来阻碍了她的去路!她使自己的全部努力成为一个笑话,原来想要获取拉美西斯的宠爱只需要拥有白色的头发,但是,她可以通过保养和化妆让外表变得更加美丽,也可以通过按摩和饮食把体型塑造得更加婀娜,唯有这天生的发色,她无法改变…… “我已经努力了两年,”又沉默了一阵,艾斯托蕾丝再次喃喃轻语,“我不会放弃你,绝不。” 第41章 城 缀满果实的无花果树展开茂盛的枝叶,为端坐在凉亭里的少女遮挡住炎热阳光,带去一丝舒适的清凉。 遵从拉美西斯的吩咐,乌诺把所有的相关资料都借出来交给昔拉,她专心致志地翻阅着这些纸莎草纸卷,遇害的王妃们没有任何外伤,也无人察觉她们是什么时候从房间失踪,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年龄……除去都曾获拉美西斯宠幸这一点外,完全看不出她们之间还有任何共性,除了“嫉妒”,确实让人想不出其它作案动机。 “公主,你坐这里一上午了,休息一会儿吧。”埃莉萨端着一个托盘走进亭子,里面放有一杯甜美的西瓜汁和松软的蜂蜜蛋糕。 头也不抬地指了下面前的木桌,示意放好后退下。见昔拉如此沉迷,埃莉萨终于按捺不住给予忠告:“公主,你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果然来了,久违的说教…… 昔拉唇边晕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昨晚临睡前注意到这位推罗女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晓得估摸着这两天又该被“提醒”公主的职责和使命了。 放下书卷将视线移向她,微笑着明知故问:“怎么可以说学习是浪费时间?” “看这些文件有什么用?抓捕罪犯是王城卫士的责任!”埃莉萨认真地反驳,“好不容易获得法老的宠爱,您应该趁此机会像别的王妃那样学习音乐舞蹈,把浪费在这里的时间花在美容保养上,进一步抓紧法老的心。” “他的心每晚都在我这里,还要怎么抓?”如同戏弄她一般,昔拉重新低下头,不紧不慢地继续阅读,“这些文件能教我怎么避开危险,身为被法老宠爱的妃子当然要学习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我得做好应付暗杀的准备。” 埃莉萨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乌诺,他指挥法老的侍卫们巡视庭院,一丝不苟地严密保护昔拉的安全。 “无法动弹的文件会比法老的卫队更可靠?公主,你根本无需做这些多余的事!如此下去,危险的不是凶杀犯,而是后宫里其她竞争者。” 对昔拉的行为埃莉萨感到忧心忡忡,她努力地说服女主人放弃幼稚的想法。事实上,近段时间不断有西顿商人进宫拜会艾斯托蕾丝王妃,紧接着没两天,关于推罗公主昔拉傲慢无礼、恃宠而骄的诽谤传遍王宫,最近,散播流言的人不知从哪里得知塞特军团的指挥官萨卡拉和她相识,又污蔑其品行不端,背着法老与别的男人大玩暧昧。昔拉初进宫时的纯净形象一落千丈,连侍女也私下对她指指点点,但她却采取熟视无睹的态度不予理会,后宫女人们的疏远和孤立反令她乐得清静。 “放轻松一点埃莉萨,”昔拉仍是满脸悠哉地翻查文件,“陛下的心不会永远滞留在同一个女人身上,陷入患得患失的情绪会让自己非常辛苦。” 埃莉萨感到隐隐的愤怒!自己在担心她,她却对自己的忠告充耳不闻。仰起头刚要再次开口,一个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中断两人的对话。 “精神不错,我可爱的王妃,有没有想念我?” 听出属于法老的独特声音,埃莉萨连忙躬身行礼,拉美西斯挥退一众女官,坐到昔拉对面:“在聊什么?我可爱的王妃。” “在接受女官姐姐的指点,”昔拉漫不经心地回答,“她觉得我把心思拿来分析案情太浪费,应该用于取悦……唔……侍奉您。” “提醒我增加她的工作酬劳,”拉美西斯对这位女官的尽职尽责表现出赞赏,“那么,你用浪费掉的心思分析出什么线索?” “我看完了所有文件,试图寻找遇害者的相似性,”昔拉一边说着,一边推给他一份“读书笔记”,“我开始相信您的判断,妮菲塔丽皇后或许不是凶手。” 拉美西斯接住那份纸莎草纸卷,上面详细地归纳了被害王妃的原国籍、年龄、肤色、发色、兴趣喜好、接触群体、生活习惯、进宫日期以及受到宠幸的时间,全部摘抄于书记官的官方记录,她将资料分类,罗列成一张一目了然的列表。 “尊敬的法老陛下,并不是所有被您宠幸过的妃子都遭到杀害。我看过记录,死去的女孩全是您在最近三个月结交的新欢,不止妮菲塔丽皇后,这个时间范围外的旧爱几乎都平安无事。” 拉美西斯略一思索,正如昔拉所说,被害者全是新宠,像妮菲塔丽那样从以前便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女人们,即使得到过更多青睐也安然无恙。 “你怀疑凶手也是新妃?因此只对相近时段入宫的人产生竞争意识?”拉美西斯迟疑着问。 “或者因为出了什么事,激发了一直潜伏在您身边的某人的杀意,”昔拉低声补充,“所以,请陛下仔细回想一下,三个月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情?” 竭力回忆,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明白,问了也无济于事,像您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留意自己的后宫发生过什么事,”昔拉拿回资料,起身走出凉亭,“只能先从今年新入宫的人着手调查了。” 拉美西斯托着头注视她的一举一动,用一种称赞的语调鼓励:“干得不错,我应该早些把你从推罗娶回来帮助我。” “帮不了,那时我正徘徊在生死边缘自身难保。” 拉美西斯诧异地挑起眉,一脸疑惑。不是说阿希雷姆王极其疼爱这位公主吗?怎会令她陷入危险? “您看了就该知道,我的头发和瞳孔颜色与别的推罗人不一样,这其实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我的父亲与母亲因此对我倍加呵护。不过……虽然大家很小心地照顾我,大约三个月前,我还是患上重病,甚至一度失去呼吸和心跳,后来,幸亏神祗保佑才侥幸痊愈。”昔拉娓娓讲叙,仿佛在说着旁人的故事般淡然。 拉美西斯沉默地听着,就在昔拉转身离开之际,突然说道:“埃及有最出色的医师,我可以命令他们为你治疗。” “您已经承诺赐给我最宝贵的东西,”昔拉礼貌地向他行了一礼,表达发自内心的感激,“我期待重获自由的一天,并为此不懈努力。” 第42章 城 乌诺单膝下跪,向拉美西斯汇报战况,埃及军将迈锡尼人从海妖手中拯救了出来,只等法老一声令下便可以带领他们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域。 看着朝拉美西斯恭敬行礼的埃及士兵,还有焦急奔至阿塔玛斯身边的迈锡尼人,昔拉觉得无比羡慕…… 她穿着湿衣服站这里老半天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过来体现一下人道主义精神,给予哪怕一丁点儿抚慰关怀之情!船上的推罗人被拉美西斯的真实身份惊得目瞪口呆,就跟鹌鹑似地只顾着在甲板上颤颤巍巍,完全忘记了她这个还凄凉地伫立于飕飕寒风之中,被吹得瑟瑟发抖的可怜公主。 “王子!王子!阿塔玛斯王子!”厄帕俄斯大声呼唤主人的名字,但无论怎样叫喊,阿塔玛斯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他心急如焚地转向推罗公主,“怎么会这样?” “我很努力地帮你叫过了。”昔拉指了指被自己拍肿的阿塔玛斯的面部,“那个叫墨多斯的绿色鱼怪说他为逃避痛苦选择了躲进自己编织的虚幻梦境。” “果然还是发生了……我……无法阻止……”吕西阿娜颓然地垂下头喃喃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无论是埃及人,迈锡尼人或是推罗人,全都没法活着离开这里。” 约尔科斯公主的呓语引起阵阵小声骚动,知晓她拥有预言能力,迈锡尼人脸上不约而同地呈现出惊惶的表情。 拉美西斯不屑一笑,他命令水手们各自回守岗位,拉下船帆准备出发。 吕西阿娜绝望地闭上眼睛:“没用的,当夜晚降临之时,我们都会成为海妖果腹的食物。” “在被果腹前,吕西阿娜公主,你是不是应该先把真相告诉我?”与拉美西斯一样,昔拉抿起嘴唇,笑得毫无紧张感,“比如,你对自己不爱的阿塔玛斯投怀送抱的理由;再比如,阿塔玛斯在订婚之夜背叛爱情誓言的理由。” “你知道了?”吕西阿娜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显得有些尴尬。 昔拉耸了耸肩没有作答,莫名其妙地撞入别人的记忆世界这种事……说了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我把真相告诉你……”过了好半天,手指颤抖的吕西阿娜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神色凝重,忧伤的目光缓缓扫过沙滩上所有的人,“反正……今夜之后,或许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拉美西斯唤来几名卫兵,协助厄帕俄斯把陷入深度昏迷的迈锡尼王子搬上船,哈纳特吩咐侍从收拾出一个明亮宽敞的房间供贵客们休息。 吕西阿娜坐在安置阿塔玛斯的床铺边,低下双眸幽幽开口:“人鱼是海洋之神降下的惩戒,为了使我们永不忘记对大海的敬畏……他赐予雌性人鱼美妙的歌声和绝色的容貌,雄性人鱼尖锐的牙齿和刀锋般的利爪,利用这些可怕的武器,人鱼一族轻易便能撕碎那些胆敢冒犯海域的无知人类。” 几道黑线滑下昔拉额际…… 好……好无聊的海洋之神…… “我们制作牢固的海船,锻造坚硬的刀箭,用来对抗雄鱼的利爪和尖牙,只是,不管海船有多么牢固,也不管刀箭有多么坚硬,都敌不过雌鱼魅惑的歌声。就在大家无计可施之时,迈锡尼王子挺身而出,用自己热情的歌喉压制了人鱼的幻惑之声。”视线移向阿塔玛斯安静的睡容,吕西阿娜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塔玛斯的心地其实非常善良,他就像太阳神阿波罗,毫不吝啬地把光辉分给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地中海诸国的船只因为他的帮助才得以继续平安航行。直到……海妮娅的出现……” 顿了顿,吕西阿娜尽量使用阿塔玛斯曾对她讲述过的语句描绘道:“在一个雾气缭绕的清晨,海妮娅一边吟唱着动人的歌谣一边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出海洋。长长的灿烂金发就像太阳的光芒,宛如蓝宝石一般的双眸醉人心扉,她自大海的泡沫中诞生,仿佛爱与美之女神阿佛洛狄忒1的化身,深深俘获了他的心。” “色鬼。” 昔拉简单总结了一句,引来吕西阿娜的轻缓摇头。 “海妮娅是特别的,她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对我们的世界充满善意的好奇。阿塔玛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灵魂温暖她被大海浸得冰冷的心,他甚至不惜得罪约尔科斯,坚持与我解除婚约。渐渐地,海妮娅从他身上学会了爱与被爱的能力,她发誓不再回到幽深的海洋,不再做出危害人类的事情,即使背叛全族也要和阿塔玛斯永远在一起。最后,就像厄帕俄斯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爱情感动了所有的人,包括我,然而,被她们所感动的……仅仅只有人类而已。” 厄帕俄斯露出古怪的神情,一直以来,迈锡尼人都坚信是霸道的约尔科斯公主和其父王迫使王子与海妮娅小姐分开,所以对她的态度素来冷淡,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 “那个订婚晚宴,因为立场尴尬,我独自走出大殿在露台眺望夜景,突然,暮色笼罩下的海洋传来奇特的声音,如同海豚在欢快歌唱,又像是鲸鱼在低沉长鸣。海妮娅突然分外兴奋,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他们终于接受了之类的话,然后拉着阿塔玛斯去海边,不详的预感始终缠绕在我心里,我放心不下,于是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两人牵着手来到沙滩,我看见一大群人鱼浮出水面,为首的正是墨多斯。他高声宣布,海洋的居民谅解了海妮娅爱上异族的禁忌行为,承认阿塔玛斯与海妮娅结为夫妻,并立刻为她们举办婚礼--人鱼一族的婚礼。”说到这里,那些极不愉快的回忆使吕西阿娜情不自禁地捂上嘴唇,她双眉微拢,翠绿的瞳孔泛出哀伤的眸色,“我看见了,月光下的海妮娅,她向阿塔玛斯展现了人鱼最深邃的爱情。” 第43章 城 拉美西斯坐在房间,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叩打桌面,晚餐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声称能够自己回去的昔拉却还不见踪影。 “王,乌诺队长。” 终于,外面传来男人疲惫的声音。乌诺惊讶地看着满面笑容的昔拉与一脸倦容的卫兵,为了不招致王妃的反感,他特意嘱咐要悄悄跟着,为什么两人并肩回来了? “我们在半路遇到的,”昔拉向拉美西斯行过礼,仿佛看出乌诺的疑问般主动回答,“今天真是幸运日,一路上都有人指点,然后是这位好心的士兵,跟着我逛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自告奋勇地要送我回家,感激不尽。” 虽然她笑得很灿烂,但言语间讽刺意味十足。 “你早知道有人跟着你,”拉美西斯指了一下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那么,耽搁这么久是故意带他游览王宫,还是你的方向感无法拯救?” 对于被发现跟踪一事,身为法老侍卫队的一员,男人感到无比羞愧。他也是真的没办法了,虽然沿途一直拜托侍女们帮忙,但无论怎么指明正确方向这位王妃总能神奇地走错路,当最后他忍不住离开藏身地,谎称巡逻路过可以带她回去时,少女脸上露出狐狸一样的狡猾笑意,此时他才惊觉自己是不是被戏弄了? “乌诺队长,你的士兵还没有用餐,陪我到现在也挺不容易,去喝酒的时候记得带上他。”昔拉顺从拉美西斯的意思优雅坐下,答非所问地说道。 乌诺领着下属去吃晚饭,临走前关上房间大门,并留下一队卫兵保持警戒,以免有人靠近偷听他们的私密谈话。 “听乌诺说你们的调查有了新进展?”拉美西斯单刀直入地首先开口。 昔拉点头:“是的,我怀疑凶手与瓦吉特神庙有关,不过去那里似乎需要你的准许。” “哦?”提到瓦吉特神庙,一丝古怪的眸光在拉美西斯的黑瞳中迅速闪过,他轻扬嘴角,“可以。”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注视着眼前的红发男人,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出自己的见解,淡淡扔出两个字后悠闲地喝起葡萄酒。 “陛下,您的笑容似乎别有深意,请您诚实地告诉我,这是我的错觉。”踌躇良久,昔拉决定问个清楚。 “你太多心了。”拉美西斯一边审阅膝盖上的文件,一边简短地回了一句。 绝对不是她多心!这人的态度平静得不正常。 “如果害怕就不要去,明天我会派乌诺到瓦吉特神庙进行人员调查。”依旧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拉美西放下文件走向舒适的床铺,“睡吧,我累了。” “好的,我等着看乌诺队长的调查资料。”如释重负,抱着毯子睡到床对面的长椅上。 拉美西斯坐起身,俊美的脸孔呈现出失望的神色:“你的警戒心强得无趣。” 她又不是玩具,在嗅到危险气息后,安全比有趣重要多了。 “晚安。”对这个评价不为所动,昔拉慢慢地闭上眼睛。 清雅的鸢尾花香弥漫庭院,迈步走进距离花园不远的图书馆,男子挺拔的背影跃入视线,她看不见他的模样,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却清楚地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要你作为替身留在神庙,直到婚礼结束。” “您的交换条件。” “我会帮助你找到任何想见的人。” “成交,明早见,王子。” 挥了挥手,留下一抹微笑走出令人紧张至几乎窒息的房间,重新迎向正午炽热的骄阳,高大的身影再次挡在她跟前,遮住拉神灿烂的光芒。 “你听到了?” 漫不经心的松散感觉骤然改变,面对杀意盈然的沉重气息,她抿唇微笑。 “您不必如此紧张,无论我知道了什么,只要您信守承诺我皆不会食言。”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用这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安静如无声电影的画面猛地剧烈振动,被男人的低吼惊醒,昔拉坐起身,梦中急促跳动的心脏在清醒后仍然无法缓下来。 “又做噩梦?”循声望去,梳洗完毕的拉美西斯抱臂站在桌前,一脸看戏的表情,“我应该命医师过来为你配一些安神的药剂。” “多谢您的关心,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穿好凉鞋,走到门边推开大门,侍女们走进房间,把可口的饮食摆了满桌,早已等候在外的乌诺则将紧攥成拳的左手置于胸前,朝他们行礼致敬。 勾起昔拉的下颚,在她右脸印下一吻后,拉美西斯旋身大步走出房间:“乖乖等着我,晚上一起研究调查结果。” 条件反射性地抬手想要拭去对方残留在脸上的痕迹,注意到侍女们羡慕的视线,又无奈地垂下手臂。 必须尽快逮到凶犯换取自由,她可不想一直忍受这种轻薄。 当侍女把拉美西斯与昔拉的晨间甜蜜汇报给艾斯托蕾丝时,她忍不住落下眼泪,自从推罗回来,法老便一直留宿在那女人的房间,连大皇后也留不住他。 “我努力了两年,他连看我一眼都不肯。”推开放在面前的丰盛早饭,艾斯托蕾丝被悲伤所笼罩,失去用餐的心情,“既然流言无法使王离开她,那就拜托死亡吧。” 站立于她身边的近身女官慌张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幸好王妃说话的声音很低,没让附近的埃及人听到。 “王妃,谋杀是重罪,而且王正宠爱着她,我们还是耐心等到一段时间……” “不能再等了,这是为了西顿!”艾斯托蕾丝喝令她闭嘴,艳红的唇瓣吐出火焰一般的愤怒话语。 “可是王妃,保护她的士兵全都隶属于法老的近卫军,常备部队的精锐,我们要如何下手?” 目光落在眼前精致的糕点上,森冷一笑:“把这些东西送过去,她知道该怎么做。” 第44章 城 总算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倾吐而出,吕西阿娜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厄帕俄斯受到不小的震撼,他怔怔地愣在椅子上久不作声,昔拉站起来离开船舱,走上甲板,海鸥鸣叫着划破长空,仿佛在警示航行于海洋的旅者注意即将到来的危机。 近卫军长官乌诺指挥士兵们备战,攸关性命,无论是埃及人、迈锡尼人还是推罗人都摩拳擦掌积极地加入战斗,侍女们被聚中在一起,她们压抑恐惧,却仍然忍不住偶尔发出一两声啼哭。 “真是愚蠢!”哈纳特被她们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叉起腰趾高气扬地训斥,“不过是区区人鱼,有什么好担心的?王已经干掉它们的头领,有我强大的埃及军……” 尚未说完,船底接二连三地传来“哗啦”的戏水声,昔拉探头俯视船下,人鱼们陆续露出水面,随着它们的嘶鸣,海妮娅的影像逐渐清晰,她仰起脸,幽深的蓝眸正好与她视线相撞。 “喂,先别顾着欺负女人了,”侧眼瞥向身后,昔拉提醒赫然懵住的哈纳特,“快去叫你的王出来参观珍禽异兽,一大群呢。” “奇形怪状的食人鱼有什么好看的?”听到动静的拉美西斯早已走出房间,他来到昔拉身边向下探望,最后目光落到了海妮娅身上,“唯一的一位美人儿真身还是个男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因为是由一个男人幻想出来的,不是应该正符合你们的理想吗?”昔拉笑着指了一下看呆了美女脸蛋的哈纳特。 敲了一记哈纳特的头壳,命令他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乌诺准备战斗。 “我可不是阿塔玛斯,那种纯情天真的小女孩不适合我,”拉美西斯抱臂而笑,“怎么样?公主,想出突围的好办法了吗?吕西阿娜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 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摊:“或许我可以试试向海洋之神虔诚祈祷,比如对他说,你赢了,放我们回陆地之类。” 拉美西斯挥了下手示意她回房间,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无聊的事,昔拉却只当没看见,苦恼地偏着头继续思考:“不过,我得先弄清楚这位海洋之神叫什么?雅穆1?阿布祖2?还是波塞冬3?” 一把拽过昔拉的手臂,拉她走到房前动作粗暴地扔了进去,站立不稳的昔拉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好吕西阿娜及时起身将她扶住才不致跌倒。 动作连贯地关门反锁,拉美西斯隔着门对昔拉沉声嘱咐:“别再给我惹上什么额外的麻烦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公主。” 里面很快传出昔拉兴奋的声音:“我会好好躲着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形势危急成这样,那家伙愉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拉美西斯极度不悦地想讽刺几句,冰凉的海风送来海妮娅悦耳却致命的歌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转过身环视海面,丑陋的海妖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船底,等待船上的人类落入水里。迅速退回甲板指挥士兵们弯弓搭箭,无数箭矢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朝水中的人鱼群发起进攻。 房间内,厄帕俄斯守在阿塔玛斯身边,焦虑地合手祷告,吕西阿娜坐回椅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言不发。 昔拉拖来桌椅,攀上窗户观看,无数利箭形成一阵骤雨落入大海,然而人鱼们灵活地潜入水下一一避开,拉美西斯拿起硬弓,搭上一支箭亲自射向海妮娅,箭矢穿过金发人鱼的身体,她漂亮的大眼睛哀怨地注视着拉美西斯,身影渐渐淡薄直至消失。 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开,士兵们顿感全身无力,他们放下弓弩,拭去额际的冷汗,稍缓高度紧张的情绪。 忽然,歌声再度响起,海妮娅赫然出现在船头,银色的鱼尾幻化为洁白的双腿,她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拉美西斯,埃及的战士们试图重新举起武器保护法老王,可手臂却似乎压有千钧之力沉得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人鱼张开白皙的双臂环住拉美西斯的颈脖,伏在他耳畔轻轻哼起魅惑的曲调。 空灵的声音令士兵们的神智变得浑浑噩噩,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闭眼倒下,陷入沉睡。 海妮娅亲昵地凑近拉美西斯与他耳鬓厮磨,她温柔地抚摸他火焰般的头发,如同催眠曲般缠绵的旋律不绝于耳,视线恍然模糊,远处亮起刺眼的白光,他睁大双眸,竭力辨认走进强光之中的晕影。 “拉美西斯。” 宛若银铃一般清脆澄净的音色,银色头发的少女扑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结实的腰际久久不愿松手。 时间仿佛被静止,漫长而宁静…… 终于,她扬起下颚,熟悉的面容深映进眸底,少女那张漂亮的脸上漾开绝美到虚幻的淡淡微笑。 “我爱你,拉美西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爱着你,与你在一起的所有经历是任何代价也不能交换的珍贵记忆。” 少女的话语如同人鱼的歌声,迷人而致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诱使他走向恐怖的深渊。 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浅笑…… 可是,即使如此,在连他自己也看不见的内心深处,他真正的愿望,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希望……原来就是这个吗? “拉美西斯!” 离开他的怀抱,银发少女迈开步子小跑至透进白光的出口,她侧过身,轻唤着他的名字向他伸出右手,邀请他一起走出黑暗的牢笼。 犹豫片刻,拉美西斯抬起手臂,再一次将她握入自己手中…… 趴在窗上的昔拉瞪大双眼,她紧张地看着就快合上双眼的拉美西斯,这是……要全军覆灭的节奏? 第45章 城 昏沉的头脑立即清醒了一大半,几步赶到她旁边半蹲下身,查看情况:“王妃!坚持住,我马上命人找医师!” 昔拉用力按压住小腹,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双颊因疼痛更加惨白,胸口一阵阵发闷,强烈的呕吐感在胃部反复翻涌,她闭上眼睛调节越来越困难的呼吸。 “去叫医师,禀报王,快!”见昔拉慢慢合上双眸,萨卡拉陷入恐慌,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推罗公主死去。 “萨卡拉指挥官,冷静一点,我没事。”肌肤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昔拉用尽全部意志压下汹涌袭来的眩晕,竭力保持清醒,在萨卡拉的搀扶下起身,然后以桌子为支撑,强迫瘫软的身子站立着,“不要让法老知道,请命令你的士兵守住房间入口,现在开始,禁止任何人进出。” 萨卡拉焦急地看着这位外表娇弱的女孩,虽然自己不是医师,但也能从这状况判断,她绝对是中毒了!未知的毒-药随时会要了她的命,为什么她还能这么冷静? 剧毒渐渐侵蚀内脏,昔拉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观察桌上的食物,她和萨卡拉都喝过角豆树汁,但中毒的人只有她,说明饮料没有问题。 目光又转向精心烘培的蛋糕,用颤抖的手拿起一个,回忆刚才食用时尝到的味道。这些点心甜得腻味,原以为是糕点师不小心加了太多蜂蜜,如今看来,夸张的甜度是为了掩盖某种异味。 将蛋糕碾碎,挑拣掺杂在里面的碎果肉仔细观察,接着一一嗅过气味,动作忽然停滞,她闻到了一种记忆中的味道,之前味蕾分辨出的淡淡苦涩正是源自于它。从吃下蛋糕到毒发大概经过了十来分钟,再结合气味、口味及症状,昔拉很快判断出毒-药的名称,用于增加糕点美味的蜜枣果酱被人混入大剂量的番木鳖果实。 “萨卡拉指挥官,是番木鳖,我需要甘草熬煮的水中和毒性。” 耳边再度响起昔拉断断续续的声音,顾不上惊讶,萨卡拉按照她的吩咐,派遣一名士兵赶紧去取甘草,同时命令其他人把守在房间附近,无论推罗人还是埃及人,都严禁进出。 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拿回甘草,侍女们迅速加水煮沸,喂昔拉喝下解毒-药剂。萨卡拉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挂在棍子上被烈火炙烤的鲈鱼一般备受煎熬,乌诺调查神庙未归,也不能禀报法老,他只好焦虑不安地在推罗公主床前不停踱步。 “指挥官大人,你的脚步声吵得我没法入睡。” 终于,他再次听到昔拉的声音,尽管还是有气无力,她的气色好了很多,感谢阿蒙-拉神,解毒剂起作用了。 萨卡拉长吁一口气,兴奋地提高嗓门:“伊姆霍特普1保佑,你吓死我了,各种意义上的!” “这次真的很感激,你本来可以不用理会我的话去禀报法老,但你选择了帮助我,谢谢。” 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其实……那会儿他的确打算这么做,不过昔拉面对死亡表现出的沉着冷静使他震撼,他想用眼睛证实一下,令王产生某种兴趣的推罗公主会如何解决这次的中毒事件。 “你对毒草很有研究,推罗的宫廷教师还教这些?”萨卡拉好奇地问。 昔拉垂头不语,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脑海里没有关于学习过毒物药理类知识的印象,但她就是知道,这是属于身体的记忆,等到有一天她寻回了遗失的自我,也许就能够找到答案。 “为什么不让我禀报王?”见她久不作答,萨卡拉换了一个问题。 昔拉微笑,转头望向聚在她面前的女官侍从们:“蛋糕是谁送来的?”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埃莉萨上前一步,躬身回道:“是王宫总管派人送来的。因为法老非常疼爱您,他总是特别关照,每天都差人送一些美味佳肴请您品尝。” “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埃莉萨仰头回忆,又一次惭愧地摇了摇头:“她把头巾拉得很低,而且从头到尾一直垂着头。” 昔拉听完,挥手示意她退下,回头重新看向萨卡拉:“我跟你赌一顿饭,王宫总管那里没有我要的人,又或者,你们绝对找不出她下毒的证据。” “为什么这么肯定?”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抓到犯罪者,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问不出是谁送了催情香给我。” “难道要一直瞒着王?你的身体状况糟糕透了,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没打算瞒他,不过想警告下毒者收敛一下,如果你派人去禀报,我就没法实施计划了。”昔拉手托香腮长叹一口气,“连吃饭也要提心吊胆会很累,我讨厌麻烦。” “你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大概吧……想想看,偏偏是今天,一群人围着法老要求举行宴会,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顺着昔拉的提示想了想,萨卡拉恍然大悟:“她们当中有人知道你的房间会放置有毒的蛋糕,为避免被王误食,所以阻止他来找你。” “估计今晚的宴会将举行很长时间吧?”昔拉的视线透过大门,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的宴会厅,“至少在收到我毒发身亡的消息前,音乐应该不会结束。” “即使知道下毒的人可能是要求王参加宴会的其中一位,但这范围依然人数众多,你准备怎么排查?” 恢复了少许体力,昔拉下床整理裙子,她把头发绑成长辫,最后坐到梳妆台前往脸上涂脂抹粉,依靠浓厚的妆容掩饰苍白发青的脸颊和嘴唇。 “萨卡拉指挥官,还得麻烦你一件事,我要去参加热闹的晚宴。” “你站稳都困难,参加什么晚宴?”顾忌到她的健康,萨卡拉断然拒绝,“躺下休息,需要做什么告诉我,由我去处理。” “不用了,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做。”昔拉固执地走向门口,路过他身边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微小声音继续拜托,“在我回来前,不要放这房间的任何一人离开。” “明白。”萨卡拉行礼领命。 第46章 城 “你能做的有很多,”昔拉跳下舞台走到他面前,“代替我赔了那个牝狮面具,从手感判断,应该是涂了金漆的青铜,能换不少麦子呢。” “那个是您扔掉的!” “如果不是你去挑衅那位冷面军官,我又怎会为了给你解围被迫扔掉它?” 什么被迫?鬼扯! 哈纳特隐忍愤怒,尽可能使用比较平缓的声调:“别忘了我去挑衅是因为您的唆摆!” “谁知道你会真的去?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您也会说自己是王室成员,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官。” “你记得真是太好了,”昔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不要违抗我。” “公主,如果你一开始就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命令阿努普放人,便根本没必要扔掉那个面具!” “哪有一上场立刻出杀手锏的?先让自己处于不利状态,再以隐藏优势绝地反击,这样剧情才能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昔拉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纳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女人完全把自己当成剧团演员了吗?另外……那个盯着他的好像在说“弱爆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萌生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银色头发的人……果然最讨厌了! 乌诺耐心地等待昔拉与哈纳特的对话结束,然后恭敬地走上前行礼:“公主,请允许我送您回宫,只身在外非常危险。” “等等乌诺,”萨卡拉横过一只手臂挡在乌诺与昔拉之间,“护送的工作交给我,反正我得进宫去面见法老。” 瞄了他一眼,乌诺淡然回道:“在见法老之前,你应该先去看好阿努普,他性格固执,很可能半路跑回来找那些剧团的人麻烦。” 左手叉腰,萨卡拉烦恼地直抓头发:“死脑筋的家伙,告诉他多少次别乱来,还像头野公牛似的冲动。” “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士,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无所畏惧。而你身为他的长官,却没有对这种特质尽到引导责任。”乌诺语气平淡地责备。 “能引导他的人只有晨心小姐,”萨卡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 “那女人……为什么到现在你们还要维护她!”哈纳特猛地提高声音,怒吼着打断两人。 乌诺没有因小书记官的无礼动怒,反而露出温和的浅笑:“她是唯一一个令我们心悦诚服的女人,你的祖母不是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过你吗?” “我说了不要提起她!她背叛了女神,背叛了埃及的信仰,我绝不会原谅她!”哈纳特冷淡地转过身,“乌诺队长,萨卡拉大人,很高兴你们愿意护送公主回宫,没有比你们更可靠的战士,那么我就把公主拜托给你们了,告辞。”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气冲冲离去的哈纳特,昔拉低头轻笑,“竟然对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心悦诚服,简直罔顾伦理道德。” 乌诺与萨卡拉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因某种顾虑而缄默不语。 “不管多么特别的女人,法老的挚爱大概永远都是下一个。”瞥向乌诺,昔拉调侃起他昨晚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别听哈纳特那小东西胡说八道!”实在听不下去昔拉委婉的讽刺,萨卡拉忍不住率先开口,“王不是喜新厌旧的男人。” “你想告诉我法老发誓只迎娶林夜心一人是形势所逼而非真爱?”在昔拉弯起的嘴角边,嘲讽意味更加浓厚。 “那是晨心小姐,”乌诺微一扬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在真理之殿通过试炼,得到塞克梅特称号的人不是林夜心,而是晨心小姐。” “啊?”昔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哈纳特说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难道……林晨心假扮成了林夜心,拉美西斯所爱的女人其实一直都是她?” “你很聪明,公主。相同的外貌并没有迷惑王的眼睛,他的心只为真正的爱人而悸动。”乌诺说着,斜了一眼萨卡拉,“和某人不同,当年因为和哈纳特一样认为王移情别恋,对晨心小姐满怀敌意,处处与她作对,即使她为了埃及倾尽心力。比如利用伊瑟王妃的下毒事件褫夺图雅皇太后的权力,帮助王稳固摄政地位;还比如使用漂亮战术击败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赫梯军队,阻止了敌国侵犯;再比如把故乡的冶金法悉数教授,锻造出韧性和硬度都强于黑铁的青铜合金。” 萨卡拉狠瞪乌诺两眼:“行了,想报我名字直接说,不必刻意拿‘某人’来代称。” 虽然旁观两位高级军官相互吐槽能带来不少乐趣,不过出于对拉美西斯往事的好奇,昔拉果断制止争执:“一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隐瞒身份?不爱拉美西斯吗?” “接下来的事你就不清楚了吧?那会儿陪在晨心小姐身边的可是本某人。”萨卡拉得意地凑到乌诺脸前,引来他一声苦笑,“当时有人追杀林夜心,晨心小姐这样做是为了代替姐姐应付暗杀者。与王相爱之后,她本打算坦诚相告,不知道哪个混蛋用妖术交换了她与林夜心的记忆,所以才造成现在民众对她的误解。” 记忆还能交换?这不科学……不过,竟然地中海里都有人鱼游上来了,妖术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存在。 “恢复记忆之后,虽然晨心小姐对王吐露了实情,不过那个使用妖术的混蛋女人抹去了她作为塞克梅特的证据,没人相信我们,大家都觉得那是王想要违背婚盟誓言摆脱林夜心的借口。”萨卡拉神情忧郁地长叹了一口气,“晨心小姐本人对恢复自己的荣誉也非常不热情,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最后离开埃及。” “这么说来她离开并不是因为被骂卑鄙、无耻、下贱、阴险、娼-妓、母猪……”昔拉掰起指头细数刚才围观人群高嚷的难听贬义词,“据说她的失踪险些引起埃及与赫梯的战争,我几乎要以为她是受了侮辱才逃婚报复。” “她的心态好得超出想象,”萨卡拉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在意这些,以她和王的头脑,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并非难事。” “那她到底为了什么离开?说来说去,我能想出的理由也只有她不爱拉美西斯,或者换个含蓄的说法,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如果不爱王,又怎么会一次次地为了他涉险挑战死神?”沉浸进悲伤的回忆,萨卡拉无力地耷拉下脑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与赫梯人的决战结束后我们回到孟菲斯,进入王城前,陛下做出决定,在王位和晨心小姐之间,他选择舍弃帝国统治者的宝座。可是,还没等他禀报塞提法老,已经坐上卡纳克最高女祭司位置的林夜心,阿蒙大神官埃耶、陛下的哥哥谢纳王子,还有图雅皇太后,这几位重量人物联合起来诬陷晨心小姐是敌国内奸。” 萨卡拉扔出“重量人物”几个字时,带着明显的轻蔑味道…… 昔拉没有插嘴,她安静倾听,同时也观察着萨卡拉的表情,由此判断他的讲叙有多少真实性。 “当时的埃及分裂成两派,民众和神职人员无比愤怒,他们支持夜心小姐放弃姐妹亲情,坚决铲除祸患;而军队则完全不相信这个指控,要求拉美西斯陛下设法还给晨心小姐清白,宫廷要员们也为此争论不休。第一次审讯,图雅太后和谢纳王子步步紧逼,林夜心也展现了自己最柔弱的姿态博得不少同情,无奈之下,王只得说出晨心小姐才是塞克梅特的真相,并请求父亲给予三天时间证明她的身份。” 说到这里,萨卡拉突然沉默,停顿良久才接着讲叙。 “从一开始,王就没有打算用这三天时间准备证据,他集结各地亲信部队,策划强行营救。然而,最终审判的前一天,王宫里传出晨心小姐重病复发的消息,陛下不顾一切地冲进牢狱,却听到晨心小姐向林夜心宣告从未爱过他,回应他不过是为挑起内战削弱埃及国力,不管是深爱她的王还是信赖她的我们,都是实施这一计划的棋子。” 这一刻,精神旺盛的萨卡拉失去所有活力,昔拉有点后悔诱导他们说出内情,她最受不了别人要死要活的痛苦表情。 萨卡拉深吸一口气,似乎因为不愿沉浸在这段回忆中太久,加快语速概括剩余的事情发展。 “晨心小姐被判死刑,林夜心提出给予她埃及公主的身份嫁去赫梯,可以缓和两国矛盾。表面看来是恩赐,其实是一个陷阱,晨心小姐曾得罪过皇帝穆瓦塔尔,嫁到哈图沙什死路一条。但她执意要走,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大家只得暂且放她离开。之后,王率军追赶送嫁队伍,我们追到赫里奥波里斯,最后一次听见她的歌声,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她就此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起初王像发了疯一般寻找她,我们以为他会一直找下去,但他不是普通男人,没法在这件事上随心所欲,全埃及的人都要求他早日生下子嗣,为了帝国的繁荣稳定。他与妮菲塔丽小姐结了婚,努力扮演一个合格丈夫的角色,停止寻找晨心小姐,摒弃忿恨并忘记她,把注意力放回皇后身上,让自己从消沉的负面情绪里挣脱以恢复正常生活,这花了他不少时间。” “时间是治愈伤痛最有效的良药。”昔拉又笑了起来。 “公主,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交待完来龙去脉,萨卡拉朝她微微欠身,“另外,请您原谅哈纳特,他的祖母尼泰丽女官是晨心小姐的拥护者之一,直到最后都细心照料着她的起居,因此,哈纳特常遭到其他孩子的恶意嘲笑和孤立欺负,导致长大后个性有些别扭。” “你想说他针对我是出于厌恶林晨心的移情作用?”昔拉摆了摆手,“放心,我不会在意一个小男孩的泄愤。” 小男孩?萨卡拉打量娇小的推罗公主,据说她不久前刚满十五,哈纳特大了她整整一岁,而她的口气听起来反倒好像自己更加年长。 乌诺已习惯昔拉说话的方式和腔调,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态度恭敬地请她坐上战车:“公主,下一次出宫多带几名仆从在身边,王城有许多外国商人和定居者,我们不能保证已经清除所有的敌人。” 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她讨厌引人注目,且阿塔玛斯那句“内奸应该是你身边的推罗人”的告诫她可是一直牢牢记着,自然不希望被掌握行踪。 萨卡拉的双马战车速度惊人,没用多久就抵达目的地,昔拉远远地便望见交叉双臂站在台阶前等候的拉美西斯,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哈纳特,那家伙肯定已详细报告经过。 看见拉美西斯,乌诺和萨卡拉赶紧下车行礼,拉美西斯挥退两人,径直来到昔拉跟前。 “打算演给我看的好戏排练得如何?” 果不其然……哈纳特这个*监控器,迟早有一天拆了他。 “效果不佳,只收获了一片倒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糟糕的主意。” “你没有编排戏剧的才华,”拉美西斯略带坏笑地凝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成为我的新娘吧。” 歪着头端详拉美西斯,猜测他此刻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体现,还是为掩饰真实所佩戴的面具? “不是每一颗心都强到……能够承受住无边的黑暗……当他们堕入痛苦和绝望……宁愿躲藏进自己编织的虚幻梦境……欺骗自己……也不愿选择面对残酷的现实……就像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埃及法老拉美西斯。” 耳边忽地响起墨多斯虚弱的声音,她有点同情眼前这个男人。一个强大帝国的继承人,一出生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财富,为了一个女人他甘愿放弃这一切,然而,他的痴情没有得到回报,她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是的,陛下,我会安分守己地等待仪式举行。” 突然失去与他抬杠的兴致,昔拉弯身鞠躬,面无表情地与拉美西斯擦肩而过,在他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走向自己的房间。 第47章 城 “你能做的有很多,”昔拉跳下舞台走到他面前,“代替我赔了那个牝狮面具,从手感判断,应该是涂了金漆的青铜,能换不少麦子呢。” “那个是您扔掉的!” “如果不是你去挑衅那位冷面军官,我又怎会为了给你解围被迫扔掉它?” 什么被迫?鬼扯! 哈纳特隐忍愤怒,尽可能使用比较平缓的声调:“别忘了我去挑衅是因为您的唆摆!” “谁知道你会真的去?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您也会说自己是王室成员,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官。” “你记得真是太好了,”昔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不要违抗我。” “公主,如果你一开始就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命令阿努普放人,便根本没必要扔掉那个面具!” “哪有一上场立刻出杀手锏的?先让自己处于不利状态,再以隐藏优势绝地反击,这样剧情才能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昔拉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纳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女人完全把自己当成剧团演员了吗?另外……那个盯着他的好像在说“弱爆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萌生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银色头发的人……果然最讨厌了! 乌诺耐心地等待昔拉与哈纳特的对话结束,然后恭敬地走上前行礼:“公主,请允许我送您回宫,只身在外非常危险。” “等等乌诺,”萨卡拉横过一只手臂挡在乌诺与昔拉之间,“护送的工作交给我,反正我得进宫去面见法老。” 瞄了他一眼,乌诺淡然回道:“在见法老之前,你应该先去看好阿努普,他性格固执,很可能半路跑回来找那些剧团的人麻烦。” 左手叉腰,萨卡拉烦恼地直抓头发:“死脑筋的家伙,告诉他多少次别乱来,还像头野公牛似的冲动。” “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士,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无所畏惧。而你身为他的长官,却没有对这种特质尽到引导责任。”乌诺语气平淡地责备。 “能引导他的人只有晨心小姐,”萨卡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 “那女人……为什么到现在你们还要维护她!”哈纳特猛地提高声音,怒吼着打断两人。 乌诺没有因小书记官的无礼动怒,反而露出温和的浅笑:“她是唯一一个令我们心悦诚服的女人,你的祖母不是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过你吗?” “我说了不要提起她!她背叛了女神,背叛了埃及的信仰,我绝不会原谅她!”哈纳特冷淡地转过身,“乌诺队长,萨卡拉大人,很高兴你们愿意护送公主回宫,没有比你们更可靠的战士,那么我就把公主拜托给你们了,告辞。”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气冲冲离去的哈纳特,昔拉低头轻笑,“竟然对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心悦诚服,简直罔顾伦理道德。” 乌诺与萨卡拉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因某种顾虑而缄默不语。 “不管多么特别的女人,法老的挚爱大概永远都是下一个。”瞥向乌诺,昔拉调侃起他昨晚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别听哈纳特那小东西胡说八道!”实在听不下去昔拉委婉的讽刺,萨卡拉忍不住率先开口,“王不是喜新厌旧的男人。” “你想告诉我法老发誓只迎娶林夜心一人是形势所逼而非真爱?”在昔拉弯起的嘴角边,嘲讽意味更加浓厚。 “那是晨心小姐,”乌诺微一扬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在真理之殿通过试炼,得到塞克梅特称号的人不是林夜心,而是晨心小姐。” “啊?”昔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哈纳特说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难道……林晨心假扮成了林夜心,拉美西斯所爱的女人其实一直都是她?” “你很聪明,公主。相同的外貌并没有迷惑王的眼睛,他的心只为真正的爱人而悸动。”乌诺说着,斜了一眼萨卡拉,“和某人不同,当年因为和哈纳特一样认为王移情别恋,对晨心小姐满怀敌意,处处与她作对,即使她为了埃及倾尽心力。比如利用伊瑟王妃的下毒事件褫夺图雅皇太后的权力,帮助王稳固摄政地位;还比如使用漂亮战术击败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赫梯军队,阻止了敌国侵犯;再比如把故乡的冶金法悉数教授,锻造出韧性和硬度都强于黑铁的青铜合金。” 萨卡拉狠瞪乌诺两眼:“行了,想报我名字直接说,不必刻意拿‘某人’来代称。” 虽然旁观两位高级军官相互吐槽能带来不少乐趣,不过出于对拉美西斯往事的好奇,昔拉果断制止争执:“一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隐瞒身份?不爱拉美西斯吗?” “接下来的事你就不清楚了吧?那会儿陪在晨心小姐身边的可是本某人。”萨卡拉得意地凑到乌诺脸前,引来他一声苦笑,“当时有人追杀林夜心,晨心小姐这样做是为了代替姐姐应付暗杀者。与王相爱之后,她本打算坦诚相告,不知道哪个混蛋用妖术交换了她与林夜心的记忆,所以才造成现在民众对她的误解。” 记忆还能交换?这不科学……不过,竟然地中海里都有人鱼游上来了,妖术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存在。 “恢复记忆之后,虽然晨心小姐对王吐露了实情,不过那个使用妖术的混蛋女人抹去了她作为塞克梅特的证据,没人相信我们,大家都觉得那是王想要违背婚盟誓言摆脱林夜心的借口。”萨卡拉神情忧郁地长叹了一口气,“晨心小姐本人对恢复自己的荣誉也非常不热情,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最后离开埃及。” 第48章 城 王城扩建工作中最艰苦最危险的部分全由犯下重大罪行的人负责,埃莉萨没有因身为女性而受到特殊优待,她像男人们一样承担着繁重的劳动。 扛起装满泥土的篮子在毒辣炽热的太阳光下艰难前行,虽然身上疼得厉害,她却不敢停下休息,前两日的鞭伤到现在还没有痊愈,稍有懈怠又会招来牢营监工的一顿虐打。 华丽的轿子停在面前,埃莉萨慢慢抬起头,卧躺在软枕上正是她的前主人昔拉,巨大的遮阳伞为法老的妃子遮挡住耀眼的阳光,她气定神闲地喝着从水果中榨取的汁水,那是非常甘甜的解渴饮料。 舔了一下干裂出血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嘲笑我吗?” 将水杯交给身边的侍女,昔拉走下轿子,毫不留情地讽刺:“当然,难道是来慰问你?” 苍白的脸色瞬间泛青,埃莉萨丢开篮子,断然直起被压弯的背脊:“杀了我!我不会任由你侮辱!” 两名仆从合力抬来一把舒适的木椅,昔拉缓慢坐下,悠闲地翘起右腿:“你想要寻死根本不用我动手,还是……其实你很害怕死亡?” 埃莉萨被气得浑身发抖,她咬着牙狠狠回答:“我留着性命是为了有一天亲眼见证你落入地狱!” “大胆!”一名推罗仆从踢向她的膝盖,迫使她在女主人面前下跪。 扫视一圈环境恶劣的工作场所,几只毒虫钻出沙洞爬向□□着双足的囚犯,昔拉唇边浮现一抹冷笑,一脚踩上去阻止了这些沙漠杀手咬噬人类的企图。 “在这里?”此刻的推罗公主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王室贵族,她傲慢地睥睨脚下的埃莉萨,“恐怕你活不到那一天。” 被人死死按住头部,埃莉萨的前额碰触着滚烫的地面,泥土里的腐臭味道和热气不停地直往上涌,令她胃部一阵翻涌。 用足力气绝望地大声质问:“你究竟想怎样?” “报复你,”漫不经心地玩弄手指,偶尔轻瞥她一眼,“这么一点折磨就失控?那些□□可是害我连续疼了好几个晚上。” 几滴泪水落出埃莉萨的眼眶,很快又被埃及的高温气候蒸发,她不屈地大声吼叫:“你毁了我的人生!我只后悔没能让你品尝到更多的痛苦!” 昔拉双目微闭,她向其他侍女打听过,在丧失记忆前,她与埃莉萨的关系好得近乎亲姐妹。这女人自小入宫,由阿希雷姆王亲自挑选,是侍奉她的侍女,也是她亲密的玩伴。虽说是主仆关系,但自己似乎从不当她是仆人,而埃莉萨也全心全意回报她这份情谊,为她抵挡刺客的刀子,为她试毒以保证食物的安全……当知道内奸是埃莉萨时,所有的推罗人都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如果你够诚实,我答应放你自由。” 话一出口,引来四周诧异的目光,大家揣摩着昔拉的心思,猜测这是不是为了套取对艾斯托蕾丝王妃不利的供词设下的骗局,虽然她表面上接受了法老的安排,但多少还是会有些不甘心放过幕后主使吧? “王妃……” 乌诺刚要开口,昔拉立即抬手阻止,同时转脸朝他微笑:“乌诺队长,法老不是答应我,我的女官任由我处置吗?” 吞回到嘴边的劝谏,乌诺退至一边,昔拉回过头,视线重新看向埃莉萨:“成为自由民的话,你或许能支撑得久一点,说不定可以幸运地熬到我的死亡。” 她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仆从松开埃莉萨,埃莉萨慢慢抬起头,脸上同样呈现出吃惊的表情。 “我凭什么相信你?” 埃莉萨戒备地盯着昔日柔软纯真的公主,她接过侍女重新斟满饮料的杯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仿佛故意戏弄她一般,在喉咙犹如火烧的她前面故意举杯扬了扬。 “艾斯托蕾丝被勒令送回国,如今能救你的人只有我。” 咽了一口唾沫进干渴的咽喉,埃莉萨终于妥协:“你想知道什么?” 昔拉靠上椅背,审视埃莉萨的眼睛:“你说过,这不是第一次下毒,意思是之前就对我实施过毒杀。” “没错。” “三个月前我无缘无故患上重病,就是那个时候吗?” “没人比我更熟悉你的生活习惯。我把□□掺入你每晚必喝的饮用水,然后静静地看着你的病情一天天加重,直到停止呼吸医师们却仍然束手无措,我高兴极了。”炫耀着谋杀手法,埃莉萨不禁得意地笑出声,“尽管死神遗忘了你,不过也好,无论阿希雷姆如何疼爱她的女儿,你的身体所受到的伤害已不可逆转,看看这副孱弱的样子,一想到你将被病痛折磨一辈子我就无比愉快!” 昔拉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对埃莉萨坦白的这些内容表现得兴趣缺缺,耐着性子等待她炫耀完毕后,抛出自己真正的疑问:“是艾斯托蕾丝王妃的命令?” “艾斯托蕾丝?”埃莉萨轻蔑地哼了一声,“她不过是我利用来对付你的棋子,要扳倒你,需要抗衡推罗的权势和财力。” “所以你不断劝说我亲近法老,你知道艾斯托蕾丝喜欢他,所以利用拉美西斯进一步挑拨我们这两个敌对国公主的关系?” “你比以前敏锐多了,公主殿下。” “利用腓力斯丁人绑架我也是你的主意?” “是的。” “散布流言的人也是你,你想用这种方法激发我的对抗意识?” “你无意争夺王的宠爱,法老也不是真的宠幸你,艾斯托蕾丝迟早会发现,到时她将放弃对付你,我只好使用一点手段令你不得不去争取。” “比如民族大义和国家存亡?” “可惜从前那个为推罗人民而活的昔拉公主完全改变了,你无动于衷,继续我行我素,面临危险却冷淡以对。” 被人指着脊梁骨议论两句算什么危险?昔拉微微垂头,嗤笑了一下。 “所以想要我性命的人是你,而不是艾斯托蕾丝?你利用了她。” “对,是我!我恨不得咬断你的咽喉,为此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埃莉萨昂着头毫不畏惧地咒骂,她不怕死,只求一个痛快。 第49章 城 吕西阿娜礼貌地微微欠身,当她抬手拂开那只戏谑的白臂,视线骤然一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漆黑的空间里轰地炸裂,紧接着,从那因爆炸而闪现的白色光团中飞溅出许多奇异的影像,瞬间充斥满她翡翠般碧绿的双瞳。 她看见了一座被沉在幽深水底的残破神庙,银色头发的少女孤身伫立祭坛,平静地引颈仰望面前头颅几乎抵到天花板的粗壮黑蛇,长尾挥动,巨蟒向她发起攻击。神殿内,由巨大的花岗岩雕刻而成的诸神石像纷纷睁开双眼,用冰冷的目光注视这场激烈战斗的胜负。 银发少女经过苦战终于斩杀巨蛇,诸神安心地吟念起似如诅咒的字句,胜利者微微一笑,举起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吕西阿娜惊讶捂住嘴唇,她努力地瞪圆眼睛,却始终看不清那张露出浅淡笑颜的面容。突然,一张金属丝织成的蛛网把银发女子牢牢禁锢,浓重的黑雾随着流水降临而至,如同张大血盆巨口的野兽,将她存在的痕迹完完全全地一口吞噬。 带着生命律动的血液一滴接着一滴缓缓地重重地掉落在这座布满残垣断壁的神庙废墟,穿透最明亮的太阳光芒也刺不进的混沌世界,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它们汇集在一起,渲染出慑人双眸的耀目鲜红,如同一大片盛放的曼珠沙华,成为这永恒黑夜里唯一亮眼的色彩。 “怎么了?” 见吕西阿娜脸色煞白,昔拉轻轻塔上她的右肩,这个动作加深了画面的清晰度,吕西阿娜惊恐地大叫一声,用力推开昔拉切断与她的接触。 “不要!不要碰我!” 对这猛然的变故昔拉毫无防备,她向后一个趔趄,站定身子后赶紧捂住耳朵,以免被吕西阿娜的尖叫刺破耳膜。 吕西阿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淋漓冷汗自褐色的发尖滑落,心脏“咚咚”地急速跳动,纵然脱离噩梦,那强烈的恐怖感仍压得她几乎窒息。 “你……没事吧?” 直起身,惊魂未定地转向一脸莫名的推罗公主,自己刚才所看见的,难道是她的未来吗…… 稍稍镇定,大步上前抓紧她的胳膊,用变调的颤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去埃及,推罗公主,不,昔拉,你不能去埃及,跟我回约尔科斯吧!” “啊?”不明觉厉地打量吕西阿娜,此时,事情的发展方向令昔拉感到一头雾水。 想不出说服她的好理由,吕西阿娜急得提高声音把眼睛所见一切尽数透露:“埃及的神祗为你织下最残酷的命运之网,在那里等待你的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 “公主,你是在诱拐我的王妃吗?”揽过昔拉的腰,拉美西斯笑着向约尔科斯的公主告别,“既然已实现心愿拯救出阿塔玛斯王子,你也该早些回国了,免得老父亲担心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惹下什么无法弥补的祸事。” 他在威胁她…… 怔怔凝视这个俊美到极致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语都有令人无法违抗的气势。 紧咬下唇欲言又止,最终,吕西阿娜只得长叹了口气:“昔拉公主,若有一天遇上危险,派人前来约尔科斯通知我,届时,我定会倾尽全力助你摆脱厄运。” “公主。”拉美西斯再次出声,强硬的措辞好似不可忤逆的严正警告,又似坚定决然的铿锵宣言,“唯一可以决定她命运的人是我而不是什么神祗,如果你够聪明,学会控制自己多事的坏毛病。” 吕西阿娜没有再回应,阿塔玛斯走了过来,向昔拉鞠躬道谢,同时压低音量小声告诫:“公主,你猜得没错。海盗选择你所乘坐的船并不是偶然,有人秘密勾结腓力斯丁人在船上放出信号,知会你的位置。不过这个人似乎并不知晓埃及法老也在船上,所以我怀疑,内奸应该是你身边的推罗人,自己小心。” 留下重要情报,阿塔玛斯偕同吕西阿娜登上迈锡尼的船只,昔拉感激一笑,向他们挥手道别,目送船队在海平线上消失。 “这惆怅的情绪是因为被迫与拥有美丽歌喉的王子离别吗?” 耳边传来拉美西斯略带嘲弄的讽刺,昔拉半侧过身,狡黠地眨了眨眼。 “难道您看不出我喜欢的人是吕西阿娜公主?”她回应,笑着指向他的腿部,“另外比起这个,您应该有更需要应该担心的事吧?比如那个不快些处理说不定会要了您命的伤口。” 随嫁的侍女与卫兵不由得倒吸冷气,性情素来温婉娴雅的公主出言竟然如此口无遮拦,万一触怒法老后果不堪设想。 微一挑眉,没有如推罗人担忧般大发雷霆,拉美西斯弯腰低身,凑近昔拉耳畔呢喃低语:“多谢王妃的关心,回到埃及后我会慢慢地好好享用你的温柔。” “王!”一名身形丰腴,容貌艳丽的女子提着裙子焦急地奔至拉美西斯身旁,看见他严重的伤势立即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煞是惹人怜爱,“很疼吧?请让我为您包扎。” “温柔的话,您现在就能好好享用。”做完一个“请”的手势,昔拉一步一步向后撤离,“我不打搅两位了,再见。” 眯起黑眸,端详自己这位未来的王妃从缓慢移步到最后小跑着逃走的身影,不知何时开始,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下意识地观察她的一颦一笑,猜测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就像急于在她身上寻找某种丢失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们的王究竟有多爱那个女人,我能仗着和她一样的发色蒙获宠幸,为所欲为吗?” 推罗公主带着调侃意味的问话猛地蹿入脑海,将拉美西斯从沉思中惊醒。 不对,他要寻找的与她绝无关系,他已不记得爱她的感觉,甚至连最初盛怒和憎恨也几乎淡忘,是的,他答应过妮菲塔丽,不再爱她亦不再恨她,唯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开她遗留的沉重枷锁。 眸光一沉,用力闭上双瞳,半晌之后,再次睁开的墨黑眼眸坚定无比。 我成全了你的愿望,忘记你,如同你选择忘记了我一样! 第50章 城 “我……” 伊罗斯刚吐了一个字,美妙的旋律乘着拂过脸颊的微风悄悄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这来自海洋深处的动听声音宛若坠落凡尘的女神吟唱的神圣天籁,又如潜伏人间的妖女低喃的魅惑魔音,它一点一点地渗入魂灵,使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昔拉与拉美西斯对视了一眼,同时跨步到船沿向下探望,一声清脆的“哗啦”水响,美丽的少女浮出水面,她直立上身,露出风姿绰约的身段,湿漉漉的金色长发紧贴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大海般蔚蓝的双眸因哀伤而失去了灵动的光彩。 “人鱼!是人鱼!” 海盗们纷纷惊恐尖叫,水中少女的视线望向晕倒在甲板的阿塔玛斯,她轻启红唇引吭高歌,越来越多的人鱼浮上水面游向船队,她们珍珠般的鱼鳞映照着皎洁的银月,好似荡漾在海洋的粼粼波光,穿透灵魂的悠扬曲调于夜空回旋不断。 “早就听说这片海域有人鱼出没,原来是真的。”拉美西斯一把拽过昔拉,捂住她的双耳,转头厉声下令,“升起船帆,快离开这里!” “我不想泼你冷水,不过,”昔拉指了指对人鱼之声陷入痴迷的埃及士兵,“你确定他们还能听见你说话?” 扫过甲板众人,无一例外被人鱼迷人的歌喉摄走魂魄,水手们放开缰绳,任由帆船缓缓驶向暗礁地带。 不多时,船底传来轰隆巨响,船身开始剧烈摇晃,突如其来的震荡幸运地使部分士兵恢复神智,但为时已晚,海盗们已趁机割断绳索跳进大海。 拉美西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们以为逃得掉吗?” 昔拉竖起大拇指,正色赞叹:“明智的选择,反正这船早晚得沉。” 转向旁边笑盈盈的昔拉,拉美西斯微微扬眉:“公主,你似乎很期待这艘船沉没?” “只是不担心罢了,”回眸一笑,昔拉的表情分外灿烂,“我们是海洋的子民,懂得游泳。” 话音刚落,船底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两人倚靠着船舷再次俯视,水下隐隐约约能看见海妖丑陋的身影,这些全身覆盖着灰色鳞片的雄性人鱼不同于美貌绝伦的雌鱼,相貌丑陋得令人作呕,双颊还生有一对鱼鳃,它们簇拥在船只周围,用尖锐的利齿争相撕咬落水的人类,海面渐渐蔓延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公主,你们海洋子民的游泳技术比得上这群水下原住民吗?”看着昔拉,拉美西斯的语气颇有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请求保护,”昔拉敛去笑容,露出嫌恶的神色,“原住民丑得好恶心,我宁愿被鲨鱼消化掉。” 船底频频震动,海水灌入船舱,船身慢慢地向海面倾斜。 拉美西斯仰起头,凭借黯淡星辰和寒月所洒下的苍白光芒,可以清楚地看见埃及船队正陆续驶向海中巨岩,用不了多久便会全部撞上石块沉没。 一边命令乌诺指挥人员转移,一边拿过长弓朝眼前放声高歌的金发人鱼射去一箭,利矢穿过她的胸膛没入海水,而她却毫发无伤。拉美西斯吃惊地张大眼睛,那只领唱的雌鱼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像。 受到攻击的金发人鱼看向侵犯者,海水一般清澈的蓝眼睛仿佛透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抵达对方心灵的最深处。 离开水面浮上半空,甩动银白的鱼尾游至拉美西斯身边,洁白如雪的双臂温柔地环住他结实的颈脖,润泽的粉嫩红唇凑近他的耳畔低声吟唱。 静谧的安魂曲使拉美西斯感到困顿,眼皮沉得再也支撑不住倦意的袭击,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好安静……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沉睡了一般…… 不行!不能睡!在这里睡着的话就无法回去埃及,也无法……无法继续寻找她的踪迹! 猛地睁开双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知什么时候,他回到了父亲的宫殿--耸立在孟菲斯的宏伟王城。 祭坛的熏香散发出寥寥青烟,醉人的迷香在空气之中蔓延,侧目环视,偌大的殿堂内空无一人,陪伴他的只有巨大的阿蒙-拉神塑像,以及富丽堂皇的神祗壁画。 迈开步伐,“咚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清晰、刺耳……殿内色彩鲜艳的壁画、庭院争奇斗妍的花朵共同构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美丽画卷,然而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一片了无生气的单调黑白。他不知道究竟该走向何处,只是漫无目的地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踏行,一心想要离开这寂寞得令人窒息的沉闷牢笼。 掌心传来微热的温度,顺着触感望去,软弱无骨的小手紧握着他,少女唇角轻轻泛起的浅笑如同落入心湖的石子漾起层层涟漪,她洁白的发丝好似天边银月洒下的光辉,温柔地注入他昏暗的双瞳。 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黯淡无色的世界唯有她的存在绚丽多彩,那些恍若木偶的呆滞形象也因她的出现而灵动鲜明,她陪同他迈向出口,那片可以伸手触摸到阳光的天空。 可是……她突然停下了,放开他的手独自离去,他惊慌失措地凝望她的背影,耀眼的银色光泽刺疼了他的眼睛。 “有哈图西利王子的保护,赫梯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他的身边,我还需要去哪里?” 哈图西利?不,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她就这样离开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短剑继续深入她颈脖的皮肤:“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这么想去赫梯?” “我不甘心成为牺牲品,也不想自己的命运就此结束!求求你……求求你们……放我走吧,继续呆在埃及只会让我痛苦得疯掉!你们就真的这么希望看我死去吗!” 她失控地朝他高吼,他的阻止令她感到恐慌和愤怒,她极力挣脱他的钳制,离去的决意坚定无比。 哑着声音,放弃最后的自尊向她求证:“回答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少女的面容逐渐冷却,她露出一种像是嘲弄的神情:“耀眼的太阳神之子,你是如此光芒万丈,你的父亲以你为荣,你的人民以你为豪,你是埃及的骄傲,你将会成为与日月齐辉的法老。你想带给别人光明,你有一颗怜悯他人的心,可是,我看你似乎忘记了,这世界还有阳光抵达不了的深海,还有火焰融化不了寒冰。我凭什么要爱你?那只是你自不量力。” 是的,她不爱他,她骗取他的爱情,为的只是颠覆他的国家。 “王子,不要再留恋,她恨你,也恨我,恨我们毁了她的人生,甚至不惜用逃婚来挑起埃及和赫梯的矛盾引发战争,这都是她的报复啊!请您忘记她吧,忘记那个背叛您,背叛埃及的胆小鬼!” 残酷的真相毁灭了一切,所有的希望都在一夕之际荡然无存,他的世界彻底地分崩离析,什么信任,什么爱情,什么誓言……统统都是骗人的,她给予的色彩其实名为绝望,她一直在等待他堕入深渊,带着恶魔的微笑。 “她让我转告您,不要再寻找,她已经回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他希望您忘记她,如同她一定会忘记您一样……” 她最后的留言是彼此忘记……他当然会忘记!忘记曾经倾心相付的爱情,也忘记令他心动的笑颜音语,但是,他不会忘记,是谁教他丢弃信任的能力! 五年后,他登上了权力的顶峰,自即位起,他动用所有的力量,不惜代价地寻找她。不是因为还爱她,而是要她知道,他已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法则,他拥有了改变命运的强大力量,他要她跪在脚下,他要她追悔莫及! “拉美西斯……” 是谁……是谁在呼唤他的名字…… 模糊的视野里,银色的长发随着蔚蓝的水流轻柔飘扬,少女缓缓伸出双手,然后……使劲甩向他的右颊! “你这女人!” 刚一张口,咸潮的海水呛进鼻腔,拉美西斯从幻觉中清醒,他落入了大海,四周是不断下沉的帆船残骸,肩膀传来剧烈疼痛,一条雄鱼咬住他的肩头往大海深处猛拽,而柔弱的推罗公主正用双手拉紧他的右臂,奋力朝水面上游。 握住一块木板准确地刺进海妖的嘴舌,它发出刺耳的嚎叫,松开牙齿不停地在水中翻滚:“区区人类居然敢伤害我,我不会放过你们!” 第51章 城 “亲爱的宝贝,无论何时都请在我的怀抱中沉沉入睡。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逃离此处。 把她的一切都忘了吧。 愿她不会用沙哑的撒娇声舔舐你的耳畔, 否则我将紧勒她的咽喉。 我们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能由我来满足。 我会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 刚才还笼罩在晨曦暖光中的海滩突然被深邃的暮色覆盖,人鱼们摆动长尾,将暗蓝的波浪送上岸边。 伫立在冰冷的沙子上,阿塔玛斯惊恐地看着海妮娅修长白皙的双腿慢慢变回鱼尾,刚才还一脸甜蜜微笑的爱人倒在地上,身上殷红的血迹掩住了鳞片原本的漂亮银色。 “海妮娅!” 他冲了过去,抱起她瘫软的身体,她伸出手臂抚摸他的脸颊,对他传递着危险的信息。 “亲爱的宝贝,在我的胸怀中吮吸脉动的甜美蜜汁吧。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 把她的一切都置之脑后吧。 若她举起利爪前来夺走你,我就亲手杀死她。 不要反抗了,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 依偎在他胸膛,海妮娅绯红的唇瓣费力阖动,低哑悦耳的嗓音把人鱼强烈的占有欲诠释得淋漓尽致,阿塔玛斯搂着她微微颤抖,这就是海妮娅一直以来向倾诉他的爱情吗? 是的…… 他想起来了…… 这就是人鱼,会将喜爱的人拖入水中独自霸占的人鱼,她们的爱情正如这夜幕下涌动的深海,令人窒息的冰冷海水会淹没一切,包括恋人的生命。 人鱼的本性在海妮娅的血液中觉醒,她拉着他走向深海,但他无法与她一同活在其中,他还有必须履行的迈锡尼王子的责任,所以,他拒绝了她,驱赶她回去那片属于人鱼的幽深海洋…… 她的心碎了……最终用那把短剑送入自己的胸膛,就在他的眼前…… “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由我来满足。 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莫要重蹈覆辙。 不要反抗,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1 歌声与她的呼吸一并渐渐微弱,最终在他的双臂间完全停止,手指轻抚过海妮娅紧闭的眼眸,她再也不会用那双温柔的蓝眼睛注视他,也不会再为他唱响爱之歌…… “海妮娅,我不过想要你回到海洋安静地生活,我不希望你卷入人类与人鱼的纷争……只是如此而已……我爱你……只爱着你……” 传达着最后没能传达给她的爱意,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滴落在海妮娅苍白的面颊,他们终究无法突破自然法则的界限,他们为这份爱情付出了难以承受的惨重代价…… 海妮娅的身体化为泡沫,由夜晚的微风送回她的故乡,阿塔玛斯站起身奔向大海,朝那水平线尽头的黑暗高声呼喊:“海妮娅,不要走!我答应你,跟你回家,我答应你,与你永生相守!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所以,不要停止,请你歌唱吧,再一次为我唱起属于你的旋律……” 断断续续的音乐再度响起,为了寻找记忆中的歌声,阿塔玛斯毫不犹豫地扎入水下…… 一片漆黑的海底透出隐隐光亮,他听到的与海妮娅相似的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循着这声音游向那一丝微弱的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海妮娅一样的蔚蓝色眼眸,他的海妮娅,一定就在那光的另外一边,她在等他,一直在等他,他要去她的身边,以最快的速度! 竭力睁开双眼,歌声戛然而止,没有海妮娅的身影,蓝眼睛的主人是那个长着一头雪白长发的推罗公主。 “王子,你总算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见阿塔玛斯清醒,厄帕俄斯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阿塔玛斯,你还好吧?” 挡开吕西阿娜抚上自己额头的手,阿塔玛斯朝着面色平淡的昔拉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要逼我想起来?为什么要唤醒我?为什么连做梦的权利都不给我?我心甘情愿就这样死去!不需要谁来救我,我……” “你想太多了,”昔拉出声打断他,用冷淡的语调回应,“我要救的人不是你,如果你想死现在就拿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我绝不会阻止。” 意料外的答案令阿塔玛斯为之一怔,昔拉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窗边,让他看清楚外面的危急情况。 张牙舞爪的人鱼络绎不绝地浮出水面,拉美西斯指挥意识尚存的士兵抵抗海妖的进攻,他们英勇战斗的身姿给予了阿塔玛斯别样的震撼。 “除了你,这里的人都努力地活着,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为你的悲伤陪葬!” 阿塔玛斯跪坐在地,颓然地垂下头,温热的泪水缓缓滑出微红的眼眶:“放心,我会选择死亡。厄帕俄斯,告诉父亲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我伤了海妮娅的心,我要向她赎罪,满足她的愿望,陪伴她永远留在海底。” 昔拉靠上墙壁,对他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表示出强烈的鄙视:“太让人惊讶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那条人鱼真正的愿望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塔玛斯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昔拉。 “你们说人鱼把喜欢的人拖入海洋是生物本能,就如同人类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那么我问你,在你又渴又饿的时候会不会征询食物的意见?问它们愿不愿意被吃掉。” 视线猛地一阵恍惚,他在昔拉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超出外表年龄的成熟。 “你真以为她相信了你的谎言?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是几句话就能否定的?你当吕西阿娜是演说家还是当自己是戏剧之王?海妮娅的自杀不是因为你所谓的伤了她的心,她在保护你,为了抵抗血液里无法抑制的本性和墨多斯要将你的力量据为己有的阴谋。”弯起嘴唇,眼中荡漾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小子,你不是深有所悟吗?真的爱一个人到极致,即便是性命也会成为随时能够舍弃的东西。为了回报你的感情,海妮娅用死亡来对抗自己的天性,她希望你活下去,作为那个给她温暖灵魂的迈锡尼王子,而不是被人鱼俘获心智的懦弱男人,这份心意难道你完全感受不到?” 阿塔玛斯瞪大双瞳…… 海妮娅是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才自杀的?她知道无法违背人鱼的种族本能,所以结束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她知道他爱她,至死都相信他爱着她? 同样惊讶的人还有吕西阿娜,之前讲叙这个故事的时候昔拉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没想到她不仅认真地听了进去,还仿佛与海妮娅感同身受般说出这番话。 “在与自然法则的战斗中,是海妮娅赢了,你的性命就是她的战利品,”昔拉走到房门前,一脚踢坏门锁,“现在轮到你了,迈锡尼的年轻王子,我很想看看,你打算满足的是谁的愿望,墨多斯的?或者……海妮娅的?” 第52章 城 乌诺惊讶地循着昔拉的目光向后望去,拉美西斯靠在莲柱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之前的不悦一扫而光。 王的身边站着巫师塞达鲁,这位身材健硕的神庙守护者用手杖敲打了一下地面,蛇群纷纷后退,如同受过训练的士兵,井然有序地撤走。 “王妃,你实在不应该闯入这里,如果王再晚来一步,你就会成为我这些宝贝儿的食物。”操纵蛇群的男人声音洪亮,态度粗鲁,说出口的话冷得令人脊背发毛。 “什么再晚一步?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一直跟着我。”说罢,昔拉的目光又落在男人满头浓密的黑发上,“还有,不是说埃及祭司不能留毛发吗?这位大人在神祗面前暴露满头不洁之物为什么没被杀头?陛下,你身为真理的守护者竟徇私破坏玛阿特的戒律!” “王妃,我救了你!你却没有一句道谢!”恼怒的塞达鲁忿忿提醒。 “你饲养的宝贝儿根本是社会安全的威胁。”昔拉微笑着回敬。什么道谢?这家伙应该赔偿她精神损失费! “塞达鲁不是祭司,我可爱的王妃,他是王宫巫师,刚从努比亚回来。”拉美西斯插嘴介绍。 “巫师?”细细打量起塞达鲁,祭司见多了,巫师还是第一次看到真货。 “是的,我不侍奉神灵,”塞达鲁粗声粗气地回道,“我是与蛇虺和亡灵为伍的巫师。” “蛇虺……和亡灵?”有一股寒意袭来,昔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塞达鲁用鼻子轻哼一声:“蛇比人更容易摸清本性,只要熟知习性它便会听命于你,而亡灵也是诚实的,也诡计多端的活人可爱多了。” 她的原则是对别人的喜好不予置评…… 重新看向拉美西斯,转回眼下的重要话题:“陛下,我们接着讨论王妃们的死因。” 拉美西斯点头表示赞同:“你刚才说想到了?” “没错,受害者的死法,以及凶手把犯案地点选在瓦吉特女神庙宇的理由。”昔拉胸有成足地咳了两声清嗓子,言之凿凿地开始分析,“她们都是被蛇群吓得心脏病发死掉的,所以没有外伤,选在瓦吉特女神是因为只有这里才有惊悚的密密麻麻一大群毒蛇。” 乌诺的嘴角微微抽搐,推罗公主现在这副敷衍了事的马虎态度与先前严谨慎密的办事风格未免差太多了…… 听完结论,拉美西斯愣了许久,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伸出双手搭上昔拉的肩膀:“无论是凯美还是玛特,或者其她人,都知道这些蛇没有塞达鲁的命令绝不会发起攻击,你有恃无恐地站在蛇群里玩得不亦乐乎分明早就猜到了。” “我没猜到。”昔拉心虚地移开视线,讪讪嘟嚷,“就算真的知道,猛然面对数不清的毒蛇心脏肯定会负荷。” “昔拉,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战争女神的神庙养了一群狮子,再往尼罗河方向走,水神索贝克1的神殿有数个住满巨鳄的池塘,死神阿努比斯2之家供着胡狼,守护神陶尔特3的水池全是体型庞大的凶悍河马……你不会以为只有瓦吉特女神的神庙才有让人心脏负荷的宠物吧?如果只是想吓死她们,真的没必要非得执意来这里。”拉美西斯收回双臂,似笑非笑地端详她挫败的神情,“昔拉,我明白你急于挣脱束缚的心情,但草草了事可换不回宝贵的自由,继续努力。” 随便编造个结果蒙混过关的方法果然行不通……双手一摊,昔拉带着败下阵的尴尬调头离去。 “乌诺,看着她。” 拉美西斯用眼神示意他的侍卫队长跟上昔拉严密保护,乌诺会意,行礼告辞,内堂很快恢复寂静。 送走昔拉,拉美西斯长吁了一口气,冷冷下令:“塞达鲁,开始吧。” 塞达鲁敲击手杖,念起咒语召唤亡灵,渐渐地,死灵们凄凉的低吟响彻整个柱廊大厅,拉美西斯抬起头,他能听见幽怨的呜鸣,也看不见亡魂的身影。 豆大的汗珠滚落腮边,塞达鲁使尽全力吟诵咒文,亡灵却始终不现身,最后连呻-吟也渐渐微弱,消失不见。 抹去汗水,没有沮丧和泄气,塞达鲁一双漆黑的眼珠闪过兴奋的光芒:“王,压制亡灵的人实力仍在我之上,请放心,我不会放弃,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办法冲破桎梏的办法。” 拉美西斯没有责怪他的失败,挥退塞达鲁,他倚靠着莲花柱陷入沉思。 塞达鲁是埃及数一数二的巫术大师,连他都召唤不出亡者的灵魂,相信也再难有其他人能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他的巫师从未失灵,这一次,像老鼠似的只敢在黑暗中偷窥的敌人居然拥有了超越塞达鲁的力量,阻碍其唤出被害者的亡魂,探问究竟。 还是只能抽丝剥茧地耐心侦查吗?无奈地吁了口气,拉美西斯抬眼眼脸,若有所思地出神凝望昔拉离开的方向。 哈纳特焦急地等候着昔拉,总算看见她返回后宫,连忙一个箭步上去,气喘吁吁地冲口而出:“大皇后要见你,就快来了,赶紧准备一下!” “你们不是说妮菲塔丽皇后宽容贤明吗?紧张什么?” 昔拉慢腾腾地往前挪动,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她拖沓的脚步和淡定的反应急坏了哈纳特。 “别说你忘记了!你在大皇后面前伪装成天真少女,这次与艾斯托蕾丝的争斗让你暴露了本性,欺骗大皇后是重罪!” “你在担心我吗?哈纳特书记官。”昔拉扭过头,朝他笑得灿烂无比。 哈纳特鼓起眼睛,往后跳了一步:“谁……谁担心你了!反……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你好自为之!” 看他涨红着脸逃走,昔拉低声笑道:“傲娇的孩子。” “王妃,你嘴里的孩子起码年长你一岁。”乌诺终于忍不住纠正。 “我指的是心理年龄。”扔给他一个“没见识”的眼神,昔拉加快脚步走向房间。 