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大宋》
一些闲言碎语
本书的设定之前在群里和朋友讨论过,关注主角的武力也是很早就顶下了的,当时和朋友讨论名字的时候他们还起了诸如《史上最强二代目》《莽出一个大宋朝》之类的名字,我本来是想叫《昭宋》去碰瓷的,后来想了想还是起了这个名字。
首先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让我有更大的动力一直写下去。
然后关于书中的许多问题,能修改的我也都尽可能地做了修改,一些不太好改的,也请各位见谅一下,咸鱼作者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替换修改方案。
接下来本书会进入第二卷的伐蜀之战內容,里面有很多的情节应该会和大家所想的不太一样,所以咸鱼作者决定先说上两句。
首先就是关于主角的身份问题。从一开始我就说了,主角和赵匡胤的关系并不好,而且这种不好的关系众人皆知,再加上主角母亲贺氏的势力很弱,所以主角的影响力是很差的。哪怕是在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改变,也最多只是让赵大、赵二稍微有了印象改观。在其他人眼里,主角依旧是不怎么受待见的边缘人物。
还有就是我认为在这个时间节点里的宋朝一就只能是作为一个军阀集团,而并非是一个王朝。并不是说宋朝没有统一其他地方,而是在宋朝的内部,其实各种军阀头目依旧是存在的。
所谓得杯酒释兵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年之久,一直到了969年左右的时候,赵匡胤才算是收拢了宋朝内部的大部分军权。我认为到了这个时间,宋朝才正式的从军阀集团演变成为一个统一王朝。
所以在我看来969年之前的宋朝还应该算作后五代时期,970年开始,才能算是有统一政权的王朝。所以在这之前,宋朝的各种制度都是非常混乱的,既有唐朝的延续,也有战乱年代的特别条例,而不能直接的参照宋史来定。
一直到赵匡胤收拢权力之后,宋朝的政治制度才开始逐步的统一起来,再历经了太宗、真宗的不断修改,才变成了宋朝的定制。
这也是为什么我前面把赵光义写的那么好,要知道赵大很早就出门闯荡了,赵德昭可以说是赵二亲眼看着长大的,你扪心自问,要有个侄子从小看着长大到了十三四岁的,只要不是特别熊的那种,你对他也不会差吧?更别说在特别注重家庭的古代了。
随着赵大收拢权力之后,赵二的处境就开始尴尬,外部敌人消减之后,以赵普为首的正统党自然而然的就会排挤他,再加上自己羽翼丰满,儿女也大了,野心自然膨胀起来,黑化就不可避免了。
而后五代时期的军阀有多狂妄,参考北汉就能知道了,因为一时不忿,一个将军就能当庭击杀了国主。皇帝这个东西在五代十国的时候真的不算什么,你指望用什么皇帝的名头强行压迫军中的将领简直就是做梦。
哪怕是此时的宋朝军队也没好到哪里去,王全斌乱蜀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违抗赵匡胤的命令,擅杀俘虏,烧杀抢掠,克扣军饷,赵匡胤召他带兵回朝他都不肯回去。王全斌身为禁军统帅都尚且如此,那些地方军阀会是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军队里面肯定会出现不拿主角当回事的事情,大家不要到时候说‘啊,傻逼作者傻逼情节,一个地方将领也敢这么对皇子?’
因为这个年代并不是什么大一统王朝的时候,在地方军阀们看来,你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连个屁都不是,哪怕是找个机会暗中杀了都不会有太大关系的那种,你要敢深究我就敢造反。而并非那种承平年代,杀个皇子抄家灭族的那种。
大体上我参考的是北洋政府期间军阀割据的情形,这一点我觉得还是在第二卷前面说明一下的好,不然怕会被喷到自闭。
然后就是关于主角的历史知识也说过了,主角就知道一些大概,还是从杨家将系列了解到的。所以关于这次伐蜀之战的细节主角是不清楚的,所以一些事情的发生主角是不知道的。
这是一本刨掉了主角的上帝视角的书,毕竟主角不是什么历史研究员,也没有什么系统提示“宿主将于X日后穿越到X年X月X日”之类的。像普通人你去问一句关于北宋你知道什么?没有特意关注过的话,也就知道杨家将、寇准、包拯、岳飞、苏轼之类的,估计连知道赵普的都没多少。
还要说明一点就是关于王继涛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王继勋的兄弟,我没有查到相关资料,然后我就默认他们两个是兄弟了,没办法,名字太像了。
如果不是的话,也不好再改了,请大佬们见谅。
终归这就是我这么一个对历史没多大研究的咸鱼作者胡乱编出来的一个故事而已。我并不是在写正史,也不是在考究历史,纯粹的瞎编乱造罢了,能把我想到的故事讲出来,讲完整最重要。用我最近一直循环的那首歌《说书人》里面的那句歌词来说就是:
书中故事是人间蹉跎,各人心中自有评说,看完这段,您一笑而过。
001、德昭
赵昭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我去,头好痛,昨天那酒不会是假的吧,这么上头?”
感受着脑海里针扎似的痛苦,赵昭不由得想要给自己脑袋一拳。
可惜他发现自己连抬手都做不到。
浑身乏力。
“特么的昨天喝的肯定是假酒,我就说以老板那个小气的性子,能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年会上给大家上真的茅台?”
自己怕是酒精中毒了。
赵昭一边懊恼一边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层青色的布幔,转动眼珠之后,更多的东西出现在了赵昭的眼中。
雕花的床架,木制的桌椅,黑褐色的桌面上摆着一个白瓷的茶壶以及几个茶盏。
镂空的窗柩上面贴着一张张黄褐色的窗户纸,一缕缕的阳光从缝隙之中透射而出,在青色的地面上洒下点点的斑驳。
什么鬼?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赵昭懵逼了。
“殿下,您终于醒了。”
还没等他缓过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说话间,一个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绿衣女孩便走到了床边,伸手在赵昭的额头上抚摸着。
稚嫩的小手在赵昭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之后语气变得有些如释重负。
“殿下,您终于退烧了,这两天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冰凉的小手一下子让赵昭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小丫头,那是一张堪堪长开的清秀面容,他忽然觉得这个人自己应该很熟悉才对。
赵昭再次闭上眼睛,一段记忆便在他的脑海之中炸开了。
短短的一瞬间,对于赵昭而言却如同十多年一样漫长,他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经历了这个名为赵德昭的少年的十余年人生。
“殿下,你怎么了?没事吧?”
小丫头关切地声音唤醒了赵昭,赵昭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了一些。
从记忆中,赵昭知道这个小丫头的名字叫做翠儿,是自己成年之后离开皇宫开府时赵大赏赐下来的仆人之一。因为长相清秀加上听话体贴,所以就被赵德昭要到了身边贴身服侍。
赵昭定了定神之后,开口说道:
“没事,翠儿,你去让厨房做点吃的来,我有些饿了。”
“好的,我这就去。”
绿衣丫头,或者说翠儿立刻答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赵昭愣愣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双眼没有焦点,出神的想着一些事情。
很明显,自己穿越了。
虽说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大部分的时间不是在努力学习就是在努力工作,但是工作放松之余还是会看看小说,追追影视剧之类的。
所以对于穿越这件事,赵昭不能说是无法理解的。
只不过他对于自己穿越的在这个赵德昭的身份有些疑惑。
在记忆之中,赵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皇子,而且还是皇长子,而他的老爹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宋朝太祖赵匡胤,也就是常说的赵大。
自己现在所在的年代正是北宋的初年,赵大黄袍加身不久,宋朝才刚刚平定了荆楚。西面蜀国,南面的唐国、吴越还依旧处在割据的状态。
赵昭本人不是什么历史研究专业,也不是什么历史方面的爱好者,所以对于宋史的了解有限。
关于宋初的事赵昭也就知道赵匡胤、赵光义、李煜、杨家将、庞太师之类的比较出名的人物,至于具体的一些事情就知之甚少了。
并且这些了解还都是来自于他看过的电视剧杨家将系列,演绎改动的成分极大,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当真。
在他的记忆中,赵匡胤的儿子里比较出名的应该是叫赵德芳,也就是所谓的八贤王。
至于赵德昭?
他是谁?
历史上有这个人吗?
三连过后,赵昭开始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当初看杨家将时候顺便看的几个相关讲解视频以及自己那些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历史知识。
赵昭有一个优点,一直被老板赏识,那就是记性好。
很多过了一年半年的资料数据,赵昭都能回想起大致的內容,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短短两年时间里一路升职成为老板的心腹。
然后就陪着老板在年会上喝了假酒,“咕咚”一声穿越到了这里来了。
仔细地回想了半天之后,赵昭终于想起来在一期视频里,确实有人提及过,赵匡胤其实有两个儿子长大了的,小儿子叫赵德芳,大儿子叫赵德昭。
赵德昭在视频里被提及还是因为赵德芳之死,说赵光义因为烛影斧声的缘故,得国不正,于是上位后没多久就把赵大的两个儿子都给弄死了。
就在赵昭整理着自己的记忆的时候,翠儿端着一碗热汤回来了。
“殿下,你昏迷了一天了,先喝碗肉汤垫垫肚子。”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肉汤,赵昭也就先停下了思考,在翠儿的帮助下支起了身体,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一碗羊肉汤下去,赵昭只感觉腹中升起了一股暖流,直达四肢百骸,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似乎是如同翠儿所说,赵德昭的身体已经躺了一天多的缘故,赵昭感觉自己此刻的精神十足,虽然身体依旧有些乏力感但还是坚持着穿衣下床,走到了院子里。
屋外阳光明媚,早春里的暖阳总是让人分外的舒爽。
看着窗外碧蓝如洗的、未曾遭受过工业污染的天空,周遭虽然看着有些陈旧却不失精美的雕梁画栋,青砖碧瓦。
赵昭明白,自己真的是穿越了,以后自己就是赵德昭。
虽说自己不姓范,但也是个大皇子的出身,那就。
既来之,则安之。
002、父慈子孝
日上三竿。
赵德昭在房间里吃了一顿味道不怎么好的午饭。
倒不是说厨子的手艺不行,而是在宋初这个年代,像是辣椒之类的多种调料还没传到中国来,再加上五代十国百多年的征战,中原之地民生凋敝,物产稀缺。
就这么一顿赵德昭觉得不行的午饭,对于这个时代的许多人而言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佳肴了。
赵德昭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一天多的时间里不曾进食,只是在醒来的时候喝了一碗羊肉汤,赵昭的肚子也是饿的咕咕叫。
所以他将这顿饭吃了个一干二净。
翠儿看着胃口大开的赵德昭,似乎也是放心了许多,开心的收拾起了碗筷。
作为仆人,哪怕是贴身丫鬟,翠儿也是要等到赵德昭吃完,收拾完碗筷之后才能去吃饭的。
作为现代人的赵德昭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却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按部就班的依照这记忆中赵德昭的行为模式吃完了这顿饭,随后走到院子里散步。
没多久,一个面容瘦削的灰袍中年人便走到了赵德昭的跟前,对着赵德昭低头一拜之后说到:
“二哥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德昭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这是自己的管家王顺。这人本是一名宫里的宦官,一直都伺候着赵德昭,开府后就被赵大调派来帮自己管理府中的事务。
赵德昭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王管家,我没什么事,现在已经好了,放心吧。”
“二哥儿,你可折煞老奴了,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就让人去和宫里通报一声,也省得陛下担心。”
赵德昭点了点头。
“恩,王管家你去吧。”
“老奴告退。”
说着王顺弯腰一礼退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赵德昭看着离去的王顺,心中却是一叹。
担心?怎么会?要是担心的话怎么连自己晕倒了快两天都不曾看望过一下,甚至连过问都不过问?
赵德昭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些记忆画面,从这些记忆之中,赵德昭知道了原身与赵大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甚至于可以用敌视这两个字来形容。
很直观的一点就是,原身成年出宫立府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封号封赏,只是给了这么一个府邸和十几个仆人而已。
要知道原身可是赵大的大儿子,皇长子。依照封建时期的规矩,皇子成年之后应当封王的。
即便是现在的北宋初创不久,江山还未稳固,封王言之过早,给个其他的封号也可以啊,但是偏偏原身已经出宫快两个月了,依旧没有任何的封号下来。
看上去就像是被赶出了皇宫一般。
赵德昭翻看了记忆之后,大约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赵匡胤前后一共有过三个皇后,最后的宋皇后且不谈,前两任分别是贺皇后和王皇后。
贺皇后便是赵匡胤的第一任夫人,两人青梅竹马最后成亲,贺皇后为赵匡胤养育了一儿两女三个孩子,也就是赵德昭和他的两个妹妹。
但是贺皇后在赵匡胤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便去世了,留下了赵大带着三个孩子。
随后不久赵大就娶了王氏,再到后面黄袍加身称帝之后,王氏也就成了王皇后。
贺皇后去世的时候,赵德昭已经七岁了,战乱年代孩童多早熟,赵德昭自然也是非常懂事的。
见到母亲去世不久,父亲就另娶新欢,赵德昭心中自然是颇为不忿的,连带着两个妹妹和王皇后的关系也都不是很好。
为此,赵大曾经多次教训过赵德昭,然而这更加激发了赵德昭的逆反心理,二人的关系愈发恶劣。
然而真正将父子二人矛盾激化的,还是在赵匡胤称帝之后。
新帝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都是大加封赏,不管是有功之臣还是自家亲戚都要封个好听的名头。
赵匡胤也是这么做的,他加封了自己的弟弟为王,加封了自己的母亲为太后,加封自己的父亲为太上皇,加封了王氏为皇后,加封了众多一起举事的军中将领,文武大臣。
唯独贺皇后,什么都没有。
就连皇后这个名头都还是在赵大登基两年之后才追封的,而且没有谥号,不能进祖坟。
从无名无份变成了有名无份。
这让已经十几岁的赵德昭彻底爆发了,在皇宫中和赵大吵过几次架,还多次被赵大禁足,以至于成年后就被送出了皇宫。
直到去年年末,王皇后病故,赵大才终于封贺氏为孝惠皇后,封王氏为孝明皇后,二人一同安葬于皇陵,享受香火供奉。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赵德昭激动万分的跑到了迁坟的工地上,哭得泪流满面,伤心过度之下病倒,这才让赵昭取而代之。
感受着记忆之中混杂的属于原身的怨气,赵德昭也是无可奈何,这么看来,自己想抱赵大这条大腿似乎希望不大的样子。
从自己知道的历史来看,只怕赵德昭这个儿子在赵大心里确实不怎么样,要知道自己现在就十四岁(虚岁)了,赵大现在连四十岁都不到。
烛影斧声的时候,赵大已经五十岁了,换而言之赵德昭在那个时候也有二十五六岁了,但是在整个权力交接的过程中连一丝浪花都没翻起来。
要知道那时候不过十几岁的赵德芳都曾经留下过些许记载。
由此可见赵德昭真的是不受赵大的待见。
而且说实话,站在赵德昭的角度,赵大这事情做的确实不怎么地道,也难怪原身的怨气会这么大。
将抱大腿列为备选项之后,赵德昭便决定走点其他的路子看看。
首先要做的,就是理清楚自己手头上的资源。
赵德昭让吃完饭的翠儿去把王顺喊来,准备问问他自己现在都有些个什么东西。
府上的钱粮、人员什么的都是王顺在打理,原身几乎从来都不过问,赵德昭穿越过来了自然也是两眼一抹黑。
王顺很快就过来了,对着赵德昭就要跪下,赵德昭伸手拦住了他。
“王管家,你就不用行这么大礼了,我扶你起来也累。”
王顺吓得跪了下去。
“二哥儿,你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可不敢啊!”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王顺,赵德昭不得不摆了摆手道:
“算了,就这么着吧。”
“哎,谢二哥儿。”
说着王顺便站了起来,在赵德昭身旁弯着腰等待着赵德昭的吩咐。
“王管家,府上还有多少钱粮?”
“回殿下,府库里现在还有纹银五十二两,铜钱七十三贯又五百三十一文。粮食的话还有粗粮十石,精粮一石五斗,梗米杂粮两石。粗布十二匹,绸布三匹,锦帛一丈三尺。”
“呃...”
赵德昭再次懵了,关于古代的计量单位还有名词他是真的不懂,在查看了一下原身的记忆之后,他才对这些东西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赵匡胤起家之前家中也是能说是小康之家,少年早熟的赵德昭对于市面上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银钱就不说了,所谓得粗粮多是大麦、小米、黄米之类的,精粮便是脱壳之后的大米、面粉,杂粮则是大豆、绿豆之类的豆类以及一些梗米(灌浆不足的次等米)。
普通人家多吃粗粮,偶尔***粮,像是赵德昭这样的贵族身份自然是**/粮的,杂粮梗米则是穷苦人家的主食,也有的被用来喂养牲畜。
同理粗布、绸布、锦帛也是类似的道理,只不过布匹除了做衣服以外也可以充当货币使用。
大概将单位换算了一下之后,赵德昭发现自己虽然不能说穷吧,但绝对算不上富裕,只能说是吃穿不愁的水平。
就皇子这个身份而言,这个全部家当都没二百两银子的赵德昭真的是太跌份了。
见半天赵德昭都没说话,王顺开口道:
“二哥儿,府中的钱财举办一场法事还是可以的,要不老奴这就去相国寺和主持商议一下?”
“法事?”
赵德昭愣了愣神,很快就明白了王顺的意思。
贺皇后前几天起灵,准备迁往皇陵安葬,目前还在和王皇后一样处在停灵的阶段,赵大安排了水陆道场为两位皇后往生祈福。
现在自己问及府中的钱粮,王顺估计是认为自己想单独给母亲贺皇后举办法事了。
无怪乎王顺会这么想,当初贺皇后被安葬在了开封城郊外,每年祭祀只有赵德昭和两个妹妹以及贺皇后的娘家人。
等到赵德昭的外公去世,就只剩下了一个舅舅还会偶尔来祭祀一番,更多的时候都是赵德昭自己前去祭祀。
前两年的时候,王顺就在赵德昭的指示下为母亲贺皇后操持过几次法事,本以为这次皇帝亲自操办了迁灵事务,皇子殿下会放手,现在只怕...
赵德昭摇了摇头道:
“法事就算了,父皇既然已经开了水陆道场,我这边又何必再开一个,到时候还劳累母亲大人她跑来跑去的。”
闻言王顺便低下了头。
天家事务,他可不敢多说什么。
王顺的话让赵德昭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妇人,前世的自己作为起点孤儿院标准配置出身,从来都不曾享受到家庭的温暖。
哪怕只是原身记忆之中的画面,赵德昭依旧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温暖关怀。
是母亲啊!
003、家底
不得不说,作为管家,王顺是十分合格的。
简短的一番询问过后,赵德昭就对自己手头上的资源有了个很清晰的了解。
除去前面讲过的钱粮外,人员方面目前自己府上有仆人十二名,男女各半。
后厨的厨师是王管家从外面招募过来的,厨师一家四口都住了进来,除了做饭之外厨娘和他家的孩子还会帮忙做一些洗衣,打扫卫生之类的杂活儿,这一家人一个月要支出二百文的工钱。
还有侍卫五人,都是从禁军之中调派过来的。
这五名侍卫并不固定,每半个月轮换一次,也不用赵德昭为他们发放粮饷,只需要管他们的一日三餐和住宿就行。
最后就是土地房屋了。
虽说赵德昭不怎么受赵大的待见,但是这座府邸还是很不错的,前面是个三进的厅堂,后院大的和一个操场差不多。
后院里还有一个不大的池塘以及一座两人高的假山略做点缀,只不过现在还在早春时节,所以光秃秃的不怎么好看。
整座府邸的材料都是很不错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年头有些久了,好听点叫岁月的沉淀,难听点就叫年久失修。
以上,就是大宋皇长子赵德昭手头上所有的全部了。
因为没有封号,所以俸禄、田产之类的东西赵德昭一样没有。再加上刚出皇宫,手头上也没有任何的产业。
就连现在府库里的钱都还是赵大给的一笔开府钱以及赵德昭这些年做皇子的时候攒下来的零花钱,以至于赵德昭连翻新府邸的钱都没有。
坐吃山空。
理清这一切之后,赵德昭让王顺去买上一些纸张回来,准备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些谋划。
王顺虽然有些不解,明明书房里还有些纸张,干嘛又要去买?
要知道这年头纸可不便宜,上等的纸张价格堪比金银。
不过王顺并不是多事的人,虽然心中有些许疑惑,但他还是认真的执行了赵德昭的命令,让一个仆人带着钱去书店购买纸张去了。
趁这个功夫,赵德昭开始活动起了身体。
要知道这可是在古代,一次感冒发烧就能要人命的时候,这具身体刚刚病愈,一些适当的康复训练还是要做的。
毛爷爷曾经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活动开了身体之后,赵德昭就开始绕着后院的围墙跑了起来,一直跑了三四圈之后,赵德昭才感觉身体有些发热,才停了下来。
看来这具身体的素质非常好啊,要换成自己后世跑上这么一两公里只怕是已经累的喘不过气了,可现在只不过是有些发热而已。
要知道这还是刚生完病的情况下。
赵德昭不得不感慨古人身体是真的强大。
在赵德昭休息的时候,出门买纸的仆人也回来了,王顺过来说了一声之后,赵德昭就走到了前院的书房里。
书房的布置还是比较雅致的,因为赵大对于文人颇为尊重,加上自己也喜欢读书,所以连带着对于儿女的教育也很看重。
赵德昭开府的时候赵大除了给除了仆人和钱粮之外,还赏赐了一套不错的笔砚和满满一箱的书册。
这些书册现在就安静的摆放在书架上,搭配书桌上的笔架砚台和那一卷刚买来的纸张,构成了一幅充满书卷气息的画面。
赵德昭打开那一卷用草绳困扎起来的白纸,抽出一张拿在手上观察着。
这些纸很大,摊开来比A2的纸张还要大一些,边缘有着明显的修剪痕迹。
这时候的纸张制作工艺已经十分发达了,赵德昭手里的这张纸摸上去久十分光滑平整,没有什么毛刺之类的东西。
赵德昭要用纸,王顺自然是让仆人去买的上品。如果是下品的黄纸草纸,那就和麻布差不多,粗糙的很,而且上面还有很多毛刺,容易扎伤手掌。
所谓白纸,只能说是空白的白,而非洁白的白(白洁?/幻视)。
关于纸张的洁白度的问题一直等到了近现代的时候漂白剂的出现才有了很好的解决,在此之前不管是多么优质的纸张都是带着深浅不一的黄褐色,感官上就不是特别好。
仆人买来的这五十张纸就花掉了二百文,相当于厨师一家人一个月的工钱,算起来一张纸作价四文钱。
抽出了两张大纸放到一旁之后,赵德昭吩咐正在研墨的翠儿。
“去让人把这些纸都裁一下,一张改四张。”
翠儿放下手中已经化开的墨汁,点头跑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翠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是个约一米八高的粗壮大汉,看上去有三十来岁的年纪,走在前面的翠儿完全挡不住他的壮硕身形。一身黑红色的甲胄穿戴在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威武,好似后世年画上面的门神一般。
在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银色的小锤,锤柄不长,只有五六十公分左右,锤头大约只有苹果大小,但是分量绝对不轻,那团寒光随着他的步伐有规律的晃动着。
他的另一只手上还套着一面A4纸大小的臂盾,盾头、肩头,膝弯这几处都有着鎏金的猛虎头颅作为装饰。
等到翠儿让开身,赵德昭看到他的腰带正面也有一个鎏金的兽首。
随后,这个大汉对着赵德昭就是一拜。
“参见二皇子殿下。”(赵匡胤还有个儿子叫赵德秀,但是夭折了,赵德昭其实是赵匡胤的次子,但是在活着的皇子中是老大,称呼方面依旧是二皇子。至于王顺、翠儿因为比较亲近,所以称呼为皇子殿下。此处注释,以后不再多做解释,也请读者不要因为称呼变换而感到奇怪。)
赵德昭看着面前单膝下跪的人影,认出了他是轮值的禁军侍卫。
翠儿把他叫来干嘛?
但他还是开口道:
“起来吧。”
“谢殿下。”
禁军侍卫起身后就站在了一旁默不做声了。
看着赵德昭疑惑的目光,翠儿开口解释道:
“殿下,您不是要裁纸吗?我就把高侍卫叫来了。”
赵德昭一时间没弄明白裁纸和高侍卫之间存在什么因果关系,而旁边的沉默的高侍卫直接动手了。
“殿下且请退开些。”
高侍卫说完,赵德昭便下意识的走到了旁边。
随后赵德昭看到了一抹寒光在书房之中亮起,眨眼之间寒光在书桌上纵横交错,随后便消失了。
赵德昭这才发现,高侍卫的后腰处还横跨着一把腰刀,刀并不长,所以被高侍卫的身形直接遮盖住了。
刚才的一瞬间,赵德昭看到高侍卫抽刀在那一摞大纸上劈出了两刀之后便立即收刀入鞘,功力十足。
看着收刀而立的高侍卫,赵德昭有些震惊的走上前。
果然,书桌上那一摞纸张被均匀的切割成了四份,他伸手摸了摸桌面,上面竟然没有刀痕。
赵德昭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个乖乖,我特么真的是到了大宋?不是到了什么武侠玄幻世界?
“既然已经裁好,那殿下请恕小人先行告退。”
高侍卫的声音将赵德昭从震惊中唤醒,赵德昭下意识地摆了摆手,高侍卫便走出去了。
赵德昭看着高侍卫挺拔的背影,对着翠儿问道:
“咱们大宋的禁军都这么厉害的吗?”
没成想翠儿也是一脸惊讶的说道:
“我刚才去问了,府上没有剪刀,总不能用厨房的菜刀来裁纸,本来是说借一下高侍卫的刀来用一下的,没想到高侍卫这么厉害。”
赵德昭稍稍放心了一些,这个高侍卫估计只是个例,禁军吗,出几个武林高手什么的还不是很正常的吗?
主仆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心中的绝世高手高侍卫走到前堂的无人处之后,就直接瘫软了下来,靠着柱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说你没事装什么装,还好这次没失手,不然饭碗都得砸了。”
高侍卫一边说着一边抽着自己的嘴巴子。
“老高,你怎么了?”
前堂大门处值守的侍卫循声看了过来,有些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刚喝水不小心洒了,衣服给弄湿了,这大冷天的太不舒服了。我去换一下,你们先看着啊。”
“那你快点。”
“好咧!”
004、立身之本
书房里。
翠儿继续为赵德昭磨着墨,手边是已经整理好的空白纸张。
赵德昭思躇了片刻之后,开始提笔写了起来。
虽然赵德昭知道自己的记性不错,但是他更深知一个道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自他醒来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并没有听到传说中那“叮”的一声,也没有什么数据面板,任务发布之类的东西,更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戒指、玉佩、项链、古董等等。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传说中穿越者必备的外挂。
不过穿越者本身就是外挂,不是么?
所以他准备将自己脑海中的各种相关资料抄录下来,一方面以备不时之需,另一方面也是让自己能够时刻重温这些内容,达到更好的记忆效果。
他现在刚刚穿越过来,对于前世的记忆还算是比较清晰的,谁知道过一段时间以后这些东西会不会模糊掉。
赵德昭知道自己所谓的记性好并不是因为天赋,而是靠科学的办法,他用的就是的关键字记忆法。
将繁杂的內容精简提炼出几个关键字,然后一直加深印象,这样只要看到这几个关键字,就能联想到相关的记忆内容。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赵德昭不希望自己等到遇上什么再去考虑怎么解决,急智虽然为人津津乐道,但都是下策。
第一步就是要将自己的知识做一个完整且彻底的整理规划,挑选出有用、实用且适用的。
于是,赵德昭拼命的压榨着自己的大脑,努力的回想着二十多年来的所学。
首先的话,最要紧的就是关于宋初的历史了。
想到这,赵德昭便将自己记忆中的杨家将的大概故事、人物、情节都一一写了下来。
赵德昭前世的时候曾经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原身在赵匡胤的要求下也是努力学习过的,所以写出来的字还是十分工整的。
写完自己记得的一些历史事件之后,赵德昭又开始写起了关于科学知识方面的內容。
首先就是穿越者必备的一些东西:玻璃、肥皂、水泥、蒸汽机、火药、燧发枪这些。
列好了名录之后,赵德昭开始一条条的备注起来。
玻璃记得是沙子加碱烧的,不过好像温度要求不低,要什么坩埚和高炉才行。
肥皂倒是知道,猪油加烧碱,配比的话多试几次应该就知道了。
火药的话是一硝二硫三木炭?还是一硫二硝三木炭?两个都记下,然后还有火药颗粒化,是用的鸡蛋清还是什么来着?还有定装火药。记下来。
然后是枪,这个真没见过啊,小说里面说的燧发枪是怎么造的来着?燧石打火?先记下,然后还有膛线什么的,膛线该怎么弄?
还有蒸汽机又是怎么搞的?材料、密封、气压测量这些又该怎么搞?这个先不想了,那个水力轮机好像记得以前看过一些视频,记下来,以后再画草图。
还有······
一个下午的时间,赵德昭都呆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两百多张纸页,一直写到了掌灯时分。
翠儿就像是小精灵一般在书房中来回跳跃,帮着赵德昭将写好的书页风干、排序、整理。
赵德昭倒是不担心自己写出来的内容会被翠儿传出去。
因为翠儿并不识字。
在这个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文盲的年代里,识字是一件十分珍贵且稀有的事情。翠儿身为丫鬟,虽然受到了一些教导,但基本都是关于怎么伺候主人的,文化方面的内容几乎没有。
而且为了书写方便,赵德昭用的都是后世的简体字,与这个时代的字体存在着很大的差别,就算是识字的也不一定都能看明白。
在看不懂内容的情况下,翠儿只能一张张地排好顺序,让赵德昭写好的书页风干墨迹,一边还小心的用镇纸将书页压好以防被风吹乱,简直比赵德昭这个写书的人还要忙。
等到王顺来招呼赵德昭吃晚饭的时候,书房里留存的那些纸张以及赵德昭命人去买来的纸张几乎都被写满了。
而赵德昭还有很多东西没能写出来。
这并非说赵德昭的见识有多么的广博,说实话他前世也不过只是个三流大学出来的,然后干了一份销售的工作而已。对于科技、政治、历史方面的內容也就只有曾经课本上些许模糊的记忆以及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各种见闻罢了。
之所以写不完的原因在于,这些纸张的承载能力太有限了。
一张A4大小的纸,放在后世打印店,弄个22号大小的字体能打印上千字,还不算正反面。
但是赵德昭用尽全力的把字体往小了写,一页纸也只能写个几十个字,还都是单面的,写双面的话墨水就容易化开重合,模糊掉字迹。
所以别看赵德昭写了上百页,但实际内容大概也就万把来字而已,有太多的内容赵德昭都还没来得及写。
摸了摸肚子,赵德昭放下了手中的纸笔,吩咐王顺将晚饭送到书房来,然后又让翠儿把书页都收纳起来。
王顺可是认字的,要是被他看到了上面的內容,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翠儿匆匆忙忙的将剩下得书页都整理好之后,王顺也端着晚饭走进了书房。他扫了一眼赵德昭手边那块用掉了大半的墨团,脸上浮现出些许的笑意。
皇子殿下肯用功读书,这是好事啊!
将手中的饭食放下之后,王顺就退了出去,赵德昭活动了一下手腕,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看着碗里和中午差不多的炖肉,炖青菜,赵德昭心中再次吐槽起了古代的饭菜是真的难吃。
炒菜的话没记错要等到宋朝中后期才有,现在的话做菜最主要的方式还是炖、蒸、煮、烤这么几类。
倒不是说这几类方法做的菜不好吃,可是一方面调料匮乏,另一方面天天吃这个,赵德昭真的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了。
可是在没有改变现状的力量之前,赵德昭能做的唯有适应,于是他努力的将晚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期间,赵德昭还让翠儿去厨房找了几根粗细不一的木炭回来,等吃完饭就让翠儿端着碗筷出去了。
趁着翠儿离开的功夫,赵德昭关上了房门,在书桌上摊开了他特意留下来的那两张大纸。
接着,他没有研墨,而是直接抓那几根木炭在白纸上画了几条线。
观察一番之后,赵德昭就用这几根木炭在大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随着赵德昭一点点的描绘,大纸上慢慢的出现了一幅地图的模样,若是后世人的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华国地图,还是地理地图。
前世的时候,赵德昭的文科成绩并不算特别好,之所以现在能够描绘出如此准确的中国地理地图还要归功于他的老板。
当初他的老板为了显示自己的格局,在办公室里挂上了两幅地图:一幅华国地理地图,一幅世界地理地图。
美其名曰:面向全国,放眼世界。
办公之余,无聊的赵德昭就会研究一下这两幅作为摆设存在的地图,以他的记忆力再加上长年累月的印象,这两幅地图几乎完整的刻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赵德昭要做的就是将这两幅地图完整的复原出来。
之所以要避开翠儿描绘地图,便是因为地图这个东西并不需要识字就能看懂一些。
就像咱们的李大团长,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但是看地图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真山真水一目了然,以至于首长都笑骂“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赵德昭不敢保证自己画出来的地图翠儿就一定看不懂,就算她看不懂,要是看过之后无意之间泄露出去被懂的人看到了依旧是个天大的麻烦。
要知道在古代地图是属于高级机密的,私绘地图是死罪。
哪怕赵德昭有着皇子身份,但要是无法解释地图来历的话依旧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尤其现在赵德昭和赵大的关系并不算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华国地理地图绘制到一半的时候,敲门声响起,翠儿在门外问道:
“殿下,要不要洗脸歇息?”
赵德昭回了一句。
“晚些时候再说,我会叫你的。”
“嗯。”
翠儿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又花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赵德昭才算是把两幅地图绘制完成了,因为是木炭作画,所以不需要等待墨迹风干,只需要将上面多余的碳屑清理干净就够了。
一番清理过后,赵德昭将两幅地图小心的卷了起来。
这两张地图绝对不能轻易让他人看到。
想到这,赵德昭便将两幅地图连同翠儿整理好的那些书页一起锁进了书架后面的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赵德昭才打开了书房的门,只见翠儿怀中抱着一个灯笼,蹲坐在门口缩成一团,对着自己的小手哈着气。
这便是原身喜欢翠儿的一点:懂事。不该过问的,不该多事的翠儿从来不会触碰,显得极为有分寸。
翠儿不知道赵德昭在书房里做什么,但是赵德昭关上了门,她就明白赵德昭不希望他进去打扰。
所以即便外面春寒料峭,翠儿也只是在门口默默等待着赵德昭的召唤。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之后,翠儿连忙站起身,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赵德昭看着这个在后世只能算是初中生的小女孩,却是一副如此懂事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嘘。
“走吧,回去休息。”
“好的呢,殿下稍等。”
说完翠儿走进了书房熄灭了烛火之后带上门,提着灯笼为赵德昭引路。
回到卧房,翠儿点亮了房间里的灯烛以后就去打来了热水,伺候着赵德昭洗脸洗脚,上床歇息。
上床之前,翠儿先脱下了外套,钻进了赵德昭的被窝里,等到被窝暖和之后才钻了出来穿好衣服伺候着赵德昭睡下。
贴身丫鬟也是暖床丫鬟,当然此暖床和彼暖床还是有区别的。(你们在期待什么?)
在带着翠儿体温和味道的温暖被窝里,赵德昭沉沉的睡下了。
一天的时间,大病初愈的他跑了两公里的路途,写了几万字的文稿,还画了两张精细的地图,可以说是精疲力尽了。
就这样,赵德昭度过了自己穿越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005、出门
次日清晨。
天色才刚微微亮,翠儿便小心的打开房门,坐在了堂屋的凳子上等待着赵德昭起床。
原本翠儿以为,赵德昭大病初愈,再加上昨天劳碌了一天,今天应该会很晚才起床才对。
但是翠儿没想到自己才刚进来没一会儿,赵德昭就起来了。
于是翠儿连忙伺候着赵德昭起身穿衣,然后又去打来了热水洗漱。
洗漱过后,赵德昭并没有急着让翠儿去安排早饭,而是去了后院活动手脚开始晨练。
其实赵德昭自己也以为会睡到很晚才起来,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早,还是自己身体的精力有些过于充沛,愣是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既然醒了,赵德昭也就没想继续赖在床上,在其它的事情都还没有头绪之前,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强身健体这一条了。
活动开筋骨之后,赵德昭先是按照昨天的路线跑了四圈,身体发热之后就停了下来开始练习站桩。
赵德昭练习的桩功是出自武当山的,名号未知。
至于来历么,还得归功于他的那个小气老板(老板:我就是本书的MVP,谁赞成,谁反对?)。中秋节的时候员工发福利,老板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套所谓武当绝学,还是光盘版的。
据老板本人说这是他当年上武当山祈福的时候花了8888从一位道长手里买过来的,现在忍痛免费传授给大家作为员工福利了。
然而根据同事们拷贝之后对比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套非常大众化的武当基础武功,而且在网上就有免费版本。
很明显老板所谓的8888买秘籍就是个骗局,至于是谁在骗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说实话这套功夫当初还是引起了赵德昭不小的兴趣,甚至还研究过一小段时间,所以现在依旧还记得不少其中的內容。
包括站桩、马步、发力等一些技巧。
站了半天的桩以后,赵德昭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武侠小说中的气血之力一类的东西,只是单纯的觉得心情放松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自己资质不好还是说这里确实不是什么武侠玄幻版的大宋。至于旁边的翠儿看赵德昭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了。
皇子殿下不会是病傻了吧?干嘛跟个木头似的站半天一动不动的?
翠儿没有说话,这纯粹是赵德昭的自行脑补。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本殿下在练一门绝世武功,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赵德昭语气不善的对着翠儿说道。
翠儿连忙摇头。
“殿下放心,翠儿绝对不会乱说的。”
“嗯。”
说完赵德昭就开始扎起了马步。
赵德昭站的是低马步,双腿形成了一个标准的门字形,随后双拳握紧在心中暗自数数。
前世的自己扎马步最多一次也就坚持个两分钟,这还算是在同事里面成绩比较好的。
而这一次扎马,赵德昭在心中一直数到了五百多的时候才感觉膝盖酸痛,慢慢的收起了架势。
古人的身体都这么牛逼的吗?
赵德昭翻看起了原身的回忆,似乎自己确实从小身体就很不错的样子,于是就没多想,舒缓了一下扎完马步之后略显僵硬的身体,就让翠儿去安排早饭了。
早餐是简单的稀饭配咸菜,一碗肉糜还有一碟豇豆。
就味道方面而言倒是比昨天的午饭和晚饭好上了不少,所以赵德昭吃的也是挺愉快。
吃罢早饭,赵德昭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一趟。
书房里的纸张已经用完,除了纸张,像是墨团、毛笔也不多了。但是自己脑海里的东西还有很多没有写出来,所以赵德昭决定出门去采买一番。
虽然赵德昭可以指示下人去买,但他还是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时代。
毕竟自己已经身处其中了。
和管家王顺说过之后,王顺便从府库里提出了一些银两和铜钱交到了翠儿手中,又安排了两个小厮跟随。
走到前堂大门的时候,又有两名禁军侍卫跟了上来,不过其中并没有昨天那位姓高的侍卫。
出趟门,前呼后拥的感觉还是让赵德昭有些新奇的。不过从原身的记忆来看,自己这个只能算是小场面。
开封城里住着的许多都是自唐朝就延续下来的名门世家,那些世家公子们出行不是骑马就是乘车,前后仆从护卫都是十几人起步,那才叫排场。
相比之下,只带着五个仆从侍卫出门,而且还是靠着双脚走路的赵德昭可以说是非常的低调了。
走出门槛,下了台阶之后赵德昭踏上了门口这条青石板面铺就的道路。
放眼望去,周遭纵横都是高门大户,粉白的围墙切割出了一块块独立的小天地。
赵德昭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府邸。
乍一看之下,自己府邸的门面还是很气派的。但是细看之后就能发现大门上的红漆已经开始脱落了,叩首上面也有一层青绿色的铜锈。
因为没有具体的封号的缘故,所以府邸的大门上连个牌匾都没有,在这一众高门大户之间显得有些寒酸。
赵德昭对着身边的小厮问道:
“城里卖文房四宝的地方在哪?还有哪里比较热闹一些的?”
一个看着有些机灵劲的小厮立刻回话。
“回禀殿下,文房四宝的话附近就有一家诗画阁有售,价格公道,品质也是上等。要说热闹的话当属朱雀大街那边了,那里有一家泼墨斋,也是经营文房雅物的,口碑很不错。”
赵德昭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就去朱雀大街,还有,在外面就叫我公子吧。对了,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小的陈面。”
“小的刘三。”
陈面就是那个机灵的小厮,刘三则是看上去很憨厚的样子,只不过刘三的体型比较高大,想来也是王顺安排好的。
一个带路,一个搬东西。
至于那两名禁军侍卫则是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没有答话。
定下了去处,一行人就在陈面的指引下朝着朱雀大街走去了。
路上,赵德昭一边走一边让陈面给自己介绍着朱雀大街的情况。
所谓朱雀大街其实就是南门大街的另一种说法,朱雀主南方,所以在很多大城市里都有朱雀大街。
就和后世很多地方都有中山路、N京路、B京路之类的。
而朱雀大街之所以繁华,和自古以来的方位学说密不可分。
所谓坐北朝南,北方一直都是比较尊贵的方位,也叫做上位。所以大部分城市里面,像是皇宫、衙门这一类的权力部门都设立在城北,达官显贵们也大多居住于此。
这样一来,像是一些商业经营类的活动,自然就不能出现在贵人们的生活圈里。再加上大部分商业的主体还是广大的下层民众,所以城南这种普通人居住的地方也就更适合商业发展。
这就使得古代的城市大多都有北贵南富(物资丰富的富,和现在所说的富有一定区别)的格局,许多城市的南门大街也就是朱雀大街也就成了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虽然陈面出发前提醒过赵德昭,自家的府邸在城东北的位置,走到朱雀大街的话有点远。
但是赵德昭没想到会有这么远。
一行人先是向西走了一大段路,走上了一条宽阔的主路之后又折向南,连续行走了差不半个多时辰之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面前。
赵德昭估算了一下,这一趟差不多走了将近五公里。
果然,不管什么年代,逛街都是个体力活。
过了这个广场便是朱雀大街了,广场的四面都联通着旷阔的街道。赵德昭知道,那是开封城的四门大街,城里最主要的四条街道,每一条都有十多丈宽,能容纳十余骑并行。
穿过广场的时候,赵德昭发现一些官差摸样的人正在安排民夫们在中央的草地上搭建着一个看台,赵德昭扫视了片刻也没多问。
006、世道(上)
穿过广场之后,陈面指着左手边一间精美的三层阁楼说道:
“公子,那里就是泼墨斋了。”
赵德昭看了一下百米开外的泼墨斋,三层的阁楼在周围的一堆建筑可以说是鹤立鸡群,而且能看出来阁楼修建的极为用心,雕梁画栋自成一体,韵味十足。
面朝朱雀大街的一面挂着一块檀木匾额,上书“斋墨泼”三个大字,笔锋尖锐,力道十足。
泼墨斋的门口有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在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其中多是穿着长衫的文人。
“先到别处逛逛再说。”
买纸笔什么的可以回头再来,赵德昭想先看看朱雀大街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一趟出来,赵德昭的目的之一就是考察一下市场上面的物产种类,做一下市场调查,看看自己列出的那些东西里面有多少是能够快速实现的,以及实现所需的大概成本。
从出门一路走来,赵德昭都没有在路上看到什么行人,只是偶尔看到一些大户人家出行的车马队伍,彼此之间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一直到了朱雀大街上,赵德昭才算是看到了一些市井的烟火气息。
道路的两旁散布着大大小小的门面,赵德昭发现这些门面有个特点:同类扎堆。
颇有点大市场的分类分区的感觉。
就像是泼墨斋的旁边以及对面也有几家同样是经营书画笔墨的门面,名字也都是斋、阁、轩、堂之类的。
这一类的店面赵德昭都是一带而过,让门口招揽客人的伙计们有些失望。
而走过了这一段门面之后就都变成了裁缝布匹之类的门面,还有几家经营皮裘生意的。
在了这些不同分区交界的地方则开设了一些茶肆、酒店之类的场所,供人歇脚。
赵德昭发现在这些门面里购物的大多数都是和陈面、刘三差不多打扮的小厮,然后就是一些穿着得体的文人。
往来的人并不算多,但是看他们的气色倒也不算太差。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赵德昭看了过去,那是路边的一家馒头铺,刚蒸好的馒头出笼时候冒出来的热气。
早上虽然吃了不少,但是一路走来赵德昭依旧有些肚子饿了,他对着翠儿说道:
“去买两个馒头来,你们也吃一点。”
翠儿点点头就走了过去,刘三也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翠儿和刘三就回来了。
翠儿捧起手里的两个热腾腾的馒头递到了赵德昭面前,赵德昭看见刘三打开了手里的方巾,里面是几个黄褐色的窝头。
刘三、陈面还有两名侍卫都各自拿了一个窝头啃了起来,方巾里面还剩下了一个,看样子是留给翠儿的。
赵德昭吃了一个热乎乎的灰黄馒头,感觉味同嚼蜡。
面没有发开,面粉还没有磨均匀,吃起来一堆大大小小的颗粒硬邦邦的跟沙子一样。
于是他放下了手里的另一个馒头。
“这个你吃吧,我吃饱了。”
翠儿小心的用手帕将馒头包好收入了怀中,随后从刘三手里拿起那个窝头啃了起来。
赵德昭抬手在翠儿惊讶的目光中从窝头上撕下来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干硬、粗糙的感觉充斥着赵德昭的口腔,他甚至能尝出其中那一股不太明显的酸馊味,差点让他把嘴里的窝头给吐出去。
但他还是坚持着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咯的嗓子眼疼。
“公子,要不要喝口水缓一下?”
翠儿有些关切的问道。
赵德昭看着抱着窝头啃的津津有味,如同吃着美味一般的几人,摇了摇头。
“没事,吃完了就继续走吧。”
越往南走,赵德昭就发现街面上就变得越冷淡,行人变得稀稀落落,周遭的店面也少了很多,开着门的几家大多都是经营米面粮油之类的商家。
就在赵德昭准备继续向前的时候,陈面突然上前说道:
“公子,再往前的话就到了四安坊的地界了,要不咱们这就回头吧?”
赵德昭看着还很遥远的城门楼,问道:
“四安坊是什么地方?”
“四安坊就是前面那一片,最靠近南城门的四个坊市,分别叫安平坊、安康坊、安泰坊、安乐坊。因为靠着南城门,所以那边的话有些乱,以公子的身份,怕是会受到惊扰。”
赵德昭有些了然,这四安坊大概就是所谓的贫民区。
“没事,继续走,去看看。”
眼见赵德昭坚持,陈面便退到了旁边。
走了一段路,赵德昭就看到了大街两旁那由一圈半人高的土墙围起来的大片房屋,这些房子看上去大多都是由简单的木料和泥土堆砌起来的,房顶甚至大部分还都是用稻草盖着的,砖瓦房寥寥无几。
接着就是充斥在空气中的各种气味:腐烂的臭气、发酵的酸气、柴火焚烧的烟气以及很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如同化学炸弹一样在赵德昭的鼻腔里爆炸开来。
那两段半人高的土墙以及墙根下黑乎乎的水渠仿佛是一条明确无比的分界线。
分界线的这头,人影稀疏,冷冷清清。
分界线的那头,人头攒动,纷纷嚷嚷。
赵德昭就这么一脚踩过了这条分界线,看到了这个世界更加真实的一面。
街道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大多数都是面容枯槁,身形瘦削的贫民,他们衣衫单薄行色匆忙,脚步快的好似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击着一般。
街道的两旁不再是规整的门面,而是各种各样的摊贩。蔬菜、鸡鸭、粮食、盆盆罐罐甚至是一些破旧的衣物都摆在了摊位上,等待着来往人们的挑选。
道路两旁的沟渠里,黑色的泥流死水般发酵着,冒出一个个七彩斑斓的泡泡。
陈面和翠儿等人都是有些担忧的看着赵德昭,似乎就等赵德昭一声令下,一行人就掉头回去。
赵德昭没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着,于是几人只能一起跟着。
渐渐的,街面上变得越发的脏乱了,地上随处可见粪便的痕迹,道路上也盖上了一层黄土,踩一脚就能沾一鞋底的黄泥。
经过了几个人声鼎沸的赌坊之后,赵德昭终于走到了朱雀大街的尽头,开封城的南门。
走了一个多时辰,又吃了那么个干巴巴的馒头,有些渴了的赵德昭便在城门口找了个茶肆歇脚。
喝茶的时候,赵德昭顺便和茶博士聊了起来。
一番攀谈之后,赵德昭从茶博士口中知道,哪怕是看上去肮脏混乱的四安坊,在这个时代依旧可以称得上是安居乐业之地。
自安史之乱起,中原大地多年战乱,城头变幻大王旗,皇帝大家轮流做。最终的结果却是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
逢此乱世,能有一片安定的土地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出了开封城的话,乱兵、土匪、灾害、饥荒,随便哪一样都能轻易的要人性命。
听完茶博士的话,赵德昭沉默了许久。
休息了一会儿,赵德昭便要起身离开,走出茶肆的时候,赵德昭听到了城门口传来的一阵呼喊声。
转头望去,只见城门外跪着几十个衣不蔽体的流民,他们用沙哑尖锐的嗓门对着城里呼喊道:
“求好心的老爷收留。”
“求大老爷收留。”
“大爷给口饭吃吧。”
赵德昭看到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出了城,在跪倒的流民面前挑挑拣拣,如同挑选货物一般。
没多久,那几个小厮就带着挑好的十几个流民在城门口做了登记,交了钱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那些没被选上的流民继续跪在城门外,大声的呼喊着。
为了保障开封城里的治安,流民是不能进城的,只有像这样有城内的人交钱作保才能被放进城。
而这一笔交纳的保证金,其实也就是流民的卖身钱,自此以后他们就是这些人家的奴婢了,生死皆操控与人手。
即便如此,依旧有大量的流民每天聚集在城门口,希望能够得到收留。
那一群被选上的流民在经过赵德昭等人身边的时候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一些,但是赵德昭依旧能从他们的身上闻到一股浓郁的馊臭味。
赵德昭还看到,他们一个个都干瘦的如同皮包骨一般,脸上的眼窝和双颊都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看着格外的瘆人。
可是他们眼中却都流露出了异样的神采,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了。
这种诡异的违和感给赵德昭造成了比生理不适还要严重的心理不适感,压的赵德昭有些喘不过气来。
艳阳高照,高大的城门楼上,衣着鲜亮的禁军们正在站岗。
站在城门口的赵德昭从那个巨大城门洞向城外看去,入眼的是一片春日的明媚,柳树发芽,青草露头。
然后那高大的城门楼就变幻成了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那一群跪地的流民恍若巨兽口中的尖牙,饕餮般的巨兽似乎是无意间扫视了赵德昭一眼。
赵德昭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后背,冰凉且粘稠,就像是那巨兽的舌头,让赵德昭浑身战栗。
那头巨兽的名字,叫做世道。
007、世道(中)
城门口的一激灵过后,赵德昭就带着人往回走了。
再次穿越了混乱的四安坊,跨过那条界线之后,赵德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台阶把鞋底的黄泥都给刮干净了。
翠儿几人也都学着赵德昭刮了一下鞋底的泥沙,随后一行人就朝着泼墨斋去了。
泼墨斋的门口,一个伙计看见赵德昭一行人过来,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以伙计们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赵德昭的穿着不凡,一般像是这种公子哥亲自上门的话都是大买卖,他们作为伙计的若是接待好了也能得一笔抽水。
赵德昭带着翠儿和两个小厮走进了泼墨斋,两个禁军侍卫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了门口。
像是这种文人聚集的地方,对于当兵的都不怎么待见,再加上泼墨斋一直以来的口碑,两人到也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伙计们看见两名禁军侍卫,也是不怎么在意。
这就要说到赵大的一个神操作了。
赵大自从完成了杯酒释兵权的初步阶段之后,就开始整合军队的力量。他将手底下的禁军分派到了自己手下文武大臣的家里担任护卫,和赵德昭府上的几个一样,不需要支付粮饷,只需要提供日常的食宿就可以。
听上去赵大似乎很亏的样子,但实则不然。将禁军拆散到这些文武大臣家里,一方面可以缓解禁军的日常消耗,另一方面还可以起到监视的作用。
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这些禁军就可以快速的控制住这些文武大臣们的府邸家人,降低有人趁机作乱的可能。
而且赵大还向手下们表示,既然我都派了禁军保护你们了,那你们还要那么多护院干嘛,养着多累啊,让我来吧。
本着你的兵就是我的兵,我的兵还是我的兵的原则,赵大顺利的从众人手中收走了大部分的护院,简单的整编一番就成了自己手下的军队。
同时为了防止这些禁军被收买,赵大还让他们定期轮换,很好的杜绝了相互之间勾结的渠道。
赵大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哪怕有人心怀鬼胎想要搞事,手里也没有了足够的力量,极大的稳定了自己的政权。
不得不说,赵大是个很有能耐的,不然也不可能统一中原。
所以开封城里的大户人家出门身后跟着几个禁军这种事大家都是见怪不怪了,甚至于还能从禁军的数量上大概判断出这户人家的地位如何。
“这位小郎君你来赏些什么,咱们这有上好的文房四宝,诸子经义,诗集字画。”
伙计热情的向赵德昭介绍起来。
文人讲究风雅,买东西不能说买,要说赏玩。
和窃书不算偷一个道理。
“看看你们这的文房四宝。”
“小郎君您随我来。”
伙计带着赵德昭绕过了几位正在挑选书籍的文人,走到了一个摆放着各种样式的纸张的货架面前。
“郎君请看,这是上等的蜀纸,通体轻薄,没有丝毫缝隙,最适合用来题字作画。”
“这是青纸,略比蜀纸粗糙些,但是适合抄写书目,书写信件等。”
赵德昭扫了一眼陈面,上次就是陈面买的纸。
陈面点了点青纸的方向,赵德昭便知道了,伙计很懂眼色,带着赵德昭去了下一个货架。
这个货架上卖的是墨团,这个陈面就不知道了,赵德昭在伙计的介绍下选了两块中等的墨团。
接着是毛笔,毛笔这个东西的使用时限短的吓人,通常写上千八百个字毛尖就会散开,写出来的字体就会变得模糊。
昨天那几万字把赵德昭书房里的毛笔都给写没了。
一番挑选过后,赵德昭又定下了三十支细毛笔。
东西选好以后,伙计很懂眼色的和翠儿到一旁商谈价钱去了。
谈价的空当,赵德昭看到了货架的最下面,还有一些看上去就很粗糙的纸张,伸手摸了摸之后直接给了陈面一个手势。
陈面会意的走到了翠儿身边说了一句。
伙计听闻之后,略显诧异的看了一眼赵德昭。货架最下层的是黄纸,算是店里售卖的最低级的纸张了,一般只有一些比较穷困的文人才会购买。
这位小郎君买来干什么?而且还买这么多?
但是伙计没有过多的询问,和翠儿商定好了价钱之后就去向掌柜禀告,让人为赵德昭备货去了。
赵德昭买这些黄纸的原因就是早上上完厕所之后,翠儿递过来的那一根竹片。
那玩意儿赵德昭实在是不想再用了。
伙计和掌柜的说完以后便带着赵德昭到了前堂的茶座,奉上了一壶热茶。
“小郎君还请稍待片刻,东西很快就为公子送来。”
果然,一盏茶过后,赵德昭要的东西就准备好了,在赵德昭的要求下,伙计又将两卷纸裁成了赵德昭需要的大小。
等刘三掏出一块大方巾将东西都打包好之后,赵德昭就要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上前来。
“小郎君请留步。”
“有何事?”
掌柜略一躬身。
“小郎君今日在本店纳了纸笔墨三宝,岂能无砚?老朽厚颜为小郎君补全这四宝,还望小郎君笑纳。”
说话间,掌柜递上了一方砚台。
又是三宝又是吴彦(为什么没有祖?因为阿祖收手了)的,赵德昭理了理才明白这个掌柜是要送自己一方砚台。
大约相当于后世有买有送的活动差不多,于是赵德昭便收下了,让刘三一起装进了包袱里。
在伙计热情的送往声中,赵德昭带着几个人离开了泼墨斋。
此时已经快要到正午,回去吃饭的话已经赶不上了,赵德昭决定就在外面吃了。
陈面熟络的带着赵德昭来到了泼墨斋不远处的一间酒家,赵德昭看了看招牌“雁来楼”。
“小郎君您几位楼上请。”
跑堂的伙计一看到赵德昭几人立刻迎了上来,领着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的靠窗位置。
赵德昭和翠儿坐了一桌,陈面、刘三和两个禁军侍卫坐在另一桌。
“小郎君您吃点什么?咱们这雁来楼的烧鹅可谓开封一绝,就连宫里也是很喜欢吃的。先给您来上一只?”
跑堂一边给赵德昭上着热水一边开口介绍着店里的菜式,赵德昭听了几句之后便点了一只烧鹅,一份羊肉,一碟豆腐。
另一边陈面他们一桌则是翠儿点的菜,要了一壶水酒和两个小菜。
很快菜就上了桌,翠儿小心的为赵德昭将烧鹅分开,撕下了鹅腿鹅头放在了赵德昭面前。
赵德昭尝了尝,不得不说味道是真的不错,从口感来看这雁来楼是先用香料将鹅腌入味,蒸到半熟之后再用火烤,使得烧鹅外焦里嫩,口感极佳。
就着烧鹅,赵德昭吃了两大碗的米饭,吃饱之后饭菜还剩下了许多,翠儿请示了一番之后就将剩菜端到了陈面他们的桌上。
陈面二人顿时激动不已,虽说是赵德昭吃剩的,但是雁来楼的烧鹅他们自己那里能吃得起,就连两名禁军侍卫也是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要知道因为赵大的操作,他们这些驻扎在别人家里的禁军的待遇可不怎么样,吃住就和下人差不多,有这么一顿酒肉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
008、世道(下)
雁来楼的二楼。
赵德昭正坐在窗边休憩,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大街上涌来了一大片人群,领头的是一群官兵,上百名戴着枷锁的囚犯正被官兵们扣押着巡街。
前前后后上千人就这么簇拥着从大街一路朝着赵德昭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个广场走去。
看着楼下闹哄哄的场面,赵德昭有些疑惑,这是出什么事了?
正在吃东西的陈面不等赵德昭吩咐,直接起身打探消息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把十指上的油腥给舔干净了。
不多时,陈面就回来了,小心的跑到了赵德昭身边。
“禀告公子,小的都打听清楚了,下面那些囚犯是天雄军的乱军,今天要被斩首了,所以有很多人来看热闹。”
“天雄军乱军?”
看着赵德昭疑惑的神情,陈面便详细的解释了起来。
原来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权侍卫步军司事王将军为天雄军征募了一千多新兵,这一千多新兵大多都是流民,没有家室。
赵大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吩咐王将军为这些人里面想要成家的操持婚事。作为流民自然是没办法搞什么三书六聘的繁文缛节,所以赵大的意思是双方同意之后摆两桌酒席就行了。
然而王将军却直接让这些新兵自己去抢夺女子,上千名乱军一夜之间烧杀抢掠了开封城数百户人家,不少女子更是被凌辱致死。
于是第二天,听到这些消息的赵大直接怒了,命令禁军将这一千多人全部都缴了械,从中找出了带头作乱的一百多人,今天正是要将他们斩首示众,明正典刑。
听完赵德昭心头变得压抑了许多,没想到就连这开封城里、天子脚下都能出这样的恶性事件,这让赵德昭对于这个混乱的世道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忽然,赵德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那(na)那(nei)个王将军呢?”
“这个,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陈面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想谈及这位王将军。
“那个姓王的能有什么事?他是王皇后的弟弟,皇上还能砍了他不成?”
“别多嘴。”
赵德昭看向那两名说话的禁军侍卫。
“说说?”
看着赵德昭的脸色,先开口的禁军侍卫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从他的嘴里,赵德昭知道了关于这位王将军的一些事情。
王将军本名王继勋,他的父亲是王纯就是王皇后的父亲、当朝国丈,王继勋也就是国舅爷。除去这一层皇亲国戚的身分外,王继勋本人也是军中大将,历经后唐、后周年代就执掌军权,等赵大登基之后权力更甚。
去年赵大灭荆楚的时候,王继勋就是出征将领之一。
按照这位禁军侍卫的说法,王继勋其人极为凶残,连带着手下的士兵也是十分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要说这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里,这些只能算是军队的常规操作而已。可是王继勋在荆楚做的一件事,让他在军队之中的名声彻底败坏了。
赵德昭有些好奇王继勋到底做了什么,禁军犹豫了半天才在赵德昭的追问下吐出了两个字:
“吃人。”
短短两个字像一把锤子打在了赵德昭的头上。
既然已经说了,那名禁军也就将事情详细的说了起来。
据他所说,王继勋在进攻荆楚的时候,为了威吓敌军,从俘虏里面挑出了十几个身形健壮的,当着两军的面把这些人煮熟了,还分发给部下吃掉了。
虽然这一招确实瓦解了敌军的士气,可是在本军之中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要知道大家都是当兵打仗的,谁知道自己哪一天会不会战败被俘,王继勋的行为比杀害俘虏还要恶劣的多,直接引起了军中的不满。只不过碍于王继勋的身份,大家都不敢和他发生冲突而已。
赵德昭压制着腹中的反胃感,开始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如果单独说王继勋这个名字,赵德昭还没什么印象,但是当那名禁军侍卫说到吃人的时候,赵德昭便想起了一些关于王继勋的相关记载。
他记得以前看过的一个关于古代食人魔的盘点视频,王继勋这个人就榜上有名。
视频里说王继勋其人作恶尤甚,因为历史上许多时候都是因为饥荒而不得不出现了食人的惨状。
可王继勋不一样,他出身名门地位高贵,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其人却是个纯粹的心理变态,以食人为乐。史料上面有记载的被他吃掉的人就多达上百,至于无法查证的人只怕是更多。
赵德昭想到此时此刻,就在这座开封城的某处,王继勋说不定就在享受着食人大餐,顿时觉得自己浑身汗毛耸立。
稍稍平复了一下精神状态之后,赵德昭就让翠儿去结了帐,朝着那个广场走去。
这个时候广场周围已经围了大量的民众,不少禁军和官差们正在维持着秩序,赵德昭远远的看到十几个囚犯被带上了那个修好的平台上。
平台的另一端,一名官员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之后,高声喊道:
“午时已到,将囚犯验明正身,明正典刑。”
似乎是刚才一番酒肉加谈话让赵德昭身边的两个禁军侍卫对赵德昭的感官好了不少,见赵德昭对斩首有兴趣,那两名禁军侍卫便和维护秩序的禁军打了个招呼,放了个口子让赵德昭他们走到了法场的近前。
走近之后,赵德昭看清了法场上面十几名囚犯的面孔。
他们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枯槁的面容与赵德昭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些流民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身上还沾染着各种各样的污秽,应该是刚才游街的时候被人砸上去的。
面对着即将砍下的屠刀,这些人并没有像水浒里面那样大喊“某家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们一个个都是满脸的麻木之色,似乎对于即将死去这件事情毫不在意。
“斩”
伴随着监斩官的一声高喊,十几个刽子手挥舞起了手里的鬼头大刀,眨眼的功夫便是十几个人头落地。
第一次看到此等场面的赵德昭只觉得肚子里一阵抽搐,刚刚吃下去的午饭压制不住的想要从喉咙里涌上来。
但是赵德昭强行压制住了身体的不适感。
他很清楚,自己来到了这样的时代,必须要先去适应它。只有自己生存下去了,才能去改变它。
第一批人砍完之后,很快是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
直到血流成河。
一连十多批一百多人砍下来,赵德昭也从一开始的恶心不适到后来的有些麻木了。
围观的人群也逐渐开始散开,热闹看完了,生活还要继续。
赵德昭看了看翠儿和两个小厮,他们对于斩首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最多就是脸色有些发白。
至于那两个禁军侍卫甚至还在讨论到底哪个刽子手的刀法更好。
赵德昭注意到那些尸体正在被官差们挂在架子上,没有要拿去下葬的意思。
赵德昭有些不理解。
“既然都杀了,干嘛还要暴尸?”
身后的禁军回答道:
“一方面是为了警告那些作恶的家伙。另一方面,这些人的尸体还都很新鲜,现在如果丢到城外去的话,只怕不知道会进到谁的肚子里去。”
赵德昭看着那些鲜血淋漓的尸首,脑海中回荡着“新鲜”两个字,于是再也忍受不住,扶着翠儿的肩膀弯腰大吐起来。
“呕···”
009、十二生肖(上)
良久,赵德昭才从巨大的不适感中缓了过来。
翠儿用手帕为赵德昭擦拭着嘴边的残渣,陈面从旁边的酒家里讨来了一碗清水,让赵德昭漱了漱口。
看着脚边那一堆混杂着酸水的残渣,赵德昭有些无奈。
这顿饭算是白吃了。
恢复了精神状态之后,赵德昭拖着沉重的步伐准备回府,今天的经历对于他这个后世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而言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相比之下,赵德昭觉得自己前世经历的那些艰难困苦都算不得什么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赵德昭的脑海里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躲回自己的府邸里安心的等着赵大平定天下,再想办法和赵二搞好关系,就这么做一个富贵闲人也好。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赵德昭压了下去。
扪心自问: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不留下点什么,改变点什么的话,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决心下定之后,赵德昭觉得自己的步伐也变得坚定了许多,不复之前的沉重。
法场另一边的几十个人引起了赵德昭的注意。
他们大多都身上披着麻布,手上还端着牌位,在他们的最前面是几位僧人正在念经做法。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德昭观察的目光,一位正在念经的僧人转身看了过来。
想了想,赵德昭走上前去。
“大师好。”
“阿弥陀佛,当不得大师名号,贫僧怀远,不知施主名号。”
“小子姓赵,单名一个昭。”
怀远和尚并不像后世赵德昭见过的和尚那样油光满面,枯槁的面容和干瘦的手掌明显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是这位怀远和尚的面容却一点也不可怕,眉眼之间散发着能让人安定下来的气息。
“不知道怀远师傅这是?”
“唉,我等受人所托,为这几位枉死的施主念经超度,往生轮回。”
赵德昭看了一眼那些身披麻布的人影,他们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孩童,一个个都在用凶狠的目光注视着那些被挂起来的尸体。
赵德昭有些了然,这群人大概就是受害者的家属了。
从那一个个木牌上的内容来看,这群孩子的父母大多已经亡故,这让曾经是孤儿的赵德昭有了一些同情。
怀远和尚似乎是察觉到了赵德昭的那一丝同情,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口道:
“阿弥陀佛,贫僧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赵施主能否施以援手。”
“怀远师傅请讲。”
“阿弥陀佛,赵施主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若是就这么放任他们不管,只怕是活不了几天的。不知道施主府上是否能够稍作收容?”
赵德昭刚准备答应,翠儿就扯了扯他的袖子。
看着翠儿为难的神色,赵德昭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现在不过是个空有名分的皇子,养活自己还差不多,要想养活这么几十口人只怕是承受不起。
顿时赵德昭就泄了气,无奈的对着怀远和尚说道:
“不瞒师傅,小子自身虽然还算过得去,但要养活几十口人的话,实在是有心无力,还请师傅见谅。不过我倒是可以捐献一些粮食出来,希望能帮得上忙。”
怀远和尚闻言连忙解释道:
“赵施主,没有几十口人,这些孩童里面有些还有亲族的已经被亲族收养了,另外一些贫僧这些天也找到了领养的人家去处。现在还没有着落的只有十几个,赵施主您行个方便,能收纳一个是一个。若是还有剩余的话,贫僧庙宇虽小,也还是能遮蔽一二的。”
十几个的话,估计应该可以。想到这,赵德昭对着怀远和尚点头道:
“请怀远师傅让他们出来给我看看吧。”
“应当如此。”
说着,怀远和尚就去了那群披麻的人里面,很快就带了十几个人过来。
“赵施主,人都在这里了,您看哪位顺眼一些的便赏他一口饭食吧。”
赵德昭点了点,一共是十二个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男孩,也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模样。
其中最大的那个看着有十六七岁了,骨架宽大但是没什么肉,如同一个大衣架一般。
看过之后,赵德昭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找不到人家收养了。
他们的年龄有些大了。
但是又不够大。
年龄大是说他们已经十四五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成年人,普通人家收养的话变数太大。
不够大是说他们现在虽然可以从事一些工作杂务,但是还不能算是很好的劳动力,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创造不出太大的价值。
再加上他们正处在身体发育的阶段,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养活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子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十二个人用渴望的目光看着赵德昭,他们都很清楚,要是能被这位公子看上,就能吃上饱饭。
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赵德昭看着他们一个个期待的目光,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大手一挥。
“我全都要。”
此言一出,不管是那十二个孩子还是怀远和尚,甚至是翠儿他们都愣住了。
确认了赵德昭不是说空话之后,怀远和尚激动的对着赵德昭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赵施主此举功德无量,老衲拜谢了。”
那十二名少年也都十分高兴,随后在僧人的安排下,十二名少年取下了身上的披麻,又将家人的排位交到了同伴的手上。
要跟着赵德昭进府,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再带过去的,避免给主家沾染晦气。
怀远和尚表示会将他们亲人的牌位都放在自己的庙里供养,等以后有空了他们便可以回来祭拜。
赵德昭这才知道怀远和尚的昭明寺就在四安坊之一的安康坊里,这些孩子也大多都是四安坊的人。
想来也是,毕竟是天子脚下,那些新兵就算是作乱也不敢去劫掠大户人家,只会挑这些平民百姓下手。
一番交待过后,赵德昭就带着这十二名少年往回走了。
因为这些少年的穿着打扮,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甚至还有几名巡街的官差上前盘问,但是被禁军侍卫给挡了回去。
又是半个多时辰的步程,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府邸门前。
刘三在翠儿的嘱咐下提前跑了回来,于是收到消息的王顺也站在了大门口等着,看着赵德昭身后那十几个少年,王顺苦着脸想要说什么。
“让他们先去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赵德昭却没有给王顺开口的机会,吩咐了一句之后就朝着书房去了。
于是王顺只能按照赵德昭吩咐的,带着一帮人去后院洗澡换衣服去了。
书房里,赵德昭让翠儿把买来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随后继续开始奋笔疾书。
今天看到的情景给了赵德昭巨大压力的同时也赋予了他强大的动力,他决定要尽快地制定出合适的发展计划,并且想办法实施起来。
这次写的内容是一些关于军事训练的。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赵德昭没有当过兵,只是在大学的时候接受了军训而已,但是各种军旅剧里面对于军事训练的內容他还是知道的。
像是负重跑,野外拉练,400米障碍,团队协作训练之类的基本都知道个大概。然后就是纪律性训练的内容,想了想,赵德昭还把情报方面的一些内容给写了出来。
翠儿看着又开始疯狂写字的赵德昭,心头泛起些许的疑惑,似乎昨天醒过来以后,皇子殿下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只不过这种事情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敢多嘴,只能把疑惑放在了心底,专心帮赵德昭晾干书页。
晚饭前,赵德昭停下了手里的笔。
因为王顺刚刚过来说,那十二个少年已经清洗完,换好了衣服。王顺不知道赵德昭收留他们的用意,所以特意来请示。
赵德昭将已经写好风干的书页收进了箱子里锁好之后,离开书房去到了前院下人们居住的门房。
那十二名少年就被王顺安排在了这里的三间空房里。
洗了个澡,再换过一身干净衣服之后,这十二名少年的面貌焕然一新,看着精神头倒是挺不错的。
见到王顺带着赵德昭走过来,十二人立刻站成一排,低下头不敢说话。
他们都很清楚,说是说收留,其实就和卖身给赵德昭没区别,以后自己的性命算是交到了赵德昭手里了。
要知道这年头只要有合适的理由,打死家里的奴婢可不犯法的。
更何况刚才王顺已经跟他们说了赵德昭的身份,他们这才知道自己是进了皇子殿下的府里,更是有些胆战心惊了。
赵德昭站在十二人面前,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二牛。”“我叫柱子。”“我叫阿大。”“我叫狗蛋。”
十二个人一起开口,嗡嗡的声音听的赵德昭眉头一皱。
王顺立刻喝声道:
“都闭嘴,一个个来,从你开始。”
在王顺的指挥下,十二人依次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大多都是些常见的贱名字,穷苦人家相信贱名好养活。
听着一堆石头、数字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名字,赵德昭摇了摇头。
“既然我收留了你们,那么你们以后就要听我的话,对不对?”
“对。”
“那好,我现在给你们重新起一个名字,你们都给我记好了。”
赵德昭想了想,按照十二生肖的顺序给这十二个人安排了新的名字,虽然这些少年们没怎么读过书,但是十二生肖还是知道的,很快就把自己的新名字记住了。
一番抽查,赵德昭确认他们都记住了自己的新名字之后,继续说道:
“现在你们有了自己的新名字,也就意味着你们要开始新的人生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接受我的训练了,知道了吗?”
“是。”
“嗯,就这样吧。”
说完赵德昭就转身离开了。
010、十二生肖(下)
王顺跟在赵德昭的身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二哥儿,您这是要把他们当亲卫?”
“你猜的没错,我准备把他们培养成我的亲卫。”
赵德昭说道。
从看到这些少年开始,赵德昭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很清楚想要做出改变的话,手头上没有力量是不行的,他要从现在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
这件事是绝对瞒不过身为管家的王顺的,所以赵德昭直接和王顺说开了。
王顺有些为难的说道:
“二哥儿想要培养亲卫自然是好事,可是府上的钱粮实在是有些短缺,只怕维持不了这么多人的消耗啊。”
闻言,赵德昭也沉默了。
来的路上,翠儿就跟自己报过了账,泼墨斋那里今天就花掉了七两银子,雁来楼那顿饭也是三百多文。
按照自己这个花钱的速度,只怕没几天府库就要见底了,更何况现在还多了十几张嘴,也难怪王顺一脸的为难。
自己是准备将十二生肖当作亲卫来培养而不是当作下人,这其中的投入也是相差甚大的。
下人的话每天吃个水饱就差不多了,而且很多地方的下人每天只有两餐。
可是亲卫的话不但要保证三餐吃饱,还得尽可能的吃好,最起码得保证干饭供应到位,不然哪有力气去训练。
甚至于有条件的话还得给亲卫们吃肉补充营养,这里面的花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赵德昭想了想,宽慰道:
“没事,接下来我会省着花钱的,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再说了,父皇还真能让我饿死不成?”
不成想王顺直接扑到在地。
“二哥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赵德昭无奈的将王顺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解释道:
“我也就这么一说,意思你懂就行了,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王顺心里哀嚎:你们是父子随口说说可以,可这是我一个下人能听的吗?
一想到这位是敢和赵大刚正面的主,王顺的心情又平复了不少。
没办法,谁让咱摊上这么个主呢?
王顺的话还是提醒了赵德昭。
目前自己全部家当只剩下一百多两,府上却有三十来张嘴要养活,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于是回到书房的赵德昭取出来了昨天写出来的书稿,在一堆关键字内容里面查找起来。
玻璃、水泥之类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还有设备条件的东西先别想了,目前他能做的只有一些小东西。
一番筛选以后,赵德昭选定了两个目标:肥皂和精盐。
制作肥皂的原料相对简单,猪油可以买到,烧碱的话用碱混合石灰水就能制备,虽说大规模生产做不到,但是做几个样品出来问题不大。
精盐就更简单了,过滤几次就行,至于里面的其他化合物就没办法了,相信不管怎么样也比现在吃的盐要强。
这两样东西,赵德昭做出来并不是为了售卖。
他打听过了,朱雀大街上一个一般的店面盘下来都要几十两银子,再加上进货、人员这些方面的开支,没有几百两想都不用想。
更别说盐还是专营的行当,虽然目前市面上私盐盛行,但是那后面站着的一个个都是大世家和军方将领。
自己这个精盐放出去的话,就自己这么个不受待见的皇子根本把握不住。
所以他准备做一些样品出来,找机会连着配方一起进献给赵大,以此来缓和一下父子关系,这样的话自己的封号也能尽快地落实下来。
有了封号就有了名头,更重要的是还能有俸禄和田产,才能将这座属于自己的府邸支撑起来。
自己不是原身那样的中二少年,虽然对于赵大对待贺皇后的事情上有些不满,但自己不会表现得像原身那样鲁莽。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里,赵大可以说是最粗壮的一条大腿了,甚至在未来的十几年里都是。
被现实狠狠打了一闷棍的赵德昭果断地实践了人类三大定律之一的真香定律,把抱大腿这个选项从备选挪到了首选。
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靠着赵大的庇护,慢慢的发展自身力量,只要自己不做出太大的、影响历史走向的举动,相信就能有充沛的时间来让自己发展出足够的力量。
大树底下好乘凉,为了自己能够发育起来,低个头认个错什么的不丢人。
何况还是对自己的父亲。
于是赵德昭拿出一张纸慢慢地写下了初步的计划和目标:
1、锻炼身体,训练十二生肖。
2、缓和父子矛盾,尽快落实封号。
下面则是具体的肥皂制作流程和精盐提纯流程,还另外画了两张草图作为补充。
写完以后,赵德昭把东西整理一番,回房睡觉去了。
明天开始就要进行严格的训练了,今天得好好休息。
一大清早,赵德昭又是早早的醒来了。
在翠儿的服侍下一番洗漱过后,赵德昭来到了后院。
院子里,十二生肖他们已经站成了一排。
赵德昭扫了一眼,十二个少年的脸上都是精神十足,倒是没出现什么没睡醒的情况。
想想也是,他们这个年纪在家里已经开始负担起不小的责任了,起早贪黑的只怕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从今天起,你们都要跟在我身边进行训练,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有问题可以提,但是禁止偷奸耍滑,一旦被我发现了,立刻赶出府去,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十二人整齐划一的回答道。
赵德昭点点头。
“很好,现在开始点名,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说一声到,我看看你们记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子鼠。”
“到。”
“丑牛。”
“到。”
“寅虎。”
“到。”
“卯兔。”
“到。”
······
点完名之后,赵德昭发现这十二名少年确实已经记住了自己的新名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于是赵德昭开始了下一步的训练。
“你们看着我的动作,先活动开筋骨。”
十二生肖看着赵德昭拉开弓步,左右压腿,随后又是双臂前后上下摆动,活动着上半身。
这一套动作非常简单明了,十二生肖看了几遍就立刻在原地拉开距离,照做起来。
已经活动开身体的赵德昭在他们中间游走着,指点着他们动作不到位的地方。
一刻钟过后,看着差不多了,赵德昭就命令十二生肖重新站好,跟着自己开始围绕着后院开始跑圈。
在赵德昭的带领下,一行十三人跑了一圈又一圈。
一直跑到第四圈的时候,赵德昭看着身后的少年们已经开始喘粗气了,便停了下来。
“你们就地休息吧。”
闻言,十二生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但是赵德昭自己才刚刚有些身体发热而已,于是他一个人继续跑了起来。
在十二生肖的注视下,赵德昭又跑了四圈之后才停了下来,而且只是呼吸急促了一些。
看着已经休息好的十二生肖,赵德昭让翠儿去厨房把早饭送过来。
这群少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身体素质方面不能说特别好,看样子锻炼强度要稍微降低一些了。
很快,翠儿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身后是提着一个大木桶的刘三,还有两个小厮抬着碗筷方桌。
赵德昭在自己的堂屋里吃着昨天差不多的早餐,刘三和两个小厮则是摆好了桌子碗筷,从大木桶里打出了一碗碗的面糊。
十二生肖依次接过了装满面糊的碗和筷子,开心的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一天两顿吃的比这个还要稀。王管家昨天跟他们说了,自己这帮人只要跟着皇子殿下好好干,一天三顿里还能有两顿干饭,这可是难得的机遇。
赵德昭看着吃的正开心的十二生肖,胃口也是好了很多。
他并没有去搞什么同吃同住这一套,因为在这个年代玩上下平等的最终结果就是被下克上,保持一定的等级秩序在这个混乱年代是必须的。
或许等将来自己有机会的话,才能做出些许的改变。
吃完早饭,赵德昭就开始教他们扎马步。
和之前一样,赵德昭先做了个示范,然后十二生肖照着做,赵德昭一个个的矫正他们的姿态。
很快赵德昭就发现,十二个人里面,丑牛、寅虎、辰龙、午马四个是学的最快的,简单指点了一下动作就十分标准了,至于另外八个虽然差了点,但是也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教完了扎马步,赵德昭又开始教他们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之类的基础锻炼方法,十二生肖一个个学的也是很快。
看着轻松掌握了锻炼方法的十二生肖,赵德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教他们了。
引体向上、障碍跑、负重训练这些都需要相应的器材,这些自己好像都没准备。
于是昨天还和王顺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要节约用钱的赵德昭变了卦,给十二生肖安排了训练內容,让翠儿在一旁监督之后,就奔着王顺要钱去了。
011、木马
“什么?买马?”
王顺尖锐的声音差点把屋顶都给掀掉了。
看着旁边捂住耳朵的赵德昭,王顺又一次顺滑的趴在了地上。
“二哥儿,还请恕老奴无状,惊扰了二哥儿,真是罪该万死。”
王顺之所以如此失态,还是因为赵德昭刚才的一番话。
话说赵德昭眼见十二生肖学习速度不错,就准备置办一些训练的器具,诸如沙袋、高低杠、杠铃,哦,现在叫石锁一类的东西。
王顺原本听赵德昭说又要采买,本打算劝阻的,但是听到购买的是这些东西,想想也就认下了。
毕竟皇子亲卫,要是连训练的器物都没有,也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这些东西也不算贵,有的甚至府上就能自己做,于是王顺也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当赵德昭提出要买马匹的时候,王顺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赵德昭起身将趴在地上的王顺扶了起来,买马这件事是赵德昭临时起意的,他知道在这个年代,骑兵的战斗力是远远强于步兵的,而且马匹也能极大增强人员的机动能力,所以才会考虑买上一匹马来让十二生肖进行训练。
至于赵德昭前些年在皇宫里的时候倒是接受过马术方面的训练,成绩还很不错,想来只需要稍稍适应一下就能掌握。
王顺起身之后苦着脸对赵德昭说道:
“二哥儿,老奴也知道皇子出门没有车架说不过去,可是一匹挽马最起码也要七八贯,而且你要的还是能骑乘的战马,就算是军中退下来的驽马也要十一二贯。”
“这还不算,养马的话还要聘请专门的马夫,一个月最低也是三百文,再加上马料、鞍鞊这些,一个月就是一贯多,府里实在是供养不起啊。”
听完,赵德昭明白了。
这年头,马比人贵太多了。要知道从城外收纳一个流民只需要一百钱,一匹马的价格是人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而且养马的成本也远远高于养奴仆的成本。
就赵德昭目前的经济状况,他还真的就负担不起。
于是乎,赵德昭只能就此作罢,让王顺把前面说的那些器材之类的准备好就行了。
应下这些事情的王顺看着赵德昭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要不然的话,老奴先去买一头驴回来如何?也是能拉拉车、载载人的,而且驴子这东西好养活,老奴就能照料起来。”
赵德昭脑袋里灵光一闪,对啊,能骑就行,先凑活着用呗。
不过在知道了一头驴也要四五贯钱之后,赵德昭还是把买驴这件事放弃了,转而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王管家,你去找几个木匠来,做两匹木马,这个应该不贵吧?”
“木马?”
王顺愣了愣神,随后回答道:
“那要看做工和料子了,要是只做个架子能当成马骑,上的也是榆柳之类的木料的话,大概一两百文就行。”
“那好,就这个了,不过这个木马我有点要求,你联系好木匠让他带上家伙上门来做。”
“好的,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王顺就带着人出门寻木匠去了,赵德昭则是回到了后院。
自赵德昭离开后,十二生肖们就按照赵德昭要求的做着各种锻炼,翠儿则是在一旁帮他们计数。
一帮人按照赵德昭说的,二十个动作一组,搭配训练,没有丝毫的懈怠。
看着十二生肖已经十分疲惫了,但还坚持着锻炼的样子,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让他们原地休息了。
锻炼这种事情过犹不及,这帮人一直以来都营养不良,要是一下子劳累过度很容易病倒。
于是休息过后,赵德昭没有让他们继续进行体力锻炼,而是开始教授他们一些文化知识。
首先就是让他们数数。
一番考校后赵德昭发现十二生肖基本都能从一数到一百以上,只有丑牛也就是那个体格最大的少年略微差一些,不过也能数到五六十的样子。
而成绩最好的戌狗和午马连千和万这种单位都知道,一百以内的加减也都能运算自如。
“你们进过学?”
赵德昭对着戌狗和午马问道。
午马先回答道:
“我父亲是个读书人,教过我一些。”
戌狗则是回答道:
“怀远师父经常会教我们一些东西,我就是跟着他学的。”
赵德昭听到戌狗提起了怀远和尚,于是又问了其他几人。
从他们口中,赵德昭知道了怀远和尚的昭明寺在安康坊的名声一直都很不错,经常会免费帮一些穷苦人家做法事不说,还会时不时的教授孩子们一些算数、辩物之类的基础知识,就连另外几个坊的孩子也会跑去听课。
很多人都以为古人都比较蠢,在许多小说里都会出现古人就连数数都不会,左右都不分的情况。
但是见过了十二生肖的表现之后,赵德昭明白,古人其实一点都不蠢,他们只是缺少了相应的教育而已。
要是抱着古人都是傻瓜的心态的话,赵德昭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
于是乎,赵德昭的心中对于那位瘦削的怀远和尚升起了不小的敬意。
从自己接触到的內容就能看出怀远绝对当得上大师之名,尤其是在这样的年代里,怀远大师的这种品格显得格外的珍贵。
赵德昭收了收心,既然十二生肖接触过一些基础教育的话,自己接下来的教学也就简单多了。
赵德昭找了一团干燥的黄土,在走廊的墙壁上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赵德昭让十二生肖挨个站在了这些字面前。
“你们面前的,就是你们的名字,现在你们仔细看,然后要学会写,等你们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就去写其他人的名字,午马你学过一些,你负责监督。”
“是。”
十二生肖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字,除了戌狗午马以外都认真的观察着,努力将他们记下来。
接下来,他们就学着赵德昭,捡了一些干土块开始写字。
不过他们不敢写在墙上,而是直接写在了地上,午马代替了赵德昭的工作,走来走去的指点他们该怎么写。
赵德昭看着身边有些意动的翠儿,开口道:
“你也去跟着学一学吧,不然一直跟在我身边却不识字像什么话。”
“嗯,谢谢殿下。”
于是地上又多了一个写字的小萝卜头。
012、千钧
后院里,赵德昭一个人开始了身体锻炼。
原本他打算也按照二十个一组的标准来,但是他发现一套下来好像一点压力也没有,于是他开始给自己加码。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十二生肖基本都已经能歪歪扭扭的写出自己的名字了,赵德昭则是大概测试出了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一次做上二百个俯卧撑才会感觉到肌肉酸痛,深蹲也是一次能做上百个。
这时候赵德昭终于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味了,根据原身的记忆,自己的身体虽然一直都挺不错的,可也就是在比较健康的一个水准。
现在自己这身体素质都快赶上健身达人的级别了,而且这还是在没有进行严格训练的情况下。
更重要的是,自己今年才十四岁,还是虚岁。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身体状况,赵德昭去了粮仓一趟。
粮仓里放着几石存粮,都用竹筐分开存放着,一筐就是一石。这时候的一石大概在一百二十斤左右,连着竹筐差不多有一百二十五斤的样子。
赵德昭屏退了跟着进来的翠儿以及看门的小厮,伸手抱了抱其中一个竹筐。
好像能抱起来。
于是赵德昭一用力,竹筐就被他抱离了地面,感受了一下分量之后,赵德昭就这么抱着竹筐在粮仓里走了起来。
怀抱着一百二十多斤的粮食,赵德昭走了几圈下来愣是没觉得有多累。
休息了片刻之后,赵德昭开始了新的尝试,他将两个竹筐叠在了一起,抱着下面的竹筐再次发力。
这次赵德昭终于有了些吃力感,但还是将两筐粮食抱了起来。
接着是第三筐...
等到赵德昭红着脸从粮仓里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的骂了一句:
“靠!”
把看管粮仓的小厮吓了个够呛。
......
力能扛鼎。
这是古代对于骁勇善战的将军的形容,最知名的莫过于西楚霸王项羽,次一级的还有天下无敌李元霸、翼国公秦琼等等。
当然在后世人看来,这些应该都是夸大其辞的,用来表现这些勇将的强悍。
毕竟古代的铜鼎可是上千斤甚至是更重的,而吉尼斯世界纪录里的举重记录也只有200多公斤,换算下来也只有四百多斤,五百斤都不到。
但是赵德昭刚才在粮仓里尝试以后发现,自己最多一次能抱起四筐粮食。
直接超过了世界纪录。
而且赵德昭感觉自己还有些许的余力,再加上四个大筐抱起来也不怎么稳当,分散了不少精力。
于是赵德昭明白,这是应该就是自己的外挂了,难道说自己穿越的时候有人顺手给自己塞了张项羽体验卡?
只不过比起其他人的那些各种签到就啥都有的系统之类来说,自己的外挂显得有些鶸。
可是赵德昭依旧是十分高兴的,要知道他原本都计划好了来个凡人流的,现在有了这么个强壮的不像话的身体,自己的计划就能提前许多,而且有了更大的容错率。
相信哪怕是自己的身体只有目前的强度,只要自己坚持锻炼,等到成年以后力扛千钧不在话下。
谁知道还能不能再往上涨一涨?
到时候就算烛影斧声照常发生了,赵二想要对自己动手,自己都能凭借武力打出一条生路来。
心情大悦的赵德昭午饭都多吃了两碗,吃完饭之后赵德昭督促着十二生肖跟着自己继续练习扎马步。
扎完马步,赵德昭让午马继续监督他们练习写字,又嘱咐翠儿一个时辰以后让他们继续进行身体锻炼。
就这样,将训练事务下放之后,赵德昭再次去了书房。
他要对自己的计划做一定的修改。
首先就是身体锻炼方面,自己的训练计划和方式必须要单独再制定一份。赵德昭准备提前开始负重训练,因为常规训练对他的用处已经不大了。
其次的话就是有了目前的身体素质,赵德昭就准备先做一些事情,包括但不限于打探清楚周围的情况,学习一些高深一些的武学之类的。
赵德昭首先想到的就是高侍卫,对方那惊鸿一般的两刀在赵德昭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按照惯例,过两天他们这一批禁军侍卫就要轮换走了,新来的禁军侍卫里能不能有高侍卫这样的高手还真说不准。
赵德昭把拜师的念头先放了下来,抽出一张纸画了一个草图,草图上面是一件救生背心样式的衣服,标注了要做成内外两层,中间的空挡可以填充物品进去。
这原本是要等到十二生肖他们身体营养跟上来以后再用上的负重衣,到时候里面塞上一些碎石之类的作为负重,增加训练压力。
至于为什么不是铁砂?
这年头的铁可是贵得很,用铁砂的话只怕王顺又得哭穷了。
赵德昭拿着草图找到了陈面,吩咐他去找个裁缝店尽快把衣服做好,多做几件,至于用料的话用粗布就行。
陈面拿着草图,从翠儿手里支了一些钱,抱着几匹粗布就出去找裁缝去了。
交代完事情的赵德昭在后院有做起了其他方面的测试,除了力气大的吓人之外,赵德昭发现自己的跳跃能力也不弱。
现在身高一米六多的赵德昭只是轻轻一跳就能摸到快三米高的围墙,要是用力跳的话能把上半身都给探出去。
这要是放在后世,那就是标准的篮板暴扣。
一个下午,后院分成了两边。
一边是努力学习,刻苦锻炼的十二生肖。
另一边则是仿佛在玩闹,实则在测试自己身体极限的赵德昭。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饭的时候,陈面来报告说已经联系好了裁缝,因为数量比较大的缘故,所以要过两天才能交货。
但是陈面按照赵德昭吩咐的先拿来了一件赶制出来的样品。
赵德昭试了试,足够结实,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顺那边则不怎么顺利,这年头匠人也是个稀罕物,不太好找。再加上赵大正在修建皇后陵寝,征调了大量的匠人,开封城里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几个木匠。
对此赵德昭也没有责怪王顺,只是让王顺把其他的一些物件尽快做好,十二生肖他们可以等,自己可是马上就要用的。
王顺连忙应了下来,表示这两天就能到位。
吃完晚饭,赵德昭让十二生肖扎了一会儿马步之后就解散休息去了。
古人几乎都有夜盲症,到了晚上就看不太清东西,一不小心误伤了就不好了。所以还不如早点休息,明天早起。
至于说点灯夜训这种事,王管家表示:皇子殿下,蜡烛和灯油很贵的啊!
在翠儿的服侍下,赵德昭早早的熄灯躺在了床上,翠儿看着已经呼吸平缓的赵德昭,小心翼翼地熄灯退出了房间,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等到翠儿离开之后,床上的赵德昭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自小就吃的不错,也可能是外挂带来的改变,赵德昭并没有夜盲症,黑夜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黑暗中,赵德昭从床上起身,在衣柜里翻找一番之后,挑了一套黑色的外套披上,又用布条把宽大的袖口扎紧。
悄悄推开门,确定自己没有被人发现之后,赵德昭踮着脚走到了围墙边,一个起落就翻了出去,落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出门那次赵德昭就大概观察过周围的情况,所以他很快就认准了方向,拐到了大街上。
夜晚的开封城十分寂静,宵禁之后大街上除了巡逻的禁军和打更的更夫之外其他人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一旦被抓住就要受罚,所以赵德昭放眼望去大街上都是空空荡荡的。
一身漆黑的赵德昭沿着路边建筑围墙的阴影前进,不是眼力特别好的人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赵德昭就像个幽灵一般漫步在深夜的开封城。
赵德昭大晚上出来,自然不是为了看什么子时的开封城,他走过路线连起来正好是围着他的府邸画了一个大圈。
一边走,赵德昭一边在观察着每一条街道的情况,路有多宽、多长,哪里有巷子,哪里的围墙有多高。
这些东西都被赵德昭一一用木炭在纸上记了下来,还用线条勾勒出了一幅简单的地图。
摸清楚周围的情况,这是赵德昭计划上的内容之一,原本他是准备等到十二生肖训练到一定地步,让他们出门去做这件事的。
毕竟自己身为皇子,总不能一天到晚的在外面溜达,而且很多小巷子之类的地方自己也不好进去。
不过现在有了这么好的身手之后,赵德昭就可以提前进行这一步了。
他决定每天晚上都抽出一些时间,将周围,乃至于整座开封城的情况都打探一番。
在外面逛了一个时辰左右,赵德昭觉得也差不多了,就返回了自己出来的那条巷子,又是一个起落回到了后院。
进门之前,确认自己做的记号没有被动过,赵德昭便脱下衣服收好,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出去一趟被窝都冷掉了,没有翠儿的体温。
不舒服。
013、车神
清晨,赵德昭又是早早的就醒来了。
很明显昨天晚上出去溜达一圈对于赵德昭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依旧是精力十足。
今天除了平日的衣服外,赵德昭还在翠儿不解的目光中穿上了昨天陈面带回来的那件背心。
大概估算了一下背心的容量之后,赵德昭发现,要是往里面塞碎石沙子之类的东西的话,且不说脏不脏吧,最多也就是二十来斤的分量。
对于十二生肖应该是够用了,但是对赵德昭来说就没什么效果了。
思来想去之后,赵德昭找到了王顺,问他要十贯钱。
王顺还以为赵德昭是要钱去买马,刚咬牙拿出了十两银子,却没想赵德昭要他拿十贯铜钱出来。
然后就在王顺惊讶的目光中,赵德昭把这十贯铜钱塞进了背心的夹袋里,又把这件重达六十多斤的背心穿在了身上。
赵德昭在外面披了一件外套之后,那件背心就看不太出来了,最多就是显得有点臃肿。
现在还有点倒春寒,所以这个打扮倒也不怎么特别。
赵德昭拍了拍胸脯,厚实的触感传来。
那是金钱的力量。
赵德昭觉得这么一堆铜钱挂在身上的防御力,绝对不比那些个禁军身上的盔甲差多少。
这可是真·氪金战甲。
还是万金级别的。
看着身披金甲还能行动自如的赵德昭,王顺的嘴巴大的能赛一个苹果进去。
“这事别乱说,知道了吗?”
赵德昭严肃的吩咐道。
王顺连忙把下巴装了回去,和翠儿一同弯腰道:
“遵命,殿下。”
后院里,虽然赵德昭没来,但十二生肖还是按照昨天赵德昭教导的,活动开了筋骨以后就围着后院跑了起来。
等赵德昭穿着氪金内甲过来的时候,十二生肖他们已经跑完第一圈了。
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赵德昭便加入了进去。
身上有了负重之后,赵德昭明显感觉到了不一样,原本跑上三四圈才会身体发热,现在跑了一圈就有些热了,等到十二生肖跑完四圈,赵德昭开始自己的第四圈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有些喘气了。
在内甲的压力下,赵德昭和十二生肖之间的差距终于被压缩了一大截,双方的训练也算是勉强能同步了。
只不过赵德昭不需要进行基础文化课,所以他的训练时间是十二生肖的两倍。
就在赵德昭进行体能训练的时候,王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
“二哥儿,快,晋王殿下来了,已经在前厅等着了,您快点跟老奴过去。”
晋王?那不就是赵二?
赵德昭想了一下,顿时提起了几分小心。
在翠儿的帮助下,赵德昭匆匆清理了一下身上因为锻炼留下的痕迹,就朝着前厅去了。
刚走到前厅,赵德昭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客位上的青年男子。
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宽额方脸,白面短须,身形有些富态。一身朱红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竟然穿出了稳重的感觉,迈开的双腿撑开了长袍的下摆,两只云纹的黑靴隐没在影子里面。
此刻他正双手端着茶盏,眯着眼睛,一缕雾气从茶盏的缝隙里升腾而出,让他的面貌显得有些渺渺。
似乎是听到了赵德昭的脚步声,那双微眯的眼睛顿时张开看了过来。
赵德昭清楚的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笑意。
“大侄子,怎么样,有些日子没见了,想你二叔没有?”
说实话,赵德昭这些天来曾经无数次的在心里模拟过自己见到赵大、赵二这些历史上的知名人物的场景。
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赵德昭自小和赵二的关系似乎很不错,甚至于比起赵大还要亲近许多。
一直到赵大称帝之后,赵德昭被接进了皇宫,这才和赵二的联系少了许多。
即便如此,赵德昭在知道赵二来访的时候依旧是不敢掉以轻心。
没办法,面前这位的名气可一点都不比赵大弱多少,而且其中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传言中的赵二心狠手辣,为了皇位弑兄杀侄,而且沉迷酒色,强上了小周后还命人画了下来,名声要多坏有多坏。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手里,北宋的精锐部队被葬送在了高梁河,许多人都把他当成了北宋军队一直积弱的根本原因。
所以在面对这位历史上的宋太宗,别号暗夜斧手、写真领袖、曹贼同好、高梁河畔藤原拓海、驴车界舒马赫、直到千年以后依旧被人们盛赞为车神的人物的时候,赵德昭真的是准备的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被对方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然而赵二这开口的一番话就让赵德昭给整破防了。
但是赵德昭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用记忆里的称呼回答道:
“二叔,你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坐下说。”
赵光义让赵德昭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道:
“怎么?没事二叔就不能来看你了?以前在宫里二叔不好进去,现在你自己立了府就没那么多事了,以后你二叔会常来看你的。”
“谢谢二叔关照。”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太见外了,你小时候可是缠着二叔不放的,这长大了倒是生疏了。”
这话赵德昭不好接,于是只能打个哈哈带了过去。
几句话交流下来,赵德昭发现赵二似乎真的是对自己很关心的样子,详细的询问了自己出宫之后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前两天生病的事情,十分的关怀体贴。
于是赵德昭也放松了下来,谈话也就变得轻松了不少。
叔侄二人聊了一会儿之后,赵二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大侄子,听说你在找木匠,要做什么木马?”
赵德昭一愣。
“是的,二叔你怎么知道的?”
赵二下巴一抬,傲然的说道:
“你二叔我可是开封府尹,这开封城里的事能有我不知道的?走,去看看二叔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赵二就站起身,拉着赵德昭到了前院。
只见前院的屋檐下站着一匹花色的高头大马,浑身油光水亮,神俊异常。
一个侍卫正牵着缰绳站在旁边,见赵光义带着赵德昭出来,连忙牵着马走上前来。
“看看,这是你二叔家里最好的一匹马,上去试试。”
赵德昭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在赵二鼓励的目光中翻身上马。
原身在皇宫里是学过骑马的,所以赵德昭很快就找到了感觉,慢慢驾驭着马匹在前院走了起来。
溜了一圈之后,赵二高兴的笑道:
“不错不错,这马和大侄子你还真投缘。”
“二叔你这是?”
“送你了,男子汉大丈夫,要骑马当然是要骑高头大马,不行的话红鬃烈马也可以啊,骑木马像什么话。”
赵德昭摸了摸胯下的马匹,虽然这匹马的颜色不纯,但是体格健壮,性格温驯,还是一头青年马,赵德昭可以说是喜欢的很。
像这么好的一匹良马,最起码都要卖上二三十贯,赵二就这么随手的送给自己了,这让赵德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拒绝的话无从出口,赵德昭只能下了马走到赵光义身边躬身道:
“谢谢二叔了。”
赵光义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就是一匹马吗?要不是你的封号还没下来,我还想给你多拉几匹过来的,现在的话弄多了不合适。”
顿了顿,赵光义又嘱咐道:
“大侄子,听你二叔一句劝,去跟大哥认个错。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都是一家人犯得着置气吗?大嫂她泉下有知也不放心啊,你说是吧?”
赵德昭认真的点头道:
“我知道了,二叔。”
赵光义看着赵德昭的态度,满意的点头道:
“好,你能听进去就行,你二叔还有挺多事,就先走了,记得有空到我府上去坐坐。”
“好的二叔,我送送你。”
二人一同走到门口,告别之后,赵德昭目送赵光义登上了马车,缓缓地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和赵二的初次见面就这么轻松愉快的结束了,还收到了一匹好马,赵德昭还是挺开心的。
更让他高兴的是,管家王顺告诉他,赵二除了带来了一匹好马以外,还带来了三个木匠以及一大车的木材,现在已经被王顺安顿好了。
赵德昭不得不感慨赵二做事的周到,换一般人估计送了马就不会再去想木马的事情,没想到赵二连这个也为自己准备好了。
赵德昭在王顺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三个木匠,三人是师徒关系,一个老师傅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徒弟,至于他们的工具什么的也都带的很齐全,随时就能开工。
在他们身边是一大车的原木料,都是些海碗粗细的原木,虽然只是一些榆木,可品质方面都很不错,没有什么虫蛀水泡的痕迹。
这一车木料的价钱都不怎么便宜了,赵德昭再次感谢了赵二的慷慨。
有人有物,赵德昭很快就让几个木匠忙活开来,另外还把后院里正在训练的十二生肖叫了过来帮忙打下手。
人多力量大,一车木料很快就卸了下来,装木料的板车被王顺叫人拉走收好了,这东西也是个大件,有用的很。
014、涟漪
就在赵德昭一帮人忙活开来的时候,皇宫里的赵匡胤正在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那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一张脸丢进人堆里都很难找出来的模样,此时此刻他站在大殿的阴影里,几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这个看着平常的中年人却有着一个在大宋内外都颇具分量的名头:武德司统领。
他的真名无人知晓,对外人而言他就是赵匡胤的影子,随时都能变化成任何人的样子。
“启禀陛下,蜀国那边的兵力布防图我们已经基本上都摸清楚了,再加上赵彦韬提供上来的名单,我们已经成功策反了十多名蜀地的将领,只等陛下的大军发兵,他们就会投降我大宋朝廷。”
龙椅上的赵匡胤沉着一张脸,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消息而高兴,冷漠的问道:
“北汉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北汉国主刘钧前几日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愿意与我们保持现在的关系,不会轻动干戈。”
赵匡胤沉默了许久,开口道:
“马上就要春耕了,让党进、荆嗣他们再边境上动一动,但是警告他们要掌握分寸,不能过了火,知道吗?”
“是。”
又过了一会儿,赵匡胤开口问道:
“晋王呢?他干什么去了?去让他进宫来见我。”
“启禀陛下,今日休沐,晋王殿下一大早就去了二皇子的府上,属下这就派人去请他过来。”
“先等等,光义怎么去了德昭府上?德昭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禀告陛下,据卑职得到的消息,二皇子殿下前两日生了一场病,才刚痊愈不久,想来晋王殿下是去关心一二。”
赵匡胤的语气变了,斥责道:
“德昭生病,你们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请陛下恕罪。”
影子跪倒在地,没有多做辩解。
影子在收到关于赵德昭生病的报告之时赵匡胤正在忙着布局蜀国,同时又担心北汉趁虚而入,还有南唐和吴越的情报也是一日三问。
除了外患之外,大宋的内忧也是一点也不少,民生吏治方方面面赵大都要过问,再加上前段时间国舅王继勋搞出来的破事,愣是让赵匡胤忙的几天都没睡好,中年人就决定把这件事情缓一下再说。
等到这几天局面终于稳当了一些,影子准备上报的时候,赵德昭已经病好了,于是影子便擅自做主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赵匡胤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语气重归于冷漠,开口道:
“算了,这次就饶了你。但是记住,没有下次,你要做的是我的耳目和手脚,而不是我的脑袋,明白了吗?”
“是,卑职谨记,谢陛下。”
“说说德昭的事,他出去了快两个月了,现在怎么样了?”
“禀告陛下,二皇子出宫之后一切都还好,就是在前两天因为在贺皇后坟前伤心过度,小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二皇子似是准备专心读书,购买了不少的文房四宝。除此之外,二皇子还收纳了十二名孤儿入府,看样子是准备当作亲军来培养。”
“肯读书是好事,那十二个孤儿是怎么回事?他从哪里找来的,身份是否查实过了?”
“这个...”
影子有些迟疑,但是看了一眼赵匡胤的脸色,连忙回答道:
“这十二个孤儿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都是开封城里的,有身份名录可以查证。就是他们的来历...”
“他们这些人都是天雄军乱兵杀害的那些百姓人家的孩子,二皇子殿下出门的时候遇上了,便将他们都给收留了下来。”
赵匡胤听完,呼吸明显的粗重了一下,但是语气依旧冷淡:
“就这些?”
影子继续说道:
“还有就是昨天线人传来消息,说是二皇子在寻找木匠制作木马,似乎是要当作亲军训练之用。晋王殿下得知以后今天早上就带了几个木匠还有木料去了二皇子的府上。”
“木马?德昭这么大个人了骑木马像什么话?光义还跟着一起乱来,不成体统。”
影子想了想,开口道:
“依卑职所见,二皇子应该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没等赵匡胤追问,影子就解释起来:
“二皇子开府至今已经两个月了,陛下您给的开府钱怕是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再加上添了十几口人,想来二皇子府上应该是没钱了。”
赵匡胤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怒气:
“这个逆子,没钱了他还去收留什么...”
赵匡胤的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对于那些孤儿,赵匡胤知道自己有很大一部分的责任在里面,而且对于身为罪魁祸首的王继勋,赵匡胤也没有做出惩处。
在赵匡胤的心里,对于那些孤儿是有着些许的亏欠的。
良久,赵匡胤才再次开口:
“算了,就这样吧,以后德昭府上的事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卑职遵命。若无其他事情,卑职这就退下,去将晋王殿下请来?”
“去吧。”
“是,卑职告退。”
就在影子即将踏出大殿门口的时候,赵匡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顺便把翰林学士陶谷、窦仪也叫过来。”
“卑职领命。”
......
“不是,皇子殿下,按您这么来的话不行啊!”
赵德昭的府里,木匠师傅跪在赵德昭面前,口中大喊道。
赵德昭把这个能当自己爷爷的老木匠从地上拉了起来,口中一边问道:
“怎么不行了?你做不出来?”
老木匠赶忙摇头道:
“不是,这东西做起来倒是简单。”
赵德昭有些疑惑。
“那不就得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老木匠指着赵德昭画出来的草图解释道:
“皇子殿下,这东西它,它不稳啊。”
“不稳就对了,我要的就是它不稳。”
“啊?”
老木匠愣住片刻之后赶忙说道:
“不是,皇子殿下,这东西小人真的不敢做啊,这要是万一您骑着不小心磕了碰了,老朽这一大家子都得没命啊。”
赵德昭这才明白老木匠在担心什么,于是他几番保证连带着威逼利诱之下,老木匠最后还是乖乖就范,照着赵德昭给出的草图做了起来。
赵二明显是用了心思的,老木匠和两个徒弟的手艺都很不错,在一根木料上做了几个记号,弹了几根墨线之后就锯子凿子斧头一起上,很快就把木料分割成了一堆的木板木桩之类的零部件。
看着师徒三人专心工作,赵德昭也就回了后院继续自己的锻炼去了。
晚饭的时候,赵德昭见到了师徒三人造好的木马。
木马的高度几乎和赵二送来的那匹马一致,只不过除了一个后背做的精致还原一些,其他部位都是极简风格,单纯的用几根粗木棍搭了个架子。
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造好。
木马的下方是一个方形的平台,平台的四个角上还有四个木头轮子,可以让人推着木马移动。
而随着平台的移动,上面的木马就开始左摇右晃,像是要倒掉的样子。
因为木马的四条腿并不是完全固定住的,而是做成了活动的关节,木马的腹部则是用一根木头顶住,使得木马虽然一直在摇晃却没有倒掉。
赵德昭在木匠们担忧的目光中骑上了木马,试了试感觉,随后又让十二生肖推动起来。
木马摇晃颠簸的程度和自己骑马的时候差不多,赵德昭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
只要在这木马上训练好了,相信骑马的话也不会太困难。
赵德昭让王顺赏了木匠三人一笔钱,又安排他们先住下,自己还有一些东西是需要他们帮着做出来的。
到了晚上,赵德昭依旧是等翠儿离开之后,从围墙翻了出去,继续观察起了周围的情况。
今天赵二的到来虽然为自己送上了很多好东西,但同时也给赵德昭提了个醒。
自己昨天下午安排人去找木匠,赵二今天上午就带着人还有东西过来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自己府上绝对有赵二的眼线,不然赵二不会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甚至于赵大的眼线也不会少。
虽然这种掌握目前来说更多的是出于关心自己的目的,但是赵德昭不会忘记正是今天这个和蔼可亲的二叔在十多年后登上了帝位,留下了一堆未解的谜团。
赵德昭不清楚这到底是赵二心机太深,一直在演戏,还是说权力的魔力如此之大,将赵二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不管是哪一种,对赵德昭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自己的行为举止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想要做事的话就难免会束手束脚。
不然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引来赵大赵二的怀疑的话,自己的下场怕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赵德昭迫切的需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最好能够瞒天过海,避开赵大赵二的眼睛。
但这件事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赵德昭只能把它列入自己的任务列表,寻找可能的机会来将之落实。
勘察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赵德昭便回去睡觉去了。
015、嫡庶
第二天上午,赵德昭带着木匠三人到了后院,开始对着后院指点起来。
“这里,立几个木桩,弄得结实一些,然后做一个独木桥。”
“这里的话钉一块木板墙起来,两米高,就是七八尺高,后面再弄一个矮墙,四尺高就行。”
“这里搭两个木架出来,也要七八尺高,只要架子就行。”
.....
一番指点过后,赵德昭又丢给了老木匠几张草图,让他心里大概有个底。
“这些东西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结实耐用,其他的就没有了,没问题吧?”
老木匠看了看草图,点头道:
“这东西好做得很,就是我们三个做起来的话,人手有些不太够,像是很多地方都要挖坑什么的,比较费时间。”
赵德昭大手一挥。
“没事,他们十二个小子就交给您了,挖坑这种事情让他们做就行。”
“好的,老朽这就动手。”
翠儿看着十二生肖挥动着铲子、锄头在后院里挖了一个又一个大坑,原本平整的后院变得坑坑洼洼的有些不舒服。
赵德昭见状安慰了两句,随后就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地方继续锻炼起来。
就这么一直过去了好几天,等到老木匠他们做完活领了工钱离开的时候,赵德昭的后院已经彻底变了个样子。
各种高高低低的木架、木墙、土墙愣是把一个操场大小的后院划分成了十几个大小不同的区域,如同一片复杂的废墟。
赵德昭挨个看了看,对于面前的这些东西还是很满意的。
这就是赵德昭为自己和十二生肖准备的训练场,这些东西很大程度上参考了赵德昭看过的军旅剧里面的400米障碍跑的设施。
只不过因为条件的限制,所以这些东西肯定没有后世来的全面。
但是能做到现在这样,赵德昭感觉已经很不错了。
赵德昭本来还打算建一个七八米高的木质塔楼用于攀爬和速降训练的,但是在王顺的劝说下只能作罢。
倒不是说材料花费有多大,赵二送来的一大车木料还有很多剩余,不说建一座塔楼,建两座都绰绰有余。
最主要的问题是,现在这个年月,普遍人家的房子都是只有一层的,有些家境好的才能修的起二层小楼,像是泼墨斋那种三层的楼房在开封城里都是少见的。
要说在城外就算了,可如果赵德昭在自己院子里建一个七八米高的塔楼的话,也就意味着这东西基本就是这一片地区最高的建筑了。
然后如果站在上面的话,周围邻居家的后院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这就很尴尬了。
要知道为了防备外人偷窥,许多大家大户周围连大树都要砍伐掉的,自家院子里也一般只有一些小的乔木,不会有什么高大的树木。
现在你建个塔楼天天看着我家后院,你想干甚么?
于是赵德昭只得作罢。
除了这个障碍场地之外,像是石锁,木质的兵器之类的东西赵德昭也让木匠做了不少,木马也多做了几个,全部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
既然器械什么的都到位了,训练计划也就要重新规定了。
赵德昭向十二生肖示范了一下这些障碍物都该怎么使用,一些他可以一个人轻松翻越其他人却做不到的地方诸如两米多的高墙之类的,赵德昭也是特意让十二生肖熟悉了一下该怎么配合。
多余的那几根原木,也被赵德昭当作了训练器材,用来让十二生肖进行团队配合训练。
这么十多天下来,天天饱饭加锻炼,十二生肖的气色好了许多,训练难度也可以提升一些了。
赵德昭给十二生肖制定了一份完整的训练计划表,除了锻炼科目增加了障碍跑,原木接力之外,其他的训练也没放下,除此之外就是每天两节的文化课。
现在十二生肖已经被赵德昭换到了后院的一间空房里居住,王顺虽然表示这样不妥当,但是在赵德昭的坚持下也就没有阻拦。
上次赵二的到来让赵德昭给意识到了保密工作的重要性,他决定对十二生肖实行封闭式的训练,以防有什么内容被无意间泄露出去。
为此后院已经被赵德昭限制了出入,除了王顺和翠儿之外其他人都不得擅自进入,吃饭的话也是让十二生肖去新开辟的食堂吃。
至于王顺和翠儿,赵德昭就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因噎废食,害怕自己的情况泄露就什么人都不用了吧?
他也知道自己的府邸也就这么大,真要有什么事请也很难瞒得过去。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建立起一个基础的框架,只要等十二生肖学有所成,就能照着这个框架拉起一大批队伍来。
至于赵德昭自己的训练计划则是单独区分开来的,原本十二生肖还有些想要较劲的意思。但是在一次对抗训练中他们被赵德昭一个人全放倒之后,十二生肖也就乖乖的按照赵德昭指定的计划来了。
只可惜因为轮换时间到了,高侍卫他们都被调到了其他地方,使得赵德昭拜师的想法落到了空处。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二月底的时候,天气也变得温暖了不少。
这天上午,赵德昭正在翻越障碍的时候,王顺走了过来。
赵德昭擦了擦身上的细汗,走到王顺身边问道:
“王管家,有什么事吗?”
王顺开口说道:
“二哥儿,都已经月底了,您看要不要去窦学士府上一趟?礼物什么的老奴都准备好了。”
赵德昭想了一下,知道了王顺说的是什么事了。
窦学士就是当朝的翰林学士窦仪,可以说是当世大儒,历经多朝屹立不倒。赵大对他也是比较尊重的,特意请他还有另一位翰林学士陶谷为自己的儿女教学。
所以算起来,窦仪可以说是赵德昭的老师之一。
然而在原身的记忆里,对于这位窦学士却没有什么好感。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之。
因为赵德昭和赵大的关系不好的缘故,所以赵大找来的几个老师对赵德昭都是不怎么上心的,尤其是在弟弟赵德芳开始蒙学之后,这种差别就愈发的明显起来。
要说身为长子,赵德昭应该有很多人来拍马屁才对,但是自从母亲贺皇后死去,赵德昭就基本没什么人搭理,就算是赵大登基之后也是如此。
所以赵德昭才会和赵二的关系那么好。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贺皇后的名分问题。
在古代,儿孙的继承权除了长幼之外,还要讲嫡庶之分。
原本作为赵大的发妻,贺氏所生的赵德昭应该是嫡长子才对。但是贺氏死后,王氏入门,赵德昭的身份就变得尴尬了。
尤其是赵大登基之后,册封了王氏为皇后,对于贺氏确实没有任何的说法,这样一来,赵德昭的身份就从嫡长子变成了庶子。
比他小的,由王皇后所生的赵德芳反而成为了嫡子。
赵大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出身,有着一根盘龙棍打天下的说法,作为亲家的贺家自然也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和王家这样的将门世家没有什么可比性。于是在许多人的眼中,现在不过五六岁的赵德芳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毕竟赵大现在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等到赵大老了传位,赵德芳也该长大成人了。
所以,赵德昭在皇宫里并不怎么受人待见,那些来讲课的老师对他的态度也是十分敷衍的。
可是这年头讲究一个名分,窦仪当初在皇宫里为赵德昭讲过学,名份上赵德昭就是窦仪的弟子。
所以尽管不怎么喜欢窦仪,赵德昭还是在开府的第一个月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了窦仪。王顺自然是希望赵德昭能把这份关系维持下去的,所以这才特意来提醒一下赵德昭。
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赵德昭的对着王顺点头道:
“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把马匹和礼物备好,我马上就来。”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赵德昭拦住了正要去烧热水的翠儿,让她直接提了两桶井水来简单的冲了个冷水澡,换了一身淡雅些的衣服。
氪金内甲倒是没有脱下,长衫完全可以盖住,现在赵德昭已经有些适应了这六十多斤的负重了,开始计划着找点其他的东西了。
换好衣服走到前院,王顺已经把马牵出了门,府上本来就有马厩,收拾一下就行,只不过看马的马夫一直都没招到,所以都是王顺自己在照顾。
小心的就跟看自己家孩子似的。
所以别看不起赵二赶驴车,这年代能够赶车也就意味着能够养马,从他送给赵德昭的那匹马就能看出来赵二养马的技术很不错,放在这时候妥妥的专业技术型人才。
前堂的桌子上还有一个打包好的礼盒,是王顺准备好的伴手礼。
自古以来就有求学一说,学问可以说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能传授的,要靠着求才能得到。
就算是提出有教无类的孔子,教学也是要收束脩,还要弟子鞍前马后伺候的。
西游记里,玄奘求取真经,还得历尽九九八十一难,交出了唐王送的紫金钵才能拿到真经。
如今正逢乱世,学问就更加的珍贵了,书院这种还要等到天下平定了之后才会繁荣起来。现在的教学要么就是像赵大一样聘请老师上门教授,要么就是学子上门请教。
登门拜访的话自然是要有名头的,尤其是在文人中间,你要是没有由头上门的话,门房甚至都不会给你开门。
赵德昭只是个没有封号的皇子,要去拜访的话只能以弟子的名义上门,弟子上门求教,手头上没点东西能好意思?
王顺让小厮牵住缰绳,一溜小跑的过来对赵德昭说道:
“二哥儿,这里面是一份南唐那边来的澄心堂纸,还有一方端砚,想来窦学士应该会喜欢。你不准备些文稿让窦学士点评吗?”
“不用了,就是去打个招呼就回来的事。”
赵德昭看着手里这么一个小礼盒,里面装的东西起码也是价值五六两以上。
一头驴就这么送出去了。
没办法,身为皇子,门面这个东西实在是不能丢的。
016、防御使
拿好了东西,赵德昭正准备出门。
却看到街对面一行人抬着轿子朝着自己的府邸过来了,带头的那人看到赵德昭牵着马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连忙喊道:
“二皇子殿下稍等,有圣旨到。”
闻言,赵德昭只能把缰绳交到了小厮手里,和王顺站在门口等圣旨。
青色的轿子停在了大门口,掀开轿帘,一个熟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皇子殿下,多日不见,老奴给您请安了。”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太监总管王继恩,抬手道:
“王总管,里面请。”
“不敢当不敢当,老奴这也是公务在身,二皇子殿下先请。”
走进大堂之后,王继恩拿出了袖中的圣旨开始宣读起来,赵德昭和王顺躬身站在对面听着。
“门下: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军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纸令典也。皇子德昭,孝友宽厚,温文肃静,行有枝叶,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封为桂州防御使,食邑百户,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老长的一段内容里,赵德昭就听懂了个头尾,中间一大段对仗整齐的词藻听的赵德昭晕头转向的。
而且这圣旨不都是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头的吗?结尾不是还有个“钦此”?
等到王继恩将赵德昭扶正身子,赵德昭才确认圣旨是真的完犊,啊呸,读完了。
“既然二皇子殿下已经接旨,那老奴就先回去了,东西的话都在这里了,还请二皇子殿下命人收好,莫要遗失了。老奴告退。”
赵德昭看着就要离开的王继恩,福灵心至般的伸手从自己的氪金内甲里面掏出了一贯铜钱,递进了王继恩宽大的袖口。
王继恩也是愣了片刻,随后好像第一次认识赵德昭一般的定定的打量了赵德昭一番。
他的手头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抓住了那一贯钱。
“多谢殿下。”
王继恩微微躬身,随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赵德昭对着王顺说道:
“去送送王总管。”
王顺领命而去。
大堂里只剩下了赵德昭和王继恩带来的那些东西。
刚才那道圣旨赵德昭实在是没怎么听懂,于是他打开圣旨重新又看了一遍,才算是知道了上面的內容。
自己的名头终于下来了。
虽然只是个没什么品秩的防御使,还是远在几千里外的桂州,但这很明显就是个挂名的职务,不用真的跋山涉水去到桂州上任。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进程里,赵德昭的这个官职一直等到了六月份的时候才定下来,现在却是提前了几个月的时间。
这都是因为赵德昭掀起的涟漪所导致的。
当然,赵德昭本人对此毫不知情。他正在盘点着王继恩送来的那些东西。
随着一起下来的就是自己下个月的俸禄以及食邑的地契,赵德昭翻了翻,自己一个月的俸禄有十贯钱、两石米粮、两匹绸布,还算是可以的。
而且自己的食邑也就是属于自己的农庄就在开封城外的汴水旁边,那里的产出也都是属于赵德昭自己的,不需要向国家缴纳税赋。
除此之外,赵德昭还有了一班牙将的名额,也就是自己的护卫,虽然名额只有十个,但是上报确认之后这些人也可以从官府领上一笔俸禄。
这样的话自己养十二生肖的压力就能小很多。
于是等王顺送走了王继恩,赵德昭就立刻让他去开封府把牙将的事情落实好。
至于赵德昭则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拿着礼物去窦仪府上拜会去了。
赵德昭骑在马上,陈面牵着马在前面引路,身后跟着两位禁军侍卫。
其实赵德昭这段时间早就把周围得一些情况都给摸熟了,窦仪的府邸那边也转过几圈,但他还是要表现出不太认识路的样子,让陈面来给自己带路。
作为朝廷重臣,窦仪的府邸就在城北的丹桂坊,而且和赵德昭住的挺近,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几座大的牌坊面前。
赵德昭知道这就是开封城著名的一景“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所谓灵椿一株老指的就是这五个大牌坊旁边的那一棵香椿树,据说这还是汉朝的时候种下的,距今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依旧枝繁叶茂。
古人都说人老成精,树老了也能有灵,所以香椿树下还有一个专门的神龛供奉,虽然无人看护但是香火却不曾断绝过。
而丹桂五枝芳说的就是这五个大牌坊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牌坊,而是进士牌坊。也就是说只有家里人中了进士才能够修建这样的牌坊。
这五座牌坊离的这么接近,只能是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才能这么做的。
这五座牌坊分别属于:窦仪、窦俨、窦侃、窦翱、窦僖。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家人,更强大的是,这还是五兄弟,他们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五子登科的典故由来。
要知道就算是在宋朝中后期科举盛行的年代里,一个家族能够连出五个进士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别提说是五个兄弟都中进士了。
更何况这是在五代十国这样的混乱年岁里了,所以窦家的五兄弟在民间有着窦氏五龙的名号。
由此可见窦家的文风之盛。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决定要和窦仪维持一下师徒名分的原因,这种人就算不能引为助力,也是断然不能轻易得罪的。
穿过了这五个光鲜亮丽的牌坊之后,也就进入了丹桂坊的地界。
窦家的宅邸就在前面,赵德昭下了马,给门房递上了名帖之后就被请进了府里。
虽说原身已经来过一次,赵德昭在记忆中已经翻看过关于窦府的情况,这几天晚上也曾经在外面大概的打量过了。
但是真的行走其中之后,赵德昭依旧是有些感慨这些大家族的底蕴之丰厚。
窦家的几兄弟中了进士之后并没有单独出去另建府邸,而是盘下了周围的几块地皮,直接将窦府扩建了一番,这些年下来几乎小半个丹桂坊都被窦氏给买了下来。
这让走在其中的赵德昭有了一种回到皇宫里的感觉。到处都是高大的围墙,纵横的街巷划分出了一个个独立的院落。
想来要不是因为担心有人举报规制逾矩,只怕窦府能把整个丹桂坊都变成私家的宅院。
在仆人的指引下,赵德昭绕了半天才到了一间单独的院落,院落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书画斋”三个大字。
走到里面,赵德昭在院子里见到了正在亭子里看书的窦仪。赵德昭走上前去,对着窦仪躬身一礼。
“拜见先生。”
今天赵德昭是以弟子身份来拜访的,自然不能称呼窦仪的官职。
“二殿下不必客气,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疑惑要向老夫请教?”
赵德昭看着端坐在面前,只是勉强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窦仪。
从称呼上面,赵德昭就感受到了窦仪对自己的轻视。
按道理自己以弟子身份拜见,窦仪应该叫自己的名字,如果说用正式一点的称呼的话也应该像王继恩一样称自己为二皇子殿下。
二殿下算几个意思?你才二,你全家都二。
但是人在屋檐下,赵德昭现在还真的就得罪不起他,只能回答道:
“学生倒是没有什么要向先生请教的,只是多日未见,心中挂念先生的身体,特地前来请安。”
窦仪点了点头。
“谢二殿下关心了,老夫身体好得很,若是无事的话,老夫还要继续读书,还望二殿下不要见怪。”
这就是要赶人走了。
赵德昭也懒得在这里看他的脸色,弯腰行礼之后说了一句“学生告退”就转身离开了。
凉亭里的窦仪等赵德昭走出去之后才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后又继续看着手里的书了。
凉亭里响起了低低的一声:
“不学无术。”
017、送礼
问:礼还没送,事情就办成了,这个礼还要不要送?
面对这个摆在自己眼前的问题,赵德昭的答案是:
要。
于是在他的指挥下,王顺买来了大量的生石灰、碱、猪油,还有几斤粗盐。
接下来十二生肖按照赵德昭要求的分成了两组,人多的一组负责制作肥皂,人少的一组负责提纯粗盐。
粗盐的提纯没有什么可说的,将那几斤黄褐色的结晶块化开之后,用洗净的沙石、木炭、网布分层过滤之后再烧干就行。
肥皂的制作就有点麻烦了,生石灰化开之后沸腾的炸起了泡泡,安全起见赵德昭让十二生肖蒙上了头罩,手里还拿上了训练用的木盾。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配比,所以赵德昭分出了好几个陶罐来实验,等到粗盐提纯那一组都已经将精盐烧干结块之后,肥皂的进度却一直不怎么好。
留下一个人负责把盐块磨成细粉之后,粗盐组的人也被赵德昭叫去做肥皂去了。
一直到买了的猪油消耗了大半,赵德昭才算是对整个流程有了大概的了解,随后又把这些东西全都给记录了下来。
流程摸清楚之后,赵德昭就把剩下的材料都给用上了,最后得到了一小罐的皂液。
将这一小罐皂液倒入提前准备好的方格模具之中以后,就只需要等待冷却凝固了。
而之前实验制造出来的各种残次品赵德昭也没浪费,全都收集起来了也倒进了模具里,准备留着自己府上用。
至于那些甘油赵德昭也让人用罐子装好收了起来,虽说他还不知道怎么制作硝酸硫酸之类的,更别提硝化甘油这种大杀器。
但甘油本身也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治疗冻伤以及急性的心血管疾病。
过了一晚上,在十二生肖以及翠儿等人惊讶的目光中,赵德昭从模具里取出了那一块块明黄色的半透明肥皂。
“皇子殿下,您这是做出了玉石?”
翠儿难以置信的问道。
赵德昭笑了笑,在古代人看来,自己手里这个通透的肥皂块或许真的就和玉石差不多。
前提是别上手。
赵德昭一边用黄纸把这一块块的肥皂包好一边解释道:
“这个不是什么玉石,而是一种和胰子差不多的东西,可以用来洗手洗衣服之类的,就是外观好看了些。你们不是亲眼看到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十二生肖等人依旧有些茫然,他们都知道这东西是自己做出来的,但是他们却没弄明白怎么那些猪油石灰就这濹搅和在了一起,然后过了一晚上就变成了这么好看的东西了?
赵德昭将包好的十六块肥皂分成了两份,然后又把昨天研磨好的精盐也装了两个罐子,让翠儿带去给王顺打包去了。
随后他对着十二生肖开始了讲课。
实践出真知,昨天十二生肖亲手做了那么久,今天又看到了如此明显的变化,现在正是给他们讲一讲化学知识的好机会。
当然赵德昭都是尽可能地用一些比较粗浅的方式来讲的,要是说什么钾钙钠镁铝、锌铁锡铅锡之类的元素周期表这种拗口的理论知识的话,估计十二生肖刚刚升起的一点兴趣就直接被打没了。
所以赵德昭只是和他们说了一些启发性的东西,让十二生肖自己去作出一些思考。
看着陷入发呆状态的十二生肖,赵德昭没有去打扰他们,直接去了前堂。
王顺已经把翠儿带来的东西打包好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礼盒放在了桌上。
礼盒上面还有赵德昭写好的两份拜帖。
一份送给赵大,一份送给赵二。
出了门,赵德昭骑上了阿花,也就是赵二送的那匹马,陈面牵着缰绳引路,刘三拎着两个礼盒和两名禁军侍卫跟在后头。
一行人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皇宫门口。
赵德昭已经出宫立府,所以无召是不得入宫的,这次还是借着受封谢恩的名义来的。
但是入宫之后,赵德昭却得知赵大并不在皇宫里,而是出城巡视春耕进度去了,于是赵德昭只能把东西放下之后,离开了皇宫。
接着去到赵二的府上,不出意料地,赵二也不在,想来也是跟着赵大一起出城去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头,春耕可是头等大事,一年之计在于春,所以每到春耕时节,赵大都会带着人在开封城外巡视,检查水利,确保春耕工作的有序开展。
放下礼物之后,赵德昭也准备出城一趟。
上次从窦仪府上出来的时候,赵德昭就想着去自己的食邑转转了,他需要弄清楚自己手头上的资源,好安排具体的计划。
但是陈面则表示城外比较混乱,贸然出城的话还是比较危险的,于是赵德昭只能放弃了。
现在赵大赵二都在城外,想来禁军也是不少,城外的安全性自然就高了很多,于是赵德昭便命令陈面带路,出城去看看。
一行人出了赵二府门,就朝着开封城的西门去了。
西门大街上也有着些许的铺面,不过远不如朱雀大街来的繁华,这里的铺面也大多是裁缝、古玩、字画一类的行当。
在城门口验过了身份,几个人就出了城,赵德昭的食邑就在西边的汴水,离着开封城七八里路远的一个叫做磨盘庄的小村子。
一路上走走停停,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赵德昭才算是抵达了磨盘庄。
站在村口望去,这只是个不大的农村,外围用泥土和木棍简单的垒起了一道半人高的土墙,里面有着十几间茅草房,村子的中央还有几间泥胚房。
村里人似乎都出门干活去了,所以赵德昭只看到了几个走不动路的老人家坐在村口,几个光屁股的孩子在旁边玩着泥巴。
远远的就有人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赵德昭,一群孩子立刻就在老人家的训斥声中躲回了屋里。
一位住着拐杖的老人家迎了过来,开口道:
“敢问贵人来我磨盘庄作甚,若是要歇脚的话老头子我这就去让人备上些茶水。”
陈面上前说道:
“这是我家二皇子殿下亲至,来巡视一下自己的庄子来了,快去让人伺候着。”
老人家立刻跪了下来。
“不知道二皇子殿下亲至,请恕老朽无礼。”
“不用行大礼了,快起来吧。我今天就是来看看。”
赵德昭下了马,陈面也搀了一把,将老人家扶了起来。
老人家点了一个躲在房门后面偷看的小屁孩,开口吩咐道:
“快去,去地里把你牛叔叫回来,就说皇子殿下来了,赶紧的。”
小屁孩连忙钻了出来,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赵德昭一路走到了村子最里面的那间大屋,在堂屋里捡了两条板凳坐下了,老人家则是打来了一罐井水,用几个陶碗给赵德昭等人都倒上了一口。
喝口水的功夫,之前那个小屁孩就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回来了。
他就是磨盘庄的村正牛根,小屁孩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带着老婆孩子翻地,听说二皇子来了,只能将手里的活计放下,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牛根刚要跪下行礼,就被赵德昭拦下了。
“先坐下吧,看你也跑累了,喝口水,然后跟我说说磨盘庄的情况。”
牛根谢过了赵德昭,直接端起桌面上的一碗水一口灌了下去,接着就开始慢慢的介绍起来。
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牛根说起话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还是在几位老人家的补充下,赵德昭才算是知道了磨盘庄的状况。
磨盘庄目前只有二十来户人家,一百多口人。周围这上千亩地都是归于赵德昭名下的,磨盘庄的人负责为赵德昭耕种,然后缴纳一定的租子。
因为连年战乱的缘故,所以磨盘庄并不是一家一姓的村子,而是五六个不同姓氏的人家凑在一起的,其中牛根家里兄弟最多,再加上能干活,所以被推举为了村正。
至于物产方面,虽然上千亩地听起来很大,但是现在的科技和人力水平只能粗放式的种植,所以亩产都很低,在没有红薯、土豆这种穿越者必备的BUG级作物之前,指望这个农庄给自己发财是不用想了的。
盘算之后,赵德昭发现这个农庄给自己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能为自己提供粮食以及一些蔬菜、鸡鸭之类的日常消耗,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倒也不是很失望。
心里有数之后,赵德昭就准备离开了。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牛根的焦急,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现在多种一些地,秋天才能多收一些粮食,才能让自己的家人少挨饿。
要不是赵德昭的身份在这里,牛根才不会丢下田里的活。
出了门,赵德昭发现那一群光屁股的小孩正围着自己的阿花远远的打量着,眼睛里透露出浓厚的兴趣,只不过在看到两个禁军侍卫以后,一个个都小心的不敢上前。
赵德昭突然转身对着牛根问道:
“庄子上有没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的,有的话尽管说。”
牛根迟疑了片刻,说道:
“二皇子殿下要是能借一些粮种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粮种?”
牛根开始解释起来,现在的粮食种子大多都是上一季留下来的,虽然经过了一些筛选,但是里面也会出现坏死的情况,最终影响出苗。
就现在而言,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多种一些种子下去,广撒网之下总能让出苗率上去。
可这样做的话成本就上去了,对于普通农家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听完牛根的话,赵德昭点头应允道:
“这两天我就让人买一些粮种送过来。”
“谢谢二皇子殿下。”
“嗯,我先走了,过段时间还会过来看看你们的。”
等到赵德昭骑着马从村口离开的时候,牛根带着一群老人小孩齐声高呼:
“恭送二皇子。”
声音里面带着些许的真心实意。
018、所谓绝招
皇宫里,出城巡视完回来的赵匡胤再一次坐到了那张书案后面,赵光义和赵普站在两旁。
三人商讨了一番春耕方面的事宜,同时敲定了关于对蜀国作战的一些前期准备事项之后,赵光义和赵普就告辞离去了。
坐在椅子上的赵匡胤眯着眼睛,舒缓着自己的精神。
虽然他今年才三十出头,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是诸多事务都压在他的身上,再加上出城这一趟走的路途也不短,让赵匡胤也是有些疲惫了。
王继恩看着似是打瞌睡的赵匡胤,轻声问道:
“陛下,要不要去后面歇息一会儿?”
赵匡胤没有睁开眼,口中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不用了,我出去这段时间,宫里有什么事情吗?”
王继恩回答道:
“禀告陛下,宫中一切安好,并无甚事。”
顿了顿,王继恩又开口道:
“上午的时候,二皇子殿下来过一次,递上了谢恩的情表,还拿来了些礼物,奴婢已经让人收进了库房里头。”
赵匡胤看了王继恩一眼。
“情表呢?”
王继恩直接从怀中拿出了赵德昭写好的谢恩情表,递了过来。
赵匡胤先是拿出情表下面夹着的礼单看了看,对着王继恩说道:
“这个肥皂是个什么东西?还有精盐又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说我这皇宫里连盐都吃不起了吗?”
王继恩立刻躬身答道:
“启禀陛下,那个肥皂据二皇子殿下所说,是和胰子一样用来洗澡和清洁衣物的,只不过品相极佳,奴婢看过了,简直就像是暖玉一样。至于精盐也是比宫中的上品青盐要好得多,二皇子殿下绝对是花了心思特意为您准备的。”
听到这话,赵匡胤有了一些兴趣。
“去拿过来让我看看。”
“奴婢这就去。”
走出殿门的王继恩摸了摸怀里的几两碎银和一块赵德昭送给他的次品肥皂,心中默默的说道:二皇子殿下,奴婢可是帮你把事情给办好了。
每天给皇宫里送东西的人多了去了,王继恩凭什么就专门把赵德昭送东西的事情拎出来说?
还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别看赵德昭给的不怎么多,可是你要知道,自从汉代宦官专权以来,后世的朝廷对于宦官的打压可是极其严重的。
再加上五代十国以来,能当皇帝的大多都是手握重兵杀伐果断,又怎么会像承平天子一样被宦官左右。
所以王继恩虽然名头上是大内总管,但是实际上却没什么权利,以至于身家并不怎么富裕,现在赵德昭送钱上门,他自然是来者不拒的。
再说了赵德昭也很懂事,没有要求王继恩去做什么,左右不过是顺嘴提一句而已。
王继恩拿东西回来的路上还在琢磨,这二皇子怎么出宫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要说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别说给自己送钱了,不斥责打骂就算是好的了。
一脚跨进大殿,王继恩就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走到赵匡胤面前把东西放在了书案上。
此刻的赵匡胤正看着赵德昭的谢恩情表,眉宇之间流露出思索地神色。
“启禀陛下,东西奴婢已经拿来了,请您过目。”
赵匡胤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那一小碗精盐和一块肥皂上面,思索之色更深了。
他敲了敲桌子,影子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武德司这些天在德昭府上发现过什么生面孔出入没有?”
“回禀陛下,据卑职得到的情报,没有。”
赵匡胤将情表扔到了影子的面前,影子捡起来翻看了一遍。
“德昭说这两件东西是他无意间发现的,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影子看着里面的內容,上面详细的介绍了肥皂的制作以及精盐的提纯方法,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
“这个,这个,恕卑职无法回答陛下。”
赵匡胤轻轻的敲打着桌面,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却如同钟吕一般在影子和王继恩的心头响起。
许久,赵匡胤才开口了。
“多派些人手,保护好德昭。还有,让人按照上面的办法,做一批东西出来看看。”
“是,卑职这就去办。”
“等等,还有。德昭要的这个姓高的禁军侍卫是你的手下?武功很好?”
赵德昭的谢恩情表上除了关于肥皂和精盐之外,还提及了想要调曾经在自己府上驻守的高侍卫担任家将的想法。
影子回答道:
“二皇子殿下说的应当是高孟,这个人并不是武德司的人,只是个禁军罢了。至于为什么二皇子殿下看上他,估计是因为他的绝活把二殿下给唬住了。”
赵匡胤来了兴趣。
“什么绝活?”
影子回答道:
“高孟此人家中屠户出身,自小就跟着他父亲杀猪宰羊,练得了一手好刀法,最厉害的就是他可以一刀净肉而不伤骨。他本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在同僚面前显摆这一手,所以知道的人不少。”
赵匡胤闻言点头道:
“那倒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德昭想让他帮着训练亲卫,那就把他调过去吧。继恩,这件事你去办,顺便去德昭府上走一趟,告诉他:多学些大道理,不要把心思花在这些小东西上面。”
“奴婢领旨。”
第二天的上午,赵德昭在前堂接待了前来传达赵大口谕的王继恩。
听完赵大的话之后,赵德昭是懵逼的。
按照正常发展,不应该是赵大收到东西以后龙颜大悦,然后给自己赏赐一堆金银财宝什么的吗?
怎么赏赐没见到,反而像是在骂自己玩物丧志的意思?
赵德昭一时间想不明白里面的问题,但还是顺手塞了一些银钱给王继恩,让王继恩开开心心的走了。
看着被王继恩留下来的高孟,赵德昭有些郁闷的心情便很快消散了。
骂几句不要紧,事情办好了就行。
高孟依旧是那副禁军侍卫的打扮,跪倒在了赵德昭的面前,口中说道:
“小的高孟,拜见殿下。”
王继恩刚才已经说了,高孟已经被划拨给了赵德昭附上当牙将,这称呼自然是要改一改了。
“高侍卫请起吧,你也知道我这府上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咱们也就不打肿脸充胖子喊什么将军了,你以后就叫我皇子殿下或者殿下都行,我还是管你叫高侍卫。”
“是,小的领命。”
“其实我要你过来,主要还是想要跟你学学刀法,当然要是不方便教的话也无所谓,你就帮着我训练训练那群小子也可以。”
赵德昭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并没有把话说死,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什么家传武学不能外泄之类的,万一把话说死了对高孟来说就有些难堪了。
而且自己虽然知道一些后世的训练方法,但是像弓箭、刀盾、马战之类的冷兵器作战还是真的一窍不通的,也确实需要一名教官来对十二生肖甚至是赵德昭本人进行教导。
高孟听完之后,神色有些尴尬。
正当赵德昭以为高孟要拒绝想自己传授刀法的时候,高孟开口了。
“皇子殿下,倒不是小的不肯教,只是学我这刀法的话,不太体面。”
在赵德昭疑惑的神情中,高孟详细介绍了自己的刀法是如何练就出来的。
听完以后,赵德昭才知道高孟并非自己想象中的绝世高手,他的刀法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
无他,唯手熟尔。
武侠梦破灭的赵德昭倒是没有太大的失望,相反他觉得这反而是最合理的解释。
于是赵德昭便安排着高孟开始教导十二生肖关于武器的使用以及一些基础的军阵方面的知识,也算是人尽其用。
019、立足
这边才刚安排好了高孟,赵德昭很快又迎来了今天的第二批客人。
来者是赵光义府上的管家康福,据康福所说,本来赵光义是要亲自来的,但是城外有几个村庄为了争夺水源闹得比较厉害,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不得不带人出城弹压去了,就只能让康福代替赵光义走这一趟。
康福此行带来了上次赵光义说好的三匹马,都是和阿花一样的高头大马,膘肥体壮得很。
说实话,要不是这个桂州防御使得名头落实下来,就这么四匹马都能把赵德昭吃穷了。
让康福替自己带了感谢的话语,然后又约定等有空再去赵光义府上拜访之后,康福便回去了。
王顺摸着四匹马,又是开心又是焦急。
以前照顾阿花一个他就照顾不过来了,现在来了四个可让他怎么办哟?
真是幸福的烦恼。
王顺没想到马夫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高孟认识几个禁军退下来的老卒,都是骑兵出身的,一个个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养马赶车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听到王顺说府上缺马夫之后,高孟便把事情包揽了下去,表示今天就能找两个人过来。
王顺闻言也是十分高兴,这可就去了一大块心病了。
果然到了晚上,高孟带着两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家过来了,其中一个腿脚还有些不方便,但是二人的精神却很足。
简单介绍了一番之后,赵德昭知道他们两人一个叫范乔,另一个叫秦虎。
秦虎便是瘸了腿的那个,据高孟说,秦虎年轻的时候曾经和猛虎搏斗而不落下风,只可惜也因此伤了一条腿,所以才从禁军中退了下去,不然的话说不定也是当世猛将一名。
将二人安顿下来之后,王顺就把四匹马交给了二人照看,彻底的放下了这个担子。
吃完晚饭,赵德昭在书房做了个统计,目前自己府上已经有三十多号人了,再加上城外磨盘庄那一百多人,自己终于算是在这个世界初步的站稳脚跟了。
心情愉悦的赵德昭并没有放松下来,晚上照常出门打探情况去了。
只不过赵德昭发现,自己出来的巷子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他在周围仔细地巡查了一圈之后发现,在这条没有铺就石板的小巷里,出现了不少的脚印,以及吃剩下的枣核,甚至是一些大小便。
如果说这些东西出现在四安坊或者是朱雀大街之类得地方的话还算正常,但是这里周围住的都是富贵人家,有几个人会躲在小巷子里吃喝拉撒呢?
仔细观察之后,赵德昭发现不止这条巷子,旁边的几条巷子也找到了类似的痕迹。这几个地点分别对应着自己府邸的大门、侧门和后门。
于是他很快明白,自己被人盯上了。
至于盯上自己的人是谁,赵德昭很快也有了答案,八成就是赵大没跑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赵二?赵二如果想安排人监视自己的话,今天直接安排几个马夫过来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搞什么在门外监视的把戏。
自己昨天送了东西过去,今天没捞到赏赐不说,还挨了顿骂,就这还不算完,还找人监视自己。
要不要这样搞我?
赵德昭心头升起一丝无奈,这和自己以前看的那些小说不一样啊。
摇了摇头把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头给甩出去之后,赵德昭意识到自己献上去的肥皂和精盐还是引起了赵大的怀疑。
说的也是,十多年父子局,谁还不知道谁啊。
要换成赵大哪天突然和声细气的跟赵德昭说话,关怀体贴啥的,赵德昭也会怀疑这个赵大是不是有问题。
好在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些监视的人到了晚上也只能撤离,对于赵德昭晚上的行动影响不大。
但是赵德昭明面上的行动就得收敛一些了,像是一些其他的东西短时间内都不适合再拿出来。
不然的话赵大恐怕就不是派人监视这么简单了。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三月份。
这段时间以来,赵德昭白天都恪守本分的呆在自家府邸,偶尔出门转一圈。
有心留意之下,赵德昭也发现了监视自己的那些人,不过他都假装自己没发现,该干嘛干嘛。
只有到了晚上,他才会化身飞贼,在开封城里窜来窜去,留下一地的脚印。
至于锻炼的事情赵德昭也不曾松懈过,原本他因为高孟的坦白对于武学已经有些灰心了的。
但是在一天见识了高孟将一条羊腿几刀劈成了干干净净的骨架,而且骨头上还没有刀印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大道至简。
武道之途并没有小说里那么高深莫测,说白了就是耐心、恒心以及坚韧不拔的毅力。
只要能做到这几点,就能像高孟一样出神入化。
所以赵德昭每天都在用心的练习着那套武当初级武功,勤学不缀加上自己本身超出常人的身体素质,还真让赵德昭炼出了些许门道。
最显著的效果就在于现在脱去负重之后,赵德昭能够轻松的跃上两米高墙,无需借力且落地生根,站在狭隘的墙头上奔跑起来如履平地。
这一点赵德昭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只有在夜间化身飞贼的时候才会展露出来,在月光下的开封城里飞檐走壁。
这也让他能够涉足以前不曾探索过的区域,可以说除了皇宫、窦府这种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之外,其他地方对赵德昭而言都是不设防的存在,极大的完善了赵德昭手上的地图和情报内容。
至于十二生肖他们在高孟的训练下已经能够结成基础的战阵,开始配合作战了,不过在面对赵德昭的时候,他们依旧没有还手之力。
赵德昭表示单手打你们十二个都不带喘大气的。
于是十二生肖刚刚升起的一点信心就让赵德昭给打没了。
赵德昭之所以要这样,一方面是为了不让十二生肖出现什么骄傲自满的情绪,这样不利于他们的发展。
另一方面则是要在他们心中建立起自己不可战胜的形象,这样哪怕自己以后放他们出去了,也能将他们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不会出现反噬。
要知道郭威就是造反建立了后周,然后赵匡胤又造了后周的反建立了大宋,在此之前他们一个个都是后晋/后周的忠臣良将,忠心耿耿。
至于文化方面十二生肖的进步也算是不错的,连带着翠儿也增长了不少的知识,现在他们已经在赵德昭的允许下可以用黄纸写字了。
反正写了字的黄纸照样能拿来擦屁股。
不过在学习一些新的字的时候,他们还都是要先拿土坷垃在地上练习的。
翠儿发现,十二生肖们写字的土坷垃总是有些湿,写出来的字不是很清晰,于是便在心中暗暗嘲笑他们是笨蛋。
赵德昭日常性的收拾完十二生肖之后,王顺又找了过来。
王顺首先向赵德昭报告了关于磨盘庄的情况,上次赵德昭答应了要给他们借一些粮种的事情,王顺很快也去落实了,买了一批粮种让陈面送去了磨盘庄。
王顺同时还拿来了磨盘庄村民们的借据。
这张借据实际上是由王顺起草的,磨盘庄的村民们并不识字,由陈面宣读了一番借据上的内容之后便按下了手印领走了粮种。
赵德昭看了看借据,上面的条件很苛刻,但是据王顺所说,这是借春种的规矩,看着借据上面一排密密麻麻的手指印,没有说什么。
既然王顺说了这是规矩,赵德昭自然不会去轻易触碰更改,上此给赵大进献肥皂精盐就闹出了不小的反应了,他可不想继续去踩雷。
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秋收的时候少收点租子比起免利息什么的要强多了。
但是王顺接下来说的另一件事就让赵德昭有了去雷区踩两脚的冲动。
“只有八成?”
王顺点头道:
“只有八成。”
这个八成说的是牙将们的俸禄,自赵德昭封号下来的当天,王顺就跑了一趟开封府,把十二生肖的名字报了上去,因为名额只有十个,所以戌狗和亥猪不在此列。
开封府也很快就给出了批复,将名单进行了落实之后给了王顺一张条子,让他去度支司领俸禄。
但是领俸禄这件事情却被一拖再拖,尤其是高孟的调动给了对方借口,对方以名单更换需要核实为由拖到现在都三月中旬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回信。
这也就算了,不成想王顺去领牙将俸禄的时候却被告知只能领半个月的。
到这赵德昭还不想说什么,更气人的来了,发放俸禄的小吏克扣了两成的俸禄,最后发到王顺手上的只剩下了八成。
赵德昭压下了心头怒气,对着王顺问道:
“这个八成是规矩还是说就针对我们一家?”
王顺回答道:
“按照规矩的话,那边是要克扣一些的,但是一般也就一成半成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们手头紧了,所以这次多扣了点。”
闻言,赵德昭也只能熄了找茬的心思,吃拿卡要的这种事他前世就见过不少,为了这点俸禄得罪一群人实在不值当。
哪怕赵大是皇帝,赵二是开封府尹,这种事情依旧不是他们想管就真的能管得了的,这里面涉及到的人太多了。
最终,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020、盐皂经略(上)
皇宫里,散朝之后的赵匡胤叫来了赵光义、赵普、窦仪、陶谷、王全斌、刘光义等一干重臣,在御书房里开起了小朝会。
原本一帮大臣以为今天的小朝会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商量一下关于西蜀用兵的事宜。
毕竟现在除了西蜀自己,谁都知道赵匡胤准备要对西蜀用兵了。
但是出乎绝大部分人意料的是,赵匡胤今天并没有说关于用兵的事,也没有说什么民生吏治方面的国家大事,而是让人端了一个火炉,一罐粗盐,一桶清水还有几个木格上来。
一帮大臣互相打量了一番,都是没搞懂赵匡胤此举的意义。
这是要请大家吃饭?
这年头为了收买人心,笼络一下部下们的感情,宴请群臣是皇帝们的常规操作,甚至于有些皇帝还会让亲信大臣出入后宫的。
不过没看到饭菜啊,那几个木格里装的不是碎石就是麻绳、木炭,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龙椅上的赵匡胤开口了:
“诸位卿家,朕近日寻到了一个方子,觉得有些意思,也请各位都来看一看。”
一帮大臣眉头一皱。
方子?这是要熬药?没听说过石头木炭下药的啊?
赵匡胤一点头,王继恩就命令几个小太监开始忙活起来,他们将罐子里的粗盐放进水桶里化开,用力的搅拌,很快就弄出了一桶浑浊的盐水。
随后,他们用架子又把几个木格依次叠好,在最下面放了一个铜盆。
接着就是一桶盐水从最上面浇了下去。
一干大臣谁都搞不懂这是在干嘛,但是谁也不敢先开口问。
只有翰林学士陶谷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层层沥下去的盐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盆水很快就装满了,铜盆直接被架上了火炉,小太监依旧拿着一根棍子在铜盆里搅来搅去。
一帮子大臣就这么傻不愣登的站在御书房里看着两个小太监煮盐水,把两个小太监吓的够呛,手都在微微发抖。
铜的导热性非常好,所以铜盆里的水很快就开始冒起了热气,边沿上甚至出现了一圈包色的结晶随后很快就被搅动的热水溶解掉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铜盆里的水越来越少,越来越粘稠,边沿上的结晶也越来越厚。
翰林学士陶谷突然开口了:
“陛下,这是在煮盐?”
赵匡胤点头道:
“没错,就是在煮盐。”
听到这话,杵了半天的大臣们不乐意了,刘光义心直口快的问道:
“陛下,这煮盐有甚么好看的,还不如出去较量一番呢。”
赵光义则是看出了些许的门道,那铜盆上面洁白的盐粒,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和赵德昭送来的那罐盐一样。
那罐盐他可是喜欢的很,漱口做菜都用它,赵光义还想着盐快用完了再去问赵德昭要上一些的呢。
赵匡胤没有搭理刘光义,于是众人也就只能继续看下去。很快,大家就发现了里面的门道了。
“这盐,怎地这样白?”
只见小太监面前的那个铜盆里面析出的盐粒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般光彩夺目,完全不像他们平日里吃到的那些夹杂着黄褐色纹路和细微碎屑的盐粒。
这帮大臣里面没有一个蠢人,于是众人的目光很快就转移到了那个木架上面。
赵匡胤一挥手,小太监就带着铜盆和火炉下去了,只留下了木架还在大殿上滴着水滴。
“想看就看吧,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来看的。”
于是一群人便围了上去,像是王全斌和刘光义、潘美这样的武将更是直接上手了。
一帮人看了个仔细,确认这就是常见的碎石、麻绳、木炭之后,脸上的疑惑不但没有褪去,反而变得更深了。
赵匡胤等众人都看过之后,敲了敲桌子,于是大臣们重新排队站好。
“这东西没什么玄机,就是些常见的东西,只不过经过了这么一番处理,就能起到过滤的效果,盐水中的杂物被滤掉之后,煮出来的盐就能洁白如雪。”
说着王继恩打开了一罐磨好的精盐,让众人都看了看。
看着罐子里那如同雪花般洁白的盐粒,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两条腿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用着急,这东西现在只有我们这些人知道。”
赵匡胤开口,稳住了众人的心绪,随后接着说道:
“你们说这盐,该怎么卖?”
底下的一干大臣们顿时互相看着对方,面色颇为不善。
盐这个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官营的,但是自安史之乱开始,中央政府的掌控力就几近于无了,盐自然也就落到了各个军阀和世家的手里。
当年还是在后周的时候,赵匡胤在柴荣的率领下攻克南唐十四州,尽收两淮之地,这里的盐场也就被赵匡胤和手下的军头们给瓜分掉了。
一直到现在,那些盐场几经流转,大部分都掌握在了现在大殿上的这群人手里。
枢密使赵普率先开口道:
“陛下,此盐可以往南方发卖,但是要限定数量。”
赵匡胤看着赵普,开口道:
“说说理由。”
赵普解释道:“此盐品相极佳,洁白无暇之色正合南方那些文人雅士的品味,所以南方之人必定追捧。而北方的契丹人则不同,他们更重实用性,粗盐细盐与他们而言区别不大。”
刘光义不解道:
“既然那些南蛮子喜欢,那就多卖一些过去啊,干嘛还要限量?”
回答他的是翰林学士陶谷。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稀缺,就越是能受人追捧,这样才能卖的上好价钱。若是去的多了,谁都买得到的话,何必费这个心思弄这么好的盐卖给他们?”
“说的也是。”
刘光义点点头。
赵匡胤见大家都接受了这个意见,便开口道:
“那么,份额的话便按照各自盐场的数量来定了。”
“谨遵陛下旨意。”
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赵匡胤又让王继恩拿出了第二件东西。
“这个,是玉料?”
看着面前那一块块通体明黄的肥皂,有人开口问道。
赵光义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赵光义不说。
赵匡胤开口道:
“这东西叫玉皂,可以用来洗手洗衣,都拿一块试试。”
赵德昭说这东西叫肥皂,赵匡胤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于是就给改了。
一帮大臣一人一块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随后赵匡胤又让小太监打来了两盆清水,让大臣们实际感受了一下玉皂的效果。
最先说话的依旧是赵普:
“陛下,不知道此物造价几何?”
赵匡胤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觉得这东西能卖多少?”
赵普想了想,说道:
“市面上的胰子不过几钱,洗澡的皂角粉稍贵一些,此物虽然色泽亮丽,品相不凡,但终归用处有限。依臣看来,一块作价百钱便差不多了。当然,若是能贩到南唐吴越那边的话,应当能有三五成的溢价,契丹那边溢价应当甚之。”
为什么没有西蜀?
因为在御书房里这些人看来,西蜀还能不能过完这个年都不一定,到时候就都是自家地盘了。
赵匡胤点了点头,对这个价格还是很满意的。
按照赵德昭提供上来的方法,制作这么一块肥皂的成本大约在十五钱左右,卖价一百的话利润已经很丰厚了。
于是赵匡胤开口道:
“这玉皂的话由宫中制造,每块作价七十五钱,至于你们能卖到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顿时一班大臣高呼:“谢陛下隆恩。”
偏偏这时候有个不合群的声音响了起来。
“臣窦仪有奏。”
“讲。”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陛下身为天子,应当以国事为重,而不是着眼于这些微末伎俩。须知为国主者,上承天命,下治万民,当以身作则,切不可玩物丧志,南唐李璟音容犹在,陛下当引以为鉴。”
窦仪的一番话让赵匡胤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时候刘光义果断地跳出来了。
“窦学士,这怎么就是微末伎俩了?你家里没有盐场?据我所知两淮那边除了陛下就数你家的盐场最多了吧?你要是看不起这微末伎俩,那好,把你的份额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呗?还有这个玉皂,你也别用了,留给咱们这些人,咋样?”
刘光义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下来,窦仪气的脸都红了,最后只能骂了一句“匹夫”之后退了回去。
赵匡胤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
接着赵普又说道:
“臣观这玉皂材质柔软,应当可以像玉石一样进行雕刻的吧,要是在上面雕刻一些图案花纹或是诗词雅句之类的,相信在南唐那边能卖上更高的价钱。”
赵匡胤闻言点头,认可了赵普的建议。
随后翰林学士陶谷也发言道:
“臣以为那些精盐也应当起一个好听的名头,用以和现在市面上的精盐做个区分,这样才能更好卖。”
赵匡胤想了想,开口道:
“这盐白如雪花,便叫雪花盐如何?”
陶谷回答道:
“雪花盐此名简单明了,通俗易懂,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微臣观者滤盐之道,倒是想起了当年科举之时。”
“当年我等学子求考科举,也是如同这滤盐一般,层层筛选,水火煎熬之下才取得进士名头,所以微臣斗胆,请陛下给这盐再起个‘进士盐’的名号。”
赵匡胤想了想,进士盐的话也是个不错的名头,于是便应允了下来。
关于精盐和肥皂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之后,小朝会的讨论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关于对西蜀用兵上面,因为现在还在春耕时节,不宜用兵,所以大家只是讨论了一番当下的时局形式而已。
021、盐皂经略(下)
小朝会散了之后,赵匡胤就让赵光义留了下来,其他人则是告退了。
没了外人,赵光义就显得随意多了,他从旁边搬了个凳子坐下,对着赵匡胤说道:
“大哥,你这个事做的不地道。”
赵光义自然是知道,不管是精盐还是玉皂,其实都是赵德昭弄出来的。
但是现在赵匡胤和一帮子亲近大臣们在这里排排坐,分果果,赵德昭那边却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这让赵光义这个二叔为赵德昭抱起了不平。
赵匡胤自然是知道赵光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开口解释道:
“你觉得,德昭他有资格站在这里?东西分给了他,他能拿的住?”
赵光义有些不忿:
“大哥你开口的话,他们敢说什么?而且这东西本来就是德昭的,他们又能说什么?”
赵匡胤摇了摇头。
“你信不信,今天我要是让德昭站在这里,不单单是精盐的份额,就连玉皂都得交给他们一份。”
赵光义很想反驳,但是想了想之后也是无力的闭上了嘴。
要知道今天是赵匡胤把事情提出来,那帮大臣才不敢深究玉皂的制作方法,为此,赵匡胤还是先抛出了精盐来堵住他们的嘴巴。
即便如此,依旧还是有窦仪这样的家伙出来阴阳怪气。
他窦仪还真的是一心为公,正义直言?要是他把家里的那几十个盐场的份额放弃了,赵光义还能高看他一眼。
可是面对刘光义的怒怼,窦仪还不是不肯放手。
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一个钱字。
窦仪他是抱怨赵匡胤不思国事?他抱怨的不过是赵匡胤不肯把玉皂拿出来跟大家分享罢了。
要是被窦仪知道了玉皂是赵德昭弄出来的话,相信他马上就能拿出老师的名头来勒令赵德昭把玉皂的制作方法给他。
在这个注重名分的年代,赵德昭还真的就不能不交。
想通了这些,赵光义的不忿也就消减了许多,但他还是开口说道:
“他们就不说了,你这边总得给德昭一点补偿吧,不然的话这事我就去跟德昭说,让你们两个再吵一架,我看看热闹。”
龙椅上的赵匡胤想了想,说道:
“过段时间吧,德昭刚刚受封,一下提的太快终归不太好。”
赵光义点头道:
“大哥你记着就行。”
“玉皂的事情,还要你多上心,想来那帮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武德司现在都在看着外面,开封城里的话就要靠你了。”
赵光义点头道:
“巡检司的架子已经起来了,对付他们这群拔了牙的老虎还是没问题的,大哥你就放心好了。”
“嗯,今天就先这样吧。”
“那大哥,我走了。”
说完赵光义就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的赵匡胤则是依旧在想着一些事情。
中原大地多年战乱,打的国破山河,原本丰饶富庶的中原大地愣是成了流民遍地,灾荒不断的穷山恶水。
以至于赵匡胤皇宫中的很多东西都是出自其他国家:蜀地的织锦、茶叶,南唐的纸张、字画,契丹的铁矿、皮裘等等。
就连食盐都是赵匡胤当年从南唐手里抢过来的。
偌大中原,竟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产。结果就是长久以来,南唐、西蜀等地靠着贸易从中原大地卷走了大量的银钱。
于是大宋这边的钱变得越来越值钱,而南唐西蜀的银钱却变得越来越多,到了最近这些年南唐随便一个商人就能在北宋购买走大量的货物。
赵匡胤虽然没学过后世的经济学,不知道贸易顺差和贸易逆差之类的概念,但是他很清楚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必须要做出改变。
攻打西蜀就是赵大原本计划中的一步,有了西蜀的物产,大宋就能保持和南唐、契丹的贸易平等,不至于一直被他们靠着贸易吸血。
而现在赵德昭给出的这两样东西,倒是能让赵匡胤现在就稳定甚至是提升大宋和周边国家贸易上的地位。
为了能尽快的把这种提升落实下去,赵匡胤甚至放弃了大部分的利益,发动起了手下的臣子们一同行动起来。
毕竟蜀国那边有着天险之名,赵匡胤布局了许久,却依旧不敢对战争做出过于乐观的估计。
早一步将精盐和玉皂落实推广开来,大宋的国力也就能更加的稳固一些。
此举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另一边,一众大臣们出门的时候,都还在想着那个玉皂是怎么一回事,那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
玉皂玉皂,从名字上来看好像是和皂角有关系的,难道说是用皂角做出来的不成?但是皂角也不长这样啊?
赵匡胤的临时起意,给肥皂改了个名字的行为倒是起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效果,把不少人的思路都给带偏了。
要是还按照赵德昭所说的叫肥皂的话,指不定有心人就能联想到一二,进而查出些线索来。
别看赵普把玉皂贬低的好像不怎么样,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东西只要处理好了,卖个两三百钱一块都是很容易的事。
至于成本的话,看赵匡胤的脸色就能知道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倒倒手就是几倍十几倍的利润,谁能不心动?
谁家里不是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吃喝拉撒的伺候着,每天一睁眼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了,如今有一条这么大的财路在面前,说不心动那都是假的。
雪花盐的生意虽然大家约定好了一起发财,但是同在一个马勺里吃了这么久,大家谁不知道谁啊?
明面上大家都会按照约定的控制对南唐那边的雪花盐出口,但是私底下贩卖的事情绝对少不了。现在谁能先把生意做过去,谁就能吃大头,慢了的就只能跟在后面喝汤。
所以说雪花盐的生意只能吃一时,而玉皂的生意才是长远之策。
于是一帮人抱着心思,走路的速度都比平日要慢了许多。
尤其是翰林学士陶谷,他觉得自己所谓的饱读诗书在今天都白瞎了,原来用着一些碎石麻绳木炭就能让盐水变干净。
那个玉皂,陶谷把玩了半天都没能认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材质,他真的想要回到御书房找赵匡胤问个清楚。
但是又不敢。
唯有翰林学士窦仪仿佛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迈着稳健的步伐率先走出了皇宫。
出了皇宫之后,窦仪登上马车,缓缓地朝着丹桂坊走去。
等到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众人眼中以后,窦仪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快,赶快回府。”
车夫连忙一甩鞭,马车一骑绝尘而去。
那速度,只怕是赵光义看到了都得叹为观止。
待到窦仪披头散发的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府中的时候,口中还在吩咐着来接驾的小厮:
“让人把府上的管事给我叫过来,尤其是负责私盐生意的那几个,快。”
022、红烧肉
自从三月中旬开始,开封城的物价就出现了一波上涨。
起初,没有人在意这一点的上涨,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为了春耕,粮种的需求都很大,连带着粮食的价格也会有所上涨。
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这种上涨变得不太对劲了,粮食价钱一天比一天高,连带着鸡鸭、猪羊、蔬菜的价格都跟着往上涨了一节。
看着日益高涨的物价,开封城里的人心开始变得有些惶惶不安,许多人家都开始囤积起了米粮。
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来自于赵匡胤。
前段时间的小朝会上,通过精盐和肥皂,赵匡胤很好的收拢了手下的人心,军心可用之下赵匡胤决定就在今年秋收之后对西蜀用兵。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大军开拔,粮草肯定是要事先准备好的,单纯寄望于今年秋天能够丰收肯定不行,所以赵匡胤早早地就开始了收集粮食,前线的行军路线上也建好了军寨,囤积了不少军粮。
而赵匡胤囤积粮食的行为和春耕涨价的惯例凑到一起,就引发了这次开封城的涨价风波。
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危险之后,赵匡胤连忙让赵光义发动衙役宣讲弹压,安抚民心。
但是粮食的价钱涨上去之后再想往下跌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开封城里能经营米粮的铺子,后面都站着不小的势力,赵光义也拿他们没什么好办法。
除非是说赵匡胤能放缓收集军粮的进度,然后再拿出一部分来平抑物价还差不多。
但是想想也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的,攻打西蜀的计划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可以说只要天没塌下来,赵匡胤就不会停下收集军粮,准备打仗的脚步。
所以尽管开封府这几天上上下下都忙得飞起,城里的粮食价格还是没有要降下来的意思,一直都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线上。
于是开封城的老百姓们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赵德昭虽然是个皇子,却也不得不成为了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成员之一。
原因就在于他没有产业,虽然每个月能领上一笔俸禄,但是府上大大小小三十多张嘴巴,十二生肖以及自己又都在长身体的时候,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至于自己的食邑,那个在城外的磨盘庄现在才刚刚把种子种下去,想要指望那边有点物产什么的送过来支援的话还有的等了。
再加上为了能让十二生肖的夜盲症有所缓解,赵德昭还让王顺定期为他们买一些猪肝之类的东西回来补充营养,成本可以说是相当的高。
当然这么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十二生肖现在的训练时间被延长了许多,每天晚上都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夜间越障训练。
成绩都还不错。
十二生肖到现在跟着赵德昭也训练了一个多月了,每个人的特质也开始有所表现出来。
丑牛、寅虎、辰龙、未羊四人的体能格斗以及兵器训练成绩最佳,其中以丑牛最好,能让赵德昭用出两只手来对付。
午马、卯兔的武技方面略差,但是文化课成绩非常好,午马或许是因为受他父亲的教导的缘故,还带着一丝书卷气,卯兔则是思维敏锐,经常能够举一反三。
子鼠、巳蛇、酉鸡三个则是鬼主意很多,经常捉弄另外几个。
剩下的戌狗、亥猪、申猴目前赵德昭还没看出来什么特长,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十二生肖训练刻苦用心,而且看着也有培养的价值,赵德昭自然不能短缺了他们的供给。
但是在目前开封城物价飞涨的情况下,没有足够产业支撑的赵德昭手头上实在是不怎么宽裕了。好在盘算盘算日子,就快要到三月底了,下个月的俸禄一到,情况就能好上不少。
赵德昭现在也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为了起个带头的示范,这天赵德昭也来到了十二生肖的食堂吃饭了。毕竟府里开销最大的那个还是他自己,前两天去窦仪府上一趟,又是一头驴没了不说还吃了个冷脸。
把赵德昭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痛定思痛之下,赵德昭决定这段时间都吃食堂,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钱包。
王顺对此的意见倒是不大,没办法,十二生肖吃的实在是太好了点,以至于食堂吃剩下的饭菜他都不太舍得给下人吃。
绝大部分都是被王顺给吃掉了,然后就是分了一些给养马的范乔和秦虎。王顺的目的非常明确,他也要跟着二人学养马。
赵德昭这段时间的作为王顺可都是看在了眼里的,他虽然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宦官,但也能看出来自家这位皇子殿下是个有志向的,自己这个管家想要继续当下去,光靠情分没有本事可不行。
在王顺好吃好喝的供养下,范乔和秦虎也没有藏私,怎么相马,怎么养马,怎么驯马都一股脑的教授了出来。
于是三个人一天有半天的时间都泡在了马厩,搞得王顺身上成天一股子马粪味儿。
食堂的布置赵德昭参考了后世的食堂,入门的架子上放着碗筷,中间摆放着两张方形长桌和四排条凳,一个档口是打饭打菜的地方。
负责打饭打菜的是厨师的小女儿,十二三岁的年纪,吃力地举起跟自己胳膊差不多长的饭勺的场面还是挺可爱的。
倒不是赵德昭压榨劳动力,这份活赵德昭本来说让厨娘做的,但是这个小丫头自告奋勇的承担了起来,想想赵德昭也就随她了。
只能说这年头的孩子都懂事、早熟。
看到赵德昭拿了个饭碗过来,小丫头明显有些紧张,颤巍巍的打了一大勺炖菜,还特意挑了几块大肥肉出来准备给赵德昭装上。
这年头,肥肉可比瘦肉要贵得多,很多人家买肉都是紧着肥肉买,瘦肉不招人待见。
但是赵德昭拒绝了小丫头的好意,自己拿了几个面窝窝坐在方桌上吃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十二生肖们也都是打好了饭菜,自顾自地吃着。
或许是因为今天赵德昭在,所以食堂的气氛有些严肃,原本打饭的时候喜欢和小丫头口花花的几个家伙也都是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的。
赵德昭吃着碗里的炖菜,眉头紧的能夹死苍蝇。
倒不是说厨师偷工减料了,赵德昭吃的出来,厨师放料绝对是放的很足的,盐也放的不少。
但是这个味道是真的一言难尽。
尤其是猪肉,那一股形容起来就能让人倒胃口的感觉差点没让赵德昭把口里的菜给吐出去。
艰难的吃完了午饭之后,赵德昭去到了厨房。
他要去做点东西出来。
在厨师和厨娘震惊的目光之中,赵德昭钻进了厨房,随后翻看了一遍厨房里的各种调料,心中有了个计较。
随后,他让厨师把为明天准备的猪肉切了一块下来,有切成了一堆麻将大小的小块。
随后在赵德昭的命令下,厨师开始在火塘里生火,把煮肉的陶锅架了上去。
接下来,在赵德昭的一步步教导之下,厨师开始焯水、煮肉、下料、最后豉油上色。
等到王顺从马厩跑过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劝赵德昭出厨房,而是直愣愣的看着火塘上的那个瓦罐:
“香,真香。”
赵德昭伸手将王顺阻拦在了距离自己三尺之外的地方。
“先等等,还没做好呢。”
王顺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就趴在地上说道:
“二哥儿,这哪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啊,正所谓君子远庖厨,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那还得了?”
听到这话,赵德昭哼了一声。
“什么叫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这话要告诉我们的是君子应当保有一颗仁善之心,而不是说不让人进厨房。别听信那些人念出来的歪经,没有厨房没有厨师他们吃什么?生嚼干咽?”
一番话把王顺给说懵了,他虽然读过一些书,但是懂得还真不多。
而且,皇子殿下说的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看着锅里已经差不多烧好了的猪肉,赵德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试了试味道。
嗯,还不错,至少比刚才吃的炖肉强得多了。
就是有点可惜,现在还没有炒锅,没办法炒糖色,使得这红烧肉的颜色显得单薄了些。
放下筷子,赵德昭对着厨师问道:
“都记下了吧?”
厨师赶忙点头答应下来。
“那就行,以后的猪肉就按照这么个方法做,等到肉熟了再把蔬菜放下去一起炖一会儿就成。”
在厨师又一次的点头之后,赵德昭走出了厨房。他看着头顶的蓝天,心中默默的说道:
“苏轼苏东坡先生,实在是这年头的菜太难吃了,我才提前把东坡肉给搞了出来,你可千万别见怪。”
但是随后赵德昭就反应了过来,真要算的话,自己提前做出东坡肉这不是给苏轼那个吃货发福利吗?
顿时,赵德昭就变得心安理得了。
023、夜探
晚上,赵德昭换好衣服,继续起了自己的飞贼生涯,只不过这次他的目标很明确。
循着墙根的阴影一路小跑了半个时辰之后,赵德昭来到了一间高大的宅邸门口,宅邸的匾额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王宅。
这个王并不是王爷的王,毕竟现在大宋的王爷不多,就一个晋王赵光义和一个周恭帝降格成的郑王而已,连赵光美都还只是挂名了个平章知事,没有封王。
所以这个王指的是姓王的王。
王继勋的王。
没错,这里就是王继勋的府邸,这两天赵德昭哪里都没去,就围绕着王继勋的府邸转悠,把这一片差不多都走了个遍。
不同于窦氏的同气连枝,王家则是在开封城里开枝散叶,王继勋的府邸和国丈的府邸乃至于他几个兄弟的府邸都在不同的地方。
相应的,这些府邸都不算很大,也就是赵德昭府邸的两三倍左右。(赵德昭表示我一点也不羡慕,我才不会酸,柠檬可好吃了。)
今天晚上,他准备进王府一趟。
小心的避开了更夫和两队巡逻的禁军之后,赵德昭来到了王继勋府邸的侧门附近,一个小跑借力就跳上了两米多高的院墙。
趴在院墙上的赵德昭扫视了院内,确认没人发现自己以后小心的滑了下来,猫儿一般的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大致的辨认了一下路线之后,赵德昭就跃上了院内的矮墙,一路爬到了前堂的屋顶,居高临下的扫视着王府内的格局。
让赵德昭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院子里看到了好几处火光。
放眼看去,那都是一个个火堆,每个火堆旁边还有两名军士模样的人正在站岗。
事情有些棘手了。
赵德昭没想到王继勋为人如此谨慎,竟然让人点火守夜,几个火堆从不同的角度将府邸的中间位置围住,时不时还有几个举着火把的军士在院子里巡逻一番。
明火执仗的军士们将府邸分成了内外两院,想要进到王继勋所在的内院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说古人的眼睛到了晚上不好,但是有火光照亮的情况下,赵德昭这么大个人还是非常醒目的。
所以赵德昭没有冲动,而是用心的记下了每个火堆的位置,然后耐心的在屋顶上等待起来。
他可以肯定,这些守军绝对会换班,不然真以为一个个能修仙啊。
赵德昭一直等啊等,一直等到他快要等不下去了的时候,换班的军士终于来了。
赵德昭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来换班的军士的脸上那一脸惺忪的睡意,一个守夜的军士打了个哈欠,随后便传染给了所有人,一时间院子里哈欠连天。
赵德昭记下了打更人报更的时间之后,便悄悄地从屋顶上离开了。
就这样连续四五天,赵德昭在晚上的不同时间段里摸到了王继勋府上,大致摸清了军士的换班时间和王府内部的建筑格局。
一番研究过后,赵德昭找到了突破点。
月光下,赵德昭站在一圈高大的围墙下,抬眼看着头顶那从院墙内伸出来的飞檐。
飞檐做工精美,用料扎实,下面还刮着一个青铜的铃铛,因为没有风,所以保持着沉默。
这里是王府的后院,也是王府防备最松懈的地方。守夜的军士只在两个角上点起了火堆,对于这一段院墙却不怎么重视。
无他,这段围墙实在是太高了。
四米高的墙体比起一些小县城的城墙都还要高了,没有工具帮助的情况下一般人连墙头都摸不到,更别说翻墙进去了。
但赵德昭不是一般人。
赵德昭看着那离地四米多高的飞檐,立起耳朵听着一墙之隔的守夜军士们聊天打屁。
很快,报更的更夫就从远处过来了,听到报更的声音,院子里的军士们也动了起来。
换班的时间到了。
万籁俱静的夜里,军士们的脚步声、说话声显得格外清晰,赵德昭的脑海里勾画出了一幅图像。
火堆旁的军士打着哈欠朝着来交班的军士走了过去,双方打了个招呼,两边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就是现在。
赵德昭一个提纵,脚尖在围墙上踏一步接力,随后一伸手,勾住了那高处的飞檐,接着手臂一弯一用力,整个人就腾的一下翻到了屋顶上。
赵德昭趴在屋顶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所幸的是,换班的军士没有任何的察觉,依旧是按部就班的站起了岗。
赵德昭爬起身,小心的看了一眼下方的军士,这些人没想到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窜上了自己的头顶,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赵德昭的存在,依旧是敷衍的站着岗。
于是赵德昭放心的从屋顶往前爬去,强大的核心力量和四肢让赵德昭能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在屋顶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之间穿行,活脱脱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蛇虫。
进了内院之后,防备明显就松懈了许多,没有了巡逻的军士,周遭都是一片静悄悄的漆黑。
赵德昭很快就找到了主屋,他没有推门进去,而是从屋檐下的气窗钻了进去。
手里一层薄薄的灰尘给赵德昭提了个醒,自己一路过来只怕是留下了不少的痕迹,以后一定要注意这方面。
趴在屋梁上的赵德昭看向了自己下方的一张大床,大床上正躺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怀里还搂着两个女子。
春末夏初,开封城里已经很温暖了,所以三人身上只改了一层薄被,赵德昭能清楚的看到王继勋那凸起的大肚子正随着呼吸起伏。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酒肉味,很明显王继勋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越是这样,赵德昭对王继勋的愤怒就越发的浓郁。
他从房梁上落下,走近了一些来观察这个历史上有名的食人恶魔。
说实话,王继勋长得并不难看,甚至于还有些妖异的俊美,只不过那张严重发福的脸和凶狠的表情严重破坏了这种俊美,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赵德昭发现,王继勋怀中的两名女子脸上都带着泪痕,睡梦中都在微微发抖。
随后,赵德昭发现了一个更让他愤怒的事情。
这两名女子都是残疾。
她们的手臂都被砍了下来,而且看上去还是在不久之前被砍下的。
脑海中思绪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赵德昭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王继勋打死的冲动。
但是赵德昭还是控制住了。杀掉王继勋是件很简单的事,自己现在随手就能做到。
但是杀了王继勋之后呢?作为皇亲国戚、军中大将的王继勋被人谋杀在了自己府上,可想而知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王继勋的父亲虽然死了,王皇后虽然也死了,但是他还有兄弟,还有亲族,这些人的力量不容小觑。
哪怕是赵大都要考虑一下他们的态度。
自己今天只是初探王府,还留下了许多的线索和首尾,只要别人有心就能查出些线索。
赵德昭从不认为古人都是傻瓜,说不定就有人能从这些线索推算到自己头上。
到时候赵大会不会为了自己这个没啥地位的儿子去硬抗王氏一族的压力?赵德昭真的没什么信心。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赵德昭去把王家人都给杀光了。
但是这样做的话,和杀人狂又有什么区别?
赵德昭要的是消灭王继勋,而不是成为另一个王继勋。
刺杀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是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杀王继勋可以,但是要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王家人无话可说的理由,让赵大能有个交代的理由。
这都需要好好的谋划,而不是一时的冲动。
理清这一切之后,赵德昭深深的看了王继勋一眼,然后就从来路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王继勋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依旧在叽里呱啦的说着梦话:
“好喝,嗯,好吃,哈哈哈哈。”
024、得寸进尺
三月二十六日。
宜:进人口、出行、嫁娶。
忌:祭祀、祈福、开光。
翻看了日历之后,王顺点了点头,觉得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他昨天就洗了个澡,把身上的马粪味给清掉了,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又让秦虎把马车套上,带上了两个搬东西的小厮开开心心的准备出门去。
说起来那辆马车还是当初赵光义送来的拉原木的板车改的,所以并不怎么好看,单纯就够大够结实一些。
当然,王顺肯定是不会嫌弃的。
又大又结实才好啊,这样才能多拉些东西。
至于皇子殿下的马车肯定是要另外再做一辆的,这个车就是要拿来装东西的。
秦虎赶着车,朝着皇城边就去了,作为曾经的禁军,开封城里的情况他还是门清的。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疾驰,不多时就抵达了皇城边上的户部衙门。车一停稳,王顺就从车上下来了。
和看门的衙役通报了一声,亮出了自己携带的印信之后,王顺走进了户部衙门,拐了个弯就到了户部的度支司。
此时度支司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大部分都是和王顺差不多打扮的管事、管家之类的。
这么多人来这里的目的也都是一致的,那就是领俸禄。
这段时间以来,开封城里的物价居高不下,所以大家对于领俸禄这件事也是格外的上心,王顺出门算早的了,但前面还是排了十几个人。
于是王顺只能耐心的等待起来,因为俸禄的种类分好几种,所以每个人领俸禄花费的时间都不短,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才终于轮到了王顺。
王顺拿出了赵德昭的桂州防御使印信以及一干牙将的名条,度支司的小吏接过之后核实了一遍,就开了个批条让身后的人去准备东西。
批条送到了后面的库房,经办在看到了批条上的名字之后,想到了什么,签名勾兑完了便对着手下做了个七的手势,手下顿时会意。
没过多久,几个衙役就把王顺要领的俸禄抬了过来,随后就要王顺签字认领。
但是王顺在看到东西之后,有些愣住了。
作为管家,王顺对于钱粮一类的东西可以说是十分敏感的,以他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面前的这堆东西分量短缺严重,少了将近三成的样子。
“喂,快点签了字把东西领走,后面还有好多人呢。”
小吏厉声呵斥道。
王顺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不敢签字,转头准备回去跟赵德昭报告了再说。
于是几个衙役一边喝骂一边不情不愿的把东西又给抬了回去。
库房里,经办的书吏见状,眉头高皱。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抬回来的?”
衙役连忙回答道:
“那二皇子家的管家不肯签字认领,小的们只能把东西都给抬回来了。”
库房里的另一个书吏闻言走了过来,看了看东西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于是他对着前面的那个书吏说道:
“李经办,你这东西也耗了太多了吧,若是那管家回去告诉二皇子,闹将起来可是不好啊。”
姓李的经办不屑道:
“周经办不用大惊小怪的,二皇子又如何?他是个什么样你不知道?听我父亲从他老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这个二皇子可是不受陛下待见的,说是出宫立府,你见连个名头都不给就送出宫的皇子?”
“前面压了他半个月的俸禄,又耗掉了两成你见他说过什么了吗?上头有人来递过话吗?就这么个没品没秩的官职他还找了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来吃空饷,给他七成都算是对得起他了。”
姓周的经办闻言也只得沉默了,这位姓李的经办其父亲乃是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俗称为宰相的范质的学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度支司的库房里几乎可以说是由他一言而决,周经办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而且关于二皇子,大家也都有所耳闻,母系家族实力不怎么样,本人也和官家关系不好,许多人都说赵德昭实际上是被赶出皇宫的,这才连个名头都不给。
话分两头,王顺走出了户部衙门,马车上的秦虎见王顺两手空空,身后两个小厮也没有搬着东西,奇怪的问道:
“怎么,王管家,难道今日户部没了钱粮了不成?”
王顺摇了摇头。
“先回去再说。”
秦虎见状知道另有隐情,也不多问,一甩鞭子马车就掉头回去了。
回到府上之后,王顺就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后院,找到了正在训练的赵德昭。
听王顺讲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赵德昭的脑门上腾的就点起了一团火。
靠,这帮孙子,上次没怎么样,现在还学会得寸进尺了是吧?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
顿时赵德昭就对着十二生肖以及高孟下达了命令:
“穿上行装,带上木棍和木盾跟我走。”
高孟看着发火的赵德昭想要劝说几句,但是半响之后只能叹了一口气,穿戴行装去了。
临出门,赵德昭又让酉鸡、戌狗和亥猪三个留了下来,他们三个现在的身份还只是奴仆而不是自己的牙将,跟着一起去的话不太好。
赵德昭、高孟二人骑马,剩余九人则是小跑地跟在后面,一行人就这么气势汹汹的朝着户部衙门去了。
这一行人很快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尤其是被赵大安排在赵德昭府门口监视的武德司人员更是立刻就跟了上来,同时还不忘让队友去向上司禀报。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到了户部衙门,看门的衙役看到一行人过来,警惕的抄起了手中的杀威棒,口中还斥责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马?不知道这里是户部衙门吗?还不快些离去,不然我等就要动武了。”
赵德昭看着高大的户部衙门,冷哼一声下了马,走上前对着衙役说道:
“我乃桂州防御使赵德昭,今日来领自己的俸禄,怎么?你们敢不让我进去?”
听到这话,看门的衙役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但还是强自说道:
“大人如果是来领俸禄的话自然是可以进去的,但大人你带着这么多人上门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我的俸禄比较多,叫几个人来帮我搬东西怎么了?还是说要我自己来搬?又或者是你们给我送到府上去?”
说完对着衙役摆了摆自己的印信,带着一行人就闯了进去。
看门的衙役暗自叫苦,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户部的看门衙役,对于大宋的官职也是十分清楚的,一个桂州防御使而已,没品没秩的,能有多少俸禄?
看这架势摆明了人家是来找茬的,敢来户部找茬的不用想都知道能是些什么人物,自己一个看门的哪里得罪得起。
只可惜职责在身,几个衙役还是只能跟了上去。
出乎衙役意料的是,赵德昭进门之后还真就乖乖的站在了领俸禄的队伍里,甚至都没有插队,直接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跟着他过来的高孟和九名生肖成员不清楚赵德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一群人也只是安静的站在了赵德昭身后。
所以看起来赵德昭除了带的人比较多之外,和其他领俸禄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观望了许久,见赵德昭还是在规规矩矩的排队,没有找事的倾向之后,几个衙役也就随他去了,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后续还有一些领俸禄的官员管家之类的人进来,第一眼看到赵德昭一群人的时候都是吓了一跳,但是见他们一直都很规矩的排着队也就没怎么在意了。
库房里,早有人将赵德昭带人过来的消息递了过来,周经办有些担忧的对李经办说道:
“这个二皇子亲自过来了,该如何是好?”
李经办一开始也有些慌张,但是等他从窗户口看到赵德昭规规矩矩的排队之后,又放心了不少。
“无事,这里是户部衙门,官家重地,他还敢闹事不成?”
周经办又问道:
“那他的俸禄该怎么办?要不要我现在去补齐一份?”
李经办眉头一挑。
“补齐什么?难不成我还短缺了他的不成?就按照刚才的发,他爱要不要。”
周经办听完最终只能是叹了一口气,继续核对发放俸禄去了。
025、闹事
时间就这么慢慢到了中午。
等了许久之后,队伍一点点的缩短着,最后终于轮到了赵德昭这一群人了,拿出自己的印信验过之后,登记的书吏便按流程又开了一张批条递到了后面的库房。
李经办看了一眼之后直接在批条上签了字,然后让衙役把之前搬进来的东西又都给搬了出去。
衙役们把东西放在了赵德昭面前之后,经办的书吏开口说道:
“签了字就把东西领走吧,赶快的。”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东西,哪怕是他不怎么对钱粮敏感都能看出来数量不对,于是他笑了。
给脸不要脸,那可就别怪我翻脸了。
赵德昭一把从书吏手中拿过了批条,看了看上面的签字,开口问道:
“李峰是哪个?出来让我认识认识。”
经办的书吏脸色有些难看,刚想开口训斥,那位李经办就从库房里走了出来,开口道:
“李峰便是在下了,不知二殿下有何见教啊?”
又是特么的二殿下,会不会说话?
赵德昭暗自吐槽了一句,口中却是有些可惜的说道:
“我观李兄你也是个玉树临风、才高八斗,气宇轩昂的人物,只是可惜了......”
李峰听到赵德昭赞扬自己,心中暗自高兴,又听到赵德昭后面的话,便接口道:
“可惜什么?”
“可惜你要去坐牢了。”
赵德昭一句话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李峰回过神来之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对着赵德昭说道:
“二殿下莫要在这里信口开河,你可知我乃是朝廷命官,不容的你在这肆意诽谤。”
赵德昭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虽然不太懂大宋律法,但是我也知道,克扣军饷,贪墨国财最起码也是要罢官坐牢的吧?”
“污蔑,二殿下你没有真凭实据便在这里污蔑朝廷命官,我要参你一个言行不当的罪责。”
看着有些失态的李峰,赵德昭晃了晃手里的批条。
“谁说我没证据了,这个就是证据。”
李峰一下子呆住了。
但是赵德昭可没呆住,他拿着批条念了起来:
“今发放桂州防御使赵氏德昭乾德二年四月俸禄,钱十贯、精粮两石、绸布两匹,另有十人牙将发俸钱两贯、粗粮两石。这批条上还有你李大人的签名在呢。”
赵德昭走到了那一堆东西面前,对着李峰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来数一数,这里有多少东西,李大人,你说好不好?”
李峰顿时如坠冰窟。
那一堆东西是他命人准备的,数量他能不清楚?要对照过去的话,最起码也是少了三成的量。你要是少个一成半成的话都还能糊弄过去,这一下少了快三分之一,不管怎么圆都圆不回来啊。
如果赵德昭拿着那张批条去告发的话,自己最起码也是落得一个罢官免职的下场。
回过神来的李峰连忙开口道:
“二皇子殿下,请稍等片刻,刚才衙门里有些忙碌,所以东西拿错了,我这就命人给您把您的那一份拿过来。”
李峰怂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二皇子眼光如此刁钻,一下就抓住了自己的痛脚。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过了这次一定要抹干净首尾,再狠狠的整治一下这个二皇子。
但是赵德昭没准备让他就这么把事情圆过去,他拦在了几名正要把东西搬走的衙役面前,口中说道:
“怎么?想要毁灭证据?你们要是敢动一下的话那就是同罪,李大人最多就是个坐牢的下场,换成你们的话只怕是要人头落地的。”
听到这话,几名衙役顿时把手都给缩了回去。
李峰知道,今天这件事是别想善了了,自己恐怕是要狠狠的出一笔血才行,想到这,他压下心中的不快,强笑道:
“二皇子殿下,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家父李子善,乃是当朝...”
赵德昭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
“停,我今天说的是你克扣军饷的事情,没问你爹是谁?还是说这件事你爹也参与进来了?那倒是可以说说,我到时候可以作证说你是检举揭发、大义灭亲,帮你争取个从轻发落。”
一番话差点没把李峰给噎死。
但是赵德昭话里的意思李峰明白了,他今天就没想放过自己。
此时已经有一大群人围了上来,包括户部的衙役以及看热闹的各府管家、管事等等。
李峰脑子转得飞快,想要度过眼前这个难关,思来想去还真的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在人群里找到了几个心腹手下,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
多年配合下来,心腹们很快就知道了李峰的用意,顿时就有两个人撞到了几名生肖成员身上,口中还大喊道:
“打人了,打人了,快来人啊。”
而另外几名心腹则是绕到了那堆钱粮面前,想要做些手脚,今天来领俸禄的人可不少,旁边还有几份其他人的俸禄没来得及搬走的,只要把东西一打乱,那还能有机会混淆过去。
还没等他们接近,这几个人就被赵德昭一脚一个给踢飞了回去,几名生肖成员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看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他都说了你们在打人了,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是。”
接到命令的生肖成员们立刻抽出了木棍,照着几人身上打下去,于是假嚎立刻就变成了真嚎。
眼见赵德昭动手,李峰不惧反喜,立刻对着周围得衙役命令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他们在行凶吗?还不将他们给我拿下?”
生肖成员们看着手持水火棍围上来的衙役们,又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赵德昭。
“接着打,打死打伤算我的。”
“是。”
这一次的回答声比上一次大了许多,把周围得衙役都给吓了一跳。
“结阵。”
高孟也是走上前去指挥起了生肖成员们,几人立刻结成了一个不大的圆阵,将赵德昭和那堆俸禄护在了中心。
这趟过来,赵德昭可是让他们都带上了行装和武器的,虽然只有高孟是铠甲快刀,其他九人都只是穿着竹木扎甲,拿着木棍和盾牌。
但是对面也不怎么样啊,户部的衙役们平日里的工作也就是看看门,搬搬钱粮什么的,武艺稀松不说,也没有什么武器,就是手里的一根水火棍,连个护具都没有。
事实再次证明,有甲和无甲的战斗力差别是巨大的,哪怕只是一些竹木制成的扎甲,在对方没有好的破甲武器和有效防护的时候,依旧能发挥出巨大的优势。
几名生肖成员按照平日训练的互相配合掩护,愣是把二十多个衙役压着打。
见手下都没什么压力,赵德昭开口道:
“丑牛,你过来。”
丑牛很快就抽身退到了赵德昭身边,其他人重新把阵型补上。
“你来把这些东西都数一遍,数清楚了告诉我结果。”
“我?”
丑牛愣住了,要说数数这个事儿,自己可是十二生肖里最差的了,到了九百往上自己脑子就有点转不过来了。让自己数的话,那得数到什么时候去?
赵德昭似乎是明白了丑牛的想法,笑道:
“没事,你慢慢数,一个一个的数,数清楚为止,反正有的是时间。”
于是在其他人正在和衙役们打得火热的时候,丑牛只能愁眉苦脸的一个个的数着面前的铜钱。
“一、二、三、四、五......”
外面那些本来是来领俸禄的人此时此刻也是开心的当起了吃瓜群众,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一群衙役和赵德昭的牙将之间的战斗。
以及人群最中间那个愁眉苦脸的数着钱的敦实少年。
渐渐的,打斗声开始变得稀稀落落,哀嚎声开始占据了上风,中间还穿插着那名少年数钱的时候铜钱落地时清脆的撞击声。
看着面前虽然有些鼻青脸肿却依旧昂然站立的生肖成员们,赵德昭露出了满意的目光,不枉自己费心训练,好吃好住的供养了这么长时间。
随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了高孟,盯得高孟很不好意思。
刚才的战斗中,算起来高孟才是当之无愧的MVP,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衙役是在他的手里失去了战斗力。
倒不是说高孟动刀砍了这么多人,这里毕竟是户部衙门,真要动刀见血了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高孟的选择是砍衣服。
那些衙役身上的衣服几刀就被高孟砍成了破布掉了下来,都光着身子了还打个屁的架,衙役们只能捂着下身匆匆逃离了现场。
换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一点,但是高孟的刀法实在是太强,愣是砍掉了一堆人的衣服都没有砍出一丝血迹,只留下了一地的碎布片在述说着当时的滑稽场景。
“这个,我这个,我都跟您说过了,我这刀法不怎么体面。”
高孟很尴尬的解释起来。
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
“不用解释,这刀法很厉害,你用的很好,下次别用了。”
高孟懵了。
不是,你搁这儿搁这儿呢?
026、对质
李峰看着倒了一地的衙役,以及还在那数钱的丑牛,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完蛋了。
他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找别人来签这个名的。
没错,他始终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而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小心而已。
就在李峰以为自己今天难逃厄运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窦主事,您可算是来了,你快来看看吧,二殿下他带着人大闹府衙,还打伤了这么多衙役。”
被他称为窦主事的官员却没有搭理李峰,而是朝着赵德昭走了过去,站在防御圈外面朗声道:
“二皇子殿下,本官度支司主事窦诰,不知可否和殿下说几句话?”
赵德昭点头道:
“窦主事有话就说。”
窦诰开口道:
“二皇子殿下,今日事情缘由在下已经清楚了,现在您人也打了,气也该消了吧?不妨给在下一个面子,各退一步如何?”
赵德昭笑了笑:
“面子这个东西我给过你们了,你们不要,现在来求我有用吗?”
窦诰苦笑道:
“二皇子殿下,这也是手下人做事不上心,我以后必当严加管束。那些差额定然会给二皇子殿下补上,若是还有欠缺,本官私人再做些补偿,如此可好?”
赵德昭指了指正在数钱的丑牛,说道:
“我这个牙将不怎么聪明,所以数东西只要一开始了就不能停下,不然就得从头来过。”
窦诰的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今天这件事确实是他们户部不占理,但是现在你都打上门来了,我一个度支司主事还在这给你陪笑脸,够意思了吧?
你还抓着不放,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于是窦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二皇子殿下可知,本官的家父乃是当朝翰林学士窦仪,说起来也是您的老师。”
赵德昭乐了,又是个拼爹的?
于是他也学着窦诰的语气说道:
“窦主事,本官桂州防御使赵德昭,家父乃是当今皇上,名讳的话不便直言,算起来也是你的陛下。”
一下就把天给聊死了。
拼爹是吧?来啊,继续啊,看看谁拼的过谁?
窦诰也是被赵德昭这一下给整无语了,你是谁我能不知道?你爹是谁我敢不知道?
于是窦诰只能收起了自己的态度,最后恳求道:
“二皇子殿下,此事真的就不能留有余地了吗?您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赵德昭走出了防御圈,站在了窦诰和李峰的面前,他对着李峰说道:
“机会我给过你了,而且给了很多次。”
“但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我能怎么办?”
李峰面如土色,无话可说。
就在赵德昭让人带着李峰和那一堆证据出了户部衙门,准备去往隔壁的刑部衙门的时候,禁军到了。
然后在禁军的押解下,一行人拐了个弯就朝着皇宫去了。
几名生肖成员都被禁军缴了械,看管在队伍中间,他们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一时间都非常紧张,但是看了看前方坦然自若的赵德昭之后,几个人的心绪又变得放松了不少。
赵德昭看着面前高大的皇城大门,心中却没有什么紧张感。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出门之前他已经看到了跟上来的监视人员以及那个跑去报信的家伙。
所以赵德昭才没有无理取闹,而是规规矩矩的排着队。
他必须要占着道理才行,不然户部作为朝廷衙门,自己无理取闹一通的话,指不定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也是赵德昭给李峰的机会。
如果李峰识相的话,看到赵德昭来了,就应该把俸禄给补齐,最起码也得按照规矩给个八成半九成的样子。
这样的话赵德昭也没有发飙的理由,这层潜规则大家都懂,赵德昭要是跑去把它掀出来,那就把户部给得罪死了。
可就像赵德昭说的: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赵德昭都特意排队等了那么久了,给足了李峰准备的时间了,没想到这货还是搞了这么一出。
那就不能怪赵德昭抓住不放了,从这个李峰的行为举止上就能看出来这是个没眼光且小心眼的家伙,指望这种人会因为自己放过了他就能对自己感恩戴德那是在做梦。
正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现在赵德昭把蛇头都攥住了,不打死难道等着他反咬一口?
一行人很快就被押解到了朝会的大殿之外,除了赵德昭和窦诰、李峰三个人之外,其他的人和那一堆被搬过来作为证据的俸禄都被留在了殿外。
走进大殿,赵德昭就看到了满朝的文武大臣,不过看上去人并不多,加起来最多三四十个人的样子左右文武泾渭分明的站着。
唐朝时候大臣们上朝的时候有许多权力大的都还是有资格坐着的,但是到了赵大建立宋朝之后,为了削弱臣子们的权力,直接就给取消了,全改成了站着。
赵德昭踏脚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了过来,带着一股不小的压力。
赵德昭看过这一张张面孔,其中大部分他都不认识,只认识给自己上过课的翰林学士窦仪、陶谷以及自己的二叔晋王赵光义。
被这么些人一起盯着,赵德昭还是有不小的压力的,毕竟站在这里的这些人要么就是些久经沙场的老将,要么就是手握重权的文臣,多年身居上位,养出了一身上位者的气势。
但是赵德昭看到了大殿最上方的那个人的时候,对于这些人的目光便没有那么在意了。他稳步的走到了最前方,对着前面的天字第一号大腿拱手拜道:
“儿臣参见父皇。”
现在朝堂上对于礼制的要求还没有明清时期那么苛刻,跪礼一般只有特殊的场合或是家仆、家将面对主上这种身份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参拜时才会使用,朝臣参拜的话都只是拜礼而已。
身后的窦诰、李峰也是上前见礼。
“臣窦诰/臣李峰,参见陛下。”
龙椅上的赵匡胤神色冷漠,打量了一番在自己面前躬身而拜的赵德昭之后,才开口道:
“免礼吧。”
“谢陛下/父皇。”
“说说吧,怎么回事。”
赵匡胤的语气冷漠。
原本今天的朝会是要讨论一下西蜀用军的人员安排和行军路线的,但是没想到事情还没商量完,就前后有几波人来报告,说户部出事了。
连续三拨人里,有武德司的、有户部衙门的、还有禁军的,三方面各执一词,赵匡胤一时间也没搞清楚具体的情况。
现在当事人就在这里,赵匡胤倒要听听他们是个什么说法。
最先开口的是李峰,他知道自己怕是只有这最后一次的机会了,于是赶忙开口喊了起来:
“启禀陛下,今日本是户部发放俸禄的日子,下官等人正在办公,不成想二殿下竟然带了十多名家将大闹衙门,还打伤了二三十名衙役书吏,二殿下还污蔑下官,还请陛下明察。”
赵匡胤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对着赵德昭喝到:
“可有此事?”
赵德昭摇了摇头,说道:
“李经办只说我打伤了衙役书吏,为什么不说说我打人的缘由?京城衙门那么多,我怎么就偏偏要打你?还有你说我污蔑你,难道我手里的不是证据?大殿外面那一群不是证人?”
李峰顿时哑然,求助般的目光投向了群臣最前方的宰相范质。
窦诰也开口了,话语中带着和稀泥的意思:
“今日之事,全因我度支司核算有误,再加上二皇子殿下年轻气盛,产生了些许的误会,不想竟惊扰了官家和诸位上官。”
赵德昭才不会让窦诰在这里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说道:
“窦主事,贪墨军饷这么严重的事情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些许误会,你这还真是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啊。”
听到贪墨军饷四个字,赵匡胤的脸色变了,他对着赵德昭说道:
“你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诬告者同罪,即便是皇子也不得脱例。”
赵德昭掏出了那张批条,递给了一旁的小太监,一边还说道:
“我说过了,我有证据,这张批条就是,门外还有十几个证人和证物,除此之外今天在户部领俸禄的诸多管事、管家都亲眼所见。”
赵匡胤看了看小太监递上来的批条,下令道:
“将人证物证都带上来。”
于是在大殿外等待的几名生肖成员在高孟的带领下抬着东西就进来了,随后又一个个跟着高孟学着,跪倒在大殿门口齐声喊道:
“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你说他们是证据,有何为凭?”
赵德昭走到了那一堆东西面前,朗声说道:
“这些东西,是度支司的衙役们搬出来的,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不曾离开过大家的视线,也没有人动过手脚。如果没错的话,这些东西应该是和父皇你手中的批条上的数目对得上号的。”
闻言,赵匡胤点了点头。
于是赵德昭继续说道:
“可是经过我手下清点,这些东西只有批条上的七成不到,这一贯钱更是只有六百九十八文,我请问这位李经办,这每贯钱中短缺的三百零二文去了何处?”
听到这话,大殿上面一片哗然。
027、罢相
朝堂上面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要说这么长时间了,户部什么德行大家也都知道,俸禄少个一成半成的大家都习惯了,哪怕是市面上的一贯钱大多也就只有八/九百文而已。
原本听说二皇子为了俸禄的事打上了户部衙门,不少人还在腹诽赵德昭不懂事,连这个规矩都不知道。
可是这次户部做的未免太黑了把,一贯钱只有不到七百文,骗鬼呢?要换了自己怕不是也得找人上门闹事去了。
“肃静。”
王继恩高喊了一声,把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赵匡胤黑着一张脸,看向了李峰。
“说说吧。”
李峰自知理亏,犹自强辩道:
“二皇子殿下说我贪墨军饷,为何不说自己吃空饷的事情呢?你的那些个牙将除了一个高孟,哪个不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你便让他们来吃空饷,我便是看不下去才扣掉了些许。”
赵德昭说道:
“人员审核的事情似乎不归你度支司管吧?你要是有意见不会向枢密院去提?你自以为他人吃空饷不做调查便可随意克扣他人俸禄了?谁给你的权力?还有,你说我这些牙将十吃空饷的,今日他们可是十个人打翻了你们户部二三十个衙役,他们要都是吃空饷的,那你户部成什么了?”
李峰张大了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是终归还是没能说出口,直接跪了下去。
铁证如山,容不得他狡辩。
见李峰无话可说,赵匡胤便将目光看向了窦诰,窦诰低头道:
“此事下官并不是很清楚,下官去的时候只见到衙役们被二皇子殿下的牙将打倒在地,听到的也都是李峰的一面之词,随后便被带到这里来了。”
窦诰直接一推四五六,把自己给撇了出去。
赵德昭倒是没有去戳穿他,毕竟他爹是窦仪,自己得给他这个面子。不然把窦诰拉下了水,就是得罪死了窦仪以及他身后的窦家,太不划算。
而且自己也只有李峰的签名批条作为证据,前面他和窦诰的谈话可没有证据,他又不是签到流的,随手能签到出录音机之类的玩意儿来。
再说了那东西就算真的有,也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下拿出来的。非要深究下去最后也只是互相扯皮罢了,还不如专心把李峰给打趴下去。
于是赵匡胤的目光又转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副宰相王溥,这位计相此时显得十分紧张。
“王计相,户部是由你掌管着的,你可有话要说?”
王溥拱手道:
“启禀陛下,下官御下不严,以至于出了此等恶事,还请陛下降罪。”
赵匡胤转头问起了另一位宰相范质:
“范相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理?”
范质扫了一眼求救般看着自己的李峰,心中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此事皆由经办李峰办事不明所致,按律当革去官职,永不叙用。不过此事之中,二皇子殿下打伤户部衙役也是事实,臣认为也当有所惩戒才是。”
范质的意思是各打五十大板,就此揭过去。
李峰听到这话,顿时心下大定,有了范相为自己作保,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至于说什么永不叙用的话,左右不过是不能做官而已,靠着范相的关系哪里不能谋个好去处?
听到这话,赵德昭笑了。
“贪墨军饷这等大事,落到宰相您嘴里竟然只是个办事不明?宰相大人可知我府上十名牙将之中,算数最差的那个一千个数里头也能数到九百多。到了你这户部衙门里的官吏,一千个数里头只能数到六百多,要不然你把这个户部衙门的官吏干脆都换成我的牙将算了。”
范质不满道:
“此事终归不过是个例罢了,二皇子莫要以偏概全,须知户部上下每日钱粮运转犹如恒河沙数,偶尔出现错漏也是难免的事情。再者说,二皇子你不过是一个无有军权的防御使,又何来贪墨军饷之说?”
赵德昭闻言立刻问道:
“按照范相的说法,不领军的便算不得军人?不领军的将领的粮饷便可以短缺?是这个意思吧?那就请范相说一说哪些人都算不得军人,哪些人的俸禄不算军饷,是可以随便克扣的,好让大家心里都有个底。”
顿时,一班武将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范质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来是指赵德昭不过是个虚职,没想到赵德昭竟然扯起了虎皮,他立刻对着赵德昭愠怒道:
“二皇子殿下,这是在大殿之上,按品秩你当称呼我一声相公,按年龄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却如此无状,真是枉读圣贤书。”
赵德昭看着范质,有些不屑,这就和自己后世在网上遇到的键盘侠一样,喷不过了就开始转移话题,人身攻击了。
“那好,小子赵德昭请教范老相公,能否为小子解惑,到底哪些人的俸禄是可以克扣的?哪些人的又不可以?请范老相公示下。”
范质的脸一下就红了,大怒道:
“竖子安敢欺我!”
赵德昭还想说话,龙椅上的赵匡胤发话了。
“够了。”
“陛下/父皇息怒。”
赵德昭和范质一同告罪。
赵匡胤对着范质问道:
“这个李峰的父亲李子善据我所知,是你的门生?”
听到这话,范质忽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回答道:
“是的,李子善确实系臣下的门生。”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都不用去查,所以没有否认的意义。
赵匡胤随后又看向了李峰,问道:
“六百九十八之后是多少?”
李峰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但还是回答道:
“回禀陛下,是六百九十九。”
“再往后呢,多数几个给我听听。”
“是,七百、七百零一、七百零二、七百零三、七百零四、七百零五。”
“够了。”
于是李峰立刻停了下来。
赵匡胤对着范质说道:
“范老相公你看,这个李峰他识数啊。”
范质张了张嘴,口中喏喏的说了半天“臣,臣...”,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范质说不出话,赵匡胤能说,他开口下令道:
“着令: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范质,识人不明,任人唯亲,即日起免去其职务。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户部尚书王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魏仁浦,御下不严,乃至出现贪墨克扣之事。二人身居高位,尸庙素餐,无有作为,同样免去二人职务。”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殿都震了一震。
赵匡胤相当于是一次性的将朝廷上的三位宰相都给罢免了,这对于目前的朝廷而言不吝于一场巨大的地震。
翰林学士窦仪连忙站出来,开口道:
“启禀陛下,今日之事左右不过是户部一小吏的过失而已,为何要牵连到三位相爷身上,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另外几名文官也是一齐说道: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匡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这是只是一个小吏的过失吗?你们一个个都是读书人,自然应当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如今户部官吏贪墨军饷、证据确凿,身为当朝宰相却不能秉公办理,徇私枉法,留之何用?”
“尔等皆知,我朝不日就要对蜀地用兵。现在抓到了一个贪墨军饷的官吏,当朝宰相竟然还想着包庇纵容他,要是传扬出去,禁军将士们会不会担心自己的军饷是否能够落到实处?军心浮动之下,将士们还会用心打仗吗?”
听到这话,原本处在看热闹状态的武将们立刻发话了,表示坚决支持赵匡胤的决定。
窦仪正要再劝,却忽然脑瓜一转,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前几天的精盐玉皂利益分配的小会上,作为当朝宰相的范质、王溥等三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出席。
窦仪顿时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改了口风:
“启禀陛下,如今国事繁忙,突然之间连罢三相实在不妥,到时候政务流转只怕会有些麻烦。还请陛下三思,酌情留任。”
一干文臣们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怎么窦学士的态度变得这么快?
赵匡胤却是直接说道:
“枢密使赵普即日起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院由枢密副使李崇矩接手,户部暂时由户部侍郎吕余庆负责,你们几人速速交割完手上的事宜,不得耽误政务。”
看着赵匡胤连后续的安排都做好了,窦仪心中一叹,躬身道:
“谨遵陛下旨意。”
其他大臣们也都齐声附和起来。
大殿之上,原本站在众人最前面的三位老人家一瞬间仿佛衰老了十几岁,他们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赵匡胤将赵德昭叫上,离开了大殿,双手抬了抬然后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李峰此时并不比三位曾经的相爷好多少,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自己不过是克扣了赵德昭几成俸禄而已,最后竟然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就连三位相爷都因此被罢免了。
随后,巨大的恐惧爬上了李峰的心头,失去了范质这棵参天大树的庇护,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甚至于不需要等朝廷的惩处结果下来,今天的事情只要传出去,大家知道了三位相爷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被罢免的,那他们的亲族、好友能饶得了自己?
就算是自己的父亲,只怕到时候都会把自己给打死。
此时此刻,李峰终于开始懊悔起来。
但是已然无用了。
028、对话(推荐票加更)
御书房里。
赵匡胤和赵德昭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隔着书案无声的交锋,王继恩在旁边低眉顺眼的装死人。
这对父子多年相处是个什么情况,他王继恩能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自己最好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舞台交给二位自由发挥。
御书房里就这么沉默了许久,赵匡胤不说话,赵德昭自然不敢说什么。
这是赵德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赵匡胤会面,看着这个和自己有着七成相像的中年人,赵德昭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和记忆中关系不错的赵二不同,记忆里的赵大一直都对自己十分严肃,再加上之前已经说过的原因,双方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
以至于在记忆中,原身在面对赵大的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赵德昭也就学着板起了脸,一言不发。
虽然现在赵德昭很想要好好的抱一下赵匡胤的大腿,但是从赵大派人监视自己的举动来看,赵大这个人疑心怕是很重的,要是自己表现得和以前变化太大的话,难保赵匡胤同志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到时候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抱腿不成反被踹了。
意识到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太不像话之后,赵匡胤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件事为什么不先来跟我说?”
赵德昭回答道:
“儿臣已经出宫立府,按例无召是不得入宫的。”
“那你就不会找个人给你递话?就跟上次送肥皂精盐一样?”
赵匡胤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的王继恩吓得差点跪下去,但是见赵匡胤没有看自己,他又不敢做出什么动作,只能继续在旁边装死人。
赵德昭一撇嘴。
“就算这次我来找您,户部那边给我把俸禄补齐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总不能为了这么点东西每次都来找您吧?”
赵匡胤顿时就怒了:
“你是我儿子,来找我难道不应该吗?”
赵德昭一拱手。
“儿臣不敢。”
赵匡胤哼了一声。
“你有什么不敢的?都敢去户部打人了还不敢,下次是不是得到皇宫里打人了?不对,你以前在皇宫里就没少动过手,现在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子,不成气候。”
赵德昭听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看着没搭话没顶嘴的赵德昭,赵匡胤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是口中依旧语气不善:
“你要清楚,今日之事,全因那李峰贪墨克扣,行为不检。三位宰相用人不当,故而我才将他们罢免,并不是我为你撑腰出气。你要是敢借此胡作非为,我便打断你的腿,让你哪里都去不得。”
赵德昭有些了然,自己今天只不过是想把那个李峰打下去,然后有了李峰这个前车之鉴在,自己的俸禄就不会被户部克扣的太严重,维持在规矩内的水平就行了。
就连赵德昭自己都没能想到今天竟然会有三位宰相被罢相,要说这是因为李峰这件小事,赵德昭才不会相信。
再加上从赵大后续的安排来看,他很明显早就想要把范质这三个人给弄下去了,自己今天最多不过只是给了赵大一个借口而已。
于是赵德昭点头道:
“儿臣知道了。”
赵匡胤眼底的惊讶又多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些许:
“那好,你打伤户部衙役的事情也是要受罚的,便罚你在家禁足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无召不得出府。”
“儿臣领命。”
对于这么个几乎等于没有的惩罚,赵德昭欣然接受,抬手一拜就应了下来。
“那你就带着你的人回去吧,俸禄的话我会命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谢父皇,儿臣告退。”
赵德昭说完就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两步,赵匡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慢着。”
“父皇还有事情吗?”
赵德昭疑惑的看着赵匡胤。
赵匡胤沉吟片刻,说道:
“没什么,你今天,做的不错。”
今天这件事,赵德昭可以说全程都站在名义的制高点上,有理有据,让人说不出什么来,甚至于就连在户部打人的问题都没有太多人愿意去追究。
毕竟那是在理亏的情况下对一位皇子动手,真要是深究下去,大家都没法下得来台。
更丢人的是二三十个衙役打几个少年人竟然还没打过,这谁好意思?现在的宋朝还是刚刚建立之初,武风盛行,这种战绩说出去的话,丢人的只会是户部自己。
所以赵匡胤临了还是给了赵德昭一句表扬的话。
赵德昭回过身,说道:
“谢父皇夸奖,父皇还有事吗?”
“没了,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等到赵德昭走出了御书房,赵匡胤转头看向了王继恩,开口问道:
“德昭这些日子的变化大吗?”
王继恩低着头,不敢回答。
“怎么?这些天你不是和王顺走得挺近的吗?这些事都不知道?”
王继恩连忙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求陛下开恩,奴婢不过是收了二皇子殿下一些银两,没有做什么其它的事情啊。”
赵匡胤淡淡的说道:
“这些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你要是有其他的事的话,还以为自己能站在这里吗?”
“陛下烛照千里,奴婢这点事自然是瞒不过陛下的。”
“别拍马屁了,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觉得德昭这些日子变化大吗?”
王继恩小心的站起身,似乎是考量了半天才说道:
“二皇子殿下似乎是真的变了不少,要是在以前,他哪里能给奴婢送钱,现在每次见了奴婢都是挺和气的。”
赵匡胤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前两天赵光义也和自己提过,德昭的脾性似乎是好了不少,原本他还不太信。
可今天看到赵德昭乖乖的站在自己面前听着自己的教诲,没有像以前一样顶撞自己,再看他今天这件事的手段,赵匡胤感觉自己这个儿子似乎确实懂事多了。
于是赵匡胤感慨了一句:
“果然,还是要离家之后才能长大。”
赵匡胤悠远的声音里夹杂这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是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十几岁出门闯荡的年岁。
王继恩在一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029、名声
很快,范质三人罢相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开封城。
一时之间,开封城里到处都是议论纷纷。要知道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多年为官,历经三朝甚至四朝,可以说是根深蒂固。
他们三个在后周就是宰相,这么长时间经营之下,门生故旧、亲朋好友可以说遍地都是。现在这几棵参天大树一倒,树上聚集的猢狲们便只能流散各处,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在这些关于三位宰相的谈论之中,其中很大的一部分都提及了到了赵德昭的存在。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三位宰相被罢,起因便是李峰贪墨克扣了赵德昭的俸禄,进而引起了赵匡胤的怒火,然后赵匡胤才顺藤摸瓜的找上了三位宰相,把三位宰相给一锅端了。
所以现在坊间都在流传着赵德昭这位二皇子其实并不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不受赵匡胤待见。相反,其实赵德昭很受赵匡胤的喜欢,不然怎么会为了给自己这个儿子出气把三位宰相都给罢免了。
甚至于民间开始流传起了赵匡胤要准备给赵德昭封王,就是因为封王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的还比较麻烦,所以赵德昭的封号才会迟迟没有下来。
更有一些人盘算一番之后发现:自去年底王皇后驾崩,赵匡胤给了贺皇后谥号之后,赵匡胤的两个儿子二皇子赵德昭和四皇子赵德芳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他们两个都是皇后所出,也就是说两个都是嫡子。
而且赵德昭的年龄更大,如今已经成年,赵德芳才刚刚蒙学而已。
于是乎,不少人动了心思,想要登门拜访,联络一下感情。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灶台能烧起火,现在赵德昭的灶台这么冷,随便烧两把火都能让人记在心里啊。
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莫过于此了。
众多流言满天飞的开封城里可以说是人心浮动,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原本门庭冷落的赵德昭府邸。
可惜没有一个人能见到赵德昭。
李峰事件除了造成三位宰相被罢免外,他本人也被判处革去官职,发配沧州,那边是契丹和北宋的边境,此番前去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而且据说临行前,李峰的父亲李子善还把李峰的一条腿给打折了,路途千里,李峰能不能活着抵达沧州都难说。
至于赵德昭则是如当初御书房里所说的,被判处禁足一个月,赵匡胤派出了一队禁军将赵德昭的府邸给围了起来,除了府上的奴仆管家之类的,其他人一概不得出入。
这也断绝了那些人想要来上门巴结赵德昭的路子。
被拘禁在府中的赵德昭倒是并不在意,依旧每天做着日常的训练,只不过在俸禄到位之后,赵德昭又叫王顺找了个铁匠,打制了一些小玩意儿和几件真正意义上的兵器。
眼瞅着三月就要走到尽头,四月的开端就要到来的时候,又是一件和赵德昭有关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赵德昭算是又体会到了一次哥不曾在江湖行走,江湖却流传着哥的传说的感觉。
只不过这次的消息在外人看起来对赵德昭不算是个好消息。
就在三月份的最后一天,窦仪府上的管事来到了赵德昭的府邸门口。
这位管事没有进门,而是在大门口放下了一些东西,随后便转身走了。
因为前段时间的流言,赵德昭的府邸门口多了不少望风的眼线,见状便凑上前看了看送来的东西。
众人赫然发现,这竟然是赵德昭送到窦仪府上的名帖以及礼物,如今却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这是一个明确无比的信号:窦仪和赵德昭断绝了关系。
顿时,开封城内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很多人看来,赵德昭已经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人都找不到和赵德昭搭上线的门路。现在作为赵德昭名义上的老师,翰林学士的窦仪竟然公开表示要和赵德昭断绝关系,这里面到底有着怎么样的玄机?
随后,窦府的下人们将窦仪不忿赵德昭因为一些小事便牵连三位旧相,无有尊老之心,一怒之下与赵德昭断绝师徒关系的消息散播了出来。
顿时引来了范质几人的门生故旧们的一片赞扬,窦仪自窦府五龙的名号之后,又多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名头。
窦府。
窦诰和窦仪在凉亭里相对而坐。
窦诰有些疑惑的看着父亲开口问道:
“父亲,儿子有些不懂,您为何要和二皇子断绝了关系?从前几日的事情来看,二皇子似乎并不是不受官家待见。”
窦仪看着面前的儿子,人到中年的窦诰已经有了成熟稳重的气质,然而眼光终究还是差了一些,于是窦仪解释道:
“前几日范质三人罢相,你以为真的是因为那个什么李峰克扣俸禄吗?”
窦诰也是有些困惑。
“儿子确实不解,不过是区区一个度支司经办,怎么能把三位宰相都给拉下来?”
窦仪微微摇头道:
“我儿,父亲与你说件事情。”
窦诰侧耳聆听起来。
“去年征讨荆楚大捷,官家召文武百官入宫设宴,众人皆是酒酣耳热,官家端着酒杯找到了王彦超,开口问及当年投奔王彦超却不得收留之事。王彦超以官家乃人中龙凤,不敢收留为由才算是把这件事揭过去。”
窦诰有些疑惑,不明白父亲将这件事的意思。
窦仪一叹气,解释道:
“咱们这位官家,记性很好,你明白了吗?”
窦诰闻言仔细思索了半天,终于是想到了什么,讶然道:
“难道说,竟是因为当年之事?”
窦仪见窦诰终于想明白了,语气好了不少,说道:
“当年官家陈桥兵变,唯有韩通抵抗,故而身死族灭。范质、王溥等人若非刀兵加身,又岂能认下官家为天子?”
“此事官家可一直都记着呢。前两年为了稳定局势,官家才没有动他们几个,而今官家权力稳固了,又哪里还容得下他们?”
“所以说前几日的事情不过是官家在借题发挥罢了,没有李峰也会有汪峰、赵峰,至于说二皇子更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窦诰有些了然的点点头,但随后又问道:
“可是这和父亲与二皇子断绝关系有什么联系吗?”
窦仪看着一脸不解的窦诰,心中微叹,自己这个儿子终归还是差了一些,若无自己和一干兄弟的扶持,哪里能走到今天的地位。
于是窦仪只能从头跟窦诰讲了起来。
“我儿,你可知我窦家是如何发迹道今天这般地步的吗?当年我的父亲,你的爷爷不过是一个地方小官,辗转各地。”
“但是你爷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兴办书院,教化百姓,正是靠着这样的好名声,你爷爷才一直升任到了侍郎,最终以谏议大夫致仕,成全了一世英名。”
“你父亲我虽然比不得你爷爷,但是名声也是无亏的。可现如今,范质等人被罢相,二皇子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我又挂着一个二皇子老师的名头,此时若不做出表示,等你父亲我百年之后,怕是要被人指点的。”
窦诰说道:
“您也说了,范质等人罢相是因为官家,与二皇子无关啊。”
“你知道,我知道,别人知道吗?他们只知道李峰是李子善的儿子,李子善是范质的学生,李峰因为得罪了赵德昭,范质等人便被牵连以至于罢相。”
“就如同当年,你爷爷为了替你爹我造势,让人传出了‘金星试窦儿’这种流言,士林之人皆笑你爷爷一辈子教书育人,老了却做这等怪力乱神之事。”
“父亲,那个不是...”
窦仪打断了窦诰。
“听我说,自家人的事,骗骗别人就算了,自己当真那就是傻子了。当年人人都笑你爷爷傻,但是现在呢?谁都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了?”
“所以说流言不可信,又不可不信。许多人只愿意相信自己以为的真相,旁人说得多了还会被他责骂,名声便是如此。你父亲我因名声而起,便注定了要受名声所累,所以在这个关头,必须要做出表率来。”
窦诰这才算是明白了过来,随后有些担忧的问道:
“此举是否会引起二皇子的不满?”
窦仪脸色微沉,不悦道:
“这个赵家二子,当初在皇宫的时候便对我无甚敬意,登门拜访的时候也净是些拿不出手的东西。再说了按照你与我说的,那日你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他也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由此可知,此子根本不曾将我这个老师放在心上,又何必再与他虚委以蛇。我只要将这个名声经营好了,这样将来等我故去,这就是咱们家的金字招牌。到时候哪怕是皇上都不能轻易动我们窦家,更何况他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子了。”
“须知此事传扬出去,他赵德昭便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到时候说不得他还得亲自登门请罪,求我再将他纳入门下。交代下去,以后要是他上门了,一律不见。”
“是,儿子这就吩咐下去。”
030、封王之争
就在窦仪正在和窦诰父子二人聊天的同时,御书房里的赵匡胤和赵光义也在交谈。
交谈的內容也是和赵德昭有关。
此时的御书房里看过去只有赵大赵二两兄弟,就连王继恩都被支开了,赵光义坐在赵匡胤的面前,脸色严肃的说道:
“大哥,你真不准备给德昭封个名号?”
赵匡胤摇头道:
“二哥你应该清楚,我不过是借了德昭的手才罢了范质他们三人,少了这些老家伙的阻碍,征讨西蜀才能更加的得心应手。至于外面那些所谓要给德昭封王的流言,二哥你也应该能察觉得到是有人在故意传播的。”
赵光义点头道:
“皇城司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些流言的来路很明显有问题,只不过没抓到源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哥你在为德昭封王而造势呢。”
赵匡胤继续摇头道:
“我都说过了,德昭现在还小,封王什么的为时过早了。等过上几年,德昭再长大些,成熟稳重些再说吧。”
赵光义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
“德昭都已经十四了,不小了,咱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商量着成家的事情了吧?你和大嫂当年不就是十几岁成的亲?现在德昭都出宫立府了,没个封号像话吗?”
赵匡胤反问道:
“我不是给了他一个闲职了吗?”
赵光义直接反驳起来:
“就那么个防御使的空名号,还在桂州,那地方我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在哪。德昭怎么说也是大哥你的大儿子,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匡胤一敲桌子:
“那又怎么样?当年我跟他这么大的时候,身上连几贯钱都没有,靠着一根棍子一路打出来的江山,他现在有吃有喝的,还要怎样?”
赵光义也是站起身,气势丝毫不弱的说道:
“大哥你当年是你当年,能和现在比吗?克扣俸禄这个事有脑子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越是不受待见的,克扣的便越多。那个李峰凭什么敢克扣德昭三成的俸禄?还不是你没给德昭封号的缘故?”
“外面人都怎么说的?他们都说德昭是被你赶出皇宫的,这事我就不相信武德司没跟你报告过。要是大嫂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儿子被人这么欺负,你觉得她能安稳?”
听到赵光义说起了贺氏,赵匡胤也是沉默了。
见状,赵光义连忙打蛇棍跟上的说道:
“大哥你应该也看到了,出宫之后德昭成熟稳重了许多,就像这次的事情德昭就做得很好嘛,你刚想把范质他们几个弄下去,德昭就给你送来了他们的把柄,这叫什么?这叫父子连心。”
赵匡胤也没否认,这次赵德昭做的确实不错,也很好的迎合了自己的行动,确实就行赵光义所说的那样,有股父子连心的味道在里面。
于是赵光义继续劝说道:
“封王这个事我觉得问题不大,历朝历代皇子出宫立府不都得封个王爷的名号?你要觉得太快了不合适的话,先封个郡王的名号也行啊。你要是担心光美有意见的话,那就交给我来办,他一个小婢养的也敢跟我平起平坐,看我不收拾他。”
听到这话,赵匡胤不满的说道;
“光美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弟弟,有你这样对自己弟弟的吗?封王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就这样。”
眼见赵匡胤态度坚决,赵光义只能愤愤的离开了御书房。
等到赵光义离开之后,赵匡胤敲了敲书案,影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把消息传出去。”
“是,卑职这就去办。”
虽然赵匡胤说的话没头没尾,但是影子自然是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的。传消息出去,传什么消息?自然是晋王来为二皇子讨封被拒绝的消息。
影子不需要知道这里面的用意如何,他只需要按照赵匡胤吩咐的去做就行了。
等到御书房中空无一人之后,赵匡胤看着门外的天空,口中喃喃道:
“还不行啊,现在还不行。”
作为大宋最强力的情报机关,武德司的效率自然是一般人所无法比拟的。
所以很快,晋王为赵德昭讨封却被赵匡胤拒绝的事情就传遍了开封城的大街小巷,众人听完之后才知道,原来赵德昭并没有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受皇帝陛下喜欢。
再加上更多明眼人透露出了范质等人被罢免的真相之后,众人对于赵德昭的态度终于变得冷淡下来了。
原来这还是那个不受赵大待见的皇子,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很快,原本围在赵德昭府邸周围的那些人便散去了,重新变回了门庭冷落鞍马稀的模样。
这些人甚至有些感激赵匡胤,要不是陛下派了禁军阻拦他们上门拜访赵德昭,只怕这时候他们都不知道送了多少东西进赵德昭的府上了。
这东西一旦送出去了,可就不好再要回来了。
自觉在赵大帮助下成功规避风险的一干墙头草们不约而同地盛赞起了“陛下英明”。
而在开封城的另一间府邸上,赵普正在听着自己的管家赵寿的汇报。
“老爷,先前传消息的那些人我都给安排出了城,去了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不过这次的流言来的太快,咱们先前做的努力算是白废了。”
赵普摇头道:
“无事,今天这情况,摆明了是武德司下场了。这说明官家已经有了决断,我们也就不用白费功夫了。让那些人都在庄子上多呆些日子,没事就不要回来了。”
赵寿点头道:
“是,然后老爷,咱们这事要不要派人和二皇子府上的人通通气?也好让二皇子知道您的投桃报李之举。”
赵普说道:
“这就不必了,这种事情做过了就可以,挟恩图报就落了下乘了。”
“是,那老奴先下去了。”
“去吧。”
等到赵寿走远之后,赵普才自言自语道:
“投桃报李?这个桃已经握在我手里了,又何需他人来投?我要的是延续正统国本啊,只可惜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却依旧未能成功。”
“官家啊官家,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031、排队的母猪
赵德昭这些天挺开心的。
至于理由吗?
你要是丢了几头驴,然后过一段时间又找回来了,你也会很开心的。
在他看来,窦府就是个专门让自己丢驴的地方。
虽然说赵德昭被圈禁在了家里不能出门,甚至于因为禁军的日夜把守,这几天赵德昭的夜间工作都不得不收敛了一些。
但是王顺每天还是会将一些外面的消息告诉赵德昭,尤其是这几天流言漫天,王顺也是出趟门就能遇上各家各府的管家管事什么的。
都是来打探消息,寻找门路的。
双方交谈自然也都是你来我往,所以赵德昭虽然不曾出门,但是在王顺的耳目之下对于开封城里的消息倒是了如指掌的。
尤其是窦仪这次是派了人把东西都给送到了门口的,想不知道都不行。
没想到,这一顿禁足,反而把自己在窦府丢的驴都给找回来了,赵德昭快高兴坏了。
至于说和窦仪断绝师徒关系?