第53章 城 乌诺惊讶地循着昔拉的目光向后望去,拉美西斯靠在莲柱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之前的不悦一扫而光。 王的身边站着巫师塞达鲁,这位身材健硕的神庙守护者用手杖敲打了一下地面,蛇群纷纷后退,如同受过训练的士兵,井然有序地撤走。 “王妃,你实在不应该闯入这里,如果王再晚来一步,你就会成为我这些宝贝儿的食物。”操纵蛇群的男人声音洪亮,态度粗鲁,说出口的话冷得令人脊背发毛。 “什么再晚一步?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一直跟着我。”说罢,昔拉的目光又落在男人满头浓密的黑发上,“还有,不是说埃及祭司不能留毛发吗?这位大人在神祗面前暴露满头不洁之物为什么没被杀头?陛下,你身为真理的守护者竟徇私破坏玛阿特的戒律!” “王妃,我救了你!你却没有一句道谢!”恼怒的塞达鲁忿忿提醒。 “你饲养的宝贝儿根本是社会安全的威胁。”昔拉微笑着回敬。什么道谢?这家伙应该赔偿她精神损失费! “塞达鲁不是祭司,我可爱的王妃,他是王宫巫师,刚从努比亚回来。”拉美西斯插嘴介绍。 “巫师?”细细打量起塞达鲁,祭司见多了,巫师还是第一次看到真货。 “是的,我不侍奉神灵,”塞达鲁粗声粗气地回道,“我是与蛇虺和亡灵为伍的巫师。” “蛇虺……和亡灵?”有一股寒意袭来,昔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塞达鲁用鼻子轻哼一声:“蛇比人更容易摸清本性,只要熟知习性它便会听命于你,而亡灵也是诚实的,也诡计多端的活人可爱多了。” 她的原则是对别人的喜好不予置评…… 重新看向拉美西斯,转回眼下的重要话题:“陛下,我们接着讨论王妃们的死因。” 拉美西斯点头表示赞同:“你刚才说想到了?” “没错,受害者的死法,以及凶手把犯案地点选在瓦吉特女神庙宇的理由。”昔拉胸有成足地咳了两声清嗓子,言之凿凿地开始分析,“她们都是被蛇群吓得心脏病发死掉的,所以没有外伤,选在瓦吉特女神是因为只有这里才有惊悚的密密麻麻一大群毒蛇。” 乌诺的嘴角微微抽搐,推罗公主现在这副敷衍了事的马虎态度与先前严谨慎密的办事风格未免差太多了…… 听完结论,拉美西斯愣了许久,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伸出双手搭上昔拉的肩膀:“无论是凯美还是玛特,或者其她人,都知道这些蛇没有塞达鲁的命令绝不会发起攻击,你有恃无恐地站在蛇群里玩得不亦乐乎分明早就猜到了。” “我没猜到。”昔拉心虚地移开视线,讪讪嘟嚷,“就算真的知道,猛然面对数不清的毒蛇心脏肯定会负荷。 “昔拉,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战争女神的神庙养了一群狮子,再往尼罗河方向走,水神索贝克1的神殿有数个住满巨鳄的池塘,死神阿努比斯2之家供着胡狼,守护神陶尔特3的水池全是体型庞大的凶悍河马……你不会以为只有瓦吉特女神的神庙才有让人心脏负荷的宠物吧?如果只是想吓死她们,真的没必要非得执意来这里。”拉美西斯收回双臂,似笑非笑地端详她挫败的神情,“昔拉,我明白你急于挣脱束缚的心情,但草草了事可换不回宝贵的自由,继续努力。” 随便编造个结果蒙混过关的方法果然行不通……双手一摊,昔拉带着败下阵的尴尬调头离去。 “乌诺,看着她。” 拉美西斯用眼神示意他的侍卫队长跟上昔拉严密保护,乌诺会意,行礼告辞,内堂很快恢复寂静。 送走昔拉,拉美西斯长吁了一口气,冷冷下令:“塞达鲁,开始吧。” 塞达鲁敲击手杖,念起咒语召唤亡灵,渐渐地,死灵们凄凉的低吟响彻整个柱廊大厅,拉美西斯抬起头,他能听见幽怨的呜鸣,也看不见亡魂的身影。 豆大的汗珠滚落腮边,塞达鲁使尽全力吟诵咒文,亡灵却始终不现身,最后连呻-吟也渐渐微弱,消失不见。 抹去汗水,没有沮丧和泄气,塞达鲁一双漆黑的眼珠闪过兴奋的光芒:“王,压制亡灵的人实力仍在我之上,请放心,我不会放弃,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办法冲破桎梏的办法。” 拉美西斯没有责怪他的失败,挥退塞达鲁,他倚靠着莲花柱陷入沉思。 塞达鲁是埃及数一数二的巫术大师,连他都召唤不出亡者的灵魂,相信也再难有其他人能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他的巫师从未失灵,这一次,像老鼠似的只敢在黑暗中偷窥的敌人居然拥有了超越塞达鲁的力量,阻碍其唤出被害者的亡魂,探问究竟。 还是只能抽丝剥茧地侦查吗?无奈地吁了口气,拉美西斯抬眼眼脸,若有所思地出神凝望昔拉离开的方向。 哈纳特焦急地等候着昔拉,总算看见她返回后宫,连忙一个箭步上去,气喘吁吁地冲口而出:“大皇后要见你,就快来了,赶紧准备一下!” “你们不是说妮菲塔丽皇后宽容贤明吗?紧张什么?” 昔拉慢腾腾地往前挪动,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她拖沓的脚步和淡定的反应急坏了哈纳特。 “别说你忘记了!你在大皇后面前伪装成天真少女,这次与艾斯托蕾丝的争斗让你暴露了本性,欺骗皇后是重罪!” “你在担心我吗?哈纳特书记官。”昔拉扭过头,朝他笑得灿烂无比。 哈纳特鼓起眼睛,往后跳了一步:“谁……谁担心你了!反……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你好自为之!” 看他涨红着脸逃走,昔拉低声笑道:“傲娇的孩子。” “王妃,你口里的孩子年长你起码一岁。”乌纳斯终于忍不住纠正。 “我指的是心理年龄。”扔给他一个“没见识”的眼神,昔拉加快脚步走向房间。 第54章 城 有乌诺在身边站岗,昔拉安心地进入睡觉,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像以前一样,梦中场景不属于她的记忆,却真实得如同刚发生不久。 “父亲,我向您乞求一件礼物,以庆贺盛大的典礼。”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伫立在一个空旷的广场,那里也有祭坛和方尖碑,类似瓦杰特女神庙宇中的一般。年轻男子气势逼人,他所散发出来的光辉宛若太阳神拉撒下的热力,侧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女,他仰望向高台上的父亲坚定无比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迎娶她做我的妻子。” “王子,您真让我倍觉受宠若惊。不过您必须知道,在我国的律法里男人只能迎娶一个女人,外遇的男人必须依法用支付财物的方式补偿妻子所受到的精神伤害。与你们的一夫一妻制不同的是,这些条例不仅仅针对平民,即使身为最显贵的王室成员也同样要遵守。娶我?您是想把整个埃及都赔给我吗?”耳边传来女人语言委婉却口气决绝的拒绝。 “你竟然站在我埃及的土地上,就应该像我们一样遵守玛阿特的戒律。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很无趣的,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国家和法律?你的国家没有妻子死亡后丈夫不能续娶的规定吧?律法这种东西只要懂得变通就没有太难办到的事。”男子没有放弃,继续“劝说”。 女孩严肃的面部上,嘴角微微抽了抽,不过,昔拉清楚地感受到她内心险些忍不住的笑意,她很喜欢与他这样对话。 “相信我,我看着他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另一个女人站在她身后,昔拉转过身,陌生女人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就仿佛在对她说话,“别看他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若真的爱上一个女人就会下定决心只守着妻子一人。许多女人都没有办到,你办到了,只不过那孩子有些害臊,还有点爱闹别扭,不好意思坦白承认喜欢上你罢了。” 愣愣地看着女人消失,一双强有力的双臂温柔地环住她,舒适的温暖从男子的胸膛渗入她的后背。 “我想要的只有你,如果你真的是被诅咒的恶魔,我愿意舍弃性命陪你一起堕入地狱。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所以,不要再欺骗我。” 男人声音低哑,高贵如他,此刻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乞求,他的话语犹如拂过尼罗河畔的春风,渐渐抚平内心翻涌的不安。 “对不起……”沉默良久,在他温暖的拥抱下,昔拉开始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我太懦弱,懦弱到害怕承受失去的痛苦,所以我拒绝去学着拥有,但我没有故意欺骗你,也不是心甘情愿地忘记你,与你在一起的所有经历是任何代价也不能交换的珍贵记忆,我爱你。” 他亲吻她的眼泪,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宝物,小心翼翼地为她褪去衣服,附在她耳边轻声询问:“害怕吗?” 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颈脖,将头靠在他的胸膛,能够令她害怕的只有失去爱他的记忆…… 从梦中苏醒,昔拉睁开双眼,蓝色的瞳孔蓄满滚烫的眼泪。坐起身,平静地拭去泪水,她已经习惯在醒来时满脸泪水。 她捂住前额,头脑有点微微发涨,又一次陷入无用的思考。为什么会做一个感觉如此真实的梦,场景还是这个瓦吉特神庙的祈祷广场……就因为白天来参观过? 等等……瓦吉特神庙?腹部的阵阵疼痛使昔拉慢慢清醒,站起身左右张望,她不是在庭院睡觉吗?为什么会回到瓦吉特神庙?她是在仍在做梦还是其实从未自梦里苏醒? “欢迎你,昔拉王妃。”走廊的尽头,如夜晚河水般冰冷透骨的声音飘出黑暗。 “欢迎是主人的台词,您是这座神庙的大祭司?或者瓦吉特女神本人?”昔拉一边拂去裙子上的灰尘,一边平淡回应。 “我为自己的措辞不当向你道歉,”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巫师缓步靠近,最后站在距离一米远的位置冲她微笑,“我可不是什么女神或者祭司,我是背弃神灵的人。” 昔拉背起手耸了耸肩:“我接受你的道歉,那么,找我有何贵干?” 一支粗壮的手臂伸出斗篷,男人用厚实的手掌轻轻厮磨她的脸庞:“拉美西斯所宠爱的女人,在我面前展现你真实的模样!” 巫师脚下阴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延伸,为数不多的微弱灯火被一一吞噬,神殿陷入浓墨渲染的黑暗世界。 惊叹之余,尚来不及做出反应,撕裂身体的剧烈疼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猛然袭来,这比□□引起的疼痛强烈上好几倍,全身关节“咯咯”作响,仿佛体内的骨头纷纷脱离错位。 这个男人,大概就是拉美西斯一直苦苦追查的凶手……昔拉想要开口质问他的目的,但颈脖被坚硬如铁箍的大手扼住,她叫不出声音,只能抓住对方结实的胳臂,吃力凝视那双闪烁阴森笑意的双眸。 昔拉的气息逐渐微弱,最后,终于无力地垂下双手,意识也随之丧失,巫师念起召唤亡灵的咒语,没费什么功夫,少女的魂魄与肉身分离,以稀薄的雾气状态出现在视野内。 与其她灵体不同,刚离开身体的年轻女人们总是幽怨哭泣,无法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推罗公主紧闭嘴唇,合着双眼,睡得十分安静。仔细端详她的脸,和手中肉身的面貌完全一致。 “啧!又不是!”懊恼地将失去魂灵的尸体甩到一边,巫师转身隐入通往黑暗的长廊,恐怖的幽影随着他的离去从神殿撤离,火光重新引燃,仿佛因得到释放而兴奋非常,它们在墙壁上欢快跳动,映照着昔拉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 第55章 城 艾斯托蕾丝行色匆忙地进入瓦吉特神庙,她收到情报,拉美西斯为了调查玛特的死亡留宿在这里。 握紧胸襟,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用全部的私人财产向守卫交换离开王宫的机会,在西顿的船只抵达港口前,她要做最后的努力令法老回心转意。 “把镜子给我。”扭头向身旁侍女的吩咐道。在面前心爱的男人前,她想要再确认一次妆容,事关未来的幸福,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做到完美无瑕。 侍女递上铜镜,拿起手柄凝视镜面倒映出的脸,经过精心修饰它显得更加美艳,或许仍然及不上大皇后那位绝代佳人,可比起小女孩昔拉……她非常自信,无论容貌还是身材,她远胜于她。 忐忑不安地走在长廊,越来越慢。擅自离开房间,她既惧怕拉美西斯发怒,又渴望见他,诉说这两年的倾慕之情,希望打动他的心。 回过神,不自不觉已走完一半路程,她停下脚步,望向祈祷广场的方向:“等等,我……来到这里,应该先去向女神献祭。” 侍从们面面相觑,对女主人奇怪的举动感到不解。 “王妃,就快到王的房间了,而且我们也没带任何祭品来。” “这不是吗?”艾斯托蕾丝指了指她们手上捧着的食物和美酒,“拿一些出来当做祭品。” 那些原本是打算与法老一起享用的东西,可现在,她太需要神祗的庇护,或者说,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增添勇气。并且,若拉美西斯为她擅离房间的事生气,她也可以用“前来祭拜神灵忏悔罪过”的正当理由安抚他的怒气。 “可是王妃,我们现在……” “闭嘴,照我说的做!”艾斯托蕾丝强硬地喝断仆人的反对意见,然后率先走向广场。 不得已,乔装改扮的一行人只得随她前往祈祷之地,走了一会儿,已可以看见耸立的方尖碑,一名侍女突然指着前方惊叫出声:“有……有死人……王……王妃……快离开这里!” 心事重重的艾斯托蕾丝抬头望向前方,躺在冰凉地板上的少女身影跃入眼帘,那女孩儿长着一头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白色长发。 是昔拉!她不是回宫了吗?怎么会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而且身边一个侍奉的人也没有! 突然想起近日听见的传闻,近卫军长官乌诺回到埃及后开始着手调查后宫的谋杀案,事情最近有了新进展--每一位被害者都死在瓦吉特神庙,难道…… 欣喜若狂地睁大双眼,昔拉死了!那个迷惑法老的女人死了! 做手势命令仆从们安静,艾斯托蕾丝走到情敌身边,跪坐在地将她翻过来,昔拉的脸色惨白骇人,这是亡者的面相,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她的呼吸已然停止。 “真没想到……”艾斯托蕾丝小声地笑了起来,“向女神祈祷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一阵阴冷的夜风吹拂而过,侍女们打了个哆嗦,紧挨在一起惊惶地环视四周,一名女官壮起胆子怯怯问道:“王……王妃,要不要禀报神殿侍官?” “忘记我们是悄悄进来的吗?”艾斯托蕾丝站起身,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我改变主意了,已经不用再急着去见法老。” 王妃的笑容有点可怕,侍女们陷入寂静,等她心血来潮的新指令。 笑意渐深,意外得来的胜利使她感到振奋:“把这女人的遗体扔去荒野给野兽啃噬,死亡也不能让她逃脱我的复仇,我要她的灵魂不得安宁!” 要扛着尸体离开神庙?侍女怕得瑟瑟发抖,不过此刻,女主人的表情更加恐怖,她们纵然感到心惊胆颤却不敢出声半句违抗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艾斯托蕾丝又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占据了美丽的脸庞,阴毒的神色不见了,黑色的双眼溢出脉脉深情。 “心爱的法老啊,碍眼的女人消失了,你不必再为了她对我疏远冷淡……这是神意,陪伴在你身边的女人注定是我……” 沉浸进对美好未来的遐想,艾斯托蕾丝旋身离开,留下侍女们七手八脚地为昔拉换上女祭司的衣服,谎称她身体不适,要外出看病休息,有黄金疏通,她们总算把尸体运出神殿。 幕色浓重,王城各个主干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夜风的呼啸声如同幽灵的低啼,艾斯托蕾丝的侍女们轮流扶着昔拉,每走一步都感到腿脚发软,恐惧化为沉重的铅块灌入双脚,令她们举步维艰。 “够了!好可怕,我不要再继续了,我要离开埃及!”胆子最小的侍女禁不住捂脸痛哭。 “小声一点,你不要命了?”一名年长者捂住她的口鼻,示意她闭嘴,“招来巡逻卫兵我们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我好害怕……” “这样,我有一个熟识的木乃伊制作师,他的工作间就在附近,我们可以把尸体交给他处理,只要我们保密,王妃不会知道。”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同伴的赞成,没人想在这么恐怖的夜晚冒险出城,即使没被荒野猛兽吞掉,也可能被巡城卫士发现,到时平白担上谋害王妃的罪名,她们的女主人艾斯托蕾丝绝不会出面维护几名下等侍女的性命。 于是,在年长女官的带领下,侍女们躲躲藏藏地摸到木乃伊制作师的工作间,很幸运地,他还没有休息,正站在工作台前一丝不苟地处理白天送来的尸体,死者的家属付了高昂的价钱,要他交出最满意的作品。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工作,制作师放下清理脑浆的铁钩,上前开门。 “处理好这具尸体,我愿意付大价钱。”省略客套的问候语,女官单刀直入地说出要求和回报条件。 制作师打量由两名宫廷女官合力扶起的年轻女孩,立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也是王宫里的人吧?” “嗯,也是侍奉艾斯托蕾丝王妃的女官,她忤逆王妃被训斥了几句,结果竟然想不开自杀,这会为王妃招来恶劣影响,所以必须低调处理。”女官红着脸撒谎敷衍。 制作师咧开嘴“呵呵”笑了两声:“我们的法老是一位仁慈的君王,当然会厌恶骄横任性的女人。” 女官取下手指上镶嵌天青石的戒指,这是艾斯托蕾丝的赏赐,价值十分可观,甚至可以为贫民换来富裕。因为太珍贵,所以她一直随身携带,想在离开王宫时,用攒下的积蓄为自己置办房屋等家产,过上舒适的生活,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什么财产了,保命要紧。 “千万保密,王妃不会亏待你。” 木乃伊制作师笑逐颜开地接下戒指:“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第56章 城 (赫梯·哈图沙什) 银发少女昏睡的时间虽然越来越少,但她睁着眼睛,却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除了偶尔涌出眼眶的泪水,再也没有其它证明她还活着的征兆。哈图西利握着挚爱的手,不断在她耳边讲叙两人曾经共同的经历,希望唤回她迷失的灵魂。 普杜赫帕走进屋子,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哈图西利,可心爱的人像着魔一般不眠不休地坐在这里,她也不忍心见他憔悴下去。 “王子,吃点东西吧,我来照顾她。” 布满血丝的双目从银发少女的脸上移开,疑惑地看向普杜赫帕,他充满怀疑的眼神令她感到无比羞辱。 “我只是不想你丧命!你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吗?” 哈图西利脸上显出一丝愧疚的神色,他转过头,沉声嗫嚅:“对不起,普杜赫帕,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到我的行宫来。” “我是你的王妃!这是我们的家!”普杜赫帕提高声音,严正提醒他,随即,她冷静下来,带着隐约的哭腔质问,“王子,我全心爱着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可以解除婚姻,尽力给你补偿。”哈图西利没有回头,对普杜赫帕他感到非常愧疚。 “解除婚姻?”普杜赫帕愤怒地指向床上来历不明的女子,“因为她?” 哈图西利点头默认。 “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你完全变了!她是妖魔啊!居心叵测者用来蛊惑你的妖魔!我才是你的王妃!王子,求求你看看我,清醒一点!” 哈图西利轻缓摇头,凝视爱人毫无表情的面容,漾开一抹温柔微笑:“普杜赫帕,在你之前我们已定下婚约,她是我的妻子,只不过晚了几年回到我的身边。” 婚约?在她之前与王子定下婚约的女人不是…… 普杜赫帕惊骇地捂住嘴,她听父亲讲过那个传言,那时她还年幼,还是王子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与哈图西利同时爱上一名银发姑娘,那个叫做林晨心的女孩本来与拉美西斯是一对恋人,她多次与赫梯作对,埃及人尊称为战争女神塞克梅特。后来不知出于缘故,她突然被埃及敌视,前代法老塞提给予她公主的身份,表面上要把她嫁给哈图西利王子,实际却是驱逐她出国土。 王子非常迷恋那女人,她失踪后,王子前往两人约定见面的卡叠什,她偶尔会看见他郁郁寡欢的寂寞神情,多年来,他的情人和侧妃们中不乏银白发色的女子,她们都是她的影子,她知道,可是她也有自信,总有一天,她能用自己的温情令他忘记阴霾的过去。可是,就在她认为快要成功时,这女人出现了,原以为她不过是又一个无足轻重的替身,然而躺在床铺上的,真的是林晨心本人? 难怪……难怪皇帝陛下在知晓她的身份后大为震怒,十年前,由林晨心指挥的埃亚争夺战,埃及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完胜,而赫梯,集结数倍于埃及守军的兵力围攻这座军事堡垒却遭遇惨败;进攻部队的先锋安鲁与指挥官塔什设下陷阱俘虏了她,她反而趁此机会除掉这两员大将,最后不仅当着众人的面挟持皇帝穆瓦塔尔做人质,还绑架了皇太子乌里泰苏博,威胁进攻埃及的部队烧毁军需物资。另外,据闻皇帝陛下对王子的不信任也是由她造成的,于赫梯而言,这位埃及的塞克梅特是一个相当棘手的角色。 等等,不对啊,记得父亲说林晨心当时是一名十来岁的少女,时光流逝,算来她如今应该有二十七、八,可是这女孩的容貌怎么看都是一名十七岁左右的少女,比她还小上几年。 普杜赫帕的身子微微颤抖,太可怕了……妖魔……不管她是不是林晨心,这女人都是被诅咒的妖魔! “抱歉,王子,这次又没能找到治愈晨心小姐的良药。”男巫粗声粗气地打断普杜赫帕的冥想,走进房间朝哈图西利鞠了一躬。 握紧晨心的手,哈图西利斜向巫师,一向平淡如水的双眼浮现出可怖的戾气:“对晨心施加诅咒的是埃及诸神,只要毁了埃及,毁了拉美西斯,她一定能够清醒过来。” “英明睿智的王子,您的决定就是神的旨意。” “神?那种卑鄙地只会躲在背后的所谓神祗?”哈图西利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眸色,“伤害她的人,即使是神,我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普杜赫帕的脑子“嗡嗡”作响,前几天,哈图西利在议事会上提出扩张赫梯在叙利亚地区的势力范围,称手上握有战胜埃及的致命武器,想必指的便是林晨心吧?提议得到贵族高官们的一致支持,皇帝穆瓦塔尔在听过王弟的阐述后也欣然同意,各地部队处于筹备状态,战争一触即发。 王子宣称为赫梯争取利益,其真实的目的是想杀掉拉美西斯吗?猛地握紧双拳,任由指甲嵌入皮肉。忽然,普杜赫帕迅速转身逃离哈图西利身边,她不能让王子和那个神秘的巫师发现自己此刻的表情。 不行,她不能让战争爆发!拉美西斯是骁勇善战的男人,他与王子不同,近几年,这位法老王迎娶多名妃子,还为大皇后建立纪念碑和巨型塑像表达对她的爱情,他早已忘记林晨心这个人,她不再是他的弱点!面对那样的敌人,王子很可能会丧命,她要保护他,尽管他不爱她,必须设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就算要她付出生命! “王子,你或许应该花点时间安慰王妃。”看着普杜赫帕匆匆离去的背影,巫师低声笑道,“因爱情陷入悲伤的女子往往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不智之举。” “普杜赫帕很坚强,她严格的父亲将女儿培养成了一个出色的贵族,不会被感情蒙蔽双目,我比不上她……”注视慢慢闭上双眼的晨心,哈图西利伸手为她拂去腮边的泪痕,“现在的我……也不能离开……” 第57章 城 昔拉行走在一片白色迷雾包裹的世界,她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咽呜声吸引,顺着声音走去,一个女孩跪坐在角落哭泣,她捂住被泪水浸湿的面容,哭得非常伤心,连有人靠近也没察觉。 “谢谢你……谢谢你保护我到现在……”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道谢,“亡者终究是无法复活的,我必须离开了。” 昔拉歪头端详女孩用双手遮挡的脸,女孩低垂着脸,不断抹去涌出眼眶的泪水,但眼泪怎么也停不住。 “救救埃莉萨,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她不是心肠恶毒的人,是我害了她,我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她,却从未想过她的感受,都是我的错。” 埃莉萨?昔拉微微一惊,缓缓直起身子,俯视脚边的小女孩,她哭着不停哀求她:“答应我,求求你,答应我,她是我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被哭声搅得头疼,昔拉挠了挠前额,无奈应道:“我答应你。” “谢谢,谢谢你,”女孩破涕而笑,她抬起脸,用感激且虔诚的目光注视着她,“您果真是能实现愿望的女神,请代替我转告埃莉萨,谢谢她多年的陪伴,我很幸福……还有,对不起,没能体谅她的心情。” 怔怔凝视渐渐淡薄的少女身影,那不是镜子中自己的脸吗? “等等!”伸手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残影,她还有好多话想问,可女孩带着笑容消失在眼前,一刻也没有停留。昔拉失落地垂下抬起的手臂,孤独地伫立在空荡的混沌世界喃喃自语:“我……是谁?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躺在冰冷石台上的少女发出呢喃呓语,正在专心的木乃伊制作师惊出冷汗,他握住一把小刀,缓步走向王宫侍女们交付的尸体。 随着呼吸的恢复,双颊泛出红润的色彩,手脏覆上她的心脏位置,立刻感觉到它在有规律地强劲跳动,这侍女还未死!长吁一口气,说起来,那女官声称“尸体”时,他并没有检查呼吸和心跳,大概自杀使她一时咽了气,但冥界之王奥西里斯没有取走她的心脏,死神阿努比斯引导她回到凡间。 坐下身盯着她一起一伏的胸脯,思考如何处理这份意外的收获。送回王宫?搞不好会被要回封口费;杀了她?虽然自己是负责处理尸体的木乃伊制作师,但杀死活人这种事他从来没干过,也不敢干;自己留下?如果被艾斯托蕾丝王妃发现会惹上一身麻烦…… 思虑良久,目光落在她五官姣好的脸蛋上。对了!可以卖了她!反正艾斯托蕾丝王妃害怕事情张扬,铁定将她当做失踪人口处理,卖掉神不知鬼不觉,还能赚取一笔额外收入。这女人得罪了艾斯托蕾丝王妃,回去宫里也没好日子过,说不定这样做反而是救她脱离苦海! 就这么决定!卖掉她!制作师一拍大腿,趁着暮色尚未褪去,扛起“侍女”走向奴隶交易市场。 昔拉太累了…… 连日来彻夜不眠地阅读调查文件,紧接着中毒险些丧命,然后不顾身体尚未痊愈还在休养中,又执意跟去瓦吉特神庙寻找线索,差点被毒蛇群吓出心脏病…… 抵达埃及后悠闲的日子就结束了,每天奔波再加上夜晚袭来的各种奇怪梦境,她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即使心理上觉得还不能休息,可生理再也扛不住过度疲劳沉沉熟睡。 路上的起伏颠簸没有吵醒她,激烈的讨价还价也没能使她苏醒,她痛快地睡了整整一天,直至身体得到足够休息,才慢慢睁开眼睛。 “你要睡到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讽刺,“沦落到这里居然还有心情睡觉,心态不错。” 从地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揉揉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女人是埃莉萨。她穿着漂亮衣服,收拾得很干净,但美艳的服饰掩不住一脸疲惫,她脖子被一条粗铁链锁住无法动弹,实际上,若能靠近她,这位双眼燃烧着仇恨火焰的前女官估计会趁着她熟睡时掐死她。 甩了甩胀痛的头,脖子一紧,耳边传来“哐当”的金属碰撞声响,扭过脸向后看,她也让一条沉重的链子限制住行动。 她在哪里?昔拉努力回忆睡着前的最后情形。 还记得自己本该在王宫里休息,脚步声吵醒了她,睁开眼已身处瓦吉特女神的庙宇。那会儿她只是浅眠,然而被人移动却毫无察觉,实在太奇怪了。再来……有个被背弃神灵的家伙冒了出来掐住她的脖子,他的力气太大,她无法掰开他的手指于是屏住呼吸装死,那人果然松开手掌。她静静等待,伺机反击,可又因一连串听不懂的咒语引发剧烈疼痛,那种痛感像是强烈电流通过身体每一个细胞,紧接着她就真的昏了过去。 据说被掳到瓦吉特神庙的妃子无一存活,为什么她会幸免于难?难道是凶手见她年龄尚幼,产生怜悯心放过了她? 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她还清楚记得凶手那双眼睛,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人命在他眼里不过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又如何能使他产生怜悯?还有,为什么一觉醒来成了狗链栓住的宠物? “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看到她困惑的样子,埃莉萨痛快地幸灾乐祸,“有人把你卖到奴隶市场,说你是在与亚洲国家的战争中抓获的俘虏。堂堂的推罗公主成为失去自由的奴隶,我很有兴致看看你能支撑几天?” 不是奴隶时也没拥有过自由…… 昔拉不理会对方的恶意讥讽,只顾左右张望,旁若无人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埃莉萨。 “不会有人来救你,拉美西斯甚至不会知道你的下落,而我……公主,休想我开口证明你的身份!如同我曾发过的誓言,我会用这双眼睛这条性命亲眼见证你落入地狱!” 第58章 城 “那个不叫誓言叫咒骂,”昔拉懒洋洋地开口,说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你不是被送回推罗了吗?怎么也成了奴隶?” 这句疑问在埃莉萨听来等同挑衅,脸色一黯,愤怒几乎扭曲她的五官:“是你的命令吧?假装宽容地原谅我,暗地命人把我卖做奴隶!真卑鄙!” “从梅尔卡尔特神到阿蒙-拉神都能为我作证,我才不做那么麻烦的事,如果是我的命令,惩罚我爱上拉美西斯不可自拔。”昔拉郑重其事地解释,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才叫誓言。” 对她的推诿感到厌恶,埃莉萨义正辞严地驳斥:“即使不是你,手下的人违背命令你却毫不知情,难道一点责任也没有?” “对一个阴谋毒杀我的人承担保护责任?除非我体内70%的水分全部倒流进了脑子。”昔拉说着,朝她露出微笑,“话说回来,你连西顿公主也敢利用,玩弄一个奴隶主还不是小事一桩?” “奴隶主可不是你们这些在宠溺中长大的愚蠢公主!”怒瞪出言调侃的昔拉,埃莉萨口不择言地愤愤反击。 “于是,你的程度就只有这样而已?除了温室花朵谁也摧残不了?” 昔拉的嘲弄气炸了埃莉萨,她竟如此羞辱她! “别忘了,昔拉,你不再是公主。如今我们的处境完全一样,不要惹恼我!” 昔拉发出清脆的笑声,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无礼:“学会压抑你的怒气,埃莉萨,你也不再是宫廷女官了,而是被剥夺公民权利的女奴。” 就在昔拉与埃莉萨重叙旧情之时,王宫里正炸开了锅。 昔拉王妃入睡休息,乌诺安顿好一切,前往瓦吉特神庙协助调查,萨卡拉接替执行守卫任务,次日,他黑着脸冲进神庙,向法老汇报王妃失踪的消息。 拉美西斯嗖地站起身,听到昔拉出事的瞬间,他的心猛跳了一下,如同有什么东西堵塞在胸口,窒息般难受。 “萨卡拉,你再说一次?昔拉失踪了?”仿佛不信任自己的听力,他再次确认。 “王,我该死,”萨卡拉匍匐在地,额头碰触着冰凉的地面,懊恼地回禀,“卫兵一直守在门外,监视着所有出口,但是王妃凭空消失了,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拉美西斯的大脑一片空白,此刻,他多么希望这只是那顽皮女孩的恶作剧,一个为了捉弄他取乐的玩笑。 忽地想到了什么,拉美西斯快步跑向祈祷广场,那是几名妃子丧命的犯罪现场,萨卡拉仰头与乌诺对视一眼,急忙爬起来尾随。 宁静的祈祷之地没有异常,拉美西斯抓住路过的神职人员,向他们一一询问是否见过一名女性的尸体。法老阴沉的表情叫人不寒而栗,被吓坏的祭司们不约而同地下跪摇头,表示从昨晚到今晨还未见过什么女性尸体。 拉美西斯闭上眼,稍缓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昔拉的失踪与正在调查的凶案无关,她极可能还活着。 乌诺略显紧张地环视一圈,犹豫了一下,弯身汇报:“王,这里不对劲。” 心脏又一次被揪紧,塞达鲁检查完周围环境,随声附和:“没错,陛下,有魔法的味道,有人刚在这里施行过巫术。” 徘徊于祭台前,细致地查看每一处角落,突然,他注意到一抹不易察觉的色彩。半蹲下身,在灰白石块砌成的地板上摸索,很快捻起几根白色的细丝,如果料得没错,这应该是昔拉掉落的头发。 她曾经躺在这里,与凯美、玛特一样,在恐惧和孤独的陪伴下步向死亡。是他大意了,昔拉在自己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超越年龄的成熟感使他忽略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无论性格多么特别,她才刚满十五岁,根本不应该把这么危险的任务交给她。 “抓住那个行凶者!”紧握遗留在神殿的纯白发丝,拉美西斯一头红色的短发好似燃烧的烈焰,“我要把他的骨头都烧成灰烬!” 法老在竭力压抑情绪,神职人员与军官们赶紧行礼告退,以免被他的怒火波及。 王城守卫者与驻扎部队、神庙人员合力展开搜查,拉美西斯下令尽快逮捕凶手,谁也不敢怠工偷懒,王宫里成日弥漫着沉重的紧张气息,连呼吸也变得艰难无比, 好在无关的平民们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有条不紊地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常生活,针对埃及的阴谋被隐藏在着拉美西斯城的繁华之下,人们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浑然不觉。 昔拉不安分地走来走去,铁链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哐哐当当”的脆响,这声音搅得埃莉萨心烦意燥,在第n次被吵醒后,她再也按捺不住出口怒道:“你是想故意折磨我吧?” 昔拉扭头朝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安静一点,不要打扰我思考。” 故意的!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你的改变让人难以置信。”埃莉萨小声嘀咕,“还记得阿格那野蛮小子仗着父亲位高权重对你不敬,王要惩罚他,你倒含着眼泪为他求情。以前的你根本不会想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主意报复别人。” “阿格?是谁?”昔拉困惑地看着她。 “你不记得腓尼克斯儿子阿格?腓尼克斯总还记得吧?我们推罗最有权势的大臣。” 昔拉仍是一脸迷茫,埃莉萨掀起她的刘海,牵着她的手,让她摸清楚自己前额的小小伤疤:“阿格抢走你喜欢的项链,我挺身替你夺回来,你却站一旁碍手碍脚地说什么不要打架!后来在推拽中不小心跌下楼梯,摔得头破血流,躺了好多天才痊愈,尽管医师们精心治疗,还是留下了这道疤痕。别告诉我你全都忘记了!” 昔拉反复抚摸藏在刘海后的伤疤,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不仅如此,她惊异地发现,作为“昔拉”的这十五年来的人生,在脑海里变成了一片空白,连一点碎片也没留下。她的记忆,从中毒复苏后开始…… 第59章 城 拉美西斯背过身,重新面向墨多斯,扼住它的颈脖,把它提到半空厉声逼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墨多斯咬牙不予理睬,昔拉见状好心代答:“海鱼。” 装作没有听见,拉美西斯更加阴沉地瞪视墨多斯:“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墨多斯仍旧沉默着不说话,逐渐加重手中的握力,年轻法老迸出薄唇的字句增加了几分戾气:“没听见我在问你吗?” 昔拉好心地继续多嘴道:“那个……尊敬的法老陛下,你掐着它脖子,它就是想坦白也没法发出声音。” 墨多斯看着神色暴怒的埃及法老,嘴唇动了动,喃喃吐出几个词,拉美西斯的手臂青筋突兀,猛一用力,丑陋的海怪头一歪,气绝身亡。 松开手,看着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尸体,拉美西斯对着再也无法听见声音的敌人森冷开口:“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昔拉彻底震惊! 好可怕的男人……虽然是一条鱼,但那可是一条与人类的成年男性体型想等的巨型海鱼!他一只手就给掐死了,看起来就像掐死一只小鸡般容易。 一脚将墨多斯的尸首踢回大海,拉美西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他是法老王,强大帝国的统治者,但凡冒犯之人他必定让对方付出百倍代价。编织虚幻梦境欺骗自己吗?虚假的东西他从不需要! 斜向身后膛目结舌的昔拉,她呆呆地看着他,还处于愣怔之中。 “你想在那里坐到什么时候?”指了指海面提醒,“有人来接你了。” “帮我一个忙好吗?”昔拉慢慢站起身走到拉美西斯旁边,“记得随时提醒我一下,您是一个多么暴戾……啊,不对,多么勇猛的战士。” “今后你会常常见识到,我亲爱的新婚妻子。” 拉美西斯一脸坏笑,惊得昔拉赶紧往旁边挪了几步远离他,那种奇怪的暧昧感觉使她莫名不安。 “啊,那个人很能干呢,我记得他叫做乌诺对吧?”昔拉望向在海洋上与海妖展开激战的埃及舰队,转移了话题。 乌诺一边命令弓箭手朝水中射出利矢,袭向不断歌唱的雌鱼,一边率领士兵砍杀跃出海面,企图跳上船只发动进攻的雄鱼,埃及军的攻防阵型在他的指挥下进行得有条不紊。 警惕地环视四周状况,眼角余光瞥到几名海妖蹿上迈锡尼人的船,它们围住厄帕俄斯即将咬断他的咽喉。迅速跑至船舷翻越而过,一剑砍下怪物的脑袋及时救出这名迈锡尼官员。甲板上响起一片欢呼,迈锡尼人因埃及军官的加入而倍受鼓舞,他们握牢手中利剑,振奋精神与埃及人联手击退凶狠的海中妖魔。 “好棒,”昔拉由衷赞叹,“竟然能在战场上把两支素未谋面的队伍临时整合到一起,魄力和领导力让人很吃惊的一位军官。” “我以为推罗人不会感到惊讶,”墨黑的双眸慵懒半闭,拉美西斯言辞倨傲地向她进行起人物介绍,“他是我的近卫军指挥官,手下每一个士兵皆为常备军中的精锐。攻陷推罗时,作为进攻部队的长官,他跟随我战斗在队伍的第一线,其锐不可当的气势曾令你们的军队印象深刻。” 昔拉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释然模样,这就解释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在面对哈纳特的挑衅时虽然怒不敢言却纷纷投去鄙夷目光的大臣们,反而被走进宫殿致歉的乌诺吓得脸色发青,还有,身边那些个负责把她安全运送至埃及的推罗侍卫,每次见到这位谦恭有礼的军官几乎都是绕道走……想要让人真正地畏惧臣服,只是态度嚣张跋扈一点儿用也没有。 拉美西斯端详着昔拉,暗自揣摩她隐藏在那张感叹面孔下的真实心情,比起故乡同样被埃及所征服的其她公主,这一个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没有对国家的沦陷感到悲伤,也没有对自己这个敌人表现出特别的仇恨,她对他恶意满满的叙述无动于衷,仿佛推罗的战败与她毫无关系。 “不用看了,”脸上洋溢着浅浅的微笑,昔拉用一种半认真半戏弄的语气说道,“我对推罗的感情淡漠得超出你的想象,无所不能的*老,在我身上找不到你想要的胜利者的优越感。” “虽然你努力掩饰,可我不会忘记你答应帮助迈锡尼的理由是为了推罗。”拉美西斯眼中呈现出狐狸一样的狡诈笑意,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您误解得厉害,”昔拉慢条斯理地解释,“不管是查明海盗的目的还是答应帮助吕西阿娜公主,我所做一切不过是增加将来能够在埃及生存下去的条件。所以,陛下,您看女人的眼光并不像您自己认为的那样准确。” “公主,别再浪费心思挑起我对你的厌恶。我不会疏远你,已经到手的东西,我宁可亲手毁掉也不会退货。” 银发少女漂亮的笑容僵在脸上,怔了一下,她小声地弱弱地劝说:“亲,您可以在一年之内无条件退换货,来回运费由卖家,不对,由我的父亲承担,顺丰速运,不对,顺风往返,速度有保障。” “等你不幸坏掉,我自然会写信要求你的父王重新送一位公主来,当然,埃及不会再支付一次聘礼,”无视夹杂着奇怪词汇的句子,纵然只有片刻,能够欣赏到她呆愕的表情拉美西斯觉得痛快极了,“所以,我可爱的王妃,获取帝王的宠爱才是增加生存机会的必要条件,我期待着你精彩的表现。” 说完,他留下一串愉快的大笑,迈步走向跳下船前来迎接的乌诺。 腓尼基人,这个时代最擅长经商和航海的民族,她出生于腓尼基土地上最繁华的商业之都推罗,身体里流着腓尼基民族最浓厚最纯正的血液,可是,对付这种蛮不讲理的棘手顾客的本领为什么她一点儿都没有继承到!说好的腓尼基人的天赋呢! 该死!真难缠!早知道就应该选择那位外在残酷暴虐的亚述王,说不定他的内在其实非常感性脆弱;再或者,隔壁垂垂老矣的赫梯皇帝也不错,运气好的话忍耐个几年就能等到他顺利挂掉……不管怎样,都好过眼前外表阳光内心腹黑的埃及法老!他绝对是个蛮不讲理的差评师!职业的!还考到了高级职称! 深陷哀伤的情绪无法自拔,昔拉拭去眼角渗出的泪花,为自己的一时眼瞎懊恼不已。 第60章 城 总算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倾吐而出,吕西阿娜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厄帕俄斯受到不小的震撼,他怔怔地愣在椅子上久不作声,昔拉站起来离开船舱,走上甲板,海鸥鸣叫着划破长空,仿佛在警示航行于海洋的旅者注意即将到来的危机。 近卫军长官乌诺指挥士兵们备战,攸关性命,无论是埃及人、迈锡尼人还是推罗人都摩拳擦掌积极地加入战斗,侍女们被聚中在一起,她们压抑恐惧,却仍然忍不住偶尔发出一两声啼哭。 “真是愚蠢!”哈纳特被她们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叉起腰趾高气扬地训斥,“不过是区区人鱼,有什么好担心的?王已经干掉它们的头领,有我强大的埃及军……” 尚未说完,船底接二连三地传来“哗啦”的戏水声,昔拉探头俯视船下,人鱼们陆续露出水面,随着它们的嘶鸣,海妮娅的影像逐渐清晰,她仰起脸,幽深的蓝眸正好与她视线相撞。 “喂,先别顾着欺负女人了,”侧眼瞥向身后,昔拉提醒赫然懵住的哈纳特,“快去叫你的王出来参观珍禽异兽,一大群呢。” “奇形怪状的食人鱼有什么好看的?”听到动静的拉美西斯早已走出房间,他来到昔拉身边向下探望,最后目光落到了海妮娅身上,“唯一的一位美人儿真身还是个男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因为是由一个男人幻想出来的,不是应该正符合你们的理想吗?”昔拉笑着指了一下看呆了美女脸蛋的哈纳特。 敲了一记哈纳特的头壳,命令他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乌诺准备战斗。 “我可不是阿塔玛斯,那种纯情天真的小女孩不适合我,”拉美西斯抱臂而笑,“怎么样?公主,想出突围的好办法了吗?吕西阿娜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 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摊:“或许我可以试试向海洋之神虔诚祈祷,比如对他说,你赢了,放我们回陆地之类。” 拉美西斯挥了下手示意她回房间,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无聊的事,昔拉却只当没看见,苦恼地偏着头继续思考:“不过,我得先弄清楚这位海洋之神叫什么?雅穆1?阿布祖2?还是波塞冬3?” 一把拽过昔拉的手臂,拉她走到房前动作粗暴地扔了进去,站立不稳的昔拉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好吕西阿娜及时起身将她扶住才不致跌倒。 动作连贯地关门反锁,拉美西斯隔着门对昔拉沉声嘱咐:“别再给我惹上什么额外的麻烦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公主。” 里面很快传出昔拉兴奋的声音:“我会好好躲着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形势危急成这样,那家伙愉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拉美西斯极度不悦地想讽刺几句,冰凉的海风送来海妮娅悦耳却致命的歌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转过身环视海面,丑陋的海妖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船底,等待船上的人类落入水里。迅速退回甲板指挥士兵们弯弓搭箭,无数箭矢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朝水中的人鱼群发起进攻。 房间内,厄帕俄斯守在阿塔玛斯身边,焦虑地合手祷告,吕西阿娜坐回椅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言不发。 昔拉拖来桌椅,攀上窗户观看,无数利箭形成一阵骤雨落入大海,然而人鱼们灵活地潜入水下一一避开,拉美西斯拿起硬弓,搭上一支箭亲自射向海妮娅,箭矢穿过金发人鱼的身体,她漂亮的大眼睛哀怨地注视着拉美西斯,身影渐渐淡薄直至消失。 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开,士兵们顿感全身无力,他们放下弓弩,拭去额际的冷汗,稍缓高度紧张的情绪。 忽然,歌声再度响起,海妮娅赫然出现在船头,银色的鱼尾幻化为洁白的双腿,她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拉美西斯,埃及的战士们试图重新举起武器保护法老王,可手臂却似乎压有千钧之力沉得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人鱼张开白皙的双臂环住拉美西斯的颈脖,伏在他耳畔轻轻哼起魅惑的曲调。 空灵的声音令士兵们的神智变得浑浑噩噩,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闭眼倒下,陷入沉睡。 海妮娅亲昵地凑近拉美西斯与他耳鬓厮磨,她温柔地抚摸他火焰般的头发,如同催眠曲般缠绵的旋律不绝于耳,视线恍然模糊,远处亮起刺眼的白光,他睁大双眸,竭力辨认走进强光之中的晕影。 “拉美西斯。” 宛若银铃一般清脆澄净的音色,银色头发的少女扑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结实的腰际久久不愿松手。 时间仿佛被静止,漫长而宁静…… 终于,她扬起下颚,熟悉的面容深映进眸底,少女那张漂亮的脸上漾开绝美到虚幻的淡淡微笑。 “我爱你,拉美西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爱着你,与你在一起的所有经历是任何代价也不能交换的珍贵记忆。” 少女的话语如同人鱼的歌声,迷人而致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诱使他走向恐怖的深渊。 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浅笑…… 可是,即使如此,在连他自己也看不见的内心深处,他真正的愿望,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希望……原来就是这个吗? “拉美西斯!” 离开他的怀抱,银发少女迈开步子小跑至透进白光的出口,她侧过身,轻唤着他的名字向他伸出右手,邀请他一起走出黑暗的牢笼。 犹豫片刻,拉美西斯抬起手臂,再一次将她握入自己手中…… 趴在窗上的昔拉瞪大双眼,她紧张地看着就快合上双眼的拉美西斯,这是……要全军覆灭的节奏? 第61章 城 素来喜好顶嘴的推罗公主竟然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她这副俯首贴耳的谦卑模样反而令拉美西斯感觉浑身不自在。不对,他不该使用“毕恭毕敬”这个词,那双偷偷窥向他的蓝眼睛分明在说“这男人好可怜,还是不要再刺激他比较好”。 他……刚刚是不是被一个战败国的公主怜悯了? 沉下脸,不悦地斜向在身后与乌诺交头接耳,面露窃笑的萨卡拉。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萨卡拉警觉地收起笑脸,快速立正站好,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埃及至高无上的神圣统治者,我们只是送您心爱的王妃回宫,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拉美西斯的双眸眯成一条线,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萨卡拉心虚地低下头,见好友冒出一身冷汗,乌诺仗义进言。 “王,我和萨卡拉觉得推罗公主对您有很深的误解,尽管您不在意,但作为您忠实的仆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任由她误会下去,那会损害您的名誉。” 拉美西斯“哈”地笑了一声。 这番话如果换成萨卡拉说,他会勃然大怒,责罚薪俸并派遣去最偏僻的边境线蹲守,让他丧失所有乐趣无聊个一年半载。但乌诺这小子与油嘴滑舌的萨卡拉不同,他既质朴又诚实,值得原谅。 “去谒见厅我们慢慢聊,”他吩咐道,“我很好奇你们用了什么甜言蜜语解开她对我的误解?” 离开拉美西斯,昔拉站在走廊发愁。由于初来乍到,她还不太熟悉这座雄伟宫殿的构造,想了半天回去的方向,但怎么也记不起来,于是不得已拦下一位侍女,礼貌地请她带路。 回到住处,心急如焚的埃莉萨第一个冲上前:“公主,您怎么能一个人悄悄外出?” “我不是一个人,”昔拉走进房间,微笑着为带路的侍女斟满一杯果汁,“哈纳特大人与几名埃及卫士陪着我,临走前我也知会过妮菲塔丽皇后,不算悄悄。” 侍女被昔拉的举动吓坏了,她不敢伸手去杯子,卑微地道过谢后匆忙离去。 “公主,您太不谨慎了。”瞟向走远的侍女,埃莉萨压低声音嘱咐,“我们还不能信任埃及人。” “抱歉,因为我的愚蠢令你如此费心,”昔拉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关于我得罪大皇后一事,商量出补救方法了吗?” 埃莉萨点了点头:“公主,只要得到法老的宠爱,即使大皇后也会忌惮您三分。” 昔拉微微一笑,表示赞同:“好办法,就照你们的意思做吧。” 埃莉萨的转身指向放满化妆用品的柜子,语气充满自信:“请放心,我找来不少人帮忙,包括王城里最好的化妆师,明天的仪式您将艳惊四座,令法老为之倾倒。” “那就拜托了。”昔拉说完低头看书,不再作声。 一个个都当她眼瞎。就算古代制造的铜镜不能清晰映照出人脸,但还有h2o形成的天然镜面,“王宫最美女人”的头衔只有大皇后妮菲塔丽当之无愧,凭她的容貌,不管怎么装扮也不可能比得上。 坐下身啜了一口原本为带路侍女准备的角豆甜汁,就由着这群推罗人折腾吧,借用阿塔玛斯一句话,反正拉美西斯也不会爱上她这类还未完成生理发育的小女孩。 埃莉萨又气又急,昔拉只顾阅读借来的书卷,对即将到来的重大仪式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 从被选为近身女官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推罗公主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阿希雷姆王对她无比溺爱,最终将她培养得骄傲且幼稚,这性格说好听些叫做纯真,其实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任性罢了。 暗吸一口气,鼓励自己绝不能放弃!她会竭尽全力让昔拉一鸣惊人,为了推罗! 似乎对女主人失去耐心,埃莉萨不再苦劝她应该这样或者那样做,她包揽一切,不惜花费巨资换来几件漂亮裙子--它们都是埃及今年最流行的新潮款式,另外,拉美西斯城里最出色的化妆师、美发师以及修甲师也被请到昔拉的寝宫。 宁静的清晨,昔拉被脚步声唤醒,她睁开双眼,技术卓绝的美容师傅们已等候在床前。 首先是洗澡。走进浴池,几名侍女合力使用泡碱和草木灰1彻底清洁她的身体,为她白皙的肌肤洒上好闻的香水。 洗完舒服的热水澡,修甲师小心翼翼地给她修剪四肢指甲。指甲修得很短,这是埃莉萨的吩咐,为避免昔拉在新婚之夜抓伤法老的皮肤,不小心触怒他。 修剪完毕,化妆师走上前,她先用面霜按摩昔拉的脸部,接着勾勒让她双眼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的黑色眼线,再以孔雀石粉涂抹上一层性感迷人的绿色眼影,并精心描画完美的双眉和嘴唇。 埃莉萨奉上衣服,无论哪一件都是出自皇家纺织厂的上等品。昔拉随手取出一套穿上,当进入最后程序--由美发师为新王妃戴上一顶漂亮假发时,埃莉萨立即阻止。 “请为王妃梳一个搭配裙子的发型,这些黑色假发不能凸显她的与众不同。” 美发师想反驳,不过最终还是满足了埃莉萨的要求,盘起昔拉罕见的白色头发。 完成装扮,埃莉萨拿起一面手柄为纸莎草式样的铜镜,双手递到昔拉面前:“看,公主,您多么明艳照人,一定能够俘获法老的心。” 确实是漂亮的妆容,色调鲜明,充满神秘的诱惑魅力,典型的埃及风格,不过……她实在看不出与其他人的装束有什么不同。 隐藏心里真实的想法,昔拉扬唇微笑,向大家点头致谢,她言辞恳切,赢得埃及人的好感。 宫廷总管派人迎接昔拉进入大殿,在这里,她见到了拉美西斯的起她妃子。 殿上的女人们不仅肤色一应俱全,而且肥环瘦燕各具风姿,她们用满怀敌意的眼神打量她,当看清推罗公主不过是个稚嫩的小女孩时又纷纷放松紧惕,成熟的埃及君王不会看上那种小孩子,几乎每个人都这样断定。 仪式非常简单,拉美西斯讨厌繁杂的程序,在正殿举办一场宴会庆祝就算是婚礼。昔拉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安静地独自喝酒,事实上,这也正合她的心意,她甚至希望连宴会也简化掉。 “王,你不能把时间全浪费于毫无意义的宴会,”妮菲塔丽打破僵局,再一次向众人展示了她的大度,“今天的主角是昔拉公主。” 拉美西斯意味深长地凝视盛装出席的昔拉,她撇开头躲避他的目光,仿佛是在害羞,不过他非常清楚,她的举动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比如,害怕被看透心思不愿与他对视。 “公主,你愿意回房睡觉还是耗在这里一整晚?” 昔拉低下头,表现得极为乖巧:“谨遵您的吩咐,陛下。” “相信你的女官已经收拾好房间。”拉美西斯笑着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我们走吧。” 昔拉顺从地将自己的笑手放上他的掌心,跟随拉美西斯走出大殿。 回到房间,这里焕然一新,看得出埃莉萨狠下了一番功夫。屋子不仅干净整洁,还布置得优雅别致,乌木制成的独脚圆桌上,插在金属花瓶里的蓝色睡莲盛开怒放,阵阵清香为这新婚之夜增添了几分浪漫情调。 昔拉站在房间中央,一股奇怪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之中,有了睡莲花香的掩饰,这气味淡得几乎嗅不出,但她还是立刻察觉,捂住鼻子四处张望。这种味道她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是催情用的*。”拉美西斯走到一只铜质香炉前,与她一样,他也没有忽略这异常的香味,并且一下就分辨出种类,“只要多嗅上一会儿,即使你不愿意,也会成为我名正言顺的王妃。” 昔拉取出花束,用花瓶里的水浇灭熏香,然后顺手放回原处。 “这是……完全不信任我的意思吗?”丢弃娇羞的姿态,昔拉自嘲一笑,“好伤人呢。” “上一个用这方法留我过夜的女人,我至今没有再造访她的房间。” “您的意思是,这个*不是用来帮助我诱惑您的,而是拿来陷害我进冷宫的?” “我不确定,也许是像你说的一样,女官们信不过你的魅力,想要帮你一把。”拉美西斯半开玩笑的回答,“不过提醒你一句,伊瑟因为催情*受到惩罚的事,王宫里人尽皆知。” 伊瑟是那位王妃的名字吧? 昔拉闭了一下眼,好奇地问道:“那么,法老陛下,为什么你还不摔门而出,宣布从此不再踏足我的房间?” 拉美西斯放声大笑:“好吧,我现在开始怀疑这件事就是你自己做的,为了激怒我不再踏足你的房间。” 第62章 城 素来喜好顶嘴的推罗公主竟然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她这副俯首贴耳的谦卑模样反而令拉美西斯感觉浑身不自在。不对,他不该使用“毕恭毕敬”这个词,那双偷偷窥向他的蓝眼睛分明在说“这男人好可怜,还是不要再刺激他比较好”。 他……刚刚是不是被一个战败国的公主怜悯了? 沉下脸,不悦地斜向在身后与乌诺交头接耳,面露窃笑的萨卡拉。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萨卡拉警觉地收起笑脸,快速立正站好,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埃及至高无上的神圣统治者,我们只是送您心爱的王妃回宫,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拉美西斯的双眸眯成一条线,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萨卡拉心虚地低下头,见好友冒出一身冷汗,乌诺仗义进言。 “王,我和萨卡拉觉得推罗公主对您有很深的误解,尽管您不在意,但作为您忠实的仆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任由她误会下去,那会损害您的名誉。” 拉美西斯“哈”地笑了一声。 这番话如果换成萨卡拉说,他会勃然大怒,责罚薪俸并派遣去最偏僻的边境线蹲守,让他丧失所有乐趣无聊个一年半载。但乌诺这小子与油嘴滑舌的萨卡拉不同,他既质朴又诚实,值得原谅。 “去谒见厅我们慢慢聊,”他吩咐道,“我很好奇你们用了什么甜言蜜语解开她对我的误解?” 离开拉美西斯,昔拉站在走廊发愁。由于初来乍到,她还不太熟悉这座雄伟宫殿的构造,想了半天回去的方向,但怎么也记不起来,于是不得已拦下一位侍女,礼貌地请她带路。 回到住处,心急如焚的埃莉萨第一个冲上前:“公主,您怎么能一个人悄悄外出?” “我不是一个人,”昔拉走进房间,微笑着为带路的侍女斟满一杯果汁,“哈纳特大人与几名埃及卫士陪着我,临走前我也知会过妮菲塔丽皇后,不算悄悄。” 侍女被昔拉的举动吓坏了,她不敢伸手去杯子,卑微地道过谢后匆忙离去。 “公主,您太不谨慎了。”瞟向走远的侍女,埃莉萨压低声音嘱咐,“我们还不能信任埃及人。” “抱歉,因为我的愚蠢令你如此费心,”昔拉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关于我得罪大皇后一事,商量出补救方法了吗?” 埃莉萨点了点头:“公主,只要得到法老的宠爱,即使大皇后也会忌惮您三分。” 昔拉微微一笑,表示赞同:“好办法,就照你们的意思做吧。” 埃莉萨的转身指向放满化妆用品的柜子,语气充满自信:“请放心,我找来不少人帮忙,包括王城里最好的化妆师,明天的仪式您将艳惊四座,令法老为之倾倒。” “那就拜托了。”昔拉说完低头看书,不再作声。 一个个都当她眼瞎。就算古代制造的铜镜不能清晰映照出人脸,但还有h2o形成的天然镜面,“王宫最美女人”的头衔只有大皇后妮菲塔丽当之无愧,凭她的容貌,不管怎么装扮也不可能比得上。 坐下身啜了一口原本为带路侍女准备的角豆甜汁,就由着这群推罗人折腾吧,借用阿塔玛斯一句话,反正拉美西斯也不会爱上她这类还未完成生理发育的小女孩。 埃莉萨又气又急,昔拉只顾阅读借来的书卷,对即将到来的重大仪式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 从被选为近身女官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推罗公主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阿希雷姆王对她无比溺爱,最终将她培养得骄傲且幼稚,这性格说好听些叫做纯真,其实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任性罢了。 暗吸一口气,鼓励自己绝不能放弃!她会竭尽全力让昔拉一鸣惊人,为了推罗! 似乎对女主人失去耐心,埃莉萨不再苦劝她应该这样或者那样做,她包揽一切,不惜花费巨资换来几件漂亮裙子--它们都是埃及今年最流行的新潮款式,另外,拉美西斯城里最出色的化妆师、美发师以及修甲师也被请到昔拉的寝宫。 宁静的清晨,昔拉被脚步声唤醒,她睁开双眼,技术卓绝的美容师傅们已等候在床前。 首先是洗澡。走进浴池,几名侍女合力使用泡碱和草木灰1彻底清洁她的身体,为她白皙的肌肤洒上好闻的香水。 洗完舒服的热水澡,修甲师小心翼翼地给她修剪四肢指甲。指甲修得很短,这是埃莉萨的吩咐,为避免昔拉在新婚之夜抓伤法老的皮肤,不小心触怒他。 修剪完毕,化妆师走上前,她先用面霜按摩昔拉的脸部,接着勾勒让她双眼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的黑色眼线,再以孔雀石粉涂抹上一层性感迷人的绿色眼影,并精心描画完美的双眉和嘴唇。 埃莉萨奉上衣服,无论哪一件都是出自皇家纺织厂的上等品。昔拉随手取出一套穿上,当进入最后程序--由美发师为新王妃戴上一顶漂亮假发时,埃莉萨立即阻止。 “请为王妃梳一个搭配裙子的发型,这些黑色假发不能凸显她的与众不同。” 美发师想反驳,不过最终还是满足了埃莉萨的要求,盘起昔拉罕见的白色头发。 完成装扮,埃莉萨拿起一面手柄为纸莎草式样的铜镜,双手递到昔拉面前:“看,公主,您多么明艳照人,一定能够俘获法老的心。” 确实是漂亮的妆容,色调鲜明,充满神秘的诱惑魅力,典型的埃及风格,不过……她实在看不出与其他人的装束有什么不同。 隐藏心里真实的想法,昔拉扬唇微笑,向大家点头致谢,她言辞恳切,赢得埃及人的好感。 宫廷总管派人迎接昔拉进入大殿,在这里,她见到了拉美西斯的起她妃子。 殿上的女人们不仅肤色一应俱全,而且肥环瘦燕各具风姿,她们用满怀敌意的眼神打量她,当看清推罗公主不过是个稚嫩的小女孩时又纷纷放松紧惕,成熟的埃及君王不会看上那种小孩子,几乎每个人都这样断定。 仪式非常简单,拉美西斯讨厌繁杂的程序,在正殿举办一场宴会庆祝就算是婚礼。昔拉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安静地独自喝酒,事实上,这也正合她的心意,她甚至希望连宴会也简化掉。 “王,你不能把时间全浪费于毫无意义的宴会,”妮菲塔丽打破僵局,再一次向众人展示了她的大度,“今天的主角是昔拉公主。” 拉美西斯意味深长地凝视盛装出席的昔拉,她撇开头躲避他的目光,仿佛是在害羞,不过他非常清楚,她的举动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比如,害怕被看透心思不愿与他对视。 “公主,你愿意回房睡觉还是耗在这里一整晚?” 昔拉低下头,表现得极为乖巧:“谨遵您的吩咐,陛下。” “相信你的女官已经收拾好房间。”拉美西斯笑着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我们走吧。” 昔拉顺从地将自己的笑手放上他的掌心,跟随拉美西斯走出大殿。 回到房间,这里焕然一新,看得出埃莉萨狠下了一番功夫。屋子不仅干净整洁,还布置得优雅别致,乌木制成的独脚圆桌上,插在金属花瓶里的蓝色睡莲盛开怒放,阵阵清香为这新婚之夜增添了几分浪漫情调。 昔拉站在房间中央,一股奇怪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之中,有了睡莲花香的掩饰,这气味淡得几乎嗅不出,但她还是立刻察觉,捂住鼻子四处张望。这种味道她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是催情用的*。”拉美西斯走到一只铜质香炉前,与她一样,他也没有忽略这异常的香味,并且一下就分辨出种类,“只要多嗅上一会儿,即使你不愿意,也会成为我名正言顺的王妃。” 昔拉取出花束,用花瓶里的水浇灭熏香,然后顺手放回原处。 “这是……完全不信任我的意思吗?”丢弃娇羞的姿态,昔拉自嘲一笑,“好伤人呢。” “上一个用这方法留我过夜的女人,我至今没有再造访她的房间。” “您的意思是,这个*不是用来帮助我诱惑您的,而是拿来陷害我进冷宫的?” “我不确定,也许是像你说的一样,女官们信不过你的魅力,想要帮你一把。”拉美西斯半开玩笑的回答,“不过提醒你一句,伊瑟因为催情*受到惩罚的事,王宫里人尽皆知。” 伊瑟是那位王妃的名字吧? 昔拉闭了一下眼,好奇地问道:“那么,法老陛下,为什么你还不摔门而出,宣布从此不再踏足我的房间?” 第63章 城 疼痛令奈姆从昏迷中苏醒,他张开双眼,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昔拉笑眯眯的脸蛋。 “你醒了?感觉如何?” “糟透了,”奈姆坐起身,一脸沮丧,“正如你所说,完全不是对手。” “我帮你准备好了行李,”昔拉突然收敛笑容,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皮袋,态度极其认真地说道,“赶快带上你的爱人远走高飞。” “不行。我是一名战士,如果面对强敌只会选择退缩,那么我还有什么资格爱他?”奈姆紧握的双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不甘心,“他是在驱逐侵犯者的战斗中光荣负伤的英雄,我发誓要成为一个能够与他匹配的人。” “你会被杀。”昔拉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那家伙的眼神和他老师一样不正常,身上的血腥味浓得呛鼻,绝不会念你曾经手下留情就放过你。” “我是阿努普队长手下的士兵,勇猛无畏的塞特军团的战士,荣誉比生命更加宝贵。”奈姆说完,打开床边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箱子交给昔拉,“这是我的全部财产,钥匙放在他那里,比赛开始前我会把地址告诉你。等我死后你去找他,里面的财物你可以取用一部分为自己赎身,他不会反对。” “你令我想起一个朋友,”笑容回到昔拉脸上,她接过箱子放回抽屉,“很让人头疼的性格,可是,也格外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我不会逃走。”以为昔拉打算继续劝导他,奈姆抢先一步坚定强调。 “你不想逃走我也抬不动你,固执的奈姆大人,”昔拉伸手拿起木柜上的黏土板,双手举到他面前,“既然不愿逃跑,那便一起面对好了。” 奈姆疑惑地打量上面的文字,片刻之后,有点不好意思移开视线:“我不认识字。” 看着一个大男人羞红了脸还挺有意思的,昔拉忍住笑意,把写在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念给他听。 奈姆睁圆双眼怔了好半天……太恐怖了,她所描述的那些高强度训练比军队的更加严酷,只是听便觉得全身隐隐作疼…… 读完全部计划,昔拉得意地朝他扬了扬历时半天的“心血之作”:“你的体格锻炼得很好,身体素质不错,努力一下的话,要反超那是个什么埃赫曼很容易。” “不可能的。”奈姆神色黯然,他竭力挤出一个笑容,向昔拉表达感激,“他的战斗技术压倒性地胜过我,我根本无法招架。” “你所说的无法招架是指这样吗?” 奈姆尚来不及应声,眼前一道青光,摆放在一旁的匕首犹如闪电疾驰而过,霎时顶上他的咽喉。虽然见识过昔拉的速度和手法,但还是不禁吓了一跳,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可能连面前这个小女孩也无法战胜。 “埃赫曼与我类型相似,”昔拉放下匕首,笑着讲解,“为配合他速度敏捷的特点,比安基传授了灵活多变的格斗技巧,每一招都针对要害。不过换个角度看,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斗方式源于他力道的欠缺,这弱点使他的招式缺乏重要的杀伤力。” 目瞪口呆地看着昔拉,她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教官,在格斗术上的造诣令人惊讶。但是很奇怪,她的手脚纤弱无力,身体也并不强壮……不,准确的说法是脸色苍白,外表瘦弱,甚至不能算健康,她绝不可能是一个长期运动的人,更不用提什么与人对战。 “从伤势的深浅程度你多少也该察觉到了,”无视奈姆困惑的眼神,昔拉抬手抚过他肩膀那道皮肉绽开的伤口,“如果他的力气再大一些,你大概没命回来。” 凝视她宛若夏日阳光的绚烂笑容,被击溃的自信重新在奈姆心中慢慢建立:“我……真的能取得胜利吗?” “你得相信自己,”握住拳头不痛不痒地落在奈姆的胸口,“一名经过战争洗礼的士兵绝不会输给那种只是架势好看的家伙。” 奈姆闭眼浅笑:“你说得没错,我不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候失去信心。” “记得把这股气势保持下去。”昔拉打开大皮袋,变魔法似地从里面掏出一根笞杖,“好了,别浪费时间,已经没有空闲等你伤势痊愈,立即开始。” 奈姆望向被打开的袋子疑问:“行李里为什么会装着笞杖?这个对我的逃跑有什么用?” 昔拉用力挥舞了两下那根由几束芦苇制成的惩罚工具,呼啸而过的风声令人心里一阵发憷:“原本打算用于在你答应逃跑时敲醒你的脑袋,现在则准备用于激励你勤奋训练。” 也就是说,刚才一切的其实都是在试探自己?垮下双肩,奈姆不禁垂头低笑,真是不可思议的人,明明是个小女孩,却拥有一种让人信赖的魔力。 “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昔拉离开房间,并顺手为他关上门。 “你本可以趁机逃跑的。” 冷淡的声音小声响起,昔拉转过头,是等候在屋外的埃莉萨。 “你不是希望看见我堕落地狱吗?这里不就是你期望的地狱?”昔拉笑了笑,倚靠门柱,利用等候奈姆的空闲时间陪埃莉萨攀谈。 埃莉萨别过脸,她害怕与现在的昔拉对视,那双微笑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我……我才不会因此就原谅你,你背叛了我,夺走了我的爱情,事到如今,即使你这样赎罪也无济于事。” “赎罪?”昔拉一脸“你有没有搞错”的表情,“我不过想让你看清楚,即使堕落地狱,我也没什么好痛苦。” 埃莉萨紧咬下唇,唇瓣被牙齿咬得发白,这女人又成功地挑起了她的憎恨和怒火:“嘲笑我可以使你感到愉快?” “我并不是那个处处体贴你的昔拉,她已经死了,被你毒死的。忘记了吗?还有,我说你啊,不要再把什么背叛挂在嘴边,如果不是她的请求,我不见得会救你。”听见脚步声,昔拉直起身迎向走出房门的奈姆,留下最后的警告,“虽然答应过她照顾你,但一个人的耐性是有上限的,好自为之,埃莉萨女官。” 第64章 城 塞拉蒙垂头丧气地坐在客厅,总管正将打探来的实情汇报给他。 吉达那家伙果然设下了陷阱,埃赫曼是比安基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他把全部心血倾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将其训练成为一名在格斗场上所向披靡的战士。而事实上,埃赫曼的实力确早已超越奈姆,他们刻意隐藏,一步一步骗取自己全部家产。 可恶!该死的吉达!该死的比安基!该死的埃赫曼!这些人黑透的心脏一定会被阿米特一口吞噬! 焦虑地来回踱步,花园隐隐传来武器碰撞声,塞拉蒙走出房间,眼前的一幕令他惊讶:奈姆手举重剑,纵然砍得汗流浃背,却无法伤到那个叫昔拉的女奴分毫!就像是能够预知对手的行动,她不慌不忙地闪躲,轻松避过奈姆的每一次攻击。 “不行了,让我休息一下。”奈姆扔掉青铜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你的速度比埃赫曼更快。” 昔拉蹲到他跟前,递给他一个装满水的袋子:“不是速度,是经验,虽然我没什么力气,但凭借多年积累下来的判断力和反应力……陪你玩耍一会儿还不成问题。” 奈姆低下头又红了脸,院子里骤然响起一阵鼓掌,塞拉蒙笑眯眯地走向两人:“说得不错,我有个好提议。在比赛开始前,昔拉,暗中找机会除掉埃赫曼。” 回头朝满脸谄媚的塞拉蒙眨了眨眼,昔拉果断拒绝:“那可不行,尊敬的主人,我的体质太弱,缺乏与埃赫曼周旋到最后的耐力,奈姆大人才是您赢取胜利的唯一希望。” 刚刚好转的脸色再次发青,他带着几分怀疑嘀咕:“是……是吗?” “顶多赔掉家产重新来过,您太看重输赢了。”昔拉拍了拍一旁休息的奈姆的肩膀,笑着称赞道,“瞧瞧奈姆大人,他赌上的可是性命,也没您那么紧张。” “他的命……”贬低的言辞刚要冲口而出,突然想起还要倚仗奈姆对付埃赫曼,塞拉蒙及时刹住对他的侮辱,换上一副可怜相转变话锋,“要是比赛输掉我也将性命不保!” “吉达并未要求您做奴隶,”昔拉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地安抚塞拉蒙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虽然会变得贫困,但您仍然是自由民,他无权处置您的性命。” “但我的性命却危在旦夕!”塞拉蒙几乎快要落下眼泪,他焦急地解释,“因为奈姆接连取得好几次胜利,这一次不少名门贵胄也下了重注赌我赢!如果现在输了比赛,他们会把遭到的惨重损失算到我的头上,他们不会放过我,甚至可能殃及我的家人!” 一直缄默不语的奈姆突然抬起头:“没有发觉埃赫曼真正的实力是我的失误……我会负起责任阻止吉达的阴谋,即使要赔上性命。” “这……这可是你说的……”奈姆的保证令塞拉蒙稍稍回暖脸色,“放心,就算你断手断脚,我发誓,只要不让吉达获得胜利,我承诺照顾你直至死亡来临。” 奈姆面无表情地行礼,昔拉注视塞拉蒙匆匆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诡狡的浅笑:“喂,我们尊贵的主人刚才真正想说的大概是‘他的命怎能与我的财产相提并论’之类的吧?” “这是事实。”奈姆没有动怒,或是露出丝毫难过的表情。 “对了,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吉达不派那个比安基出赛?对手是他的话,你想要赢得胜利便会非常艰难。” 沉默了一会儿,奈姆沉声回答:“昔拉,不要靠近比安基队长,他是非常危险的人。” “啊?” 长吁一口气,回想那次严重事件,奈姆至今仍然心有余悸:“由于努比亚人身体强壮,战斗力也强于我们,军队通常都会招募一批来自南方部落的雇佣兵,比安基队长就是其中一位。不少努比亚战士在战场上表现出色,他们希望藉由战争建立功勋,然后进入埃及上层社会过上舒适的生活。比安基队长是个例外,他进入军队不是为了收获名誉,也不是为了积累财富,而是……” 记忆画面一片血红,奈姆咬住下唇,停止述说。 “而是因为战场是唯一的可以合理杀戮的地方?”昔拉又喝了一口水,冲着一脸惊讶的奈姆笑了笑,“看你的表情,我猜对了?” 奈姆轻缓点头:“比安基队长勇猛无敌,每次战斗总是冲在最前方,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不计其数。他战功赫赫,是塞特军团里的厉害角色,我们都很钦佩他,毕竟……作为一名努比亚人,为了埃及如此拼命,让身为埃及人的我们非常感激。直到那一次,在弓兵队队长阿努普长官的指挥下,我们意欲从赫梯人手中夺回一座重要城池,被围困多日后守城军官答应投降。就在城门打开的瞬间,比安基队长率领的后援部队赶到,他下令所有战车冲入城市,攻击已经投降的叙利亚人。” 昔拉看着奈姆,他的嘴唇微微发抖,手指也忍不住轻颤,那次事件对于他似乎真的是一次噩梦般的可怕回忆。 “那不是战斗,是一场单方面的纯粹的屠杀,”奈姆捂住头,试图淡化脑海中遗留下的血腥场景,“我们都愣住了,完全不知所措,阿努普队长以最快的速度阻止这场杀戮,并责问战车队为什么这么做?我永远都忘不了比安基队长那时的笑脸,他回答阿努普队长,离开剑鞘的利刃渴望鲜血的滋润,听不见砍下敌人脑袋的声音,夜里他会无法安睡。” “无理由的屠杀俘虏是重罪,而且这种行为很可能激起叙利亚其余城池的反抗情绪,导致他们偏向赫梯。”昔拉听完,提出质疑,“犯下这种错误居然没有被判死刑?” “审判时比安基队长狡辩看见守城士兵拿着武器,认为敌人想偷袭埃及军,所以才下令发动攻击,战车队不少人都为他作伪证。不知为什么,法官和陪审员们都相信了他的说辞,只有阿努普队长坚持他的行为是严重违反军队法则。于是,虽然比安基没能被判处死刑,但由于阿努普队长的证言,以及信任他的萨卡拉指挥官施加的压力,法庭最终判其剥夺公民权利沦为奴隶。” 昔拉托腮回忆,虽然只见过阿努普一面,不过那家伙行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固执”的味道。 “地位低下的奴隶没有资格参加任何比赛,所以他才选择培养一个继任者?” “是的。现在想来,这次的陷阱很可能正是他策划的。比安基队长憎恨将他送上审判庭的阿努普队长,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什么胜利,而是毁灭我这个曾经的弓兵队士兵和胆敢聘用我的塞拉蒙大人。”恢复了一些体力,奈姆结束休息重新站起身,“是我太迟钝,忘记比安基队长的可怕。我必须负起责任,至少把战斗打成平局。” “平局?你的要求真低,”昔拉也伸了个懒腰,拿起利剑,“不想取得胜利的战士不是好战士,继续吧,我奉陪到最后。” 第65章 城 随着西顿船只抵达埃及的时间越来越近,艾斯托蕾丝也愈发焦躁。 拉美西斯不肯见她。这样即使打扮得再漂亮,法老看不见,要怎么请求他改变心意?眼看就要离开埃及,她决定孤注一掷。 命令侍女们为自己清洗身体,并涂抹最昂贵的香膏,她戴上一顶齐肩的黑色假发,慎重地化了一个耀眼的金色妆容,像一个真正的埃及女子一般。 仆人送上装着食物的托盘,里面是用橄榄油煎制的上等牛肉,肉香四溢,还夹杂着几种好闻的佐料香味。 艾斯托蕾丝双手接过,在女官的陪同下出发往前殿走去。虽然时值深夜,但她知道法老还留在那里工作,所以特别准备了这份令人垂涎三尺的礼物。 很幸运地,这一次殿前卫士没有阻止她,他们弯身行礼,为她打开大门。 欣喜若狂地走进法老的办公间,获得进入这里的准许并不是每一个妃子都能享受的殊荣,她终于用自己的努力打动了心爱之人的心。 “陛下,我担心您的身体。”艾斯托蕾丝把装着牛肉的托盘放在堆满纸莎草纸的大桌子上,“听说您胃口不太好,这是我亲手烹制的,请您尝尝看。” 拉美西斯看了一眼牛肉,没有任何进食的意思。 “辛苦了你,王妃。”他微微笑了一下,“一直以来,我的事都让你费尽心思。” 多日不见,他变得更加迷人。 “我心甘情愿永远服侍您,从不觉得辛苦。陛下,我为您而生,我的身体和灵魂都是属于您的,求您不要让我回西顿。”艾斯托蕾丝深情凝视拉美西斯那张无比俊美的脸庞,仿佛永远也看不够这个男人,她想要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拉美西斯伸出手臂,示意她靠近。 抑制激动的心情,艾斯托蕾丝走到法老跟前坐下,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脸庞,引起她一阵兴奋地轻颤。自从婚礼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触过她,如今,他总算对她敞开心扉。 邪佞的浅笑在墨黑的深邃眼眸中隐隐闪现,拉美西斯的手指来到艾斯托蕾丝的颈脖,他轻勾起她的下颌,用诱人的低哑嗓音问道:“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属于我?王妃,你真的下了那样的决心?” 绯色的红云于艾斯托蕾丝的双颊晕开,痴痴望着憧憬中的心上人,此刻,她的心都被完完全全地占据,再也无法容纳其它。 燃烧的火焰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熏得人昏昏沉沉,水眸半闭,在拉美西斯暧昧的注视下,艾斯托蕾丝意乱情迷地喃喃细语:“我爱您,疯狂地爱着您,陛下,从第一次见到您我就下决心,我是您的,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是吗?”拉美西斯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脖子,猛地收紧,眼中眸光骤然冻结,“包括夺走我心爱的女人?”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仓皇失措,艾斯托蕾丝用柔软的双手抓住他的手臂,试图减缓足以使她窒息的力道。 “王……我……我不明白……求您放手……” “是你带走了昔拉,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我没有……是谁在诬陷我?王……相信我……我……” 迷人的双瞳寒光毕现,性感的嘴唇吐出的是骇人的话语:“艾斯托蕾丝,如果再让我的耳朵听见一句谎言,我会立即拧断你的脖子。” 艾斯托蕾丝面如死灰,她张大嘴困难地呼吸,拉美西斯稍微放松手掌:“瓦吉特神庙的卫士认出了你的女官,昔拉失踪时你去过那个殿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在哪里?” 从未见过拉美西斯如此恐怖的一面,太阳之子的光芒不仅能带来温暖的光明,还能带来燃烧的毁灭。 艾斯托蕾丝瑟瑟发抖,泪水不断涌出眼眶,她已经无法分清此时的心情究竟是畏惧还是悲伤。 “她死了,王……当我赶到时,她已经停止呼吸……”纵然害怕,艾斯托蕾丝还是用颤抖的声音为自己作出辩护,“那晚我赶去请求您的原谅,在祈祷地遇上被害的昔拉王妃,我……我不忍心见您难过……所以……所以派侍女把她的遗体运走……我……我隐瞒昔拉的死亡……是想……是想她失踪的消息总比她死亡的消息来得好一些……我……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立刻去问我的侍女……饶恕我……王……饶恕我……我只不过……不想看见你伤心……” 听完她的辩解,拉美西斯松开手掌。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安静,只剩下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 昔拉死了……后退一步,背靠木桌,片刻之后,拉美西斯突然发出笑声,他果然不应该抱存什么希望,命运从不怜悯他的灵魂,也从不肯赐予他慈悲,他注定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君王,所以凡是他喜欢的女人,最终都无法留在身边。 拉美西斯异常的反应吓坏了艾斯托蕾丝,她缩在角落直哆嗦,良久,拉美西斯再次望向她:“把她的遗体找回来,这件事是否与你有关我会调查清楚,你最好祈祷什么都没做过,否则西顿的船只只能载回一具尸体还给你的父亲。” 艾斯托蕾丝瘫坐在地,紧抓衣襟的手心泌满汗水,她注视拉美西斯离去,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呯”地关门声将她从恐惧中暂时解救了出来,看着地板发呆,脑中塞满拉美西斯毫不留情的冷酷言语…… 半晌,从愣怔中回过神,艾斯托蕾丝伏倒在地放声痛哭。为什么?她是那么地爱着他,为什么要那样残忍地对待她?她花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却始终不能走进他的心……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回到西顿!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那个男人,她要和他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 第66章 城 比赛如期举行。 昔拉跟着塞拉蒙进入埃及最大的地下格斗场,这里场地宽阔,可以容纳数百人。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竟然建在一座神庙下面,而守护王城的卫士竟没有察觉。 左右张望,一名装备长枪的努比亚人正把自己的赌注交到格斗场的工作人员手上,从他的打扮判断,这是一名正式卫兵。 看起来,并不是没有察觉,应该是不少卫士不愿察觉,对他们而言,这里颇具存在价值。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埃赫曼信心十足地走到格斗场中央,仰头发出胜利的呐喊,昔拉捂住耳朵,瞥向身旁的奈姆:“若你也想上去喊两声,我不会阻止你,但请先否认认识我。” 奈姆挠了挠头:“这样做让你觉得讨厌吗?” “当然,”昔拉放下双手,“如果吼两声就能赢得胜利,我应该改教你唱高音。” 