那岂不是说以后自己都不会再丢驴了?
想想就更开心了呢。
身为后世人的赵德昭的价值观就是这么的直白朴素,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他是不怎么愿意去做的。
非要贴,也得是贴赵大的大粗腿。啊呸,感觉很恶心的样子。
限于当前的社会价值观念,赵德昭才不得不维持着和窦仪的那点师徒名分,每个月上门拜访一次。
但是每次去见面,窦仪都是冷着一张脸,不咸不淡的应付两句就赶人走,气的赵德昭想骂人。
要知道前世的赵德昭刚出来可是个被老板找茬都敢当面怼回去的铁头娃,虽说后来收敛了不少,但是根子可没变过。
现在窦仪那边主动断绝了这份关系,赵德昭反而觉得少了一份负担。
他大概也知道,窦仪和自己断绝关系的原因和自己去户部找茬有关,赵德昭也没想到窦仪的儿子竟然就是度支司的主事。
但是当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那样的地步,非要说自己给窦诰面子,就此揭过去的话,赵德昭咽不下这么一口气。
尤其是当时窦诰端出窦仪想要以老师的名义压迫赵德昭让步的时候,这种不爽就愈发的浓烈。
靠,你个老家伙不给我好脸色就算了,现在你儿子也敢给我甩脸了,合着我给你送礼是为了当孙子的?
所以当王顺劝说赵德昭等解除禁足之后去窦仪府上登门请罪的时候,直接就被赵德昭给严厉拒绝了。
这个孙子谁爱当谁当去,老子不伺候了。
心情大悦之下,赵德昭对十二生肖的训练便多了几分用心,反正这一个月别想出门,倒不如用来专心训练。
现在的赵德昭就站在了后院的假山上,假山离地面只有三米多的高度,对于赵德昭而言这个高度几乎等于没有。
但是对于十二生肖他们而言,站在假山顶上向下望还是有点紧张的。
尤其是他们还得从这往下跳。
当然,落点并不是地面上,不然的话可是很容易摔伤骨折的,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他们的落点是旁边的池塘。
三米多高放在后世只有训练用的跳水台高度的一半多一些,所以赵德昭完全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最多就是跳下去的时候有些紧张呛水罢了。
十二生肖在赵德昭的目光下,一个个穿着个短裤,从假山上面跳了下去。
“咕咚”“咕咚”的跟下饺子一样,中间还穿插着几声紧张的尖叫。
正如赵德昭预想的那样,十二生肖只是一开始有些紧张喝了几口脏水下肚,接着很快就适应了过来。他们从小就到处乱跑,下河摸鱼什么的也是常事,所以水性都还行。
让赵德昭意外的是,身为教官的高孟竟然有些怕水的样子,十二生肖都已经在下面玩水了,高孟还是磨磨蹭蹭的不敢跳。
然后他就被赵德昭一脚给踹了下去。
落到池塘里的高孟紧张的手脚拼命扑腾了半天,然后就在池塘里站住了脚。
作为开挖出来供观赏用的池塘,哪里能有多深的水,高孟这个成年人站直以后,水只不过才到了他的胸口而已。
站在假山上的赵德昭又从上面扔下来了一根麻绳,高孟见状抓住绳头,在自己的腰上围了一圈之后扣上了卡扣。
高孟对于手上的卡扣也是稀奇的很,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日字形卡扣,就能将麻绳迅速固定住,比起以前打绳结要快的不止一点半点,而且也简单方便。
要知道这时代的衣扣大多都是布团或是绳结来进行固定,所以说打绳结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像是禁军之中为了穿脱铠甲方便,就有专门的老卒教授打结的办法,免得绳结没打紧上了战场没两下铠甲就掉下来了。
这在战场上可是要人命的,所以每个人都学的很认真。
但是现在皇子殿下就用这么几个卡扣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光是训练的绳索,就连他们穿的衣服也都更换上了这样的卡扣,比起以前方便太多了。
这些卡扣就是这两天赵德昭让王顺找铁匠打造出来的,不过因为现在的铁质量较差,而且容易生锈,所以这些卡口的材料都是用铜做的,花了老大一笔钱了。
纽扣的话对于衣服什么的都要重新设计一遍,和现在的风格差异太大,还不适合弄出来。
高孟将卡扣卡好,检查了一下皇子殿下所说的这个安全绳没有问题之后,便开始攀爬起了这座只有三米多高的假山。
因为人在水里,手脚湿滑,所以在攀登这个光滑的石壁的时候高孟半天都没找到着力点,最后费了老大劲才算是爬了上来。
接着他便解开安全绳丢了下去,下一个人重新系好安全绳,开始了攀爬。
在没有合适的建筑或者地形的情况下,赵德昭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训练十二生肖的攀爬能力了。
看着一群人的训练上了节奏之后,赵德昭就从假山顶上下来,走到了障碍跑的场地上。
在这里,翠儿正在组装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按照赵德昭要求的将一堆绳子还有几个小木轮固定好,在房檐和两米高墙的顶部拉起了一根细绳索。
接着,翠儿就在绳索上挂上了一个泥土包,拉动绳索,泥土包就飞快地从两米高墙的那边跑到了屋檐下面。来回的拉动绳索,那个土包就跑来跑去的跟活的一样。
翠儿玩的不亦乐乎。
赵德昭看着欢呼雀跃的翠儿也是笑了起来,然后看了看屋檐和两米高墙之间的距离,笑意更浓了。
翠儿回头看到赵德昭笑的怪怪的,不解的问道:
“殿下,你在笑什么呢?你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赵德昭被问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在排队从假山上往池塘里跳的众人,脑子一转说道:
“没什么,翠儿你看,他们像不像一群母猪排队的跳进水沟里?”
翠儿一愣,随后说道:
“殿下你说什么啊?他们哪里像猪了?再说了母猪排队跳进水沟里这种事有甚么,有甚么好笑的嘛,哈哈哈~”
“对啊对啊,不就是母猪排队跳进水沟里嘛,有什么好笑的,哈哈哈哈~”
于是后院里的空气就变得快活起来了。
032、葬礼
四月六日。
宜:纳畜、入宅、迁徙、安葬。
忌:嫁娶、祈福、求嗣。
被关了快十天之后,赵德昭终于再次走出了自己的府邸。
倒不是说赵大取消了对他的禁足,而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今日皇后下葬。
皇后除了有去岁驾崩的王皇后,还有早年病故的贺皇后,两位皇后今天都要被下葬安陵。
身为贺皇后儿子的赵德昭自然是不能缺席的,所以赵大特意下令:今天赵德昭可以出府参加下葬典礼。
赵德昭特意焚香沐浴,换上了一身素服,出门上了马车,朝着皇城而去。
皇城门口下了马车,通报过后,赵德昭就到了殿前广场开始等待着,很快,赵大带着一干儿女就走了过来。
赵德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加入了队伍之中,身后是只有五六岁的赵德芳,再往后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两个妹妹。
两个小丫头一个叫沁儿,一个叫玉儿,两人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哥哥之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许的雀跃,但是碍于场合不敢上前搭话。
一众皇族再加上诸多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朝着开封城外而去。
除了赵匡胤有着天子车架之外,其他人都是步行,所以一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才抵达了开封城外汴水旁建立起来的祭祀高台。
安陵远在数百里外的西京巩县,从开封出发路途顺利也要十多天的功夫,如今国事繁忙,赵匡胤自然不可能抛下事务不管去往数百里外的安陵主持下葬。
所以前段时间两位皇后的灵柩就已经安排人送往了安陵,然后在今日下葬,开封这边则是在汴水旁修建了祭祀的高台供众人参拜。
高台之上,相国寺的高僧们正在念经超度,赵匡胤带着儿女们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登上高台之后,赵德昭看到了左右分开的两个檀木牌位,上面分别写了孝惠皇后赵贺氏和孝明皇后赵王氏,赵德昭和两个妹妹走到了贺皇后的排位前跪下,赵德芳则是跪在了另一边。
跟在后面的赵光义登台之后,看了一眼赵德昭和赵德芳的位置,感觉有些不对,随后脸色就阴沉了不少。
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吉时便到了。在相国寺高僧的主持下,祭礼开始,文武百官也都依次上台参拜两位皇后的灵位。
一连串的行礼、跪拜、答礼下来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正式的见礼之后,作为皇后亲族的皇亲国戚们开始行私礼,并且还留在了几位皇子公主身边好言劝慰。
或者说,基本都是围在了赵德芳的身边。
在赵德芳的身边以身为权侍卫步军司事的王继勋这位国舅爷为首,还有诸如王继涛、王政忠、王全斌、刘守忠等一干军中大将,称得上是人多势众。
而赵德昭和两个妹妹身边只有小舅贺山,而且自己这个小舅舅只不过是个禁军的步军都虞侯,对面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他压的死死的。
台下的一众大臣们看到台上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心下都有些嘀咕。
这个二皇子比起四皇子来,差的太远了啊,也难怪陛下不喜欢他。
等到身为礼部尚书的窦仪以老师之名劝慰了赵德芳却没有搭理赵德昭之后,大臣们的心思就更微妙了,不少人都在悄悄地传递着眼神。
赵德昭此事终于有些明白原身为什么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多少的痕迹了。就从势力方面而言,原身真的是落后赵德芳太多太多了,再加上一直以来对赵大的态度,以至于连这个最粗的大腿都没有去抱,也难怪身为皇长子却在历史上沦为了路人一样的角色。
不过赵德昭对此却没有太多的羡慕,要知道历史上最后的赢家可是赵二,赵德芳就算是有这么多的资源和势力最后还不是连浪花都没扑腾出来就被赵二给按下去了。
说赵二赵二就来了,还真是不经念叨。
赵光义走到了赵德昭身边,行了一礼之后低头悄悄对赵德昭说道:
“二叔我刚才去问了韩重赟,他说这件事是手底人下安排的,他不清楚。现在事已至此了也不好再做更改,不然闹起来大哥脸上不好看,所以大侄子你就先委屈一下吧。”
赵德昭有些懵,委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光义很快就自顾自地说着,解释了赵德昭的疑惑。
“大哥之前专门交代过了,两位皇后的灵位齐平,他们还敢搞这种小动作,真的是越来越不把大哥放在眼里了,安陵那边说不定他们都伸了手过去。”
赵德昭听到这话,扫视了一下高台上的格局,心下了然。
前文说过,古人以北为上位,然后又以左为尊。按道理,作为先入门的贺皇后应当在上位,后入门的王皇后位置往后。
但是或许考虑到了有些人的情绪,赵匡胤才交代了两位皇后的灵位齐平。
但是现在的话,王皇后的牌位却在西北方,也就是面朝大臣的左上边,而且位格上还要高于贺皇后。
也难怪赵光义会特意跑过来劝自己,估计是怕自己在这个场合跟赵大闹起来,到时候大家都很难堪。
赵德昭看了看对面的一种权贵,摇了摇头对着赵光义说道:
“我知道了,二叔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赵光义拍了拍赵德昭的肩膀。
“那就好,你现在这个样子,大嫂看到了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就走到了赵德芳那边,只不过赵光义只是简单的和赵德芳叮嘱了两句就下去了,和对赵德昭的态度差别很大。
就在赵德昭以为只有二叔一个人会搭理自己的时候,第二个先和他聊天的人来了。
赵德昭回想了一下,认出了眼前的人,于是开口招呼道:
“张叔叔。”
来人名叫张永德,这也是个传奇人物,在后周时期曾经是禁军的最高长官,和赵匡胤的关系非常不错,所以他和赵德昭也是认识的,关于他的故事就不展开说了。
张永德对着赵德昭说道:
“小子,当年金婵妹子还在世的时候,咱们就是叔侄,现在金婵妹子不在了,咱们还是叔侄知道吗?有空记得去你叔家里坐坐。”
赵德昭点头道:
“知道了,谢谢张叔叔。”
张永德随后又去了另一边,简单的说了两句便下去了。如今的张永德闲赋在家,所以他和赵德昭的亲近行为也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而最后一个和赵德昭打招呼的人就有些出人意料了,竟然是翰林学士陶谷。
宋朝是文风鼎盛的年代,关于宋朝初年的两位翰林学士窦仪、陶谷的故事自然也是非常多的。
窦仪前面说过了,五子登科、金星试窦儿一直流传了千年。
陶谷自然也是有故事流传下去的,只不过比起窦仪来说,陶谷的故事就不那么好听了。
关于陶谷的话,赵德昭知道两件事:
第一也是一则典故:依样画陶葫,也作照葫芦画瓢。
这个陶说的便是陶谷,因为身为翰林学士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便是为皇帝拟旨,其中内容大多都是有定制的,只需要修改几个字就行了,于是便有人嘲笑陶谷文采不行,只会照猫画虎,后来也用来自嘲。
赵德昭就觉得这个名头只挂在陶谷身上有些冤枉了,同为翰林学士的窦仪就不沾这个边,说的两个人工作内容好像不一样似的。
窦仪、陶谷两个人名声典故的区别清楚的告诉了我们一个会运营的爹有多么重要。
而关于陶谷的另一件事,则是陶谷名声不如窦仪的主要原因。
赵匡胤当年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要登基的时候发现禅位诏书还没有写,正准备让人去写的时候,陶谷掏出了一份登基诏书,赵匡胤就表示自己看不起陶谷这样见风使舵的人。
然后就用了陶谷的那份诏书。
再然后,口头上说着看不起陶谷的赵匡胤把陶谷从吏部侍郎直接提拔成了礼部尚书兼任翰林学士。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要么陶谷这个人是赵大早就安排好的内应,提前写好了禅位诏书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来,然后赵大配合的骂上一句就用上了。
要么就是陶谷这个家伙聪明、果断而且下手极快,风头稍有变动他就能迅速的判断出局势,接着找到最有利的位置站队。
不管是哪一种,在赵德昭看来,这个陶谷都比窦仪要厉害得多。
话说回来,看到在自己身前参拜的陶谷,赵德昭还是还了一礼。
陶谷伸手虚扶,口中说道:
“二皇子殿下节哀顺变,说起来本官也是殿下的老师。奈何凡事皆有先来后到之说,故而不曾与二皇子殿下往来。今后二皇子殿下若是学问上有什么不懂的,倒是可以来我的府上请教。”
赵德昭听到这话口中说道:
“谢过陶学士。”
然而赵德昭心中却在吐槽着:刚送走一个大爷,你又要来做我大爷,你们一个个的有瘾是吧?怎么都喜欢惦记我这几头驴呢?
陶谷说完便走到了另一边去了。
忙忙碌碌,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一群人就这么连饭都没得吃,继续站着。
按规矩祭祀仪式要举行三天三夜。
当然肯定不是在这里待三天三夜,等到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就要端着牌位回到城里,将两位皇后的排位送入建好的庙宇里面供奉,然后让法师完成剩下的工作就行。
于是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城里,最后由赵德昭和赵德芳两位皇子端着各自母亲的牌位,一路送进了新修建的别庙里。
按照礼制,皇后的牌位应当是要送进太庙供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匡胤却没有让两位皇后的牌位进太庙,而是另外兴建了一个庙宇起来。
这次赵德昭留了个心眼,看了一下两个排位的摆放。
果然,王皇后的灵位依旧是在左上的位置,比贺皇后高出一个位格。
看着对面赵德芳身后的一大群勋贵武将,赵德昭心里升起了一个有些大不敬的想法:
这帮人就不知道自古对波左边输吗?
033、叔侄对话(上)
等到葬礼的所有流程走完以后,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作为已经出宫立府的皇子,赵德昭自然是不能留在皇宫里过夜的。
于是在和自己的两个妹妹聊了聊天,又随手再塞了些小礼物给她们。出门随身带着点肥皂、银钱之类的小东西已经成了赵德昭的习惯了,反正带在身上就当负重了。
和两个妹妹告别之后,赵德昭便跟着出宫的大臣们一起离开了。
就在赵德昭出了皇宫,准备登上自己的马车离开的时候,赵光义走了过来,他看着赵德昭的马车,脸色一黑。
“什么情况?德昭你出门就坐这个?”
赵德昭的马车还是那辆原木板车改装而成的,王顺本来说给赵德昭定做一个新的马车的,但是被赵德昭给拒绝了,他觉得这个马车就挺不错的,够大够结实。
最主要是新马车很贵。
现在赵德昭还被圈禁在府上,想要去搞点产业什么的都不行,所以目前还是要省着点花钱。
赵德昭便和赵光义解释道:
“二叔,这车够结实耐用就行了,再说了我住的又不远,本来我都想着走回去的。”
赵光义摇了摇头,说道:
“走什么走,身为皇子的排场还要不要了?来,跟你二叔上车,我送你一趟。”
赵德昭差点听成了‘我送你一辆’,不过他觉得自己要是开口的话,赵光义说不定还真会送辆马车给自己。
但是赵德昭没有这么和赵光义提,虽然大家在后世都喜欢说自己是伸手党,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光会伸手的家伙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要学会分享才行。
手头上暂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当作礼物送给赵光义的前提下,赵德昭可不想再欠赵光义人情了。
登上了赵光义的马车之后,秦虎也赶着马车跟在了后面。
马车里,赵光义对着赵德昭说道:
“今天陶谷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赵德昭照实说道:
“陶学士说我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到他的府上去请教。”
“看样子,这个陶谷是想把窦仪抛下的师徒名分捡起来啊。”
赵德昭闻言也是点了点头,陶谷的意思很明显,但是背后的用意赵德昭却看不懂。从今天的形势来看,赵德芳的地位明显比自己高多了,陶谷在窦仪和自己断绝师徒名分的关头跑来向自己示好,总让赵德昭心中有着怀疑。
赵光义看着疑惑的赵德昭,笑了笑,慢慢的开始为赵德昭分析起来:
“你可知道你的前一个老师窦仪,为何要与你断绝关系吗?”
赵德昭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开封府的传言都说的很清楚了。窦仪看不惯自己,然后就把自己的驴都给送回来了。
“你真以为这个窦仪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才这么做的?我再问你,你知道陶谷现在在做什么吗?”
赵德昭摇头,朝堂上面的事情他可是两眼一抹黑。
“他现在正在吏部筹备今秋科举选试之事。他们二人这些天的举动都很频繁,你看出其中的门道没有?”
赵德昭想了想,主持科举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陶谷身为这届科举的主持者,也就意味着这届科举上榜的进士都要称呼他一声“座师”。
而这年头的师生关系有多重要看赵德昭不情不愿还得每个月往窦仪家里送驴挨骂就知道了。像是断绝师生关系这种事只能是老师来做,要是学生敢做的话那就要担一个欺师灭祖的骂名。
与当今时代而言,背上这个么名头基本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虽说据赵德昭所知,目前赵匡胤手下的科举还是十分严格的,一科最多取个二三十个进士。
但这同样也意味着者二三十个进士都是个顶个的拔尖人才,很快就能进入各个部门担当要职。再加上这年头能读书考科举的基本都是有钱人家,陶谷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意味着他能迅速的拥有一大片的人脉关系网。
至于窦仪和自己断绝师徒关系这件事情,赵德昭倒是没看出什么来。
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赵光义之后,赵光义赞许的说道:
“能看出这些,说明德昭你最近是真的用功了。就像你说的,陶谷只要主持好这届的科举,他的实力关系就能增强许多,这样一来,他就有资格拜相了。”
“拜相?”
“是啊,前几天大哥不是把范质、王溥那三个家伙都给罢免了吗?他们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虽然说赵普已经顶了范质的相位,吕余庆也基本坐实了计相的位置,但还有一个副相空着呢。”
“这些日子,那帮文臣们一个个都盯着不放,其中就属你那个前任老师跳得最欢,那个老匹夫为了争取范质他的那些门生故旧的支持,特意传出风去和你断绝师徒关系。”
“他那点心思就连我都能看出来,大哥能不明白?于是大哥才让陶谷去吏部兼任来负责这次科举的选试,实际上也就是在告诉窦仪:你想拜相?做梦去吧!”
赵德昭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赵匡胤在为陶谷拜相铺路,等到科举之后,势力大涨的陶谷就能名正言顺的担任副相的职位了。
赵光义看着赵德昭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过来,于是说道:
“既然他今日说想要和你把这个师徒名分定下来,那你不妨就随了他的意思,有这么一个马上就要当宰相的师父,你的路就能好走很多。”
赵德昭想了想,陶谷当没当宰相来着?他还真不清楚。他只记得杨家将故事的时候,陶谷和窦仪好像都已经死了,宰相的话就记得一个赵普。
赵德昭倒是想去抱一下这个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大佬的大腿,只可惜的是对方没给他讲过学,让他想去蹭个师徒名分都蹭不到。
衡量了一会儿之后,赵德昭点头道:
“好的,我过几日就去他的府上拜会。”
想着刚走回家的驴又要离家出走了,赵德昭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是投资,这是投资,以后都要连本带利还回来的。
当然,此时的赵德昭忘了后世常说的一句话:投资有风险。
034、叔侄对话(下)
马车上,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去定了拜师陶谷的事情之后,赵德昭又开口问道:
“为什么父皇让陶谷当宰相而不让窦仪当宰相呢?不是都说窦仪的才华名声要比陶谷强的多吗?”
赵光义先是纠正了一下赵德昭:
“自家人喊什么父皇?听着多生分,以后记着喊爹爹就行了。”
随后他面露不屑道:
“窦仪这个人名气确实很大,但是才华吗,就算了吧。当初大哥刚登基的时候,也以为窦仪是个可用的人才,便任命他做了工部尚书兼任大理寺,责令窦仪编撰一部我大宋的律法。”
“结果窦仪花了三年的时间,编出了一套《大宋建隆祥定刑统》。可是经由大哥看过之后发现和之前后周的《显德刑统》几乎没什么区别,后来经由陶谷、卢多逊、赵普等人看过后更是直言这就是照搬了《唐律疏议》,除了一个唐字改成了宋字,别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外人都说陶谷照葫芦画瓢,可人家陶谷至少画的快啊。他窦仪呢,抄一部《唐律疏议》都抄了三年。原本大哥也是想着等窦仪编撰成书之后,有了政绩便让窦仪接替宰相职务,但是经由此事大哥便知道了窦仪此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故而从那以后便将窦仪重新召回了翰林院。”
“然而自那以后,便流传出了赵普、卢多逊、陶谷等人妒贤嫉才,结众排挤窦仪的说法。明眼人都知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大哥便对窦仪愈发不喜了,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拜相。”
要知道历史上两年以后窦仪一死,赵匡胤就命人对这部《大宋建隆祥定刑统》进行了修改。
在这个读书人注重立德、立功、立言的年代里,注重名声的赵匡胤在窦仪尸骨未凉的时候就让人改动窦仪编撰的刑律,足见赵匡胤对于这部《大宋建隆祥定刑统》的不满。
当然,这件事赵德昭并不知道。但是听完赵光义的话赵德昭也是有些摇头,三年时间修订律法,结果到头来全部照搬唐朝的?
要知道唐朝时候那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的宋朝又是个什么情况?两者实际情况天差地别的形势下,竟然照搬原来的法典,完全不考虑情势的变化。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也难怪赵匡胤看不上窦仪了。
说了关于窦仪的情况之后,赵光义又是话锋一转,说道:
“虽说窦仪有名无实,但并不是说陶谷就好的到哪里去了。陶谷此人,有所往来即可,但是切勿深交。”
赵德昭问道:
“二叔,这又是为什么?”
赵光义解释道:
“大哥曾经说过:陶谷此人,可用不可信。他是个聪明人,而且下手果决,当初见到大哥带兵进城便偷偷写好了禅位诏书,到了关键时候就拿了出来。大哥虽然不喜欢他这么油滑,无奈确实要用也就只能认下了。”
“但也是因为这个人太聪明,所以他的立场从来都不会坚定在某一方,只要风头不对他便会立刻倒戈,所以你切记不可与之交心,不然后患无穷。”
赵德昭点头道:
“侄儿记下了。”
类比的话,陶谷大概就是类似于大明朝时候的严嵩,能办事但是心眼多。窦仪这人不好说。至于赵普,那当然就是张居正一样的人物了。
赵光义又交代道:
“嗯,还有,今天张驸马应该也和你说过了,让你去他的府上走走,等有空了,千万别忘了。”
张驸马指的便是张永德,因为他的妻子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姐姐,所以前朝的时候都称他为张驸马,到了宋朝之后,赵匡胤依旧称呼他为张驸马,于是许多人也都这么叫着。
对于那位在原身记忆里经常没事带着自己舞枪弄棒的张叔叔,赵德昭倒是也抱有好感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表示自己禁足解除之后就会登门拜访。
说完这些,赵光义似乎是没了聊天的兴致了,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事情。
赵德昭看着这个年轻的赵二,真的无法将这个一心为自己这个侄子谋划的叔叔和历史上那个心狠手辣的宋太宗联系到一起。
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好似察觉到了赵德昭的情绪,赵光义睁开眼睛问道:
“怎么了?大侄子你还有什么不懂得要向你二叔请教的吗?”
赵德昭晃了晃脑袋,思量了一会儿才问道:
“二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赵光义笑了,那笑容看上去格外的爽朗:
“大侄子你这话说的,你我是一家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顿了顿,赵光义又说道:
“其实大哥也对你很好的,只不过大哥他太忙,所以没那么多时间,你也长大了,要多多体谅他,别再跟他置气了知道吗?”
赵德昭点头答应了下来。
开玩笑,我现在巴不得抱赵匡胤的大腿呢,怎么会跟他置气。
赵光义似乎是考虑了一会儿,小声地对着赵德昭说道:
“大侄子,你要记住,你,我,还有大哥,我们才是一家人。”
顿了顿,他又接了一句:
“还有大嫂,也是我们的家人。”
赵德昭能清楚的感受到,赵光义所说的大嫂指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贺皇后,而不包括王皇后。
赵德昭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看着赵德昭的表情,赵光义小声的说道:
“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一直都没给你封号吗?真的就是因为你和大哥关系不好?要按以前你的脾性,我肯定不会和你说这些,但是看你今天的表现,二叔也就可以先和你透个底子了。”
赵德昭看着赵光义认真的表情,立刻端正做好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赵光义慢慢开口道:
“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们王家人的势力可以说是非同小可,如果说大哥给你封王的话,难保他们会产生什么想法,甚至可能会对你出手。”
赵德昭闻言有些了然,就自己今天所见,赵德芳那一派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可是他有些疑惑,赵德芳为什么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
赵光义似乎是知道赵德昭在疑惑什么,开口问道:
“大侄子,你想一想,王纯、王审琦、王全斌、王政忠甚至于王溥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都姓王?”
赵德昭回答道。
“是啊,都姓王。”
赵光义叹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当年黄巢起兵作乱,杀破天下门阀,人都说门阀已然没落,但是门阀真的就此没落了吗?这一堆的文臣武将往上追溯过去,几乎都是五姓七望当中的太原王氏后裔,他们在后唐时期就把持了中原朝政,郭威当年造反便有他们暗中推手。”
“再到世宗柴荣继位,南征北战,让一群旁姓子弟有了出头的机会,削弱了他们手中的权柄,于是世宗便死的不明不白。”
“世宗死后,他们又找上了大哥,想让大哥作为他们的提线木偶。可他们没想到大哥谋算过人,借着他们的手成就了如今的事业。只可惜,如今时局不稳,大哥也不能轻易的对他们下手,暂且还是只能以安抚为主,再加上你小子自己一直都是个混不吝,大哥也就只能对你表现得冷漠一些。”
一番话说下来,赵德昭的脑子都有些没转过弯来。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面的诸多阴谋诡计,这些谋算之中葬送了多少人命?赵匡胤又得是多有手段才能脱离他们的谋算成功自立?
赵光义继续说道:
“原本这些事我也没太想明白,也是今天看到他们的这些动作手段之后才明白了一些大哥的良苦用心,所以说你小子可千万别辜负了大哥的期望知道吗?”
赵德昭点头应下之后又问道:
“便是因为这个,所以二叔不喜欢德芳的吗?”
赵光义嗤笑一声,说道:
“你二叔只喜欢自家人,她王氏可不算咱们赵家人,她这个儿子也只能算是半个。”
“二叔为什么这么说?”
赵光义有些感慨的叹气道:
“当年陈桥兵变的时候,大侄子你也有十岁了吧,当时的情况你可还记得?”
赵德昭翻看了一下记忆,点头道:
“侄子还记得一些,怎么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这个后娘还有弟弟在大年三十的时候去了哪里吗?”
赵光义的问题让赵德昭愣住了片刻,果然,在刚才翻看的记忆画面里,年三十的那天似乎并没有王皇后和赵德芳的存在,他们两个似乎是等到进了皇宫之后才出现的。
“那一日我和大哥商议起事的时候,我本来是想要留在城外的,但是被大哥劝回来了。大哥说‘今日之事,若成则矣,若是事败那便是要身死族灭的,老母年岁已大,身边岂能没有个送终的人陪伴?你若回去了,那些抄家的禁军念在往日情分,也不会对妻儿过多凌辱。’于是我便和赵普一起回到了城中等待消息。”
“但是等我到了家里才知道,你那个后娘已经带着儿子躲回了娘家,他王家是名门望族,到时候哪怕事情败露了,随便推个替死鬼出来就是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了,她虽然嫁进了咱们赵家,但她永远不是咱们赵家人,她还是她王家的小姐。你懂吗?”
赵德昭这才明白,为什么二叔对自己和对德芳的态度相差会这么大。
没多久,马车就到了赵德昭的府邸门口,出马车车厢之前,赵光义起身拉住了赵德昭,轻声说道:
“今日之事,切莫对他人说。”
“侄儿记下了。”
下了马车的赵德昭就这么看着赵光义的马车渐渐远去了。
035、闹鬼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晚的开封城里,更夫老王头正在打着更在街面上巡视着。
打更这个行当是个苦力活,熬夜通宵不说,还得走遍大街小巷,预防火灾以及盗抢之类的事件。
很多时候,一些在夜间发生的凶案,第一个抵达案发现场的往往都是打更的更夫。
所以做这一行没有一个强大的心脏支持的话,都是做不长久的。
而自老王头担任着开封城的更夫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个年头了。二十年的时光让老王头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变成了现在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再过个一两年,估计就得让自己儿子来接自己的班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老王头就有些生气。
好好的一个后生,不想着怎么继承家业,从自己这个父亲手里接过这么一个铁饭碗,反倒是每天游手好闲,老喜欢听别人讲些什么故事。
而自从听多了志怪故事以后,自己儿子就对打更这个工作充满了恐惧,生怕走夜路遇到什么勾魂摄魄的鬼怪来,死活都不肯当更夫。
气的老王头打了他好几顿。
这年头能有个铁饭碗容易吗?你就听那些人瞎编乱造吧,你爹我走了二十多年的夜路了,死人都见了几大车了,一个鬼都没见过,你说你怕个什么?
然而不管老王头如何软硬兼施,自己儿子还是不肯接自己的担子,把老王头急得,平日里打更的节奏都快了几分。
但就像人们说的:夜路走的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一边行走一边打更的老王头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自己手里的灯笼晃动了一下,随后他就看见路边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个人的轮廓。
难道是谁家的人喝醉了不成?
想到这,老王头就准备上前查看,要知道这要万一是个死人的话,自己知情不报可是要倒霉的。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那个人影模样的东西就受惊一般的一蹦三尺高,“唰”的一下钻进了一个巷子里。
老王头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然后就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死胡同。
看着面前一丈多高的三堵墙壁,老王头突然觉得自己的腿有点打抖。
他很肯定自己亲眼看着那个人那么大的东西窜进了这个巷子,然后转眼就不见了,这一片他走了二十多年了,每一个街头巷尾他几乎都熟悉的很,面前的死胡同没有任何的其他出口。
这是这么多年了,终于见鬼了?
老王头的脑海里突然翻滚起来,全都是些自己儿子平日里说的那些鬼怪故事。
越想老王头越是害怕,用力的打着手里的梆子,颤抖的倒退出了这个死胡同,口里还在念叨着: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冤有头债有主,千万不要找我这个老头子。”
等到了大街上以后,老王头顿时拔腿就跑,颇有当初年轻力壮时的身手。
而在一间房屋的屋顶上,戴着一张面具,身披一堆布条的赵德昭远远的看着老王头的离开,转身朝着下一个目标去了。
第二天,开封城里就传出了闹鬼的消息。
据昨夜打更的多名更夫所说,他们昨天晚上在不同的地方都遇到了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鬼影,鬼影消失的地方基本都是一些空旷的死胡同,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或是暗门。
飞天遁地,来无影去无踪的,不是鬼的话还能是什么东西?
原本这个消息大家都是当作市井流言来看的,茶余饭后佐以闲聊而已。
但是很快,见鬼的人越来越多了。
除去夜里打更的更夫,就连一些巡夜的禁军都说自己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影。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封城闹鬼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都摆到了赵匡胤的书案上面。
看着手里这份没头没尾的报告,赵匡胤不悦的对着影子说道:
“这就是你们武德司查出来的东西?你告诉朕这都查了些什么?”
影子跪在地上说道:
“启禀陛下,并非是属下无能,一方面武德司的人手基本都派去了外面,另一方面这个鬼影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属下在几个确认见到鬼影的地方都查探过了,确实没发现什么痕迹。”
赵匡胤眉宇之间怒气未消,想了想之后说道:
“传晋王进宫。”
过了没多久,赵光义就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奏章。
看了一眼没什么外人之后,赵光义也懒得见礼,直接走上前把奏章递给了赵匡胤,口中说道:
“我猜大哥找我肯定为了这事,这是巡检司查到的结果,大哥你看看。”
比起刚才武德司的报告,巡检司的报告就详细了许多,每一次见鬼发生的时间、地点、人员的供述都记载的很详细。
但即便如此,巡检司也没有查出什么具体的线索来。
所以赵匡胤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好转,语气不善的说道:
“你觉得会是谁在做这种事情?蜀国?北汉?还是南唐?”
赵匡胤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鬼,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而装神弄鬼的目的才是他要查出来的。
毕竟鬼神之说大多都和王朝更迭息息相关,这说不定就是敌国势力在给自己上眼药。
赵光义想了想,回答道:
“我觉得南唐的可能性最大,他们那边巫蛊之风盛行,最擅长搞这种神神鬼鬼的门道,我们查不出痕迹也是有可能的。”
对此,赵匡胤也是点头认同,但随后又说道:
“且不管这件事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你那边真的就什么线索都没查出来吗?”
赵光义想了想,说道:
“我手下有个姓宋的书吏倒是提出了一些看法。”
“讲。”
“这位宋书吏将这些天来见鬼的时间、地点都做了一个统计,再结合开封城内的情况,发现这个见鬼最早是从城南那边出现的,然后逐渐朝着城北而来。对方虽然路线有些许变动,但是大方向上却是一致的。”
“还有就是,根据这位宋书吏的判断,这个所谓的鬼影应该只有一个,或者说是一伙人,所有的鬼影都是单独出现的,没有同时出现过两个鬼影的情况。”
赵匡胤想了想自己刚才看到的两份奏章,发现却是都能够对上,于是说道:
“这个宋书吏倒是个人才,可以提拔一下。还有,他还说了什么其他的没有?”
赵光义想了想,脸色有些奇怪的说道:
“根据宋书吏的说法,他假设这个真的是个鬼,然后从这个鬼的路线来看,它很有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什么人,比如说它的仇家什么的,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
赵匡胤闻言脸色就沉了下去,不满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一个读书人却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难堪大用,还是让他继续做他的书吏吧。”
赵匡胤不满是有依据的,正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现在开封城里闹鬼,传出去岂不正应了这句话?
再说了,那个鬼影是朝着城北来的,皇宫就在开封城的北面,宋书吏这话是不是在含沙射影?
寻仇,仇家,赵匡胤可就是夺了后周的皇位的,按他这说法,难道是郭威或者柴荣的鬼魂回来了不成?
赵光义也知道宋书吏的说法有诸多不当之处,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在闹鬼事件沸沸扬扬,赵大赵二因此都有些上火烦躁的时候,作为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赵德昭正躲在自己的书房里,用小刀修剪着手里的一块肥皂。
和外面卖的肥皂不同的是,赵德昭手上的这块肥皂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绿色,和翡翠有些相似。
原因是赵德昭在皂液之中混入了从铜首、生锈的铜钱上面刮下来的铜绿。现在他正在把这块肥皂雕刻成一个眼珠的模样。
在他的手边,还有几个已经做好的绿色眼珠,以及一个看上去有些吓人的面具。
面具上面有着八个空空的眼眶,从下到上一直分布到了头顶,看着就让人有些不舒服。
就在赵德昭雕刻的差不多了以后,翠儿在外面叫着赵德昭去吃饭了。
赵德昭放下手里的东西,让翠儿端了一盆水进来洗手。
进来之后,翠儿看到了桌子上的面具,有些害怕的说道:
“皇子殿下,你干嘛做一个这么吓人的面具啊?”
赵德昭边洗手边笑着说道:
“最近开封城里不是闹鬼吗?我就在想啊,做一个特别吓人的面具,然后晚上戴出去,等遇到鬼了就吓鬼一跳,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把那个鬼给吓死呢。”
翠儿闻言笑得合不拢嘴:
“皇子殿下净会说笑,从来只有鬼吓人,哪里有人吓鬼的说法?再说了鬼都死了还怎么能被吓死呢?”
赵德昭擦了擦手上的水迹,似乎是很随意的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就把鬼给吓死了,到时候我就把鬼的尸体带回来给你看。”
翠儿连忙摇头道:
“我才不要看呢,他们都说那个鬼可吓人了,就算是死的也肯定很吓人。再者说了,皇子殿下你还在禁足呢,外面那些禁军哪里会让你晚上出门。”
赵德昭闻言,语气有些奇特的说道:
“是啊,我还在禁足呢,晚上哪里会出门。”
翠儿还道是赵德昭被关在府里这么多天,有些不舒服,便开口劝慰道:
“皇子殿下,还有十几天就能解除禁足了,您可千万别着急,到时候翠儿陪您天天在外面逛。”
赵德昭笑了。
“好,等过段时间我们天天去外面逛街。现在先去吃饭。”
036、地道
次日早朝上,发生了一件让赵匡胤大为光火的事情:
翰林学士窦仪奏请赵匡胤修建帝陵。
帝陵这个东西要说在古代,大多数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就要开始修了。因为皇帝陵寝的规制、要求都十分严格,要等到皇帝挂了再去修的话还不知道要修多久。
所以从礼法上来说,窦仪这个奏章是没问题的。
但是凡事光看礼法那就不用活了。
现在还在五代十国的末期,皇帝换的跟流水一样,现在修帝陵,到时候住进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而且赵匡胤现在才三十来岁,春秋鼎盛的年纪,这就要动手给自己修坟,听着也不好听。
于是赵匡胤以天下未定,即将对西蜀用兵,不宜再征调民夫,劳民伤财的名义拒绝了窦仪的奏请。
谁知接下来窦仪开始阴阳怪气起来,话里话外都提及了最近的开封城闹鬼之事,言指就是因为赵匡胤没有给自己修帝陵,没有把宋朝的风水定住,才冒出了这么个鬼东西来。
顿时闹得赵匡胤黑着脸散了朝,将此事给搁置了。
而大臣之中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分明是窦仪在借机表达自己对赵匡胤的不满。才名在自己之下,还比自己年老的陶谷已经踏上了拜相之路,窦仪能舒服就有鬼了。
现在刚好抓着开封城闹鬼这件事,大义在手的窦仪还不可劲的对着赵匡胤骑脸输出。
被窦仪恶心了半天的赵匡胤立刻命令武德司加派人手,必须要在三天内查清楚鬼影事件的幕后元凶。
作为鬼影的赵德昭自然不知道朝堂上面因他而引起的波澜,此刻他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十二生肖开展起来的模拟演练。
赵德昭站在场地边缘,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之中复盘着自己的计划,寻找着其中可能存在的疏漏。
接连几天的时间里,赵德昭除了吃饭之外就是坐在那里思考着,让翠儿看着都有些担心了起来。
吃过晚饭之后,赵德昭叫停了今天的夜训,让高孟提前休息去了,十二生肖也都早早的睡下。
深夜,赵德昭府邸后面大约一百多米外的街道上,几位禁军正在巡夜。
因为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鬼影事件,开封城里的宵禁变得严格了许多,晚上进军巡逻的频率也高了不少。
几名禁军四下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德情况之后就朝着下一条街道去了。
在他们身后的一棵大树下,有个什么东西轻轻的挪动了一下,只不过因为太黑,再加上动作轻微,所以没有人注意到。
大树底下的是一口枯井。
古代人的饮用水大多都是靠着河流和井口,尤其是像开封这样的大城市,城内大大小小的水井数不胜数。
因为这些年来黄河水位的频繁变动,开封城里有一部分井已经不出水了,这些枯井大多存在着安全隐患。
但要是说把这些井都填了,耗费人力物力不说,万一哪天它又出水了呢?
于是开封府的处理办法是用一些大石头将枯井的井口盖住,然后隔个一年半载的打开看一眼里面出没出水,能不能用。
为了防止小孩挪动,这些压住井口的大石头普遍都有二三百斤,成年人都很难挪动,就算挪动了,动静也是不小,所以这些枯井的安全隐患算是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但是这口枯井上方的巨石现在却如同棉絮一般被两只手轻易的举起,然后又放在了一边,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接着,赵德昭就从井口里钻了出来。
左右打探了一番,确认没有被人发现之后,赵德昭在井口敲了敲,又是十几个人影从枯井里钻了出来。
正是十二生肖。
赵德昭做了几个手势,十二生肖便会意的点头,随后各自散开,朝着某个目标点前进了。
将巨石重新放回原位之后,赵德昭也跟了上去,并且后发先至,跑到了众人前面。
行进的过程中,赵德昭在各个屋顶,围墙上面腾挪移转,居高临下的为十二生肖指明路线,告诉他们即将遇到的禁军、更夫等人,让十二生肖们自己注意规避和隐藏。
靠着赵德昭的指示,大晚上,十多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街上行进愣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大约一两刻钟之后,一行人抵达了王府的后墙。
赵德昭点出了比较机灵的子鼠、巳蛇、酉鸡三人在不同的方向望风警戒,接着又让剩余九人集合了过来。
众人站在王府后院的四米高的院墙外,一声不吭的打量起来。
场面格外的诡异。
随后,赵德昭命令众人隐蔽,自己再次借着护院换班的空挡翻身上了屋顶。
等到更夫离开之后,另外九人再次围了过来,他们在围墙下面搭起了人梯,几乎快要够到墙头了。
看到众人搭建的人梯基本稳定住之后,赵德昭一个飞身就从屋顶跃下,落在了人梯上面。人梯晃动了一下,终于还是稳住了没有倒掉,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落地之后,众人就拆散开来。
赵德昭对着几人一点头,随后一挥手,众人开始照着原路返回。
重新挪开巨石,下到井里以后,赵德昭顺着井底的一条地道一路穿行,最后抵达了一件地窖里。
这个地窖的位置就在十二生肖宿舍的正下方。
这个地窖还是在当初赵德昭请木匠来制作障碍跑训练场地的时候开挖的,为了做到绝对保密,十二生肖和赵德昭都是在晚上的时候开挖,然后将泥土倾倒在院子里。
反正当时院子里坑坑洼洼的,多一些泥土都没人在意。
然而等到场地修建好,地窖还只是挖了个雏形出来,于是后面挖出来的泥土就只能靠着十二生肖用负重衣装着往院子里面撒开。
就这样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算是把这个两米来高,六七个平面的地窖给挖出来了。
地窖挖完以后赵德昭又让十二生肖开始挖地道,赵德昭前世可是看过《地道战》这部电影的,自然知道一条地道用好了的话能有奇效。至于地道的出口经过考察以后,赵德昭选在了这么一口枯井。
地道的开挖就要快得多了,再加上赵德昭晚上还把两个人拎出去从枯井那一头开始挖,效率快得多。
虽然没有专业工具的辅助,但是一百来米这么短的距离,最后双方接头时的偏差倒也不是很大。
地道畅通之后,赵德昭这两天晚上都会带着十二生肖悄悄出去进行夜间训练,而十二生肖也没有辜负赵德昭的期望,跟着赵德昭出去游荡了几次都没有被人发现过。
这样一来有了人手在外面接应,赵德昭的计划才算是真正到了可以执行下去的地步。
而今天,就是赵德昭带着十二生肖进行的一次行动前的预演。
地窖里,赵德昭和十二生肖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
赵德昭拿出一根木棍指向了墙壁上的一张地图:
“这就是我们今天晚上的行动路线,你们刚才都已经走过一遍了,我要你们把刚才的路线都给我记在脑子里,行动就在这两天,到时候如果出了问题的话,我绝不轻饶!”
“是。”
看着异口同声的十二生肖,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具体的行动目标,赵德昭并没有告诉他们。
虽然他比较信任十二生肖,王继勋其人也和十二生肖有着深仇大恨,但凡事就怕出意外,现在如果告诉了十二生肖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
等到事情办完了,他们自然也就知道了。至于说事后告发之类的情况,赵德昭也不担心,因为那时候他们都是从犯,如果他们敢泄露出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今晚的演练就到这里,好了,解散休息吧。”
“收到。”
从地窖出来之后,众人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037、诛魔
四月下旬,距离赵德昭的禁足结束只剩下两天的时候,赵德昭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始行动了。
这一天半夜,换好行装的赵德昭才拿着一个怪异的人偶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经过十二生肖的住处下到了地窖里。
地窖里面点着油灯,十二生肖身上背着一堆绳索、布包,全员都换上了黑褐色的夜行服。
看到赵德昭进来,十二生肖的目光也都汇聚了过来,随后就被赵德昭手里的人偶吸引住了视线。
人偶看上去十分恐怖,狰狞的面目上有着四双绿色的眼珠,在油灯的照耀下分外阴森可怖,而且这个人偶的身体上没有脚全是手,上上下下加起来快有十几只手臂了。
阴暗的地窖里,这个人偶让十二生肖的后背都为之一凉。他们不知道二皇子殿下是怎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一个东西来的,这要不是二皇子提前知会过,他们几个乍一看之下都得吓掉半条命去。
看着表情微妙的十二生肖,赵德昭心下一乐:这才哪到哪?我当初看过的恐怖片数都数不过来,就手里这个还算是儿童向的了。
不过人偶的效果如此出众,也就越让赵德昭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
“现在开始检查装备,明确任务,一炷香之后出发。记住,一旦开始行动就不能再开口说话,所有行动通过手势来沟通,明不明白?”
“明白。”
“好,检查装备吧。”
一行人将身上的东西一一打开,再次确认起来。
赵德昭则是打开了一个小布包,露出了里面的一些黑色颗粒状物体。
这是一包配置好的黑火药,而且还是加了料的。
黑火药的比例赵德昭经过几次实验倒是测出来了,可问题是原料方面比较难搞。
木炭还好说,像是硫磺、硝石之类的现在产量可是低的吓人,而且一般只有在药房才有的卖,价格还不低。
光是手里的这么一斤左右的黑火药就花掉了赵德昭一条驴腿。
至于说大规模制硫制硝这种事情完全是在赵德昭的知识盲区,所以到现在他手头上也不过只有这么一小包的黑火药而已。
按照自己记得的一个办法,赵德昭用鸡蛋清对配置好的火药进行了颗粒化处理。
试了试火药的手感没什么问题之后,赵德昭重新把火药包好,另一边的十二生肖也都准备好了,于是在赵德昭的带头下,众人钻进了地道之中。
重走了一遍昨晚的路线之后,一行人再次抵达了王府的后墙。
来的路上,赵德昭发现今晚巡逻的禁军数量又有所增加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分出了子鼠、丑牛、巳蛇、卯兔、酉鸡五人在外面望风。
随后,赵德昭翻上了屋顶,观察了一下情况之后编队这几人做了个手势。另外七人开始搭设人梯,辰龙站在人体的最高处,双手高举,被赵德昭一把就拉上了屋顶。
辰龙爬上屋顶之后,下面搭人梯的生肖成员们迅速散开,各自寻找地点隐蔽起来了。赵德昭并不需要十二生肖进来做什么,他们的主要作用是在外面进行接应。
在这个屋顶上布置好了机关之后,赵德昭留下了辰龙在这个屋顶等待,自己带着一条细细的绳索循着空隙摸进了王继勋的主宅。
在住宅的房顶上,赵德昭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木制的轮轴卡好,又将绳索固定住。和远在十多丈外的辰龙进行了一番调试,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赵德昭再次从气窗潜入,小心的避开了房梁的位置。
里屋的大床上,王继勋正在酣然大睡,他的身边依旧躺着两个陪侍的女子,只不过不是上次赵德昭见过的那两个了。
但相同的是,这两名女子的身上也有部位的残缺。
赵德昭走到了床边,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终于到了。这些天来,他将王府上下都查了个遍,看到的景象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且不说那十多名手足残缺的奴婢下人,单单是赵德昭在后院发现的那个地窖就让他难以压制住心头的杀意。
那几个晚上,赵德昭都要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看王继勋,不然他生怕自己一下忍不住就把他给捶死了。
所以也导致他那段时间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在听到户部克扣俸禄之后也不是去找赵大赵二告状,而是直接带人上门闹事。
若是当时赵德昭冷静一些的话,就应该在窦诰出面的时候息事宁人,而不是继续把事情闹大下去。这样才是对双方而言最好的处理办法。
但是赵德昭就是忍不下去啊。
穿越这种事情,小说里、电视剧里都描绘的多么美好。但是身处其中的赵德昭并不觉得穿越时间什么美好的事情,在这个资源、娱乐极度匮乏的古代社会,赵德昭一个现代人感受到了极度的不适应。
如果说只是一些生活上的问题,或许赵德昭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要的将就下去,但是自己见到的那些流民,广场上被一排排斩首的尸体,以及面前王继勋身边那两个残缺的女子都让赵德昭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血腥和残暴。
或许赵德昭可以选择安心的当一个皇子,凭借着后世的诸多手段来讨好赵匡胤,然后安心等待赵匡胤平定天下之后放倒赵二,当一个承平天子,接着就广开后宫,过上没羞没臊的日子。
但是赵德昭觉得这样做的话,自己的念头不通达。
他身为后世人的共情还没有被时代所淹没,他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对这个时代做出一些改变,尤其是他现在还有一些力量去做这样的事。
这种心态也不知道算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又或者说是手握利刃,杀心自起。反正他选择去做了,首先就从这个王继勋开始吧。
床上的王继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动便睁开了些许,见到眼前的黑影王继勋就要张口大叫。
一只略显稚嫩的手掌改在了他的嘴巴上,无论王继勋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自己的双手还没有触及对方的身体就被直接打断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只手的力道正在逐渐加大,原本只是被捂住的嘴巴开始变得剧痛无比。
“喀拉”一声,王继勋的下巴被卸了下来。
随后赵德昭一甩手,王继勋一百几十斤的身体就被他从床上拽下,砸到了一旁的房柱上,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床上的两名女子。
二人对于面前的情况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只能惊恐的一边尖叫一边拱动身体向着床角的方向退缩。
看着她们因为失去双手以至于连身体都无法撑起的模样,赵德昭心头的怒火更甚,他原本是想着干脆一点弄死王继勋拉倒,现在他有点改主意了。
在王继勋还没来的及爬起来的时候,赵德昭又是抄起他的一条腿,将王继勋当作大锤一般舞动,房屋里的摆设直接被砸成了一地的碎屑。
此时此刻的王继勋已经有些绝望了。
面前这个不高不大的人影有着骇人的力量,自己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在他手里竟然如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他很想问一问对方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来杀自己?但是巨大的疼痛和脱臼的下巴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呜呜呜”的挣扎着。
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面的护院,几团跃动的火光已经进入了主宅的院子里。
借着依稀的光线,王继勋看到了抓住自己的是一个不算高大的人影,但是这个人影却有着十多只手臂,当看清对方的面目之后,王继勋更是吓得肝胆欲裂。
抓住自己的竟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模样的东西,他那八只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随着赵德昭的挥舞,王继勋的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直至没有了声息。
看着手上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的王继勋,赵德昭勉力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试了试王继勋的呼吸和心跳,确认了对方的死亡。
第一次亲手杀人,赵德昭感觉到了一股恶心和不适,正如同他当时第一次见到人被砍头一样,他压制住了自己的负面情绪,因为接下来才是演出的重头戏。
听到主宅传来的动静之后,两队值夜的护院立刻就举着火把往这边过来了,路上他们就听到了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声的惨叫以及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这一下不但引来了更多的护院,还将王府的下人们都给惊醒了,七八个人聚到了门口就要进去查看。
谁知又是几声惨叫过后,房门被撞开,一个影子从里面飞了出来,好几个已经冲到门口的护院正和它撞了个正脸。
于是这几人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好几只眼睛里都冒着绿光的怪物从房间里窜了出来,随后一口黑烟吐出,头前两名护院手中的火把就变成了一团惨绿色的火球,亮瞎了众人的眼睛。
等到众人的眼睛稍稍缓过来,他们就看到鬼影就这么跳上了屋顶,然后就是一个飞扑,跨越了十多丈的距离落到了后院那间房子的屋顶上。
当那个鬼影接近围墙边的火堆的时候,火堆也是腾起一阵黑烟,冒出了一团鬼火一般的绿光,接着鬼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直到鬼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的时候,才有人大声喊道:
“鬼...鬼,鬼啊!”
惊慌错乱之中,又有人发现了房间里死状凄惨的王继勋,于是场面变得越发的混乱起来。
一个护院突然喊道:
“快,追出去看看。”
哄乱之中,十几名护院、家丁打开了王府的后门,绕到了刚才鬼影跳出来的围墙边,但是此处什么东西都没有。
没人注意到一个护院模样的人就这么跟着从后门出去查看情况的人群走出了王府,消失在了街道的阴影里。
038、调查
当朝国舅,权侍卫步军司事王继勋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上。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在开封城里炸开了花。
尤其是据某些小道消息说,这位王国舅、王将军还是被厉鬼所杀,这就让这件事情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愈发的为人们所议论。
王继勋的府邸此时已经被重重禁军所包围,府上的家眷、护卫、管事、仆人都被集中起来逐一问话,甚至就连昨夜在王府后墙那边打更的更夫、巡逻的禁军都被叫来进行了盘问。
尤其是那几个亲眼见鬼的军士和那两名陪侍女子更是被单独关押,反反复复的询问了无数遍。
而王继勋死去的那间房子里,两个人看着房间里满地的血迹,乱成一团的摆设都是一脸的深思。
两人分别是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以及身为武德司统领的影子,王继勋身份特殊,死的更是蹊跷,赵匡胤特意派出了二人一起调查这件案子。
作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先开口了:
“怎么样?问出什么没有?”
影子摇了摇头,说道:
“除了那两名陪侍女子似乎是因为惊吓过度,什么都问不出来之外。所有人的口供都基本一致,都是在突然间听到了王将军的惨叫,然后那个鬼影从房子里冲出来,飞了出去。”
“鬼影确系他们亲眼所见?”
影子点头道:
“虽然一开始几人精神恍惚,描述的乱七八糟的,但是经过仔细盘问之后,我们记录下了鬼影的样子,并且命画师画了影像,拿去给那几个人看过之后确认无疑。”
“拿来我看看。”
影子拿出一张画卷递给了赵光义,赵光义打开了手中的画卷,一个头生十目的千手怪物跃然纸上(千手并不是说真的有一千只手,而是泛指手很多的意思)。
画师的笔力明显十分了得,赵光义光是看着着画卷上的怪物就有些后背发麻,他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那几个直面鬼影的军士如今都有些思维混乱、精神萎靡了。
赵光义合上了这副让人不舒服的画卷,继续问道:
“其他的线索有没有查到?”
“我已经命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得查过了,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查到。所有人都说昨晚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出现,房间里面也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有人潜入的痕迹,门窗紧锁,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鬼影是怎么进去的。”
赵光义闻言打量了一下屋子,随后抬头看向了房梁上的气窗。
“会不会是从气窗潜入的?”
影子摇头道:
“我派人检查过了,墙面上没有攀登的痕迹,房梁上面也十分干净,不像是从气窗进来的。还有就是府库里的贵重财物核算之后也几乎都能对得上号,唯一有些偏差的也是一些散碎银钱,比账面上少了不到半成。”
赵光义摇了摇头,半成的偏差基本等于没有,现在市面上的一贯钱大多只有八/九百文,账面和实际数有些许偏差太正常不过了。
杀人缘由大多无非因为权利、钱财、恩怨之类的,如今财物无损,所以赵光义很快就排除了谋财害命这个选项。
“王继勋府上的人员关系调查出什么线索没有?房顶上查的怎么样了?还有后院那个鬼消失的地方。”
影子无奈的摇头道:
“房顶上我已经让人都仔细搜查过了,很干净,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事发之后也没有人离开过,如果有机关部件的话早就被搜查出来了。”
要能够支撑起一个人跨越十多丈的机关武德司也能做出来,但是体积小不到哪里去,而且这么大的机关需要的受力也不小,在屋顶上绝对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才对。
但是这些东西影子都没有找到,他困惑的说道:
“鬼影是在后院那边的屋顶上消失不见的,但是据那边防守的护院所说,鬼影消失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打更的更夫、巡逻的禁军也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出没。”
听完影子的描述,赵光义看了看主屋和后墙边那个屋顶之间十多丈的距离,二者中间是一个空旷的场地,没有什么可供落脚的东西。可是据目击者所说,他们亲眼看到鬼影就这么飞过了这十多丈的距离。
赵光义有些怀疑地说道:
“这世间还真的有人会飞不成?”
影子也是十分的困惑:
“就目前看来,要么是对方手段实在是太过于高明,以至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要么......”
要么就是真的有鬼。
赵光义把影子没说完得话在心里补完了。
但是赵光义相信吗?
他不太相信。
哪怕今天这件事情看上去再天衣无缝,他都不太相信这件事是鬼魅所为,他更倾向于里面依旧有些东西自己没查清楚而已。
而且这个厉鬼为什么要来杀王继勋?这也是他一时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王继勋其人行事残忍,手下也多肆意妄为,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没出过事,为什么就在这个当口蹦出了一个厉鬼来把他给杀了?
难道说是敌国的细作故意为之?
要知道王继勋的身份可不简单,要是抓不到凶手的话,他身后的那一大群人只怕会翻天的。
如今伐蜀在即,若是这些将领闹起来的话,到时候别说去攻打蜀国了,大宋内部自己不乱起来就谢天谢地了。这也是为什么赵匡胤会如此重视,让自己的开封府和武德司一起全力配合,调查清楚这件事情。
但是现在手头上却没有任何的线索,又该从何处查起呢?
思考了半天的赵光义突然想到了那位宋书吏,这人之前就说过,开府城里的“鬼”是在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很有可能为了复仇而来。
现在看来,说不定还真的被他给说中了。
于是赵光义命人去府衙将宋书吏给叫了过来,宋书吏抵达之后,先是对着赵光义见了一礼。
“拜见府尹大人。”
赵光义抬手道:
“免礼吧,宋书吏,你之前曾与我说过,那个鬼影是为寻仇而来,如今怕是被你不幸言中了,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宋书吏低头道:
“府尹大人可否先容卑职查看一番?”
“去吧。”
得到许可之后,宋书吏就在凶案现场转悠了起来,影子也在旁边看着,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宋书吏有什么本事,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观察了一番现场之后,宋书吏对着赵光义说道:
“府尹大人,卑职想去看一下王将军的尸首,不知是否可以?”
赵光义有些疑惑:
“看尸体做什么?”
宋书吏说出了一句让赵光义和影子都有些毛骨悚然的话来。
“府尹大人,尸体是会说话的。”
039、人间鬼蜮
好在,这位宋书吏并没有为赵光义表演什么鬼上身之类的把戏,不然赵光义就得把这个宋书吏直接开革出府了。
宋书吏只是对着王继勋的尸体研究了半天,还让人把王继勋的衣服脱掉,扒开伤口仔细研究了半天。
没有其他的线索和头绪之前,赵光义和影子暂时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这位能听到死人说话的宋书吏了。
看着宋书吏终于忙完,赵光义开口问道:
“怎么样?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宋书吏脸上的疑惑似乎变得更多了,摇头道:
“他说了很多,但是我就更弄不明白了。”
赵光义和影子互相看了一眼:神经病?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他告诉你凶手是谁了吗?”
宋书吏摇了摇头,说道:
“他没说凶手是谁,但是他告诉我凶手不像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据护院和家丁他们的说法,他们只看到了一个鬼影,你为什么说凶手不止一个?”
宋书吏指着王继勋的尸体说道:
“两位大人,这是当朝权侍卫步军司事王将军对不对?”
“不是他还能是谁?难不成他还是别人假扮的不成?”
宋书吏摇头道:
“我的意思是,这是可一位将军。据我所知,王将军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在军中也有着“王三铁”之名,勇武过人。但是从他发出惨叫到后面众人赶来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此等身手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那也不能说明凶手不止一人,据我所知,能够在片刻之内杀死王将军的,禁军之中就有好几位,像是党进和荆嗣那几个就更别提了。”
赵光义毫不留情的拆了王继勋的台。
宋书吏点头道:
“确实,能够在片刻内击杀王将军的大有人在,但是能在片刻将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打的筋骨尽断,甚至就连房间里的硬木桌椅都砸成碎屑,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赵光义和影子立刻惊觉,他们只注意到了王继勋被人杀死的惨状以及一地狼藉的现场,对于王继勋身上到底受了哪些伤,伤成了什么样还真没仔细看过。
没办法,现在而言注重死者为大,很少会有人会去仔细翻看死者的状况。
宋书吏继续说着自己的发现:
“据在下的观察,王将军身上共有大小伤口二十余处,从伤口的形状、程度来看,凶手的力气极大,而且王将军的双眼瞳孔放大,下身还有便溺的痕迹,明显死前受到过巨大的惊吓。”
“除此之外,王将军的双臂,下颌都有着被巨大力道打伤的痕迹,看着像是锤一类的兵器造成的。房间里杂乱不堪的景象明显是砸出来的,而且是用王将军的身体砸出来的,将一个一百八十多斤的壮汉当作兵器来挥舞,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有了宋书吏的解释,影子也去查看了一番尸体,他的眼光更加的毒辣,很快就看出了宋书吏所说的差别所在。
这个结论出来,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鬼影,现在王继勋身上的伤口也不像是简单的人为所能造成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会不会是有内鬼?”
影子的话让赵光义眼前一亮,他立刻开口道:
“查。”
在影子的严厉追查之下,赵光义等人虽然没有查到内鬼的线索,但却查到了另一件让他们触目惊心的事情。
在王继勋的后院下面,赵光义发现了一个地窖,地窖里面关押着好几个白白胖胖的人,其中都是一些年轻人,多为女子。
自去年开始王继勋便喜欢上了残害府上的奴婢下人,除此之外他还让人偷偷收纳流民圈养,养好以后残害取乐。
(本段内容有部分删改,详细的可以自行百度王继勋就好了)
而地窖里面的还只是最新的一批,之前已经有数批人的骸骨被王继勋命人用箱子装了丢弃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赵光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看到的那些王继勋府上的下人不少都是残缺之人了,又莫名想到了那副画上面满是手臂的鬼影。
只能说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哪怕是一直以来都立场坚定的赵光义也是有些动摇了起来,难道真的是厉鬼复仇来了吗?
听完这些骇人听闻的惨事,见过了那一个个身体残缺的流民之后,即便是面对死尸无动于衷的宋书吏也是高声呼喊:
“人间鬼蜮,何至于此!”
随后,这些被关押起来的流民报告了一件事情,他们为了能够找机会逃出去,趁着王继勋不注意在地窖中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府外,但是可惜地道现在还没有挖通。
赵光义等人去看了那条地道,那是个只能容纳一个人蜷缩着钻进去的小地道,出口被几团茅草挡住,地道由军士钻进去查看之后确定并没有被挖通,只是延伸到了围墙附近。
据他们这些人交代,这个地道是最早的那批“人牲”开始挖的,一直传到了他们这一批,开挖地道的工具便是他们这些人的骨头。
看着那些已经发黄发黑、棱角都磨平了的碎骨,众人都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堆积。
赵光义突然觉得,这个案子只怕是不适合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要知道现在可没有什么保密办案的概念,之前凶案发生的时候就有大量的流言经由打更的更夫、巡逻的禁军等人传播了出去。现在查出来的这些事情也都是被大量人看在了眼里的,想要封口都做不到。
现在的年代,大家都讲究个人情关系,像是朝堂上的事情过不了两天都能传到大街小巷上面去,更何况是厉鬼杀死当朝国舅这种重磅消息。赵光义相信哪怕自己再三申斥,今天这些人照样会把消息都给传播出去。
那到时候民众们会是个什么想法?
可以说这件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现在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造成的恶劣影响。
040、通事局
赵德昭的后院里。
高孟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十二生肖,怒气就上来了:
“你们这一个个的,是没睡醒吗?”
高孟这一吼,似乎是让十二生肖都回了魂,众人互相看了看,随后,戌狗开口问道:
“高大哥,听说王国舅死了,是不是真的啊?”
高孟闻言也是一惊,昨夜厉鬼杀人的事情他也听人说了,据说那个厉鬼把国舅王继勋折磨的不成人样,十分可怕。难不成这帮小子也被吓着了?
看着无心训练的十二生肖,高孟也就干脆讲起了自己听到的消息。
“我听人说了,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这段时间闹得很厉害的那个厉鬼就去了王国舅的府上,把他给杀了。据他们说,那个厉鬼可厉害了,口里会喷火不说,一飞就能飞十几丈,厉害得很。”
想了想,高孟转头看了看,指着两米高墙和赵德昭房子的屋檐说道:
“差不多就这么远,你想想,一下就飞过去了,这哪里像是人能做到的。”
高孟刚比划完,就发现十二生肖看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奇怪。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十二生肖摇头道:
“没有没有,高大哥你继续说。”
“哦,还有就是啊,他们说那个厉鬼来无影去无踪的,直接就从那王国舅的后院墙消失了,那么大个东西从一丈多高的地方掉下去,什么声音都没有,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十二生肖里的十一人都看向了辰龙,辰龙也是面色尴尬。
“靠,你们这帮臭小子什么意思?不跟你们说了,滚去训练。”
心不在焉的完成了一天的训练之后,十二生肖在自己等人的宿舍里围坐成一团,大家互相看了看,都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关于昨天晚上的行动,赵德昭一直都没有跟他们说到底是在做什么,只是在回来之后命令他们不得泄露,说具体情况明天就知道了。
“是殿下吗?”
“应该就是了。”
“这件事谁都不能说出去。”
“肯定。”
“大家一起发誓。”
“好。”
十二生肖悄悄地立下了誓言,各自返回了住处。
关于自己父母的死,已经十几岁的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也知道除了那些被砍头的乱军之外,作为罪魁祸首的王继勋却没有收到任何惩处。
当时所有人都在劝他们:王继勋是当朝国舅,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能怎么样呢?现在竟然都斩了这么多乱军了,已经给了交代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他们也都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又何曾没有想过要为父母报仇,手刃王继勋这个罪魁祸首呢?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大到几乎无法实现,于是他们也只能将之埋藏在了心底。
可是现在,王继勋被皇子殿下亲手杀了,自己等人也算是参与者。也就是说,他们亲手为自己的父母亲人报了仇,这足以让他们为之效死了。
月上中天。
一番洗漱过后,赵德昭便直接躺在床上休息。
这段时间,赵德昭晚上都不准备再出门了。
因为厉鬼害人的缘故,开封城这两天的夜巡不是一般的严密,赵德昭不想自己露出什么马脚来。
毕竟厉鬼已经杀了王继勋,怨气已消,不应该再出现了。
真要以后还想搞这种事,也应该换个其他的角色,诸如异形啊、狼人啊、吸血鬼啊、僵尸之类的。
丰富一下北宋人民的精神文明生活。(北宋人民:泥奏凯!)
念头通达了许多的赵德昭正要睡下,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不是翠儿。
赵德昭一皱眉,起身看向了门口。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很小的声音传来:
“皇子殿下,您睡下了吗?”
赵德昭听出来这是戌狗的声音,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穿上了衣服,打开门让戌狗进来了。
房间里没点灯,但是二人倒也都还能勉强看清楚。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面前的戌狗,赵德昭问道。
戌狗跪在了赵德昭面前,开口道:
“通事局探子李二狗,拜见二皇子殿下。”
赵德昭一愣,通事局?那是个什么东西?赵大的间谍机构?
戌狗或者说李二狗似乎察觉到了赵德昭的疑惑,开口继续解释起来:
“二皇子殿下,通事局乃是大辽在南京道设立的一个辖司,专门负责打探南方情报,包括大宋、西蜀、南唐等等。在下和父母都是通事局的探子,被派来开封城落脚,打探消息传回北面。”
“辽国?”
这些赵德昭有些惊讶了,他没想到戌狗竟然是辽国派来的间谍。
李二狗点点头,随后又继续讲述了起来。
原来李二狗一家本是燕云那边的幽州人士,前些年周世宗北伐,一直打到了幽州附近,征发了大量的当地民夫充军,李二狗的一个叔叔也就这么被抓进了后周的大军之中。最后还和大军一起回了开封,就此在开封成了家,落地生根。
通事局的探子在查到这些消息之后,便将李二狗一家人抓了起来,许以重利让他们成为了通事局的探子,接着在两年前以投亲戚的名义进入了开封城,住进了四安坊中。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天雄军的新兵作乱,将李二狗的父母、叔婶都给杀了,唯有李二狗机灵一些,才算是保全了性命。
原本李二狗准备一直潜伏下去,等待机会和辽国接上线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面对赵德昭的质问,李二狗回答道:
“昨晚我等并不知道殿下是去杀王继勋,直到今日收到消息以后才敢确定下来。殿下为小人的父母叔婶报仇,告慰了他们的在天之灵,故而小人才来找二皇子殿下坦言。”
听到这个回答,赵德昭也没有意外。想了想,赵德昭开口问道:
“你都在我这察探到了些什么消息?准备传递给谁?”
李二狗拿出了一堆碎纸条,交到了赵德昭的面前,口中说道:
“这些便是小人这段时间以来收集到的情报,但是并未传递给任何人。之前传递消息都是小人的父母去做的,他们亡故后,小人便和接头的断了联系。”
赵德昭借着月光,翻看了一下手上的这些碎纸条,他发现李二狗的字其实写的很好,并不像平日训练时表现得那样拙劣。
而且他记载的东西都很条理分明,包括精盐和肥皂的制作方法以及配比都记录的很详细,其中还着重点明了赵德昭本人的过人之处。
赵德昭只能感慨,不愧是专业的探子,这么久了自己楞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也幸亏自己一直都让十二生肖保持着封闭式的训练,不然的话只怕李二狗已经和人接上了头,将这些信息给传出去了。
赵德昭收起了碎纸条,对着李二狗问道:
“关于通事局,你知道多少?”
李二狗回答道:
“这个小人知道的有限,只知道通事局的首领便是大辽南京道留守萧思温,因为这位萧留守善用汉人,所以在辽国的名声不怎么好。”
萧思温,这个名字让赵德昭有些耳熟,想了想他顿时恍然,这不就是杨家将里面那个萧绰萧太后的父亲吗!
能培养出萧绰这样名声千古的女儿,萧思温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也难怪他的探子能伸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倒是不知道这位萧太后现在多大?现在和那位辽国皇帝成亲了没有?
杨家将里她年纪虽然看上去不小了,但是算起来的话好像、可能和自己现在差不多?
丢开这些杂乱的念头之后,赵德昭又向李二狗问起了通事局的其他方面。诸如人员培训、情报交接、化妆潜入等等。
听完之后,赵德昭觉得通事局的手段在他看来还是比较简单的,现在这个年代还不存在什么家国情怀之类的说法,培养奸细探子的手段也都很有限。
而控制这些奸细和探子的方式无非就是两种:要么靠仁义,要么靠利益。
仁义很简单,就好比亲手为十二生肖复仇之后,赵德昭派他们出去当探子什么的,他们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利益就更简单了,打探到多少情报,便能得到多少赏赐,李二狗一家便是这样。
虽说赵德昭不是干情报的,但就他看过的谍战剧、谍战小说整理出来的內容都应该比通事局要强得多。
没办法,谁让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而关于开封城里的其他辽国探子的情报,李二狗就知道的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像他这样的还有好几户人家,只不过彼此之间来开封的路径不同,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
李二狗的坦白让赵德昭发现自己其实对于十二生肖他们并不是特别的了解,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住了十二生肖,这才带着他们出去执行了杀死王继勋的任务。
可实际上,直到自己杀死了王继勋,为十二生肖的父母亲人们报了仇之后,十二生肖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赵德昭的死忠。
没办法,赵德昭没有什么数据面板之类的东西,看不到身边的人身上的所谓忠诚度。收买人心这种事情赵德昭还真的没什么经验。
看着赵德昭已经没有什么其他想问的东西之后,李二狗对着赵德昭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就掏出短刀对着自己脖子一抹。
第二天,赵德昭府上死了个奴婢,被子鼠、巳蛇用草席卷了抬上了马车,一路出城丢到了乱葬岗。
出城门的时候,看守城门的禁军还打量了一下尸体,发现这个十多岁的孩子身上没有什么受伤虐待的痕迹之后才将几人放行。
奴婢虽说没有人权,但是肆意折磨甚至是妄杀的话也是会受到一些处罚的,所以王继勋抛尸都是用箱子把尸骨装起来避免被城门守军盘查出来。
041、事态发酵
皇宫里。
正如赵光义担心的那样,因为王继勋的死,一干武将们这两天都找上了赵匡胤,要求赵匡胤一定要查出真凶,给大家一个交待。
面对着群情汹涌的手下众将,赵匡胤头疼之余也只能费心的安抚起来,表示自己已经派了晋王和武德司全力侦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然而众将们依旧情绪激动,不肯散去。
要知道王继勋这个人虽然在军中声名不怎么好,但终归是一起打了这么多年仗的,有那么一份香火情在。
再说了,今天死的是王继勋,谁知道明天后天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被杀,早一日抓住凶手,大家才能早一日的安下心来。
于是赵匡胤干脆在宫中接连设宴,一边请大家吃饭喝酒一边好言安慰起来,表示自己一定会为王继勋讨一个公道。
和众多武将们用过酒宴之后,赵匡胤便将负责调查的赵光义和影子叫到了御书房,询问事件的调查进度,宰相赵普也被叫了过来进行参详。
当赵匡胤听完了赵光义在王继勋府上的见闻,那一地窖的“人牲”和那一箱箱丢到城外乱葬岗的枯骨的事情之后,变得沉默了起来。
接下来,影子也说出了自己调查出来的种种疑点和厉鬼的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厉鬼复仇杀人这个结论。
“大哥,这个案子我觉得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赵光义说道。
赵匡胤看着赵光义,似乎在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赵光义开始分析起来:
“从目前查到的信息来看,对方绝对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即便不是什么鬼神怕不也是某些奇人异士。再查下去,真要查出了什么人来,到时候人家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的会是谁?人家能随手杀了王将军就不能随手弄死李将军?甚至是赵将军?”
“就算我们最后真的能把凶手抓住了,甚至杀了,难道就能有什么好结果了吗?全力调查的话案件內容就要通传天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为了给这样一个吃人的国舅爷报仇,朝廷杀了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士。”
“那朝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光义的话让赵匡胤也是有些难办,这件事确实是个大麻烦。
人心向背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对于朝廷而言却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现在的大宋刚建立不久,内忧外患一大堆,对于人心的凝聚也自然是分外的看重,这件事情要是传扬出去了,朝廷的名声就败坏了。
赵普也开口说道:
“诚如晋王所言,此事的确不适合继续查下去了,因为查出来的结果不论是什么奇人异士,又或者说真的是厉鬼作祟,二者都会对国朝声誉造成损毁,倒不如就此搁置的好。”
赵普的话提醒了赵匡胤。
现在关于王继勋之死,民间已经有了流言。可是民间流言始终都只是民间流言而已,过段时间便会消弭于无形。
如果要是大肆盘查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事情闹大了的话终归是要留下记载的。如果查出来了也如赵光义所说,损坏朝廷名誉。如果没查出来呢?史书上便会记载赵匡胤当朝期间,国舅作恶,招致厉鬼,查无果。
这要是写上去了,那就是赵匡胤的名声污点了。史书上的鬼神作乱不是王朝末期就是当朝皇帝昏庸所致,重视名声的赵匡胤能让自己担上这么个名头?关键就在于王继勋的身份和他身后的那些人,他们会相信王继勋是被厉鬼所杀的吗?
赵匡胤叩了叩书案,问道:
“王家人那边又该怎么说呢?他们会相信?”
赵普回答道:
“此事摆明了是王继勋作恶招来恶果,所有的档案资料都可以让王家人自己来看,也可以将此案转交予刑部,不作封档,他们要是不信便让他们自己去查好了。”
赵匡胤明白,赵普的意思便是将王继勋的死从公案转移到私仇,到时候王家人查出什么东西或者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也是王家人的问题,和朝廷的干系不大。
权衡许久之后,赵匡胤采纳了赵普的意见,由于王继勋的不齿行径,这件事情确实不太适合由朝廷出面了,相信了解了个中内情之后,王家人那边也不会闹出多大的意见。
但是就这么把事情随手撂下去也是不行的,最起码赵匡胤要表个态度安抚一下王家人,这样的话就需要赵光义和赵普一起配合演一出戏。
就在三人商量剧本的时候,关于王继勋之死的事情也在开封城里悄悄地发酵着。
打更的老王头感觉自己最近真的走背字,先是第一个见鬼了不说,昨晚巡夜的时候还遇上了厉鬼复仇。
自己找了老李头说了半天还搭进去两碗酒水才让老李头答应和自己换一下巡逻的地方,来城北借一下皇家贵气洗一洗身上见鬼的晦气。
没成想还是给自己碰上了,虽说自己没有见到那个厉鬼,但是被叫去盘问之后,他也是听王府的家丁们仔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境的。
光想想都让老王头觉得害怕。
随后他更是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作为更夫,每天昼伏夜出的作息让老王头的视力出现了严重的退化,白天基本上看不清什么东西。
但是相对的,老王头的耳朵却比常人要灵敏的多,所以站在院子里等待接受盘问的他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赵光义和宋书吏等人的谈话,他们所说的王继勋的死状如何凄惨,厉鬼如何不可思议都被老王头给听了个真切。
随后地窖那边发现的凄惨景象和宋书吏的那一声哀嚎,更是如同洪钟一般敲在了老王头的心上。
这么多年打更下来,人间凄惨之事老王头也算是见过不少了,什么抄家灭门之类的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哪怕是饿极了吃人的老王头也都见过。
但是像王继勋这般,圈养他人为食的,即便是老王头也是闻所未闻,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盘问结束以后,老王头又被衙役们从王府带到了开封府,一番登记之后终于可以回家了。熬了一夜到现在也没合眼的老王头觉得自己站着都要睡着了。
可是回到家里的老王头只觉得自己满腹心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一个国舅王继勋作恶食人,招来猛鬼深夜复仇,将其活活打死的故事就在老王头的脑海里成型了。
正当老王头在设想着那个鬼怪的模样如何的时候,房门打开,他的儿子回来了,直冲到了老王头床前问道;
“爹爹,我听人说国舅爷昨晚被鬼给杀了,你也在那边吧,跟我说说咋回事呗?”
看着这个总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的儿子,老王头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爹给你说一说就是了,但是记住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儿子点了点头之后,老王头就开始说了起来:
“那是在一个漆黑的晚上......”
042、昭明寺
四月下旬的时候,赵德昭的禁足终于被解除了。
当禁军撤出去的第一天,赵德昭就带着十二生肖,当然现在只剩下了十一个人,和翠儿出门去了。
在旁人看来这是二皇子被关的久了,出门透气而已,并未在意。
赵德昭坐在马车上,十二生肖跟在后面走着,后面再没有跟着禁军侍卫。
上此赵德昭带着十二生肖去户部大打一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所以赵匡胤很干脆地把赵德昭府上看门的五个禁军都给撤走了。
看上去好像是赵匡胤不重视赵德昭,实际上赵德昭明白,这是赵大开始放松对自己的限制了,就连门口盯梢的人都少了很多。
一行人一路穿行到了朱雀大街,然后继续向南,进入了四安坊的地界。
在十二生肖的指引下,马车从一条条泥泞的道路上经过,最终抵达了一间不大的庙宇门前。
见到有马车过来,门口的僧人连忙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
赵德昭下了马车,对着僧人点头道:
“在下赵昭,前来拜访怀远法师。”
“住持就在里面,赵施主请随我来。”
跟随着知客僧人,赵德昭踏进了这个有些破旧的小寺庙,寺庙的院墙不高,从外面就能将院内一览无余。
一间勉强能称为大殿的泥砖房和左右两间厢房就是这个小寺庙的全部建筑了。
绕过大殿门口的香炉,赵德昭进入了这个只有三十来个平面的大殿,大殿中央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泥塑金身法相,身上披着一套干净却有些脱色的法袍。
怀远和尚正带着两名小沙弥做着功课,见到赵德昭进来,怀远便站起身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赵施主有礼了,多日未见,赵施主可还安好?”
赵德昭也是回了一礼,说道:
“谢怀远法师挂念,小子挺好的,今天过来是为了送些米粮给怀远师傅,圆上次的许诺。”
听到赵德昭送了米粮过来,知客僧和两名小沙弥都是眼睛一亮。
怀远和尚合掌一拜:
“赵施主慷慨解囊,贫僧感激不尽。”
说着,十二生肖便从马车上搬下来了几石粗粮,在知客僧的指点下送进了西厢房里。
怀远和尚也认出了十二生肖,从他们的面相上怀远和尚就能看出来这些孩子现在过得很不错,至于说少了一个人的事情,怀远和尚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有事没过来而已。
于是怀远和尚又是对着赵德昭行了一礼。
“赵施主实在是菩萨心肠,这些孩子能得赵施主庇佑真是辛事。”
“怀远法师不必多礼,小子这次过来,也是要带着他们来给自己的父母上香还愿,还请法师行个方便。”
看着已经搬完东西,站在自己面前的十二生肖,怀远和尚侧身道:
“随我来吧。”
在大殿的左侧是一排的架子,上面摆放了上百个牌位,赵德昭扫了一眼,从名字上面来看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十二生肖很快便找到了各自父母的牌位,从怀远和尚手中接过了香烛开始祭拜起来,怀远和尚带着小沙弥在旁边念经做法,整个过程显得十分的庄重肃穆。
就在十二生肖祭拜父母的时候,赵德昭看到了有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也过来了,他们身上的穿着打扮各异,身份不尽相同。
但是这些人都和十二生肖一样祭拜起了亲人,十二生肖以及怀远和尚都没有意见的样子。
这些人里面偶尔几个打扮稍微好一些的,还会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或是饼子、馍馍之类的东西放在牌位前面。
赵德昭看着这些人,若有所思。
待到法事做完,十二生肖擦了擦红肿的双眼,重新占到了院外的马车后面。
赵德昭则是和怀远和尚聊了起来。
“法师,不知道刚才那些孩子是?”
“那些很多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孤儿,贫僧找托了不少的关系,将他们送往了不同的人家收养,这几日开封城的事情沸沸扬扬,想来赵施主也该知道。所以这几天,他们许多都来祭拜父母亲人了。”
听着怀远和尚的解释,赵德昭心下了然,他随口问道:
“法师也相信国舅是被厉鬼所杀的吗?”
怀远和尚摇了摇头:
“贫僧信与不信又如何,倒是赵施主这话问的,似是不相信厉鬼之说?”
我当然不信,那个厉鬼就是我啊。
赵德昭说道:
“我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我相信世上有报应。”
怀远和尚闻言,似乎是诧异的看了赵德昭一眼,但是在赵德昭看过去的时候又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德昭便要告辞了。
临行前,赵德昭又取出了一些碎银交到了怀远和尚手中。
“这些钱便当作小子捐献的香火钱,劳烦怀远法师多为那些枉死的冤魂念念经,超超渡。”
这些钱包括刚才那几石粮食的钱都是赵德昭那天晚上从王继勋身上的衣服里顺手偷出来的,也不多,只有十几二十两的样子,对于王继勋的身家而言简直九牛一毛。
赵德昭偷这些钱出来,就是为了能用来补偿这些受害者们的,虽然做不了太多,但至少心意到了。
在地府里,这也算是在为王继勋赎罪,他还得感谢赵德昭(王继勋:我谢谢你啊)。
之所以不拿多,就是为了不让人追查下去,谋财害命和复仇杀人可不一样。要是赵德昭动了王继勋府库里面的财宝什么的,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赵大和赵二甚至是满朝文武拼了命也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再说了王继勋府库里的东西肯定都是有数的,要是拿了什么贵重物品出来,到时候很容易就会被人顺藤摸瓜的找上来,事情就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当时赵德昭没让其他人跟着自己进去王府,就是害怕生肖成员们被王府里的东西迷了眼,随手顺几个出去。
这些银钱赵德昭当然不会一次性交到怀远和尚手里,那样是在害他。要知道在四安坊这个地方就算是十几两银子都可以说得上是一笔巨款了,一旦被人知道了这座昭明寺只怕都会被人给夷为平地。
给完钱之后,赵德昭就和怀远和尚告别了,马车就这么在泥泞的道路里压出了长长的轨迹,直到消失在了转角。
怀远和尚站在门口,望着赵德昭远去,口中喃喃道:
“夜叉手段,菩萨心肠,倒是不知道当初让他收留你们是对是错了。”
时间尚早,马车自四安坊出来之后就朝着城北的开封府去了。
有这么一种说法,说杀人犯经常会在事后返回凶案现场,打听调查情况以确定自己是否被发现。
赵德昭现在就是这样,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行动有没有被人查出什么端倪来。
他要找人确认一下。
而赵德昭关系最好的二叔就是开封府尹,这件事也是由赵光义在调查。
这不就巧了吗!
打听到了今天赵二正在开封府当值,赵德昭便让秦虎赶着马车找二叔打探情况,啊呸,联络感情去了。
马车抵达开封府衙门口的时候,看门的衙役马上就过来问话了。自从上次赵德昭带人打翻了户部之后,现在各个府衙站岗的衙役们都是全副武装的,看着和禁军都没啥区别了。
报上了姓名之后,一个衙役进去通报去了。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人走出了府衙,对着赵德昭迎了上来。
“原来是小二哥来了,快请进,二哥正在里面忙,就让我出来迎你了。”
赵德昭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小二哥”说的是自己,随后便跟着那人走了进去。其他人也都被安置到了府衙的接待之处。
一边走赵德昭一边和中年人攀谈起来,这才知道中年人名叫贾琰,是这开封府的推官也就差不多等于赵光义的机要秘书,所以才会如此亲近的称呼赵德昭。
就是贾琰一直“小二哥”“小二哥”的喊着,总让赵德昭觉得自己像是个店小二。
一路穿过了几个厅堂之后,赵德昭终于抵达了赵光义办公的地方,只不过此时的赵光义似乎正忙着什么,身边好几个书吏模样的人捧着各种书册走来走去。
见到赵德昭进来,赵光义抬起头说了一句:
“大侄子来了啊,先等等,等你二叔忙完咱们再聊。”
说完赵光义就低头继续奋笔疾书起来了。
赵德昭大概的扫了一眼书吏们手上的书册,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账册之类的东西,想来赵光义应该是在做着类似于月底核算一类的事情。
赵德昭倒是没有上去摆机灵搞什么阿拉伯数字出来,这种东西除非是经过了系统性学习培训之后才能用于这类正规的文件记述。不然这个看得懂那个看不懂,写出来的账册等于是个摆设。
除非赵德昭在这里帮赵光义算完。
那不是没事找事么,他来是来找赵光义打探,啊呸,再次重申,是来联络感情的,不是来给赵光义打工的。
好在账目的內容似乎并不多,快要到中午的时候,赵光义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其实这些账目下面人都已经核算过了的,赵光义只需要复核一下总数就行,所以工作量也不算特别大。
复核完成之后,赵光义站起身舒缓了一下血脉之后才对着赵德昭说道:
“大侄子,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开封府了?”
赵德昭笑道:
“这不是刚解除禁足吗?就出来转转,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二叔你。”
“难得你有心,我已经让人在雁来楼定了饭菜送过来了,中午就先这么吃着,晚上再去我家吃。”
“好的,二叔你安排就是。”
赵光义带着赵德昭以及推官贾琰还有一个名为程羽的中年人一起去到了另一间屋子,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几人坐在桌子上边吃边闲聊起来。
043、复盘与学习
席间。
通过一番交谈,赵德昭知道了这二人都是赵光义的幕僚。据赵光义所说,两人都是颇有才干的,让赵德昭有空便和他们亲近一下,长长见识。
赵德昭点头答应了下来,贾琰和程羽也是热情的和赵德昭介绍着开封府的大事小情。你来我往的聊了许久,赵德昭才找了个由头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二叔,听说前两天的时候国舅王继勋府上遭了厉鬼,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呗,侄子那几天都在禁足,听到了一些消息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听到赵德昭提起厉鬼之事,几人脸色都变了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在他们看来十四五岁的赵德昭对于这种奇闻异事有兴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所以也没多想就开始说了起来。
开口的是贾琰,所有的案件资料都是由他进行整理归纳的,这两天就要转交给刑部。经过贾琰的一番描述,赵德昭确定了并没有人发现自己在其中做的手脚,顿时心下安稳了不少。
但是当他听到那位宋书吏的存在,以及他说的“尸体会说话”的发言之后,赵德昭有些懵了。
什么鬼?这是《大宋提刑官》?这时间上完全不对啊。
后来赵德昭才反应过来,历史上的那位宋慈可是官宦子弟,说明人家祖上就是在衙门当差的,这位宋书吏说不好就是宋慈的祖宗,算算年岁可能都没隔几代。
听到宋书吏和影子查出来的诸多细节的时候,赵德昭感慨古人确实不傻。没有什么科学仪器和工具的辅助下就能找到这么多线索,武德司的人甚至爬上了房梁去检查气窗。
要是再自己第一次去王继勋府上的时候自己没忍住下了手,只怕这些人都已经查到自己头上了。
至于为什么武德司没有在房梁上查到线索?
很简单,赵德昭把房间里所有的房梁都给擦了一遍,包括气窗的接缝。只擦一两处的话,和其他地方的差别太明显反而惹人生疑,这件事花了赵德昭好几个晚上的时间,就是为了抹掉自己第一次进去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哪怕是武德司也不会想到,有人为了杀王继勋而专门为他做了一次完整的高处清洁工作,只当是下人打扫得比较用心而已。再加上没在干干净净的房梁上发现手印脚印之类的,自然不会产生太大的怀疑。
赵光义在贾琰讲完之后也是感慨的说道:
“你二叔以前也不太信这个鬼神之说,但是在王府上亲耳听闻,那厉鬼一跃十几丈,还能口喷鬼火,实在是有些厉害。那副厉鬼的画像也是十分的骇人,你二叔我专门让人把它送到了相国寺镇压去了。”
赵德昭闻言也是假装惊讶的点头附和。
其实所谓得一跃十几丈无非就是他在两个房顶之间拉了一套绳索,他从房间里冲出去跳上屋顶之后便将人偶挂在了绳索上,那一边接应的辰龙拉动绳索将人偶给拉了过去。
因为拉动的只是一个人偶,所以绳索非常细,为了掩护赵德昭还特意把一部分的火药当闪光弹加烟雾弹给用掉了。
再加上当时正值半夜,人心惶惶之下并没什么人看清楚而已。辰龙在将人偶拉过去之后就收走了东西跳到了外面十二生肖搭起来的人梯上,所以才会有了落地无声的说法。
至于所谓的鬼火自然就是他那一包黑火药了,赵德昭往里面加了一些磨出来的铜粉,燃烧之后便会发出绿光,搭配那个诡异人偶自然就能让人浮想联翩起来。
他之所以要搞得这么麻烦,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制造出王继勋是被厉鬼所杀的样子,这样一来有了交代的赵匡胤才不会一直追查下去。
整个计划中最麻烦的部分就是留在王继勋屋顶上的赵德昭该如何带着这边的绳索机关,在众人的包围下离开王府。
赵德昭虽然没有看过一千多集的柯南、金田一之类的,但是他看过《少年包青天》,里面那个多出来一个的案件给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于是他提前准备好了一套和王府的军士一样的衣服穿在了里面,收拾好了机关之后又喊着让人出去追查,慌乱之中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从王府后门走了出来。
所有的过程、细节赵德昭都已经演练过了无数遍,虽然说不上天衣无缝,但是在现在这个缺乏有效的侦察手段的年代里,这件事想要侦办还是极其困难的。
而现在事态的发展也正如赵德昭所预想的那样,因为王继勋的死太过于诡异,以及王继勋的所作所为太过恶劣,朝廷确实没有了继续追查下去的意思了。
按赵光义的说法,只等过两天风头下去一些,案子就要从他这里转移走了,后续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继续调查,毕竟谁也不想沾上这么一件诡怪的案子。
旁边的程羽也插话道:
“只希望那个厉鬼杀了王继勋之后,大仇得报,就此消散了吧。”
一干人听到这话都是心有戚戚,王继勋那凄惨的死状是很瘆人的。赵光义、贾琰都是亲眼所见。尽管大家都知道王继勋是罪有应得,甚至于王继勋死了,赵光义还有一些高兴。但是亲眼看到一个人死成那副模样,还是会让人不舒服的。
尤其是王继勋可以算是和他们同一个层面的人物,更能让他们感同身受。
赵德昭暗自说道:厉鬼当然是消散了,那东西都被我一把火烧掉了。
赵德昭也明白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并非正道,但是没办法,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把王继勋抓起来审判,然后再明正典刑。
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从那天皇后下葬的时候赵光义对自己所说的,赵德昭就能听出来王继勋所在的利益集团有着多么庞大的力量。不然的话之前天雄军作乱之事,赵匡胤也不会对王继勋不作丝毫的处理。
或许说自己慢慢发育个几年十几年以后,就能和他们叫板甚至把他们压着打,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的把王继勋给处理掉。
但是赵德昭不愿意等。
就赵光义查出来的,王继勋府上的受害者就已经达到了十余人,更别提王继勋之前做的恶事。若是继续放任他的话,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受他的残害,虽然那些人赵德昭可能并不认识,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发生任何的交集。
可就是那一句话,念头不通达。
老子就是不爽。
每次只要想到自己正和一个以人为食的家伙居住在同一个地方,赵德昭就感觉自己的胃口都败坏掉了几分。
一顿饭吃完,赵德昭得到了自己想要打听的情报,心情也放松了不少。随后话题便开始转换到了其他的方面。
主要都是些行政知识,关于民生吏治方面的內容。
前世的赵德昭不过是个小公司的员工,连经理都不算,平日里安排个七八个人的工作,组织一下小活动什么的还差不多。像是赵光义、贾琰他们这种管着成千上万人生活,多个部门相互调节协同的领导级别工作从来都不曾涉及过,这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非常欠缺的。
而贾琰、程羽等人能被赵光义收为幕僚,本事自然是有的,赵德昭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比古人聪明多少,尤其是在这种自己几乎完全陌生的方面,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看着赵光义和赵德昭如此亲近,身为幕僚的二人对赵德昭自然也是没有藏私,认真的教导起来。
眼见赵德昭如此好学,赵光义也是挺高兴的样子,直接就让贾琰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专门给赵德昭教导相关的知识。
贾琰确实有些才干,他并不是空泛的将一些什么概念之类的东西,而是拿出了一些相应的实例,理论实例两相结合的跟赵德昭讲起了如何治理地方。
程羽虽然说的比较少,但是明显更加细心,很多细节方面的内容都是由他补充完整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里,赵德昭从这两人身上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傍晚时分,赵光义便招呼着还在学习的赵德昭等人去自己的府上吃晚饭,赵德昭依然有些意犹未尽,约定了明天继续来请教。
所谓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治理天下可比打仗要麻烦多了,别人总说作为领导会用人就行了,但是你要是啥都不懂也不行啊。
赵德昭可不想犯那种外行领导内行的错误。
赵光义的晋王府距离开封府衙门并没有多远,所以赵光义连马车都没用,就这么从开封府衙门走回家的。
除了赵德昭,贾琰和程羽以及另外几名开封府衙门的官吏也跟着一起过来了,看他们颇为随意的神态,明显经常去赵光义府上。
半路上,赵光义回头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十二生肖,笑着对赵德昭说道:
“你这帮小子现在可算是出名了,为了防着他们,就连我开封府的衙役都穿了扎甲了,就怕遇见上次那种事。”
赵德昭也笑了笑,开口道:
“二叔你也知道的,他们上次纯粹就是占了扎甲的便宜。要不然就他们这个身板,真打起来那可不一定打得过的。”
“没事,他们不还小嘛,好好培养,以后前途无量。”
044、王府夜宴
赵德昭和赵光义说两句话的功夫,晋王府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二人刚踏进了府邸大门,门房便上前说道:
“老爷,孔将军来了,带了不少东西。说是来感谢您的,我已经安排在前堂喝茶了。”
赵光义点了点头,随后对着赵德昭说道:
“正好,大侄子你跟我一起去见见。这位孔将军也是从我府上出去的,现在担任内殿值,也是个骁勇善战之人。”
在前堂,赵德昭见到了赵光义所说的孔将军,一眼看过去此人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对方那高大壮实的身体就像是一头人立而起的狗熊一般,一身宽大的铠甲愣是让他穿出了紧身衣的效果。
且不说这个孔将军的武技如何,光是这个体型就很具有压迫力了。
见到赵光义进来之后,孔将军对着他就是躬身一拜:
“末将孔守正,拜见晋王殿下。”
赵光义伸手扶住了他,摇头道:
“孔将军你如今也是内殿值守,不日还将要提为骁勇将军,还行此大礼就太见外了。”
孔守正严肃道:
“晋王殿下提携之恩,末将不敢或忘。”
今天的客人看上去还挺多的,好在赵光义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一大桌的宴席,赵德昭在赵光义的介绍下认识了另外几位幕僚。
诸如程德玄、陈从信、张平等等。
别的人赵德昭还没什么印象,但是在看到程德玄的时候,赵德昭定住了片刻。历史上这个家伙和烛影斧声的联系是最紧密的,甚至不少人都说就是他下毒害死了赵大,这位据说精通医术的幕僚在许多人看来更精通的是毒术,帮着赵光义毒死了许多人。
现在的程德玄还比较年轻,面对赵德昭的时候也是很热情的样子,让赵德昭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时候的娱乐活动非常有限,众人酒宴之间也就是有几队舞姬献了一出舞而已。
或许是因为赵德昭的存在,这帮人都表现得比较端正,直到面酣酒热之后,一帮人的形态才开始放纵起来。几个人围在一起开始行酒令,赵德昭对于这个完全不懂,安静的在旁边看热闹。
他大概也能看出来,这帮人十有八/九就是十多年后的高梁河飙车天团了,这时候他们大多还都和赵光义一样年轻的很,只有几个老成持重些的。
赵光义似乎是注意到了赵德昭的不合群,想想这帮人的娱乐似乎确实还不太适合只有十四岁的赵德昭,于是想找点别的乐子。
扫了一眼在堂外吃饭的十二生肖以及孔守正带来的几个亲卫,赵光义笑了笑,开口道:
“诸位,前段时间你们也听说了,我这个大侄子带着十个亲卫打翻了户部二三十个衙役,由此可见这几个亲卫武艺确实不凡,恰好今日守正也带了亲卫过来,不如就请他们上来演武较量一番,助助兴,如何啊?”
孔守正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赵德昭想了想,也点头应下。
很快,宴会的中间场地就被清了出来,十二生肖和孔守正的四名亲卫相对而立。
既然是演武,双方自然是没有着甲也没有用兵器,单纯的肉搏而已。
双方人数不等,所以赵德昭让十二生肖自己选出四人出战,出战的自然就是平日里格斗成绩最好的丑牛、寅虎、辰龙、未羊。
至于高孟的话,赵德昭想了想还是决定雪藏起来,这家伙空手搏斗的能力一般,也就是那一手刀法比较惊艳。
但是总不至于在这种场合玩什么去衣刀法吧?
首先上场的是未羊,相对于未羊而言,他的对手身形壮硕,而且技巧娴熟,于是几招之下就被打败了。
辰龙、寅虎也差不多,区别只在于坚持了几招而已。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都不怎么意外,毕竟孔守正的亲卫都是从禁军里优中选优而出的,要是被这么几个半大小子打败了才让人惊奇。
倒是丑牛的表现让大家眼前一亮,面对和自己身形相差颇大的亲卫,丑牛竟然在角力上斗了个旗鼓相当,最终还是因为技巧不足才败下阵来。
虽然赵德昭这边四战皆败,但是众人却没有丝毫看不起十二生肖的意思,从刚才四人的表现来看,只要这几人成长起来了,将来都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孔守正也是有些热切的看着十一生肖,尤其是丑牛,欣赏之情溢于言表,自己的亲卫什么本事他能不知道,这个小子现在就能和自己的亲卫角力,再过几年绝对是个勇猛过人的。
若非这几人是赵德昭的亲卫,孔守正都想出言招揽了。
于是孔守正端起酒杯走到丑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小子,打得不错,来,喝一口。”
丑牛看着眼前的酒杯,见赵德昭没有说话,也就端过来一口喝了下去。
“好,是个汉子,小子,你们这帮人里头就数你最能打了吧?”
听到孔守正这话,十一生肖突然都齐齐转头看向了赵德昭。
这个动作让众人都有些惊讶,不过没有人去出声询问什么。
演武的小插曲过后,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宾主尽欢之下开始散场。
原本赵光义想要让赵德昭在府上留宿的,但是被赵德昭拒绝了,反正离得也不远,于是赵光义便作罢,只是约定了明日再来开封府向贾琰等人请教。
虽说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但是有着赵光义的手拎在,赵德昭一行人还是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府邸。
等到众人都差不多散去之后,赵光义突然对着留在最后的贾琰问道:
“季华,你觉得我这个大侄子如何?”
贾琰想了想,说道:
“小二哥一个下午都在与我等学习政事,能看出来小二哥此前对于政事并无多少接触,但是小二哥对于一些问题总能一语见地,就连我和冲远都受到了些许的启发,可见其聪慧。而且小二哥也非常勤学好问,待我等也十分平易可亲,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听到贾琰的赞许之言,赵光义有些高兴,随后又说道:
“你刚才也看到了,似乎在我大侄子那些亲卫看来,大侄子他的武功很高啊,你觉得呢?”
贾琰笑道:
“小二哥乃是官家之子,武功自然是不弱的。而且二哥你也说了那是亲卫了,平日里他们与小二哥交手肯定也是不敢太过于出力的。就好比守正当初在府上的时候和二哥几次较量,还不是都被二哥你给打趴下了。”
赵光义于是便大笑起来。
接连几天的时间里,赵德昭的生活都是在自己府邸——开封府——晋王府之间来回奔波,继续向贾琰等人学习政事方面的知识,对于政事的了解也是突飞猛进般的增长着。
045、悬案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
王继勋被杀的那天晚上,因为事情太过诡异加上王继勋的身份,所以场面闹得很大。以至于就在王继勋被杀当晚就有不少流言泄露了出去。
在经过了开封府和武德司一天的调查之后,事件的更多细节也都被补充完整,包括那个厉鬼的样貌、能力,以及王继勋食人的事情等等都被传扬开来。
这一切都为厉鬼复仇的说法增添了不少的可信度。
尤其是当更夫老王头的故事被他儿子小王讲给了他那一群平日里喜欢凑在一起说故事的朋友们听过之后,他们几乎当场就相信了王继勋是被报仇的厉鬼所杀。
连带着,他们也开始通过自己的渠道将这个故事传播开来。
有一个理论叫六度分隔理论,说任意的两个陌生人之间都可以通过‘亲友的亲友’这个关系来建立联系,而且这个过程最多只需要五次。
虽说古代社会并不可能如同现代那样信息发达,但是只在开封城里的话,陌生人之间建立联系甚至都不需要五次那么多。
什么我亲戚的邻居的朋友之类的,基本上就能包括开封城九成以上的人了。所以小王的故事就这么通过这张巨大的关系网,迅速的传遍了整座开封城,让几乎整个开封城的人都相信了王继勋是被厉鬼杀死的。
以至于这些天早朝上的赵匡胤都惊讶的发现,之前还群情激愤,叫嚣着要赵匡胤彻查王继勋之死的武将们都变得安静了不少,大家似乎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倒是让赵匡胤省了不少事情。
就这样,这几天的早朝上大家都照常讨论起了吏治民生,西蜀用军等常规问题。大家都在默默的观望,等待着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如故事所说,那个厉鬼要真是为了找王继勋报仇而来的话,如今王继勋已死,那么厉鬼也就应该消失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封城晚上风平浪静,之前到处乱窜的鬼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眼见那个厉鬼如此识趣,大家也就懒得再去较劲了,双方都这么默契的认下了王继勋就是被厉鬼所杀。
于是在一次早朝上,赵匡胤开始照着前两天商量好的剧本,向赵光义提起了关于王继勋之死的调查结果。
赵光义则是当着众人的面展开了画师的那一幅画卷,同时亲口向众人述说了一遍自己在王继勋府上的见闻,直言王继勋乃是自作孽,不可活。
赵匡胤便‘盛怒’的斥责了晋王的胡说八道,要求晋王必须要严惩凶手。
晋王也是‘颇为不忿’的表示自己又不能知会地府,让他们把那个厉鬼抓来受审。
于是满口‘胡说八道’的晋王就被赵匡胤申斥,勒令闭门思过。而案件则是转交给了刑部进行调查。
整个过程双方配合的极佳,情绪丰富,表情到位。可以说除了一起商量剧本的宰相赵普,其他人都有了几分相信的意思。
或者说假装相信了。
能够站在这个朝堂上面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从市面上流传出来的信息里面,大家都看到了这件事情的不简单。
首先就是凶手真的很厉害。片刻之内杀死一名善战的将领,一跃十余丈的距离,来无影去无踪的,这是什么手段?只怕是故事里的鬼神之流才能做到。
并且凶手没有动王府的财物,那凶手杀他的动机何在?不就只能是复仇了吗。
如果说是什么人对王继勋谋财害命的话,众多武将甚至是文官们都是要追查到底的,所谓杀官造反,这种行径肯定是不能容忍的。
但是现在这件事情涉及到的东西太过于诡异了,要说拼着被厉鬼找上门的风险去为王继勋这个食人的家伙出头?
那还是算了吧。
正所谓敬鬼神而远之,对于这种存在,大家打心底了不愿意去得罪的。再说了,王继勋这个家伙干的也确实不是人事。当初他在荆楚烹杀俘虏就引起了军中的强烈不满,现在还在做这种事情,真的是说出去都让人脸上无光。
据说就连王家那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王继勋开革出族谱了。
于是在多方考量之下,案件终究就这么封存了起来。
几天以后,关于国舅王继勋被杀一案的众多口供、资料都被整理归纳好,收进了一个书匣。由开封府转交给了刑部,高悬在了刑部的衙门。
自古便有悬而未决、悬案这样的说法,讲的便是一些无法查证的案件都会被悬挂在衙门上面,提醒经办的官吏们去将之解决掉。
但是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就这么一直挂着,没有再被取下来过。
王继勋被杀案就这样成为了一桩无头悬案,就此不了了之。
而为了安抚武将们的情绪,赵匡胤并没有收走王继勋的职位,而是直接让王继勋年幼的儿子继承了下去。
当然兵权肯定是掌握不住了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也都没什么好说的了,便都认下了这么个结果。
唯有老王头的儿子小王传出去的那则故事依旧在开封城里流传着,甚至还有这向周围扩散开来的迹象。
整个事件中,完善并且传播出这个故事的老王头和小王倒是有了不小的名声,许多人都特意跑来听一下最初版的故事。
就连赵光义也感觉这个小王是个讲故事的人才,想着要把他收编进自己的手下来做事。
更让老王头意外的是,自己那个死活不肯打更的儿子终于肯接自己的班了。
按照小王的说法,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晚上遇到鬼了都不用害怕,因为那些鬼都是去找害他的人去报仇的。
除了打更的活计以外,小王也正式被吸纳进了开封府的编制,吃起了两碗公家饭。
多年以后,小王的儿子小小王学业有成,自由耳濡目染听爷爷、父亲讲述二人多年打更时遇到的种种鬼怪传说、悬案疑案,便将这些故事都给收纳起来,编撰成册,最终成书一本。
这本名为《大宋打更人》的书册一经出版,便引起了市面上的疯狂追捧,作者借鬼喻人,讲述了种种天道昭昭,报应不爽的故事,深入人心。
尤其是书中还提及了立朝初年时的那个隐秘机构武德司的一些内幕消息,更是让人对它的兴趣又浓厚了几分。
本书卷首谶言便是宋书吏的那句:“人心鬼蜮,何至于此!”
书中开篇的第一个故事则是:开封府夜现鬼影,食人魔国舅殒命。
此书与《侠女传》《开疆录》并称为本朝初年三大经典通俗小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046、师徒名分
时间很快来到了五月初。
这天早上,赵德昭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素雅的衣服,让王顺准备好了一份不错的礼物,准备出门去了。
这次赵德昭要去的不是开封府也不是晋王府,而是翰林学士陶谷的府上。
四月份的时候,皇后葬礼上陶谷有意向赵德昭示好,表示想要和赵德昭建立个师徒关系,在赵光义的指点下,赵德昭也准备将这件事确立下来。
要知道窦仪的一番操作可以说是把赵德昭逼到了死角里,外面的流言里都是对赵德昭不利的说法。赵德昭想要扭转自己的名声,除非是登门请罪,让窦仪重新将自己收入门下。
但是赵德昭还真的就不想要这个名声了,他是实在懒得再去搭理窦仪那个大爷,拜师陶谷就拜师陶谷了,彻底断绝和窦仪的名分也好。
不过拜师这种事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行了的,天地君亲师,拜师可以说是一件重要的人生大事,
之前在皇宫的时候,赵匡胤请窦仪、陶谷讲学的时候便已经行了拜师礼的,只不过窦仪先到,所以陶谷的身份比较尴尬而已。
现在赵德昭舍窦仪向陶谷,倒是不用再行一次严格的拜师礼,只需要维持日常的联系就好。但这算是赵德昭出宫后的第一次登门,还是要有些讲究的,自然要选个良辰吉日才好。
赵德昭解除禁足的时候是在四月底,那段时间都不合适,所以一直等到了五月初,新的一个月开始了,赵德昭才挑了个日子,准备上门拜访去了。
和窦仪的深宅大院比起来,陶谷的府邸就要差一些了,陶家虽然也算是名门望族,但是陶谷父亲早年就去世了,一直是他母亲将他拉扯大的,所以家业自然比不得窦氏五龙。
当然比起赵德昭还是要强上很多的。
递了名帖上去,门房看样子也是有人交待过的,不等通报便直接将赵德昭请了进去。
来之前,赵德昭就做足了功课,详细的打听过了陶谷的生平,他发现陶谷这个人在外面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小气、无才、狂妄、见风使舵都是对他的形容。
尤其当年代表后周出使南唐的时候被南唐摆了一道,留下了一桩大大的外交丑闻。
但是说实话,赵德昭还是挺喜欢陶谷那次写的那首词的。若非当事双方的身份是在不对的话,估计也能有一段类似于风流才子之类的佳话。
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存在什么‘我全都要’的好事,故而陶谷的坏名声就这么流传下去了。
陶府也是深宅大院,赵德昭跟在仆人后面走过了几个门廊到了一间建在池塘边的水榭,水榭的门窗大开,赵德昭老远就看见了陶谷和另一个人坐在里面,似乎正在聊天。
见到赵德昭过来,陶谷中断了谈话,端正了坐姿看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自然很懂事的对着陶谷一拜,说道:
“学生德昭拜见先生。”
陶谷端坐着受了这一礼,抬手道:
“免礼吧,德昭啊,之前你在皇宫中也听过我讲学,以后便无需这么客气了。我来与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易》博士奚屿,见闻广阔,博古通今,便是你先生我也要向他讨教。”
赵德昭便对这旁边的那位老人家行了一礼。
“见过奚博士。”
老人家站起身来摆了摆手。
“当不得陶学士如此夸赞,老朽所学不过术数小道,二皇子若是有兴趣,随时可以来和老夫探讨一二。”
所谓博士并不单单是一个称号,还是一个官职。但是意思和后世的博士也都差不多,指的便是见闻广博,在某些方面有很深的造诣的人,奚屿虽然自称为小道,但是从他的神情来看对自己的术数造诣还是很有信心的。
打过了招呼之后,赵德昭拿出了一份文稿交给陶谷评阅。文稿內容是这几天他在开封府跟着贾琰等人学的一些政事知识整合之后的內容,加上了一些自己的见解。
从这几天和贾琰等人的接触,赵德昭再次体会到了古人的智商一点都不在后人之下,他们只是在见识方面略有欠缺,但是在政治、内务方面的手段都很值得赵德昭学习。
陶谷原本接过文稿的时候是不怎么在意的,在他看来这个在皇宫里就不怎么爱学习的二皇子出宫以后又能学会些什么?
陶谷之所以要把这份窦仪丢掉的名分捡起来,无非也就是在拓宽自己的关系而已,抱的也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心思。
反正他没有窦仪那样的名声包袱。
今天看到赵德昭不过只是带了点随手礼物前来拜会,而不是那种隆重而正式的拜师礼的时候,陶谷也没有升起什么不满的心思,他觉得这样反而挺好,不至于把自己彻底绑死在赵德昭身上。
但是等他慢慢翻看起手中得文稿的时候,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翻到一半,陶谷抬起头打量着赵德昭,开口问道:
“这份文稿是德昭你自己写的?”
言下之意便是问赵德昭有没有找人代笔。
赵德昭肯定的说道:
“这确实是学生自己写的,学生这些天来都在开封府和贾推官等人学习政务,故而整理出了些许见解,今日特意带来请老师点评。”
“那这一段‘抚军安民’的內容你详细跟我说说,应当有哪些举措。”
面对陶谷的考校,赵德昭侃侃而谈:
“自安史之乱以来,乱军之害变成了中原大地上最大的祸害,甚至于超过了种种天灾,乱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自前朝起,爹爹便开始了对于禁军的整顿,严肃军纪,再到本朝,更是对军队进行了严格的整顿和约束。”
“但是乱军之害已经持续了百年,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去岁征讨荆楚便有烧杀抢掠之事发生,激起民变。‘白甲军’之名甚至于超过了荆楚的官军。由此可见,军民本为一体。”
“学生所言‘抚军安民’抚军在前,安民在后。大军征战过后,若是能安抚好军队,降低军队作乱的可能,军队不扰民,民众自然就能安定下来。”
“而所谓抚军,非指一味的安抚,而是应当奖惩并行,对于作战勇猛,严守纪律的部队应当予以嘉奖,同样对于怯战畏战,还败坏军纪,烧杀抢掠的部队应当予以严惩,恩威并施方可使军队严明守纪。无乱兵匪祸,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心甘情愿的为朝廷所治。”
“至于如何奖惩,我以为当前军中的都监制度还是过于粗糙了,只能对上层军官进行一定的监管,对于下层的普通士兵却根本没有余力去管束,而乱军残害百姓者,也大多都是这些底层的士兵,所以学生以为应当扩大都监制度,整治下层士兵的军纪。”
赵德昭说的就是后世的宪兵制度,通过宪兵、军事法庭之类的机构对于作战中的军队实行快速的处理。
陶谷和奚屿听完互相看了看,对于眼前这个看着不大的少年收起了轻视之心。
陶谷合上了手中的文稿,对着赵德昭说道:
“你这文稿中的內容颇有见地,我准备摘取一二奏与官家,你看可好?”
赵德昭点头道:
“先生决定便是。”
这些话赵德昭自己是不方便去和赵匡胤说的,太不符合自己一直以来不学无术的人设,挂上陶谷的名号问题就不大了。
又考校了一番其他的几段内容,陶谷算是确定了这份文稿真的是赵德昭写的,最起码赵德昭也是彻底理解了的,陶谷满意的把文稿收了起来。
随后,陶谷又让下人从书房里取出了几本书,包好了交给了赵德昭,嘱咐道:
“这几本书你先看着,过几日再来,我要考校一二。”
“是,学生谨记。”
赵德昭将书收好之后和陶谷、奚屿告辞离去。
出门之后的赵德昭将手里的书翻了翻,是一本《春秋左传》一本《春秋公羊传》,两本书看上去有些老旧但是保养得很好,字里行间还有些许的小注明显是后加上去的。
单单从今天陶谷的态度而言,赵德昭就感觉他比窦仪要强得多了。当然他也没忘记赵光义所说的,不能和陶谷交心,大家做做表面师徒就好了。
赵德昭的马车刚动身,就看到另一辆马车停在了陶谷的府邸门口,依稀间,赵德昭听到了对方和门房说着“度部王员外前来拜见”之类的话。
赵德昭也没太在意,毕竟大家都能看出来陶谷即将拜相的事情,所以这些日子里前来投靠拉关系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赵德昭离开没多久,水榭里的奚屿对着陶谷说道:
“咱们这位二皇子,胸中有沟壑啊。”
陶谷也是有些恍然的说道:
“当初在宫中讲学的时候,倒是不曾看出来分毫,不成想出宫之后倒是头角峥嵘起来,我这一步闲棋倒是捡了个宝贝。”
“只怕咱们的窦学士以后就要后悔了。”
陶谷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的,窦仪他看重的是他的名声,他要的是扬名百世流芳千古,和德昭决裂是必然。也正是因为他决裂的太果断,官家才没有让他入相,他这人只看重自己的名声,其他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
奚屿闻言点点头,转而问道:
“那陶公你呢?”
陶谷想了想,自嘲般的笑道:
“我这个人目光短浅,比较短视,看不了窦公那么长远。我只能看到眼前的、脚下的这点东西罢了。”
047、暗子一枚
离开陶府之后,马车并没有往回走,而是朝着四安坊去了。
几经转折,马车再次停在了昭明寺前面,知客僧认出了赵德昭,笑着迎了上来。
要知道上次赵德昭过来可是给他们捐献了一大笔东西呢,这位大金主可得照看好了。
又一次见到了怀远和尚,不知道为什么,赵德昭总感觉对方好像看穿了自己身上什么东西一样,神态有些奇特。
“怀远法师,多日未见。”
“赵施主,不知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赵德昭挥了挥手,巳蛇从马车上搬出了一堆小东西,那是一些木板画,画上面都是些轮廓简单的花鸟虫鱼,旁边还有字。
这是赵德昭让十二生肖做出来的识字板。
怀远和尚疑惑的看着赵德昭。
赵德昭解释道:
“听闻怀远法师经常为这里的孩童讲课,我便准备了这些充作教具,虽然不指望他们能通读四书五经,但是能写上几个字,多认识点东西总是好的。”
怀远和尚将这些识字板都翻看了一遍,这些木板上的画作虽然称不上精美,但是生动活泼,用这样的方式自然是能让孩子们更好的学习写字的。
顿时,怀远和尚就是朝着赵德昭施了一礼:
“阿弥陀佛,赵施主有心了。”
“还得劳烦怀远法师您用心教导才是。”
“这是当然。”
在赵德昭看来,怀远和尚就和后世的希望小学差不多,能多帮一些,自己也高兴。
他现在还没有改变大环境的力量,只能先从身边的小事做起了。
和怀远法师聊了聊这些木板画的使用方式和注意事项之后,赵德昭便告辞了。临行前,赵德昭回头扫了一眼昭明寺门口墙上的那个标记。
夜晚,安乐坊的一家赌场。
因为宵禁的存在,所以现在能在夜间营业的行当几乎没有,像是赌档、妓寨之类的都是到了宵禁时间,要么回家要么直接通宵留宿的。
一般只有烂赌鬼才会在赌坊通宵,所以到了晚上赌坊的人并不多,只有几张桌子点着灯开赌,其他阴暗的角落里不是趴着困了的烂赌鬼就是躺着守了一天场子的打手、荷官。
赌场这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每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打手们白天忙了一天已经很困了,值夜这种事一般都是交给那些最底层的人去做的。
今天值夜的几个人就是前两天才加入这个赌场的七名新人,他们大多都是些二十不到的少年人,刚入行自然要受到前辈的欺压,看上去很不情愿的站着岗。
赌场的后院住着赌场老大铁狼。
铁狼本是后周禁军,后来赵匡胤整顿进军的时候铁狼被赵匡胤给清出了军队。于是铁狼干脆就当起了地痞流氓,靠着敢打敢杀在这里兴起了这么一件赌坊,生活倒是快意的很。
此时的他吃饱喝足,正脱了铁甲抱着女人睡觉。
之所以叫铁狼,便是因为他这一身的铁甲。当过禁军的铁狼自然知道有甲和无甲的区别,故而花大价钱从军队中买到了这么半件只包着躯干的铁甲。
靠着这半件铁甲,铁狼才能在这么多次的街头搏杀中幸存下来,站稳脚跟,赢得了铁狼的名头,至于他原本的名字反而已经没人再提起了。
疯狂的赌客和那些打瞌睡的打手们没注意到,那几名新人正在朝着后院的方向包围过去。
“啊!”“呀!”
一声惨叫和一声尖叫先后响起,惊动了屋子里的赌客和打手们,众人循声走到了后院,只见铁狼的房间房门大开,几个人手持木棍正站在门口。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门口这几个正是前两天刚入行的新人。
立刻就有人问道: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铁狼老大怎么了?”
没等人回话,铁狼房间里的灯就亮了起来,众人看到那七名少年中领头的那个已经穿上了铁狼的那身铁甲,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尖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铁狼已死,杀人者义社七兄弟,从今日起,铁狼的地盘归我们了,有不服的站出来。”
一群人看着那滴血的尖刀和面前七个略显年轻的脸庞,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
随后,几个资历比较老的打手们互相看了看,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但是还没等他们行动起来,就看到那个带头的少年掏出了一堆借据,他开口说道:
“这是铁狼这些年来逼你们签下的借据,今日我便一把火烧了,只要我等七兄弟还在,便不会让其他人再找你们算铁狼的旧账。”
说完,那少年真的就一把火将那一叠借据都给烧掉了。
那些老资历的打手们一时间呆住了,而那些老赌客们则是眼睛放光,他们之中哪个没找铁狼借过钱的?又有多少人被铁狼逼着签了借据的?
现在一下没了,好事啊。
看着那一群欢呼的赌客们,赌场的打手们知道自己恐怕是不好对那七个少年人出手了。
随后带头少年在火光中说道:
“赌场我等还会继续经营下去,但是像铁狼那般恶意逼迫之事不会再做了,另外铁狼盘剥你们的例钱我也会给你们补上。”
后面的话是对着那些资历比较老的打手们说的。听到这话,原本还比较团结的打手们很快就分化了。
等到领头的少年从铁狼床底下的柜子里取出来银钱,为一干打手们补足了例钱之后,局面彻底平定了下来。
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铁狼就这么被几个年轻的的少年人鹊巢鸠占。
这一切都被站在房顶上的赵德昭看在了眼里。
又过了一会儿,收到了例钱的打手们各自散去,老赌客们也都自顾自的找了个角落躺着,歇业的赌场重归于平静。
铁狼的房间里,七名少年也不管床上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和床边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女人,自顾自的分起了箱子里的钱财。
钱财分作七份之后,领头的少年便让另外几人拖走了铁狼的尸体,笑着走向了床上的女人。
最后出门的少年为他将房门给关上了。
关上房门之后,这名少年便走到了墙角的阴影里,赵德昭正在这里等着他。
“殿下,事情已经办妥了。”
“很好,二狗你做的不错。”
赵德昭面前的少年赫然就是十二生肖的戌狗,也就是辽国探子李二狗。
那一晚李二狗表明了身份之后本打算一死了之的,但是赵德昭觉得这人是个不错的人才,最终还是留下了他一条命。
而且李二狗的身份让他意识到了情报机构建立的刻不容缓,他觉得有这么一个接受过相关培训还有工作经验的人给自己办事的话,自己会方便很多。顺带他也想先找个地方实验一下自己的一些想法。
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李二狗和自己彻底脱离关系。
当初十二生肖入府的时候,并没有去开封府调转他们的户籍,后来牙将的名额因为只有十个,戌狗和亥猪也没有出现在开封府的官方记录上,高孟的到来更是把酉鸡都给挤了出去。
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赵德昭府上死掉的奴婢本名叫做李二狗,李二狗自然也就能凭借自己原来的户籍身份从城外进城。
这么一番假死操作下来,李二狗彻底撇清了自己和赵德昭的关系,就算以后有人查到了李二狗头上,也很难由他联想到到赵德昭。
至于李二狗的忠心问题赵德昭也不是很担心,自己帮着李二狗报了仇,仁义上面就值得李二狗以死相报了。而且赵德昭有信心在自己的指挥下,李二狗能获得巨大的利益,双重保险下李二狗自然不会轻易地背叛自己。
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么一个间谍就算要用,赵德昭觉得也应该把他放到离自己比较远的地方才能放下心来,不然一直让他跟在自己身边,自己的秘密总感觉守不住。
李二狗小声的汇报起了这几天的成果。
“按照殿下给出的具体情报,小的前几天和几名少年结成了义兄弟之后,便定下了今日的行动计划。如今铁狼的这个赌档已经基本被我们拿下了,接下来就是按照殿下要求的往外面扩张。”
“嗯,你要注意扩张的手段不能太激烈,前期不要引起开封府的过多注意,只是死一两个混混头子开封府根本不会理会你们的,但是闹大了就麻烦了,知道吗?”
李二狗一边点头一边问道:
“殿下,您为何一定要让别人来做这个首领?若是我来做的话,肯定能将殿下的命令执行好,现在这个毛大娃太过于浮躁,做事没多少分寸。”
赵德昭摇头道:
“让你出来建立势力只是为了帮我打探情报,掌控局势而已,不是真的要你当开封城里的混混头子。而且出头的椽子先烂,你要是站在了前头就太引人注意了。要记住,这个义社只是你在外面套的一层皮,真正的核心一定要小心谨慎的考核过后才能发展进来,知道吗?”
“小的明白了。”
赵德昭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呻吟声,摇了摇头道:
“那个小子叫毛大娃?”
李二狗点头道:
“是的,他原本叫毛娃儿,结拜之后我们认他做了老大,他便改叫自己做毛大娃了。”
赵德昭心中暗自吐槽:大娃,还七兄弟,这不成了葫芦娃了吗?那我算什么?爷爷还是妖精?
于是赵德昭说道:
“他这个名字不好,你给他改一个。”
“我?”
“我改,你告诉他。”
“懂了,那改成什么?”
“姓毛,以后就叫他毛人凤把。而且你们这个义社也该有个名头,就叫复兴社。”
李二狗想了想,这个两个名字确实不错,想来毛大娃应该会很高兴,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赵德昭看着李二狗,又说了一句:
“你也改一个。”
“我也改?”
048、复兴社(上)
五月的安乐坊里,一个名为复兴社的结社开始逐渐的打出了自己的名声。
起初对于复兴社,安乐坊的民众们还是不怎么在意的。义社这东西说的好听,实际上大多就是一群流氓地痞凑在一起,靠着人多势众欺压良善罢了。
这些年来,因为战乱的缘故,地痞混混遍地都是,类似的义社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左右无非是又一群新的地痞流氓而已。
大罪不犯,小错不断,以至于对这种人开封府也很难进行有效的约束。经常是抓了几次受过刑,放出来以后还是老样子,不知悔改。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招募新兵的时候进行一轮严厉整治,抓上一批直接送去充军。
也正是因为兵源的来路不正,所以军队的军纪才会越发的恶劣,形成恶性循环。
要知道现在赵匡胤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军事上面,常年的大小征战不断。民生这方面的话大概就是保持着稳定不发生大乱子就行了,像是开封府派到每个坊的衙役就那么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对整个坊市进行有效的管理。
若是内城还好些,都是高门大户的,不怎么需要开封府干涉。
外城的尤其是四安坊这样的平民区里面的话,那大大小小的结社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人一多,类似于打架斗殴,抢夺地盘的事情就更是屡见不鲜了。
但是复兴社所在的安乐坊民众们发现,这个复兴社似乎确实和以前的那些结社不一样。
当然,这并不是说复兴社就不打架斗殴,抢夺地盘了。
他们打架的时候也是凶悍的很,尤其是复兴社最初的七名年轻人一个个打起架来都是不要命一样的,而且还懂一些粗浅的合击之术,所以在和其他结社争斗的时候从来都不曾落入下风。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复社发展成了一个拥有近百名成员的大型结社,几乎完全控制住了安乐坊的赌档妓寨之类的下九流生意。
只不过他们虽然依旧经营赌坊、妓寨,手段却比以前的那些义社要温和地多。而且也讲规矩,不会像之前的那些地痞流氓一样动辄逼迫人家卖儿卖女。
除此之外,复兴社在统合了安乐坊的结社势力之后,做的事情也和以前的结社大相径庭。
他们对于自己人进行了一定的约束,禁止他们肆意扰民,欺压百姓。另外对于一些名声比较差的,喜欢小偷小摸的惯犯,复兴社还会进行处罚,屡教不改者直接送往开封府关押起来。
复兴社第一次押送几个惯偷交给看管街面的捕快的时候,愣是把那几个捕快都给整蒙了。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安乐坊的居民们发现自己的生活环境比以前好了很多,至少大街上原本随处可见的地痞混混都少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出门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
治安环境提升了之后,复兴社开始向安乐坊的居民们收取一种名为管理费的东西。原本安乐坊的居民们还不太乐意,但是得知这笔费用要的并不多,而且还可以用各种东西来冲抵之后,大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
权当花点小钱买平安就是了,而且这点东西比起以前的那些义社敲诈勒索的要少太多了。
于是大家伙看热闹一样的看着复兴社的人从各家各户收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上去。蔬菜、鸡蛋、破麻袋之类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收到多少钱,像是比较穷困的人家复兴社也没有去强制征收。
收完了管理费之后,复兴社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的举动,他们开始安排人开始打扫起了安乐坊的街道。
打扫街道的大多都是那些穷苦人家的人,而给他们的酬劳也都是那些收上去的杂七杂八的物件。
虽说那些小东西不值当什么,但是对于那些特别穷困的人家来说还是可以改善一下生活的。而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每天清扫一下街道而已,不少人都抢着接下这份活计。
所以在见到干净了不少的街道之后,复兴社第二次征收管理费的时候,安乐坊的居民们对于这笔算不得什么的管理费也就没太在意了。
清扫大街的事情成为定制之后,接下来复兴社在安乐坊的一片空地上开始组织起了市场。
他们先是在空地上顶起了一个类似布告牌一样的东西,每天派一个人在那里定时的宣讲几次,內容包括坊里哪些人能做木匠活,哪家的菜种的好,哪家的鸡养的肥这些信息。
之前征收管理费的时候,复兴社顺便也打听了一下安乐坊里各家各户的情况,对这些事情可以说是略知一二的。
没过几天,这个布告牌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有询问信息的,也有想要把自己介绍出去,想让这帮自己宣传的。
人流一大,复兴社便开始将市集给操办起来了,安乐坊的居民们可以将手头上闲余的东西交给复兴社设立的摊位进行委托售卖。同时复兴社也允许其他人在市集中摆摊经营,只需要缴纳一笔很少的租金就行。
原本四安坊的居民们之间的物品流通大多都是在周围的邻里街坊之间,偶尔才会去朱雀大街上的摊贩那里看看有没有紧缺的东西。
现在就在安乐坊里面有人搞出了这么个小市集,倒是引来了不少的人流在这里摆摊交换。
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安乐坊里的小市集很快就有了不错的名头和人气。
曾经唐朝官府对于城市的规划管控是比较严格的。用于居住的坊和用于交易的市是被严格区分开来的。但是乱了这么多年,这个规矩也破坏的差不多了,坊和市之间的区别正在被逐渐的消弭。
所以对于复兴社开设小集市的事情,管理的捕快衙役们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复兴社的名声在安乐坊民众的口中也和其他的结社完全的区分开来,不再把他们当作人憎鬼厌的地痞流氓。
甚至于在很多人看来,复兴社现在就和安乐坊的官府差不多了,许多小事情纠纷都会找到复兴社帮忙调节处理。
一直到一个多月以后,复兴社的多项举措使得安乐坊的环境开始变得越来越好,逐渐拉开了和安平、安康、安泰三个坊的差距。
049、复兴社(中)(为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的下旬。
这一天,在原本属于铁狼,现在已经成为复兴社总部的院子里,一大群人正围坐在一起。
这群人里面,有四安坊的四名坊正,有负责这边街面的几位捕头衙役。更多的,则是四安坊里大大小小的结社头领们。
此时此刻,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身处上位的毛人凤身上。今天众人正是应毛人凤的邀请而来的,大家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面对众人的目光,毛人凤心里直突突,说实话他这段时间虽然统合了安乐坊的势力,但终归只是个穷苦出身,对于大一点的场面还是有些把持不住。
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照着李二狗昨天教自己说过的话,开口和众人讲了起来:
“诸位哥哥们,小弟我今日请大家过来这一趟,不为别的,就是想和大家伙商量一下咱们四安坊以后的出路。”
听到这话,一群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面的意味莫名,有一个结社的头领直接说道:
“毛大当家的,有话你就直说,别搞那些弯弯绕,咱们这帮粗人听不懂。”
“那好,那我就直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安乐坊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这可不是我毛某人自吹自擂,往自己脸上贴金,里头这些事的确是我复兴社做的,大家说对吧?”
毛人凤这话众人都无从反对,毕竟事实摆在这里。
见无人提出质疑,毛人凤便又说道:
“大家伙都是这开封城里的,算起来咱们都是老乡,我就想问问诸位老乡,是想继续就这么在烂泥巴里面打滚过日子,还是说跟我这安乐坊一样过上好日子?”
顿了顿,毛人凤继续说道:
“我也知道,这些天以来,你们里面有些人也做过和我们复兴社差不多的事情,但是结果你们也都知道,有谁做成了的?”
这话让众多大大小小的结社首领们愈发的沉默了。
确实,在见到复兴社将安乐坊治理的蒸蒸日上之后,不少结社首领都起了差不多的心思,想要照猫画虎的学着复兴社搞上一搞。
但是真正动起手来,他们才知道其中的艰难,首先就是手下的纪律难以管束,复兴社的那套纪律在他们这边实在是很难实行下去。
手底下的人什么样,他们这些做首领的能不清楚?要是真按照复兴社那套管束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心离散,他们这些首领哪里还能做下去。
还有就是民众的信任度问题,他们这些结社在民众们心里的印象由来已久,复兴社是靠着各种手段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名望。
可他们这些人起步就断了腿,后面哪里还能跟得上来?像是征收管理费这种事情他们做的就一团糟,甚至还引起了不小的冲突,引来了开封府的弹压。
多番尝试无果之后,这些结社的首领也就只能作罢,继续像从前一样混日子。
毛人凤等了许久才继续说道;
“个中原因,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清楚,那就是名声。我复兴社的名声大家也都清楚,现在就算是另外几个坊的民众都愿意跑到安乐坊的市集来做生意,单单是在市集那一块的生意,我复兴社一天就能赚到上千钱。”
“更重要的是,这钱来路清白,花的堂堂正正。”
听到复兴社的市集一天能赚上千钱,众人都是有了些意动。别看他们手里都有些赌坊、妓寨之类的生意,但是现在战乱年代,这些生意又能赚到什么钱?哪怕是把一户人家逼上了绝路,撑死了也就能榨出个几吊钱来。
而且这种破家灭门的事做的多了,名声便彻底臭了,人憎鬼厌的。遇上打仗什么的,开封府也会第一时间将这些人给抓去充军。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想学复兴社却学不来的原因。
“毛大当家,你想要如何便直说,划下道来,我等接着便是。”
还是刚才那个说话的首领,毛人凤看了看他,拱手道:
“既然鲁当家的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的意思是,诸位的结社不如就此并入我复兴社之中,划分为大小堂口。大家同在复兴社的名号下,一起将四安坊给治理好。”
此言一出,诸多结社的首领们脸色就是一变,那位鲁当家更是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
“我当今天你毛大当家叫我们来是干什么的,原来就是想吞并我们。没说的,大家手底下见真章,你复兴社虽说有上百号人,但是我鲁某手底下几十号弟兄也不是吃素的。”
“就是就是,能耐的大家手底下见真章。”
眼见群情汹涌,毛人凤差点就要控制不住,李二狗连忙出声道:
“诸位,我们自然是知道大家手底下都是有不少兄弟的,但要是真打起来了,你们就是我们复兴社的对手?再说了打来打去的,伤的还不是自家兄弟?更何况,要是事情闹大了,大家伙说不定就得一块儿充军去了。”
听到这话,几位捕头和衙役顺势配合的站了起来,他们虽然人不多,但是作为官府的代表,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众人想想也是,真要是复兴社和他们打起来了,那场面就得是上百人级别的了,开封府直接就得叫禁军来抓人了。
鲁当家闷声道:
“那毛大当家的是什么意思?就像这么嘴皮子一翻,就把我们都给收编了?虽说外头人都在传你们复兴社干的是官府的活,但你也别真的就把自己当成官府了。”
李二狗看了一眼毛人凤,毛人凤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这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诸位结社并入我复兴社名下,但是我并不会拆散诸位的兄弟们,而是各自独立划分出堂口来,各位结社的首领依旧是各自堂口的老大。与我平起平坐,绝无什么收编为手下的说法。”
“但是俗话说的好,蛇无头不行,咱们这么些人到时候肯定是要有个话事人的。话事人的位置毛某不会说就这么占下了,我便在此立下规矩,话事人的位置咱们各个堂口的老大各凭本事,单打也好,群战也罢,大家定下个章程来,把人数控制在一定的规模上。最后咱们凭本事论座次,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毛人凤的提议让不少人都有些心动起来,按照毛人凤的规矩,到时候谁都能来争一争复兴社头领的位置,而且限定人数的话,他们这些人少一些的结社也就有了机会。
顿时,人心开始浮动,众人都开始互相商讨起来。
“今日之事,毛某只是做出个提议,诸位不必急于答复。这样吧,这个月的月底,就在此地,愿意加入复兴社的结社首领便可过来参与这次的座次排名之争。”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选择加入我复兴社的,就得守我复兴社的规矩,不能做出什么三心二意的举动来,否则便是与我复兴社一百多号弟兄为敌。”
毛人凤的一番话说完,这次的会议也就告一段落了,十几个结社的大小头领们都各怀心思的离开了。
050、复兴社(下)
到了六月底的时候,几乎所有被邀请的结社首领都来了。
经过了一番商议表决之后,大家便定下了由各家的首领出战,争夺排位座次的规矩。
在一轮被后世记载为刀光剑影、龙争虎斗,实则就是一群泼皮斗殴、上下其手的激烈争夺之后,那位鲁当家战胜了其余的几位当家,最后和毛人凤对上了。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位鲁当家直接就认输了,张口承认了毛人凤的头把交椅的位置,自己则是安心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想想之后也都有些明白了。毕竟就算鲁当家打赢了毛人凤,他就真的能掌握住复兴社了吗?现在认输卖个好,稳坐第二把交椅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随后,排好座次的十九名结社首领,现在应该叫复兴社堂主们共同斩鸡头烧黄纸,祭拜天地之后结为了异姓兄弟,而开会的这间堂屋也被众人叫做了聚义堂,摆上了十九把太师椅。
就这样,复兴社兵不血刃的整合了四安坊的大小势力。至于剩下的一些零散势力在整合后的复兴社面前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消散了,不是逃到了其他地方就是被复兴社送到了开封府法办。
随后复兴社照葫芦画瓢的开办起了更多的小市集,将安乐坊的那一套全面在四安坊铺展开来。
除了清理街道之外,复兴社还组织人力物力清理四安坊的大小沟渠,将沟渠之中请出来的污泥通过船只运送到开封城外的农庄之中作追肥。
两相下来,复兴社即搏得了好名声,又从中谋取了一笔小利,让刚被收编的一众堂口老大对于首领毛人风更是打心眼里佩服起来。
很快,毛人风的名头便在四安坊里响了起来,乐善好施、急公好义的复兴社头领真正的成为了四安坊里的一号人物。
复兴社的动作如此之大,影响甚广,以至于他们的情报很快就被送到了身为开封府尹的赵光义手中。仔细的读过了复兴社的相关情报之后,赵光义对于这个毛人风和复兴社的所作所为颇感兴趣,招来了贾琰、程羽等人进行商讨。
几人看过了情报之后,也是有了些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们都是开封府的官员,对于四安坊那一片的情况自然都是有所了解的,结社成群、污秽遍地,像是大户人家出门都会避着南城门那边。
没想到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四安坊就在这个毛人风的统合下有了一丝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景象。
贾琰说道:
“这个毛人风,下官前段时间也曾留意过,据说他本是一届地痞,本名叫做毛娃儿。在前两个月的时候结识了几位兄弟组成了结社,他自己也改名成了毛人凤,后来似乎是考虑到忌讳又改口为毛人风。此人创立的复兴社行事颇有章法,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赵光义点头道:
“确实,从其改名之举就能看出来是个有志向的,人中龙凤,到是个好名字。”
这年头旁人的第一印象大多都是从名字开始的,一个好名字能够先入为主的给人不错的观感,故而赵德昭才会让毛大娃改名。
程羽则是说道:
“据巡检司的线报,毛人风此人的大多数举措实际上都是手下一个名叫二狗的人提出的,在下觉得这个二狗才是真正的人才。”
赵光义摇头道:
“能让他人甘附尾骥,出谋划策也是一种能力,何况谋算再好终归是要看执行如何,我觉得这个毛人风不错,可堪一用。他的那些举措也可记录下来推广到城里的其他坊市。”
贾琰和程羽见赵光义已经有了决断,便点头答应道:
“二哥,那我等便先与他个职务,将他纳入我开封府中了。”
“可。”
安乐坊聚义堂所在的院落里,刚刚接过了开封府封赏公文的毛人凤激动不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等到官府的人离去之后,毛人风用力的拍了一下旁边的李二狗,笑道:
“二狗子,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狗头军师。”
原本毛人风对于李二狗所说的清理沟渠,设立市集之类举动还有些不情愿。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和其他的结社一样,安心经营下九流的勾当就行了。
但是李二狗却跟他说这样做的话可以谋求更大的利益,还能博得好名声,甚至封官受赏都是有可能的。
将信将疑之下,毛人风还是选择了试一试能不能吃到李二狗的这个画饼。随着这些行动的进行,毛人风发现自己的名声确实越来越好了,最近出门人见了他都会叫上一句“风哥儿”,着实让毛人风美得不行。
今天更是连开封府的人都来了,封了他一个押司的职务,正式的开始吃官家饭了,对他一个穷苦出身的孤儿而言,绝对可以说的上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无怪乎他如此激动。
“恭喜风哥儿,不对,应该叫毛押司。”
李二狗也在一边奉承的恭喜起来,心下却是有些鄙视。
自从自己劝说他改了名字之后,毛人风对于自己和结社的名字都十分满意。只不过毛人风本人不学无术,风、凤不分,愣是从毛人凤念成了毛人风,然后就这么叫着了。
而对于殿下给自己改的新名字,毛人风确实绝口不提,依旧是“二狗,二狗”的叫着,搞得李二狗身为复兴社的二号人物,坐着第三把交椅却偏偏有了个狗头军师的外号。
“以后还是叫风哥儿,那个顺口,毛押司什么的太绕口了。”
毛人风嘴上说着不好,但是得意的表情早就把他出卖了。
李二狗说道:
“我这就去把这个消息通知其他兄弟们,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好,快去吧。”
出门后的李二狗拐到了昭明寺门口看了看,随后便走到了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有个人影躲在暗处,见到李二狗过来便开口道:
“火抗鞋。”
“压力大,你先拿。”
对过了暗号之后,李二狗走到了前来接头的子鼠面前,交给了他一个小竹筒。
“这是这几天的情报,还有毛人风已经被开封府收为了押司。”
子鼠递过来另一个竹筒,里面放着赵德昭的下一步命令,二人互相点头之后便各自离去了。
051、产业规划
“叽~叽~叽!”
起草的嘶嚎声在赵德昭的后院中响起,引来了隔壁好奇的目光,试图穿过围墙看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赵德昭面前的,是一头被捆在长案上的二师兄。
二师兄旁边的是光着膀子套了个皮围子的高孟,高孟的手上还拿着一把解腕尖刀,他一边用刀在二师兄身上比划着,一边给旁边站着的十二生肖讲解着。
“这个地方就是喉咙,一刀下去的话便会断气无法说话,但是一时片刻却不会死。这里是心口,对着这里一刀下去的话,基本一下就死了。”
高孟正在进行的是杀生教学。
高孟和赵德昭说过,打架和杀人是不一样的,见别人杀人和自己动手杀人也是不一样的,很多刚上战场的新兵第一次见血都会傻愣在原地,进而被对方所杀。
想要让十二生肖真正成为能打仗的人才,见血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赵德昭不可能带着他们去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什么的,而是选择了用其他动物来进行替代教学。
长案上的二师兄就是叫王顺买回来的,高孟本就是屠户出身,对于杀猪宰羊的活计倒也是颇为熟捻的。
听完王顺报的账,赵德昭有些感慨猪肉真的是便宜,这么一头一百多斤重的肥猪不过才花了几百钱,这要拿去买羊的话就只能买到一只三四十斤重的羊而已。
仔细地讲解一番之后,高孟将刀递给了旁边的丑牛,示意他来捅出第一刀。
丑牛接过刀,比划了半天对着二师兄的心口就是一刀,但是很明显没扎中,二师兄吃痛之下挣扎的愈发剧烈了。
丑牛又捅了几刀下去,都快把猪肚子捅花了才算是送二师兄上了西天。
看着自己浑身的血沫子,丑牛恶心了半天。
赵德昭没去看那边二师兄的凄惨场面,他手中拿着子鼠从李二狗那边接回来的情报。从情报上来看,复兴社已经基本掌控了四安坊的大小势力,李二狗也从中选出了七八名机灵懂事的发展成为了自己的下线,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开始。
至于子鼠说的毛人风被开封府收编的事情也没有出乎赵德昭的意料之外。
这些日子每天去往开封府学习,赵德昭也发现了赵光义的一个特点:喜欢收集人才。只要是有些名声能耐的,不管是哪个方面的人才,赵光义都喜欢将他们收到自己的手下。
颇有点后世的松鼠党、收集党的感觉。
就赵德昭见过的出入赵光义府上的幕僚就有几十个,他们大多各有所长。毛人风在自己的控制下将四安坊的面貌整治的焕然一新,赵光义得知以后十有八/九会把他收到自己手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没有让李二狗站在前面的原因,李二狗的资料若是有心人去仔细详查,难免会有些小问题,所以还是先躲在幕后,这样更加安全。
对于赵二的收集控赵德昭却有些许的担忧,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里,有能力的人大多野心也不小。赵光义就这么四处收纳人才却不做过多的考核筛选,这群人和赵光义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来,对赵光义的影响只怕也是不小。
至于复兴社这个东西除了是为了让李二狗发展情报网络之外,其实也算是赵德昭的一个初步尝试。
赵德昭的脑海中有着一部分后世的政治架构体系的內容,但是并不完善,而且现在的社会情况和后世也是截然不同的,他可不能学窦仪那样直接一股脑的生搬硬套。
这段时间以来,赵德昭从赵光义、贾琰等人身上学习了不少关于地方治理的知识,结合自己后世的一些相关见闻之后,最终草拟出了复兴社的行动纲领和组织架构。
复兴社就好像是赵德昭将自己对后世社会架构的理解和当下的实际情况结合之后做出来的一个实验性产物,相当于赵德昭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做了一次社会实践课。
目前看来,这一套施行的还算是可以的。
没办法,现在的官府对于百姓的治理还是十分粗放的,除了收税征赋或者人命官司之外,其他的事情大多都是民间自主处理,造成了底层民众相对混乱无序的生活状态。
要知道最差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就像当年二战之后,岛国的黑帮也曾经帮助过政府进行社会管理,稳定住了岛国战后的社会秩序。
复兴社就是在做着类似的事情,地痞混混用对了地方也能是一股不错的力量。就好比四安坊臭水沟里那深厚的烂泥,只要清出来运到了城外的农庄里,那就是上等的肥料。
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复兴社的发展也迎来了瓶颈期,随着赵光义将复兴社的这一套推广到其他坊市,复兴社的发展势头肯定不会像前面那样高歌猛进了。
赵光义也不可能容许复兴社做的太大,那样的话对他而言也是个威胁。
所以复兴社的下一步发展就要转型了,要利用现有的产业资源规划出一条合适的产业路线出来,赵德昭也好从中谋取部分利益。
顺带着,赵德昭也想看看赵光义能不能把复兴社的这一套推广好。要知道再好的经也得看和尚念的怎么样,复兴社是在自己的暗中操控下才能做的不错,也不知道赵光义那边的执行效果会如何。
禁足解除之后,赵德昭就发现开封城的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精盐、肥皂,不对,他们叫玉皂。
而且这些东西还都被他们玩出花了,连进士盐这种名头都蹦出来了,搞得赵德昭都想去弄个什么青光盐、老花盐啥的。
至于肥皂更是被他们玩到了极致,各种雕花的、刻字的,上面还有皇家的印记,品牌、包装、饥饿营销什么的玩的贼溜,据说在南唐那边一块肥皂都能卖到五百钱,还一皂难求。
赵德昭再次感慨:谁说古人傻的?一个个都比鬼还精好不好?
很明显这两个行当自己是没啥机会插手了,除非自己抢赵匡胤的路子自己做肥皂售卖,但那样的话估计自己当天就得被赵大叫去喝茶。
想到这,赵德昭的目光转向了长案上的二师兄,产业的事情就得落在它的身上了。
有句话说得好,二师兄浑身都是宝。
现在这个年代里,猪肉只是贱肉,卖不上什么价钱。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猪肉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没有被阉割的猪味道很大,没有足够的调料和处理方式的情况下不是一般的难吃。
但是对于穷苦人家而言,有肉吃就不错了,哪里会在乎什么味道。
赵德昭手头上握着红烧的做法,除了红烧肉,像是扣肉、粉蒸肉之类的做法作为大吃货帝国公民的赵德昭也是略知一二的。而且猪肺、猪肠、猪肚之类的猪下水也可以做成卤味,味道上去了,难道还愁不好卖?
像是猪毛还可以拿去做刷子,猪骨可以用来积肥,真的是能用的全都用上了。
赵德昭要做的就是以二师兄为主体的一条完整产业链,而复兴社那边就是自己的人手,他现在欠缺的就是首轮的投资资金。
这就是李二狗没能成为首领的坏处,对于复兴社的资金他也没有权力进行大规模的调动,不过复兴社作为一个下九流的结社势力,本身也算不上是什么有钱的。
即便算上他从王继勋府上偷来的那点钱,赵德昭手头上也只有二百来两银钱,如果只是开一个猪肉馆子的花问题倒不大,但想要做到自己计划中的那样发展产业链就远远不足了。
按照赵德昭的计算,就算是最低限度的要求,自己计划的启动资金也需要一千多两银子,这八百两的空缺就成了个大问题。
八百两听上去似乎并不多,相信自己拉下脸去问赵光义借的话,赵光义也不会不给。就算是赵匡胤的话,以二人现在的关系,在问过了用途之后相信也会拿出来。
但赵德昭就是不想让他们两个人知道,赵大疑心病太重,知道了肯定会安插人手进来。赵二的话现在虽然看起来对自己很好,但是以后就难说了。
赵德昭希望建立的是一个不为赵大和赵二过分关注的产业,甚至于自己也不能直接的参与到里面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李二狗的情报网的隐秘性。
这些天来,赵德昭都在考虑着自己周围的人物关系,想从中找到一个合适的白手套出来。
只可惜其中要么就是不合适,要么就是没有足够的财力和关系。
呼啦啦的流水声引起了赵德昭的注意,他发现高孟让未羊割开了二师兄的喉咙放血,只不过流出的鲜血并没有被收集起来,而是任由他就这么流淌着,染红了地面。
赵德昭眉眼一抬,问道:
“去找个东西把猪血装起来,快。”
子鼠站在旁边,闻言立刻去食堂拿了个木桶出来,将助学给装了起来。
高孟看着子鼠的举动,对着赵德昭问道:
“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可千万别拿猪血去泼别人家啊,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泼什么泼,我这是要拿来吃,你们都不吃猪血的吗?”
想着以前早餐吃的猪血汤粉、猪血汤面啥的,赵德昭只觉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猪血,能拿来吃?”
不单单是高孟,就连十一生肖都是满脸的惊讶。
要知道古人的封建迷信比较严重,血这个东西被视为不祥之兆,所以高孟才说用血泼别人家是会出人命的。血食血食,血这东西是鬼神之流享用的东西,人怎么能吃呢?
赵德昭没理会他们的目光,又让子鼠去厨房拿了盐罐,放了几勺盐倒进猪血里面化开,接下来只需要等血豆腐凝结就好了。
等到后面厨师按照赵德昭指点的,做出了满满一大锅的猪血汤面之后。即便是心有戚戚的翠儿都是含泪干掉了两大碗,其他人也都是吃的肚子滚圆。
052、外甥向舅(为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1/2)
七月十五,中元节。
中元节也叫七月半、祭祖节,正所谓七月半,鬼乱窜。作为和清明节、寒衣节并称为三大鬼节的节日,这个年代的人们对于中元节的看重可比后世要强的多了。
这一天除了祭祖宗、祀亡魂,烧纸钱之外,还要放河灯,祭祀土地爷等等,项目繁多且隆重。中元节本是属于道教名称,现在佛兴道微,佛教也就把中元节也给纳入了自己的业务范畴,改了个名字叫盂兰盆节。但也就是换了个叫法,内容没变,甚至于民间依旧还是中元节的叫着。
这一天,赵德昭专门给十一生肖都放了假,让他们去城外各自父母的的坟前祭拜。至于他本人也是收拾了一番之后去了皇宫。
皇家的祭祀典礼自然是要更加的隆重一些的,再加上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赵匡胤对于自己的帝位正统性十分在意,对于祭祀方面也是格外的重视。
上皇和太后以及两位皇后都是被安葬在西京洛阳那边的安陵,赵匡胤自然是不可能从开封出发,走个几百里的路专程去祭拜的,那样太耽误朝政了。所以祭拜的形式也是和两位皇后下葬时候一样,专门安排人在城西举行郊祀大典就是了。
从上次的经历就能知道这一套流程的耗时非常长的,从很早的时候就要开始,所以赵德昭也是要早早的就来到了皇宫里进行准备。
与上次一样,赵德昭先是去和多日未见的两个妹妹打了个招呼,三人围在一起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等到祭祀典礼开始之后,赵德昭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随后长龙般的队伍便从皇宫出发,朝着城外的祭台去了。
和上次皇后下葬的祭典相比起来,这一次的祭祀规制要大上了许多,祭品三牲被端上了供桌,赵匡胤还从小黄门手中取过了一捆刚收割上来的麦穗,麦穗用红布包裹着,由赵匡胤亲手送上了供桌。
首先祭祀的是天地,皇天后土,赵匡胤端着写好的表文,朗声念了半天才算是念完,随后将表文投入火中焚烧。
赵德昭听了半天也没怎么听清楚,大概意思倒是明白了,无非是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之类的。
天地祭祀过后便是祖宗,从三皇五帝一直续到了老赵家祖上,充分肯定了赵匡胤继承皇位是顺应天命的。
等到这一堆操作全弄完,都已经过了正午了。随后众人开始返回城里,只不过这次去的不是皇后所在的别庙,而是太庙。
赵匡胤亲手将那一捆麦穗放到了太庙的高处供台,众人行礼参拜过后,仪式才算是结束了。
仪式结束之后,除了皇亲国戚之外,其余的文武百官都各自还家了,他们今天也得回去拜祭各自的祖先。
赵德昭等人则是留在了皇宫吃了顿冷饭。
倒不是说赵匡胤虐待什么的,今天是祭祖的日子,灶火是不能开的。因为烧的东西都是给今天开了鬼门关的鬼魂们吃的,活人就得吃冷食,不能和他们争抢,不然就容易引来厉鬼缠身,灾厄不断。
所以就连赵匡胤都是吃的昨天做好的冷食,就着凉水细嚼慢咽的吃着。
吃完饭赵德昭也不能随便离开,要等到晚上在金水河放过了河灯才行。赵德昭想到刚才去太庙的时候经过了别庙,而母亲贺皇后那边还没有去拜祭,他便拉着两个苦着脸啃冷馒头的妹妹朝着别庙那里去了。
到了别庙之后,赵德昭还在这里遇到了同样来拜祭的赵德芳以及带着他过来的几个王家人。赵德昭对他们倒是不太认识,双方互相看了看,也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赵德芳年纪还小,见到赵德昭进来了似乎想上前来说点什么,但立刻就被身边的大人一把拉了过去,于是他只能乖乖的跪在原地继续给王皇后烧纸钱。
赵德昭领着两个妹妹给母亲上过香之后也开始烧起了纸钱,现在的纸钱虽然没有后世的那么花哨,但是讲究也是不少的,不是说随便什么纸都行。
这些纸钱基本都是由寺庙产出的,有专门的形制,上面还画有符篆,卖价可不是一般人家消受得起的。像是一些冥界的用度、房产之类的东西,也都是有着类似的规矩,不是说随便就能烧过去用的。
寺庙道观也靠着这样的垄断机制,大发横财,再加上无需纳税,所以在这样的乱世里,许多寺庙里的僧人们倒是一个个脑满肠肥,油光满面的。
也有许多的普通人家买不起专门的纸钱,就会买上一些黄纸照着纸钱上的样子画一些,这种行为就会被人称为是在糊弄鬼。
赵德昭正在烧纸钱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
他抬眼看去,来人正是自己的舅舅贺山,贺山走到了赵德昭面前,看了兄妹三人一眼,叹气道:
“姐姐她要知道你们这么懂事,相信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说着,贺山也去上了一炷香,随后帮着烧了几张纸钱。
一打纸钱烧完,那边的赵德芳已经被大人给带走了。赵德昭和舅舅贺山也带着两个妹妹离开了这里。
半路上,贺山和赵德昭互相聊了几句关怀的话之后,他就告辞离去了,贺家那边现在是他在当家,他也要回家主持一下家里的祭祖事宜。
看着渐行渐远的舅舅,赵德昭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不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吗?
贺山作为自己的舅舅,两人的关系足够亲近。而且从这几次的接触来看,对方也是比较关心自己的,带上他一起发财也是件好事。虽说贺山只是个禁军的步军都虞侯,在皇亲国戚里排不上号,但是自己要做的产业一开始的话也不算大,凭借贺山的名头应该能镇得住场面。
想通了个中关节之后,赵德昭便开始勾画接下来的计划了。这件事情自己不能直接插手,最好是让复兴社那边来和舅舅进行接触。自己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安排一个场合让毛人风和贺山见面并且搭上关系,这样以后自己出场的时候才会显得自然一些。
不多时,一个大概的草案就已经在赵德昭的脑海之中成型了。
随后,他将这些东西稍稍整理就放下了,专心陪着两个久居深宫的妹妹玩耍,和她们讲一些外面的事情以及后世的小故事,把两个小丫头唬得一愣一愣的。
待到放完花灯流烛已经是月上中天了,赵德昭出了皇宫坐上在此等候多时的马车,回自己的府邸去了。
御书房里,赵匡胤还没有休息,批阅了一些奏章之后,他对着影子问道:
“德昭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
影子回答道:
“最近这段时间,二皇子都在跟着晋王殿下,似乎是在学习政务方面的知识,另外还和陶谷走得很近,经常去他的府上拜会。”
赵匡胤听完之后思索了许久,随后从书案上拿起了前段时间陶谷送上来的奏章,里面讲述了关于建立下层军士监督制度的一些举措。
其中的署名除了陶谷,还有赵德昭。
赵匡胤一时间也不清楚到底是赵德昭确实有了些见地还是说陶谷太会做人。毕竟这家伙的前科摆在这里,赵匡胤不太敢相信他。
而奏章里的內容赵匡胤虽然很满意,但却一直压着没有在朝会上面提出来过,他很清楚这项措施可以极大的提升军队的纪律性,对于战后的民生恢复也有着很好的效果。
但是这样做的话会触及到军队将领的核心利益,那些手握军权的大将们可不会轻易接受这么一套监察措施。再加上现在又是大战将起的重要关头,为了稳妥起见,赵匡胤决定暂时不将这项举措落实下去。
或许,可以再等等。
053、公厕
中元节才刚过完,开封城就整出了一个独特的举动。
民众们发现,开封府衙门的人开始在城里的街道上修起了一个个一人多高的小茅草棚。茅草棚结构简单,就是三面的土墙加一个简单的挡板,里面或是放了个净桶或是挖了个浅坑放了个大陶罐下去。
这造型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个茅厕。
要说茅厕这东西,大部分人家里都有,这在大街上修茅厕是个啥意思?
很快,衙役们就开始宣讲起来,说根据开封府的规定,以后让所有人都要在那里上厕所,不允许在街道上随地大小便。
若有违背者,衙役们抓到了就会进行处罚。
开封府还给那些茅厕起了个名字,叫公共厕所,简称公厕。
开封府的这个举动招来了不少人的嘲笑和抵制,正所谓人有三急,平日里有个屎尿屁之类的急事,很多人都是找个没人的角落或者干脆背对人群当场解决的。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大家都说开封府管的也太宽了些吧。
所以这件事刚推出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不怎么在乎的。若说是就在茅厕旁边,或许还会用一下,遇上近处没有茅厕或者有人在用的情况,大家还是该在哪解决就在哪解决。以开封府的那些衙役数量,还真的管不过来。
于是开封府直接从城外借调了一部禁军进城配合行动,分派到四城巡逻,严肃整治随地大小便行为。看着时不时就从街面上经过的禁军真的动手之后,大家伙才知道这件事不是说笑,开封府是认真的。
四安坊的街道上,新官上任的毛押司就带着几名禁军,在自己的地盘上来回的巡逻。一旦发现有人不遵守规定的,直接就是一鞭子抽过去,那神态倒是好不威风。
不过四安坊终归是复兴社起家的地方,大家伙对于这位风哥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除了那么几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之外,其他人都挺规矩。
弄的一天下来,毛押司手里的鞭子都没什么动用的机会,让我们的毛押司有一些子闷闷不乐。
关于设立茅厕的这项举措就是由我们的毛押司向开封府提出来的。或者说是李二狗向毛押司建议,然后毛押司同意之后提上去的。
毛押司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开封府的会议上提出这个举措的时候,周围人看自己那怪异的目光和轻视的表情。仿佛在说:果然是泥腿子的出身,做的都是些下三滥的勾当。
但毛押司还是顶着压力,努力的按照自己狗头军师告诉自己的说法,把自己做这件事的理由说了出来。
毛押司以自己底层的视角,讲述了目前街面上主要的脏乱差来源就是便溺,这东西极易引来蚊虫,滋生疾病。前朝的时候,官府就有专门清理街面的机构,如今开封作为大宋都城,自然该有当年盛唐气象才对。
这话倒是合了赵光义的心意,身为开封府尹,他自然是希望自己治下能有好气象的,这也是他的政绩。所以赵光义对于毛押司的提议表示了支持,并且将这件事情交由了毛押司负责。
说实话,对于自己那个狗头军师提出来的设立茅厕的主意,毛押司一开始也是觉得这主意太馊了,哪有管人拉屎放屁的?自己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官身,这件事做出来岂不是名声都臭了。
到时候人家见了他,都得喊他茅押司而不是毛押司了,茅厕的茅。
不过李二狗的话说德也很有道理。自己不过就是个苦哈哈的出身,要想做出点成绩来的话,那些上流一些的路子自己纯粹是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倒还不如就这么专心地把这些下九流的勾当经营好了,照样也是能做出成绩来的。
自己不就是靠着下九流的勾当当那个上了这个押司的职位?除了自己,复兴社的几位堂主还有自己的好几个兄弟如今也混了个衙役的名头。这些人如今都是在帮着指点其他坊市的结社首领们建立起和复兴社类似的组织架构,让开封城的气象有了不小的改观。
以至于现在这些个人出门一个个都是昂首挺胸,得意得不得了。要知道换以前的时候他们虽然也有些名声,但都是些恶名,别人听了都得绕着走的那种。
现在可好了,吃上了公家饭,邻里街坊也都对自己刮目相看,比以前的日子强多了。
所以尽管对李二狗的这个主意有着些许怀疑的态度,但毛押司还是把这件事作为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工作给认真对待了起来,毕竟李二狗这家伙的主意一直都是很可靠的。
当然,其中更主要的原因是李二狗给自己算过的一笔账。
上次复兴社组织的清理沟渠行动,运送了好几船的淤泥到城外的几个农庄当作追肥。如今农庄那边已经开始秋收了,按照双方定下的契约,他至少能从那些农庄得到十几石的粮食。
这数量听上去不多的样子,但根据二狗的计算,要是能把茅厕这个行当把握住了。他们就能和那些农庄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要知道倒夜香也是一个行当,没利润的事情有几个人会去做?
粪便这东西追肥的效果可比淤泥要强,这东西说出去不好听,但是只要控制住了,开封城里几十万人的粪便弄到城外就能给复兴社带来一堆堆的粮食,对于他们这些下层人员而言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
最主要的是,这是一个稳定长久的路子。
思量过后,毛押司也明白了。庙再小,终究也是个神仙。只要把事情办好了他就不再只是个挂名的押司,而是真正有钱有人的实权押司,在衙门里说话底气都能足一些。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天衙门报道的时候,旁边同僚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只要自己做出了成绩,自己这个位置就难道不能网上挪一挪?到时候他们这帮人都得抬着头看自己。
正当毛押司幻想着自己将来飞黄腾达的情景的时候,他看到了前面另外一队巡逻的禁军。看清楚领头的那人之后,毛押司连忙热情的迎了上去。
“贺虞侯,您怎么都亲自巡街了?这些事交给手下人办不就行了嘛。”
毛押司口中的这位贺虞侯便是开封府借调来配合工作的禁军统领,他除了禁军的步军都虞侯的身份之外,还也是一位国舅爷,只不过这位国舅的名头没有王继勋的那么大而已。
李二狗在听说借调了进军来协助自己之后,就多次和毛人风说过,一定要讨好这位贺虞侯。不仅仅是对方皇亲国戚身份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对方是这次茅厕政策能否落到实处的关键人物。
毛人风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能不能烧起来,烧的旺不旺,全都得看这位大爷配不配合了。
见到毛人风,贺山也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位近期开封城的风头人物,他也是有些好感的。
“反正闲来无事,巡街也是我等职责所在,就带人出来走走。正巧路过了四安坊这边,就过来看一眼。之前就听人说四安坊在你风哥儿的治理下有了不小的起色,如今看来,这里确实和以前相比有所不同了,也难怪大家都说你风哥儿是个有能耐的。”
毛押司笑道:
“当不得贺虞侯这么称呼,我不过就是个混混出身,哪敢和国舅爷您称兄道弟的。”
贺山脸色变了变,摇头道:
“国舅这个称呼还是少叫的好,我可不想把那厉鬼再给招来。”
之前王继勋被厉鬼杀死的事情可是沸沸扬扬的,再加上鬼节才刚过去,贺山心里还是有些忌讳的。
毛押司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陪笑道: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这样吧,赶着晌午了,贺虞侯去我那吃顿饭,小的给您赔个不是?”
“风哥儿倒不用太见外了,左右到了吃饭的时候,那我就带着弟兄们去叨扰一番了。”
“不打扰不打扰,几位兄弟都跟我来就是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就朝着聚义堂那边去了。
054、舅舅找到了商机
聚义堂。
毛押司从大街上将一行人带进了院子之后,他就立刻让李二狗去准备招待贺山他们的饭菜去了。
由于众人来的仓促,一时间李二狗也就只能先上了些炒豆子之类的碎嘴,让大家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而他则是带了人出门采买去了。
招待贵客,自然不能用平日里大家吃的那些东西了,怎么着也得弄上几个硬菜才是道理不是?
李二狗出门采买的功夫,在毛人风等人的刻意奉承下,贺山也是感觉挺不错的。要说在禁军里头,他这个都虞候可没多大地位,就算披着一层国舅的身份,也是没多少人在意的。
基本上提起国舅,大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王家的王继勋几兄弟,他贺山根本排不上号。
现在毛人风这帮人虽说没什么才华,吹捧的也不怎么样,但终归听起来还是很舒服的,所以双方的交流还是非常和谐,有那么点宾主尽欢的味道了。
聊着聊着,众人就被一股香味给吸引了,闻着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大家伙聊天的兴致都消减了不少。等到李二狗让人端着几盆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上桌的时候,就连毛押司都是一脸的惊讶。
这个李二狗还有这么一门手艺?
尝了一口之后,贺山惊讶的问道:
“这个,是猪肉?”
李二狗点头道:
“是的,几位禁军大爷们来的匆忙,我们手头上也没什么好菜。刚出去转了一圈也没买着什么好物件,就只能去做了这么些猪肉来招待,还请各位多多担待些。”
一群人哪管那么多,等了半天大家现在都是肚中空空,面前又是香喷喷的美食。于是不等毛人风招呼,大家便立刻开动了起来。
吃了几口下肚之后,贺山越发觉得这猪肉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于是对着李二狗开口问道:
“你这猪肉是如何做的?怎地这般好吃,和我以前吃的都不一样。”
李二狗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将赵德昭教给自己的红烧肉的做法给介绍了一遍,听的贺山一脸茫然。
李二狗说完之后似乎又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对着贺山说道:
“贺虞侯,不知道您觉得这红烧肉如何?”
贺山点头道:
“很不错,这做法做出来的猪肉味道鲜美,没有以前那么重的腥膻味,可以与我吃过的羊肉相媲美了。”
见贺山如此夸赞,李二狗继续问道:
“那贺虞侯觉得,用这红烧肉来开个馆子如何?”
听到这,贺山顿时眼前一亮,对啊,这红烧肉味道这么好,拿去开馆子绝对能赚不少钱。
听到这话,旁边的毛押司脸色也变了,这个狗头军师,怎么这样好的财路不先跟我说,反而是告诉了别人。
那一边,李二狗又继续说道:
“贺虞侯你今日也尝过了,这般做出来的猪肉味道比起以往可以说是好上了太多,而且除了猪肉,像是猪下水也能有类似的做法,还可以佐上一些蔬菜、豆腐、鸡蛋之类的,味道都远远好过市面上的馆子。”
贺山看着李二狗,对于这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有些上心起来。对方明显是趁这个机会在向自己推销,于是便问道:
“你想如何?”
李二狗说道:
“小人的意思是,由贺虞侯出资,我等复兴社出人出力,双方一起开上这么几间猪肉馆子,相信必然是会生意兴隆,不知贺虞侯意下如何?”
贺山思考了一会儿,确实,这个猪肉生意是值得一做的,但要不要和复兴社合作呢?
贺山的答案是要。
很简单,贺山虽然挂着一个国舅的名号,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个贺家并不是什么大家大户,家中也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人物,不然自己也不会只是这么一个都虞候了。
用这个方子开一家猪肉馆子问题不大,但是想要多开上几家,大赚一笔的话,就自己家里那些人肯定照顾不过来,到时候还是要另外找人帮忙合伙之类的。
那还不如就这么和复兴社合作,这段时间以来,复兴社的口碑还是不错的,而且方子也是人家的,就算自己不合作,人家也能找到其他人合作。
于是贺山便答应了下来,双方商讨了一下具体的投资、分成等事项,很快便拟定好了一个章程出来。
而全程边缘划水的毛押司在最后时刻凸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代表复兴社在拟定好的契约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等到送走了酒足饭饱的贺山等人之后,回过头来的毛押司冷着一张脸看向了李二狗。
“二狗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信不信我让你三刀六洞?”
李二狗连忙告罪道:
“风哥儿,今天这事都是我临时起意,再说了,这也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复兴社好吗?风哥儿也看到了,这猪肉馆子的生意只要做好了,就是能挣大钱的买卖啊。”
毛人风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我就是知道,才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拉上那个贺山?咱们自己干不行吗?”
李二狗苦笑一下,说道:
“风哥儿,你可知道盘下一间店面需要多少银两?进货、置办家什又要多少银两?咱们复兴社什么家底你不知道啊?而且开店面上头没人罩着哪里能行?风哥儿如今虽然说已经是个押司,但是在官面上算得什么呢?只怕到时候我们倾家荡产置办起了这么间馆子,过不了几天就得改名换姓了。”
毛押司听到这话,脸色更是一黑。虽然知道李二狗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不忿道:
“就一定要去开什么店面?咱们在这四安坊的市集里不照样能支起来?”
李二狗摇了摇头。
“咱们这四安坊里都是些穷苦人,能有几个天天下馆子的?就算支起来了摊子也是做不出多少生意,到时候方子让人学了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一番话下来,毛押司也找不出发火的理由,最后只能闷闷不乐的说道:
“二狗子,以后有这种事情你先跟我说一声,别擅自做主了。”
“唉,风哥儿你可放心吧,以后不会了。你也别丧着个脸啊,咱们还得把事情赶快办起来,早一天把猪肉馆子做起来,咱们就早一天赚钱啊。生意好的话,说不得一天就能赚上一两贯钱呢。”
听到一天就能赚一两贯钱,毛押司的脸色这才好转起来,连忙风风火火的出门去了,口中还说道:
“我这就去寻些机灵的兄弟来商量,你快些列好章程,咱们快些把事情操办起来。”
等到相关情报传到赵德昭手里的时候,赵德昭也算是放下了心。不枉自己费心思让赵光义把贺山调过来协助毛人风,又特意带着贺山去了几趟四安坊,总算是让这两根线接上头了。
055、快活林(为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2/2)
七月底的时候,朱雀大街上面新开张了一家酒楼,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的目光。
要说在朱雀大街上开办的门面可海了去了,偶尔开张一家新店面大家也不至于大惊小怪的。
但是这家名为快活林的酒楼一开张,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原因很简单,太香了。
这时候酒楼的厨房大多都在后院,前堂都是招待客人,勾兑酒水的地方。但是这家快活林却在大堂入口边设立了一个明档,门窗大开的情况下,大家一眼就能看到明档里面的情况。
只见明档里面架着好几口大陶锅,下面烧火炉,小火煨炖着陶锅里面的东西,一股股带着浓郁香味的雾气从锅盖缝隙里面飘散出来,穿过门窗蔓延到了大街上。
等到明档里面穿着整净的伙计揭开锅盖,露出了里面那一块块色泽诱人的大肉、豆腐、杂碎等等菜肴的时候,许多人的腿都有些迈不动了,就那么愣愣的看着。
再到快活林的伙计端出一块牌子,吆喝着“新店开张,八折优惠”的时候,不少闻着味道,脚步踟蹰的行人就管不住双腿,迈进了快活林的大门。
进到里面,大家伙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菜式,都是有些新鲜,上面许多东西看上去都是猪肉做的啊,会好吃吗?
但是看了看下面标注的价格,大家都决定点上一两道试试看,毕竟快活林这菜价够便宜,算起来也不比自己买菜回家做贵上多少。
点完菜之后,大家就这么看着明档的伙计从那一口口陶锅里挑拣出猪肉、猪杂、肘子,然后还会饶上一些酱豆腐之类的做添头。
翻动陶锅的时候,那股香味就更浓郁了,外面许多看热闹的人也都是忍不住的走了进来。
见已经有人开始吃了,外面便有人问道:
“里面的兄弟,味道怎么样啊?”
“唔,好次。”
又是过了一会儿,当一批下了值的禁军走近了快活林,点了几大盆红烧肉、卤味什么的就着水酒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的时候,大家才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家酒楼会叫作快活林。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
就这样,在赵德昭的运作下,开业第一天,快活林的名声就成功地打出去了。
等到了晚上,毛人风、贺山都坐在桌子边,看着李二狗噼里啪啦的拨动算盘核对今天的账目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心也是跟着一起七上八下的。
虽说今天看着很热闹,但是快活林的定价可不怎么高,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到底能赚多少,这可是搭了贺山几百两银子进去的呢。
更重要的是,第一家开好了,贺山才能放心的投入更多的钱继续开更多分店。
等了好一会儿,李二狗终于算完了账,用着激动的语气对着二人说道:
“山哥儿、风哥儿,咱们今天入账七贯又二百四十一文钱,刨掉成本的话毛利大概是两贯多,这还是免了山哥儿的那些兄弟的酒饭钱和打折之后的,不然的话一天咱们都能赚三贯多。”
一天三贯钱,我的个乖乖。这个数字把毛人风和贺山都给吓了一跳,这样算下来一年就是上千贯的利润啊!
他们想过这个猪肉馆子应该是能赚钱的,只是没想到能赚这么多。按这个速度,一两个月就能全部回本了。
剩下的都是赚啊!
李二狗看着情绪激动的二人,咳了一声示意二人冷静一下,随后说道:
“两位哥哥,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商量一下把分店开起来的事情?要知道开封城可大着呢。咱们就算是隔着十里路开一家分店,也能开出个十来家,到时候银子可就是哗啦啦的往口袋里流了。”
贺山和毛人风连连点头,兴奋的说道:
“好好好,开分店,开分店,多开几家,咱们之前不都选好了几个地方了吗,我这就去跟人说,准备把店面盘下来,你这边的人手也快些准备好。”
“没问题,山哥儿放心,我们复兴社别的不多,人手管够。走,咱们也去喝两口去?”
“走走走,喝两口,咱们也快活快活。”
所以说利益是最好的关系纽带,有了共同利益之后,毛人风和贺山的关系就变得非常的亲密了,互相之间都是称兄道弟的。
第二天的时候,快活林的生意不但没有下滑,反而还出现了些上涨的趋势,中午的时候都出现了排队的情景,这些人大多都是昨天来吃过饭的客人介绍过来的。
便宜实惠、量大管饱,还好吃。这么好的馆子怎么能不来尝一尝。
快活林的生意兴隆让周边几家酒楼的掌柜们眼红不已,他们特意派出了自家的厨子取快活林刺探考察,想要研究一下快活林的做菜方子。
但是后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让进去的,明档那边的大多都是加工好了放在前面保温,所以这些厨子们也就只能看出个大概,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弄不明白其中的步骤。
眼见生意如此之好,贺山也就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将家中的老本掏出来交给了李二狗,一次性的盘下了三家店面,准备同时开张。
四家店面正好在开封城的四个方向,这样也能让方便客人就餐。
毛人风也是暂时把自己的茅厕大业放下了,四处的拉拢人手进行简单培训,为新店的开张做着准备。
当李二狗通过渠道将快活林的营业状况告知给赵德昭的时候,赵德昭也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这个生意竟然这么好。
这样的话自己的产业链计划也得加快一些了,赵德昭思考了一会儿,写下了豉油、香料、毛刷这三个词,开始斟酌起来。
自己该选哪一个呢?
首先被排出的是毛刷,这个行当需要大量人手,完全可以交给复兴社去弄,自己去做的话要另外开个大摊子,不划算。
至于香料和豉油都是做红烧、卤菜的必备,相信以后的用量肯定不小,具体做哪一行还是要仔细地考察一下才行。
于是赵德昭便出了门,准备去朱雀大街上走一走,看看这两个行当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等他走到朱雀大街上,看到人声鼎沸的快活林和周围红着眼睛的其他酒楼掌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漏算了一点事情。
得先把它解决好才行,不然快活林可不好继续经营下去的。
056、名声
有了第一家店开张的经验之后,三家分店的人手很快培训完毕,东西什么的也都筹备的很迅速。
经过了一番忙而不乱的筹备过后,贺山和毛人风便准备在八月初八的时候让三家分店同时开张。
开张前的两天晚上,李二狗、贺山、毛人风坐在新店的大堂里,商量着过两天开张的相关事宜。
“什么?公布方子?二狗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毛人风怒视着李二狗,手中拳头紧握,旁边的贺山也是脸色不善的看着他。
就在刚才,李二狗竟然提出来要在明天开张的时候把红烧肉、卤肉的做法公布出去,这无异于自断财路。
自己还做不做生意了?
就算是李二狗自己在接到赵德昭的指示的时候也很不理解,直到看了赵德昭的解释和下一步规划之后,李二狗才不由得叹服。
于是他耐心的为二人解释起来:
“二位哥哥,你们可知道,咱们这个快活林有多赚钱吗?单单是一家店一日就可赚三贯多四贯的毛利,若是开出个十来家的话,一天就是三四十贯,一年便是上万贯。”
毛人风哼了一声,他虽说没什么学问,但是快活林多赚钱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李二狗要把方子公开出去。
自己赚钱不香吗?
贺山听完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李二狗接着说道:
“二位哥哥,钱多了是好事,但是钱太多的话是会招灾的。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打咱们的主意了。”
毛人风一拍桌子,大喊道:
“我看谁敢?”
贺山直接将毛人风拉着坐了下来,他已经明白了李二狗的意思。确实,一个一年上万贯利润的生意,不知道多少人会眼红。
如果说自己是王继勋那样的高门大户出身,手握实权的国舅的话,倒是不虞有人拿自己怎么样。但自己只是个步军都虞侯,贺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这么大的生意,他们把握不住。
李二狗等毛人风坐下之后才继续说道:
“二位哥哥,咱们这个复兴社是个什么来路大家心里都有数。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心思都不纯,说不得哪天就有人把方子偷出去卖给别人了。”
“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与其等他们使出什么见不得台面的招数来,还不如咱们就这么把方子给公开出去,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不是?”
贺山有些不甘的说道:
“这样一来,咱们的生意还能好吗?”
李二狗说道:
“山哥儿,这些天你也听我算过账了,咱们店里卖的价钱其实也就比寻常人家买回家自己做稍贵那么一些,像是一般人家就算学会了,做的也少有咱们这么好吃的。”
“那些不常来咱们店的人家就算不会做红烧肉也不会来咱们店里,那些常来咱们店里的又有多少会经常自己在家做?家里的婆娘有几个不会做菜的?你见着饭馆子因为这个倒闭的吗?所以说方子教出去了,对生意的影响肯定会有,但不会很大,只不过再想往下开新店就难一些罢了。”
贺山考虑一会儿之后,点头道:
“就这么办吧,四家店一年也是好几千贯的大生意了,做人得知足。”
听到贺山都这么说了,毛人风虽有不甘但还是只能答应了下来。
李二狗则是说道:
“二位哥哥,虽说分店不能再扩张了,但是咱们还有别的发财路子啊。”
二人好奇的问道:
“还有什么路子?”
“二位哥哥,咱们这个方子教出去以后,是不是就会有很多人去自己做红烧肉了?”
两人点头道:
“那是自然的。”
“这样的话,那猪肉的价钱肯定会涨的啊,咱们只要趁现在去多收一些猪,等过上个几天转手就是一笔钱。”
“而且我们不是和城外的农庄都有关系吗?到时候我们联系他们让他们养猪,我们就专门从他们手里收猪,这样既能保证店里的货源,又能开出一条新的赚钱门路。”
“再说了,这杀猪也是一门生意啊,咱们还能顺便插一手进去,那些没用的秽物能拿去积肥,猪毛什么的可以做毛刷子贩卖,这些行当无非就是要些人手,咱们都不缺啊。咱们这么多兄弟家眷有了着落,还不都得念风哥儿你的好?”
听到这话,二人都是眼前一亮。
贺山直接就要出门,口中说道:
“事情你们定好了就行,我去几个兄弟那边走一趟,问他们借些钱来周转周转。”
八月初八新店开张的时候,靠着第一家店打出来的名声,这三家分店门口可以说是人头攒动,不少人都想尝一尝这香喷喷的红烧肉还有其他的卤味。
让开封人民惊讶的是,这三家快活林开张的时候还特意在门口摆起了炉灶,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教起大家如何做这红烧肉来。
这让围观的民众们都是一阵吃惊,要知道像这样的独家秘方大家都是看的特别严实,哪里会像快活林一样就这么公开给大家的。
虽然有些搞不懂快活林的想法,但是大家都认认真真的看着厨师如何一步步的将平日里不怎么好吃的猪肉做成了那么一盘红彤彤的红烧肉,看着人直流口水。
不少人看完之后就转身离开,想要自己回家尝试一番去了。人群中其他酒楼的伙计、掌勺师傅们也都是看了个仔细,忙不迭的跑回各自的地盘准备试做了。
接连三天的时间里,快活林都在门口摆出了炉灶,一遍遍的教导着围观的人们如何制作红烧肉,如何调制卤肉的手艺。
同时毛人风也在李二狗的要求下开始担当起了快活林的形象大使,在几家新开张的门店门口为大家介绍起了这么做的用意。
“在下本就是开封城里的一届地痞,承蒙诸位乡亲父老看的起才有了今天。如今开这个快活林也是为了能让大家吃好喝好,这做菜的方子公开出来也是为了能让大家都吃上这好吃的猪肉。只希望大家伙得空了照顾照顾小弟的生意便可,小弟在此谢过各位乡亲父老了。”
一番话说下来,毛人风的名头又响亮了不少。就连赵匡胤都知道了开封城里出了这么个民间好汉,特意让人写了个快活林的招牌送了过来。
就这样,快活林的生意非但没有因为方子的公开而下滑,反而是又上升了不少。更让毛人风和贺山高兴的是,这几日的猪肉价格果然上涨了一大截,两人收来的几百头猪很快就被抢购一空,让二人大赚了一笔。
晚上,上了门板的快活林里,李二狗、贺山、毛人风坐在一起喝酒吃肉,为大赚一笔而庆祝。
酒过三巡之后,贺山就要告辞了,李二狗则是扶着已经喝醉的毛人风去了后院睡下。
贺山看着李二狗,心中有些疑惑,这么一个心思缜密,足智多谋的人物,怎么会甘愿屈居于毛人风这么个胸无点墨,蒙昧无知的家伙之下呢?
难道还真的就是为了义气?
要是李二狗知道贺山的想法的话,他就会告诉贺山,你想多了,这些东西都是殿下教我做的,我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而已。
057、保密局
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往回倒一些。
就在快活林在开封城刚打出名气不久,李二狗还在和贺山、毛人风商量着关于开分店的各项事宜的时候,赵德昭带着王顺等人去了开封城的一家作坊里。
赵德昭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作坊。
作坊不大,就是一个操场大小,周围用一圈一人高的土墙给围了起来。里面大部分的面积都是空旷的晒场,上百口大号的酱缸整齐的码放在一起,看着还挺有艺术感。
一个年纪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正陪在王顺身边,小心的介绍着自己这个作坊的情况。
“王管家,咱这个作坊可以说是开封城里最好的豉油作坊了,小老儿做这个都做了一辈子,手艺那是没说的,您出去随便问问都知道。要不是我这个儿子是在不争气,我也不能把祖上传下来的作坊给转出去了。”
王顺眉眼都懒得抬,说道:
“老李头,你也别跟我吹,你这什么情况以为我没打听清楚?你儿子以次充好坏了名声,你这作坊都快经营不下去了吧?”
“王管家,您也说了那都是我那不懂事的儿子干出来的,我这作坊出的货那可是没问题的啊。老汉我如今脸面都被他给丢尽了,在这个行当里是做不下去了,也求王管家手下留情,给老汉我多留些棺材本吧。”
老头子连忙苦苦哀求起来,生怕王顺往下压价压得太狠。
赵德昭随机打开了几个酱缸,看了看里面的酱汁成色,从面相上看来觉得还算不错。随后他又去作坊里面看了看作坊的工人们,这些工人大多都还是比较年轻力壮的,于是他朝着王顺点了点头。
王顺会意的和老李头去旁边谈价去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赵德昭最终以一百二十贯的价钱盘下了这间豉油作坊,同时也续下了和作坊里那些工人们的契约。
这些日子里,赵德昭操控着李二狗开办了快活林,又为他们制定好了接下来的发展计划,算是成功的将整个猪肉产业架构给搭了起来。
产业链规划做好之后,赵德昭在几项上下游产业里面考察了一番,最终选择了豉油坊这个行当,通过复兴社的消息网络,赵德昭知道了这家豉油坊要转让,便带着人过来了。
人常说: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上天。
一两个内幕消息就能让人一夜暴富,身价倍增,更何况是赵德昭这个幕后黑手亲自下场了。
原本豉油作为调料,在当前的厨房里多只以增色为主,用量不大,所以开封城里的豉油坊并不怎么多,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但是作为红烧肉的主要调味料之一,伴随着红烧肉在开封城的风行,相信豉油坊的生意也会好很多。而且有了这么个上游产业,赵德昭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快活林出现接触,传递情报什么的也就更加方便了。
之所以选择豉油坊而不是香料行,主要的原因就是成本问题。香料这个行当需要投入的成本太大了,许多香料都是价比黄金的存在,就算是比较普通的香料价格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还有就是香料的进货渠道方面也很不好找,现在香料主要的来路还是西域那边,如今那里都被辽国把持,北宋购买香料的渠道十分有限,基本都是和西北那边的藩镇、官府有着联系的,赵德昭一时半会儿的根本不能够插手进去。
双方签完契约,这个豉油坊就算是彻底归到了赵德昭的名下了。等了个三两天的功夫,就在快活林的分店开张,毛人风名声大噪的时候,赵德昭就带着几瓶豉油找上了舅舅贺山。
赵德昭对舅舅表示自己盘下了一间豉油坊,听说舅舅开的快活林生意很好,希望舅舅能顺便照顾一下自己的小生意。
贺山对此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这两天他也听李二狗算账的时候说过了,厨房的豉油消耗比较大,需要找一个稳定的作坊来供应。没想到这个外甥瞌睡送枕头,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贺山甚至有了种时来天地皆同力的感觉。
于是在贺山的引荐下,赵德昭来到了复兴社聚义堂,认识了一下毛人风和李二狗。在贺山的热情招呼下,赵德昭和“初次见面”的毛人风、李二狗等人很快熟络了起来,对于赵德昭所说的豉油坊的事情自然也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毛人风这个人虽说不是很聪明,但他也不傻,他现在也知道了自己这个生意想要继续做大的话,自然是能结交的关系越多才能越稳定,对于赵德昭的到来可以说是求之不得。
一番吃吃喝喝的招呼过后,赵德昭便和李二狗以商谈价钱的名义单独聊天去了,贺山和毛人风则是继续带着人出门巡视街面,治理开封城的市容市貌去了。
茅厕的设立已经初见成效,这个在许多人眼里像个笑话一样的东西愣是成功的在开封府扎下了脚跟,越来越多的人都习惯了在茅厕方便。毕竟大家也不想再回到当初那种走在路上随便都能踩到污秽的时候。
而且一些高门大户里的家仆们也都觉得直接将夜香倒进街道上的茅厕里比大半夜收夜香的敲门要好得多,至少不用熬夜守净桶了。
那感觉忒难受。
所以毛人风现在是春风得意的很,快活林这边日进斗金,开封府那边也逐渐对他青眼相加,人生巅峰近在眼前。
另一边,做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赵德昭正在听着李二狗的汇报。
“启禀殿下,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一共收纳了十六名下线,都是些比较机灵懂事的。只不过人员培训方面比较麻烦,复兴社里人多眼杂,实在不好入手。所以这些人能做的都很有限,一时半会儿的还帮不上什么大忙。”
“然后依托这四家快活林,复兴社的耳目也都散布到了开封四城,虽说那些高门大户的消息还不太清楚,但是一些街面上的消息还是比较了解的。”
赵德昭点点头,这样的话自己在开封城的情报网络就有了一个基本盘了,只要掌握好了,就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于是他说道:
“不用着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发展耳目下线,争取将开封城的情况都掌握起来。当然,首要的还是以保全自己,保密为主,至于其他的都可以先放着。”
“而且人员方面的话,你可以从昭明寺那边下手,那些同为天雄军受害者的人都可以接触一下,他们大多都身份清白,牵挂也少,可以从中发展一部分人进来。”
李二狗低头应是,随后开口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殿下,前两天开封府的程羽来找过我,他说想让我加入开封府。小的想了想边答应下来了。”
赵德昭惊讶道:
“程羽?他查出你的身份了吗?”
李二狗摇了摇头,说道:
“应该没有,小人一家人以前就没怎么行动过,应该不曾入过开封府的眼。他这次来似乎只是看中了小人的才能,想要把小人收入麾下而已。”
“再说这两个月以来我按照殿下说的,刻意对面貌做了些修饰,就算是我家那些邻居都完全认不出我来了。”
赵德昭看着李二狗,点了点头。
常言说女大十八变,但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变化又能小到哪里去?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在李二狗的刻意维持下,他的样子已经和当初在赵德昭府上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变化,相信再过一段时间这样的变化会更大。
到时候哪怕是把他放在王顺等人的面前,王顺他们都不一定能把李二狗和当初的戌狗联系起来了。
想了想这件事的利弊之后,赵德昭叮嘱道:
“加入开封府没问题,这样也能对你的身份起到更好的掩护作用,但是记住尽量少和开封府的那些人接触,尤其是曾经见过你的那些人知道吗?”
李二狗点头道:
“这个请殿下放心,小人省的,我和程羽约定的便是暗中进行单独联络,连接头都很少,只是通过信箱传递消息。看上去他似乎也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已经被开封府收编了。”
听到这话,赵德昭的表情有些微妙了。
程羽的这些行动,单纯的是他为了不太信任李二狗这个外编人员,还是说是有着其他的用意呢?这种暗地里发展羽翼的行为后面又到底是程羽的个人行为,还是说出自赵光义的授意?
只不过程羽怕是想不到,自己发展起来的这个李二狗其实是赵德昭的手下,甚至于还有一个辽国探子的身份在。
谍中谍中谍,属实把套娃给玩明白了。
突然,赵德昭冒出了一个想法,他对着李二狗说道:
“你可以试试联络程羽,让他帮你训练一下人手,同时也尽可能地多出力,让程羽对你多加重用。还有,关于辽国探子的消息也可以透露出一些来,好让程羽能对你多加重视。”
李二狗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赵德昭这么做的用意所在,皇子殿下这是要让自己打入开封府内部,然后借鸡生蛋,靠着开封府的资源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于是李二狗点头道:
“好的,小的一定会把事情给办好。”
又聊了几句,对了一下谈话的内容之后,赵德昭便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李二狗问道:
“殿下,如今人员已经拉起来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头什么的?”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既然做的是保密工作,那就叫保密局好了。”
058、舞弊案
这段时间里,赵德昭都感觉自己的发展还是挺不错的。
以复兴社为蓝本的社会实践课做的还挺成功,效果显而易见。开封府那边照猫画虎的在其他坊市推行的效果也都还算不错,以至于最近这段时间他见到赵光义的时候,都能看到二叔脸上那掩盖不住的得意笑容。
然后就是李二狗那边,保密局的基本架构也算是建立起来了。按照赵德昭的吩咐,李二狗正在主动的和程羽联络。相信在辽国探子这个大功劳的驱使下,程羽应该会向李二狗倾注更多的资源过来。
到时候就能借着开封府的资源渠道,为保密局训练人手了。
这样一来,赵德昭算是在暗处有了一支还算可观的力量,资金方面随着快活林的扩张也能迅速的宽裕起来。
但就像人们常说的,你永远不知道现实会在什么时候给你一闷棍。刚觉得自己发育得还算不错的赵德昭就被一个消息给打蒙了。
这两天街面上都在传,说是在今年秋天的科举选试上,主持科举的翰林学士陶谷被人检举揭发出了徇私舞弊的行为,如今事情都捅到了御史台去了,现在正在彻查这件事情。
这个消息来的很快,但是内容却言之凿凿,几乎把整个科举舞弊的过程,参与者都抖落了出来,听着并不像是空穴来风。
接下来,各种渠道也开始传播出来类似的风声,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是被官方认证了的,剩下得估计就是看赵匡胤回怎么处理这一干人等了。
确定了这一切之后,哪怕是对于朝堂还处在一知半解状态的赵德昭都明白,自己这位老师的拜相之路,断了。
要知道,原本陶谷这个人在外面的名声就不怎么好。若非是之前的拜相风声,都没有太多人愿意和陶谷有太密切的关系。
现如今陶谷又摊上了这么个徇私舞弊的名头,为了朝廷的名誉着想,是不可能让这样的人担任宰执之位的。
原本赵德昭还做着美梦,自己老爹是皇帝,自己的师父是宰相,有这么两条金光闪闪的大腿让自己抱着,那还不得起飞了啊。
没成想这其中的一条腿就这么折了。
一番打探过后,赵德昭整理出了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上半年的时候陶谷就被安排去了吏部主持科举,但是科举这件事是一个耗时很长的过程,一级一级考下来就到了秋天了。
这时候的科举还是答题按照唐朝的制度来的,要考的內容繁多,可以说能中进士的都是个顶个的人才。但除了这一条路子之外,对于官宦子弟们,朝廷还会给出一个类似于后门的渠道,他们可以直接参与到吏部的选官考试之中,从中择优录取,比起其他人要方便得多。
陶谷的问题就出在了这条特殊渠道上面。
因为陶谷也有个儿子,而且他的这个儿子也参加了这一次的官员子弟考试。据人说,陶谷买通了主持官员子弟考试的度部员外郎王贻孙和《周易》博士奚屿,让他们把自己的儿子陶鄑录进了合格的名单里。
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是非常恶劣的,尤其是发生在科举这种国家大事上面,所以御史台派出了专人进行核查。
想了想,赵德昭专门去了陶谷府上一趟,准备问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以陶谷的精明程度,应该不至于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就算陶谷暗中托人录取自己的儿子,也不应该会留下这么大的马脚,弄到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是等到赵德昭来到陶谷府邸门前的时候才发现大门紧闭,上前叩门门房也不打开,只说这两天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但是在赵德昭的一再坚持下,他还是请进了府中。
在那个水榭里,赵德昭见到了有些气色衰败的陶谷,赵德昭上前就是一礼:
“弟子拜见老师。”
陶谷有气无力的说道:
“德昭来了,坐吧,可是有什么不懂的要来请教?”
赵德昭开口问道:
“老师如何至此?”
陶谷摇了摇头道:
“得意忘形,为人所趁。德昭当引以为鉴,勿要重蹈为师的覆辙。”
赵德昭听出来里面另有隐情,但是陶谷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去追问。
接下来,二人谈论了一些课业方面的內容,陶谷的气色也渐渐好了一些之后,赵德昭便告辞离去了。
八月十四日的朝会上,文臣们都用着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前面的陶谷,要知道前段时间的陶谷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宰相的位置上了。
不成想就这么跌了下来。
陶谷的这件丑闻让不少人变得跃跃欲试,要知道自三月底赵匡胤连罢三相到现在,都是赵普一人独相,原本看样子赵匡胤是准备等秋试以后提拔吕余庆和陶谷为相的,可是现在陶谷出了问题,岂不是说副相的位置又空出来一个?
果然,赵匡胤一开口就是关于陶谷舞弊的事情。
“据御史台查证,今秋选试,主考官礼部尚书陶谷与品官子弟主持官户部员外郎王贻孙、《周易》博士奚屿私相授受,徇私舞弊,证据确凿。陶谷、王贻孙、奚屿,你三人可有话说?”
陶谷三人出列之后低头认罪。
“臣等无话可说,请陛下降罪。”
赵匡胤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淡淡的说出了处罚的结果。
“着令:礼部尚书陶谷,品行不端,徇私罔顾,今夺去礼部尚书之职,留任翰林学士,罚俸两月,以儆效尤。”
“至于户部员外郎王贻孙、《周易》博士奚屿二人,罢免职务,永不叙用。”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都有些吃惊,作为主要负责人的陶谷竟然没有被罢免,这说明赵匡胤还是想要用他的。
就是陶谷此生注定和宰相无缘了。
事情结果出来以后,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随后吏部尚书张昭出列上奏道:
“陛下,如今户部尚书迟迟未定,户部员外郎王贻孙又被罢免。户部之事恐有延误,臣以为当早作定夺才是。”
赵匡胤略微思索之后说道:
“户部尚书便由吕余庆担任了,至于户部员外郎的话,张卿可有人选?”
张昭回答道:
“度支司主事窦诰,克己奉公,素有名望,臣以为可担当此任。”
“那便依张卿所说吧,度支司主事窦诰升任户部员外郎。”
张昭听完之后并没有退回去,而是接着说道:
“陛下,自三月份陛下罢相至今,副相之位空悬已久。值此兴兵之际,臣以为应当定下副相人选,以安定人心。”
赵匡胤看着张昭,眼神里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良久,赵匡胤开口了:
“之前签署赵相的敕书的时候,窦学士曾说过,晋王身为开封府尹,平章知事,本身就是宰相的职责,那边让晋王和赵相同列吧。窦学士,你觉得如何?”
被赵匡胤问到的窦仪似乎是呆住了一下,但随后边点头回答道:
“陛下英明。”
赵匡胤便说道:
“即日起,晋王与赵相共担宰相之职,至于副相之事,以后再议。如今礼部尚书之位空缺,当由老成持重之人担任,窦学士,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窦仪从队伍中站了出来,躬身一拜道:
“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嗯,命人拟旨吧,若无其他事宜,今日便散朝了,明日中秋佳节,宫中设宴,诸位卿家都要到场啊。”
“谢陛下。”
于是早朝就这么散了,散朝而出的文武大臣中,不少人都在恭贺窦仪,今日父子二人一起升迁,可以说是双喜临门了。窦仪在一众人的恭维声中也是客套的回着话,脸上似乎也有着喜色。
但是直到走出宫门,进入到了马车里以后,新任的礼部尚书窦仪脸色一下就变得失魂落魄,看上去比刚被罚俸降职的陶谷还要苍老些。
还是在那个凉亭,窦仪父子二人坐在两旁。
二人面前是刚刚送来的圣旨。
窦诰升任户部员外郎,窦仪升任礼部尚书的事情早朝就已经宣布了,这份圣旨算是一个补充。
面带喜色的窦诰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一脸的沮丧,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看着窦诰脸上洋溢出的喜悦之情,窦仪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指了指面前的圣旨,问道:
“我儿,你看这是什么?”
随后窦仪不等窦诰开口,就自问自答了。
“这是你父亲我的养老诰书。”
窦诰惊讶的说道:
“怎么会?父亲你刚刚升任礼部尚书,怎么就要回家养老了?”
窦仪拍了拍窦诰的肩膀。
“养老不一定要回家。这一封圣旨其实就是官家在告诉你父亲我该安心养老了,不然为何是礼部尚书,而不是其他几部?”
窦诰有些明白过来了,今日这份圣旨便是父亲最后的升迁了,仕途上面已无前路。
窦诰连忙开始宽慰起父亲,他能看出来今天这份名为升迁实则养老的圣旨让窦仪心中不忿,当下只能好言相劝,希望父亲能放宽心态。
另一边,赵匡胤回到了御书房,叫来了影子问道:
“陶谷的事情,查清楚没有?”
影子点头道:
“卑职已经查清楚了,确系王贻孙和陶谷私相授受,奚屿念及和陶谷的交情便答应了下来。”
“那个举报的人呢?”
“经查,乃是范质的故旧门生。”
赵匡胤眉宇之间有着隐隐的怒意:
“身后有没有什么人指使?”
影子摇头道: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他的证据来源有问题,是从王贻孙府上流出去的,卑职怀疑是王贻孙故意为之。”
赵匡胤的怒气更甚,呵斥道:
“他确实不需要做什么,别人自然会为他做好,要是他下手了岂不是污了名声。但是他越想要,朕便越不会给。”
影子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赵匡胤的怒火平息下来。
发泄完怒气之后,赵匡胤看向了书案上的另外几篇奏章,那是几个州府发来的奏报:今秋丰收,官仓满溢。
赵匡胤的眼光看向了西面,万事俱备,伐蜀之事近在眼前了。
(第一卷初来乍到结束,接下来第二卷伐蜀之战。)
059、中秋宴(上)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作为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节日,中秋节有着月圆兆示人团圆,也有祈盼丰收的意味,故而在这一天都会举行丰富多彩的庆祝活动。
就连朝廷到了这一天也会放假休沐,让文武百官们和家里人好好团聚。
这天的一大早,赵德昭的府上就来了几名客人,倒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之类的,而是城外磨盘庄的几名农户。
这几人由牛根带头,赶着牛车为赵德昭送来了几石今年刚收上来的新粮。
今年的年景很不错,春耕的时候赵德昭又为他们送去了一批粮种,前个把月的时候还有复兴社运去的淤泥作为追肥,所以磨盘庄今年的产量比往年都高了一截。
同时,赵德昭还宣布了今年磨盘庄的租子只需要缴纳往年的六成就够了,牛根等人顿时感激涕零。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人就能过上一个富年了,这可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好日子。
于是在秋收之后,他们紧赶慢赶的磨出了几石精细的面粉,一大早就给赵德昭送过来了。
赵德昭出面接受了一下牛根等人的感恩之后,让王顺取了一匹粗布交给了牛根等人,几人推脱之下还是被赵德昭塞在了手里然后让他们离去了。
除了几石精细的面粉之外,牛根等人还送来了几只老母鸡和一些鸡蛋,还有一篮子新鲜采摘下来的桂花。
桂花的那股清香味让赵德昭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便弄了一些摆放在了自己的卧室和书房里。
至于剩下的则是被翠儿拿去了,说要做一些桂花糕出来。
交待了一些府上的事务之后,赵德昭便坐着马车去了皇宫,中秋团圆的日子,他自然也是要到皇宫里面去一趟的。
正所谓天家无小事,每逢重大的喜庆节日,皇帝都不是说自己一家人过就行的,都是要拉上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一起庆祝才行。
正式的宴请放在了晚上,中午的一顿则是老赵家自家的家宴。赵家虽说世代为官,但是从爷爷辈开始,因为父亲早亡,赵弘殷都是由母亲拉扯带大,所以和赵氏宗亲那边并不怎么亲近,连带着赵匡胤这一辈也都和那边少有来往。
等到赵匡胤登基之后,赵氏那边也没做过多的封赏,大部分还都是在西京洛阳那边。所以这一顿家宴上也就是赵匡胤三兄弟的家里人。
凑在一起也没多少个。
吃饭前,赵匡胤照例带着众人进行了一番简单的祭拜。因为是家宴,所以大家的态度都相对比较随意,席间都是“大哥”“二哥”之类的叫着,谈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但是赵德昭能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小叔叔赵光美表现得十分小心,似乎对赵二很惧怕的样子。回想了一下,似乎在记忆里面,当初在家的时候赵二就对赵光美没有过什么好脸色的样子。
原因自然是赵光美的出身问题,赵光美的母亲并不是杜太后,而是一个婢女,还是没纳房的那种。所以赵光美连庶子都不算,身份上面自然要矮上一截。
吃罢午饭,赵德昭等人就被安排到了偏殿稍作休息,因为今天晚上的晚宴才是重头戏。
偏殿里,闲着无聊的赵德昭拉着两个妹妹闲聊打发时间,百无聊赖之下便让人拿来了围棋的棋盘,教会了两个妹妹下五子棋玩。
果然,两个小丫头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简单易懂的小游戏,没多久就把赵德昭这个哥哥给挤走了,两个人自顾自的厮杀起来。
在这期间,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了,一些关系亲近的也被安排到了偏殿歇息。
其中就有赵德昭的姑姑和姑父一家人,两人还带了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女孩在身边,赵德昭想了一下,认出来这位就是世宗柴荣的女儿柴文意。赵匡胤夺权之后将她过继到了自己名下,不过这两年其实都是放在姑姑家里养着。
这个后世杨家将里面闻名遐迩的柴郡主如今还只是个豆丁一般的小丫头片子,不过眉眼间已经能看出俏丽容颜的潜质了。
赵德昭拉着妹妹和姑姑姑父见礼过后,一群人坐在了一块儿,姑姑关心的问起了赵德昭的近况,赵德昭也是专心的回答着。和记忆里的二叔一样,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姑姑对自己也是非常不错的,这种亲人间的关怀让赵德昭感觉到了特别的温暖。
赵德昭的目光又看向了小姑父高怀德,这人也是当初陈桥兵变的主要参与者之一,后来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高怀德便交出了手中的军权,担任了一个归德军节度使的职务。
印象里,这位小姑父也是个能征善战的人物,而且知进退。赵匡胤要他交出兵权的时候干脆地就交出来了,现在虽说权力削减了,但是保住了富贵。为了和高怀德搞好关系,赵匡胤还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嫁给了高怀德,两家成了一家人。
但是赵德昭总感觉赵匡胤有那么股恩将仇报的味道在里面。
倒不是说自己这个小姑姑长得不漂亮,老赵家的基因并不差,赵德昭的这个小姑姑算起来也是美人一个。
但问题就出在了基因上面,老赵家的家风可以说的上是武德充沛,赵德昭爷爷那辈就是禁军出身,赵匡胤更是打出了一个大宋江山,也就赵二稍微拉垮一点。
赵德昭的这个小姑姑就继承了武德充沛的基因,赵德昭最多也就是和赵大对对线,打打嘴炮什么的。
而这位小姑姑可是敢和赵大动手的人物,一根擀面杖愣是能和赵大的盘龙棍打个不相上下的那种。
而且这位小姑姑也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物,据说高怀德和她成亲之后,家中事务其实大多都是由这位小姑姑决断的,倒是让不少人借此和高怀德打趣说笑。
赵德昭和姑姑姑父聊天的时候,柴文意小姑娘则是凑到了沁儿和玉儿的棋盘面前,看着二人下的五子棋有些茫然,她有些看不懂两个小丫头下棋的路数。
在小姑娘的询问下,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讲述了一遍规则之后,柴文意也就直接上手了,只是简单的适应了几盘之后,就把沁儿和玉儿杀的丢盔弃甲,不愿意和她一起下了。
于是赵德昭只能让人再拿了一副围棋过来,自己亲自和柴文意对垒。赵德昭发现,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挺聪明的,很多招数只要赵德昭用过一次他就学会了,并且很快就学会了反制的手段。
以至于半天棋下下来,两人之间的胜负竟然成五五之数,不相上下。
天色擦黑的时候,便有人来通知晚宴即将开始,众人该去落座了。柴文意才有些意犹未竟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和两个小丫头一起被小姑姑拉着朝着设宴的集英殿去了。
060、中秋宴(中)
在古代,正式的宴席和后世自然是有着不小差别的,比如宴请的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们肯定是不能坐在一起的,要区分开来。用俗话来说就是大老爷们儿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
皇帝和成年的皇子、宗亲以及文武百官在前殿用餐,百官的女眷和未成年的子女们则是由后宫在后殿主持招待。因为王皇后新故,所以这一次后宫那边招待众位家眷的是淑妃娘娘。
在记忆里,往年的时候,赵德昭都是坐在后殿的。但是在今年,已经算是成年人的他有了坐在前殿的资格。于是他就只能告别了姑姑和妹妹他们几个,跟着姑父高怀德去了前殿。
到了前殿之后,赵德昭发现安排给他的位置还比较靠前,就在二叔赵光义的下手方向,按方位说来算的话,比自己的小叔赵光美的位置还要好一些。
不同于中午的家庭小宴,现在的大型宴会还都是分餐制的,皇宫宴请自然讲究也更多。前殿这边分左右列出了几排方案,一众文武百官按照自己的品秩官级各自落座。各人面前的菜品都是单独的一份一份的。而非后世那样一群人围一个圆桌坐着,一大桌子菜一块儿吃的那种。
赵德昭跟二叔、老师陶谷、张永德张叔叔这几个熟识的人都一一打过了招呼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前面坐下。
落座之后,就不能再随意走动了,于是赵德昭只能打量起了面前方案上的这些东西。现在赵德昭面前摆放的是一些餐前的水果点心,水果的话有诸如石榴、柑橘、酥梨之类的,还有像是松子、榛子、肉脯、果干之类的干果小吃。
甚至于还有一碟甘草、水龙脑、桂花、丁香等香料组成的香药碟。
只能说不愧是皇家宴请,门道也太多了些,而且这些东西比起赵德昭记忆中那几次吃妇童席的时候的东西要丰盛的多。
所以说古代吃席可不跟现代一样,坐小孩那桌的话吃到的东西可绝对不如大人那桌的。
只不过赵德昭好像一直没有见到过月饼这个东西,似乎是现在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缘故。赵德昭记得月饼这个东西好像也是挺有用的,但是场合不对,他也就没去仔细回忆,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把这个东西给记下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赵德昭发现文臣之类的都和自己差不多,与相熟的几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各自找到位置坐下。一个个都体态端正,目不斜视的,如同老僧坐定一般。
武将的话就没太大的讲究了,三五成群的互相招呼着,随手抓起方案上的水果就往嘴里塞,面前的小吃也是三两口就没了,周围侍奉的太监婢女们连忙又帮他们把东西给补上。
赵德昭就这么竖着耳朵听着来往的大臣们互相招呼,挨个认识着面前的一位位文臣武将。和诸如慕容延钊、石守信、王全斌、张昭、曹彬之类的历史人物也都算是打过了照面。
人群中,赵德昭感受到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首当其冲的就是礼部尚书窦仪。窦仪虽然面上平淡,但是眼神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怨怒。
他原本和赵德昭断绝关系,是想摆个姿态,用来拉拢范质等人的门生故旧,好为自己拜相铺路的。在他看来,赵德昭应该会碍于师徒名分,向自己登门请罪才是。
他计划着等到自己拜相之后,再找个时间重新收赵德昭入门墙。一方面可以彰显自己的宽容大度,另一方面也算是给官家那边卖个好。
没想到自己刚提出断绝关系,赵德昭转头就拜入了陶谷门下,两人的关系算是彻底撇清了。而拜相的事情如今也彻底没了念想,让窦仪心中好不气愤。
刚才进门的时候,赵德昭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来跟他打一个,这让窦仪的怨气又加深了几分。
对于窦仪的目光,赵德昭完全不在意。按赵二的说法,这位礼部尚书差不多算是做官做到头了,没有必要再去想什么修复关系的事情。再说了,赵德昭就压根没考虑过去和他修复关系。
陶谷这货虽然名声差了点,至少人家确实在用心教自己,双方的待人接物什么的也都挺融洽,就个人感觉上而言,他确实更尊重陶谷一些。
除了窦仪之外,还有几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是不善,赵德昭悄悄留意了一下,发现主要是以王继涛为首的几位武将。
想到对方王继勋兄弟的身份,赵德昭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看自己不爽了。弟弟赵德芳还只能在后面摸爬滚打呢,自己坐到前面来,明显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了。
等到差不多所有的席位都坐满了之后,赵匡胤终于登场了。
今天的赵匡胤换了一身常服,整个人看上去孔武有力,丝毫不减当初冲锋陷阵时的勇猛威势。
就在大家以为今天会和往年一样,赵匡胤坐下之后就宣布开宴的时候,赵匡胤一挥手,从外面走进来一大群抬着书案的奴婢。
片刻的功夫,几十张书案就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宴会厅的中央,后续又有人在上面放上了纸笔墨砚等物品。
大家一时间都没弄明白赵匡胤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场地布置好之后,赵匡胤站在主位前开口道:
“今岁科举选试,品官子弟考核出现了舞弊之事,国家大事,岂可如此肆意妄为,让朕甚是痛心。因舞弊之事,之前的考试成绩自然是不能作数的。今日中秋宴会,刚好诸位的后进子弟也都在现场,朕便想着,干脆就在此举办一次品官子弟的选试。”
赵匡胤的话让众人都是愣住了片刻,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赵匡胤便继续说道:
“除了参加这次科举选试的学子,其他后进子弟若是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的,也可以上来参与。只要成绩优异,皆可直接入进士之列。”
此言一出,顿时就让不少坐在后排的官员子弟们神色意动。要知道品官子弟的考核也是比较严格,要经过层层筛选的。真正能进到选试这一个阶段的人也是青年才俊,百里挑一的那种。
现在这里直接就有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虽然知道这个机会微乎其微,但又有几个人能忍受住这样的诱惑呢?
自知之明这个东西总是比较难得的,所以很快就有七八十名官宦子弟站了出来,表示要参加这次特别举办的选试。
赵匡胤明显是早有准备的,宴会厅中间的书案完全够用,一众子弟落座之后,赵匡胤命王继恩给他们下发了题目。
随后,集英殿就变得安静下来,哪怕是之前一直喧闹的武将们也都是安安稳稳的坐在原位,没有乱动。
要知道参加选试的不止有文官子弟,武将们的后辈也有不少,再加上这年头大家都喜欢拉关系,左右都能拉上一两层亲戚关系。所以在这个能决定人生命运的关键时刻,大家都是非常配合的克制了起来。
一直到了半个时辰以后,才终于有人开始交卷,王继恩接过了对方的答卷,交给了赵匡胤、窦仪、陶谷、李昉等人进行评判。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王继恩便宣布答题时间结束,让所有人都交卷。从那些学子们交卷的神态上,赵德昭就能大概分辨出他们考的怎么样了。
可以说,其中的绝大部分应该都是考砸了的。
毕竟之前已经经由科举筛选过一遍的,沧海遗珠这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得到的。
收上来的七十余张答卷很快就被赵匡胤和众多翰林学士们审核了一轮,还留在桌上的只剩下了十几张,其余的都让王继恩收下去了。
明显都是黜落的。
十几张试卷经由赵匡胤和诸多翰林学士们的又是几轮讨论之后,赵匡胤选出了其中最优异的四人,定为了今科品官子弟选试的进士,只等过两天就能从吏部补缺,正式踏入官场。
这四个人的试卷也被发放到了众人手中传阅,赵德昭也顺便看了看。
试卷一共有三题:第一题是关于民生的,第二题是诸子经义,第三题则是诗词,要求以月为题写上诗词一首。
看着这些题目,赵德昭有些莫名的既视感,随后他便反应了过来,这不就和自己知道的什么殿试差不多?所以这其实算是赵匡胤临时决定的一次恩科?
扫了扫手上的答卷內容,前面两题的答案赵德昭都是大略的看一下就过去了,专心看第三题的诗词。但是四篇诗词看完之后,赵德昭感觉自己有些懵圈。
这四首诗完全和好字搭不上边,基本都是在强行凑字押平仄罢了。念起来感觉还没有打油诗来的顺口,颇有点后世他看过的那个什么RAP大会的味道。
但是很快赵德昭就释然了,从古至今千年以来写出的诗篇何止万千,但是能一直流传下去的不过就那些,李白、苏轼这些人之所以能名流千古,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平日里的话,像这样强行凑字的诗词才是常态。
品官子弟的选试结束之后,赵匡胤便命人撤下了书案,此时月亮已经升到了挺高的位置了。
061、中秋宴(下)
眼看着月亮挂在了天边,夜色已经有些深沉,赵匡胤却依旧没有宣布开宴,而是看着一干武将们。
他悠悠开口道:
“遥想当年,朕离家从军之时不过十余岁的年纪,如今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诸位当年和我一同结义的兄弟们也大多年龄与朕相仿。今日宴席朕也都看过了,诸位兄弟们的子侄也到了当年与朕一般的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
说到这,赵匡胤似乎是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当初的时候,朕出身贫寒,投效无门,几经辗转才有了发迹的机会,现在想来也是有些叹息的。”
听到这话,坐在武将席那边的王彦超脸色就变得尴尬起来了。
这事官家你怎么就一直抓着不放呢?
那边赵匡胤的声音继续说道:
“朕有感于当年,现在见了你们这些年轻后辈在此,朕便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诸多后进子弟之中,有对于自己的身手抱有信心者,皆可一展身手,朕会择其优胜者赋予军中职务。若是有表现优异者,朕还可以作主,让其执掌一军。”
此言一出,武将们顿时就沸腾起来了。
相较于文臣,武将的上升方法非常简单,那就是立功,立战功。要知道为了抢夺这次征讨蜀国的人员名额,诸位武将们都明争暗斗的切磋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最后在多方利益交换,互相调节再加上赵匡胤的强势掌控之下,才算是定了一个大致的出征将领名单出来。
而现在,赵匡胤直接给出了领军的名额作为彩头,众多有成年子嗣的武将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们。
要知道现在将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都是要自己投身军旅的,虽说有着恩荫的名额,但基本也是要从幕僚、底层军官之类做起,身经百战之后才能出人头地。
今日若是能入了官家的眼,前途便是光明了许多。要是能够夺得头彩,统帅一军,那便是领先在了起跑线上,直接超越同辈人。
这件事明显和刚才的选试一样,赵匡胤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很快武试考核的内容题目就被通报了出来。
武试方面的考核內容很简单:弓、马、力、手格任选其一便可,若有信心者也可四项都报名,以成绩实力论名次。
现在已经是大晚上了,自然不好进行武试,所以比试的时间则定在了明天早上,地点就在皇宫的演武校场。
两件事情都做完之后,赵匡胤才算是在主位上对着王继恩点了点头。于是王继恩便高声喊道:
“宴起,群臣饮胜。”
众臣一齐起身喊道:
“谢官家。”
随后,众人坐定,酒饮,菜品便逐一端了上来。
赵德昭看着送上来的酒水,已经成年的他自然也是要跟着大家一起饮酒的。赵德昭从酒壶中倒出了一杯酒水打量了一下,只见酒水十分的清澈,不似自己在快活林见到的米酒那样浑浊。除了酒香之外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这大概就是所谓得桂花酿了。
小小的嘬了一口,赵德昭发现这个酒的度数还不低,怎么也有个三十多度往上了。这种酒精浓度和酒水的清澈程度,可不象是单纯靠酿造能做出来的,更像是蒸馏过的。
说好的穿越者大杀器蒸馏白酒呢?怎么这就被人弄出来了?
随后端上来的一盘盘菜肴里面也出现了许许多多让赵德昭熟悉的身影,诸如酱猪蹄、梅菜扣肉、卤猪肚、卤猪舌、拌酱干等等。
自己教给李二狗的那些快活林招牌菜几乎都能看到。
前些日子的时候,快活林的名气在开封城可以说是非常的响亮。赵匡胤在得知消息以后也特意让人点了一些菜品送到宫中来品尝,发现味道确实挺不错的,于是大加赞扬。
再加上赵德昭推出来的形象大使计划,让赵匡胤知道了毛人风这一号人物,于是赵匡胤便特意题了一块快活林的招牌送给了毛人风。
毛人风没有经历过官场,不太懂个中的门道,但是官场打滚多年的贺山哪里能不懂。他立刻安排了快活林最好的两个厨子进了一趟皇宫,把快活林的各种菜式都一股脑的教给了宫中的御厨们。
像是红烧肉、卤味这一类的菜式,原材料的品质和火候的掌握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所以就连李二狗做的都没有快活林的厨子做的好吃,更别说是宫中的御厨们了。有着上等的材料打底,再加上老师傅们多年的手艺,御厨们很快就青出于蓝,做的比快活林的味道要好吃多了。
至少赵德昭手中啃着的这个酱猪蹄,味道就比他在快活林吃到的要好了很多,皮香肉嫩,蹄筋炖的恰到好处,好吃又不失嚼头。
搞得赵德昭吃完之后还想再来上两个。
主位上的赵匡胤看到赵德昭的样子,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的赵光义看着乐呵呵的,招手让人又给赵德昭上了一个酱猪蹄过来。
即便是在后世,聚会性质的吃饭也不是干坐在那里吃的。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皇帝宴请的时候,更是如此了。
吃饭之余,总是要弄上一些节目之类的来助兴的。
要说是在承平年代的话,这时候文臣们就免不了要吟诗作对一番,留下几篇传世名作之类的。
但现在还是在战乱年代,所以舞台上面的还都是各位骁勇善战的武将们,娱乐活动自然也就不能是吟诗作对这种儒雅文士的活计。
几轮宫中歌姬舞姬们献唱献舞的常规活动过后,接下来的娱乐就变成了充满体育竞技味道的相扑。
大殿中央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皮垫子,众多武将们亲自下场,趁着酒劲就这么互相动手较阵了。大家动起手来都是一点也不含糊,照着命门下手都不带收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有啥深仇大恨。
在这些下场的武将里面,赵德昭还看到了一个熟面孔,正是自己上次在赵光义府上见到的那个孔守正。此刻他已经脱下了身上那件紧身衣一般的盔甲,那一身浑厚的腱子肉看上去颇有威慑力。
实际战斗力方面,孔守正也没有让人失望,接连三战,孔守正都是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对手。以至于因为一时间无人下场对阵,都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正当赵光义带着满意的笑容,准备让孔守正下场休息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
“我来。”
这熟悉的声音让还在啃肘子的赵德昭都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了主位的方向,只见赵匡胤脱下了外袍,穿着里面的短打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场地中间,和孔守正相对而立。
靠,老爹你这么虎的吗?
见到赵匡胤亲自上场,孔守正的神态似乎也不见丝毫的慌张,就连一旁的文臣武将们也都是镇定自若的喝酒聊天,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赵德昭顿时有些了然,要知道赵匡胤当年那可是亲手打出来的名头,武力值顶峰的存在,想来这样的切磋也应该是时有发生的。
只不过自己以前都是坐在后殿的妇童席位,所以一直都没亲眼见过而已。
接下来,赵匡胤和孔守正二人进行了一场堪称龙争虎斗的精彩较量。虽然赵匡胤看上去没有孔守正健壮,但是力气方面却丝毫不弱的样子,尤其是他的眼力极为精准,总是能抓住孔守正的空当进行有效进攻。
但是赵德昭却莫名的感觉二人的较量之中有着一种古怪的默契感,仿佛二人像是在,在表演。
是的,就是表演。
赵德昭想了一会儿,最终才确定用了表演这个词来形容。虽说赵匡胤和孔守正的较量看着花里胡哨,许多动作更是十分的惊险。但实际上,两人的动作都存在着比较明显的配合痕迹,使得二人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颇有些像是后世武术比赛上面的套路组表演。
当然,并不是说武术套路表演就不是真功夫了。想要套路表演的精彩,双方的武功底子不够的话,很容易当场重伤甚至是见血的,哪里能表演出那么精彩的套路来。
想来也是,和赵匡胤动手的话,他们难道还真就敢来真格的不成?
不管是赵匡胤还是孔守正,他们手下的功夫底子都是非常深厚的,所以才能做出如此惊险万分的表演,同时又不至于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最后,经过了这么一番较量,二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比试便在赵匡胤以一个极其精准的扣杀中结束了。
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活动了一身筋骨,大汗淋漓之下,赵匡胤也是十分的满意,赏赐下了一些财物给孔守正当作彩头。
赵匡胤带来的这一场表演算是今天宴会的一个高潮,同时也意味着相扑运动的结束。
趁着赵匡胤去后面换一身衣服的空当,场地中央换上了一些其他的物件,诸如投壶、木射之类的比较轻松的玩意儿,就连不少文官都下场玩了几手。
062、宣战(推荐票加更)
待到赵匡胤重新回到宴会厅的时候,身上已经是一身玄色的武服,周身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看着颇为尽兴的大臣们,赵匡胤似乎也有一丝笑意,他没有在主位坐下,而是龙行虎步的走到了集英殿门口。
在众人的注目下,赵匡胤指着天上的皎月问道:
“诸位且看,今夜的月亮圆满否?”
大家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太明白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集显校理(大概就是皇家图书馆馆长)卢多逊率先开口道:
“回禀官家,正所谓中秋佳节,月圆人圆,故皆以为十五月亮最为圆满。然而臣却从民间得知了一种说法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据臣几次观察之后,发现确实如此。”
赵匡胤点头道:
“多逊言之有理,无怪乎朕看着这月亮似乎总感觉缺了那么一点。”
顿了顿,赵匡胤长叹一声道:
“这世间不圆满的又何止月亮呢?当今这天下又何尝不是四分五裂,残缺不全。”
赵匡胤这话明显另有所指,一时间让文武大臣们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确实,大宋现在不过只是占据了中原之地而已,基本上都是前朝后周的遗泽,放眼望去,周围都是藩镇割据,诸国自立,哪里能说得上圆满。
赵匡胤那严肃的声音在高大的宫殿之内回响着。
“那么,诸位卿家,可愿随朕将这天下重归于圆满?”
文武百官们立刻反应了过来,齐声高呼:
“愿为官家效死。”
赵匡胤满意的点了点头,朗声道:
“好,好好。诸位果然是朕的肱骨之臣,那从明日起,禁军各部开始调动,集结大军。朝廷各部负责人马钱粮的调动,年内征讨蜀国。”
皎洁的月光下,赵匡胤正式的宣布了对蜀国开战的命令。
对蜀宣战这件事情,大宋的文武大臣们早就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对于赵匡胤的宣战大家都是不怎么意外,只等明日开始按计划调动人员物资就行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依旧是接着奏乐接着舞,把酒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一帮子文武大臣们才算是醉意熏熏的拜别了赵匡胤,各自还家去了。
赵德昭也喝了两口酒,脑袋有点小迷糊,看着大家都走了,也就上前和赵大赵二拜别。
不过出宫门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拎了个食盒过来,叫到了赵德昭的手上,说是赵匡胤命人送来的。
赵德昭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只酱猪蹄,顿时心中一暖。
中秋佳节的时候,宵禁自然也是取消了的,所以哪怕是深夜时分,赵德昭的马车一路上也都没有遇到什么盘查,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府上。
自家府邸依旧还亮着灯笼,停好马车之后,一直守着的王顺就上前将赵德昭扶了下来,翠儿也跟在后面接过了赵德昭手里的食盒。
看着赵德昭没什么事情,王顺嘱咐了几句就告退了,让翠儿带着赵德昭回了后院。
回到房间里,翠儿打来热水一番洗漱过后又献宝一样的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的粉白色糕点。
“殿下,这是我刚做好的桂花糕,可香了,你尝一个试试。”
赵德昭笑了笑,从里面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固然唇齿留香。
“不错,翠儿做的真好吃。”
赵德昭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让翠儿小的眼睛都眯了成了小月牙。
随后,赵德昭打开了带回来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酱肘子塞到了翠儿手上,笑道:
“来,你请我吃桂花糕,我也请你吃点好东西。”
翠儿看着手里的酱肘子,一时间都有些呆住了。
皇宫御膳房出品的酱肘子自然是非比寻常的,翠儿耸了耸鼻尖,就忍不住的小小咬了一口,慢慢的吃了起来。
“殿下,这个好好吃啊,比快活林的要好吃多了。”
赵德昭摸了摸翠儿的小脑袋瓜,说道:
“当然好吃了,拿回去慢慢吃吧。还有,以后你就跟王管家一样叫我二哥儿就行,不用那么生分了。”
想了想,赵德昭又问道:
“对了,翠儿你姓什么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在的没有?”
正在吃肘子的翠儿停住了一下,随后才低声说道:
“翠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人给卖掉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只听他们说当说家里人把我卖掉的时候管我叫陈家丫头。”
烛光下,赵德昭在翠儿的眼眶里看到了一抹浅浅的水汽,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看着这个故作坚强的小丫头,赵德昭心中有了些不忍。于是他上前把翠儿抱在了怀里,久久才分开。
这一抱倒是让翠儿变得颇为不好意思起来,一直都低着头不敢去看赵德昭。
许久之后,翠儿才弱弱的问道:
“殿下,你是要休息了吗?”
“嗯。”
“我,我...”
翠儿说话间就磨磨蹭蹭的准备去床边。
但是还没等她过去,就被赵德昭一把手给拦住了。
“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翠儿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小脸蛋,眉宇之间有些不解的神色。
“这个?”
“去吧去吧。”
说着,赵德昭就把翠儿给推出了门外,自己熄了灯在床上躺下了。
门外的翠儿吃出了好一会儿,看着熄灯之后已经漆黑的房间,终于还是轻轻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听到已经远去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赵德昭微微摇头,小丫头片子瞎想些什么呢?
很明显刚才的那个拥抱让翠儿误会了些什么,但是说实话,赵德昭不过是刚才对翠儿产生了些许的怜惜之情罢了,或者说其中还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但拥抱这种过分亲密的行为确实是比较让人容易误会的,再加上赵德昭在这个年代里可以算得上是成年了的,将贴身丫鬟收入房中这种事情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赵德昭可不想这么早的就闹出这种事情来,这对双方的身体都是很不好的。
还有就是赵匡胤今天所说的事情也让赵德昭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要打仗了啊。
063、军谋
黑暗之中,赵德昭并未睡下,而是慢慢的整理着脑海里关于这次伐蜀之战的有关信息。
一番整理之后,赵德昭发现自己对于这次战斗的了解并不多,就记得杨家将里面出现过的那个曹彬是参加了这次伐蜀之战的,印象里面似乎这一战打得非常顺利。
还有就是赵德昭在后世的时候听过的一句诗“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说的就是后蜀国主孟昶开城投降的事。
虽说这首诗全诗赵德昭不记得了,但是这首诗的作者赵德昭还是比较有印象的。她就是历史上比较有名的花蕊夫人,此人以容貌才气闻名于宋朝初年,据一些传闻所说,她和烛影斧声的事件还有牵连,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反正根据自己知道的相关信息总结出来的结果,这一次大宋伐蜀的战争应该是进行的非常顺利的。
所以,赵德昭开始盘算着自己要不要插上一脚进去,通过这次伐蜀涉足到军权方面去。
文治武功自古以来就是刷声望的绝佳手段,在这个年头里,想要站得稳,手头上要是没有军权的话是不可能的。
军权才是立身之本。
曾经赵德昭也以为前两年所谓得杯酒释兵权之后,赵匡胤就彻底的统一了宋朝内部的军事力量。不过经过了这段时间在开封府的学习之后,赵德昭才明白了事情并非如此。
杯酒释兵权只是一个简单的统称,其实整件事情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漫长过程,从最初阶段的慕容延钊、韩令坤、高怀德,再到后面的石守信、王审琦,这些人只是交出了禁军内部的职务,但依旧担任着地方的节度使。
可以说他们的军权只是被削减了,并不能说是彻底的放下了。
至于另外一些参与了陈桥兵变,配合赵匡胤登基的将领们就更别说了,像是王彦超、武行德、郭从义,白重赞、杨廷璋等人手中依旧掌握着大量的军队,从禁军到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
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军事力量集团,比起赵匡胤手中掌握的禁军也是不遑多让。象是自己那个弟弟赵德芳的母族王氏就是其中之一,靠着这个巨大的军事集团的庇护和支持,王继勋当初才没有因为新兵作乱的事件被赵匡胤惩处。
这群人自赵匡胤开始集权之后就变得越发的紧密起来,为了不给大宋造成不必要的内耗,赵匡胤也就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这就是有军权在手里的好处,别人想要动你都得先掂量几分。
现在赵德昭虽然挂着个桂州防御使的名头,实际上手底下不过只有十个牙将,在一干军中大佬们面前连根菜都算不上。
诚然,自己或许可以慢慢的抱紧赵匡胤的大腿,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在开封城里发育好,只要提防好自己那个二叔,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的接过皇位。
不过历史上虽然有着赵二谋害赵匡胤的说法,也有着赵匡胤是自己突发疾病而死的,两者之间到底哪个更可信赵德昭都无法做出判断。
万一要是赵匡胤真的突发急病,撒手人寰人话。没有足够的功绩和威望的自己,面对朝堂上一众的开国功臣、骄兵悍将们,自己真的能指挥的动他们吗?