其实这是一种调动大家兴奋情绪的方法…… “我不会的,”奈姆握上剑,迎向埃赫曼,“昔拉,非常感谢你这些天的照顾,等比赛结束,我会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昔拉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回应:“我很期待。” 奈姆和埃赫曼都躬下身,手举盾牌,寻找进攻的机会。 埃赫曼首先发动攻击,他以极快的速度撞向奈姆,奈姆站稳脚步顶住他的攻势,趁着对手在力气上与自己较劲时,埃赫曼握剑的手反向一挥,企图顺势割敌人的咽喉。昔拉的训练成功提高了奈姆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招式的反应力,他微一偏头,脖子与刀刃擦过,只划破了一点儿表皮。 见突袭没有奏效,埃赫曼气恼地开始连续进攻,观众席上不时爆发欢呼和鼓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对战的两人身上,焦急地等待胜负。又一阵鼓掌,埃赫曼蹿到奈姆后面,挥剑击中他的背脊,奈姆立即转身趔趄几步,拉开与埃赫曼的距离,然后迅速站定身子调整姿势,严防对手的乘胜追击。 昔拉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两人的战斗上,她半侧着身,目光片刻也没离开过躲在僻静处的比安基。 比安基神色阴沉,他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虽然表面埃赫曼占了上风,但他的体力逐渐不支,而奈姆,尽管遍体鳞伤,可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伤口,没有一道足以对他产生影响。他顺利避开所有针对自己致命处的进攻,只等时机一到便会给予摇摇欲坠的埃赫曼最后一击。 右手悄悄伸向背后,昔拉清楚地看见比安基摸出一个小型投弹器1,将发射方向对准赛场,准备以坚硬的石子暗算奈姆的头部,以帮助埃赫曼取得胜利。 放冷箭或者使用弯形飞棍2会被发现作弊,那种小石头既能够击晕奈姆,给埃赫曼制造进攻机会,又能做到掉入满是沙石的赛场后不留痕迹,这莽汉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与所有人一样,塞拉蒙大汗淋漓地盯着比赛,无暇顾及其它。昔拉离开紧张的主人,悄然无息地走到比安基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全神贯注瞄准奈姆的比安基猝不及防,投掷而出的石子偏离了方向,他猛地转头,少女微笑的脸庞印入眼眸。 “你是……” 比安基尚未问完,眼前闪过黑影,昔拉突然抬脚踢向他的太阳穴,视线一黑,紧接着头脑“嗡嗡”作响。后退着刚要站稳,又一下天旋地转,他被对手掀翻在地,不仅如此,那女孩抽出他别在腰间的匕首架在他的喉结处,压制住他庞大的身体,使他无法动弹。 转动眼珠斜向身后,轻柔的女声钻入耳内。 “比安基队长,你得学会即使在偷袭时也别忽略了四周。” “你这女人,立刻放开我!否则我杀了你。” 冰凉的刀刃更近地贴紧他黝黑的皮肤,耳畔继续响着夹杂嘲弄的警告:“您还是安静一些比较好,为阻止您挣扎我极可能一个不小心手滑。” 场外响动引起台上的注意,奈姆与埃赫曼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角落,堂堂彪形大汉被比自己矮上一个多头的小姑娘制服,那场面略嫌滑稽也使人震惊。 昔拉仰起脸看向奈姆,再次露出微笑:“干掉他。” 奈姆回过神,赶在埃赫曼做出反应前发起反击,他用盾牌猛击对手头颅,埃赫曼抬臂抵挡,但无奈体力差不多耗尽,很快便被打落武器,任由奈姆宰割,没几下就失去意识。 随着埃赫曼的栽倒,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吉达面如土色,塞拉蒙则雀跃万分地起身欢呼。 等不及宣布胜利,奈姆奔向比安基和昔拉,比赛结束的瞬间,比安基挣开昔拉的钳制,这位恼羞成怒的努比亚人抡起拳头,使尽全身气力挥向害他丢脸的女人。奈姆蹿到昔拉身前挡住接下比安基的铁拳,前战车队长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这一下震得他手臂发麻。 忍住疼痛,奈姆抬头与比安基视线相撞,他冷冷提醒:“比安基队长,你们输了。” 比安基前额青筋暴突,脸部肌肉猛烈抽动,侧目狠瞪了一眼面色从容的昔拉,掉头走向主人吉达,带他离开竞技场。 比安基的背影消失,奈姆长松一口气,他屈身半跪,向昔拉低头行礼,衷心感谢她的帮助。见胜利者对一个小女孩下跪,场内顷刻间鸦雀无声,奈姆清朗的致谢响彻全场:“这个荣誉应该属于你,昔拉,你是带来胜利的女神。” 那个小姑娘战胜努比亚巨汉的一幕还没从脑海中褪去……短暂的寂静后,人们纷纷起身欢呼,哄然巨响几乎掀翻赛场屋顶。 “你要感谢阿努普队长将你的身体底子锻炼得不错,”昔拉伸手扶奈姆起身,接着转向塞拉蒙,“那么,我的主人,请您实践诺言,把自由还给我和埃莉萨。” “我什么时候承诺给你们自由?”塞拉蒙收敛笑容,故作吃惊地一拍额头,“哦……我想起来了,你的确对我提过这个请求,但那时我回答的‘随你怎么做’指的是你想训练奈姆一事,你大概误会我的意思了。” 第67章 城 “你能做的有很多,”昔拉跳下舞台走到他面前,“代替我赔了那个牝狮面具,从手感判断,应该是涂了金漆的青铜,能换不少麦子呢。” “那个是您扔掉的!” “如果不是你去挑衅那位冷面军官,我又怎会为了给你解围被迫扔掉它?” 什么被迫?鬼扯! 哈纳特隐忍愤怒,尽可能使用比较平缓的声调:“别忘了我去挑衅是因为您的唆摆!” “谁知道你会真的去?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您也会说自己是王室成员,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官。” “你记得真是太好了,”昔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不要违抗我。” “公主,如果你一开始就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命令阿努普放人,便根本没必要扔掉那个面具!” “哪有一上场立刻出杀手锏的?先让自己处于不利状态,再以隐藏优势绝地反击,这样剧情才能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昔拉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纳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女人完全把自己当成剧团演员了吗?另外……那个盯着他的好像在说“弱爆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萌生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银色头发的人……果然最讨厌了! 乌诺耐心地等待昔拉与哈纳特的对话结束,然后恭敬地走上前行礼:“公主,请允许我送您回宫,只身在外非常危险。” “等等乌诺,”萨卡拉横过一只手臂挡在乌诺与昔拉之间,“护送的工作交给我,反正我得进宫去面见法老。” 瞄了他一眼,乌诺淡然回道:“在见法老之前,你应该先去看好阿努普,他性格固执,很可能半路跑回来找那些剧团的人麻烦。” 左手叉腰,萨卡拉烦恼地直抓头发:“死脑筋的家伙,告诉他多少次别乱来,还像头野公牛似的冲动。” “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士,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无所畏惧。而你身为他的长官,却没有对这种特质尽到引导责任。”乌诺语气平淡地责备。 “能引导他的人只有晨心小姐,”萨卡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 “那女人……为什么到现在你们还要维护她!”哈纳特猛地提高声音,怒吼着打断两人。 乌诺没有因小书记官的无礼动怒,反而露出温和的浅笑:“她是唯一一个令我们心悦诚服的女人,你的祖母不是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过你吗?” “我说了不要提起她!她背叛了女神,背叛了埃及的信仰,我绝不会原谅她!”哈纳特冷淡地转过身,“乌诺队长,萨卡拉大人,很高兴你们愿意护送公主回宫,没有比你们更可靠的战士,那么我就把公主拜托给你们了,告辞。”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气冲冲离去的哈纳特,昔拉低头轻笑,“竟然对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心悦诚服,简直罔顾伦理道德。” 乌诺与萨卡拉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因某种顾虑而缄默不语。 “不管多么特别的女人,法老的挚爱大概永远都是下一个。”瞥向乌诺,昔拉调侃起他昨晚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别听哈纳特那小东西胡说八道!”实在听不下去昔拉委婉的讽刺,萨卡拉忍不住率先开口,“王不是喜新厌旧的男人。” “你想告诉我法老发誓只迎娶林夜心一人是形势所逼而非真爱?”在昔拉弯起的嘴角边,嘲讽意味更加浓厚。 “那是晨心小姐,”乌诺微一扬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在真理之殿通过试炼,得到塞克梅特称号的人不是林夜心,而是晨心小姐。” “啊?”昔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哈纳特说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难道……林晨心假扮成了林夜心,拉美西斯所爱的女人其实一直都是她?” “你很聪明,公主。相同的外貌并没有迷惑王的眼睛,他的心只为真正的爱人而悸动。”乌诺说着,斜了一眼萨卡拉,“和某人不同,当年因为和哈纳特一样认为王移情别恋,对晨心小姐满怀敌意,处处与她作对,即使她为了埃及倾尽心力。比如利用伊瑟王妃的下毒事件褫夺图雅皇太后的权力,帮助王稳固摄政地位;还比如使用漂亮战术击败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赫梯军队,阻止了敌国侵犯;再比如把故乡的冶金法悉数教授,锻造出韧性和硬度都强于黑铁的青铜合金。” 萨卡拉狠瞪乌诺两眼:“行了,想报我名字直接说,不必刻意拿‘某人’来代称。” 虽然旁观两位高级军官相互吐槽能带来不少乐趣,不过出于对拉美西斯往事的好奇,昔拉果断制止争执:“一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隐瞒身份?不爱拉美西斯吗?” “接下来的事你就不清楚了吧?那会儿陪在晨心小姐身边的可是本某人。”萨卡拉得意地凑到乌诺脸前,引来他一声苦笑,“当时有人追杀林夜心,晨心小姐这样做是为了代替姐姐应付暗杀者。与王相爱之后,她本打算坦诚相告,不知道哪个混蛋用妖术交换了她与林夜心的记忆,所以才造成现在民众对她的误解。” 记忆还能交换?这不科学……不过,竟然地中海里都有人鱼游上来了,妖术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存在。 “恢复记忆之后,虽然晨心小姐对王吐露了实情,不过那个使用妖术的混蛋女人抹去了她作为塞克梅特的证据,没人相信我们,大家都觉得那是王想要违背婚盟誓言摆脱林夜心的借口。”萨卡拉神情忧郁地长叹了一口气,“晨心小姐本人对恢复自己的荣誉也非常不热情,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最后离开埃及。” 第68章 城 略微惊讶地一扬眉,“林晨心”显然不是一个埃及人的名字,也不属于附近任何一片土地。 “那件事发生在法老继任前,”哈纳特沉着声音娓娓讲叙,“当时先王塞提有两个儿子, 大王子谢纳以及拉美西斯陛下,两位预备继承人为了皇储的位置使尽浑身解数,就在争夺战越演越烈的时候,塞克梅特女神突然降临埃及。” 认真地观察哈纳特,他凝望黑发女子扮演的角色,眼睛里呈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 “太阳神的女儿,我们的夜心小姐长得极美,长长的头发好像乌木一样漆黑,明亮的眼睛如同天幕闪耀的星辰,白嫩的肌肤比新鲜的羊奶更加细滑,仿佛一阵微风,她悄然无息地潜入王宫剿灭暗杀者,拯救了伟大的法老塞提。” 哈纳特跌入记忆,时间倒退回那个盛夏,透过舞台上的演员,他似乎又看见了伫立在试炼之地的黑发少女。她是如此地安静,宛若孔斯1照耀下的黑夜,若非亲眼目睹到神庙里不可思议的场景,没有任何人会将这名女子与一个驯服雄狮的战士联系在一起。 强撑一身被猛兽袭击的严重撕咬伤,女孩走到拉美西斯跟前,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向他献上手中象征胜利的神器。 “高贵的王子,请允许我成为您的利牙,我将我的荣誉连同生命一并奉上,为了您取得最辉煌的胜利。” 她向他宣示效忠,由此奠定拉美西斯不可动摇的权力神授的地位,那一刻,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他们高呼拉之女的名字,震天呐喊甚至撼动了法老们修建的百年神殿。 眼中没有丝毫骄傲,黑色头发的异族少女抬头转向看台,唇边笑意如层层涟漪接踵泛去,一股炽烈的热力拂面而至,怔怔地看着她,第一次知道,一个黑夜般静谧的人同时也能灿若骄阳。 林夜心…… 稚嫩的脸蛋绽开犹如花朵的笑颜,年幼的哈纳特默默将这名字刻印在心里,那令人心潮澎湃的一幕是他无趣童年的重要回忆,纵使现在长大成人,但少女英勇的身影依然清晰如故。 见他久不作声,昔拉笑着出言戏弄:“哈纳特的躯壳你好,请问哈纳特的灵魂还在你家吗?” 不理会她的揶揄,哈纳特自豪地扬起嘴角:“夜心小姐在真理之殿拔出女神的利器,她战胜镇守在那里的守护兽,顺利通过试炼继承塞克梅特的称号。王疯狂地爱着她,为让她答应求婚,当众许下一生只娶她一人的誓言。大家都认为她会嫁给陛下,连妮菲塔丽皇后也主动出让摄政王未婚妻之位,尊她为南北两地的未来女主人,是的……夜心小姐,她当之无愧。” “可是迈锡尼王子告诉我,拉美西斯疯狂爱上的是一个银发女人。”昔拉抬起手臂,指向头戴银色假发的女子,“是她吗?林晨心。” 瞟向艺者扮演的那个角色,哈纳特柔和的神色完全变了,他的目光逐渐凶狠,如同看着一个仇敌。 “夜心小姐在一次暗杀事件中失去踪影,陛下翻遍了埃及的每寸泥土,甚至不顾危险潜入敌国赫梯的领地--卡叠什,就在那里,他遇见了把一切都毁了的那个女人,夜心小姐的孪生妹妹林晨心。再次回到埃及的夜心小姐被人陷害,指控她毒害当时还是女祭司的妮菲塔丽皇后,就在她忙着追查真凶分身不暇时,林晨心,那女人便趁机利用与姐姐一模一样的容貌迷惑了王。夜心小姐对此全无察觉,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无比信任自己这个亲生妹妹,先是悄悄传授林晨心冶炼术,锻造比铁器更加精良的合金,后来又教给她战胜赫梯军队的方法,助她一步一步登上金字塔的顶层。”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你们法老用情不专,被妹妹撬了姐姐墙角的悲伤故事?”昔拉简明扼要地概括。 “你不了解那女人的手段!她擅长迷惑男人,赫梯的哈图西利王子也被她俘虏,直到现在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哈纳特悻悻瞪了昔拉一眼,出声为拉美西斯辩护,“她用柔弱无害的外表引得一众人对她呵护备至,表面上似乎打算取代夜心小姐的地位,实际里暗地勾结赫梯,策划内乱,丧心病狂地妄图毁灭我埃及,幸好王及时醒悟,识破她狠毒的本质,最终阻止了这场阴谋。夜心小姐顾念亲情,拼命恳求塞提法老饶恕唯一的妹妹。先王宽宏,答应了夜心小姐的请求,留下林晨心的性命,赐给她公主的身份远嫁赫梯。” 昔拉转头咳了一下,掩饰险些没忍住的笑声。 她清楚地记得阿塔玛斯曾经说过,拉美西斯为了寻找消失的林晨心率军攻打卡叠什,这也算及时醒悟?欺负她念书少不懂“醒悟”一词的意思吗? 谈及林晨心,哈纳特沉浸于极度愤怒的情绪,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的恐怖模样,咬牙切齿地继续讲叙。 “然而她的行为令人发指!直到最后,那个恶魔还是辜负了夜心小姐,在出嫁途中一走了之,想要藉此引发埃及与赫梯的战争。可怜的夜心小姐,她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头上,觉得无脸面对大家,带着王的爱情以及对埃及的留恋,毫无预兆地从孟菲斯的王宫消失。陛下非常后悔,他修建了许多宫殿庙宇,把自己的名字刻满这些建筑,希望夜心小姐看见后能回到他身边。” 昔拉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后半部分与阿塔玛斯描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夜心小姐真傻,我们一直是支持她的啊,她做了那么多,我们又怎会因另外一个人的过错指责她。”哈纳特长叹了一口气,悲伤使他的脸色平缓了一些,“九年了,始终找不到夜心小姐的下落,为了纪念她的功绩,有人将那段往事编排成了戏剧上演,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 第69章 城 睁开双眼,昔拉坐起身,睡梦中那句“别担心,我很快回来”清晰地在脑袋里飘来飘去,搅得她无法安睡。 这个声音她似乎听过,是在哪里的什么地方呢?抱着发涨的头认真回忆,她努力了,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无奈长叹……每次都是这样,在梦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清楚地看到某些人或者听到某些声音,但只要一回到现实,所有音像立刻变得模糊不清。 “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稍缓了口气,昔拉托着下颚问道。 埃莉萨的手指微微抖瑟,当她走进屋子接近床边时,昔拉猛地睁开眼睛。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刚要解释今天的造访没有恶意,昔拉却一脸困惑地陷入沉思,就像是没有看见她。 细密的汗珠布满昔拉的肌肤,她一定又做了可怕的噩梦,神智还未清醒,所以没发现她的存在……就在埃莉萨这样认为时,问话骤然响起,她果然察觉到自己进入房间,只不过轻慢地视若无物。 忍下她的无礼态度,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地保持平静:“告诉我,你说昔拉死了是什么意思?” 扭头看向埃莉萨,笑容中流露出揶揄:“我们关于这件事的对话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你的反应力也太敏捷了。” 面对那张熟悉面孔上的陌生表情,埃莉萨忽然开始慌乱:“我想了很久。最初以为,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害你险些丧命的人是我,于是你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信任我。可你那些举动……唱奇怪的歌,对草药了若指掌,训练塞拉蒙的战士……我不断对自己说,也许我一直就不被你信任,也许你一直隐瞒着自己真实的面目……可是……可是我和昔拉……我们在一起十年了……我……我不知道……这个感觉很奇怪也很荒谬……” “埃莉萨,昔拉死了,我亲眼看着她离开。”打断对方的语无伦次,耐心地再次解释,“你的感觉没有错,我是另外一个人,唔……正确的说法是依附在这具躯体的另外一个灵魂。” 惊恐地连连后退,不小心被椅子绊倒重重跌坐在地:“你……你究竟是谁?” “不知道,”昔拉耸了耸肩膀,满脸遗憾,“我很努力地回想,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 埃莉萨想要展现自己的从容,但嗓音不受控制地开始轻颤:“我……我要是去告诉法老!你……你……你这个……” “鬼怪吗?”恶作剧般接话道,埃莉萨吓坏的模样逗笑了昔拉,“无所谓。只是……面对着活蹦乱跳的我,你猜推罗国王和王妃是否能接受自己女儿已经死亡的事实?相信你或者处死你,我突然有点好奇拉美西斯会选择哪一个。” 双唇微张,埃莉萨瞪着眼前的鬼魂不知所措。 “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原来心愿早已达成。”昔拉下床穿好鞋子,缓步走到埃莉萨身边,“她有话让我带给你,谢谢你多年的陪伴,她很幸福,以及没能体谅你的心情,她感到抱歉。” 仰起头,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昔拉宛如海水的蓝眼睛:“不可能,她一定非常恨我,怎么会感谢我,还向我道歉!” “你这人真是别扭呢,明明前些天还嚷嚷着什么‘昔拉不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昔拉不会这么对我’之类,”用埃莉萨的腔调把她之前的哭喊复述了一遍,昔拉两手一摊,又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遭受到那样的对待后她却仍然担心这个杀死自己的凶手?你们在一起十年了,或许你能解开这个谜题。” “不可能的……说谎……骗子……昔拉不会原谅我……她不可能原谅我的……你在骗我……” 埃莉萨的目光渐渐呆滞,她跪坐在地上喃喃重复着,仿佛受到强烈打击,她现在这副表情就和在推罗那个大房间里第一次听到昔拉死讯时一模一样。 “如果那样想能让自己好受一些的话,随便你。”拍了拍她的肩膀,昔拉走向门口。 “我很生气。”埃莉萨低垂下头,用极小的声音留住昔拉的脚步,“那时,当我知道阿希雷姆王之所以抛弃我是因为她的阻挠,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最亲密也是最信任的朋友背叛了!比起阿希雷姆王,我更加憎恨她,因为……因为……” “因为比起阿希雷姆,你更加喜欢昔拉?”如同看透了她,昔拉再次露出微笑,“还记得在那间卧室,医师宣布了推罗公主的死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所有人都哭得泣不成声,只有你,我看见你愣在原地,那是人类在陷入极度震撼之后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真实表现,这令我印象深刻。” 严密的防线被打开一道缺口,埃莉萨流着泪宣泄隐藏在内心的复杂感情:“我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每一个夜晚,我都能听见身体里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对我说,‘昔拉爱你,住手,住手!’,‘那女人伤害了你,杀了她,杀了她!’,它们一直一直在我脑子里交替出现,不断折磨我。” “显然你已做出选择并且达成愿望,可以不用痛苦了。” “我……我……”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埃莉萨只得又一次低下头,沉默以对。 “我讨厌你。”昔拉用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轻轻说道,“你清楚事实却不愿正视,只会一味责怪真正关心你的人,甚至愚蠢地选择一种损人不利己的方法处理痛苦。知道吗?你实在很碍眼,有好几次我差点就忍不住杀掉你呢。” 陡然一怔,埃莉萨面如死灰,白皙的双颊泛出难看的青紫。 昔拉轻蔑一笑,下达最后的警告:“我也讨厌昔拉,她纵容这样的你,在死后还要求我继续包庇你的罪行。我尊重她本人的意愿,所以不会介入你们的恩怨,包括不予追究你对昔拉所做的一切,毕竟,这是她的事不是我的,而她并不希望我多管闲事。但你最好牢牢记住,埃莉萨,我的忍耐到此为止,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昔拉,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的任何不轨行为我都会当做针对我的挑衅加以反击。” 愣了半晌,埃莉萨终于趴倒在地上放声痛哭:“对不起……昔拉……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 扫了一眼泪流不止的埃莉萨,昔拉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迈步走出房间,留下她独自一人尽情哭泣。 第70章 城 (埃及首都·拉美西斯城) 被黑夜笼罩的殿堂一片死寂,宛若亡者的国度,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金色的木制凉鞋踏在花岗岩铺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响,少女马不停蹄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幽深走廊,一刻都不敢歇息。汗水浸湿了亚麻薄衫,疲软的双腿累得几乎快要瘫倒,她坚持着不让脚步停下,然而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纵使她跑得精疲力竭,却始终见不到一丝光芒。 视线越来越模糊,发尖的汗水滴进眼睛,一眨眼,不慎踩到裙摆狠狠摔倒在地,强撑着支起身,可体内的力气被消耗贻尽,她已经连站立也办不到。 “凯美王妃,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不过……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 鬼魅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刺骨的恶寒气息冷得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僵硬地扭身向后,她渐渐看清了走出黑暗之人的真实面目。 短暂的惊讶之后,极度的愤怒压制了支配灵魂的恐惧,她狠狠地瞪着他,厉声质问:“是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我命令你!立刻放我回去!” 低低的笑声回荡柱廊,装模作样地朝她弯身行礼,这位不速之客带着戏弄嘲笑道:“很抱歉,我们尊贵的王妃,费尽心思将你带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最终送你回去。” “你要杀了我?和那些女人一样?!”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眼眶,每一颗都夹杂着她的绝望与愤怒,鼓起勇气,凯美用颤抖的声音维护最后的尊严,“我不会求饶的!你记住!我是塞伊斯1执政官之女!王所宠爱的妃子!拉美西斯陛下一定会查出……” 铁箍一样坚硬的手掌猛地扼住她细嫩的颈脖,一把将她提到半空,无法再出声,她只得睁圆双目怒瞪对方,表明死也不屈服的决心。 “我当然知道,深受法老宠爱的王妃殿下,这正是掳你到此地的原因!”男人扬起森冷的笑容,逐渐加重力道,“好漂亮……现在盯着我的这双倔强的眼睛,与她多么地相似,难怪拉美西斯无法抗拒你。” 悬空的双脚无助乱蹬,挣扎着掰弄他掐住自己咽喉的右手,可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促使他放开,凯美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气,呼吸越来越微弱。 “勇敢的王妃啊,展现给我看看吧,把那个隐藏在你皮囊下的灵魂让我好好地看清楚!” 手掌使劲收紧,年轻的生命转瞬间香消玉殒,转动眼珠环视四周,闪动诡异眸光的双瞳定格于掩面咽呜的新生死灵。 冷哼一声,丢开尚留有余温的尸体,行凶者迈开脚步,同来时一般,泰然自若地转身融入延伸至长廊尽头的幽暗。 此时,遥远的地中海上,光洁如明镜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晴空醉人的色彩,洁白的帆篷被海风吹得鼓胀,水手们摇动船桨,加快驶往埃及的速度。 法老的妃子被残忍杀害的消息尚未从王城抵达这里,一切都显得平静有序。昔拉坐在甲板,专心致志地阅读平铺在膝盖上的书卷,良久,脖子弯得酸涩,伸了个懒腰,放眼眺望辽阔的蔚蓝海洋,以放松有些疲劳的眼睛。 海面传来清脆的鸣叫,起身走到船缘垂头俯视,成群结队的海豚从水面探出头,一个接着一个翻转跳跃。手托香腮,唇边浮起浅浅笑意,活泼可爱的海洋生物多少带给了她一些乐趣。 “公主。”埃莉萨端来一个托盘,她微低着头双手奉上,里面放着斟有葡萄酒的杯子,供昔拉饮用解渴。 “谢谢。”习惯性地道谢后,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然后递还给她,坐回椅子接着看书。 埃莉萨没有离开,犹豫了片刻,她突然小声说道:“公主您……有点变了。” “改变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定律。”昔拉淡淡应答。 不满地微皱起眉,她在跟她说话时连目光都没看过来,明显是在随口应付。 “以前您不爱看书,就是本国历史也不太清楚的,没想到对别国的却那么熟悉。” 埃莉萨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埋怨,昔拉仍旧没有抬头,视线一直盯着书卷,心不在焉地继续敷衍:“父王的主意,要适应埃及的生活总得学一点儿他们的东西。” 她在撒谎!埃莉萨的双眉皱得更深,阿希雷姆王告诉过她,宫廷教师们只教授了昔拉一些埃及王室的礼仪而已。 “公主,你在隐瞒什么?” 从书卷里抬起头,看向一脸狐疑的贴身女官,她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暂时没有坦白的打算。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询问我,埃莉萨?有谁拜托了你务必摸清我的一举一动?” 惊觉自己的逾矩,埃莉萨急忙垂首道歉:“请原谅我的失言,公主殿下。埃及王宫危机重重,我担心您的安全,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您无礼。” “听说睡眠不足最容易导致情绪烦躁,我认为你应该去安心睡一觉,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言毕,昔拉埋头接着阅读书卷,不再说话,见她下达了驱逐令,埃莉萨自觉地退回女官的房间。 关门声传入耳内,昔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公主当得实在没地位,一名小小的侍女竟公然质问她,还是说……她拥有别人所不知道的敢于冒犯一国公主的条件和底气? 隐瞒吗? 双目微敛,她的确撒了谎,不过……她该怎么回答?教她的是一个只存在于她的脑海,她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模糊身影? 闭上眼眸,小心翼翼地走进混沌不清的记忆画面,不出所料,弥漫于空气中的白色迷雾又一次遮蔽了她的视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浓雾的另一边隐约传来浑厚的宣誓声。 “我会驱逐你的噩梦,收起你虚伪的面具,从现在开始,分享我的喜乐和荣耀,用你的眼睛见证我缔造出盛世埃及,这将成为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我的名字叫做……” 心跳骤然加速,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紧抓衣襟,同时迅速调整呼吸以减缓险些使她窒息的疼痛。 又来了……每次只要一进行到这里心口就疼得要命,剧烈的痛感扰乱了她的注意力,令她无法集中精神看清那个人的脸。 “没事吧?公主殿下。” 慢慢地仰起头,看向为她挡住刺眼阳光的高大身影,眼前这个古铜色皮肤的陌生男人英姿挺拔,刚毅的脸部线条,性感的薄唇,挺立的鹰钩鼻,五官轮廓生得立体而俊美。 他裹着白头巾,下身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缠腰布,但与之不匹配的是,那肌肉结实的胳膊套有一个黄金打制的眼镜蛇臂环。 只有上流阶层的人才能佩戴黄金饰物,再加上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极具压倒性的威严气势,昔拉立刻做出判断,这个男人是身处金字塔顶端的支配者,他的权势远高于这次出使推罗的最高负责人哈纳特。 “大家都在看着你,”唇角上扬,他低头朝她微笑,深邃的黑眸犹如雄鹰的双目一般锐利,“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不行,拿出公主的气魄来,就像那时你威胁埃及使者一样。” 第71章 城 为客人准备了宽敞明亮的房间,厄帕俄斯命人送来干净的衣物和丰盛的饮食,昔拉以最快的速度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而拉美西斯则因为不愿意穿戴外国人的服饰独自踱步到了甲板。 背靠船舷,目光扫过站姿挺立、训练有素的迈锡尼士兵,最后停留在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白色帆布上。 海洋舰队是迈锡尼军队战力极其重要的部分,他们制造的单桅海船行驶轻快,技术堪称精良,比起埃及的船只,更适合在辽阔的大海远航。 “在想什么?” 思绪被清脆的声音打断,垂下眼,满面笑容的昔拉站在了他跟前。 “在想怎么对法老汇报发生的一切,公主,”拉美西斯举起手中酒杯,小啜了一口,“你私下与迈锡尼人进行交易,还意图隐瞒真实情况,要知道,他非常讨厌被欺骗。” “唔……”昔拉苦恼地捻起下巴,“你回报救命恩人的态度很不厚道。” “即使我保持沉默,你认为自己那点儿小伎俩能够骗得过法老的眼睛?”拉美西斯强忍笑意,一脸认真地问。 “我长着一张让人相信的脸,”昔拉自信满满地回道,“反正你们法老的眼睛又不是没被人蒙蔽过,比如那个异国来的玛丽苏,啊,不对,塞克梅特。” 深邃的黑眸在顷刻间变得冷冽,虽然拉美西斯立即隐藏起不慎泄露的杀意,但仍旧没有逃过昔拉的眼睛。 “你很爱戴你的王呢,”鉴于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昔拉决定适可而止地不再继续冒犯埃及那位著名的*老,“请放心,我并没有危害他的理由和能力,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毕竟,谁也不会喜欢战争这种东西吧?” 拉美西斯眯起眼睛,严肃地向她强调:“新娘在迎亲途中被迈锡尼王子阻截,无论法老还是埃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抢劫船队的是腓力斯丁海盗,而遭受意外是因为遇上人鱼,”昔拉振振有词地纠正,“即使你向法老如实禀报,我也会尽全力阐述这件事,为了腓尼基诸国,也为了埃及和迈锡尼。” “很有王族的架势,”拉美西斯赞许一笑,掩盖之前的失态,“公主,你的未来令人期待。” “值得期待的是法老的未来。”一个充满同情和嘲讽的声音突然插进两人的对话,阿塔玛斯带着恶意的笑容走近昔拉,“如果拉美西斯知道自己即将迎娶的是一个喜爱装模作样的虚伪女人不晓得会露出什么表情,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在这片海域再次见面。” 这家伙是想暗示自己会被法老退婚?对她而言,这诅咒倒是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祝福。 盯着阿塔玛斯,昔拉咧开嘴笑得愉快无比:“我企盼与你的再次会面,阿塔玛斯王子。” 拉美西斯双眉微皱,总算在她脸上看见内心真实情感的流露,但却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在这女人心里,被他退婚是一件那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在昔拉可疑眼神的注视下,阿塔玛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细小的红色疙瘩迅速爬了满身。 “别让我再见到你!”大吼一声,他愤然旋身离去,用踏在甲板的沉重脚步声宣示自己有多么烦闷焦躁。 “没有幽默感的家伙。”昔拉摆出一副完全不像十五岁少女的成熟模样,对他幼稚的行为进行评价。 “请你们原谅王子的无礼,”凝视阿塔玛斯独自坐于船头的孤寂背影,厄帕俄斯深深叹息一声,代替主人向昔拉道歉,“他原本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后来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改变了他。” “和那条人鱼有关?”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昔拉决定原谅这个就在半小时前打算杀掉她灭口的男人。 “你们见过海妮娅小姐?”迟疑片刻,为获得推罗公主与埃及人的谅解,厄帕俄斯开始娓娓讲述,“如你们所见,海妮娅小姐是海中人鱼,王子在一次出海途中与她相遇,两人一见钟情。海妮娅小姐离开生育她的海洋,背叛同伴成为真正的人类,只为与王子厮守,而王子……也违背王和王妃的意愿,不惜得罪盟国约尔科斯1,坚决地与未婚妻吕西阿娜公主解除婚约,一心迎娶海妮娅小姐为妻。他们真的非常相爱,经历众多磨难却始终牵手相依,王和王妃最终被打动,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王子兴奋到极点,他命令举办最盛大的订婚宴会,说是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和海妮娅小姐的甜蜜爱情。” 说到这里,厄帕俄斯忽然停顿,他低下头,陷入悲伤的回忆。 昔拉准确地从这表情中猜测出那场订婚宴会就是阿塔玛斯改变的开始,她伸手拍了拍厄帕俄斯的肩膀以示安慰:“秀恩爱死得快,记得告诫你们的王子” 厄帕俄斯抬起头,仿佛没有听见昔拉的“告诫”一般继续自顾自地回忆着:“还记得那个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宴会一直举行到深夜。这时,人鱼的歌声传进宫殿,海妮娅小姐说,那是家人的呼唤,他们原谅了她。她牵着王子的手走向海边,打算与海洋中的家人分享得到的幸福,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约尔科斯的吕西阿娜公主。她突然跑回宫,哭着说王子出事了,我们在海边发现昏迷的王子,但海妮娅小姐却神秘失踪。王子苏醒后,怀疑是王和王妃为了让自己迎娶吕西阿娜公主以缔结邦交才逼走爱人,他无法原谅迈锡尼,也无法原谅弃他而去的海妮娅小姐,他发疯似的四处寻找,王和王妃不得不将之禁锢以阻止他出海,但这种做法却令王子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最后,他毅然离开王宫,加入海盗的行列漫无目地航行,为了打探到海妮娅小姐的下落。” “等等,那两个人去海边独处晒幸福,闲杂人等跟去干嘛?”昔拉嘟哝着耸了一下肩,“不管怎么看,最大的嫌疑人都是约尔科斯的吕西阿娜公主吧?” “因为被悔婚,所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温柔的女声飘入耳朵,厄帕俄斯慌张地转身望向身后,一名身着蓝色裙子的少女正朝他们走过来。 女孩拥有一对漂亮的灰绿色眼睛,秀丽的鹅蛋脸庞,皮肤雪白,波浪般柔顺的褐发一直垂到腰际,她步履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露出高贵的气质。 “请原谅我的怠慢,原本你们一上船我就应该过来问候,不过阿塔玛斯很厌恶我,我只能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过来。”她指了一下空荡荡的船头,不知什么时候,阿塔玛斯离开甲板躲回了船舱。 从她一开口,昔拉便立刻做出这名少女就是约尔科斯公主的判断,她朝她微笑致意:“没关系,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用费神招待。” “她比你更像一位真正的公主。”拉美西斯低笑,显然他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昔拉直视着吕西阿娜,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对身旁男人的讽刺充耳不闻。 走至昔拉面前停下,吕西阿娜转向厄帕俄斯,用眼神示意他退下:“厄帕俄斯,我想与推罗公主单独谈谈。” 厄帕俄斯面无表情地稍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其机械的动作和无礼的态度令昔拉瞬间想起了哈纳特。 看出昔拉的心思,吕西阿娜苦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也在情理之中,每一个迈锡尼人都认为我是迫使阿塔玛斯和海妮娅分开的罪魁祸首,只差没有亲口说出来而已。” “我理解,有时难免会遇上一些把礼貌当食物吃掉的家伙,但身为公主总得表现一下自身良好的修养。” 说完,昔拉别有深意地斜向身边的拉美西斯,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 吕西阿娜紧咬下唇,相互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好半天,她下定决心,艰难地张开嘴唇:“海妮娅已经死了。” 第72章 城 “这么说来她离开并不是因为被骂卑鄙、无耻、下贱、阴险、娼-妓、母猪……”昔拉掰起指头细数刚才围观人群高嚷的难听贬义词,“据说她的失踪险些引起埃及与赫梯的战争,我几乎要以为她是受了侮辱才逃婚报复。” “她的心态好得超出想象,”萨卡拉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在意这些,以她和王的头脑,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并非难事。” “那她到底为了什么离开?说来说去,我能想出的理由也只有她不爱拉美西斯,或者换个含蓄的说法,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如果不爱王,又怎么会一次次地为了他涉险挑战死神?”沉浸进悲伤的回忆,萨卡拉无力地耷拉下脑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与赫梯人的决战结束后我们回到孟菲斯,进入王城前,陛下做出决定,在王位和晨心小姐之间,他选择舍弃帝国统治者的宝座。可是,还没等他禀报塞提法老,已经坐上卡纳克最高女祭司位置的林夜心,阿蒙大神官埃耶、陛下的哥哥谢纳王子,还有图雅皇太后,这几位重量人物联合起来诬陷晨心小姐是敌国内奸。” 萨卡拉扔出“重量人物”几个字时,带着明显的轻蔑味道…… 昔拉没有插嘴,她安静倾听,同时也观察着萨卡拉的表情,由此判断他的讲叙有多少真实性。 “当时的埃及分裂成两派,民众和神职人员无比愤怒,他们支持夜心小姐放弃姐妹亲情,坚决铲除祸患;而军队则完全不相信这个指控,要求拉美西斯陛下设法还给晨心小姐清白,宫廷要员们也为此争论不休。第一次审讯,图雅太后和谢纳王子步步紧逼,林夜心也展现了自己最柔弱的姿态博得不少同情,无奈之下,王只得说出晨心小姐才是塞克梅特的真相,并请求父亲给予三天时间证明她的身份。” 说到这里,萨卡拉突然沉默,停顿良久才接着讲叙。 “从一开始,王就没有打算用这三天时间准备证据,他集结各地亲信部队,策划强行营救。然而,最终审判的前一天,王宫里传出晨心小姐重病复发的消息,陛下不顾一切地冲进牢狱,却听到晨心小姐向林夜心宣告从未爱过他,回应他不过是为挑起内战削弱埃及国力,不管是深爱她的王还是信赖她的我们,都是实施这一计划的棋子。” 这一刻,精神旺盛的萨卡拉失去所有活力,昔拉有点后悔诱导他们说出内情,她最受不了别人要死要活的痛苦表情。 萨卡拉深吸一口气,似乎因为不愿沉浸在这段回忆中太久,加快语速概括剩余的事情发展。 “晨心小姐被判死刑,林夜心提出给予她埃及公主的身份嫁去赫梯,可以缓和两国矛盾。表面看来是恩赐,其实是一个陷阱,晨心小姐曾得罪过皇帝穆瓦塔尔,嫁到哈图沙什死路一条。但她执意要走,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大家只得暂且放她离开。之后,王率军追赶送嫁队伍,我们追到赫里奥波里斯,最后一次听见她的歌声,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她就此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起初王像发了疯一般寻找她,我们以为他会一直找下去,但他不是普通男人,没法在这件事上随心所欲,全埃及的人都要求他早日生下子嗣,为了帝国的繁荣稳定。他与妮菲塔丽小姐结了婚,努力扮演一个合格丈夫的角色,停止寻找晨心小姐,摒弃忿恨并忘记她,把注意力放回皇后身上,让自己从消沉的负面情绪里挣脱以恢复正常生活,这花了他不少时间。” “时间是治愈伤痛最有效的良药。”昔拉又笑了起来。 “公主,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交待完来龙去脉,萨卡拉朝她微微欠身,“另外,请您原谅哈纳特,他的祖母尼泰丽女官是晨心小姐的拥护者之一,直到最后都细心照料着她的起居,因此,哈纳特常遭到其他孩子的恶意嘲笑和孤立欺负,导致长大后个性有些别扭。” “你想说他针对我是出于厌恶林晨心的移情作用?”昔拉摆了摆手,“放心,我不会在意一个小男孩的泄愤。” 小男孩?萨卡拉打量娇小的推罗公主,据说她不久前刚满十五,哈纳特大了她整整一岁,而她的口气听起来反倒好像自己更加年长。 乌诺已习惯昔拉说话的方式和腔调,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态度恭敬地请她坐上战车:“公主,下一次出宫多带几名仆从在身边,王城有许多外国商人和定居者,我们不能保证已经清除所有的敌人。” 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她讨厌引人注目,且阿塔玛斯那句“内奸应该是你身边的推罗人”的告诫她可是一直牢牢记着,自然不希望被掌握行踪。 萨卡拉的双马战车速度惊人,没用多久就抵达目的地,昔拉远远地便望见交叉双臂站在台阶前等候的拉美西斯,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哈纳特,那家伙肯定已详细报告经过。 看见拉美西斯,乌诺和萨卡拉赶紧下车行礼,拉美西斯挥退两人,径直来到昔拉跟前。 “打算演给我看的好戏排练得如何?” 果不其然……哈纳特这个*监控器,迟早有一天拆了他。 “效果不佳,只收获了一片倒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糟糕的主意。” “你没有编排戏剧的才华,”拉美西斯略带坏笑地凝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成为我的新娘吧。” 歪着头端详拉美西斯,猜测他此刻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体现,还是为掩饰真实所佩戴的面具? “不是每一颗心都强到……能够承受住无边的黑暗……当他们堕入痛苦和绝望……宁愿躲藏进自己编织的虚幻梦境……欺骗自己……也不愿选择面对残酷的现实……就像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埃及法老拉美西斯。” 耳边忽地响起墨多斯虚弱的声音,她有点同情眼前这个男人。一个强大帝国的继承人,一出生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财富,为了一个女人他甘愿放弃这一切,然而,他的痴情没有得到回报,她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是的,陛下,我会安分守己地等待仪式举行。” 突然失去与他抬杠的兴致,昔拉弯身鞠躬,面无表情地与拉美西斯擦肩而过,在他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走向自己的房间。 第73章 城 拉美西斯闭了一下眼,耐着性子提醒:“她属于比赛胜利者,这是你的承诺。” “我的确承诺过,不过问题在于,有人审查过你的背景吗?你和你的雇用人提出过参赛申请吗?谁批准过你的出赛?赛前你有没有付出相应赌注?”塞拉蒙滔滔不绝地发出连番质问,每一句都说得掷地有声,“你这样贸然上台,根本是违反规定!” 双手抱臂,拉美西斯微眯起眼睛,若非不想暴露身份,他绝不会容忍这种无赖一再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士兵们则摸上腰间佩剑,只等法老一声令下,立即狠揍这个无礼的家伙! 塞拉蒙赶紧后退,在隔出一个安全距离后,他又理直气壮地挺直胸膛,命令雇佣的格斗士们上前应战。 “别想动用暴力,比人多,我可不输给你!” 战士们向言而无信的雇主投去不满的目光,与昔拉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热情大方的性格很快获得大家的好感。她的实力压倒性地胜过他们,可她从不因此骄傲,甚至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学的一切倾囊相授;她认真工作,即便诡计多端的塞拉蒙失信于她,她却选择宽恕和原谅;她关心身边的朋友,放弃大家自愿给予的逃跑机会,只因不愿牵连他人……这样可爱的姑娘,不应该再让塞拉蒙那坏蛋束缚她! 让开一条道路,用眼神示意昔拉快走,塞拉蒙被他们的举动激得浑身发抖,他提高嗓门,气急败坏地大声怒骂:“一群吃里扒外的混账!忘记是谁供养着你们了?这儿是我的地方!我要把你们所有人都告上法庭!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大胆!”哈纳特再也按捺不住,出示代表其宫廷书记官的印章戒指厉声喝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南北两地之主,你竟敢声称他的土地是你掌控?你现在的言论已足够被判处死刑。” 哄闹的竞技场内顿时鸦雀无声,拉美西斯头疼地揉起太阳穴,昔拉看着膛目结舌的塞拉蒙,露出灿烂无比的微笑:“亲爱的主人,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观众之中也有几名为地方法官工作的书记员,他们认出印章,率先匍匐行礼,紧接着,在场的埃及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争先恐后地向君王磕头致敬。 塞拉蒙腿脚发软,他颤颤巍巍地瘫跪在地,用几乎不成调的声音确认:“法……法老王……您是……拉……拉美西斯陛下?那……那……那这个女孩……” “她是推罗国王阿希雷姆的女儿--公主昔拉,也是我新迎娶的王妃。”拉美西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女奴”的真实身份。 竞技场内一片哗然,那个人人都想得到的女奴隶是埃及王妃?传言中法老的新宠? 塞拉蒙的大脑顷刻空白,他知道自己必须求饶,但他的舌头连同身体一并僵硬,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你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行,”哈纳特继续怒斥,骂得对方面红耳赤,“你的行为不仅是对王室成员的无礼,昔拉公主身份特殊,要是她发生什么意外,推罗和埃及的关系必定受到影响,即使惩罚你整个家族也无法抵偿!” 塞拉蒙蜷缩成一团,偷偷瞥向满脸笑容的昔拉,自己曾经背信弃义,她不会放过他!为今之计,只有先设法脱罪,再计划逃去国外。 主意一定,他鼓起勇气开口自辩:“王……昔……昔拉王妃是吉达卖给我的,我……我一直以礼相待……若您不信,可以驾临我的宅邸查看,我给王妃……安排了单独住所,还……还吩咐手下的格斗士们听凭她差遣……” 拉美西斯看向昔拉,她点头承认了这些精心修饰过的事实。 “就这些?”冷冷俯视着脚下奸诈的商人,拉美西斯有点不耐烦地问。他想尽快离开,问清楚那晚在瓦吉特神庙发生过什么。 尽管拉美西斯的声音很轻,但年轻法老透出的威严气势逼得他大气不敢出……恐惧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我……我千方百计地想还王妃自由……陛……陛下,王妃那里有一份由我起草的文书……约定的条件没有明注,为的……为的就是便于随时放她走。但是……但是我担心王妃的安全,所以不愿把她交给来历不明的人……这里……这里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我把王妃从吉达手里解救出来,对她照顾有加,完全没有把她当做奴隶对待……向玛……玛阿特女神起誓,我是……我是无罪的。” 听完塞拉蒙结结巴巴的叙述,昔拉鼓掌为他较好:“非常精彩的辩护,我的主人。” 少女清脆的嗓音变得如同妖魔的召唤般可怕……汗水自鼻尖滴落,塞拉蒙战战兢兢地跪着,额头紧贴地面,吓得大气不敢出。 “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环视了一下竞技场,她接着说道,“这里所有人的也可以作证,你把我当做赌注押在赛场,这是照顾自由民的表现吗?” 塞拉蒙脸色大变,不顾一切地仰头争辩:“那是您自己的提议?” “我的?我自己甘愿去做奖品?”昔拉一抽鼻子,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为什么冤枉我?” “我没有……”塞拉蒙急忙将头扭向当时在场的战士们求助,而这些人却低垂着脸不作声。 “我理解您害怕受到惩罚的心情,可是……可是这不能成为推卸责任的理由啊……”昔拉一边说着,还真的掉出几滴眼泪,“法老是心胸广阔的人,如果诚实认罪,相信你会得到宽容处理。” “我……我……我认罪……王……王妃……请你们饶恕我……”走投无路的塞拉蒙最终不得不放弃狡辩,低头求饶。 昔拉破涕而笑,唇角扬出一抹狡黠的弧线:“我要没收你的全部家产,放心,你不用做奴隶,但你必须像平民一样工作,努力赚取养活自己的面包。至于你的妻子以及儿女,我也会做出合理安排,现在,感谢我的宽容吧。” 自己和家人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画面又一次冒出脑海,塞拉蒙眼白一翻晕厥了过去。哈纳特一声长叹,有点同情起这个胖胖的商人,法老的确心胸广阔,但很不幸的,这人惹上的不是王,是一位心眼堪比麦芒的王妃…… 第74章 城 阿塔玛斯昂起头,凉爽的海风吹拂而过,如同海妮娅白皙的双臂将他环入熟悉的温柔气息。 迈步走出房门来到甲板,用美妙的歌喉引吭高歌,那是一曲当阿尔戈号海船1行经墨西拿海峡时,阿波罗之子俄耳甫斯2弹奏竖琴,压制海妖塞壬的英雄赞歌,古老的史诗篇章构建出一副澎拜壮阔的金戈画面,令沉陷海妖歌声的士兵迅速清醒过来,记起了自己身为战士的职责以及尚有亲人在翘首以盼的故乡,他们握紧武器向人鱼发起猛烈的进攻,海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凄厉鸣叫,人鱼们纷纷潜回水下,回荡于蔚蓝海洋的魅惑之音也在阿塔玛斯雄壮的歌声中彻底沉寂。 “很及时,王子,再晚一点我就该把你从船舱里揪出来扔给海神献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阿塔玛斯身子一颤,缓缓转头,正撞上拉美西斯凌厉逼人的乌黑眼眸。虽然之前也觉得他气势惊人,但实在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昔拉身边的男人竟然就是埃及王。 犹豫片刻,他弯下腰,行礼致意:“尊贵无比的乌塞尔玛拉陛下,我并非存心冒犯埃及,只是迈锡尼商船近来频遭海上民族侵扰,父王命我潜入腓力斯丁人内部打探他们的主要据点,以便日后一举歼灭。为了骗取首领信任,不得已侵犯贵国船队,在此,我郑重地向埃及请罪,并祈求获得您的原谅。” 昔拉捂着脸低下头,她完全忘记了与阿塔玛斯约定糊弄法老的事情,也真难为了拉美西斯耐着性子全程参与,在明知是谎言的情况下还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哦?”黑眸半闭,拉美西斯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 阿塔玛斯心知肚明,想要把这场做给臣民们看的戏继续演下去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向您表达迈锡尼的歉意,回国后我会安排满载礼物的船队前往埃及请罪。”他继续说道。 “礼物就不必了,阿塔玛斯王子,”拉美西斯笑了一下,伸手扶起他,“向你的父亲转达我的问候,祝你们早日剿灭祸患,以及希望下次见到你不再是在海盗船上。” 身为强大帝国的君主,拉美西斯拥有绝对地向迈锡尼进行报复的力量,但他最终大度地原谅了自己的严重过失,这个平静眸光下隐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的胸襟其实广阔如这片蓝色汪洋。 “我很惭愧,”阿塔玛斯再次欠身,“您所赐恩惠我会如实告知父亲,并为缔结两国永久的友好邦交而倾尽全力。” 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美西斯好似一位前辈长者般给予这位年轻的王子忠告:“统治一个王国是一条艰险的道路,正视现在经历的一切挫折和痛苦,它们将会把你的意志磨练得更加坚强。” 破晓晨曦为埃及的光明之子笼罩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这使他看起来神圣且充满力量。阿塔玛斯想起诗歌里赞颂的阿波罗,在埃及,法老即为太阳神的化身,想必阿波罗如果真实存在,应该就是这副姿态吧? “对了,我有一份特殊的珍贵礼物要献给您。” 抚上胸口,淡淡的微光自他胸前逐一闪现,那些光点慢慢融合,最后化为一张纯金铸造的金属薄片,薄片的图案是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在他们身后,女神哈托尔微笑着伸出双手,给予两人祝福和庇佑。 阿塔玛斯高举双手,将它恭敬地奉送至拉美西斯面前,拉美西斯伸手接过,带着一丝意外和惊喜:“这是……托特之书?” “是的,这是托特之书的其中一页,它伴随着我的出生而出现在迈锡尼,并在我还是婴儿时进入我的体内,因为它,我拥有了特殊的能力,也因此被人鱼一族所觊觎。现在,我将它原物归还,希望多少弥补一些我造成的伤害。” 文字的发明者,智慧之神托特制作的拥有二十二页神秘符号的法典--托特之书,它在埃及代表着“神意”,原本是埃及祭祀仪式时的重要占卜道具,传说只要解开上面晦涩难懂的符号就能获得神的力量。然而这部充满智慧与魔法的典籍在某一天突然神秘消失,无数法老都曾试图寻找它的下落,包括那位最伟大的图特摩斯,但他们都失败了,始终没能收集齐这件上古神物的二十二张残页。 “确实是一份十分的珍贵礼物。”拉美西斯收下金属板,用相当官方的外交辞令表达感谢,“阿塔玛斯王子,你的慷慨足以令人彻底忘记这次旅程所有的不愉快。” 托特之书不是塔罗的原型吗?昔拉站在房间门口,凭借卡牌上的图案寓意判断那张应该就是二十二大阿卡纳中的“恋人”。 “感谢你的帮助,昔拉公主,我会遵守约定,不久之后,约尔科斯与迈锡尼的使者将带着礼物前往埃及向你传达我们的友谊。” 侧眼斜向吕西阿娜,她移步至身旁,面带微笑诚挚道谢。 “太过高调的行为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想要报答我,不如解答一个我奇怪了很久的问题。” 吕西阿娜抬起头看着昔拉,等待她发问。 “我很好奇,你并不爱阿塔玛斯,为什么还甘冒生命危险以及迈锡尼人的误解执意救他?事不关己,你完全可以呆在约尔科斯悠闲地做你的公主。” 吕西阿娜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她莞尔一笑,纤细的手指轻指心脏:“我与阿塔玛斯一同长大,这里虽然没有爱情的存在,却放着一份兄妹般的情谊,我不能眼看着他堕落而不闻不问。” “只是这样?”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点其它的小小私心,”吕西阿娜扭头扫视一望无际的平静海洋,“你看,行驶的船只不会再因人鱼而沉没,那些船里也有我们约尔科斯的航船。一点区区的责难就能换回地中海的宁静,不是很值得吗?” “如果我是阿塔玛斯,说不定爱上的人会是你呢,公主。”昔拉笑着撩起吕西阿娜一缕柔顺的褐色长发,“你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王妃。” 第75章 城 处理完全部琐事,昔拉回到拉美西斯暂住的别馆,萨卡拉走向坐在椅子上等了她好半天的法老,将所有经过诚实上报。 “那阿尔恩部队愿意接纳任何效忠国家的人,”看着昔拉的眼睛,拉美西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葡萄酒,“只要他们能够通过测验。” 昔拉笑了笑,她对那群人有自信,塞拉蒙在接手吉达的家产后尝到甜头,为了赢得比赛,财大气粗地划拨大笔资金给她招募人才,而她也把这笔钱花得物有所值,所挑选出来的每一个战士都具备出色的资质。 “奈姆的情况怎么样了?”她答非所问地说道。 “死不了。”拉美西斯放下酒杯站起身,“告诉我,昔拉,为什么离开王宫偷偷跑回瓦吉特神庙?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开玩笑了,那么多人守在我房间外面,凭我哪儿有可能偷偷离开?”转头看了一眼萨卡拉,然后低头想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瓦吉特神庙,反正睁开眼睛时已经在那里。” “整个过程你全无察觉?”拉美西斯有些无法置信,虽然昔拉平时一副懒洋洋的外表,但她的警惕性极高,这次竟然没有发现一点儿可疑的地方。 “轻微颠簸都没感觉到,”昔拉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接着似乎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抬头看向拉美西斯,“陛下,我觉得……我们可能弄错了调查方向。那个凶手不停杀人的目的,不是为争风吃醋,也不是为打击大皇后,他似乎在寻找某个人。” “找人?”拉美西斯疑惑地问,“他向你逼供?” “我看见一个声称自己背弃了神灵的巫师,他是这么说的,”昔拉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凶手的腔调,“拉美西斯所宠爱的女人,在我面前展现你真实的模样。啧!又不是!” “真实的模样?”拉美西斯不以为然地哼笑一声,“难道我身边还隐藏着一个掩饰真正容貌的女人?” “我觉得不是掩饰容貌的问题,他可以把人的灵魂分离出躯体,然后带走她们。”回忆巫师的咒语和接踵而来的难忍疼痛,昔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拉美西斯陷入沉思,难怪塞达鲁的法术无效,行凶者也是巫师,一定是知道自己会使用召唤亡灵的方法追查真相,于是杀人后掳走了被害者的灵魂。 目光回到昔拉身上,她愣怔着,仿佛还沉浸在可怕的记忆中。 “艾斯托蕾丝告诉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躺在祈祷广场已经咽气了,”拉美西斯顿了一下,提到“咽气”两个字时,他至今心有余悸,“你是怎么逃掉的?” “瓦吉特女神保护了我。”微一扬眉,顺口胡诌道。总不能回答没能逃掉,确实有人牺牲,那个巫师带走了三个月前死去的昔拉吧? 拉美西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女神的慈悲只用在了你身上?” “大概……看我顺眼吧?谁知道。” 看她也一脸迷茫的表情,知道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拉美西斯明智地改变了问题。 “那么,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模样?” 昔拉满脸遗憾地一摊手:“我只看清楚了他的嘴唇,其余部分全被斗篷挡住,他很谨慎,说话的时候故意压着嗓子,我相信当时听到的应该不是他真实的声音。”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从现在开始,昔拉,你不许再插手这件事,”拉美西斯说完,转向身旁的乌诺,“送王妃去休息。” “等等,不许再插手?”昔拉不满地回视拉美西斯,“那家伙害我吃足了苦头,你却要我放弃追查?” “你是我的王妃,追查凶案本来就不是你的工作,”拉美西斯重新端起斟满葡萄酒的杯子,一边摇动里面紫红色的液体,一边缓缓回应。 “就算我放弃,那个男人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回来找我。”昔拉据理力争,眼看“自由”在望,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退缩。 “不用一脸期待地指望他会回来找你,我封锁了消息,没几个人知道你还活着。至于竞技场那些人,萨卡拉和乌诺会负责让他们闭嘴。”拉美西斯喝着酒,淡淡说明。 “什么……” “你暂时不用回后宫,陪我去一趟帕得米村。” “可是……” “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我会派人转告塞达鲁,命他和泰尔继续追查。” “陛下……” “我会送你回推罗,不过是在逮捕凶手之后。” “不是……” 饮尽杯子里的美酒,拉美西斯微抬眼睑,深邃的双目之中,眸光已然凝固:“这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 他的口吻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语气,被法老的威势所震慑,昔拉悻悻低头,以示遵从他的安排。 注意到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就像在思考着什么,拉美西斯最后冷冷警告:“昔拉,你最好记清楚,如果再私下参与这件事,我会取消放你自由的协定。” 昔拉低头不语,直到拉美西斯离开才再次小心地抬起头,有点恼怒地抱怨:“都不让人把话说完,讨厌的男人。” “王很担心,他不希望你再次遭遇危险。” 身边响起乌诺温和的声音,昔拉转头看向他,对担心的说法表示怀疑:“骗人,从昨天至现在,那张硬邦邦的脸孔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重逢的喜悦,或者说……见到我的激动?” “他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但这不代表他不重视你。为追查你的下落,王不眠不休地工作,甚至亲自找到地下赛场与人竞技,如今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你有多重要。”乌诺说着拍上萨卡拉的肩膀,朝他使了个眼色。 回过神的萨卡拉立即随声附和,同时夸张地做了个黑脸的表情:“没错,你是没看到王接到你失踪消息时的神情,简直吓得我心惊肉跳,还以为自己会被吃掉!” “王妃,请不要违抗王的命令,我以性命担保,王是注重承诺的人,找到凶手后,一定会送你回推罗。”说完,乌诺弯腰行礼,真诚地请求王妃耐心等待,不要做出为难他们的事情。 “我没有打算违抗他的命令,”昔拉给了两人一个“放心”的笑容,“其实我想说的是,比起回推罗,赏赐一笔财富让我周游列国才算是真正的自由。” 第76章 城 德尔麦迪那,由十八王朝的图特摩斯一世建立的工匠据点,位处帝王谷附近,村民们以为王室修筑墓地替代缴纳赋税,比起从事其它职业的平民,这些技术精湛的工人过着相对富足的生活。 通往帝王谷的主干道上,拉美西斯驾驶着双马战车急速奔驰,只有极快的速度才能让昔拉紧张地抓牢挡板保持安静。 一堵围墙渐渐出现在前方交叉路口,德尔麦迪那村长普苏带领全村居民正等候在高墙前,他们纷纷匍匐在地,恭敬地向战车上的法老行礼,拉美西斯向后一拉缰绳,停住战车接受他的跪拜。 骏马的四蹄刚一立稳,昔拉赶紧下车,逃到一旁弯身干呕……是的,她晕车了,晕战车! “你的身体弱成这样是怎么训练出那些优秀士兵的?”拉美西斯双手叉腰,挑起右眉露出一脸坏笑。 速度那么快还专挑崎岖陡峭的山间小路炫车技,这混蛋绝对是故意害她晕车的!昨天与她谈话的严肃法老呢?又恢复成那张不正经的嬉皮笑脸了。 “你经常装模作样的品评葡萄酒优劣也不见你做过酿酒师!”昔拉扭头向后横去一眼,没好气地回敬道。 可惜她恶狠狠的表情对拉美西斯来说并不具备任何威胁力,对方仍然心情愉快地满面笑容。 “还有瞪我的力气和回嘴的思路说明你的身体没大碍,跟我来吧。” 拉美西斯带着昔拉从北门进入村子,一眼望去,这个被砖墙围合起来的村子大概住有五、六十户人,房屋用灰泥刷白的土制砖块垒砌建成,一条由南朝北的道路将它们分为对称的两半。 为了建造拉美西斯的墓地,年轻工人们几乎都出发去了帝王谷,留在村里的只剩一些老弱妇孺,不少孩子正在接受长者的教导,学习如何修建王室成员的安眠之地,以便长到后继承家业。 村长的房屋面积比其他工人更大,这是一种彰显地位的形式,走近客厅好奇打量,墙壁涂得五彩斑斓,上面那些漂亮的圆形、方形、菱形等几何图案巧妙地构成一幅精美的装饰作品。 拉美西斯被招待坐在最舒适的位置,昔拉则安排在他旁边,村长的妻子献上这里最好的饮料为他们消暑解渴。 “普苏,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工程进度完全停滞?”支走屋内无关仆从,拉美西斯开口问。 普苏慌忙下跪:“法老恕罪,接二连三的谋杀令大家人心惶惶,全都躲进工棚不敢出来。” “带我去看看,”拉美西斯起身,又马不停蹄地准备出发赶往帝王谷,“昔拉,你留在这里。” “我不能一起去参观吗?”望向拉美西斯的目光带着意味明显的乞求。 没有多想,拉美西斯一口回绝:“墓地除了是先祖的沉睡之地,还是个庞大的财宝库。你既不愿成为王室成员又不是负责修建的工匠,没有资格踏足那里。” “不要说得好像我会打搅你先祖的安宁一样,”昔拉继续请求,“我将怀抱一颗虔诚敬畏的心始终保持安静。”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微笑着摸了摸她头,“我担心的是你会盗墓。” 昔拉一怔,随即不悦抗议:“我来自富庶的商业之邦推罗,请不要用财宝侮辱我!” 乌诺假意“咳”了一声,提醒两人房间里还有村长在场。拉美西斯拽过昔拉的胳膊,拖她离开屋子。 “准备好反胃了吗?” “什么……” 话音未落,昔拉再次被扔上战车,意气风发的法老驾驶两匹骏马冲出德尔麦迪那西门,在通往帝王谷的道路上疾驰,马车越过一个又一个倾斜的碎石坡,如同在坐过山车。 胃部迎来新一轮的翻搅,不容易熬到目的地,顾不上控诉拉美西斯危险驾驶,昔拉赶紧下车躲到一旁干呕。 “看,我劝过你不要跟来的。”拉美西斯一脸爱莫能助的神情,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着关心的言语。 “我不想放过对您先祖顶礼膜拜的机会,”好受了一些,昔拉直起身仰头眺望壮观的墓葬群,“能耐心把您养育到这么大的父辈们绝对值得致以最高敬意。” 嘴角一扬,她是在讽刺自己难以伺候吧? “如果你愿意做我的王妃,我会把你安葬在附近的王后谷,这样你就可以天天过来与他们交谈,”拉美西斯搭上昔拉的肩膀,抬臂指向一个山丘,“这个是我的父亲,伟大的法老塞提的墓穴,那一个则是我的祖父,普拉美斯陛下的安葬地。” 眯起眼睛,不知道是否因为强烈逆光,眼前画面渐渐模糊,然而,混沌一片的视野里,有几个黑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努力张大双瞳,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但那些影子突然又消失了。 “他们都是极有耐心的人,虽然小时候闯了不少祸,但并没有像你期望的那样掐死我。”顺着昔拉刚才的潜台词揶揄,拉美西斯放开搂着她肩膀的手臂,迈步走向工匠们的临时避难所,“乌诺会陪着你,看是要膜拜还是抱怨,吩咐他一声,他会带你去见我的父亲和祖父。” 抱怨……谁敢啊?真的会被身边这位忠心耿耿的近卫军长官送去地底见塞提和普拉美斯…… 不作声色地躬身低头,拉美西斯刚一离开,昔拉便迫不及待地立刻抬头转向他指定的“监护人:”乌诺队长,我要去参观先代法老的墓穴。“ 由于事先已取得拉美西斯的许可,乌诺没有多话,唤出几名亲信侍卫,命令他们随自己一起护送王妃进入先王墓地。 昔拉接过一名士兵递来的*和美酒,这些都是要献给国王的祭品,然后在法老侍卫的陪同下,来到塞提的墓穴入口。 第77章 城 走在通往墓室的走道上,昔拉的目光被两壁精美的装饰惊呆了,她的脑中出现一副奇怪的场景,一种职业叫做“导游”的工作人员正面向人群卖力解说什么“在帝王谷的63座墓葬中,法老塞提一世的安息地最为壮观华丽,它代表了新王朝时期的艺术巅峰。”之类。 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猛地,耳边传来奇怪的响动,以为是风的声音,昔拉没有在意,头也不回地径直往里走。差不多走了100米左右,终于抵达墓室,在琳琅满目地众多昂贵陪葬品中,昔拉一眼就看见镶金的雪花石膏石棺,里面躺着塞提法老的圣体。 毕恭毕敬地献上花束、*以及美酒,接着是参礼,然后站在石棺前静默沉思,接受已前往神之地的法老英灵的教诲。 “你们合演了一出最拙劣的戏剧,我需要知道你真实的目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在耳边响动,这次昔拉听得很清楚,不是钻入通道的冷风,而是一声浑厚有力的质问。 深吸一口气,壮起胆量飞快转身,突然出现的面孔吓得她连连倒退。 “王妃,怎么了?” 了。 “王妃,没事吧?” “王妃,你的样子很难看。” “快扶王妃出去透透气!” 昔拉莫名煞白的脸色害得士兵们神经骤然紧张,王好不容易找回了宝贝妃子,又出什么意外他们只能集体流亡海外! 他们都看不见吗?咽了一口唾沫,昔拉定神细看,眼前的长者不管眉眼还是气势都与拉美西斯相似,他戴着黑条纹的梅内斯头巾,额前还饰有神鹰与神蛇造型的头冠,再加上右手持握的黄金权标,这个人……不会正好就是墓室主人--塞提一世吧? “我不是来盗墓的!”愣了半晌,终于说出受到惊吓后的第一句话。 对她的申辩无动于衷,塞提直视着来访者的眼睛,年纪的增长丝毫无损先代法老的威严,他的目光彷如刺向锋利的刀剑,令敌对者畏惧胆寒。 撇了撇嘴,她不是埃及的敌人,因此一点儿也不害怕。不过……闹鬼的墓室还是不要呆太久比较好,免得真被当成盗墓施以诅咒就不妙了。 掉头准备离开,塞提加重语气,声色俱厉地喝道:“大臣们已经陆续对他继承王位的资格产生了质疑,我不能再不问理由地任由你为所欲为下去。” 原本撒腿逃跑的,双脚却迈不开步子,被迫看着塞提,昔拉听到了自己回答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再回到拉美西斯身边,前往圣地封印给予亡灵法老力量的妖魔,是我还存活于这个人世的唯一目的。” 注视她的目光逐渐软化,严厉的责备也变成语调沉痛的问话:“在你临走之前,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不要为难那些从远征战场上好不容易回到故土的军人,我愿意为这次的事承担全部罪责。”昔拉用手紧紧抓着胸口衣襟,她已经完全分不清与塞提对话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塞提抬起如有千钧之重的手臂,将右拳放上左胸心脏,庄严肃穆地许下神圣诺言:“我答应你,向至高无上的阿蒙-拉起誓,我绝不会违背对你的承诺。” “王妃!昔拉王妃!” 昔拉失神的痴呆模样吓坏了乌诺,他不顾礼节用力晃动她的双肩,最终,他的行动非常有效地把昔拉从中愣怔中唤醒。 “咦?我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乌诺长舒一口气,然后诧异问道:“什么话?” “刚才啊,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些。”虽然被拉美西斯捉弄,晕车晕了个半死,但昔拉自觉说话中气还是挺足,他怎么会没听见。 士兵们面面相觑,继而纷纷摇头,七嘴八舌地回答她。 “王妃你不是一直在发愣吗?” “对啊,你呆呆站着什么也没说过啊?” “我也没听到,王妃,你嘴唇分明一直闭着。” 难道……她已经发展到白天也会做梦了? 东张西望地找了一圈,看看士兵们困惑的脸孔,又看看塞提的石棺,然后用一种诡异的声调发出尖叫:“有鬼啊啊啊啊啊!” “王妃,你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卫士甲关切询问。 “是真的,你们的塞提法老就站在这里,还问了我许多古怪的问题。”昔拉指天发誓地表示绝对没撒谎。 “王妃,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卫士乙显然同样没把她的尖叫放在心里。 “随便你们,我要出去。”没打算说服他们,昔拉拖着瘫软的双腿,一心只想着赶紧走人。 “王妃没有胡说。”乌诺淡淡出声,原本在昔拉身后议论窃笑的士兵们霎那安静,惊愕地看向素来不苟言笑的队长,“的确有鬼魂。” 话音一落,一股阴风由通道灌入墓室,吹得人脊背发寒…… 队长是从不撒谎的…… 短暂的僵硬后,法老的侍卫们争先恐后地涌向昔拉。 “等一下王妃,怎么能让您单独走黑路?” “没错,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 “我们肩负保护你的责任,您不能擅自离开。” “王妃,请让让,我走前面为您探路。” “探路是我的工作,应该我走前面。” “你的位置是垫后!” “这种时候白痴才垫后!” …… 一行人在争执中很快走出塞提的墓穴,正午的阳光毒辣刺眼,没有植物遮挡,晒在皮肤上有些轻微炙痛,但昔拉觉得好温暖,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爱的金色光芒。回头望向英武不凡的法老卫士,他们有的拍打胸口压惊,有的擦抹额头甩去一手冷汗,有的双手紧握胸前护身符念念有词……看来这些人也跟她一样,此时爱极了苍穹之上的当空骄阳。 走在最后的人是乌诺,他出了洞口,若无其事地训诫:“身为法老的侍卫却被塞提陛下的魂魄吓得逃跑,你们几个,回王城后立刻动身去塞达鲁那里学习几天。” 一想到那个以死灵毒蛇为伴的塞达鲁,顿时哀声四起,乌诺朝昔拉微点了一下头,照例温和而恭敬。 昔拉托着头,唇角泛开一抹浅笑。 这个男人并没有看到什么鬼魂,他只是在维护自己的自尊,太贴心了,一定要提议拉美西斯加他工资! 第78章 城 乌诺护送昔拉抵达村子,村庄里一片嘈杂,因为担心家人安危的女人们正苦苦哀求回来取用补给品的塞内杰卡,请他把保佑平安的护身符带给自己的丈夫或者儿子。 “现在大家都忙于为法老修建神圣的永生之所,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你们这群无知的女人却只想着如何用无聊的羁绊消磨我们坚定的意志!让开,不要挡住我!”塞内杰卡大声呵斥,一脸冷漠地挥鞭指挥驴子进入仓库。 “真粗鲁,而且蛮不讲理。”看着那个驾驶驴车的男人,昔拉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 看出她的不悦,老村长普苏连忙鞠躬解释:“王妃,请不要责怪他,塞内杰卡是法老最忠诚的工匠。为了能在预定时间内完成挖掘工作,只有他不顾死亡威胁日夜赶工。我想,他也是眼看预期进度无法完成,因此有些急躁。” “他是监工吗?”昔拉问。 普苏摇了摇。 得到否定答案,昔拉笑了笑:“既然不是,那么不管多么忠诚他都无权阻拦其他人的妻子传达爱意,他该不会是还没结婚所以嫉妒吧?” 老村长低着头不敢作声,昔拉也不再与他说话,吩咐乌诺向女人们索要护身符,承诺翌日陪伴法老巡视工地时带给她们的丈夫。 乌诺领命,不仅耐心地在每一个吊坠上都刻下主人的名字,还询问是否需要带话。村中的少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端详他认真工作的迷人模样,小声议论着并悄悄红了脸,这位既平易近人又温柔体贴的军官,谁能嫁给他一定非常幸福。 昔拉走过粮仓,塞内杰卡正把一袋袋粗面粉扔上车子,目光移向他的运送车,上面还放着挖掘工具,苍蝇钻入仓库,围着那些沾有泥土的青铜器“嗡嗡”作响。 昔拉走进仓库,挥手驱赶这些会带来病菌的小昆虫:“这里苍蝇真多,你们没人做防虫措施吗?” 塞内杰卡没有回答,他放下袋子,面无表情地向昔拉弯身行礼。 “一个人运送物资很累吧?”昔拉边说边走向他的驴车,“我可以吩咐士兵们帮助你。” “不用了,王妃,这是我的工作。”塞内杰卡低着头闷声应答。 “好吧,不打搅你工作,放心,我会转告法老你有多卖力。”昔拉留下一抹微笑,转身走出仓库。 见她走出来,乌诺稍稍松开握剑的右手掌。 “王妃,你的处境还很危险,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乌诺队长,那些是用来干什么的?”昔拉侧身指向塞内杰卡车上的青铜器。 “是挖掘墓穴的工具。”乌诺抬头扫了一眼,随即察觉到不对。 塞内杰卡也注意到乌诺和他微皱的双眉,昔拉急忙推乌诺离开,直至走到一个塞内杰卡看不见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 “王妃,你故意接近他?”乌诺不确定地问,如果可能,他希望昔拉还未发现自己察觉的事情。 “因为觉得很奇怪,喜欢腐烂味道的苍蝇为什么会聚集在挖掘泥土的工具周围,赶都赶不走,”说到这里,昔拉又笑了,“它们的嗅觉比人类灵敏。” 她果然知道了。 乌诺的目光不时瞟向仓库,监视塞内杰卡的一举一动:“王妃,你走进去是为了检查凶器?” 昔拉缓声应道:“上面有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味道被清洗过,但还是能隐隐闻出来。” 所以他大声责骂那些靠近驴车的女人,原来是担心被识破工作用具上附着不该存有的异味。 “我会安排人跟踪他。” “来不及了。”眼见塞内杰卡驾车驶离村子,昔拉露出担心的神色,“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放任不管的话,今晚又会有一个人死去,而且……拉美西斯还在工地上。” 乌诺唤来一名下属,吩咐他命令下去,立刻做好出发准备:“请放心,我们会尽快汇报王。王妃,请留在这里耐心等候。” “嗯。”昔拉点头,这一次她没有跟去的意思。尽管对方身体强壮,但到底不过是一名工匠,由萨卡拉和乌诺这些职业军人去处理完全无压力。 把昔拉拜托给了村长普苏,乌诺留下几名士兵保护她的安全,然后率领侍卫队返回帝王谷,将发现的新情况禀报给拉美西斯。 送走法老的侍卫们,昔拉回到房间,仆从准备好了洗澡水。奔波一天,又因拉美西斯超高的车技致其呕吐了两三次,她感到一丝倦意。 在床铺平躺下,闭上眼睛入睡,迷迷糊糊之中,她又隐隐约约地听见了熟悉的呼救。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我不要被困在这里……让我见他……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幽怨而哀伤,昔拉被扰得无法安睡,索性捂住耳朵,翻身蜷成一团,尝试断绝声源。 没多久,求救声消失,房间重新安静,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床铺不见了,屋子也不见了,自己身处一辆双马战车上接受众人的跪拜礼,惊讶地环视四周景色,她回到了帝王谷。 “跟我来。” 她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一双强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下战车,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他轻柔地搂着她的肩,配合她的速度缓慢移步,原本静止的画面因这个男人的出现而变成一个真实的世界。 “王子怎么会来这里?” “好漂亮的银发少女,她就是战争女神的妹妹?” “跟王子坐一辆战车,看王子的样子似乎很疼爱她。” 跪在四周的人们发出小声议论,这些声音里夹杂的情绪有好奇也有忿忿不平,她的脚步变得僵硬,强烈的眩晕感不断袭来,伸手抚上前额,稍微按摩以缓解不适。 “你的脸色很苍白,没事吧?” 抬眸看向那个她一直都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他对她微笑,那个笑容温暖得像是春日里的和煦阳光。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男人命仆从架起遮阳伞,把清凉的饮料递到她手上,叮咛她安静休息。 她顺从答应,目送他进入攀上峭壁进入某位法老的墓室,眨了一下眼,再次睁开,四周的景色再一次产生改变。 昏黄的火光照亮阴暗的洞穴,她伫立于墙壁前,目光被一副栩栩如生的绘画作品深深吸引,慢慢仰起头,反复念着地铭刻在斑斓图画上的一行象形文字:“伊西斯,狡黠贪婪的巫术女神,你夺走了我明亮的眼睛,你夺走了我力量之源的真名……” 明亮的眼睛……她似乎有点想起来了,她一直在寻找一件重要的东西,而这件东西与壁画上提示的“眼睛”有某种密切关系。 究竟是什么呢?感觉上分明已经猜出过端倪,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怎么也回不到空荡荡的脑海…… 双眉苦恼地拧成一团,对着壁画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直到身后传来打破寂静的推门巨响。 