原本历史上,哪怕是跟随着赵匡胤一路成长起来的赵光义在登基之后的北伐之战里,也是照样把原本属于赵匡胤的大部分将领都给换成了自己手下的幕僚。
这真的就是赵光义在给自己手下好处?赵光义也是跟着赵匡胤学了这么久的,临阵换将的坏处他能不知道吗?
但问题是那帮人他确实指挥不动啊,他们大多都是摄于赵匡胤的武力和个人魅力才会臣服,至于赵光义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若非手中兵权已经被赵匡胤收走了,说不定就有人要重演后晋/后周旧事。
要知道这可是乱了快百年的五代十国,皇帝这个东西换的就跟流水一样,今天你称帝明天他登基都是常事。军中将领们也不会跟你讲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大道理,他们更多的是信奉实力至上。
要是赵光义敢跟南宋皇帝一样玩什么金牌诏书,强行命令这帮将领带军出征的话,他们真的就能做出半路上率兵造反的事情来。
指望着靠什么名分大义就能让这些骄兵悍将为你卖命作战?那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赵德昭觉得,自己如果一直就这么呆在开封城里,靠着结交的手段去拉拢人脉,等着从赵匡胤手里接棒的话,只怕将来要面对的局面和赵光义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甚至于自己的情况可能还要更差。
赵光义至少早早的就已经收拢了不少的幕僚,靠着开封府的关系,赵光义的权力已经涉及到了宋朝的方方面面。更何况随着赵光义和赵普同司宰相之职,他的权力也变得越发的壮大起来了。
要知道历史上的赵光义虽然在高梁河之战里输的挺惨,但仍旧留有余力,过了没两年又和辽国打了几次大仗。
就是都没有打赢罢了。
但这至少印证了赵光义的根基确实是非常稳固的,接连战败的情况下都能把持住朝政。
那如果换成了根基浅薄的自己,面对那样棘手的状况又该怎么办呢?
你笑赵二不会打仗,赵二笑你不会赶车?
至于说把火药弄出来,搞火枪火炮什么的。且不说能不能弄出来吧,就算弄出来了,要知道再强大的武器都是需要人来使用的,要是手底下没有足够的心腹人手,自己的威望又不够的话,到时候说不定就是那些将领们端着枪炮来送自己上路了。
这样一来的话,就算自己的身手再好,又能抗得住几轮齐射?
从赵匡胤的态度上来看,不管是宴会上的品官子弟选试还是明天的武试,都是赵匡胤在大战之前用来收拢手下人心的手段。
赵德昭敢肯定,这一次武试的头名绝对会率军参与到伐蜀之战里面。所以说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赵德昭下定决心,要在明天的武试上夺得头名,拿下领军作战的资格,尽早地开始在军中建立起自己的威望。
只要不出什么问题的话,自己拿武试第一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甚至于还得留上大部分的力道,免得露出太多的马脚让人联想到之前王继勋的事情上面。
其实之前的品官子弟选试的时候,赵德昭就曾经动过下场参与的念头,但是考虑再三之后还是放弃了。
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人设不符。
长久以来,赵德昭在赵匡胤等人眼中都是一个叛逆少年的形象,爱和赵匡胤对线顶杠,喜欢舞枪弄棒却不爱学习文化知识。
虽然经过了着半年多的努力,赵匡胤等人对赵德昭的印象已经有了不小的改观,但也仅仅是从不懂事的少年人变成了稍微懂事了一些而已。
而学问这个东西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赵德昭虽然接受过后世的相关教育,但是对于古代的知识了解的还是比较少的,缺乏足够的学习和积累。
毕竟他才刚认真跟着陶谷、贾琰等人学习了几个月而已,对于什么经文古卷还处于一个比较懵逼的状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像是赵匡胤出的三道题目里面,他最多也就能答得上第一题,第二题靠诸子经义的题目他都不知道是出自哪里,更别谈落笔作答了。
至于说第三题的写诗那就更不会了,人家至少还能凑字凑一首出来,他可是一首都凑不出来。虽然说可以学者诸位穿越者前辈们抄上一首,但是赵德昭记得的关于月亮的诗词也就两首。
一首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一首苏轼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床前明月光就不用想了,李白都死了多少年了都。水调歌头的话虽然苏轼还没出生,但是赵德昭也不敢抄的。
没办法,人设摆在这里。
打个简单的比方来说吧,你有个孩子,昨天还是小学数学不及格,加减乘除都算不好呢,今天就解开了哥德巴赫猜想、世纪数学难题之类的,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肯定不会是高兴自己孩子有多么天才,而是怀疑是不是外星人把自己儿子给掉包了。
像是赵大赵二这种久居高位的人,疑心病自然是更加严重的。赵德昭要是敢当中把这么一首名扬千古的诗词抄出来了,只怕掉过头来就要被赵大赵二转抓来严刑拷打,审问自己把真的赵德昭藏到哪里去了。
要知道他赵德昭可不是像范闲一样的私生子,随手丢到了某个犄角旮旯里自顾自的成长了十几年才被接回来的。对于赵德昭的成长经历赵匡胤可以说是一清二楚,就算有些不知道的地方,那个看着自己光屁股长大的二叔也会进行细节上的补充。
就算到时候赵德昭编一个什么路过的和尚啊、道士啊、贩盐的老辛啊之类的人物路过门口,吟诗一首两首三四首的故事,也根本骗不过赵光义。
所以文学方面的东西赵德昭还是决定暂时不要去触碰的好。
064、武试(上)
第二日清晨,赵德昭便早早地起了床,收拾了一番。
换上了一身短打衣服在里面,在披上了平日里穿的外袍之后,赵德昭便出了门,骑着阿花朝着皇宫去了。
因为这一次武试的缘故,所以今日的早朝被取消了,或者说直接转移到皇宫的校场来了。平日里已经习惯了早起的大臣们早早的就已经到场落座了,对于赵德昭的到来,众人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只当他是来看热闹罢了。
赵匡胤没说什么,赵光义则是挥了挥手,让赵德昭坐到了自己身后的位置。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匡胤对着王继恩一点头,王继恩便站上前喊道:
“武试现在开始。后进子弟之中有愿一展身手者,出列。”
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干将门子弟立刻就从自家长辈身后走了出来,一个个的站在了校场的中央,粗略看过去大约有三十多个的样子。他们看着年纪都不大,应该都是十几岁,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
将门子弟里基本上到了快二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参军入伍了,所以这次武试的对象都是些少年人。
看得出来,这些人都经过了精心的准备,一个个身上都穿着明亮的铠甲,头盔上面还插上了鲜艳的羽毛。这么一群身姿挺拔的少年人站在一起,颇有一股英姿勃发的味道。
就在王继恩准备宣布开始比试的时候,赵德昭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脱下了外袍,穿着一身短打就朝着校场上面走去,站在了一群人中间。
顿时,校场上面就响起了一阵“嗡嗡”声,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上座的赵匡胤。
官家,这是啥情况?皇子亲自下场是几个意思?难道说这是官家你专门给二皇子安排的不成?
面对大臣们的目光,赵匡胤的脸色不变,只是看着校场人群中的赵德昭,似乎在想着什么。
赵光义则是站起身,皱着眉头对着赵德昭说道:
“德昭,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回来坐下。”
赵德昭对着赵匡胤一拱手,开口道:
“父皇昨日说过了,只要是成年的后进子弟都可以上来一展身手的。儿臣已经成年了,对于自己的身手也是有些信心的,故而今日想要上来展示一二。”
“不是,你这个...”
赵光义想要反驳,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毕竟赵德昭的说法挑不出毛病来。
坐在上位的赵匡胤压下了眼底的情绪,淡淡的说道:
“德昭所言倒也在理,那便依你,这次的武试算你一个,你要报哪一项?”
面对赵匡胤的问题,赵德昭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
“儿臣四项都要报名。”
赵匡胤点头道:
“好,但武试较量全凭自己的身手,可不会有人因为你的身份而让着你。而且你要是拿不出个像样的成绩来的话,我这里可是有处罚的。”
赵德昭点头道:
“儿臣省的。”
既然赵匡胤都开口了,赵德昭参加武试的事情自然也就这么定下了。随后王继恩统计过了参与武试的人数之后,便宣布开始比试。
武试的四项內容:弓、马、力、手格。四项比试都很浅显易懂,作为武将弓马娴熟是必须的,力就是对于力道的考核,手格的话便是徒手格斗。
毕竟大家都是将门子弟,用兵器对战的话难免出现误伤,所以都是以空手格斗为主。再说了十八般武艺练到最后便是白打,所谓白打便是徒手格斗,空手格斗能力强的话,搭配上武器自然是如虎添翼。
几乎所有的将门子弟们都是和赵德昭一样报了四门比试,能站上来的,每个人都是对自己抱有很大的信心,相信自己能够一举夺魁的。
首先进行的是弓箭比试,参加比试的三十七人按照十人一组分成了四组,轮番上前引弓射箭,每人十支箭矢,最后以成绩优劣判定名次。
赵德昭被安排在了最后的七人组里面,周围得少年人们看他的目光都很复杂,有好奇、有不屑、有鄙视,种种神情不一而足。
赵德昭并没有搭理这帮人,他的目光集中在了场地上正在进行考核的十名将门子弟。从他们拉弓的状态来看,他们手里的应该都是一石弓,没有一个良好的身体素质和正确的训练的话,是很难做到连续开弓射箭的。
这时候的一石有一百二十多斤,但并不是说这个一石弓就是一百二十斤的拉力了,以赵德昭之前进行训练的时候的感觉来看,现在所谓得一石弓大概只有六十斤左右的拉力,大概相当于后世的70磅弓。
当然,这个拉力已经很强了。要换成普通人开个两三弓就会力竭,进而因为手抖而失去力道和准头。哪怕是这些自小就久经训练的将门子弟们在连续射完十箭之后,也是有些微微的手抖。
箭靶则都是立在校场的另一头,大概在一百步开外的距离,从这头看过去只有一个黄豆大小,要是眼神稍微差一点的都看不清楚靶子,更别提想要射中了。
原本赵德昭以为一步的距离是七十多厘米的样子,古人所谓的百步穿杨大概也就是在六七十米的距离。但是到了这里以后他才知道,迈出去一条腿那叫半步,也叫跬,两条腿都迈出去了那才叫一步。
所以才会有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说法。
也就是说所谓得一步实际上有一米三四的样子,一百步的距离大概也就是一百三十到一百四十米的样子。直观一点的说就是从一个标准操场的长边一头倒另一头。
能在这个距离上射中一片树叶,神射手果然名不虚传。
之前在皇宫里的时候,赵德昭就学习过弓马技巧。当初那位教习曾说过,弓要练好,就三点:手稳、眼利,最后就是练。
这些将门子弟们明显都是经受了严格训练的,一个个拉弓射箭的姿势都十分标准,远远看去他们也都射在了箭靶上,没有看到什么脱靶的情况。
第一组的成绩很快就统计出来了,成绩最好的是一个名叫李继隆的子弟。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赵德昭知道了这个李继隆乃是李处耘的儿子,所虎父无犬子,李继隆自幼就有勇武的名头,颇有乃父之风。
接下来的第二组和第三组成绩也大致相当,都没有李继隆的成绩亮眼。
最后轮到赵德昭他们几个人上场的时候,众人的关注度明显上升了不少,大家都想看看这位二皇子的表现会是个什么样子。
赵德昭拿起长弓,轻轻试了试力道,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是一石弓,于是赵德昭笑了。
之前在府上的时候,他就对射箭挺有兴趣的,穿越之后的强大身体让他开一石弓就跟玩一样,一次射个几十上百箭都没多大问题,就连府上的两张弓都被他给玩坏了。
现在这具身体的眼睛可不像自己后世一样变成近视了,视力好得很,再加上近期的大强度训练,目前赵德昭的准头可以说是非常的高。
但是为了能在成绩上超过李继隆,赵德昭决定稍微玩个花样。
他就这么端着弓在手里,打量起了身边的人拉弓射箭,自己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旁边的几位选手虽然有些搞不懂,然是他们并没有去过多的关注,而是专心的拉动手中的长弓,射出了第一支箭矢。
接下来是第二箭、第三箭,一直到其他人都射出第四只箭矢的时候,赵德昭依旧没有动。
旁观的武将之中有人大声说道:
“二皇子不会拉不开这一石弓吧?要不要让人给二皇子换上一把轻一些的弓上来?要三钧的还是二钧的,一钧的可不行,射不了那么远。哈哈哈哈。”
旁人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位,正式王继涛,顿时心下都有些了然。但是大家也都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赵德昭半天不开弓,难道真如王继涛所说,二皇子拉不开这一石弓?
终于,在其他人第五箭射出去的时候,赵德昭动手了。他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弓开满月的射出了第一箭。
接下来,赵德昭丝毫不带停歇的接连开弓,一口气将十支箭矢全都给射了出去。
当他放下弓的时候,其他人不过才射到了第八箭而已。
顿时,整个校场都为之一静。
王继涛刚才的嘲讽余音犹在,而赵德昭的这一举动无疑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磨擦了一遍。此时此刻,王继涛的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知道就凭赵德昭刚才这一手连珠箭的本事,就算是有一两支箭矢脱靶了,成绩在众人之中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好!”
这是赵光义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喊出来的叫好声,随后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赵德昭的这一手让同组的其他人也是大为震惊,连带着发挥都受到了影响,最后一两箭甚至都出现了脱靶的情况。
很快,成绩就被手下人收集了上来,看着递过来的成绩,赵匡胤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随手又递给了赵光义看。
赵光义看完之后也是笑意盎然,将之讲给了王继恩进行宣读。
“武试第一场,弓箭比试结果:二皇子赵德昭,十矢皆中且用时最短,名列第一。羽林将军李处耘之子李继隆,十矢皆中,准头最高,名列第二......”
这个十矢皆中的成绩再次让大家震惊了一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赵德昭刚才并非只是靠着力气大随便乱射,而是真的有进行瞄准,而且手特别的稳当。
一个又快又准的弓箭手在战场上的威慑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又岂能不知?
就连周围那些参加武试的将门子弟们看赵德昭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他们价值观还相对比较简单,对于强者都会有着敬重之情,尤其是赵德昭还是他们的同龄人,自然是让他们都有些佩服的。
065、武试(下)
弓箭比试结束后,接下来是马术的比试。
参加比试的众人都是带了自己的坐骑来的,大多都是自己从小亲自培养建立感情的,情同手足,骑乘起来也是更加的操纵自如。
赵光义看到赵德昭牵过来的阿花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甚,得意的对着赵匡胤说道:
“大哥你看见没,德昭那匹马还是我送给他的呢,看上去德昭养的还不赖。”
赵匡胤打量了一番高头大马旁边的赵德昭,脸上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笑容,微微点头道:
“这马确实和德昭挺配的。”
马术比赛的內容就比较多了,包括赛马、击鞠、骑射几个小项目。赛马很好理解,单纯的比速度而已,击鞠就是早期的马球,只不过这一场不是对抗性质的,而是单纯看应试者奔马击球的准确度。
骑射和之前的弓箭类似,只不过换成了更容易在马上张开的短弓,力道也小了不少,射击距离也变成了五十步。只不过因为是在骑马移动的过程中进行射击,所以难度反而比之前更大一些。
在这一轮的比试中,赵德昭的成绩就没有那么的突出了,,只取得了一个中上游的名次。没办法,马术比赛对于坐骑的配合度要求太高了。其他选手带来的都是自己从小培养的马匹,赵德昭和阿花只能算是临时搭挡,配合方面自然是有所欠缺的。
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对于赵德昭在马术比赛中的表现也是没有看低的意思。就连赵匡胤和赵光义也是挺满意的,毕竟赵德昭在皇宫中长大,能和这些从小在马背上训练的将门子弟打个平手已经很不错了。
赵德昭注意到了马术比赛的第一名也是那个李继隆,这让赵德昭对他多了几分关注。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这个李继隆明显是个天生将才,要想办法和他搞好关系才是。
下一轮的力道比试就非常的简单了,和举重十分相似。一堆石锁从小到大依次排开,从一百斤到三百斤都有,各人依次上前来举起自己能举得最大重量就行。
赵德昭依旧是压在最后面出场的,所以他也清楚的看到了前面那些选手的成绩。他重点关注的李继隆在这一轮的表现倒没有前面那么好了,只举起了二百斤的石锁,前面好几个估摸着十八九岁的靠着身体优势都超过了他,举起了二百斤以上,普遍都在二百二十到二百四十斤之间。
轮到赵德昭上场的时候,大家都认真了起来。从之前赵德昭的连珠箭法就能看出赵德昭的力气很大,大家都有些好奇这个十四岁的二皇子力气到底大到了什么地步。
众人瞩目之下的赵德昭在心中略作一番思量。就目前来看,手格的比试自己也会使毫无悬念的第一名,四项比赛里面拿下了三厢的第一,这个头名稳了。
既然如此的话,赵德昭就准备稍微藏拙一些,不在力道考核上做出太惊人的表现了。手上留上一些底牌终归是好一些的,正所谓行走江湖,稳字第一嘛。
于是赵德昭走到了二百五十斤的石锁前面,假意试了试轻重之后,“用力”的将它给举了起来。
随后,他又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了两百六十斤的石锁,来到了两百七十斤的石锁前面,“咬牙切齿”的一番发力之后将这个时所举起片刻,随后就“体力不支”的将它砸在了地上。
力道比试的第一名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赵德昭给拿下了。
可以说,就算是赵德昭藏拙之后的成绩,依旧是让众人有些侧目的。能够举起两百七十斤重的石锁的话,只消稍加训练一番就能开三石弓。再加上之前赵德昭表现出来的准头,可以说这位只有十四岁的二皇子已经有了阵前斩将的实力。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冷兵器作战的时代里,将领就是军队的人心士气关键所在,要是作战之时将领被率先斩杀,那么整个军阵的士气也就基本荡然无存了。
正因如此,众多武将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戏谑之意,一个个都是面带认真的看着赵德昭,以赵德昭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值得他们认真对待。
赵光义笑着对赵匡胤说道;
“上次,德昭带着他的亲卫们在我的府上做客,酒宴期间他的亲卫们和他人比斗。都表示说德昭的功夫十分了的,我原以为是他的亲卫们的吹捧之词。如今看来,德昭果然是勇武过人啊。”
赵匡胤脸上的笑容也是多了许多,他看着校场上的赵德昭,似乎是回想起了自己当年还年轻的时候。
武试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场的手格比试了。
手格比试倒是有些象昨晚的相扑,校场上面画出了一块圆形的场地,大约也就四五米的直径。双方在圈内进行搏斗,被打出圈或是彻底打倒便算输。
这一轮的比赛并没有玩什么匹配晋级之类的流程,就是简单的规则,自由挑战,胜者为王。
这样虽然听着不太公平,但其实也是对众人的一个考验。这样的比赛模式除了要衡量自己和对手的实力之外,还要考虑出场顺序,体力分配等等,这样才能取得更好的成绩,这也是在对诸位将门子弟在策略能力方面进行考核。
为将者,自然不能一味的莽打莽冲,对于局势的判断,实力的衡量,时机的把握也是非常看重的。
不过赵德昭没有必要去想那么多,其他人都还在犹豫是否要第一个上场的时候,赵德昭就那么直接的走到了场地中央,扫视着另外的三十六人。
面对赵德昭的目光,有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偏转了自己的脑袋,避开了和赵德昭的目光接触。不过也有几个人直接对上了赵德昭的目光,一脸的跃跃欲试。
几个人却都没有动身,而是互相看了看对方。迟疑这么片刻的功夫,就有一个人率先走了出来,站在了赵德昭的对面。
正是李继隆。
前三项的比试里面,赵德昭获得了两项第一,李继隆则是只拿到了一项。可以说,这一次武试的透明基本就是在他们二人之间决定的。
李继隆并不想去玩什么靠别人消耗赵德昭的体力,然后自己压轴出场的戏码。他想要光明正大的和赵德昭对上一局,称一称这个半路杀出的二皇子的斤两到底如何。
赵德昭看着自己面前战意盎然的李继隆,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于是他对着李继隆微微一点头,抱拳道:
“请。”
“请。”
见礼过后,二人便直接动起手来。
李继隆先是简单的试探了两下,左右出击的摆拳直冲赵德昭的面门,但是都被赵德昭敏捷的躲避开了。随后就是抓住空挡一个蹬腿,李继隆及时的防住了这力道十足的一腿,整个人都被推的向后撤了几步。
随后立即用直接一个扭身,上步低扫接后摆腿,右腿如同蝎尾般刺向赵德昭的面门。然而这一腿却被赵德昭单手给接住了。
并且接下来,赵德昭向大家展示了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他单手抓住李继隆的右腿,用力一提就让李继隆悬空,随后他一下就被赵德昭给甩出了场地之外。
李继隆有些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卸去了力道之后,重新站了起来。虽然李继隆看着挺惨的,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受什么伤,甚至就连体力都没怎么消耗。
这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和赵德昭的差距,再加上赵德昭明显有意的手下留情,于是他光棍的拱手道:
“二皇子厉害,在下输了。”
“承让了。”
赵德昭对着李继隆笑了笑,随后便看向了剩余的那些少年们。
接下来,又有三名少年试图对赵德昭进行挑战,可以都是被赵德昭轻松制服了。等到确认没有人继续挑战之后,赵德昭便下场了,轻松拿下了手格比试的第一名。
四项比试三项第一的成绩,赵德昭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本次武试的头名。
066、赵大、赵二和赵普(上)
但是在接下来的封赏环节,赵匡胤却只是上次了一些钱财和口头上的表扬,对于昨晚所说的掌军之事却只字未提。
赵德昭本来还想问上一句,但是看到了二叔对自己使的眼色之后,赵德昭立刻把话吞进了肚子里,行礼谢赏。
武试结束,已经是晌午时分了,赵匡胤便直接在昨晚的集英殿继续设宴,招待诸位文武大臣和参加武试的将门子弟们。
吃过午饭之后,众多将门子弟都纷纷离开了,只留下了众多大臣们研究者此次征讨蜀国的细节。
目前朝廷已经确定了此次作战分为两路进军。
一路由忠武节度使王全斌率领,从开封出发,经西京、京兆府、直到凤州,南下剑门关。另一路则由禁军都指挥使刘光义率领,南下至归州,沿大江溯流而上,沿水路进军。
两军最终在蜀国都城锦城府汇合(CD府的话会被和谐,所以以后都叫锦城府)。
在古代,大军调动不是说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像是禁军的话平日里也是要分散驻防在不同地方,现在重新调集起来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再加上禁军调离之后,还要安排好这些地方的厢军、蕃兵之类的地方部队进行换防交接,防止有人趁着军队调离,宋朝内部力量空虚的时候趁机作乱。
依照之前指定的计划,大军应该会在十月的中旬完成集结,十月底,最迟十一月的时候就可以开拔出征了。
两路大军进军的路线上都已经早早就建好了军寨,各地的州府也已经准备好了行军所需的粮草,剩下得就是具体的统筹调度安排了。
这一堆的繁琐细节商议完毕之后,日头已经偏西了。赵匡胤下令众人立刻按照商量好的付诸行动,大家便领命而去,朝会也就这么散了。
而关于之前赵匡胤所说的武试优胜者可以领军一事,大家似乎都抛到了脑后,无人提起。
御书房里,赵匡胤坐在书案后面看着被自己留下来的赵光义、赵普,开口问道:
“关于这次武试的事情,你们有什么看法?”
赵光义先回答道:
“大哥,本来说这次武试是你给武将那边卖个好的,没想到德昭半路杀了出来。虽然说德昭的身手的确很了得,但是说实话,我还是不希望德昭去领军的。毕竟他今年才不过十四岁,年纪太小了些,此次出征西蜀的话千山万水的,太让人放心不下了。”
赵普也表示了赞同。
“官家,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二皇子身为官家的长子,实在不宜亲冒矢石,上阵杀敌。”
赵匡胤听完二人的话之后,自己也在心中考虑着这件事情的利弊得失。
原本他提出来的后进子弟的比试,为了就是想赵光义说的那样,想在大战之前收拢一下下面的人心,好让他们更加用心效力。
而根据武德司查到的相关情报来看,这一次武试的头名应该会是李继隆才对。这样一来赵匡胤刚好可以顺理成章的让李继隆率部出征,算是给李处耘卖了个好。
毕竟现在李处耘可是负责着宋朝的两淮防御之责,两淮的稳定对于此次征讨蜀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现实便是这样的,很多你以为的惊心动魄的比赛争夺,其实在背后可能早早的就已经定好了名次了。
但是赵德昭这突然横插的一脚打乱了赵匡胤的所有部署。要不是赵德昭的实力表现确实足以服众的话,只怕大臣们都要以为这是赵匡胤在给赵德昭铺路了。
现在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自己又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说实话,在看到赵德昭的出彩表现的时候,赵匡胤是十分高兴的,他仿佛在赵德昭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但是说真的要让自己这个刚十四岁的儿子出去带兵打仗的话,赵匡胤实在是很难下定这个决心。
赵匡胤自己就是从战场上的千军万马里面厮杀出来的,对于战场上的情况自然是一清二楚。万军丛中,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丧命乱刀之下,又或者是被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箭矢夺去了性命。
除了作战之外,大军行军途中的风险也是丝毫不亚于作战的。水土不服、热疫、疟疾之类的疫病就能轻易摧毁一支军队。行军路上遇到的大雨会造成洪水、山崩。这些天灾瘟疫夺取的性命丝毫不比两军厮杀要来的少。
而且发生的更加突然,难以防范。
御书房里的沉默持续了艇长的一段时间,赵匡胤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我决定了,还是让德昭走上这一趟。”
赵光义连忙劝阻道:
“大哥,这,这实在太危险了啊。”
赵普也劝说道:
“官家,且不说此去西蜀路上的艰难险阻和两军对阵时的种种危险,单就是您从何处给二皇子调拨出一支军队来呢?原本我们商量好的是从李处耘的手下抽调两淮军士组建出一小支新军来供李继隆驱使。现在把首领换成了二皇子的话,那些两淮的军士们还会听二皇子的指挥吗?”
“若是强行安排一部禁军交由二皇子指挥,那原本安排好的将领又该如何?如果说再单独抽调一部禁军的话,又该从哪里抽调呢?抽调之后的话,后续的换防事宜又该由谁来接手?官家,伐蜀之事可以说是筹备已久,所有的事情都是早有计划的,若是妄动的话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伐蜀之事已经启动,实在是不宜再做出太大的变动了啊。”
赵光义也跟着附和道:
“大哥,军中的作风如何,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让德昭去了那支淮南军里头,哪里能够指挥的动他们?只怕到时候会让德昭反受其害啊。”
赵匡胤点头道: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都考虑过了。所以李处耘那边调过来的淮南军依旧是由李继隆率领,参与此次伐蜀作战。至于德昭的话,就让他自己招募人员,训练出一支军队来。”
“什么?让德昭自己招募训练?”
赵光义和赵普两个人听到这话都是愣住了一下,赵光义赶忙说道:
“大哥,现在距离出征的日子只剩下两个月的样子了,你让德昭现在去招募新兵训练?这么短的时间里能训出什么像样的军队来?你让德昭带着这样的军队出去打仗,那不是让他去送死吗?不行,这事我不答应。”
赵匡胤抬手从书案上取出了一本奏章,递给了赵光义,说道:
“你先看看这个。”
赵光义搞不明白赵匡胤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接过了奏章,略显急躁的翻开查看起来。前面的时候,赵光义看的还比较粗略,只是大概的扫了两眼。但是看着看着,赵光义的目光就变慢了下来,眉宇之间也出现了思索之色。
看了一大半之后,赵光义直接翻到了奏章的结尾,看了看上面的署名之后,略带惊讶的说道:
“这是陶谷写出来的?”
一旁的赵普也有了些好奇,赵光义便将奏章递给了赵普,赵普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也是面带思索之色。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赵光义会表现得惊讶了,到并不是说这个奏章写的不好,奏章里面的內容很值得思考,对于军队的建设和民生恢复也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
但是写这本奏章的人是陶谷,这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用赵德昭的说法的话,那就是人设不对。
陶谷这个人,赵普自然也是了解的。虽然外面传的陶谷名声不佳,无才善妒,但是陶谷确实是个有才干的。能做事,肯背锅,用着顺手,不然赵匡胤也不会想着让陶谷来当副相。
但是陶谷此人的才干更多的是表现在内政、学识这些方面,对于军事方面的话绝对是知之甚少的。现在却写出了这么一份颇有见地的军政奏章,和陶谷一贯的人设太不相符了。
这也就难怪赵光义会如此的惊讶了。
赵匡胤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陶谷这个人什么样,你们能不清楚?这像是他能写出来的东西?你们没看到他在最后的署名上还把德昭的名字给带上去了。”
赵光义脸上的惊讶之色愈发浓厚。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德昭提出来的?”
赵匡胤点头道:
“当初德昭的那十名亲卫在户部衙门,直面数倍于己的衙役仍旧能够战而胜之。虽说有着兵甲之利,但依旧说明了德昭练兵实颇有手段的,要知道那些亲卫一两个月之前还不过是一群普通少年而已。”
赵普略带担忧的说道;
“官家,您也说了那些是亲卫,不过只有十人而已,和几百几千人的军队是不一样的。”
“武德司在德昭的后院里发现了一些挺有意思的东西,据说都是用来进行军事训练的,武德司参照着也做了一些出来,按照德昭的方法进行训练,效果也都还不错。”
赵匡胤又说出了一个消息。
眼见赵光义还想说些什么,赵匡胤拦下了他的话头,率先说道:
“二哥,你要知道,这件事情是德昭自己提出来的,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他有心想要建功立业,我们又何必非要去阻拦他呢?”
赵光义似乎是被赵匡胤给劝服了,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边的赵普还要劝说,但是赵匡胤说道:
“赵相且放宽心好了,我还不至于真的让德昭带着一群没经过什么训练的新兵去冲锋陷阵。我会派出两队老练的禁军去到德昭麾下作为精干力量,从旁协助。此战的话,我也会让人把德昭安排在后方,只要负责粮草押运之类的事情。”
“说白了,这一次我只是想让德昭亲自去体会一趟练兵带兵的个中困难,让他对兵事能有更多的了解。”
听到这话,赵光义和赵普便知道赵匡胤已经把事情都给安排好了,于是也就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067、部下
第二天的时候,在自己府上接到圣旨的赵德昭一时间可以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赵匡胤总算是没有食言,答应自己的领军的事情算是确定下来了,而且也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自己要率部参与此次征讨西蜀的战争。
忧的是自己依旧是桂州防御使的名头,所以自己的军队并不是禁军的哪一部,而是自己名下的厢军。虽说赵匡胤给了自己一千人的厢军名额,但实际上只调派了两队禁军给自己做个基础的框架,剩下的差不多九百个名额需要自己去进行招募,还要自己训练。
根据圣旨所说,自己这一次被归纳到了西川大营的辖属,不日就要和禁军一同开拔,留给自己招募兵员,训练人手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样子。
想到这个赵德昭就不免有些头大了。
赵德昭虽然借着复兴社大概的掌握了一些团队管理和经营方面的经验,但是复兴社发展到现在也不过才三四百号人而已。而且复兴社也不过只是个结构相对松散的社团组织罢了,其中的大部分事务还都是由李二狗去进行实际操作的。
现在一下子就要让自己去拉起一个上千人的队伍,真的是让赵德昭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了。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自己该从哪里去招到这九百号人来?
经过这段日子在开封府的学习,赵德昭也知道了在这个年代里,军队新兵的来源主要有三种途径:
首先就是朝廷从地方招募的良家子弟。这些人身家清白,家中也有牵挂,作战的时候会更加的忠心,不容易发生叛变,算是最优质的新兵来源。
当然,这样的新兵成本也是最高的,除了军饷之外还需要付出一笔安家费,给多给少就看招兵的人良心有多少了。
其次就是各地的流民、作战地区强行征发的民夫这一类。他们大多都是战争的受害者,失去了土地和家产,只能靠参军来混上一口饱饭。
这些人基本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当兵纯粹为了吃口饭而已,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方面非常很弱,只能打打顺风仗,稍有颓势就容易出现哗变之类的变故。
再次的话就是官府抓来的各种发配充军的犯人了。这种人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参军属于被迫,打仗的时候也是把他们发配到炮灰的行列,平日里甚至都要对他们小心提防,防止他们在军中作乱。
赵德昭想了想,无论是用哪一种兵源,自己都得去麻烦一下自己的二叔了。
不过在去找自己的二叔之前,赵德昭决定先出城一趟。根据圣旨所说,赵匡胤在城外的军营里给自己划拨了一块营房,调拨过来的一百多名禁军老兵已经驻扎过去了,自己那一千号人的武器装备也需要去禁军大营的武备库领取。
他准备先过去看一看是个什么情况,心里也好有个底。
点齐了高孟他们十二个人之后,一行人就全副武装的朝着城西外的禁军大营去了。
从开封城的西门出去了没多远,赵德昭就看到了矗立在汴水旁边占地宽广的禁军大营。
在赵德昭到达的时候,禁军大营这边似乎也在忙碌着,可以看到大量的民夫和运送各种材料的车马进进出出。
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刚靠近大营,站岗执勤的哨兵们就将他们给拦下了,经过了一番查验和校对之后,赵德昭一行人才被放行进了大营之中。
顺着一名哨兵的指引,赵德昭很快就找到了划拨给自己的那一片营房。
一路上,赵德昭都能看到大量的工匠正在修葺营寨,似乎是还要将大营继续向外扩建的意思。
赵德昭的营房就明显是才修建没多久的,木料的断口处都还很新鲜的样子。在这片刚修好的营房里,赵德昭见到了那一百多名划拨给自己的禁军老兵。
似乎是因为刚调拨过来的缘故,这些老兵们还没搞清楚具体的状况,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一个看上去老成持重,装备也比其他人要精良许多的禁军见到赵德昭带人过来,似乎是猜到了赵德昭的身份。
他走上前来对着赵德昭见礼,口中说道:
“在下钱德禄,乃是这里的都头,敢问阁下可是桂州防御使赵将军?”
赵德昭点头道:
“不错,我就是。”
钱德禄顿首道:
“属下拜见将军。”
二人说话的功夫,其他的老兵们也都结束了讨论,迅速的站成了两个还算整齐的方阵。
赵德昭大概的扫视了一番,发现这些人大多都是些体格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一个个都看着人高马大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之不过赵德昭发现这些人里面只有少数人穿着和高孟、钱德禄一样的全身铠甲,大部分人的铠甲都相对简单,只有肩胄、护胸、护臂和裙甲这四样。
他们的脑袋上面也没有头盔,都是用头巾包住了头发,然后再戴了一顶皮帽而已。
至于武器方面的话,他们之中大约两成是手持长枪,腰间挂着短斧,一成是手执刀盾,剩下的七成都背着弓箭,腰间还挎着一些五花八门的兵器,直刀、铁锤什么的都有。集合站成的阵列也明显是按照军阵来排布的,刀盾兵站在最前,长枪兵其后,弓箭手站在最后面。
见到赵德昭的目光看过来,众人也是齐声参拜道;
“属下拜见将军。”
赵德昭坦然的接受了他们的行礼之后抬手道:
“各位免礼吧,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手下的兵了。你们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亏待手下人的。今天过来,只是先来看一看情况,你们先随意吧。”
“谢将军。”
众人各自散去之后,赵德昭便跟着钱德禄走进了一间单独的营帐里,开始向钱德禄询问他们的详细情况。
钱德禄一番介绍之后,赵德昭知道了他们这一百多人原本都是归属于禁军的步军序列。他们原本就是两队人马,都归属于钱德禄这个都头统领。
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参加过去年的荆楚之战,但也是才刚从潞州那边换防过来没多久。以前在那边的时候,三天两头的就要和北汉的军队打几次小仗,所以战斗经验方面可以说是比较丰富的。
赵德昭看着钱德禄脸上、手上的旧伤,倒是没有怀疑钱德禄的说法。而且从之前那些人的神色之中,赵德昭就能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明显是见过血之后的人才能有的凶悍。
对于这一百多名老兵,赵德昭还是比较满意的,有这么些人作为框架的话,自己的信心就多了几分。
除了兵员,剩下的就是发放下来的一千厢军的武器装备了。这些东西现在还在禁军大营的库房里,需要赵德昭自己去交接过后才能领过来。
于是钱德禄便在外面集合了手下,跟着赵德昭去武库那边运东西。
068、伸手
在禁军大营的库房门口,赵德昭遇到了内染院副使(可以理解为候补将领的临时官职)康延泽,目前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在由他进行管理。
说句题外话,这位康延泽的字很了不得,之前在集英殿听到别人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差点把赵德昭吓一跳。(自己百度,怕河/蟹)
康延泽也是见识过了赵德昭的身手的,所以对赵德昭的态度倒是挺客气,两人交接了手续之后,康延泽便命人从库房里提出了足够九百人使用的军服、头巾、武器等等。
但是赵德昭却没有看到铠甲之类的东西,武器也大多只是一些直刀、短斧,长矛之类的。许多长矛甚至只有一个矛头而已。
而根据康延泽给出的清单来看,自己分明还有五十套精铁铠甲和九百套的扎甲,以及七百张长弓和相应的箭矢才对。
面对赵德昭的疑惑,康延泽表示要等赵德昭招募的新兵进行过基础训练之后才能下发下来,不然扎甲一旦损坏的话维修起来比较麻烦,弓弩之类的也是如此。
钱德禄也从旁解释说,像是长矛的木柄一般都是由士兵自己削质的,木盾的话也是要士兵自己去做,这是军营里面的规矩,旨在培养士兵的动手能力。
要知道不管是武器的简易维修还是安营扎寨,木匠活都是不可或缺的技能,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木匠跟着军队一起行动的,很多时候都要靠自己来维护保养手上的武器。
不过在看到清单上面的那些铠甲和长弓的时候,钱德禄也是十分惊讶的。要知道精铁铠甲这种东西只有精锐的禁军和亲卫之流才有的配备,一般士兵的扎甲品质方面就要次上很多,而且部件也少,连头盔都没有。
以当前的锻造工艺,头盔这东西的打造难度还是比较高的,所以成本自然是居高不下,不可能给所有士兵都配备上,一般就是给个斗笠或者皮帽就是了。
可就算如此也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像是一些比较差的厢军、蕃兵之类的地方部队,经常是连这种次一级的扎甲都配的不齐全,最多就是靠着手中的木盾来抵挡伤害,效果非常的有限。
至于弓箭得话就更不用提了,冷兵器时代得弓箭可以说是相当强力的武器了,位列十八般兵器之首。
一般双方对阵的时候,后方的弓箭手们先射出个几轮箭矢,铺天盖地的箭雨下来,哪怕是穿了扎甲得也可能会被乱箭射死。不是装备精良得正规军队得话,基本就是几轮下来就能彻底地打散对方的军心士气。
但是弓箭得制作颇为繁琐,保养维护起来也是非常的麻烦,所以一般都是配发给精锐部队使用的。要知道弓箭手可不像后世的游戏里那样是些什么纤细柔弱的家伙,他们基本上都是军队里面的精锐人员,一般都是要身强力壮、体型高大的人才能担任。
就好比之前武试的时候,赵德昭用的那种一石弓,换个体质稍微差一些的可能都拉不开,更别提射箭出去了。
当然,禁军之中也不是谁都能用一石弓得,普遍用的也都是二钧三钧的弓,换算过来也就是35磅和50磅两种。这两种弓的话虽然杀伤力不如一石弓,但是胜在数量够多,普通人稍加训练一番就能做到连续开弓射箭。
这样的弓箭手也不需要多大的准头,能朝着一个方向射出去就行了,纯粹靠数量取胜,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火力压制。
而能连续开一石弓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要是再有比较好的准头的话,就会被当成神射手来培养,吃穿粮饷都是普通士兵的数倍,妥妥的大爷兵。
地位仅次于骑兵老爷。
在钱德禄手下就有三个这样的好手,每个都担任着伙头的职务,平日里钱德禄也都是对他们比较客气的,不会做出什么颐指气使的行为来。
原本钱德禄以为自己等人这一次被下放到了厢军里面,还得重新招募兵卒进行训练,上面能发下一些军服武器之类的就算不错了。毕竟他们也已经从潞州调防过来快一年了,从禁军兄弟们口中也听到过一些关于这位二皇子的传言,都说他是不受陛下待见的。
可如今看来,这支厢军的武器装备配置分明是按照禁军的新兵标准来的,只能说皇子就是皇子,再怎么样陛下也不会太亏待啊。
顿时,钱德禄心头的小心思又往上涨高了几分。
领完了东西,钱德禄在回去的路上也向赵德昭进行了一番解释。
赵德昭听完之后也是感慨:不愧是亲爹,就是照顾自己。
对于那些剩下的装备,赵德昭也不准备急着去要过来,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也用不上。现在这一百多名禁军都是有武器装备的,新兵的话除非天赋特别好或者是之前就接受过相关训练的话,还是不要让他们过早接触弓箭的好,不然的话不光浪费弓箭不说,还容易造成误伤。
赵德昭这边刚把手头上的人力、资源什么的清点完毕,心中有了个数。那一头,钱德禄就提出了一个让赵德昭有些皱眉头的问题来。
军帐里,钱德禄颇为恭敬的说道:
“将军,还请容属下说上几句不太中听的话。属下等人本是归属于禁军的编制内,如今被调拨到了将军手下之后确实变成了厢军,层级上面直接降了一级,这军饷什么的也就跟着落了一层。”
赵德昭看着钱德禄,问道:
“钱都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德禄回答道:
“将军,属下要说的是,这一次调动让不少手下弟兄们心中都有些不舒服,心中也是有些怨气的,只不过没怎么表现出来罢了。我等不日就要开赴战场,属下以为此事颇为不妥,将军当及早解决才是。”
赵德昭看着面一副前情真意切模样的钱德禄,心头有些好笑。
怨气最大的怕不就是你吧?
于是赵德昭说道:
“那钱都头认为此事该如何解决呢?”
钱都头立刻回答道:
“此事倒也好办,厢军也有厢军的好处,将军身为桂州防御使,您手下之人的升迁任免基本上就是由将军您一言而决的。您只消将这些人的品级往上提个一级半级的,相信兄弟们的怨气自然而然地就会消散于无形了。”
一番话说下来,算是让赵德昭见识到了这个年代的军队都是个什么样子的了。见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要钱要官,而且还隐隐的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
就这样的还是禁军,可想而知那些厢军之类的二流部队会是个什么样的风气了。也难怪人家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对于钱德禄的要求,赵德昭倒也没有直接开口拒绝。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些老兵的能力到底如何,里面有多少能用的人手。现在这些人还都是听命于钱德禄,利益还处在一致的方向上,一下没处理好就会让他们离心离德,自己后面的工作就不好展开了。
于是赵德昭说道:
“这事情的话,问题不大。”
钱德禄闻言刚想谢恩,就听到赵德昭继续说道:
“但是,钱都头你也看到了,现在咱们这营地里面拢共也就一百来号人,我现在把你们都往上提个一级半级的,手底下却一个人手都没,是不是也太不像话了些?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太好吧?”
这一番话直接将钱德禄给堵住了,他原以为赵德昭这么个毛头小子,自己只需要说上几句恫吓的话就能将他唬住,然后自己就能从赵德昭手里拿下这支刚组建的厢军的实际指挥权。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二皇子似乎没有那么好忽悠啊。
钱德禄略加思索之后问道:
“那将军您的意思是?”
赵德昭解释道:
“钱都头,左右现在兵员还没有招募到,不如且等我先把这件事情办好了再说其他的。只要兵员招募齐了,人手一多我必然是要安排人进行管理的。我不用你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难不成还去用那些新兵蛋子吗?”
钱德禄脑袋一转,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便点头答应道:
“将军说的在理,属下等会儿就去和手下的弟兄们去说项一二,保证让弟兄们都安下心来。也请将军尽快招募齐兵员,我等也好早日对他们进行训练,毕竟出征之日近在眼前了。”
“这是自然,此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加紧办理的。”
就这样,赵德昭和钱德禄算是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共识,双方在随便聊了些军中的事务之后,赵德昭就准备离开了。
临出门之际,赵德昭特意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你们心中的顾虑,钱都头已经同我说了,你们放心,只要是肯用心为我效力的,我决不会亏待他,该升官的升官,该加饷的加饷。这几日我会去将新兵招募之事落实,军营之中大小事务皆由钱都头决断。”
钱德禄顿首道:
“属下定不负将军所托。”
虽说这帮人原本就是听从钱德禄指挥的,但是赵德昭这一番话说下来,相当于把钱德禄的权力来源归结到了自己身上,让众人知道这军营之中到底是谁说了算的。
这不过只是一点小手段罢了,真正想要把他们控制到自己手中,还需要做很多事情,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
等到赵德昭他们一行人出了军营之后,他才对着高孟问道:
“禁军里面都这个样子的吗?”
高孟自然明白赵德昭问的是什么,钱德禄那一番行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个什么意思,于是高孟点头答道:
“殿下,禁军之中倾轧也是十分严重的,若不能为手下人争取利益,是坐不稳自己的位置的。钱德禄这个人我也曾经听人说过,带兵打仗什么的还是比较有能耐的,您也别太在意了。”
赵德昭闻言笑了笑,说道:
“只要他真的有能力就行,我就怕遇到那种既没什么能耐,又喜欢乱伸手的家伙。”
069、头绪
出了禁军大营没多久,赵德昭远远的就看到了在汴河对岸的磨盘庄。
左右都出了城,赵德昭也就没有急着回去了,他便准备去磨盘庄那边看一看。不过他还是先把高孟派回了城里,让他找相熟的禁军兄弟打听一下关于钱德禄等人的具体情况。
老话说得好,宁隔十座山,不跨一条河。
明明磨盘庄和禁军大营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四里路,但是因为汴河的阻隔,赵德昭等人愣是一下跑了几里路,到了开封城门口附近的横桥才跨过了汴河。
这一绕就是十多里路,差点赵德昭都想直接就这么进城算了。
但正所谓来都来了,赵德昭还是带着人朝着磨盘庄那边去了。隔着老远的地方,赵德昭就看到了磨盘庄那边有不少的人,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很快也有人注意到了赵德昭一行人马的到来,不一会儿,就看到牛根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皇子殿下,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刚好路过这边,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们这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是在办什么喜事吗?”
面对赵德昭的提问,牛根憨笑了一下,回答道:
“那倒不是,皇子殿下,我们这个村子之所以叫做磨盘庄,便是因为村里有一个特别好的大磨盘。这个磨盘碾出来的面粉比起那些小石碾子要精细的多了,所以隔壁村的人也会经常来借用一下。”
说话间,牛根带着赵德昭走近了庄子里,赵德昭发现确实不少人都是或挑或背的带着一些粮食。
牛根解释道:
“今年的年景好,大家伙的家里都有了些余粮,都准备磨上点细面吃点好的,所以这两天人都挺多的。”
听牛根这么一说,赵德昭倒是对那个大磨盘有了点兴趣,于是便让牛根带着自己去见识一下。
在一间挺大的茅草屋里,赵德昭见到牛根所说的大磨盘。这个磨盘的直径大概在两米多,磨盘上面是一根直径在七八十公分的圆形石柱,石柱上面还有一圈圈的螺旋纹路。此刻这个巨大的石碾正在一头老黄牛的牵引下缓缓转动着,将磨盘上面的麦粒碾成一堆麸皮和粉末。
看材质这个石磨应该是麻石制成的,也就是花岗岩。将两块这么大的黄岗岩打磨成这副摸样,在这个缺乏足够的加工工具的年代里,很有可能要耗费一个石匠几年的时光。
也难怪这个大石磨会被当成宝贝看待。
据牛根所说,这座碾房算是磨盘庄的公共财产,隔壁村子要来借用的话都是要支付一些东西作为使用费的,而且碾出来的麸皮也要留下来作为牲畜的饲料。
参观完了碾房之后,赵德昭又去了另外一间刚改起来没多久的茅棚看了看。在这里关着的是一群打扮的小猪崽们,此时它们正挤在一起拱来拱去的,看着十分的活泼。
这批猪仔是前段时间赵德昭买了送到磨盘庄上让村民们帮着饲养的,看着这么一大群挤在一块儿的小猪崽,赵德昭觉得这样应该不行。
他虽然说没有读过那本鼎鼎大名的《母猪的产后护理》系列丛书,但是光看电视里面那些关于养殖场的画面就能知道,人家都是几头猪几头猪的关在一起,而不是一大群的挤在一块儿,既然这么做,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在里面的。
但是这件事赵德昭没有和牛根他们提起,这种事情交给这些村民们去做的话,只怕是不太好落实的。他们接受的教育很少,而且已经形成了一套比较固定的思维模式,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比较弱。
再加上看过了那个大石碾之后,赵德昭有了一些想法,他觉得可以现在磨盘庄进行一些初步的尝试,这样的话还不如干脆拍个管事的人来专门负责这些事情。
心底有了个规划之后,赵德昭便婉拒了牛根等人的招待,带着人出了磨盘庄朝着开封城去了。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赵德昭进城之后便带着高孟他们就近到了城西的那家快活林。一群人要了些饭菜就这么吃了一顿。
吃罢饭,他们就朝着开封府去了。因为赵德昭来的非常勤快,所以看门的衙役们早就认识了,也没通报就直接将他们给迎了进去。
在府衙的后面,赵德昭见到了正在忙碌的赵光义。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将会有各地调拨过来的总共四万大军汇集到开封城外,这对开封府来说是个相当繁重的工作,所以赵光义这两天忙的起飞。
见到赵德昭进来,赵光义也就是点了个头,一边批阅手上的公文一边说道:
“让我猜猜,大侄子你这次来是找你二叔我帮忙来了吧?”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叔你,还请二叔为我指一下路,让我把这新兵招募的事情给快点办好了才是。”
赵光义头也没抬,哼了一声说道:
“现在知道事情难办了?之前出风头的时候就没想过?你说你也是,行军打仗又不是闹着玩的,你这么大个孩子跟着瞎掺和什么?”
赵德昭只是“嘿嘿”的笑着,也不答话。
赵光义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侄子,不是二叔我不帮你,只不过你这件事吧,还确实有点麻烦。”
赵光义放下了手里的公文,简单的为赵德昭解释了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要知道赵德昭的名头是桂州防御使,编制上面是属于地方部队性质的厢军,而不是禁军。按照军制,赵德昭如果想要强征良家子弟入伍的话,就只能在自己所在的辖区内进行,也就是说他只有去桂州那一带才能强行征募良家子弟入伍。
而在开封这边的话,赵德昭这个桂州防御使是没有资格这么做的,禁军统领还差不多。想要在开封这边征召良家子弟进入自己麾下的话,那就只能靠赵德昭发挥个人魅力或者是金钱攻势了。
想想就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了。
当兵这种事情,一般只有那种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养不了太多儿子的那种才会去。禁军里面大部分的士兵也都是因为强征而不得不参军的,真正自愿从军的良家子弟本来就不多。
再说了,赵德昭的部队还是厢军,先天就矮一级。要知道禁军那边也在招人呢,人家干嘛不去那边跑你这边来。
而且非强征性质的招募的话,成本也是很高的,想要人家真心实意的跟着你卖命的话,安家费就不能给的少了。像是禁军那边的话,只要通过了考核就能领到两贯钱的安家费,自己要出手的话怎么也得三贯起步。
这要是招个十来个人的话就得三十多贯,招满九百人就是两千多贯了。
赵德昭盘算了一下自己刚刚盘下了豉油坊之后空荡荡的库房,暂时就只能把招募良家子弟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
现在看来,自己怕是只能从流民和囚犯里面来招募人手了。
说实话,赵德昭真的不怎么想要招募流民到自己的手下来。流民的话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一两个月的时间里能把身体养好就算不错了,指望他们打仗是不太现实的。
至于说囚犯的话,身体素质虽然要好一些,但是管理起来比较麻烦。不先把他们整治的服服帖帖的话,用起来太不放心了。
“所以说啊,大侄子,带兵打仗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怎么样,你现在后悔了不?”
赵光义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
赵德昭则是略显鸡贼的回答道:
“所以我这不就来找而是你来帮忙来了么,相信对您来说这肯定就是小事一桩。”
“哎,你个臭小子。”
赵光义一巴掌排在了赵德昭头上,随后没好气的说道:
“这事你去问季华就行了,流民的管控之类的事情都是他在负责,目前开封府外面那些流民的状况也就他就了解,你们两个说好了就行。二叔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小子赶紧给我滚远点去。”
“谢谢二叔了。”
赵德昭笑着拜了拜,就去找贾琰去了。
在偏房找到贾琰之后,贾琰明显也是早就得到了赵光义的知会的,提前就做好了准备。
在贾琰的介绍下,赵德昭对城外的流民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开封城外的流民最早都能追溯到百年前了,在古代天灾人祸的,总是能制造出大量的流民来。只有在世道平稳之后,这些流民才会被逐渐的消化掉。
但是这世道乱了这么多年,流民自然也是越来越多了的。根据开封府掌握的情况,城外的流民数量大概在五到六万左右,大多都被安置在城南的一片地区居住。
这两年里,朝廷连续从里面招募了大量的新兵,所以目前流民之中多是以妇孺为主,再想招募到足够的青壮怕是不容易的。
所以贾琰提议让赵德昭先从开封府的囚犯之中挑选一批人手,至少比起流民来说,这些囚犯的身体要好上一些,而且还大部分都是青壮。
赵德昭想想便同意了,于是贾琰又让程羽拿来了开封府的在押人员名录让赵德昭自行挑选。
070、贼配军的门道
名录很厚,根据时间顺序分成了好几册,赵德昭在偏房里慢慢的翻阅起来。
看过之后,赵德昭发现这东西就和后世的个人简历差不多,上面记载了囚犯的姓名、出生年月、大致的体貌特征以及所犯下的罪责和处罚结果。就连和照片差不多的画影图形都有,虽然不太写实,但是大体还是能看出些模样来的。
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赵德昭才算是把这份数百人的名录给大致的看过了一遍。看完之后,赵德昭发现这些人犯下的罪责大多都是类似的,都是些小偷小摸、欺压良善、打架斗殴之类的。
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开封城里的各路混混。从名路上的描述来看,这帮人都是复兴社体系在开封城推广开来之后依旧不肯改过的死硬分子,然后在开封府和从良结社的双重打击下被抓了起来。
哪怕是有几个打家劫舍的,也都是属于从犯之流,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也是,现在这个乱世里头,像是杀人放火的穷凶极恶之徒,基本上抓着了就是直接送到刑场上面明正典刑的,哪里还会浪费粮食继续养着。
大致的盘算了一番之后,赵德昭从中选出了一百多人。这些人都是年轻力壮的,而且身形什么的也还算高大,档案上也没有看到什么比较严重的罪行,他准备把这一百来人充入自己麾下的厢军。
不过在此之前,赵德昭还是想亲眼看一下这些人,毕竟名录上的记载都是比较含糊的,只能作为参考。
对于赵德昭的要求,贾琰直接安排了一个小吏过来,让小吏带着赵德昭去往那些囚犯羁押的监牢去了。
羁押这些囚犯的监牢并不在开封府衙里面,府衙的监牢里关押的基本上都是那些还未被判刑或者是即将被处决的犯人。已经判决了的则大多都会发配到官府的各个劳役点从事艰苦的体力劳动,而不是说就那么关在牢里白养活。
像是犯人从事的大多都是采石、挖矿、打井之类的比较危险的工作,死亡率非常之高。
不过小吏带领的方向却不是城外的采石场矿场之类的地方,而是皇宫那边。
赵匡胤登基之后,觉得后周的皇宫有点小了,于是在前两年就命令韩重赟扩建皇宫,开封府的大部分犯人也都被发配到了这边来进行劳役。
在五丈河和金水河之间的一片工地上,赵德昭见到了大量正在忙碌的劳工。工地周围都有着禁军把守,不少手持长鞭的工头模样的人正在劳工之间来回游走,动辄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带路的小吏和禁军打过招呼之后,便带着赵德昭一路走到了里面,见到了负责管理这些囚犯的主事齐太西。
刚开始听说赵德昭是来挑选充军的犯人的时候,齐主事的脸上一下就挂满了笑容,连忙让人去把那些囚犯都给召集过来。
但是还没等手下人把囚犯都给召集齐全,齐主事就听小吏说了赵德昭的身份,顿时他的脸色就变了,板着个脸不咸不淡的和赵德昭应付着。
不过他倒是没有叫停巨龙囚犯们的事情。
从齐主事的变脸上赵德昭就知道这里面有一些什么自己不清楚的门道,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没心思去追问,转头打量起了这些被聚集过来的几百名囚犯。
很明显,这些人都过得非常的不好,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手上都系了很粗的麻绳,五六个、十来个人的捆在一起,手腕上都有着严重的勒痕。
也有少数的几个人则是戴着一个木枷,巨大的木枷限制住了身体行动的同时还有着不晓得负担。这应该是某种处罚或者说是对于信任的一种惩戒。
至于说电视剧里面的那种铁镣铐赵德昭倒是没有见到,要知道这时候铁器可是金贵的很,就连战场上的箭簇都是要回收回来的,怎么可能用在犯人身上。
麻绳这东西捆紧了也是很难挣脱的,而且一旦有人逃跑的话,这些被捆在一起的人是要连坐的,有了这么一层机制在,少有囚犯能够成功越狱逃跑的。
赵德昭看到他们之中大部分人脸上都有刺青,形状有方有圆,这应该就是刺面的刑罚了,根据罪行的不同在脸上的不同部位刺上不同的形状。
有了这些刺青在,囚犯们就算是逃跑了也很难潜藏在人群里,因为特征太明显了,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来。
赵德昭拿出了自己抄录好的名单,一个个的点名将自己看上的人都给叫了出来。看着被赵德昭点出来的一百多名青壮囚犯,齐主事脸上的不虞之色越发的明显了。
赵德昭一个个的扫视过去,他发现相对于他见过的那些流民,这帮人的状态还是要好上不少的,一个个的眼神都挺活泛,不像流民那样的死水一潭,很多人看着还有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在里头。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在于这些人还没有彻底麻木,坏处在于太机灵了心眼就多,不好管束。至于身体素质方面看着都还算过得去,有那么几块肌肉在。
毕竟他们在这里从事的都是搬运巨石、原木之类的重体力活,像是身体比较差的早早的就已经累死了。
像他们这种服役而死的囚犯,一般就是往城外的乱葬岗上一丢也就完事了的,连个铺草盖都没有。
所以在看到赵德昭带着亲卫来挑人的时候,不少人的眼睛都明亮了起来。当贼配军虽说要上阵厮杀,但怎么也比累死在这里要好一些。
初步看下来,赵德昭对于这一批囚犯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天色已晚,所以他和齐主事约好了明日再带着批文来领人走,齐主事应付了一声便算是答应了。
等到回去的路上,赵德昭才开口向带路的小吏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了那位齐主事前后变脸的缘故。
说白了,还是钱的事。
囚犯也是人,而且还是那种不要钱的劳动力。发配充军算是这个年代比较常见的一种处罚了,这种人也被称之为是贼配军。既然加入了军队,那就有说法了,军饷要不要给?若是立了功又该不该赏?
贼配军虽然也算在军队成员里面,上面也会照人头发军饷下来。但是在军队里面,普遍认定的规矩是贼配军是没有军饷的,只管温饱。
至于他们的军饷,基本都是被军头们克扣了下来,哪怕是立了功也是没有资格领赏的,最多是在军头那边得到一点好处罢了。
这还得是军头有良心的情况下。
所以说这些发配充军的囚犯其实也就等同于军头们手上合理吃空饷的名额,一般人想要的话都是要打通一下关节才可以的。这里面负责管理囚犯的齐主事自然也能喝上一口好汤头。
但是赵德昭是什么人?前段时间李峰克扣他的俸禄结果牵连到了三位前任宰相的事情可是闹得满城风雨,齐主事哪里敢去问他要什么好处费。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次那位齐主事没了一大笔额外收入,再加上赵德昭要走的都是青壮劳力,他那边的工期进度肯定会有所拖延,也就难怪他的脸色不好了。至于说从中作梗他也不敢,所以就只能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想快点把赵德昭打发走了。
理清了个中的关节之后,赵德昭也是有些感慨,这想要办成一件事情,里面的门门道道实在是太多了。
想来这应该也是赵大和赵二的有意为之,他们并没有帮自己帮事情都给安排好,而是让自己亲手去做这些,应该也是为了让自己能知道这里面的错综复杂,对于人情世故也能有更多的了解。
回去之后,赵德昭让人给了那名小吏一些钱当作跑腿费,在小吏的千恩万谢之中打道回府了。
吃过晚饭之后,高孟便带着打探好的消息回来了。据他所说,这个钱德禄祖上也是个将门,只不过在极度的朝廷更迭之中没落了,所以如今只是个禁军的都头而已。
只不过这个人家传比较好,带兵打仗的能耐不错,所以在军队里面比较吃得开。此次的伐蜀之战,只要他没犯什么大错的话,基本上升任营将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在却被下放到了厢军的序列里面,也难怪他心里颇有怨气了。
至于说他手下的那两队人马,前些年在潞州的时候也是打过几次硬仗的,表现都还不错。
听完这些,赵德昭倒是对钱德禄放心了不少,有能力就行,稍微敲打敲打就就能用。
接下来,赵德昭又到了书房里开始对接下来的事项进行了规划。首先就是自己手头上折一千人的军制问题,正如钱德禄所说,现在宋朝对于地方军队的管控能力还比较弱,许多事情都是由各地的将领自行决断的,只需要和朝廷通报一下就行了。
这也就意味着赵德昭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对这支军队进行训练和编组。虽然这项举措不可能一下子就实行开来,但是规划还是要提前做出来的。
于是乎赵德昭顾不得今天奔波了一天的劳累,在书房里面写到了很晚才去睡觉,让翠儿也是连带着收拾书页到了很晚。
自从中秋节之后,翠儿和赵德昭的相处就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经常是一张脸红彤彤的,到是把赵德昭搞的挺尴尬。
不过赵德昭还是守住了底线,没对人家小女孩怎么样。现在事情一大堆呢,他可没那个心思。
071、钱和人(上)
一大清早,赵德昭没有急着去开封府衙门,而是去了皇宫。
至于说赵德昭去皇宫干什么?那当然是去要钱了。
练兵这种事除了人马就是钱粮了,自己训练十二生肖的时候,可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才能有现在的效果。人员的问题找赵二帮了忙,钱粮的话就得靠赵大了。
据钱德禄所说,厢军的粮饷只有禁军的一半,也难怪钱德禄那帮人被调拨过来之后会有些不舒服了。而现在自己想要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把新兵训练出点样子来的话,光靠厢军的那点粮饷是肯定不行的,必须要找点别的门路。
根据自己二叔提供的情报,赵匡胤靠着精盐和玉皂生意转的可是盆满钵满的,自己作为这两样东西的提供者,分两口汤喝不过分吧?
再说了,儿子问老子要钱,寒碜吗?
一点儿都不寒碜。要知道赵德昭现在才不过十四岁而已,放在后世过年都能开口讨红包的那种。只能说赵德昭还是没能彻底的带入自己现在的身份里头,做事的时候都是想着自己该如何如何,没有把抱赵匡胤大腿这件事情印进脑子里头。
直到昨晚赵德昭整理计划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想着利用赵二的资源了,却没想到去找一下更粗的大腿帮忙。
正所谓抱腿一念起,顿觉天地宽。于是赵德昭刚吃完早饭就奔着皇宫去找赵大伸手要钱去了。
赵德昭到皇宫门口的时候,早朝还没有散去,一排排的大臣车架停在了道路的两旁。赵德昭穿过了这些车架,直接在皇城门口让人通传之后便安心的等待了起来。
没过多久,赵德昭就被传了进去,一路跟着领路的宦官到了御书房。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散朝之后的赵匡胤才来到了御书房里,见到赵匡胤进来,赵德昭连忙行礼。
“儿臣见过爹爹。”
赵匡胤微微点头道:
“嗯,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赵德昭整理了一下话语之后开口道:
“是这样的,爹爹给了儿臣一千名厢军的名额,招募兵员的话需要不少钱粮,所以儿臣就来找爹爹帮忙来了。”
赵匡胤眉毛一挑。
“你想要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这话赵德昭没说出口,很明显这是赵匡胤对自己的一个考校。
赵德昭大概估算了一下当初十二生肖的日常消耗,又冲抵了厢军的粮饷之后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儿臣至少也需要一千贯。”
赵匡胤对于这个价码有些小惊讶,倒不是说太多了,反而是有点少了。一千贯听上去很多,但是砸在上千人的军队里面的话也就够听个响罢了。
“我给你两千贯,能做成什么样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赵匡胤的话让赵德昭颇为高兴,连忙拜谢道:
“谢谢爹爹了。”
一趟皇宫之行,赵德昭的身家直接就翻了几十倍,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赵大这条大腿到底有多粗。
差一点赵德昭都想着干脆招募良家子弟算了。但是根据贾琰给出的数据,每年禁军招募到的合格的良家子弟也就几百人,绝大部分新兵都是强行征募的,自己如果走这条道还不知道哪年才能把人招齐。
确定了依旧按照原有计划行动之后,赵德昭就去了开封府衙,从贾琰的手里拿到了调拨囚犯充军的批文。
在贾琰的安排下,一队捕快跟着赵德昭他们一起朝着工地去了。要知道一百多名囚犯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一路上没有足够的人手看押的话怕是会出乱子。
一行人来到了昨天的工地,明显齐主事也是早有准备的,那一百多名囚犯已经在营地门口站好了,全都用麻绳捆住了手脚,防止他们逃跑。
双方对过批文,算是做完了交割,这一百多名囚犯就算是归赵德昭管了。
赵德昭将这批囚犯交给了丑牛和辰龙他们两个,让他们把人带到禁军营地里面去。看着一个个都蓬头垢面的囚犯,赵德昭还特意叮嘱辰龙,等他们到了之后要让这些囚犯先洗干净了才能换上新的军服。
交代完之后,赵德昭带着高孟他们朝着城南那边的流民聚集地去了。
战乱年代,流民一直都是个让官府头疼的问题。
这么一大群无依无靠的人聚集在一起产生的不稳定性很容易造成非常恶劣的后果,像是叛乱造反什么的大多都是从流民发展起来的。管理他们的话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放任不管的话又容易产生大量的恶性事件,败坏社会风气。
但并不是说流民就只有坏处了,要知道在古代社会,人口就是生产力,流民的存在就意味着有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就像之前赵德昭在城门口见过的那样,一个流民只需要一百钱就能买回家当奴婢,而一头驴都要好几贯钱呢。到了春耕秋收这种急需大量劳力的时候,开封城周围的农庄就会从这些流民里面雇佣些人帮忙,而他们需要付出的可能只是一些少量的杂粮,劳力成本极低。
为了尽可能地保存住这些廉价劳动力,开封府就会定期的发放一些粮食、衣物之类的东西来维持他们的生活,但是最多也就是一下饿不死的那种。
还有就是征兵的时候,从流民之中招募兵员也是最省事的。良家子弟你还要付出一笔安家费,流民的话,给你一口饱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就连军饷都不一定会发多少,还想要安家费?
所以当初王继勋为天雄军招募的新兵几乎全都是来自于这开封城外的流民。
如今,赵德昭也要走上这条老路了。
骑着马一路穿过了朱雀大街,从南门出城之后没多久,赵德昭就在开封城南边的不远处看到了那一大片由低矮的茅棚组成的大片聚居地,整片聚居地加起来都快有十多里的方圆了。
很明显这片聚居地没有任何的规划,四安坊以前的时候虽然也挺脏乱,但是屋舍的布局还是有的,街道什么的也还算齐整。而这里的茅棚都是东拼西凑的凌乱组合了在一块儿,看起来格外的别扭,就像是一个随意丢弃的巨大垃圾堆一样。
走近之后,赵德昭在道路的两旁或坐或躺的聚集了大量的流民,衣衫褴褛的他们正一脸木然的晒太阳发呆。
他们这些人没有田产,平日里只能靠着帮人做活或是从开封府的布施中获得一点口粮。为了节约体力消耗,没事的时候他们都只能像这样如同尸体一般的躺着。
见到骑马而来的赵德昭等人,不少人都恍然间活过来了一般看向了这边。但是在看清楚赵德昭的穿着打扮之后,不少人的目光又重新黯淡了下去。
他们看的出来,以赵德昭的身份,应该不可能是来找人做工的。
一些躺在靠近路面的流民努力的挪动了自己的身体,生怕自己挡住了赵德昭的去路一般。
赵德昭无视了面前肆意横流的污水,漫天飞舞的蚊蝇虫豸,以及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走进了这片聚集地里。
让人找了个流民问过了路,赵德昭便来到了开封府设立在这里的管理处。这个管理处是流民聚集地里唯一的砖瓦房,一圈一人多高的院墙围出了一块单独的空间,和周围的茅棚显的格格不入。
根据赵德昭在开封府了解到的资料,负责这个管理处的是一个姓封的捕头。赵德昭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身边有三四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女子在他身边捏肩捶腿,看着好不惬意。
赵德昭看了一眼院子外面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又看了看白白胖胖,如同富家老爷一般的封捕头,脸色抽了一下就变了回来。
见到有人进来,封捕头摆手让几名女子退下,起身问道:
“诸位军爷,不知道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啊?”
赵德昭没有说话,高孟上前答话道:
“我等是桂州防御使麾下将士,今日要在你这里招募些兵员,你且速速把人都给叫过来。”
封捕头瞄了一眼赵德昭,似乎是在揣测着赵德昭的身份,磨蹭一会儿才说道:
“这个,各位军爷,不知道您这边可有开封府的批文?”
高孟拿出了贾琰开具的手令之后,封捕头才点头道:
“您请稍等,小的这就让人去办。”
说着,封捕头就取出了几面碗口大小的铜锣,从旁边的房间里叫来了几个手下,让他们召集流民去了。
赵德昭看这位封捕头的神态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无非就是想索取些好处罢了。或许是猜到了赵德昭的身份,又或者是单纯的觉得这么多人不好惹所以最终才没有开口而已。
可以说,这两天见到的形形色色人物,让赵德昭清楚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小鬼难缠。后唐至今轮番上台的皇帝,隔三岔五就交替一遍的政权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对于国家、忠诚、责任之类的感念彻底的模糊化了。
对于他们而言,那些大而空而概念根本无法让他们吃饱穿暖,所以想让他们替你办事你就要付出一些他们看得到的,伸手摸得着的利益。
当然,也可以是沙包大的拳头。
拳头和利益才是现在这个时代能让别人为你专心办事的东西,至于大义什么的现在还都是一些空话而已。
就像赵德昭对高孟说过的,他讨厌的只有那些没什么本事还乱伸手的家伙。毕竟风气如此,他难道还指望人家一个个的尽忠职守,自己只要一说人家就用心办事吗?
想要成事的话,就必需要脚踏实地,切实的考虑现实情况,不然做出来的只会是空中楼阁。如果这个封捕头事情办好了,他也不介意给一点好处。
072、钱和人(下)
趁着手下召集人的空当,封捕头让那几名女子送上来了两壶热水,还有一些炒黄豆之类的碎嘴,很自来熟的和高孟聊了起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出门的手下回来了,说愿意当兵的流民们都已经到了门口这里,就等赵德昭等人去挑选了。
封捕头热情的带着赵德昭往外走,他可是知道了赵德昭的皇子身份,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开口索要好处什么的。
在院子外面,赵德昭见到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群,放眼望去直接从门口排到了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一眼看不到头。
即将入冬了,对于流民而言,冬天便是一道坎,很多人都是在冬天的时候一睡不醒,永远的脱离了这个苦海。
现在听到有人要来招兵,许多流民都顾不得节省体力,匆匆忙忙的跑来了。上战场的话虽然随时会死,但是至少能吃饱饭,能穿上暖和些的衣服。
甚至于运气好的话,还能抢夺到一些财物、女子什么的。
终归比躺在这里等死要强。
看着面前着黑漆漆的如同柴火杆一般的人群,赵德昭忽然觉得自己做出来的那个厉鬼人偶根本不能算得上可怕,至少和他们这般的人间惨状比起来要好太多了。
但是自己是来招募手下新兵的,就不能让情绪过多的左右自己,赵德昭给高孟定下了招募的标准:身体必须完好,体格要相对比较高大一些的,年龄的话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只有这三条,至于说体力考核什么的就算了吧。
订好了规矩之后,赵德昭就回到了院子里等待结果,封捕头只当赵德昭看不得外面那些流民,也没在意,只是吩咐那几名女子照看好赵德昭。
坐在院子里的赵德昭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种种动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他旁边的一名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赵德昭的心不在焉,一边心虚的看着院门口一边趁机悄悄地抓了几把桌上的黄豆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
于是赵德昭假装打瞌睡,闭上了眼睛。
假寐了许久,听着外面的动静也差不多了的时候,赵德昭睁开了眼睛,面前的黄豆已经只剩下了小半,旁边的女子满脸紧张的盯着他。
不多时,封捕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赵德昭说道:
“二皇子,您那位副将已经挑好人了,您要不要出去看一眼。”
赵德昭站起身,说道:
“走,去看看。”
刚走两步,赵德昭顿了顿,在身后女子惊慌的眼神中说道:
“封捕头,你这个黄豆。”
“黄豆怎么了?”
“没怎么,炒的挺好吃的,谢谢封捕头招待了。”
说着,赵德昭随手塞了一小块碎银到封捕头的手里,顿时就让封捕头脸上笑开了花。
“二皇子过奖了,这黄豆她们几个确实炒的不错,我很喜欢吃,皇子殿下要是喜欢,我也给您装一些带走?”
“不了,下次吧,这次真是麻烦封捕头了。”
“皇子殿下客气了,小的应该的,应该的。”
二人说话间走到了院外,此时外面的流民已经分成了大概的两拨,一拨人少些的看上去就是高孟挑出来的符合条件的,另外人多的那些就是落选的。
落选的人群依旧不肯散去,眼巴巴的看着走出来的赵德昭,希望他能将自己也给招走。
赵德昭无视了那些期盼的眼神,对着高孟问道:
“招了多少人?”
“七百二十个,剩下的都不怎么符合条件,我就没再招了。”
赵德昭打量了一番被选上的那一群人,只能说都是些矮个子里面挑将军的模样,虽说一个个都骨瘦如柴的,但至少还勉强能看得过去。
赵德昭点了点头,转身和封捕头告别之后便带着这七百多人离开了这块聚集地。远远的,还有一些不肯放弃的流民尾随在后面。
当然更多的还是重新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晒起了太阳。
一直走了半个时辰,众人从城南一直走到了开封城的城西,赵德昭回头看去,还有二三十个流民远远的缀在队伍的后方,于是他对高孟说道:
“把那些人也都带过来吧。”
“是。”
得到通知以后,缀在后面的二三十人急忙加快脚步,钻进了大队伍里,好似生怕赵德昭会反悔一样。
等赵德昭带着这一大批流民回到军营,前面那一批囚犯们已经洗完澡换上了军服,正在接受钱德禄的训斥。
“你们这帮地痞无赖,既然当了老子手下的兵,就得听老子的话,老子叫你往东你们不能往西。但凡有违抗命令的,老子让你们尝一尝这军营里的手段,虽说比不得大牢里那般精细,可照样也是能让人生死两难的。”
眼见赵德昭带了人过来,钱德禄才停止了训话,跑到了赵德昭身边。
“将军,那批贼配军已经安排好了,属下已经登记好了名录。”
“嗯,这群人,和前面那些人一样,洗完澡再换上衣服,让他们洗干净点。”
“是,属下这就安排人手。”
钱德禄直接让先来的囚犯们看管着后面这批流民洗澡换衣服,上千号人在他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动了起来,虽然场面拥挤了一些,但是没出什么乱子。
就目前来看,这个钱德禄能力还是有的。
刚在心里夸了一句钱德禄,钱德禄就凑到了赵德昭身边,开口道:
“将军,如今这人员也都招募齐了,这个职务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定下来了?不然的话属下管起他们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下手啊。”
赵德昭心中一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道:
“人既然招募齐了,这样吧,你再把人员名册都给登记好,然后把该升职的都写上,我到时候一并上交上去就行了。”
听到这话,钱德禄喜上眉梢,低头道;
“是,将军。属下这就去办。''
等到钱德禄走开之后,赵德昭才垮下了脸,这个钱德禄还要整治一番才能用,另外这些刚招募的新兵里面肯定也不乏心思不纯的,或许可以连带着一起收拾了。
赵德昭敲了敲脑门,慢慢的构建出了一个计划。
随后,他叫来了高孟等人,但是支开了丑牛。丑牛是个心眼实的,这个计划告诉他的话只怕到时候演不好,还不如不告诉他。
就这样,赵德昭和他们讲了一遍计划的具体步骤,听完计划之后,跟着十二生肖上了一段时间文化课的高孟感慨道:
“殿下真是诡计多端。”
气的赵德昭一巴掌扇在高孟脑门上。
“不会说话就别说,那个词叫足智多谋。”
在钱德禄还在忙着对人员进行登记造册的时候,赵德昭带着高孟和丑牛回城去了。
赵德昭留下了十名生肖成员给钱德禄,让他们跟在钱德禄后面一起安排新兵的相关事宜,顺便打探一下钱德禄手下那些人的具体情况。
等到赵德昭从自己府邸拿了东西又回到了军营里面,一趟来回已经是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军营里面已经换了副气象,众多洗刷一番之后换上了新军服的流民站在一块儿比起之前看着要顺眼太多了。
那一边,因为关乎到自己升官发财大计,所以钱德禄还在匆匆忙忙的登记人员名录。本来他以为赵德昭要到明天才会过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又回来了。
由于手下识字的弟兄没几个,所以名录到现在才写了三分之一。钱德禄暗自感慨,看样子今天是没办法把事情落到实处了。
赵德昭过来之后,直接将所有人都给集合了起来,然后他站在点将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自己搬来的两口箱子。
里面是满满两箱的铜钱。
这两箱钱看上去很多的样子,可实际上也只有五十多贯而已。不过视觉冲击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台下的那些士兵们看的眼睛都直了。
赵德昭在台上大声说道;
“我叫赵德昭,是你们的将军。从今天起,你们就要替我卖命了。我这个人从不亏待自己的手下,今天是我们初次见面,这两箱钱算是我的见面礼,送给大家了。”
顿时,台下近千人便欢呼起来,杂乱无章的喊着“多谢将军”“谢谢将军”之类的话语。
接着,赵德昭就开始给每个人分发起来。根据兵员身份的不同,他们拿到的赏钱也不一样。老兵们都拿到了一百钱,流民则是只有五十钱,贼配军的话只有二十钱。
不过这已经让他们非常高兴了,尤其是贼配军们,他们没想到连自己都有钱拿。
最后箱底还剩下了大约一两贯的铜钱,赵德昭直接让钱德禄拿走了,让钱德禄有些喜出望外。
要知道他当禁军都头的时候一个月的饷钱也不过一贯钱罢了,这一下就是差不多两个月的饷钱送到手里,钱德禄不由得感慨这皇子出手就是阔绰。
看着笑容满面的钱德禄,赵德昭拍了拍他的肩头,嘱托道:
“钱都头,军营这边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做,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是,属下一定会用心训练,不负将军重托。”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
“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看。”
说着,赵德昭就带着高孟和丑牛离开了军营。
对此钱德禄也没什么意外的,在他看来二皇子不过十四五岁,养尊处优的他又怎么会留在军营常驻,像这样留下几个亲卫才是正常的。
就连那些带兵的将领们,平日里也都是住在城里的大宅,少有在军营安家的。
至于说这是个毛头小子,钱德禄完全没看在眼里,要说是那个高孟他可能还会上点心。在他看来这帮十几岁的少年能知什么兵事?到时候军营里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出了军营之后的赵德昭回头看了看,口中念叨着:
“饵料都撒下去了,就是不知道能钓到多少鱼了。”
073、水车(上)
赵德昭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简单的吃过了晚饭,就继续去书房忙活起来了。
军营那边的事情已经放下去了,接下来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剩下要做的就是关于磨盘庄那边的一些相关事情了。
从赵匡胤手里拿到了两千贯的赵德昭现在可以说是财大气粗,一些投入比较大的尝试也可以开始着手启动了。
于是赵德昭拿着木炭在纸上慢慢的将一份草图给描绘了出来,准备等明天去找一下上次那几个木匠。
在旁边的翠儿看了看赵德昭画出来的图纸,疑惑地问道:
“二哥儿,你这画的是水车吗?”
赵德昭刚准备收起图纸,听到翠儿的文化,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反问道:
“小丫头,还挺聪明的,你能看懂这个吗?”
翠儿点头道:
“能看懂一点。”
对于翠儿能看懂水车,赵德昭也没有多意外,要知道水车这个东西很早就在历史上出现并且运用起来了。就在这开封城的汴河上面就有不少水力磨坊,赵德昭在晚上出去做飞贼的时候都特意去详细查看了其中的几个。
只不过这个年代的水力磨坊还基本都是单轴传动的模式,不管是对于水流的要求还是磨坊的位置都有很高的要求,建设起来难度比较大。
而赵德昭画的图纸上面用的则是齿轮传动,相对而言更加的灵活一些,而且还可以通过更换不同大小的齿轮来控制传输的动力,起到一个初级变速器的效果。
看着翠儿比较有兴趣的样子,赵德昭也就拿着图纸跟翠儿讲解起来:
“那我来教你吧,你看,这个是叶片,放在河里水一冲,它就会动起来。这个呢是齿轮,你看那个叶片动起来之后就会带动这个齿轮一起转动,这个齿轮又带动了后面的飞轮......”
书房的灯光下,赵德昭指着图纸一点一点的解说着,翠儿在旁边半懂不懂的听着,时不时的还会提上一两个问题。
两人就这么讨论着一直到了深夜,在翠儿略带失望的目光中,赵德昭洗漱完毕便独自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赵德昭就让秦虎赶着马车,出门去找上次给自己造木马的那几个木匠去了,上次他已经让王顺问过了对方的姓名和地址。
老木匠姓柳,就住在城南那一块,离着四安坊也不太远,秦虎赶车过去之后发现正好对方在家,而且看样子又带了个新徒弟。
见到赵德昭过来,老木匠赶紧迎了上来。
“皇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说实话,老木匠还真担心是上次木马的事情,赵德昭来找他来了。
还好,赵德昭只是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一张图纸,老木匠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个水车。
“这东西你能不能做出来?”
面对赵德昭的提问,老木匠比划了一下之后说道:
“这得看殿下您要造多大的了,太精细了或者太大了都不好弄。”
“保证结实耐用的前提下,尽可能往大了造就是。”
老木匠听完要求,思量一番之后说道:
“水车这东西不是说大了就好的,太大了的话,水流不够是带不起来的,殿下您这个水车是要放在哪里,最好带我先去看看,我也好有个数。”
赵德昭这才明白自己有些想当然了,确实如老木匠所说,如果水车做的太大,水流带不起来的话,那就是个纯粹的摆设了。
随后他有些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
“老师傅你懂这个东西?”
老木匠点头道:
“这是当然,当年我跟着师父背后学手艺的时候,造这个水车都不知道造了多少。这汴河上面的水车,十个里头有六个都是经了我师父的手的。可惜这么些年打仗打得都没几个人再去造这个东西了。”
赵德昭有些高兴,老木匠懂的话就更好办了,还省去了自己进行测试之类的步骤,于是他说道:
“那行,麻烦老师傅跟我们走一趟,去那边看看。”
就这样,赵德昭带着老木匠和他的一个徒弟一起坐着马车到了城外的磨盘庄。
赵德昭指着磨盘庄旁的汴水,对着老木匠说道:
“就在这,老师傅你看看这水车造多大的合适。”
老木匠问道:
“皇子殿下,你不会在这里拦河筑坝的吧?虽说您是皇亲国戚,但是这个事若是被人告发了还是不好的。”
赵德昭也知道拦河筑坝的话,水流的力道可以得到很大的加强,但是随意拦河筑坝的话会极大地增加洪水的危险性,他可不想做这种贪小失大的事情。
水力轮机终究只是个过渡,有机会还是要搞蒸汽机出来的。
确定了赵德昭只是需要以目前的水流就能驱动的水轮之后,老木匠走到了河边,指挥着自己的徒弟开始测起了水流速度,赵德昭今天还特意把翠儿带了过来,让她跟在老木匠身边观察学习。
忙活了一上午之后,老木匠才算是有了个大概的计划,随后就和赵德昭报出了所需要的材料,人工等等,赵德昭都让翠儿一一记了下来。
付了一部分定金之后,赵德昭让秦虎先送老木匠他们回去,先动手把一些小部件给做起来,他则是带着高孟去了养猪的猪圈。
“阉猪?”
听到赵德昭的要求之后,高孟愣了一下后说道:
“殿下说的是劁猪吧?”
赵德昭点头道:
“没错,怎么,你会?”
高孟点头道:
“以前看我爹弄过,知道该怎么弄,殿下得稍等一下,劁猪的刀可不能用我手上的这种。”
赵德昭想起来阉猪这种事情据说当年华佗的医书上就有相关记载,高孟家里世代的屠户会这一门手艺也不怎么稀奇。
没多久,高孟就找了一把匕首一样的小尖刀过来了,让村民们把小猪仔都抓好了就准备动手。
但是在此之前,赵德昭先让人把要阉的猪仔洗干净了,又让高孟把刀过了一下火消毒之后才让他开始动刀。
由于割的是蛋蛋,所以猪仔们没流多少血,旁边打下手的村民们只是用了草木灰这种土办法进行了简单的止血。
赵德昭能做的只有期望这些小猪仔们别受到感染了,不然的话自己可没有消炎药给它们吃。
阉猪的功夫,赵德昭又让村民们把那间猪舍进行了改造,彻底的清理了一遍卫生之后,又把空间分割成一个个的小隔间,重新垫上了干净的茅草。
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里,赵德昭都是带着高孟、丑牛以及翠儿待在了磨盘庄,一边观察着阉完的猪仔们的生长情况,一边在汴水旁开始修建起架设水车的平台,忙得不亦乐乎。
而军营那边的事情似乎彻底被赵德昭抛在了脑后。
话说回军营这一边。
自从那天赵德昭发完钱离开之后,钱德禄就紧赶慢赶的开始对人员进行编录。一番焦急上火得忙碌过后,终于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将名录编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钱德禄就开始期待着赵德昭的到来了。
问题是左等右等的,都两三天过去了,钱德禄都没有看到赵德昭的身影。他有心想要去找赵德昭问一下情况,但是身为军人,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是不能擅自出营的,更别说进城了。
自己去不了,钱德禄就找上了赵德昭留下来的十名亲卫,想要拜托他们中的某个人跑一趟,但也被他们以没收到命令不能擅自离开为由给拒绝了。
事情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虽然钱德禄已经开始安排人员对新兵们开始简单的训练了,但是职位一直没有落实下来,总让钱德禄感觉空落落的,训练新兵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都是放任手下去做。
钱德禄这个负责人都不上心,手底下人自然也是能偷懒就偷懒了,一个两个也都是应付式的进行着日常的操练。
渐渐的,军营里面的人就发现了,在赵德昭留下来的十名亲卫里头,名字叫子鼠、巳蛇、酉鸡的三个家伙活泛的很。训练经常偷懒不说,还在营地里头私自开设了赌局聚众赌博。
眼看着管的不怎么严,不少新兵们就开始参与到了赌局之中,用着刚发下来的那些钱时不时的就小赌一把。有些人输了几次就收手了,也有一些输光了还继续赌的,没钱了就开始寻思起了各种其他的门道。
而那些老兵看着设赌局的是赵德昭的亲卫,也就没有太多的干涉,甚至还有不少老兵也都参与了进来。
没办法,军营里面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了,一点可供娱乐的活动都没有。再加上这群新兵里面有不少本就是开封城里的地痞混混,一个个都是游手好闲惯了的,一下没人压着就暴露出了本性来。
要是他们和之前在牢里或者流民聚集地那样孑然一身的话,或许还会收敛一些。但正所谓有钱就变坏,赵德昭发给他们的那些钱就成了欲望的催化剂,加快了他们暴露自我的速度。
也就三四天的功夫,子鼠他们三个身边就聚拢了十几个出类拔萃的,不顾什么脸面和年龄的差距,开口拜起了三人做大哥,扯起虎皮就开始装威风了。日常的训练他们都是偷懒打混,这些原本就痞赖的家伙甚至还时不时的从其他新兵手里敲诈勒索钱财。
对于军营里的乱象,钱德禄倒是没怎么在意,在他看来乌合之众不就是这样的。只要等上了战场以后,打上个一两仗,这帮人能用不能用的也就可以分出来了。
钱德禄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升职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落到实处。现在眼瞅着就要月底了,尽快落实的话,自己下个月就能多领不少的军饷了。
074、水车(下)
钱德禄在军营里日思夜盼的等着赵德昭过去。
赵德昭则是在距离军营只有几里路之遥的磨盘庄上面忙碌着。
今天是水车安装试车的日子,赵德昭带着府上的一群人都来帮忙来了,说实话赵德昭都没能想到这个水车能这么快就做好。
之所以进度如此神速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有钱。
在得到了赵德昭追求进度不问投入的承诺之后,老木匠直接联系了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带着他们的徒弟都过来了。十几号人分工合作之下,只用了五六天的时间,就把水车的架构都给做出来了。
七八个木匠师傅们将一个直径四米多的水车轮组装好之后,磨盘庄的十几个帮忙的村民们便在木匠们的指挥下,小心的将它抬了起来,一路搬到了河边的木架上面。
众人就这么小心的从脚架一路走到了卡座的位置,慢慢的将巨大的水车轮竖起之后对准了位置放了下去。随着众人的松手,水轮便在河水的带动下开始旋转起来了。
顿时,众人就是一阵的欢呼。
虽说让他们并不太明白殿下造这么大一个水车是为了什么,但是光看着这么个大家伙在自己手上一步步的成型,最后到真正动起来的情景,依旧是让人充满成就感的。
那几位老木匠看着转动的水车,心下也是有些激动地,这东西还是他们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学会的。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人再说造水车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汴河上的那些老旧的水车坏了才会叫他们去修一修。
本以为这份手艺就要跟着自己一起躺进棺材板里的,没想到还有再用出来的时候。但是他们也有些看不太懂的地方,就比如他们没有看到传统的水力磨坊里该有的长轴和石磨。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他们看不太懂的,被殿下叫做齿轮的东西。这东西看着就和以前木轴上面给石磨传动的短木把差不多,只不过明显结构要复杂一些。
接着,在殿下的指挥下,众人开始将另外那些看不明白的组件一个个的装好,按殿下要求开始进行所谓的调试。
大家轮番的将几个之前就做好的尺寸不一的齿轮装到了一根转轴上面和水车的齿轮进行嵌合,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直径两米多的木制飞轮在水车的带动下飞速的旋转了起来。
几个木匠打量着这个奇怪而复杂的齿轮结构,有些好奇个中的原理。这一套传动系统虽然复杂,但是在选材用料方面可比以前的木轴要方便多了。
要知道能够支撑起这么大水轮传动的木轴用料必须得是相当好的硬木,不然的话很容易就会断裂损坏。一旦主轴断裂,也就意味着水车基本报废,要重新做过了。
而这几个齿轮选料就要方便多了,只需要一些短木料就能加工出来,最多就是往加工的过程略微有些繁琐而已。
更重要的是,几位木匠都能看出来,这一套传动结构明显还可以用来做更多其它的事情,而不是只局限在以前的拉磨、舂米。
赵德昭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前,用木棍试了试飞轮上面的力道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说道:
“去,把碾房里的大磨盘给抬过来。”
听到赵德昭的命令,村民们一时之间都有些迟疑。碾房里的大磨盘可以说是他们村子的象征了,平日里可是连小孩子都不让去碰的。
现在殿下要把磨盘移到这里来,这是要干什么呢?
赵德昭对着村民们说道:
“你们放心好了,这肯定是对你们有好处的,难不成你们还信不过我?再说了,真要是有什么事,再把磨盘抬回去就行了。”
一番话说完,倒是让村民们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是,这么个大石头磨盘也就他们这些苦哈哈才会当宝贝看,殿下哪里能看得上。
于是在牛根的组织下,众人连挑带扛得将碾房中的石磨都给移到了水车这边的平台上面。好在平台的用料很扎实,这么几百斤得分量压上来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大概的调整了一下位置以后,赵德昭用一根加工好的长木棍作为动力臂,将飞轮和石碾上面的把手连接在了一起。
随后就在众人惊讶得目光中,那个上百斤重得大石碾子就这么在飞轮的带动下慢慢的动了起来,仿佛有一头看不见的牛在拉动它一样。
“这个,这个...”
牛根他们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了,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不需要牲口就能推动石碾了?而且还是日夜不停得那种?
不管是磨盘庄的村民们,就连那些木匠们也都是非常的惊讶。以他们过去的经验来看,这种速度的水流最多也就能带动几十斤的石磨,太重了的话水车是很难带起来的。
但是现在这个水车竟然带动起了一个几百斤重的石碾,方式也和以前他们接触到的转轴推动完全不同,里面的门道实在是让他们太感兴趣了。
赵德昭看了看石碾的效果之后,又检查了一边齿轮的运转和契合度,发现没什么问题才终于点了点头。
这东西只是个初步的试验机,做成现在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是现在的工艺水平不足,就连大号的齿轮都很难做出来,只能锻造出一堆铁齿安装在硬木轮上来替代,链条这东西就是想都别想,皮带的话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匠,以至于他只能用这种比较初级的飞轮动力臂系统来传动。
不过有了这个成功的试验机,自己就能通过这些实验数据制造出后续的其他东西来。只要再弄出一套适用的变速系统,水力就能够用在更多的其他方面,诸如锻造、纺织等等,前景远大。
而且只要这些配套的机械发展起来了,到时候蒸汽机搞出来就能直接套上去使用,方便的很。
看着石碾的运转没什么问题以后,赵德昭就叫来了牛根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使用养护这个水力石碾。齿轮传动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随时可以很方便的关闭的,不像以前的那样需要搬动石磨那么麻烦。
牛根尝试了一下开关的使用之后,立刻就玩的不亦乐乎了。然后就听赵德昭说这样很容易弄坏石碾,吓得牛根立刻就放开手不敢动了。
接下来,不用赵德昭安排,村民们就自主的开始在这里搭建起了棚屋,将整个石碾连带着传动器都给遮蔽了起来,防止日晒雨淋的给弄坏了。
一帮木匠们则是眼巴巴的看着赵德昭,希望他能为大家讲讲其中的道理。
赵德昭无视了他们的目光,对着一脸好奇的翠儿问道:
“小丫头,看明白了没有?”
翠儿摇了摇头,说道:
“没看明白,二哥儿,它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赵德昭笑了笑,指着旁边一块大石头说道:
“这块石头,翠儿你搬得动吗?”
翠儿看了看,摇头道:
“这个石头有上百斤重了,我可搬不动。”
赵德昭拿来了一根木棍,然后再大石头旁边垫了块小石头,让翠儿去试试。翠儿用力撬了撬,大石头就翻滚了一下。
“你看,你这不就搬动它了吗?”
赵德昭对着一脸茫然的翠儿还有身后那一群木匠简单的讲述了一下杠杆原理,以及那些不同大小的齿轮所发挥的作用,听完之后,翠儿似懂非懂,但是那群木匠却都是恍然大悟。
这个道理其实平常他们经常用到,只不过没有特别注意过,更不用说将它运用到器械里面了。
而现在,只需要这些不同大小的齿轮就能形成一个个杠杆,通过改变做功距离来将力道以不同的程度传输出来,这里面的学问让一群木匠们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经过赵德昭的解释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石碾的转动速度比起以前的那些石磨要慢了许多,按殿下的说法就是总功不变,做功距离缩短了,所以力道也就更大了。
赵德昭看着一群若有所思地木匠,心中暗自点头。这一堂课也是他有意给这些人上的,他们这些人有非常不错的手艺,同时对于机械也有着一定的基础,只要用好了就能够成为自己发展生产力的重要力量。
自己刚从赵大那边拿了一大笔的投资,有钱的很。所以赵德昭就打起了这一批工匠的主意,考虑着怎么把他们都给收入自己的麾下了。
赵德昭让木匠们自己在那里消化一下关于杠杆和齿轮的相关知识和应用,他则是去看了看那一批阉割之后的小猪崽们。
在重新布置过后的猪棚里,那一群小猪崽正趴在干草堆上不肯动弹。根据这几天的观察下来,自从阉割之后,这些小猪都懒散了许多,平日里都不怎么运动,光是吃了睡睡了吃的。
不过长肉确实比以前要快了。
也不知道是小猪们的体质好,还是高孟的刀法足够好,这几十只阉割完的小猪愣是一直都没有出现类似感染生病之类的情况,全都安稳的活了下来。
如今磨盘庄这边有了这么个水车以及小养猪场,赵德昭就让王顺安排了一个小厮常驻在这里,夫怎管理一下这边的事务,顺便记录一下赵德昭所需要的一些数据之类的。
王顺考虑之后,便将之前那个挺机灵的陈面选定为了磨盘庄这边的驻留人员,陈面的身份也从小厮升级成了管事,让其他几人都是有些羡慕。
赵德昭给陈面交待了一番,关于水车的使用情况该如何记录,以及他所知道的仅有的一些养猪方面的相关知识。随后他叮嘱陈面要自己在养猪的过程中总结经验,争取能够把养猪场的规模扩大开来。
二师兄产业是个关系千家万户的民生产业,只要陈面做好了,搞出了一套完整可行的方案出来,赵德昭就能照本宣科的建立起更多的养猪场,争取让大宋的子民都能吃的上肉。
这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工作,在赵德昭看来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开疆拓土。
磨盘庄的两件事情差不多算是落实下去了,赵德昭也算是放下了心。随后他的目光就看向了河对岸隐约可见的禁军大营。
放了这么些天,那边的情况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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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曦,意味着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开封城外的禁军大营里,执勤的士兵们敲响了起床的梆子,唤醒了一个个还在做着春秋大梦的大头兵们。
一个个营房里面的士兵们一边骂骂咧咧的念叨着诸如“该死的”“嚎丧啊”之类的话语一边爬起了床,准备开始早晨的集合点名。
相较于其他营地里比较规整的方阵队列,赵德昭的军营校场上的面方阵就比较难看了,它甚至都不是方的,除了最前面的几排人站的比较整齐之外,后面的一大群人都是胡乱的站在一起,拥挤的不像是点名,更像是在看热闹。
大家对此也都是习惯了,这么几天下来都是这样的,基本上点完名就没多少事情了。训练的话都是等到上午吃过了饭之后才会进行,中间这段时间大家都是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晒太阳、聊天、赌博等等。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是比较谨慎的跟在老兵和赵德昭留下的那些亲卫后面进行一些锻炼,同时也会听他们讲一下军中禁令之类的。
但是眼看着没什么人管束,再加上子鼠他们带头偷懒赌博,越来越多的人便开始浑水摸鱼的混了起来。
现如今,每天在这个时间段里还会跟着那些老兵以及辰龙他们后面锻炼的新兵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随着今天点名的结束,大家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大部分人都是坐在校场上等着上午开饭,顺便看热闹一样的看着那两百来号人在进行着简单的锻炼。
像是老兵们大多都是练习开弓射箭、举石锁之类的,新兵们则是在辰龙他们的带领下跑操。他们先是做一遍辰龙他们传授的活络身体的动作,随后又排好队围着校场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跟着辰龙等人的号子“一二一”的喊着。
看起来还是挺有气势的,就连那些老兵们也都是带上了赞许的目光。毕竟以后都是要一起上战场的,这一批新兵在他们看来已经有了和自己成为同伴的潜质。
至于剩下得那些人,老兵们也都没在意,大浪淘沙就是这样的。他们今天在这里偷的懒,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以后上战场时候自己的命。
当然,也有一些人看着正在训练的辰龙等人,小声的发出嘲笑的。
就在校场的一个角落里,十多个人围在了子鼠他们三个身边,其中一个脸上留着一道狭长伤疤的人笑着说道:
“大哥,你看他们那些个傻缺,又在那里转圈圈了,这不是闹得慌吗?你看咱们多舒服,往这一躺那就是神仙的日子啊。”
另一个尖脸的家伙也跟着附和起来:
“道疤子说的有道理,有那力气还不如来赌上两把呢,怎么样,要不要来两手?”
旁边一人惊讶道:
“哟呵,山猫子你还敢来?昨天晚上你不是连裤子都给输掉了吗?你哪来的钱?”
被叫做山猫子的家伙自得的说道:
“爷爷我是什么人?当初在南屋(流民聚集地)那边可是头一号的人物,去问他们要点钱来花花那还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事情。”
道疤子笑道:
“有钱就行,那咱们来两手?”
“来来来,兄弟们都来。”
子鼠和巳蛇、酉鸡他们热情的招呼着身边的十几个人过来开桌,一群人立马就开始热火朝天的赌了起来,顺便将周围得一大群人也都给吸引了过来。
众人围做一团,情绪激动的大喊着“大”“小”之类的话语。
钱德禄看了一眼校场那边的乱象,也懒得去搭理,又一次的爬上了军营的门哨,远眺开封城的方向,期盼着赵德昭能够早点过来。
似乎是多日的盼望终于有了回应,远远的,钱德禄就看到了赵德昭的车马队伍正在朝着军营这边过来了。
于是他连忙跑下门哨,冲进自己的营帐里,拿出了那本早已写好的人员名录。
这份名录里面,钱德禄把自己提到了防御副使的位置,算是直接跳了三级,手底下的兄弟们也按照远近亲疏往上提了一到两级不等。现在只要赵德昭把名录拿到兵部那边去登记一下,他们这些人的俸禄就能涨上一大截了。
赵德昭很快便骑着马进了军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从车辙的痕迹身前来看,上面应该装了不少的东西。
那边校场上有些人看到了赵德昭的到来,下意识的走了过来,也有人去通知了正在赌博的众人,于是赌局很快便散去了。
钱德禄率先迎了上来,对着赵德昭拱手道:
“将军,您可算是来了,属下已经将人员名录编好了,就等您给递上去了。”
看着钱德禄手上的名册,赵德昭笑了笑,随手接了过来,开口道:
“钱都头,看样子你做得很用心啊。”
“不敢,这是属下该做的。”
赵德昭说道:
“正好我今天过来了,钱都头也把人都集合一下,我看看这些天下来钱都头的训练成果怎么样。”
钱德禄点头道:
“属下这就去办。”
在钱德禄的催促下,军营里的近千号人开始集合起来。而赵德昭则是带着马车去了自己的营帐里,被留在军营的十名生肖成员也都跟着走了进去。
营房里,赵德昭对着十名留在营地里的生肖成员问道:
“怎么样,情况摸清楚没有?”
子鼠率先回答道:
“殿下,军营里头的几个主要的刺头我们都给钓出来了,他们干的事情也都能找到人来进行指认。”
辰龙随后说道:
“殿下,我这边也差不多了,新兵里头比较好的苗子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至于那些老兵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摸清楚了,其中有个叫林胜的队长还算不错,训练什么的比较用心,手底下也有不少听他话的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几天来打探到的情况都给说了出来,赵德昭参照着钱德禄交过来的人员名录,一一对应着,很快就将这一千来号人的情况捋了个大概的条理出来。
既然情况已经明了了,那么就该杀鸡儆猴了。
刚想着,猴就来了。
钱德禄走进营帐,拱手道:
“将军,人都已经集合完毕了。”
“走吧,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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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昭带着人走出了营帐,来到点将台上之后向下望去,入目的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整个阵形歪歪扭扭的,看着非常不舒服。
以赵德昭的眼力,他能清楚的看到许多人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头巾都只是随意的搭在了脖子上,披散的头发之间都能看到一些细小的虫豸在钻动。
赵德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辰龙说道:
“把你的人都叫出来。”
“是。”
接到命令的辰龙他们立刻就从人群里将平日里和他们一起训练的那些人都给点了出来,重新在旁边组成了一个小而整齐的方阵。
点将台上的钱德禄看到这里眼神之中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就这么几个毛头小子竟然在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把这些乌合之众训练的有了些模样了。
不过钱德禄有些没弄明白赵德昭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辰龙把人都集合完毕之后,赵德昭直接一挥手。
“动手抓人吧。”
于是辰龙他们进入人群,将那些新兵里面平日里聚众赌博的、敲诈勒索的家伙都给抓了出来。
只不过当辰龙他们去到老兵那边抓人的时候,受到了老兵们的阻止,双方就在校场上面对峙了起来。
点将台上的钱德禄顿时就急了,对着赵德昭开口问道:
“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抓人,还要抓我手下的人?”
赵德昭瞥了钱德禄一眼,淡淡的说道:
“钱都头,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手下的人?在这里的都是我的手下,我要抓谁难道还要和你交代?”
钱德禄不忿道:
“将军,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天你要不说出个缘由来就这么抓人,只怕手下的兄弟们都不会服气的。”
钱德禄话没说完,那些老兵们就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明显是在配合钱德禄。
看着隐隐有威胁之意的钱德禄等人,赵德昭伸手从丑牛手上拿过了一张弓。这张弓做工十分精良,一看就是出自大匠之手。
更重要的是,钱德禄看出来了,这是一张三石的强弓。
这是之前武试的时候,赵德昭拿到头名时赵匡胤赏给他的奖励。要知道三石弓在这个年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杀器,就这么一张弓价值都是上百贯起步的。
“钱都头,你知道我这个将军是怎么来的吗?”
赵德昭的声音在钱德禄耳边响起。
然后就在钱德禄震惊的眼神中,赵德昭就这么轻易的连续开弓三次,射出的三只箭矢直接将挡在辰龙前面的几名老兵的头巾都给凿穿了。
箭矢钉在了百步之外的木制围墙上,入木三分。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老兵们感受着刚才从头皮上面刮过去的劲风,看着自己头上散落下来的头发,顿时气势全消,一个个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台上那位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的将军。
赵德昭把弓交回了丑牛手上,对着钱德禄说道:
“现在,你知道了吧?”
钱德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三石弓这东西他自己拉都拉不满,更别说像赵德昭这样三箭连珠的同时保持着这么高的准头了。他一时间都在想自己面前的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皇子殿下到底还是不是人?又或者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看着在等待自己回答的赵德昭,钱德禄连忙把下巴装上之后不停点头道:
“属下知道了,属下知道了。”
“知道就好。所以,这里,我说了算,懂吗?”
“懂,懂,懂。”
赵德昭点了点头,对着辰龙道:
“继续抓人吧。”
这下,那些老兵们再也不敢挡住辰龙他们了,乖乖的让他们把那几个经常赌博敲诈的老兵给抓了出来。
一共二十三人,统统都被抓到了点将台上,等待发落。
点将台上的赵德昭没去看这些人,而是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
“我,赵德昭,是你们的将军。七八天之前,你们都认识过我了,也从我手里拿过了钱,对不对?”
面对赵德昭的问题,下面的人杂乱无章的回道“对”“是”之类的话语。
“既然你们都承认了,那就行。今天,我就来说一说我的规矩。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我手底下的兵,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到头来什么事都不用做,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质问过后,赵德昭继续道:
“你们也应该知道一个道理,拿了钱,是要办事的。既然拿了我的钱,就得听我的话,守我的规矩。做不到的就要受罚,不想做的现在就给我把钱交回来,把衣服给我脱了,然后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这一下的回答倒是统一了许多。
“明白就好,那我为什么抓他们这些人你们也就都应该知道了吧,这些人都是不守规矩的,我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现在就让你们知道这些个不守规矩的人是什么下场。”
这时候,赵德昭才看向了那二十三人,开口说道:
“把这些人每人打上五十军棍,然后扒了衣服给我扔出去。”
赵德昭可没心思玩什么教人悔改的桥段,自己的时间可是有限的很,既然这帮刺头都挑出来了那就直接拔掉。
这时,一个人跳出来叫喊道:
“这赌局可是将军你的亲卫开设起来的,现在你不处罚他们,只抓我们这些人来立威,这能说得过去?我不服。”
钱德禄在旁边暗自摇头,这家伙怕不是个傻的,赌局明摆着是二皇子用来钓你们上钩的,你现在揭破了有用吗?现在跳出来和找死没区别。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那我就让你们服气,你们三个每人去领五十军棍,先打给他们看看。”
“是。”
子鼠三人直接领命,跟着辰龙他们几个人到了点将台的一旁趴下,随后辰龙开始报数,寅虎和未羊们两人一组的开始动刑。
众人听着那军棍打在屁股上实实在在的声音,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就是说打就打了?
一直到五十军棍打完,子鼠三人的屁股上都已经是鲜血淋漓了,丑牛看着都快哭出来了,打完之后连忙帮着把他们几个送到了大帐里面休养去了。
“如何,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这一下,这一群人再也无话可说了。
“你们没话说了,那就该我说了。军营里面我说了算,我没让你开口,谁允许你说话的?违抗上命,再加五十军棍。”
“啊?”
辰龙他们才不会理会那个傻眼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的将他们拖下去打了起来。他们这些人受刑的时候就没有子鼠三个人硬气了,哭天抢地的哀嚎着,声音响彻了整片营地。
等到军棍打完,这群人基本上都已经站不稳了,那个挨了一百军棍的更是直接就没了声息,在赵德昭的命令下,辰龙让人拖着他的尸体在所有人面前都转了一圈之后连带着那二十二人一起被赶出了军营。
这些,一种新兵们都对军法的严厉有了个清醒的认知。
077、髡刑
清理掉冒出来的刺头之后,赵德昭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刚才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咱们说一说训练的事。我刚才说了,拿了钱就得办事,你们已经拿过了我的钱,那我让你们办的事你们办好了吗?”
台下的士兵们都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赵德昭让自己办什么事情。
不过台上的钱德禄倒是清楚得很,赵德昭的意思是新兵训练的事情。一瞬间,钱德禄就有些后悔了,这些天他都没什么心思训练新兵,如今赵德昭来问责来了,赵德昭的那番话明摆着也是在跟自己说的。
赵德昭对着辰龙他们一点头,辰龙等人便会意的重新组成了方阵,接着辰龙便大声喊道:
“出操。”
“风,风,风。”
这一百来号人开始按照操典,排列出了简单的方阵、圆阵,队伍在移动的过程中虽然依旧不是很协调,但至少有那么点章法了。
一轮简单的阵形变换很快就结束了,赵德昭指着辰龙他们说道:
“看到了吗?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刚才出操的队列,你们能走成前面那些人的样子就行,都没问题吧?”
“啊?”
此言一出,那一大群士兵们就傻眼了,要说就是那些老兵的话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是要带着这群新兵那就不行了。就他们这站都站不好阵列的样子,还想出操演练?
赵德昭语气一冷:
“怎么,办不到?他们也是和你们一起进来的,他们都做得到你们难道就做不到,他们是比你们多拿钱了还是多吃饭了?”
众多士兵们无奈之下也就只能照着这几天训练的內容开始变换阵型,但是他们每天训练的都不怎么认真,所以很多人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那些老兵们大声呼喊着让新兵们跟随变阵,但还是许多人变换阵型的时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少人直接就撞到一起去了,于是阵型就变得越发的混乱起来。
“好了,停。”
看着台下一片乱哄哄的情景,赵德昭直接叫停了他们,随后下令道:
“你们这些人,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乖乖上来每人领二十军棍,要么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就你们这种不成器的东西,给你们饭吃都是浪费的。”
这下子,这八百多人就闹得更厉害了,要知道二十棍虽然听着不多,但是看前面那些人受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好受啊。
可要是说就这么脱了军服离开,他们又舍不得,回去的话不是继续在聚集地等死就是在监牢服役,那比等死还难受。
至于说反抗闹事的话,看着赵德昭身后的那张强弓,老兵们都熄了这个心思。闹事得有个带头的,问题是以刚才那三箭的威力,谁敢出头就是个死,哪里还能闹得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高孟开口劝说道:
“殿下,一次处置这么多人的话太过不妥了,怎么说他们都是您手下的兵,这要是一个个都身上带伤的话,可还怎么训练啊?”
赵德昭似乎是被高孟说动了,有了一些犹豫,但口中还是不忿道:
“难道说就任凭这些人怠慢军纪,不做处罚就放过了吗?”
高孟提议道:
“将军,属下曾听人讲,三国的时候,曹操禁止手下的士兵破坏农田,违令者斩首。但是有一天,他自己的马踩坏了农民的田地,曹操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砍了吧?于是他就想了个法子,割了一束自己的头发作为替代。”
“那你的意思是?”
“属下的意思是,就让他们这些人都割掉一些头发作为惩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髡刑也是不小的刑罚了,而且割了头发又不影响训练。”
赵德昭迟疑了一会儿,问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他们的头发他们能答应?”
“行不行的,属下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果然,在高孟提出了割发代刑的提议之后,之前还闹哄哄的新兵们没怎么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不就是割掉些头发吗?髡刑虽然说比较丢脸,但是他们这帮人不是流民就是囚犯的,哪里还在乎什么脸面。再说了怎么也比挨棍子要强啊!
老兵们一个个的虽然都不太乐意,但是看着占大多数的新兵们都接受了下来,也知道无力回天了,只能跟着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受罚的士兵们排好了顺序,一个个的互相帮着割掉了对方头上的大部分头发,只留下了一点点苗头在上面。
剃完头发之后,高孟忽然脑子一转,临时起意的让人在校场边上挖开了一个大坑,将新兵们割下来的头发都给倒了进去。
“今天把你们的头发埋在了这里,若是日后战死沙场了,尸骨丢在了外面,魂魄也能顺着头发回到这里,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高孟此话一出,不少没被处罚的士兵们都是一愣,随后也和受罚的新兵们一样割了一丛头发放进了坑里一同埋了起来。
像他们这些人在外征战死了的话是不可能会有人帮他们将尸体带回来的,最多也就是同乡好友之类的带上一些信物回家。而尸体就只能永远的埋骨他乡,当一个孤魂野鬼了。
现在埋上一束头发在这里,说不定死后真的就能顺着头发找到回家的路呢?
一番整治过后,军营里的气象大有改观,虽然这些人都不是什么tony老师,一个个剪出来的头发都难看的跟狗啃过的一样,但是至少赵德昭在看着面前这一群寸头小伙子的时候就感觉他们比之前披头散发的模样要顺眼多了。
随后赵德昭拿出了钱德禄交给他的人员名录,在钱德禄紧张的神色之中大声宣告起来:
“今天,我就把人员职务的事情定下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你们这些人分为左右两营,左营将钱德禄,右营将林胜。左营五个都头分别是辰龙、寅虎、未羊......”