猛地自浑噩中惊醒,昔拉睁开眼睛,绘着几何图案的墙壁映入视线,她还躺在床上,刚才看见的一切依旧只是梦境,浑身鲜血淋漓的老村长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 “王妃,快逃……快……逃……” 普苏一头栽倒在卧室门前,昔拉穿好凉鞋小跑到他身边,探了探了鼻息,老村长失去生命迹象。走出房间,三十余名手持凶器的健壮男子袭击了村落,有女人认出丈夫的脸,哭喊着呼唤他们的名字,但这些人仿佛不再认识重要的妻子和儿女,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乌诺留下的几名士兵拼死抵抗,阻止暴徒靠近王妃的住处,也为村民的逃跑争取时间,昔拉定睛观察凶犯们的动作,原本应该是工匠的一群人,此刻展现出来的战斗技术更胜职业军人。 “是你派人跟踪我的吧?王妃” 背后传来语调冰冷的问话,昔拉转过身,后面站着鬼魅一般的塞内杰卡。 “乌诺队长还在帝王谷监视着我们的住处,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临时避难所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暗道。” 昔拉愣了愣,回以微笑:“是我的失职,忘记提醒乌诺你是负责挖掘工作的,对你而言,开凿一条地道藏身实在不算什么。” 塞内杰卡僵硬的面容毫无表情,双唇机械地一张一合:“准备好去见奥西里斯了吗?尊敬的王妃。” “回答我一个问题,”淡蓝色的眼眸没有呈现出丝毫对死亡的畏惧,昔拉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与所处形势极不协调的浅笑,“你们挖那么大一条暗道不可能没人知道,德尔麦迪那的工匠全部背叛了法老?” “我们没有背叛!”一直低哑的嗓音突然洪亮,塞内杰卡振振有词地表明自己的忠诚,“这是王的命令!知晓法老墓室位置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包括你!” 第79章 城 拉美西斯的命令? 听到这个答案,昔拉第一反应就是眼前的家伙胡说八道,如果屠村真是他的意思,那么又何必带着自己快马加鞭赶到帝王谷调查工匠被害真相。 一名年幼的孩童逃向昔拉,塞内杰卡挥刀砍去,昔拉抬脚踢掉他手上的弯刃剑,伸出双臂将受惊的孩子护住怀里。 “为保守秘密连自己的家人也不放过?果然是法老最忠诚的工匠。”注视眼前男人木讷无光的瞳孔,昔拉嘲讽的语气里夹进几分隐隐怒气。 “她们不是我们的家人,法老的意志也不得违抗!”塞内杰卡再一次强硬地申明立场。 “拉美西斯绝不会下达处决工匠的命令!” 要下黑手也得等自己的墓室建完之后吧?昔拉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拉美西斯?”塞内杰卡僵硬的脸孔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们效忠于伟大的阿克珀卡拉1陛下,建筑总管伊南尼大人清楚地向我们传达了他的旨意,修筑墓室的工人以及参与设计的工程师一个不留!没有人可以违抗法老的意志!” 阿克珀卡拉?建筑总管伊南尼?昔拉在脑海里搜寻这两个名字……她听过,梦中的帝王谷,那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牵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叙说过这个故事。 阿克珀卡拉,赫赫有名的哈特谢普苏特女王之父,这位军人出身的法老积极拓展边界,征服亚洲,控制近东地区,把国境划定在第三大瀑布地区,是将埃及发展成强大帝国的奠基者。 而他的另一项创举,就是这个德尔麦迪那村和帝王谷。当时,日益严重的盗墓犯罪令强大的法老决定不再修建金字塔之类显眼的纪念性建筑作为墓室,他命令大臣伊南尼寻找隐蔽的地方作为安息场所,最后,伊南尼选定尼罗河西岸的悬崖,也就是现在的帝王谷。 墓室建成之后,阿克珀卡拉下令将知道内部结构的一百多个工人全部杀掉,希望藉此永远埋葬自己墓地的秘密,眼前这些人,如果没有料错,他们正是执行这个命令的阿克珀卡拉的亲信士兵。 阿克珀卡拉的时代距今几百年了……她说过,帝王谷闹鬼,拉美西斯的士兵们居然还嘲笑她。 “王妃!”一辆战车冲到昔拉面前,驾车的人是阿努普,他一把将推罗公主拉上车,甩动缰绳策马狂奔,“请抓稳,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护送你去王身边。” “放缓速度,”昔拉嘱咐阿努普,随后扭过头,朝因阿努普的突然闯入而怔住塞内杰卡大声说话,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喂,小子,墓室的事情那些人一点儿也不知情,设计图在我这里。” 阿努普惊讶地看向昔拉,她对袭击村落的歹徒说出阿克珀卡拉墓葬的内部结构,且指出通向安放法老木乃伊的暗道就设在前厅墙壁。 “我会逃出去把墓地位置公布给所有人,法老忠诚的卫士,你们竟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将摧毁你们最重要的东西作为报复!” 昔拉的挑衅成功激怒塞内杰卡,他命令卫队放弃工匠村的女人和孩子,骑马追杀阿努普和昔拉。 “现在你可以加速了,阿努普队长。”昔拉回过头向阿努普微笑。 向后瞟了一眼不晓得是亡灵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追兵,阿努普没空评价昔拉行为的对错,只想快点赶到帝王谷的驻军处。忽然想起奈姆曾经说过,昔拉王妃并不像外表那么柔弱,所教授的战斗技巧毫不逊色于部队里任何一位军官,他尝试着问道:“王妃,会不会驾驶战车?” 昔拉想了想回答:“会一点。” 把缰绳扔给昔拉,阿努普拿起自己的硬弓,拉开弦朝穷追不舍的敌人射去一箭,利矢准确地命中对方前额,但中箭的男子面不改色地拔出箭头,继续追击。顾不上惊讶,阿努普再次弯弓搭箭,瞄准那人的坐骑左蹄,终于阻止战马。接着,他不停地左右开弓,用同样的方法阻止阻击企图靠拢包围的敌人。 昔拉侧目描向阿努普,在颠簸的战车上不用固定身体也能准确射中目标,不愧是塞特军团的弓兵队长。 “王妃,看前面,你走错路了。”眼角余光扫到马车偏离目的地方向,阿努普冷冷提醒。 “其实……看前面我也不认识……”昔拉尴尬地解释,“天太黑我看不清路。” 袋子里的箭只剩几支,阿努普从昔拉手中抢过缰绳,重新掌握战车,他全速冲向帝王谷,眼看就要抵达,一块凸出的石块磕松了轮辐,这样下去根本无法坚持至见到法老。 战车急驰过一条黑暗的山谷小道,带着昔拉果断跳下摇晃得越发厉害的战车,藏身在巨石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敌人没有发现他们跳车,仍然朝着奔驰的战车追击。 长吁一口气,阿努普解下腰间的短剑递给昔拉:“王妃,顺着远处的光亮走。” “你不一起?”盯着阿努普,他倚靠巨石坐着,一动也不动。 “我走不了。” 循着阿努普的视线望去,昔拉发现他的右膝被刚才投掷过来的长矛刺中,那是一道非常严重的伤口,深得使他暂时失去了行走能力。 “那些怪物察觉上当很快会折返,王妃,快逃吧,我尽力拖住他们。”阿努普握紧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弓,催促昔拉赶紧走。 “明白。谢谢你,阿努普队长,见到拉美西斯我会请求他派人来救你。”对方也不推迟,干脆地起身告辞。 离开阿努普,昔拉猫着腰沿崎岖小路爬上山坡,向下俯瞰,马蹄掀起漫天尘土。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追击的敌人,她看见他们追上战车,并斩杀拉车的骏马使其停下,惊觉车上空无一人,立刻调转马头。 回头眺望山下,这里距阿努普的藏身地已经有一段距离,昔拉费力推动石头,让它们一块接一块滚下山坡,听见响动的塞内杰卡仰起头,一眼便望见山坡上晃动的人影。 “不要过来!”昔拉尽量提高声音尖叫,然后拔腿就跑。 通过声音确认了人影的身份,塞内杰卡指挥队伍冲上山坡,此时,无神的眼中只剩下怀揣主人秘密的女子,绝不能放过任何知道墓室位置的人,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被召回地上世界的唯一意义! 第80章 城 阿努普也听见昔拉的叫喊,原来那女人离开是为引开敌人……她是推罗的公主,埃及的王妃,为什么要冒险做这种事? “阿努普队长,昔拉王妃……是一个让我心甘情愿卖命给她的贵族。老实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将她当做王妃,对我而言,她更像值得信赖的朋友。” “晨心小姐……”回忆奈姆的话,阿努普喃喃念出隐藏在心里多年的名字。 很久以前,他也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拥有高贵的身份,拥有过人的能力,拥有王子的宠爱,拥有许多人梦想的一切……但她一点也不傲慢,和她在一起令人感到非常愉快,她和他们,有时像亲密的朋友,有时像重要的家人,唯独不像主仆。但毫无疑问的,她是王族,他们也屈从于她的高贵,只不过那种高贵不是来自王室或者神庙赋予的权势,而是来自她骨子里可怕的震慑力和行动力。他还记得,他们誓言保护她,然而到头来,被保护的却是自己。 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腿脚疼痛难忍,放弃努力,狠狠捶打了一下伤口,对自己此刻的无能感到懊恼。 “阿努普。”耳边响起久违的呼唤,抬起头,银色头发的少女向他伸出右手,“把头抬起来,给我站好。你们都是骁勇高贵的战士,没有人可以踩到你们头上。” 凝视那只纤细洁白的手臂,眼前又出现晨心小姐被带走的那一幕。在遭到逮捕的凶险时刻,她不顾自身安危得罪大王子谢纳,只为维护他的尊严,那样的晨心小姐,对他而言不是女主人,是值得交付性命的战友。 他坚决不相信她背叛了埃及,晨心小姐离开后,他也心灰意冷地申请了辞职,塞提陛下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强留他在军队继续任职服役。 他明白先代法老的好意,亲近晨心小姐的士兵被大皇后图雅以及谢纳王子敌视,离开军队的庇护当一名平民只有死路一条,可他还是不愿意,他不想留在这个仇恨晨心小姐的部队里。 “阿努普,我已经尽力了。离开埃及是晨心自己的选择,如果你仍然坚持她没有背叛,那么,找出证据说服我。” 最后,拉美西斯的激将法令他改变主意,他打消辞职的念头,随萨卡拉远驻亚洲边境,晨心小姐就是在那里失去踪迹,除了监视附属国的动向,打探她的消息是塞特军团的另一个机密任务。 晨心小姐,他们的战争女神,她从不舍弃身边任何一人,即使遭遇最险恶的环境。他始终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回到埃及,回到这片他们一同出生入死守护的土地。 十年了,晨心小姐依旧杳无音信,时间是最有效的遗忘药,当初怀着相同信念的伙伴们逐渐淡忘她的存在,他也……曾经的记忆随着时光流逝开始模糊不清,残存的只剩一份寻找她的习惯。 “对我而言,她更像值得信赖的朋友……” 下属的坦言再一次回响于脑海,如同受到鼓舞,阿努普用硬弓作为支撑,起身艰难移步。找到一个值得为之交付性命的人并不容易,他的信仰已经不复存在,至少,要守住年轻战士们的希望。 拉美西斯站在旷野,收到乌诺的汇报之后,他派出几名士兵假扮成新来的工匠混入工棚,然后耐心等待他们查明可疑状况发出信号,塞内杰卡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却无人举报,工人里一定还潜伏着其他同伙。 “王……” 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喊,转过头,两名卫士架着受伤的阿努普走到他跟前。 “阿努普?出了什么事?”乌诺吃了一惊,阿努普的伤势严重,特别是一双膝盖,由于爬行了一段路程,碎石黄沙嵌进血肉,看得人心惊肉跳。 “混蛋!谁干的!”萨卡拉一个箭步上前,从士兵手中接过得力部下瘫软的身体。阿努普参加过大小战役数十次,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军官,能让他受到如此重创,敌人必定是个厉害角色。 豆大的汗水渗出皮肤,疼痛不断从双腿传来,堪比钻心刺骨,却也令他保持了清醒。阿努普昂起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沙哑出声:“王……快去救昔拉王妃,德尔麦迪那的工匠……被阿克珀卡拉王的亡灵卫兵附身……他们挖掘暗道……逃离你们的监视……为了村子里的女人和小孩,王妃将他们……引回了帝王谷……乌诺队长……萨卡拉将军……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的托付……没能保护好她……王妃……很危险……” 拉美西斯青着脸冲进工棚,肩负侦查任务的几名士兵早已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每一个人都被一刀割喉致命,行凶者做得干净利落,确实是职业军人的手法。 一咬牙,拉美西斯迅速跳上一辆战车:“萨卡拉,你留下,以防那些人回到这里!乌诺,跟我来!” 用力一甩缰绳,钉上铜掌的骏马扬起前蹄,犹如一阵旋风飞奔上斜坡,顺着阿努普描述的道路往回赶,很快发现马匹跑过的足迹。足迹一直延伸到藏有墓葬群的峭壁前,亡灵士兵们消失无踪,只剩下坐骑焦躁不安地原地踏步。 拉美西斯跳下战车观察四周环境,一路上除了马蹄印之外,还有女人的凉鞋鞋印,相信昔拉还没有被抓住,最终逃到这里躲入某个洞穴。 会是哪一个呢?天色黑暗,距离太远根本无法看清被忽略掉的蛛丝马迹,他没有去一个个确认的时间,但如果猜测错误,昔拉很可能因为等不到及时救援而丧命。 她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却只能站在这里手足无措!拉美西斯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那些该死的亡灵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昔拉在父王的墓室。” 不能再继续等下去,拉美西斯终于做出决定,现在他只能祈求阿蒙-拉神保佑,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81章 城 他没有料错,昔拉真的躲进了塞提的墓穴。 两条腿始终敌不过四条腿的速度,她放弃与马匹赛跑的愚蠢行为,逃入这种身材高大的动物无法进入的墓穴通道。 凭借白天的记忆,昔拉勉强摸到入口,急急忙忙跑下楼梯,钻进通往墓室的陡峭隧道。 无视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物,昔拉刻不容缓地寻找起暗门。 一寸寸地小心摸索墙壁,艺术家们涂绘在上面的人物作品惟妙惟肖,这图画配合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再加上忽明忽暗的跳动火光,为墓室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摸了半天,找不到逃跑的暗门,昔拉只好用一些铜器和陶泥塑像勉强堵住墓门,然后紧握阿努普交给她的短剑蹲守在入口。 “晨心小姐,您受伤了。” “晨心小姐,王子会担心的,你们走散了吗?” 耳边响起清晰的说话声,昔拉身子一抖,回过头,她起身走了几步,环视整个墓室,却看不见任何人影。 晨心小姐?这不是她的名字,但此刻除了自己,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晨心小姐,危险。” “晨心小姐,我们会保护您,所以,请留在埃及,哪里也不要去。” 伴随临近的脚步,声音再一次响起,昔拉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把短剑抱在胸口,她不知道谁在说话,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觉或者梦境,因为不管身处脑海里陌生的记忆还是梦境里奇怪的画面,她都从未听见过任何人的名字。 追赶者抵达入口,他们推动墓门,移开昔拉推来的障碍物进入墓室,塞内杰卡呆滞无光的眼瞳快速地左右晃动了一下,而后朝她站立的方向举起持剑的右手。昔拉深吸一口气,准备应战。 “晨心小姐,住手,不要赠给无礼者碰触您的资格。” “晨心小姐,请您退到我们后面。” 直到这时,昔拉总算看见声音的主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她跟前。这些人身着法老侍卫的制服,行礼之后,起身面向敌人,发出愤怒的警告。 “立刻离开塞提陛下的安息地,离开晨心小姐。” “出去!伤害晨心小姐的人,我们将亲手挖出你们的心脏,割下你们的头颅!” 塞内杰卡冷硬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他毫不理会对方的威吓,示意同伴发起进攻。塞提的守护者们拔剑抵挡,在凛冽的攻势下,坚持着不肯后退半步。 昔拉目瞪口呆地看着混战在一起的两支队伍,那些保护她的侍卫,被敌人砍中后,身体化为黄沙瞬间消失,而阿克珀卡拉的士兵,当利剑刺进他们的心脏,昔拉清楚看见穿戴旧时士兵服饰的灵魂变幻成大鸟1飞离工匠的身体,而被他们附身的人也因此一命呜呼。 昔拉做出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大胆举动。 她往前跨了半步,伸手抓住一名塞提的侍卫拉到身边:“有没有办法让阿克珀卡拉的士兵离开那些工匠?拉美西斯还指望着他们修建墓室。” 侍卫朝他微笑,接着指向站在墓门口指挥战斗的塞内杰卡:“他的身体里藏着使亡灵复活的力量之源,很幸运地,这种力量对我们同样有效,所以我们才能现身保护您。” “只要拿到那个力量之源,就能把所有灵魂送回冥府?” “是的。” 对话间,一柄长剑砍向与昔拉交谈的士兵,“锵”地一声金属碰撞脆响,昔拉抬臂一挥,用短剑挡开敌人的利器,她看向塞内杰卡,抿出一抹浅笑:“阿克珀卡拉王忠心耿耿的士兵大人,别像个胆小鬼一样缩在后面。” “你没有批评我的立场。”塞内杰卡生硬回答。 “我是被保护的对象,站在后面完全没问题。而你,难道你们要保护的不是阿克珀卡拉王的圣体吗?”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也站在最后排的角落,昔拉大方地走上前,“不过我满足你,给你一个让我永远沉默的机会。” 见昔拉离开塞提侍卫建立起来的保护圈,塞内杰卡趁机攻向她的头颅,昔拉迅速侧身躲开他的攻击。 “使用工匠的身体很不方便吧?虽然力气很大,但动作迟钝得像乌龟。”昔拉脸上保持着轻松的微笑。 沮丧进攻落空的塞内杰卡气得双手发抖,他再次握剑砍向昔拉,但这一次也没有成功。惊讶的发现,作为对手的这个女人,尽管体质孱弱,力量和速度都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可她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敌人下一步的攻击动作,导致自己的利刃能够捕抓到的只有一丝移动后的残影。 她所积累的战斗经验只有那些常年驰骋在战场前线的精锐士兵才会具备,这和她一点伤疤都没有的柔弱外表非常不相称,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仿佛不愿塞提的侍卫再次品尝到死亡的滋味,昔拉没有听从劝告,毫不犹豫地加入战斗。黄金器具反射出火把的光芒,阴暗的墓室就像燃起一团火焰被照得通明,借着这光亮,塞内杰卡清楚地看见少女战斗的身姿,血液般的深红覆盖了水眸原本的淡蓝,分不清那是被鲜血映红的颜色还是被唤醒的血腥本能渲染出的色彩。注视着那双犹如利刃一般闪烁慑人锋芒的双眼,塞内杰卡不禁后退,胸腔内那颗死去的心脏居然产生了强烈的畏惧感。 “晨心小姐,在他的心脏!” 愣怔的片刻,他听见有人这样提醒,极短的瞬间,少女的面容靠近他的脸庞,一只手臂轻柔地抚上自己的心脏部位,试图从他身体里拿走阿克珀卡拉王赐予的圣物。 不行!不可以被夺走!那是王独赏给他一个人的荣誉,那是他对王忠诚的证明! 塞内杰卡握住昔拉的手臂,将它拔离自己的胸腔,恐惧地趔趄后退,冻人的阴寒灌入体内,似乎又回到死亡时的那一刻,他冷得直哆嗦,绝望地呼唤阿蒙-拉的佑护。 “住手!” 背后传来厉声喝令,伴随这沉稳有力的声音,拉神的光芒穿透阴冷的墓室,温暖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回过头,一名头戴神鹰王冠的男人走进战场,他长得俊美无比,其威严却堪比卡纳克神庙里拉神的塑像。 他熟悉这感觉,那是他们至高无上的主人,南北两地的统治者,上下埃及之王。 “王……王……” 喃喃念着匍匐在地,低头亲吻他的脚尖,塞内杰卡向这位神色严峻的年轻王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第82章 城 “在认真考虑约尔科斯公主的请求?”拉美西斯走到昔拉身边,审视她出神凝望大海的侧脸,“劝你打消念头,人鱼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对付得了的生物。” “她的交换条件很诱人,”转头冲拉美西斯微笑,“听说埃及后宫的女子个个千娇百媚,我这样连身材都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女孩总得为自己今后的生活好好计划一下。” “我收回前言,你现在说话的表情可不像一个小女孩。” “生活在王宫里的人都比较早熟。” “也比较势利圆滑?” “你可以称之为懂得现实残酷。”昔拉并不生气,她已习惯对方的讽刺,埃及人对待她的态度一直都非常糟糕,除了那个看起来一脸忠厚的军官乌诺,“另外,我还没有从迈锡尼王子的嘴巴里打探出海盗的袭击行动针对的究竟是埃及还是推罗,我始终不认为这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抢劫。” “祝你好运,好管闲事且自不量力的公主。” “也祝您在下次遇上人鱼前学会该怎样浮出水面,潜水技术一流的先生。” 报过一箭之仇,昔拉转身钻进船舱关上房门,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回忆人鱼哼唱的调子,只要想起那是一首什么歌,也许就能找到让阿塔玛斯清醒的线索。 目送昔拉离开,拉美西斯的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性感弧度,阿蒙-拉神保佑,希望这位骄傲的推罗公主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嘴巴能够仍旧这么有趣。 头顶响起“咕咕”鸣叫,抬头仰望,一只白色信鸽在半空来回盘旋,伸出手,鸽子收拢翅膀停落在他的手臂,解下绑于脚爪的信笺展开,随着简洁的文字跃入视线,拉美西斯的神情渐渐阴冷。 凯美,那个拥有一双桀骜双瞳的漂亮少女被暗杀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概从数月前开始,但凡是被他宠幸过的女子,接连不断地在后宫里遭人谋害。都城里因此谣传起一种说法,美丽端庄的埃及皇后妮菲塔丽其实是一个狠毒的妒妇,表面上她宽容和蔼,与妃妾们相处融洽,私底下却为独享法老的爱情而悄悄地将她们一一除掉。 深受流言影响,前些时间,妮菲塔丽绝色的面容时常挂着驱之不散的愁云。为维护妻子的形象,他花费了不少功夫去平息事态,甚至将法老近卫军派驻进后宫镇守,刚安静了些时间,他和乌诺一离开,后宫竟然又出了事,想必妮菲塔丽此刻一定很难受。 为了独享法老的爱情吗?他从不相信自己温柔的皇后会因这种不知所谓的理由而对其他妃子痛下杀手。他了解她,正如她也明白他一样,现在的自己没有那种东西。爱情……脆弱得好像玻璃般的易碎品,他绝不会让自己再次听见它破裂的声音。 微微愠色在眸底闪动,将纸条捏成一团扔进大海,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赶回埃及,法老的妃子频频遇害,这是对他,也是对埃及的挑衅,他一定要揪出凶手处以极刑。 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昔拉对埃及王宫此刻的危险状况全然不知,她捧着头冥思苦想了很久,依然想不起对应那首曲调的歌词。最后由于用脑过度,阵阵倦意袭来,索性趴在桌上小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好刺眼…… 阶梯式的观众席将整个剧场围成一个倒圆锥形,站在舞台中心,五彩斑斓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抬手挡在额前,模糊的视线里是人头攒动的层叠黑影,眯起双眸,依稀能够看见面前人影阖动的嘴唇,他们热情地呼唤着一个名字,只不过,距离如此接近,震动全场的呼喊却传不进她的耳朵。 舒缓的前调轻柔奏响,如同流水潺潺淌过,微启双唇,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自然而然地跟随音乐轻声歌唱,她是如此熟悉这些音符,仿佛它们就存在于她的血液之中,与她的生命一同律动。 船身的猛烈震荡惊醒了梦中的昔拉,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房门,甲板上有许多双脚在来回奔跑,发出令人焦灼不安的凌乱声音,起身走到外面,一眼就看见怪石嶙峋的海礁群,水手们正拉下船帆调转方向,以尽快驶离这个危险恐怖的地方。 拉美西斯靠在船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闲旁观,见昔拉走出房间,他笑着向她打招呼:“睡得好吗?公主。” 环视一圈,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如临大敌的惊慌表情,负责摇转舵柄的船员燃起火焰融化白蜡,然后仔细地敷抹在外耳道阻断听觉。 “用腊封住耳朵不是奥德修斯1对付塞壬2的方法吗?”昔拉走到拉美西斯身边,举目往海上看,“这是要杀入敌人大本营的节奏?” “在你安心熟睡的期间,海风将迈锡尼的船只送到了人鱼岛,不过,你醒得正是时候,有余兴节目可以看。” 拉美西斯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阿塔玛斯,他愤怒地朝厄帕俄斯大发脾气,质问谁让吕西阿娜上的船,可怜的厄帕俄斯一直弯着腰,被训斥得抬不起头。 “不要再指责厄帕俄斯,我是迈锡尼的盟国--约尔科斯的公主,只要我想上船,你手下这些人根本没有能力阻止。” 斜睨淡然开口的吕西阿娜,阿塔玛斯轻笑着嘲弄:“我倒是忘记了,高贵的约尔科斯公主,你的父王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将你丢给我?” 移步走到厄帕俄斯的面前,吕西阿娜掷地有声地回道:“是又怎样?有什么不满就向我的父王抱怨去!你就只敢欺负对你忠心耿耿的臣子?” 阿塔玛斯咬牙切此地发出威胁:“你再说一次试试!” 吕西阿娜毫不示弱地回望他的瞪视:“再说十次又如何?”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撇开头,拒绝再与她说话。 他厌恶这个女人!海妮娅消失后,他偶然听到侍女们的谈论,正是因为吕西阿娜的父亲向迈锡尼施压,非得通过联姻结成同盟,这才导致海妮娅离他而去! 吕西阿娜绿眸半闭,压抑胸中怒火,一字一顿地吐词反驳:“至少我没有绝情地让母亲哭干眼泪,至少我没有任性得险些为国家招来灾祸。” 浓烈的火药味顿时弥漫开去,突然,清脆的鼓掌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迈锡尼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笑靥如花的昔拉,她朝吕西阿娜竖起大拇指,鼓励这位超有个性的酷炫公主接着教训不知好歹的任性王子。 阿塔玛斯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昔拉一眼,刚要发火,船底传来奇怪响动,探头俯视水下,外形美丽的雌鱼一个接一个浮出水面,她们轻轻摆动鱼尾,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海妮娅……海妮娅!海妮娅你在哪里?出来见我!海妮娅!” 阿塔玛斯的目光扫过海面,在人鱼群中寻找恋人的身影,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她始终被他牢记在心里。渐渐地,金发人鱼浮出水面,她的影像随着他的呼唤渐渐鲜明。 “海妮娅,回答我!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 金发人鱼一言不发,她立起身子,用蔚蓝的眼睛向阿塔玛斯传递自己的怨恨和哀伤,阿塔玛斯翻过船栏就要往海里跳,士兵们急忙拦住王子拉他向后,他不死心地使劲挣扎,一心想要游到爱人的身边去。 “海妮娅!等等,不要消失!回到我的身边!海妮娅!” 看着不停喊叫的阿塔玛斯,吕西阿娜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愤怒,她举起右手用尽全力甩向阿塔玛斯的脸颊。 “够了!阿塔玛斯,清醒一点!眼前的影子只是你的思念体!海妮娅已经不在了,你亲眼看着她死去的不是吗?赶快想起来!不要再继续追逐不存在的幻影!你的父王和母后,还有迈锡尼的子民都在等你!你是要大家在漫长的等待中煎熬一生吗!” 暗蓝的海洋,漆黑的天空,黯淡的星光,还有汹涌的波涛海浪,鲜红的血液浸透白色的沙滩,寒冷的月光披洒在海妮娅如脂似雪的肌肤上,与她苍白的容颜相互辉映。迷茫和惊恐注满海妮娅深邃的蓝眸,尽管人鱼没有泪腺,滚烫的眼泪却不断从她眼眶滚落,撕心裂肺的哭泣是她吟唱出的最后旋律。 刹那间,被封闭的记忆浮上脑海,吕西阿娜的话语如同沉重的巨石,将阿塔玛斯的希望击得粉碎,他痛苦地捂住头,拒绝回想。 “英俊的王子,你怎么了?还在犹豫什么?你心爱的人就在这里啊。”一条雄鱼跃出海面,丑陋的脸上扬起诡异的笑容,他用洪亮的声音向阿塔玛斯发出盛情邀请,“来吧,到海妮娅的身边来,这一次,请牵牢她的手别再松开。人鱼一族会为你们献上最诚挚的祝福,愿你们永远在一起。” “咦?这条……”昔拉扭头转向身边仍然一脸悠哉的男人,“不是先前品尝你肩肉的鱼吗?” 拉美西斯定睛看了看,确实是曾在水里袭击他的海怪。不同于其它的灰色雄鱼,这东西全身覆盖着墨绿色的鳞片,看起来像长了层潮湿的青苔,颜色非常特别。它张开口说话,狰狞的面部现出满嘴尖利的獠牙,两颊的鱼鳃也跟着一张一合,这极具特点的诡异造型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我的味道不适合它。”抿了口酒,拉美西斯淡淡回应。 “太谦虚了,”学他摆出一副局外人的架势,恶作剧地拍了拍对方还在隐隐作疼的肩膀,“那条鱼撕咬你时,我有清楚地看见它流出的口水。” 钻心的疼痛令拉美西斯紧蹙起眉,攥住昔拉的手腕,将她的手臂从伤口移开:“公主,它的口水应该是为你流的,细嫩的皮肉最促进食欲。” 就在两人争论谁的肉比较符合人鱼的口味时,水中的海妮娅突然闭上双眸放声哼唱,凄凉哀伤的曲调在空气中扩散,迈锡尼人很快沉醉进具有诱惑魔力的悠扬嗓音。 陷入混乱记忆的阿塔玛斯抬起了头,海妮娅绝望的悲吟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进他的灵魂,凝视恋人眸色逐渐黯淡的眼瞳,他挣脱被人鱼的歌声摄去意识的厄帕俄斯,喃喃自语着缓缓走向船边:“海妮娅,我心爱的海妮娅,不要哭,不要再悲伤地哭泣,这一次,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塔玛斯翻越船栏堕入大海,冰冷的海水迅速将他的身体淹没,拉美西斯沉下脸,抚上腰间佩剑进入备战状态。 “真麻烦,既然要学奥德修斯用蜡塞耳,就该学个全套把这蛇精病王子绑桅杆上去!” 耳边传来一声抱怨,瘦弱的银色身影从眼前一跃而过。昔拉,他未来的妃子,接受了约尔科斯公主的请求,纵身跳进海洋解救那个她口中“找死的王子”。 海水呛进鼻腔,昔拉屏住呼吸直视前方,几条雌性人鱼游向落入水中的阿塔玛斯,簇拥着他越离越远。 海妮娅的幻影从水面飘至身边,金发人鱼伸出白皙的双臂把她拥进怀里,润泽的红唇附在耳畔柔声轻吟。 美到极其的旋律在静谧的海洋缓缓流动,逸出海妮娅喉咙的清脆音色持续不停地于耳边回响,这声音就像是纯度极高的毒品,令人痛苦得无法喘息,却又身不由己地沉浸其中,最后被它毫不留情地夺去性命。 昔拉努力保持着清醒,一道墨绿的身影向她袭来,睁大眼睛,依稀辨认出是那条诱惑阿塔玛斯跳下深海的雄鱼,它龇牙狞笑,瓮声瓮气地宣告:“阿塔玛斯即将成为我的伙伴,人类,你休想带走他!” 伸手抓住阿塔玛斯的衣襟,试图将他拖出人鱼的包围圈,手指触到他的刹那,阿塔玛斯的身体发出灿烂的金色光芒。 细弦轻颤,夹杂着淡淡伤感的音符好似天空坠落的雨滴,轻轻敲打在心上。 逆着光,昔拉朝音乐传来的方向望去,她看见身穿灰色基同1的阿塔玛斯,那个男人靠坐在宫殿阳台,心事重重地弹奏着手中的竖琴。 阿塔玛斯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前几天在海上遇见的人鱼身影萦绕脑海久久无法散去。那时,她露出水面,用大海一样的蓝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她放声歌唱,绝美的脸上洋溢着孩子般顽皮的笑容,不同于人鱼族迷惑人心时优美却没有情感的冰冷曲调,长着金色头发的少女那温暖的嗓音感染了他的灵魂,覆盖海洋的漆黑夜色因她的出现而璀璨夺目。 深叹一口气,他可能再不能见到她,也再无法听见属于她的奇特歌声,只能凭借仅有的印象独自奏响一曲她歌唱过的旋律,排解日渐浓厚的思念。 第83章 城 “是的,皇后陛下。” 因得到妮菲塔丽的称赞,昔拉欣然地长舒一口气,绽放出灿烂的微笑,她忽略那些大殿上或轻蔑或失望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品尝风味独特的鹅肝酱,似乎对这起事件所蕴含的意义全无察觉。很快的,注意力被悦耳的旋律所吸引,昔拉好奇地走到一名乐师身边,对能发出动听低音的金色竖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这琴的音色很棒,我从未听过这么美妙的音乐。”她赞叹,纯净的笑容像天真无邪的孩子。 “如果你有学习的兴趣,她会毫无保留地把琴技教授给你。今天已经很晚了,公主,早些休息吧,明天我再命人向你介绍这个新家。” 妮菲塔丽唤来女官总管领路,让她带着昔拉及随从去一处早已安排的寝殿。 尽管不通世故的推罗公主当着众人违逆了她,但埃及帝国最高贵的女主人仍然大方地表现出她的和蔼可亲,这难能可贵的高尚品质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 向妮菲塔丽行过礼,随女官长来到自己的住处,埃及侍女们刚一告退,埃莉萨立即紧闭房门,转身用责备的目光面向昔拉:“公主,大家都在拼了命地提醒你,那是大皇后的试探!她要确认你的立场,观察你是不是一个听话的人。为什么否认?这等于公然与她对立了啊!” “什么立场?我只不过说了实话而已,没有要和她作对的意思。” “公主!在进殿前你听见那对皇室夫妇提起的凯美了吗?她与你一样是王妃,深得法老的喜爱,但是不久前,她无端被害,这已经是第八个惨遭毒手的妃子,大家都在传,是妮菲塔丽皇后杀了她们!” “怎么可能?”昔拉十指轻颤,好像直到这以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样平易近人的皇后……” “公主,你清醒一下!后宫里女人之间的争斗从来都不逊色于凶险的朝堂!这里不是阿希雷姆王统治的推罗,没人再将你视为掌上明珠那般保护!”埃莉萨盯着她,振振有词地强调,“你已经踏进一个杀机重重的战场!就算不屑争夺拉美西斯法老的宠爱,但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吗?” 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昔拉环抱颤抖的身子,吓得六神无主:“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才好……” 埃莉萨长长叹息一声,扶住她的双肩帮助她镇静,“冷静,公主,我这就去找大家商量补救的办法。” 昔拉搭上她搁在自己右肩的手,仰脸看着埃莉萨,一副“万事全都仰仗你了”的殷切表情:“多加小心,你快去快回!” 埃莉萨点点头,带着昔拉的信任出门离去,挥手送她的身影消失后,眼角余光斜向背后的纸莎草石柱:“别躲了,刚才在宴会上站了一晚,出来喝杯酒吧。” 沉不住气的哈纳特率先跳出来拆穿她的真面目:“又故技重施欺骗别人!你绝不可能不知道大皇后是在试探你的态度!” “序幕不是我拉开的,决定权也不在我的手上,”走回房间落座,为自己斟上一小杯饮料,“哈纳特大人,为什么你的仗义执言每次都指向被迫做出应对措施的一方?对我有偏见吗?” “你果然察觉了!竟然如此为什么不索性附和一句?害得大家整夜为你提心吊胆!”选择性地无视后半句,哈纳特再次指责。 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果汁,昔拉笑而不语,乌诺慢慢走进房间,道破她与妮菲塔丽的心思:“因为公主认为妮菲塔丽殿下想要测试的是智商而非立场,她希望皇后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傻瓜来对待。” 哈纳特惊愕地看向乌诺,推罗公主抬头瞥向他,慢条斯理地笑道:“给你一个忠告,哈纳特大人,不要随意向人展现你善解人意的机智,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招惹上不知道谁的戒备心,不管你是否对主人言听计从。” 晚宴上的纯真模样完全消失了,哈纳特被她的逗弄激怒,咬牙切齿地愤愤回道:“大皇后是一位聪明的女人,你那副天真无害的外表欺瞒不了她多久!” “是法老命令你们来这里的吗?”话锋一转,昔拉结束了关于晚宴事件的讨论。 “是的,王担心您不适应新的生活环境。”顿了一下,乌诺突然发问,“您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们向妮菲塔丽皇后禀报实情。” “临别时,你们尊贵无比的王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让人印象深刻,这让我做出他不会插手的判断,而作为忠实的仆人,两位当然得配合满足这种无聊的恶趣味。” “大胆!竟敢诋毁法老!即使你是王妃也不可原谅!”听见她对王的诋毁,哈纳特气得跳脚,双颊涨至通红。 相比之下乌诺则冷静很多,推罗公主冒犯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陛下对这些言行全不在意。就像王在悄悄观察她一样,昔拉同样注意着王的一举一动,她渐渐掌握了一个尺度,比如,自信刚才这番话即使传到王的耳朵里他也不会为此惩罚她。 “王很关心您。”他用真诚的口吻解释,“至少,现在在他眼里,您是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还在船上时便迫不及待地与其他女人秀恩爱给我看?” 这句反问听起来像是带着一丝酸涩的醋意,乌诺微笑:“他不喜欢用强迫的手段让女人屈服,他心知肚明,目前的您还没有做好成为法老妃子的准备。” “对一个坐拥无数美女的男人,我永远都无法做好准备。” 话一出口,昔拉立刻感到有些后悔,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位近卫军长官真诚的眼睛,她时常一个不小心就忘了要披上重要的伪装。 “他是法老,埃及帝国的强大统治者,无论是外国的国王们还是埃及境内的高官贵族,都争先恐后地进献女人入宫,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这些人甚至会牺牲自己家族的年轻女性,而王……他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洗得漂亮!让她这个被外国国王送来牺牲的年轻女性还真不好意思把所有过错都归咎到“被动”接受礼物的埃及王身上。 “相信我,公主,王会为了挚爱的人拒绝那些‘无数美女’,”乌诺的眸光蓦地黯淡,“或许您无法理解,但至少……我希望您知道,他比谁都希望能尽快遇上那个阻止他的人。” “你在委婉地告诉我拉美西斯没有真心喜欢的人?”托腮扬了一下眉,“包括妮菲塔丽皇后?” 看着乌诺像是在默认的笑脸,昔拉有一种想拿手指使劲戳他脑袋的冲动。 你特么逗我呢?顶着那张淳朴敦厚的脸,拿这话欺骗过多少无知少女了?就算阿塔玛斯嘴巴里那个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塞克梅特跑路了,拉美西斯城里壮观的妮菲塔丽雕像是拿泡沫造的吗?在她记忆中的未来,王后谷里最美丽的坟墓屹立在尼罗河西岸数千年,向世间众人骄傲地宣召主人与拉美西斯的爱情童话,那是独属于妮菲塔丽的荣耀。正是这份感情打动了无数少女的芳心,深信着若非这位王后短命早逝,法老一定会与她相濡以沫到最后。 “公主,时间会证明一切。”看出昔拉并不相信他的陈述,乌诺也不急于证明,他拉过躬身哈纳特告退。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昔拉坐在桌前发愣,说来奇怪,“未来世界”通常都是以模糊的画面偶尔闪过眼前,唯有关于拉美西斯的事相对比较清晰地留在了脑海里,虽然暂时想不明白这意味什么,但难免引她猜测自己的过去会不会与埃及有关?事实上,这才是她选择嫁到此地的真正原因。 倦意袭来,伸了个懒腰脱鞋上床,寻找线索需要清醒的头脑和充足的体力,规律作息是健康的保障,希望今晚不要再听见那个半夜吵醒她的女人声音。 第84章 城 “救救我……谁……谁来救救我……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断断续续的悲戚哭泣侵入安静的梦境,昔拉睁开惺忪的睡眼,直起身俯望城墙下的街道,朦胧的视线里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色,隐约的喧嚣随着咸潮的海风飘上来吹至耳边。 年轻的女官端来可口的果酒,用温柔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一片关切之情:“公主,你又做噩梦了?” 拭去前额泌出的细密冷汗,缓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她失忆了…… 严格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去记忆了还是脑子坏掉了,以致掺杂进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她叫做昔拉,父亲是这个修建在海边悬崖上的宫殿的主人--国王阿希雷姆,她出生的王国叫做推罗,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繁荣都市,矗立在腓尼基这片土地上已好几百年。每一天,成群结队的商船停泊进海港,船上载满琳琅满目的商品,商人们下船兜售货物,向推罗人换取腓尼基地区特有的紫红色布料,这些彩色布匹由从海中贝壳体内提取的颜料染绘而成,经久耐用,不易褪色,在各国都是抢手的高级品。 她是推罗公主,前几天父王和母后刚给她庆祝过十五岁的生日,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出生起她从未离开过父亲的城市,她是土生土长的推罗人,吃着推罗的食物,穿着推罗的服饰,说着推罗的语言,可是,一旦闭上双眼总会做一些非常古怪的梦……那些蹿进脑海的画面,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在睡梦之中,她看见了另一座城市。站在街边放眼望去,高耸入云的大厦整齐地排列在一马平川的柏油路两旁,生活在那座都市的人们出行不用马车,而以装有四个轮子的汽车代步,还能乘坐名叫飞机的交通工具穿梭云间,如同神话里的诸神一般。 她能够听懂他们的交谈,那是一种与腓尼基语完全不同的语言,她可以肯定老师们从未教授过,可她就是知道,这些古怪的符号塞满了她的脑子,甚至,比起母语,她更加熟悉这种名为汉语的文字。就比如,刚才用来形容故乡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再比如,赞美紫红布料的“经久耐用”。 她看到了,在那些由汉语书写的书本上所记载的未来,看到推罗会毁灭于谁之手,看到未来哪个民族将占领这片土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启?所谓汉语,就是神的语言? 不过话说回来,神启又如何,特洛伊的卡珊德拉公主就是因为自称受到神启,预言城市灭亡而被族人当做不祥的疯妇,她才不要步她后尘,毕竟,那是非常遥远之后的事情,在那个她无法活到的未来。 是的,她是推罗的公主,一个对推罗城没什么责任感的公主,这座城市的兴衰她看得无比淡漠,就像一个局外人在阅读书卷上已然埋葬的历史,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内疚,好歹是养育她的故土呢,于是,这份令人发指的薄情寡义终于招来了报应。 “公主,陛下请您去一趟庭院。” 见她久不作声,以为她被噩梦惊吓,侍女等了一会儿,壮起胆子传达国王的命令。昔拉微点了一下头,转身随她下了城墙,来到王家庭院。 碧绿的葡萄藤围绕着凉亭,为推罗的国王遮挡住刺目的夏日阳光。危襟正坐的阿希雷姆头戴金质王冠,身穿染有红色条纹的白长袍,他温柔凝视着小女儿,炯炯双目盈满父亲的慈爱。 “昔拉,快来,坐到我旁边。” 侍女为公主斟上一杯香醇的葡萄酒,昔拉坐到阿希雷姆对面,低垂眼睑,凝视酒杯中红色的半透明液体,时不时地抬眸偷瞄面前声泪俱下的老头儿,不对……老父亲。 “你果然不肯原谅我……”眼见女儿不愿坐到自己身边,国王不禁老泪纵横,“我们是生活在夹缝之中的弱小城邦,为了抵御敌人的窥视不得不向强国寻求保护,昔拉,我最可爱的小女儿,送你去联姻完全出于迫不得已,可以的话,父亲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 昔拉平静地注视着不停用袖子擦拭眼泪的老国王,他似乎真的很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只是,她的心里生不出伤感来。说不上为什么,虽然很清楚对面坐着的男人是养育她长大的父亲,可对这份亲情她感觉非常陌生,就仿佛……记忆在脑中与他一同生活了十五年的经历并未真实地发生过。 “我并没有因为联姻的事责怪您,尊敬的父王,”昔拉终于张嘴说话,声音带着一点儿悲伤,“大家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但我跟您上辈子一定是仇人,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您,导致您这么恨我,急着送我去死?” 阿希雷姆瞪大双眼,起身惊慌地安抚黯然落泪的小女儿:“昔拉,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放下擦拭眼泪的右手,拿起桌上的人选名单念了起来:“赫梯皇帝穆瓦塔尔?那是个年龄足以做我祖父的糟老头子吧?亚述国王阿达德尼拉里?其残暴的性情能让我活过新婚?埃及法老乌塞尔玛拉1?听说他之所以修建新城是因为旧都孟菲斯的后宫已容纳不下他庞大的妻妾队伍,您确信婚礼后我还有机会见这人第二面?” 痛快地大肆批判了一番,昔拉抬起头,泪眼汪汪的双眸哀怨地注视着阿希雷姆:“父亲,我是母亲嫁给您时她娘家附送的赠品吗?” 阿希雷姆有些恼怒,他这个小女儿一向温婉恭顺,现在竟然拐弯抹角地讽刺自己不是她亲爹!长叹一口气,深深的愧疚感压抑下胸中的怒气,他又何尝不明白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结婚的好对象,可是,他们却是推罗依附的不二选择。 “赫梯和埃及是实力雄厚的两大帝国,而亚述,最近击败米坦尼企图控制美索不达米亚地区,逐渐崛起的国力也不容小觑。昔拉,我知道很委屈你,只是……” “只是我一定得在这些人里挑选一个做我的丈夫?” 阿希雷姆露出难过的表情,无奈地点点头。 “阿达德尼拉里粗鲁无礼,暴虐成性,说不定打了败仗就会拿我出气,绝对不能嫁!穆瓦塔尔那古怪老头儿大概活不了几天了,万一他死后要我殉葬怎么办,这个也不行!”昔拉拿起笔,接连划掉亚述国王和赫梯皇帝,最后在年轻法老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就他吧!” “埃及吗?可是……” “父亲,没其它事的话我先退下了,昨晚没有睡好。” 不等阿希雷姆说完,昔拉站起了身,打着呵欠转身离去。 “公主,为什么选择拉美西斯?”一直默默跟在公主身后的女官突然抬起头,代替国王说出了心里的忧虑,“我国现在与埃及的关系并不太好。” “那不是很棒吗?”昔拉转过头对她微笑,“都说比起贪恋财富,埃及王拉美西斯更加热衷于追求美色,其后宫的女人比国库的黄金还要多,从年龄到种族,不管是面容貌美的还是体态婀娜的,无论是端庄娴雅的还是性感*的,统统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我这类乳臭未干且国家关系还并不太好的小角色他自然会下意识地冷落,嫁给他能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 微微怔了一下,女官弯下腰,毕恭毕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公主,得不到宠爱的女人会死在后宫,请您重新考虑,赫梯皇帝或者亚述国王才是您明智的选择。” “被宠爱的女人才会死得比较快吧?”昔拉掩起唇,笑弯的眉眼犹如夜幕的新月,“那两个老家伙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想着迎娶没成年的小姑娘,绝对是变态的,哪儿算得上什么明智选择?” 女官低垂眼睑,沉默下来不再劝谏,对方是推罗的公主,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她又怎会听从她的意见? 昔拉走下城墙回到房间,用过晚餐,宫廷教师送来不少关于埃及的资料,说是国王的命令,为了让公主对即将要去生活的地方多一些了解,以尽快融入那里的生活。 展开珍贵的书卷,熟悉的腓尼基字母密密麻麻地布满蒲纸,它们变换出另一种形态,组合成一段与书写在纸张上的完全不同的内容呈现进她眼睛。 拉美西斯二世,十九王朝第三位统治者,古埃及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法老,他的一生先后拥有过八位皇后,在年近六十之时还迎娶了年轻的赫梯公主,他的后宫姬妾无数,官方记载,其儿女的数量加起来超过100人,而这个数字,还仅仅只是他“正式”婚姻所生的孩子。 手中书卷“啪”地掉落在地,惊吓了在一旁侍奉的女官,疑惑地看向女主人,她脸色苍白,瞪圆了双瞳怔怔地直视前方。 捡起纸卷,递还到她手上,无意碰触到自她手心冒出的虚汗:“公主,您没事吧?” 第85章 城 总算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倾吐而出,吕西阿娜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厄帕俄斯受到不小的震撼,他怔怔地愣在椅子上久不作声,昔拉站起来离开船舱,走上甲板,海鸥鸣叫着划破长空,仿佛在警示航行于海洋的旅者注意即将到来的危机。 近卫军长官乌诺指挥士兵们备战,攸关性命,无论是埃及人、迈锡尼人还是推罗人都摩拳擦掌积极地加入战斗,侍女们被聚中在一起,她们压抑恐惧,却仍然忍不住偶尔发出一两声啼哭。 “真是愚蠢!”哈纳特被她们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叉起腰趾高气扬地训斥,“不过是区区人鱼,有什么好担心的?王已经干掉它们的头领,有我强大的埃及军……” 尚未说完,船底接二连三地传来“哗啦”的戏水声,昔拉探头俯视船下,人鱼们陆续露出水面,随着它们的嘶鸣,海妮娅的影像逐渐清晰,她仰起脸,幽深的蓝眸正好与她视线相撞。 “喂,先别顾着欺负女人了,”侧眼瞥向身后,昔拉提醒赫然懵住的哈纳特,“快去叫你的王出来参观珍禽异兽,一大群呢。” “奇形怪状的食人鱼有什么好看的?”听到动静的拉美西斯早已走出房间,他来到昔拉身边向下探望,最后目光落到了海妮娅身上,“唯一的一位美人儿真身还是个男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因为是由一个男人幻想出来的,不是应该正符合你们的理想吗?”昔拉笑着指了一下看呆了美女脸蛋的哈纳特。 敲了一记哈纳特的头壳,命令他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乌诺准备战斗。 “我可不是阿塔玛斯,那种纯情天真的小女孩不适合我,”拉美西斯抱臂而笑,“怎么样?公主,想出突围的好办法了吗?吕西阿娜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 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摊:“或许我可以试试向海洋之神虔诚祈祷,比如对他说,你赢了,放我们回陆地之类。” 拉美西斯挥了下手示意她回房间,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无聊的事,昔拉却只当没看见,苦恼地偏着头继续思考:“不过,我得先弄清楚这位海洋之神叫什么?雅穆1?阿布祖2?还是波塞冬3?” 一把拽过昔拉的手臂,拉她走到房前动作粗暴地扔了进去,站立不稳的昔拉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好吕西阿娜及时起身将她扶住才不致跌倒。 动作连贯地关门反锁,拉美西斯隔着门对昔拉沉声嘱咐:“别再给我惹上什么额外的麻烦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公主。” 里面很快传出昔拉兴奋的声音:“我会好好躲着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形势危急成这样,那家伙愉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拉美西斯极度不悦地想讽刺几句,冰凉的海风送来海妮娅悦耳却致命的歌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转过身环视海面,丑陋的海妖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船底,等待船上的人类落入水里。迅速退回甲板指挥士兵们弯弓搭箭,无数箭矢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朝水中的人鱼群发起进攻。 房间内,厄帕俄斯守在阿塔玛斯身边,焦虑地合手祷告,吕西阿娜坐回椅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言不发。 昔拉拖来桌椅,攀上窗户观看,无数利箭形成一阵骤雨落入大海,然而人鱼们灵活地潜入水下一一避开,拉美西斯拿起硬弓,搭上一支箭亲自射向海妮娅,箭矢穿过金发人鱼的身体,她漂亮的大眼睛哀怨地注视着拉美西斯,身影渐渐淡薄直至消失。 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开,士兵们顿感全身无力,他们放下弓弩,拭去额际的冷汗,稍缓高度紧张的情绪。 忽然,歌声再度响起,海妮娅赫然出现在船头,银色的鱼尾幻化为洁白的双腿,她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拉美西斯,埃及的战士们试图重新举起武器保护法老王,可手臂却似乎压有千钧之力沉得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人鱼张开白皙的双臂环住拉美西斯的颈脖,伏在他耳畔轻轻哼起魅惑的曲调。 空灵的声音令士兵们的神智变得浑浑噩噩,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闭眼倒下,陷入沉睡。 海妮娅亲昵地凑近拉美西斯与他耳鬓厮磨,她温柔地抚摸他火焰般的头发,如同催眠曲般缠绵的旋律不绝于耳,视线恍然模糊,远处亮起刺眼的白光,他睁大双眸,竭力辨认走进强光之中的晕影。 “拉美西斯。” 宛若银铃一般清脆澄净的音色,银色头发的少女扑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结实的腰际久久不愿松手。 时间仿佛被静止,漫长而宁静…… 终于,她扬起下颚,熟悉的面容深映进眸底,少女那张漂亮的脸上漾开绝美到虚幻的淡淡微笑。 “我爱你,拉美西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爱着你,与你在一起的所有经历是任何代价也不能交换的珍贵记忆。” 少女的话语如同人鱼的歌声,迷人而致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诱使他走向恐怖的深渊。 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浅笑…… 可是,即使如此,在连他自己也看不见的内心深处,他真正的愿望,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希望……原来就是这个吗? “拉美西斯!” 离开他的怀抱,银发少女迈开步子小跑至透进白光的出口,她侧过身,轻唤着他的名字向他伸出右手,邀请他一起走出黑暗的牢笼。 犹豫片刻,拉美西斯抬起手臂,再一次将她握入自己手中…… 趴在窗上的昔拉瞪大双眼,她紧张地看着就快合上双眼的拉美西斯,这是……要全军覆灭的节奏? 第86章 城 “你们没看见王上场对抗比安基的英姿,那一刻,他不是法老王,而是一个为了心爱的女人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男人!” 休息时间,萨卡拉绘声绘色地向下属们讲叙拉美西斯营救昔拉的英勇事迹,众人发出赞叹,对于王没有动用权势,选择以自己的力量亲手救出昔拉的行为钦佩不已。 “还有,乌诺告诉我,在帝王谷的时候,王毫不犹豫地走进先王塞提的坟墓!那么多法老的安息地,他却不受干扰,正确地猜中王妃的位置,除了心有灵犀我再想不出其他形容词!”萨卡拉仰头望天,一脸感概,“要不要打个赌,王终于开窍重新开始喜欢女人!我赌一个护腕。” 说着,萨卡拉解开锁扣,取下涂有黄、黑两色的金属护腕放在地上,全然没有察觉有人走到他身后。 “他能猜中只是因为知道塞提陛下的墓室是我唯一去过的地方,还有,萨卡拉将军,你的说法很惊人呢,什么叫开窍喜欢女人?难道法老一直喜欢男人?” 萨卡拉一惊,猛地转过身,迎上昔拉笑盈盈的蓝眼睛。 “王妃,怎么出来散步也不和我们招呼一声?”他干笑两声,悄悄拿回自己的腕饰。 “是你太投入了。”昔拉跪坐到他身边,“萨卡拉大人,我们还是来聊聊奈姆他们的近况吧。” “这……没什么好聊的。”萨卡拉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她的目光简直犀利得让人五体投地,包括奈姆在内的十几名战士进步神速,按照目前的趋势,被编入精锐部队是迟早的事,但是……他不想放人! “那就聊聊你打赌法老今天开始喜欢女人的事情好了。” 昔拉笑得有如阳光般灿烂,看在萨卡拉眼里,却像一支直入心脏的冰箭,冻住了他全身血液。 “我会递交推荐函的,今晚就写!”他急忙应承。 “萨卡拉大人,你真是一位好长官,把他们交给你的决定果然没错。” 昔拉高兴地站起身,留下盘腿而坐的萨卡拉怏怏地托着头,陷入郁闷。 埃莉萨扶着昔拉回帐篷休息,她不时地回头望向那位满脸憋屈的埃及军官,好奇地打探:“为什么那么关心那群格斗士?” “因为他们都是优秀的战士,本就应该呆在符合自己能力的位置。”昔拉轻描淡写地回答。 埃莉萨垂下眼睑,露出失落的表情:“你不愿对我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是你不愿相信,”昔拉耸耸肩,“虽然我不信任你,但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对你撒谎。” 她竟然如此直白地表明不信任她……尽管已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推罗公主,这句话也不是出自真正的昔拉,但埃莉萨的心里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会再做出背叛昔拉的事。”她发誓般承诺。 “我知道,”昔拉微笑着注视她,“你的眼泪明确地向我表达了有多后悔失去她,放心,我会尽全力把你的公主找回来。” 犹豫般地顿了顿,埃莉萨担心地问:“你……不会为了拉美西斯……违反承诺吧?” 听完她的问题,双手一摊,一副对失去寄宿*满不在乎的态度:“如果是为了拉美西斯,我会挑选一个更加健康迷人的身体。” “用不了几年,昔拉绝对会出落成一个美人儿。”埃莉萨不服气地反驳。 看着她为了自己曾经谋害的人极力争辩的模样,昔拉哑然失笑,正要回应,体内突然传来一阵绞疼,她微微倾身,用手按压住小腹减轻疼痛。 “你怎么了?”埃莉萨急忙扶住她险些跌掉的身体。 “胃有点不舒服。”昔拉紧闭了一下眼睛,支撑着往回走,“别担心,大概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去找医师。”把昔拉搀进帐篷,服侍她躺好,埃莉萨匆匆掉头,去请随军医师过来为她诊治。 昔拉受过两次毒药侵害,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身体如今更加孱弱,此刻,埃莉萨无比憎恨过去做出蠢事的自己,她要不惜一切保护她的*,直到昔拉回来。 士兵将王妃发病的消息汇报给了拉美西斯,他放下文件,冲进昔拉的住处,声称睡一觉就没事的昔拉已失去意识。她脸色苍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泠泠冷汗浸湿了身上轻薄的长裙,但非常奇怪的是,她疼得这样厉害,医师也查不出原因。 “王,我查不出王妃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只能让她先服用一点镇痛的药剂。” 拉美西斯挥退医师,吩咐他出去煎熬草药,坐到昔拉床边,为她拂开湿漉漉的头发,感受到他手指传递来的温柔触感,昔拉勉强睁开了眼睛。 蓝色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望了面前的男人两眼很快又闭上,拉美西斯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看清了自己的脸。 扶起昔拉的身体,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强有力的臂弯给她力量,帮助被疼痛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昔拉减缓痛苦。 “振作一点,昔拉,不要离开,振作起来……” 他在她耳畔轻声低语,似乎听见了拉美西斯的鼓励,昔拉的呼吸慢慢平稳,最后终于安静,进入熟睡。 放下昔拉,给她盖好被褥,转头瞪向正抹去额头汗水的埃莉萨:“出了什么事?” 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埃莉萨紧张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陪王妃散步,突然……她突然就……” “你陪在她身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锐利的黑眸闪现慑人的狠戾,拉美西斯盯着她,说出口的每一字都带着明显的肃杀之气“不要让我知道又是你做的,埃莉萨,你清楚后果。” “不是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过,法老,请您相信我。”埃莉萨“扑通”下跪,指天发誓地澄清。 “出去。”拉美西斯冷声命令。 埃莉萨迅速起身,仓惶逃出帐篷,她现在不怕死,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想看见昔拉回来,然后亲口向她忏悔犯下的罪孽,请求她的原谅。 正忧伤地想着心事,一名女官悄悄靠近,给她看握在手心的戒指。 “我的主人要见你。” 纵然只有快速的一瞥,埃莉萨还是看清了上面熟悉的名字,她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自己,这才小声问道:“她在哪里?” “跟我来。” 女官转身,埃莉萨随她走到驻军地最偏远住,钻进下级女官居住的帐篷。 由于昔拉毫无预兆地忽然病倒,接到命令,所有人都外出帮忙,然而,有一名女官却无所事事地坐在里面悠哉休息。 埃莉萨弯身行礼:“艾斯托蕾丝王妃。” 把皮肤涂成蜂蜜色,并戴上卷曲假发的艾斯托蕾丝嫣然一笑:“埃莉萨女官,很久不见。” “您已经被命令回国,让王发现你偷来这里他会大怒。”埃莉萨垂着头,语气平静地提醒。 “你的态度还真是冷淡,怎么?仍在生气我冤枉了你?我也是被昔拉那个可恶的女人蒙骗了,中了她的奸计。”艾斯托蕾丝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挑起她的下颚,迫使埃莉萨与自己对视,“还是,你已经与她和好如初?” 盯着这位傲慢的西顿公主不作声,艾斯托蕾丝放下手臂嘲讽一笑:“别忘记自己做过什么?即使昔拉放过你,阿希雷姆和那些推罗人也不会原谅你。” 埃莉萨依旧抿唇不语,猜测她大概怒气未消,艾斯托蕾丝继续劝诱:“经过上次的事你也看见了昔拉是一个多么卑鄙的人,你该不会以为她真的原谅了你吧?她是想利用你对付我。埃莉萨,回到我身边,我会赐给你一个女官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地位。” 眸光闪动,埃莉萨的神色总算缓和:“王妃,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我要你找机会禀报拉美西斯,就说推罗公主想品尝羚羊肉。” 埃莉萨骤然一愣,对她提出的要求感到匪夷所思。 不理会她的疑惑,艾斯托蕾丝继续说道:“这附近有一片草原,拉美西斯会为了昔拉去狩猎。” “你想诱开法老对付昔拉?” “那个近卫长官日夜守着她,我能得手?”艾斯托蕾丝反问,提起拉美西斯对昔拉的宠溺,她的眸光不禁黯淡了下去,“我想要的人是法老,这是我最后一次的努力,我想和他在一起。” “我尽力试试。” “事成之后,你会得到惊人的赏赐,我绝不食言。” 向艾斯托蕾丝行礼告辞,在她亲信的监视下回到昔拉的帐篷前,医师已经调配好镇痛剂,拉美西斯从他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喂昔拉服下。 埃及法老是真的爱上了昔拉,这也意味着她的处境非常危险,就算能除掉艾斯托蕾丝,谁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女人的嫉妒没有理智可言的,特别是那些骄纵的王室贵族,但如果拉美西斯接受艾斯托蕾丝,后宫的女人们就会转移目标。 就帮艾斯托蕾丝这个忙吧……不想再理会什么推罗的利益,她只要昔拉平安回来,而让拉美西斯另有所属或许是保护她安全的最好方法。 第87章 城 总算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倾吐而出,吕西阿娜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厄帕俄斯受到不小的震撼,他怔怔地愣在椅子上久不作声,昔拉站起来离开船舱,走上甲板,海鸥鸣叫着划破长空,仿佛在警示航行于海洋的旅者注意即将到来的危机。 近卫军长官乌诺指挥士兵们备战,攸关性命,无论是埃及人、迈锡尼人还是推罗人都摩拳擦掌积极地加入战斗,侍女们被聚中在一起,她们压抑恐惧,却仍然忍不住偶尔发出一两声啼哭。 “真是愚蠢!”哈纳特被她们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叉起腰趾高气扬地训斥,“不过是区区人鱼,有什么好担心的?王已经干掉它们的头领,有我强大的埃及军……” 尚未说完,船底接二连三地传来“哗啦”的戏水声,昔拉探头俯视船下,人鱼们陆续露出水面,随着它们的嘶鸣,海妮娅的影像逐渐清晰,她仰起脸,幽深的蓝眸正好与她视线相撞。 “喂,先别顾着欺负女人了,”侧眼瞥向身后,昔拉提醒赫然懵住的哈纳特,“快去叫你的王出来参观珍禽异兽,一大群呢。” “奇形怪状的食人鱼有什么好看的?”听到动静的拉美西斯早已走出房间,他来到昔拉身边向下探望,最后目光落到了海妮娅身上,“唯一的一位美人儿真身还是个男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因为是由一个男人幻想出来的,不是应该正符合你们的理想吗?”昔拉笑着指了一下看呆了美女脸蛋的哈纳特。 敲了一记哈纳特的头壳,命令他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乌诺准备战斗。 “我可不是阿塔玛斯,那种纯情天真的小女孩不适合我,”拉美西斯抱臂而笑,“怎么样?公主,想出突围的好办法了吗?吕西阿娜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 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摊:“或许我可以试试向海洋之神虔诚祈祷,比如对他说,你赢了,放我们回陆地之类。” 拉美西斯挥了下手示意她回房间,他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无聊的事,昔拉却只当没看见,苦恼地偏着头继续思考:“不过,我得先弄清楚这位海洋之神叫什么?雅穆1?阿布祖2?还是波塞冬3?” 一把拽过昔拉的手臂,拉她走到房前动作粗暴地扔了进去,站立不稳的昔拉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幸好吕西阿娜及时起身将她扶住才不致跌倒。 动作连贯地关门反锁,拉美西斯隔着门对昔拉沉声嘱咐:“别再给我惹上什么额外的麻烦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公主。” 里面很快传出昔拉兴奋的声音:“我会好好躲着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形势危急成这样,那家伙愉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拉美西斯极度不悦地想讽刺几句,冰凉的海风送来海妮娅悦耳却致命的歌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转过身环视海面,丑陋的海妖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船底,等待船上的人类落入水里。迅速退回甲板指挥士兵们弯弓搭箭,无数箭矢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朝水中的人鱼群发起进攻。 房间内,厄帕俄斯守在阿塔玛斯身边,焦虑地合手祷告,吕西阿娜坐回椅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言不发。 昔拉拖来桌椅,攀上窗户观看,无数利箭形成一阵骤雨落入大海,然而人鱼们灵活地潜入水下一一避开,拉美西斯拿起硬弓,搭上一支箭亲自射向海妮娅,箭矢穿过金发人鱼的身体,她漂亮的大眼睛哀怨地注视着拉美西斯,身影渐渐淡薄直至消失。 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开,士兵们顿感全身无力,他们放下弓弩,拭去额际的冷汗,稍缓高度紧张的情绪。 忽然,歌声再度响起,海妮娅赫然出现在船头,银色的鱼尾幻化为洁白的双腿,她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向拉美西斯,埃及的战士们试图重新举起武器保护法老王,可手臂却似乎压有千钧之力沉得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人鱼张开白皙的双臂环住拉美西斯的颈脖,伏在他耳畔轻轻哼起魅惑的曲调。 空灵的声音令士兵们的神智变得浑浑噩噩,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闭眼倒下,陷入沉睡。 海妮娅亲昵地凑近拉美西斯与他耳鬓厮磨,她温柔地抚摸他火焰般的头发,如同催眠曲般缠绵的旋律不绝于耳,视线恍然模糊,远处亮起刺眼的白光,他睁大双眸,竭力辨认走进强光之中的晕影。 “拉美西斯。” 宛若银铃一般清脆澄净的音色,银色头发的少女扑进他怀里,环抱住他结实的腰际久久不愿松手。 时间仿佛被静止,漫长而宁静…… 终于,她扬起下颚,熟悉的面容深映进眸底,少女那张漂亮的脸上漾开绝美到虚幻的淡淡微笑。 “我爱你,拉美西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爱着你,与你在一起的所有经历是任何代价也不能交换的珍贵记忆。” 少女的话语如同人鱼的歌声,迷人而致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诱使他走向恐怖的深渊。 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浅笑…… 可是,即使如此,在连他自己也看不见的内心深处,他真正的愿望,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希望……原来就是这个吗? “拉美西斯!” 离开他的怀抱,银发少女迈开步子小跑至透进白光的出口,她侧过身,轻唤着他的名字向他伸出右手,邀请他一起走出黑暗的牢笼。 犹豫片刻,拉美西斯抬起手臂,再一次将她握入自己手中…… 趴在窗上的昔拉瞪大双眼,她紧张地看着就快合上双眼的拉美西斯,这是……要全军覆灭的节奏? 第88章 城 躲在草丛里的敌人扔出斧头,战马的右蹄被砍中,带着背上的主人一起滚落在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偷袭,早已习惯暗杀这种场面的拉美西斯迅速做出反应,他指挥卫队进行反击,很快解决掉所有进攻者。 “王,没事吧?”萨卡拉砍翻最后一名偷袭者,匆匆赶到拉美西斯身边。 环顾四周,卫队里有几名士兵受了伤,好在伤势都不太严重,但战马们就没那么幸运了,或是前蹄或是右蹄被这些暗杀者斩断,它们侧躺在地上痛苦嘶鸣,一时之间无法再站立起身。 “不愧是法老,依然和我初见您时一般勇猛。”艾斯托蕾丝拨开草丛,进入拉美西斯的视线,她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斗篷,盈满爱意的黑眸痴痴注视着心上人英武的身姿,“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一直……一直都深爱着您。” “这些人是你安排的?”拉美西斯轻蔑地瞥了一眼横躺在草丛间的尸首,脸上满是不屑,“你竟然以为他们可以要我的命?” “论实力,他们当然无法战胜您和您的近卫士兵,我很清楚,但这些人都是我最忠实的奴仆,为了帮助我达成愿望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一切,”艾斯托蕾丝的表情呈现出难得的平静,她用极轻的声音淡淡回答,“他们成功了,王,出色地完成了我的命令,我的目标不是您的性命,是您的坐骑,以及……您的注意力。” 拉美西斯笑了一下,抱起双臂,黑眸缓缓半敛:“艾斯托蕾丝,因为你父亲的苦苦哀求,我没有惩罚你的罪行,准许你安然无恙地返回西顿,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 黯然地垂下眼睑,艾斯托蕾丝轻轻甩了甩头:“我对自己能不能平安回到西顿根本无所谓……王,我想要的是什么,您仍然不知道吗?” 面对她的痴情,拉美西斯用一种冷淡的口吻回道:“看在西顿王的面子上,我原谅你最后一次,回去吧。” “回不去了,王,在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再也回不去了。”艾斯托蕾丝突然昂起头,凝望倾心爱慕的男人,眸光突然坚定,“只要努力……非常非常努力……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成为您的妃子,还有……得到您。” 拉美西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远离她,甚至无法对她产生哪怕一丁点儿好感,整个王宫里,恐怕只有宽容大度的妮菲塔丽才能容忍这位西顿公主的神经质,并若无其事地与之和平共处。 “艾斯托蕾丝,我警告过你,我没法爱上任何女人,这是我的问题,与你是否努力无关,”拉美西斯转身摆了摆手,打发她离开,“我会派人送你回西顿,顺便带个口信给你的父亲,不要再把你的姐妹送来,埃及与西顿的友好关系并不会因为我对女人的好恶而发生丝毫改变。” “骗人……”仿佛没有听见拉美西斯的承诺,艾斯托蕾丝着魔般喃喃低吟,“您不是爱上了昔拉吗?” “够了,”斜向身后失魂落魄的艾斯托蕾丝,拉美西斯的耐性正被她一点一点磨光,“离开埃及,别让我再说一次。” 艾斯托蕾丝没有移动脚步,她动作轻柔地脱下斗篷,一头柔顺的银色发丝宛若瀑布倾斜而下,垂在肩上为她的皮肤衬出几分白皙:“即使这样您也不愿再多看我一眼吗?” 眸光骤然凌厉,拉美西斯回过身大步迈到艾斯托蕾丝跟前,伸手抚摸那顶漂亮的崭新假发……不会错的,熟悉的颜色,还有残留指尖的触感,这银发……是属于她的! 一咬牙,猛地掐住艾斯托蕾丝细嫩的脖子:“她在哪里!” 笑容褪去,拉美西斯阴沉的脸色连身边的萨卡拉也感到不寒而栗。自愣怔中回过神,他急忙上前掰松法老紧握西顿公主咽喉的右手:“王,冷静一点,你会杀了她的!艾斯托蕾丝王妃一死,您便什么也问不出来!” 缠绕双眼的美丽银色不仅蒙住了他的视线,也蒙住了他的理智,他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一心只想问出追寻多年的答案。 从鲜亮的色泽和润滑的手感判断,它们离开主人的时间应该没有多久……也就是说,晨心回来了! 所有的慈悲和冷静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迹,更加用力地收紧手掌,一字一顿地沉声重复了一次:“告诉我,她在哪里?” 因为呼吸困难,艾斯托蕾丝一边张着嘴大口大口呼进新鲜空气,一边发出模糊不清的字音:“王……王……” 见她双颊泛青,拉美西斯找回些许理智,松手放她喘息。 “你是怎么得到这顶假发的?快说,你是不是见过她!” 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那个外表总是一副悠哉态度,无论对待什么事都看似漫不经心的法老,此刻浑身上下都布满浓重的戾气,就连他的士兵也被吓得动弹不得,心惊胆颤地等候事情发展。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当昔拉失踪,他召她兴师问罪时,那股愤怒的气势也曾令她无比畏惧,但他现在的模样更胜于那时的恐怖,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抬头凝视拉美西斯,翘起唇角绽放出满足的微笑:“王,我好高兴,这是第一次,你主动走向我。” 艾斯托蕾丝异常的反应使拉美西斯警觉,他皱起眉打量她。 艾斯托蕾丝缓缓逼近,渴望偎依进他的胸膛,用气悬若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呢喃:“他说得对,只要我努力,也是可以办到的呢。” 她的情况果然很古怪…… 果断将艾斯托蕾丝拉离胸前,她的身体不停轻颤,脸颊难看的青紫色没有因为自己的松手而恢复红润。 没有哭泣,也没有求饶,她望着他,始终笑靥如花:“请您……再一次温柔地抚摸我……请您……看着我,请您……不要移开视线,一直一直……只看着我。” 第89章 城 强风送来草木燃烧的焦烟味,萨卡拉抬起头,燎原烈火正借着风势朝他们急速靠拢。 “王,快离开这里!” 一把拽过拉美西斯向后拖曳,但他纹丝不动,固执地等待艾斯托蕾丝的回答。 “王,快逃吧,会被烧死的!” 拉美西斯已经听不见萨卡拉的声音,紧攥成拳的右手握着艾斯托蕾丝不肯松开,他失去耐性,沉声低吼:“告诉我!她在哪里!” 视线逐渐模糊,艾斯托蕾丝艰难地阖动嘴唇,自言自语般轻声喃喃:“终于在一起了,王……我深爱的王啊……这神之火……会把我们的身体和心灵融合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再分开我们……也没有人……可以再让我离开您……我爱您……王……爱您……” 微笑着将拉美西斯最后的表情印在眼睛里,然后心满意足地慢慢闭上,先一步前往冥府等待爱人的随后相伴。 萨卡拉探向她的鼻息,西顿公主已经气绝身亡。 “王,艾斯托蕾丝王妃服了毒药,她想和你一起死。”眼看火焰越来越近,焦急地用眼神示意士兵们赶紧上前挟着失神的拉美西斯逃走,“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追查晨心小姐的下落。” “我们赶不上风的速度,”拉美西斯瞥了一眼大火,目光很快回到艾斯托蕾丝佩戴的银色假发上,“她命人斩断马蹄就是为了让我无法逃走。” “无论如何都要试试,”萨卡拉不放弃地努力鼓励,“我们现在有晨心小姐的消息了,王,我们必须逃出去才有机会找到她!” “回来了吗?”拉美西斯捂住脸,突然低笑出声,“晨心,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拉美西斯!萨卡拉将军!你们果然在这里!” 昔拉的叫喊令拉美西斯放下手掌,转身看向身后,一匹战马全速冲到他的跟前,然后筋疲力尽地侧翻倒地,。 伸出双臂,稳稳接住从马背上跌落的昔拉,自沉思中回过神:“你跑来干什么?” 昔拉没有作答,她快速环视一圈,数十匹马都受伤瘫在地上,她的坐骑也使尽力气,累得口吐白沫,无法再动弹,现在是顺风,没有马,以人的奔跑速度,绝对跑不过大火的蔓延速度。 将手臂伸到拉美西斯面前,焦急地说到:“你们一定带生火工具出来了,快给我。” 打火石是在野外必备的求生用具,当然会随时携带。拉美西斯朝身边士兵点了一下头,对方急忙从袋子里掏出两块燧石,昔拉接过,蹲下身刚要打火,突然想起自己腕力上的缺陷,丢给愣在一旁的萨卡拉。 “萨卡拉将军,请你点燃前方的草丛!” “什么!你想烧死我们……” “来不及解释了,相信我,这是唯一可以逃脱大火的办法。” 萨卡拉的额头全是冷汗,拿着燧石的双手僵住半空,他犹豫地看向法老,拉美西斯平静地闭上眼睛,对昔拉的决定表示默认。 “快一点!否则我们真的会烧死!”眼看火焰越来越近,昔拉也失去冷静再一次催促。 反正横竖都是死!萨卡拉一咬牙,摩擦燧石引燃面前的草丛,火焰顺风腾起,迅速向前延伸,留下一片焚尽后的空地。 昔拉把拉美西斯推进隔离带,接着拿过一名士兵的水袋,让大家学她的模样浸湿一块亚麻布捂住口部,面部朝下趴好,以保证基本呼吸。 闭起眼睛,耳边是“呼呼”风响和草木燃烧的“噼里啪啦”声,还有揪紧心脏的凄惨嘶鸣。不知过了多久,风的清凉落在肌肤,再也感觉不到火焰的灼热,昔拉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眸,除了几匹可怜的战马们没能逃过火灾,包括拉美西斯在内的所有人员无一伤亡。 跪坐在地上,感觉全身都虚脱了……拭去汗水长吁一口气,耳边传来萨卡拉劫后余生的惊呼:“太有趣了!你们赶紧记下来,用这个方法可以躲过火灾。” “一点也不有趣。”昔拉嘀咕着,愁眉苦脸地检查被烧焦的头发。 “昔拉,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拉美西斯的声音突兀响起,问话里带着明显的责备意味。 “我不想吃羚羊肉,所以赶来叫你回去。”昔拉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察觉了艾斯托蕾丝的阴谋?” “大概吧……多少猜到她打算和你同归于尽的想法,就是没料到会放火这么狠……”放眼望去,视线所到之处全是一片焦黑,她不由得连连咋舌。 “你太鲁莽了,一点准备也没有就这样赶来,你应该掉回头去向乌诺求助。”拉美西斯拉下脸,就像昔拉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气氛顿时陷入新一轮的高温,萨卡拉假意指挥卫士们清理现场,眼角余光却偷偷瞥向僵持中的两人。王妃冒着生命危险拯救了大家,不仅没有得到一句称赞,还要被王斥责,铁定会翻脸吧? 抿唇浅笑,昔拉站起身,一边拂干净裙子上的灰尘草渣,一边慢腾腾地提醒:“还记得吗?你让我给你时间。” 拉美西斯缓缓握紧拳头……怎么会忘记?就在自己终于决定彻底放弃对过去的沉溺之时,她的身影再次出现,犹如当初毫无预兆般地离去,晨心,她回来了! “我不会像她那样离开,至少在你身陷危机的时候……”说到这里,昔拉突然顿了顿,随即解释,“我是说,不管是谁,看见别人面临危险,都无法撒手不管的吧?” 啊,不好意思了…… 扔下指挥卫士的职责,萨卡拉索性转过身观察起两人大难不死后的异常反应。王妃的双颊隐隐泛红,明显是在害羞,不顾安危赶来这里才不是像她自己说的什么“无法对面临危险的人撒手不管”,她也喜欢王,绝对的! 走近昔拉,捧起她的脸,端详那张苍白的脸庞,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拉美西斯轻声开口:“你不是晨心,昔拉,谢谢你。” 第90章 城 对昔拉的打扰阿塔玛斯似乎相当恼怒,连文雅的语言风格也随着产生了改变:“拉美西斯之所以答应娶你不是因为原谅了推罗,而是为了得到你那头白色的长发,公主,你的父亲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大胆地寄去求婚书。” 眨了眨眼睛,昔拉明亮的眼睛写着大大的“好奇”两个字。 “你不知道吗?这是诸国皆知的事情。”阿塔玛斯露出一个刻薄的笑容,“大概在九年前,拉美西斯疯狂地爱上一个来自异国的银发女人,为了她不惜发动叛乱挑战自己父亲的权威,不过很可惜,那女人最终背叛了他,据说她接近拉美西斯的目的是为挑起埃及与赫梯两国的战争。计划失败后她突然音讯全无,你未来的丈夫率军攻打卡叠什1,只因有传言说她和赫梯王子哈图西利约定在那里见面。” “他一定没找到。”