钱德禄在一边听着赵德昭的安排,心中更是震惊。赵德昭这分明是将他手下的人分成了两半,然后把那个比较有能力的林胜拉了起来和自己持平,互相牵制。
那些下层头目里钱德禄也有一半的人都是辰龙他们那些人带着的表现好的新兵,可以说钱德禄的权力被彻底的稀释开了。
钱德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已经明白过来了,今天这个事情摆明了是这位二皇子早就计划好的,对这些新兵先是放任自流,然后再用雷霆手段整治立威。
几乎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位置给坐稳当了,可以说,现在军营里面,赵德昭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人员职务确定下来之后,赵德昭就把名录交到了午马手里,让他去重新抄录一份,自己上交到兵部那边去。
钱德禄明白,这个午马就是以后的随军书记了,自己安排的那个兄弟是没希望了。
“钱营将、林营将,你们两个跟我去大帐议事,至于其他人,都给我去山上砍木柴,每人砍一捆,没砍完的不准吃饭。”
赵德昭的命令让众人有些不太理解,刚刚立威的效果已经出来了,大家都乖乖的在刚才赵德昭选出来的都头、队长们的带领下,去到了军营旁边的一座小山上开始砍伐木柴。
而军营大帐里,钱德禄看到了赵德昭带来的一大堆东西已经铺展开来,里面还有一套完整的床单被褥,换洗衣物等等,看样子赵德昭是准备在军营常驻了。
赵德昭随手让钱德禄和林胜二人坐下,他看了一眼林胜,这是个比较老实的中年人,在面对赵德昭的时候明显还有些局促不安。
不过既然辰龙他们都认为这个人是个有能力的,赵德昭自然也不会看轻他。
赵德昭先是对着钱德禄说道;
“钱都头,不对,现在改叫钱营将了。升官发财这种事情呢大家都想,人之常情罢了,没什么的。但是,有多大锅下多少米,我曾经听人说过你是个有能耐的,可是我看到的让我对你很失望。所以这个副将你就先别想了,安心当个营将吧。”
钱德禄很干脆地低头应道:
“是,属下遵命,感谢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属下以后一定用心训练。”
赵德昭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林胜,开口道:
“林营将,我虽然没听说过你,但是我的亲卫告诉我说,你是他们在这个军营里看到的训练最用心的人,所以我就让你来做这个营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不问出身,不论职务,只看能力。你只要有能力我就会重用你,明白吗?”
林胜重重的低头道:
“属下多谢将军栽培。”
杀威棒打完了,接下来就该给甜枣了,当然,也可以说是画大饼。
于是赵德昭对着二人说道:
“副将这个职务,我不可能会一直空着的,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和林胜一个人带一个营,谁训练的好,这个副将的位置就是谁的,懂了吗?”
钱德禄一听,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念头,林胜那个家伙他能不知道,一直都是自己的手下人,之前不过是个伙头管着十来个人罢了,哪里能有自己会练兵带兵?只要自己用心训练的话,过上一个月副将的职位还是自己的。
于是他连忙点头道:
“是,属下一定不会再让将军失望了。”
那一边的林胜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也是用力点头道:
“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赵德昭看着二人的神色,笑道:
“那就好,这几天的话我都会住在军营里,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也都会看在眼里,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属下明白。”
看着异口同声地二人,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什么的说道:
“对了,还有件事你没做。”
走出大帐的钱德禄只觉得自己脑袋上都有了一些凉意,刚才出来的时候,赵德昭让林胜把他的头发也给割断了,让钱德禄十分的不舒服。
忽然,钱德禄看到了正在指挥着士兵们挖坑筑灶的高孟,摸了摸下巴便走了过去。
“高侍卫,前面你说的那个什么曹操的故事,是真的吗?我怎么好像都没听说过呢?”
高孟想起自己之前也问过皇子殿下同样的问题,便学起了当时皇子殿下的样子,傲然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了,我读的书多,怎么会骗你?”
078、四大金刚(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1/3)
颠簸的黄土路上,一辆马车正在缓缓的行进着。
赶车的丑牛满脸心疼的看着车厢里躺着的子鼠他们,刚才那五十军棍把他们都打的鲜血淋漓的,下身都快要被鲜血浸透了,现在只能趴在马车上。
他们三个因为受伤严重,所以被赵德昭安排着送回城里去养伤去了,看着估计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养好的样子。
丑牛有些抱怨的对旁边的辰龙说道:
“你们几个也真是的,就不知道下手轻一点吗?”
丑牛对于下令的赵德昭没有什么怨愤,毕竟这明显是殿下特意为了立威而做的,字数他们也是心甘情愿,怪不得皇子殿下。
不过对于下手的辰龙他们,丑牛就有些不高兴了,要知道棍子打人很有讲究的,有的打法打上几十棍都没事,有的打法打上十几棍都能要人命,辰龙他们怎么就打得这么狠呢?
旁边的辰龙看着丑牛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
“说你傻你还真傻,皇子殿下什么时候对我们差过?你去仔细看看他们三个再来。”
丑牛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钻进车厢打量起了子鼠三人的身体,他发现子鼠三人虽然看着鲜血淋漓,恐怖吓人的样子,但是脸上却是干干净净,不像受了什么重伤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丑牛发现他们三个的呼吸十分均匀,看着就和睡着了差不多。
他当时就想要把子鼠三个人给拉起来,却被子鼠给叫住了。
“别乱动,我们现在是‘重伤员’懂不懂?”
哪怕丑牛的脑子不是很灵光,此刻也明白了这是子鼠他们配合赵德昭演的一出戏,辰龙等人也应该都知道,就是瞒住了自己。
顿时丑牛就闷闷不乐起来了。
马车一路驱驰,回到了开封城里,只不过没有回去赵德昭的府邸,而是一个转弯去了四安坊。辰龙在街道的几个拐角找到了对应的标记之后,先是兜了几个小圈确定没人跟踪,接着就把马车赶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他下车在大门上三长三短的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上任鹅城当县长。”
对完暗号,大门打开,辰龙就把马车赶了进去。
大门关上之后,门后的人显露出了样貌,正是李二狗,这里是保密局在城里建立的几个安全屋之一。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了。”
辰龙、丑牛都冲着李二狗打了个招呼,李二狗也是笑着回应起来。马车里的子鼠他们也不再是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直接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身手灵活的就和平常差不多。
接着,他们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露出了几个绑在衣服内层的猪尿泡,猪尿泡里还有着些许未凝固的猪血在流淌着。
“里面有换洗的衣服,还有热水,先去洗个澡吧。”
“好咧。”
说着,子鼠他们就到房间里去了。
辰龙则是对着李二狗说道:
“既然人送到了,那我就该走了,下次再见了。”
“嗯,下次再见。”
打过招呼之后,辰龙就赶着马车和丑牛离开了这个院子。
没多久,换了一身衣服的子鼠他们就和李二狗坐在了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那天赵德昭在军营大帐里和十二生肖还有高孟定下了这个名为“打窝”的计划,对自己手下的士兵们进行一次筛选。这帮人来路不正,招募的时候有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情况如何,所以只能用偏门的办法来进行筛选了。
经过这几天的放任,子鼠他们成功的将新兵甚至是老兵之中的害群之马都给团结到了一起,然后在今天被赵德昭一网打尽了。
至于子鼠他们三个作为鱼钩,以后在军营里肯定是不好再继续呆下去了的,所以赵德昭也早早地做好了安排,让他们假装受伤之后跟着李二狗一起回到城里,共同执行保密局的发展工作。
所以就算没人跳出来指责,赵德昭也要把子鼠他们三个打上一顿做一些表示的,毕竟这种行为终究还是会落人口实,就像自古以来特务机关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一样。
现在的保密局摊子已经铺开了,但是核心人手还是有些不足的,有了子鼠他们的加入,相信保密局的发展能速度能得到不小的提升。
老旧的堂屋里,李二狗拿出了几个包裹,分别递给了子鼠三人,开口说道:
“这里面是你们的新身份,你们都要各自记牢,千万不能出岔子。根据殿下的命令,你们三个暂时跟着我执行任务,所有行动听我指挥。但是你们也有自己发展下线的权力,无需向我汇报,各人都保持单线联系,明白了吗?”
子鼠三人点头道:
“明白。”
“那好,先熟悉各自身份,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们,子鼠和巳蛇你们两个负责城外的农庄以及流民聚集区,酉鸡跟我进城里负责复兴社的事情。”
子鼠他们三个都是在开封府报备过的,现在既然要在保密局做情报工作,他们的旧身份自然就不能再用了。以李二狗现在的能力也就只能弄出一份开封城里的人口户籍来,所以另外两个人只能先待在城外,负责城外的相关工作。
分派完任务之后,李二狗就不再说话了。子鼠他们则是打开了面前的包裹,取出了其中的身份资料开始详细阅读,努力的将这些都给记在脑海里。
过了一刻钟左右,李二狗突然叫道:
“米满仓。”
子鼠立刻回答道:
“唉,叫我有啥事?”
李二狗点了点头,又说道:
“佘小六,你家是哪里的?”
巳蛇回答道:
“我老家是滁州的,前几年战乱跟着乡亲们逃荒来的,可惜家里人都死在了路上,就剩下我一个。”
李二狗看向了最后的酉鸡:
“李风你呢?”
“我可是地道的开封人,以前家里是汴河上面撑船的,可惜一次发大水,家里的船冲没了,就剩我还在了。”
看到三人都记下了自己的新身份,李二狗点点头,就要带着众人出去。
这时子鼠,或者说米满仓问道:
“那你呢?我现在还叫你李二狗吗?”
李二狗摇了摇头道:
“你们要记住,只有熟悉的人才会叫我二狗,别人都是叫我的新名字:李涯。”
三人立刻应了下来。
就这样,后来被人们称为‘鸡鸣狗盗、蛇鼠一窝’的保密局四大金刚就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里正式成立了。
079、卫生整改
从八月底开始,赵德昭就一直住在了城外的军营里面。
就像他跟钱德禄和林胜说的那样,他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有了这么大的压力在,再加上赵德昭画的大饼在前面挂着,钱德禄和林胜二人自然是开始专心的抓起了新兵的训练事宜。
只不过他们都觉得,这位二皇子的小规矩有点多了。首先就是剃头发的那天,他让人去砍伐了大量的木柴,又让众多士兵们烧水洗澡。
洗澡难道不是只要跳到汴河里面洗一下就行了的吗?干嘛还要浪费力气去烧水?甚至于二皇子还拿出了那种特别好看的,据说在城里卖的特别贵的玉皂给大家用,逼着大家用玉皂把全省上下都给洗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头发也是。
除此之外,二皇子还让他们把床单被褥都给拿出来进行晾晒,众人的衣物也都要放在石灰水里浸泡清洗,居住的营舍里还要熏烟除虫。就连平日里喝水什么的,二皇子都要求大家把水烧开了再喝,禁止直接从河中取水生饮。
整个这一套弄下来,花去了三四天的时间才算是把皇子殿下所说的卫生大整改都给做好了。
虽然觉得有些折腾,但是大家都不得不承认,这么一套弄下来,整个军营的环境都好了不少,原本充斥着鼻腔的酸臭味都淡化了许多,往日里那些随处可见的跳蚤、蚊虫也都不见了踪影。
看着整洁干净了许多的军营,赵德昭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年代的卫生条件差的吓人,他之前招募的那些流民身上大多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病菌和蚊虫,要是放任下去的话,肯定会滋生疾病甚至是瘟疫。
要知道在古代,非战斗减员有时候比作战减员还要可怕,甚至于多次出现过因为军中瘟疫流行而不得不撤军甚至兵败的事情。
哪怕是入营的时候让他们洗过澡,用处其实也不大,他们那些毛发里面带着的跳蚤之类的东西可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被冷水给冲洗掉。
所以赵德昭才会让高孟配合自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搞了一出割发代首。除了要立威之外,另一个就是想要找个理由让这些士兵们把头上那堆乱糟糟的头发给理了。
虽说自己现在手里有肥皂,但这东西又不是白给的,上千号人长发飘飘的,一天得消耗多少肥皂?所以能剪多少是多少。
若不是实在不太合适的话,赵德昭都想把全自己都给理成寸头,这每天打理脑袋上的长头发真的是太麻烦了。之前在府上的时候都是翠儿帮他弄得,但是进了军营,赵德昭可就只能靠自己了,搞得他都有些烦躁。
现在经过了这次的完整消杀,接下来只要进行好日常的卫生维护,相信疾病发生的概率就会小上许多了。
卫生整治行动过后,剩下的基本就是新兵训练的事情了,钱德禄和林胜都是摩拳擦掌地,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不过在此之前,赵德昭先做了一件事:发俸禄。
人员名录上交到兵部之后,赵德昭这千把人得军饷也跟着发了下来,赵德昭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个个得将俸禄交到了他们的手上。
虽然这些人从赵德昭手里接钱得时候都有些忐忑不安,但是真的把钱收到手里的时候一个个都有些激动。
因为这些钱没有一丝一毫的克扣,全都是足额发放下来的,就连贼配军也是一样的。
这就让钱德禄看不懂了,要知道上官能少克扣一些军饷就算是不错的了,他们这些士兵们想要有点额外收入就只能靠着打仗时候进行劫掠。他原本还以为赵德昭招募了那么多囚犯就是拿来吃空饷的。
难道说这位二皇子财大气粗,看不上这么点兵油?
说实话,赵德昭对于这些人的军饷还真看不太上。像他们这些厢军每个月的军饷也就只有几百钱,其中一半还是以粮饷冲抵的。刨掉默认的的规矩,每个人也就只有一百多钱。
就算那些队长、都头的俸禄高一些,也高不到哪里去。赵德昭一个月领到的俸禄也就只有十一二万钱左右,听上去很多的样子。
但是换算一下的话也就只有一百多两银子而已,一家快活林一个月都不止赚这么多钱。
哪里赚不到这一百几十两银子,至于要从手下的将士们手里扣?想要手底下人用心,做上司的就不能太抠门了。接下来按照计划,赵德昭还会把这些人的待遇稍微提一提,至少吃穿什么的给弄得好一点之类的,这也是他问赵匡胤要的那一千贯的主要用途。
发完俸禄之后,赵德昭站在点将台上大声问道:
“你们手里的钱是谁给你们的?”
“将军。”
“拿了我的钱,就要做什么?”
“训练!”
“好,话我放在这里了,只要你们训练好了,我这里还有钱给你们。但要是训练的不好,那就不好意思了,你们这头发一时半会儿的可长不回来,那就只有挨棍子这一条路了。懂了吗?”
“懂了。”
“行了,都训练去吧。”
钱德禄看着众人被赵德昭几句话就股动起了士气,对于赵德昭的敬畏又增加了几分,他都闹不明白大家都是人,皇子真的就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不过钱德禄很快就收起了这些小心思,因为他要开始新兵的训练事宜了。之前荒废了好些天,现在自己得抓紧补上,不然到时候月底比拼要是输给了林胜这个泥腿子,他钱德禄就要把祖上的将门脸面都给丢光了。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军营里面的士兵们发现将军又为他们做了一件大好事,那就是一日三餐。
这个在后世普通至极的事情在粮食匮乏的古代却是非常难得的,更何况现在还是在战乱年代,只有一些殷实的人家才能吃的上一日三餐。
就算是军队里普遍也是每天两餐干饭保证消耗而已,只有那些将领和骑兵、神射手、亲卫这种精锐之流才有资格一天吃三顿的。
而现在,赵德昭自掏腰包,或者说掏了赵匡胤的腰包为他们补齐了一日三餐的消耗,偶尔还会给他们加上一些肉糜见见荤腥让士兵们都感慨这日子好的跟过年节一样了。
因而,他们在训练的时候也就更加的卖力了。
经过几天的训练下来,钱德禄发现辰龙他们对于新兵训练有一自己的一套,虽然说和自己的方式并没什么冲突,可总让钱德禄感觉怪怪的。
如果说钱德禄教给新兵们的是老一套的武器用法、禁军中通用的大洪拳(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太祖长拳)以及旗号方位等知识,那辰龙他们教给新兵们的则是关于组织纪律性的內容。
不管是钱德禄的左营还是林胜的右营,都被辰龙他们以最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训练的那一百多人为骨干,对其余的人进行了统一的编排,一个带几个的开始训练他们站队列阵,通过转身的方式培养前后左右的方向感以及一些队伍协调的训练。
这些都是当初赵德昭教给他们的,现在他们又开始向着这些新兵们传授开来。
就连文化课,辰龙他们也都给安排上了。
只不过并不是一上来就是识文断字的高难度,而是从最基础的数数开始,通过报数的手段让这些新兵们开始逐渐掌握基础的数学知识。
训练之余,他们还带着新兵们砍伐周围得树木回营,开始建造起了一个个稀奇古怪的训练设施,基本都是当初赵德昭后院那些障碍训设备的复刻版。
到了城外之后,之前城里不方便建造的高塔也建起来了,用了好几根三四丈高的原木,硬是在军营里建起了一座将近四丈高的木塔,吸引了大量周围禁军的目光。
但是这些训练辰龙他们并没有急着推广开来,而是先让手下的骨干们进行学习和训练。像是流民之类的,体能跟不上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繁重训练。
种种古怪新奇的手段让钱德禄这个打了多年仗的老兵油子都有些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是训练的结果却是实实在在的。钱德禄眼看着这么一批由流民和囚犯组成的新兵们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竟然就已经开始摆脱乌合之众的气质,表现出了一些基础的军事素质了。
像是那些从一开始就跟着辰龙等人训练的骨干人员,更是有赶上他们这些老兵的苗头。
这让钱德禄震惊不已。
要知道能把一群乌合之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训练成现在的模样,就算是禁军里面的老将也少有人能做到。而且这些老将大多也都是靠着个人魅力才能做到,并不是像辰龙他们这般有着强大的可复制性。
像这样的人只要再加以训练,经历个几次真正的战斗,就能迅速的成为精兵。
这就让钱德禄有些恐惧了,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在二皇子面前似乎并不值得一提的样子,同等条件下,自己的左营并没有和林胜的右营拉开太大的差距。
钱德禄这个人虽然贪图权利,但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仰仗是什么。如果自己不能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出来,相信这个营将做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取代掉。
所以钱德禄也加入了学习的队伍,跟着辰龙他们学习组织纪律性方面的知识,顺便还帮着辰龙他们进行相关的训练。
看到钱德禄如此识趣,赵德昭也是放下心来。只要肯做事的话,自己还是不介意先用着这么个官迷的。
钱德禄这个人虽说问题挺大,却还算是有能力的,像是步军操典、兵器铠甲的维护、小规模的军阵什么的都很熟练,比起林胜要强不少。再加上这家伙敲打过以后也变得听话了很多,用起来还算是顺手的。
只能说自己手上的人才太少了。
080、军队改制
九月下旬,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好吃好喝供养,再加上每日的用心训练,赵德昭总算是看着手下这千把来号人有了个能看的样子了。
于是趁着一天天气好的时候,赵德昭举办了第一次的军营比武考核。按照他和钱德禄林胜二人所说的,让他们用自己的成绩来定下副将的归属。
最终,左右营的团队较量之中,钱德禄终归还是略胜一筹,拿下了副将的职务。而另一边失败了的林胜倒也没有很失落,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底蕴不如钱德禄。
赵德昭对这个结果也没有很意外,对于林胜他也没有失望,以他这些天看到的情况,林胜做事确实很用心的,只是先天条件差了些而已,培养一下还是可用的。
团队比拼结束后是个人考核环节,赵德昭按照平日里的训练情况制定了相应标准,将手下人的能力做了个简单的阶层划分。
随后,赵德昭就开始实行自己练兵计划的第二步:军队改制。
现在的宋朝才刚刚建立没多久,各地的军制还是比较混乱的,禁军、厢军、蕃兵各有各的编制体系。禁军的话在赵匡胤的手里算是整改的比较好一些的,像是厢军、蕃兵这种,编制就是一团乱麻,叫什么的都有。
即便是赵匡胤的禁军体系,赵德昭也是不怎么喜欢的,什么都头、校尉、旅帅之类的叫法听的人头大。既然这支部队的事情都可以由自己决断,如今人员的大概体能情况也都知道了,赵德昭就准备搞一套简单易懂的军制出来。
象是比较基础的五人一伍,十人一伙,五伙一队的编制赵德昭依旧保留了下来,但是再往上就不再是原来的一百人一个都头,五百人一个营将了。
他将都头的手下扩充到了三队一百五十人,又将营将的手下压缩成了三个都,也就是四百五十人。
这样虽然原本的都头、营将们的职位没变,手头上的力量却发生了一些变化。除了这两个营之外,多出来的一百人则是参考了考核的成绩之后,特意遴选出来的。
其中身手最好的五十人被划拨为了直属大队,负责赵德昭的警戒、通讯以及侦察方面的工作,这些人交由了高孟统率。
另外四十来人则是军营里面身体或者训练成绩较差的,他们负责军营的杂务,挑水劈柴打扫卫生之类的。这一队人也被赵德昭命名为劳改队,队伍里的人员并不固定,表现好的就可以出来,成绩差的也会被下放。
若是长期表现不佳的,就会被赵德昭直接开革或是遣返回采石场,反正他现在和贾琰那边沟通好了渠道,随时能从采石场的囚犯里补齐人员差额。
有了这么个惩罚机制存在,相信众人训练的劲头也会提升不少。毕竟进了劳改队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还得做不少的杂活,尤其是洗衣物鞋袜这种事情最让人恶心。而且因为赵德昭对卫生条件的要求,洗衣服鞋袜这种事三天两头就得来一次。
上千号大老爷们的臭袜子堆在一块儿,那简直和毒气弹没啥区别,劳改队的人都得戴着赵德昭发下去的口罩才敢靠近。
除了惩罚,赵德昭也给出了相应的奖励。
首先就是军饷的发放。赵德昭表示,只有他们训练成绩达标了,才会给他们发放足额的军饷,若是训练不达标的,军饷就会逐级递减,减没了的就直接开革。
如果是表现突出的,赵德昭就会给出额外的奖励,除了每天的吃喝比别人好,军饷也会有一定比例的上浮。
就连那些贼配军赵德昭也承诺一视同仁。
宣布这些事项没几天,就到了发放下个月军饷的时候,赵德昭按照新规定给众人发放了军饷,那些考核成绩优异的都比别人多拿了不少钱,晚饭的时候还人人一碗红烧肉。
这种说得出做得到的行为再次让赵德昭在军营里的声望高涨了一截。
到了月底的时候,按例有两天的休假,赵德昭便安排好了值哨的人员以后,放士兵们休假去了。
至于赵德昭本人也是收拾了一下,和高孟等人回了城里。
将近一个月没回来,赵德昭的回府让王顺和翠儿他们都有些喜上眉梢的感觉,王顺安排人将赵德昭带来的衣物什么的都拿去清洗去了,赵德昭则是在翠儿的服侍下美美的泡了个澡。
军营那边的生活条件是真的差太多了,赵德昭所在的营帐虽然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但是周边就是其他兵卒们居住的地方。就算是赵德昭要求他们讲卫生什么的,一天天的训练下来,各种汗臭、脚臭之类的味道还是会弥漫过来。
再加上他自己每天也要进行繁重的训练,几乎全营都知道,军营里训练的最狠的,就是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将军。也是因为赵德昭这个头带的好,所以下面训练的士兵们才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
你说自己练得太幸苦,你看看将军大人,你好意思说这个话?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德昭每天训练还都是在背负着几十斤的负重的情况下进行的。这也造成了赵德昭每天也都是一身臭汗,再加上军营里也不是每天都能烧热水洗澡什么的,让赵德昭感觉自己都快要腌入味了。
泡完澡之后,赵德昭在自家的后院看到了那些木匠们,那几个年轻的徒弟正在老师父的指点下敲敲打打的做着东西,而木匠老柳则是坐在旁边,研究着桌子上的那个东西。
上次做完水车以后,赵德昭和这些木匠们签订了一个长期的契约,让他帮自己做些东西。这几个老木匠虽说年纪大了,但是手艺是真的不错,他们这些徒弟也都是肯做事的。
至于赵德昭和十二生肖离开后空出来的后院,就变成了木匠们的研究场地,尽可能的将赵德昭画出来的一些图纸给做出来。
见到赵德昭过来,作为赵德昭指定的领头人,木匠老柳连忙起身行礼。
“皇子殿下,您回来了。”
“嗯,老师傅你这是把东西给做出来了?”
赵德昭看着桌子上的那个东西,略带惊讶的问道。
在老柳面前的是一个木匣子,木匣的两面并没有封上,所以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一堆大大小小的齿轮组成的机关结构,看上去极为精巧。
上次赵德昭就和老柳提过关于变速驱动的事情,顺便还将自己记忆里的变速箱原理结构图画了一张出来,交给了这些木匠去研究,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做出来了。
老柳点头道:
“老朽总算是不负皇子殿下所托,把这个变速器给做了个小样出来。但是皇子殿下,老朽发现若是小的东西还好说,但若是把它造大了些的话,只怕没什么材料能受的住这么大的力气啊。”
现在他手里的这个变速箱的齿轮都是用木头一点点削出来的,手摇之类的还可以,若是放到那些水力磨坊上面,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散架了。
赵德昭点头道:
“确实,现在的材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办法承受太大的力道转换,不过我们不需要一下把步子迈的太大。”
“我的意见是分成两条线,一条专门走小型的精细化路线,这样需要的驱动力也不大,可能就一个木箱大小的水车就能带起来。这样的主要是用来进行结构实验,推导合适的结构,等到以后有了别的新材料就能直接照着架构做出来。”
“另一条线就是往简单粗大了造,这一种的不需要像你手上这个一样有那么多个挡位,只需要三四个甚至一两个就行,通过蓄力来获得极强的动力源。挡位少的话,需要的零件也就少了,不管是制造还是更换都会简单很多。”
“而且除了变速箱的齿轮结构之外,像是滑轮之类的也可以加上去,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就能应用到更多的方面。”
听完赵德昭的话,老柳连连点头道:
“殿下果然有远见,老朽一下子茅塞顿开。请殿下放心,这东西老朽最多一个月就能造两个小样出来给您看看。”
“那就劳烦老人家们多费心了。”
眼看着老柳等人做的不错,赵德昭也就没再去打扰,而是带着翠儿出门逛街去了。
今日休假,除了高孟被赵德昭留在了军营里值守,另外几名生肖成员们赵德昭都干脆放了他们的假,让他们都各自回家看看。
虽说他们家中亲人基本都没了,但还是有些街坊四邻之类的,如今他们也算是混出了点样子,回家显摆显摆也不错。
马车行走在朱雀大街上,赵德昭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大街上的行人们变得十分紧张,有些店面甚至都闭门歇业了。
而像是酒楼茶肆、青楼赌坊之类的地方倒是人满为患的样子,赵德昭扫了一眼,里面的客人大多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有不少人甚至都是穿着军服来的。
很明显,这些都是从各处调集而来的禁军。
赵德昭倒是并没有太在意这些休假的士兵们,淡然的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马车一路向南到了四安坊的地界。
平日里这些人是不能进城的,不过这两天赶上休假,只要身上没有携带兵器,再加上找人或者说互相作保的话,他们也是能到城里来玩耍一番的。而且禁军里面也有不少就是开封本地人,很多也都趁着休假回家一趟。
这些人的到来也让城里的居民们有些紧张,虽说在赵匡胤的整治下,禁军的军纪有了不错的变化,可是开封城里经过了好几次的改朝换代,每次有士兵进城都会让居民们提心吊胆。
哪怕他们没有携带兵器也是一样。
081、放松
马车一路从四安坊泥泞的道路上轧过,留下一条明显的车辙。
经过复兴社的整治,如今的四安坊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街面干净整洁了不说,两边挡道的摊贩也都消失了,他们现在都转入了复兴社开办的市集里面,经营都变得正规了许多。不过大部分的道路依旧还都是泥土路,再加上前几天的秋雨,使得道路依旧有些难行。
花费了一点小功夫,马车才拐到了昭明寺门口,赵德昭带着翠儿下了车,走了进去。
怀远和尚正在院子里用上次赵德昭送来的识字板教着一群小萝卜头们认字,赵德昭远远的和怀远和尚点了个头,没有打断他的教学。
赵德昭就这么随意的坐在了昭明寺的台阶上,听着一旁小孩子们清脆的声音一个个的念着识字板上的文字,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得空灵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上次赵德昭送来的钱财,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四安坊条件的改善,昭明寺的状况比起上次赵德昭过来的时候要好了不少。
屋顶进行了一些修缮,神像身上的法袍也换了件新的,金漆看上去也像是重新描了一边,香烟火烛的笼罩下,一眼看过去上面似乎有神光在流转。
赵德昭也就顺便上了一炷香。他并不信佛什么的,不过对他而言,昭明寺这里确实有着一种类似于心灵寄托的存在,外面那一群孩童朗朗的念字声有一种让人振奋的力量。
他们的存在就像是某种自我警醒,在军营的那段日子里,糟糕的生活条件以及繁重的训练让赵德昭也曾经升起过某些怠惰的念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们给压制了下去。
只有在听到这些小孩子们的声音,看到那一排排沉默的牌位的时候,赵德昭才能清楚的明白自己这么严格对待自己的意义所在,进而重新明确自己所要担负的责任。
或许说国人身上总会带着那么一点奇怪的,自以为是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心。
等到怀远和尚上完课,赵德昭也感觉自己像是被重新充满了电一样,又有了继续努力奋斗的动力。
“看来赵施主已经悟了。”
怀远和尚走过来说道。
赵德昭点点头,说道:
“算不上什么悟了,只是来静静心而已。怀远法师近来可好?”
“有劳赵施主挂念,贫僧安好。”
二人简单交谈了一番,主要是赵德昭询问了一下是否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事情,得到了否定答复之后,赵德昭也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嘱咐怀远和尚若是有事可是上门去寻他。
再次放下了一些散碎银钱之后,赵德昭的马车便走出了四安坊。
临近中午,赵德昭也就没回去吃饭,而是就在朱雀大街的快活林找了个位置吃午饭。
快活林里面的人今天似乎格外的多,毕竟调来的军士们也经由开封本地的禁军介绍,知道了这么一家便宜实惠的饭馆子,不少人都趁着休假特意跑来尝一尝。
赵德昭也没拿出身份来强行插队,而是等待了片刻,有了一张空桌之后才带着人进去落座。
桌面上还有着一层水迹,明显是刚刚翻台的,翠儿刚想要用自己的手帕擦一遍,旁边的跑堂就提了一壶热水过来,顺带着用自己的毛巾再把桌子擦了一遍。
摆放好碗筷之后,跑堂端上来一碟炒黄豆,口中招呼道:
“这位小郎君,今儿个生意忙,还请您多担待着,先吃点零嘴缓缓,菜尽快给您上上来。”
赵德昭点了点头,抓起几粒黄豆放到嘴里尝了尝。
味道不错。
说明,子鼠他们做的也不错。
于是赵德昭便平静的点了点头,安心的等待起来。
就在赵德昭坐在快活林里等着上菜的时候,皇宫里的赵匡胤正在看着影子交上来的报告。
报告的內容是武德司安插在赵德昭军营里的几个探子归纳整理出来的,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这几个探子也是等到放假了才回来向影子进行了汇报。
看着上面赵德昭的一些列举措,赵匡胤一边点头赞许的同时,一边又升起了不小的疑惑。
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德昭是从哪里学来的?
要说唱双簧整治军纪、对军队的编制进行整改之类的,都还可以说是从兵书上学来的,又或者说是这段时间在开封府那边学会的。
但是辰龙他们那一套组织纪律性训练的方法,赵匡胤就没怎么听说过了,尤其是这套方法的效果还很好,这就让赵匡胤的心里有些放不下了。
想了想,他又把宰相赵普和翰林学士陶谷给叫进了宫,将这份情报交给了二人。
等到两人都看过之后,赵匡胤开口问道:
“德昭这等训练之法,我似乎不曾听说过,不知道你们二位怎么看?”
赵普和陶谷二人也是有些疑惑,现在训练军队基本都是只教授简单的操典号令,剩下的就是放到战场上厮杀,通过自然淘汰的方式择取出精锐。
二皇子这一套,竟然教授手下的兵卒们简单的学识,这确实有些看不懂了。
更让他们不懂的是,这样做的效果竟然还不错的样子。
陶谷思索了一番,说道:
“官家,我虽未曾听过这样的训练之法,但是兵法有云:‘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依我看来,德昭所用之法正合此言。”
赵普也说道:
“官家,练兵之法,人人不尽相同,二皇子想出这么个独特的办法来也算不上稀奇。在臣看来,更重要的是这套办法的效果如何,就目前而言,臣倒是认为二皇子的练兵之法颇有可取之处。”
赵匡胤想想也是,自己当年也是不爱读书,后来带兵打仗也是一把能手,算是无师自通了,现在看来,德昭应该也和自己差不多。
于是赵匡胤放下心来,命人将打探到的训练方法整理成册,准备找机会在其他地方也试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说德昭训练一批流民囚犯都能有不错的效果的话,那么把它应用到禁军里面应该可以做的更好才对。
082、寻医问药
吃完午饭,赵德昭就带着人去了一趟开封府。
出征在即,开封府的事物也是愈发的繁重,赵德昭一路走进来,看到的都是一群人脚不沾地的忙碌模样。
到了内堂,正在办公的赵光义见到赵德昭进来也只是简单的抬头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忙碌起来了,赵德昭便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着喝茶等待起来。
过了许久之后,赵光义才算是稍微歇息了一下。他走过来看了看赵德昭,打量着赵德昭那因为在军营中待上了一个来月而变得黝黑了不少的皮肤,不由得摇头道:
“我说大侄子你也是,非得跑去吃这样的苦,何必呢?”
面对赵光义的关心,赵德昭笑着宽慰道:
“二叔,世道如此,现在多吃点苦,以后才能少吃苦啊。再说了你和爹爹也不是十来岁就从军了吗?”
闻言,赵光义也是微微点头,说道:
“我当初被大哥安排进了禁军的时候,也是吃了大苦头的,得亏是大哥帮衬着才没太丢人。你小子是个好样的,比你二叔当年要强。”
“二叔你这话说的。”
“哈哈哈,再跟你说个好消息,你马上就得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嗯?”
赵德昭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惊讶的问道:
“二婶有身孕了?”
赵光义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说道。
“不是你二婶,是你李姨娘,前两天才发现的,已经有差不多三个月了。刚知道的时候,把我可高兴坏了,说不定等你这次出征回来,就能看到了。”
赵德昭算了算,记得攻打蜀国好像没用多久的样子,现在李姨娘才两个月身孕,说不定自己回来的时候孩子还没出生呢。
不过这件事当然是不能和赵光义说的,所以赵德昭只是一个劲的恭喜赵光义罢了。
看得出来赵光义确实非常的高兴,乐呵呵的受下了赵德昭的恭贺之词。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二十多岁才当父亲都可以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
随后,赵光义又问道:
“大侄子,你今天来找二叔是有什么事情吗?”
赵德昭点头道:
“二叔,我上次听你说你府上的那位程禹锡精通岐黄之术,所以有些事情想要问他讨教一下。”
程禹锡就是程德玄。听到赵德昭找他,赵光义顿时问道:
“德昭你找他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学医术不成?”
赵德昭摇头道:
“不是侄儿想要学医术,而是此去西蜀,路途遥远,途中难免出现一些疫病,而且西蜀那边山高林密的,保不齐有什么毒物伤人,所以侄儿想要做上些防备。”
赵光义连连点头:
“也对,我这就让人把禹锡叫来,顺便让他给你配上一些上等的药物带上。”
没多久,程德玄就被叫了过来,和赵光义赵德昭二人见礼之后,赵光义就让二人自己找地方商量去了,他则是继续开始处理公务。
在一间待客的茶堂里,赵德昭和程德玄相对而坐,赵德昭开口问道:
“程大哥,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清热治伤的方子,还有像是预防风湿之类的药材种类能不能也和我说说,此去蜀地,山川河流众多,我好多做些准备。”
赵德昭可没有什么穿越神书《赤脚医生行医手册》,对于医术的了解少得可怜。虽说他在手下士兵里推行了卫生条例,但还是比较简陋的,再加上行军路上的条件十分复杂,保不齐就有一些突发性疾病什么的,现在有个专业人士在这里,正好请教一下。
程德玄应声道:
“药物的话,二哥已经告诉我了,我会尽快配上一些上等伤药,到时候让人转交给小二哥的,小二哥大可放心。”
赵德昭解释道:
“我并非是说给我自己用的,而是给众多将士使用的,不知道程大哥有甚么方子吗?”
听到这话,程德玄愣了一下。像是伤药什么的一般只有军官一级的才有配备,下层士兵多是用各种土办法自行处理,然后听天由命罢了。
盖因药物的成本太高,一瓶上好的伤药可是价比黄金的,有几个人愿意给那些大头兵用的?
赵德昭知道程德玄为什么愣住,继续说道:
“并不需要什么金贵的方子,只要一些寻常的,随处可见能拿来入药,能起到些许作用的就行,不知道程大哥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听到这话,程德玄便认真的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若说预防风湿的话,小二哥可以取松针烧开水冲泡,服之可静气凝神,缓解风湿,也可再加入一些红枣、山楂之类的,消食健脾,降低腹绞痛发作的可能。”
“至于说外伤的话,草木灰加上盐粉、石灰也能做成比较简单的金疮药,就是用处不太大罢了,其余的一些土方就比较麻烦,如果小二哥需要的话,在下可以回去查阅抄录一份送过来。”
赵德昭连忙点头道:
“那就麻烦程大哥了。”
“小二哥客气了。”
事情定下之后,赵德昭便和赵光义打了个招呼,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程德玄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挑灯看书,为赵德昭撰写各种土方的时候,程羽敲门走了进来。
程羽看到程德玄面前的大摞书籍,脸上的神色就是一沉,若有所指的说道:
“禹锡可曾听过一句话:忠臣不事二主。”
程德玄闻言笑道:
“冲远莫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忠良,按你的说法,这满朝文武里头,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乱臣贼子了。你我当初投身晋王麾下,无非也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谋个远大前程罢了,我此举又何尝不是在讨好晋王殿下?”
程羽摇头道:
“你骗不过我,今日二皇子问你医药之事,我看出来你动心了。”
程德玄倒也干脆地认了下来:
“确实,二皇子今日之问让我有些心动。我学医十余载,一直都在想着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然而晋王殿下却偏偏看中了我下毒的本事,所学所用无以施展,着实是有些不顺意的。当然,这不过是其一而已。”
“那其二呢?”
“其二嘛,冲远可听说过一句话:功大莫过从龙。”
程羽顿时眉头一皱。
“就凭他?根基浅薄,羽翼全无,便是那位年幼的四皇子都比他要强得多,禹锡竟然会认为他能化龙?”
程德玄摇头道:
“谁能化龙,只有天知,便是当今陛下也不过头角峥嵘之象而已,这位二皇子就更别提了。但是这位二皇子现在就在龙门边上,如若他跃过去了便是有资格的,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又何妨不现在卖上一点好呢?”
程羽闻言,也是沉默了。
083、织网
就在程德玄和程羽交谈的时候,在开封城的另一头,熄灯之后的赵德昭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重新开始自己停歇多日的飞贼生涯了。
在带着十二生肖他们离开府邸前往军营之前,赵德昭就已经叮嘱他们几个将房间里的那个地窖的入口给重新封堵住了,以防被其他人发现。
反正对于赵德昭而言晚上出去的话只需要走老路翻围墙就够了,不需要去钻地道那么麻烦。
如同猫儿一般在高高低低的房檐屋顶之间来回跳跃前进了好一段路途以后,赵德昭来到了四安坊的复兴社总部。
远远地,赵德昭在黑夜中打量着已经大变模样的聚义堂。
靠着快活林的卓越业绩,复兴社总部从原来的一间普通人家小院升级成了一栋两层楼房,占地广阔,还划分出了几片不同的功能区域,职能愈发的完善起来。
而复兴社现在已经基本成为了半公家性质的机构,作为主要的几位当家人都在开封府挂上了不同的职务,让复兴社的行事变得更加便利。
深夜的复兴社早已陷入了沉寂之中,并无白天的热闹喧嚣,只有零星的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光。
赵德昭仔细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标记的窗口,悄然的靠了过去。
在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依旧还有着算盘拨动的响声传来,巡夜的人员知道那是三当家新招来的账房先生又在核算账目了。
所以巡夜人对此也没怎么在意,依旧是提着灯笼按照路线巡逻着。
说起这位新来的账房先生李风,巡夜人也是有些佩服的。这位账房先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记账算账的本事却非常厉害,再加上他又是三当家李涯的本家的缘故,所以这位账房非常得三当家的信赖,将几家快活林的账目核算工作都交到了他手上。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面对这么一个看着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都是不怎么看重的。可是几轮的账目核算过后,这个李风就抓出了几个经常暗中短斤少两的货商以及和他们勾结在一起的复兴社成员,让不少人都是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不过复兴社这地方,起家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正道路子,所以不少被李风揪出来的家伙不忿之下就打起了歪脑筋,想要暗中下黑手整治李风一番。
然后所有人就见识到了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年人的手段。
那一天,他们四五个人在小巷子里埋伏李风,结果却是他们被李风一个人提刀追着砍杀了半条街。李风动气手来的时候那一股凶悍的劲头,愣是把他们几个人的胆气全都给打没了。
这还不算,事后这些人还被李涯以违反复兴社规矩的名义,狠狠地进行了一番处置,真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此以后见识过了李风本事和手段的众人才算是真正认可了李风这个账房先生。
而复兴社的各类账目也会每天送到聚义堂这边交给李风进行整理,确认之后录入复兴社的总账里面。
复兴社现在已经涉及到了多个不同行业,账目也都是繁琐的很,所以每天李风都要忙碌到很晚才能入睡,所以李风房间里一直没有熄灯的事情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李风一笔一笔的核对着手头上的账目,手边还在空册子上写出一个个一般人看不懂的符号。
这些是赵德昭当初教给十二生肖他们的阿拉伯数字,当初在府上的时候他们都跟着学习了这些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四则运算也都基本掌握了,数目简化之后再核算这些账目的话还是很快的。
按照李二狗,不对,现在应该叫李涯的交代,李风核算账目之后又重新做账,将账目分成了明暗两份,从中截取部分资金用于保密局的发展。
账目是李风做的,审核监督则是李涯负责的,所以这件事情他们做的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复兴社的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账面资金的变化。
就在李风差不多快要把账目都给核对完成的时候,他侧了侧脑袋,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猫叫声。
随后他似乎是有感而发的念了一句诗。
“洛阳亲友如相问。”
外面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回应。
“就说自挂东南枝。”
对上了暗号之后,李风检查了一遍周围以后便打开了窗户,窗外的赵德昭轻轻一跃,就进入了房间里面。
李风带上窗户之后,对着赵德昭说道:
“一号,你来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有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以后,从称呼上面猜测到赵德昭的身份,赵德昭让保密局以后都已专门的代号来称呼自己。像是负责保密局的四名生肖成员也都以各自的代号来称呼对方。
不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而已,赵德昭就感觉面前的李风成熟了不少,看着没有了以前的轻浮,有了些许的稳重气息。所谓少年老成,大概就是李风现在的模样了。
“怎么样?对现在的生活还适应吗?”
李风听出了赵德昭语气之中的关切,笑着回答道:
“还挺好的,在这里每天都是吃好喝好的,感觉自己都长了几斤肉起来了。”
“挺好就行,他们几个呢?”
李风回答道:
“戌狗带着保密局的十名下线走程羽的路子,去了城外的一个秘密据点里进行训练。子鼠和巳蛇已经掌握了戌狗在城外建立起来的据点,现在正在逐步的渗透进流民聚集地。”
“现在流民聚集区里子鼠已经在发展外围人员了,目前的效果还可以。至于具体的人员名单掌握在他们各自的手里,按照你的指示,我们的手下之间并不产生过多的交集。”
赵德昭听完李风的汇报,满意的说道:
“很好,看来你们都做的不错,继续保持。还是那句话,我现在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一切以保全自身为主,知道吗?”
关于保密局,赵德昭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但也正是因此,赵德昭现在并不想动用保密局,这一支力量还很稚嫩,当前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它现在需要的是足够的成长空间。
等到保密局这张由他小心编织起来的网络的彻底的触及到开封城的方方面面的时候,他就能成为赵德昭的一个倚仗。
“是,我一定将你的意思转告给他们几个。”
面对赵德昭的嘱咐,李风认真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复兴社这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李风想了想,回答道:
“复兴社现在依托着快活林已经基本散布到了整个开封城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又有二十多个堂口并入了进来。城里的下九流行当基本都有所涉足了,只不过像是高档一些的酒家、青楼之类的地方复兴社还没资格去插一脚。”
“现在李涯依旧占据着第三把交椅,毛人风对于复兴社的运作并不熟悉所以复兴社里其实还是李涯说了算。不过原来的那个二当家鲁达被人打败了,成了四当家。”
赵德昭继续问道:
“那个新来的二当家是个什么来路?对你们有没有影响?”
李风摇头道:
“新来的二当家之前是城西那边码头上的头头,外号黑山风。我就是先投靠到了他的名下然后在并入复兴社这边的,这个人身材十分壮实,真要打起来估计和丑牛有得一拼。不过这家伙脑子不太灵光,所以李涯很快就和之前的鲁达一样把他给控制住了。”
听到这话,赵德昭放下心来,看样子复兴社还是在掌控之中的,想了想他又问道:
“复兴社的发展速度是不是太快了,开封府那边没有进行什么干预吗?”
算起来,复兴社现在都有差不多四十个堂口,上千号人了,这在开封城里已经算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再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赵德昭都有些担心复兴社会不会提前把一百零八把交椅给弄出来了。
李风摇了摇头,说道:
“李涯现在和程羽联系的非常亲密,有程羽暗中作保,目前复兴社的发展开封府还是比较支持的。或者说在程羽看来,复兴社其实是他手底下的力量。再加上毛人风这个家伙现在也开窍了,一边和各路人马打好关系,一边经营自己的好名声。”
“快活林现在又开了两家分店,都是贺山拉来的禁军将领投资入股的,有了这一层关系在,一般人也不怎么敢来找复兴社的麻烦。”
接下来,赵德昭和李风又聊了一些细节的东西,确认了复兴社和保密局都在稳定健康的发展之后,便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赵德昭拿出了几本小册子,内容包括了一些基础的科学知识,以及关于谍报、特种作战等方面的內容还有复兴社和保密局的发展规划。他把这些册子都交给了李风,让他和子鼠几人都要认真学习,他们几个以后都是要独立发展的,赵德昭没有时间对他们进行这些方面的教导,只能靠他们自己自学了。
之前他曾经写过一份比较粗略的发展手册,交给了李二狗。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赵德昭自己在军营训练的时候也回想到了更多比较细节的东西,就将这些记录下来了。
再次叮嘱了李风,让他们要注意自身安全之后,赵德昭从窗口离开,消失在了黑夜里。
084、厘定分毫(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1/3)
放假休息的第二天,赵德昭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安心呆在了自己的府邸上。
他在研究一样东西。
之前他雇佣柳木匠他们为磨盘庄制作水车的时候,赵德昭就发现了当时一群木匠们在老柳的协调之下,各人分工合作,一个一个零件的工作模式就和后世的流水线作业没什么太大区别的样子。
当时赵德昭就有些疑惑,为什么这种方便的生产模式没能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被很好的推广开来呢?
经过了几天的观察以后,赵德昭才发现了其中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标准的模糊。
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要求书同文,车同轨,度量衡的话也进行了统一的。
但是在古代的社会条件下,想要做到度量衡的精准统一,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每个地方都会存在不同程度的偏差。
再加上改朝换代这种因素的存在,使用制度不同,连带着度量衡的标准都有不同。所以在古代社会的度量衡标准都是比较模糊化的,斤两、尺寸在不同年代不同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至于工匠这一类的传承因为文化知识的局限性,所以都是靠着手把手的教授或者是口耳相传下来的。这些学徒们从师父身上学到的很多都是类似于指、掌、臂这种相当个人化的长度单位。
每个人的身体条件都是不一样的,所以这种以身体为参考标准制作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不一样的。缺乏统一标准的情况下,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根本组装不起来。
之前在造水车的时候,都是由老柳负责协调,所以其他人生产的零件也都是采用了老柳的标准,这才能让东西组装起来。如果说让他们自己单独做的话,哪怕是赵德昭给出了尺寸数据,最后做出来的东西都会存在一定的差异。
找到了问题所在以后,赵德昭就开始考虑着要制定出一套相对精确一些的度量衡体系出来了。
只不过后世的度量衡体系是如何确定的这一点,赵德昭完全不清楚,所以一个月前的时候赵德昭并没有盲目的下手。
在军营里训练了一个来月的时间里,赵德昭偶尔也会想一想这个问题,只是用了不少的时间,他依旧没能相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赵德昭干脆就心一横,不去想什么后世的标准制定法了。他决定自己编一套十进制的度量衡体系出来。
所以今天他把那些木匠们都给召集了起来,准备开始制作一些相应的器具。
首先要确定的就是长度,这个是最方便的。
长度的体系赵德昭决定依旧按照后世的米、分米、厘米体系,用来和现在的尺寸体系做一个彻底的区分。
反正是我先提出来的,那就是我的原创不接受反驳。
而标准的制定方法,赵德昭选取了一粒相对比较均匀的黄豆,以这粒黄豆的厚度作五毫米,以此在木板上面推算出了厘米、分米的长度,并且制作出了对应的刻度线。
随后,赵德昭让木匠们以这个刻度为标准,裁出了几根一米来长的木尺,标注好刻度之后就做成了第一批的米尺。
米尺做好之后,赵德昭又用重力垂直的方法,做出了用途更广的三角尺。
赵德昭清楚,以自己这样的方式制作出来的米尺和三角尺肯定是不怎么标准的,不过没有相关经验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先这么用着了。
大不了等到以后有了更科学的办法,再进行相应的换算就行了,就和英尺差不多。
米尺做出来了,下面的体积和重量标准就好办的多了。
赵德昭先是让老柳他们做了几个不同规格的天平出来,随后让他们用米尺做标准,做出了几个内边为十厘米的立方体木盒。
只要把这木盒里面装满水,里面的水就是他这个标准的一千毫升,而这个水的重量也就是新标准的一公斤。
确定了一公斤重量,剩下的就是用天平进行重量单位的细化了这一步就比较简单了。没花多少时间,斤、两、钱这些细化单位就被定了出来。
从早到晚,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赵德昭才算是把这么一套度量衡体系给确立了下来。
将详细的定制过程进行了记录之后,赵德昭又拿出了几个初始样本作为标准,连带着文字记录一起给封存了起来。
将这件事情做完之后,赵德昭当着那些木匠的面,把做好的米尺、三角尺、新的称、量具这些东西都交到了翠儿的手上。
以后这些木匠生产出来的东西就将由翠儿来进行品质监督,判断东西是否符合标准。
翠儿结果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她并不明白这些东西所代表的具体意义。
不过那些木匠可是一个个都看的眼睛有些发红了。
翠儿不懂,但是他们这些匠人哪里能不懂?今天他们都做了什么事?
厘定分毫,称量斤两,这都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情。
赵德昭提出来的度量衡体系他们这些亲身参与制定的匠人们可以说是深有体会的,而且他们也都进行了一些初步的尝试。
虽然说因为和以前的体系有着不小的差距,让他们有些不太适应。但是上手以后他们就发现了,这个十进制的体系比起以前的尺寸长度单位要精确多了,而且三角尺使用起来也非常的方便。
所以他们都明白,只要假以时日,这一套体系肯定是能被大规模的应用起来的。作为最早参与制定这套体系的他们,相信也就能成为类似于行业祖师爷一样的人物,名留青史。
可是现在,赵德昭却把这样的一份殊荣交到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让这些木匠们好不嫉妒。
不过这一切的工作都是赵德昭提出并且组织进行的,他们这些木匠们最多就是打打下手罢了,再加上他们还一个个都和赵德昭签下了契约,所以不论是从贡献程度上还是从身份上来说他们都没有资格对赵德昭的安排提出异议。
就这样,赵德昭成功的迈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085、军事会议
度量衡体系制定出来以后,这两天的休假也结束了。
一大早上,赵德昭就收拾好了东西,就在他准备告别翠儿等人回军营继续自己的艰苦训练的时候,宫中传来了消息,让他入宫参与议事。
于是赵德昭换过了一身得体的衣服,一路打马来到了皇宫门前。通报过身份之后,赵德昭就被带到了日常议政的垂拱殿里,在这里他见到了十多名武将打扮的人。
赵德昭看了看,这些人里面有王全斌、刘光义、康延泽、崔彦进等等,应该都是参与到此次伐蜀作战的将领。
扫了一眼之后,赵德昭还在将领之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倒并非是哪位军中老将,而是当初一起参加武试的那个李继隆。
从对方身上的装束来看,他应该也是这一次伐蜀作战的将领之一。
赵德昭顿时有些了然,为什么赵匡胤会让自己重新招募人手了。如果没有自己横插一脚的话,原本这次的武试应该是给李继隆准备的才对。
想了想,赵德昭便朝着李继隆那边走了过去,站在了和他差不多的位置上。
在前排的都是些军中宿将,自己这么个毛头小子插到里面的话未免太不给其他人面子了,还是站在同龄人身边好一些。
见到赵德昭站到了自己身边,李继隆也是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要知道同年这个说法可不只局限于文人,除开赵德昭的皇子身份外,作为同科的武试成员,李继隆也可以说是赵德昭的同年,两人算是天然的盟友。
再加上现在还要一同上战场,如此一来更是添了一份战友情谊在里面,李继隆自然也是对赵德昭的态度自然是比较友好的。
毕竟人生四大铁嘛。
人都到齐之后,赵匡胤才带着赵光义和赵普走了过来。他身边的王继恩则是和另外几个小黄门一起拉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摊开在了书案上面。
赵德昭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蜀地那边的地图,上面画出来的山川河流的走势和自己记忆里的那张地图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尤其是比例方面非常不规范,许多地点的位置都有偏差。
要知道在这样的年代里,这样的一副地图可以算得上是稀世珍宝级别的存在。要想绘制出这么一副山川地理的地图,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做到。
地图铺好以后,赵匡胤便用手中的手杖在地图上面指点起来。
这跟做工精良的手杖就是所谓的玉斧,也就是烛影斧声里面的那个斧。毕竟赵光义不可能真的说带了一把斧头入了宫把赵大给剁了,那也太夸张了些。
赵匡胤一边点着地图一边说道:
“据赵彦韬所述,蜀国主要兵力分北、东两部,分守剑门、大江两道天险。”
“北路军守将为招讨使韩保正、副使李进二人。北路军马约四万余人,主要驻守在西县一带。东路军扼守大江水道,主要由水师总指挥袁德弘率领,军力大约在两万人左右。此外,东路军还有一员守将名为高延俦,此人乃是一员老将,且对孟蜀忠心耿耿,当时东路军中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大殿里的将领们听着赵匡胤就这么把蜀国的军事布防的情况都给说了个清清楚楚,甚至就连大部分蜀国将领的喜好、风格都了如指掌。
赵德昭看着侃侃而谈的赵匡胤,心中有些惊讶,看这个架势,赵匡胤已经把蜀国上上下下都给摸了个通透啊,这都快赶上开全图挂了。
对于赵匡胤能把蜀国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垂拱殿里的诸位将领们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色。自己这位官家可以说是搞情报的行家了,再加上赵彦韬那个二五仔出力,蜀国不被摸个底掉才奇怪了。
介绍完了详细的情况之后,赵匡胤对着站在最前面的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开口问道:
“全斌,你作为此次作战的主帅,可有什么看法要说的?”
今年已经五十多岁的王全斌头发都已经有些发白了,但整个人还是精神焕发的模样,听到赵匡胤的问题,他自信的开口道:
“官家刚才已经将敌情说的如此清楚,可以说庙算之上已有了大半的胜算了。剩下的,无非是将士奋勇作战而已,我在此立誓,必不负官家所托。”
“有全斌此言足矣。”
赵匡胤点点头,又对着另一人问道:
“廷让,你这边呢?”
刘光义不似上次赵德昭见到他怼窦仪时的鲁莽,反而是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道:
“官家,孟蜀于锦城府尚有数万兵力,若是开战必然会调动到前线来。从锦城府到剑门只需几日便可,若是顺大江而下至夔州也就是几天的功夫,此事不可不防。”
赵匡胤点头道:
“确实,一旦开战,孟昶必会派兵增援前线。但是据我推测,孟昶援军应当只会支援北路军,故而我令全斌部过西京后,行进路线上的各地方节度使、刺史也要派出兵力参战,归于全斌节制。”
王全斌问道:
“官家为何如此笃定孟昶不会支援东路军呢?”
赵匡胤笑道:
“蜀地承平四十余载,多年不曾经历战事,文恬武嬉。蜀国的水军更是孱弱不堪,孟昶若是想要支援东路军,就需调拨船只运送军队,但是蜀国水师的船只早就没剩下几艘了,他拿什么去运兵?没了船只,他难道还能让手下的士兵顺着大江游过来不成?”
众将闻言一齐顿首道:
“官家妙算。”
接下来的时间里,诸位将领们也都提出了各自的一些意见,大多也都是关于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安排军路之类的。赵德昭全程没有发言,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着他们讨论,学习着带兵打仗的经验。
听过了赵匡胤和其他将领们的讨论以后,赵德昭才知道了为什么那张地图上的位置会和自己记忆里的地图出现那么大的偏差。
除去年代变迁的影响之外,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这张地图上的的距离更多的是以脚程来作为参照的,而不是说以实际的距离。很多地方道路难行的,实际距离并不远,但是走的话就要耗费比较长的时间所以在地图上标注的距离就会长许多。
相应的,有的地方路途平坦,大军行进起来方便快捷,故而在地图上的线路就会短一些。
赵德昭身边的李继隆作为后辈,也是乖乖的的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也很清楚自己这一次参与作战更多的是混资历而已,他要做的就是听从其他人安排就行了,最好不要发表什么意见。
商量了整整一个上午,军中事宜已经基本都确定下来了,军路的安排也差不多定了下来。像是赵德昭和李继隆两个都是拿到了打酱油的后军职务,负责一些军中粮草之类的事情。
就在赵匡胤便准备结束这次军事会议的时候,忽然他看向了赵德昭,似是临时起意一般的开口问道:
“德昭你听了这么久,有什么想说的吗?”
被点到名的赵德昭顿时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大家也都是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想要听一听这位武力过人的二皇子有什么高见。
赵德昭本来打算就这么推辞过去的,毕竟自己并不是什么军事天才,面对这么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将,哪里能提出什么亮眼的意见来。
但是想到之前进城时见到的那些禁军士兵们对普通民众造成的影响后,赵德昭心头一动,开口道:
“父皇,您和诸位将军都已经把该说的都说过了,关于作战方面儿臣不多做赘述了。不过儿臣确实有些想要话,是关于战后的。父皇应当知道去年征讨荆楚之时的白甲军之乱,故儿臣认为战后的军纪约束也是非常重要的。”
赵匡胤闻言似乎是思索了片刻,随后肯定道:
“德昭所言,颇有道理,乱军之害,甚于天灾。诸将听令:大军所到之处,不得故意杀人放火,不得虐待当地官员百姓,不得挖盗陵墓,不得毁坏农桑,违令者军法从事,诸将皆可互相监督,有便宜行事之权。”
“谨遵官家所令。”
众将皆是齐声应是,就是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了。
军事会议就此落下帷幕,随后赵匡胤在集英殿设宴,算是犒劳一下即将出征的军中将领们。席间赵匡胤也宣布了誓师大会就在旬月之间,让众将们回去之后做好出发的准备。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便从宫中告退了。
至于赵德昭则是被赵匡胤单独留了下来,在赵匡胤的带领下,二人来到太庙祭拜了一番。
随后赵匡胤对着赵德昭说道:
“你此行西去,会途径巩县安陵,你身为皇子,当去祭拜一番,也算是代爹爹我走了一趟。”
“儿臣遵命。”
赵德昭躬身受命。
接着,赵匡胤看了看西面,似乎是犹豫了片刻,随后微微一叹道:
“经过西京洛阳的时候,再代我去郑王府上慰问一番吧。”
说完,赵匡胤便离开了。
086、后手(推荐票加更)
出宫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回到府邸的赵德昭看了看天色,便决定等到明天再去军营了。
而且此去蜀地千里迢迢,路上会发什么赵德昭也是不得而知的,他决定留下一些后备的手段。
在门口和王顺打过招呼下了马匹之后,赵德昭就直接去了书房里。翠儿原本还在监督木匠们的工作,问讯便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三角尺和一个看上去才刚加工出来的齿轮。
赵德昭直接打发她继续去监督木匠们的工作,随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面。
翠儿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接下来赵德昭要写出来的东西太过惊人,所以他不想让翠儿看到一丁点。
赵德昭在书房里动笔写出了他记得的一些历史资料。包括烛影斧声,包括北宋的名人良将,包括金国和蒙古的先后崛起等等。
写完这些之后,他又写出了黑火药的配比,简单的阐述了一些后世的军事、科技、政治等方面的相关知识。
最后他还画出了几份草图,关于火枪、火炮之类的,标注出了一些他听过的不知道是否可行的使用办法等等。
这些东西他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在后世的信息大爆炸时代里也见过一些图片之类的。虽然没有结构图之类的,但是有了外部图片作为参考,相信也能少走很多的弯路。
洋洋洒洒的又是写了近百张纸以后,赵德昭才算是停了下来。此时天色已晚,翠儿都来叫过他几次去吃饭了。
赵德昭将这些内容收集整理好以后,把它们一同锁进了书房的那口大箱子里面。
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以后,赵德昭才打开门出去吃晚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翠儿有些好奇的问道:
“二哥儿,你在书房里做什么呢?”
赵德昭笑着说道:
“没什么,这不是快要出征了吗,有些事情怕不记得了就先写出来了。我跟你说,书房那里我走之后就不许别人进去了,知道吗?”
翠儿连忙认真的点头道:
“二哥儿你放心,翠儿一定会看好的。”
“嗯,饭吃的差不多了,你去准备一下热水,我要早点睡觉了。”
洗漱完毕,翠儿离开之后,赵德昭又换了衣服潜出去了,只不过这次他还带上了书房里的那个大箱子。
他直接到了后街的枯井旁边,挪开了压在上面的巨石,带着木箱下到了井里。
顺着地道,赵德昭来到了那间狭窄的地窖,地窖上方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将木箱放在地窖里以后,赵德昭从枯井里爬出,重新复原了巨石的位置以后就朝着四安坊去了。
再次来到聚义堂这边,赵德昭找到了李风的房间,对过暗号之后再次进到了房间里。
李风见到赵德昭的时候有些疑惑不知道赵德昭怎么昨天来过了今天又过来。
赵德昭没多说什么,直接对李风交待道:
“在你们挖出来的那个地窖里有一些东西,如果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没有消息传回来的话,你就把里面的东西交给父皇。记住,里面的东西只能让我父皇打开,明白了吗?”
听到赵德昭如此严肃的语气,李风也是连忙点头道:
“明白了。”
随后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又问道:
“一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赵德昭宽慰道:
“没什么,就是快要出征了,有些事情放心不下的。”
但是李风分明听出来赵德昭有交代后事的意思,脸色变得十分焦急。
可是没等他继续追问,赵德昭就从窗口离开了,于是李风只能暗自下定决心,要把赵德昭交待的事情给办好。
回了府邸的赵德昭一时间又有了些许的后悔,要知道箱子里的那些东西万一被人打开看到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被赵德昭给压了下去。
尽管从自己知道的历史资料上来看这次征蜀应当是非常那简单的,可是世事难预料,这千山万水的征战之路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那只有天知道。
而且在历史上,自己这个原身应该是没有参加这次征战的,自己这个变数到底会引发出什么样的风暴犹未可知。
要知道就算是加班、通宵上网什么的都会出现猝死的情况,自己前世不就是挂的十分的突然吗?
所以说遗嘱这个东西能立的话还是立一下的好。当然这种事情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所以赵德昭交待完就匆匆离开了。
赵德昭做不到什么“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他觉得自己来这里或多或少的都是有些事情是要做的,所以他才留下了这么一个后手以防万一。
这样的话,哪怕是自己在这次征战之中遇到了什么不测,赵匡胤也能根据自己留在箱子里的东西改变历史的走向。
终归是来到了这个时代,赵德昭不希望历史上的靖康之耻、崖山之末还会继续上演。哪怕自己改变不了,也要让其他人去改变。
之所以不把箱子放在书房里面,并不是说赵德昭信不过翠儿,而是书房那边终归还是不太保险的。就算有赵德昭的交待,偶尔的打扫卫生之类的事情肯定还是会有人做的,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所以赵德昭最后还是决定把东西放在了地窖里面。这样一般人无论是从哪一头都很难进入到里面进而发现那个箱子的存在。
就在赵德昭准备着后手的时候,王继涛的府上正在进行一场秘密的会晤。
与会的众人大多都是各军的将领,这些人里有些参与到了这次伐蜀,也有一些没有参与。
此时此刻,他们谈论的话题却是关于赵德昭的。
“看起来,官家有培养二皇子的意思了。”
王继涛有些阴郁的说道。
旁边一人冷哼道:
“哼,难不成官家想要违背当年的许诺不成?”
此言一出,就有人反驳起来:
“你也说了那是当年定下的许诺,如今哪里还能作数,当初官家说我等同富贵,结果没几天就把慕容延钊、韩令坤、石守信他们的军权给夺了。若非我等精诚团结,只怕也是落得同样下场。”
“慎言,隔墙有耳。”
“这个二皇子也不对劲,沉稳的不像个毛头小子。按说以他在武试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锐气,再加上有如此好的身手,却被安排到了后军打理粮草的位置上,怎么也该闹上一闹才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受下了,这倒是让我等不好抓他的把柄了。”
“是啊,这样才问题才更严重啊。”
一时间,房间里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087、誓师出征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十月底。
在这段时间里,赵德昭偶尔也会被叫进皇宫里,参与各种各样的议政事宜,除了军事会议以外,像是一些政事、后勤方面的会议赵匡胤也会把他叫过来旁听。
其他与会的文武大臣们也都明白了赵匡胤的意思,这个原本不受待见的二皇子似乎是真的要被当成储君来培养了。
原本朝堂上的事情过不了几天就能散入民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关于赵德昭的事情却并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似乎有什么人在刻意的压下这些风声。
在不断的往来于开封城和禁军大营的过程中,赵德昭也看到了周围的军营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士兵们所填充,禁军大营这边变得越来越热闹起来了。
这也说明赵匡胤调动的部队已经差不多集结完毕了。
往来途中,赵德昭也见到了不少其他军营里的士兵们。他发现这些士兵们的军纪十分散漫,大多都是三两成群、勾肩搭背的晒太阳聊天,少有训练的。
甚至赵德昭还遇到过不少结伴请假入城过夜的,从他们的神态上来看,应该都是准备去城里花天酒地。
听着他们那些人大声聊天时传入耳中的污言秽语,赵德昭算是对大宋的禁军素质有了更为清楚的了解。只能说靠着这么一群人打仗都能打出一个大宋来,到底是赵匡胤太牛逼呢还是对手实在是太弱鸡了呢?
由于周围军营的风气带来的影响,加上进入十月份以后天气降温降得快,赵德昭手底下的士兵们对于训练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抱怨情绪。
对此,赵德昭一方面严厉惩治了几名带头抱怨偷懒的新兵,该下放的下放,该遣返的遣返。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和复兴社进行联系,购入了一批肉食对训练突出的成员再次进行奖励加餐。
两相之下,成功的缓解了士兵的不满,让赵德昭的训练计划能继续推行下去。
至于说周围那些其他的部队,赵德昭就没有去管束的权力了。
身为后世人的赵德昭在心中对于军队的模样是有一个数的,只能说后世的军人们把标准拉的太高了,以至于让赵德昭的眼光也变得太高了一些。在他看来他接触到的这些军队都真的是太拉垮了,可以说是从战斗力到军容军纪上面的全方位碾压。
不过赵德昭也明白,要想培养出后世那种军容军纪的部队,以现有的条件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正所谓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现有的生产力水平支持封建社会还差不多,想要搞大跨越的话,参考王莽的下场就知道了。
只有等自己将社会生产力水平提升上去了,后续的跨越发展才有可能实现。
因此,赵德昭能做的也只有尽量的约束自己的手下,强化他们的纪律性,降低他么以后可能的对于民众所造成的破坏。
他想起来当初陶谷不是说过,将自己建立军事法庭的相关意见送给赵匡胤看了吗?为什么那边没有一点风声出来呢?
在最近这段时间的会议上,赵德昭本来想要提上一嘴这件事的。但是想到赵匡胤一直没说,估计是有他的考量在里面,所以赵德昭就一直没说过。
很快,十月底就到了。
出征在即,诸多出征的将领们也都入驻到了军营里面开始整肃军纪。
这次的军饷是兵部的人送到军营里面来的,数量是平时的三倍。
赵德昭知道,这是大军的开桩钱。
也有个难听点的名字,叫买命钱。
军饷发下去之后,禁军大营就放了大假,众多拿到钱的士兵们一窝蜂的涌到了开封城里,准备好好的享受一把。
赵德昭也回去了一趟,除了和一些人打过招呼,安排保密局的事物之外,他还采购了一批物资。
这都是程德玄给出的土方上面的一些低级药材,成本低廉,所以买了几大车下来也才花了几十贯钱而已。
初一的一大早,各军就开始集合列阵,因为今日是誓师出征的日子。
誓师这件事古来便有之,所谓师出有名,古代打仗得讲究个名头,就像武王伐纣就挂了个‘纣无道,起而伐之’的旗号出来。
虽说到了春秋战国以后,诸侯混战,对于名头大义已经不怎么在乎了,让孟子说出了‘春秋无义战’的话来,但是师出无名的话终归会在史书上落人口实。
象是大宋去年攻打荆楚的名义便是马楚严苛待民,王师前去解救。而这一次攻打西蜀的名义则是西蜀送到赵匡胤手里的一封信件。
原本这该是由西蜀的枢密使王昭远写给北汉国主刘钧,双方相约共同攻打宋朝的联络信件,最后却被信使知枢密院事赵彦韬送给了赵匡胤。这便给了赵匡胤一个攻打蜀国的理由,不然蜀国之前已经对自己称臣了,还真不好下手。
誓师这件事自然也是有着专门的流程的,赵匡胤需要在三军将士的面前宣读对方的罪过,确立自己身为王师的正统性和出征作战的正确性。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部队都会参加这次出征仪式。因为从开封出发一路到凤州路上,大军还要接收各地节度使、刺史们的地方部队,没必要为了搞个仪式让这些地方部队来回的跑。
而且能亲自参与仪式的也就是诸位统军将领和手下的亲卫精锐之类的代表人物,剩下的大部队则是从点将台前方经过一下就行了。
大概就和阅兵差不多。
赵德昭也带着高孟他们几个准备去点将台参加誓师出征的仪式,而部队则是交由了钱德禄暂时指挥。
和其他将领们在中军集合之后,一行上千人打着各自的旗号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开封城西刚建起来没多久的点将台旁。
旌旗猎猎之中,众多将领们在王全斌的带领下走上了点将台,各自站定。众多亲卫们则是在下方组成了一个规整的方阵,很明显这些人都是百战精兵,凝聚起来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点将台高处,赵匡胤和一干文武大臣们开始焚香祷告,祭祀天地。
赵匡胤从中书舍人李昉手中接过了书表,朗声念了起来。其中的内容无非是蜀国身为臣属,竟然勾结外敌意图对付上国,今日发王师攻打蜀国乃是顺天应仁,我大宋乃是正义之师,望上天庇佑巴拉巴拉的。
念完之后,赵匡胤便将手中的书表投入了面前的火炉之中,一阵袅袅青烟直上云霄,也就意味着消息被送到了老天爷手里。
接着,出征将领们在王全斌的带领下,走到了台前,王全斌从赵匡胤手中接过了象征着兵权的虎符节钺以及一份蜀国的山川地图。
待王全斌接过之后,赵匡胤将王全斌扶起,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此战我等身为王师,当严肃军纪,禁止手下兵卒扰乱地方。还有,蜀国北方多为中原流散之民,尔等切记多多安抚,引为助力。另外就是此战我只要蜀国的土地、粮草,军中作战缴获物资,皆可作为奖赏发放下去,你明白了吗?”
王全斌顿首道:
“老臣必不负官家所托,还请官家早日备好凯旋酒宴,静候我等的好消息。”
“好,全斌此言甚合我意。我已命八作司在汴河旁修建屋舍,只等全斌将那孟昶擒来在此定居。”
赵匡胤这话,简直就是对蜀国赤裸裸的蔑视。众多将领们听完之后无一不是心头振奋,赵匡胤这招可以说是大大的提升了己方的士气。
命人端上了壮行酒之后,赵匡胤和众人共同举杯,高声喊道:
“我大宋,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赵匡胤一饮而尽,众人也都是跟着喝掉了手中的酒,将酒杯摔在了地上。
下方上千名精锐组成的方阵齐声高呼:
“万胜!”“万胜”“万胜”
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序列,一个个将领高举自己的旗号,军营里集合好的部队也开始依次出发,在点将台前露过脸之后便追随着各自将领的旗帜出发了。
正所谓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直到最先动身的部队都走出了视野范围,后方的部队依旧是一副连绵不绝的景象。之前在自己本镇所在的营房里,每天都是千把来号人的时候赵德昭还没多大感觉,现在看着这千军万马的大场面,赵德昭也是心头震撼。
两路大军一路向西,一路向南。如同两条长龙在冬日枯黄的大地上蜿蜒爬行,它们将遵循着赵匡胤的意志一直行进到数千里之遥的蜀地,向那些敌人们亮出自己那锋利的爪牙。
庞大的行军队列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以后才终于到达了尽头,那就是赵德昭所在的后军了。眼看着钱德禄带着人押送着几辆牛马车架出现在视野里,赵德昭也就准备动身出发了。
临行前,赵匡胤走到了赵德昭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复杂的说道:
“德昭,好好做,知道吗?”
“父皇放心,儿臣会的。”
翻身上马之后,赵德昭和抗旗的丑牛等人就这么离开了点将台,归入了行军的大部队里面。
走出去一段路之后,赵德昭回首望了望远处开封城那高大的城墙,随后便带着自己的军队,伴随着押运粮草的民夫向西而去了。
088、行路难(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2/3)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当一开始出发的兴奋劲头过去之后,行军的过程就变得枯燥乏味起来。
十一月的中原大地上已经是寒风凛冽,走在路上都还能看到道路两旁尚未化开的霜冻。在这样的天气里行军,对于将士们的身体素质可以称得上是个不小的考验了。
根据前面订好的行军路线,他们这两万多大军要一路从开封出发,途径洛阳、京兆府(也就是曾经的长安)再到西面的凤州,整个路程超过了两千多里。
这意味着整个行军的路程将会耗费很长的时间。
按照之前的军事会议上的诸多将领们做出的估计,就算是天气条件很好的情况下,都需要二十多天大军的前锋才有可能抵达凤州。
而且北路军过西京之后还要收纳来自于虢州、耀州等地的地方部队,所以行军的速度可能还会有所拖延。
基本上全军能在十二月上旬抵达凤州就算是不错的了。
虽说走在路上寒风刺骨的,但是这样的天气下行军也是有好处的。路面上冻之后就会变得干硬,有利于大队人马的行动,而且这个时节也少有雨水。不然一场大雨下来,道路泥泞难行不说,还特别容易出现疫病蔓延的情况。
赵德昭的部队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尾的位置,所以前面行进的道路都已经被开辟好了,行动起来方便的很。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道路路况都不怎么样,经常是没两天就被各种灌木杂草给占满了。
像是那些枯黄的杂草灌木什么的,都已经被前军给处理好了,不需要再劳动赵德昭他们。不过后军也有后军的坏处,那就是前方军队遗留下来的大量垃圾、粪便之类的东西。
要知道几万人马的五谷轮回可不是个小数目,大军行进的时候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像军营里一样挖个大排厕出来的,基本都是挨路边随便解决的。
尤其是那一万的骑兵配属的两万多马匹,基本就是一路走一路拉的,所以赵德昭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东一坨西一坨的便便,想避都避不开。
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是随身携带的干粮,赵德昭坐在一地的便便中间,真的是没有丝毫的胃口,强行逼迫了自己半天才算是咽了些下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情况才算是好了些。赵匡胤早就命人在大宋境内的行军路线上建立了军寨,只要行军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大军都能再建立好的军寨里过夜,省去了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的麻烦。
等到赵德昭他们这些后军抵达军寨的时候,前军早就已经做好了热乎乎的晚饭,各自找了个地方开始吃了起来。
赵德昭也让人去领了晚饭和次日的干粮,进到安排好的区域里埋锅造饭。
所谓得晚饭也就是一锅加了盐和肉末的面疙瘩汤罢了,十几号人围着一口锅,同用一个马勺打着吃。像是一些伙头、队长之类的头目就特殊些,把自己的头盔拿下来当饭碗,打了一碗单独吃。
很明显,这些人打出去的分量比其他人分摊下来的要多上一些。
身为将领的赵德昭自然吃的还要更好一些,负责发放粮食的人特意拿了一条羊腿给赵德昭,虽然只是前腿,但已经是很难得的美味了。
连带着,高孟、丑牛他们几个也跟着分了一点点尝尝味道,就连刮下来的羊骨头都被钱德禄和林胜拿去煮汤去了。
吃完饭,其他营的士兵们都准备休息的时候,赵德昭命令自己的手下们继续烧了些开水,用于明日行军所需。而且还按照程德玄所说的,往开水里面加了一些松针进去。
周遭的那些士兵们看着赵德昭的下属们一个个的不嫌麻烦,把水烧开之后又放冷了装进水囊,纷纷嘲笑他们这些人在穷讲究。
这出门在外的,喝水不就是到河边、小溪边捧起来就行了的嘛?那里要搞得这么麻烦。
赵德昭手下的士兵们也是非常的不理解,若说在军营里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行军路上为什么还要搞的这么麻烦。白天走了一天就已经很累了,现在还要搞这些东西,真不知道这位二皇子是个什么想法。
若非是赵德昭一直以来的声望压着,大家伙早就和周围的士兵们一样直接躺下睡觉去了。
等到水囊里都装好了凉白开之后,赵德昭又安排了巡夜的人员,亲自巡视了一番队伍和几辆车架。确认没有什么状况之后,他才会到了自己的小帐篷里,就这么在有点漏风的帐篷里度过了一个夜晚。
次日清晨,大军再次启程的时候,军容就没有昨天那般整齐了,很多士兵都是一脸的困倦,打着哈欠穿上了行装,在各自将旗的引导下依次出发了。
就这样,连续四天的行军过去,前军派来了哨骑通知赵德昭,大军已经抵达了巩县的地界。
出征之前,赵德昭接到了赵匡胤的命令,要去安陵那边拜祭一下爷爷奶奶和母亲。这件事情也是告知了王全斌的,所以王全斌才特意派人过来通知了。
接到消息之后,赵德昭先是和钱德禄交接了一番,将大小事务都交给了钱德禄,随后他带着卯兔、未羊、申猴、亥猪他们四个,赶着两辆马车脱离了大军的队伍,在哨骑的带领下,朝着安陵去了。
两辆马车都是赵匡胤准备好的,一车是送往安陵的祭祀用品,另一车是给西京的郑王和太后送去的礼物。
巩县距离西京并没有很远,所以王全斌直接批了赵德昭的假期,让他把赵匡胤交待的事情办好了之后再来追上大军。
当赵德昭他们一行人离开大军的队列之后,一个士兵便加快了步伐,急匆匆地跑到了前面去了。
没一会儿,这个士兵就抵达了王继涛的军队之中。他在一个亲卫模样的人耳边说上几句话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而那名亲卫立刻就找到了王继涛,汇报了赵德昭带人离开的事情。
王继涛听完之后,似是纠结了片刻,随后似乎是一发狠,下定了决心。他叫来了自己的一个家将,在他耳边吩咐了许久之后,家将便领命打马离开了军队,朝着洛阳那边去了。
赵德昭要去洛阳的事情王继涛他们也是知道了消息的,所以他们之前就商议出了一个计划来对付赵德昭,只不过事情干系甚大,即便是王继涛也是难以决断的。
但是想到自己那个现在只有五六岁的外甥,王继涛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计划行事。不然等到赵德昭此战功成,站稳了脚跟,自己那个外甥想要上位就难了。
089、山寨店
王继涛那边的举动赵德昭无从得知,他在哨骑的带领下一路行进了快两个时辰,才看到了远处的几座高高的塔楼。
三重阙的建筑规格是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所以赵德昭知道,安陵到了。
安陵这边是有专门的羽林卫驻扎守卫的,在赵德昭一行人距离安陵还有一里多路的时候,就有卫士上前盘查来了。
校对过了身份之后,赵德昭等人被卫士们带到了永安陵(赵弘殷的陵墓)。一位年纪颇大的老人家见到赵德昭之后上前行礼。
“老奴赵福,见过二皇子。”
这个赵福也是当年跟着赵弘殷鞍前马后的一个亲卫,赵匡胤登基之后为他赐姓赵,专门负责守卫皇陵的事情。
“福叔无须多礼,我今日也是受父皇委派,前来祭拜一番,还请福叔为我带一下路。”
“不敢当,二皇子请随我来便是了。”
因为赵德昭是代表赵匡胤来的,所以礼制上还是比较隆重的,仪仗卫队和乐师都出来了,赵德昭和那些抬着祭品的羽林卫们顺着台阶一路穿过了鹊门、乳门,经过了那两列栩栩如生的石像生之后,来到了一座微缩版的宫城面前。
宫城的大门已经打开,露出了里面三层阶梯状的封土堆。
赵德昭依照流程,焚香祷告,念诵祭文之后,便算是完成了这次的祭拜。
拜祭完了爷爷奶奶,赵德昭又去了西边的两座小封土边,拜祭了一下自己的生母贺皇后和王皇后。
赵德昭打量了一番,发现两位皇后的陵墓位置也有些偏差,王皇后的位置更靠近中线,也更靠前一些。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左近。
对于这种小手段,赵德昭也懒得去在意,老话说死者为大,人死万事空,又何必他们去在意生前的是非对错。
非要报复的话,也应该去对付那些活着的人才对。
繁琐的祭拜流程完成以后,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此时若是出发去洛阳的话,就只能在野外过夜了。天黑路远的难免发生意外,所以赵德昭干脆就在羽林卫们驻扎的村庄上住了一晚。
次日,赵德昭等人一大早就赶忙出发,奔着洛阳去了。
因为有一马车的东西,所以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一直到了下午的时候赵德昭才看到了远处洛阳城那高大的城墙。
城门口,守城的士卒们把赵德昭这一行人给拦了下来。这两天大军会经过洛阳周遭,所以守城将士们都得到了命令,不能随意放士兵入城。
于是赵德昭拿出了自己的身份信物以及王全斌开局的手令,和城门口的守将核对。守城将领确认之后,他们这些人才被放行进城。
在赵德昭等人进城之后,城门口两个盯梢的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一人远远的缀在了赵德昭他们身后,另一个人则是跑去通风报信去了。
进城之后,赵德昭也是沿路打量了一番这个曾被称为神都的城市。
作为历史悠久的古城兼大宋的西京,洛阳城里的景象自然是颇为繁荣的,大街上的人流还是不少的。
只不过在市容市貌方面,比整治过后的开封城差了不少。像是公厕系统和复兴社的市政体系目前还只是在开封城里推广着,想要等它全面在大宋境内摊铺开的话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此来洛阳,赵德昭要去拜会前朝的符太后和由皇帝降格而成的郑王柴宗训。就这么一身风尘仆仆,还带着几个穿着兵甲的亲卫上门的话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赵德昭并没有急着去郑王府那边,而是准备先去一趟洛阳东面的夹马营。
赵匡胤小时候可是在洛阳城长大的,就连赵德昭也是出生于洛阳,他们的老房子就在夹马营那边。只不过那时候的赵德昭年纪还很小,所以对于那边的记忆非常模糊。等赵德昭长大了些的时候,他们已经举家搬迁到了开封城那边了。
至于洛阳这边的房屋好多年前就没有人居住了,但赵匡胤登基之后派遣了专人到这边来进行看护,所以赵德昭准备今晚就在那边住下。
但是在大街上走了没多远,赵德昭就被一股味道给吸引了,停下了行进的步伐。
循着味道看过去,赵德昭发现在大街的一边,有一家门窗大开的酒楼。从打开的窗口赵德昭看到了数个炖着卤味的陶锅正在翻腾着热气,一阵阵青烟带着肉香飘散在大街上,吸引着来往路人的目光。
在那家酒楼的招牌上面,赫然写着“快活林”三个大字。
赵德昭一下就有些懵了。
啥情况?子鼠他们四个发展扩张的速度有这么快的吗?这就把分店开到了几百里外的洛阳来了?出发前李风也没跟自己说过这件事啊?
带着一堆的疑问,赵德昭和几名手下就这么牵着马来到了酒楼门口。门口的伙计看到他们几个之后,脸上带着些许的害怕,但还是挤出了一些笑容上前招呼道:
“几位军爷好,您几位可是要用饭?”
赵德昭点了点头道:
“帮我们把马匹看好,喂点草料什么的。”
伙计连忙道:
“好咧,几位军爷里面请,马匹栓在门口就行,小的去厨房拿些草料来。”
走进这家酒楼之后,赵德昭发现就连里面的布置都和开封的快活林差不多,让赵德昭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迎客的伙计去喂马之后,赵德昭找上了跑堂,开口询问道:
“你们这家快活林,和东京那边的快活林是一家的吗?我看着好像差不多的样子。”
跑堂点头道:
“回这位军爷,咱们这个快活林和东京那家快活林还真有点关系。据我们掌柜说的,他之前在东京的时候,刚好赶上快活林教大家伙做这些个红烧肉、卤肉什么的。于是他学了方子之后就照着样在这边也开了几家,生意好的很,大家伙都说和东京的快活林味道一样好。”
赵德昭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是个没给加盟费的那种山寨货。
等到菜品上来之后,赵德昭尝了尝,味道确实差不多。没办法,卤菜这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太多的讲究,只要原材料质量好,味道就差不到哪里去。
对于这家掌柜的行为,赵德昭倒也没打算去追究。现在这个年代可没有太多的专利意识,当初自己让复兴社公布方子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人用这个取开饭店和快活林竞争。
但他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直接搞起了山寨快活林的把戏,这还是有些让人无语的。不过吃了几口饭下去,赵德昭就想开了。
这事就和古代客栈都叫悦来客栈差不多,到时候说不定快活林就变成后世影视作品里的酒店专有招牌了。而且有这么些个山寨的快活林在,等以后保密局向外发展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效果。
090、刺杀(书友6到起飞打赏加更2.5/3)
在山寨版快活林吃了一顿饱饭以后,赵德昭带着人朝着夹马营的老房子去了。
来到城东的老家门前,赵德昭表明了身份之后就踏入了这个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的房子里。
当初赵弘殷也是禁军的统领,虽说职位并不算高,但好歹也是个官员,所以这间宅邸倒也不算小。
可以看得出来这间老宅被照看的很好,即便很久没人居住了也没有什么发霉的味道,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什么的也有人打理过,都不需要收拾什么就能直接住下。
赵德昭并没有去到后面的几进宅院,只是在前面的厢房里收拾了两间房出来,反正住上一晚上就要离开,没必要整的太麻烦了。
让仆人准备好了热水之后,赵德昭美美的泡了个澡。这几天的行军都是和衣而卧的,白天也就是用冷水擦擦脸而已,再加上路上的风尘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搞得赵德昭身上都积了一层黑灰,闻着都有那么一股馊味了。
从身上搓下了一层黑泥之后,赵德昭才感觉身上舒服了一些,擦干身上的水汽之后他就去了收拾好的房间里。
仆人见房间里已经熄灯,以为赵德昭已经睡下了,也就没再打扰,回了自己的住处。
躺在床上的赵德昭本打算睡下的,但是在开封城养成的习惯最后还是促使着他换了件深色的衣服,悄悄地翻墙摸了出去。
说实话,这只是赵德昭一直以来的习惯而已,到了一个新地方下意识的想要看一看周围的情况。
但是让赵德昭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周围有了些发现。在老宅的不远处有一间还亮着灯的院子,赵德昭下意识的就过去瞄了一眼,结果就发现了院子里的两个人明显是在盯梢的样子,一直在通过门缝看着老宅那边。
赵德昭并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他猜测这些人可能是赵大安排来盯着自己的人手,毕竟有前科摆在那里。所以赵德昭也没有去详细探究,只是在心里把这件事情记了下来。
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赵德昭就回了房间安心的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赵德昭患上了一套正式端庄的衣服,让卯兔他们四个也卸下了盔甲换上了便服,就是在手中拿上了一把直刀而已。
整理好仪容之后,赵德昭就让卯兔赶着马车,带着赵匡胤准备好的东西朝着郑王府那边去了。
出门的时候,赵德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昨晚的那个院子,发现那两个人果然远远的跟了上来。赵德昭在马车里透过窗帘的缝隙,看清楚了二人的面容,暗自记在了心里。
马车在大街上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到了郑王府的大门前。作为后周的皇帝降格成的王爷,郑王府周围的戒备可以说是非常的森严,隔着百步开外就有禁军的岗哨。
岗哨里的禁军在确定了赵匡胤的手书之后,才放开了门禁让赵德昭等人进入。在大门口递过了名帖,通报过后,赵德昭才被请了进去。
郑王府里面也是有大量的禁军,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郑王府看管的严严实实的。在一个老宦官的带领下,赵德昭在会客厅里见到了被尊为太后的前朝符皇后以及站在她身边,只有十一二岁的郑王柴宗训。
这位符太后当初被柴荣立为皇后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是三十不到的年纪。因为保养的很好的缘故,所以看着也就双十年华的样子,眉宇之间的那一股淡淡的忧郁之色更是平添了几分动人姿态。
一旁的柴宗训看着神色就更差了,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他看着赵德昭的目光也是十分的复杂,难以细数。
当初柴荣在世的时候,对于赵匡胤十分的看重,逢年过节的宫中宴请的时候也会叫上赵匡胤的家人。在当初的时候,赵德昭也是和柴宗训有过照面的,现在双方的身份出现了巨大的变化,所以大家站在一起的时候终归是有些尴尬的。
或许正因如此,赵匡胤才不想见到他们,将他们送到了洛阳这边来。
赵德昭收拾了一下心情,上前见礼。
“德昭见过太后、郑王殿下。”
符太后微微颌首,说道:
“二皇子殿下无须多礼,这府上难得有人前来拜访,且请随一些就是了。”
柴宗训则是一言不发的躲在后面。
“谢太后、郑王殿下。”
见礼过后,三人分主次落座,符太后开口问道:
“不知道二皇子此来,所为何事?”
赵德昭回答道:
“我此次过来,乃是受了父皇的指派,带来了一些父皇准备好的礼物,像是新奇的物件、过冬的皮裘什么的。”
“陛下有心了,还请二皇子代我二人谢过陛下关心。”
面对符太后的请求,赵德昭微微摇头道:
“谢恩之事,太后还是让人送上书表去开封一趟吧,我这边送完东西之后就要追赶大军,出征蜀地去了,归期还犹未可知。”
听到赵德昭随军出征的事情,符太后和柴宗训也是惊讶了一下,随后一直没说话的柴宗训小声的问了一句:
“德昭你怎么也要出征啊?”
赵德昭看了看这个有些病弱的小孩子,解释道:
“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毕竟天下未定,不能总是躲在父皇的庇佑下。”
听到这话,柴宗训的神色更加复杂了,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转成了一声叹息。
这个话题就这么停下了,赵德昭又开口道:
“太后和郑王殿下在这里过的可还好?若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提出来,我定会命人转达给父皇。”
符太后微微摇头道:
“这倒不必了,我们在这边还挺好的,无需再劳烦陛下了。”
接下来的话题就变得很无聊了,也就是符太后和赵德昭进行着机械式的一问一答,旁边的柴宗训继续开始了一言不发的模式,最多就是偶尔咳一两下。
聊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符太后就准备结束这次谈话了。
没办法,身份摆在这里,大家相处起来真的是太尴尬了,若非是一直以来的修养撑着,只怕符太后和郑王都忍受不了这种难言的煎熬。
双方礼貌的结束了这次会面,赵德昭行礼之后便从会客厅出来了,但他还不能离开。皇子拜会,还是受赵匡胤所托,郑王这边总是要有所表示的,一顿宴请是必不可少的。
若非是赵德昭要随军西去的话,他还要帮郑王把谢恩的情表送给赵匡胤,当然现在的话就只能让郑王府这边自己派人送去开封了。
出了会客厅,赵德昭在纵横交错的门廊里行走着,他抬头看了看雕梁画栋之间那一块块分割出来的湛蓝天空,他觉得自己恍若身处在一个金丝的雀笼里。
虽然说就这么把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和一个孩童就这么圈禁在这里面不得自由的行为颇有些残酷,但是在这个战乱年代里,赵匡胤始终还能保证他们的富贵生活、衣食无忧,已经是非常的良心了。
在待客的厢房小坐了一会儿以后,下人就来通知说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赵德昭便跟随着下人去了宴会厅。
虽然宴请的对象只有赵德昭一个人,但是宴席的规格还是很高的,前菜的种类就比赵德昭在中秋节的时候吃的中秋宴还要丰富。
符太后和柴宗训坐在主位上,起身招呼了赵德昭落座,随后热菜开始一个个的端了上来。
光是看这些菜的颜色,赵德昭就感觉这些菜肴的味道应该是很不错的。反正不管怎么说,肯定比他在军营里吃的那些东西要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宾主双方都没什么聊天的意思,大家都准备就这么在乐师的曲声中默默的吃完这顿饭。
莫名的,赵德昭感受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他顺着方向看过去,那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似乎是一名上菜的仆人,手里的餐盘上还放着几个汤盅。
看到赵德昭抬头看他,那人连忙低头,继续端着餐盘往前走。
但是赵德昭一瞬间却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盯梢自己的两人之一。他低头的瞬间,赵德昭分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紧张的神色。
眼看着那人就这么端起一个汤盅放在了符太后的面前,正要给柴宗训上汤的时候,赵德昭开口了:
“等一下。”
赵德昭的突然发言让符太后和柴宗训都有些惊讶,二人看着赵德昭。
赵德昭直接站起身,走到了那个仆人面前。
“你,抬起头看我。”
符太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莫名的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地将柴宗训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名下人抬起头来,一脸紧张的强笑道:
“二皇子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小的只是一个下人,贱名入不得二皇子的耳朵。”
“我问你答,别说别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叫周福贵。”
“福贵,是个好名字。”
“不敢当不敢当,二皇子殿下,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下去了。”
说着,周福贵就要往外走,但是被赵德昭一只手给拦下了。
“符太后,让你的人问一问,府上有这个叫周福贵的人吗?”
主位上的符太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就要让身边的人去喊管事过来。
周福贵脸色大变,他看了一眼拦在自己身前的赵德昭,一咬牙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刀。
只不过周福贵并没有杀向赵德昭,而是转头冲向了符太后的方向。
看着袭来的那一抹寒芒,符太后花容失色的尖叫起来。
091、抓捕
北路的大军已经出了洛阳,进入虢州的地界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继涛总是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着,仿佛自己的目光能穿过这数百里的山水,看到洛阳城里的郑王府上的情况。
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将是不是已经成功了。
在大宋境内对赵德昭出手着实是一招比较臭的棋,要知道王家自王皇后和王继勋先后故去,家族的地位就变得风雨飘摇起来,若是在这个时候触怒了赵匡胤,那灭门之祸就近在眼前。
问题是赵德昭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离开大军单独行动,其他的时间都是身处数万大军之中,自己除非发动兵变,不然根本不能拿赵德昭怎样。
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接下来大战起始,按照之前的军路安排,自己只怕是没有和赵德昭产生交集的时机了。
要知道几乎所有参战的将领都对伐蜀的胜利抱有巨大的信心,最多就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此时再不出手的话,等到伐蜀胜利,有了战功在身的赵德昭也就算是成功在军中立足了。
谁都能看出来赵匡胤已经有了培养赵德昭的意思,而且这个赵德昭也一改以前的性子,开始有意的和赵匡胤修复关系。若是任由赵德昭就这么成长下去的话,对王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考虑良久的王继涛最终还是决定下手了。
早在大军出征之前他就派出了自家的死士前往洛阳,通过他们王氏的关系,王继涛的家将联系上了郑王府中的人,将死士安排进了郑王府,准备趁着郑王接待赵德昭的时候下毒毒杀赵德昭和柴宗训等人。
王继涛是在武试的时候见识过赵德昭的身手,他很清楚如果想强杀对方的话除非能拉出一队的死士才能做到。
但是在大宋境内,尤其是在洛阳这边调动如此多的人手的话,肯定是瞒不过赵匡胤的眼睛的,所以他选择了更加稳妥的下毒手段。
比起其他不确定的时间地点,郑王府的宴请自然是更好作安排的。而且连着柴宗训和符太后一起毒杀的话,也能很好的混淆赵匡胤的视线。
王继涛估算着动手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于是他的心情也就越发的忐忑不安。
直到副将喊了王继涛好几声,让他回过神以后,王继涛才算是勉强压下了杂乱的思绪。
反正不管成与不成,那个死士都会自尽。人一死,相信也不会有人查到什么。
抱着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王继涛开始低头吃起了午饭。
入口寡淡无味。
……
周福贵真的就是叫周富贵。
他本是王家的一名家生子,父亲卖身入了王家之后和府中的婢女配对生下了他。自幼在王家长大的他从小就受到了关于忠于主家的教育,所以对于王家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再加上他也算是有些能耐,所以被选为了死士进行培养。
前两天王继涛的家将把王继涛的任务传达给他之后,周福贵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可以说是必死无疑了。
但这就是死士的意义所在,想到自己被王家照顾的很好的父母,以及自从被选定为死士之后的优渥生活,周福贵也就没有过多的犹豫。
在安排好的院子里等了几天,眼线终于等到了赵德昭的到来,将消息传递了过来。
等到今天早上赵德昭带人出门的时候,周福贵也就和家将一起跟了过去。随后在王继涛家将的安排下,他带着毒药顺利的进入了郑王府,伪装成了上菜的仆人,趁机将毒药混入了汤中。
只要赵德昭他们三个喝下这汤,里面的毒药只消片刻功夫就能让人肠穿肚烂,无可救药。
但是出乎周福贵意料的是,赵德昭似乎看出了什么,就这么直接的找上了自己,以至于他一时间都找不到什么话来圆谎。
当赵德昭怀疑自己身份的时候,周福贵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但是事情既然已经败露,那他就只有自尽一条路了。只要自己一死,没有了线索的情况下,就不会有人查到王继涛的身上去。
不过死之前,周福贵准备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作为主要目标,赵德昭的情况周福贵也是知道一些的,对方武力比自己要强得多,自己根本不可能在侍卫到来之前杀死对方。
所以周福贵选择了更容易下手的符太后。
自己贱命一条,死前能拉上一位太后垫背也是值了,而且这样也能混淆自己的目的,让别人以为自己是来刺杀柴宗训他们的。
于是他直接就转身奔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路的符太后冲了过去。
但是在距离符太后只剩最后一步的时候,周福贵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只铁钳给夹住了,这把铁钳仿佛有千百斤重,几乎要把周福贵给压趴下了。
随后周福贵只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就感觉后背一震,四仰八叉的被砸倒在了地上。
在周福贵伸手入怀的时候赵德昭就已经有所防备了,所以他刚掏出刀来,就被赵德昭一把抓住,随后就是一扯一摔把周福贵摔了个四脚朝天,那把短刀也是直接脱手落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周福贵回过神来以后,恨恨的看了赵德昭一眼,唇齿一动似乎是咽下了什么东西。
赵德昭连忙掰开他的嘴巴,发现他的口中有一个已经咬破了的毒囊,对方嘴里那股口臭的味道传来冲的赵德昭都有些恶心。
等到侍卫们冲进来的时候,地上的周福贵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古代的毒药其实很多都不是那种立竿见影的,都需要一定的发作时间。这时候下毒杀人的话主要在于无救,而非即死。毒药的种类繁多,一般的医师根本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毒,自然也就无从解救,耽误一下时间基本人也就死了。
所以服毒自尽这事也没有影视剧里面表现得那么干脆利落,反而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
周福贵此时就是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侍卫们用长矛将他给钉在了地上。
旁边的符太后和柴宗训看的一脸惊慌,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二人也不敢随意离开。
眼看着周福贵的挣扎越来越无力,赵德昭的眉头也是紧皱。
很明显,这家伙是冲自己来的。这种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培养出来的,身后的来头肯定不小。
眼看着地上的周福贵已经开始浑身抽搐、上吐下泻的,赵德昭就知道这家伙应该是没救了。想要查清楚幕后的黑手,就只能去找他的那个同伴了。
想到这,赵德昭直接以皇子的身份下令,让府上的侍卫们先看好这个周福贵。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留下了卯兔和申猴在旁边监督。
对方能够混入戒备森严的郑王府上行刺,要说没有内鬼接应是不可能的,赵德昭可不希望柴宗训或是符太后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他们两个都是赵匡胤用来安抚人心稳定局面的旗帜,要是这两个人出现意外的话就会对赵匡胤的声誉造成损。尤其是赵德昭还就在这边,里面的干系就更大了。
安排好郑王府的事情之后,赵德昭就带了两队侍卫,直奔昨天那个院子去了,希望周福贵的同伙还没有来得及离开。
有禁军旗帜在前面开路,一行人也就直接在洛阳城的街道上纵马驰骋起来。
快马加鞭之下,赵德昭等人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昨天那个院落,院子的大门半闭,似乎里面还有人的样子。
听到门口杂乱的马蹄声,院子里一个人走到门口望了一眼,正好和赵德昭对上了眼。
确认过眼神,就是要找的人。
赵德昭直接骑着马就朝着院门冲了过去,里面的人神色大变之下正要关门,直接就被撞飞了。
进了院子赵德昭发现里面还有两个人正在收拾东西,除了一些刀兵之外,赵德昭还看到了一副盔甲。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德昭已经飞身下马,冲到了被撞飞的人面前,掐着对方的下巴,在他嘴里检查了一番。
等到赵德昭从这人嘴里扣出一个毒囊的时候,另外二人才反应过来,抽出兵器就杀了过来。
不过他们杀得不是赵德昭,而是地上被撞飞的那人。
死士若是没死的话,那就是巨大的祸害,他们自己最清楚这一点。
接下来,他们就感受到了如临天堑一般的差距。
他们两个也是王家精心培养的死士,放到军中也是贲勇之士,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可是在面对赵德昭的时候,哪怕是他们拼尽全力的攻击都无法撼动赵德昭分毫。而赵德昭只是简单的两记劈砍就把他们给斩退数步,就连手中的百炼钢刀都是被斩出了裂隙。
他们两个连带着地上那个躺着的死士心中都是惊惧万分,虽然他们听说了赵德昭武力过人的事情,但这样的表现也太过于惊悚了吧。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禁军侍卫们也从门口涌了进来,将这三人团团围住。
眼见无力回天,两名死士就要咬破毒囊自尽。
赵德昭见状,开口说道:
“周福贵已经招了,你们自尽了也没用,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到时候砍头来的干脆些,何必要受毒药的折磨?”
听到这话,三人都是呆了。
他们并不太相信赵德昭的话,但是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还说出了周福贵的名字,这就让他们有些犹疑不定了。
趁着这个功夫,赵德昭直接一拳一个把二人给打飞了,又依样从他们的口中拔出了毒囊。
控制好这三人之后,赵德昭让人把这个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番,全部打包了带往郑王府。
092、审讯(欠章补完3/3)
当赵德昭带着三名死士和一堆东西回到郑王府上的时候,许多人的神色都有些讶异。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二皇子这么轻易地就抓住了刺客,好像二皇子早就知道对方在哪里一样。
郑王府上正在封锁王府的一名统领见到被赵德昭抓来的三人之后脸色大变,慌乱之下差点就要转身逃跑。但是看到周围的侍卫们之后,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候任何反常举动都无异于自曝身份。
二皇子没有直接来抓他就说明自己还没有暴露,所以他现在也就只能寄望于那几个人不要把自己供认出来了。
郑王府说是说柴宗训的府邸,但谁都知道柴宗训不过是个被软禁起来的犯人罢了。所以有赵匡胤手令的赵德昭接管郑王府的过程没有丝毫阻碍。
他下令将三名死士分开关押起来,然后先去见了还在痛苦挣扎的周福贵。
此时的周福贵已经是脸色发黑,气息奄奄,身体也在不断的抽搐着。根据程德玄写给自己的医书来判断的话,周福贵吃下去的毒药应该是砒霜。
赵德昭在周福贵身边蹲下,周福贵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了,对于赵德昭的到来也没什么反应。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赵德昭在周福贵的耳边说道。
听到这话,周福贵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了过来,凝视着赵德昭问道:
“怎么发现的?”
赵德昭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啊。”
“谁?谁告诉你的?”
“就是那个今天上午和你一起的人。”
周福贵一脸的难以置信,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大笑道:
“你以为我是傻子?想从我口里诈出消息来?做梦去吧。”
赵德昭摇摇头,继续说道:
“你觉得我在骗你?我再跟你说几件事吧,比如说你们昨天晚上就住在我旁边的那个院子,你们一共有四个人,怎么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周福贵顿时崩溃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王继涛的家将要出卖自己?如果王继涛的家将已经出卖了他的话,那他的自杀又还有什么意义,自己忍受了这么久的痛苦又是为了什么?
信念崩溃的周福贵开始痛哭流涕起来,这个刚才被剧痛折磨的咬牙切齿都没有出声的男人一瞬间哭的就像个几岁的孩童。
“恨他吗?”
“恨,恨,恨!”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种背主求荣的家伙,等用完了我会把他送下去陪你的,顺便把你们埋在一起,你说怎么样?”
“好,好,谢谢二皇子了。”
“没事,人之将死嘛,对了,到时候我还得给你们立个碑,一边写上你周福贵,另一边写,另一边写谁来着,要不他们三个都写上?”
“写王二虎,就他一个就够了。”
周福贵已经开始口吐鲜血了,这个名字几乎是连着黑色的血液一同从周福贵口中吐出来的。
说完没多久,周福贵就彻底断气了。
赵德昭看着已经气绝的周福贵,微微摇头道:
“也行吧,就他一个名字就够了。”
让人把周福贵的尸体拖下去之后,赵德昭立刻就去了被单独关押的三人那边。
他首先见得就是那个被自己撞飞的家伙,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就是王二虎了。
赵德昭走进房间,对着捆在凳子上的王二虎直接说道:
“王二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二虎惊讶了一下随后又是有些了然的说道:
“看来真的是周福贵把我给供出来了。”
赵德昭摇头道:
“不然呢?现在的情况你相信也应该清楚,我也不跟你讲什么假话空话,你要是肯出来指证你后面的人的话,我能给你一个干脆的死法。”
王二虎摇头道:
“让我出卖主家,那是不可能的,二皇子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赵德昭摇头道: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还有生不如死、生死两难,你自己先想清楚了再说吧。”
说完,赵德昭就关门离开了。
接着,赵德昭又分别走到了另外一名死士的房间里,对着他说道:
“周福贵已经全交代了,王二虎现在也在考虑,你们两个的用处就不大了。谁先开口谁就还有点用处,我能让他多活几天,就算是死也能让他死的干脆点。要是说晚了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在书上看到一种死法叫千刀万剐的,或许能叫人演示给我看看。”
说着,赵德昭绘声绘色的将凌迟的刑罚给这名死士描述了一遍,这名死士虽然脸上还是十分镇定的样子,可是偶尔颤抖的双腿已经出卖了他。
“你只有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间,想清楚了,等王二虎把事情交代了的话,你们两个就都没用了。”
说完,赵德昭就出门了,留下这名死士在房子里自行考虑。
赵德昭出去之后又将这番话讲给了另一名死士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说实话,赵德昭也不敢保证自己这一套是不是真的能起到效果。
后世虽然有着囚徒困境的说法,但是现在这个年代的死士都不能用后世人的价值观念去套,不然也就不能叫死士了。
就像前面那个周福贵,就连砒霜剧毒的疼痛都能忍下来,这种心里博弈是否能起到效果还犹未可知。
他现在纯粹是靠着信息不对等的优势编出了一篇谎话来套王二虎他们三个,一旦他们反应过来的话,只怕自己就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趁着个时候,赵德昭又去将郑王府上的下人们都叫了过来,详细询问了周福贵的事情。
但是一番问询下来,众人都表示根本不知道周福贵是如何进入郑王府的。
问题如果不是出在下人的身上的话,那就是出在了这些看守的禁军身上。
想到这,赵德昭直接让负责郑王府安全的禁军孙都虞把所有的禁军都给集合了起来,确认了今天当值的禁军都在以后,赵德昭一个个的看过去,想要看出点端倪来。
但很明显,他不是神探的料,几百号人看过去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于是他只能命令孙都统禁止任何人离开郑王府,等待王二虎他们三个那边的结果出来。
半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赵德昭简单的问过了下人,再看了看禁军的情况之后就差不多到时间了。
于是他转头去了关押三人的地方,他先去的是最后那名死士的房间。
一开门,赵德昭就看到了那人脸上的纠结神色和满头满脸的汗水。很明显他一直都在挣扎着。
死士终归也还是人。
若是他们没有犹豫的话,当时在赵德昭带人去抓他们的时候就应该服毒自尽了。当时的一丝犹豫到了现在开始发酵起来,让这名死士的决心不断的动摇着。
正所谓首恶必诛,什么事就怕有个带头的。因为一旦有了带头的家伙出现,后面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模仿者和追随者。
若是单独拎出这名死士的话,或许他还不会想着背叛的事情,但是现在前面已经有了周福贵这个带头人出现,这名死士的情绪也不由自主的发生了变化。
又不是我带的头,我知道的和周福贵知道的也差不多啊,说出来应该也不要紧,应该不算是背叛主家了。
而且说出来的话还能死的轻松一点,要不,就说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般疯狂的长起来,再也压不下去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我先来找的你,算是给了你机会了,我可没那么多耐心一直在这里等。给你十个数的时间。”
“十、九、八、七……”
赵德昭的倒计时就像是催命的音符在这名死士的耳边响起,就在赵德昭倒数完,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我说。”
转过身的赵德昭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就压了下去,继续板着脸转过来说道:
“不错,看来你是个聪明人。你说吧,我记着。”
赵德昭没有采取问答的模式,因为很多信息他根本不了解,还不如让对方先开口。
既然已经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这名死士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我和周福贵还有李宝元是十五天前接到的主家命令,从开封赶到洛阳来的,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任务是什么,只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待家主的命令。一直到了五天前,王二虎带着家主的命令找到了我们……”
这名死士简单的将自己的任务过程说了一遍,但是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说明自己的主家是谁。
赵德昭也没去问,现在问的话容易暴露自己根本不知道情况的事实,所以他只是听完了这一些,然后点头离开,去到了另一名死士的房间。
到了这边,赵德昭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宝元,他那边已经把事情都说完了,不好意思了,要劳烦你为我表演一下千刀万剐了。”
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招供的李宝元顿时就崩溃了,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我,我,我”的话语。
赵德昭看着他,眉头一皱,似乎是考虑了一下,开口道:
“算了,我给你个机会,我把他的口供念一遍,你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要是有的话我就先留你一命。”
“有,有有。您说。”
等赵德昭将前面那人的话复述一遍之后,李宝元很快将那人的名字也说了出来,顺便确认了赵德昭的猜想,他们身后的果然是王继涛。
赵德昭算是见识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了,自己不过才刚有点苗头,王家那边就准备直接把自己给摁死了。
093、一招鲜,吃遍天
(昨天那一章太赶了,有两段我给挪到了这里。)
王二虎死了。
当赵德昭走进关着王二虎的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具嘴边鲜血横溢的尸体。
赵德昭上前查看了一下,发现他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随后被大量的鲜血呛入肺部,窒息而死的。
从王二虎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他死前是多么的痛苦。
虽说有了李宝元和李象二人的证词,王二虎说或者不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赵德昭已经知道了他们身后的主使者。
但是少了王二虎这个关键人物,让赵德昭一时半会儿的也抓不出郑王府上的内鬼来。
李宝元和李象负责的都是盯梢望风的工作,真正和内鬼有接触的只有王二虎和周福贵,现在两人都死了。
少了内鬼这个关键人物,仅凭这两名死士的证词并不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而且赵德昭之前完全是靠套话的方式让二人招供的,如果他们知道了实情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翻供。
十一月的天黑的特别快,赵德昭还在思考着关于内鬼的事情的时候,郑王府上已经开始掌灯了。
其实这件事查到这里就已经够了,王家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自己离开了,符太后和柴宗训的安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说证据不足的问题,赵德昭也想明白了,从当初王继勋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赵匡胤动不动王家根本不看证据,而是看利弊。
这件事只需要知会给赵匡胤就够了,剩下的交给赵匡胤去衡量就可以了。
但是赵德昭并不打算就这么放手,毕竟事情是自己带过来的。王家人为了对付自己,竟然还要牵连这么一对孤儿寡母的,让赵德昭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他决定一定要把这个内鬼给揪出来。
那么,该从何处下手呢?
赵德昭转动大脑,开始回忆起自己看过的《少年包青天》、《神探狄仁杰》、《大侦探福尔摩斯》之类的影视作品,想要找到一个能用的上的办法来。
在此之前,王二虎自尽的事情还不能让其他人传扬出去。
于是赵德昭安排着卯兔他们几个给那两名死士都送了晚饭过去,连带着王二虎那边也送了一份,假装王二虎还活着的样子。
赵德昭也重新和符太后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吃起了晚饭,只不过因为中午的刺杀事件,这顿晚饭的气氛变得越发的怪异。
双方甚至一时间都不太好分清楚主次的位置。
只能说赵德昭在接管郑王府的的时候就将那一层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让符太后和柴宗训不得不面对起自己二人不过只是阶下囚的现实。
赵德昭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简单的吃完饭之后就和二人打了个招呼离席了。
找了间空的房间,赵德昭开始慢慢的梳理整个事件。
从两名死士交代的情况来看,这件事情应该是王继涛的临时起意,所以准备的并不是很充分。
这样的话,对方的行动上就应该有很大的破绽才对。尤其是临时安排一个陌生人进入王府,能用的渠道也是非常的有限。
将孙都虞叫过来问询了一番之后,赵德昭将嫌疑锁定在了几名禁军都头的身上。
平日里只有他们可以带人在郑王府上随意走动,其他人的话都是要盘查的。
当然孙都虞也可以,不过作为赵匡胤派来看守符太后和柴宗训的负责人,要说他是内鬼的话,赵德昭是不信的。
而且这位孙都虞在事发的时候才刚刚从他养在城中的粉头家里出来,等到赵德昭抓了人回来的时候才赶过来,时间上也对不上号。
再排除了两名一直在大门值守,不曾走动过的都头之后,最终的嫌疑人就只剩下了看管内院的尤都头和防守后门的范都头。
确定了嫌疑人之后,赵德昭决定用老办法,接着信息不对等的优势诈一诈这两个人。
赵德昭让孙都虞将这几个都头都给召集了过来,他先是认了认几个人的样貌。
在后周的时期,赵匡胤曾经大力整顿过禁军,现在能在禁i军之中担任头目的都是有些本事的。
所以赵德昭放眼看过去,这四名都头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面对赵德昭的审视,四人也是一脸的怡然不惧,甚至还敢于和赵德昭对视。
他们可是听说了上午的时候赵德昭一个人将那三名刺客都给放倒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位年轻的二皇子的身手还是颇有兴趣的。
赵德昭认完人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
“叫你们过来,没别的事情,还是关于中午的刺杀。你们应该也清楚能够让刺客这么轻易地混进来,肯定是有内鬼的,而这个内鬼,就在你们当中。”
此言一出,四人的脸色俱是一变,震惊之余又互相打量起了对方。
能被派到这里来执行任务的都可以说是赵匡胤的嫡系部队了,如今却串通外人图谋不轨,这种背叛行径让他们异常的愤怒。
赵德昭看了看四人的脸色,发现他们的反应都差不多的样子,惊讶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真不知道是自己的微表情观察不到位还是对方的演技太厉害。
在心里左右摆了两下之后,赵德昭对着那位范都头怒斥道:
“范天成,你还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吗?王二虎可是什么都说了。”
被点到名的范天成顿时懵住了,随后立刻开口道:
“不,不是我,这分明是他在胡说,还请二皇子明鉴。”
而旁边的尤都头则是迅速地拔出了直刀,怒喝道:
“姓范的,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你还对得起陛下吗?”
说着就是一刀砍了过去。
“叮”
尤都头的直刀被赵德昭的刀给挡住了,刀身上巨大的反震力道让尤都头的虎口都有些发麻。
等他转头看向赵德昭的时候,入目的是一个看着并不大的拳头。
“哗啦啦”
尤都头就这么当着另外几人的面,被赵德昭一拳打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看着在灌木丛里挣扎的尤都头,还在开口叫屈的范天成也是直接失声了。
刚才赵德昭揭露说范都头是内鬼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其实是放在了尤都头身上的。
在那一个瞬间,赵德昭看到了尤都头那明显的轻松下来的神态,再加上对方那急于灭口的行动,都说明他才是真正的内鬼。
尤都头从灌木丛中爬起来的时候依旧带着不解的口气问道:
“二皇子殿下,你为何要拦我,且让我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斩了。要是殿下今日出了什么意外,我等哪有颜面去见陛下?”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的,赵德昭差点就信了。
特么的一个个的都是影帝是吧?
赵德昭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说道:
“王二虎已经死了,刚才的话是我骗你的。”
尤都头的脸上瞬间就是一变再变,先是惊慌失措随后立刻就换成了委屈不忿。
他大声说道:
“二皇子,你怎么能用这种事情诓骗我等?若是刚才我失手杀了范兄弟,你如何向我等兄弟交待?”