昔拉“嗤”地笑起来,“所以迎娶同样拥有银色头发的我做替代品,你想表达的是这个吧?” 一般的女人不是应该担心前途堪忧吗? 阿塔玛斯白了眼前没心没肺的推罗公主一眼,对她时常出人预料的反应倒也渐渐有些习惯了。 “他不仅没有找到,反而使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见不到心爱之人的身影,阿塔玛斯索性坐下来慢慢讲叙,“赫梯援军很快赶到,拉美西斯只得暂时撤离要塞。回国后,埃及民众对他肆意妄为的轻率行为十分不满,甚至怀疑其身为储君所必须具备的自制力和判断力。在当时的皇后图雅以及一批大臣的强烈要求下,塞提不得不收回拉美西斯身为摄政王的一切权利,转而交付给大王子谢纳。与此同时,他最信任的好友摩西也选择出走,一时之间,他简直孤立无援。” “好可怜,”嘴上虽然说着可怜,但口气里完全没有同情的意思,昔拉转头看向身后的拉美西斯,不无担心地问道,“你们的王会不会因此心理扭曲报复无辜?” 拉美西斯揉了一下太阳穴,冷淡回应:“放心,至少我知道他不会通过报复一个小国公主来安抚自己扭曲的心理。” “那我就放心了,”昔拉重重吐了口气,催促阿塔玛斯继续,“接着呢?最后他怎么坐上的王位?” 阿塔玛斯不满地皱起眉,这女人当他是讲故事的吗? “这得感谢埃及的仇敌--赫梯人。”拉美西斯闭了一下眼,代替阿塔玛斯说了下去,“那时哈图沙什2的形势也发生了巨变,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夺去其王弟哈图西利的兵权,转交给儿子乌里泰舒博,这个年轻的皇太子急于建立功绩,多次带兵进犯埃及的势力范围,谢纳无力抵挡,塞提法老只得重新派遣小儿子出征。拉美西斯不但拦下赫梯人的侵略,还一举击败好几个曾经背离埃及的西亚诸国,公主,其中就包括你的城市推罗。他重新建立起国内百姓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谢纳察觉形势逆转,阴谋发动叛乱,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被削去了皇室头衔,放逐异地。” “后面的我知道,”昔拉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拉美西斯登上法老王之位,迎娶美丽的妮菲塔丽为皇后,他修建新首都拉美西斯城,与赫梯人各自占据叙利亚的南北两方,形成拉锯对峙的局面。” 拉美西斯迟疑片刻,咬指沉吟:“赫梯人一直对我国的属地虎视眈眈,他们最近频繁骚扰南叙利亚,似乎打算扩张势力独占西亚的土地。” 昔拉撇了撇嘴,什么南叙利亚北叙利亚?什么我国领地我国领地?什么独占?埃及和赫梯就这样擅自把人家的国土给瓜分了吗?对于西亚诸国来说,埃及也好,赫梯也罢,都不过是侵略者而已,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 “那些轮不到我担心,”摆了摆手,示意拉美西斯安静,“最重要的是你们的王究竟有多爱那个女人,我能仗着和她一样的发色蒙获宠幸,为所欲为吗?” 阿塔玛斯仰头“哈哈”大笑:“别做梦了!传闻她拥有举世无双的智慧、无可匹敌的勇气,无与伦比的容貌和宛若天籁的嗓音,但凡见过她的男人都无可避免地被俘获心智。她通晓兵法,数次以劣势军力击退强敌赫梯;她精通冶金术,锻造出足以匹敌黑铁的青铜合金;她足智多谋,为拉美西斯赢得埃及政权;她能言善辩,迷惑穆瓦塔鲁皇帝除去赫梯两员大将;她纵横西亚,无人能出其左右,因此被赋予战争女神塞克梅特的名字!凭你?你打算用什么去博取法老的欢心?这具连发育都还没有开始的瘦小身躯?” 阿塔玛斯一边嘲笑着,一边向昔拉较为平整的胸脯伸出魔爪,昔拉横下眉,眼疾手快地一脚踢过去,正中他两腿要害处,寂静的海滩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看着一头栽倒的阿塔玛斯,拉美西斯有一种清晰的感同身受的疼痛感。 “你下脚太重了。”他带着一点同情心说。 “什么塞克梅特?”回头看着拉美西斯,昔拉若无其事地答非所问道,“她的名字应该叫玛丽苏。” “玛丽苏?”拉美西斯一脸困惑地想了一下,“是推罗的神祗?” “不,是全世界的。”说完,昔拉蹲下身,拍拍阿塔玛斯被海水浸泡得冰冷的脸颊,这人又疼晕了过去,“真不耐揍,身体虚弱成这样他到底是怎么当上海盗的?” “即使是最强壮的战士也不定能扛下你那一脚。”拉美西斯忍不住为这倒霉鬼辩解了一句,然后翘起大拇指指向海面上逐渐接近的黑点,“认识他们吗?” 望向远处,四五个黑点在海平线上若隐若现,定睛细看,原来是几艘帆船,一名身穿披挂式灰色长袍的男子正站在船头翘首张望,他焦急地敦促水手们用力划桨,让船尽快靠岸。 果断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我也不熟,看来他们要迎接的人应该是恰好被你踢晕的这一个,”拉美西斯的目光移向趴倒一旁的阿塔玛斯,“我们大概有麻烦了。” “有多麻烦?”昔拉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完全没有被眼前男人刻意假装出来的严肃神色吓唬到,“是查清阿塔玛斯蹊跷身份的大好机会呢,你也很好奇吧?” “你想怎么做?”拉美西斯疑惑地看着她,那颗脑袋里装着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静静看着,反正观察我似乎是你兴趣所在。”昔拉找了凸石坐下,等待帆船靠岸,“记住,不要笑场,不要拆我台。” 拉美西斯笑着退到她的身后:“我拭目以待。” 第91章 城 林晨心出现在王城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她的留言经由民众们口口相传,以最快的速度传播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艾斯托蕾丝的遗体被运回祖国,在埃及和赫梯即将爆发剧烈冲突的情形下,拉美西斯没有追究西顿人的责任,昔拉对此表示理解。 百无聊赖地玩弄着一根芦苇,不远处,神情严肃的拉美西斯与萨卡拉、乌诺讨论着什事,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很难看见笑容,连说话也极少再听到。想想之前还觉得成天笑得一脸不正经的埃及法老相当麻烦,如今却有点不习惯这诡异的安静气氛。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关切的问话,昔拉侧眼看向埃莉萨,她的脸色不太好,大概对受骗的事还耿耿于怀。 “在奇怪拉美西斯为什么不加快速度赶回王都?”昔拉托着头,淡淡回答。 埃莉萨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建议:“你可以在他面前哭出来,不必强忍着,至少让他清楚你的感受。” “哭什么?” “他为了一个背叛埃及的女人冷落了你,难道你不会因此伤心难过吗?你喜欢他吧?甚至为了他甘愿闯入燃烧的草原!差点被大火烧死!” 伤心吗?偷偷窥视拉美西斯,越接近首都,他的脸色便越发严峻。尽管在自己面前他绝口不提那个名字,但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拉美西斯的脑海又一次被林晨心完全占据,正如他坦言的那样,他爱她,爱到无法形容…… 不过奇怪的是,知道这个事实她并不觉得难受,相反,满腹心思想的全是林晨心邀约拉美西斯前往卡叠什的目的,她有些不安,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法老对你有好感,而且林晨心已经嫁给了赫梯王子,你应当趁机……” 昔拉微笑着做个“停止”的手势,随口搪塞:“说到应当,我们现在应当担心的是推罗会不会被牵连进两个大帝国之间的战争。” 经她一提醒,埃莉萨立刻转身赶回营帐,她必须写封信给远在推罗的父母,警告他们战争即将爆发,务必做好避难准备。 跑了几步,回头深深看了昔拉一眼,她又开始悠哉地玩耍手里的芦苇。 “你这个人非常不可思议,为了拉美西斯连命也不要,却对他另有所爱毫无感觉,我……无法理解,你真的爱拉美西斯吗?” “不是还有急事要办吗?”昔拉笑着催促,打发她赶紧消失。 很明显她不愿意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埃莉萨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她的视线。 送走“管家”埃莉萨,昔拉托着下颚,顺着她提出的问题开始深思…… 真的爱拉美西斯吗?她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感情,还记得第一次与拉美西斯的见面,明明是充满火药味的针锋相对,可她非常自在地与他攀谈起来,说不清那种熟悉且亲切的感觉是什么,一方面她很享受和他呆一起,一方面心里又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她说,这个男人是她不能碰触的禁忌。 地中海上的人鱼,埃及王宫的谋杀案,神秘的巫师,地下竞技场,德尔麦迪那的亡灵……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与愿违,原本想要保持距离撇清关系,强行压抑的悸动反而越来越强烈,最终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不希望被当做替身,也不希望拉美西斯始终沉溺过去无法自拔,所以在听完他的告白,决定留下陪伴。按理说,眼看恋人挂心其他女人的确应该伤心才对,可是,她没有生气,也不觉得伤心,只是有点担忧,拉美西斯好不容易才决定抛弃过去,林晨心居然选这个关键时刻出现,还丢下一枚不得了的重型炮弹,不仅自称赫梯王子哈图西利的王妃,还正式向埃及宣战,这对寻找她多年的拉美西斯不得不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大概正是这种担忧,淡化了她的悲伤吧? “你的担心挂在脸上了。” 拉美西斯的声音打断昔拉的沉思,她昂起头,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太阳的光芒,但是,即使背着光,她依然看清了他久违的微笑。 “当然会担心,毕竟……” “我不会去的。” “咦?” 惊异地凝视拉美西斯,他收敛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答应你,不会去卡叠什见她。” 其实她想说的是,毕竟推罗现在还属于赫梯的势力范围,如果爆发战争,推罗城难免被牵连…… “你找了她很久。” “她已经是哈图西利的王妃,我不能为了敌国王子的女人让你伤心。” 心脏猛地一阵刺痛……昔拉咬唇,急忙紧紧按住传来疼痛的胸腔。为什么会这样?拉美西斯为了她拒绝林晨心的邀约,她应该觉得开心才对,为什么会在听到他说出“敌国王子的女人”时出现这么奇怪的心理反应? 俯身亲吻她的嘴唇,迫使她松开牙齿:“这两天我都在调查赫梯人的动向,我不想让你担心,并不是故意冷落你。” “赫梯真的入侵了?” “他们袭击了叙利亚南部的一个小城镇,所有居民无一幸免。” 昔拉捂住唇,对屠城一类惨无人道的残暴行为,她反感到极点。 “晨心很了解埃及军队,也非常……了解我,她原本就擅长军事,若真的决定帮助赫梯,埃及将面临一场胜负难料的硬仗。” 拉美西斯尽可能平静的叙述,他试图保持轻松的笑容,但沉重的语气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胸口的疼痛稍稍减缓了一些,昔拉牵起拉美西斯的手,如同宣誓般郑重承诺:“我也答应你,无论胜负,我会陪着你到最后。” 将她搂在怀里,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胸前,很神奇的,她平稳的呼吸抚平了他不安的心。 “王子,晨心小姐让我转告您,不要再寻找她,她已经回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希望您忘记她,如同她一定会忘记您一样。” 耳畔又回荡起摩西的声音,那是晨心托他转告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轻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空脑海里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晨心,就如你所愿…… 第92章 城 “救救我……不要把我困在这里……放我走……我不要留着这个男人身边……神啊……让我见他……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少女悲伤的哭泣萦绕耳边,唤醒了睡眠原本就不怎么好的昔拉。 又来了……睁开眼睛,苦恼地坐起身,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又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吵醒。 小腹传来隐隐疼痛,她按压了一会儿胃部,疼感消失,但睡意也跟着全无,无奈之下,索性穿好鞋子走出房间呼吸新鲜空气。 来到甲板,除了负责警戒的卫兵,大家都还在睡觉。走向船头,路过拉美西斯的房间之际,她听到了女人撩人的娇吟和男子沉重的喘息。 昔拉微微一怔,在一个极短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奇怪的画面。她清楚地看见了房间里拉美西斯与女子纠缠在一起的场景,他俯下身,热烈地亲吻她的全身,两人紧紧熨贴的肌肤泌出一层细密的薄薄汗珠,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女孩慢慢仰起头,赫然露出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孔。 被脑海中的遐想场景惊得吓出一声冷汗,昔拉双颊泛起羞涩的红晕,急忙迈步离开。 真是的,好歹也是埃及法老的房间,船匠们就不能多用点儿木料把墙壁垫厚一点吗?隔音效果也太差了,豆腐渣工程! 站在船头欣赏怡人的风景,翻涌的海浪为她掩去了一切触动情感波动的声响。昔拉冷静下来,开始梳理最近发生的全部事情,同时努力回想丢失的记忆。 时常在耳边响起的哭泣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她会唱海妮娅的歌?为什么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些没有经历过的画面?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又是什么?她真的是推罗公主昔拉吗?可是,如果她不是昔拉,她又是谁? “困了就去睡一会儿,休息好再上来,我在这里替你。” “不行,乌诺队长,你好几天没有休息……” 视线被对话吸引过去,侧眼凝望,近卫长官乌诺正强硬地命令一名困顿的士兵回房休息。 “乌诺……”她叫着这个名字,心底涌起一丝暖意。 听见了昔拉的声音,乌诺随即走到她跟前恭敬行礼:“公主,有什么吩咐?”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这人怎么听见的?昔拉有些手足无措,她并没有事情需要他做,现在该怎么办? 身后响起女子陷入忘情欢爱的尖叫,成功地将昔拉带入另一个难堪境地…… “那个……我现在的房间有些吵,能不能帮我换个卧室?”不管怎样,她找到一个不错的理由。 同样面露尴尬之色的人还有乌诺,他高声“咳”了一下,提醒房间里的王注意克制,眼前的场景令昔拉觉得似曾相识,她忍不住“噗”地低笑出声。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理解,昔拉公主,请你原谅王的失礼,他只是……” “尽自己的责任,我知道。”昔拉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并没有在意。” 乌诺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这名埃及军官待人随和,却拥有一双不逊于拉美西斯的敏锐眼睛,在他的注视下,昔拉不自在地撇开头遥望海船前方,以躲避他的目光。 金红的旭日从海平线缓缓升起,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见进入埃及的出海口,守备士兵发现推罗船只,以最快的速度通报部队长。等候多时的皇家舰队驶临海港,将送嫁队伍领往通向都城的大运河。 经过数日的航行,船队终于即将抵达埃及首府,推罗人紧张地做着登陆准备,而那位身为女主角的和亲公主则像事不关己似的,倚靠栏杆欣赏沿途秀丽的风光。 “我以为推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公主,没想到你居然还有空闲悠哉地看风景?” 瞥了一眼开口必夹嘲讽语气的哈纳特,多亏他,为这一路的烦闷增加了不少乐趣。 “忙碌的又不是只有推罗人,我认为串岗的没资格指责我小憩。” “谁串岗了?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而且……什么小憩!你根本一直都在偷懒!” “看着我?难道……”昔拉脸上的疑惑逐渐变为嫌恶,她后退两步,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斜睨着哈纳特,“说!人家之前换衣服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看着?” “谁看你换衣服了!不对!你什么时候换过衣服?”哈纳特涨红了脸,忍不住大声说道,“公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王的妃嫔都是绝色美人儿,你最好赶紧去打扮一下,免得被人轻视!” “只有目光拙劣的家伙才会以貌取人,我原谅她们。” 说完,她不再理会哈纳特,前倾身子举目眺望,一片足以与地中海那醉人色彩相媲美的大片蔚蓝跃入眼底,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颜色,这里就是拉美西斯城吗? 船队停泊在港口,岸上人声鼎沸,埃及百姓们争先恐后地赶来迎接。鼎鼎大名的商业城邦推罗,它的富庶闻名各国,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载满丰厚嫁妆的华丽船队。 拉美西斯先一步下了船,昔拉跟在后面偷偷地东张西望,直到踏上街道她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建筑全镶上了璀璨炫目的蓝色琉璃瓦,这些釉瓦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芒,使整个城市都置于流光溢彩的华丽迷影之中。 推罗人被这座城市叹为观止的壮丽景色惊呆了,埃及的新首都果然不负盛名,它是财富、权力和美丽的化身,熙熙攘攘的港口,摩肩接踵的人群,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货物,其繁华程度远胜于以航海贸易闻名的推罗。 拉美西斯城1,一个真正的梦幻之都,它的主人执掌王权不过短短九年,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造出一座如此美轮美奂的都市,可见埃及的国力较之塞提时代已变得更加强大,不容小觑。 左右环顾,昔拉发现了矗立在远处的巨大花岗岩雕像,那是经过工匠们的手细心雕琢出来的拉美西斯。远远望去,他正襟危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统治下的帝国,在他旁边,还有一尊惟妙惟肖的美女雕像,她的面容被塑造得高贵无比。 唇边浮起浅淡微笑,想必那位便是这都城乃至整个埃及的女主人,传说中拉美西斯最宠爱的大皇后妮菲塔丽吧? 第93章 城 “救救我……不要把我困在这里……放我走……我不要留着这个男人身边……神啊……让我见他……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少女悲伤的哭泣萦绕耳边,唤醒了睡眠原本就不怎么好的昔拉。 又来了……睁开眼睛,苦恼地坐起身,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又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吵醒。 小腹传来隐隐疼痛,她按压了一会儿胃部,疼感消失,但睡意也跟着全无,无奈之下,索性穿好鞋子走出房间呼吸新鲜空气。 来到甲板,除了负责警戒的卫兵,大家都还在睡觉。走向船头,路过拉美西斯的房间之际,她听到了女人撩人的娇吟和男子沉重的喘息。 昔拉微微一怔,在一个极短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奇怪的画面。她清楚地看见了房间里拉美西斯与女子纠缠在一起的场景,他俯下身,热烈地亲吻她的全身,两人紧紧熨贴的肌肤泌出一层细密的薄薄汗珠,他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女孩慢慢仰起头,赫然露出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孔。 被脑海中的遐想场景惊得吓出一声冷汗,昔拉双颊泛起羞涩的红晕,急忙迈步离开。 真是的,好歹也是埃及法老的房间,船匠们就不能多用点儿木料把墙壁垫厚一点吗?隔音效果也太差了,豆腐渣工程! 站在船头欣赏怡人的风景,翻涌的海浪为她掩去了一切触动情感波动的声响。昔拉冷静下来,开始梳理最近发生的全部事情,同时努力回想丢失的记忆。 时常在耳边响起的哭泣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她会唱海妮娅的歌?为什么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些没有经历过的画面?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又是什么?她真的是推罗公主昔拉吗?可是,如果她不是昔拉,她又是谁? “困了就去睡一会儿,休息好再上来,我在这里替你。” “不行,乌诺队长,你好几天没有休息……” 视线被对话吸引过去,侧眼凝望,近卫长官乌诺正强硬地命令一名困顿的士兵回房休息。 “乌诺……”她叫着这个名字,心底涌起一丝暖意。 听见了昔拉的声音,乌诺随即走到她跟前恭敬行礼:“公主,有什么吩咐?”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这人怎么听见的?昔拉有些手足无措,她并没有事情需要他做,现在该怎么办? 身后响起女子陷入忘情欢爱的尖叫,成功地将昔拉带入另一个难堪境地…… “那个……我现在的房间有些吵,能不能帮我换个卧室?”不管怎样,她找到一个不错的理由。 同样面露尴尬之色的人还有乌诺,他高声“咳”了一下,提醒房间里的王注意克制,眼前的场景令昔拉觉得似曾相识,她忍不住“噗”地低笑出声。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理解,昔拉公主,请你原谅王的失礼,他只是……” “尽自己的责任,我知道。”昔拉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并没有在意。” 乌诺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这名埃及军官待人随和,却拥有一双不逊于拉美西斯的敏锐眼睛,在他的注视下,昔拉不自在地撇开头遥望海船前方,以躲避他的目光。 金红的旭日从海平线缓缓升起,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见进入埃及的出海口,守备士兵发现推罗船只,以最快的速度通报部队长。等候多时的皇家舰队驶临海港,将送嫁队伍领往通向都城的大运河。 经过数日的航行,船队终于即将抵达埃及首府,推罗人紧张地做着登陆准备,而那位身为女主角的和亲公主则像事不关己似的,倚靠栏杆欣赏沿途秀丽的风光。 “我以为推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公主,没想到你居然还有空闲悠哉地看风景?” 瞥了一眼开口必夹嘲讽语气的哈纳特,多亏他,为这一路的烦闷增加了不少乐趣。 “忙碌的又不是只有推罗人,我认为串岗的没资格指责我小憩。” “谁串岗了?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而且……什么小憩!你根本一直都在偷懒!” “看着我?难道……”昔拉脸上的疑惑逐渐变为嫌恶,她后退两步,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斜睨着哈纳特,“说!人家之前换衣服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看着?” “谁看你换衣服了!不对!你什么时候换过衣服?”哈纳特涨红了脸,忍不住大声说道,“公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王的妃嫔都是绝色美人儿,你最好赶紧去打扮一下,免得被人轻视!” “只有目光拙劣的家伙才会以貌取人,我原谅她们。” 说完,她不再理会哈纳特,前倾身子举目眺望,一片足以与地中海那醉人色彩相媲美的大片蔚蓝跃入眼底,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颜色,这里就是拉美西斯城吗? 船队停泊在港口,岸上人声鼎沸,埃及百姓们争先恐后地赶来迎接。鼎鼎大名的商业城邦推罗,它的富庶闻名各国,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载满丰厚嫁妆的华丽船队。 拉美西斯先一步下了船,昔拉跟在后面偷偷地东张西望,直到踏上街道她才发现,原来所有的建筑全镶上了璀璨炫目的蓝色琉璃瓦,这些釉瓦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芒,使整个城市都置于流光溢彩的华丽迷影之中。 推罗人被这座城市叹为观止的壮丽景色惊呆了,埃及的新首都果然不负盛名,它是财富、权力和美丽的化身,熙熙攘攘的港口,摩肩接踵的人群,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货物,其繁华程度远胜于以航海贸易闻名的推罗。 拉美西斯城1,一个真正的梦幻之都,它的主人执掌王权不过短短九年,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造出一座如此美轮美奂的都市,可见埃及的国力较之塞提时代已变得更加强大,不容小觑。 左右环顾,昔拉发现了矗立在远处的巨大花岗岩雕像,那是经过工匠们的手细心雕琢出来的拉美西斯。远远望去,他正襟危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统治下的帝国,在他旁边,还有一尊惟妙惟肖的美女雕像,她的面容被塑造得高贵无比。 唇边浮起浅淡微笑,想必那位便是这都城乃至整个埃及的女主人,传说中拉美西斯最宠爱的大皇后妮菲塔丽吧? 第94章 城 合上日记,昔拉泄气地一声长叹,只有这些再加上几句“拉美西斯再见”一类的告别语根本什么线索也看不出来。 “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乌诺喃喃重复着那句话陷入沉思。 “喂,我如实念给你听了,乌诺队长,你却还有事瞒着我?”将本子放回原处,昔拉起身用认真的眼神注视他,“什么是无法改变的命运,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没有亲眼见到,都是从萨卡拉那里听来的只字片语,”乌诺做了个“请”的手势,护送昔拉离开禁忌的房间,这才详细讲叙起内情,“晨心小姐,她是拉之眼--塞克梅特的重生,在神话时代,因为遭到伊西斯女神的陷害,被放逐到人间协助法老驱散残留在埃及土地上的黑暗力量。” “等等,乌诺队长,你的意思是……塞克梅特并不只是单纯的封号或者法老赐予的荣誉,林晨心真的是上古神祗?” 乌诺点了一下头:“蛇妖阿普波是这么说的,它称晨心小姐为完整的战争女神塞克梅特。” 昔拉捂住唇,好神奇的地方,不仅有巫术魔法,还存在真正的神祗,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使她感到惊讶了。 “所以,林晨心的命运就是帮助拉美西斯吗?” “不仅如此,王妃,晨心小姐她……她的身上有无法解开的诅咒。”轻缓摇头,乌诺低下头,用力咬住下唇,“注定在人界受尽折磨,一生都将奉献给埃及,生命不会长久,失去不想失去,得不到你想要得到,这是太阳神拉的宣判,也是她无法摆脱的命运。” “我可不相信什么诅咒,如果诅咒有用,还要司法干嘛?玛阿特女神会哭的。” “伊西斯女神切实地执行了这个审判,”昔拉的调侃没能让乌诺的心情好转,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成为晨心小姐的姐姐林夜心,引导着命运,确保诅咒的内容逐一实现。” 闭上眼睛,他似乎又看见了,幼小的晨心忘却死亡和疼痛,不理会致命的刀伤,静静地偎依在母亲冰冷的怀里安睡,还有那场惊心动魄的毕业考试,她稚嫩的脸上所绽放开的浅淡微笑比撕心裂肺的哭泣更让人心惊胆战。 难怪会有那句“伊西斯,阿波普,你们的意愿与我无关”……打断乌诺,昔拉用肯定的语气问道:“所以林晨心说的命运是指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诅咒?” “大概吧。”乌诺一边回答,一边又专心琢磨起听到的语句,要是昔拉没有骗他,那么,他已经从日记里得到一个重要情报--萨卡拉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他,王在荷露斯之路与赫梯人交战时击杀了蛇妖阿波普,但晨心小姐却说,它并没有死。 伸出手掌在愣神的乌诺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没有,王妃,请随我回房间,抓到凶手前,王不希望被人发现你还活着。” 乌诺的态度闪烁,昔拉也不计较,若对方存心敷衍,即使逼迫也问不出什么来。 虽然没有找到线索很遗憾,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也算大致了解了“林晨心”的个性,有好几次,通过阅读那些文字,她似乎触摸到了她的内心,忽然有些理解阿努普的固执,的确很难让人相信,那种性情的家伙居然会在紧要关头背弃拉美西斯。 她有一种预感,虽然拉美西斯誓言旦旦不会去卡叠什,但是林晨心……或许会成为埃及与赫梯之战的胜败关键。 (赫梯·首都哈图沙什) 哈图西利的行宫里,银发少女伫立于庭院,玫瑰色的粉唇吐出一个个动听的悦耳音符,她的歌声宛如拂过面颊的一缕微风,带着来自秘境的香醇味道,使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黑衣巫师抬手鼓掌,以示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一点也不像,她的歌声才不是这样!”一名年轻人闯入哈图西利的花园,盛气凌人地出言批评,同时用凶狠的眼神瞪退试图上前阻挡他去路的卫兵。 “皇太子殿下,”巫师深深鞠了一躬,向这个帝国未来的继承者致以敬意,“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那个能干的叔叔呢?”对方傲慢地扬起下巴反问道。 乌里泰苏博,赫梯皇帝穆瓦塔鲁最疼爱的儿子,他身材高大,拥有一副肌肉结实的强健体魄,今天穿了一件绣有菱形格纹的黑长袍,深棕色的长发用带子随意地绑在脑后,胡须也不打理,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 “哈图西利王子前往铸造地检查武器与战车的准备情况。” “父王的新指令,记得交给他。” 乌里泰苏博扔过去一块盖有皇帝印章的黏土板,接着凑近银发少女的脸蛋仔细端详,无论是黑衣巫师的称赞还是自己的嘲讽,她都毫无反应。 直起身,转身面向巫师,翘起大拇指指向面无表情的“傀儡娃娃”:“这玩意儿傻呆呆的真能骗过拉美西斯?” 巫师的唇边勾起浅笑:“她已经成功迷惑了您的叔叔。” “哼,他是个蠢货,真不明白父王怎么会忌惮他?”乌里泰苏博不屑地轻嗤一声,狠踢了一脚跟前的石头,仿佛这一脚是踹在那个碍眼的哈图西利身上。 巫师弓着腰缄默不语,静静听着皇太子的抱怨,他与哈图西利不同,年轻气盛,目空一切,狂妄的举止与粗犷的外表倒是十分契合。 “我要借这次机会将拉美西斯和哈图西利一网打尽,令父王刮目相看。”乌里泰苏博握紧拳头,斜向始终低垂着眼睑的银发少女,“然后,埃耶,把林晨心给我找出来,我要吓掉她的下巴,让她没法再在我的面前露出那种得意的微笑!” “谨遵您的吩咐。”曾经的阿蒙高僧埃耶,亲手葬送图特卡蒙性命的埃及前统治者,此时向敌国的皇太子弯腰行礼,毕恭毕敬地送他离开。 愚蠢的人!乌里泰苏博的背影刚一消失,埃耶便露出轻蔑的冷笑。如果没有自己帮忙,意图除掉哈图西利和拉美西斯纯粹是妄想。但是,比起才干出众的哈图西利,他喜欢极了乌里泰苏博的愚笨,所以,他选定这个资质平庸的帝王之子作为自己真正的合作者。 勾起银发少女的下颚,微仰嘴角:“目光精明的哈图西利王子啊,为了我的埃及,你就与拉美西斯一起葬身卡叠什吧。放心,我会找到那个你朝思暮想的女人,让她陪伴你们长眠地狱!” 第95章 城 拉美西斯走进寝宫,女官们拉下帷幔退出房间,妮菲塔丽取下头冠,浓密的乌黑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换上一件透明长裙,饱满挺立的胸脯若隐若现,踮起脚亲吻丈夫的双唇,等待着被他的爱情征服。 没有让她等待太久,拉美西斯抱起妻子来到床边,温柔地将她压在身下。 *之后,妮菲塔丽躺在他的臂弯,唇角泛出满足的浅笑。他们是如此熟悉彼此,唯有拉美西斯才能点燃她内心那份难抑的激情,而也只有她,才能碰触到他火热的灵魂。 “谋杀凯美的人非常狡诈,我们至今仍然毫无头绪。”稍微休息后,妮菲塔丽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拉美西斯扬唇一笑,他已看过详细报告,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就连唯一的线索--凯美的尸体,竟然也没有一点儿痕迹,连细微伤口都找不到,凶手确实做得堪称干净利落。 “放心,我会设法证实你的清白。”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妮菲塔丽,是你陪我走到现在,我了解你。” 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再说话,他与她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也无可取代。 “晚宴如何?”轻抚妮菲塔丽散发着清香的头发,拉美西斯用平淡的口吻突然问起,“我未来的王妃是个怎样的女人?” 妮菲塔丽半撑起身子,把晚宴上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她要么是一个不懂世故的天真女孩,像尼罗河上盛放的白莲;要么……”说到一半,她迟疑着住了口,似乎担心引起倾听者的不快。 拉美西斯闭上眼睛,他清楚妮菲塔丽在怀疑什么,她是一个谨慎的人,不会因为一次试探就轻易做出判断,而她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个推罗公主可不是什么纯白的百合花1。 “王……”妮菲塔丽轻轻唤了一声。 “虽然现在还是个孩子,未来却值得期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美西斯翻身下床,拿起旁边的缠腰布穿上,“你先休息,我还要处理堆积的公务。” 他就像拥有用之不竭的充沛精力,永远不肯陪伴她停留片刻…… 妮菲塔丽沮丧地闭上眼睛,紧紧环拥还留着拉美西斯味道的身体,在对他气息的回味中慢慢入睡。 乌诺也回到了他的住处--距离王宫不远的,像是平民居住的简朴小屋。这是拉美西斯为方便召他入宫安排的临时住所,原本分配下来的是一座带有漂亮庭院和莲花水池的别墅,不过他在孟菲斯已经拥有一处宅邸,于是主动提出让给另一位军官居住,这位同僚即将与妻子迎来第六个孩子的降生。 进屋躺上床,他讨厌睡觉,一旦闭上双眼就会迎来令人厌恶的黑暗。然而讽刺的是,他因为心脏不会跳动根本不能算活着的人类,却仍保持着进食睡眠等与普通常人无异的生理需求。 强迫自己入睡,感觉还没休息多久,屋外“轰”地传来大门倒塌声,睁开眼,随着急促的脚步越来越接近,他眉宇间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乌诺!乌诺!!乌诺!!!”一名身穿皮甲的军人粗鲁地踢开卧室房门。 “这是你第十六次踢坏我家大门!”坐起身,捂着前额瞥向莽撞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你就不能用比如敲门之类的正常方式叫醒我?萨卡拉!” 与乌诺一样,这个名叫萨卡拉的男人深受拉美西斯的器重,在直属法老的常备军--塞特军团里担任要职。自塞提时代开始,以战神塞特命名的这支部队便因骁勇善战而闻名,它跟随法老数次征战亚洲,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如今,萨卡拉作为它的指挥官之一被委以重任,驻守在阿穆尔鲁2附近监视赫梯人的动向。 由于常年在外承受日光暴晒,他的肤色相对普通的埃及人更加深一些,与乌诺的沉稳不同,他性情急躁,充满活力。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哪个小偷胆敢光顾近卫军官的家?你反锁着门干嘛?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萨卡拉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没有一点歉疚的意思。 “给我适可而止。”乌诺指了一下腹部的八块肌肉,“看见这个了吗?我大概是第一个因为修理自家大门而练出腹肌的军人。”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锁门吗?”萨卡拉不松口地反驳,在接收到乌诺横过来的冰冷视线后,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别纠结这些小事了,我有重要的情报。” “那你赶紧进宫去觐见法老。” 下了逐客令,乌诺转身躺倒想要接着睡一会儿,却被萨卡拉一把掀开薄被。 “哈图西利最近准备迎娶一名银发女子。” “你就为这个匆匆忙忙从阿穆尔鲁赶回来?”被骚扰得无法入睡的乌诺无奈起床着装,“这几年除了是因为年龄缘故而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一见银发女人就往自己行宫领,算什么重要情报?” “起初我也没怎么在意,只不过这一次,据说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大为震怒,命令哈图西利立刻除掉她!” 乌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下眼看向萨卡拉:“你的意思是……哈图西利要迎娶的极可能……” “我不确定,”萨卡拉摇了摇头,“我负责哈图沙什的情报工作多年,哈图西利带回宫的每一个银发女人我们都能很快查出她的身份,但这一个,他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我们的探子打听不出任何消息,只知道在哈图西利进宫后,他的皇帝王兄不仅平息了愤怒,还听凭他调动军队驻守,严防外人接近。” “你没法决定是否向王如实禀报,因此跑来寻求我的意见?” “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商量,几乎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萨卡拉脸上露出与本性极不相符的忧虑,“尽管王在大家面前表现出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可我不确定,倘若如实禀报,他会不会为了一个猜测不顾一切地进攻赫梯,我……无法预料后果。” “既然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那么,即使她真的身在赫梯,禀报王,带她回埃及又怎样?再一次引发民众对王的不满?” “我忘不了她,”萨卡拉的目光逐渐变得茫然,“她在最后一刻的冷笑,以及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那是曾经豁出性命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啊,我们最重要的女神……她最终选择了赫梯和哈图西利。” “我很懊恼那个时候不在你们身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但是萨卡拉你听着,”乌诺穿好衣服,转身正面站立在朋友跟前,用严肃而坚定的语气说到,“我相信她,如同相信玛阿特女神的公正。她绝不会背叛埃及,就算持有这个信念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你不会一个人。”萨卡拉抬起头,向他露出微笑,“来找你果然没错,我就喜欢被你这样振奋精神。” 一片哗然,萨卡拉暧昧的言辞惹来下属们的起哄。 “萨卡拉将军,你放过乌诺队长吧,同性结合会被诸神唾弃的!” 转向等候在门外的士兵们,萨卡拉横过去一个凶狠的目光,恼羞成怒地嚷了一句“滚蛋”,可惜完全制止不了这群人的放肆大笑。 “不过,我不赞成在事情查明前让王知道,”乌诺拍了拍萨卡拉的肩膀,对那些下级士兵的调侃视若无睹,“就像你顾虑的一样,王没有忘记她。” “你指即将成为我们王妃的推罗公主?大家都在议论,说法老亲自前去迎接是因为她有一头天生的漂亮白发。” “王对她产生了某种兴趣。” “因为发色?” “不仅如此。” 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萨卡拉跳起身,几个大步跨到门口:“我看看去。” 一把拉住他的护身符链子拽回身边,一字一顿地严正警告:“修好我的门,否则我卖掉房子去你家住。” “不行!”萨卡拉大叫起来,最近他迷上了一个来自克里特的性感女舞者,连这次回埃及也不忘带着她一起,他可不想被人打搅快乐的二人世界。 耳边传来低声窃笑,是他的士兵。 “给你们一个讨好两位高级军官的机会。”眼珠滴溜一转,突然转向他们大声宣布,“修好乌诺队长的门,否则就给我去边境守着努比亚。” 这是公报私仇!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不满的怒吼,刚要抗议,他们狡猾的长官却跳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第96章 城 阿塔玛斯昂起头,凉爽的海风吹拂而过,如同海妮娅白皙的双臂将他环入熟悉的温柔气息。 迈步走出房门来到甲板,用美妙的歌喉引吭高歌,那是一曲当阿尔戈号海船1行经墨西拿海峡时,阿波罗之子俄耳甫斯2弹奏竖琴,压制海妖塞壬的英雄赞歌,古老的史诗篇章构建出一副澎拜壮阔的金戈画面,令沉陷海妖歌声的士兵迅速清醒过来,记起了自己身为战士的职责以及尚有亲人在翘首以盼的故乡,他们握紧武器向人鱼发起猛烈的进攻,海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凄厉鸣叫,人鱼们纷纷潜回水下,回荡于蔚蓝海洋的魅惑之音也在阿塔玛斯雄壮的歌声中彻底沉寂。 “很及时,王子,再晚一点我就该把你从船舱里揪出来扔给海神献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阿塔玛斯身子一颤,缓缓转头,正撞上拉美西斯凌厉逼人的乌黑眼眸。虽然之前也觉得他气势惊人,但实在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昔拉身边的男人竟然就是埃及王。 犹豫片刻,他弯下腰,行礼致意:“尊贵无比的乌塞尔玛拉陛下,我并非存心冒犯埃及,只是迈锡尼商船近来频遭海上民族侵扰,父王命我潜入腓力斯丁人内部打探他们的主要据点,以便日后一举歼灭。为了骗取首领信任,不得已侵犯贵国船队,在此,我郑重地向埃及请罪,并祈求获得您的原谅。” 昔拉捂着脸低下头,她完全忘记了与阿塔玛斯约定糊弄法老的事情,也真难为了拉美西斯耐着性子全程参与,在明知是谎言的情况下还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哦?”黑眸半闭,拉美西斯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 阿塔玛斯心知肚明,想要把这场做给臣民们看的戏继续演下去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向您表达迈锡尼的歉意,回国后我会安排满载礼物的船队前往埃及请罪。”他继续说道。 “礼物就不必了,阿塔玛斯王子,”拉美西斯笑了一下,伸手扶起他,“向你的父亲转达我的问候,祝你们早日剿灭祸患,以及希望下次见到你不再是在海盗船上。” 身为强大帝国的君主,拉美西斯拥有绝对地向迈锡尼进行报复的力量,但他最终大度地原谅了自己的严重过失,这个平静眸光下隐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的胸襟其实广阔如这片蓝色汪洋。 “我很惭愧,”阿塔玛斯再次欠身,“您所赐恩惠我会如实告知父亲,并为缔结两国永久的友好邦交而倾尽全力。” 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美西斯好似一位前辈长者般给予这位年轻的王子忠告:“统治一个王国是一条艰险的道路,正视现在经历的一切挫折和痛苦,它们将会把你的意志磨练得更加坚强。” 破晓晨曦为埃及的光明之子笼罩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这使他看起来神圣且充满力量。阿塔玛斯想起诗歌里赞颂的阿波罗,在埃及,法老即为太阳神的化身,想必阿波罗如果真实存在,应该就是这副姿态吧? “对了,我有一份特殊的珍贵礼物要献给您。” 抚上胸口,淡淡的微光自他胸前逐一闪现,那些光点慢慢融合,最后化为一张纯金铸造的金属薄片,薄片的图案是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在他们身后,女神哈托尔微笑着伸出双手,给予两人祝福和庇佑。 阿塔玛斯高举双手,将它恭敬地奉送至拉美西斯面前,拉美西斯伸手接过,带着一丝意外和惊喜:“这是……托特之书?” “是的,这是托特之书的其中一页,它伴随着我的出生而出现在迈锡尼,并在我还是婴儿时进入我的体内,因为它,我拥有了特殊的能力,也因此被人鱼一族所觊觎。现在,我将它原物归还,希望多少弥补一些我造成的伤害。” 文字的发明者,智慧之神托特制作的拥有二十二页神秘符号的法典--托特之书,它在埃及代表着“神意”,原本是埃及祭祀仪式时的重要占卜道具,传说只要解开上面晦涩难懂的符号就能获得神的力量。然而这部充满智慧与魔法的典籍在某一天突然神秘消失,无数法老都曾试图寻找它的下落,包括那位最伟大的图特摩斯,但他们都失败了,始终没能收集齐这件上古神物的二十二张残页。 “确实是一份十分的珍贵礼物。”拉美西斯收下金属板,用相当官方的外交辞令表达感谢,“阿塔玛斯王子,你的慷慨足以令人彻底忘记这次旅程所有的不愉快。” 托特之书不是塔罗的原型吗?昔拉站在房间门口,凭借卡牌上的图案寓意判断那张应该就是二十二大阿卡纳中的“恋人”。 “感谢你的帮助,昔拉公主,我会遵守约定,不久之后,约尔科斯与迈锡尼的使者将带着礼物前往埃及向你传达我们的友谊。” 侧眼斜向吕西阿娜,她移步至身旁,面带微笑诚挚道谢。 “太过高调的行为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想要报答我,不如解答一个我奇怪了很久的问题。” 吕西阿娜抬起头看着昔拉,等待她发问。 “我很好奇,你并不爱阿塔玛斯,为什么还甘冒生命危险以及迈锡尼人的误解执意救他?事不关己,你完全可以呆在约尔科斯悠闲地做你的公主。” 吕西阿娜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她莞尔一笑,纤细的手指轻指心脏:“我与阿塔玛斯一同长大,这里虽然没有爱情的存在,却放着一份兄妹般的情谊,我不能眼看着他堕落而不闻不问。” “只是这样?”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点其它的小小私心,”吕西阿娜扭头扫视一望无际的平静海洋,“你看,行驶的船只不会再因人鱼而沉没,那些船里也有我们约尔科斯的航船。一点区区的责难就能换回地中海的宁静,不是很值得吗?” “如果我是阿塔玛斯,说不定爱上的人会是你呢,公主。”昔拉笑着撩起吕西阿娜一缕柔顺的褐色长发,“你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王妃。” 第97章 城 阿塔玛斯昂起头,凉爽的海风吹拂而过,如同海妮娅白皙的双臂将他环入熟悉的温柔气息。 迈步走出房门来到甲板,用美妙的歌喉引吭高歌,那是一曲当阿尔戈号海船1行经墨西拿海峡时,阿波罗之子俄耳甫斯2弹奏竖琴,压制海妖塞壬的英雄赞歌,古老的史诗篇章构建出一副澎拜壮阔的金戈画面,令沉陷海妖歌声的士兵迅速清醒过来,记起了自己身为战士的职责以及尚有亲人在翘首以盼的故乡,他们握紧武器向人鱼发起猛烈的进攻,海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凄厉鸣叫,人鱼们纷纷潜回水下,回荡于蔚蓝海洋的魅惑之音也在阿塔玛斯雄壮的歌声中彻底沉寂。 “很及时,王子,再晚一点我就该把你从船舱里揪出来扔给海神献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阿塔玛斯身子一颤,缓缓转头,正撞上拉美西斯凌厉逼人的乌黑眼眸。虽然之前也觉得他气势惊人,但实在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昔拉身边的男人竟然就是埃及王。 犹豫片刻,他弯下腰,行礼致意:“尊贵无比的乌塞尔玛拉陛下,我并非存心冒犯埃及,只是迈锡尼商船近来频遭海上民族侵扰,父王命我潜入腓力斯丁人内部打探他们的主要据点,以便日后一举歼灭。为了骗取首领信任,不得已侵犯贵国船队,在此,我郑重地向埃及请罪,并祈求获得您的原谅。” 昔拉捂着脸低下头,她完全忘记了与阿塔玛斯约定糊弄法老的事情,也真难为了拉美西斯耐着性子全程参与,在明知是谎言的情况下还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哦?”黑眸半闭,拉美西斯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 阿塔玛斯心知肚明,想要把这场做给臣民们看的戏继续演下去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向您表达迈锡尼的歉意,回国后我会安排满载礼物的船队前往埃及请罪。”他继续说道。 “礼物就不必了,阿塔玛斯王子,”拉美西斯笑了一下,伸手扶起他,“向你的父亲转达我的问候,祝你们早日剿灭祸患,以及希望下次见到你不再是在海盗船上。” 身为强大帝国的君主,拉美西斯拥有绝对地向迈锡尼进行报复的力量,但他最终大度地原谅了自己的严重过失,这个平静眸光下隐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的胸襟其实广阔如这片蓝色汪洋。 “我很惭愧,”阿塔玛斯再次欠身,“您所赐恩惠我会如实告知父亲,并为缔结两国永久的友好邦交而倾尽全力。” 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美西斯好似一位前辈长者般给予这位年轻的王子忠告:“统治一个王国是一条艰险的道路,正视现在经历的一切挫折和痛苦,它们将会把你的意志磨练得更加坚强。” 破晓晨曦为埃及的光明之子笼罩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这使他看起来神圣且充满力量。阿塔玛斯想起诗歌里赞颂的阿波罗,在埃及,法老即为太阳神的化身,想必阿波罗如果真实存在,应该就是这副姿态吧? “对了,我有一份特殊的珍贵礼物要献给您。” 抚上胸口,淡淡的微光自他胸前逐一闪现,那些光点慢慢融合,最后化为一张纯金铸造的金属薄片,薄片的图案是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在他们身后,女神哈托尔微笑着伸出双手,给予两人祝福和庇佑。 阿塔玛斯高举双手,将它恭敬地奉送至拉美西斯面前,拉美西斯伸手接过,带着一丝意外和惊喜:“这是……托特之书?” “是的,这是托特之书的其中一页,它伴随着我的出生而出现在迈锡尼,并在我还是婴儿时进入我的体内,因为它,我拥有了特殊的能力,也因此被人鱼一族所觊觎。现在,我将它原物归还,希望多少弥补一些我造成的伤害。” 文字的发明者,智慧之神托特制作的拥有二十二页神秘符号的法典--托特之书,它在埃及代表着“神意”,原本是埃及祭祀仪式时的重要占卜道具,传说只要解开上面晦涩难懂的符号就能获得神的力量。然而这部充满智慧与魔法的典籍在某一天突然神秘消失,无数法老都曾试图寻找它的下落,包括那位最伟大的图特摩斯,但他们都失败了,始终没能收集齐这件上古神物的二十二张残页。 “确实是一份十分的珍贵礼物。”拉美西斯收下金属板,用相当官方的外交辞令表达感谢,“阿塔玛斯王子,你的慷慨足以令人彻底忘记这次旅程所有的不愉快。” 托特之书不是塔罗的原型吗?昔拉站在房间门口,凭借卡牌上的图案寓意判断那张应该就是二十二大阿卡纳中的“恋人”。 “感谢你的帮助,昔拉公主,我会遵守约定,不久之后,约尔科斯与迈锡尼的使者将带着礼物前往埃及向你传达我们的友谊。” 侧眼斜向吕西阿娜,她移步至身旁,面带微笑诚挚道谢。 “太过高调的行为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想要报答我,不如解答一个我奇怪了很久的问题。” 吕西阿娜抬起头看着昔拉,等待她发问。 “我很好奇,你并不爱阿塔玛斯,为什么还甘冒生命危险以及迈锡尼人的误解执意救他?事不关己,你完全可以呆在约尔科斯悠闲地做你的公主。” 吕西阿娜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她莞尔一笑,纤细的手指轻指心脏:“我与阿塔玛斯一同长大,这里虽然没有爱情的存在,却放着一份兄妹般的情谊,我不能眼看着他堕落而不闻不问。” “只是这样?”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点其它的小小私心,”吕西阿娜扭头扫视一望无际的平静海洋,“你看,行驶的船只不会再因人鱼而沉没,那些船里也有我们约尔科斯的航船。一点区区的责难就能换回地中海的宁静,不是很值得吗?” “如果我是阿塔玛斯,说不定爱上的人会是你呢,公主。”昔拉笑着撩起吕西阿娜一缕柔顺的褐色长发,“你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王妃。” 第98章 城 阿塔玛斯昂起头,凉爽的海风吹拂而过,如同海妮娅白皙的双臂将他环入熟悉的温柔气息。 迈步走出房门来到甲板,用美妙的歌喉引吭高歌,那是一曲当阿尔戈号海船1行经墨西拿海峡时,阿波罗之子俄耳甫斯2弹奏竖琴,压制海妖塞壬的英雄赞歌,古老的史诗篇章构建出一副澎拜壮阔的金戈画面,令沉陷海妖歌声的士兵迅速清醒过来,记起了自己身为战士的职责以及尚有亲人在翘首以盼的故乡,他们握紧武器向人鱼发起猛烈的进攻,海面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凄厉鸣叫,人鱼们纷纷潜回水下,回荡于蔚蓝海洋的魅惑之音也在阿塔玛斯雄壮的歌声中彻底沉寂。 “很及时,王子,再晚一点我就该把你从船舱里揪出来扔给海神献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阿塔玛斯身子一颤,缓缓转头,正撞上拉美西斯凌厉逼人的乌黑眼眸。虽然之前也觉得他气势惊人,但实在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昔拉身边的男人竟然就是埃及王。 犹豫片刻,他弯下腰,行礼致意:“尊贵无比的乌塞尔玛拉陛下,我并非存心冒犯埃及,只是迈锡尼商船近来频遭海上民族侵扰,父王命我潜入腓力斯丁人内部打探他们的主要据点,以便日后一举歼灭。为了骗取首领信任,不得已侵犯贵国船队,在此,我郑重地向埃及请罪,并祈求获得您的原谅。” 昔拉捂着脸低下头,她完全忘记了与阿塔玛斯约定糊弄法老的事情,也真难为了拉美西斯耐着性子全程参与,在明知是谎言的情况下还装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哦?”黑眸半闭,拉美西斯煞有介事地应了一声。 阿塔玛斯心知肚明,想要把这场做给臣民们看的戏继续演下去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向您表达迈锡尼的歉意,回国后我会安排满载礼物的船队前往埃及请罪。”他继续说道。 “礼物就不必了,阿塔玛斯王子,”拉美西斯笑了一下,伸手扶起他,“向你的父亲转达我的问候,祝你们早日剿灭祸患,以及希望下次见到你不再是在海盗船上。” 身为强大帝国的君主,拉美西斯拥有绝对地向迈锡尼进行报复的力量,但他最终大度地原谅了自己的严重过失,这个平静眸光下隐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的胸襟其实广阔如这片蓝色汪洋。 “我很惭愧,”阿塔玛斯再次欠身,“您所赐恩惠我会如实告知父亲,并为缔结两国永久的友好邦交而倾尽全力。” 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美西斯好似一位前辈长者般给予这位年轻的王子忠告:“统治一个王国是一条艰险的道路,正视现在经历的一切挫折和痛苦,它们将会把你的意志磨练得更加坚强。” 破晓晨曦为埃及的光明之子笼罩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这使他看起来神圣且充满力量。阿塔玛斯想起诗歌里赞颂的阿波罗,在埃及,法老即为太阳神的化身,想必阿波罗如果真实存在,应该就是这副姿态吧? “对了,我有一份特殊的珍贵礼物要献给您。” 抚上胸口,淡淡的微光自他胸前逐一闪现,那些光点慢慢融合,最后化为一张纯金铸造的金属薄片,薄片的图案是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在他们身后,女神哈托尔微笑着伸出双手,给予两人祝福和庇佑。 阿塔玛斯高举双手,将它恭敬地奉送至拉美西斯面前,拉美西斯伸手接过,带着一丝意外和惊喜:“这是……托特之书?” “是的,这是托特之书的其中一页,它伴随着我的出生而出现在迈锡尼,并在我还是婴儿时进入我的体内,因为它,我拥有了特殊的能力,也因此被人鱼一族所觊觎。现在,我将它原物归还,希望多少弥补一些我造成的伤害。” 文字的发明者,智慧之神托特制作的拥有二十二页神秘符号的法典--托特之书,它在埃及代表着“神意”,原本是埃及祭祀仪式时的重要占卜道具,传说只要解开上面晦涩难懂的符号就能获得神的力量。然而这部充满智慧与魔法的典籍在某一天突然神秘消失,无数法老都曾试图寻找它的下落,包括那位最伟大的图特摩斯,但他们都失败了,始终没能收集齐这件上古神物的二十二张残页。 “确实是一份十分的珍贵礼物。”拉美西斯收下金属板,用相当官方的外交辞令表达感谢,“阿塔玛斯王子,你的慷慨足以令人彻底忘记这次旅程所有的不愉快。” 托特之书不是塔罗的原型吗?昔拉站在房间门口,凭借卡牌上的图案寓意判断那张应该就是二十二大阿卡纳中的“恋人”。 “感谢你的帮助,昔拉公主,我会遵守约定,不久之后,约尔科斯与迈锡尼的使者将带着礼物前往埃及向你传达我们的友谊。” 侧眼斜向吕西阿娜,她移步至身旁,面带微笑诚挚道谢。 “太过高调的行为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想要报答我,不如解答一个我奇怪了很久的问题。” 吕西阿娜抬起头看着昔拉,等待她发问。 “我很好奇,你并不爱阿塔玛斯,为什么还甘冒生命危险以及迈锡尼人的误解执意救他?事不关己,你完全可以呆在约尔科斯悠闲地做你的公主。” 吕西阿娜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她莞尔一笑,纤细的手指轻指心脏:“我与阿塔玛斯一同长大,这里虽然没有爱情的存在,却放着一份兄妹般的情谊,我不能眼看着他堕落而不闻不问。” “只是这样?”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点其它的小小私心,”吕西阿娜扭头扫视一望无际的平静海洋,“你看,行驶的船只不会再因人鱼而沉没,那些船里也有我们约尔科斯的航船。一点区区的责难就能换回地中海的宁静,不是很值得吗?” “如果我是阿塔玛斯,说不定爱上的人会是你呢,公主。”昔拉笑着撩起吕西阿娜一缕柔顺的褐色长发,“你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王妃。” 第99章 城 护送推罗人的船队渐渐驶离港口,妮菲塔丽没有去送别,她失魂落魄地跪坐于庙宇内的神像前,内心的悲伤和愤怒化为眼泪不时涌出呆滞的双目。 “放弃吧……图特摩斯也好,拉美西斯也罢,无论重生多少次,他不会爱上你。” 洪亮的男人声音兀地响彻大殿,抬起头,犹如剑刃般锐利的目光直刺向眼前高大的太阳神圣像:“那又怎样?塞克梅特永远不可能再出现!拉美西斯!他只能回到我的身边。” “放弃吧,”那个满是沧桑味道的声音又发出一声长长叹息,“遵守与她的约定,把命运还给……” “那是你的承诺!不是我的!”温柔的面容消失无迹,卸去伪装的妮菲塔丽带着阴沉的表情狠狠打断他。 “塞克梅特的结界削弱了你的力量,几乎丧失神力的你要怎样继续控制这个世界?回来吧,我的孩子……” 尖锐的笑声逸出妮菲塔丽的喉咙,她慢慢站起身,用一种鄙夷的眼神斜视宏伟的拉神石像:“你真的老了,拉。神力?我从不是依靠那种东西得到现在的一切。你忘记了吗?这个埃及……还有你的名字!” 神殿陷入仿若死亡世界的沉寂,妮菲塔丽低下头,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拉美西斯一定能拆穿赫梯人的阴谋,我有很多时间,我会耐心等待他,然后与他一同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在这支血脉中苏醒,拿回原本属于他的权力!” 推罗的侍女们在埃莉萨的指挥下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乘上法老事前准备的海船。为掩人耳目,为避开暗杀者的视线,昔拉仍穿着女官的衣服工作,乌诺站在船舷,警惕地注视周围的动静。 终于,船队渐渐驶离港口,昔拉走上甲板,遥望逐渐远去的金色埃及。关于推罗人回国的理由,法老对外宣称是派遣使者通知阿希雷姆王公主的死讯,知道内情的人都被严命保守秘密,几乎没引起什么怀疑。 抬手抚摸前额,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拉美西斯嘴唇的温度,他为她的安全做了最妥当的安排,尽管他无法守在她身边。 一只洁白的信鸽扑腾着翅膀从天空落下,停在栏杆上发出“咕咕”鸣叫,乌诺走上前,取下绑在它脚爪上的小纸条,大略扫了一眼后双手递到昔拉眼前:“王妃,王给您的信。” 昔拉借过,纸条上只有简短几句话,嘱咐她一路小心,不要离开乌诺的视线,以及再次承诺战争一结束就回去推罗接她回国。 “王相当重视您,王妃,您应该感到开心。”见她还是一脸闷闷不乐,乌诺露出微笑,轻声安慰。 扭头望向乌诺,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乌诺队长不会担心吗?拉美西斯所面临的对手是强大的赫梯帝国,而且站在那里等待他的是你一直信任和尊敬的人,你很想见她吧?” “这并不是陛下第一次与赫梯交战,他不会输的,您也看见了,远征军的气势有多高昂。”乌诺回答,“另外,我并不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晨心小姐见面,能执行护送您的任务非常幸运,此刻萨卡拉和阿努普一定头疼不已。” 回忆出征那天的场景,埃及的士兵们的确是斗志昂扬……或者该说群情激奋更准确一点。可以给侵犯埃及的赫梯一点儿教训,还能向曾经欺骗和危害埃及的女人进行报复,每一名战士都斗志满满,做好了迎头痛击敌人的准备。与之对比鲜明的,是萨卡拉犹豫的面色和阿努普的沉默不语。 “不过,我们依旧相信站在哈图西利王子身边的人不是真正的晨心小姐,她不会背叛我们。” 耳边又响起乌诺的声音,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愿如此,算是我和萨卡拉无聊的执着。” 昔拉的视线重新回到已成为一个模糊黑点的埃及海岸…… 如果在卡叠什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林晨心,拉美西斯会就此放弃寻找她吗?又或者,她这样做的确出于不得已的苦衷,真如闯入王宫的赫梯人所说,她一直在守护埃及,那么,拉美西斯的心里会重新燃起对她的爱情吗? 飞溅的水花打在面颊,冰冷的触感将她从沉思中拉回,自嘲一笑,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前额。在生死攸关的战争面前,她却还只顾着自己想些自私的小事,眼下,她最应该做的是尽快返回推罗解释一切,然后劝说父亲支援埃及。 远征军在嘉鲁要塞暂时休整,军需物质源源不绝地从各州陆续运到这座军事堡垒,拉美西斯与他的将军们在议事厅,围着模拟出卡叠什地形的沙盘商议战术。 强大的战神法老图特摩斯也曾在这里集结部队,率军亲征叙利亚,最终大破反叛联军,攻下了米吉多城,因此,大家对夺取卡叠什胸有成竹。 “王,乌诺队长的信。” 军事会议刚一结束,传令兵赶紧奉上来自海洋的消息,拉美西斯接过纸条,这是一封报平安的简短信件,乌诺字迹的结尾处,有一个小小的笑脸图画,不用猜,肯定是昔拉那家伙的杰作。 一恍神,白嫩的手指伸到眼前,惊讶地微侧过头,推罗公主调皮的笑脸填满他的瞳孔,嘴唇不自觉地上扬,见到她的面容,拉美西斯的表情柔和下来,连日来的劳累和烦恼统统都被抛到脑后,此刻,他只想要静静地凝视她的脸庞,即使知道站在他身边的不过是脑海中的幻影。 “想好怎么对付赫梯军了?” 蓦地瞪大双瞳,昔拉的脸突然改变了模样,银发少女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眼前面容的改变令拉美西斯为之一怔,他直起身,着魔般喃喃回应:“若再提起战事明天就送你回孟菲斯。” 女孩不满地撅起嘴嘀咕,他将这个表情理解为担心。 “我不会输给哈图西利的。”他向她保证,同时也是一种承诺,埃及不能输给赫梯,而他,也绝不能输给哈图西利,无论是作为一个国王还是一名战士。 注视着他,少女漂亮的脸蛋浮现出一种嘲弄的笑容:“不会输?蠢笨的男人,你早就已经输了,输给了哈图西利王子,输得一败涂地。” 美丽的面容逐渐扭曲,狰狞的五官令拉美西斯顿时回过神,他紧闭双眸,让瞬间蹿起的怒火急速冷却,再次睁开,议事厅只剩下他一人,昔拉和晨心的影子都从眼前消失了。 猛地紧握双拳,溢满胸腔除了难以抑制的愤怒,还有无比的懊恼。扶住额头,王者高傲的自尊被强烈的挫败感轻而易举地击破…… 为什么会这样?他分明答应过昔拉要忘记晨心,他向她承诺,一定会证明她与晨心的不同,至尊的众神之父--阿蒙-拉作证,他很努力,倾尽了所有去努力,然而每次想起昔拉,最后总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晨心的脸。 咬紧牙,微敛的双目透出无法言喻的复杂眸色:“我不会输的,晨心,我绝不会输。” 深吸一口气,在办公桌前坐下,铺开纸张提笔回信,芦苇笔尖“沙沙”作响,一边书写一边想象昔拉站在甲板翘首企盼的模样,拉美西斯又一次抿唇浅笑,现在也只有她的身影能够让自己烦躁的心情恢复平静。他必须尽快做一个了结,然后去推罗把她接回身边,如果是她的话,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他的心终将属于她一人。 “王,队伍已经休整完毕。”萨卡拉走进房间,与那些情绪亢奋的将领不同,他耷拉着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萨卡拉,带着你的部队晚一步出发。”抬眸瞟了他一眼,拉美西斯突然下令。 “什么?”萨卡拉不解地看向拉美西斯。 年轻的法老重新低下头写信,表情冷淡:“我委派给塞特军团新的任务,负责护送军需物资。” “为什么?陛下,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与其他指挥官一样陪伴您左右?塞特军团有什么地方令您感到不满?以致令你做出拒绝让我们参战的决定?您面临的对手可是晨心小姐啊,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猛地明白了什么,萨卡拉皱起眉,“王,您在怀疑我?” “这一次极可能打成持久战,萨卡拉,后勤补给非常重要,除了你,我想不出更好的人选防范敌方的偷袭。” 什么防范偷袭?根本就是不信任他!一想到全心效力的人竟然质疑自己的忠诚,萨卡拉不由得急喘起粗气。 “遵命。”敷衍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萨卡拉。” 就在脚步踏出门口的刹那,拉美西斯突然叫住他,迟疑地回过头,法老停下写字的动作,仰头注视他的双眼,用无比严肃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我不希望你去送死,你或者阿努普,你们无法对她动手。” “那么陛下你呢?”萨卡拉不客气地扔出一句生硬的反问,但不等拉美西斯回答,便快步离开房间。 放下芦苇笔,靠上椅背,凝望萨卡拉远去的背影,低笑了一声--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顶撞法老。 那么陛下你呢…… “无论对手是谁,我会赢得这场战争。”纵然对方已听不见,拉美西斯仍旧用极小的声音这样作出回答。 第100章 城 护送推罗使者的船只离开运河,驶入地中海。昔拉把椅子拖到甲板,一边沐浴明媚的阳光一边聚精会神地阅读,高大的身影遮住光线,拿走她打发时间的书卷。 “乌诺队长,又有什么指教?” “公主,你不应该出现在甲板上。” 转动双眸瞟向被对方收走的书卷:“屋子里看会影响视力。” 示意身旁的卫兵把那些书籍搬进房间,乌诺彬彬有礼地对昔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会命人为您点燃油灯。” “就算把整个屋子都点满油灯也没法替代太阳光线帮助我促进钙吸收和杀菌!” 乌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昔拉立刻意识到他没能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虽然最近不再做噩梦,但记忆渐渐有些混乱,令她有时分辨不清现实世界和梦中世界的词汇。 “船队已经离开埃及,请还给我一点儿自由。”昔拉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素来温和的乌诺难得地展现出强硬态度:“公主,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直到将您送回阿希雷姆王身边。” “可是……” “虽然离开了埃及,但谁也不能确保暗杀者已放弃对你的追杀,您别忘记,他擅长古怪的黑魔法。” “但是……” “王妃,这是法老的命令!您也不希望他在战场与赫梯人作战的同时,还得分心担忧您的安全吧?” 乌诺加重语气,一副不能通融不能商量的强劲气势,昔拉无奈地双手一摊:“行了,我回房间睡觉。” “我去准备油灯。”满意地点了一下头,乌诺行礼离开。 “他生气的模样很有威严。”出神凝视这位英武的法老近卫军指挥官,埃莉萨小声地喃喃自语。 昔拉侧目,恶作剧般扬起一丝浅笑:“你喜欢那种严肃的男人?” 注意到女主人调侃的表情,埃莉萨立即移开目光:“请……请不要胡乱猜测,现在除了召回昔拉的灵魂向她赎罪,我的心里再没有其他念头。” “轻松一点,我并没有唆使你去向他表白倾慕之情,”昔拉站起身走向房间,“如果想要我为你保守秘密,埃莉萨,亲爱的,我喜欢吃你烹调的海鱼。” “谁是你亲爱的!我也没有需要保守的秘密!”恼怒的埃莉萨对着昔拉的背影嚷道。 转头朝她笑了笑,少女稚嫩的脸蛋上那意味不明的微笑激得埃莉萨汗毛直竖,迟疑片刻,最后,她狠狠剁了一下脚,掉头钻进厨房。 停在船栏上的雀鸟仿佛被“咚”的跺脚声惊吓到,扑腾翅膀,飞上蓝天,昔拉抬起头,仰望消失在苍穹的飞鸟,缓缓地皱起双眉。 乌诺从昔拉的房间走出来,一眼便看见双眉紧锁的推罗公主,顺着她的视线观察了好半天,只有几朵漂浮的白云。 “王妃,在看什么?” “没什么,在大海上看到生活在陆地的山雀觉得有点罕见而已。”收回视线,昔拉笑着回了房间。 离开嘉鲁要塞,远征军北上进入由埃及军驻守的黎巴嫩地区,萨卡拉所率塞提军团拒不执行法老之令,随大军一同进发卡叠什,拉美西斯只得在雪松谷之家召开了最后一次战前军事会议。 “阿蒙军团担任攻击先锋,由我亲自率领,拉军团、普塔赫军团以战斗阵势紧随其后。塞提军团……”拉美西斯顿了一下,望向低头不语的萨卡拉,“塞特军团留在奥伦特河岸戒备,提防敌人盟军偷袭。” 法老的安排再次激起萨卡拉的愤怒,他双手用力地拍击桌面,不顾后果地冲口而出:“王!塞特军团的每一名士兵都是精锐!为了埃及我们常年征战,不管属地关卡多么偏远险恶,都毫无怨言地尽忠职守!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证明大家的忠诚?不值得您的丝毫信任?” “萨卡拉,你是在向法老抱怨吗?还是质疑陛下英明的决策?”阿蒙军团的指挥官首先发言反驳,法老命令他的军团并肩作战,这是无上荣耀,也是取得战功成为国家英雄的大好机会,绝不能让萨卡拉及塞特军团夺走这份殊荣。 “忠诚?萨卡拉,塞特军团里还有多少士兵崇拜着那个背叛埃及的女人你心里最清楚?凭你们也配谈忠诚?”一旁的拉军团指挥官也冷言嘲讽,先代法老塞提一直护着塞特军团的蠢货们,他早已看不惯。 萨卡拉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狠狠瞪着挑衅的两名将领,犹豫要不要拔出剑砍向他们的脑袋,捍卫塞特军团的名誉。 “严守后防也是重要的战斗任务,”普塔赫军团指挥官急忙起身,挡在两方中间打圆场,“萨卡拉将军,法老做出这个决定不正是表示对你们的信任?” “萨卡拉,要留下的是塞特军团不是你。”拉美西斯打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淡淡开口,“我要你暂时卸去塞特军团指挥官的职务。” 萨卡拉愣愣地凝视着从少年时代便一起出生入死的拉美西斯,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为法老王与自己相隔的距离,突然自嘲一笑,取下手指上拥有指挥权的印章戒指,抬手扔到桌上。 “您的决定是对的,王,我不再适合担任塞特军团的指挥官,一个不听从命令的军人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萨卡拉,你想逃避战争?”叫住转身欲走萨卡拉,拉美西斯继续慢条斯理地想他下令,“我要你代替我指挥那阿尔恩部队,连同雪松谷守备军共三千人,继续朝北方前进,从卡叠什的西北方攻入,配合我剿灭赫梯人。” 听完法老的战略,众将领纷纷大吃一惊,最先反应过来的依然是阿蒙军团指挥官:“法老,不行!让萨卡拉率领您的精锐部队……” “我已经决定了,”拉美西斯笑了笑,做手势阻止他说下去,然后缓缓站起身,扫视了众人一圈,不紧不慢地朗声说道,“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你们的实力我非常清楚,无论是负责前锋还是后防,大家肩负的任务同等重要。我们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躲藏在卡叠什城内的赫梯军。这支来自安纳托利亚的野蛮部队侵占盟国的城镇,屠杀无辜的百姓,为了那片远在金色土地上生活的亲人和朋友免遭同样的命运,我们来到这里。不要忘记我们的目的,消除赫梯对埃及的威胁,将他们驱赶回自己贫瘠的土地,这需要你们同心协力。” 法老的训诫令军团指挥官们羞愧地低下头,他们弯腰行礼,退出会议室。 第101章 城 腓尼基地区航运发达,沿途不少热闹的海港,眼见昔拉实在闲得无聊,乌诺终于大发慈悲,上岸补给饮水和食物。 跳板刚放下,昔拉兴奋地小跑上岸,正要奔向市集,身后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呼喊。 “林晨心……” 转过头往后看,身边除了乌诺和埃莉萨外没有其它人,而那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并不属于他们。 “林晨心!” 就在昔拉准备当做幻听处理,她再一次听见了那个呼唤,左右张望,雀鸟扑腾翅膀的声音在嘈杂的港口格外清晰,她的视线落到停伫于船栏的灰色雀鸟身上,它也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见昔拉止住脚步,乌诺疑惑地循着她的视线向船上望吗,却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王妃,怎么了?” 昔拉旋身正面看着船上不速之客:“乌诺队长,那只山雀似乎一路都跟着我们?” 埃莉萨“嗤”地笑出声:“你怀疑有只鸟跟踪你?” 乌诺没有笑,他望了一眼那只飞鸟,向甲板上的卫兵做手势:“应该是离开埃及时不小心滞留在了船舱,它无法像海鸟一样翱翔大海,所以只能暂时住在上面。别担心,王妃,我们会赶它回陆地。” 卫兵靠近的脚步惊动灰雀,它张开收拢的翅膀,像一只灵巧的燕子划过天空,清脆的鸣叫钻进昔拉的耳朵,再次化为瓮声瓮气的男低音。 “不会让你得逞……不会让你得逞……绝不让你去□□……” 一股寒意袭向背脊,昔拉不由自主地环抱住身体,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嘈杂,那是侍女们的小声议论,仰起脸,人头攒动的热闹港口被金黄璀璨的华美宫殿覆盖,眼前是一片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的人影,刺眼的光芒模糊了视线,导致她完全看不清这些人的样貌。 微皱双眉,怔怔地站立在走廊凝望前方的尽头,那个沉重的男声再次于她耳边低响…… “卡叠什……那里是……拉美西斯的坟墓……你所守护的埃及……你所守护的那些人……都将成为我脚下的泥泞……” 昔拉瞪大双眼,双手传来握着书本的触感,她低下眼眉,一本“世界简史”出现在手里,上面的文字与人影一样模糊不清,黑色的字体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不停地跳动变幻,最后,那些好似蚂蚁般四处乱窜的汉字终于清楚地跃然纸上,一个接着一个地印入眼瞳。 为争夺叙利亚地区的控制权,年轻的埃及统治者拉美西斯二世与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在卡叠什展开激战,此时,海上民族自杰库城趁机入侵三角洲,埃及由此陷入内忧外困的绝境。同年,拉美西斯所率四大军团全军覆灭,法老王本人也不幸战死,葬于卡叠什,赫梯吞并埃及在西亚的全部属地,并与盟友腓利斯丁人分治其本土四十二诺姆州,昔日强大的埃及帝国自此分崩离析,一蹶不起…… “光荣属于我们的神--无所不能的阿波普,埃及属于我的主--睿智英明的法老埃耶。” 山雀留下仿若预告的最后留言,在天边失去踪影,昔拉向后趔趄一步,喃喃低语:“不对……不是这样的……卡叠什之战的结局不是这样的……卡叠什之战是……卡叠什之战是……” 撕裂般的头疼排山倒海似地袭来,记忆被封闭在脑中的某个角落,它们奋力地想要突破禁锢的房门,那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让昔拉似乎隐约窥见了某些真实,却又因受到强大阻拦,始终无法想起来。 一阵“咝咝”怪响,手上的书本突然变成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昔拉惊慌地放开手,紊乱的呼吸尚未恢复正常,有人出其不意地捂住她的口鼻往后拖曳,难忍的窒息感促使她渐渐陷入昏迷,努力地张大双眸,她的视线终于清晰,她看见了站在走廊另一边的红发少年,他散发着耀目的金色光华,投向她的目光冷漠而木讷。 薄薄的雾气聚集眼眸,昔拉赶紧闭上干涩的双眸,阻止薄雾凝结成涌出眼眶的水珠。 “王妃,王妃,王妃!”乌诺逐渐升高的声调总算唤醒精神突然恍惚的昔拉,“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医师来看看?” 脑海中的画面全部从眼前消失,昔拉左顾右盼,最后面向乌诺,一字一顿地说道:“卡叠什……乌诺队长,我们回去,我要赶到卡叠什。” 乌诺看着情绪似乎有点不稳定的王妃,一时手足无措。 “可是,我接到的命令是护送您回推罗……” “拉美西斯会死的!相信我,大家有危险!萨卡拉、阿努普、奈姆……所有人都会死的!”越过乌诺身边,昔拉重新走上连接海船的跳板,“我要回去,我必须到卡叠什去。” 乌诺急忙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王妃,无论如何,请您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一艘帆船从海平线缓缓驶向港口,乌诺举目眺望,凭借多年战斗经验判断出那是属于海盗的船只,他轻轻推了昔拉一把,将她交给旁边的埃莉萨:“是海盗,找地方躲起来。” 埃莉萨反应迅速地牵上昔拉,躲藏到一张摊床后面,她紧张注视着乌诺,只见乌诺回到船上,召集士兵们做出部署,然后冷静地等待海盗船靠岸。 船只渐渐靠近,埃莉萨也越来越紧张,握着昔拉的右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只至对方出声抗议。 “埃莉萨,海盗不会因为你握断我的手掌就放过你。” 尴尬地放开手,小声回敬:“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昔拉澄清,接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害怕,一艘海盗船而已,你对乌诺真没信心。” “我担心他……他们的安全……”埃莉萨红着脸申辩,接着有些害羞地挪开看着乌诺的目光。 “我比较担心海盗的安全。”昔拉耸了耸肩,“但愿勇敢的近卫军指挥官能留一个给我问口供。” 第102章 城 森林上方传来清脆鸣叫,身边小憩的雄狮警惕地睁开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受惊的雀鸟飞离栖身的树枝,扑腾翅膀飞向天空,引起一阵嘈杂的喧闹。 拉美西斯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射而下,带来一丝暖意。往前眺望,奥伦特河横亘眼前,卡叠什--对面那座矗立在草原上的军事要塞仿佛近在咫尺。多年前,他也曾攻下这座坚固的堡垒,疯狂地想要追回决意出嫁赫梯的晨心,如今他又来到这里,故地重游,心境多多少少产生了些许变化。 晨心就在那座城里,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这份平静是昔拉给他的最有用的护身符。 想起白发女孩小小的身影,唇边翘起浅浅的笑意。得尽快与赫梯做个了结,然后赶回她的身边,否则拖得太久,以她的性情说不定会不顾一切地从推罗偷跑来卡叠什。 “王,我们逮到两个前来侦查军情的探子。” 身后传来卫兵的禀报,拉美西斯收回视线,走向被严实捆绑的俘虏,他们穿着贝都因人的服饰,因法老的到来而瑟瑟颤抖。 “尊贵的埃及之王,我们并非敌人,请不要伤害我们的性命。” 拉美西斯尚未开口,其中一人着急地抢先求饶。 “贝都因人,抬起头来,回答我,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直低垂头颅的两名游牧盗贼相继仰起脸,神色惊慌地对视了一眼。 “请法老恕罪!”之前求饶的人再次俯身行礼,他的额头紧贴地面,汗水一滴一滴渗入泥土,“赫梯皇帝穆瓦塔尔邀请我们加入歼灭埃及的联军,并承诺赏赐我们西奈半岛的广袤土地。” 拉美西斯声音低沉地继续质问:“所以,你们的确是我埃及的敌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请法老恕罪……我们不想与埃及打仗……但是……但是赫梯人宣称获得必胜的武器……埃及灭亡是迟早的事情……大家……其他部落的人……还有阿穆尔鲁、乌加里特……那些叙利亚地区的王族们……大家都非常惧怕……我们只是……只是……”惊慌的贝都因人语无伦次,最后恐惧地闭了嘴,匍匐在拉美西斯脚下抖个不停。 “必胜的武器?”拉美西斯发出轻蔑的嗤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沉默片刻,贝都因人再次壮起胆子结结巴巴地回答:“赫梯人的军队不仅强大,总指挥官哈图西利王子的王妃,一名美丽的银发女子,在她的手里,握有埃及未来的命运。” 银发女子?晨心? 耳边一片悄声议论,皱起眉,拉美西斯不自觉地握紧右拳:“滚回去告诉哈图西利,我绝不会输给一个背叛者,我等着她。” “不是的,法老,您误会了,他们没有打算让银发王妃参与作战,至少哈图西利王子没有,听卡叠什的守城士兵说,一收到埃及大军抵达的消息,他连夜带着心爱的女子退守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哈尔帕。” “哈图西利不在城里?” “是的,赫梯人现在不会与埃及交战,他们在耐心等待埃及衰败下去,再看准时机给予最后一击。” 双手叉腰,忍不住笑出声:“等待埃及衰败?原来在赫梯人眼里我是那样一个无能的统治者?这真叫人伤心。” “尊贵无比的法老,会令埃及衰败的不是您的统治,而是失去封印的妖魔阿波普。” 笑容一敛,锐利的眸光斜向冷汗满面的贝都因人:“你说什么?” 贝都因人顿了顿,鼓起勇气,总算再次抬头大胆地直视拉美西斯凌冽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名银发女子,哈图西利的王妃是妖魔阿波普的封印,失去她,传说中的怪物会吞尽尼罗河水,令埃及步入衰亡。我们当然是不信的,不过最近尼罗河水逐渐干涸是事实,大家都在传,蛇妖即将回到拉神照耀的土地,带来灾难和死亡……陛下,我们只是想要确认……我们不是埃及的敌人……” 脑内一片空白,如同他空无一物的视线……周遭的议论渐渐安静,所有的人影也在眼里变得模糊,图特摩斯带着沉重哀伤的警告突然从遗忘的角落回到他的记忆。 所谓的战争女神,不过是埃及王族登上法老之位的牺牲品…… 对了,他想起来了,晨心是在赫里奥波里斯失踪的,那里是远古的众神居所,他听到她的歌声,带着某种温暖的离别之歌…… 在她走出孟菲斯宫殿的一刻,他最后一次向她求证内心的真实,她避开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拉美西斯,振作起来!不要再继续下去!林晨心……你必须遗忘对她的憎恨!” 对了,父亲……当他沉溺于痛苦之中,父亲这样严厉地呵斥,他曾以为那是在拯救日益颓废的自己,希望他遗忘关于晨心的一切……难道父亲知道什么?所以力保始终维护晨心声誉的士兵们?所以愤怒地斥责自己不应该心生憎恨? 晨心,难道你……难道你……难道你多年来一直…… 拉美西斯的身体微微轻颤,贝都因人还在继续回复他的问题,而他的思绪早已飞去遥远的哈尔帕城,晨心在那里,他要她再一次亲口告诉她,她该死地到底做过什么? “王,这样的谣言如果传回埃及,必定引起恐慌。”阿蒙军团的指挥官低头请命,“请您下令攻击,粉粹赫梯人的阴谋!” “不管传言是否真假,王,我们非追击不可!就趁赫梯人怀着那异想天开的妄想时,狠狠击溃他们!”拉军团的指挥官也随声附和。 “从萨布吐纳渡口渡河!”拉美西斯眸光阴沉,厉声下令,“就让穆瓦塔尔好好看清楚,即将衰亡究竟是埃及还是赫梯!” 第103章 城 就像昔拉预料的那样,一船的海盗对于乌诺而言完全算不上什么问题,他命令一部分士兵潜入水中,在海盗们登陆的刹那攻占船只,就在猝不及防的敌人转身准备夺回重要的海船时,伪装成港口工人的埃及士兵发起攻击,海盗遭受突袭夹攻,很快束手就擒。 “你们是埃及人?”海盗头子巴卡从乌诺的外貌判断出眼前敌人的身份,“识相的赶紧放了我们!这样,当埃及被攻陷时,或许我可以考虑为你们的家人求情!” 乌诺眸光骤然一凝,微一抬臂,手中利剑抵上他的脖子:“小心你的言辞!” 巴卡冷笑着回瞪气势凌人的埃及军官:“你会后悔的。” “法老不会输给赫梯人。”乌诺信心十足地回应,换来对方一声嘲讽的轻哼。 “腓力斯丁人已经与赫梯结盟,趁着拉美西斯远征卡叠什,准备自杰库入侵埃及本土。”突然响起的平淡女声不仅惊讶了埃及人,也惊讶了被按跪在地的腓力斯丁人,昔拉闭了一下眼睛,“你们真的以为拉美西斯会毫无察觉?” 埃及士兵们诧异地面面相觑,海盗们则咬紧牙,怒视面色冷漠的白发女孩,她蓝色的眼睛像是冬日里凝结成冰的湖泊,寒冷而平静。 “埃及的军队正在那里等着你们,”扫了一眼脸色逐渐苍白的海盗们,昔拉走到之前一直滔滔不绝的巴卡跟前,“现在情况逆转了,告诉我,主力舰队到了哪里,我考虑劝说法老饶恕你们的性命。” 半信半疑地打量起这个年纪不过14、5岁的少女,她拥有一副超越自身年龄的成熟气势,蓝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种不容质疑的坚定和自信。 犹豫之间,女孩夺过埃及军官手中的利剑,用力一挥,毫不留情地割开巴卡手臂皮肉,清冷的声音再次淡淡响起:“我只会再问一次,主力舰队行驶到了什么地方?” 深及骨头的伤口疼得巴卡直咧牙,但他仍然咬紧牙关不作声,昔拉双眸微敛,手中的利剑猛地刺向他撑着地的手掌,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女孩用力踩住他企图挣扎逃离的右手,睨视新鲜的血液缓缓染红脚下的一片沙土,略显稚嫩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怜悯的神情。 “多么动听的声音,你的哀嚎令我倍感愉悦,”唇角慢慢上翘,昔拉露出恶魔般的邪佞浅笑,她动作利落地抽出剑身,趁着巴卡俯身紧握受伤的右掌时,剑尖触上他弯下的后颈,“感谢神祗吧,我今天没带耐心出门,下一剑会直接送进你的咽喉。” 豆大的冷汗一滴接一滴地掉落,抬起眼皮,接触到女孩眼神的刹那,恐惧紧紧揪住巴卡急促跳动的心脏,他在害怕,不是畏惧死亡,而是胆怯于那双蓝色眼睛中隐隐透出的恶寒……他的本能在不断地发出警告,眼前的敌人不是人类,那小小的身躯里藏匿着一头凶暴的猛兽。 昔拉侧脸斜向其余海盗,对他们或愤怒或惊恐的神情统统视而不见,自言自语般喃喃:“别着急,很快轮到你们,要么我得到想要的答案,要么你们全部死在这里,当然,能够诚实回答我的人,埃及会授予他财富和军职,以神的名义起誓。” “我……我说!舰队将在七天内抵达尼罗河三角洲东部入海口,经由那里驶入运河,进攻杰库!” “有赫梯人!船上有赫梯人!众神佑护法老!我们没料到埃及军会早有防备!” “赫梯人蒙骗了我们!说什么妖魔的封印已解开!埃及失去了神祗的护佑!请饶恕我们的性命!我们愿意效忠埃及!效忠法老!” 由于实在无法忍受女孩身上那莫名的危险气息,几名海盗不顾巴卡的咒骂率先屈服,争先恐后地吐露实情,昔拉安静地听着,最后不动声色地转开脸,陷入长久的沉默…… 那些原本以为是幻觉的文字原来都是真的吗?赫梯人一方面将拉美西斯引至卡叠什,一方面联盟海上民族从海口直接入侵埃及本土……怎么办?如果不在杰库挡住这些海盗,深入叙利亚作战的拉美西斯会陷进腹背受敌的糟糕局势。可是,四大军团都远在卡叠什,七天时间根本无法赶到杰库救援,还有,即使足够时间分出兵力回防,那么与赫梯的决战极可能因人数不足落入下风。 “王妃,为什么您会知道赫梯人与海盗结盟?连他们的计划也一清二楚。” 乌诺的问话打断昔拉的沉思,抬起头,埃及士兵已经押解五花大绑的海盗们回到船上,他们经过她身边时,纷纷投来不可置信的惊骇目光。 “我无法解释,不过,乌诺队长,比起我怎么知道的,不如赶紧去杰库,想想要怎么守城更加重要。” “王妃,请恕我无力,”乌诺素来温和的面孔此刻冷硬无比,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昔拉,手中的利剑似乎随时可能挥向她细嫩的脖子,“赫梯人与海盗结盟的情报您究竟怎么获知的?又为什么在王出征卡叠什,我们远离埃及之后才肯透露?” “乌诺队长,你在怀疑推罗又倒向赫梯,背叛了埃及?” “如果您无法解释清楚,很抱歉,王妃,我不能放您回推罗,也不能带您去杰库。” “我坦言过无法解释,硬要说的话,只能解释为神祗的启示,”昔拉的脸恢复平日里的神态,她耸了耸肩膀,“我看见了一些文字,它们记载着赫梯与海上民族的联盟,以及……” 突然停顿,“以及埃及的陷落和拉美西斯的死亡”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乌诺队长,你非带我去杰库不可,即使作为挟制推罗的人质。”昔拉平静说着,乌诺的质疑没有对她的情绪造成任何波动,不等对方回答,她转身走向自己那位还未从愣怔中回过神的近身女官,“埃莉萨,请你立刻动身去一趟迈锡尼,将我的信交给阿塔玛斯王子。” 埃莉萨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打算向迈锡尼求援?” “迈锡尼拥有最强大的海军,只有他们能够压制腓力斯丁人与赫梯人的联合舰队。”昔拉从裙子上撕下一块亚麻布,向埃及人要来墨块,尽量文字简洁地写下求援信,并重重盖上刻有自己姓名的印章,“腓力斯丁人抢劫各国商船,妨碍海上贸易,其中也包括来自迈锡尼的商人,还有赫梯,他们与迈锡尼争夺制海权早已引其不满,相信迈锡尼国王会对联盟埃及教训那群海盗很感兴趣。” “不行!你没有以身涉险的权利!你必须随我回推罗!”埃莉萨总算做出反应,她断然拒绝,强烈反对昔拉参与战事。 “你无法阻止我,但你可以拯救我。”昔拉一语双关地回答完毕,把信件硬塞到她的手里, 埃莉萨呆站着不动,她紧握亚麻布写成的信,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不行!我反对!王妃,这个女官背叛过您,不能信任!让我去!”一名士兵自告奋勇地站出队伍,事关重大,怎么可以把埃及的命运交到那样一个对主人毫无忠诚可言的人手上? “说得对!王妃!不能把信托付给她!让我们去!”士兵的说辞得到赞同,其他人纷纷上前,请求代替埃莉萨执行任务。 扫过情绪激动的埃及士兵们,昔拉微微一笑:“的确,她曾经骗取我的信任,令我年迈的老父亲神魂颠倒,还利用西顿公主夺取我的性命,因此,她比任何人都合适前往迈锡尼。” 前一刻还吵闹不休的士兵们顿时哑然,不约而同地把求救目光投向乌诺,但他们的队长只是默默地看着王妃的一举一动,一句话也不说。 “海贼们一定会严查过往船只,埃莉萨不是埃及人,柔弱的女人也更容易卸去你们这种肌肉结实的男人们的戒心。”昔拉继续解释,最后把目光重新移向埃莉萨,“我在杰库等你。” 埃莉萨皱起眉,她执意去杰库,是想以昔拉的身体安全迫使她就范吗? “真的不担心我会又一次背叛你?” 推罗女官的反问令埃及人陡然紧张,只有昔拉保持着笑容可掬的轻松面孔。 “如果拉美西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能无法再保有埃及王妃的身份,但无论如何,我都是推罗的公主,阿希雷姆王最宠爱的小女儿,你的家人没有走出推罗之前,我一点儿也不担心。” 恶魔!不管笑得多么温婉和善,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是恶魔!她在威胁自己……不仅用昔拉的身体,还有家人的性命…… “我答应你,会设法把信送到迈锡尼。”埃莉萨将信件藏进裙子,终于松口,“但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毫发无伤。” “一言为定。”昔拉挥手向她道别,“路上小心。” 埃莉萨转身匆匆离开,目送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昔拉这才收起视线,望向身边的乌诺:“乌诺队长,没时间了,对我的怀疑留到路上再慢慢分析。” 乌诺长吐一口气,命令水手立即返航,向杰库出发。耳边传来刺耳的鸟鸣,昔拉仰起头,那只飞走的山雀又回到港口,它停驻于桅杆,收拢翅膀目不转睛的与她对视。 “王妃,请上船。” 乌诺弯身提醒,客气的态度令昔拉感觉到戒备,但她并不在意,迈步登上甲板。水手升起船帆,熟练地给缆绳打结,然后转舵调头,朝着尼罗河三角洲东部驶去。 第104章 城 “救救我……谁……谁来救救我……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断断续续的悲戚哭泣侵入安静的梦境,昔拉睁开惺忪的睡眼,直起身俯望城墙下的街道,朦胧的视线里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色,隐约的喧嚣随着咸潮的海风飘上来吹至耳边。 年轻的女官端来可口的果酒,用温柔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一片关切之情:“公主,你又做噩梦了?” 拭去前额泌出的细密冷汗,缓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她失忆了…… 严格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去记忆了还是脑子坏掉了,以致掺杂进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她叫做昔拉,父亲是这个修建在海边悬崖上的宫殿的主人--国王阿希雷姆,她出生的王国叫做推罗,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繁荣都市,矗立在腓尼基这片土地上已好几百年。每一天,成群结队的商船停泊进海港,船上载满琳琅满目的商品,商人们下船兜售货物,向推罗人换取腓尼基地区特有的紫红色布料,这些彩色布匹由从海中贝壳体内提取的颜料染绘而成,经久耐用,不易褪色,在各国都是抢手的高级品。 她是推罗公主,前几天父王和母后刚给她庆祝过十五岁的生日,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出生起她从未离开过父亲的城市,她是土生土长的推罗人,吃着推罗的食物,穿着推罗的服饰,说着推罗的语言,可是,一旦闭上双眼总会做一些非常古怪的梦……那些蹿进脑海的画面,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在睡梦之中,她看见了另一座城市。站在街边放眼望去,高耸入云的大厦整齐地排列在一马平川的柏油路两旁,生活在那座都市的人们出行不用马车,而以装有四个轮子的汽车代步,还能乘坐名叫飞机的交通工具穿梭云间,如同神话里的诸神一般。 她能够听懂他们的交谈,那是一种与腓尼基语完全不同的语言,她可以肯定老师们从未教授过,可她就是知道,这些古怪的符号塞满了她的脑子,甚至,比起母语,她更加熟悉这种名为汉语的文字。就比如,刚才用来形容故乡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再比如,赞美紫红布料的“经久耐用”。 她看到了,在那些由汉语书写的书本上所记载的未来,看到推罗会毁灭于谁之手,看到未来哪个民族将占领这片土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启?所谓汉语,就是神的语言? 不过话说回来,神启又如何,特洛伊的卡珊德拉公主就是因为自称受到神启,预言城市灭亡而被族人当做不祥的疯妇,她才不要步她后尘,毕竟,那是非常遥远之后的事情,在那个她无法活到的未来。 是的,她是推罗的公主,一个对推罗城没什么责任感的公主,这座城市的兴衰她看得无比淡漠,就像一个局外人在阅读书卷上已然埋葬的历史,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内疚,好歹是养育她的故土呢,于是,这份令人发指的薄情寡义终于招来了报应。 “公主,陛下请您去一趟庭院。” 见她久不作声,以为她被噩梦惊吓,侍女等了一会儿,壮起胆子传达国王的命令。昔拉微点了一下头,转身随她下了城墙,来到王家庭院。 碧绿的葡萄藤围绕着凉亭,为推罗的国王遮挡住刺目的夏日阳光。危襟正坐的阿希雷姆头戴金质王冠,身穿染有红色条纹的白长袍,他温柔凝视着小女儿,炯炯双目盈满父亲的慈爱。 “昔拉,快来,坐到我旁边。” 侍女为公主斟上一杯香醇的葡萄酒,昔拉坐到阿希雷姆对面,低垂眼睑,凝视酒杯中红色的半透明液体,时不时地抬眸偷瞄面前声泪俱下的老头儿,不对……老父亲。 “你果然不肯原谅我……”眼见女儿不愿坐到自己身边,国王不禁老泪纵横,“我们是生活在夹缝之中的弱小城邦,为了抵御敌人的窥视不得不向强国寻求保护,昔拉,我最可爱的小女儿,送你去联姻完全出于迫不得已,可以的话,父亲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 昔拉平静地注视着不停用袖子擦拭眼泪的老国王,他似乎真的很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只是,她的心里生不出伤感来。说不上为什么,虽然很清楚对面坐着的男人是养育她长大的父亲,可对这份亲情她感觉非常陌生,就仿佛……记忆在脑中与他一同生活了十五年的经历并未真实地发生过。 “我并没有因为联姻的事责怪您,尊敬的父王,”昔拉终于张嘴说话,声音带着一点儿悲伤,“大家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但我跟您上辈子一定是仇人,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您,导致您这么恨我,急着送我去死?” 阿希雷姆瞪大双眼,起身惊慌地安抚黯然落泪的小女儿:“昔拉,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放下擦拭眼泪的右手,拿起桌上的人选名单念了起来:“赫梯皇帝穆瓦塔尔?那是个年龄足以做我祖父的糟老头子吧?亚述国王阿达德尼拉里?其残暴的性情能让我活过新婚?埃及法老乌塞尔玛拉1?听说他之所以修建新城是因为旧都孟菲斯的后宫已容纳不下他庞大的妻妾队伍,您确信婚礼后我还有机会见这人第二面?” 痛快地大肆批判了一番,昔拉抬起头,泪眼汪汪的双眸哀怨地注视着阿希雷姆:“父亲,我是母亲嫁给您时她娘家附送的赠品吗?” 阿希雷姆有些恼怒,他这个小女儿一向温婉恭顺,现在竟然拐弯抹角地讽刺自己不是她亲爹!长叹一口气,深深的愧疚感压抑下胸中的怒气,他又何尝不明白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结婚的好对象,可是,他们却是推罗依附的不二选择。 “赫梯和埃及是实力雄厚的两大帝国,而亚述,最近击败米坦尼企图控制美索不达米亚地区,逐渐崛起的国力也不容小觑。昔拉,我知道很委屈你,只是……” “只是我一定得在这些人里挑选一个做我的丈夫?” 阿希雷姆露出难过的表情,无奈地点点头。 “阿达德尼拉里粗鲁无礼,暴虐成性,说不定打了败仗就会拿我出气,绝对不能嫁!穆瓦塔尔那古怪老头儿大概活不了几天了,万一他死后要我殉葬怎么办,这个也不行!”昔拉拿起笔,接连划掉亚述国王和赫梯皇帝,最后在年轻法老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就他吧!” “埃及吗?可是……” “父亲,没其它事的话我先退下了,昨晚没有睡好。” 不等阿希雷姆说完,昔拉站起了身,打着呵欠转身离去。 “公主,为什么选择拉美西斯?”一直默默跟在公主身后的女官突然抬起头,代替国王说出了心里的忧虑,“我国现在与埃及的关系并不太好。” “那不是很棒吗?”昔拉转过头对她微笑,“都说比起贪恋财富,埃及王拉美西斯更加热衷于追求美色,其后宫的女人比国库的黄金还要多,从年龄到种族,不管是面容貌美的还是体态婀娜的,无论是端庄娴雅的还是性感*的,统统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我这类乳臭未干且国家关系还并不太好的小角色他自然会下意识地冷落,嫁给他能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 微微怔了一下,女官弯下腰,毕恭毕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公主,得不到宠爱的女人会死在后宫,请您重新考虑,赫梯皇帝或者亚述国王才是您明智的选择。” “被宠爱的女人才会死得比较快吧?”昔拉掩起唇,笑弯的眉眼犹如夜幕的新月,“那两个老家伙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想着迎娶没成年的小姑娘,绝对是变态的,哪儿算得上什么明智选择?” 女官低垂眼睑,沉默下来不再劝谏,对方是推罗的公主,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她又怎会听从她的意见? 昔拉走下城墙回到房间,用过晚餐,宫廷教师送来不少关于埃及的资料,说是国王的命令,为了让公主对即将要去生活的地方多一些了解,以尽快融入那里的生活。 展开珍贵的书卷,熟悉的腓尼基字母密密麻麻地布满蒲纸,它们变换出另一种形态,组合成一段与书写在纸张上的完全不同的内容呈现进她眼睛。 拉美西斯二世,十九王朝第三位统治者,古埃及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法老,他的一生先后拥有过八位皇后,在年近六十之时还迎娶了年轻的赫梯公主,他的后宫姬妾无数,官方记载,其儿女的数量加起来超过100人,而这个数字,还仅仅只是他“正式”婚姻所生的孩子。 手中书卷“啪”地掉落在地,惊吓了在一旁侍奉的女官,疑惑地看向女主人,她脸色苍白,瞪圆了双瞳怔怔地直视前方。 捡起纸卷,递还到她手上,无意碰触到自她手心冒出的虚汗:“公主,您没事吧?” “埃莉萨,”她轻声叫出的她的名字,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我确实说过吧?胡子一大把的老家伙还想着迎娶没成年的小姑娘绝对是变态的。” 埃莉萨点了点头:“您是这样形容赫梯皇帝和亚述国王的没错,所以最后选择了年轻英俊的埃及法老。公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昔拉站起身,用力捶打了一下桌面,白皙的双颊失去了漂亮的红润色彩,“那个为人类繁衍做出巨大贡献的男人除了年轻之外其本质和另外两个家伙根本是一样的啊!” “公主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来不及解答埃莉萨的问题,昔拉离开桌子,小跑着冲出房间:“你留在这里,我去和父王谈谈人生。” 目送昔拉的背影消失,埃莉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被她乱扔的书卷,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典籍。 “阿希雷姆王明明那样疼爱你……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公主的自觉呢……昔拉……” 第105章 城 回房关好门,昔拉合衣上床,闭起眼睛,连绵的海浪声是世上最动听的催眠曲,哄她渐渐进入梦境。 “现在开始,由我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我的灵魂会一直跟随你,看着你回到埃及。请记住现在的笑容,不要忘记如何展露你最美丽的表情。” “我是被诅咒的不详的恶魔,在我身边的人都会一一死去,我不要看你遭遇到任何不幸。” “连喜欢的女人也无法保护的男人没有资格谈什么守护一个国家!如果你真的是被诅咒的恶魔,我愿意舍弃性命陪你一起堕入地狱。” “我看你似乎忘记了,这世界还有阳光抵达不了的深海,还有火焰融化不了寒冰。真以为自己能一言而为天下法?那只是你自不量力。如何?游戏好玩吗?” “游戏非常有趣……” 男人好像阳光般温暖的声音骤然冷冽,昔拉睁开双眸,坐起身,抬手触摸冰冷的脸颊,纵然已经清醒,噩梦中的疼痛却一直延续到现实,涌出眼眶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与泌出皮肤的冷汗混杂在一起,浸湿了她的头发。 扶着前额,努力回忆睡梦中的画面,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于双臂间的悲伤感清晰无比,还有……最后说话的,是近来做梦经常能听见的那个声音,每一次,在她几乎快要见到对方的长相时就会功亏一篑,明明近得触手可及,却坑爹地看不清楚最重要的脸! 纷乱的嘈杂透过房门传进屋内,将昔拉的思绪打断,她回过神,摸了摸湿漉漉的刘海,长叹了一口气:“讨厌,又要重新洗头发,在船上洗澡很麻烦的啊。” 又有几声女性的惊叫刺疼耳膜,皱起眉,现在应该是万籁寂静的睡眠时间,为什么会这么吵? 下床穿好鞋子,缓缓走向门口,也好,刚想拜托谁准备洗澡水来着,倒是省了找人的功夫。 “我想洗……” 一名士兵从眼前腾空飞过,他的躯体重重摔落在甲板,发出“咚”地沉闷声响,粘稠的红色液体淌了满地,僵住昔拉推门的手臂和尚未说出口的请求。 “你跑出来干嘛!快退回去!” 昂起头,顺着焦虑的暴喝望去,哈纳特正举着一个凳子抵挡砍向自己的利剑。扭头环视四周,这里似乎变成了战场,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死尸,背挎利器的彪壮大汉凭借夜色的掩护陆续偷摸上船,与埃及士兵展开激烈厮杀。 乌诺守在船沿,几次击退打算放火烧船的歹徒,一个看似盗贼头领的男人上前纠缠住他,昔拉定睛打量,那人身形健硕,褐发蓝眼,是典型的白种人的外貌特征。 思索片刻,一脸恍然地指向褐发男子:“啊!你们是海盗!” 哈纳特使劲将凳子扔过去砸退敌人,然后趁着空档恶狠狠冲她嚷道:“你躇在那里半天就是为了说一句这种一目了然的话吗!” “你太天真了!”转向哈纳特,声色俱厉地反驳他的粗心大意,“会抢劫的匪徒可远不止海盗一种,你听说过山贼吗!” “什么山贼会乘船到地中海上来抢劫!不对!这种场合谁会注意他们是山贼还是海盗啊!”哈纳特咬牙切齿,如果这女人不是推罗的公主,未来的埃及王妃,他真想扔她一句白痴,“傻呆着干什么?快走!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埃及和推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邦交会再度陷入恶化!” 海盗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昔拉,昔拉双手合十,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哈纳特:“使者大人,您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我进行重磅介绍,一定是觉得大家远道而来打劫一趟不容易,不忍心让他们无功而返吧?您太善良了,心肠真好。” 乌诺小声地偷笑了一下,微微一愣,哈纳特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又羞又恼,涨红着脸回应:“要说什么坦白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地讽刺我!” “那好吧!”昔拉换上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质问,“说!你是哪里派来的奸细!泄露我国情报有何企图!” 乌诺拉过准备继续回嘴的哈纳特,将他朝昔拉的方向用力推了一把,同时挡住意欲追击的盗贼:“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抓住那个女人!” 褐发男子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一支锋利的箭矢呼啸而至,昔拉迅速蹲下身,当然也没忘记将蹿至她面前的哈纳特狠狠按倒在地。哈纳特猝不及防,整个面部直接吻上甲板,两道血丝缓缓流出鼻孔,他坐起身,捂住摔得通红的鼻子,钻心的疼痛令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公主,其实你喊一声我自己会躲。” 昔拉一抿唇,绽放出灿烂的微笑:“我有想过提醒你的,只是鉴于你反应比较慢才不得不多手相助,不用太感激我,救命之恩而已。” “我感激你个……” “很幽默,要不要我笑两声以鼓励两位的从容不迫?”架上昔拉脖子的冰冷剑刃打断哈纳特险些溜出口的粗野词汇,褐发海盗摆脱乌诺,杀到两人面前,斜向反抗还击的埃及人沉声喝令,“都把武器放下!” 海盗们聚集到头领身后,乌诺指挥士兵们暂时停止进攻,一改之前的温和形象,他面若寒霜,连口中吐出的字也冷硬无比:“胆大妄为的海盗,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当然知道,”看向被乌诺的武器砍出细小裂纹的剑刃,褐发男子不禁“啧啧”称赞,“传闻中更胜铁的青铜,稀少珍贵的金属,埃及的不传之秘,今天总算有幸见识到了。埃及人,你是上层军官吧?” 乌诺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应答,在没有探知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前,他不再开口。 “我们是海盗,看见这么豪华的船队当然得上来取些过路费,没想到有了意外的收获。”拽昔拉起身,手中铁剑更近地逼向她的颈脖,“这个女人就是前去埃及和亲的推罗公主对不对?” “吱呀”一声,拉美西斯终于打开房门走出船舱,一名容貌美艳的女子跟在他身后,慌慌张张地系着披风遮掩胸前激情后的痕迹。 冷眼扫过满船狼籍,最后瞥向挟持昔拉的褐发男子,轻扬薄唇,漾开一抹阴冷诡异的浅笑:“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106章 城 惊愕地又看了哈纳特一眼,这个埃及人紧张得冷汗涔涔,拼命地朝自己手里的人质使眼色。他垂头沉思,仔细想想,只有成长在市井的下等民才会说出那样没有教养的话来,这女人的“公主”身份确实可疑! 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席卷而至,愤怒的海盗将屠刀转向哈纳特:“你才是真正的外交官?你们欺骗了我?” “稍微想想就知道。”昔拉眼眸半闭,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着哈纳特惨白的脸庞,“那么轻易便把重要人物的信息泄露给你,除非法老王的脑子被门夹过,否则怎么会派如此愚蠢的人出使推罗?使者大人足智多谋,早料到会遇上偷袭,命我做公主的替身以策安全。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卑贱女仆,埃及人不会理会你的威胁!你们这些可恶的海盗,去死吧!” 哈纳特愧疚地低下头,乌诺偷偷瞥向王,只见拉美西斯一挑眉,嘴角翘起淡淡的狡黠轻笑。事实上,哈纳特单蠢的程度时常叫人一口气堵得慌,选择由他来担任这次的外交使臣就是看中他身上有意无意总能令人心塞的特质,结果没想到,遇上了一个对这家伙的本领无动于衷的怪异女孩。 “一个小小的侍女竟有如此气魄,我们埃及也不能输给推罗。”拉美西斯一挥手,士兵们立刻展开攻击架势。 慌了神的海盗头目急忙拽起哈纳特挡到身前:“等等,别忘记你们的最高指挥官在我手里!” “我……我……我不怕死!”双瞳隐隐泛动泪光,哈纳特的声音抖得厉害,事到如今他唯有硬着头皮配合下去,“别……别管我,抓……抓住这群海盗!” “哈纳特大人,请放心!我们会把您的英勇事迹如实上呈法老!埃及不会忘记您!”拉美西斯庄严肃穆地弯腰致意,仿佛哈纳特的就义牺牲已成必然。 “转……转告王……我……我没有……没有令埃及蒙羞……”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哈纳特再也说不出话,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昔拉不禁为这位埃及使臣鞠一把同情之泪,看他双腿哆哆嗦嗦的,硬撑着说出那些话也算勇气可嘉了。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拉美西斯冷声下令,士兵们握紧武器攻向海盗们。 “休想得逞!” 海盗头领迅速做出应对,他扔开哈纳特,双手擎刀蹿至拉美西斯跟前,拉美西斯推开身后的女子,拔剑抵挡,甲板又一次成为混乱的战场。 哈纳特一脸呆滞,他瘫坐在地,灵魂不知游离去了哪里,昔拉抬腿对准他的屁股重重踢去:“使者大人,别发呆了,快起来!” 醒过神,哈纳特惊讶地东张西望:“什……什么情况?” 弯起粉唇,朝他绽放出一个爽朗清新的微笑:“你是坐等王子前来营救的高塔公主吗?还不趁着棘手人物走开的时候赶紧脱身!” “啊……对……对了!脱身!” 一听见脱身,哈纳特精神抖擞地站起来,猛地扯过海盗喽罗钳制自己的手臂,顺势一个过肩摔将敌人扳倒在地。 耳边响起清脆的“啪啪”声,转过头,是昔拉在为他的动作鼓掌喝彩:“漂亮!果然人在紧要关头总能发挥超常能力!” 额冒青筋,哈纳特一把拉过从头到尾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的推罗公主奔向前来支援的乌诺,等海盗们惊觉可能上了当,埃及士兵们已将昔拉围了个严严实实,没费多少功夫,入侵者们便一一束手就擒。 “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神会惩罚你!”被五花大绑的褐发海盗狠瞪昔拉,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化为刺破天空的闪电。 “哪儿有满口,”昔拉气定神闲地梳理着散乱的头发,丝毫不把他的诅咒放在心上,“至少哈纳特大人真的是埃及使臣,我没有骗你。” “公主,下次请不要再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但凡是正常人都不会主动去挑衅一个挟持自己的凶恶强盗!”一想起刚才险些送命,哈纳特不由得火冒三丈。 “哈纳特,你这样指责我是不公平的,”昔拉举起手臂,指向站在海盗跟前准备进行审问的拉美西斯振振有词,“难道在被敌人夜袭的战场上还关门只顾和情人亲热的举动就正常吗?为什么就针对我?难道我比较好欺负?” 颤颤巍巍地偷瞄了一眼王,他斜过来的眼角余光意味深长,哈纳特冷哼一声,为倾心爱戴的主人辩解:“不一样!至少那位大人没有牵涉无辜!连累别人身陷险境你应该感到愧疚!” 昔拉垮下脸,神色骤然严肃:“你是在质疑那位大人连一个女人也无法保护,全身肌肉都白长了?” “我……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不容他辩解,昔拉上前一步,继续厉声质问:“还有,哈纳特,你别忘了,是谁说漏了嘴?是谁害我成为强盗的目标?连累别人应该感到愧疚?你还真敢说!此刻,在你指责我的这一刻,你真的问心无愧?” 被连番抢白击中要害,哈纳特哑口无言,推罗公主蔚蓝的眼睛里寒光聚集,初次显露出王室的威严,身体在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下瑟瑟发抖,他慢慢地在她面前低下头颅。 一只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如同羽毛般轻柔,哈纳特抬起头,年轻的公主已褪去脸上的愠色再次对他微笑。 “现在,好好感激一下我吧,我这个胸怀博大的人宽恕了你。” 这是自己在推罗王宫挑衅推罗人的言辞…… 这女人是在报复!绝对地是在报复!她方才所有的行动都是在报复他曾得罪过她!什么胸怀博大,她的胸根本就小得跟没发育一样! 哈纳特在心里暗地狠骂眼前女人的小肚鸡肠,昔拉只当看不懂他那副咬牙切齿的面部表情,笑得更加明媚灿烂:“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哈纳特大人,麻烦你去准备洗澡水,就当是对我的道歉吧。刚刚我害怕极了,吓出一身冷汗呢,这样睡觉非常地不舒服。” 第107章 城 为客人准备了宽敞明亮的房间,厄帕俄斯命人送来干净的衣物和丰盛的饮食,昔拉以最快的速度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而拉美西斯则因为不愿意穿戴外国人的服饰独自踱步到了甲板。 背靠船舷,目光扫过站姿挺立、训练有素的迈锡尼士兵,最后停留在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白色帆布上。 海洋舰队是迈锡尼军队战力极其重要的部分,他们制造的单桅海船行驶轻快,技术堪称精良,比起埃及的船只,更适合在辽阔的大海远航。 “在想什么?” 思绪被清脆的声音打断,垂下眼,满面笑容的昔拉站在了他跟前。 “在想怎么对法老汇报发生的一切,公主,”拉美西斯举起手中酒杯,小啜了一口,“你私下与迈锡尼人进行交易,还意图隐瞒真实情况,要知道,他非常讨厌被欺骗。” “唔……”昔拉苦恼地捻起下巴,“你回报救命恩人的态度很不厚道。” “即使我保持沉默,你认为自己那点儿小伎俩能够骗得过法老的眼睛?”拉美西斯强忍笑意,一脸认真地问。 “我长着一张让人相信的脸,”昔拉自信满满地回道,“反正你们法老的眼睛又不是没被人蒙蔽过,比如那个异国来的玛丽苏,啊,不对,塞克梅特。” 深邃的黑眸在顷刻间变得冷冽,虽然拉美西斯立即隐藏起不慎泄露的杀意,但仍旧没有逃过昔拉的眼睛。 “你很爱戴你的王呢,”鉴于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昔拉决定适可而止地不再继续冒犯埃及那位著名的*老,“请放心,我并没有危害他的理由和能力,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毕竟,谁也不会喜欢战争这种东西吧?” 拉美西斯眯起眼睛,严肃地向她强调:“新娘在迎亲途中被迈锡尼王子阻截,无论法老还是埃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抢劫船队的是腓力斯丁海盗,而遭受意外是因为遇上人鱼,”昔拉振振有词地纠正,“即使你向法老如实禀报,我也会尽全力阐述这件事,为了腓尼基诸国,也为了埃及和迈锡尼。” “很有王族的架势,”拉美西斯赞许一笑,掩盖之前的失态,“公主,你的未来令人期待。” “值得期待的是法老的未来。”一个充满同情和嘲讽的声音突然□□两人的对话,阿塔玛斯带着恶意的笑容走近昔拉,“如果拉美西斯知道自己即将迎娶的是一个喜爱装模作样的虚伪女人不晓得会露出什么表情,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在这片海域再次见面。” 这家伙是想暗示自己会被法老退婚?对她而言,这诅咒倒是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祝福。 盯着阿塔玛斯,昔拉咧开嘴笑得愉快无比:“我企盼与你的再次会面,阿塔玛斯王子。” 拉美西斯双眉微皱,总算在她脸上看见内心真实情感的流露,但却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在这女人心里,被他退婚是一件那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在昔拉可疑眼神的注视下,阿塔玛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细小的红色疙瘩迅速爬了满身。 “别让我再见到你!”大吼一声,他愤然旋身离去,用踏在甲板的沉重脚步声宣示自己有多么烦闷焦躁。 “没有幽默感的家伙。”昔拉摆出一副完全不像十五岁少女的成熟模样,对他幼稚的行为进行评价。 “请你们原谅王子的无礼,”凝视阿塔玛斯独自坐于船头的孤寂背影,厄帕俄斯深深叹息一声,代替主人向昔拉道歉,“他原本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后来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改变了他。” “和那条人鱼有关?”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昔拉决定原谅这个就在半小时前打算杀掉她灭口的男人。 “你们见过海妮娅小姐?”迟疑片刻,为获得推罗公主与埃及人的谅解,厄帕俄斯开始娓娓讲述,“如你们所见,海妮娅小姐是海中人鱼,王子在一次出海途中与她相遇,两人一见钟情。海妮娅小姐离开生育她的海洋,背叛同伴成为真正的人类,只为与王子厮守,而王子……也违背王和王妃的意愿,不惜得罪盟国约尔科斯1,坚决地与未婚妻吕西阿娜公主解除婚约,一心迎娶海妮娅小姐为妻。他们真的非常相爱,经历众多磨难却始终牵手相依,王和王妃最终被打动,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王子兴奋到极点,他命令举办最盛大的订婚宴会,说是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和海妮娅小姐的甜蜜爱情。” 说到这里,厄帕俄斯忽然停顿,他低下头,陷入悲伤的回忆。 昔拉准确地从这表情中猜测出那场订婚宴会就是阿塔玛斯改变的开始,她伸手拍了拍厄帕俄斯的肩膀以示安慰:“秀恩爱死得快,记得告诫你们的王子” 厄帕俄斯抬起头,仿佛没有听见昔拉的“告诫”一般继续自顾自地回忆着:“还记得那个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宴会一直举行到深夜。这时,人鱼的歌声传进宫殿,海妮娅小姐说,那是家人的呼唤,他们原谅了她。她牵着王子的手走向海边,打算与海洋中的家人分享得到的幸福,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约尔科斯的吕西阿娜公主。她突然跑回宫,哭着说王子出事了,我们在海边发现昏迷的王子,但海妮娅小姐却神秘失踪。王子苏醒后,怀疑是王和王妃为了让自己迎娶吕西阿娜公主以缔结邦交才逼走爱人,他无法原谅迈锡尼,也无法原谅弃他而去的海妮娅小姐,他发疯似的四处寻找,王和王妃不得不将之禁锢以阻止他出海,但这种做法却令王子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最后,他毅然离开王宫,加入海盗的行列漫无目地航行,为了打探到海妮娅小姐的下落。” “等等,那两个人去海边独处晒幸福,闲杂人等跟去干嘛?”昔拉嘟哝着耸了一下肩,“不管怎么看,最大的嫌疑人都是约尔科斯的吕西阿娜公主吧?” “因为被悔婚,所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温柔的女声飘入耳朵,厄帕俄斯慌张地转身望向身后,一名身着蓝色裙子的少女正朝他们走过来。 女孩拥有一对漂亮的灰绿色眼睛,秀丽的鹅蛋脸庞,皮肤雪白,波浪般柔顺的褐发一直垂到腰际,她步履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露出高贵的气质。 “请原谅我的怠慢,原本你们一上船我就应该过来问候,不过阿塔玛斯很厌恶我,我只能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过来。”她指了一下空荡荡的船头,不知什么时候,阿塔玛斯离开甲板躲回了船舱。 从她一开口,昔拉便立刻做出这名少女就是约尔科斯公主的判断,她朝她微笑致意:“没关系,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用费神招待。” “她比你更像一位真正的公主。”拉美西斯低笑,显然他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昔拉直视着吕西阿娜,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对身旁男人的讽刺充耳不闻。 走至昔拉面前停下,吕西阿娜转向厄帕俄斯,用眼神示意他退下:“厄帕俄斯,我想与推罗公主单独谈谈。” 厄帕俄斯面无表情地稍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其机械的动作和无礼的态度令昔拉瞬间想起了哈纳特。 看出昔拉的心思,吕西阿娜苦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也在情理之中,每一个迈锡尼人都认为我是迫使阿塔玛斯和海妮娅分开的罪魁祸首,只差没有亲口说出来而已。” “我理解,有时难免会遇上一些把礼貌当食物吃掉的家伙,但身为公主总得表现一下自身良好的修养。” 说完,昔拉别有深意地斜向身边的拉美西斯,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 吕西阿娜紧咬下唇,相互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好半天,她下定决心,艰难地张开嘴唇:“海妮娅已经死了。” 第108章 城 “你能做的有很多,”昔拉跳下舞台走到他面前,“代替我赔了那个牝狮面具,从手感判断,应该是涂了金漆的青铜,能换不少麦子呢。” “那个是您扔掉的!” “如果不是你去挑衅那位冷面军官,我又怎会为了给你解围被迫扔掉它?” 什么被迫?鬼扯! 哈纳特隐忍愤怒,尽可能使用比较平缓的声调:“别忘了我去挑衅是因为您的唆摆!” “谁知道你会真的去?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您也会说自己是王室成员,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官。” “你记得真是太好了,”昔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不要违抗我。” “公主,如果你一开始就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命令阿努普放人,便根本没必要扔掉那个面具!” “哪有一上场立刻出杀手锏的?先让自己处于不利状态,再以隐藏优势绝地反击,这样剧情才能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昔拉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纳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女人完全把自己当成剧团演员了吗?另外……那个盯着他的好像在说“弱爆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萌生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银色头发的人……果然最讨厌了! 乌诺耐心地等待昔拉与哈纳特的对话结束,然后恭敬地走上前行礼:“公主,请允许我送您回宫,只身在外非常危险。” “等等乌诺,”萨卡拉横过一只手臂挡在乌诺与昔拉之间,“护送的工作交给我,反正我得进宫去面见法老。” 瞄了他一眼,乌诺淡然回道:“在见法老之前,你应该先去看好阿努普,他性格固执,很可能半路跑回来找那些剧团的人麻烦。” 左手叉腰,萨卡拉烦恼地直抓头发:“死脑筋的家伙,告诉他多少次别乱来,还像头野公牛似的冲动。” “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士,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无所畏惧。而你身为他的长官,却没有对这种特质尽到引导责任。”乌诺语气平淡地责备。 “能引导他的人只有晨心小姐,”萨卡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 “那女人……为什么到现在你们还要维护她!”哈纳特猛地提高声音,怒吼着打断两人。 乌诺没有因小书记官的无礼动怒,反而露出温和的浅笑:“她是唯一一个令我们心悦诚服的女人,你的祖母不是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过你吗?” “我说了不要提起她!她背叛了女神,背叛了埃及的信仰,我绝不会原谅她!”哈纳特冷淡地转过身,“乌诺队长,萨卡拉大人,很高兴你们愿意护送公主回宫,没有比你们更可靠的战士,那么我就把公主拜托给你们了,告辞。”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气冲冲离去的哈纳特,昔拉低头轻笑,“竟然对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心悦诚服,简直罔顾伦理道德。” 乌诺与萨卡拉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因某种顾虑而缄默不语。 “不管多么特别的女人,法老的挚爱大概永远都是下一个。”瞥向乌诺,昔拉调侃起他昨晚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别听哈纳特那小东西胡说八道!”实在听不下去昔拉委婉的讽刺,萨卡拉忍不住率先开口,“王不是喜新厌旧的男人。” “你想告诉我法老发誓只迎娶林夜心一人是形势所逼而非真爱?”在昔拉弯起的嘴角边,嘲讽意味更加浓厚。 “那是晨心小姐,”乌诺微一扬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在真理之殿通过试炼,得到塞克梅特称号的人不是林夜心,而是晨心小姐。” “啊?”昔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哈纳特说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难道……林晨心假扮成了林夜心,拉美西斯所爱的女人其实一直都是她?” “你很聪明,公主。相同的外貌并没有迷惑王的眼睛,他的心只为真正的爱人而悸动。”乌诺说着,斜了一眼萨卡拉,“和某人不同,当年因为和哈纳特一样认为王移情别恋,对晨心小姐满怀敌意,处处与她作对,即使她为了埃及倾尽心力。比如利用伊瑟王妃的下毒事件褫夺图雅皇太后的权力,帮助王稳固摄政地位;还比如使用漂亮战术击败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赫梯军队,阻止了敌国侵犯;再比如把故乡的冶金法悉数教授,锻造出韧性和硬度都强于黑铁的青铜合金。” 萨卡拉狠瞪乌诺两眼:“行了,想报我名字直接说,不必刻意拿‘某人’来代称。” 虽然旁观两位高级军官相互吐槽能带来不少乐趣,不过出于对拉美西斯往事的好奇,昔拉果断制止争执:“一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隐瞒身份?不爱拉美西斯吗?” “接下来的事你就不清楚了吧?那会儿陪在晨心小姐身边的可是本某人。”萨卡拉得意地凑到乌诺脸前,引来他一声苦笑,“当时有人追杀林夜心,晨心小姐这样做是为了代替姐姐应付暗杀者。与王相爱之后,她本打算坦诚相告,不知道哪个混蛋用妖术交换了她与林夜心的记忆,所以才造成现在民众对她的误解。” 记忆还能交换?这不科学……不过,竟然地中海里都有人鱼游上来了,妖术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存在。 “恢复记忆之后,虽然晨心小姐对王吐露了实情,不过那个使用妖术的混蛋女人抹去了她作为塞克梅特的证据,没人相信我们,大家都觉得那是王想要违背婚盟誓言摆脱林夜心的借口。”萨卡拉神情忧郁地长叹了一口气,“晨心小姐本人对恢复自己的荣誉也非常不热情,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最后离开埃及。” 第109章 城[ (埃及首都·拉美西斯城) 被黑夜笼罩的殿堂一片死寂,宛若亡者的国度,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金色的木制凉鞋踏在花岗岩铺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响,少女马不停蹄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幽深走廊,一刻都不敢歇息。汗水浸湿了亚麻薄衫,疲软的双腿累得几乎快要瘫倒,她坚持着不让脚步停下,然而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纵使她跑得精疲力竭,却始终见不到一丝光芒。 视线越来越模糊,发尖的汗水滴进眼睛,一眨眼,不慎踩到裙摆狠狠摔倒在地,强撑着支起身,可体内的力气被消耗贻尽,她已经连站立也办不到。 “凯美王妃,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不过……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 鬼魅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刺骨的恶寒气息冷得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僵硬地扭身向后,她渐渐看清了走出黑暗之人的真实面目。 短暂的惊讶之后,极度的愤怒压制了支配灵魂的恐惧,她狠狠地瞪着他,厉声质问:“是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我命令你!立刻放我回去!” 低低的笑声回荡柱廊,装模作样地朝她弯身行礼,这位不速之客带着戏弄嘲笑道:“很抱歉,我们尊贵的王妃,费尽心思将你带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最终送你回去。” “你要杀了我?和那些女人一样?!”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眼眶,每一颗都夹杂着她的绝望与愤怒,鼓起勇气,凯美用颤抖的声音维护最后的尊严,“我不会求饶的!你记住!我是塞伊斯1执政官之女!王所宠爱的妃子!拉美西斯陛下一定会查出……” 铁箍一样坚硬的手掌猛地扼住她细嫩的颈脖,一把将她提到半空,无法再出声,她只得睁圆双目怒瞪对方,表明死也不屈服的决心。 “我当然知道,深受法老宠爱的王妃殿下,这正是掳你到此地的原因!”男人扬起森冷的笑容,逐渐加重力道,“好漂亮……现在盯着我的这双倔强的眼睛,与她多么地相似,难怪拉美西斯无法抗拒你。” 悬空的双脚无助乱蹬,挣扎着掰弄他掐住自己咽喉的右手,可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促使他放开,凯美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气,呼吸越来越微弱。 “勇敢的王妃啊,展现给我看看吧,把那个隐藏在你皮囊下的灵魂让我好好地看清楚!” 手掌使劲收紧,年轻的生命转瞬间香消玉殒,转动眼珠环视四周,闪动诡异眸光的双瞳定格于掩面咽呜的新生死灵。 冷哼一声,丢开尚留有余温的尸体,行凶者迈开脚步,同来时一般,泰然自若地转身融入延伸至长廊尽头的幽暗。 此时,遥远的地中海上,光洁如明镜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晴空醉人的色彩,洁白的帆篷被海风吹得鼓胀,水手们摇动船桨,加快驶往埃及的速度。 法老的妃子被残忍杀害的消息尚未从王城抵达这里,一切都显得平静有序。昔拉坐在甲板,专心致志地阅读平铺在膝盖上的书卷,良久,脖子弯得酸涩,伸了个懒腰,放眼眺望辽阔的蔚蓝海洋,以放松有些疲劳的眼睛。 海面传来清脆的鸣叫,起身走到船缘垂头俯视,成群结队的海豚从水面探出头,一个接着一个翻转跳跃。手托香腮,唇边浮起浅浅笑意,活泼可爱的海洋生物多少带给了她一些乐趣。 “公主。”埃莉萨端来一个托盘,她微低着头双手奉上,里面放着斟有葡萄酒的杯子,供昔拉饮用解渴。 “谢谢。”习惯性地道谢后,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然后递还给她,坐回椅子接着看书。 埃莉萨没有离开,犹豫了片刻,她突然小声说道:“公主您……有点变了。” “改变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定律。”昔拉淡淡应答。 不满地微皱起眉,她在跟她说话时连目光都没看过来,明显是在随口应付。 “以前您不爱看书,就是本国历史也不太清楚的,没想到对别国的却那么熟悉。” 埃莉萨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埋怨,昔拉仍旧没有抬头,视线一直盯着书卷,心不在焉地继续敷衍:“父王的主意,要适应埃及的生活总得学一点儿他们的东西。” 她在撒谎!埃莉萨的双眉皱得更深,阿希雷姆王告诉过她,宫廷教师们只教授了昔拉一些埃及王室的礼仪而已。 “公主,你在隐瞒什么?” 从书卷里抬起头,看向一脸狐疑的贴身女官,她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暂时没有坦白的打算。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询问我,埃莉萨?有谁拜托了你务必摸清我的一举一动?” 惊觉自己的逾矩,埃莉萨急忙垂首道歉:“请原谅我的失言,公主殿下。埃及王宫危机重重,我担心您的安全,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您无礼。” “听说睡眠不足最容易导致情绪烦躁,我认为你应该去安心睡一觉,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言毕,昔拉埋头接着阅读书卷,不再说话,见她下达了驱逐令,埃莉萨自觉地退回女官的房间。 关门声传入耳内,昔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公主当得实在没地位,一名小小的侍女竟公然质问她,还是说……她拥有别人所不知道的敢于冒犯一国公主的条件和底气? 隐瞒吗? 双目微敛,她的确撒了谎,不过……她该怎么回答?教她的是一个只存在于她的脑海,她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模糊身影? 闭上眼眸,小心翼翼地走进混沌不清的记忆画面,不出所料,弥漫于空气中的白色迷雾又一次遮蔽了她的视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浓雾的另一边隐约传来浑厚的宣誓声。 “我会驱逐你的噩梦,收起你虚伪的面具,从现在开始,分享我的喜乐和荣耀,用你的眼睛见证我缔造出盛世埃及,这将成为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我的名字叫做……” 心跳骤然加速,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紧抓衣襟,同时迅速调整呼吸以减缓险些使她窒息的疼痛。 又来了……每次只要一进行到这里心口就疼得要命,剧烈的痛感扰乱了她的注意力,令她无法集中精神看清那个人的脸。 “没事吧?公主殿下。” 慢慢地仰起头,看向为她挡住刺眼阳光的高大身影,眼前这个古铜色皮肤的陌生男人英姿挺拔,刚毅的脸部线条,性感的薄唇,挺立的鹰钩鼻,五官轮廓生得立体而俊美。 他裹着白头巾,下身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缠腰布,但与之不匹配的是,那肌肉结实的胳膊套有一个黄金打制的眼镜蛇臂环。 只有上流阶层的人才能佩戴黄金饰物,再加上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极具压倒性的威严气势,昔拉立刻做出判断,这个男人是身处金字塔顶端的支配者,他的权势远高于这次出使推罗的最高负责人哈纳特。 “大家都在看着你,”唇角上扬,他低头朝她微笑,深邃的黑眸犹如雄鹰的双目一般锐利,“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不行,拿出公主的气魄来,就像那时你威胁埃及使者一样。” 第110章 城 “亲爱的宝贝,无论何时都请在我的怀抱中沉沉入睡。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逃离此处。 把她的一切都忘了吧。 愿她不会用沙哑的撒娇声舔舐你的耳畔, 否则我将紧勒她的咽喉。 我们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能由我来满足。 我会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 刚才还笼罩在晨曦暖光中的海滩突然被深邃的暮色覆盖,人鱼们摆动长尾,将暗蓝的波浪送上岸边。 伫立在冰冷的沙子上,阿塔玛斯惊恐地看着海妮娅修长白皙的双腿慢慢变回鱼尾,刚才还一脸甜蜜微笑的爱人倒在地上,身上殷红的血迹掩住了鳞片原本的漂亮银色。 “海妮娅!” 他冲了过去,抱起她瘫软的身体,她伸出手臂抚摸他的脸颊,对他传递着危险的信息。 “亲爱的宝贝,在我的胸怀中吮吸脉动的甜美蜜汁吧。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 把她的一切都置之脑后吧。 若她举起利爪前来夺走你,我就亲手杀死她。 不要反抗了,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 依偎在他胸膛,海妮娅绯红的唇瓣费力阖动,低哑悦耳的嗓音把人鱼强烈的占有欲诠释得淋漓尽致,阿塔玛斯搂着她微微颤抖,这就是海妮娅一直以来向倾诉他的爱情吗? 是的…… 他想起来了…… 这就是人鱼,会将喜爱的人拖入水中独自霸占的人鱼,她们的爱情正如这夜幕下涌动的深海,令人窒息的冰冷海水会淹没一切,包括恋人的生命。 人鱼的本性在海妮娅的血液中觉醒,她拉着他走向深海,但他无法与她一同活在其中,他还有必须履行的迈锡尼王子的责任,所以,他拒绝了她,驱赶她回去那片属于人鱼的幽深海洋…… 她的心碎了……最终用那把短剑送入自己的胸膛,就在他的眼前…… “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由我来满足。 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莫要重蹈覆辙。 不要反抗,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1 歌声与她的呼吸一并渐渐微弱,最终在他的双臂间完全停止,手指轻抚过海妮娅紧闭的眼眸,她再也不会用那双温柔的蓝眼睛注视他,也不会再为他唱响爱之歌…… “海妮娅,我不过想要你回到海洋安静地生活,我不希望你卷入人类与人鱼的纷争……只是如此而已……我爱你……只爱着你……” 传达着最后没能传达给她的爱意,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滴落在海妮娅苍白的面颊,他们终究无法突破自然法则的界限,他们为这份爱情付出了难以承受的惨重代价…… 海妮娅的身体化为泡沫,由夜晚的微风送回她的故乡,阿塔玛斯站起身奔向大海,朝那水平线尽头的黑暗高声呼喊:“海妮娅,不要走!我答应你,跟你回家,我答应你,与你永生相守!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所以,不要停止,请你歌唱吧,再一次为我唱起属于你的旋律……” 断断续续的音乐再度响起,为了寻找记忆中的歌声,阿塔玛斯毫不犹豫地扎入水下…… 一片漆黑的海底透出隐隐光亮,他听到的与海妮娅相似的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循着这声音游向那一丝微弱的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海妮娅一样的蔚蓝色眼眸,他的海妮娅,一定就在那光的另外一边,她在等他,一直在等他,他要去她的身边,以最快的速度! 竭力睁开双眼,歌声戛然而止,没有海妮娅的身影,蓝眼睛的主人是那个长着一头雪白长发的推罗公主。 “王子,你总算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见阿塔玛斯清醒,厄帕俄斯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阿塔玛斯,你还好吧?” 挡开吕西阿娜抚上自己额头的手,阿塔玛斯朝着面色平淡的昔拉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要逼我想起来?为什么要唤醒我?为什么连做梦的权利都不给我?我心甘情愿就这样死去!不需要谁来救我,我……” “你想太多了,”昔拉出声打断他,用冷淡的语调回应,“我要救的人不是你,如果你想死现在就拿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我绝不会阻止。” 意料外的答案令阿塔玛斯为之一怔,昔拉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窗边,让他看清楚外面的危急情况。 张牙舞爪的人鱼络绎不绝地浮出水面,拉美西斯指挥意识尚存的士兵抵抗海妖的进攻,他们英勇战斗的身姿给予了阿塔玛斯别样的震撼。 “除了你,这里的人都努力地活着,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为你的悲伤陪葬!” 阿塔玛斯跪坐在地,颓然地垂下头,温热的泪水缓缓滑出微红的眼眶:“放心,我会选择死亡。厄帕俄斯,告诉父亲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我伤了海妮娅的心,我要向她赎罪,满足她的愿望,陪伴她永远留在海底。” 昔拉靠上墙壁,对他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表示出强烈的鄙视:“太让人惊讶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那条人鱼真正的愿望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塔玛斯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昔拉。 “你们说人鱼把喜欢的人拖入海洋是生物本能,就如同人类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那么我问你,在你又渴又饿的时候会不会征询食物的意见?问它们愿不愿意被吃掉。” 视线猛地一阵恍惚,他在昔拉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超出外表年龄的成熟。 “你真以为她相信了你的谎言?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是几句话就能否定的?你当吕西阿娜是演说家还是当自己是戏剧之王?海妮娅的自杀不是因为你所谓的伤了她的心,她在保护你,为了抵抗血液里无法抑制的本性和墨多斯要将你的力量据为己有的阴谋。”弯起嘴唇,眼中荡漾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小子,你不是深有所悟吗?真的爱一个人到极致,即便是性命也会成为随时能够舍弃的东西。为了回报你的感情,海妮娅用死亡来对抗自己的天性,她希望你活下去,作为那个给她温暖灵魂的迈锡尼王子,而不是被人鱼俘获心智的懦弱男人,这份心意难道你完全感受不到?” 阿塔玛斯瞪大双瞳…… 海妮娅是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才自杀的?她知道无法违背人鱼的种族本能,所以结束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她知道他爱她,至死都相信他爱着她? 同样惊讶的人还有吕西阿娜,之前讲叙这个故事的时候昔拉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没想到她不仅认真地听了进去,还仿佛与海妮娅感同身受般说出这番话。 “在与自然法则的战斗中,是海妮娅赢了,你的性命就是她的战利品,”昔拉走到房门前,一脚踢坏门锁,“现在轮到你了,迈锡尼的年轻王子,我很想看看,你打算满足的是谁的愿望,墨多斯的?或者……海妮娅的?” 第111章 城 卡叠什城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太阳之神也因不忍继续目睹这悲惨的一幕,蒙起双眼躲入地界。皎洁明月升上夜幕,映照在乌黑云层上的暗红光晕为战士们激烈的厮杀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在拉美西斯的指挥下,赫梯被打得溃不成军。每一个埃及人心里都非常清楚,此一战对国家存亡的影响--必须从哈图西利王子手里夺回他们的塞克梅特,否则尼罗河会成为干枯的河床,而埃及,也将不复存在。 面对来势凶猛的普塔军团,赫梯人终于招架不住,勇猛的战车兵倒在弓箭手准确射出的利矢下,舍身抵挡埃及进攻的步兵失去战车队的掩护,不是被长矛挑杀就是被敌人的战车碾过,骁勇善战的安纳托利亚战士第一次对战争产生畏惧,必胜的信念一点一点瓦解动摇,他们甚至怀疑,那位嫁给哈图西利王子的战争女神是不是仍在护佑曾经的恋人?否则,年轻的法老王怎可能挽回一场陷入绝境的败局?否则,而原本胜利在握的赫梯军怎可能被冲散的埃及部队赶入奥伦特河? “王子,战车队抵挡不住,全线溃败……” 耳边传来战车队旗手的禀报,哈图西利守在城门前,远远望去,普塔军团有如一阵狂暴的黑色飓风,在拉美西斯的率领下横扫战场,赫梯的士兵们已丧失最初那股振奋的士气,在埃及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一名军官壮起胆子小声建议:“王子,我们撤军回城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哈图西利面部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吓得这位下属立即闭嘴站到一边。 撤退?怎么可以撤退?他发过誓,要把晨心从可怕的命运中解救出来,错过这一次,可能再难有机会猎取拉美西斯的性命,他不能在这里后退! 哈图西利缓缓抽出配剑,准备迎战逐渐逼近的宿敌,就在拉美西斯冲击到他面前的那一瞬间,悠扬静谧的旋律再次响起,魅惑的嗓音愣住埃及军前进的脚步。 黑巫师突然出现,同时来到战场的还有被他包裹在斗篷内的林晨心,银发少女的双瞳再次陷入呆滞无神的茫然状态,她仿佛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除了听从巫师的吩咐放声歌唱之外,对其他人的声音毫无反应。 看见众人吃惊的模样,巫师发出好似鬼魅的讪笑:“王子,请命令你的部队撤回城内,坚固的墙壁会保护你们,大家需要休息。” “晨心小姐!” 阿努普激动地迅速弯弓搭箭,对准巫师的头部致命处射去一箭,然而对方只是轻一抬手,稳稳接住他的利箭。 “埃及人,不要轻举妄动,林晨心在我的手里,我随时可以取走她的性命。” 巫师的警告成功地震慑了埃及军队,萨卡拉按下阿努普持弓的手,不知所措地望向拉美西斯,但王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晨心小姐麻木漠然的脸。 “谁准许你把晨心带到战场上?”鹰眸微敛,哈图西利冷声质问。 巫师毫不在意他的怒气,但还是举止恭敬地弯身行了一礼:“高贵的王子,请您冷静,我已经禀报过皇帝陛下,他答应将您心爱的王妃借来一用,为了战胜埃及,杀掉拉美西斯。” 一片哗然,法老近卫军的精锐们不自觉地向拉美西斯靠拢,以保护他的安全,巫师轻蔑地弯起嘴角,加重音调提醒哈图西利:“王子,就目前的情形而言,赫梯没有任何胜算,你想让自己的士兵白白牺牲?” 迟疑扫视已经战斗整整一天,满脸疲惫的赫梯士兵,就在哈图西利犹豫不决之际,黑巫师继续建议:“英明睿智的王子,您应该立刻撤回城内休整一番后再战,别忘记,皇太子的部队正攻往埃及本土,只要能把拉美西斯留在卡叠什,最后胜利的必定是赫梯帝国。” 哈图西利阴沉着脸,举起右手挥了一下,赫梯人急忙撤回卡叠什城,而普塔军团因为黑巫师手上的人质不敢追击,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气恼地看着埃及的敌人自眼前溜走。 晨心,她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她却如同不认识他,始终低垂着眼睑,一脸漠然…… 拉美西斯跳下战车,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黑巫师握紧手里阿努普射来的利矢,用箭头抵住银发少女的咽喉:“法老陛下,好不容易见到心爱的女人,你也不想最后救回的是一具尸体吧?” 蒙图咬住拉美西斯的衣角往后拽了拽,看向一直跟随在身边的雄狮,它冲着黑巫师手臂后的晨心低吼了几声,目光凌冽的双眼透出浓烈的敌意。 拉美西斯收回视线,打量神秘的黑巫师,突然想起昔拉曾告诉过他,躲藏在瓦吉特神庙的杀人者身披黑斗篷,整个面貌仅能看见嘴唇,难道……眼前这个正是他苦寻已久的罪犯? 双眉微蹙,沉声说道:“证明给我看,她真的是晨心。” “蒙图,你的嗅觉变迟钝了。”听懂了蒙图的吼叫,对方依然保持着一张笑脸,从容回应质疑,“法老陛下,您是如此敏锐,难道从她的身上感觉不到熟悉和怀念?” “别再撒谎了!”蒙图蹿倒拉美西斯跟前,大声揭露敌人的谎言,“根本没人能进入尼罗河底的神殿,那个人绝对不是晨心小姐!” “错了,有一个人可以,”黑巫师放下持箭的手,忽然毫无预兆地提高声音,“对吧,晨心小姐。” 银发少女的身体发出明月一般柔和的光芒,将黑暗的夜色照得亮如白昼,在这光辉之中,尼罗河水下那座遍地废墟的神殿重新出现在视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于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尽管被一头白色长发隐约挡住容貌,但拉美西斯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昔拉!” 双眸因为震惊而蓦然放大,为什么昔拉会在那里?她不是早已回去推罗?难道卑劣的赫梯人阻截了船队? “昔拉?尊敬的拉美西斯陛下,如果她真的是那位以温婉贤德闻名的推罗公主,此刻你大概也不会露出这样紧张的表情了。”黑巫师发出低低的嗤笑,笑毕,又一次侧头凝视那个缓缓起身的小女孩,“晨心小姐,很久不见了,还好吗?” 第112章 城 (埃及首都·拉美西斯城) 被黑夜笼罩的殿堂一片死寂,宛若亡者的国度,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金色的木制凉鞋踏在花岗岩铺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响,少女马不停蹄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幽深走廊,一刻都不敢歇息。汗水浸湿了亚麻薄衫,疲软的双腿累得几乎快要瘫倒,她坚持着不让脚步停下,然而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纵使她跑得精疲力竭,却始终见不到一丝光芒。 视线越来越模糊,发尖的汗水滴进眼睛,一眨眼,不慎踩到裙摆狠狠摔倒在地,强撑着支起身,可体内的力气被消耗贻尽,她已经连站立也办不到。 “凯美王妃,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不过……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 鬼魅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刺骨的恶寒气息冷得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僵硬地扭身向后,她渐渐看清了走出黑暗之人的真实面目。 短暂的惊讶之后,极度的愤怒压制了支配灵魂的恐惧,她狠狠地瞪着他,厉声质问:“是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我命令你!立刻放我回去!” 低低的笑声回荡柱廊,装模作样地朝她弯身行礼,这位不速之客带着戏弄嘲笑道:“很抱歉,我们尊贵的王妃,费尽心思将你带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最终送你回去。” “你要杀了我?和那些女人一样?!”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眼眶,每一颗都夹杂着她的绝望与愤怒,鼓起勇气,凯美用颤抖的声音维护最后的尊严,“我不会求饶的!你记住!我是塞伊斯1执政官之女!王所宠爱的妃子!拉美西斯陛下一定会查出……” 铁箍一样坚硬的手掌猛地扼住她细嫩的颈脖,一把将她提到半空,无法再出声,她只得睁圆双目怒瞪对方,表明死也不屈服的决心。 “我当然知道,深受法老宠爱的王妃殿下,这正是掳你到此地的原因!”男人扬起森冷的笑容,逐渐加重力道,“好漂亮……现在盯着我的这双倔强的眼睛,与她多么地相似,难怪拉美西斯无法抗拒你。” 悬空的双脚无助乱蹬,挣扎着掰弄他掐住自己咽喉的右手,可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促使他放开,凯美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气,呼吸越来越微弱。 “勇敢的王妃啊,展现给我看看吧,把那个隐藏在你皮囊下的灵魂让我好好地看清楚!” 手掌使劲收紧,年轻的生命转瞬间香消玉殒,转动眼珠环视四周,闪动诡异眸光的双瞳定格于掩面咽呜的新生死灵。 冷哼一声,丢开尚留有余温的尸体,行凶者迈开脚步,同来时一般,泰然自若地转身融入延伸至长廊尽头的幽暗。 此时,遥远的地中海上,光洁如明镜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晴空醉人的色彩,洁白的帆篷被海风吹得鼓胀,水手们摇动船桨,加快驶往埃及的速度。 法老的妃子被残忍杀害的消息尚未从王城抵达这里,一切都显得平静有序。昔拉坐在甲板,专心致志地阅读平铺在膝盖上的书卷,良久,脖子弯得酸涩,伸了个懒腰,放眼眺望辽阔的蔚蓝海洋,以放松有些疲劳的眼睛。 海面传来清脆的鸣叫,起身走到船缘垂头俯视,成群结队的海豚从水面探出头,一个接着一个翻转跳跃。手托香腮,唇边浮起浅浅笑意,活泼可爱的海洋生物多少带给了她一些乐趣。 “公主。”埃莉萨端来一个托盘,她微低着头双手奉上,里面放着斟有葡萄酒的杯子,供昔拉饮用解渴。 “谢谢。”习惯性地道谢后,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然后递还给她,坐回椅子接着看书。 埃莉萨没有离开,犹豫了片刻,她突然小声说道:“公主您……有点变了。” “改变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定律。”昔拉淡淡应答。 不满地微皱起眉,她在跟她说话时连目光都没看过来,明显是在随口应付。 “以前您不爱看书,就是本国历史也不太清楚的,没想到对别国的却那么熟悉。” 埃莉萨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埋怨,昔拉仍旧没有抬头,视线一直盯着书卷,心不在焉地继续敷衍:“父王的主意,要适应埃及的生活总得学一点儿他们的东西。” 她在撒谎!埃莉萨的双眉皱得更深,阿希雷姆王告诉过她,宫廷教师们只教授了昔拉一些埃及王室的礼仪而已。 “公主,你在隐瞒什么?” 从书卷里抬起头,看向一脸狐疑的贴身女官,她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暂时没有坦白的打算。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询问我,埃莉萨?有谁拜托了你务必摸清我的一举一动?” 惊觉自己的逾矩,埃莉萨急忙垂首道歉:“请原谅我的失言,公主殿下。埃及王宫危机重重,我担心您的安全,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您无礼。” “听说睡眠不足最容易导致情绪烦躁,我认为你应该去安心睡一觉,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言毕,昔拉埋头接着阅读书卷,不再说话,见她下达了驱逐令,埃莉萨自觉地退回女官的房间。 关门声传入耳内,昔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公主当得实在没地位,一名小小的侍女竟公然质问她,还是说……她拥有别人所不知道的敢于冒犯一国公主的条件和底气? 隐瞒吗? 双目微敛,她的确撒了谎,不过……她该怎么回答?教她的是一个只存在于她的脑海,她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模糊身影? 闭上眼眸,小心翼翼地走进混沌不清的记忆画面,不出所料,弥漫于空气中的白色迷雾又一次遮蔽了她的视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浓雾的另一边隐约传来浑厚的宣誓声。 “我会驱逐你的噩梦,收起你虚伪的面具,从现在开始,分享我的喜乐和荣耀,用你的眼睛见证我缔造出盛世埃及,这将成为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我的名字叫做……” 心跳骤然加速,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紧抓衣襟,同时迅速调整呼吸以减缓险些使她窒息的疼痛。 又来了……每次只要一进行到这里心口就疼得要命,剧烈的痛感扰乱了她的注意力,令她无法集中精神看清那个人的脸。 “没事吧?公主殿下。” 慢慢地仰起头,看向为她挡住刺眼阳光的高大身影,眼前这个古铜色皮肤的陌生男人英姿挺拔,刚毅的脸部线条,性感的薄唇,挺立的鹰钩鼻,五官轮廓生得立体而俊美。 他裹着白头巾,下身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缠腰布,但与之不匹配的是,那肌肉结实的胳膊套有一个黄金打制的眼镜蛇臂环。 只有上流阶层的人才能佩戴黄金饰物,再加上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极具压倒性的威严气势,昔拉立刻做出判断,这个男人是身处金字塔顶端的支配者,他的权势远高于这次出使推罗的最高负责人哈纳特。 “大家都在看着你,”唇角上扬,他低头朝她微笑,深邃的黑眸犹如雄鹰的双目一般锐利,“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不行,拿出公主的气魄来,就像那时你威胁埃及使者一样。” 第113章 城 (埃及首都·拉美西斯城) 被黑夜笼罩的殿堂一片死寂,宛若亡者的国度,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金色的木制凉鞋踏在花岗岩铺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响,少女马不停蹄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幽深走廊,一刻都不敢歇息。汗水浸湿了亚麻薄衫,疲软的双腿累得几乎快要瘫倒,她坚持着不让脚步停下,然而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纵使她跑得精疲力竭,却始终见不到一丝光芒。 视线越来越模糊,发尖的汗水滴进眼睛,一眨眼,不慎踩到裙摆狠狠摔倒在地,强撑着支起身,可体内的力气被消耗贻尽,她已经连站立也办不到。 “凯美王妃,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不过……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 鬼魅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刺骨的恶寒气息冷得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僵硬地扭身向后,她渐渐看清了走出黑暗之人的真实面目。 短暂的惊讶之后,极度的愤怒压制了支配灵魂的恐惧,她狠狠地瞪着他,厉声质问:“是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我命令你!立刻放我回去!” 低低的笑声回荡柱廊,装模作样地朝她弯身行礼,这位不速之客带着戏弄嘲笑道:“很抱歉,我们尊贵的王妃,费尽心思将你带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最终送你回去。” “你要杀了我?和那些女人一样?!”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眼眶,每一颗都夹杂着她的绝望与愤怒,鼓起勇气,凯美用颤抖的声音维护最后的尊严,“我不会求饶的!你记住!我是塞伊斯1执政官之女!王所宠爱的妃子!拉美西斯陛下一定会查出……” 铁箍一样坚硬的手掌猛地扼住她细嫩的颈脖,一把将她提到半空,无法再出声,她只得睁圆双目怒瞪对方,表明死也不屈服的决心。 “我当然知道,深受法老宠爱的王妃殿下,这正是掳你到此地的原因!”男人扬起森冷的笑容,逐渐加重力道,“好漂亮……现在盯着我的这双倔强的眼睛,与她多么地相似,难怪拉美西斯无法抗拒你。” 悬空的双脚无助乱蹬,挣扎着掰弄他掐住自己咽喉的右手,可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促使他放开,凯美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气,呼吸越来越微弱。 “勇敢的王妃啊,展现给我看看吧,把那个隐藏在你皮囊下的灵魂让我好好地看清楚!” 手掌使劲收紧,年轻的生命转瞬间香消玉殒,转动眼珠环视四周,闪动诡异眸光的双瞳定格于掩面咽呜的新生死灵。 冷哼一声,丢开尚留有余温的尸体,行凶者迈开脚步,同来时一般,泰然自若地转身融入延伸至长廊尽头的幽暗。 此时,遥远的地中海上,光洁如明镜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晴空醉人的色彩,洁白的帆篷被海风吹得鼓胀,水手们摇动船桨,加快驶往埃及的速度。 法老的妃子被残忍杀害的消息尚未从王城抵达这里,一切都显得平静有序。昔拉坐在甲板,专心致志地阅读平铺在膝盖上的书卷,良久,脖子弯得酸涩,伸了个懒腰,放眼眺望辽阔的蔚蓝海洋,以放松有些疲劳的眼睛。 海面传来清脆的鸣叫,起身走到船缘垂头俯视,成群结队的海豚从水面探出头,一个接着一个翻转跳跃。手托香腮,唇边浮起浅浅笑意,活泼可爱的海洋生物多少带给了她一些乐趣。 “公主。”埃莉萨端来一个托盘,她微低着头双手奉上,里面放着斟有葡萄酒的杯子,供昔拉饮用解渴。 “谢谢。”习惯性地道谢后,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然后递还给她,坐回椅子接着看书。 埃莉萨没有离开,犹豫了片刻,她突然小声说道:“公主您……有点变了。” “改变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定律。”昔拉淡淡应答。 不满地微皱起眉,她在跟她说话时连目光都没看过来,明显是在随口应付。 “以前您不爱看书,就是本国历史也不太清楚的,没想到对别国的却那么熟悉。” 埃莉萨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埋怨,昔拉仍旧没有抬头,视线一直盯着书卷,心不在焉地继续敷衍:“父王的主意,要适应埃及的生活总得学一点儿他们的东西。” 她在撒谎!埃莉萨的双眉皱得更深,阿希雷姆王告诉过她,宫廷教师们只教授了昔拉一些埃及王室的礼仪而已。 “公主,你在隐瞒什么?” 从书卷里抬起头,看向一脸狐疑的贴身女官,她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暂时没有坦白的打算。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询问我,埃莉萨?有谁拜托了你务必摸清我的一举一动?” 惊觉自己的逾矩,埃莉萨急忙垂首道歉:“请原谅我的失言,公主殿下。