“行了,别演了,我没工夫看你在这演戏,把人抓起来再说。”
后面的话是对着孙都虞说的,孙都虞连忙命人去将尤都头给抓起来。
谁知尤都头直接将刀一横,大喝道:
“谁敢过来?”
赵德昭看着被尤都头喝住的几名禁军,转头瞥了孙都虞一眼。
这特么的就是你的兵?
孙都虞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没办法,自从接到这个任务之后,他就没离开过洛阳城。安逸久了以后,对于手下人也就不怎么上心了,这边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几个都头在处理。
以至于他在这些手下人眼里还真就没剩下多少威望了。
尤都头对着赵德昭说道:
“二皇子,你今日要抓我怎么也得说出个由头来,不然我和我手下的弟兄们可不答应。”
刚才尤都头的大吼声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着前面的状况都有些不太明白。
“唉,你是不是以为王二虎死了,周福贵死了,就没人能指认你了?”
赵德昭的问题确实是尤都头的想法,他只和这两人接触过,现在他们都死了,没了人证就没人能把自己怎么样了。
“你是不是在城里待久了,都忘了当兵是个什么样了?你觉得我,或者我爹他杀人,需要证据?”
赵德昭的话如同闷棍一样打在了尤都头的脑袋上,让他握刀的手都松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和赵匡胤一起征战的时候,赵匡胤那副六亲不认的冷厉面孔。
孙都虞立刻就让手下上前缴了尤都头的械,把他给捆了起来。
人抓住了,证据有了,但是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就成了摆在赵德昭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赵德昭是要去参与伐蜀作战的,此来洛阳仅仅只是顺道拜访而已,为此已经耽误了几天的行程了。
如果再连人带东西送到开封去的话,以现在的交通条件,没个十天半个月想都别想。
那样的话就得拖延到快十二月份了,等到那时候赵德昭再从开封出发去往蜀地的话,说不定他人才刚到,仗就已经打完了。
那样就不是立战功,而是摘桃子了。
这种事情是很犯忌讳的。
所以在军队和王家之间,赵德昭要做出一个选择。
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赵德昭做出了决断。他直接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孙都虞,让他派人把人证物证送到开封去向赵匡胤汇报。
而他自己则是离开了郑王府回到夹马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追赶大军去了。
094、陈抟
第二天的早上,赵德昭一行人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就打马出城,朝着大军前进的方向追赶而去了。
出了洛阳之后,继续向西,赵德昭能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山变得多了起来,前进的道路都是在众多山岭之间迂回转折的。
不过有着熟悉道路的哨骑,再加上数万人马留下的痕迹也是异常明显,所以赵德昭倒是不用担心遇到迷路的情况。
他们就顺着大军留下的便便标记,一路追赶了过去。
只不过因为耽误了几天的时间,所以他们距离大军的距离已经有些远了。马匹的速度虽然远胜人力,但是一匹马一天也就跑个二三百里地,若是长途奔马的话,很容易直接就把马匹给累死了。
他们的行进速度和大军的行进速度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晚上过夜的话不是一定能住到准备好的军寨里,更多的是直接在野外宿营。
这年头野外露宿可是非常危险的,豺狼虎豹都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过夜的话也需要选择一些比较安全的地点。这让他们追赶了三天之后,才算是追上了大军的一些掉队的散兵游勇。
数万人马的体力素质参差不齐,长途行军的话自然不可能一直都保持同样的状态。再加上一些生病的,意外受伤的,所以总会有一些人落在后面,对于这些人,一般也就是派遣一两个头目在后面负责收拢就是了。
和负责这些老弱病残的李都头聊过之后,赵德昭知道了前面已经是到了华阴地界,而大军的话现在应该快要到渭南了。
加快一下脚步的话,估计明天晚上就能回到大军之中。
然而天不遂人愿,到了中午的时候,一直晴朗的天空很快就乌云翻滚,不多时就变得一片漆黑,哨骑立刻就判断出来是要下大雨了,于是他们顾不得去追赶大军,匆匆忙忙的寻找起了避雨的地方。
在哨骑的带领下,众人避开了那些陡峭的山壁,朝着一块地势较高的平稳山地跑去。
还没等他们跑到那片山地上,一阵冻雨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脸上就和石子没什么区别。
一群人匆匆忙忙的找了个背风的山坡,拿着斗篷凑活的弄出了一个小帐篷。
带路的哨骑们看了看天色,脸色都有些难看,其中一人上前对赵德昭说道:
“殿下,看这天色,这场雨怕是要下很长时间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才是。”
赵德昭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点头道:
“这些事情你们比我有经验,你们安排好就行了。”
“是。”
两名哨骑包裹了一下身体,就准备冲出去寻找合适的避雨地点。
就在这时,远处却走来了一个身披蓑衣的人影,哨骑们停下了脚步,小心的戒备起来。
对方很快就走到了众人身边,在几步的距离之外站定,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青年人的面孔。
“诸位贵客安好,在下郭沆,受家师之命带各位贵客去我等居所避雨歇脚。”
暴雨冲刷下的郭沆依旧是一副淡然的面孔,仿佛那冰冷的雨珠根本不存在一样。
一名哨骑问道:
“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家师扶摇子。”
“竟然是扶摇真人。”
几名哨骑的脸色都是一惊。
旁边的赵德昭有些疑惑,扶摇子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听说过,不过具体是个什么人就已经不太记得了。
但是看这几名哨骑的脸色,这个扶摇子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随后一名哨骑在郭沆的带领下取来了十几件蓑衣,刚好让赵德昭一行人每人一件。
赵德昭眉头一皱,问道:
“看起来,你好像知道我们要来?”
郭沆笑道:
“是家师告诉我的,他说今天会有贵客路过,而且今日有大雨,所以命我备下了这些蓑衣。”
赵德昭有些惊讶,这个扶摇子还真的能掐会算不成?
于是他向着身边的哨骑询问起了关于这位扶摇子的事情。
据这名哨骑所说,扶摇子本名陈抟,早年在峨眉山讲道攒下了不小的名气,还曾经受到过周世宗柴荣的接见,柴荣对其盛赞有加。所以在上层的士大夫里,陈抟可以说是非常有名望的。
陈抟现在的道场就在这华山脚下的云台观,一行人在郭沆的带领下很快就抵达了云台观门口。
道观的门廊下,一名道士素服定立,淼淼的水雾衬托出了一丝出尘的气质。
“贵客登门,不便出门远迎,还请见谅。”
“敢问道长名号?”
据哨骑所说,陈抟今年都有八九十岁了,面前这个道士看上去最多三十来岁的样子,应该不是他。
“贫道贾德升,乃是家师坐下大弟子,见过二皇子殿下。”
听到贾德升直接报出了赵德昭的名号,那几名哨骑们都是一脸的惊讶加钦佩。
一路走来,他们的人数、天气似乎都在这个扶摇子的掌握之中,就连他们的身份对方也是一清二楚。
几人都在心中暗自赞叹道:不愧是得道高人,就是厉害。
但是赵德昭心中却涌起了巨大的怀疑,这种尽在他人掌握的感觉让赵德昭很不舒服。而且身为一个后世人,他对于佛道之流也并不怎么相信。
再加上之前在洛阳遇到的刺杀,让赵德昭对这个陈抟不由自主的抱起了几分警惕。
赵德昭开口道:
“突逢大雨,行路不变,只能借贵宝地歇息一下,叨扰之处还请道长见谅。”
虽然对贾德升不怎么放心,但是要借人家的地方避雨,该有的礼貌自然是不能少的。
贾德升稽首道:
“二皇子亲至,蓬荜生辉,怎能说是叨扰呢,里面请。”
走进云台观,赵德昭的第一感觉就是雅致。
青砖黛瓦,乱石嶙峋,竹木点缀其间。
搭配上这突降的大雨,让赵德昭有一种身处江南园林的感觉。
在道童的安排下,赵德昭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随后就准备去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得道高人扶摇子了。
大雨还在继续下着,看情况和那几名哨骑说的一样,没个一两天停不下来。
狂风暴雨夹杂着水汽在精致的回廊里飘荡,把青石板的地面打的湿漉漉的,都找不到一块干燥些的落脚点。
踏着潮湿的地面,赵德昭跟着贾德升走到了云台观后进的院门口。
烟雨朦胧之中,赵德昭看到了对面的厅堂里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对方正躺在一张胡床上面,似乎还在睡觉的样子。
二人走进厅堂之后,赵德昭看着那个躺在胡床上呼吸平稳,似乎睡得正酣的老人家,神色平静。
赵德昭不清楚这家伙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态,所以他就这么安心的等待着,看对方接下来会如何。
贾德升说道:
“师父他老人家正在修行,醒时不定,待我去唤一唤。”
随后贾德升走到了胡床边,轻声呼唤了几句,床上的陈抟似乎有所察觉,悠悠醒转过来。
“大梦一场,人间蹉跎。徒儿,我又睡了几日了?”
陈抟的声音带着一股缥缈的味道,听着确实带着那么一丝仙气儿。
贾德升回答道:
“师父,您老人家已经睡了三日了。”
“才三日?那德升你为何要唤我起来,你知我一次修行须睡足百日才是。”
贾德升低头道:
“师父,乃是您前些日子吩咐我迎接二皇子,今日二皇子登门,故而弟子特意唤醒了师父您。”
胡床上的陈抟似乎反应了过来,看着门口的赵德昭,笑道:
“倒是我的不是了,竟将此事忘了,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还请二皇子见谅。”
赵德昭低头见礼:
“不敢当,扶摇真人之名,如雷贯耳,小子哪里敢在真人面前托大。”
不管这个陈抟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单单对方这个年龄摆在这里,就有资格受赵德昭一礼。
七十随心所欲,八十耄耋。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二三十岁的年代里,活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堪称人瑞,有不少的特权。
甚至于一些诛九族的大案里头,对于那些年纪特别大的老人家也是要单独放过的。
陈抟笑了笑,说道:
“二皇子何必口是心非,你分明都不曾听过老道我的名号。”
“何以见得?”
“不可说,不可说。”
赵德昭很想吐槽一句:谜语人都给我去死啊!
但他口头上还是应承道:
“扶摇真人果然名不虚传,小子今日才听闻了真人名号,如今看来的确有过人之处。”
陈抟看着赵德昭,打量了许久之后,一叹气说道:
“唉,二皇子,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并不愿与老道我交谈,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老道我还要继续修行了。”
说着,陈抟便自顾自的躺下,很快又睡了过去。
贾德升在旁边有些尴尬,但是赵德昭并没有太在意,对着陈抟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等赵德昭走远之后,贾德升回到了刚才的厅堂里,关上门之后坐到了胡床边,对着陈抟说道:
“师父,你布局这么些天,不就是为了要和这位二皇子接触?为何现在人来了,你却?”
看似熟睡的陈抟嘴皮动了动,说道:
“这位二皇子心中并不信我,多说无益,反而徒增反感。还不如就此别过,静观后效就是了。”
贾德升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想到自己师父那近乎于读心的异能,终于还是没有再开口。
095、试探
回到房间里的赵德昭正在思考着这个陈抟的用意。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话虽然难听了点,但道理是没错的。这个陈抟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出未卜先知的戏码,要说没什么目的,赵德昭是不相信的。
从这次简短的会面上,赵德昭看出了一件事:这个陈抟是有真本事的。
对方直接揭穿了自己的谎话,还看穿了自己并不怎么相信他的态度,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简直都快要赶上读心术了。
或者说是后世赵德昭听说过的那个什么微表情心理学。
不过要说对方真的是什么神仙之流的话,赵德昭还是不怎么信的,不然遇到自己这个穿越者怎么也该有些特殊的表现才对。
至于说陈抟预见到了赵德昭他们的到来这件事,赵德昭更是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以陈抟的名气,大军之中的将领们途径华山,保不齐就有人顺道来拜访一番。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就能轻易的问出来,然后只需要派那个郭沆在山脚大路边蹲点等自己过来就行了。
只要准备充分,多备上几套不同情况下的说辞,就能轻易的营造出未卜先知的神奇相遇。
只能说信息大爆炸时代下,太多神秘都被揭开了那一层面纱。
就像人家说的,自从手机摄像头清晰之后,各种UFO、怪兽、鬼魂之类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想了很久,赵德昭都没搞明白陈抟的用意何在,最后他也只是多加了几分小心,准备等到雨停就离开这个云台观。
但是这一场雨接连下两天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德昭也就只能在云台观住了两天。
两天的时间里,赵德昭都没有再和陈抟见过面,即便是贾德升也只是打了两个照面而已,对方似乎是真的没有和赵德昭继续交流的意思。
大雨不曾停歇,所以赵德昭也没有机会去看一看五岳之一的华山是如何的险峻异常,只能在房间里翻看一些道家书籍。
其中大部分都是黄老之术的说辞,还有诸如《太极阴阳说》、《易龙图序》、《指玄篇》等陈抟亲自撰写的书稿。
这些玄之又玄的书稿赵德昭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其中一本相学的《心相篇》引起了赵德昭不小的兴趣。
从这上面的内容来看,陈抟应该真的是在微表情心理学上有很深的造诣的,对于人的面相研究的十分透彻。仅仅只是粗读了几遍就让赵德昭受益匪浅。
所以赵德昭直接问贾德升要来了纸笔,将这本《心相篇》给抄录了一份下来,准备随时研究。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雨才停了下来,但是天空却依旧是阴沉沉的,气温也降低了许多。
按哨骑的说法,接下来要下估计也是下雪了,最好还是趁现在动身,不然等到大雪封路之后就更难走了。
于是赵德昭便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去向贾德升辞行。
在三清殿里,赵德昭找到了正在做功课的贾德升。
见到赵德昭过来,贾德升似乎已有了准备,一稽首道:
“殿下这便要离去了?”
“是的,这两日多谢道长款待了,一些香油钱算是我的心意,还请道长收下。”
“善。”
贾德升也没推诿,直接接过了赵德昭手中的银钱,随手放入了功德箱中。
随后,贾德升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此行,当多加小心才是。据师父所言,殿下此番西去,道途艰险,命犯金戈,须多加防范。”
“不过正所谓福祸相依,此番艰险也是殿下的一道劫数,只要跨过去了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赵德昭点头道:
“多谢道长提醒,我会注意的。道长就此别过了,待到扶摇真人醒了,也请代我打个招呼。”
“善。”
贾德升点头应许了下来。
辞行之后,赵德昭就带着人骑上了马匹,踏着泥泞的道路离开了云台观。
云台观后山的一处断崖上,陈抟正站在高处向下望去。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途径华山的道路,赵德昭等人离去的身影自然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没多久,贾德升也走了过来。
“他说什么了吗?”
贾德升摇头回答道:
“二皇子什么都没问,似乎对我说的不感兴趣。”
陈抟叹道:
“他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根本不在意。或者说,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认为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止他。”
“心中无惑无畏,自然不会信什么道玄之说。你没看他翻了那么多书籍,最后却只抄了一本观人的《心相篇》吗?此子图谋甚大,倒是和他父亲相类。”
想到当初和自己对弈的赵匡胤,陈抟也是有些叹息的。
自己修行心相之术,观人十测九中,被人传为有读心异术。
故而与人对弈时,也是鲜有败绩。盖因对方的棋路在一开始就已经被陈抟看穿了。
然而那次和赵匡胤下棋的时候,陈抟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赵匡胤的棋路就像他的表情一样板正,似乎什么都摆在了明面上,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到最后,陈抟还是靠着浸盈棋道多年的经验才险胜了下来。
当时他就感觉赵匡胤不是池中之物,开玩笑一般的说要赵匡胤将华山作为赌注输与他。
未曾想到,过了几年,赵匡胤黄袍加身依旧不曾忘这个玩笑般的约定,将华山周遭划与了陈抟名下。
前几天,大军途径华山,王全斌带人来拜访的时候说了二皇子赵德昭过不了几日就会经过的事情,陈抟就安排了这么一出,想要看看这个二皇子的心性如何。
要知道当初他也见过赵光义,以陈抟的经验来看,赵光义可不像个会一直屈居于人下的。所以对于赵宋的前景,陈抟依旧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可是等他真的见到赵德昭之后,陈抟发现自己有些看不穿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自己在前面的安排没有在对方心里留下任何神奇的印象。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赵德昭对自己的尊敬仅仅是出于对老人的尊重,与扶摇真人的名号没有丝毫的干系。
甚至于,他还从赵德昭的神色里看出了一丝警惕。
这让他放弃了和赵德昭继续接触的打算,转而送去了大量的书籍,想看看赵德昭的选择。
赵德昭最后选择的《心相篇》也是让陈抟有些意外。
陈抟看着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的赵德昭,口中喃喃道:
“这世间,难道还能有天生的帝王不成?”
096、战事将起
花了两天多的的时间,赵德昭一行人才抵达了长安城不远的灞桥镇,而哨骑所说的雪花也很快的落了下来。
在灞桥镇的军寨里,赵德昭总算是和大军汇合了。他先是去了一趟中军,向王全斌交接了一下军令,随后才返回了自己的营地里。
关于王继涛派人刺杀自己的事情,赵德昭并没有和王全斌提及。
作为左骁骑大将军,王继涛在军中的势力非同小可,若是在这里和他发生冲突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他狗急跳墙,发动兵变。
那样一来,必然会对这次伐蜀作战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这是赵匡胤绝对不能接受的。
说句难听的,哪怕是王继涛这次的刺杀成功了,为了稳定局势,赵匡胤也只会等到伐蜀作战结束之后才会去处理王继涛。
在此之前,任何事情都必须要为这次伐蜀让步。
这也是为什么赵德昭没有带着人证回开封的原因,凡事必须要分清主次。
在划分给自己的营地里,赵德昭见到了钱德禄等人,他把几个主要的负责人都叫了过来,了解一下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手下军队的情况。
钱德禄和林胜都很好的执行了赵德昭离开前的各项命令,所以赵德昭手下里面没有出现其他军队那样的突发急症的情况。只有十来个人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走了十来天之后有些体力不支而累倒了。
不过这几天因为下大雨,大军被迫停驻在灞桥镇外,顺便进行了一番修整,那十几个人现在也都差不多缓过来了。
亲自巡视了一圈之后,赵德昭发现自己手下人的气色都还不算太差,这让赵德昭放心不少。
同时赵德昭也在周围看到了出发时没看见过的部队,从旗号上来看,应该是沿途收纳的那些地方节度使的军队。
一场小雪下完,天空再度放晴,看着天气晴好,王全斌便下达了继续行军的命令。
大军已经在灞桥镇驻足了五六天了,要是再不出发的话,只怕会有失期之虞。如今天空已经开始飘雪,那么接下来就不会再有雨水了,必须要趁着风雪不大的时候尽快赶路。
于是还没休息多久的赵德昭便再次踏上了征途。
过了长安,前往凤州的道路变得越发的崎岖难行,再加上道路结冰打滑,让不少人都出现了意外摔伤的情况。大军的行动速度不可避免的迟缓了下来,一天最多只能行军几十里而已。
偶尔赵德昭还会和王继涛在军中打上照面,双方表面上都是一副平淡面孔,至于心里想的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对于王继涛,赵德昭心里可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在洛阳这样的大宋心腹要地,王继涛就敢派人来刺杀自己,现在到了边境之地,谁知道对方还会不会用出其他更激烈的手段来。
且不提赵德昭和王继涛之间的互相猜忌,大军在一番耽搁之下,终于是在十一月底的时候抵达了凤州的西川大营。
大军抵达西川大营之后,王全斌便下令全军休整,养精蓄锐等待出战命令。赵德昭在时隔半个来月之后,终于有机会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从身上搓下来好几斤的黑泥下来。
西川大营就在宋蜀的边境线上,几万宋军抵达以后,就算蜀国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宋朝要对自己动兵的现实。
于是蜀国的探子迅速将情报回传,同时蜀国北方的军队也开始调动起来了。
从凤州到兴州这数百里长的山路上,宋蜀双方的侦骑已经开始接触起来了,不断有小规模的冲突在寒风凛冽的山林里发生着。
大战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没过两天,赵德昭的部队接到了调动的命令。他带着整理好了行装的手下们一路从军营出发,来到了另外一处营寨,营寨里随处可见装得满满当当的牛马车架和大量赶车搬货的民夫。
这里是朝廷为出征大军筹备好的随军粮草,根据之前在皇宫里面规划好的军路,接下来赵德昭的主要任务就是就是看护好这些随军粮草。
虽说分派到的任务是属于比较安全的打酱油工作,遇敌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从之前军事会议上的安排上来看,大宋对于西蜀的地理、布防等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了。
但是赵德昭却并没有掉以轻心,正所谓: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方可百战不殆矣。
截断粮草这种事情古来就是军队的的常用战术,而且还有一个王继涛在旁边虎视眈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赵德昭等到手下们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开始安排他们训练的事情了。
不过说实话,赵德昭对自己手下的战斗力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虽说经过了两个月的好吃好喝,他手下的士兵们都长了不少的肉,气色也好了许多,这一个月的行军下来都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可是这些人的底子摆在这里,原本单薄的身体可不是一两个月能养起来的。再加上除了那一百来号老兵,剩下的全都是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真要等打起仗来的话,他们见了血,手头上的本事还能剩下几分都还是个未知之数。
赵德昭把情况和钱德禄、林胜甚至是高孟都通告了一番,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商议,几名生肖成员坐在边上旁听。
听到自己等人的任务是押送粮草之后,钱德禄明显放松了不少,林胜则是有些失落的样子。
接下来,对于赵德昭提出的关于新兵战斗力的事情钱德禄几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综合起来讲的话,在古代战场上面数千上万人摊铺开来,战线能绵延数里甚至更长。而决定两军胜负的,往往都是那些精锐兵力,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处在盲目跟随的状态下行动的。
若是主力战胜了,那就能形成潮水般的兵锋,迅速地淹没敌军。但如果主力战败了,就算是有再多的普通士兵也是白给。
所以历史上才会有那些数量相差极其悬殊的以少胜多的案例。
不然真要是个个都尽心尽力的话,那种几万十几万人的大战就不会被如此轻易地结束了。就跟楚云飞说的那样“哪怕是五万头猪,三天三夜也都抓不完。”
考虑到手下人的实际情况,赵德昭准备对人员进行新一轮的编组,抽调出精锐的老兵和那些表现突出的新兵组成精锐主力进行严格训练,专门负责作战任务。
而其他的那些新兵们更多的时候负责打打打酱油,执行平日的押运粮草任务,若是遇到战事就负责做些追击溃兵、收纳俘虏、打扫战场之类的活计。
将手下重新整编之后赵德昭手里的人被分成了三股,分别由赵德昭、钱德禄、未羊三人统率。
赵德昭领导着人最少也是最精锐的一股士兵,就这么在数九的寒冬里开始了严苛的训练。
097、备战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的上旬。
这一天的一大早,赵德昭就接到了传令,让他去往中军大帐商议军情。
于是赵德昭将训练的事情交给了林胜,自己带着几名生肖成员打马去了中军。
将马匹交给了中军门口的士卒之后,赵德昭带人走进了营帐之里面。
进帐之后,赵德昭发现里面的人还不少。除了之前在开封就见过多次的各路禁军将领之外,还多了不少的生面孔,他们身上的服饰和禁军有不小的差别,前前后后的加起来有十几号人。
想来这些人就是调集过来的各地节度使、团练使、防御使之类的地方将领了。
赵德昭进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是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进来的是一名少年郎的时候,那些地方将领都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同时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军帐角落里的另一个少年郎。
身处军中,赵德昭自然不好拿出皇子的身份来摆谱,于是他扫视了一下情况以后,走到了李继隆的身边坐了下来。
陆陆续续的又进来了几名将领,军帐里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人了。看着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王全斌便走了过来宣布开始议事。
作为这次征讨蜀国的主将,忠武军节度使兼西川行营前军部部署王全斌走到了主位上,众将一同起身见礼。
王全斌坐下之后就招呼着众将落座,见众将都落座之后,王全斌开口道:
“诸位,今日邀各位前来,乃是商议进军之事。我等大军已经休整了十天,我观诸位也都是翘首以盼了,所以我决定就这两日挥军南下。”
王全斌的话并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数万人马每日消耗的粮草无算,耽搁的越久,变数越大。
见无人提出异议,王全斌便继续说道:
“安排军事之前,几位厢军将领还请先自我介绍一番,咱们这些人里头还有不少人都还不认识,大家且先熟悉熟悉。”
王全斌话音刚落,就有一人站了起来,这人看上去外貌粗犷,似乎带着点胡人的气质,他朗声道:
“我乃耀州刺史高彦晖,见过诸位。”
说完他就坐了下去,随后邻座的一个带着些儒雅气息的中年男子起身对着众人见礼道:
“在下虢州团练使田钦祚,还请多多指教。”
……
十几个地方将领逐一做完了自我介绍,给赵德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做呼延雷的年轻党项将领,据说他是定难军派来参战的,手底下还有几百号党项骑兵。
赵德昭好像记得宋朝的时候党项人自立西夏国来着,怎么这时候还听赵匡胤指挥了?
赵德昭多打量了那个呼延雷几眼,对方似乎若有所觉回头看了赵德昭一眼,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等地方将领们介绍完之后,王全斌说道:
“我们这些老家伙相信诸位也都认识了,不过有两位后辈俊杰还是要和几位介绍一下的。”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便转向了下位的赵德昭和李继隆身上,许多在半路上汇聚过来的地方部队将领们还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之前在行军的时候,队列拉的很长,就算是中途休息的时候大部分人也都是待在各自营地里,没有走动过,自然也没怎么注意到其他人的情况。
直到刚才他们看到两张少年人的面孔的时候都是有些惊讶的。但是中军要地,也没什么人敢上前来攀谈询问。
王全斌先是指向了李继隆,介绍到:
“这位就是宣徽南院使李处耘之子李继隆,前段时间恩科武举上表现出众,故而被官家任命为淮南军指挥,参与此次伐蜀作战。”
“原来是羽林大将军的儿子,难怪有如此风采。”
“果然是少年英雄,比起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强太多了。”
几名地方将领起身和李继隆打了个招呼,顺便说了几句奉承话,看上去和李处耘应该是有些交情的。
李继隆也是起身各自回礼,这些人算起来可都是自己叔伯辈人物。
介绍完了李继隆,王全斌又对着众人说道:
“至于这一位,乃是官家的二子德昭,此次恩科武举的头名,一身本事只怕是比起在座的诸位都不遑多让啊。为此,官家特许二皇子带领手下的桂州军参与作战。”
听到这话,营帐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赵德昭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些地方将领对于自己的态度和对李继隆的态度有着明显的区别。介绍李继隆的身份的时候,营帐里的将领们的态度都是比较友善,甚至还有几个特别热情的。
但是到了自己,这帮人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甚至于还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诸如怀疑、轻视甚至还有些许敌对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针对的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自己的实力。
在这种诡谲的气氛里,赵德昭平平淡淡的站起身,对着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坐下了。
互相介绍身份之后,王全斌就开始说起了进军的事情。
大致的军路安排早在开封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的,但是真正到了开战的时候,自然是要让王全斌自己决断的。
主位上的王全斌开口道:
“我等从北路进军的话,一路上都是些险关山道,雨雪交加之下甚是危险,所以需要有人提前出发,探明情况,为大军开路。”
原本赵德昭还以为大家对于先锋军的位置会避之唯恐不及。所谓枪打出头鸟,作为先锋军是最早和敌人进行接触的,要做的事情也多,打探情报、扫清道路等等,可以说是最累最苦最难三个都摊上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军帐里的各位将领都表现得十分踊跃。
“王将军,我等愿为先锋,为大军前头开路。”
“王将军,此事交予我等,必不负将军所托。”
......
一时间,大帐里的诸位将领们都争先恐后的开始抢夺起了这个先锋的职务。
怎么看起来这件事似乎是个香饽饽,每个人都抢着要的样子?
仔细思考之后,赵德昭才明白了。先锋军虽然做的是最累最苦的事,但同样的功劳也是最大的,而且以现在军队的尿性,到了一个地方肯定要劫掠一番的,越是前头的能抢到的就越多。
也无怪乎这一帮子将领都挤破头的想要拿下这个位置了。
赵德昭没去凑这个热闹,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就他手底下那些新兵,做做扫尾还行,拉出去打头阵的话那就是丢人现眼了。
旁边的李继隆也是一样乖乖的坐在原位。他很清楚自己这次为什么能坐在这里,论行军打仗他还差这些人一大截,就算是论武力自己也比不过身边的二皇子。
还不如就按照出发前父亲来信叮嘱的那样,安安稳稳的听从上级安排,混个资历就可以了。
经过了一番比资历、拼拳头的激烈角逐之后,禁军马军都指挥使史延德最终力压群雄,拿下了先锋官的职务,从王全斌手里接过了调兵的虎符。
最大的一块肉被分走之后,接下来王全斌又开始对后续的排军布阵进行安排。谁为中军,谁为后备等等,诸多职务都开始详细分派到个人手中,连李继隆都分到了一个侧翼的位置。
至于赵德昭早早就被安排到了押运粮草的后勤队伍里面,不但没什么具体的作战任务,甚至就连前期都不需要踏足蜀国境内。
可以说是完全不准备让自己参战的意思。
听完王全斌的安排,不少将领们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看向赵德昭的目光也越发的微妙起来。
主位上的王全斌也是有些忐忑,把赵德昭安排在这个位置可是赵匡胤的意思,当初在开封的时候赵德昭答应的挺好,可千万不要在这里变卦。
赵德昭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他原本就是打算先来混一趟资历的。有仗打也行,没仗打也可,这次就当是跟在他们后面观摩学习了。
就他知道的那点历史知识里,北宋的大仗可是一直打到了澶渊之盟的签订才算勉强平息而已,离现在还不知道有几十年呢。
就算有自己这个不确定因素在,但是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干扰大势,所以保守估计都有十多年的仗打。
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一时。反正自己现在军权到了手,后面还愁没有自己表现的机会?
领命之后,各军将领们也就起身准备回去安排事务准备开战去了,赵德昭和李继隆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中军大帐,策马回营了。
待赵德昭离开之后,几名地方将领互相换了个眼神,迟滞了一下步伐。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他们才回到了王全斌身边。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王帅,官家是什么意思?准备让二皇子德昭插手军权?”
王全斌看了看开口的高彦晖,说道:
“此事并非官家安排,确实系二皇子在武试上表现卓越,故而官家才信守承诺,令其独掌一军罢了。”
几名将领脸上却都是不太相信,他们这些人镇守地方,并没有参加之前的中秋宴会,所以也没有亲眼见过赵德昭出手。在他们看来,赵德昭分明就是借着身份来蹭功劳的,不然为什么只派了个押运粮草的任务。
王全斌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的想法,摇头道:
“你们难道以为我刚才说二皇子身手了得是在奉承他吗?你去问问当日见过的人就知道,别看二皇子年轻的很,真要动起手来,你们怕是都讨不到好处的。”
听到这话语里认真的语气,高彦晖几人互相都是有些惊讶。
有人问道:
“既然二皇子功夫了得,为何又不让他到中军参战,而是放在后军押运粮草?”
“此乃官家的安排,而且二皇子手下的兵卒都是一两个月前刚招募的新兵,如何能担当重任?”
高彦晖几人又是一惊,这个二皇子带着一批刚招募的新兵就敢千里跋涉来参战,这番勇气就远胜常人了。
098、入兴州
在一个阴沉的早晨,西川大营里休整了十来天的大宋军队终于开动起来,绵延不绝的大军顺着河道南下而去了。
大军刚开动不久,鹅毛般的大雪片就飘落了下来,直接给天地间都蒙上了一层洁白的面纱,数万人马也是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点缀。
大雪满刀弓。
先锋官史延德早在前两日就带领了数千人马南下开路,根据他传回来的消息,蜀国方面的守将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正已经兵出兴元府,在兴州布防,建立了大量的军寨。
当然,这些事情暂时都和赵德昭没什么关系,他依旧是留在大营里看管粮草。只不过他把看护粮草的任务交给了钱德禄负责,让他和未羊、午马一同安排人手轮值。
至于他本人则是照常的带着挑选出来的两百多名精锐进行训练,西川大营这边多山林,非常适合复杂地形的相关锻炼,周遭的山崖上都留下了赵德昭他们攀爬过的痕迹。
仅仅只是过去了五六天的功夫,前线就传来了捷报,说大军在前线破敌上万,现在已经攻破了兴州城,缴获城中粮草无算。
这样一来,大军就无需再从西川大营调运粮草,直接就粮于敌便可。不过身为大军粮草官的赵德昭就要移兵兴州,去接管并且清点那些缴获的粮草。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德昭也是有些惊讶的。虽然他知道这次征讨蜀国的进程会很顺利,但至于顺利到这个程度么?
不过军令如山,容不得赵德昭去思考太多,他接到命令之后就立刻点齐了人马,直奔兴州城去了。
才走了一天的山路,赵德昭他们就迎面遇上了报捷的飞骑,据飞骑所说,大军现在已经攻克了西县,生擒了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正和蜀将李进,现在兵锋直指利州、剑门关。
听完消息之后,赵德昭一边赶路一边回忆着当初看到的那副地图。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宋军行进到西县都需要三天,再加上天气不利的因素,时间上只怕还得翻个倍。
也就是说,宋军和蜀军交战的时间最多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数万蜀军真的就是一触即溃的样子。
等到赵德昭带着人穿过山林抵达兴州城附近的时候,赵德昭在道路两旁的山上看到了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山寨,想来就是韩保正为了抵御宋军所建立的。
只不过这些营寨如今大多都人去楼空,只有几个较为重要的营寨里还留下了一些宋军值守。
见到赵德昭等人过来,营寨里的宋军校验完身份就将防守的工作移交了出来。
原本留守后军的工作都是比较轻松的,也不用上阵厮杀,是属于比较舒服的事情。
不过蜀国的军队实在太过拉垮,让宋军的士兵们一点都不畏战了,谁都想去前线杀敌立功,博个出身,于是留守的工作就没什么人愿意做了。
现在看到交接的人过来了,这些军士们巴不得快点把这个烂摊子给甩掉,然后赶去前线。
不管是杀敌立功还是劫掠地方,去晚了的都只有喝汤的份,甚至以蜀军的表现来看,去晚了说不定连汤都喝不上。
赵德昭让钱德禄安排了两队人手接管这几处要地,自己带着人一路进了兴州城。
兴州城的规模并不算大,身处山水夹缝之间,想要向外扩大城池规模难度太大。虽是冬日,但白雪掩映下依旧能看出些依山傍水的秀丽模样。
从还算完好的城门城墙来看,兴州城应当是没经历什么战火,城中的守军要么是主动撤退,要么就是开城投降。
于是赵德昭心下疑惑,蜀地川军不管是在以前还是在以后都是有着响亮的名号的,为何在这个时候却如此的不堪一击呢?
在城门口,赵德昭遇到了留守的一名禁军都头,对方和前面那些军士一样,匆匆交接了事物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进城以后,赵德昭看到了一片的断壁残垣,有几处房舍里的火焰甚至还没有完全熄灭,依旧在冒着阵阵黑烟。
从那些屋舍的布局来看,应该都是些商铺、货栈之类的,而非民居。
兴州城作为宋蜀的边境要地,城中并没有多少普通民众,多是驻扎在此的蜀军和来往宋蜀的商旅,所以城中也是以军营和商铺、货栈为主。
如今这些货栈里面囤积的货物基本都被军士们给哄抢一空了,不过地面上倒是没看到多少血迹,想来那些货商们也没做出什么要钱不要命的冲动之举。
不管出征前赵匡胤如何叮嘱不得骚扰百姓,等到真正开战之后,这种劫掠的事情依旧是无法制止的。
简单的在城池里扫视了一番之后,赵德昭带着人到了城中的粮仓,准备清点缴获的军粮。穿过一片被糟蹋的杂乱无章的军营,赵德昭看到了那几个巨大的粮仓。
粮仓的大门已经烂掉了,许多破损的口袋倾倒在粮仓门口,地上随处可见散落的粮食。
走近一些,赵德昭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堆积如山。西川大营里面为大军筹备的粮草就已经非常多了,几十万石的粮草足够大军差不多三四个月的消耗。
而面前的这一排粮仓里的粮食虽然赵德昭还没有清点,但是他敢肯定比起西川大营里面的粮草绝对可以说是只多不少的。
也难怪王全斌直接让他过来接管这边了,有了这几个粮仓的粮食,起码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军都不需要再从宋境运粮了。
赵德昭没去管清点粮食的事情,而是直接交给了午马去安排。这一次赵德昭除了锻炼自己,也要锻炼一下这几名生肖成员,让他们多积攒些经验,将来才能担当大任。
至于赵德昭则是带着人,打马巡视了兴州城一圈。或许是因为大军来去匆忙的缘故,兴州城只有几条主要的街道上遭受了劫掠,像是普通一些的人家倒是没有遭到多大的祸害。
不过有不少地痞混混倒是借机生事,在大军离开以后烧杀抢掠的,这些人的危害丝毫不比乱军小多少。
对待这些人,赵德昭直接让人见一个抓一个,如有反抗的就地格杀。一圈路走下来,赵德昭身后绑了三十多个混混用麻绳串着,另外还有六七具尸体也被赵德昭让人拖了过来。
军队劫掠造成的损失赵德昭是没办法弥补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的维持城中的秩序,不让混乱继续下去,对城中的民众造成更大的危害。
在兴州县衙的大门口,赵德昭让人敲锣打鼓的召集当地民众,连吓带赶的聚拢了七八百号人。
当着众人的面,赵德昭站到前头,大声说道:
“我乃大宋桂州防御史赵德昭,你们应该也清楚,从今往后你们也是大宋的子民了,这段时间里我便会暂管兴州城。身为你们的父母官,我便会保你们的安宁,但若有违法乱纪者,我也绝对不会姑息,他们这些人就是前车之鉴。”
赵德昭细数了那些混混们的罪行,随后从中挑出了十几个罪行严重的明正典刑。
赵德昭又对着那些民众做出了保证,只要不作奸犯科,自己的手下绝对不会打扰他们的日常生活。
不管这些民众们信了几成,说完之后赵德昭就让他们回家去了。
099、路遇
接连三天的时间,午马带着几百号人扑在了粮仓里头。
这么几座粮山,清点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当初大军攻破兴州的时候,粮仓的台账已经遗失了。再加上大军急于进军,直接让各军自行从粮仓里搬运走了随军的粮草,这才让粮仓变成了赵德昭进城时看到的模样。
要想把这么些乱七八糟的粮食都给清点完的话没个十天半月是别想了,所以午马只是先做了个笼统的估算,没有详细的点数。
根据午马的估算,这几座粮仓里的粮食足有四十多万石,这个数字把赵德昭都给惊了一下。
城中粮草如此充足,然而守军却如此轻易的战败了,赵德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也难怪前面那些留守的禁军一个个都急得跟什么似得,就这样的敌人,就和白给的没区别啊。
而这三天的时间里,赵德昭都在衙门里处理兴州城里的公务。
兴州作为边境之地,军政都是知州一把抓的,原来的兴州知州早就带着手下的官吏们和韩保正等人败逃往西县,如今已经成了大军的阶下之囚。
所以这些天来兴州的政务都是一团乱麻,赵德昭靠着之前在开封府学习到的相关经验,抽丝剥茧的把这些事情都给处理了一遍。
军权在手,所以赵德昭下达的命令都能得到很好的执行,以至于兴州城很快就重新运转了起来。
城中的百姓们发现这些入驻的宋军的确没有对他们进行侵犯,甚至还帮着惩治犯罪、清理城市、扑灭火灾等等,大家心中的戒备也就放下了一些,大街上渐渐的开始有行人走动了。
只不过赵德昭手下的士兵们倒是有些不爽了。
这年头当兵打仗,不顺道打劫一番都不好意思。哪有像现在这样的不让抢劫不说,还得一天到晚的做苦力,维持秩序。
手下人的不满赵德昭也是清楚的,不过他不在意。这些日子借着管军粮的便利,赵德昭他们这些人每天三餐都是精粮管饱的。他直接对手下人放话:
谁要是敢抱怨的话就让他滚到城外去守军寨,安排他一天吃两顿的粗粮去。要是敢有私下劫掠的,就直接斩了。
这话说出来,手下的将士们也就只能暗自哀叹了几声,继续乖乖的干活了。
为了能够尽快的点清粮仓里的粮食数量,赵德昭准备征发城中的民夫。不过考虑到城里的百姓已经和惊弓之鸟差不多,这两天才勉强安抚下来若是强行征发的话只怕是会引起冲突。
想了想,赵德昭便让人宣传,说衙门要免费发放粮食。
听说有免费的粮食领,兴州城里的百姓们都是蠢蠢欲动,想着这些天来进城的那支军队的作为,不少胆大的就带着麻包去了衙门那边。
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这几个人来到了粮仓旁边。士兵们表示地上那些散落在泥土里的粮食,只要搬得动,他们想拿多少拿多少。
等到最开头的几个人扛着麻包回家,倒出一堆堆夹杂着泥土的粮食的时候,兴州城的百姓们立刻就沸腾了,一个个都涌了过来。
人多了之后,粮仓外的那些散碎粮食很快就被清理一空,就连地皮都被刮掉了一层。
趁着人多,赵德昭直接开始宣传,说衙门雇佣民夫,一天两斤粗粮。不少人都是有些心动,看着那些士兵们也没那么恐惧了,不少人都报了名。
有了大量的民夫作为劳力,赵德昭很快就把那几个混乱不堪的粮仓给整理好了,清点完数目之后又封存了其中的几个。
管理兴州城政务的时候,赵德昭也不忘关心前线的战况。根据这几天前来运送粮草的军士们的说法,目前大军已经陈兵于利州城外了,和蜀军在大小漫天寨对峙,战况激烈。
从这些军士们的神色和口气上来看,在利州那边的几仗应该打的挺不容易的,虽说宋军最后打赢了,但是自身的损失也是不小。
就在赵德昭以为宋蜀两军会在利州对峙一段时间的时候,没两天,前线就传来了利州被攻克的消息。
这一次缴获的粮草就更多了,王全斌又让赵德昭扔下兴州的事务,快点到利州去交接。
赵德昭在大年初一的时候接到了飞骑传来的军令,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兴州这边的粮草才刚清点出详细数目呢,利州那边这又来了。
这下真的就连赵德昭都生出了带着人去前线走一遭的想法了。
捏软柿子这种事,谁不爱干。
简单的把事务都交接给了午马,让他代管。捷报回传都是八百里加急的,估计这会儿赵匡胤已经知道了兴州被攻克的消息,接下来赵匡胤就该从大宋派地方官来接管这些打下来的地方了。
午马只需要维持好现有秩序,等着人来交接就行了,有赵德昭做好的铺垫,这种事情应该不算太难。
在兴州城留下了一百多人之后,赵德昭带着剩下的八百来人继续顺江南下,准备前往利州。
沿着前军留下的道路,赵德昭走的倒也不算艰难,走了一天没见到什么城镇,赵德昭就命人找地方扎营过夜了。
前方的哨骑们很快就开始搜寻起了适合的地点,然而没多久,哨骑就吹响了尖厉的警报哨。
赵德昭立刻就把身边的精锐士兵们组织了起来,向着哨骑发出警报的地方靠拢。
穿过了两片树林,赵德昭看到了正和一群人发生对峙的几名哨骑,双方的情绪似乎都很不稳定,正在互相用着陕地方言和蜀地方言对骂。
虽然双方都有些听不懂对方在骂什么,但是这种事情看神态就知道了,于是两边的骂战很快就升级成了刀兵相向。
当赵德昭这两百来号人出现之后,对面那十几个人的情绪变得更紧张了,好几个人就想要转身逃跑。
不过他们身处的是一个半凹的山谷,很好的遮蔽了风雪的同时也没了可以逃跑的退路,唯一的出口已经被赵德昭他们给堵住了。
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对面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握紧了手上的木棍、柴刀之类的武器似乎就要和赵德昭他们拼命。
看他们的状态赵德昭就知道内有隐情,于是他召回了还在对骂的哨骑,自己一人走上前开口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
赵德昭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一点四川口音,后世的时候四川话太有特色,赵德昭无聊的时候也学了一点。
听到赵德昭的口音,对面的人似乎愣了片刻,随后一个看着比较伶俐的青年人上前答话道:
“我们是山里的挑货郎,兵荒马乱的就躲到这里来了,还请各位军爷们手下留情,放我们一条生路。”
哨骑也是懂四川话的,当即反驳道:
“胡说,你们根本不是挑货郎,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们在外面布置了警戒不说,就那几个人的形态一看就是军伍人士,还想蒙骗我们?”
赵德昭看了看哨骑点出来的几人。确实,那几个人虽然穿着普通,身上的悍勇气质却掩盖不住。
他们手中虽然只是握着长棍之类的东西,但握持的手法却像是军中人才有的。而且这几个人还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军阵,站位分明,不似寻常人能做到的。
眼看被人点破了身份,原本缓和的气氛立刻又重新紧张了起来。
“你先退下,没我命令不要开口。”
喝退了哨骑之后,赵德昭对着那些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太紧张,随后继续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谁,但是现在遇上了,你们就只有一条路,放下武器接受我们的盘查,希望你们能想清楚。”
“盘查你个龟儿子,不就是想让老子放下武器等死嘛,想都莫想,今天老子跟你们拼了。”
听到对方的粗鄙之语,赵德昭脸一板,一抬手,身后的士兵们就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山谷里的十几号人。
顿时就让那些人闭嘴了。
“看到了吗?我要杀你们抬抬手就行了,没必要在这里跟你们多费口舌,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投降,要么去死,自己选。”
在赵德昭出言恫吓的时候,后续的大部队也跟了上来,看着越来越多的宋军,山谷里的十几号人终于是绝了反抗的念头,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让人把这些人都搜查了一遍,确认他们没有藏匿什么危险物品之后,赵德昭把之前答话的青年人叫到了身边,询问道:
“说吧,你叫什么,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人低头道:
“回禀军爷,小的名叫李富,真的就是个挑货郎,平日里在这三山五寨里头行脚卖货谋生。”
“嗯?”
李富听着赵德昭不满的语气,连忙又说道:
“他们那些人是我在半路上遇到的,他们打劫了我的东西不说,还逼着我带着他们走小路避开盘查,至于他们是什么人小的也不知道啊。”
赵德昭打量了李富一会儿,让人把他带了下去,随后又叫来了另一个人。
这人就是之前叫骂的时候喊的最凶的那个,看着是这伙人的头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老实交代。”
这人瞪了赵德昭一眼,大声道:
“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大牛就是我。至于我是谁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我们都是蜀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德昭看着王大牛,又问道:
“你们这些蜀军是要去做什么的?去后方截断大军的粮草吗?”
听到这话,王大牛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
“截断粮草?截断个屁!他王昭远在利州备下的粮草都够你们吃一年的了。”
“那你们是要去做什么?”
王大牛仔细看了看赵德昭那年轻的面容,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
“我们是在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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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王大牛等人是准备逃命的时候,赵德昭还以为他们几个是蜀军的逃兵。
可是等王大牛详细述说了他们的经历之后,赵德昭才知道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一回事。
据王大牛所说,他们几个弟兄都是青城人士,前段时间在王昭远的调动下,支援利州前线。
王大牛他们这批人是最早和宋军交战的部队之一,他们这些人前些日子兵败被俘,随后就被关进了三泉县的营地里看管。
作为败军,王大牛等人在俘虏营地里的待遇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利州三战宋军损失不小,他们这些俘虏就更加不受待见,辱骂殴打都是轻的,经常有人还会来战俘营里挑人杀戮泄愤。
哪怕如此,王大牛等人依旧是选择了忍耐,期盼着战争能够尽快结束,他们也能有个着落。
直到利州被攻破,大军移师,三泉县这边的战俘营便交给了一个禁军都头监管。
按王大牛的说法,这位吕都头为人极度残忍,接管了三泉县之后纵容手下肆意劫掠居民,抢夺女子,他本人也是无女不欢。
除此之外,吕都头还每天都在战俘营里随机挑人虐杀,让整个战俘营里人心惶惶。
昨天晚上的时候,王大牛的一个同乡偶尔偷听到了吕都头和手下人的对话。因为大军移师,三泉县里的宋军只剩下了一百来人,而战俘营里的俘虏足有七百多人。吕都头为了不让战俘营里的战俘作乱,决定坑杀掉所有的俘虏。
听到这个消息,王大牛等人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继续待在战俘营里就是等死,于是他们几个同乡人商议一番之后趁着夜色,找了个机会潜逃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都是几百里外的青城人士,对于这边的路况一点都不清楚,一群人左绕右绕的就在山里迷了路。
直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在山林里遇上了躲避兵灾的李富,便强行扣下了李富,逼他给众人带路。
在李富的带领下,王大牛等人总算是有了个方向,就在他们准备在这个避风山谷里扎营过夜的时候,刚好遇上了赵德昭派出了寻找扎营地点的哨骑。
听完王大牛的话,赵德昭的脸就黑了下来。
杀降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是受人诟病的,王大牛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一群没有主见的大头兵,和宋军交战也仅仅只是吃粮当兵罢了。既然都已经投降了,又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罪行,那个吕都头凭什么坑杀他们?
很明显,这帮子将领早就把出发前赵匡胤的交待和他们做出的保证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赵德昭让人把王大牛带了下去,随后又提审了另外几人,得到的情报都差不多。
考虑到这终归只是王大牛等人的一面之词,赵德昭命令手下人将王大牛他们严加看管,等明天到了三泉县之后再去和那个吕都头当面对质。
整整一个晚上,赵德昭都没有睡好,若是王大牛等人所言不虚,那个吕都头坑杀俘虏的时间就在这一两天,赵德昭也不知道自己赶不赶得上。
清晨,天还没亮赵德昭就带着人动身了,王大牛他们十几个人也被看管在队伍里。
山路还有些结冰打滑,所以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一直到晌午的时候才看到了远处的那座小县城。
虽然还没和城里的守军接触,但是赵德昭远远看着城外那些挂起来的尸体,心下对王大牛的说法已经信了七分。
走近以后,赵德昭看着那些被挂起来的尸首,他们的身上都有严重的虐待痕迹。
更主要的是,这些尸体里除了青壮男子之外,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以及妇孺。
赵德昭看着那几名妇女尸体身上凌乱的衣物,心头的火气已经压制不住了。
守城的宋军见到赵德昭他们过来,也没有盘问的意思,自顾自的喝酒吃肉。
几名守军划拳过后,选出了个倒霉鬼走上前,那人对着赵德昭等人问道:
“你们是哪一路的兵马?”
赵德昭看着对方酒气熏熏的模样都懒得答话,直接一挥手,身后的手下们就一拥而上,把这几个守军都给拿下了。
几名守军顿觉不妙,可惜他们已经被摁倒在了地上,无力反抗,只能在口中大喊着:
“你们是谁?可知我等乃是大宋禁军,数万大军就在不远,弹指间就能将你们灰飞烟灭。”
“让他闭嘴。”
赵德昭丢下一句话,就打马进了城。
守城的禁军接下来的话语都被刀背给拍回了肚子里,可能还连着几颗牙齿。
进城之后,入目的凄惨景象让赵德昭收起了脸上的怒气,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这里写太详细会和谐,大家自行百度屠杀就差不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脸平静的赵德昭,钱德禄的心里一直在打突突。
“让人把县城接管了,把那帮人都给我抓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了。”
“是。”
接到命令的钱德禄等人各自以小队的规模在城里四散开来,他们跨过地上杂乱的房梁砖瓦、残肢断臂,从一个个房舍里将那些还在饮酒作乐的禁军们都给抓了起来。
在三泉县的县衙,赵德昭看到了一排的木架,每个木架上面都挂着人,有些已经死了,还有一些仍旧在艰难挣扎。
没等赵德昭吩咐,高孟他们就上前将木架上的人都给解了下来。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木架,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上身已经被扒光,胸前的两个大洞无声的诉说着她曾遭受的折磨。
“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呢?”
衙门里出来了几个士兵,拔出了刀兵大声质问起来。
几个人才刚开口,就被林胜他们给直接撂倒了。
等到林胜他们从县衙里把那个吕都头给抓出来的时候,钱德禄他们也基本把城里的宋军都给抓了过来。
上百来号禁军就这么被赵德昭的几百人围在了县衙前的广场上,他们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的军士。
他们都认出来了,这些人也是大宋的军队,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给抓来呢?
作为头领的吕都头反应过来之后,直接找上了赵德昭,他看出来了赵德昭就是这些人的首领。
“不知将军是哪一路的,将我等聚集起来又是为了何事?”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吕都头,开口道:
“没什么,有点事要问你罢了。”
吕都头看着面前平静的赵德昭,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101、打到服
没多久,王大牛他们几个就被带到了县衙的广场上。
赵德昭指着王大牛他们几个,对着吕都头问道:
“他们几个,认识吗?”
吕都头仔细看了看王大牛等人,很快便点头道:
“认识认识,他们几个是我等看管的战俘,前夜寻机脱逃了,我等正在追缉呢,多谢将军把他们给抓了回来。”
吕都头一下就放松了不少,他还以为赵德昭是在责怪他看管不力。
还好,这都不算什么大事。
赵德昭看着吕都头的脸色,明白对方应该是误会了,他也没点破,继续问道:
“现在你手上还有多少战俘?”
吕都头忙不迭的说道:
“回禀将军,这三泉县里关押的俘虏有四五百人呢,都被关在了城南的营地里头。”
四五百人,和王大牛所说的七百多人差了一大截。
赵德昭问道:
“我听他们说不是有七百多俘虏的吗?”
“这个,”
吕都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解释道:
“将军,他们这些蜀军可是杀了我们不少弟兄,有些兄弟们不忿之下,就动手弄死了几个,这事儿又算不了什么。”
“哦,不算什么。”
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后他指着那些被木架问道:
“那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吕都头这才感觉到了不对,不过是杀了些草民,这有什么可解释的?这位年轻的将军怎么有种抓着不放的意思?
“不说话了?那我再问问你,出征之前,陛下是如何交待的,你的上官没有告知过你吗?”
面对赵德昭的质问,吕都头不敢否认,不然算起来自己的上级可是要担当欺君之罪的。
于是他连忙说道:
“出征前,指挥使曾通告过陛下的命令。”
“既然知道,那你们还敢这么干?”
吕都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在他看来这个年轻将军纯粹是在没事找茬。若是照着他的话头,自己怎么算都是个欺君抗命的罪过,于是他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手下结阵。
同时他口中也说道:
“将军,我等同为宋军,我才跟你说这么些个话。不然的话你一个厢军的将领,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们禁军?”
看着面前已经结好了军阵,准备武力对抗的吕都头,赵德昭哼了一声。
“怎么,你们不服?”
“当然不服,你们这些厢军算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给我们提鞋的破落户还敢跟大爷们较劲?”
一百多号禁军结阵之后,似乎信心也回来了,要知道不久前他们还压着数倍于己的蜀军打,正是自信心膨胀的时候,对于赵德昭他们这些跟在后面的厢军自然也不怎么看的上眼。
吕都头也是冷眼看着赵德昭,准备看这个少年将军接下来怎么办。要是真动气手来,不管结果如何,作为挑事的一方,还是厢军,对方都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
看着手下人也都拔出了兵刃,弓箭上弦就要火并起来的时候,赵德昭一挥手,他手下的士兵们便收回了武器,重新站定。
吕都头笑了,看来这个少年将军终究是不敢和他们起冲突的。
吕都头一笑,连带着其他的禁军们也都哄笑起来。
“啪嗒”
清脆的坠落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德昭解下了腰间的长剑,扔到了一边。
“你们不服是吧?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动刀子的话都是宋人不值当,就比空手的,敢不敢?”
吕都头嗤笑道:
“你当我傻啊,一百来人跟你几百人赤手空拳的打?”
赵德昭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说道:
“不是几百人,就我一个。”
“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德昭堵住了吕都头的话头,继续说道:
“我一个人,单挑你们一百个,敢不敢?”
高孟正要劝阻,钱德禄直接把他给拦下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二皇子今天受到的刺激有些大了,得好好发泄发泄。
至于赵德昭打不打得过他们,钱德禄没考虑。
有几百号人在旁边看着,难道还真能让赵德昭出什么事不成?
看着已经开始卸甲的赵德昭,吕都头知道了对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一时间,吕都头有些火大了。
他们被人看轻了。
尽管他们这些人军纪败坏,但是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如今却被人如此轻看,这些禁军都是颇为恼火的。
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禁军直接将手中的兵器交给了战友,七手八脚的脱起了盔甲。
“我先来让这小子涨涨见识,放心,肯定给你们留一口气。”
一个速度最快的禁军脱下盔甲之后就冲了上来,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压向了赵德昭。
“咔啦”、“砰”
清脆的骨折声和轰然的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些禁军看着比去时还快几分回来的兄弟,全都懵了。
“啊,快来扶我起来。”
倒在地上的那人还想起身,但是变形的腿骨让他根本站不起来了,只能挣扎着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多来几个人一起上吧,不然没意思。”
看着依旧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动弹过的赵德昭,吕都头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百来人互相看了看,随后一齐点头,二十来个看着最为身强力壮的人放下武器,卸甲之后抱团小心的朝着赵德昭靠了过来。
吕都头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对付人家一个人,二十多名禁军反而像是弱势的一方,不论结果如何,他们这个人是丢大发了。
看着已经只有几步距离的禁军们,赵德昭长舒了一口气。
从城外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闪过,让他平静的面容逐渐的凝重,心头的怒气开始爆发。
“哈!”
怒喝一声,赵德昭就对着那二十来人发起了冲锋。
虎入羊群。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恰当的形容词了。
二十多名禁军尽管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但是在面对赵德昭那一身的怪力的时候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不管是谁,都只能在赵德昭手里挨上一招,然后就是筋骨断裂的飞到了一旁。
“呼~”
赵德昭的拳头停在了一名没有卸甲的禁军士兵的面前,那名士兵下意识的就转身往后跑,连带着其他人也都是跑动了几步。
随后赵德昭后退了几步,踩在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禁军身上说道:
“继续,麻烦快一点。”
吕都头已经浑身战栗了,他都搞不清楚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妖怪,看着身边胆气尽失的手下们,他强自开口道:
“将军,我等服了,认输了。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赵德昭微微摇头。
“出来混呢,要讲诚信,既然答应了单挑,那就一定要打完才行。”
102、荒冢新坟
如果说那些禁军们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的话,赵德昭的那些手下们一个个就是气质昂扬了。
之前那些禁军嘲讽的话语犹在耳畔,现在就被将军大人给狠狠地打脸了。
虽说他们没动手,但将军大人如此威武,他们这些做手下的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尤其是钱德禄,他虽然知道赵德昭能轻易开三石弓,平日里训练又极为刻苦,身手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可他没想到这位二皇子的身手好到了这等惊人的地步。
跟着这么一位威猛的将领,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赵德昭面前的吕都头咽了咽口水,他很想和赵德昭他们直接火并一场算了,总好过这么白挨打。
但是前面二十多个精锐的损失,让剩下的人已经没了多少反抗的念头,这时候动刀的话只会死的更惨。
于是他只能又让剩下的所有人丢下了兵器甲胄。
他就不信,这个少年将军真敢对他们这么多人下狠手不成?
然后他就信了。
赵德昭就这么闲庭信步一般的走向了吕都头他们七八十号人,然后一拳一个的打断了他们一只手或者一条腿。
眼看着赵德昭真的没有留手的意思,不少人都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是赵德昭的手下们直接举盾竖起了四面盾墙,将他们这些人围在了广场上。
待到赵德昭把吕都头的手下们全都放倒以后,他才找上了吕都头,拉起对方的双臂就是一拧。
“咔啦”
吕都头痛的连叫都叫不出来,茫然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许久许久,吕都头才终于缓过起来,躺在地上大声痛哭。
“现在,我问,你答。”
赵德昭没管吕都头听没听到自己的话,开口问道:
“少了的那些俘虏去哪了?”
吕都头似乎没听到赵德昭的问话,依旧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
“啪”
赵德昭拧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你有十根手指头,没了的话还有两条腿。”
“我说,我说我说。他们,他们被我们拉到城外挖坑埋了。”
赵德昭虽然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完依旧是有些抑制不住,随手又掰掉了吕都头几根手指。
“城里的事情都是你们干的?”
吕都头额头冷汗直冒,但看着赵德昭不善的眼神,他连忙开口道:
“不不不,不全是,很多都是前面的大军经过的时候做的,不全是我们啊!”
想着之前看到的那些尸体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涸发黑,赵德昭知道吕都头没有撒谎。
“那门口那些木架呢?”
“这个……”
吕都头无言以对了。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赵德昭一把扔下了吕都头,对着躺了一地的禁军说道:
“要不是因为这里死了太多人,我不想再杀人了,我今天非得把你们一个个都给砍了不可。”
说着,赵德昭挥了挥手,让高孟把他的刀递了过来。
听到赵德昭的话,吕都头暗自咬牙,口头上却是奉承道: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还未请教将军大名?”
赵德昭站在吕都头的面前,阳光如利剑般穿透了乌云,打在了赵德昭的脸上。
“我是桂州防御史赵德昭。赵是赵匡胤的赵,德是文成武德的德,昭是天道昭昭的昭。”
吕都头听完就有些绝望了,自己早该想到的,如此年轻的将军军中就没几个,如今栽在了这位二皇子手上,他想要报复都没有门路。
赵德昭拍了拍吕都头的肩膀,说道:
“你现在已经认识我了,我再让你认识一样东西。”
说着赵德昭拔出了长刀,银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吕都头愣了一下随即大喊道:
“皇子殿下,你不是说不杀人吗?”
“嗯,我今天不杀人,我杀你。”
吕都头刚把这话绕明白,赵德昭的长刀已经高举了起来。
“不是,皇子殿下,我乃……”
“呲~”
吕都头剩下的话语都化作了满天的鲜血,喷涌了一地。
“我乃你奶奶个腿。”
赵德昭一脚把吕都头的脑袋踢到了那些禁军的身边。
“你们这帮狗东西,老子动手砍了你们都嫌脏了手,从现在开始,只要还能动弹的,给我把城里的尸体都给收拢起来。还有哪个不服的,我现在就送你们去见你们的都头去。”
“是,是是。”
“大声点,没吃饭啊,老子没听见。”
“是!”
赵德昭深呼吸了一下,压下了把这群人全砍了的冲动,转身离开了。
“都特么一群什么玩意儿!”
过了一天一夜,三泉县里里外外的尸体才算是被收拢了起来。
前前后后上千具尸体就这么被摆放在了城东的山坡上,就这还没算上那些被坑杀的俘虏。
那些人既然已经长眠地底,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们的安宁了,赵德昭也只是在那个坑边立上了一块简单的石碑聊做纪念。
山坡的另一边,一群人正在掘土立坟。
除了那些断了手的禁军之外,俘虏营里面的那些蜀军俘虏也被赵德昭叫了过来,不然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完这些事情。
从王大牛等人口中知晓了赵德昭的作为之后,这些蜀军的俘虏们也是十分的钦佩,对于赵德昭的命令也是认真的执行了起来。
从上午忙到了晚上,这些尸体才算是入土为安了,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具姓名,所以赵德昭也只能立下了一块公用的大碑。
上书:
三泉县罹难民众之墓。
在新立的坟茔前,赵德昭对那五百来号蜀军俘虏说道:
“现在我做主,你们这些人里头,愿意继续当兵的可以到我的手下来,我这人绝对不亏待自己人。如果有不愿意当兵的,也可以直接回家去,我绝不阻拦。”
三泉县这边的禁军被自己打残了,若是继续留这些俘虏在这里只会是巨大的隐患,所以赵德昭也懒得管那么多,直接对这些俘虏处置了起来。
作为后世人,他没有什么宋人蜀人的隔阂观念,都是中国人,干嘛分那么细。
听到赵德昭的话,众多俘虏们都有些惊喜。
这位赵将军的人品他们都见识过了,至于他的武力王大牛等人也和他们吹嘘过,跟着这样一位将军,前途可期。
于是大部分的俘虏都表示愿意转投赵德昭的麾下。
至于那少数的想要回家的俘虏赵德昭也没为难他们,只不过他们的老家大多在蜀中地界,现在就算想回家也难回,一时半会儿的还是只能先和赵德昭的大军一同行动。
解决了俘虏的事情之后,赵德昭把自己手头下的几个能用的人都给召集了过来。
其中包括了几名生肖成员、高孟、林胜、钱德禄他们几个。
就在那座刚立起的石碑前头,赵德昭对着他们说道:
“我这两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然后我要去做一些事情,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做吗?”
“当然。”
“将军说让那个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赵德昭抬手,压下了他们表忠心的话语,继续说道:
“我要做的事,很难,而且怕是不会有什么功名富贵,你们还会跟着我吗?”
“誓死追随殿下。”
看着他们异口同声的话语,赵德昭没有再说什么。
这话他信,也不信。
毕竟人是会变的,从古至今唯一不变的东西只有变化本身,以后的事情只有天知道。
103、李继隆
在三泉县耽搁了两天时间以后,赵德昭就要带着人离开了。
三泉县最终还是交给了那些禁军们管理,不过赵德昭把吕都头的无头尸体挂在了城门口作为警示。
至于吕都头的脑袋则是被赵德昭放在了东面的墓碑下当做祭品。
离开前,赵德昭对着禁军们选出来的临时头领说道:
“我虽然走了,但你们要是还敢像之前那样肆意妄为的话,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们一个个的活劈了,知道了吗?”
那位临时的头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赵德昭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他只能长叹一声,带着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这个几乎沦为空城的三泉县,继续朝着利州去了。
出了三泉县之后,继续南下的道路就变得非常难走了,之前蜀军败退的时候为了拖延宋军的步伐,破坏了山路桥梁,王全斌虽然命人进行了修缮,但也都是简单的挖开了一些大块的碎石,用木头搭了几座便桥而已。
前军数万人马践踏过后,这些简单修缮的通路基本都破败掉了,那些便桥也都成了快散架的危桥。
于是赵德昭让手下们边走边维护道路,以确保后路通畅。就这样一耽误,他们直到初五下午才抵达了利州。
中途,接连报捷的飞骑已经带来了剑门关被攻破的消息,大军已经正式进入了蜀中,剑指锦城府。
除了报捷的飞骑,赵德昭还遇到了一队从后方来的飞骑,他们是赵匡胤派来的。
正如赵德昭想的那样,王全斌大军一路连战连捷的奏报已经送到了开封,赵匡胤龙颜大悦之下特意派人送来了慰劳的礼物。
利州的攻防战基本都发生在城外的金山寨和大小漫天寨,城中的守军在城外大军战败之后便直接开门投降了,所以城池受到的破坏并不大。
王全斌的大军虽然攻下了利州,但并未在利州城久留,而是驻扎在了城外的益光。
至于利州这边只是留下了一支军队接管了城防,同时负责看押被俘的韩保正、李进等一干蜀国将领官吏。
因为急于进军,所以宋军的大部队只是在利州简单的劫掠了一番就离开了,赵德昭进城之后看到的情景就和之前在兴州的时候差不多。
对比起三泉县那种十室九空,遍地残肢的凄惨景象,利州城里四处冒起的黑烟和到处破门拆屋的乱军看着竟然让赵德昭松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比烂?
赵德昭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甩掉了这么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直接对着钱德禄一点头。
钱德禄立刻就领会了赵德昭的意思,带着人就开始四散开来,开始抓捕那些作乱的士兵。
至于赵德昭则是带着几个人直奔利州府衙,纵马疾驰了一会儿,赵德昭就来到了利州府的衙门前面。
这里站岗的士兵倒还是有点样子的,老远的就注意到了赵德昭等人的到来,随后拔出武器警戒起来。
这帮人做的不算太过,赵德昭自然也不能像在三泉县那样直接动手,于是他让高孟上前表明了身份。
双方交流了几句确认了身份之后,赵德昭就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进入了府衙,见到了负责留守利州的守将。
出乎意料的,这竟然还是一位熟人。
对面的李继隆在见到赵德昭之后也是有些高兴,走上前来招呼道:
“殿下,多日未见了。”
“原来是继隆啊,这边现在是你负责?”
李继隆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奈:
“没办法,军中就数我资历最浅,才摊上了这么个任务,看这样子后面怕是都没什么仗打了。”
李继隆出身将门,自小就想着建功立业,不然也不会这么小的年纪就投身军伍了。这次伐蜀虽说他也知道自己就是混资历来的,但是蜀军这么拉垮的,搞得他都快压不住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心脏了。
只不过军中讲资历辈分,他这么个后辈在一堆前辈将领面前还真不好抢功,最后只能捞到个防守后方的任务,让李继隆这两天都是闷闷不乐的。
赵德昭没去管李继隆的情绪,直接开口问道:
“闲话少叙,继隆我问你,出征之前,陛下是如何叮嘱我等的,你们又是怎么承诺的?”
听到赵德昭质问的话语,李继隆年轻的脸上有了些不解,他反问道: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吗?”
没等赵德昭解释,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李继隆就看到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就过来了。
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手下的军士们都被人扣押着,拖到了府衙门口来。
而扣押自己手下的,看着正是赵德昭的部属。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李继隆的问题,赵德昭直接对钱德禄说道:
“告诉李将军,他这些手下干的好事。”
钱德禄点头道:
“是,属下的入城之后,在城中抓获作乱士兵三百六十三人,其中多以抢劫杀人,霸占民女为主,还有几个人纵火烧屋,烧毁了大量民居,我等抓捕的时候负隅顽抗,已经被当场格杀。现在未羊正在带人扑灭火灾,属下先将这些人给带来了。”
赵德昭对钱德禄的处理方式还是比较满意的,随后他对着李继隆说道:
“现在,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听到钱德禄的话,李继隆一下就呆住了,这两天他都在研究打仗的事情,对于自己的手下们还真的没怎么注意。
“殿下,不过是劫掠了一些民众罢了,何故如此小题大做,还对自己人动刀?”
赵德昭看着说话的中年人,对方的打扮看着身份不低。
“你是谁?”
“在下李昌,乃是淮南军的副将。”
赵德昭了然,这个李昌应该就是李处耘派给李继隆的帮手,帮着李继隆压着手底下的士兵们。
“哦,副将。那我们两个将军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副将来插嘴了?”
李昌被赵德昭给噎的不行,但他也不敢继续说话了,不然的话传出去了那就是僭越的罪责。
他是李处耘派来协助李继隆的,不是来做李继隆的主的。
赵德昭看着李继隆,这个年轻人他其实挺看重的,就身手而言李继隆可以说是赵德昭见过的排名比较靠前的了。
更重要的是,李继隆还很年轻,前途更大。
但是相比身手,赵德昭现在更看重人品。就吕都头那种人,再能打的赵德昭也不想要,不但不想要,还得找机会处理了,省的他们为害一方。
李继隆想起当初在皇宫里的那些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一时没主意的情况下他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李昌。
李昌这才出声道:
“回禀殿下,行军打仗的,劫掠一番乃是惯例,又不是只有我们这么干,前面那些人做的可比我们过分多了,这城里的几条大街上可都是他们弄出来的。”
“再说了,殿下从兴州那边过来,应该也过了三泉县了吧?那边是个啥样子殿下没看见?大家伙的都这样,您管的过来吗?”
“您要知道,这城里头的淮南军可有一千多号人呢,要不是少将军管束着,能是现在这样?换了别人来,还没我们少将军做得好呢。”
听到这话,赵德昭的脸色好看了一些,随后说道: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别人就算了,这些人我得处置一番,你没意见吧?”
李昌脸色不善的说道:
“殿下,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可都跟您说过了,您还这么抓着不放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要知道这城里的千多号淮南军都是能拉上关系的,您要是非得处置的话,只怕手下人不会答应,到时候大家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赵德昭冷哼一声,说道:
“出征之前,陛下亲口下令:大军所到之处,不得故意杀人放火,不得虐待当地官员百姓,不得挖盗陵墓,不得毁坏农桑,违令者军法从事,诸将皆可互相监督,有便宜行事之权。”
“知道什么叫便宜行事吗?我现在是看在友军的份上才跟你们打个招呼,这是通知,不是请求,明白了吗?”
“殿下,你就真不怕弄出什么大事来吗?”
赵德昭看着李昌,不屑道:
“你也说了,我过了三泉县,那你知道吗?我在三泉县刚砍了一个禁军的都头,我不介意再在利州砍上一个副将。”
李昌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李继隆给拉住了。李继隆是见识过赵德昭身手的,说实话,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赵德昭要是想杀他们的话,李继隆还真没什么信心能抵挡的住。
李昌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这些淮南军可都是李处耘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嫡系,专门送来给李继隆建功立业的。要是被赵德昭一下处置了这么多,他李昌只怕是会被李处耘给直接弄死。
他当即就要发信号召集部队,只是他的手才刚举起来,就被赵德昭给一拳干趴下了。
“看来,你的这些手下都不怎么听你的话。”
赵德昭越过了李继隆,一脚踩在了李昌的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要死要活?”
李昌很想硬气的说一声“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是话到了嘴边,愣是没法说出口。
赵德昭也没在继续逼问,抬腿放开了李昌,随后对着钱德禄说道:
“干活。”
“是!”
104、军事法庭
有了兴州和三泉县的经验,钱德禄他们在利州城里很快就忙碌开了。
他们先是把那三百多名淮南军缴了械,扔进了关押蜀军俘虏的营地。随后就开始组织人员救火、收殓尸体,同时维持秩序,强化治安。
至于剩下的几百淮南军,赵德昭也没为难他们,只是安排了他们到城外的益光大营驻扎。
有李继隆和李昌的命令压着,这些淮南军虽然不爽,但还是没敢作乱,乖乖的离开了利州城。
至于李继隆和李昌则是被赵德昭带在了身边,两人就这么看着赵德昭指挥着手下们,修复起了这座被战火破坏的城市。
在利州府衙的大牢里,赵德昭见到了韩保正和李进,以及兴州、利州等地的官吏们,大概的考校了一番之后,赵德昭从中选出了二十多名大小官吏,让他们协助自己处理政务。
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利州本地的官员,赵德昭命令他们去街面上宣传明天早上府衙门口要进行公审,处理违纪作乱的士兵的事情。
听到这话,李继隆和李昌都是有些奇怪,他们本以为赵德昭所说的处置就是将那些乱军处决。
毕竟军队里不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现在赵德昭却要弄什么公审,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带着一堆的疑惑,李继隆二人度过了一个难熬的晚上。
第二天一早,那些作乱的士兵们就被人从俘虏营地里给带了出来。
只不过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看着好像是刚被人打过。
要知道俘虏营地里可是关着不少的蜀军,昨天这些淮南军被关进去的时候可把那些蜀军俘虏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蜀军反攻了呢。
等到闹清楚了情况之后,蜀军俘虏们又立刻泄了气。不过在看到这些缴了械的淮南军的时候,有很多人还是动起了心思。两方前几天还是生死大敌,现在却被关在了一起,没多久俘虏营地热闹了起来。
据看守的士兵所说,昨晚上俘虏营地里就没消停过,两方一直干仗干到了天亮。
倒是比两军交战的时候打的还要激烈些。
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府衙门口也没几个看热闹的百姓。
前些天大军把他们都给祸害怕了,要不是昨天做宣传的都是原本利州的官吏,只怕这么几个零星的老百姓都不会有。
赵德昭没管那么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开始了公审。
公审的流程昨天晚上赵德昭已经和钱德禄他们几个人说过,几人稍微演练一番就匆匆上岗了。
府衙的大门口摆了一张长案和一把椅子,赵德昭坐上去之后直接说道:
“带人犯。”
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人就上到前来。
钱德禄站在犯人身边开口念到:
“犯人孙二喜,率众抢劫杀害百姓四人,人证为桂州厢军左营二都七队士兵五人,证物有长刀一把、长矛一把。”
赵德昭听完后对着孙二喜问道:
“孙二喜,你可有话说?”
孙二喜勉强睁开了肿大的眼睛,看清了对面的李继隆和李昌,连忙开口道:
“李副将,你快救救我啊,他们这帮人这是要弄死我们啊!”
李昌很想说话,但是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之后,他还是果断的保持了沉默。
“犯人不要说无关紧要的话,我只问你对于钱都头所陈述的事情,你可有要辩解的?”
孙二喜看着默不作声的李昌,直接一甩头,大声道:
“是爷爷我干的,怎么了?杀几个草民而已,屁大点事,你们就是想对付我们淮南军,想要对付李将军。”
赵德昭没有理会孙二喜的话,直接判决道:
“犯人对所犯罪责供认不讳,以军法论当斩,以宋律论当大辟,拖下去斩了吧。”
随后孙二喜就被拉到了一旁斩下了脑袋。
李昌看不懂,要斩直接全砍了就完事,这个二皇子浪费时间搞这个是要做什么?
“带下一个。”
很快,第二个人也被带了上来,又是一套简单的问罪流程过后,这个人也被赵德昭给处斩了。
一直斩了七个人之后,第八个乱军只是抢劫了一些财物,打伤了人而已,被赵德昭判处了五十杖的刑罚,同时责令归还财物。
这才让李昌察觉出了不对味。
一个上午的时间里,赵德昭处理了将近两百名乱军,只斩杀了其中为首的十三人,其余的大多都是以杖刑和鞭刑为主。
而他们抢劫到的财物也都被赵德昭收缴了过来,对那几个看热闹的百姓表示,只要是确认过的苦主,就能来这里拿回他们的财物。
午饭的时候,赵德昭宣布休庭吃饭,下午再继续。
而等到下午开庭的时候,府衙门口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和自称是苦主的人了。
赵德昭先是将剩下的一百多么乱军处理完毕,这一次那几名乱军被斩首的时候,不少围观百姓都发出了叫好的声音。
随后,赵德昭就开始和那些自称苦主的人进行确认,将那些确认无误的财物都归还了回去。
对于剩下的那些财物,赵德昭也表示后续继续有苦主来的话,确认完毕就能认领回去,若是实在找不到苦主的财物,则会被用于安葬城中的尸首。
这一番举动让这为数不多的百姓们都感激的下跪磕头。
赵德昭看着身边若有所思的李继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看到了吧,他们要的真的不多。”
李继隆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二皇子,依稀间有种面对自己父亲的错觉。
自己的父亲李处耘在两淮的名声极佳,有爱民如子的美名,李继隆自幼便是将这位又能打仗又能治理地方的父亲视为偶像的。
原本他只想着关于打仗方面的事情,但是今天赵德昭教给他的,好像比打仗还要重要一些。
让他有些迷茫。
有了公审作为铺垫,赵德昭在利州的工作开展的异常顺利,不但轻易的梳理好了利州的民生政务,还很快的清点完了利州城里囤积的粮草。
以这些粮草开路,赵德昭招募了大批民众进行利州城的修缮和死者下葬的事宜。
一时间,整座利州城里都在传颂大宋二皇子的美名,称赵德昭为昭王。
意为公正无私。
初十的时候,飞骑传来了蜀国国主已经投降的消息,让赵德昭再次感慨了一番。
这前前后后都没打一个月的仗,就把一个国家给灭了。
纯白给。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因为今天是利州死难百姓集体下葬的日子。
之所以用了这么久,主要是利州不比三泉县,死者相对较少,而且大多有亲友在世。
这样的话就不能像三泉县那样的草草下葬了,需要给他们雕刻墓碑以供后人祭奠。
在城外一片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赵德昭主持了这一次的下葬仪式。
仪式非常隆重,利州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参加了,在数万人的瞩目下,赵德昭简单的念了一篇悼文。
也让利州城的百姓们都看清了这位年轻的昭王殿下到底长什么模样。
105、蜀道难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李白的《蜀道难》简明扼要的将蜀道的艰险给描绘了出来。
之前从凤州一路入利州,赵德昭就已经认识到了在古代社会条件下的山路是有多难走了。
但是出了利州入剑州的路上,蜀地山路再次让赵德昭涨了见识。
山路曲折蜿蜒不说,很多地方都是在绝壁旁边开凿出来的狭径,稍有不慎的话就会从悬崖边坠入深谷,尸骨无存。
赵德昭和李继隆的两路人马加起来快三千人行走在这样的山路上行军的时候都是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叫嚷。
初十的那天,赵德昭办完了死者下葬的相关事宜,再加上前线传来了蜀国国主投降的消息,他就没等王全斌的命令,准备直接离开利州去锦城府了。
就他这一路上看到的情景,那几万大军进了锦城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乱子,自己去了怎么也能稍微控制一下情况。
至于利州这边,赵德昭干脆的让那些被他释放出来的官吏直接代管,等待赵匡胤的后续安排。
连蜀国的国主都已经投降了,他们这些下级的官吏自然也没有什么对抗下去的必要。甚至于不少人还都努力的讨好起了赵德昭,希望赵德昭能直接把他们的职位定下来。
毕竟算起来他们里面不少人都是连升了好几级的。
而利州这边的俘虏赵德昭也是直接收编放回了,一下子让赵德昭的手下扩充到了两千人的规模。有了倍于淮南军的数量之后,李继隆的那些手下们虽然依旧对赵德昭处置他们的事情心怀不满,但也不敢在明面上搞什么事情了。
就这样,处理好了利州的事物之后,赵德昭带着李继隆的那些淮南军,一同离开了利州前往蜀中。
对于自己能不能把那几万大军给压制住,赵德昭也是没抱多大信心的。
就像李昌说的那样,这年头的军队就这个鸟样子,李继隆手下的淮南军确实还算是比较收敛的了,不然也不至于只被赵德昭砍了二十来个带头的。
在三泉和利州的时候能控制住局面,靠的都是己方的武力优势强压下来的,而锦城那边有数万大军,自己这点人在他们面前只怕是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所以这件事情该从何处入手,始终是摆在赵德昭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在经过了一座浮桥,跨过嘉陵江之后,赵德昭他们踏上了剑门关的险峻山路。
看着眼前那狭窄到只容三两人并排通行的绵延山路,赵德昭是真的没想明白。像这种放几个精锐就能阻挡千军万马的天险之地,愣是没几天就被宋军给打下来了,蜀军是怎么连这样的天险都没守住的?
将心中的疑惑和李继隆分享之后,李继隆解释到当初王全斌也是对剑门关天险非常头疼的,但是侍卫军头向韬表示他知道有一条叫来苏的小路可以绕过剑门关,可以派遣军队从小路迂回,前后夹击。
就这样,在宋军的前后夹攻的情势下,剑门关就这样易手了,蜀地北大门彻底洞开。
据李继隆所说,那条来苏小径就是当年邓艾所走的,只不过史书鲜有记载,由此可见那位侍卫军头也是个见识广阔的。
听完李继隆的话,赵德昭对于蜀军将领都懒得做评价了,按李继隆的说法,那条名为来苏的小路比剑门关还要难走,只要一两个人就能完全堵死,蜀军竟然毫无戒备。
自家门口的情况敌人都知道你自己却不知道,这还打个屁的仗。
边走边聊间,赵德昭远远的看到了山头上的剑门关。
望山跑死马。
虽然剑门关已经遥遥可见,但是连走了一个多时辰,剑门关看着还是那个样子,似乎双方的距离都没有发生变化一样。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赵德昭看到了前面一群正在清理道路的士兵。
和这群人的队长聊了聊,赵德昭从他们口中得知,就在初六的时候,这段山路发生了严重的山崩,绵延了好几里山路。
因为山路崩阻,就连蜀国投降报捷的飞骑都被阻拦在了剑门关两天。为了能够尽快让捷报回传,他们这些人只能拼命在这片危险的山坡上连夜清理。
花了两天两夜,损失了十多名人手之后,这才勉强清理出来这么一条小路。
都不用赵德昭吩咐,钱德禄他们就自行上前,开始帮助这些士兵们清理通路。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算是有些明白这位年轻的二皇子的脉络了,在他手下当兵,吃住不缺,粮饷管够。
就是事多。
从生活起居到日常训练,再到出征后的严明军纪,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要求一开始让他们都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时间长了,大家心里都莫名的开始遵守起了这些看着繁琐的规矩。尤其是在见识到了赵德昭真的把他们这些草民当人来看的时候,许多人对于赵德昭的态度都发生了些许的转变。
有了众多生力军的帮助,这一段数里长的山路很快就被清理出了个大概,受下了这群士兵们的感谢之后,赵德昭他们继续前行去了。
那一千来号淮南军并没有帮忙,只是蹲在后面冷眼旁观了半天。
直到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穿过了剑门关,在汉原坡吃午饭的时候,高孟才拿着干粮一边啃一边大声对那些淮南军说道:
“是不是觉得,我们帮他们清理山路是多管闲事?”
淮南军们都搞不懂高孟这是要干什么,一张张脸上都带着疑惑,还有几个小声嘲笑的。
“哼,一帮孙子。”
“怎么说话呢?仗着人多就欺负到我们头上算什么,有本事来单挑啊!”
“他奶奶的,忍不了了,兄弟们,干他!”
高孟的话就像掉进是火药桶里的火星,一下就引爆了淮南军的情绪。
前几天他们几百人被赵德昭当中处罚,还斩杀了二十多人,他们这些人都是手足兄弟,本身就对赵德昭他们的意见很大了。
现在高孟还跑过来挑事,这让他们这些淮南军的精锐忍不下去了。
看着对峙起来的两波人,赵德昭放下了手里的食物,走到高孟面前问道:
“你这是要干什么?”
高孟低头道:
“殿下,我就是想告诉他们,谁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高孟这话让赵德昭也没弄明白。
“什么意思?”
高孟看着对面群情激奋的淮南军,抬起头大声说道:
“你们这帮孙子觉得我们刚才搬石头是在犯傻?用你们那脚后跟想想,要不是我家将军把你们扣留在利州,你们初六的时候应该到哪了?”
“你们一个个都怨我家将军处罚了你们,心里不忿。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家将军拖延了你们出发是时日,我们今天就得帮你们这群孙子收尸。”
高孟的话仿佛在以李继隆为首的淮南军的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若是正常交接的话,他们初六就该出利州入剑门了,按照脚程正好是在山崩的时候到了那片山路上。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天崩地裂后的余景,那些淮南军的背后都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106、军头们的盛宴
接下来的路程里,行军队伍的气氛变得很怪异。
高孟之前那番话虽然只是个假设,但是身为淮南军的精锐,你能说他们没多少学问,但不能说他们都是傻子。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高孟说的那番话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真的有可能发生的。
若是他们在行军途中遭遇到那么大的山崩,尤其是在这样险峻的道路上,自己这一千来号人里头还能活下几个都是未知之数。
这么一番衡量之后,淮南军对于之前赵德昭处置他们的事情也就看淡了不少。
再加上淮南那边被大宋打下来之前都是南唐领地,普遍都比较信一些鬼神报应之类的玄学说法。
于是淮南军那边就有人传出了他们这是在利州作恶惹怒了这蜀地的山神,招来了报应。但是他们的报应被赵德昭给挡下了,用二十多条人命从山神手里换下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这个带着不少玄奇色彩的说法很快就在淮南军中传播开了,而且迅速地流入了赵德昭的部下耳中。
不少在三泉县见识过赵德昭身手的士兵们对自家将军能和山神沟通的说法深信不疑。
那种非人般的战斗力,一定是天兵天将下凡才对。天兵天将和山神土地自然也是能搭上话的,没毛病。
这些流言传入赵德昭耳中的时候,他先是有些不高兴,因为这种个人崇拜主义很容易造成不良后果。
但是转念一想过后,赵德昭又觉得,这个似乎可以利用利用,说不定就能成为自己撬动那数万大军的一个支点。
过了剑门关之后,剩下的路程就可以说的上是一片坦途了。
赵德昭的队伍直接经剑州、绵州而过,没有入城。
前面王全斌大军攻克剑州的时候,几乎已经把剑州屠戮一空,相比于去替死者收尸,还是先去救生者更重要一些。
至于绵州的话倒是没有经历什么战火。盖因大军在得知了孟昶投降的事情之后,直接快马加鞭的越绵州而过,奔着锦城府去了。
宋军里的所有将领都明白,绵州这块肉已经进了嘴里,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而作为蜀国都城的锦城府那边才是真正的大头。
一直到了正月十七,赵德昭才算是抵达了锦城府的地界。刚到锦城府的外城边上,赵德昭就看到了大量的牛马车架从城中赶出,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的货物,锦城府的大门口繁忙的宛如后世的物流集散中心。
只不过这些赶车的人大多都是士兵打扮,车队旁边还有不少的士兵看护。
见到赵德昭他们这么多人过来,那些正在赶车的、护送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拿起武器戒备起来。
“你们是哪一路的?”
一个看着像是军官模样的人上前问道。
“我是桂州防御史赵德昭,这位是淮南军指挥使李继隆。”
听到赵德昭的回答,那名军官低头道:
“原来是两位将军,还请拿出印信勘验一番。”
赵德昭和李继隆拿出了各自的印信,那名军官核对过后便组织人让路放行了。
等到赵德昭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之后,城门口再度恢复了之前的景象,那名堪验的军官大声呵斥道:
“都他娘的给老子动作快点儿,没看到又来了这么多抢东西的吗?手脚要是敢放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作为一国之都,锦城府的规制还是很讲究的,纵横交错的大街宽敞规整,两旁屋舍也都俨然齐整。
只不过大街上那些乱糟糟的士兵们把这种井然有条的秩序都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他们之中有的正在两旁的商铺里搬运货物,有的正在砸门破屋,搜索着值钱的东西,还有些人拉扯着几个女子就要往马车上面装。
看着大街上到处都是作乱的士兵,钱德禄他们不由得心里直打突突。
这要是将军让他们去维持秩序抓捕乱兵的话,他们去是不去?
不去的话,将军那边不好交代。去的话,对面这么多人,自己这些人怕是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过出乎钱德禄意料的,赵德昭没有让他们动手的意思,只是一路走马观花般的扫视了锦城府的情况。
赵德昭发现,这些乱兵虽然看着混乱不堪,但其中却还是有一定的规律的,他们似乎各有各的地盘,互相不干扰。
而这些地盘上都有着一个两个的领头人,这些人虽然一身军官的打扮,但是手头上却拿着毛笔账册,时不时地记上几笔,俨然一副账房先生的做派。
很明显,在锦城府发生的劫掠是有组织的集体行为,而非是单纯的下层士兵违法乱纪。可以说,这件事是经过了北路军上层将领共同认可之后的结果。
这样的话,赵德昭就不能太莽撞行事了,那样无异于将自己这两千来人推到了数万大军的对立面,无异于自取灭亡。
所以赵德昭只能找到关键人物才能制止现在的劫掠情况,而这个关键人物自然只能是北路军的统帅王全斌了。
于是赵德昭找人询问了关于王全斌现在的住处,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赵德昭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怕这件事不太好办了。
赵德昭带着人,直奔着蜀国的皇宫去了。根据打探到的消息,王全斌自入锦城府之后就直接住进了蜀国皇宫里面。前几日元宵佳节的时候,王全斌更是下令大宴三日招待军中将领,如今他们那些人应该都还在皇宫里饮酒作乐。
蜀国皇宫里,王全斌和王仁赡、崔彦进、王继涛、高彦晖等一干将领正在鼓瑟吹笙的乐曲声中开怀畅饮,每个人身边还都抱着一两个年轻秀丽的女子,好不快意。
“人都说蜀地乃天府之国,如今看来果不其然,真的是富得流油啊!”
王继涛端着手里的白玉酒杯,大笑道。
他身边的王仁赡摇头道:
“可不单单是富得流油,这蜀地的女子也是娇俏的很,别有一番风味啊,哈哈哈哈!”
“是极,是极,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哈哈哈!”
一群将领们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王仁赡又说道:
“要说蜀地多美女,确是不假,我曾听说这孟昶有一位夫人,名号花蕊,长得是白玉如兰,更有满腹才华,颇有名气。”
王全斌听到这话有了些兴致,开口问道:
“此事当真?”
“当真,不若王帅让那孟昶把他那个花蕊夫人叫来观上一观,不就知道了吗?啊,哈哈哈!”
“对对对,叫来观上一观,让大家都见识见识。”
王仁赡的话引起了不少将领们的附和。
王全斌红着脸,略一思索便对身边的宫人说道:
“去,跟你们国主说,让他把那个花蕊夫人叫来,就说我们要见上一见。”
旁边的宫人听到这话,顿时就浑身发抖了,这帮武夫什么德行他这些天伺候下来能不清楚?
若是将花蕊夫人叫来了,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自己可就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看着面前不愿动弹的宫人,王全斌感觉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就这么一个宫人都敢不听自己的话了?
于是他直接从案上拿起了长刀,一把抽出之后就将那名宫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宫人的头颅一路滚到了大殿中央,将那些跳舞的宫女们吓得四散而逃,口中还忍不住的发出尖叫。
满天飞散的鲜血溅在了桌案上,王全斌毫不避讳的端起那碗掺了人血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随后他对着旁边另外几名已经吓得跪倒在地的宫人说道:
“告诉你们那个什么国主,把他那个花蕊夫人给我叫过来,不然,我把他这锦城府的人都给杀光了。”
“王帅果然威武。”
王仁赡手中抓着一名逃跑的舞女,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夸赞道。
高彦晖也是跟着说道:
“那是自然,没看到王帅身上的紫裘吗?那可是官家特意差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我大宋上上下下,谁人能有此殊荣。”
一番马屁拍的王全斌飘飘然,又是连喝了几杯酒下肚。
几句马屁话过后王继涛开口道:
“王帅,您看看是不是先安排人把一些贵重的东西先往回运一趟?官家那边已经收到了降书,只怕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被他们看到了终究有些不太好。”
王仁赡摇头道:
“怕什么?咱们凭本事挣的钱,谁敢说三道四的看我不砍了他的脑袋。”
崔彦进则是说道:
“骁骑将军的意思是,现在运回去,省的等后面的人来了,再给上一笔封口费。”
王全斌直接一刀砍在了桌案上,瞪眼道:
“官家出征前说过了,只要蜀地的土地粮草,其余的金银财宝都可作为大军犒赏,我等执行的官家命令,有甚遮遮掩掩的?敢来问我要封口费,我就让他试试我手中刀利否?”
有王全斌这番话,宴会上的将领们都是欢呼雀跃,又是一通不要钱的马屁狂拍起来。
蜀国皇宫的另一边,国主孟昶正和花蕊夫人徐氏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是一脸悲戚。
刚才宫人已经将王全斌的话传了过来,孟昶初闻此言的时候可以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拿起刀就杀到王全斌那些人身边去。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孟昶却只能无力的瘫坐了下来。
蜀国皇宫已经被宋军彻底接管了,凭他一个养尊处优的投降国主,只怕是连普通的宋军士兵都打不过,更别说那一群百战老将了。
就在孟昶内心纠结不已的时候,花蕊夫人已经作了一番装扮,前来和孟昶告别了。
这一对夫妻就这么相对而坐,久久不语。
最终,徐氏起身对着孟昶行了一礼,转身朝着举办酒宴的大殿去了。
身后的孟昶扑倒在桌上,用力的捶自己的脑袋。
此去或许就是生离死别了。
107、曹彬
宫阙如林,楼廊似网。
一身素雅装扮的花蕊夫人漫步在这座生活了多年的皇宫里,心情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悲戚。
冬日万物凋敝,皇宫中那些孟昶为了讨自己欢心而种下的芙蓉都低垂的如同要死去一般。
恰如花蕊夫人此时的心境。
尽管是一身淡妆简服,但是花蕊夫人的清丽气质依旧是难以掩盖,周围那些值守的宋军都看的眼睛发直。
作为一个降主的夫人,这些宋军对花蕊夫人可没什么顾忌避讳的,他们知道这个女人肯定轮不到他们碰,但是过过眼瘾也是不错的啊。
徐氏一路走来,对于那些刀子般的目光已经毫不在意了,她现在已经是心如死水。
她没想到偌大的一个蜀国,竟然就这么弃械而降了,自己一个女子更是要受此折辱,前方或许便是地狱,然而自己却只能迈步向前,若非是怕王全斌一怒之下纵兵屠城,徐氏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就会选择自尽。
为了不让宋军迁怒他人,徐氏只能选择当着他们的面以死明志了。
很快,王全斌举行宴会的大殿就近在眼前了,阵阵****都清晰可闻。
徐氏握了握衣袖中的剪刀,一咬牙就抬步走入了大殿里。
当徐氏踏步进入大殿中的时候,宴席上的众将都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随后就有些移不开了。
尤其是王仁赡,他拿捏怀中女子的力气都大了几分那名宫女疼的厉害却不敢发出什么声响。
毕竟那名宫人的脑袋还在地上瞪着眼睛。
“妾身徐氏,见过众位将军。”
花蕊夫人黄鹂般的声音如同蚂蚁一样挠动着大殿里这些将领的心。
主位上的王全斌更是直接招手道:
“来,你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徐氏看了看周遭虎狼般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之后掏出了袖口的剪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妾身已为人妻,孤身见客已经是有违礼制之举,将军若是还要折辱妾身,妾身唯有一死。”
徐氏一脸坚毅的看着王全斌,对面的王全斌脸上似乎涌起了更大的兴趣,直接起身就朝着徐氏走了过去。
眼看王全斌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徐氏闭眼就要将剪刀刺下。
“住手。”
“住手。”
大殿内外同时响起了喝止的声音,大殿里的王全斌顿时看向了大门处。
那个和自己同时出声的人就站在门口,一身风尘明显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刚刚才到。
王全斌看着面前的青年将军,呵了一声之后说道:
“原来是国华到了,这么说东路军也已经到了锦城府?”
刚从马上下来没多久的曹彬扫了一眼转过头来的花蕊夫人,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艳之后就很快的隐没了,随后对着王全斌拱手道:
“启禀王帅,东路大军已至嘉州,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抵达锦城府,在下乃是受了刘副帅之名,先行一步来向王帅汇报。”
曹彬这话让大殿里的其他将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在他们看来,这分明是东路军让曹彬来分果子来了。
蜀地承平四十余载,锦城府可以说是一只天大的肥羊,他们这才抢了几天,好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下手呢。
几个人互相打量了一番,无声的交流起来。
王全斌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他是主帅,不管谁得了好处都少不了他的那一份。
于是王全斌招呼道:
“国华既然来了那就入座吧,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手招呼了一下曹彬之后,王全斌的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花蕊夫人的身上。
正当王全斌要靠近花蕊夫人的时候,曹彬再次出言道:
“王帅不可。”
王全斌不悦的看了曹彬一眼,不满道:
“国华你什么意思?”
曹彬说道:
“蜀国名义上终究是我大宋臣属,我等身为上国,终究还是要讲些分寸的,如此对一位国主夫人无礼,传扬出去便是坏了我大宋名声。”
王仁赡阴阳怪气的说道:
“曹都监这是在教王帅行事?”
曹彬低头道:
“属下不敢。但是王帅,蜀国既已投降,我等当遵循官家旨意,宽待他们才是,这样才能彰显我大宋的天朝气度。”
曹彬这话让王全斌有了些许的犹豫。
那边曹彬继续劝道:
“王帅须知,官家所图甚大,后蜀投降若是能够得到宽待,对官家大计也是十分有利的。若是王帅苛待蜀国降主,只怕会影响到官家的统一大业。”
这话说出来,王全斌立刻开始摇摆不定起来,一会儿看着曹彬,一会儿又看着大殿里的其他人。
至于花蕊夫人此刻也是消了些自尽的心思,带着些许期盼的看着曹彬。
王继涛有些不满的说道:
“不过一只女子罢了,曹都监莫要在这里大做文章,我等行事可都是有官家的应允的。”
说着,王继涛把刚才王全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曹彬说道:
“官家应允的只是金银财宝,而不是什么别的。要知道出征之前,官家就交待过了要宽待降众,严禁扰民。但是我入城以来,入目尽是打家劫舍的乱军,此事若是传入官家耳中,在座的诸位怕是难逃干系的。”
王仁赡脸色一变,起身说道:
“哦?曹都监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后进小辈,也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大殿里的其他将领们也都是脸色不善的看着曹彬,外面的乱兵都是他们手下的人,抢到的东西也都是大头给他们的,曹彬这是要断他们的财路啊!
无异于杀他们的父母。
年轻的曹彬在面对这些百战老将的时候明显是处于弱势的,但是他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认真的看着王全斌,等待他的答复。
王全斌思索了许久,终究还是微微一叹,准备让花蕊夫人退下了。
看着王全斌的神色,曹彬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就在这时,大殿门口又走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个人走进门之后对着王全斌的方向就是躬身行礼道:
“儿臣见过父皇。”
顿时,大殿里的画面就被定格了。
108、狐假虎威
后面踏入大殿的,自然就是赵德昭和李继隆。
说实话,李继隆在看到赵德昭躬身行礼,喊出那句“参见父皇”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仔细的观察着周围,寻找赵匡胤的身影。
至于大殿里饮酒作乐的将领们就更加不堪了,一个个七手八脚的开始整理起了身上的衣衫,晃了晃自己那迷醉的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是等他们捯饬好了仪容之后,左右打量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赵匡胤的影子,于是众人的目光就一齐看向了门口的赵德昭。
“二皇子,敢问官家何在?”
崔彦进小心的问道。
赵德昭看完了这么一群人的变脸戏码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对不住诸位了,刚才有些眼拙,错将王帅看成了爹爹,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你!”
王继涛指着赵德昭就想要骂出口,但是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又不知该从何骂起。
王仁赡臭着脸说道:
“二皇子,官家可不能随便认错了,这可是会要人命的。”
王继涛接口道:
“连自己的爹爹都认不得,你这个儿子怎么当的?”
赵德昭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恶意,慢悠悠的摇头道:
“没办法啊,这皇宫大殿里头,看到个紫袍玉带的人,我便下意识的认成了爹爹,毕竟总不可能是那个投降了的国主孟昶吧?”
随后,赵德昭又对着王全斌说道:
“王帅,衣服可不能乱穿,不然要是在开封我把你认错了可就不好了,您说是吧?”
王继涛嗤笑道:
“这件紫袍是官家所赐,王帅想穿就穿,你还敢有意见?”
赵德昭笑了笑,回答道:
“意见没有,建议有一个。”
王全斌黑着脸问道:
“什么建议?”
“啊,很简单。那就是随便穿衣服的时候呢最好不要喝酒,喝酒的时候最好别随便穿衣服。”
赵德昭有些没头脑的话让众人都搞不懂了,崔彦进问道:
“二皇子此言何解?”
赵德昭一路走过了花蕊夫人、宫人的头颅以及王全斌的身边,站在桌案边伸手摸了摸那上面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悠悠开口道:
“我在开封府的时候,听二叔说啊,前些年的时候,爹爹他就是喝多了酒,然后就让人稀里糊涂的套上了一件衣服。”
赵德昭转过身来,对着王全斌说道:
“好像那件衣服,还是王帅给爹爹穿上的呢。”
“咕噜”
这是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哪怕再傻的人都知道赵德昭说的是当初赵匡胤黄袍加身的事情了。赵德昭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显是意有所指的。
尤其是王全斌,听到这话犹如被人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整个人都冷静了不少。
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行为,王全斌发现自己的确是有些僭越了。孟昶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就算投降了也是王侯一级,自己如此欺辱一位王侯的妻妾,只怕到时候赵匡胤得把自己狠狠处置一番以平人心才是。
想到这,花蕊夫人的美貌在王全斌的眼中也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二皇子,刚才是老夫无状了。”
王全斌对着赵德昭一拱手,随后将那件紫裘脱了下来。
接着,王全斌又对着花蕊夫人说道:
“夫人,我等只是仰慕夫人的才貌,如今既然得见,那夫人便可以回去了。”
花蕊夫人看了看曹彬又看了看赵德昭,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之后,缓步退出了大殿。
一出殿门,她就加快了步伐,如同穿花蝴蝶一般飞奔离去了。
看到王全斌的举动,赵德昭也是放心了一些。
还好,这些人对赵匡胤还是比较忌惮的,这样一来自己就能继续扯虎皮做大衣了。
于是赵德昭继续说道:
“爹爹出征前曾说过一些话,刚才曹都监也和大家说过了。但是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
环视了周围人一眼之后,赵德昭问道:
“我想知道,爹爹的话,你们听是不听?”
“可是官家也许诺过,金银财宝任由我等自取。”
对于王继涛的反驳,赵德昭也没否认,点头道:
“金银财宝自然可以自取,但是我进城的时候却看到了许多乱兵正在劫掠女子,这也是爹爹应允过得吗?”
赵德昭这番话倒是让诸多将领没法辩驳了,大家一同看向了王全斌。
王全斌看着眼前的赵德昭,很快下令道:
“传令下去,禁止任何人劫掠人口,如有违抗军法从事。”
“是。”
众将有些不情不愿的低头领命。
赵德昭倒是没打算这么简单的揭过去,继续问道:
“那(na)那(nei)些已经被抓走的人呢?”(梅开二度)
“各军营地里被掳掠来的人都立刻放还,不得延误。”
“是。”
这下众将的语气就变得更差了。
不过终归掳掠女子并不是什么大生意,大家伙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就这么认了下来。
把这件事确定下来之后,赵德昭也就没在继续追究了。
动的太急的话只会让这群人狗急跳墙,现在能先把人救回来就行了。
至于那些财物,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锦城府,有的是机会再下手。
因为曹彬和赵德昭的先后搅局,再加上王全斌在赵德昭的迫使下下达的军令,这一场宴席自然就只能中断了,各路将领们一脸不快的回营放人去了。
当天晚上,众多被劫走的女子们回家之后,都是抱着家人泣不成声,一时间大半座锦城府都笼罩在女子的哀泣声中。
在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环境下,赵德昭和曹彬从驻地出发,再次来到了蜀国的皇宫。
只不过他们这次是做客来的。
邀请他们的正式蜀国的国主孟昶,今日曹彬和赵德昭为花蕊夫人解围,赵德昭更是救下了大量的蜀地女子,孟昶得知以后便决定设宴招待二人,以表感激。
赵德昭顺便还带上了李继隆,三人在宫人的带领下,一同漫步在后蜀皇宫的高大门廊之中。
三人同行,却偏偏是年纪最小的赵德昭占据着主导的地位,曹彬和李继隆都是下意识的落后了半步。
李继隆这些天跟着赵德昭一起,已经是对赵德昭心服口服了,而曹彬在见识了今天赵德昭借力打力救下了锦城府的众多女子之后,对赵德昭也是颇为佩服,自愿的走在了后位。
相比于开封的宋朝皇宫,蜀国的这个皇宫给赵德昭的感觉要更加的大气一些。一路上看到的梁柱都是些合抱的大原木,这么多优质的檀木料绝对是价值不菲的,再加上屋顶那些精美的雕梁画栋,房顶上熠熠生辉的琉璃瓦,说这座皇宫是用钱堆起来的也不为过。
孟昶已经投降,所以这座皇宫也都是被宋军接管,孟昶和他的亲族后妃只能在后宫的地界活动,不能离开。
因此,孟昶设宴招待赵德昭他们的地方也是在原本后宫一座妃嫔的宫殿里。
在后宫入口处,赵德昭他们见到了正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孟昶。
“降主孟昶,见过天朝二皇子,见过两位将军。”
赵德昭看着眼前中年文士模样的孟昶,回礼道:
“见过孟国主。”
孟昶已经投降,但是大宋对他的处置还没有传过来,所有这会儿赵德昭对他还是以国主相称。
几人互相招呼了一番,就一同走进了设宴的宫殿。
毕竟只是后宫妃嫔居住的宫殿,比起王全斌设宴的大殿要小的多了。
不过主客加在一起也就几个人,所以众人落座之后也并不显得局促。
而且孟昶设宴的方式也不是分餐制的,而是更加私人性质的聚餐,几人坐在了一张圆桌旁。
虽说是降主,但是孟昶在蜀地经营多年,还是比较得人心的,所以这么一顿宴席并不寒碜,甚至于还有些丰富。
尤其是赵德昭在这些菜式里面竟然看到了花椒、辣椒之类的东西,那一股麻辣的味道顿时就勾起了赵德昭肚子里的馋虫。
花蕊夫人坐在孟昶身旁,端起酒杯对着赵德昭和曹彬说道:
“今日多亏二位相救,妾身才能保住清白,妾身在此谢过二位了。”
赵德昭和曹彬也没推辞,举杯共饮。
随后,孟昶再次举杯。
“这一杯,是我敬二皇子的,若非二皇子今日仗义执言,我锦城府不知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代锦城府的百姓谢过二皇子了。”
说完就是一饮而尽。
赵德昭也是又干了一杯。
随后,聊天的话题就变成了一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
毕竟双方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聊别的太尴尬了。
赵德昭发现孟昶这个人的学识颇为渊博,谈吐间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的。
那位花蕊夫人也是名不虚传,对于各种经史典故也是颇为熟稔,谈话间托合承接极其顺畅,让人如沐春风。
一番话聊下来,赵德昭感觉这一帮人里头学问最差的好像就是自己了,他们说的很多东西他都是听的一脸懵逼。
要不是之前在陶谷那边学了小半年,赵德昭都感觉自己在这里头都插不上话。
好在花蕊夫人也是个很有眼力的,看出了赵德昭的尴尬处境之后,悄然的将话题给转移到了更为通俗些的方面。
说着说着,孟昶就有些得意的带着赵德昭到了宫殿的门口,指着两旁门柱上的字帖说道:
“二皇子且看,这是我这几年研究出来的东西,我有些时候心中有那么几句佳句,却怎么也凑不出一首诗来。”
“后来我就把这些佳句写出来,单看着也是对仗工整,读起来也是颇为顺畅的。去岁的时候新年将至,我便写了一对贴在了门柱上,看着还是挺不错的。”
赵德昭看着那两句:
新年纳余庆,
佳节号长春。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这玩意儿不就是春联吗?
他转头看着孟昶,合着春联竟然是这个家伙开创出来的?
这档子事倒是让赵德昭对这个之前看不上眼的孟昶产生了些许的改观。
于是接下来的谈话气氛也放松了不少,双方最后宾主尽欢,赵德昭几人也告辞离开了。
109、真真假假(上)
(修改章节,新章节名:震慑)
进入锦城府的第二天,赵德昭持着王全斌的手令,开始带人在城中巡逻,维持秩序,控制宋军的破坏。
对于那些只是劫掠商铺、货栈里面的财货的兵士,赵德昭都没有去过多的约束。
但是如果看到了抢夺民女,杀人纵火之类的恶性事件的时候,赵德昭便会带着人一拥而上,将那些领头作乱的家伙给抓起来。
在城中巡视了一天下来,赵德昭前前后后的抓捕了上百名带头作乱的士兵。
这些人的身份等级各不相同,从普通士兵到都头营将之类的都有,既有禁军部署,也有各处的厢军。
因为这群人都算是各自为战,再加上赵德昭有军令在手,所以一整天的几十场大小冲突下来,赵德昭的手下们倒是没有吃什么亏。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赵德昭就让人拖着这一百来乱兵头目,一路抵达了锦城府专门用来杀头的菜市口。
在这里,赵德昭拿出了之前在利州的那一套军事法庭,于众目睽睽之下逐一宣布这些人所犯下的罪责,随后就明正典刑。
接连砍了二十多个人头之后,得到消息的各路将领们打马赶了过来。
昨天赵德昭抓人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还并不怎么在意,因为根据军中惯例,这种犯错的士兵只要不是当场格杀的话,基本都是交还给所部将领,让他们自行惩处的。
毕竟这年头的军队说白了都是将领们的私人武装,你乱动的话无异于打别人的脸。
可是这些人没有想到,赵德昭竟然这么不懂事,越俎代庖的审问处置起他们的人来了,这让众多将领们面子上挂不住了。
最先赶到的是左卫大将军,北路军都监王仁赡。
对方直接纵马越过了赵德昭手下们布置的警戒线,奔到了正在砍头的刽子手身边就抬起手上的马鞭,准备一鞭子抽过去。
坐在审判席上的赵德昭在王仁赡过来的时候就站起了身,随后从丑牛手上接过了那张三石弓。
王仁赡鞭子扬起的时候,赵德昭也正好弓开满月。
于是王仁赡的鞭子没能抽下去。
悻悻的放下马鞭之后,王仁赡骑马来到了赵德昭身前,居高临下的质问到:
“二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谁给你的权利让你随意处置别人的手下了?”
赵德昭怡然不惧的回答到:
“王将军难道忘了,当初在皇宫之中,我爹爹是如何说的了吗?凡军队之中有故意杀人放火,虐待百姓者,军法从事,众将有互相监督,便宜行事之权。”
王仁赡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毕竟这可是赵匡胤当着他们的面交待下来的。
于是王仁赡缓了缓口气,又说道:
“即便如此,二皇子这做的也太过了吧,这样一来大家颜面上都过不去。不如就此打住,把剩下的人发回各部将领处置,这样大家都好。”
赵德昭摇头道:
“不行,这些人所犯罪责,天理难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警后人。”
“你!”
王仁赡看着油盐不进的赵德昭,脸色一下就沉了起来。
没过多久,又是十几位将领匆匆赶到了,面对着这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将们的压力,赵德昭还是以遵从赵匡胤的命令为由,坚持将剩下的几十人逐一宣判罪责之后斩首示众了。
这些将领们就这么清一色的阴沉着脸,看着赵德昭将这一百多个人头砍完之后,打马离去了。
赵德昭知道,自己算是把他们都给得罪了。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经过这么一波威吓,城中的宋军明显都有了些忌惮,劫掠的时候也开始注意起了分寸,像是肆意杀人纵火的事情一下消减到了极少的数量。
很多人即便做,也都是趁着赵德昭的人不在的时候悄悄的下手,得手以后又迅速的逃离。
一开始赵德昭想着通过将手下人划分成几支队伍的方式来增加巡逻频率,遏制这些恶性事件发生。
但是尝试过后,赵德昭发现这条路行不通。
因为之前赵德昭斩杀了不少乱兵的缘故,赵德昭的手下们在宋军之中的名声极差。
他们这些人大队行动的话还好一些,慑于人多势众的,别人也不敢妄动。可要是人数太少的话,那些宋军可就不含糊了,有事没事的出言挑衅,故意找茬。
若不是对方还大多都忙着发财大计,不愿横生枝节的话,只怕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短期内,赵德昭都不能把手下们放的太散,以防他们被人给打了闷棍。
思考了许久之后,赵德昭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让自己手底下那些由蜀军俘虏改编而来的士兵们发挥他们的本土优势,让这些人操着家乡话去和锦城府的百姓们打听哪里有行径恶劣的宋军出没。
如果说是其他的宋军和锦城府的百姓们接触的话,那些百姓们只怕不是退避三舍就是横眉怒对的,哪里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不过都是蜀人的话,听着熟悉的口音,百姓们也就放松了戒备,大家互相唠家常一样的谈天说地,讲着讲着就把那些经常为非作歹的宋军都给抖落出来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话一点也不假。那些宋军在城中的所作所为全都是被锦城府的百姓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
于是赵德昭很快就掌握到了一系列的相关信息,手头上列出了一份大概的人员名单出来。
当然,指望着按照名单去抓人是不现实的,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赵德昭当然不可能去问那些敌视他的将领们张口要人。
至于说那些百姓们的证词,根本无法作为举证,更何况赵德昭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能让那些百姓出面对质。
所以赵德昭选了比较笨的办法:现场蹲点。
赵德昭挑了一百来名精锐手下和自己一起脱离大部队,在那些人经常出没的地方耐心的等候起来。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这些人为非作歹惯了,一时半会儿哪里会收手,很快就被赵德昭给抓了个现行。
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根本容不得他们这些人抵赖,知道了赵德昭态度的将领们这次直接就没出面,任由赵德昭将那些人给通通明正典刑了。
经过这么两波杀头威吓,总算是震慑住了城中的宋军,他们忌惮之下也就开始专心劫财,不再敢随意伤人了。
毕竟钱再好,也得有命花才是。
110、真真假假(下)
(修改章节,新章节名:架火)
经过赵德昭的一番整肃之后,锦城府里的风气总算是好了不少。
不过这样一来,赵德昭算是彻底和这些军中将领们站到了对立面上。
赵德昭杀得两波人,就好像是两个打在那些北路军将领们脸上的大耳刮子。
如果说是赵匡胤或者说是王全斌来做这些,他们这些人都还最多就是抱怨几句,毕竟身份资历摆在那里。
可是你赵德昭算什么东西,十余岁的黄口小儿,就敢欺到他们的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这些将领们只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屈辱感在心头盘桓,久久不散。
咬牙切齿之间,不少人就想着要给赵德昭一个教训了。
这一天的晚上,王继涛在锦城府最上等的青楼清竹雅韵摆宴设席,邀请了都监王仁赡和崔彦进二人。
清竹雅韵因建在山溪之畔,竹林之间而得名,素来都是蜀国文人最喜好的风月场所。据说国主孟昶也经常流连于此,还曾留下过墨宝,只不过一直都没人亲眼见过,所以是不是真事还两说。
今日的清竹雅韵不复以前的淡雅,数十个披坚执锐的亲卫将周遭都给包围了起来。他们这些人的目光扫过清竹雅韵里面的女子的时候,眼神里似是猛兽盘踞其中,惊得那些女子手脚都有些发抖。
在一间临溪而建的竹楼里,王继涛和王仁赡、崔彦进分主次落座。
似是为了附庸风雅一番,他们三人都换了一身素雅的便服,只不过那一身的武将风气把整个竹楼的雅致味道都给破坏掉了。
简单的寒暄一番之后,王继涛便挥退了周围服侍的女子,开口说道:
“踏马的,那小子一来,害得咱们连在皇宫里头摆酒设宴都不行了,一想我就来气。”
自打进城的那天,赵德昭一番阴阳怪气的说辞之后,王全斌就从蜀国皇宫里头搬了出来,无事的话从不踏足蜀国皇宫半步。
虽说王全斌依旧每日都在大摆宴席,可是这些将领们从恢宏的宫殿换到了次一等的宅邸里头,总是感觉不舒服的。
再加上赵德昭一直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整治城中风气,使得这些将领们连强抢民女这种事都不好做了,只能到青楼里头去释放释放情绪。
当然,这肯定不能算是嫖,因为不用给钱。
听到这话,王仁赡就想起之前自己找赵德昭沟通,却吃了脸色的事情,点头道:
“是啊,搞得我现在想玩个小娘子什么的都得避讳着点,生怕被咱们的二皇子给拉到那个什么公审上面给砍了。”
王继涛如同遇到知己一般打开了话匣子,和王仁赡一起大吐苦水起来。
一旁的崔彦进却是默默的斟酒自饮,就好像压根没听到王继涛和王仁赡的话一样。
看着半天都没个响屁往外冒的崔彦进,王继涛止住了和王仁赡的话头,对着崔彦进说道:
“崔都监倒是沉得住气啊,被一黄口小儿骑到脸上了都无动于衷,真是好修养。”
崔彦进淡定的说道:
“哪里,王国舅请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呢?”