埃及王宫危机重重,我担心您的安全,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您无礼。” “听说睡眠不足最容易导致情绪烦躁,我认为你应该去安心睡一觉,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言毕,昔拉埋头接着阅读书卷,不再说话,见她下达了驱逐令,埃莉萨自觉地退回女官的房间。 关门声传入耳内,昔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公主当得实在没地位,一名小小的侍女竟公然质问她,还是说……她拥有别人所不知道的敢于冒犯一国公主的条件和底气? 隐瞒吗? 双目微敛,她的确撒了谎,不过……她该怎么回答?教她的是一个只存在于她的脑海,她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模糊身影? 闭上眼眸,小心翼翼地走进混沌不清的记忆画面,不出所料,弥漫于空气中的白色迷雾又一次遮蔽了她的视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浓雾的另一边隐约传来浑厚的宣誓声。 “我会驱逐你的噩梦,收起你虚伪的面具,从现在开始,分享我的喜乐和荣耀,用你的眼睛见证我缔造出盛世埃及,这将成为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我的名字叫做……” 心跳骤然加速,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紧抓衣襟,同时迅速调整呼吸以减缓险些使她窒息的疼痛。 又来了……每次只要一进行到这里心口就疼得要命,剧烈的痛感扰乱了她的注意力,令她无法集中精神看清那个人的脸。 “没事吧?公主殿下。” 慢慢地仰起头,看向为她挡住刺眼阳光的高大身影,眼前这个古铜色皮肤的陌生男人英姿挺拔,刚毅的脸部线条,性感的薄唇,挺立的鹰钩鼻,五官轮廓生得立体而俊美。 他裹着白头巾,下身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缠腰布,但与之不匹配的是,那肌肉结实的胳膊套有一个黄金打制的眼镜蛇臂环。 只有上流阶层的人才能佩戴黄金饰物,再加上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极具压倒性的威严气势,昔拉立刻做出判断,这个男人是身处金字塔顶端的支配者,他的权势远高于这次出使推罗的最高负责人哈纳特。 “大家都在看着你,”唇角上扬,他低头朝她微笑,深邃的黑眸犹如雄鹰的双目一般锐利,“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不行,拿出公主的气魄来,就像那时你威胁埃及使者一样。” 第114章 城 昔拉对她曝出的真相并没有觉得惊讶,当拉美西斯的利箭毫无阻碍地轻易穿过金发人鱼的身体时,大家就已经知道那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像。 “所以现在在海上四处飘荡的是怨灵?” 蒙住翠绿双瞳的灰暗又浓厚了几分,推罗公主的问话里使用了“怨灵”而不是“灵魂”,这说明她已经听过那个足以撕碎人心的悲伤声音。 “人鱼没有灵魂,”吕西阿娜闭起眼睛极小声地回答,“你们看见的海妮娅其实是阿塔玛斯的思念体。” 微微一怔,望向拉美西斯,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吃惊神情,但深黑的眼瞳中眸光泛动,和她一样,他也多少有点意外。 “对于迈锡尼人而言,阿塔玛斯的存在就如同太阳神阿波罗1一般,英俊的外表,连人鱼也为之折服的美妙歌声,还有身为神裔的特殊能力,他是为国家带来无限光明的骄傲。” “特殊能力?” 吕西阿娜弯起食指指向自己的头部:“能够将这里的东西化为生动的影像。” 昔拉微笑,对吕西阿娜赞誉阿塔玛斯的言辞不置可否。 那个男人的特殊能力不是任性满级吗?光明和骄傲就看不见,拉来的一手好仇恨倒是能瞧得清清楚楚。 “海妖们惧怕阿塔玛斯,他的歌喉能唤回被人鱼迷惑的灵魂,饱受妖魔侵扰的地中海各国唯有迈锡尼一直平安无事,所以父王急于将我嫁给他,促进两国邦交,即使……我们并不相爱。”无奈地吐了口气,吕西阿娜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不过也幸好如此,阿塔玛斯的悔婚虽然令约尔科斯难堪,却没有对我本人造成什么伤害。” “这是对我背后议论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回应?”昔拉低下头,请她的原谅自己的无礼,“吕西阿娜公主,我为自己的妄言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吕西阿娜扶住她的手臂,示意她抬头,“夺走海妮娅性命的人的确是我。” 昔拉收敛笑容,尽管做了那样的猜测,不过在见到吕西阿娜后她果断推翻了之前的论断,这位公主身上没有丝毫的血腥味道,提及阿塔玛斯她心平气和,就像在谈论一个亲近的朋友,相熟却没有半分爱慕。她不爱阿塔玛斯,这不是谎言,因爱成恨谋害海妮娅的理由不成立,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位高贵的公主成为拆散一对恋人的罪魁祸首? 有趣,事情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原点…… 环顾四周,确认甲板上的迈锡尼人各自忙碌着听不见自己说话后,吕西阿娜这才垂下眼眸继续:“厄帕俄斯说得没错,订婚宴会那晚我跟了出去,为祝福阿塔玛斯的爱情,只是如此而已。结果很不幸地,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海妮娅必须除掉。她死了,阿塔玛斯因为无法承受这个事实选择了忘记,他认定海妮娅还活着,每当她的同伴--那些海妖出现之时,由强烈的思念所幻化出来的影像就会浮现于大海,迷惑过往水手成为海妖的食物。这是我犯下的罪行,但是我……无力阻止。” “你可以,”拉美西斯突然冷冷出声,“既然人鱼是阿塔玛斯的思念体,只要杀了他就能简单解决。” 吕西阿娜抬起头,虽然专注于与推罗公主的对话,但她并没有忽略昔拉身边的这名男子,或者应该说,他的存在感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脸色发青,畏惧地后退了一步。这个男人的目光比刀锋更加锐利,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炽热霸气,其威严程度远胜于她见过的所有国王。他说着杀死一国王子的严重话题,语气却轻描淡写得如同踩死一只虫子般随便,这令她感到恐怖。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推罗的年轻公主回头朝自己气势逼人的埃及随从迸出微笑,“好主意。” 吕西阿娜张嘴愣怔在原地,本以为她会训斥下属的多嘴,没想到那样荒唐的提议却得到了赞同。 “也许你们说得对,那时他如果随着海妮娅一起死掉的话会比较好吧?”沉默半晌,突然弯腰朝昔拉鞠躬行礼,不放弃地诚恳寻求对方的帮助,“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请求你,救救阿塔玛斯,让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面对应该面对的现实,担负起必须担负的责任,求求你。” “为什么拜托我?我没有救他的办法。” “我看见了,阿塔玛斯在你的歌声中苏醒,”吕西阿娜直起身,用无比期待的双瞳凝视着她,“我幼时曾受过神明的祝福,与阿塔玛斯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这也是迈锡尼王答应与我国联姻的原因。我可以预知未来,尽管不是非常清晰,来自推罗的银发公主,我确实在梦中见过你数次,这是神祗的启示,只有你能够拯救阿塔玛斯,也只有你能够结束长久以来的噩梦。” “要么是你病了,要么是你的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昔拉听完,斩钉截铁地回答。 吕西阿娜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到阿塔玛斯迈出了船舱。 “抱歉,我该离开了,”她急忙转身走向房间,“阿塔玛斯虽然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潜意识里却憎恨排斥着我,被她发现我在船上又会引起争吵。昔拉公主,请务必考虑我的请求,只要您答应伸出援手,迈锡尼和约尔科斯会成为推罗以及您在埃及的坚强后盾。” 约尔科斯公主离开甲板,四周又恢复安静,昔拉伸了一下懒腰,趴在船舷欣赏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咸潮的海风卷起白色浪涛,送来悦耳的“哗啦”水响,人鱼低声轻吟的旋律仿佛又萦绕在耳边。 那曲调她有些熟悉,尽管印象模糊不太能想起歌词,但她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唱过。它不属于这里,那是一首出自她脑海中那个世界的未来之歌。 第115章 城 拉美西斯走进寝宫,女官们拉下帷幔退出房间,妮菲塔丽取下头冠,浓密的乌黑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换上一件透明长裙,饱满挺立的胸脯若隐若现,踮起脚亲吻丈夫的双唇,等待着被他的爱情征服。 没有让她等待太久,拉美西斯抱起妻子来到床边,温柔地将她压在身下。 *之后,妮菲塔丽躺在他的臂弯,唇角泛出满足的浅笑。他们是如此熟悉彼此,唯有拉美西斯才能点燃她内心那份难抑的激情,而也只有她,才能碰触到他火热的灵魂。 “谋杀凯美的人非常狡诈,我们至今仍然毫无头绪。”稍微休息后,妮菲塔丽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拉美西斯扬唇一笑,他已看过详细报告,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就连唯一的线索--凯美的尸体,竟然也没有一点儿痕迹,连细微伤口都找不到,凶手确实做得堪称干净利落。 “放心,我会设法证实你的清白。”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妮菲塔丽,是你陪我走到现在,我了解你。” 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再说话,他与她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也无可取代。 “晚宴如何?”轻抚妮菲塔丽散发着清香的头发,拉美西斯用平淡的口吻突然问起,“我未来的王妃是个怎样的女人?” 妮菲塔丽半撑起身子,把晚宴上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她要么是一个不懂世故的天真女孩,像尼罗河上盛放的白莲;要么……”说到一半,她迟疑着住了口,似乎担心引起倾听者的不快。 拉美西斯闭上眼睛,他清楚妮菲塔丽在怀疑什么,她是一个谨慎的人,不会因为一次试探就轻易做出判断,而她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个推罗公主可不是什么纯白的百合花1。 “王……”妮菲塔丽轻轻唤了一声。 “虽然现在还是个孩子,未来却值得期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美西斯翻身下床,拿起旁边的缠腰布穿上,“你先休息,我还要处理堆积的公务。” 他就像拥有用之不竭的充沛精力,永远不肯陪伴她停留片刻…… 妮菲塔丽沮丧地闭上眼睛,紧紧环拥还留着拉美西斯味道的身体,在对他气息的回味中慢慢入睡。 乌诺也回到了他的住处--距离王宫不远的,像是平民居住的简朴小屋。这是拉美西斯为方便召他入宫安排的临时住所,原本分配下来的是一座带有漂亮庭院和莲花水池的别墅,不过他在孟菲斯已经拥有一处宅邸,于是主动提出让给另一位军官居住,这位同僚即将与妻子迎来第六个孩子的降生。 进屋躺上床,他讨厌睡觉,一旦闭上双眼就会迎来令人厌恶的黑暗。然而讽刺的是,他因为心脏不会跳动根本不能算活着的人类,却仍保持着进食睡眠等与普通常人无异的生理需求。 强迫自己入睡,感觉还没休息多久,屋外“轰”地传来大门倒塌声,睁开眼,随着急促的脚步越来越接近,他眉宇间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乌诺!乌诺!!乌诺!!!”一名身穿皮甲的军人粗鲁地踢开卧室房门。 “这是你第十六次踢坏我家大门!”坐起身,捂着前额瞥向莽撞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你就不能用比如敲门之类的正常方式叫醒我?萨卡拉!” 与乌诺一样,这个名叫萨卡拉的男人深受拉美西斯的器重,在直属法老的常备军--塞特军团里担任要职。自塞提时代开始,以战神塞特命名的这支部队便因骁勇善战而闻名,它跟随法老数次征战亚洲,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如今,萨卡拉作为它的指挥官之一被委以重任,驻守在阿穆尔鲁2附近监视赫梯人的动向。 由于常年在外承受日光暴晒,他的肤色相对普通的埃及人更加深一些,与乌诺的沉稳不同,他性情急躁,充满活力。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哪个小偷胆敢光顾近卫军官的家?你反锁着门干嘛?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萨卡拉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没有一点歉疚的意思。 “给我适可而止。”乌诺指了一下腹部的八块肌肉,“看见这个了吗?我大概是第一个因为修理自家大门而练出腹肌的军人。”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锁门吗?”萨卡拉不松口地反驳,在接收到乌诺横过来的冰冷视线后,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别纠结这些小事了,我有重要的情报。” “那你赶紧进宫去觐见法老。” 下了逐客令,乌诺转身躺倒想要接着睡一会儿,却被萨卡拉一把掀开薄被。 “哈图西利最近准备迎娶一名银发女子。” “你就为这个匆匆忙忙从阿穆尔鲁赶回来?”被骚扰得无法入睡的乌诺无奈起床着装,“这几年除了是因为年龄缘故而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一见银发女人就往自己行宫领,算什么重要情报?” “起初我也没怎么在意,只不过这一次,据说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大为震怒,命令哈图西利立刻除掉她!” 乌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下眼看向萨卡拉:“你的意思是……哈图西利要迎娶的极可能……” “我不确定,”萨卡拉摇了摇头,“我负责哈图沙什的情报工作多年,哈图西利带回宫的每一个银发女人我们都能很快查出她的身份,但这一个,他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我们的探子打听不出任何消息,只知道在哈图西利进宫后,他的皇帝王兄不仅平息了愤怒,还听凭他调动军队驻守,严防外人接近。” “你没法决定是否向王如实禀报,因此跑来寻求我的意见?” “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商量,几乎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萨卡拉脸上露出与本性极不相符的忧虑,“尽管王在大家面前表现出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可我不确定,倘若如实禀报,他会不会为了一个猜测不顾一切地进攻赫梯,我……无法预料后果。” “既然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那么,即使她真的身在赫梯,禀报王,带她回埃及又怎样?再一次引发民众对王的不满?” “我忘不了她,”萨卡拉的目光逐渐变得茫然,“她在最后一刻的冷笑,以及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那是曾经豁出性命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啊,我们最重要的女神……她最终选择了赫梯和哈图西利。” “我很懊恼那个时候不在你们身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但是萨卡拉你听着,”乌诺穿好衣服,转身正面站立在朋友跟前,用严肃而坚定的语气说到,“我相信她,如同相信玛阿特女神的公正。她绝不会背叛埃及,就算持有这个信念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你不会一个人。”萨卡拉抬起头,向他露出微笑,“来找你果然没错,我就喜欢被你这样振奋精神。” 一片哗然,萨卡拉暧昧的言辞惹来下属们的起哄。 “萨卡拉将军,你放过乌诺队长吧,同性结合会被诸神唾弃的!” 转向等候在门外的士兵们,萨卡拉横过去一个凶狠的目光,恼羞成怒地嚷了一句“滚蛋”,可惜完全制止不了这群人的放肆大笑。 “不过,我不赞成在事情查明前让王知道,”乌诺拍了拍萨卡拉的肩膀,对那些下级士兵的调侃视若无睹,“就像你顾虑的一样,王没有忘记她。” “你指即将成为我们王妃的推罗公主?大家都在议论,说法老亲自前去迎接是因为她有一头天生的漂亮白发。” “王对她产生了某种兴趣。” “因为发色?” “不仅如此。” 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萨卡拉跳起身,几个大步跨到门口:“我看看去。” 一把拉住他的护身符链子拽回身边,一字一顿地严正警告:“修好我的门,否则我卖掉房子去你家住。” “不行!”萨卡拉大叫起来,最近他迷上了一个来自克里特的性感女舞者,连这次回埃及也不忘带着她一起,他可不想被人打搅快乐的二人世界。 耳边传来低声窃笑,是他的士兵。 “给你们一个讨好两位高级军官的机会。”眼珠滴溜一转,突然转向他们大声宣布,“修好乌诺队长的门,否则就给我去边境守着努比亚。” 这是公报私仇!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不满的怒吼,刚要抗议,他们狡猾的长官却跳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第116章 城 与晨心重逢后,乌诺接到的第一个命令是--让人快马加鞭地送来锁在禁忌之殿箱子里的衣服。 对于埃及的战争女神不喜欢穿着埃及的传统服饰,士兵们私底下议论纷纷,这次负责护送推罗公主回国的侍卫大约都不过二十岁,林晨心离开埃及时他们还是年幼的孩童,对于这位战争女神的所有印象基本全来自于成年人的议论。偷偷打量眼前外貌年龄与他们相仿的银发少女,与人交谈时,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好看的笑容,与传闻中穷凶极恶、卑劣残暴的形象简直相去甚远。 乌诺晨心托着下颌,侧头入神地凝视水流和两岸绿景,乌诺手端装满食物的托盘走到面前,打断她的沉思。 “晨心小姐,在想什么?” “在想埃莉萨,不知道她是否已抵达迈锡尼。” 乌诺弯下腰,将托盘递到晨心手里:“您似乎对她很有信心?” “我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接过盘子,不客气地开始享受午餐,“埃莉萨的情绪掌控能力不错,又懂得随机应变,乌诺,你以前不也没看出她其实并没有嘴里说的那么爱我吗?” 乌诺抓了抓后脑,尴尬地低头笑了一下,见他们如此悠哉,一名年轻士兵忍不住插入两人之间对话:“但如果她没有成功呢?王……晨心小姐,你无法否认埃莉萨女官也有失败的可能!” “王妃”两字在晨心的瞪视下硬生生吞了回去,一路上,这女人明令禁止他们继续以此头衔称呼自己,理由是她并没有嫁给拉美西斯……至少身体没有,所以不具备匹配“王妃”这称号的资格。 旁边的同伴急忙拉了拉他的缠腰布,暗示赶紧闭上嘴,虽然直到目前为止,林晨心的态度尚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幼时双亲的告诫还言犹在耳,指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战争女神,她立刻就翻脸露出凶残的本性。 “说说看你的想法。”晨心朝他微笑,语气中没有丝毫不悦。 无视同伴的劝阻,年轻士兵坚持大声说出自己的建议:“最好分头行动,一组人赶去杰库通知驻守部队,一组人护送您回都城。王为了您远征卡叠什,如果杰库一役您落入敌军手里,必定成为赫梯威胁埃及的重要棋子。” “你的想法不错,很有道理,但是非常抱歉……我仍然拒绝先回都城。” “晨心小姐!杰库是一座还未竣工的新城,那里只有一群除了修筑工事之外什么都不懂的希伯来人,能够作战的队伍寥寥无几,敌人也是看中这点才选择以杰库为突破缺口!你不能冒险进入杰库,为了埃及!” 血气方刚的年轻士兵口不择言地一吐而快,众人脸色顿时吓得煞白,唯有乌诺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然后转向认真听着自己下属说话的银发少女:“晨心小姐,你的心里应该早已盘算好后备计划,请让大家的情绪安稳下来。” “我这不是在集思广益吗?你着什么急……”晨心耸耸肩,捡起一根树枝在细沙上画出一副地形图,“这里是杰库,这里是卡叠什,拉美西斯知道我掉转头赶去杰库,一定按捺不住派遣部队增援,迈锡尼和埃及,无论哪一方的援军抵达杰库都能保得住,所以,如今我们只需要想个办法拖延几天耐心等待。” 乌诺摸着下巴,开始在心里计算从卡叠什行军到杰库所需要的时间,而那位性情冲动的士兵却再次提出质疑。 “这是不可能的!王现在面对着成千上万的强大敌人,分散兵力去救援杰库会导致卡叠什之战一败涂地!如果让赫梯人越过叙利亚,那么即使守住杰库也毫无意义!” 看向这名贵族家庭出身,一直在王宫任职,从未与拉美西斯一同上过战场的少年,晨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太小看那家伙,他可是拉美西斯,以三千人的部队正面抗住赫梯八千大军进攻的男人,就算只剩下普塔军团和拉军团,一样有办法击退赫梯人。” “为了晨心小姐,王大概真的会这样做,并且他绝对有能力在减少部分军力的情况下战胜赫梯。”几乎同一时间,乌诺也给出同样的回答,接着再次看向托着腮帮子玩树枝的晨心,“只有普塔军团和拉军团?果然您也认为王即将派来的增援部队是萨卡拉率领的塞特军团。” “根本不用猜的安排,塞特军团熟人多,一起干活儿相对容易一些,”晨心说着,目光飘到那名似乎还有些颇不服气的卫兵身上,压低嗓子嘀咕,“与不信任自己的人共事会很辛苦。” 她的声音非常细小,除了乌诺,其他人只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字音。 乌诺咳了一下,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那么,晨心小姐,我们要如何拖延时间?” 晨心把头扭到一边,继续眺望远方与天际交接的海水:“你的部下说得对,以杰库的兵力与敌军硬拼必败无疑,不过我们有主场优势,另外……” 顿了一下,她收回视线,扬起粉唇扔给法老的卫士们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技术人才可是最宝贵的资源,那些只会修筑工事的希伯来人能够发挥的作用远超你的想象。”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副似懂非懂的懵然表情。 吃完托盘的食物,晨心丢掉树枝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然后闭上眼长呼一口气,良久,缓缓睁开双眸,笑靥如花的漂亮脸孔骤然凝结,化为遍布雪山的冷硬寒冰:“乌诺队长,我需要你以法老近卫军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向各驻守部队下达命令,召集所有水性出色的青壮渔夫随军出发,以及转告不愿离弃故土的沿途居民不得反抗,以阿蒙-拉神的名义对他们起誓,只需稍微忍耐些日子,法老王一定会让这伙愚蠢的强盗滚回地中海!” 第117章 城 “你能做的有很多,”昔拉跳下舞台走到他面前,“代替我赔了那个牝狮面具,从手感判断,应该是涂了金漆的青铜,能换不少麦子呢。” “那个是您扔掉的!” “如果不是你去挑衅那位冷面军官,我又怎会为了给你解围被迫扔掉它?” 什么被迫?鬼扯! 哈纳特隐忍愤怒,尽可能使用比较平缓的声调:“别忘了我去挑衅是因为您的唆摆!” “谁知道你会真的去?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您也会说自己是王室成员,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官。” “你记得真是太好了,”昔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不要违抗我。” “公主,如果你一开始就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命令阿努普放人,便根本没必要扔掉那个面具!” “哪有一上场立刻出杀手锏的?先让自己处于不利状态,再以隐藏优势绝地反击,这样剧情才能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昔拉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纳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女人完全把自己当成剧团演员了吗?另外……那个盯着他的好像在说“弱爆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萌生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银色头发的人……果然最讨厌了! 乌诺耐心地等待昔拉与哈纳特的对话结束,然后恭敬地走上前行礼:“公主,请允许我送您回宫,只身在外非常危险。” “等等乌诺,”萨卡拉横过一只手臂挡在乌诺与昔拉之间,“护送的工作交给我,反正我得进宫去面见法老。” 瞄了他一眼,乌诺淡然回道:“在见法老之前,你应该先去看好阿努普,他性格固执,很可能半路跑回来找那些剧团的人麻烦。” 左手叉腰,萨卡拉烦恼地直抓头发:“死脑筋的家伙,告诉他多少次别乱来,还像头野公牛似的冲动。” “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士,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无所畏惧。而你身为他的长官,却没有对这种特质尽到引导责任。”乌诺语气平淡地责备。 “能引导他的人只有晨心小姐,”萨卡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 “那女人……为什么到现在你们还要维护她!”哈纳特猛地提高声音,怒吼着打断两人。 乌诺没有因小书记官的无礼动怒,反而露出温和的浅笑:“她是唯一一个令我们心悦诚服的女人,你的祖母不是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过你吗?” “我说了不要提起她!她背叛了女神,背叛了埃及的信仰,我绝不会原谅她!”哈纳特冷淡地转过身,“乌诺队长,萨卡拉大人,很高兴你们愿意护送公主回宫,没有比你们更可靠的战士,那么我就把公主拜托给你们了,告辞。”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气冲冲离去的哈纳特,昔拉低头轻笑,“竟然对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心悦诚服,简直罔顾伦理道德。” 乌诺与萨卡拉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因某种顾虑而缄默不语。 “不管多么特别的女人,法老的挚爱大概永远都是下一个。”瞥向乌诺,昔拉调侃起他昨晚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别听哈纳特那小东西胡说八道!”实在听不下去昔拉委婉的讽刺,萨卡拉忍不住率先开口,“王不是喜新厌旧的男人。” “你想告诉我法老发誓只迎娶林夜心一人是形势所逼而非真爱?”在昔拉弯起的嘴角边,嘲讽意味更加浓厚。 “那是晨心小姐,”乌诺微一扬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在真理之殿通过试炼,得到塞克梅特称号的人不是林夜心,而是晨心小姐。” “啊?”昔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哈纳特说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难道……林晨心假扮成了林夜心,拉美西斯所爱的女人其实一直都是她?” “你很聪明,公主。相同的外貌并没有迷惑王的眼睛,他的心只为真正的爱人而悸动。”乌诺说着,斜了一眼萨卡拉,“和某人不同,当年因为和哈纳特一样认为王移情别恋,对晨心小姐满怀敌意,处处与她作对,即使她为了埃及倾尽心力。比如利用伊瑟王妃的下毒事件褫夺图雅皇太后的权力,帮助王稳固摄政地位;还比如使用漂亮战术击败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赫梯军队,阻止了敌国侵犯;再比如把故乡的冶金法悉数教授,锻造出韧性和硬度都强于黑铁的青铜合金。” 萨卡拉狠瞪乌诺两眼:“行了,想报我名字直接说,不必刻意拿‘某人’来代称。” 虽然旁观两位高级军官相互吐槽能带来不少乐趣,不过出于对拉美西斯往事的好奇,昔拉果断制止争执:“一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隐瞒身份?不爱拉美西斯吗?” “接下来的事你就不清楚了吧?那会儿陪在晨心小姐身边的可是本某人。”萨卡拉得意地凑到乌诺脸前,引来他一声苦笑,“当时有人追杀林夜心,晨心小姐这样做是为了代替姐姐应付暗杀者。与王相爱之后,她本打算坦诚相告,不知道哪个混蛋用妖术交换了她与林夜心的记忆,所以才造成现在民众对她的误解。” 记忆还能交换?这不科学……不过,竟然地中海里都有人鱼游上来了,妖术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存在。 “恢复记忆之后,虽然晨心小姐对王吐露了实情,不过那个使用妖术的混蛋女人抹去了她作为塞克梅特的证据,没人相信我们,大家都觉得那是王想要违背婚盟誓言摆脱林夜心的借口。”萨卡拉神情忧郁地长叹了一口气,“晨心小姐本人对恢复自己的荣誉也非常不热情,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最后离开埃及。” 第118章 城 哈纳特脸色煞白,张口结舌地看着甩手走人的推罗公主,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任命他做这次的外交使果然还是勉强了些。 注视冷汗淋漓的哈纳特,拉美西斯的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他穿着普通的亚麻缠腰布,白色的头巾遮住了一头火焰般的红色短发,他被推罗人当做普通随从,与使节团其他人一同等候在殿外。 移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在昔拉身上,这位容貌姣好的推罗公主有一头传承自母亲的纯白长发,一双明亮的湛蓝色眸子犹如变幻莫测的海洋。探子回来禀报说她是一位温婉柔弱的姑娘,如今看起来真是有点眼瞎,尽管她刻意摆出一副畏怯的姿态,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与温柔也差得太多了,那个伪装出来的面具没能隐藏住真实的刚烈本性,大概连哈纳特自己也没发觉,他之所以直冒冷汗,不是因为这位公主投诚赫梯的恐吓,而是其极具压迫力的威严。 双目微敛,唇边笑意更深。 一个真正的王家公主,很好,就是要这样才有趣。 “乌诺,进去向阿希雷姆致以我们的敬意,哈纳特那家伙撑不住了。” 黑色短发的男子不着痕迹地向他行了个礼,迈步走进谒见厅,停在哈纳特的身旁,朝着王座上的阿希雷姆深深弯腰鞠了一躬。 “尊敬的阿希雷姆陛下,昔拉公主,允许我代替哈纳特向推罗致以最深的歉意。他还年轻,难免冲动莽撞,回去后我会严加教训,请求你们能够原谅他的无知,以及真诚地希望两国不会因为一名使官的个人言行产生误会和不快。” 眼角余光斜向身后的埃及军官,长相俊秀,腰间的佩剑为儒雅的外表增添了几分威武气势,他瞳孔的颜色黑得非常漂亮,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真诚和谦恭。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貌似平易近人的角色,随着他的入殿,大厅里几名推罗臣子露出古怪的神色,虽然同样夹杂着愤怒,但却是一种面对哈纳特的羞辱时完全不同的情绪,他的出现令他们感到异常恐惧。 “我的脸像是在不快吗?”不再伪装,转过身正面看向他,抿唇微微一笑,“我只不过想令这位埃及使者明白,无聊的示威举动为国家招来的是目中无人的傲慢名声,而不是忠诚的联盟属国。强国博弈,想要拉拢其它城邦增强实力,除了武力征服,你还得学会如何低头。” 拉美西斯有些意外地张大了眼瞳,她说到“埃及”这词语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很显然,那个得学会低头的“你”指的并不是哈纳特。难道她察觉了?哈纳特的行事是出于自己的授意,以及,他此举的目的。 “诸神赞美您的宽容,今后埃及会更加注意礼节,”乌诺毕恭毕敬地向昔表示感激,同时单手按住哈纳特的脖子,强迫他向推罗人低头,“那么,我们就不再叨扰公主殿下祭祀神灵,迎接您前往都城的队伍会在港口前恭候大驾。” 昔拉对这位礼貌的军官颇有好感,她点头回应:“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包袱上路,不让各位久候。” 得到她的回答,乌诺拎着哈纳特离开谒见厅,阿希雷姆也挥手遣退众人。 殿前卫兵关闭大门,昔拉旋身看向王座上的父亲,他用严肃的目光审视她,脸上的慈爱表情已然消失不见。 虽然一直与埃及人周旋着,但她并没有忽略这道来自身后的冷若冰霜的视线。 “父亲,如果没有其它什么吩咐,昔拉就在这里向您拜别。” “昔拉,你生性羞涩,自病愈后真的改变了许多。知道吗?我已观察你多日,你的言语、你的谈吐、你的行为、你的举止、还有你此次的处事手段……”阿希雷姆离开王座走到女儿跟前,伸手抚过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然后慢慢地移至她的胸前,突然,他右手猛地一用力,扯开她的衣襟,“完全变得就像成为另外一个人一样!” 平静地注视着阿希雷姆愕然的双目,昔拉有些哭笑不得:“父亲,你在怀疑我这张脸经过了精心伪装?有人想要冒名顶替我嫁去埃及?” 洁白如雪的皮肤上,指甲大小的青印显得格外醒目,那是女儿自出生时便带有的胎记,阿希雷姆双眸目光重新缓和,对自己之前的荒唐猜忌表现出愧疚。 “没想到温顺如你,骨血中竟还深藏着这般不屈的傲气。是我太不了解你,昔拉,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不仅无法给予女儿幸福,连自己孩子的性情也一无所知。” “父亲不必自责,都说经历过生死的人会脱胎换骨,那时我病情严重,每天都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如今侥幸活过来,多多少少淡化了恐惧的感觉。” 拉好衣服,昔拉原谅了父亲的鲁莽,虽然因为记忆混乱造成她对他的疏陌,心里始终没能找回半分父女之情,但即使是陌生人,她也无法忍心责怪一个脸上爬满皱纹的悲痛老者。 “也好,我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的你或许能够更好地适应埃及王宫的生活。”阿希雷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多加小心,愿梅尔卡尔神护佑你平安。” 离开父亲的怀抱,昔拉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朝他绽放出最绚烂的笑颜:“也请您注意保重身体,照顾好母亲,一定要过得幸福快乐,这样才能充分体现我出嫁的意义。” 一想到从小倍加呵护的宝贝女儿成为政治牺牲品,即将远赴异国独自应对接踵而来的种种危险,阿希雷姆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低下头擦拭眼泪,昔拉欠身施礼,静静地退出殿堂。 “公主,和王道过别了?” 侧眼瞄向埃莉萨,她低垂着脸,仿佛不愿被人看到此刻的脸。 背靠宫墙,仰首遥望蔚蓝的大海,停泊在水面的迎亲船队随着波浪微微起伏,埃及人正于海港前等待她的出现。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养育自己十五年的国家,消失多日的对故土的眷恋忽然在临行的一刻涌回了她的体内。 “走吧,去埃及。” 默然片刻,昔拉压下萦绕心里的淡淡的离别惆怅,迈步走向港口。 再见了,推罗,再见了,闪耀的腓尼基明珠…… 第119章 城 对昔拉的打扰阿塔玛斯似乎相当恼怒,连文雅的语言风格也随着产生了改变:“拉美西斯之所以答应娶你不是因为原谅了推罗,而是为了得到你那头白色的长发,公主,你的父亲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大胆地寄去求婚书。” 眨了眨眼睛,昔拉明亮的眼睛写着大大的“好奇”两个字。 “你不知道吗?这是诸国皆知的事情。”阿塔玛斯露出一个刻薄的笑容,“大概在九年前,拉美西斯疯狂地爱上一个来自异国的银发女人,为了她不惜发动叛乱挑战自己父亲的权威,不过很可惜,那女人最终背叛了他,据说她接近拉美西斯的目的是为挑起埃及与赫梯两国的战争。计划失败后她突然音讯全无,你未来的丈夫率军攻打卡叠什1,只因有传言说她和赫梯王子哈图西利约定在那里见面。” “他一定没找到。”昔拉“嗤”地笑起来,“所以迎娶同样拥有银色头发的我做替代品,你想表达的是这个吧?” 一般的女人不是应该担心前途堪忧吗? 阿塔玛斯白了眼前没心没肺的推罗公主一眼,对她时常出人预料的反应倒也渐渐有些习惯了。 “他不仅没有找到,反而使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见不到心爱之人的身影,阿塔玛斯索性坐下来慢慢讲叙,“赫梯援军很快赶到,拉美西斯只得暂时撤离要塞。回国后,埃及民众对他肆意妄为的轻率行为十分不满,甚至怀疑其身为储君所必须具备的自制力和判断力。在当时的皇后图雅以及一批大臣的强烈要求下,塞提不得不收回拉美西斯身为摄政王的一切权利,转而交付给大王子谢纳。与此同时,他最信任的好友摩西也选择出走,一时之间,他简直孤立无援。” “好可怜,”嘴上虽然说着可怜,但口气里完全没有同情的意思,昔拉转头看向身后的拉美西斯,不无担心地问道,“你们的王会不会因此心理扭曲报复无辜?” 拉美西斯揉了一下太阳穴,冷淡回应:“放心,至少我知道他不会通过报复一个小国公主来安抚自己扭曲的心理。” “那我就放心了,”昔拉重重吐了口气,催促阿塔玛斯继续,“接着呢?最后他怎么坐上的王位?” 阿塔玛斯不满地皱起眉,这女人当他是讲故事的吗? “这得感谢埃及的仇敌--赫梯人。”拉美西斯闭了一下眼,代替阿塔玛斯说了下去,“那时哈图沙什2的形势也发生了巨变,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夺去其王弟哈图西利的兵权,转交给儿子乌里泰舒博,这个年轻的皇太子急于建立功绩,多次带兵进犯埃及的势力范围,谢纳无力抵挡,塞提法老只得重新派遣小儿子出征。拉美西斯不但拦下赫梯人的侵略,还一举击败好几个曾经背离埃及的西亚诸国,公主,其中就包括你的城市推罗。他重新建立起国内百姓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谢纳察觉形势逆转,阴谋发动叛乱,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被削去了皇室头衔,放逐异地。” “后面的我知道,”昔拉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拉美西斯登上法老王之位,迎娶美丽的妮菲塔丽为皇后,他修建新首都拉美西斯城,与赫梯人各自占据叙利亚的南北两方,形成拉锯对峙的局面。” 拉美西斯迟疑片刻,咬指沉吟:“赫梯人一直对我国的属地虎视眈眈,他们最近频繁骚扰南叙利亚,似乎打算扩张势力独占西亚的土地。” 昔拉撇了撇嘴,什么南叙利亚北叙利亚?什么我国领地我国领地?什么独占?埃及和赫梯就这样擅自把人家的国土给瓜分了吗?对于西亚诸国来说,埃及也好,赫梯也罢,都不过是侵略者而已,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 “那些轮不到我担心,”摆了摆手,示意拉美西斯安静,“最重要的是你们的王究竟有多爱那个女人,我能仗着和她一样的发色蒙获宠幸,为所欲为吗?” 阿塔玛斯仰头“哈哈”大笑:“别做梦了!传闻她拥有举世无双的智慧、无可匹敌的勇气,无与伦比的容貌和宛若天籁的嗓音,但凡见过她的男人都无可避免地被俘获心智。她通晓兵法,数次以劣势军力击退强敌赫梯;她精通冶金术,锻造出足以匹敌黑铁的青铜合金;她足智多谋,为拉美西斯赢得埃及政权;她能言善辩,迷惑穆瓦塔鲁皇帝除去赫梯两员大将;她纵横西亚,无人能出其左右,因此被赋予战争女神塞克梅特的名字!凭你?你打算用什么去博取法老的欢心?这具连发育都还没有开始的瘦小身躯?” 阿塔玛斯一边嘲笑着,一边向昔拉较为平整的胸脯伸出魔爪,昔拉横下眉,眼疾手快地一脚踢过去,正中他两腿要害处,寂静的海滩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看着一头栽倒的阿塔玛斯,拉美西斯有一种清晰的感同身受的疼痛感。 “你下脚太重了。”他带着一点同情心说。 “什么塞克梅特?”回头看着拉美西斯,昔拉若无其事地答非所问道,“她的名字应该叫玛丽苏。” “玛丽苏?”拉美西斯一脸困惑地想了一下,“是推罗的神祗?” “不,是全世界的。”说完,昔拉蹲下身,拍拍阿塔玛斯被海水浸泡得冰冷的脸颊,这人又疼晕了过去,“真不耐揍,身体虚弱成这样他到底是怎么当上海盗的?” “即使是最强壮的战士也不定能扛下你那一脚。”拉美西斯忍不住为这倒霉鬼辩解了一句,然后翘起大拇指指向海面上逐渐接近的黑点,“认识他们吗?” 望向远处,四五个黑点在海平线上若隐若现,定睛细看,原来是几艘帆船,一名身穿披挂式灰色长袍的男子正站在船头翘首张望,他焦急地敦促水手们用力划桨,让船尽快靠岸。 果断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我也不熟,看来他们要迎接的人应该是恰好被你踢晕的这一个,”拉美西斯的目光移向趴倒一旁的阿塔玛斯,“我们大概有麻烦了。” “有多麻烦?”昔拉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完全没有被眼前男人刻意假装出来的严肃神色吓唬到,“是查清阿塔玛斯蹊跷身份的大好机会呢,你也很好奇吧?” “你想怎么做?”拉美西斯疑惑地看着她,那颗脑袋里装着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静静看着,反正观察我似乎是你兴趣所在。”昔拉找了凸石坐下,等待帆船靠岸,“记住,不要笑场,不要拆我台。” 拉美西斯笑着退到她的身后:“我拭目以待。” 第120章 城 拉美西斯走进寝宫,女官们拉下帷幔退出房间,妮菲塔丽取下头冠,浓密的乌黑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换上一件透明长裙,饱满挺立的胸脯若隐若现,踮起脚亲吻丈夫的双唇,等待着被他的爱情征服。 没有让她等待太久,拉美西斯抱起妻子来到床边,温柔地将她压在身下。 *之后,妮菲塔丽躺在他的臂弯,唇角泛出满足的浅笑。他们是如此熟悉彼此,唯有拉美西斯才能点燃她内心那份难抑的激情,而也只有她,才能碰触到他火热的灵魂。 “谋杀凯美的人非常狡诈,我们至今仍然毫无头绪。”稍微休息后,妮菲塔丽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拉美西斯扬唇一笑,他已看过详细报告,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就连唯一的线索--凯美的尸体,竟然也没有一点儿痕迹,连细微伤口都找不到,凶手确实做得堪称干净利落。 “放心,我会设法证实你的清白。”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妮菲塔丽,是你陪我走到现在,我了解你。” 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再说话,他与她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也无可取代。 “晚宴如何?”轻抚妮菲塔丽散发着清香的头发,拉美西斯用平淡的口吻突然问起,“我未来的王妃是个怎样的女人?” 妮菲塔丽半撑起身子,把晚宴上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她要么是一个不懂世故的天真女孩,像尼罗河上盛放的白莲;要么……”说到一半,她迟疑着住了口,似乎担心引起倾听者的不快。 拉美西斯闭上眼睛,他清楚妮菲塔丽在怀疑什么,她是一个谨慎的人,不会因为一次试探就轻易做出判断,而她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个推罗公主可不是什么纯白的百合花1。 “王……”妮菲塔丽轻轻唤了一声。 “虽然现在还是个孩子,未来却值得期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美西斯翻身下床,拿起旁边的缠腰布穿上,“你先休息,我还要处理堆积的公务。” 他就像拥有用之不竭的充沛精力,永远不肯陪伴她停留片刻…… 妮菲塔丽沮丧地闭上眼睛,紧紧环拥还留着拉美西斯味道的身体,在对他气息的回味中慢慢入睡。 乌诺也回到了他的住处--距离王宫不远的,像是平民居住的简朴小屋。这是拉美西斯为方便召他入宫安排的临时住所,原本分配下来的是一座带有漂亮庭院和莲花水池的别墅,不过他在孟菲斯已经拥有一处宅邸,于是主动提出让给另一位军官居住,这位同僚即将与妻子迎来第六个孩子的降生。 进屋躺上床,他讨厌睡觉,一旦闭上双眼就会迎来令人厌恶的黑暗。然而讽刺的是,他因为心脏不会跳动根本不能算活着的人类,却仍保持着进食睡眠等与普通常人无异的生理需求。 强迫自己入睡,感觉还没休息多久,屋外“轰”地传来大门倒塌声,睁开眼,随着急促的脚步越来越接近,他眉宇间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乌诺!乌诺!!乌诺!!!”一名身穿皮甲的军人粗鲁地踢开卧室房门。 “这是你第十六次踢坏我家大门!”坐起身,捂着前额瞥向莽撞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你就不能用比如敲门之类的正常方式叫醒我?萨卡拉!” 与乌诺一样,这个名叫萨卡拉的男人深受拉美西斯的器重,在直属法老的常备军--塞特军团里担任要职。自塞提时代开始,以战神塞特命名的这支部队便因骁勇善战而闻名,它跟随法老数次征战亚洲,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如今,萨卡拉作为它的指挥官之一被委以重任,驻守在阿穆尔鲁2附近监视赫梯人的动向。 由于常年在外承受日光暴晒,他的肤色相对普通的埃及人更加深一些,与乌诺的沉稳不同,他性情急躁,充满活力。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哪个小偷胆敢光顾近卫军官的家?你反锁着门干嘛?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萨卡拉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没有一点歉疚的意思。 “给我适可而止。”乌诺指了一下腹部的八块肌肉,“看见这个了吗?我大概是第一个因为修理自家大门而练出腹肌的军人。”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锁门吗?”萨卡拉不松口地反驳,在接收到乌诺横过来的冰冷视线后,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别纠结这些小事了,我有重要的情报。” “那你赶紧进宫去觐见法老。” 下了逐客令,乌诺转身躺倒想要接着睡一会儿,却被萨卡拉一把掀开薄被。 “哈图西利最近准备迎娶一名银发女子。” “你就为这个匆匆忙忙从阿穆尔鲁赶回来?”被骚扰得无法入睡的乌诺无奈起床着装,“这几年除了是因为年龄缘故而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一见银发女人就往自己行宫领,算什么重要情报?” “起初我也没怎么在意,只不过这一次,据说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大为震怒,命令哈图西利立刻除掉她!” 乌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下眼看向萨卡拉:“你的意思是……哈图西利要迎娶的极可能……” “我不确定,”萨卡拉摇了摇头,“我负责哈图沙什的情报工作多年,哈图西利带回宫的每一个银发女人我们都能很快查出她的身份,但这一个,他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我们的探子打听不出任何消息,只知道在哈图西利进宫后,他的皇帝王兄不仅平息了愤怒,还听凭他调动军队驻守,严防外人接近。” “你没法决定是否向王如实禀报,因此跑来寻求我的意见?” “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商量,几乎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萨卡拉脸上露出与本性极不相符的忧虑,“尽管王在大家面前表现出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可我不确定,倘若如实禀报,他会不会为了一个猜测不顾一切地进攻赫梯,我……无法预料后果。” “既然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那么,即使她真的身在赫梯,禀报王,带她回埃及又怎样?再一次引发民众对王的不满?” “我忘不了她,”萨卡拉的目光逐渐变得茫然,“她在最后一刻的冷笑,以及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那是曾经豁出性命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啊,我们最重要的女神……她最终选择了赫梯和哈图西利。” “我很懊恼那个时候不在你们身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但是萨卡拉你听着,”乌诺穿好衣服,转身正面站立在朋友跟前,用严肃而坚定的语气说到,“我相信她,如同相信玛阿特女神的公正。她绝不会背叛埃及,就算持有这个信念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你不会一个人。”萨卡拉抬起头,向他露出微笑,“来找你果然没错,我就喜欢被你这样振奋精神。” 一片哗然,萨卡拉暧昧的言辞惹来下属们的起哄。 “萨卡拉将军,你放过乌诺队长吧,同性结合会被诸神唾弃的!” 转向等候在门外的士兵们,萨卡拉横过去一个凶狠的目光,恼羞成怒地嚷了一句“滚蛋”,可惜完全制止不了这群人的放肆大笑。 “不过,我不赞成在事情查明前让王知道,”乌诺拍了拍萨卡拉的肩膀,对那些下级士兵的调侃视若无睹,“就像你顾虑的一样,王没有忘记她。” “你指即将成为我们王妃的推罗公主?大家都在议论,说法老亲自前去迎接是因为她有一头天生的漂亮白发。” “王对她产生了某种兴趣。” “因为发色?” “不仅如此。” 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萨卡拉跳起身,几个大步跨到门口:“我看看去。” 一把拉住他的护身符链子拽回身边,一字一顿地严正警告:“修好我的门,否则我卖掉房子去你家住。” “不行!”萨卡拉大叫起来,最近他迷上了一个来自克里特的性感女舞者,连这次回埃及也不忘带着她一起,他可不想被人打搅快乐的二人世界。 耳边传来低声窃笑,是他的士兵。 “给你们一个讨好两位高级军官的机会。”眼珠滴溜一转,突然转向他们大声宣布,“修好乌诺队长的门,否则就给我去边境守着努比亚。” 这是公报私仇!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不满的怒吼,刚要抗议,他们狡猾的长官却跳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第121章 城 “你能做的有很多,”昔拉跳下舞台走到他面前,“代替我赔了那个牝狮面具,从手感判断,应该是涂了金漆的青铜,能换不少麦子呢。” “那个是您扔掉的!” “如果不是你去挑衅那位冷面军官,我又怎会为了给你解围被迫扔掉它?” 什么被迫?鬼扯! 哈纳特隐忍愤怒,尽可能使用比较平缓的声调:“别忘了我去挑衅是因为您的唆摆!” “谁知道你会真的去?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您也会说自己是王室成员,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官。” “你记得真是太好了,”昔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所以不要违抗我。” “公主,如果你一开始就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命令阿努普放人,便根本没必要扔掉那个面具!” “哪有一上场立刻出杀手锏的?先让自己处于不利状态,再以隐藏优势绝地反击,这样剧情才能跌宕起伏精彩纷呈。”昔拉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纳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女人完全把自己当成剧团演员了吗?另外……那个盯着他的好像在说“弱爆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萌生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银色头发的人……果然最讨厌了! 乌诺耐心地等待昔拉与哈纳特的对话结束,然后恭敬地走上前行礼:“公主,请允许我送您回宫,只身在外非常危险。” “等等乌诺,”萨卡拉横过一只手臂挡在乌诺与昔拉之间,“护送的工作交给我,反正我得进宫去面见法老。” 瞄了他一眼,乌诺淡然回道:“在见法老之前,你应该先去看好阿努普,他性格固执,很可能半路跑回来找那些剧团的人麻烦。” 左手叉腰,萨卡拉烦恼地直抓头发:“死脑筋的家伙,告诉他多少次别乱来,还像头野公牛似的冲动。” “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士,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无所畏惧。而你身为他的长官,却没有对这种特质尽到引导责任。”乌诺语气平淡地责备。 “能引导他的人只有晨心小姐,”萨卡拉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的。” “那女人……为什么到现在你们还要维护她!”哈纳特猛地提高声音,怒吼着打断两人。 乌诺没有因小书记官的无礼动怒,反而露出温和的浅笑:“她是唯一一个令我们心悦诚服的女人,你的祖母不是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过你吗?” “我说了不要提起她!她背叛了女神,背叛了埃及的信仰,我绝不会原谅她!”哈纳特冷淡地转过身,“乌诺队长,萨卡拉大人,很高兴你们愿意护送公主回宫,没有比你们更可靠的战士,那么我就把公主拜托给你们了,告辞。”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气冲冲离去的哈纳特,昔拉低头轻笑,“竟然对一个横刀夺爱的女人心悦诚服,简直罔顾伦理道德。” 乌诺与萨卡拉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因某种顾虑而缄默不语。 “不管多么特别的女人,法老的挚爱大概永远都是下一个。”瞥向乌诺,昔拉调侃起他昨晚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别听哈纳特那小东西胡说八道!”实在听不下去昔拉委婉的讽刺,萨卡拉忍不住率先开口,“王不是喜新厌旧的男人。” “你想告诉我法老发誓只迎娶林夜心一人是形势所逼而非真爱?”在昔拉弯起的嘴角边,嘲讽意味更加浓厚。 “那是晨心小姐,”乌诺微一扬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在真理之殿通过试炼,得到塞克梅特称号的人不是林夜心,而是晨心小姐。” “啊?”昔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哈纳特说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难道……林晨心假扮成了林夜心,拉美西斯所爱的女人其实一直都是她?” “你很聪明,公主。相同的外貌并没有迷惑王的眼睛,他的心只为真正的爱人而悸动。”乌诺说着,斜了一眼萨卡拉,“和某人不同,当年因为和哈纳特一样认为王移情别恋,对晨心小姐满怀敌意,处处与她作对,即使她为了埃及倾尽心力。比如利用伊瑟王妃的下毒事件褫夺图雅皇太后的权力,帮助王稳固摄政地位;还比如使用漂亮战术击败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赫梯军队,阻止了敌国侵犯;再比如把故乡的冶金法悉数教授,锻造出韧性和硬度都强于黑铁的青铜合金。” 萨卡拉狠瞪乌诺两眼:“行了,想报我名字直接说,不必刻意拿‘某人’来代称。” 虽然旁观两位高级军官相互吐槽能带来不少乐趣,不过出于对拉美西斯往事的好奇,昔拉果断制止争执:“一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隐瞒身份?不爱拉美西斯吗?” “接下来的事你就不清楚了吧?那会儿陪在晨心小姐身边的可是本某人。”萨卡拉得意地凑到乌诺脸前,引来他一声苦笑,“当时有人追杀林夜心,晨心小姐这样做是为了代替姐姐应付暗杀者。与王相爱之后,她本打算坦诚相告,不知道哪个混蛋用妖术交换了她与林夜心的记忆,所以才造成现在民众对她的误解。” 记忆还能交换?这不科学……不过,竟然地中海里都有人鱼游上来了,妖术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存在。 “恢复记忆之后,虽然晨心小姐对王吐露了实情,不过那个使用妖术的混蛋女人抹去了她作为塞克梅特的证据,没人相信我们,大家都觉得那是王想要违背婚盟誓言摆脱林夜心的借口。”萨卡拉神情忧郁地长叹了一口气,“晨心小姐本人对恢复自己的荣誉也非常不热情,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最后离开埃及。” 第122章 城 “亲爱的宝贝,无论何时都请在我的怀抱中沉沉入睡。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逃离此处。 把她的一切都忘了吧。 愿她不会用沙哑的撒娇声舔舐你的耳畔, 否则我将紧勒她的咽喉。 我们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能由我来满足。 我会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 刚才还笼罩在晨曦暖光中的海滩突然被深邃的暮色覆盖,人鱼们摆动长尾,将暗蓝的波浪送上岸边。 伫立在冰冷的沙子上,阿塔玛斯惊恐地看着海妮娅修长白皙的双腿慢慢变回鱼尾,刚才还一脸甜蜜微笑的爱人倒在地上,身上殷红的血迹掩住了鳞片原本的漂亮银色。 “海妮娅!” 他冲了过去,抱起她瘫软的身体,她伸出手臂抚摸他的脸颊,对他传递着危险的信息。 “亲爱的宝贝,在我的胸怀中吮吸脉动的甜美蜜汁吧。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 把她的一切都置之脑后吧。 若她举起利爪前来夺走你,我就亲手杀死她。 不要反抗了,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 依偎在他胸膛,海妮娅绯红的唇瓣费力阖动,低哑悦耳的嗓音把人鱼强烈的占有欲诠释得淋漓尽致,阿塔玛斯搂着她微微颤抖,这就是海妮娅一直以来向倾诉他的爱情吗? 是的…… 他想起来了…… 这就是人鱼,会将喜爱的人拖入水中独自霸占的人鱼,她们的爱情正如这夜幕下涌动的深海,令人窒息的冰冷海水会淹没一切,包括恋人的生命。 人鱼的本性在海妮娅的血液中觉醒,她拉着他走向深海,但他无法与她一同活在其中,他还有必须履行的迈锡尼王子的责任,所以,他拒绝了她,驱赶她回去那片属于人鱼的幽深海洋…… 她的心碎了……最终用那把短剑送入自己的胸膛,就在他的眼前…… “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由我来满足。 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莫要重蹈覆辙。 不要反抗,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1 歌声与她的呼吸一并渐渐微弱,最终在他的双臂间完全停止,手指轻抚过海妮娅紧闭的眼眸,她再也不会用那双温柔的蓝眼睛注视他,也不会再为他唱响爱之歌…… “海妮娅,我不过想要你回到海洋安静地生活,我不希望你卷入人类与人鱼的纷争……只是如此而已……我爱你……只爱着你……” 传达着最后没能传达给她的爱意,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滴落在海妮娅苍白的面颊,他们终究无法突破自然法则的界限,他们为这份爱情付出了难以承受的惨重代价…… 海妮娅的身体化为泡沫,由夜晚的微风送回她的故乡,阿塔玛斯站起身奔向大海,朝那水平线尽头的黑暗高声呼喊:“海妮娅,不要走!我答应你,跟你回家,我答应你,与你永生相守!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所以,不要停止,请你歌唱吧,再一次为我唱起属于你的旋律……” 断断续续的音乐再度响起,为了寻找记忆中的歌声,阿塔玛斯毫不犹豫地扎入水下…… 一片漆黑的海底透出隐隐光亮,他听到的与海妮娅相似的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循着这声音游向那一丝微弱的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海妮娅一样的蔚蓝色眼眸,他的海妮娅,一定就在那光的另外一边,她在等他,一直在等他,他要去她的身边,以最快的速度! 竭力睁开双眼,歌声戛然而止,没有海妮娅的身影,蓝眼睛的主人是那个长着一头雪白长发的推罗公主。 “王子,你总算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见阿塔玛斯清醒,厄帕俄斯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阿塔玛斯,你还好吧?” 挡开吕西阿娜抚上自己额头的手,阿塔玛斯朝着面色平淡的昔拉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要逼我想起来?为什么要唤醒我?为什么连做梦的权利都不给我?我心甘情愿就这样死去!不需要谁来救我,我……” “你想太多了,”昔拉出声打断他,用冷淡的语调回应,“我要救的人不是你,如果你想死现在就拿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我绝不会阻止。” 意料外的答案令阿塔玛斯为之一怔,昔拉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窗边,让他看清楚外面的危急情况。 张牙舞爪的人鱼络绎不绝地浮出水面,拉美西斯指挥意识尚存的士兵抵抗海妖的进攻,他们英勇战斗的身姿给予了阿塔玛斯别样的震撼。 “除了你,这里的人都努力地活着,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为你的悲伤陪葬!” 阿塔玛斯跪坐在地,颓然地垂下头,温热的泪水缓缓滑出微红的眼眶:“放心,我会选择死亡。厄帕俄斯,告诉父亲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我伤了海妮娅的心,我要向她赎罪,满足她的愿望,陪伴她永远留在海底。” 昔拉靠上墙壁,对他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表示出强烈的鄙视:“太让人惊讶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那条人鱼真正的愿望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塔玛斯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昔拉。 “你们说人鱼把喜欢的人拖入海洋是生物本能,就如同人类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那么我问你,在你又渴又饿的时候会不会征询食物的意见?问它们愿不愿意被吃掉。” 视线猛地一阵恍惚,他在昔拉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超出外表年龄的成熟。 “你真以为她相信了你的谎言?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是几句话就能否定的?你当吕西阿娜是演说家还是当自己是戏剧之王?海妮娅的自杀不是因为你所谓的伤了她的心,她在保护你,为了抵抗血液里无法抑制的本性和墨多斯要将你的力量据为己有的阴谋。”弯起嘴唇,眼中荡漾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小子,你不是深有所悟吗?真的爱一个人到极致,即便是性命也会成为随时能够舍弃的东西。为了回报你的感情,海妮娅用死亡来对抗自己的天性,她希望你活下去,作为那个给她温暖灵魂的迈锡尼王子,而不是被人鱼俘获心智的懦弱男人,这份心意难道你完全感受不到?” 阿塔玛斯瞪大双瞳…… 海妮娅是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才自杀的?她知道无法违背人鱼的种族本能,所以结束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她知道他爱她,至死都相信他爱着她? 同样惊讶的人还有吕西阿娜,之前讲叙这个故事的时候昔拉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没想到她不仅认真地听了进去,还仿佛与海妮娅感同身受般说出这番话。 “在与自然法则的战斗中,是海妮娅赢了,你的性命就是她的战利品,”昔拉走到房门前,一脚踢坏门锁,“现在轮到你了,迈锡尼的年轻王子,我很想看看,你打算满足的是谁的愿望,墨多斯的?或者……海妮娅的?” 第123章 城 万籁寂静,除了值夜哨兵,所有人都已进入睡梦。几名军官聚集乌里泰舒博的房间内,精力旺盛的皇太子殿下还没有休息,正因部队忙碌整日却空手而归的事大发脾气。 乌里泰舒博抬起眼睑,狠瞪面前一众低头不语的军官:“一无所获还有脸回来见我?废物!” 左右扫视身边垂头丧气的同僚,库米亚站出队列行礼:“殿下,大家已经尽力搜索,如文书所言,前往杰库的埃及军队带走了所有存粮。” “闭嘴!”乌里泰舒博喝断他的辩解,凶狠狰狞的面部表情吓得军官们心惊肉跳,要知道这位轻狂的皇太子最擅长的就是迁怒于人,动辄斥骂,“库米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只想着效忠王叔,根本不会为我尽力。别让我逮到把柄,否则你的整个家族都将遭到牵连,像塔什一样。” 库米亚仰起头,毫无畏惧地迎向乌里泰舒博杀气腾腾的双眼,不卑不亢地平静回答:“殿下,我效忠的是赫梯帝国,请不要将我与出卖国家的塔什相提并论。” 塔什是皇太子的心腹大将,当年因为查出勾结埃及而被当场处以死刑,执行人正是库米亚。不过也有传闻说,塔什是冤枉的,哈图西利王子为了重新接掌军权设局陷害,不过……客观来说,他们倒更愿意跟随王子行军作战,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太子不但性情浮躁,更要命的是不晓得受过什么刺激,丝毫不信任自己的下属。 乌里泰舒博嘴角明显抽动,库米亚这混蛋竟敢顶撞他,骂人的话刚要出口,值夜士兵闯入船舱急报:“殿下,我们抓住一名俘虏,他说自己是从杰库城逃出来的。” 杰库城?顷刻收回瞥向库米亚的视线,急声下令:“带上来。” 士兵不敢耽搁,立刻将那名狼狈的埃及人押送至皇太子面前,乌里泰舒博打量起眼前的逃兵,泥土令他的头发黏在一起,身上沾满血污,胸口有一道尚未痊愈的可怕伤痕,看起来像是被某件利器贯穿了身体。 “埃及人,报上你的姓名。”乌里泰舒博靠着椅背,用一副胜利者的口吻质问。 “我的名字叫做特提,”身负重伤的埃及士兵抬头环视一圈,目光最终停滞在发问者的身上,“您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赫梯皇太子乌里泰舒博殿下。” 乌里泰舒博眯起眼睛,冷硬的面部稍微放缓,这名俘虏的用词令他感到有些愉快。 “埃及人,你是从杰库逃出来的?林晨心不是已经组织防御了吗?为什么还要逃?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有一句谎言,我就把你扔进河里献祭你们的索贝克1神!” “是的,皇太子殿下。”特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重新直起身回话,“我原本隶属法老王的卫队,林晨心……那女人简直不知所谓,竟然为了一群希伯来人对我痛下杀手!城内存粮并不多,她想守住杰库不愿撤回王城,却又把重要的补给分给一群下贱的工人!完全不顾我们这群士兵的死活!” 乌里泰舒博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眼下这种情况,不能在战场发挥作用的垃圾就该处理干净,省下的粮食或许还能多支撑你们几天。” “殿下英明,”似乎非常高兴获得他的赞同,特提激动地再次俯首行礼,“但林晨心那女人对我的意见不屑一顾,我只是稍微提出异议,她居然拔剑想要杀掉我!幸好我反应迅速,稍微闪躲令剑锋偏离心脏,然后忍痛装死,耐心等待被扔出城外,这才逃过一劫。” 乌里泰舒博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继续问道:“杰库现在兵力如何?” 特提停下说话,低头计算了一番,接着报出一个大概数字:“只要粮食充足,城内的驻军应该可以勉强抵挡住殿下的进攻。” “晨心小姐如果真的打算杀了你,凭你绝对躲不过她的刀刃,埃及人,你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库米亚突然出声,他的发言也引起其他人的质疑,一时间,船舱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我撒谎吗?”特提的脸颊涨得通红,他一边忿忿反驳,一边指向自己几乎命中心脏的伤口,“我因气愤林晨心的独断妄为前来投诚,这就是我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家应得的回报?既然您不相信,那么尽管杀了我,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情报,接下来的战斗赫梯是否能占到半点便宜!” 微微一怔,乌里泰舒博半猜测半肯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林晨心制定了什么奸诈的作战计划?” 由于余怒未消,特提紧闭双唇不答话,他缄默的态度激怒了乌里泰舒博,年轻气盛的皇太子拔出利剑,一脚踢翻挡在面前的木桌,剑尖直抵这名俘虏的咽喉。 “埃及人,回答我!她设下了什么陷阱!” 这一招果然有效,特提吓得脸色发青,他一屁股瘫坐在地,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禀报:“偷……偷袭……林晨心计划等待你们靠岸补给军需时发动夜袭……我……我想……就是这两天,她应该……即将……采取行动……” 偷袭?乌里泰舒博蓦地瞪大双瞳,一个箭步冲出船舱,命令巡夜卫士唤醒已进入睡梦的士兵:“起来!全都给我起来!点燃火把,严守岗位!” 不明就里的赫梯人与腓力斯丁人睁开惺忪的睡眼,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甲板,遵从皇太子的命令燃起火把,寻找埃及人的踪迹。 水下传来轻微响动,几名士兵探出身子,埃及人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他们正企图凿穿船底。 “埃及人!是埃及人!敌人想毁坏我们的船只!” 赫梯士兵们随即发出敌袭警报,越来越多的火把照亮夜幕,联军惊讶地发现,水面冒出许多埃及人,他们悄然无息地将舰队团团包围,再晚上一会儿,船只可能真会遭到无法预估的损毁。 数名腓力斯丁人跳下船,向水中的埃及士兵发起反攻,这支埃及部队显然没有预料到居然会被发现,脸上纷纷露出不知所措的惊慌神色。 “全体撤离。” 骤然响起的清冽女声引乌里泰舒博转身侧目,他东张西望,左右寻找,终于发现指挥埃及军队的女子。 修长挺立的身姿,清丽脱俗的面容,深邃的双眸犹如诡秘的夜空,若不是火光映照下的银色头发呈现出耀目的金红,那一袭黑衣使她几乎与这暗夜融为了一体。 “林晨心!” 乌里泰舒博大声喊叫幼年时深印脑海的名字,同时快步上前,挥舞着手中的复仇之剑,砍向伫立于船尾的银发少女。 第124章 城 “亲爱的宝贝,无论何时都请在我的怀抱中沉沉入睡。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逃离此处。 把她的一切都忘了吧。 愿她不会用沙哑的撒娇声舔舐你的耳畔, 否则我将紧勒她的咽喉。 我们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能由我来满足。 我会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 刚才还笼罩在晨曦暖光中的海滩突然被深邃的暮色覆盖,人鱼们摆动长尾,将暗蓝的波浪送上岸边。 伫立在冰冷的沙子上,阿塔玛斯惊恐地看着海妮娅修长白皙的双腿慢慢变回鱼尾,刚才还一脸甜蜜微笑的爱人倒在地上,身上殷红的血迹掩住了鳞片原本的漂亮银色。 “海妮娅!” 他冲了过去,抱起她瘫软的身体,她伸出手臂抚摸他的脸颊,对他传递着危险的信息。 “亲爱的宝贝,在我的胸怀中吮吸脉动的甜美蜜汁吧。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 把她的一切都置之脑后吧。 若她举起利爪前来夺走你,我就亲手杀死她。 不要反抗了,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 依偎在他胸膛,海妮娅绯红的唇瓣费力阖动,低哑悦耳的嗓音把人鱼强烈的占有欲诠释得淋漓尽致,阿塔玛斯搂着她微微颤抖,这就是海妮娅一直以来向倾诉他的爱情吗? 是的…… 他想起来了…… 这就是人鱼,会将喜爱的人拖入水中独自霸占的人鱼,她们的爱情正如这夜幕下涌动的深海,令人窒息的冰冷海水会淹没一切,包括恋人的生命。 人鱼的本性在海妮娅的血液中觉醒,她拉着他走向深海,但他无法与她一同活在其中,他还有必须履行的迈锡尼王子的责任,所以,他拒绝了她,驱赶她回去那片属于人鱼的幽深海洋…… 她的心碎了……最终用那把短剑送入自己的胸膛,就在他的眼前…… “只要两人就好,其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你只由我来满足。 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 但愿你莫要重蹈覆辙。 不要反抗,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 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 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 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1 歌声与她的呼吸一并渐渐微弱,最终在他的双臂间完全停止,手指轻抚过海妮娅紧闭的眼眸,她再也不会用那双温柔的蓝眼睛注视他,也不会再为他唱响爱之歌…… “海妮娅,我不过想要你回到海洋安静地生活,我不希望你卷入人类与人鱼的纷争……只是如此而已……我爱你……只爱着你……” 传达着最后没能传达给她的爱意,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滴落在海妮娅苍白的面颊,他们终究无法突破自然法则的界限,他们为这份爱情付出了难以承受的惨重代价…… 海妮娅的身体化为泡沫,由夜晚的微风送回她的故乡,阿塔玛斯站起身奔向大海,朝那水平线尽头的黑暗高声呼喊:“海妮娅,不要走!我答应你,跟你回家,我答应你,与你永生相守!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所以,不要停止,请你歌唱吧,再一次为我唱起属于你的旋律……” 断断续续的音乐再度响起,为了寻找记忆中的歌声,阿塔玛斯毫不犹豫地扎入水下…… 一片漆黑的海底透出隐隐光亮,他听到的与海妮娅相似的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循着这声音游向那一丝微弱的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海妮娅一样的蔚蓝色眼眸,他的海妮娅,一定就在那光的另外一边,她在等他,一直在等他,他要去她的身边,以最快的速度! 竭力睁开双眼,歌声戛然而止,没有海妮娅的身影,蓝眼睛的主人是那个长着一头雪白长发的推罗公主。 “王子,你总算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见阿塔玛斯清醒,厄帕俄斯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阿塔玛斯,你还好吧?” 挡开吕西阿娜抚上自己额头的手,阿塔玛斯朝着面色平淡的昔拉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要逼我想起来?为什么要唤醒我?为什么连做梦的权利都不给我?我心甘情愿就这样死去!不需要谁来救我,我……” “你想太多了,”昔拉出声打断他,用冷淡的语调回应,“我要救的人不是你,如果你想死现在就拿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我绝不会阻止。” 意料外的答案令阿塔玛斯为之一怔,昔拉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窗边,让他看清楚外面的危急情况。 张牙舞爪的人鱼络绎不绝地浮出水面,拉美西斯指挥意识尚存的士兵抵抗海妖的进攻,他们英勇战斗的身姿给予了阿塔玛斯别样的震撼。 “除了你,这里的人都努力地活着,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为你的悲伤陪葬!” 阿塔玛斯跪坐在地,颓然地垂下头,温热的泪水缓缓滑出微红的眼眶:“放心,我会选择死亡。厄帕俄斯,告诉父亲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我伤了海妮娅的心,我要向她赎罪,满足她的愿望,陪伴她永远留在海底。” 昔拉靠上墙壁,对他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表示出强烈的鄙视:“太让人惊讶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那条人鱼真正的愿望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塔玛斯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昔拉。 “你们说人鱼把喜欢的人拖入海洋是生物本能,就如同人类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那么我问你,在你又渴又饿的时候会不会征询食物的意见?问它们愿不愿意被吃掉。” 视线猛地一阵恍惚,他在昔拉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超出外表年龄的成熟。 “你真以为她相信了你的谎言?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是几句话就能否定的?你当吕西阿娜是演说家还是当自己是戏剧之王?海妮娅的自杀不是因为你所谓的伤了她的心,她在保护你,为了抵抗血液里无法抑制的本性和墨多斯要将你的力量据为己有的阴谋。”弯起嘴唇,眼中荡漾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小子,你不是深有所悟吗?真的爱一个人到极致,即便是性命也会成为随时能够舍弃的东西。为了回报你的感情,海妮娅用死亡来对抗自己的天性,她希望你活下去,作为那个给她温暖灵魂的迈锡尼王子,而不是被人鱼俘获心智的懦弱男人,这份心意难道你完全感受不到?” 阿塔玛斯瞪大双瞳…… 海妮娅是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才自杀的?她知道无法违背人鱼的种族本能,所以结束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他?她知道他爱她,至死都相信他爱着她? 同样惊讶的人还有吕西阿娜,之前讲叙这个故事的时候昔拉一脸兴趣缺缺的表情,没想到她不仅认真地听了进去,还仿佛与海妮娅感同身受般说出这番话。 “在与自然法则的战斗中,是海妮娅赢了,你的性命就是她的战利品,”昔拉走到房门前,一脚踢坏门锁,“现在轮到你了,迈锡尼的年轻王子,我很想看看,你打算满足的是谁的愿望,墨多斯的?或者……海妮娅的?” 第125章 城 层峦叠嶂之下,幽深沟堑纵横峡谷,雄壮的自然景观同时也是一道天然的防御线。于是,就在这高山环绕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中央,赫梯人建立了他们最重要的城市--首都哈图沙什,对于这个强大帝国的子民们而言,它不仅仅是国家的象征,还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军事堡垒。 普杜赫帕,帝国强有力的守护者--王子哈图西利之妻,乌伦塞穆大祭司之女,此时正身穿祭司长袍向阿林纳1的太阳女神虔诚祈祷。 尽管人民对乌伦塞穆的崇拜大不如以前,但她从不敢忘记,父亲尽心侍奉的这位神祗作为王者养护人的身份。正是她,用自己柔软的手臂保护着王室诸子,犹如一位慈爱的母亲照顾稚嫩的幼儿那般无微不至。 悲伤地凝望女神庄严肃穆的面容,她焚起香料,跪拜在塑像前苦苦哀求:“乌伦塞穆女神啊,您居高临下明察人心,您仁慈无私恪守公正,求您聆听我的祈祷,救救我的丈夫哈图西利,他曾是您佑护下的最出色的勇士。请用您的神力驱除居心叵测者,他们不仅蒙蔽了他的眼睛,还蒙蔽了他的心……他的意志在一天天消磨,他的灵魂也在一天天沉沦,我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求求您,把他从妖异的邪物手中拯救出来。” “普杜赫帕王妃!” 一名女官不顾祭司的阻拦,神色慌张地闯入殿堂,在她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普杜赫帕瞪大双眸,显然被她带来的消息吃了一惊,停止膜拜,她转身急急忙忙地随女官走出神庙,马不停蹄地赶向上城区,她的丈夫,同时也是赫梯皇帝最能干的王弟哈图西利的行宫就座落在那里。 匆匆跑过石块堆砌的通道,在一扇大门犹豫着停下脚步,守卫在门前的士兵见女主人回家,躬身向她施礼。 稳了稳心神,忐忑不安地踏进葱绿的花园,清澈的蓄水池旁边栽种着几棵枝干粗壮的胡桃树,哈图西利半跪在树荫下,温柔注视倚树而坐的银发少女。 普杜赫帕长长叹息了一声,那是一头让人印象深刻的漂亮银发…… 她还记得那一天,来历不明的异国巫师将这年轻姑娘带进宫殿献给哈图西利,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向沉稳的帝国王子突然发出恐怖的叫喊,他扑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仿佛世界只剩下她的存在……永远无法忘记,丈夫的眼睛因为银发女子的出现而鲜活灵动,她第一次看见了他的眼泪,可是,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唤,她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他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房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为了治愈她,他甚至调动常备部队四处寻访名医,他不再进宫议事,也不再训练军队,不理会皇帝陛下的不满,也听不进百姓们的微词,只顾执着地守在她身边。 所有人都说,哈图西利王子疯了,否则,这个赫梯帝国最英勇的战士怎会主动解下自己的盔甲? 呼吸变得沉重,普杜赫帕别过头避开这副令她心碎的场景,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但他却从未用那样盈满爱意的温柔目光看过她…… 数年夫妻,他们相敬如宾,感情虽说不上什么激烈,可他对她礼让有加,从未斥责,也从不争执,她爱他的沉着冷静,也爱他的宽容大度,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以为这就是他宠爱女人的方式,直到残酷的事实展现眼前。性情平和是假的,内心沉稳也是假的,他并非没有热烈的爱情,而是……他的心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微风拂过,少女微弱的歌声突然响起,她睁开了紧闭的双眸,宛若夜空的幽黑眼瞳木讷空洞,仰望无边无际的苍穹,她的目光并没有终点,只是迷茫地痴痴望着前方。 “我……绝不容许天真的你再次离开我的视线……我会在你的双足上镶嵌银色的枷锁……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反抗了,来吧,把一切都交给我……只有我能让你生存下去……把你的羽翼撕个粉碎丢弃了吧……但愿你再也飞不到任何地方……” 突然,她艰难地阖动嘴唇,用大家都听不懂的语言断断续续地重复吟唱着几句歌词,这声音里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诱使普杜赫帕强忍疼痛向她投去视线。 哈图西利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但很可惜,这状况没能持续多久,女孩很快地再次闭上眼睛,就像一具断线的玩偶般纹丝不动,在她那张极其美丽的脸孔上,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看我一眼?我们约好了在卡叠什相见,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快十年!你回来了,我也……终于可以把你抱在怀里!可是……”扶住她的双肩,哈图西利挫败地低下头,“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究竟要怎样你才肯醒来!” “尊贵的王子,稍安勿躁,承受痛苦的不仅仅是您。”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巫鞠躬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禀报,“我的主人被残忍地囚禁多年,在分不清黑夜与白昼的孤独牢笼,她一直意识清醒却连轻轻动一动自己的手指也办不到,这种折磨不仅令她身体受损,也摧毁了她的意志。现在,请您多些耐心,她需要时间慢慢适应正常生活。” 是的,她经历的痛苦难以想象,而导致她承受痛苦的根源——拉美西斯却自己幸福地生活着,甚至在最近,他又接到那个男人即将迎娶推罗公主的消息,他把曾经的誓言抛诸脑后,彻底忘记了她。 他懊恼不己,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当年在荷露斯之道上他不会选择退兵,更不会亲手送她去了赫里奥波里斯,他会干掉拉美西斯,带她永远离开埃及,那片应该被诅咒的土地!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它办法让这一刻早些来临。”白袍巫师继续说道。 哈图西利猛地转向他,厉声斥责:“你应该早些告诉我!” “我也没有料到主人的情况会这么严重,”巫师再次作揖,以示请罪,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金制成的书页,“王子您看,这是埃及圣物--托特之书的一部分,只要集齐全部的二十二张,任何疑问都可以得到解答,包括如何唤醒我的主人,帮助她脱离残酷的命运之轮。” “找到托特之书,你的任何需要我都会满足。”哈图西利沉声下令,其斩钉截铁的态度明确地表达了他坚定的决心。 “谨遵您的命令,王子。”巫师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浅笑,他弯着身,缓步退出花园。 又一阵轻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哈图西利小心翼翼地抱起心爱的姑娘,带她回房间休息。转过身,他看见了默默凝视自己的妻子,愧疚的眸光在眼中一闪而过,他顿了顿,最后选择缄默着与之擦肩而过。 “王子!”普杜赫帕出声叫住丈夫,“皇帝陛下似乎派人探查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他对你的行为非常愤怒。” 哈图西利虽然停下脚步,却默不作声没有回应,这令普杜赫帕更加焦急。 “皇太子想要除掉你的居心已久,他会趁此机会……” “普杜赫帕,谢谢你赶来通知我,放心,我不会败在他手下。” 哈图西利终于开口,淡淡地,温和而有礼,如同她这些年熟悉的一样,然后,他丢下她,抱着那女孩大步离开。 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一滴接着一滴连续不断地滚落在白色的衣裙上,普杜赫帕捂住唇,压抑着小声抽泣,她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究竟……在他的眼中……还有没有她的存在? 第126章 城 “那么,”昔拉的手改指向正在缓缓抽剑的男人,“那些一定是属于还没有及时醒悟的。” “阿努普,塞特军团的弓兵队队长,”顺着昔拉手指的方向瞥去,哈纳特的目光里充满厌恶,“一群被林晨心欺骗的蠢货,到现在还不知反省!当年为了那恶魔违抗王命,险些引起国内动荡,真不明白塞提陛下为什么不狠狠惩罚他们!这些人就应该永远守在国境线上,不配回到王都!” “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气势十足,”一把拉住欲迈步离开的哈纳特往前推,“身为官员,你有责任帮助拉美西斯法老维护国家秩序,拯救受到欺压的无辜百姓。” 哈纳特定住脚步,拼命往后退:“住手,这群人都是疯子!除了法老没人能阻止他们!” 停止推他的动作,昔拉露出微笑:“于是你这个宫廷书记官抱怨了足够让三流作者拖上整整一章内容的牢骚,最后却没有勇气去挺身支持那些敢于大声说出真相的平民百姓。” 纵然知道昔拉在用激将法,哈纳特的双颊还是涨得通红,被讽刺成这样他一万个不甘心! “阿努普队长……停……停下,你不能伤害他们!”哈纳特硬着头皮走上前,开口阻止暴行。 阿努普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他:“哈纳特,离开这里,你是尼泰丽女官唯一的宝贝孙子,我不想与你发生冲突。” 原本还有些微微颤抖的哈纳特,在听到对方提起祖母的名字后,突然忘记惧怕提高声音:“闭嘴!不要提她!她是家族的耻辱!” “离开这里。”阿努普简短地重复了一遍,看样子似乎并不愿意与他交谈。 “清醒一点吧!谁都知道那女人是叛徒,只有你们还不肯面对现实!她欺骗了法老,使埃及一度陷入危机,她害得夜心小姐伤心离开,令我们失去神祗的庇护,这些人说出真相有什么错!你这是以权谋私!究竟要维护那个恶魔到什么时候!”愤怒的哈纳特豁了出去一吐为快。 “我维护的是律法。”面对他的指责,阿努普冷着脸不为所动,“先王塞提曾下令禁止议论此事,我执行他的命令,你却因为内心的憎恨阻止我,是谁以权谋私?” 哈纳特一时无言以对。 林晨心和林夜心相继消失后,塞提法老确实命令过,不得再以任何形式提起那对孪生姐妹,为了儿子拉美西斯,他努力消除两人残留的痕迹。 “你……真的是文官吧?”就在哈纳特束手无策之际,耳边传来昔拉的感慨,“居然被武将教训得哑口无言,因为太年轻了吗?” 回头望去,比他更年轻的推罗公主翘起大拇指向后指去,示意他退后。 昔拉带着微笑踏上舞台,向面前的军人们点头致意,“阿努普队长,请您下令释放这些人,安排这出戏剧的人是我,他们是无罪的。” 目光落在昔拉长及腰际的柔顺白发上,阿努普略感惊讶地皱起眉:“你是……推罗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认识她? 转头朝台下的哈纳特投去疑惑的目光,那个还在闹别扭的家伙移开视线不耐烦地嘟嚷:“王即将迎娶的推罗公主有一头白发,全埃及的人都知道。” “那便好办多了,”昔拉笑得更加灿烂,她弯腰捡起代表牝狮女神的面具向后扔去,“噗通”一声,面具掉进运河缓缓下沉,“阿努普队长,原谅我来到埃及的时间尚短,我不知道把自己的故事编译成戏剧给法老看是一件违反律法的事,我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让陛下更加了解我。” 瞥了一眼恢复平静的水面,犯罪证据大概已落入河底。 “公主,就算你即将成为我们的王妃,做伪证同样会受到惩罚。”阿努普迸出冷笑,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蒙混过去。 “你在指责我撒谎吗?”来到抖瑟不已的演员身旁,昔拉取下她银白的假发套对比自己的发色,“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她扮演的角色确实是我呢。” 眸色一沉,阿努普严正警告:“公主,你这是袒护罪犯。” “我在给您台阶下,队长,”将假发丢还给原来的主人,昔拉毫不畏惧地走近他,低声说道,“我是推罗的公主,法老拉美西斯的妃子,地位远在你之上的王室成员。你应该很清楚,为所欲为是贵族的权利,而我很体贴地并没有强制你放人。” 阿努普握紧双拳,眼前这名年轻女孩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弱小。 “您准备把我的人扣押到什么时候?”见他久不说话,昔拉加重语气,“另外,建议你看看大家的表情,你想要袒护的那个人,她因为你的鲁莽,招致民众更深的憎恨和反感,又或者,这就是你的真实目的?” 良久,阿努普终于下令士兵放开犯人。 “谨遵您的命令,公主,祝您此举能够成功引起法老的侧目。”阿努普生硬地回了一句,敷衍般地行了一礼,旋身离开。 注视他的背影消失,昔拉长吁一口气,随即又看向还匍匐在地上发抖的剧团众人:“还跪着干嘛?收拾一下赶紧上路。” 台下响起一声口哨,一名身穿皮甲,颈脖戴着一条金蝇挂坠的男人望向台上的昔拉:“你扔了别人演戏用的道具,他们在等待你的赔偿,公主。” “萨卡拉,不要对公主无礼。”站在他旁边的乌诺轻声提醒。 “不……不是的,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听到萨卡拉的调侃,剧团主人仰起脸慌忙分辨,对上昔拉温和的眼睛,他再一次恭敬地低下头,“非常感谢您,公主,我们会铭记您的恩情。” “感谢那位为你们挺身而出的书记官,是他把我牵连了进来。” 遵从昔拉地吩咐,剧团主人又转向差不多被人遗忘的哈纳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我什么都没做,不用了。” 第127章 城 拉美西斯走进寝宫,女官们拉下帷幔退出房间,妮菲塔丽取下头冠,浓密的乌黑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换上一件透明长裙,饱满挺立的胸脯若隐若现,踮起脚亲吻丈夫的双唇,等待着被他的爱情征服。 没有让她等待太久,拉美西斯抱起妻子来到床边,温柔地将她压在身下。 *之后,妮菲塔丽躺在他的臂弯,唇角泛出满足的浅笑。他们是如此熟悉彼此,唯有拉美西斯才能点燃她内心那份难抑的激情,而也只有她,才能碰触到他火热的灵魂。 “谋杀凯美的人非常狡诈,我们至今仍然毫无头绪。”稍微休息后,妮菲塔丽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拉美西斯扬唇一笑,他已看过详细报告,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者,就连唯一的线索--凯美的尸体,竟然也没有一点儿痕迹,连细微伤口都找不到,凶手确实做得堪称干净利落。 “放心,我会设法证实你的清白。”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妮菲塔丽,是你陪我走到现在,我了解你。” 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再说话,他与她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也无可取代。 “晚宴如何?”轻抚妮菲塔丽散发着清香的头发,拉美西斯用平淡的口吻突然问起,“我未来的王妃是个怎样的女人?” 妮菲塔丽半撑起身子,把晚宴上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她要么是一个不懂世故的天真女孩,像尼罗河上盛放的白莲;要么……”说到一半,她迟疑着住了口,似乎担心引起倾听者的不快。 拉美西斯闭上眼睛,他清楚妮菲塔丽在怀疑什么,她是一个谨慎的人,不会因为一次试探就轻易做出判断,而她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个推罗公主可不是什么纯白的百合花1。 “王……”妮菲塔丽轻轻唤了一声。 “虽然现在还是个孩子,未来却值得期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美西斯翻身下床,拿起旁边的缠腰布穿上,“你先休息,我还要处理堆积的公务。” 他就像拥有用之不竭的充沛精力,永远不肯陪伴她停留片刻…… 妮菲塔丽沮丧地闭上眼睛,紧紧环拥还留着拉美西斯味道的身体,在对他气息的回味中慢慢入睡。 乌诺也回到了他的住处--距离王宫不远的,像是平民居住的简朴小屋。这是拉美西斯为方便召他入宫安排的临时住所,原本分配下来的是一座带有漂亮庭院和莲花水池的别墅,不过他在孟菲斯已经拥有一处宅邸,于是主动提出让给另一位军官居住,这位同僚即将与妻子迎来第六个孩子的降生。 进屋躺上床,他讨厌睡觉,一旦闭上双眼就会迎来令人厌恶的黑暗。然而讽刺的是,他因为心脏不会跳动根本不能算活着的人类,却仍保持着进食睡眠等与普通常人无异的生理需求。 强迫自己入睡,感觉还没休息多久,屋外“轰”地传来大门倒塌声,睁开眼,随着急促的脚步越来越接近,他眉宇间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乌诺!乌诺!!乌诺!!!”一名身穿皮甲的军人粗鲁地踢开卧室房门。 “这是你第十六次踢坏我家大门!”坐起身,捂着前额瞥向莽撞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你就不能用比如敲门之类的正常方式叫醒我?萨卡拉!” 与乌诺一样,这个名叫萨卡拉的男人深受拉美西斯的器重,在直属法老的常备军--塞特军团里担任要职。自塞提时代开始,以战神塞特命名的这支部队便因骁勇善战而闻名,它跟随法老数次征战亚洲,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如今,萨卡拉作为它的指挥官之一被委以重任,驻守在阿穆尔鲁2附近监视赫梯人的动向。 由于常年在外承受日光暴晒,他的肤色相对普通的埃及人更加深一些,与乌诺的沉稳不同,他性情急躁,充满活力。 “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哪个小偷胆敢光顾近卫军官的家?你反锁着门干嘛?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萨卡拉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没有一点歉疚的意思。 “给我适可而止。”乌诺指了一下腹部的八块肌肉,“看见这个了吗?我大概是第一个因为修理自家大门而练出腹肌的军人。”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锁门吗?”萨卡拉不松口地反驳,在接收到乌诺横过来的冰冷视线后,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别纠结这些小事了,我有重要的情报。” “那你赶紧进宫去觐见法老。” 下了逐客令,乌诺转身躺倒想要接着睡一会儿,却被萨卡拉一把掀开薄被。 “哈图西利最近准备迎娶一名银发女子。” “你就为这个匆匆忙忙从阿穆尔鲁赶回来?”被骚扰得无法入睡的乌诺无奈起床着装,“这几年除了是因为年龄缘故而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一见银发女人就往自己行宫领,算什么重要情报?” “起初我也没怎么在意,只不过这一次,据说赫梯皇帝穆瓦塔尔大为震怒,命令哈图西利立刻除掉她!” 乌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下眼看向萨卡拉:“你的意思是……哈图西利要迎娶的极可能……” “我不确定,”萨卡拉摇了摇头,“我负责哈图沙什的情报工作多年,哈图西利带回宫的每一个银发女人我们都能很快查出她的身份,但这一个,他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我们的探子打听不出任何消息,只知道在哈图西利进宫后,他的皇帝王兄不仅平息了愤怒,还听凭他调动军队驻守,严防外人接近。” “你没法决定是否向王如实禀报,因此跑来寻求我的意见?” “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商量,几乎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萨卡拉脸上露出与本性极不相符的忧虑,“尽管王在大家面前表现出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可我不确定,倘若如实禀报,他会不会为了一个猜测不顾一切地进攻赫梯,我……无法预料后果。” “既然所有的埃及人都憎恨她,那么,即使她真的身在赫梯,禀报王,带她回埃及又怎样?再一次引发民众对王的不满?” “我忘不了她,”萨卡拉的目光逐渐变得茫然,“她在最后一刻的冷笑,以及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那是曾经豁出性命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啊,我们最重要的女神……她最终选择了赫梯和哈图西利。” “我很懊恼那个时候不在你们身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但是萨卡拉你听着,”乌诺穿好衣服,转身正面站立在朋友跟前,用严肃而坚定的语气说到,“我相信她,如同相信玛阿特女神的公正。她绝不会背叛埃及,就算持有这个信念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你不会一个人。”萨卡拉抬起头,向他露出微笑,“来找你果然没错,我就喜欢被你这样振奋精神。” 一片哗然,萨卡拉暧昧的言辞惹来下属们的起哄。 “萨卡拉将军,你放过乌诺队长吧,同性结合会被诸神唾弃的!” 转向等候在门外的士兵们,萨卡拉横过去一个凶狠的目光,恼羞成怒地嚷了一句“滚蛋”,可惜完全制止不了这群人的放肆大笑。 “不过,我不赞成在事情查明前让王知道,”乌诺拍了拍萨卡拉的肩膀,对那些下级士兵的调侃视若无睹,“就像你顾虑的一样,王没有忘记她。” “你指即将成为我们王妃的推罗公主?大家都在议论,说法老亲自前去迎接是因为她有一头天生的漂亮白发。” “王对她产生了某种兴趣。” “因为发色?” “不仅如此。” 沮丧的神情一扫而空,萨卡拉跳起身,几个大步跨到门口:“我看看去。” 一把拉住他的护身符链子拽回身边,一字一顿地严正警告:“修好我的门,否则我卖掉房子去你家住。” “不行!”萨卡拉大叫起来,最近他迷上了一个来自克里特的性感女舞者,连这次回埃及也不忘带着她一起,他可不想被人打搅快乐的二人世界。 耳边传来低声窃笑,是他的士兵。 “给你们一个讨好两位高级军官的机会。”眼珠滴溜一转,突然转向他们大声宣布,“修好乌诺队长的门,否则就给我去边境守着努比亚。” 这是公报私仇!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不满的怒吼,刚要抗议,他们狡猾的长官却跳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第128章 城 为客人准备了宽敞明亮的房间,厄帕俄斯命人送来干净的衣物和丰盛的饮食,昔拉以最快的速度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而拉美西斯则因为不愿意穿戴外国人的服饰独自踱步到了甲板。 背靠船舷,目光扫过站姿挺立、训练有素的迈锡尼士兵,最后停留在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白色帆布上。 海洋舰队是迈锡尼军队战力极其重要的部分,他们制造的单桅海船行驶轻快,技术堪称精良,比起埃及的船只,更适合在辽阔的大海远航。 “在想什么?” 思绪被清脆的声音打断,垂下眼,满面笑容的昔拉站在了他跟前。 “在想怎么对法老汇报发生的一切,公主,”拉美西斯举起手中酒杯,小啜了一口,“你私下与迈锡尼人进行交易,还意图隐瞒真实情况,要知道,他非常讨厌被欺骗。” “唔……”昔拉苦恼地捻起下巴,“你回报救命恩人的态度很不厚道。” “即使我保持沉默,你认为自己那点儿小伎俩能够骗得过法老的眼睛?”拉美西斯强忍笑意,一脸认真地问。 “我长着一张让人相信的脸,”昔拉自信满满地回道,“反正你们法老的眼睛又不是没被人蒙蔽过,比如那个异国来的玛丽苏,啊,不对,塞克梅特。” 深邃的黑眸在顷刻间变得冷冽,虽然拉美西斯立即隐藏起不慎泄露的杀意,但仍旧没有逃过昔拉的眼睛。 “你很爱戴你的王呢,”鉴于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昔拉决定适可而止地不再继续冒犯埃及那位著名的*老,“请放心,我并没有危害他的理由和能力,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毕竟,谁也不会喜欢战争这种东西吧?” 拉美西斯眯起眼睛,严肃地向她强调:“新娘在迎亲途中被迈锡尼王子阻截,无论法老还是埃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抢劫船队的是腓力斯丁海盗,而遭受意外是因为遇上人鱼,”昔拉振振有词地纠正,“即使你向法老如实禀报,我也会尽全力阐述这件事,为了腓尼基诸国,也为了埃及和迈锡尼。” “很有王族的架势,”拉美西斯赞许一笑,掩盖之前的失态,“公主,你的未来令人期待。” “值得期待的是法老的未来。”一个充满同情和嘲讽的声音突然□□两人的对话,阿塔玛斯带着恶意的笑容走近昔拉,“如果拉美西斯知道自己即将迎娶的是一个喜爱装模作样的虚伪女人不晓得会露出什么表情,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在这片海域再次见面。” 这家伙是想暗示自己会被法老退婚?对她而言,这诅咒倒是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祝福。 盯着阿塔玛斯,昔拉咧开嘴笑得愉快无比:“我企盼与你的再次会面,阿塔玛斯王子。” 拉美西斯双眉微皱,总算在她脸上看见内心真实情感的流露,但却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在这女人心里,被他退婚是一件那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在昔拉可疑眼神的注视下,阿塔玛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细小的红色疙瘩迅速爬了满身。 “别让我再见到你!”大吼一声,他愤然旋身离去,用踏在甲板的沉重脚步声宣示自己有多么烦闷焦躁。 “没有幽默感的家伙。”昔拉摆出一副完全不像十五岁少女的成熟模样,对他幼稚的行为进行评价。 “请你们原谅王子的无礼,”凝视阿塔玛斯独自坐于船头的孤寂背影,厄帕俄斯深深叹息一声,代替主人向昔拉道歉,“他原本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后来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改变了他。” “和那条人鱼有关?”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昔拉决定原谅这个就在半小时前打算杀掉她灭口的男人。 “你们见过海妮娅小姐?”迟疑片刻,为获得推罗公主与埃及人的谅解,厄帕俄斯开始娓娓讲述,“如你们所见,海妮娅小姐是海中人鱼,王子在一次出海途中与她相遇,两人一见钟情。海妮娅小姐离开生育她的海洋,背叛同伴成为真正的人类,只为与王子厮守,而王子……也违背王和王妃的意愿,不惜得罪盟国约尔科斯1,坚决地与未婚妻吕西阿娜公主解除婚约,一心迎娶海妮娅小姐为妻。他们真的非常相爱,经历众多磨难却始终牵手相依,王和王妃最终被打动,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王子兴奋到极点,他命令举办最盛大的订婚宴会,说是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和海妮娅小姐的甜蜜爱情。” 说到这里,厄帕俄斯忽然停顿,他低下头,陷入悲伤的回忆。 昔拉准确地从这表情中猜测出那场订婚宴会就是阿塔玛斯改变的开始,她伸手拍了拍厄帕俄斯的肩膀以示安慰:“秀恩爱死得快,记得告诫你们的王子” 厄帕俄斯抬起头,仿佛没有听见昔拉的“告诫”一般继续自顾自地回忆着:“还记得那个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宴会一直举行到深夜。这时,人鱼的歌声传进宫殿,海妮娅小姐说,那是家人的呼唤,他们原谅了她。她牵着王子的手走向海边,打算与海洋中的家人分享得到的幸福,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约尔科斯的吕西阿娜公主。她突然跑回宫,哭着说王子出事了,我们在海边发现昏迷的王子,但海妮娅小姐却神秘失踪。王子苏醒后,怀疑是王和王妃为了让自己迎娶吕西阿娜公主以缔结邦交才逼走爱人,他无法原谅迈锡尼,也无法原谅弃他而去的海妮娅小姐,他发疯似的四处寻找,王和王妃不得不将之禁锢以阻止他出海,但这种做法却令王子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最后,他毅然离开王宫,加入海盗的行列漫无目地航行,为了打探到海妮娅小姐的下落。” “等等,那两个人去海边独处晒幸福,闲杂人等跟去干嘛?”昔拉嘟哝着耸了一下肩,“不管怎么看,最大的嫌疑人都是约尔科斯的吕西阿娜公主吧?” “因为被悔婚,所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温柔的女声飘入耳朵,厄帕俄斯慌张地转身望向身后,一名身着蓝色裙子的少女正朝他们走过来。 女孩拥有一对漂亮的灰绿色眼睛,秀丽的鹅蛋脸庞,皮肤雪白,波浪般柔顺的褐发一直垂到腰际,她步履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露出高贵的气质。 “请原谅我的怠慢,原本你们一上船我就应该过来问候,不过阿塔玛斯很厌恶我,我只能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过来。”她指了一下空荡荡的船头,不知什么时候,阿塔玛斯离开甲板躲回了船舱。 从她一开口,昔拉便立刻做出这名少女就是约尔科斯公主的判断,她朝她微笑致意:“没关系,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用费神招待。” “她比你更像一位真正的公主。”拉美西斯低笑,显然他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昔拉直视着吕西阿娜,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对身旁男人的讽刺充耳不闻。 走至昔拉面前停下,吕西阿娜转向厄帕俄斯,用眼神示意他退下:“厄帕俄斯,我想与推罗公主单独谈谈。” 厄帕俄斯面无表情地稍稍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其机械的动作和无礼的态度令昔拉瞬间想起了哈纳特。 看出昔拉的心思,吕西阿娜苦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也在情理之中,每一个迈锡尼人都认为我是迫使阿塔玛斯和海妮娅分开的罪魁祸首,只差没有亲口说出来而已。” “我理解,有时难免会遇上一些把礼貌当食物吃掉的家伙,但身为公主总得表现一下自身良好的修养。” 说完,昔拉别有深意地斜向身边的拉美西斯,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 吕西阿娜紧咬下唇,相互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好半天,她下定决心,艰难地张开嘴唇:“海妮娅已经死了。” 第129章 城 (埃及首都·拉美西斯城) 被黑夜笼罩的殿堂一片死寂,宛若亡者的国度,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金色的木制凉鞋踏在花岗岩铺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响,少女马不停蹄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幽深走廊,一刻都不敢歇息。汗水浸湿了亚麻薄衫,疲软的双腿累得几乎快要瘫倒,她坚持着不让脚步停下,然而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纵使她跑得精疲力竭,却始终见不到一丝光芒。 视线越来越模糊,发尖的汗水滴进眼睛,一眨眼,不慎踩到裙摆狠狠摔倒在地,强撑着支起身,可体内的力气被消耗贻尽,她已经连站立也办不到。 “凯美王妃,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不过……捉迷藏的游戏结束了。” 鬼魅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刺骨的恶寒气息冷得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僵硬地扭身向后,她渐渐看清了走出黑暗之人的真实面目。 短暂的惊讶之后,极度的愤怒压制了支配灵魂的恐惧,她狠狠地瞪着他,厉声质问:“是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我命令你!立刻放我回去!” 低低的笑声回荡柱廊,装模作样地朝她弯身行礼,这位不速之客带着戏弄嘲笑道:“很抱歉,我们尊贵的王妃,费尽心思将你带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最终送你回去。” “你要杀了我?和那些女人一样?!”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眼眶,每一颗都夹杂着她的绝望与愤怒,鼓起勇气,凯美用颤抖的声音维护最后的尊严,“我不会求饶的!你记住!我是塞伊斯1执政官之女!王所宠爱的妃子!拉美西斯陛下一定会查出……” 铁箍一样坚硬的手掌猛地扼住她细嫩的颈脖,一把将她提到半空,无法再出声,她只得睁圆双目怒瞪对方,表明死也不屈服的决心。 “我当然知道,深受法老宠爱的王妃殿下,这正是掳你到此地的原因!”男人扬起森冷的笑容,逐渐加重力道,“好漂亮……现在盯着我的这双倔强的眼睛,与她多么地相似,难怪拉美西斯无法抗拒你。” 悬空的双脚无助乱蹬,挣扎着掰弄他掐住自己咽喉的右手,可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促使他放开,凯美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气,呼吸越来越微弱。 “勇敢的王妃啊,展现给我看看吧,把那个隐藏在你皮囊下的灵魂让我好好地看清楚!” 手掌使劲收紧,年轻的生命转瞬间香消玉殒,转动眼珠环视四周,闪动诡异眸光的双瞳定格于掩面咽呜的新生死灵。 冷哼一声,丢开尚留有余温的尸体,行凶者迈开脚步,同来时一般,泰然自若地转身融入延伸至长廊尽头的幽暗。 此时,遥远的地中海上,光洁如明镜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晴空醉人的色彩,洁白的帆篷被海风吹得鼓胀,水手们摇动船桨,加快驶往埃及的速度。 法老的妃子被残忍杀害的消息尚未从王城抵达这里,一切都显得平静有序。昔拉坐在甲板,专心致志地阅读平铺在膝盖上的书卷,良久,脖子弯得酸涩,伸了个懒腰,放眼眺望辽阔的蔚蓝海洋,以放松有些疲劳的眼睛。 海面传来清脆的鸣叫,起身走到船缘垂头俯视,成群结队的海豚从水面探出头,一个接着一个翻转跳跃。手托香腮,唇边浮起浅浅笑意,活泼可爱的海洋生物多少带给了她一些乐趣。 “公主。”埃莉萨端来一个托盘,她微低着头双手奉上,里面放着斟有葡萄酒的杯子,供昔拉饮用解渴。 “谢谢。”习惯性地道谢后,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然后递还给她,坐回椅子接着看书。 埃莉萨没有离开,犹豫了片刻,她突然小声说道:“公主您……有点变了。” “改变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定律。”昔拉淡淡应答。 不满地微皱起眉,她在跟她说话时连目光都没看过来,明显是在随口应付。 “以前您不爱看书,就是本国历史也不太清楚的,没想到对别国的却那么熟悉。” 埃莉萨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埋怨,昔拉仍旧没有抬头,视线一直盯着书卷,心不在焉地继续敷衍:“父王的主意,要适应埃及的生活总得学一点儿他们的东西。” 她在撒谎!埃莉萨的双眉皱得更深,阿希雷姆王告诉过她,宫廷教师们只教授了昔拉一些埃及王室的礼仪而已。 “公主,你在隐瞒什么?” 从书卷里抬起头,看向一脸狐疑的贴身女官,她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暂时没有坦白的打算。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询问我,埃莉萨?有谁拜托了你务必摸清我的一举一动?” 惊觉自己的逾矩,埃莉萨急忙垂首道歉:“请原谅我的失言,公主殿下。埃及王宫危机重重,我担心您的安全,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您无礼。” “听说睡眠不足最容易导致情绪烦躁,我认为你应该去安心睡一觉,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言毕,昔拉埋头接着阅读书卷,不再说话,见她下达了驱逐令,埃莉萨自觉地退回女官的房间。 关门声传入耳内,昔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公主当得实在没地位,一名小小的侍女竟公然质问她,还是说……她拥有别人所不知道的敢于冒犯一国公主的条件和底气? 隐瞒吗? 双目微敛,她的确撒了谎,不过……她该怎么回答?教她的是一个只存在于她的脑海,她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模糊身影? 闭上眼眸,小心翼翼地走进混沌不清的记忆画面,不出所料,弥漫于空气中的白色迷雾又一次遮蔽了她的视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浓雾的另一边隐约传来浑厚的宣誓声。 “我会驱逐你的噩梦,收起你虚伪的面具,从现在开始,分享我的喜乐和荣耀,用你的眼睛见证我缔造出盛世埃及,这将成为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我的名字叫做……” 心跳骤然加速,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紧抓衣襟,同时,迅速调整呼吸以减缓险些使她窒息的疼痛。 又来了……每次只要一进行到这里心口就疼得要命,剧烈的痛感扰乱了她的注意力,令她无法集中精神看清那个人的脸。 “没事吧?公主殿下。” 慢慢地仰起头,看向为她挡住刺眼阳光的高大身影,眼前这个古铜色皮肤的陌生男人英姿挺拔,刚毅的脸部线条,性感的薄唇,挺立的鹰钩鼻,五官轮廓生得立体而俊美。 他裹着白头巾,下身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缠腰布,但与之不匹配的是,那肌肉结实的胳膊套有一个黄金打制的眼镜蛇臂环。 只有上流阶层的人才能佩戴黄金饰物,再加上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极具压倒性的威严气势,昔拉立刻做出判断,这个男人是身处金字塔顶端的支配者,他的权势远高于这次出使推罗的最高负责人哈纳特。 “大家都在看着你,”唇角上扬,他低头朝她微笑,深邃的黑眸犹如雄鹰的双目一般锐利,“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不行,拿出公主的气魄来,就像那时你威胁埃及使者一样…………” 第130章 城 昔拉对她曝出的真相并没有觉得惊讶,当拉美西斯的利箭毫无阻碍地轻易穿过金发人鱼的身体时,大家就已经知道那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像。 “所以现在在海上四处飘荡的是怨灵?” 蒙住翠绿双瞳的灰暗又浓厚了几分,推罗公主的问话里使用了“怨灵”而不是“灵魂”,这说明她已经听过那个足以撕碎人心的悲伤声音。 “人鱼没有灵魂,”吕西阿娜闭起眼睛极小声地回答,“你们看见的海妮娅其实是阿塔玛斯的思念体。” 微微一怔,望向拉美西斯,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吃惊神情,但深黑的眼瞳中眸光泛动,和她一样,他也多少有点意外。 “对于迈锡尼人而言,阿塔玛斯的存在就如同太阳神阿波罗1一般,英俊的外表,连人鱼也为之折服的美妙歌声,还有身为神裔的特殊能力,他是为国家带来无限光明的骄傲。” “特殊能力?” 吕西阿娜弯起食指指向自己的头部:“能够将这里的东西化为生动的影像。” 昔拉微笑,对吕西阿娜赞誉阿塔玛斯的言辞不置可否。 那个男人的特殊能力不是任性满级吗?光明和骄傲就看不见,拉来的一手好仇恨倒是能瞧得清清楚楚。 “海妖们惧怕阿塔玛斯,他的歌喉能唤回被人鱼迷惑的灵魂,饱受妖魔侵扰的地中海各国唯有迈锡尼一直平安无事,所以父王急于将我嫁给他,促进两国邦交,即使……我们并不相爱。”无奈地吐了口气,吕西阿娜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不过也幸好如此,阿塔玛斯的悔婚虽然令约尔科斯难堪,却没有对我本人造成什么伤害。” “这是对我背后议论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回应?”昔拉低下头,请她的原谅自己的无礼,“吕西阿娜公主,我为自己的妄言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吕西阿娜扶住她的手臂,示意她抬头,“夺走海妮娅性命的人的确是我。” 昔拉收敛笑容,尽管做了那样的猜测,不过在见到吕西阿娜后她果断推翻了之前的论断,这位公主身上没有丝毫的血腥味道,提及阿塔玛斯她心平气和,就像在谈论一个亲近的朋友,相熟却没有半分爱慕。她不爱阿塔玛斯,这不是谎言,因爱成恨谋害海妮娅的理由不成立,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位高贵的公主成为拆散一对恋人的罪魁祸首? 有趣,事情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原点…… 环顾四周,确认甲板上的迈锡尼人各自忙碌着听不见自己说话后,吕西阿娜这才垂下眼眸继续:“厄帕俄斯说得没错,订婚宴会那晚我跟了出去,为祝福阿塔玛斯的爱情,只是如此而已。结果很不幸地,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海妮娅必须除掉。她死了,阿塔玛斯因为无法承受这个事实选择了忘记,他认定海妮娅还活着,每当她的同伴--那些海妖出现之时,由强烈的思念所幻化出来的影像就会浮现于大海,迷惑过往水手成为海妖的食物。这是我犯下的罪行,但是我……无力阻止。” “你可以,”拉美西斯突然冷冷出声,“既然人鱼是阿塔玛斯的思念体,只要杀了他就能简单解决。” 吕西阿娜抬起头,虽然专注于与推罗公主的对话,但她并没有忽略昔拉身边的这名男子,或者应该说,他的存在感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脸色发青,畏惧地后退了一步。这个男人的目光比刀锋更加锐利,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炽热霸气,其威严程度远胜于她见过的所有国王。他说着杀死一国王子的严重话题,语气却轻描淡写得如同踩死一只虫子般随便,这令她感到恐怖。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推罗的年轻公主回头朝自己气势逼人的埃及随从迸出微笑,“好主意。” 吕西阿娜张嘴愣怔在原地,本以为她会训斥下属的多嘴,没想到那样荒唐的提议却得到了赞同。 “也许你们说得对,那时他如果随着海妮娅一起死掉的话会比较好吧?”沉默半晌,突然弯腰朝昔拉鞠躬行礼,不放弃地诚恳寻求对方的帮助,“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请求你,救救阿塔玛斯,让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面对应该面对的现实,担负起必须担负的责任,求求你。” “为什么拜托我?我没有救他的办法。” “我看见了,阿塔玛斯在你的歌声中苏醒,”吕西阿娜直起身,用无比期待的双瞳凝视着她,“我幼时曾受过神明的祝福,与阿塔玛斯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这也是迈锡尼王答应与我国联姻的原因。我可以预知未来,尽管不是非常清晰,来自推罗的银发公主,我确实在梦中见过你数次,这是神祗的启示,只有你能够拯救阿塔玛斯,也只有你能够结束长久以来的噩梦。” “要么是你病了,要么是你的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昔拉听完,斩钉截铁地回答。 吕西阿娜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到阿塔玛斯迈出了船舱。 “抱歉,我该离开了,”她急忙转身走向房间,“阿塔玛斯虽然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潜意识里却憎恨排斥着我,被她发现我在船上又会引起争吵。昔拉公主,请务必考虑我的请求,只要您答应伸出援手,迈锡尼和约尔科斯会成为推罗以及您在埃及的坚强后盾。” 约尔科斯公主离开甲板,四周又恢复安静,昔拉伸了一下懒腰,趴在船舷欣赏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咸潮的海风卷起白色浪涛,送来悦耳的“哗啦”水响,人鱼低声轻吟的旋律仿佛又萦绕在耳边。 那曲调她有些熟悉,尽管印象模糊不太能想起歌词,但她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唱过。它不属于这里,那是一首出自她脑海中那个世界的未来之歌。 第131章 城 经过一番苦苦哀求,昔拉终于获得出宫准许,在哈纳特的陪同下,去港口送推罗使节团启程回国。 挥舞手臂向族人告别,船队刚一消失哈纳特便急不可待地催促:“公主,你该回宫了。” “别紧张,我不会跳下尼罗河逃走的。”昔拉温言应了一句,可惜不仅没有卸去哈纳特的防备,反而令他更加烦躁。 “公主,你不是应该沉浸在离别的惆怅和哀伤中吗?”哈纳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 略带稚嫩的脸蛋上,离宫前那副依依不舍的可怜神情已经完全不见了!说什么送行?她根本就是想借口上街玩耍! “是的,我感觉无比痛苦。”昔拉捂住心脏,一副悲伤过度的虚弱模样,趔趄着朝集市方向走了几步,“所以得找些乐趣扫除心理阴霾,比如,参观你们宏伟的首都。” 果然如此,哈纳特急忙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公主!请容我提醒你!如果你在宫外发生什么事……” “那么你就得担负起全部责任,我没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昔拉绕过哈纳特的封锁继续往前走,“打起精神来注意警戒,哈纳特大人,我的人身安全都仰仗您了。” 可恶!根本就是以戏弄他为乐! 哈纳特双拳紧握,对着推罗公主纤瘦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他发誓,回去后会立刻向法老递交调职书,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 无视背后不断传来的怒气,昔拉好奇地东看西瞧,埃及都城的繁华远胜旅行商人们的描述,突然,距离她十几步外的地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高声喝彩。 放眼望去,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剧团成员的倾情演出赢得了大量的观众,人们聚集四周,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不顾随行卫士阻止,昔拉利用身材瘦小的优势钻到人群最前面,微微仰起头,舞台正中,黑发女子傲然挺立,一袭款式飘逸的亚麻白裙衬出她神圣庄严的高贵气质。 “埃及士兵们为了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拉美西斯为了你,不惜与塞提法老决裂,还不够吗?这些还不足以弥补吗?你也曾经帮助过那些埃及士兵……” 刺耳的大笑打断她的叙述,这尖锐的声音来自一名头戴银色假发的女子,她化着浓妆,半透明的紧身裙恰到好处地勾勒了身段的性感,尽管长得很美,但浑身散发的妖异气息令人不由得退避三舍,心生厌恶。 片刻之后,银发女子停止嘲笑,用轻蔑的语气讥讽女主角的天真无知:“你以为我做那些事是为了帮助他们?你错了,我是为了让他们向我低下卑贱的头颅,你看,那些愚昧的士兵们奉我为自己的信仰,愿意为我付出性命,就像拉美西斯那个蠢笨的男人一样。为了我发动内战吗?真是疯狂呢。若赫梯趁着此时内乱发动进攻……姐姐,你猜,你所挚爱的埃及会怎样?” “你疯了,简直丧心病狂!我会阻止你,我一定会阻止你!”黑发少女严厉驳斥,她的双瞳闪闪发光,瞬间化身为真理女神玛阿特最坚定的追随者,誓言绝不让阴谋者得逞,动摇半分这拉美西斯家族辛苦建立起来的稳定秩序。 “阻止我?你凭什么?拉美西斯的心在我的身上,军队兵士也与我站在一起,你要拿什么阻止我?靠那些老朽不堪的祭司大臣还是软弱无能的平民百姓?” 银发少女毫不留情地挖苦她的敌人,昔拉低垂眼睑,一丝浅淡的冷笑从唇边一直延伸至整个面部,跟随舞台上演员低沉的嗓音,缓缓吟念接下来的台词。 “堵塞至尼罗河断流的堆积如山的尸体,被埃及人的血液渲染成绯红的河水,就是现在,塞克梅特的灭世传说即将揭开新的篇章,经由那些哀嚎的幸存者之口流传在尼罗河畔,直到河水干涸的末日来临。” 人群里响起愤怒的咆哮,甚至有人因压抑不住熊熊燃烧的怒火,将手中珍贵的商品朝舞台上的银发女子掷去,场面险些失控,黑发女子赶紧戴上牝狮面具,仿佛从天而降的塞克梅特,双手持剑战胜了这个可怕的恶魔。 “从埃及滚出去,”她抬起手臂指向荒芜的沙漠,声色俱厉地高声宣告,俨然一副正义使者的架势,“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拉美西斯!伤害埃及!” 台下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人们高呼战争女神的名字,感谢她对埃及的护佑。 “拿下他们!” 一声冰冷的喝令使昔拉从失神状态中清醒过来,回头望去,十来个手持刀刃的士兵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迅速驱散人群,动作利落地包围舞台,将剧团成员一举擒获。 冷着脸走到这些人跟前,军官一脚踢翻被迫跪倒在地的剧团主人:“我警告过你,胆敢污蔑她名誉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我们只是说出事实!”男人抬起头,倔强地看向他,“阿努普队长,你们不能违逆民意!暴力永远无法使正义的灵魂屈服!” “你知道什么?”阿努普眼中喷射出骇人的火焰,“当她驰骋战场,为埃及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这群懦夫在哪里!你们一无所知!一边享受她舍命换来的和平,一边却肆意张嘴诋毁!” “她背叛了埃及!背叛了法老!她是企图挑起战争的恶魔!”男人用颤抖的声音争辩,同时严正警告,“你不能杀我!阿努普队长!没有法官的审判,你执行私刑同样会受到严重处罚!” “你以为我在乎?”阿努普轻蔑地一扬唇,“我们宣誓维护她的名誉,从不因此畏惧死亡!” 果然生活才是最精彩的戏剧…… 人群几乎散去,只剩昔拉还津津有味地看着,哈纳特走到她身边再次催促:“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斜向哈纳特,这家伙平时丰富多彩的表情此刻全部消失无踪,只剩下一脸木然。 “告诉我,这到底是出什么好戏,竟然引来军队,连巡城卫士也不敢插手。”她微笑,“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站在这里从头看到尾,然后去询问那些士兵。” “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沉默了一会儿,哈纳特终于妥协,他的目光飘向舞台上瑟瑟发抖的银发女人冷冷说道,“那个企图挑起战争毁灭埃及的恶魔,她的名字叫做林晨心。” 第132章 城 “救救我……谁……谁来救救我……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断断续续的悲戚哭泣侵入安静的梦境,昔拉睁开惺忪的睡眼,直起身俯望城墙下的街道,朦胧的视线里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色,隐约的喧嚣随着咸潮的海风飘上来吹至耳边。 年轻的女官端来可口的果酒,用温柔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一片关切之情:“公主,你又做噩梦了?” 拭去前额泌出的细密冷汗,缓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她失忆了…… 严格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去记忆了还是脑子坏掉了,以致掺杂进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她叫做昔拉,父亲是这个修建在海边悬崖上的宫殿的主人--国王阿希雷姆,她出生的王国叫做推罗,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繁荣都市,矗立在腓尼基这片土地上已好几百年。每一天,成群结队的商船停泊进海港,船上载满琳琅满目的商品,商人们下船兜售货物,向推罗人换取腓尼基地区特有的紫红色布料,这些彩色布匹由从海中贝壳体内提取的颜料染绘而成,经久耐用,不易褪色,在各国都是抢手的高级品。 她是推罗公主,前几天父王和母后刚给她庆祝过十五岁的生日,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出生起她从未离开过父亲的城市,她是土生土长的推罗人,吃着推罗的食物,穿着推罗的服饰,说着推罗的语言,可是,一旦闭上双眼总会做一些非常古怪的梦……那些蹿进脑海的画面,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在睡梦之中,她看见了另一座城市。站在街边放眼望去,高耸入云的大厦整齐地排列在一马平川的柏油路两旁,生活在那座都市的人们出行不用马车,而以装有四个轮子的汽车代步,还能乘坐名叫飞机的交通工具穿梭云间,如同神话里的诸神一般。 她能够听懂他们的交谈,那是一种与腓尼基语完全不同的语言,她可以肯定老师们从未教授过,可她就是知道,这些古怪的符号塞满了她的脑子,甚至,比起母语,她更加熟悉这种名为汉语的文字。就比如,刚才用来形容故乡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再比如,赞美紫红布料的“经久耐用”。 她看到了,在那些由汉语书写的书本上所记载的未来,看到推罗会毁灭于谁之手,看到未来哪个民族将占领这片土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启?所谓汉语,就是神的语言? 不过话说回来,神启又如何,特洛伊的卡珊德拉公主就是因为自称受到神启,预言城市灭亡而被族人当做不祥的疯妇,她才不要步她后尘,毕竟,那是非常遥远之后的事情,在那个她无法活到的未来。 是的,她是推罗的公主,一个对推罗城没什么责任感的公主,这座城市的兴衰她看得无比淡漠,就像一个局外人在阅读书卷上已然埋葬的历史,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内疚,好歹是养育她的故土呢,于是,这份令人发指的薄情寡义终于招来了报应。 “公主,陛下请您去一趟庭院。” 见她久不作声,以为她被噩梦惊吓,侍女等了一会儿,壮起胆子传达国王的命令。昔拉微点了一下头,转身随她下了城墙,来到王家庭院。 碧绿的葡萄藤围绕着凉亭,为推罗的国王遮挡住刺目的夏日阳光。危襟正坐的阿希雷姆头戴金质王冠,身穿染有红色条纹的白长袍,他温柔凝视着小女儿,炯炯双目盈满父亲的慈爱。 “昔拉,快来,坐到我旁边。” 侍女为公主斟上一杯香醇的葡萄酒,昔拉坐到阿希雷姆对面,低垂眼睑,凝视酒杯中红色的半透明液体,时不时地抬眸偷瞄面前声泪俱下的老头儿,不对……老父亲。 “你果然不肯原谅我……”眼见女儿不愿坐到自己身边,国王不禁老泪纵横,“我们是生活在夹缝之中的弱小城邦,为了抵御敌人的窥视不得不向强国寻求保护,昔拉,我最可爱的小女儿,送你去联姻完全出于迫不得已,可以的话,父亲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 昔拉平静地注视着不停用袖子擦拭眼泪的老国王,他似乎真的很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只是,她的心里生不出伤感来。说不上为什么,虽然很清楚对面坐着的男人是养育她长大的父亲,可对这份亲情她感觉非常陌生,就仿佛……记忆在脑中与他一同生活了十五年的经历并未真实地发生过。 “我并没有因为联姻的事责怪您,尊敬的父王,”昔拉终于张嘴说话,声音带着一点儿悲伤,“大家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但我跟您上辈子一定是仇人,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您,导致您这么恨我,急着送我去死?” 阿希雷姆瞪大双眼,起身惊慌地安抚黯然落泪的小女儿:“昔拉,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放下擦拭眼泪的右手,拿起桌上的人选名单念了起来:“赫梯皇帝穆瓦塔尔?那是个年龄足以做我祖父的糟老头子吧?亚述国王阿达德尼拉里?其残暴的性情能让我活过新婚?埃及法老乌塞尔玛拉1?听说他之所以修建新城是因为旧都孟菲斯的后宫已容纳不下他庞大的妻妾队伍,您确信婚礼后我还有机会见这人第二面?” 痛快地大肆批判了一番,昔拉抬起头,泪眼汪汪的双眸哀怨地注视着阿希雷姆:“父亲,我是母亲嫁给您时她娘家附送的赠品吗?” 阿希雷姆有些恼怒,他这个小女儿一向温婉恭顺,现在竟然拐弯抹角地讽刺自己不是她亲爹!长叹一口气,深深的愧疚感压抑下胸中的怒气,他又何尝不明白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结婚的好对象,可是,他们却是推罗依附的不二选择。 “赫梯和埃及是实力雄厚的两大帝国,而亚述,最近击败米坦尼企图控制美索不达米亚地区,逐渐崛起的国力也不容小觑。昔拉,我知道很委屈你,只是……” “只是我一定得在这些人里挑选一个做我的丈夫?” 阿希雷姆露出难过的表情,无奈地点点头。 “阿达德尼拉里粗鲁无礼,暴虐成性,说不定打了败仗就会拿我出气,绝对不能嫁!穆瓦塔尔那古怪老头儿大概活不了几天了,万一他死后要我殉葬怎么办,这个也不行!”昔拉拿起笔,接连划掉亚述国王和赫梯皇帝,最后在年轻法老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就他吧!” “埃及吗?可是……” “父亲,没其它事的话我先退下了,昨晚没有睡好。” 不等阿希雷姆说完,昔拉站起了身,打着呵欠转身离去。 “公主,为什么选择拉美西斯?”一直默默跟在公主身后的女官突然抬起头,代替国王说出了心里的忧虑,“我国现在与埃及的关系并不太好。” “那不是很棒吗?”昔拉转过头对她微笑,“都说比起贪恋财富,埃及王拉美西斯更加热衷于追求美色,其后宫的女人比国库的黄金还要多,从年龄到种族,不管是面容貌美的还是体态婀娜的,无论是端庄娴雅的还是性感*的,统统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我这类乳臭未干且国家关系还并不太好的小角色他自然会下意识地冷落,嫁给他能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 微微怔了一下,女官弯下腰,毕恭毕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公主,得不到宠爱的女人会死在后宫,请您重新考虑,赫梯皇帝或者亚述国王才是您明智的选择。” “被宠爱的女人才会死得比较快吧?”昔拉掩起唇,笑弯的眉眼犹如夜幕的新月,“那两个老家伙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想着迎娶没成年的小姑娘,绝对是变态的,哪儿算得上什么明智选择?” 女官低垂眼睑,沉默下来不再劝谏,对方是推罗的公主,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她又怎会听从她的意见? 昔拉走下城墙回到房间,用过晚餐,宫廷教师送来不少关于埃及的资料,说是国王的命令,为了让公主对即将要去生活的地方多一些了解,以尽快融入那里的生活。 展开珍贵的书卷,熟悉的腓尼基字母密密麻麻地布满蒲纸,它们变换出另一种形态,组合成一段与书写在纸张上的完全不同的内容呈现进她眼睛。 拉美西斯二世,十九王朝第三位统治者,古埃及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法老,他的一生先后拥有过八位皇后,在年近六十之时还迎娶了年轻的赫梯公主,他的后宫姬妾无数,官方记载,其儿女的数量加起来超过100人,而这个数字,还仅仅只是他“正式”婚姻所生的孩子。 手中书卷“啪”地掉落在地,惊吓了在一旁侍奉的女官,疑惑地看向女主人,她脸色苍白,瞪圆了双瞳怔怔地直视前方。 捡起纸卷,递还到她手上,无意碰触到自她手心冒出的虚汗:“公主,您没事吧?” “埃莉萨,”她轻声叫出的她的名字,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我确实说过吧?胡子一大把的老家伙还想着迎娶没成年的小姑娘绝对是变态的。” 埃莉萨点了点头:“您是这样形容赫梯皇帝和亚述国王的没错,所以最后选择了年轻英俊的埃及法老。公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昔拉站起身,用力捶打了一下桌面,白皙的双颊失去了漂亮的红润色彩,“那个为人类繁衍做出巨大贡献的男人除了年轻之外其本质和另外两个家伙根本是一样的啊!” “公主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来不及解答埃莉萨的问题,昔拉离开桌子,小跑着冲出房间:“你留在这里,我去和父王谈谈人生。” 目送昔拉的背影消失,埃莉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被她乱扔的书卷,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典籍。 “阿希雷姆王明明那样疼爱你……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公主的自觉呢……昔拉……” 第133章 城 “救救我……谁……谁来救救我……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也好……求求你们……让我见他……” 断断续续的悲戚哭泣侵入安静的梦境,昔拉睁开惺忪的睡眼,直起身俯望城墙下的街道,朦胧的视线里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色,隐约的喧嚣随着咸潮的海风飘上来吹至耳边。 年轻的女官端来可口的果酒,用温柔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一片关切之情:“公主,你又做噩梦了?” 拭去前额泌出的细密冷汗,缓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她失忆了…… 严格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去记忆了还是脑子坏掉了,以致掺杂进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她叫做昔拉,父亲是这个修建在海边悬崖上的宫殿的主人--国王阿希雷姆,她出生的王国叫做推罗,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繁荣都市,矗立在腓尼基这片土地上已好几百年。每一天,成群结队的商船停泊进海港,船上载满琳琅满目的商品,商人们下船兜售货物,向推罗人换取腓尼基地区特有的紫红色布料,这些彩色布匹由从海中贝壳体内提取的颜料染绘而成,经久耐用,不易褪色,在各国都是抢手的高级品。 她是推罗公主,前几天父王和母后刚给她庆祝过十五岁的生日,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出生起她从未离开过父亲的城市,她是土生土长的推罗人,吃着推罗的食物,穿着推罗的服饰,说着推罗的语言,可是,一旦闭上双眼总会做一些非常古怪的梦……那些蹿进脑海的画面,是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在睡梦之中,她看见了另一座城市。站在街边放眼望去,高耸入云的大厦整齐地排列在一马平川的柏油路两旁,生活在那座都市的人们出行不用马车,而以装有四个轮子的汽车代步,还能乘坐名叫飞机的交通工具穿梭云间,如同神话里的诸神一般。 她能够听懂他们的交谈,那是一种与腓尼基语完全不同的语言,她可以肯定老师们从未教授过,可她就是知道,这些古怪的符号塞满了她的脑子,甚至,比起母语,她更加熟悉这种名为汉语的文字。就比如,刚才用来形容故乡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再比如,赞美紫红布料的“经久耐用”。 她看到了,在那些由汉语书写的书本上所记载的未来,看到推罗会毁灭于谁之手,看到未来哪个民族将占领这片土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启?所谓汉语,就是神的语言? 不过话说回来,神启又如何,特洛伊的卡珊德拉公主就是因为自称受到神启,预言城市灭亡而被族人当做不祥的疯妇,她才不要步她后尘,毕竟,那是非常遥远之后的事情,在那个她无法活到的未来。 是的,她是推罗的公主,一个对推罗城没什么责任感的公主,这座城市的兴衰她看得无比淡漠,就像一个局外人在阅读书卷上已然埋葬的历史,想想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内疚,好歹是养育她的故土呢,于是,这份令人发指的薄情寡义终于招来了报应。 “公主,陛下请您去一趟庭院。” 见她久不作声,以为她被噩梦惊吓,侍女等了一会儿,壮起胆子传达国王的命令。昔拉微点了一下头,转身随她下了城墙,来到王家庭院。 碧绿的葡萄藤围绕着凉亭,为推罗的国王遮挡住刺目的夏日阳光。危襟正坐的阿希雷姆头戴金质王冠,身穿染有红色条纹的白长袍,他温柔凝视着小女儿,炯炯双目盈满父亲的慈爱。 “昔拉,快来,坐到我旁边。” 侍女为公主斟上一杯香醇的葡萄酒,昔拉坐到阿希雷姆对面,低垂眼睑,凝视酒杯中红色的半透明液体,时不时地抬眸偷瞄面前声泪俱下的老头儿,不对……老父亲。 “你果然不肯原谅我……”眼见女儿不愿坐到自己身边,国王不禁老泪纵横,“我们是生活在夹缝之中的弱小城邦,为了抵御敌人的窥视不得不向强国寻求保护,昔拉,我最可爱的小女儿,送你去联姻完全出于迫不得已,可以的话,父亲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 昔拉平静地注视着不停用袖子擦拭眼泪的老国王,他似乎真的很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只是,她的心里生不出伤感来。说不上为什么,虽然很清楚对面坐着的男人是养育她长大的父亲,可对这份亲情她感觉非常陌生,就仿佛……记忆在脑中与他一同生活了十五年的经历并未真实地发生过。 “我并没有因为联姻的事责怪您,尊敬的父王,”昔拉终于张嘴说话,声音带着一点儿悲伤,“大家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但我跟您上辈子一定是仇人,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您,导致您这么恨我,急着送我去死?” 阿希雷姆瞪大双眼,起身惊慌地安抚黯然落泪的小女儿:“昔拉,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放下擦拭眼泪的右手,拿起桌上的人选名单念了起来:“赫梯皇帝穆瓦塔尔?那是个年龄足以做我祖父的糟老头子吧?亚述国王阿达德尼拉里?其残暴的性情能让我活过新婚?埃及法老乌塞尔玛拉1?听说他之所以修建新城是因为旧都孟菲斯的后宫已容纳不下他庞大的妻妾队伍,您确信婚礼后我还有机会见这人第二面?” 痛快地大肆批判了一番,昔拉抬起头,泪眼汪汪的双眸哀怨地注视着阿希雷姆:“父亲,我是母亲嫁给您时她娘家附送的赠品吗?” 阿希雷姆有些恼怒,他这个小女儿一向温婉恭顺,现在竟然拐弯抹角地讽刺自己不是她亲爹!长叹一口气,深深的愧疚感压抑下胸中的怒气,他又何尝不明白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结婚的好对象,可是,他们却是推罗依附的不二选择。 “赫梯和埃及是实力雄厚的两大帝国,而亚述,最近击败米坦尼企图控制美索不达米亚地区,逐渐崛起的国力也不容小觑。昔拉,我知道很委屈你,只是……” “只是我一定得在这些人里挑选一个做我的丈夫?” 阿希雷姆露出难过的表情,无奈地点点头。 “阿达德尼拉里粗鲁无礼,暴虐成性,说不定打了败仗就会拿我出气,绝对不能嫁!穆瓦塔尔那古怪老头儿大概活不了几天了,万一他死后要我殉葬怎么办,这个也不行!”昔拉拿起笔,接连划掉亚述国王和赫梯皇帝,最后在年轻法老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就他吧!” “埃及吗?可是……” “父亲,没其它事的话我先退下了,昨晚没有睡好。” 不等阿希雷姆说完,昔拉站起了身,打着呵欠转身离去。 “公主,为什么选择拉美西斯?”一直默默跟在公主身后的女官突然抬起头,代替国王说出了心里的忧虑,“我国现在与埃及的关系并不太好。” “那不是很棒吗?”昔拉转过头对她微笑,“都说比起贪恋财富,埃及王拉美西斯更加热衷于追求美色,其后宫的女人比国库的黄金还要多,从年龄到种族,不管是面容貌美的还是体态婀娜的,无论是端庄娴雅的还是性感热辣的,统统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我这类乳臭未干且国家关系还并不太好的小角色他自然会下意识地冷落,嫁给他能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 微微怔了一下,女官弯下腰,毕恭毕敬地朝她鞠了一躬:“公主,得不到宠爱的女人会死在后宫,请您重新考虑,赫梯皇帝或者亚述国王才是您明智的选择。” “被宠爱的女人才会死得比较快吧?”昔拉掩起唇,笑弯的眉眼犹如夜幕的新月,“那两个老家伙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想着迎娶没成年的小姑娘,绝对是变态的,哪儿算得上什么明智选择?” 女官低垂眼睑,沉默下来不再劝谏,对方是推罗的公主,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她又怎会听从她的意见? 昔拉走下城墙回到房间,用过晚餐,宫廷教师送来不少关于埃及的资料,说是国王的命令,为了让公主对即将要去生活的地方多一些了解,以尽快融入那里的生活。 展开珍贵的书卷,熟悉的腓尼基字母密密麻麻地布满蒲纸,它们变换出另一种形态,组合成一段与书写在纸张上的完全不同的内容呈现进她眼睛。 拉美西斯二世,十九王朝第三位统治者,古埃及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法老,他的一生先后拥有过八位皇后,在年近六十 第134章 城 “我……” 伊罗斯刚吐了一个字,美妙的旋律乘着拂过脸颊的微风悄悄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这来自海洋深处的动听声音宛若坠落凡尘的女神吟唱的神圣天籁,又如潜伏人间的妖女低喃的魅惑魔音,它一点一点地渗入魂灵,使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昔拉与拉美西斯对视了一眼,同时跨步到船沿向下探望,一声清脆的“哗啦”水响,美丽的少女浮出水面,她直立上身,露出风姿绰约的身段,湿漉漉的金色长发紧贴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大海般蔚蓝的双眸因哀伤而失去了灵动的光彩。 “人鱼!是人鱼!” 海盗们纷纷惊恐尖叫,水中少女的视线望向晕倒在甲板的阿塔玛斯,她轻启红唇引吭高歌,越来越多的人鱼浮上水面游向船队,她们珍珠般的鱼鳞映照着皎洁的银月,好似荡漾在海洋的粼粼波光,穿透灵魂的悠扬曲调于夜空回旋不断。 “早就听说这片海域有人鱼出没,原来是真的。”拉美西斯一把拽过昔拉,捂住她的双耳,转头厉声下令,“升起船帆,快离开这里!” “我不想泼你冷水,不过,”昔拉指了指对人鱼之声陷入痴迷的埃及士兵,“你确定他们还能听见你说话?” 扫过甲板众人,无一例外被人鱼迷人的歌喉摄走魂魄,水手们放开缰绳,任由帆船缓缓驶向暗礁地带。 不多时,船底传来轰隆巨响,船身开始剧烈摇晃,突如其来的震荡幸运地使部分士兵恢复神智,但为时已晚,海盗们已趁机割断绳索跳进大海。 拉美西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们以为逃得掉吗?” 昔拉竖起大拇指,正色赞叹:“明智的选择,反正这船早晚得沉。” 转向旁边笑盈盈的昔拉,拉美西斯微微扬眉:“公主,你似乎很期待这艘船沉没?” “只是不担心罢了,”回眸一笑,昔拉的表情分外灿烂,“我们是海洋的子民,懂得游泳。” 话音刚落,船底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两人倚靠着船舷再次俯视,水下隐隐约约能看见海妖丑陋的身影,这些全身覆盖着灰色鳞片的雄性人鱼不同于美貌绝伦的雌鱼,相貌丑陋得令人作呕,双颊还生有一对鱼鳃,它们簇拥在船只周围,用尖锐的利齿争相撕咬落水的人类,海面渐渐蔓延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公主,你们海洋子民的游泳技术比得上这群水下原住民吗?”看着昔拉,拉美西斯的语气颇有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请求保护,”昔拉敛去笑容,露出嫌恶的神色,“原住民丑得好恶心,我宁愿被鲨鱼消化掉。” 船底频频震动,海水灌入船舱,船身慢慢地向海面倾斜。 拉美西斯仰起头,凭借黯淡星辰和寒月所洒下的苍白光芒,可以清楚地看见埃及船队正陆续驶向海中巨岩,用不了多久便会全部撞上石块沉没。 一边命令乌诺指挥人员转移,一边拿过长弓朝眼前放声高歌的金发人鱼射去一箭,利矢穿过她的胸膛没入海水,而她却毫发无伤。拉美西斯吃惊地张大眼睛,那只领唱的雌鱼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像。 受到攻击的金发人鱼看向侵犯者,海水一般清澈的蓝眼睛仿佛透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抵达对方心灵的最深处。 离开水面浮上半空,甩动银白的鱼尾游至拉美西斯身边,洁白如雪的双臂温柔地环住他结实的颈脖,润泽的粉嫩红唇凑近他的耳畔低声吟唱。 静谧的安魂曲使拉美西斯感到困顿,眼皮沉得再也支撑不住倦意的袭击,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好安静……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沉睡了一般…… 不行!不能睡!在这里睡着的话就无法回去埃及,也无法……无法继续寻找她的踪迹! 猛地睁开双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知什么时候,他回到了父亲的宫殿--耸立在孟菲斯的宏伟王城。 祭坛的熏香散发出寥寥青烟,醉人的迷香在空气之中蔓延,侧目环视,偌大的殿堂内空无一人,陪伴他的只有巨大的阿蒙-拉神塑像,以及富丽堂皇的神祗壁画。 迈开步伐,“咚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清晰、刺耳……殿内色彩鲜艳的壁画、庭院争奇斗妍的花朵共同构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美丽画卷,然而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一片了无生气的单调黑白。他不知道究竟该走向何处,只是漫无目的地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踏行,一心想要离开这寂寞得令人窒息的沉闷牢笼。 掌心传来微热的温度,顺着触感望去,软弱无骨的小手紧握着他,少女唇角轻轻泛起的浅笑如同落入心湖的石子漾起层层涟漪,她洁白的发丝好似天边银月洒下的光辉,温柔地注入他昏暗的双瞳。 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黯淡无色的世界唯有她的存在绚丽多彩,那些恍若木偶的呆滞形象也因她的出现而灵动鲜明,她陪同他迈向出口,那片可以伸手触摸到阳光的天空。 可是……她突然停下了,放开他的手独自离去,他惊慌失措地凝望她的背影,耀眼的银色光泽刺疼了他的眼睛。 “有哈图西利王子的保护,赫梯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他的身边,我还需要去哪里?” 哈图西利?不,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她就这样离开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短剑继续深入她颈脖的皮肤:“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这么想去赫梯?” “我不甘心成为牺牲品,也不想自己的命运就此结束!求求你……求求你们……放我走吧,继续呆在埃及只会让我痛苦得疯掉!你们就真的这么希望看我死去吗!” 她失控地朝他高吼,他的阻止令她感到恐慌和愤怒,她极力挣脱他的钳制,离去的决意坚定无比。 哑着声音,放弃最后的自尊向她求证:“回答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少女的面容逐渐冷却,她露出一种像是嘲弄的神情:“耀眼的太阳神之子,你是如此光芒万丈,你的父亲以你为荣,你的人民以你为豪,你是埃及的骄傲,你将会成为与日月齐辉的法老。你想带给别人光明,你有一颗怜悯他人的心,可是,我看你似乎忘记了,这世界还有阳光抵达不了的深海,还有火焰融化不了寒冰。我凭什么要爱你?那只是你自不量力。” 是的,她不爱他,她骗取他的爱情,为的只是颠覆他的国家。 “王子,不要再留恋,她恨你,也恨我,恨我们毁了她的人生,甚至不惜用逃婚来挑起埃及和赫梯的矛盾引发战争,这都是她的报复啊!请您忘记她吧,忘记那个背叛您,背叛埃及的胆小鬼!” 残酷的真相毁灭了一切,所有的希望都在一夕之际荡然无存,他的世界彻底地分崩离析,什么信任,什么爱情,什么誓言……统统都是骗人的,她给予的色彩其实名为绝望,她一直在等待他堕入深渊,带着恶魔的微笑。 “她让我转告您,不要再寻找,她已经回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他希望您忘记她,如同她一定会忘记您一样……” 她最后的留言是彼此忘记……他当然会忘记!忘记曾经倾心相付的爱情,也忘记令他心动的笑颜音语,但是,他不会忘记,是谁教他丢弃信任的能力! 五年后,他登上了权力的顶峰,自即位起,他动用所有的力量,不惜代价地寻找她。不是因为还爱她,而是要她知道,他已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法则,他拥有了改变命运的强大力量,他要她跪在脚下,他要她追悔莫及! “拉美西斯……” 是谁……是谁在呼唤他的名字…… 模糊的视野里,银色的长发随着蔚蓝的水流轻柔飘扬,少女缓缓伸出双手,然后……使劲甩向他的右颊! “你这女人!” 刚一张口,咸潮的海水呛进鼻腔,拉美西斯从幻觉中清醒,他落入了大海,四周是不断下沉的帆船残骸,肩膀传来剧烈疼痛,一条雄鱼咬住他的肩头往大海深处猛拽,而柔弱的推罗公主正用双手拉紧他的右臂,奋力朝水面上游。 握住一块木板准确地刺进海妖的嘴舌,它发出刺耳的嚎叫,松开牙齿不停地在水中翻滚:“区区人类居然敢伤害我,我不会放过你们!” 握住一块木板准确地刺进海妖的嘴舌,它发出刺耳的嚎叫,松开牙齿不停地在水中翻滚:“区区人类居然敢伤害我,我不会放过你们!” 握住一块木板准确地刺进海妖的嘴舌,它发出刺耳的嚎叫,松开牙齿不停地在水中翻滚:“区区人类居然敢伤害我,我不会放过你们!” 第135章 城 惊愕地又看了哈纳特一眼,这个埃及人紧张得冷汗涔涔,拼命地朝自己手里的人质使眼色。他垂头沉思,仔细想想,只有成长在市井的下等民才会说出那样没有教养的话来,这女人的“公主”身份确实可疑! 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席卷而至,愤怒的海盗将屠刀转向哈纳特:“你才是真正的外交官?你们欺骗了我?” “稍微想想就知道。”昔拉眼眸半闭,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着哈纳特惨白的脸庞,“那么轻易便把重要人物的信息泄露给你,除非法老王的脑子被门夹过,否则怎么会派如此愚蠢的人出使推罗?使者大人足智多谋,早料到会遇上偷袭,命我做公主的替身以策安全。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卑贱女仆,埃及人不会理会你的威胁!你们这些可恶的海盗,去死吧!” 哈纳特愧疚地低下头,乌诺偷偷瞥向王,只见拉美西斯一挑眉,嘴角翘起淡淡的狡黠轻笑。事实上,哈纳特单蠢的程度时常叫人一口气堵得慌,选择由他来担任这次的外交使臣就是看中他身上有意无意总能令人心塞的特质,结果没想到,遇上了一个对这家伙的本领无动于衷的怪异女孩。 “一个小小的侍女竟有如此气魄,我们埃及也不能输给推罗。”拉美西斯一挥手,士兵们立刻展开攻击架势。 慌了神的海盗头目急忙拽起哈纳特挡到身前:“等等,别忘记你们的最高指挥官在我手里!” “我……我……我不怕死!”双瞳隐隐泛动泪光,哈纳特的声音抖得厉害,事到如今他唯有硬着头皮配合下去,“别……别管我,抓……抓住这群海盗!” “哈纳特大人,请放心!我们会把您的英勇事迹如实上呈法老!埃及不会忘记您!”拉美西斯庄严肃穆地弯腰致意,仿佛哈纳特的就义牺牲已成必然。 “转……转告王……我……我没有……没有令埃及蒙羞……”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哈纳特再也说不出话,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昔拉不禁为这位埃及使臣鞠一把同情之泪,看他双腿哆哆嗦嗦的,硬撑着说出那些话也算勇气可嘉了。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拉美西斯冷声下令,士兵们握紧武器攻向海盗们。 “休想得逞!” 海盗头领迅速做出应对,他扔开哈纳特,双手擎刀蹿至拉美西斯跟前,拉美西斯推开身后的女子,拔剑抵挡,甲板又一次成为混乱的战场。 哈纳特一脸呆滞,他瘫坐在地,灵魂不知游离去了哪里,昔拉抬腿对准他的屁股重重踢去:“使者大人,别发呆了,快起来!” 醒过神,哈纳特惊讶地东张西望:“什……什么情况?” 弯起粉唇,朝他绽放出一个爽朗清新的微笑:“你是坐等王子前来营救的高塔公主吗?还不趁着棘手人物走开的时候赶紧脱身!” “啊……对……对了!脱身!” 一听见脱身,哈纳特精神抖擞地站起来,猛地扯过海盗喽罗钳制自己的手臂,顺势一个过肩摔将敌人扳倒在地。 耳边响起清脆的“啪啪”声,转过头,是昔拉在为他的动作鼓掌喝彩:“漂亮!果然人在紧要关头总能发挥超常能力!” 额冒青筋,哈纳特一把拉过从头到尾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的推罗公主奔向前来支援的乌诺,等海盗们惊觉可能上了当,埃及士兵们已将昔拉围了个严严实实,没费多少功夫,入侵者们便一一束手就擒。 “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神会惩罚你!”被五花大绑的褐发海盗狠瞪昔拉,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化为刺破天空的闪电。 “哪儿有满口,”昔拉气定神闲地梳理着散乱的头发,丝毫不把他的诅咒放在心上,“至少哈纳特大人真的是埃及使臣,我没有骗你。” “公主,下次请不要再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但凡是正常人都不会主动去挑衅一个挟持自己的凶恶强盗!”一想起刚才险些送命,哈纳特不由得火冒三丈。 “哈纳特,你这样指责我是不公平的,”昔拉举起手臂,指向站在海盗跟前准备进行审问的拉美西斯振振有词,“难道在被敌人夜袭的战场上还关门只顾和情人亲热的举动就正常吗?为什么就针对我?难道我比较好欺负?” 颤颤巍巍地偷瞄了一眼王,他斜过来的眼角余光意味深长,哈纳特冷哼一声,为倾心爱戴的主人辩解:“不一样!至少那位大人没有牵涉无辜!连累别人身陷险境你应该感到愧疚!” 昔拉垮下脸,神色骤然严肃:“你是在质疑那位大人连一个女人也无法保护,全身肌肉都白长了?” “我……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不容他辩解,昔拉上前一步,继续厉声质问:“还有,哈纳特,你别忘了,是谁说漏了嘴?是谁害我成为强盗的目标?连累别人应该感到愧疚?你还真敢说!此刻,在你指责我的这一刻,你真的问心无愧?” 被连番抢白击中要害,哈纳特哑口无言,推罗公主蔚蓝的眼睛里寒光聚集,初次显露出王室的威严,身体在那咄咄逼人的视线下瑟瑟发抖,他慢慢地在她面前低下头颅。 一只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如同羽毛般轻柔,哈纳特抬起头,年轻的公主已褪去脸上的愠色再次对他微笑。 “现在,好好感激一下我吧,我这个胸怀博大的人宽恕了你。” 这是自己在推罗王宫挑衅推罗人的言辞…… 这女人是在报复!绝对地是在报复!她方才所有的行动都是在报复他曾得罪过她!什么胸怀博大,她的胸根本就小得跟没发育一样! 哈纳特在心里暗地狠骂眼前女人的小肚鸡肠,昔拉只当看不懂他那副咬牙切齿的面部表情,笑得更加明媚灿烂:“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哈纳特大人,麻烦你去准备洗澡水,就当是对我的道歉吧。刚刚我害怕极了,吓出一身冷汗呢,这样睡觉非常地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