王继涛脸色微变,随后又回转了过来,干脆的承认道:
“没错,这次请两位都监过来,就是想要和两位一起对付那小子。我承认这里头有我的私心作祟,但是崔都监,这小子就这么乱来下去的话,你难道就真的能忍下来?”
“要知道,你们两个是官家任命的北路军都监,那小子就是个来混功劳的。可是现在呢?他在那里扯起虎皮当号旗威风八面的,把你们这两个都监当成什么了?”
这下,换崔彦进的脸色不好看了。
王继涛说的没错,王仁赡和崔彦进身为北路军都监,按道理说整治维持军纪,处罚违纪将士的事情应该是由他们来负责的。现在赵德昭越俎代庖,把他们这两个都监变成了一个空摆设。
这要是传回去,岂不是显得他们两个人无能吗。
但是过了一会儿,崔彦进的怒气又消退了下去,无奈的说道:
“那又能有什么办法?他手上有王帅的军令不说,身后更是站着官家。我们这等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王继涛摇头道:
“崔都监这话说的就有点不尽不实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就看你敢不敢想了。”
崔彦进脸色一冷,语气不善的说道:
“王国舅,你要知道这城里可是有数万大军,你要是敢乱来的话,大家可都活不成。”
王继涛知道崔彦进已然动心,只不过仍旧有些顾忌罢了,于是他连忙又给崔彦进下了一颗定心丸。
“崔都监放心,我的办法可不是铤而走险,那种蠢事我也不会拉上你啊。”
这么一说,崔彦进似乎有了些兴趣,问道:
“你且说来听听。”
王继涛和王仁赡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王继涛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我这个办法得靠崔都监你来帮忙才行。他不是要整治军纪吗?咱们就一起帮他一帮,把这军纪给狠狠地整治一下。不然你看看,这帮子乱兵一天到晚的抢夺财物,可就太不像话了,丢我大宋天兵的颜面啊!”
崔彦进看着王继涛,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个帮法?”
王继涛笑道:
“简单啊,他这些天不是在到处抓捕那些乱兵吗?咱们就让手下人也去帮着抓人,都不用劳烦他公审那么麻烦,直接就地惩治了。顺便再派人帮他扬扬名,让大家都知道咱们有一位嫉恶如仇的二皇子。”
崔彦进思索了片刻之后,略微摇头道:
“你这是要把二皇子架到火堆上烤啊。”
之前赵德昭虽说处置过两批乱兵,但是整肃了城中气氛之后便没有继续扩大化的意思,也没有去阻拦那些将领们的发财大计。
碍于赵匡胤的情面,北路军将领们对赵德昭大多也就是心中记恨罢了。
可要是王继涛这么把水搅浑的话,在其他将领们看来,赵德昭就是在蹬鼻子上脸了,到时候只怕是会引起群情激奋。
王继涛摇头道: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在帮二皇子整治军纪吗?可都是一片好心啊,谁让我算起来也是他的三舅呢?”
崔彦进思考了片刻之后,一拍手,点头道:
“就这么办!”
111、我山寨我自己
(修改章节,新章节名:畏威不畏德)
锦城府的一处宅院里,赵德昭正带着手下人悄然的潜藏着,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过了许久之后,门外的大街上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人群的嚷叫混杂着马蹄声向着这边就靠过来了。
声音靠近之后,就听见一些细微的挣扎声掩盖在了噪音里面,微不可闻。
赵德昭抬头看了看远处,一杆酒字旗正在竖起。
是动手的信号。
于是赵德昭一点头,众人便拉开大门,抄起武器冲了出去。
周围的宅院里也冲出了几队人马,将大街上的十几名骑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天上午,赵德昭接到了钱德禄的报告,说耀州刺史高彦晖找上了他们的巡逻队,打伤了数十人,还把人都给扣押了起来,要当众处决掉。
接到报告之后,赵德昭有些疑惑,不应该啊,前些天那么激烈的时候都没人跳出来,怎么现在都稳定下来了,反而有人挑事了呢?
于是他对着钱德禄问道:
“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钱德禄回答道:
“据回来报信的人所说,那耀州刺史高彦晖带了几百号人拦住了我们一支在他那片地盘上巡逻的队伍。他说我们的巡逻队管过了界,阻止他们打劫商铺不说,还打死打伤了他们十多号兄弟,这就把我们的人都给抓走了。”
听到这话,赵德昭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了,他现在可没吩咐自己的手下人涉及这些军头的切身利益,毕竟条件还不成熟。
于是他继续问道:
“是谁干的?”
钱德禄摇头道:
“据手下人的说法,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我们干的,我们都是一直在遵照您的指令办事。我怀疑这就是那个高彦晖在找借口生事。”
赵德昭想了想,感觉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如果没有凭据的话,他高彦晖身为厢军指挥使,怎么会有这么大胆量抓自己的手下人,还要玩公审这一套。
所以,这件事里面很有可能还存在一个第三方,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赵德昭虽然经历的不多,但是影视剧里都快演烂了。
所以赵德昭直接吩咐道:
“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咱们去看看这个高彦晖把公审这件事学会了几成。”
“是。”
钱德禄直接领命出去召集人手去了。
等到钱德禄召集好了人手,赵德昭又让人去通知了李继隆一声,让他把淮南军也给带上。
人手这东西总是不会嫌多的,那帮淮南军虽说和赵德昭的人依旧有些隔阂,但比起城里的其他军队还是要亲近的多,勉强也是一分助力。
三千来人集合到了一起以后,就浩浩荡荡的奔赴蜀国皇宫的宫门广场去了。
据钱德禄所说,高彦晖为了能够狠狠地挣回之前被赵德昭打下去的面子,把公审大会办在了地方最宽阔的宫门广场,还请来了各路将领作个见证。
宫门广场上,高彦晖摆了一张桌子就这么立在了中央,他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高高架起。
在他的对面,是几十名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巴的巡逻队成员。
而宫门广场的两旁则是诸多看热闹的北路军将士们。
高彦晖将人绑到广场上已经有段时间了,周围也拥上了不少看热闹的将士,他们脸上都是一副解气的表情。
要知道就是因为这些巡逻队,他们这些天都不敢尽情的抢劫了,再加上前些日子还被赵德昭给当众斩杀了一些人,让许多人都是脸上无光。
现在高彦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说是给大家伙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只不过高彦晖一直都没有开始审理这些巡逻队,因为正主还没有来。
过了许久,高彦晖等待的正主终于到了。
在一阵喧闹声中,赵德昭带着三千来人就这么硬生生的插进了围观的人群里,停在距离那些被捆起来的巡逻队成员不到十步的距离。
高彦晖见状也是站了起来,挥手让手下人戒备,同时开口对赵德昭说道: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动手抢人?怎么,我们手下犯错被你抓了都没说什么,轮到你手下人就出来护犊子了?”
几句话说过之后,高彦晖对着周围围观的将士们大声问道:
“兄弟们,你们说这公平吗?”
“不公平。”
赵德昭看着有数千将士气势加成之后,盛气凌人的高彦晖,微微摇头道:
“谁说我是来抢人的了?我这不是听说高刺史你抓了些人要公审吗?所以特地带着手下来看看来了,顺便我也看看你从我这学到了几分的本事。”
“你!”
高彦晖怒目圆睁就想骂娘,但是随后他就反应过来。
公审这个好像还真是赵德昭在军中兴起来的,自己照猫画虎的可不就是学的他吗?
这样算起来,自己也是赵德昭的半个徒弟了?
这个想法顿时就让高彦晖头皮一紧。
“怎么?不是公审吗?难道还不让我旁观了?”
看着脸皮皱成麻花的高彦晖,赵德昭出言问道。
“要看就看吧,要动手我也奉陪。”
丢下一句话之后,高彦晖脸色难看的坐回了原位。
随后,高彦晖开口道:
“带犯人上来。”
一队士兵有模有样的把那些巡逻队的成员给押上前来。
“你们几个,平日里管束士兵劫掠人口属于奉命行事,我等都是忍让三分。但是今天,你们却没事找事,连我等发财的事情都要插手,要知道这事可是官家亲口应允了的,你们违背官家命令,便是死罪。”
说完,高彦晖就是一拍桌子,下令道:
“来人,把他们给我拖下去砍了。”
正当士兵们要把人拉下去砍头的时候,赵德昭出言道:
“且慢!”
高彦晖笑了一声,说道:
“怎么?二皇子要给他们说情?这可不行啊,军令如山可是二皇子教我们的,我们可不敢违背啊!”
赵德昭走上前去,对着高彦晖说道:
“我可不是要为他们求情,我要说的是你高彦晖意图谋反的事情。”
高彦晖愣了一下,随后大声辩驳道:
“什么意图谋反,二皇子你莫要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了?”
“那我问你,你说我意图谋反,可有证据?”
赵德昭摇头道:
“没有。”
高彦晖顿时气急败坏的说道:
“既然没证据,二皇子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是就是咯。”
“你算老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赵德昭看着旁边插话的人,对方那独特的装扮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党项人的首领呼延雷。
这帮党项人可以说是手脚最不干净的一伙了,即便是在王全斌下令之后依旧以语言不通的借口劫掠杀人,被赵德昭带人宰了十几个之后才学会了听懂人话。
“我算老几?我和我爹一样,在家行二,上有兄长早夭,你没听到他们都叫我二皇子吗?”
呼延雷明白,赵德昭这是把自己老爹赵匡胤给拉出来了。
呼延雷身边的副将不悦道:
“我家将军那也是……”
后面的话被呼延雷一眼给瞪了回去。
呼延雷继续说道: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怎么能服众?”
赵德昭有些惊奇的看着呼延雷:
“哟,你还知道一面之词?”
那种惊讶的表情就跟看见一头猪开口说话差不多,气的呼延雷都想要拔刀砍人了。
赵德昭懒得理会气急的呼延雷,指着那些巡逻队的成员和高彦晖说道:
“你看看,人家一个党项人都知道一面之词,你一个刺史竟然不懂?丢人不丢人?合着公审就是你张张口,然后把人拉出来当大家面砍了就完事是吧?”
高彦晖脸色由青转红,攥着拳头对手下人说道:
“把人带回来,把他们嘴放开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花来?”
巡逻队的成员们被拔掉了口中的破布团之后,没有急着叫嚷,而是看向了赵德昭。
赵德昭有些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指着那名队长说道:
“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是,属下今天本来是按照您的安排,正常巡视的,但是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高刺史的人马,他们不由分说的就把我们打了一顿,又把我们给绑到了这里来。”
“胡说,分明是你们先动手打了我的手下,还杀了我好几个弟兄。”
那名队长正要争辩,但是看到赵德昭抬手又闭上了嘴。
“你说他们杀了你的兄弟,证据呢?”
“我手下说的就是……”
高彦晖下意识的就蹦了这么半句话出来,然后就被赵德昭鄙视的眼神给压了下去。
“去,把那几个人给我叫来。”
很快,高彦晖就叫来了几个挂彩的士兵,正是他们一口咬定被巡逻队的人袭击了。
赵德昭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以及后续抬过来的那些尸体,知道他们所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这事情就有意思了。
高彦晖看着沉思的赵德昭,板着脸说道:
“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赵德昭也是感觉有些棘手了,从这几个人的描述来看,对方明显准备充分,不但行装打扮都和巡逻队相似,就连说话的口音都差不多,汉中腔蜀地方言都有。
这样一来,想要证明不是自己手下人动的手就非常困难了。
眼见赵德昭无话可说的样子,高彦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在广场不远处的一间酒楼里,王继涛和王仁赡以及崔彦进正坐在一起举杯,庆祝事成。
当初之所以要拉上崔彦进,就是因为赵德昭的巡逻队里有一半是蜀军俘虏,对方那种口音不是王继涛或者王仁赡的手下能模仿的来的。
到时候动气起来,口音方面就会有不小的破绽。
所以他们才让负责管理蜀军降兵的崔彦进从俘虏里挑选了一批人出来,这才做的如此天衣无缝。
这下赵德昭建立起来的威望很快就会被假的巡逻队所摧毁,而且他本人也会得罪越来越多的将领们。
这样一来的话,赵德昭就永远都别想在军中站稳脚跟了。
王继涛美美的灌下了一杯酒,准备看赵德昭的笑话了。
广场上,赵德昭继续问过了一遍那几个证人事发时的情况,问的十分的仔细,尤其是当证人说出了几个关键的信息的时候,赵德昭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旁边的高彦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
“二皇子,你再问多少遍又能怎么样,事实就是事实,你还能改了不成?”
赵德昭此时已经是胸有成竹了,瞟了高彦晖一眼之后说道:
“审案这种事,学问大着呢,你先好好看,好好学。”
这种教训徒弟的口气差点就让高彦晖动手拔刀了。
忍下了砍人的冲动之后,高彦晖问道:
“那就看二皇子你怎么翻案了。”
“简单,你的手下说,他们之前起冲突的时候,也砍伤了对面不少人不是吗?”
“二皇子想要验伤?这刚才抓他们的时候也是见了血的,谁知道哪里是新伤哪里是旧伤?”
“不不不,不是验伤,而是验别的。”
“别的?”
“对,你手下说了,当时砍掉了对面七八个人的帽子,头发都散掉了,对吗?”
高彦晖想了想刚才赵德昭的问话,点头道:
“是这样没错。”
“那就行了。”
赵德昭对着手下人做了个手势。
随后,这两千来人就脱下了头上的头盔、皮帽,解下了头巾。
酒楼上,看着广场上那两千多个寸头脑袋,王继涛三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112、白来
锦城府外的昭觉寺里,曹彬正在和随军沈义伦相对而坐,面前摆着几个素菜。
东路军自水路溯大江而上,在十九日抵达了锦城府,如今已是在城中待了十多天了。
东路军除了在夔州打了一仗之外,剩下路程上的蜀军都是望风而降,让东路军的将士们都不好意思动手了。
就这么一路受降的到了锦城府之后,蜀国的朝臣们照着北路军的规格招待了东路军。
这就把北路军的将领们给得罪了。
我们一路打硬仗的灭国之功,拼什么他们哪一路都没打什么仗的家伙也能享受和自己一样的待遇?
然后两拨人就闹僵了。
锦城府里的繁华地段都已经被北路军的将领给瓜分好了,现在东路军的两万人马一凑进来,各种利益冲突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以至于这段时间除了王继涛,其他的北路军将领都暂时放下了和赵德昭的矛盾。
毕竟赵德昭只是让他们脸面无光,东路军的那帮人可是要伸手从他们口袋里掏钱。
这能忍?
在一群吵的都快动起手将领的里头,唯有曹彬和沈义伦两个人独善其身,躲在了城外的昭觉寺里找清净。
吃饭聊天这种事,可不分什么将领士兵,所以曹彬和沈义伦也是在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他们聊的话题,正是在城里维持秩序的赵德昭。
曹彬简单的将赵德昭这些天做的事情和沈义伦叙说了一番,沈义伦听的连连点头道:
“听国华这么说,二皇子倒是颇有些官家之风。若非二皇子压着,只怕锦城府早就血流成河了。”
曹彬也是认同的说道:
“是啊,二皇子此举可以说是救锦城府民众于水火了。”
沈义伦吃了几口菜之后,却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只不过,二皇子这是把自己绝于了军中,这些将领一个个都是把二皇子给记恨上了。”
曹彬点头道:
“是啊,不止如此。现在东路军又有两万人马入城,原本二皇子的人手压制北路军的人马就有些照顾不来了,现在又平添这么些人,只怕二皇子也是力有不逮。”
沈义伦看了看远处青翠葱葱的锦城府,现在还只是二月,若是到了七八月份芙蓉花开的时候,锦城府就会呈现出一副花团锦簇的美景来。
“实在不行,我便舍了这清净,进城走一遭了,终归不能让这花花世界毁于一旦。”
说完,沈义伦和曹彬共同举杯,做好了决定。
此时此刻,沈义伦和曹彬所担忧的赵德昭正站在蜀国皇宫的门口,向国主孟昶传达了拜见的意思。
皇宫里,孟昶听到宫人传来的口信,有些意外。
自从那天自己招待过了赵德昭之后,对方就没有再来过了。
以孟昶多年的阅历,自然也是能看出赵德昭并不怎么看得起自己,再加上双方的处境尴尬,所以孟昶也没再宴请过赵德昭。最多就是在前段时间东路军入城的时候的犒赏宴席上,二人打了个照面而已。
也不知道这位二皇子今日是为何而来?
想了一下没弄明白赵德昭的意思,孟昶也就抛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人把赵德昭给请了进来。
在会客厅里,孟昶和赵德昭分主次坐下,花蕊夫人在旁边陪坐。
孟昶开口问道:
“二皇子,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德昭看着孟昶,直言道:
“孟国主,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假话了,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不怎么看得起你这么个降主。”
这话说的孟昶脸色难看起来,旁边的花蕊夫人也是呆了一下。
他们就没见过这么聊天的。
“不过嘛,这些天下来,我倒是听到了一些说法,再加上我自己亲眼看到的情况,我觉得你这个人倒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赵德昭这话让孟昶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随后孟昶开口问道:
“不知道二皇子都听到些什么说法?”
赵德昭掏出了一本书,问道:
“我听说,这是孟国主写的?”
孟昶看了看,那是一本《官箴》。于是他点头道:
“不错,这确实是我写的。”
赵德昭也是有些感慨,这个《官箴》他都没怎么听说过,但是里面几句话赵德昭却是印象深刻。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赵德昭念完之后继续说道:
“能写出如此言语,绝对不是什么昏聩之辈。”
孟昶有些汗颜的说道:
“二皇子谬赞了,此言我受之有愧啊,若是,若是……”
孟昶“若是”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要是什么明君明主,又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亡国之君的地步了呢?
赵德昭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继续问道:
“我还听说,孟国主还设置过一种叫做‘匭’的东西,用来监察官员?”
赵德昭所说的‘匭’用后世的说法就是举报箱,孟昶特意在城里设置了多个举报箱,任何人都可以写信上告官员的不法行径。
当时听说这东西的时候,赵德昭都惊了一下,孟昶这家伙从多方面看都不想是个昏君,怎么这个蜀国就这么不经打呢?有着天险地利都轻而易举的被宋军给打下来了。
孟昶有些无奈的说道:
“此物我的确设置了一些,但也就最开始的时候派上过一两次用处,后来也就成了一堆摆设罢了。”
“哦,这是为什么?”
孟昶有些感慨的开口给赵德昭解释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有几个人投过检举信,我也让人照着信件的内容查证处理了,起到了一些效果。”
“可是后来,检举信涉及到的人就越来越多,地位也越来越高。那些人即便是我也不敢轻动,等到后来大家发现即便是投了信也没有用的时候,这东西也就变成了摆设了。”
赵德昭了然了,公信力这东西树立起来困难,败坏起来可是极其容易的。
随后,赵德昭说出了自己来找孟昶的目的:
“不知道当初那些检举信,孟国主这边还有没有保留呢?”
孟昶有些疑惑:
“那些信倒是还留着,不过,二皇子你问那个干什么?”
“那孟国主能把那些信交给我吗?”
“二皇子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赵德昭看着孟昶,开口道:
“孟国主可还记得你在降书上是如何称呼我们宋军的吗?”
孟昶真的很想说二皇子你是真的不会聊天,但他还是回答道:
“记得,上国派来的乃是天兵天将。”
赵德昭点头道:
“对啊你也说了我们是天兵天将了。你想想,我们这些天兵天将来之前,他们那些人欺行霸市,为富不仁的。我们这些天兵天将来之后,他们还欺行霸市,为富不仁的话…”
“那我们这些天兵天将,岂不是白来了吗?”
113、站着挣钱(大章单更)
这天,锦城府的天空有些许的阴沉。
今天,巡逻队们接到了命令,不用出去巡逻了。
接到命令之后,巡逻队的成员们都是放松了不少。且不说来回巡逻走的多累吧,单单是路上那些宋军的嘲讽之声就让他们够不舒服的了。
不过今天虽然不用巡逻了,那些队长们依旧将人手给集合了起来。
在一个小广场上,集合起来的众人看着面前的赵德昭,眼神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既有些崇拜赵德昭的公正和勇武,又有些不忿自己一直以来都要受人指点的窘境。
赵德昭扫视过去,对手下们的心思也是了解的,他开口道:
“我知道,从进城以来,你们每天都要巡逻,辛辛苦苦的都没有什么回报不说,还有人喊你们癞皮狗,说你们的坏话,你们心里都不舒服。”
“嗡~”
一阵简短的议论声过后,众人再度安静下来,齐齐看着赵德昭。
赵德昭看着面前这两千来人,这段时间的巡逻其实也是一种训练。在贯彻执行赵德昭命令的过程中,这些人也同时在接受着赵德昭关于后世的军纪军容方面的教育。
要换了这时候其他的那些军队,哪里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就安静下来。
“我知道,他们有很多人骂你们多管闲事,笑你们傻不愣登,有钱都不会赚。”
“他们说:当兵打仗大家都这样,你们装什么清高?”
“他们说:有钱不会赚的傻子,自己不发财就算了,还要挡别人的财路。”
“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难听的话,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们看着其他人发财,自己却只能一天天的站街巡逻,心里都是不舒服得。”
顿了顿,赵德昭对着面前两千多双眼睛说道:
“所以,今天我们不巡逻,我们去赚钱。”
“啊?”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欢呼道:
“多谢将军。”
“先别高兴的太早,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咱们不能跟他们一个样,咱们挣钱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所以今天我教你们的和其他人的可不太一样。你们都给我听从命令,知道了吗?”
“是!”
众人的回答整齐划一,带着浓烈的兴奋感。
苦了这么多天,将军可算是开窍了,要带着大家发财了。
当赵德昭带着人动身的时候,旁边的李继隆也带着一些淮南军跟了上来。
双方的营地相距不远,所以他们也听说了赵德昭要带着手下去赚钱的事,他有些好奇赵德昭要怎么赚钱。
对于李继隆的到来,赵德昭也没介意,让他跟在自己后面看着。
众人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阴沉的天空忽然响起了几声闷雷。
今天惊蛰,正是风云雷动的时候。(别跟我说CD啥时候开始打雷,我写的,我就说它这天打雷了/理直气壮)
两千多巡逻队成员汇聚在一起行动,自然是动静极大,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尤其是那些宋军士兵更是如临大敌一般的一溜小跑着报信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巡逻队一路穿过了各路将领划分好的劫掠地盘,直接到了锦城府北面高门大户的所在地。
看着这边依旧秩序井然,许多高大的门牌前依旧是在迎来送往的招待着衣冠楚楚的访客的时候,赵德昭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化大王旗。”
这些蜀国的大家族们早早的就得知了孟昶要投降的事情,所以他们里头的很多人早早的就将城中的值钱东西和女眷转移到了老家,只留下一副空摊子和不动产之类的。
甚至于还有一些人早早的就和北宋暗通曲款,就等着宋朝发兵灭蜀了。
对于这些人,赵匡胤是专门交待过王全斌要善待的,所以宋军的将领们划分地盘的时候都稍稍的做了些避讳,让这片地区成了混乱的锦城府里独一处的安宁和谐的地方。
这和一路上格格不入的景象让赵德昭都觉得诡异,但是这些来往的人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的无视了外面的混乱,依旧彬彬有礼的过着自己的上流社会生活。
看着这些人,再想到之前自己从孟昶那里得来的那一大摞检举信,赵德昭忽然有些明白蜀国为什么会这么不经打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赵德昭的两千多号人的出现,就像是一条肥鲶鱼钻进了平静的水缸里,搅动起了巨大的波澜。
周围那些精致的车架都吓得躲到了道路的两旁,几双眼睛从窗帘后面小心的打量着这一支军队。
许多原本还中门大开的府邸都是匆匆忙忙的闭门谢客,从那碰撞的声响来看,对方不但上了门闩,还抵上了硬木之类的防止有人撞门。
赵德昭简单的认了认这一路上的人家,发现里面有不少都是自己的名单上的。
不过今天,他们都不是赵德昭的目标,就暂且先放着了。
一路穿行到了靠近蜀国皇宫附近的一户大宅的时候,赵德昭停下了脚步。
于是身后的两千多人也停了下来。
“把这里包围起来。”
赵德昭直接当着笑脸相迎上来的门房下达了命令,让门房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大户人家的门房眼力劲都差不到哪里去,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锦城府里独一份的巡逻队,那前面那个带头的少年将军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正因为知道对方身份,这个门房才不敢玩闭门谢客这一套,再说对方自入锦城府之后的名声都很不错。
谁知道对方一开口就是来者不善的味道。
看着一群人真的开始将府邸包围起来之后,门房连忙开口道:
“不知道二皇子今日为何而来?好叫二皇子知道,我家主人乃是前任枢密使……”
“我知道,这是王处回家。”
赵德昭这种直呼人名的说法让门房有些接受不来,但是人家兵甲俱全的,门房也不敢有什么表情流露出来,只是陪笑道:
“二皇子,不知道您这是何意?我等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了?”
“这个倒没有。”
“那您这是?”
赵德昭看着眼前高大的门牌上面挂着的“王宅”,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己好像从穿越过来之后就和姓王的不对付,从王继勋到王继涛,现在又是一个姓王的。
“我这有几个案子,涉及到了你家主人,所以要请你们走一趟。”
“案,案,案子?”
“是的,案子。”
赵德昭口中的王处回是蜀国的前任枢密使,此人德高望重,可以说是孟昶的肱股之臣,孟昶能够安全继位,巩固政权,离不开王处回的帮助。
当然,赵德昭并不是要找王处回的麻烦,因为王处回都死了十多年了。
所以赵德昭找的是王处回的儿子:王梓良。
作为王处回的儿子,王梓良半分王处回的本事没学到,一身嚣张跋扈的气焰倒是无人能及。
仰仗着王处回的关系,王梓良在锦城府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在孟昶设立的举报箱里,关于王梓良的信件可以说是最多的。
只不过因为王处回偏爱的缘故,所以最终孟昶也没去动王梓良。
直到王处回死后,王梓良的气焰才算是消退了不少,不过靠着父辈恩荫为官的他依旧是锦城府的一霸。
之所以选他作为第一个动手的目标,除了对方恶名远扬这个因素之外,还因为赵德昭打听到在宋军入城之后,王梓良以同姓后辈的名义拜见过了王全斌、王仁赡、王继涛等一干宋军将领,送上了不少金银珠宝之后得到了他们的不会动自己的许诺,顺便还帮着这些将领将抢夺到的东西变现。
这下刚好一石二鸟了。
等到手下们将那个白白胖胖的王梓良从府里抓出来之后,赵德昭就让人封锁了王宅,他则是带着人去了皇宫广场。
今天的锦城府虽然有些阴沉沉的,但是街道上面却是格外的热闹。
因为从上午开始,就有人敲锣打鼓的说下午在皇宫广场那里有一场公审,请大家伙的去做个见证。
来做宣传的正是平日里走街串巷的巡逻队成员们,他们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将公审的事情传达给了锦城府里的宋军和蜀地百姓们。
因为之前几次公审,赵德昭都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所以这次公审把城中的北宋将领们都给惊动了,刚吃完饭就赶了过来,连城外的沈义伦和曹彬也进城看热闹来了。
相比之下,本地百姓就少的可怜了,很多本打算看热闹的百姓看到广场上大量的宋军之后都立刻躲回了家里。
赵德昭的手下们装束鲜明,其他的宋军们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一些距离,倒是让巡逻队很好的控制住了场面,没有让围观人群过于靠近。
午饭之后,赵德昭准时开始了公审。
靠着那些检举信件和这些天来巡逻队日夜巡逻打探到的情报,赵德昭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几十户的苦主人家。
他们这些人在听说有人为他们申冤的时候,许多人都是害怕的想要逃跑。
但是很快就被赵德昭给直接抓了回来。
一通好吃好喝再加上威逼利诱,这群人便点头应下了当原告的事情。
公审王梓良的过程顺利的不像话,因为王梓良当初干坏事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要遮掩,所以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充分的不像话,哪怕过去了十多年的事情都可以轻易查证到,让王梓良无从辩驳。
案件审理完了,罪证确凿之下,赵德昭判决了王处回斩首,家产充公。
王梓良对这个决定自然是大为不服的,但是这里哪有他说话的地方,直接就是被一团破布塞住了嘴巴,拉着游街去了。
王梓良刚被拉走,王全斌就带着人找上了赵德昭,开口道:
“二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须知官家可是交待过的,要善待蜀国降臣。”
赵德昭认认真真的看着王全斌,半天之后才说道:
“王帅你真厉害,说亏心话都不带脸红的。”
“我……”
王全斌哑口无言,要说善待这玩意儿,自己这帮人才是做的最过分的,哪里有资格去指责赵德昭。
王仁赡接口道:
“二皇子,蜀地新平,你非要发财的话让那王梓良交出些财物就行了,何必要他的性命呢?这么对待一位蜀地官员,您就不怕闹出什么乱子来嘛?”
赵德昭抬起食指在嘴边嘘声道:
“诸位听,那边是什么声音?”
众将侧耳一听,远处传来的是王梓良被押着巡街之后,百姓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于是众人沉默了。
“民心在我啊。”
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之后,赵德昭就丢下了这些人,继续办剩下的事情去了。
在锦城府巡了一圈之后,王梓良被带回了皇宫广场,随后就被赵德昭当众处决了。
接下来,赵德昭带着人回到了王宅,开始抄家。
收拾了一批准备卷款私逃的下人之后,王梓良的财产明录被放到了赵德昭的面前。
赵德昭大手一挥,将这些财产分成了三份,那些田产房屋就作为补偿送给了那些苦主们,而像是铜钱、米粮之类的大宗钱物直接就分给了自己的手下。
剩下占了三成左右的贵重物品赵德昭也没客气,直接收了起来。
作恶多端的王梓良的死,让那些受害者家属们也是对赵德昭和巡逻队成员们感激涕零。
他们没想到真的有人为他们主持正义,还给了他们这么多的补偿。
要知道官字两张口,以前打官司都是要花上一大笔钱才行的,哪有打官司还给钱的。
周围那些跟着巡街过来的百姓们见状也都是大声叫好起来。
等到钱物分发完毕已经是傍晚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似乎有雨将落。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手下们,大声说道:
“看到了吧,今天说带你们赚钱,我有没有食言?”
“没有!”
“那今天这笔钱赚的爽快不爽快?”
“爽快!”
“好,看到了吧,赚钱的方法多的很,咱们就是要让他们那些人看看,赚就要堂堂正正的赚钱。”
“要站着,把钱挣了。”
说话间,天空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似乎是想要遮盖住赵德昭的说话声。
赵德昭看着这一场春雨,哈哈大笑道:
“打雷天的,站在雨里太不讲究了,行了,今天就这么散了。”
114、跪着要饭
傍晚时分。
锦城府的一家快活林里,十几名宋军士兵们拼了两张桌子,凑在一起喝酒聊天。
门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一伙人坐在里面喝酒吃肉的倒是舒服得很。
几个人聊的正兴起的时候,又是一群人冒着雨冲进了大堂里。这些人一进门,脱下了头上挡雨的斗笠,其他的客人看到那一头标志性的寸头之后,反应都不小。
原本正在开怀畅饮的十几名宋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随后其中一人就是眉头一皱,开口道:
“哟,怎么这帮癞皮狗也来了啊?怎么着,他们今儿个不用巡逻了?”
“是啊,这帮癞皮狗有钱下馆子?”
“没钱也不怕啊,反正是他家主子开的店,吃几顿白食又怎么了?”
快活林的消费虽然不高,但是因为赵德昭在营地里就为手下们准备了和快活林里差不多的菜式,所以巡逻队成员们很少踏足快活林。最多是轮休的时候去喝几口酒罢了,但那也最多就是三两人结伴而已。
今天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无怪乎其他人会这么意外。
听着同乡们的讥诮,一个宋兵开口道:
“你们难道没听说今天的事情吗?”
“啥事?”
就在这时,那边进来的巡逻队成员们随手扔出了两贯钱,大声道:
“把肘子、口条、还有大肠都给我上两大份来。还有酒,上好的,勾兑了次货的不要。”
“靠,你出什么钱,不是说好了我请客吗?”
“怎么着,老子有钱,乐意,哈哈哈。”
听着那边的笑声,一群宋军士兵都感觉诧异,这帮癞皮狗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他们的那个同乡便将今日赵德昭带着手下人砍了王梓良再抄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得知赵德昭将抄家所得的七成都给分了出去,尤其是大半都分给了手下人之后,这几个宋兵就有些心里不平衡了。
“特娘的,这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抢钱杀人就做的,却偏偏不让我们做,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声抱怨直接就传到了隔壁桌,刚刚发了一笔财的巡逻队成员们顿时就不爽了。
“那边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怎么着,老子说话也归你管?”
“你说话我不管,但是在吃饭的地方放屁,还特么放响屁,老子就要管了。”
“哎,你特么的。”
喝了不少酒下肚的宋兵也是脑袋一热,懒得估计那么多就和巡逻队吵起来了,随后很快就演变成了动手。
等到赵德昭带着人过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两边基本都是七零八落的,连带着这家快活林的东西也打碎了不少。
“张将军,这事你看怎么办吧?”
赵德昭看着对面的张万友,那些宋兵正是张万友的部下。
张万友听完了事情经过,也是有些头疼,事情主要还是自己手下人碎嘴引起的,这事可大可小,就看赵德昭的态度了。
赵德昭见张万友不说话,便问了那些打架的巡逻队成员们:
“你们,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当然赢了,将军您看我们还都站着呢他们可都趴下了。”
“那行,既然打赢了那这事就这么着了,你们两边一人一半把打坏东西给赔了就算了。张将军你看怎么样?”
张万友对于这样的处置也没有意见,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在交赔偿金的时候,那些宋兵十几个人凑了好半天才凑齐了几贯钱。
看着他们扣扣索索的样子,巡逻队成员们随手就丢了几贯钱出来,鄙视之情无需多言。
“来,再把刚才的酒菜都上上来,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那边的宋兵只能是一脸恨恨的冒着雨离开了。
等到张万友也告辞之后,钱德禄开口道:
“将军,您这么做的话,只怕会让其他人不服气的啊,毕竟您一直不让他们伤人,现在却……”
赵德昭点头道:
“嗯,他们肯定不服气的,所以我们还得和手下人交待交待。”
第二天,巡逻队再度集合在一起,接受赵德昭的训话。
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湿漉漉的地面上,一片新芽正在慢慢冒出头来。
赵德昭站在前方,对着众人说道:
“昨天,我带着你们发财去了,对不对?”
“对!”
赵德昭随手点了一个人问道:
“那好,那你告诉我我昨天发了多少钱给你?”
“二十贯”
“你呢?”
“十九贯”
赵德昭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那你们知道他们那些人赚了多少钱吗?”
“不知道。”
众人都明白赵德昭说的他们是谁。
“那我来告诉你们,他们那些人里头,就算是队正、营正之类的,差不多也就是你们这么多钱了。要换成那些大头兵,能有个三五贯钱就顶天了。”
这么少?”
一些新兵都是有些不太相信,他们这些天可都看着呢,那帮人每天几十车的运东西,怎么才赚这么点。
而老兵们则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些东西里头八成都是将领的,一成是下面那些军头的,剩下的那一成半成的,才是他们这些大头兵的。
赵德昭随后大声说道:
“所以你们该知道,想他们那样辛辛苦苦忙前忙后不说,还落个被人戳脊梁骨的骂名的,赚的钱也就够你们的零头。”
“这叫什么?这叫跪着要饭。”
“哈哈哈哈!”
赵德昭这个说法顿时就让众人哄笑起来。
赵德昭一抬手,让众人收住笑容。随后说道:
“所以,以后他们谁还敢叫你们癞皮狗的,就给我怼回去,骂他们。一帮跪着要饭的敢骂我们站着挣钱的,像话吗?”
“不像话。”
“对了,就是这个理。行了,都去巡逻去吧。”
“是!”
一支支巡逻队以昂首挺胸的姿态,离开了营地向着锦城府的各处分散而去了。
等那些人都离开之后,钱德禄有些担忧的找了过来。他本以为今天赵德昭叫大家来是要让大家稍微收敛一些,降低和友军的紧张关系的。
没想到赵德昭的训话却充满了火药味。
钱德禄小心的开口道:
“将军,您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变得更紧张了吗?”
“就是要紧张一些才好,紧张了矛盾才能尖锐起来。”
“不知道这个矛盾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看着问话的那人,认出了他是东路军的沈义伦,曹彬正站在沈义伦的身旁。
对于沈义伦,赵德昭还是比较佩服的,能在这样糟糕的大环境下独善其身,颇为难得。
于是赵德昭开口解释道:
“沈将军,你说以前吧,大家都是跪着要饭的,放眼看过去大家都差不多,也就不会有人多想什么。”
“可是有一天呢,突然就有人站起来了,而且过得很好了,你说会怎么样?那些跪着的人会眼红,会不爽,会想办法把那些站起来的人给摁倒,让他们重新跪下去。”
115、舆论
沈义伦听完赵德昭的说法,略加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他越发的疑惑起来。
“既然二皇子明白这个道理,为何现在又如此交待手下们,这不是逼着他们与众人为敌吗?”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那就要看沈将军说的这个众是哪个众了。”
“何解?”
赵德昭指了指脚下问道:
“沈将军,我们所处之地乃是蜀地,虽然城中有大军数万,但是这城中的百姓何止十万,你觉得和这些百姓比起来,谁敢说自己人多势众?”
“这些百姓能有多少战力,若是他们有用,我等又何至于如此轻易的入了城?”
赵德昭摇头道:
“世间哪有免费的午餐,想要让百姓替你效力,要么就得付出足够的利益,要么就要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样才能将百姓发动起来。”
沈义伦想到之前王梓良游街时百姓们的欢呼声,有些了然。
但随即他就有些皱眉了,赵德昭的这种办法和那些所谓的起义军没有太大的差别。
现在蜀地新平,若是赵德昭将宋军和蜀地民众搞成了对立阵营的话,对于大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赵匡胤,或者是大宋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能为大宋提供粮饷物资的蜀地。
于是沈义伦继续问道:
“那二皇子就不怕军民厮杀,血流成河吗?”
赵德昭知道沈义伦在担心什么,他也清楚现在自己如果敢在蜀地搞民主啥的,绝对是众矢之的。
所以他并没有大跨步的搞均贫富,动了王梓良之后也没有急于去动其他人。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因此赵德昭对王梓良的审判也是根据大宋律法来的,那些罚没的财物他也收下了一大部分。
他做的,仅仅是多给手下们分润了一些利益而已。
但社会的进步就是从这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不是吗?
对于沈义伦的担心,赵德昭反问道:
“沈将军以为军民是如何被区分开来的呢?”
“这个……”
沈义伦沉吟了许久,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在我看来军民本为一体,民可以成军,军也本就是民。只要把握好分寸,在恰当的时机转移矛盾,就能让军民团结一心,自然就不会有太大的冲突了。”
沈义伦看着赵德昭说道:
“看来二皇子是胸有成竹,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了。这几日我想就在这里住下,不知二皇子这边是否方便。”
赵德昭有些惊讶,沈义伦这明摆着是要给自己站台的意思啊。他想想也没拒绝,点头道:
“那好,沈将军想住多久住多久,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那好,请。”
“请。”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赵德昭带着李继隆来到了给沈义伦和曹彬安排的住处,邀请二人去旁边的快活林吃午饭。
一行人走到了最近的那家快活林,找了个二楼的位置点了些菜品落座。
没等菜上齐,沈义伦和曹彬就听到楼下大堂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拍案声,随后一个带着些淮南口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醒木本非无根生,半生风雨走一程,谈笑疏狂君莫问,却是一位说书人。”
“诸位看官,在下李旦,乃是一位说书人,今日在此为诸位讲些新鲜事、稀奇事、古今轶事。各位如果听的好了,便吆喝几声,若是能打赏几个小钱,便是感激不尽的。”
“哦,这倒是稀奇了,吃饭地方还有讲故事的。你先说两个故事给大家伙听听看,说的好了,大爷有赏。”
“好咧,各位看官且听好了。我要说的这第一件事便是新鲜事,要说锦城府里的新鲜事,莫过于昨日王枢密之子被斩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听我与诸位一一道来……”
沈义伦和曹彬听着楼下说书人开始一点点的讲述起了王梓良如何无恶不作、嚣张跋扈,在锦城府横行数十载的。再后来又讲到了宋军入城之后,二皇子赵德昭行事公正,引得苦主登门求诉,二皇子便带人拿下了王梓良进行审判,最终还了大家一个公道。
许多人都只是知道昨天赵德昭公审了王梓良发了一笔大财,倒是不清楚个中因果,如今听李旦说的跌宕起伏的,听着倒是颇为快意。
尤其是一些蜀地的百姓,他们可都是知道王梓良为人如何的,对于李旦的故事也就更加的感同身受起来。
讲完之后,便有几名食客扔了几个铜板上去,李旦也没急着收起来,继而讲起了一件城东闹鬼的稀奇事。
而楼上的沈义伦则是看着赵德昭问道:
“这是二皇子安排的?”
赵德昭点头道:
“没错。”
楼下那个李旦就是当初在淮南军里编排出山神发怒故事的人,赵德昭觉得这人是个人才,于是就问李继隆借了过来。
沈义伦看着楼下已经讲完了稀奇事,喝茶休息的李旦,问道:
“二皇子这是在扬名?”
“是,也不是。”
赵德昭也没卖关子,继续解释道:
“舆论是一个要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
赵德昭在后世上班的时候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
你做的再多,别人不知道的话也等于白做。
而且舆论这东西有多大的威力赵德昭可是清楚得很,言语杀人尤甚刀剑。就比如说历史上被成为大明第一奸臣的严嵩,抄家的家产其实还不如张居正来的多,只不过因为得罪了读书人,所以就被编排成了最出名的奸臣。
由此可见舆论的强大,众口铄金之下甚至都能影响正史的编撰。
昨天公审王梓良的动静虽然闹得很大,但是个中缘由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宋军士兵们看来这就是赵德昭找了个借口抄家灭门罢了。
现在,赵德昭就是要将舆论的给掌握在手里,从出发点上将这件事的性质彻底和其他宋军的行径分割开来,防止有人借机抹黑自己。
赵德昭可不打算跟那些将领们玩什么回合制,你来我往的。他要打就是打组合拳,准备好了就是一套连招直接把敌人给打趴下。
除恶是第一步,舆论是第二步。
在这个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一的年底里,搞什么报纸传单之类的就是在扯犊子,所以赵德昭选择了说书这个形式。
为了丰富说书人的故事内容,赵德昭特意花了老些时间,将一些小故事以及一部经典电视剧的大概情节讲给了以李旦为首的挑选出来的说书人听。
不然总是讲同一件事情的话,时间久了就会激起人们心中的逆反心理,产生反效果。
随后,楼下休息好的李旦开口讲了起来:
“接下来,咱们就讲讲古今轶事了,近日我听了个故事,颇为精彩,便说与大家伙听听。”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既然在蜀地,有什么故事能比三国更适合的呢?
116、激化矛盾
赵德昭在后世听过一句话:世间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这话的出处赵德昭并不知道,只是觉得这话挺不错的。
尤其是被誉为大吃货帝国的中国人,对于美食的喜爱可以说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所以才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说法。
快活林那香飘十里的新菜式对于众人的吸引力可以说是极强的,以至于有不少的蜀地百姓都是压下了对宋军的忌惮之情,来快活林里面尝个新鲜。
蜀地承平多年,百姓比起中原可是富足的多,再加上快活林的消费水平也不算高,所以每日来用餐的人都不在少数。
赵德昭编排好的故事就从说书人的口中流传到了众多的食客耳中,再通过这些食客迅速地在锦城府里传播开了。
没两天的功夫,锦城府的百姓们就知道了入城的宋军之中有一位二皇子赵德昭,为人处世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看重百姓,主持公义。
对于这个说法,百姓们都是有些将信将疑的。一直以来,军队的糟糕印象让百姓们极为厌战,再加上宋军入城以后就一直在城中四处劫掠,使得百姓们对宋军的感官极差。
但是赵德昭昨日为苦主申冤报仇,斩杀王梓良的事情可是有大量的见证者的。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那些短发红袖的巡逻队一直都在阻止乱军伤人、维持秩序,行事风格的确和其他人大相径庭。
所以对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许多人也是逐渐的相信起来。再加上巡逻队在赵德昭的安排下,也开始对一些锦城府里的地皮混混进行了一波清理,收拾了不少平日里为非作歹的家伙。
老虎要打,苍蝇也要拍。双管齐下,赵德昭和巡逻队的名声在蜀地百姓中就变得越来越好了。
与之相对的就是宋军的名声变得比以前更差了。
所以说凡事就怕对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
换以前大家一起挨骂的都没啥,大哥莫要笑二哥的。
但现在巡逻队和其他宋军的口碑严重两极分化之下,百姓们对巡逻队变得热情的同时,对其他宋兵也变得越发的厌恶起来。
虽说百姓和宋军之间因为口音的问题交流起来略有些麻烦,可是又不是说全听不懂。
就算听不懂,那种差异化的神态举止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而且巡逻队成员们也都贯彻了赵德昭的指示,对于那些平日里喜欢嘲讽他们的宋兵都是毫不客气的回怼过去,讥笑他们都是跪着要饭的。
这让双方原本就有不小的矛盾变得越发的尖锐起来,可以说巡逻队所过之处,火药味就变得越发的浓烈起来。
城里越发紧张的气氛却让以王继涛为首的宋军将领们变得高兴起来了。
在他们看来,赵德昭这种得意忘形的举动,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
所有人都看到了巡逻队和其他几万宋军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了,到时候真的激起了兵变,即便赵德昭身为皇子也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甚至于王继涛都在计划着陈兵乱的时候,找个机会弄死赵德昭的事情了。
沈义伦和曹彬也是察觉到了城里的不妙环境,但是看着赵德昭每天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进行着训练,两人也就没有去打扰赵德昭,安心的等待事情的发展。
等了三天,赵德昭终于从卯兔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赵德昭和善的笑道:
“起来吧,你有什么冤屈大可与我说来,我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那人站起身,露出了一张略显苍白的年轻面孔,他小心的看了赵德昭一眼,开口道:
“启禀二皇子,在下周辰,所诉之事便是枢密使王昭远侵夺在下家产,逼死我父母之事,还请二皇子明鉴。”
赵德昭看着周辰,知道自己的舆论公关真正起到效果,已经开始有人来向自己求诉告状了。
当然,这也多亏了这些天卯兔一直都在带着人不停的暗示周辰,让周辰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变得坚定起来。
之前处置王梓良,自己是靠着威逼利诱才算是说服了那些苦主。而现在周辰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这里面的变化就是赵德昭所想要的。
这说明自己成功的将百姓们给初步的发动了起来。
这些天赵德昭没有急着去处理那些检举信上的人物的原因也在于此。
下一步就是扩大化,拉一批打一批了。
所以赵德昭这次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将周辰介绍给了李继隆。
李继隆看着周辰,二人四目相对,两脸懵逼。
赵德昭对着周辰说道:
“我的巡逻队还需要维持城中秩序,所以此事便交由李继隆李将军来办了。”
周辰虽然有些不太放心,但事已至此,也就只能点头应下。
那边的李继隆有些兴奋也有些担心,但是在赵德昭的鼓励下,还是挺着胸膛说道:
“这位周兄弟且放心,我等乃是大宋天兵,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接下来,李继隆就带着自己的淮南军出发了。
赵德昭已经把该怎么做都告诉过他了,而且自己也跟着看了学了那么久,相信一定可以做好。
李继隆没有去王昭远的府邸,因为王昭远早就被宋军俘虏了,直接提审就好。
不过他去的地方也不是关押王昭远的监狱,而是另外一个李宅。
这个李宅的大门上还挂着一块匾额:
世书降表李家。
这里是蜀国的翰林学士李昊的家。这位李学士曾经为前蜀的皇帝写过降表,孟昶投降又是他写的降表,故而锦城府百姓做了这么一块匾额,趁夜挂到了他家大门上。
李昊倒也大度,就这么让这块匾额一直挂着没摘下来过。
李继隆随后便只带了几名侍卫,以同姓后辈的名义上门拜访了李昊,邀请对方作为审理王昭远的司法官。
这件事早在几天前,李继隆就在赵德昭的授意下和李昊商量好了的,所以李昊直接应承了下来,陪着李继隆一起公审了王昭远。
王昭远其人出身微末,只是靠着和孟昶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才当上了枢密使这等国家重臣。
其人目光短浅、好大喜功,仗着孟昶的关系大肆揽权、生活奢靡和朝中的大臣们关系都不怎么样。
此次宋蜀之战,身为主将的王昭远可以说是把纸上谈兵一词发挥到了相当的高度。打仗之前吹的牛皮震天响,自诩诸葛孔明,要带着三万蜀军攻占中原。
至于结果嘛,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蜀国的大臣里头,恨王昭远的人可以说是不在少数,李昊对于公审王昭远这件事也是欣然应允。
公审王昭远的过程,赵德昭和沈义伦、曹彬都是全程旁观,看着李昊照着大宋律法宣读了王昭远的判决以后,李继隆便带着手下人抄家去了。
沈义伦问道:
“二皇子今日让李继隆出面,还拉上了那个李昊,这是为何?”
“我说是李继隆背不下《宋刑统》,所以找了懂《唐律》的李昊来,你相信吗?毕竟托窦尚书的福,这两本书只要懂一本就行了。”
沈义伦微笑着,没有接赵德昭这个调侃窦仪的话头。
赵德昭也没在意继续说道:
“我上次说过了,一群跪着的人里头冒出几个站着的,很快就会被打下去。”
“正因为那些人被很快的打下去了,所以没多少人知道有人站起来过。可是现在舆论在我手上,我就可以让大家都知道,有人站起来过。”
“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大家,站起来其实没有多么的困难,这件事并不是只有我才能做到,其他人也能做到。”
“这样一来的话,那些还在跪着的人才会去想:到底是谁不让自己站起来的呢?”
117、矛盾转移
接下来的日子里,快活林的说书人们讲的新鲜事就变成了李继隆公审王昭远了。
当然,在说书人的口里,李继隆的行为也全都是受到了二皇子赵德昭的授意才进行的。
只不过王昭远身为蜀国重臣,不是李继隆能随便杀了的,所以只是抄没了对方的家财而已。
王昭远作为现任的蜀国枢密使,又深得孟昶器重,家中财富自然不是王梓良所能比拟的。而且淮南军也不过千余人,所以分派下来每个淮南军的士兵都分到了数十贯的钱粮,比之前巡逻队的人赚的多了几倍。
拿到钱粮的淮南军对赵德昭也变得死心塌地了。为了表示决心,他们之中甚至有不少人都剪短了头发。
后来李继隆干脆让这一千来号淮南军全都剪短了头发。这下,巡逻队和淮南军之间真的就是没什么区别了。
城中其他宋兵们也都从各种渠道得知了淮南军的事情,于是他们越发的眼红起来。
渐渐的就有一些声音在宋军底层士兵之中响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依旧是一次巡逻队和几个嘴欠的宋军之间的口角。
双方日常互骂了对方“要饭的”、“癞皮狗”之后,那些正在搬运货物的宋军看着昂首挺胸离开的巡逻队,莫名的就感觉没了继续搬东西的动力。
他们这辛辛苦苦的忙一天,也就能得个几十钱的,要换在以前,他们对这种事可以说是争先恐后的。
这做个几天就能抵得上一月的粮饷了不是?
但是现在呢?看看人家,随随便便的就是几十贯不说,还能捞到好名声。
“七哥,你说这人和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一名禁军对着自己的伙头问道。
被称作七哥的人也是开始思索起来。
在这时,看到手下人偷懒的那名营将呵斥道:
“你们几个,在干嘛呢?还不快点搬,耽误了时辰的话老子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在营将的呵斥下,众人不情不愿的继续动了起来,但是那个禁军的问题却一直萦绕在七哥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直到他们这些人押着货物送到了专门的仓库,营将将得来的钱收走了大头,留下少量的一部分让众人去分之后,七哥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丝灵光。
“我明白了。”
周围的人顿时都望了过来,包括那个营将。
“你明白什么了?”
面对营将的质问,七哥连忙摇头道: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点事。”
营将狐疑的看了看七哥,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离开了。
等营将离开之后,七哥才对着自己的同乡们说道:
“我刚才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癞皮狗赚那么多钱了。”
“怎么说?”
“你们没听说书先生们说吗?二皇子他抄没那些人的家产的时候,七成都是分出去的,自己就拿三成。”
七哥悄悄指了指营将远去的背影,继续道:
“你们再看看咱们这边,累死累活的能分到一成好处就不错了。”
众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随后就有人沮丧道:
“也是,就咱们这样的,难怪人家叫咱们跪着要饭的。”
“哎~”
叹息声一下子就此起彼伏,连带着众人刚发到钱的那股兴奋劲也跟着没了。
类似的对话也在锦城府的其他地方发生着。赵德昭的舆论攻势让城里的宋军都知道了他的利益分配模式,在有意的引导之下,越来越多的宋军对自己的付出和回报比产生了不满。
眼看着火已经拱的差不多了,赵德昭聚集了手下人,交代他们改变说辞。
于是第二天,巡逻队员们在日常的嘲讽完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这些宋军聊起了天。
说实话,半个多月的接触下来,两边人每天打照面加对线的情况下,虽然可能不知道对方姓名,但是已经可以算是熟人了。
所以当巡逻队员厚着脸皮凑上来聊天的时候,这些宋军倒也没拒绝,双方夹枪带棒的侃天说地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关于宋军辛苦付出却回报甚微的方面,引起了这些宋军的强烈共鸣。
“难道你们就不会去问你们的头头,让他们多给点钱吗?”
在锦城府的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的巡逻队员们面对不同的对象,问出了这样一个相同的问题。
然后,这些宋军们就仿佛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虽然接下来,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提出了各种担忧。
其中最多的就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上级给处置。
对于他们的各种担心,巡逻队员们都按照赵德昭传授的说法对他们进行开解。
大意就是:法不责众,你多叫上些人和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吗?你那上头还敢把你们都砍了?你们可是禁军,是陛下的军队,他们敢这么乱来?
这么一番说辞下来,宋军们都觉得挺有道理的,于是不少人就开始串联起来。
甚至于,还有些人拜托巡逻队帮他们联系其他地盘的宋军,相邀共同向上级抗议。
对此,巡逻队自然都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等到晚上,巡逻队向赵德昭汇报的时候,旁听的沈义伦和曹彬已经明白,大局已定了。
赵德昭已经成功的将下层宋军的不满情绪引导到了那些上层将领的身上,这样一来的话,冲突就会被控制在宋军内部,那就绝对闹不大了。
毕竟后面有着赵匡胤在兜底呢。
而那些正在享受花天酒地的北路军将领们收到属下的回报的时候,都是傻了。
情况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不是明明手底下人都在记恨眼红赵德昭的吗?怎么就变成集体问他们要钱了?
不过他们现在也没功夫去思考其中缘由了,这一次有组织的串联抗议行动几乎涉及到了所有的北路军队,加起来有上万人之多。
要是一个没处理好,让东路军的人看笑话还是小事,要是传回朝廷那边的话,他们这些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所以一番商讨过后,这些将领们也就只能咬咬牙,出了一笔钱来安抚手下人。
而拿到钱之后的宋军们一阵欢呼过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感谢这些将领们。
看着手下人眼中的亮光,这些将领们莫名的感觉后背发凉。
118、猛兽出笼
北路军的下层士兵们的这一次串联抗议行动,获得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成果。
除了北路军将领们咬着牙挤出来的那一笔安抚手下的钱财之外,这些宋兵还争取到了一天的休假。
要知道自从入城之后,那些将领为了能更多的掠夺城中的财富,就差没逼着手下日夜不休了。
原本他们这些人就是从凤州一路进攻而来,接连打仗之下神经紧绷,都没怎么休息过,入城之后又一直在当苦力干活,早就有些不情愿了。
虽然经常有人说自己搬不动一百斤的货,但是能搬得动一百斤的钱。
但事实是,不管是啥,只要搬不动那就是搬不动的。
所以北路军的士兵们搬了这么些天的钱货,而且搬得还是别人的钱货,早就是累的叫苦不迭了。
原本他们要求的是休息三天,但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最终还是只要到了一天的休息。
即便如此,这件事对底层士兵们而言依旧是宛若踏足了一片崭新的天地一般。
虽说以前的时候他们也干过不少差不多的、要挟上官的事情来。但这种事以前都是在各种大小将领、军头之类的人的组织下进行的,得来的钱财也都是落到了那些人的手上,他们这些大头兵能拿到手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但是这次,帮助他们组织串联的巡逻队员没有要他们一分好处,得来的钱都是他们自己人分的,落到手里的自然比以前要多太多了。
于是乎,拿到钱的宋兵们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有闲又有钱的情况下,娱乐活动自然就成为了必不可少的项目。
既然宋兵都放假了,巡逻队自然也可以跟着放松放松,所以赵德昭就安排了手下们轮休半日。
有钱又有闲的情况下,娱乐活动就必不可少了。
这些人先是去快活林美餐了一顿,享受了一番大口吃到饱的酒肉宴席之后,就走街串巷的寻找起了赌坊妓寨之类的地方。
虽说他们在锦城府里呆了十多天,但是对锦城府里的情况并不怎么了解,不少人都只能瞎转悠。
有心想要找人打听一下,那些百姓不是见到他们就跑就是方言不通的听不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寸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同于平日里的装束,今天这些巡逻队员也都是一身的便装,若非那一头显眼的短发,这些宋兵还真的一眼看不出来。
宋军一放假,巡逻队的事情按道理就更多了,毕竟四处散开的宋兵更难管束。
但是赵德昭却也给巡逻员们安排了半天的轮休,让他们脱下军服去玩乐一番。
只不过,这个玩乐里头还带着赵德昭的一个许诺。
对于巡逻队,这些宋兵的情绪都有些复杂,之前就是巡逻队阻止了他们的劫掠行为,让他们没能发上战争财。
可是现在他们这一次成功从军头那里要来了一笔钱财,巡逻队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的,没有他们帮着串联其他人,大家不能齐心协力的话,这事哪里能成?
所以不少宋兵都是带着一点尴尬的和巡逻队员们打起了招呼。
对面的巡逻队员们虽然不怎么瞧得上这帮前倨后恭的家伙,但是想到赵德昭的吩咐和约定好的提成,一个个的也就挤出了几分熟络的笑容,热情的招呼道:
“哎,吃了么?”
“吃了吃了,你们呢?”
“也吃了,准备去找点乐子,要不要一起去啊?跟你们说这么些日子巡逻下来,这块地界我都走遍了,熟络!”
“好啊,我们正愁找不到门路呢。”
“是啊是啊,同去同去。”
就这样,巡逻队员们如同一块块磁铁,将散落在锦城府里的众多休假宋兵都给集中到了几个赌坊、妓寨里头。
见到里头大多也都是比较相熟的人,这些宋兵就越发的放松了,很快玩上了头。
在一家赌坊的后院里,原本管着这件赌坊的一个帮派头目正一脸钦佩的看着面前的锦衣少年。
“卯公子果然神算,今日生意好的不像话了都。要不是您提前调派好了人手,只怕根本招待不过来啊。”
锦衣少年略微点头道:
“你去好好做事吧,至于你的那一份肯定少不了。”
“是,谢谢卯公子。”
说完,这名头目就退了出去,继续安排手下人做事去了。
房间里的卯兔这才放下了架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了下来。
从赵德昭组建巡逻队成员时候开始,卯兔和申猴就被赵德昭安排着渗入了锦城府的地下势力里头。
有着上百名身强力壮的蜀军俘虏作为班底,在加上巡逻队的有意配合,卯兔都没费多大力道就整合了大半的锦城府帮派,建立起了一个相对松散的盟会组织。
并且卯兔以少年人的身份拿下了会首职务,得了一个卯公子的雅号。
这一次卯兔配合赵德昭,将休假的宋军都集中到了几个娱乐场所。即是为了防止这些宋兵太过散乱以至于不好控制,也是为了多赚些钱。
风月场所切不谈,赌场只要开着门,那可以说是标准的稳赚不陪的生意。
正所谓十赌九输,赢钱的那个是庄家。
那些玩上头的宋兵们很快就在大喜大悲之间,将口袋里的钱都给掏空了。
有不少输红了眼的宋军就要闹事,甚至于还想拉动其他宋军一起打砸赌档,但是旁边蹲守的巡逻队加上淮南军很快就赶了过来。
兵甲俱无之下,那些休假的宋兵也不敢去冲撞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大多数便只能一咬牙,想着等明日来给这个赌场一个好看,随后恨恨的离开了。
而混在人群里的巡逻队员们按照计划开始带起了节奏:
“怎么你们这就输光了手气这么差,不至于啊,一个差不能每个都这么差吧?”
“什么什么什么?他们才发了多少钱给你们?这点钱够干什么的?你们也是,这就知足了?他们就拔了九牛一毛下来就把你们给喂饱了?”
“你们就不会多争取一下?我听说你们不是三天假吗?这就只有一天,明早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
“啊呸,那就不能怪别人了,怪你们自己没本事。你看看我们,二皇子分给我们的都是七成,再看看你们,连一成半都没有就知足了?怎么着也得对半开啊!”
“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接着再来就是了啊!”
“怕弹压?你们都一起抗议了,他们找谁来弹压你们?再说了,你们手里的家伙是吃干饭的?擀面杖还是烧火棍啊?”
在节奏大师赵德昭的引导下,这些宋兵们内心的欲望再次被勾动了起来,有不少人就这么在赌档妓寨里头商议起了继续串联抗议的事情了。
所以说欲望是一头猛兽,一旦出了笼,再想关回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119、还是我的回合
就在赵德昭让手下们鼓动着那些底层的宋兵继续串联抗议的时候,北路军的将领们也围坐在一起商讨着目前的状况。
在昨天的串联抗议刚发生的时候,他们就各自派人去了解情况去了。
没用多长时间,事情的经过就摆在了众人的眼前。看这面前简短的报告,这些将领们的脑门皱的跟麻花一样。
“这事,不好办啊,你们怎么看?”
身为都监的崔彦进率先开口问道。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想先开口了。
最后王继涛起身说道:
“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明哲保身?既然你们都不想当这个带头的,那就我来。”
“这事情说简单那也简单,无非是兵卒聚众闹事要钱而已,在座的哪个没遇到过?又或者说,在座的哪个没做过这种事情?这次也就是规模大了一些而已,性质又没什么区别。”
“处理这种事情大家也都是手拿把攥的,先安抚好了,再把那几个带头的找机会处理了就完事儿了。你们现在不说话,无非就收在顾忌二皇子罢了。”
旁边的张万友点头道:
“没错,处置手下的刺头不难,但那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只要二皇子的人依旧在撺掇,这种事就没办法杜绝。”
王继涛肯定道:
“所以,一定要把二皇子那边给堵住,不然我们做再多都是白搭。”
崔彦进略带无奈的说道:
“说的简单,我们如何去堵?要是以前还好说,他就那么两三千人,在我们几万人马前面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可是现在,我们手底下人都不听话了,真要动手的话,他们帮谁还不一定呢。”
众人也是一起叹气,这才是大家头疼的事情。若是其他什么人敢从他们手里这么抢钱,就算是赵匡胤他们都敢动手,更别说赵德昭这么一个皇子了。
只要大家约定好了,一起弄死赵德昭再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赵德昭将他们和手底下的人给离间开了,让没了爪牙的他们亲自上阵和赵德昭对垒厮杀的话,他们也是有些麻爪的。
毕竟钱再重要也没命重要啊!
王继涛看着周围人的脸色,心中暗骂:一群怂货!
不过好在,他已经有了计划。
王继涛咳了一声,说道:
“要想阻止二皇子的话,凭我们是肯定不行的,但不是说就没办法了。”
“骁骑将军已经有办法了?”
面对崔彦进的提问,王继涛点头答道:
“诸位要知道,此次伐蜀,官家可是亲口说了诸事由王帅决断。哪怕他赵德昭身为皇子,对王帅的命令也是要乖乖听从的,不然就是抗命不尊,我等就可名正言顺的对付他。”
崔彦进犹豫道:
“此事怕是不可行的吧,王帅自从被那小子指桑骂槐的说了一顿之后谨慎了许多,能帮我们?”
王继涛笑了:
“我们劫掠来的钱财里头,可都是有王帅一份的,如今二皇子此举,可不只是从我们口袋里掏钱,也是从王帅口袋里掏钱,你们觉得王帅能忍?”
以己度人之后,众将一齐摇头道:
“不能忍!”
“那就是了,咱们去找王帅,让他出面阻止二皇子。”
“好。”
就在众将商议完,正要去找王全斌的时候,他们手下的亲卫传来了兵卒们又在串联抗议的消息。
顿时,众将就呆住了。
这什么情况?不是昨天刚抗议完,发了钱放了假吗?怎么又抗议了?
虽然还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但是众人都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这事肯定和赵德昭脱不开干系!
你赵德昭也太不讲究了吧!已经出手一回合了,按规矩就该轮到我们的回合了才对啊,你这分明是不讲武德!
这下子,大家都顾不得去找王全斌的事情了,纷纷跑回了各自的营地安抚手下去了。
在别的营地都闹哄哄一团糟的时候,赵德昭的营地里却是一片的欢声笑语。
巡逻队员们一个个的从头头那里领到了一笔钱,这个钱是他们今天带人去那些赌场妓寨消费的提成。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够放下前段日子的冷嘲热讽,热情的和那些宋兵兄弟相称的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钱!
赵德昭和他们承诺了,拐一个人进去给多少提成,只看人数不看消费数目,而且他们这些陪玩的托在这些地方的消费都是不用花钱的。
随便玩,输了不用给,赚了是你的。
正因为有了这么好的条件在,巡逻队员们才会有这么高的工作热情,将近万名休假的宋军给拐进了卯兔的帮派联盟下辖的娱乐场所里头。
所以赵德昭的二次串联计划才能如此的成果,把那些北路军的将领们都给打蒙了。
当他们这些人在营地里见到了比昨天还要激动的手下以后,他们的心底都有了些许的惶恐不安。
随后,这些将领们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阻止赵德昭,不能让他再这么继续搞下去了,不然用不了几天,他们这些将领就都得成光杆司令了。
费劲心力,再加上又狠狠的出了一笔血以后,安抚好属下的诸多将领们都顾不得夜色已深,匆匆忙忙的就去了王全斌的住处拜访。
王全斌这些天虽然深居简出的避嫌,但是锦城府里发生的事情哪里能逃的过他的耳目。
不过他也是没有想到,赵德昭如此轻易的将局面搞成了现在的模样,连他都是有些措手不及。
城里数万大军的串联抗议声势浩大,所以王全斌也一直都没有休息,派人四处打探情况回报。
所以当一干将领登门拜访的时候,王全斌直接就在大堂接待了他们。
如果说之前大家商议的时候还有些顾忌,带着些遮掩的意思。现在被手下人这么一闹,割肉之痛让这些将领们也丢掉了伪装的面具,直接开门见山的和王全斌说明了来意。
原本王全斌在听他们汇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还是比较沉着冷静的。可是在得知属于自己的那份财物也被瓜分掉了一部分之后,王全斌的脸色就挂不住了。
要说之前赵德昭故意给他脸色,那是因为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所以王全斌也没说什么就忍下了。
但是现在赵德昭手伸进了自己的钱袋子里,王全斌就忍不了了。
他王全斌怎么说也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按辈分算的话赵德昭也得称呼他一声伯父。
现在这个小辈都蹬鼻子上脸了,王全斌觉得自己再没个表示的话,就要变成一个笑话了。
于是他果断向众人许诺,一定会制止赵德昭的行为,不会让赵德昭妨碍大家的发财大计。
得到了王全斌的允诺之后,众将也就各自谢恩离去了。
120、暗流涌动(推荐票加更)
二次串联抗议发生的这个晚上,没有睡好的并不只有宋军的将领们。
不少原蜀国的大臣们也是心思浮动,看着城中各处喧闹的宋军营地,心中做着各种权衡计较。
次日清晨,以李廷圭、王頵为首的蜀国将领们换了一身不怎么显眼的衣服,在一间寺庙里碰了个头。
王頵看着面前的一干蜀将,开口道:
“诸位想必也看到了,这两天来宋军内部人心离散,兵将不和,正是我等的好机会!”
作为蜀国少有的忠诚于孟氏的老将,王頵对于孟昶的不战而降是非常不赞同的。
身为军中将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投降放宋军入城的话,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但终归君臣有序,再加上蜀地多个大家士族都已经和宋朝眉来眼去的,各种劝谏之下,孟昶还是拒绝了王頵的继续抗争路线,选择了开城投降。
李廷圭有些担忧的说道:
“此时的确是天赐良机,只不过我等手下皆被收缴了兵甲,关押在了城外,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王頵胸有成竹的说道:
“行军打仗,讲究一击毙命,攻其必救。只要抓住要点,即便千军万马也能一击而溃。”
“王老将军已经有了计划?”
一名蜀将问道。
王頵点头道:
“不错。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我都仔细了解过了,我已经找到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那是?”
“二皇子,赵德昭。”
这个名字一出口,周围的蜀军将领们脸色也是有些变化。
对于这位行事和其他人大相径庭的二皇子,他们这些人也都是知道的。
毕竟赵德昭的舆论攻势太过于强大了些。
他们这些人都是多年的老人精了,对于那些街头巷尾的传言故事自然不会轻信。
可是就他们亲眼所见的事情而言,这位二皇子哪怕不如传言中那么公正,但也真的是为保护锦城府乃至蜀地的百姓们付出了不小的努力的。
站在军人的角度,他们不赞同赵德昭的做法,毕竟赵德昭这么一支军队太过于特立独行,肯定是不会受他们这些传统军人所欢迎的。
但是站在蜀人的角度,他们还是有些感激赵德昭的。毕竟赵德昭的到来,极大的降低了宋军对锦城府的破坏,也让那些欺压他们这些降将的北路军将领收敛了不少。
要知道不久之前,王仁赡就抓了李廷圭要治罪,李廷圭四处筹措了一大笔钱财和几个美姬送与王仁赡才算是勉强脱身,保住了性命。
李廷圭这样的大将都尚且如此,他们这些次一级的将领就更难过了,几乎都被轮流敲诈勒索了一番。
这些情况都是在赵德昭到来之后才有了些缓解。
一名蜀将问道:
“王老将军是什么意思?”
王頵左右打量了一番之后小声说道:
“据我所知,如今城中宋军上下相间,起因便是这位二皇子在后面撺掇。我虽然看不懂他这般自毁长城的举动,但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宋军的将领们已经对这位二皇子非常不满了,若是我们能找机会刺杀他,然后再将此事推到那些宋军将领身上,相信宋军必定内乱,到时候我等便可乘机去收拢城外降兵,一举定乾坤。”
王頵这个大胆的计划把另外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现在蜀国已经向大宋递交了降书,在这个时候做出行刺皇子的举动,一个不甚的话只怕就会引来大宋的雷霆怒火。
现在锦城府里可是有五万多的宋军,这些人一旦动起手来,锦城府便是危在旦夕了。
心惊肉跳之后,平复下来的蜀将们又很快发现,这个计划似乎确实有很大的可行性。
从昨晚的形势就能看出来宋军目前的矛盾是何等的尖锐,若是在这时候投进去一个足够大的火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变成燎原大火。
而他们这些人,要做的就是火中取粟。
思量一番之后,李廷圭说道:
“王老将军此计甚好,可是该如何实行呢?那位二皇子每日都是待在自己营地里,少有出门。营地周围又有重兵把守,我等手下无兵,如何能杀得进去?”
王頵点头道:
“是的,想要入营袭杀他的话,凭我们这些人肯定不行,所以要想办法把他给引出来。”
另一人摇头道:
“先不说如何将他引出来,就算是引出来了,他身边也有侍卫随从陪护,我们这点人手怕是不够的啊。”
王頵瞪了对方一眼,不满的说道:
“靠我们这些人当然不够,所以我已经找到了帮手。你们要做的,就是等宋军大乱之后,尽快去城外收拢部下成军。”
李廷圭惊讶的问道:
“王老将军还有帮手?对方可靠吗?”
不怪李廷圭如此发问,只因这蜀国朝廷里头,主战派实在是太少了些。
“我便与你们交个底,那帮子士族派了母相传讯与我,相约之下才定出了这个计划,动手的人手也是那些士族家里豢养的死士。”
母相说的是孟昶的宰相母昭裔,这人和王处回并称孟昶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帮助孟昶将蜀地治理的物阜民安。
只不过母昭裔为首的文臣们大多都对中原朝廷比较向往,在朝堂上属于投降派。
现在这帮投降派突然说要反抗了,这话让众位蜀将都愣了一下。
有人开口道:
“不对吧,他们那帮人不是最早投降的吗?这事会不会有诈?”
王頵嘲笑道:
“他们那帮人,之前看不惯国主走匭函之道了解下情,以至于将他们做的那些丑事都给暴露了出来。然后他们就想着投降赵宋,等以后天高皇帝远了,好继续作威作福。”
“可是现在这位二皇子的行为举止,比起国主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下轮到他们急眼了,一帮白眼狼一样的东西。”
李廷圭想着这两天被赵德昭抄家的王梓良和王昭远,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
赵德昭的举动让那些大家士族们感觉到了恐惧,他这种和所谓的起义军没太大区别的行事手段让他们想起了曾经的黄巢。
这些大家士族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内库锦绣烧成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所以,这群人刚在赵德昭这里看到了一丝的苗头,就顾不得其他的想要将之彻底的扑灭掉。
121、意料之中和之外
那边的寺庙里,蜀国的几位将军正在商量着动手的时间和出城的路线等计划细节。
这边的军营里,赵德昭接到了王全斌的命令,让他去王全斌的住处商讨军情。
接到命令的赵德昭一点也不意外。
商讨军情?我信你个鬼哦!
还不是自己动了王全斌的蛋糕,现在对方坐不住了而已。
对于王全斌的反应,赵德昭也是有所预料的,所以赵德昭也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现在这帮将领们除了那些精心培养的亲卫之类的,剩下的士兵们都已经不怎么能指挥的动了。
刚进城那会儿,赵德昭这么两千来人在大军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这些天以来,赵德昭一方面成功将这些将领和他们手下的士兵分离开,大大削减了敌人力量。另一方面又接纳了李继隆的淮南军,控制了锦城府的大半地下势力。
敌我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用一句比较装逼的话来说,那就是:优势在我(第二声)。
而这群人现在找王全斌出头,恰恰说明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不然依着他们的尿性,早就点齐兵马杀将过来了。
没了翻脸资本的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借着上级的名义来逼自己退步而已。
理清楚了个中关系之后,赵德昭就一脸轻松的骑着马去了王全斌的住处。
军营外,一个路人打扮的家伙见到赵德昭打马出来,连忙跟了过来,顺便留下了一些不显眼的记号。
另外几个看着像是偶然路过的人在扫到那些记号的时候,神色就是微微一变,随后匆匆的改变了方向。
这一切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于是几个比他们更专业的探子悄然的尾随了上去。
最终,前面这几个人都汇集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宅院里,而后面跟踪的人则是记下了宅院的位置就果断离开了。
在这间不起眼的宅院里,蜀国的宰相母昭裔和一干蜀地大家士族的代表们齐聚一堂。
原本他们是在这里等待王頵和那些将领的联系结果的,却没想到探子先把赵德昭出营的消息传递了回来。
根据探子的情报,这次赵德昭出门带的人并不多,或许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不少厅堂里的士族代表就提议直接动手,趁现在诛杀赵德昭。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机会这东西有了就得把握住。
就当众人准备召集人手的时候,母昭裔发话了:
“先等等,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什么?人手早就调集好了,随时可以动手。母相,切不可错失良机啊。”
母昭裔摇头道:
“王老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我们若是仓促动手,无人到城外去收拢军队,仅凭我们这些人,能对付城中的宋军吗?”
众人这才冷静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冷汗直冒。
如果手头上没有决定性的力量镇场面的话,贸然挑动城中宋军无异于引火自焚。
“先盯着,反正照我们的原本的计划,应该也能制造出合适的机会来,不必如此行险。”
母昭裔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众人便重新坐定,等待着王頵那边的消息。
那一头的赵德昭也抵达了王全斌的住处,通报过后,他就被带到了会客厅里。
不同于赵德昭所设想的三堂会审般的大场面,会客厅里只有王全斌一人而已。
“德昭来了啊,坐。”
王全斌一脸和善的招呼赵德昭落座,又让人上了一壶上等的蜀茶。
清新的茶香在厅堂里飘荡,王全斌一脸的慈眉善目,笑着说道:
“德昭啊,咱们两个自从离开开封以后,都没有好好聊过天。出征之前,官家可是特意交待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说起来倒是我的失职了。”
赵德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香茗之后,微笑道:
“王帅,我呢年纪还小,所以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呢还请你多多包涵。”
“那是当然的。”
王全斌笑着点头道。
“这样的话,那王帅咱们就有话直说呗,我不太习惯这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王全斌的笑容卡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重新加载了上来。
没办法,他已经有些习惯赵德昭这种噎死人的讲话方式了。
于是王全斌也就直说道:
“德昭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直说了。最近德昭在城里搅动风雨,属实让我有些开了眼界。但是德昭此举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韩非子》有云‘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如今德昭引动那些兵卒的贪欲,动摇将领的威信,确实是一步好棋,让他们没有了制约你的力量。”
“可是以后你又该怎么办呢?这些兵卒的贪欲已成燎原滔天之势,想要再指使他们就不容易了,你这样的举动堪称损人不利己啊。”
赵德昭对于王全斌所说的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现在的士兵既没有什么家国情怀,也没有什么民族信仰,看重的唯有利益而已。
正因如此,赵德昭才能轻而易举的撺掇起这些下层士兵们。
但正因如此,他现在烧起来的这把火只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烧不了多久就会熄灭掉。
到时候这一群被养刁了胃口的士兵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麻烦。
所以,赵德昭已经在筹划下一步了。如果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制着,这些兵卒就翻不了天。
但是这一步该怎么走,甚至于说该不该走,赵德昭还在犹豫。
变革这种事情,只有身处其中的时候才能知道,走下去所需要付出的勇气是何等的巨大。
那边的王全斌见赵德昭一脸思索,以为赵德昭听进了自己的话,便继续说道:
“所以说啊,德昭你还是停手吧,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约束他们,不让他们胡作非为了,怎么样?”
赵德昭被王全斌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之后摇头道:
“王帅说的哪里的话?我又没有对他们出手,何来收手之说?”
王全斌的笑容又卡顿了一下,他也懒得继续加载了,垮着脸说道:
“德昭,刚才我那些话你难道没听进去吗?须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赵德昭摇头道:
“王帅所言,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不过我确实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啊。”
看着一脸无辜的赵德昭,王全斌也是火气上来了,不悦道:
“既然德昭不肯听,那我也不多废话了。桂州防御史赵德昭听令:卓令所部明日出锦城府,北上迎接朝廷派来接管蜀地的官员,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赵德昭直接起身,拱手领命。
接下军令之后,赵德昭对着脸色难看的王全斌说道:
“王帅,你看这样有话直说多好,还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你说是吧?”
说完,赵德昭就离开了。
只留下厅堂里摔杯子的声音久久不散。
122、离去
在赵德昭从王全斌住处离开的时候,王頵也抵达了那间不起眼的小院里。
得到了王頵带来的好消息之后,小院里的众人便各自回去等待动手的时机了。
在这些人出门的时候,周围的一些乞丐、混混便动了动身子,传达出了一些特定的信息。
接着,巡逻队、帮派混混、路人等等一个又一个的人轮番接力,将这些人的住处都给打探了出来。
当这些消息汇总到回营的赵德昭手中的时候,赵德昭知道,这是蜀国那边有人准备搞事情了。
没办法,自己这么一通连招打下来,把那些宋军将领都给打断了爪牙,蜀人又不是傻子,看着有机可乘之下肯定会冒出些想法来。
赵德昭一边准备着带人北上迎接朝廷派来的官员队伍,一边将这些消息都通报给了沈义伦和曹彬。
以自己现在和王全斌他们的紧张关系,自己和他们说这些事只会被当成别有居心,还不如不说。
东路军那边还有两万大军,只要不犯傻的情况下,这些蜀国的官员就翻不了天。
沈义伦在接到赵德昭的情报以后也是十分重视,直接就找了东路军的将领们开会研究去了。
将卯兔介绍给了沈义伦,双方对接了情报之后,赵德昭就在次日清晨,带着手下人离开了锦城府,执行迎接朝廷官员的军令去了。
至于说巡逻队维持城中秩序的任务,赵德昭则是转交给了李继隆的淮南军。
他们这些人已经剃了头发,换上衣服戴上袖章的,和以前的巡逻队看着也没太大区别。
当赵德昭旗帜鲜明的带着两千人马从北门离开的时候,锦城府里头可以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是北路军的一众将领们。按照王全斌的安排,赵德昭至少得离开锦城府半个月。只要没了赵德昭这个幕后黑手在后面捣鬼,处理手下闹事对于这些将领们而言人可就要简单的多了。
至于愁的就是那些勾连好了准备动手的蜀地文武官员了。好不容易定好了计划,联络好了关系,安排好了人手。结果这时候目标跑了,这叫个什么事啊?
可惜他们这些人并没有能够左右局面的能力,所以他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城中耐心等待起来。
在这些蜀地文武官员们烦躁的等待赵德昭回来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探子开始在这些人的宅邸周围出没,通过各种渠道打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于是锦城府里的气氛就这么随着赵德昭的离开而变得越发波云诡谲起来。
首先沉不住气动手的,就是北路军的那些将领们。
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之前被赵德昭撺掇着,他们已经接连出了两次血安抚下属了,这几天一耽误,少抢了多少东西啊!
这些可都是钱啊!
因为赵德昭和他手下的巡逻队的离开,使得原本串联协作的宋兵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
虽说在离开之前,赵德昭就把巡逻队的职责交接给了李继隆,但是李继隆似乎是没有什么相关的经验,所以对巡逻队的安排并不熟练,以至于这些淮南军组成的巡逻队效果大不如前,有时候就连巡逻路线都能走错来。
这样一来,那些北路军将领们很快就找到了可乘之机。他们在商议过后,将手底下还听话的亲卫兵将都聚集了起来,组成了一支专门的弹压队伍。
通过卡巡逻队的空当的办法,这一支弹压队伍用各个击破的方式,一个个的将那些串联抗议的营地给弹压了下去。
为了彻底的扑灭赵德昭撺掇起来的火焰,这些将领们在处置带头闹事者的时候下手极重,连带的处置了大量的下层兵卒。
一时间杀得是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为此,沈义伦专程求见了王全斌出言劝谏,认为此举太过不妥,容易引起兵卒不满。
但是王全斌对沈义伦的谏言置之不理,他也有些被赵德昭目中无人的态度给气到了。以至于后来沈义伦继续求见,全都被王全斌以称病的名义给挡了回去。
也就在赵德昭离开了两三天的功夫,锦城府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赵德昭没来的时候的样子,将领们照旧宴会狂欢,士兵们照旧卖着苦力,为将领们搬运着钱粮物资。
营地里,李继隆有些无奈的的看着卯兔,开口问道:
“现在城里都乱套了,你那边能支出一些人手来吗?再这样下去的话,之前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啊!”
卯兔摇头道:
“没办法,我这边也才刚铺开摊子,又要盯着那群蜀国的大臣们,人手短缺得很。只能说王全斌这一招釜底抽薪太厉害了,连殿下也没办法。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了,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用不了多久殿下就会回来的。”
李继隆看着面前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卯兔,对方那股沉着的劲头让李继隆也是冷静了不少。
城中的情况,赵德昭在离开之前也是做了些预测的。不过想了想以后,赵德昭还是决定遵从王全斌的命令,先离开一阵。
凡事都怕对比。
之前赵德昭努力维持秩序,在刚开始的时候收获了大量的民众认可,尤其是在赵德昭的舆论攻势下,许多人都对赵德昭感激涕零。
但是时间一长,他们就把这些事情当做了理所当然,甚至于从卯兔的情报中,有不少人开始编排起了赵德昭的坏话,还很有市场。
那些宋兵就更是如此了,赵德昭的巡逻队来来回回的帮他们串联沟通,帮他们争取利益。结果这帮人也没几个懂得感恩的,对巡逻队依旧是带着冷嘲热讽的态度。
要不是赵德昭给的钱够多,巡逻队员们早就和这帮白眼狼翻脸了。
而一旦自己离开了,那些宋军将领们就会自动跑出来当反派,帮着赵德昭把这些不知好歹的宋兵给狠狠收拾一顿。
到时候他们才会想起赵德昭的好,盼着赵德昭归来。
老话就有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说法,讲的就是御下之术。赵德昭自然不能一直给甜枣,那只能养出一堆养不熟的白眼狼。
现在有人抄着棒子要替自己动手,赵德昭当然得给人家一个机会,不然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吗?
这各个方面的考量,赵德昭都和手下人详细讲解分析过的,听的一帮人都是既惊恐又佩服。
高孟口里一句“老奸巨猾”还没说出口就被赵德昭一眼给瞪回去了。
123、对半开
(本章为修改章节,新章节名:事发)
乾德三年,二月十四日的下午。
行军数日的赵德昭和他手底下的士兵们再一次的来到了利州城下。
此时的利州城早已不复之前赵德昭看到的那副凋敝景象,城门口的官道上行人车辆往来有序,若不是城门口那些操持着北方口音,和周围人群有些格格不入的宋军士卒,都看不出来这里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大战。
老远的看见赵德昭这么一大群人过来,守城的兵卒们就警戒了起来,他们驱赶开了城门口来往的行人,立起了拒马桩小心的观察着赵德昭的队伍。
不过一些来往的行人倒是认出了赵德昭的旗号,尤其是看到那张少年面孔之后,不少人都自发的上前拜见。
“昭王殿下,您来了。”
“恭迎昭王殿下。”
于是,守城的士兵很快就搞清楚了赵德昭的身份。没办法,这些天里他们也都从百姓口中知道了赵德昭在利州的名头。
随后守城士兵们便解除了警戒,一边放开道路,一边派人去通知城里的上级。
进城没多久,赵德昭就遇到了前来迎接自己的康延泽。
当初赵德昭为了尽快去锦城府制止宋军的恶行,对于利州城的事物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安排就离开了。
王全斌得知以后,便决定派人来利州接管一下相关事物。
要知道利州城里这几十万石的粮草可是重要的战利品,也是王全斌向朝廷表功的重要证明,马虎不得。
只不过王全斌手下那些大点的将领头目们都在锦城府里忙着赚钱搜刮,没几个人愿意接手这么个劳累且油水少的事情。
于是这个任务最终落到了康延泽这个不起眼的内染副使的头上。不过为了能让康延泽名正言顺一些,王全斌将他提升为了转运使,官升几级。
对于康延泽这个人,赵德昭还是觉得挺不错的。从目前利州的情况就能看出来,康延泽所部的抵达并没有对利州的民生环境造成太大的影响,百姓生活有序。
由此可见,此人的行事风格和军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能和沈义伦、曹彬一样,在这样一个大染缸里独善其身,这个康延泽绝对是个值得往来的。
“二皇子,好久不见了。”
对面的康延泽打了个招呼,赵德昭也是礼貌的回道:
“是啊,确实好久不见。先要恭喜康转运使升迁了啊。”
两人也就在出征前交接兵甲弓弩的时候见过一面,接下来的时间里因为军路的划分,都没怎么打过照面。
如今康延泽从一个内染副使升级成了转运使,连升几级,确实是值得恭贺一番的。
康延泽笑着摇头道:
“不敢当不敢当。也不知道二皇子此来是为何事?”
赵德昭答道:
“我奉王帅命令,前来迎接朝廷派来的官员,保卫他们的安全。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到了利州城了?”
康延泽点头道:
“不错,吕计相他们那些人前两日才进的城,现如今正在安排好的地方休息。”
“那还请康转运使先把我手下人都安排一下,咱们再去拜见吕计相他们吧。”
“也好。”
在康延泽的安排下,赵德昭这两千来号人驻扎进了一片空旷的营房里。
而赵德昭本人则是带着几名亲卫,去到了利州城的另一边。
以吕余庆为首的那一大队朝廷官员们都被安排在了城北的几座雅苑里面居住。
这些人基本都是文官,身体素质比不得久经沙场的武将们。从开封出发到现在,他们一路车马劳顿的,再加上水土不服等因素,使得不少人都出现了身体不适的情况,这才停留在了利州城稍作休整。
在一座精致的雅苑里,赵德昭见到了许久未见过的吕余庆。双方过去的交往并不多,但自从赵德昭被赵匡胤叫去参加各种议事之后,他和吕余庆也就熟悉了不少。
毕竟不管开什么会,都少不了吕余庆这个计相的参与。
“吕相,好久不见了。”
“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如今看到二皇子安然无恙就好。”
“有劳吕相挂心了。”
“可不止我挂心,官家和晋王也是关心的很,特意命我一定要看护好你。不想现在王将军倒是派你来保护我的安全了。”
“军令如此,我自然是要遵从的。”
对于王全斌故意支开自己的事情,赵德昭也没提及,这些事等吕余庆到了锦城府自己看就行了。
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平淡,聊的都是些简单客套的话题。康延泽很有眼力见,他察觉到吕余庆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赵德昭单独谈,于是便以准备晚宴的名义先告退了。
等到康延泽离开之后,吕余庆才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我此来除了要处理蜀地事务以外,官家还托付了一件事情与我,此事与殿下的干系甚大。”
赵德昭看着吕余庆的脸色,问道:
“什么事?”
“王继涛的事!”
……
“你说什么?官家已经知道我派人刺杀赵德昭的事情了?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锦城府里,王继涛正在密室里接见来自开封的家族死士。
对方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蜀地,就给他传来了这么一个坏消息,顿时就让王继涛暴怒起来。
看着王继涛那一副择人而噬的面容,报信人强自说道: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但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会有假,而且属下出发的时候,禁军已经将宅邸上下都给围起来了,属下哪怕是慢上半步都出不来了。”
“怎么会?你是不是在骗我!”
盛怒之下的王继涛用鞭子拼命的抽打起了面前的报信人,一直打到对方没了生息的时候才停下手来。
随后,王继涛命人将报信人给处理掉,自己继续在密室里思考着目前的形势。
禁军都已经把自家宅邸都给围起来了,那就是说赵匡胤已经决定要对自己下手。
王继涛前思后想了许久,作为一名武将,或者说军阀,他不想就这么束手就擒。这样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赵匡胤的手上,生死皆在于对方一念之间的事情是王继涛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准备奋起一击,又或者说狗急跳墙。
下了决心之后,王继涛很快就构思出了一个计划。
124、大盗章麻子
(本章为修改章节)
锦城府里。
这已经是赵德昭离开的第十天了,在这十天里,惶恐不安的蜀地百姓和心生怨愤的宋军士兵们都不约而同的怀念起了赵德昭在的日子。
那个时候,百姓的安全有巡逻队保障,士兵们敢于向那些作威作福的将领们伸手讨要属于自己应得的利益。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他们这些人一边在暗地里咒骂那些不干人事的将领们,一边又抱怨起李继隆的淮南军,指责他们太不中用。
咒骂过,抱怨过以后,这些人心里又在期盼着赵德昭能够早些回来。
所以说呢,贱人就是矫情。送上门的时候不觉得多好,非得等没了以后才想着去珍惜。
在察觉到了城中情绪的变化之后,卯兔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做一点事情。
在这个通讯手段落后的时代,很多事情都要看当事人的临场处置。所以在离开的时候,赵德昭给了卯兔临机应变的权力,自行判断要不要去做些什么。
卯兔将那些游荡在锦城府各处的说书先生给聚集了起来,向他们交待起了大概的行动方案。
跟着赵德昭学了这么久,这些生肖队员们也都有了些自己的想法,卯兔决定趁这个机会实践一下。
卯兔清楚的记得赵德昭曾说过的,民众是需要引导的,所以舆论才会显得格外重要。
于是卯兔让这些说书先生们这几天尽可能的多讲赵德昭的事迹,以更好的激发这些人心中的情绪。
在城中的一处货场里,宋兵伙长七哥正在吃力的搬运着一块块铜锭。
这些铜锭本来都是蜀国国库里积存着留作铸币使用的,但是王全斌入城以后擅自打开了国库,纵容属下们在里面疯狂抢掠。
现在这些将领们就是要趁着朝廷派来人还没到之前,赶紧把这些财货运往城外,毕竟相较于劫掠民间,抢夺国库等同于从赵匡胤的口袋里抢钱,终究还是要做一下遮掩的。
搬完一趟休息的间隙,七哥看着周围的一张张面孔,想到了那几个死去的同乡,心下就是一叹。
当初第一次串联抗议的时候,七哥是最早的组织者之一。
当时他得了钱之后想着带回家去,所以就没去跟着别人一起乱花。
所以到了第二次串联抗议的时候,吃到甜头的众人没等七哥组织就自发闹起来了。
没成想这样反倒是让七哥逃过了一劫,没有在清算行动中被军头所杀。
只不过他得来的那些钱财又全被收缴了回去。
不但如此,为了以示惩戒,他们之前发下来的赏钱和军饷也都被罚没掉了。
七哥等人虽然做了反抗,但是缺乏了有效组织的情况下,各自为战的他们根本不是那些将领们精心培养的亲卫的对手。
只是简单的交手了一轮就溃败下来,随后就只能缴械投降了。
看着比之前还要难过的日子,七哥有些迷茫了。
就像城里的许多其他人一样,七哥也在心里默默盼望着赵德昭和巡逻队的归来,等着他们再来带领自己串联抗议。
甩了甩脑袋,七哥就准备继续干活了。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话说二皇子当初在利州的时候,严厉处置作乱士兵,把那些死难百姓都给妥善安葬了,这要换别人,能干这样的事?”
“对啊!也就二皇子真的对我们好。”
七哥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讲着赵德昭的事迹。听着说书人口中那一桩桩故事,七哥只感觉都讲到了自己的心坎里,不由得都听入了迷。
“啪”
军头的鞭子打醒了七哥,也惊醒了周围不少听故事的士兵们,众人只能收起心思,继续搬运起了那些沉甸甸的铜锭。
只不过那股对于赵德昭归来的盼望明显又迫切了几分。
说书人的故事不仅仅落入了那些士兵和百姓的耳中,也落入了走在路上的王继涛的耳中。
听着那些关于赵德昭的事迹,王继涛只觉得身上的烦躁感越发剧烈起来。
尤其是见到那些听故事的人眼中那掩盖不住的期盼的时候,那种烦躁感就越发难忍了。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自己的计划只怕是会更好实施了。
没多久,王继涛就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翠竹雅苑。
从外面那一堆的侍从就能看出来,今天来这里的将领可以说是不在少数。
翠竹雅苑的人一边暗自咒骂,一边提心吊胆的服侍着这一群白嫖怪。
王继涛进入到雅厅之后,见自己邀约的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便挥手摒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
“骁骑将军今日叫我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面对崔彦进的提问,王继涛摇头道:
“今日请诸位来,商量的还是上次我们一同去找王帅的那件事。”
崔彦进眉头一皱,说道:
“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你们以为让他走开了,再把手下人整治了一番就没问题了吗?且不说他还可以照着再来一次,单就是这一路走来,你们都没看出什么来吗?”
王继涛这话让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看出什么了?
王仁赡有些阴郁的开口道:
“我来的时候,听到这一路上都有人在说关于他的事情。”
王继涛点头道:
“没错,你们想过没有,现在这锦城府里头,有多少人在等着他回来?这些天我们虽然控制住了局势,但是底下依旧是暗流汹涌,而一旦他回来了,这些人就能聚拢出滔天的浪潮,把我们的努力都给打碎掉。”
“这个,不至于吧?”
张万友有些不太相信,说道。
可是其他人仔细思量过后,脸上的神色就变得越来越凝重起来。
王继涛继续游说道:
“要知道,当初就是王帅和他谈,他都不肯让步。还是王帅强行下军令才将他调走的。等到他回来以后继续搞那一套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借口阻止他?继续调他走?我们一群人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逼到这种境地,诸位不觉得可耻吗?”
王继涛的话让众人都有些挂不住了,尤其是想到之前那些士兵们串联之下,逼迫他们不得不让步的丢脸场面,这些人就越发的厌恶起了赵德昭。
“你想怎么办?”
崔彦进话一开口,王继涛就知道事情定了。
于是他连忙说道:
“我也不和大家藏着掖着,我就是想要弄死他,这不光是对我有利,而是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利的事情,不是吗?”
无人应答。
但也没人否认,所有人都默认下了王继涛的话。
于是,王继涛等人便开始商议起如何动手了。
崔彦进说道:
“既然决定了,那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大家敞开了说。我觉得,不能等他回来以后再动手。甚至于说都不能让他进城,只要他一进城,咱们就是彻底的没机会了。”
王继涛附和道:
“没错,从打探来的情报和这几天我们看到的情况都说明,他肯定留下了不少的人手在城里,这些人四处散播言论,为他造势。真要让他进了城,咱们这些人只怕就不是对手了。”
张万友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那就在城外,在他回来的路上截杀他。算算日子,他差不多也该往回走了。”
王仁赡有些担忧的说道:
“吕计相他们可是和他在一起的,这样会不会?”
王继涛横了王仁赡一眼,说道:
“事已至此,哪里还容得你首鼠两端?连着一起杀了就是了。”
崔彦进有些皱眉:
“可是现在我们能动用的人手也不多了啊,如果调动的人手太多,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沈义伦那边一直和他走的很近,万一漏了风声,只怕不好收拾。”
王继涛不屑道:
“怕什么,他也没多少人,他留了一些人手在城里,身边最多也就一千来人罢了。而且他手底下的那些兵,不是收编的俘虏就是刚入伍的流民,咱们的亲卫随随便便都能以一当十。”
崔彦进点头道:
“可以。不过,到时候他和吕相那些人的死该怎么办?”
王继涛笑道:
“这还不简单?现在蜀地新降,冒出几个土匪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到时候就让我们的人假装成盗匪去截杀他们就是。”
王仁赡也笑了:
“是极是极。两国交战,冒出些盗匪流民再正常不过了。”
眼看众人都同意之后,王继涛图穷匕见的说道:
“我并非信不过大家,只不过今日之事,可以说是诛九族的罪过。既然是大家一同决定的,那便共同签下一份文书作保,以防有人变卦。”
“这个?”
王继涛的话让其他人都犹豫起来。
说是一回事,写就是另一回事了,留了字据无疑是授人以柄,到时候万一被人拿去告发了大家可就都得玩完。
可是王继涛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情干系甚大,保不齐就有人中途退缩变心,那样的话反而更危险。
所以在王继涛率在那份详细记录了他们商量如何对付赵德昭文书上签字之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将自己名字给签了上去。
最后,这份文书被交由了王继涛保管,众人议定等到事成就将这份文书焚毁。
而拿到了文书的王继涛脸上却浮现出了一种莫名的笑容。
商议定计之后,他们就去召集人手去了。
为了保险起见,这些人拼凑出了一支近千人的精锐队伍。
因为关乎到众人的全身家当,所以没有人敢去藏私,拿出来的都是最好的那一批人。
这些人都是他们的铁杆心腹,真正的核心班底,每一个都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武器装备也都是最好的那种。
他们这些人各自分散成一股股小部队,混在了运输货物的队伍里出了城,随后在十几里外的一片山林里集结了起来。
在山林里,这些人开始改换行装,往精良的铠甲外面套上了一些黑褐色的破布,假装成了一副盗匪的模样。
领头的那人是一个一米九多的粗壮大汉,黑乎乎的脸上横亘着几道刀疤,看着凶悍异常。
他一抬手,身边人就竖起了一杆黑底大旗,上面潦草的写了一个“风”字。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盗匪黑风煞,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
“走。”
一行人就这么变了个方向,朝着北面去了。
125、人人都是章麻子
(本章为修改章节,新章节名:袭击)
正如张万友所估计的那样,赵德昭已经在回锦城府的路上了。
只不过他返回的速度比起来时就要慢太多了。一行人走了好几天才刚刚走出剑州,进入绵州的地界。
没办法,队伍里的文官大多都是车马驾从的,在险峻的山路上面行走,想要快也快不起来。
也就是过了剑门关以后,队伍的速度才算是稍微提升了一些。
一路上,赵德昭都在和吕余庆交流经验。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吕余庆讲,赵德昭听。
能够担任计相一职,吕余庆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说实话要不是因为陶谷的拖累,吕余庆现在早就该挂着副相的名头了。
对于民生经营方面,吕余庆讲起来可以说是头头是道,让赵德昭受益良多。
就这么边学边走的,队伍又用了几天时间抵达了锦城府不远处的魏城。
当队伍在宽阔的官道上行进的时候,路旁的山林里,一群盗匪打扮的人正在悄然注视着。
这群人便是王继涛等人派出来截杀赵德昭的手下,他们在前两天截杀到了报讯的飞骑,得到了赵德昭的行军路线之后,作为临时首领的黑风煞便选了这么一处适合伏击的地形,准备打赵德昭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这次行动极其特殊,出发前他们都接到了各自上头的命令: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所以即便是自认为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他们,依旧是小心的商量出了一个万全的作战计划。
他们在树林里耐心的等待着,时间已经是晌午了,差不多赵德昭的队伍该停下来吃饭了才对。
人在吃饭休息的时候总是会更加放松一些的,那个时候动手效果更好。
之所以不选择夜袭,是因为夜袭容易出现意外状况,而且黑夜追杀十分麻烦,万一被赵德昭走脱了就是白搭了。
果然,他们看到赵德昭的那一千多人停下了步伐,应该是要吃午饭了。
只不过出乎黑风煞意料的是,情报上面明明应该都是俘虏和新兵的对手却表现出了非常高的素质和警惕性。
他们休息的时候也不忘派出哨骑警戒不说,吃东西的时候也是将武器放在了手边随手可及的地方。
连那些马车都被集中在了一起围城一团,构成了一个简单的防御工事。
黑风煞看了一会儿,都没发现多少破绽,这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丝的阴霾。他原本以为这次的任务是十拿九稳,如今看来只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身为亲卫,那些将领的命令就是必须要执行的,所以黑风煞对着手下挥了挥手,手下便竖起了那一杆黑色的大旗。
这是动手的信号。
那一边,赵德昭正在吃着干粮,吕余庆走了过来,带着些许抱怨的口气说道:
“二皇子,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吧,吃个饭还得把马车围起来,搞得我这进出都不方便。”
赵德昭看着吕余庆,解释道:
“我奉军令保护诸位,自然是以诸位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这蜀国都降了,路上还能有什么危险?总不至于冒出什么拦路打劫的盗匪吧?”
吕余庆话音还没落,就听到那边山坡上响起了一阵呼喊声:
“大盗黑风煞在此,降者不杀!”
看着那一波冲击过来的黑潮,吕余庆顿时就愣住了。
赵德昭可没愣住,他直接扔掉了手里的干粮,取出了那一张三石弓,同时口中大喊道:
“敌袭!结阵!”
赵德昭的声音惊醒了吕余庆,他连忙朝着马车中间跑去。
赵德昭留在身边的都是筛选过后的精锐力量,所以在面对这样的突然袭击的时候也没有出现慌乱的情况,有条不紊的丢下了手里的干粮,拿起武器依托着马车组成了防御阵型。
对面的盗匪高喊着“投降不杀”的口号,想要动摇赵德昭手下们的军心。
可是冲锋路上的黑风煞却发现,对面这些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这边的口号就产生动摇,所有人依旧是一副坚定的模样。
他还注意到,对面的那些人总是会下意识的看向赵德昭的方向。
这让黑风煞有些不明白。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作为最主要的目标,黑风煞的注意力也大多放在了赵德昭的身上。
当自己这边的人冲到了两百步的距离的时候,黑风煞就看到赵德昭拉开了手里的长弓。
随后就是一阵天女散花般的急速连射。
黑风煞估摸着,也就是十几息的功夫,最起码有二十支箭从赵德昭手中射了出来。这些箭矢的威力大的惊人,直接击穿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十几个人,即便是他们衣服下面披着盔甲都难以抵挡。
甚至于还出现了两个人被串在一起的情况。
黑风煞一下就看出来了,这是三石弓才能有的威力。
赵德昭这一下可以说是给了这些盗匪前锋一个迎头痛击,硬生生的遏制住了对方那股看着势不可挡的劲头。
而赵德昭却对自己的战果不太满意,从对方的伤亡情况来看,他们几乎人人都有铠甲防身,这可不是一般的盗匪能做到的。
脑袋一转,赵德昭就猜出来了,这帮人要么就是出发前探查到的那些蜀国官员派出来的,要么就是宋军的将领们派出来的。
后面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十几息的功夫,这群盗匪他们已经冲到了百步的距离内,然后他们就迎来了一轮箭雨。
“冲过去,我们就赢了!”
黑风煞也是久经沙场的,自然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他们人人着甲,弓箭对他们的杀伤力有限,只要冲到敌人近前,胜负就定了。
又是扛过了两波箭雨之后,黑风煞终于冲到了马车组成的简易防御圈边,抬起鬼头大刀就要对着前面的刀盾手砍下。
就在这时候,黑风煞感到了一阵凉意透胸而过。
他用最后一眼看了看赵德昭,见到对方依旧在毫不费力的持续连开三石弓的样子,忽然产生了些许的释怀。
死在此等高手之下,不冤枉。
赵德昭在遏制住了对方的前锋之后,就开始点名那些看着像是头领模样的人来。
其中就以这个大个子最为显眼,体型高大不说,还一直在发号施令,所以赵德昭直接赏了他一箭,顺带着把他身边那个扛旗的家伙也送走了。
黑旗一倒,这群盗匪打扮的人明显就慌乱了不少。他们这些人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平日里并没有多少合作的经验。
如今带头的一死,不少人就有些无所适从了。
“继续冲!杀进…”
一个试图重新将人员组织起来的家伙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赵德昭一箭送走了,接下来又有几个人试图组织进攻,但都是话没说完就被击毙了。
缺乏有效的组织领导下,即便这些人都是些精锐的亲卫,依旧是打成了一团乱麻,这些人照着平日的习惯分成了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团体各自为战。
顿时,负责防御的刀盾手们就是压力大减。
有了前面的铜墙铁壁防御,后面的弓箭手们便安心的输出起来。即便再精良的铠甲,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接连的射击的情况下也是扛不住的。
于是伤亡也就变得越来越大,连带着对面的士气很快就崩溃了,一群人乱哄哄的,有人要上前有人想撤退,直接演变成了一场溃散。
一场精心策划的袭击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赵德昭制止了手下想要追击的冲动。让人先去处理好伤兵,接着又带上了己方和敌方的尸体,继续朝着锦城府去了。
126、袭击
本章内容暂时先空缺,我再进行调整
我一直在避免主角的全知全能,但是章麻子这个实在是太过了,以至于后面的内容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所以决定删掉这一节。
入V之后,章节名就不能随便改了,所以只能延续之前的章节名,我看看能不能联系编辑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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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归来如闪电
昭王。
这个名号当初在利州的时候,吕余庆就听当地的民众提起过。
当时的吕余庆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太过在意,毕竟他也从当地的官吏百姓口中得知了赵德昭在利州城里的一系列作为。
对于赵德昭的这些举动,吕余庆还是非常欣赏的,所以这些民众们随口喊上几句恭维话在他看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现在,当自己面前的数万军民共同喊出这样一个名号来的时候,吕余庆才知道赵德昭究竟在这里有着多么大的威望。
这一个瞬间,仿佛他们这些平日里的达官显贵们都沦为了无足轻重的角色。
这让吕余庆有了一些惊恐。
他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二皇子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蜀地这样一块刚被打下来的土地上拥有如此之高的威望。
惊恐的何止吕余庆,还有那些军中的将领们以及蜀国的文武大臣们。他们搞不懂,宋军就不提了,为什么一个宋朝皇子,却能在蜀地百姓心中有这么高的声望?
仅仅只是因为赵德昭做的那些事情?
那一边的赵德昭也是有了些许的飘飘然。
不得不说,这种万千人气势加于一身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陶醉的,哪怕是赵德昭也不例外。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数万人就会为自己赴汤蹈火一般。
不过赵德昭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他很清楚,这些人并非是多么的真心爱戴他,纯粹是因为自己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和好处而已。
要知道天使入城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行的,尤其还是灭国这等大事,规矩礼仪一样也不能少。
所以赵德昭他们昨晚就到了锦城府外并未直接入城,而是在城外驿站休整了一番,仔细的整理了仪容。
也就是趁着这个功夫,赵德昭和城中的人接上了头,知道了这段日子一来锦城府里的情况。
以及卯兔的举动。
所以说现在这些人之所以情绪如此激动,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卯兔派人从旁煽动的影响,出自真心实意的虽然有,但是占了几分就难说了。
这种由利益所带来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如同划破天空的那道闪电一般。
理清楚这一切之后,赵德昭就冷静了不少,他知道面前这种场面只是昙花一现罢了,现在的自己还把握不住。
不过就这电光火石的功夫,也足够赵德昭做一件事了。
于是赵德昭越身而出,走到了迎接队伍面前,伸手指向了武将阵营里面的王继涛,怒声呵斥道:
“王继涛,你的事发了,还不束手就擒!”
原本就有些惶惑不安的王继涛,骤然间被赵德昭这气势十足的一声呵斥,竟然是直接呆愣住了片刻。
在那一个瞬间,王继涛以及他身边的其他人都以为自己看到了赵匡胤本人站在了这里。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王继涛就发现赵德昭的手下们已经将自己给包围了起来。
在场的数万人中,虽然有大部分人根本不认识王继涛是谁,也不知道赵德昭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但此时此刻,赵德昭说王继涛有罪,那么大家就认定了他是有罪的。赵德昭要王继涛束手就擒,大家就认为王继涛应该束手就擒。
原本还想反抗的王继涛在看到周围那一双双蠢蠢欲动的眼睛之后,很果断的选择了投降任由那几人将自己给绑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周围的其他宋军将领们都是一言不发,眼睁睁的看着王继涛被绑起来押了下去。
哪怕是作为主帅的王全斌,都只是张了张口,却没能问出一句话来。
等到王继涛被捉拿下去之后,赵德昭便退回到了吕余庆的身后,拱手道:
“吕相,既然王继涛已经被拿下了,那我们便继续入城仪式吧。”
“哦,好,好好,先入城。”
在这之前,吕余庆和赵德昭商量了一路,计划着该如何将王继涛拿下治罪,又应该如何平息其他将领的不满情绪,不让他们借机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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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在吕余庆看来都是困难重重,需要从长计议的。
可是千般计划万般筹谋过后,赵德昭只是一句话就让王继涛束手就擒不说,连其他那些将领都没有多说什么。
这让吕余庆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踩在了空处。那一瞬间的坠落感惊得他有些愣神,以至于只会照着赵德昭的话去说。
但是吕余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重新端起了自己身为计相的架子。而赵德昭也重新变回了之前吕余庆所认识的二皇子,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自己的气质给转换了回来。
拿下王继涛这个插曲过去之后,入城仪式就回归到了原本的节奏,蜀国文武大臣们在国主孟昶的带领下向代表赵匡胤的吕余庆行了臣子礼节,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城门的正门入城,一路走到了蜀国皇宫正殿上。
在皇宫正殿,吕余庆代表赵匡胤从孟昶手中接过了君王印玺,随后吕余庆打开随身携带的圣旨念了起来。
圣旨上将蜀国的大事都做了处理,包括对降主孟昶的封号,对蜀国文武大臣的处置,以及那些蜀军俘虏的处理等等。
旨意很长,所以念的时间也不短。
在吕余庆宣读圣旨的过程中,时不时的就有人将目光投向那个看着似乎并不怎么显眼的二皇子身上,里面的神色莫名。
“孟太师,接旨吧。”
赵匡胤的圣旨里,给孟昶封了一个太师兼中书令的职务,所以吕余庆直接称呼对方为孟太师。
孟昶看着眼前的吕余庆,略微犹豫之后行礼道:
“臣孟昶,领旨谢恩。”
等到孟昶从吕余庆手中接过圣旨以后,基本代表着这次的入城仪式到了尾声,剩下的就是惯例性质的宫中宴请了。
觥筹交错之间,宴会的气氛显得有些热切。根据赵匡胤的旨意,他们这些蜀国的降臣们都可以保留原有的官职品级,只不过需要调任别处而已。
换而言之,以后大家就都是同朝为官的人了,官面上人情往来的讲究的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所以大家都在借这个机会疏通人脉关系。
只不过大殿里还有个略显冷清的角落,那里坐着的是赵德昭。
之前在城门口的一下,赵德昭的威势太过于惊人,以至于现在都没什么人敢靠近过去。
整个酒宴过程中,也就只有沈义伦、曹彬、李继隆寥寥几人来和赵德昭招呼罢了。
处在人群中心的吕余庆看着毫不在意的自斟自饮的赵德昭,心下暗叹:
口含天宪,这等威势多少年都不曾见过了?
128、口含天宪
128、口含天宪
皇宫里的接风的宴席结束之后,宋朝的文臣武将们又单独的聚在了一起。
虽然说在赵匡胤的圣旨里面讲了,要将那些蜀地的官员们都给全盘接纳下来,但降臣终归还是降臣,有许多的事情是不便当着他们的面商量的。
只能是这些名义上的自己人关起门来说话。
或许是因为人不算多了,而且都是相对熟悉的自己人,再加上赵德昭很收敛的坐在了比较下位的地方。
所以不少将领们感觉自己的底气都回来了,腰杆也变得挺拔了不少。
于是乎,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开口问责了。
至于问责的内容,自然就是关于王继涛的事情了。
上午在城门口的时候,赵德昭借着数万人的威势,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分说的将王继涛给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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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的情况下,没人敢质疑赵德昭的决定,所以众多将领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继涛被抓走。
现在,大家觉得或许是时候该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毕竟王继涛怎么算也是军中将领,和禁军以及地方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缘无故的被赵德昭这么抓起来了,这些将领们可都是不服气的。
尤其是赵德昭还是当着蜀地臣民的面把王继涛抓起来的,被这群败军之将看了这么一出,宋军将领们都觉得自己脸上无光。
不少人唇齿摩挲着,就想要对赵德昭申饬一番。
可是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半天半天都没人率先开口。
尤其是被王继涛忽悠的在那份约定文书上签了字的将领们,他们看着赵德昭眼神都带着些心虚。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许久之后,还是沈义伦打破了僵局,开口问道:
“敢问吕计相,今日为何要捉拿骁骑将军?”
沈义伦问的很有意思,明明捉拿王继涛的是赵德昭,沈义伦却把这归结到了吕余庆的头上。
被问到的吕余庆倒是直接应承下了沈义伦的说法,张口回答道:
“今日捉拿王继涛,乃是官家的意思。”
说着,吕余庆就拿出了一封赵匡胤的手书,交与了王全斌手上。
接着,吕余庆解释道:
“大军出征之时,二皇子受官家之命,前往洛阳慰问郑王和符太后,不成想王继涛竟然派人前去行刺。所幸未能得逞,官家查明了前因后果之后,便命我将其捉拿问罪。”
王全斌看完了信件之后递给了刘光义,二人都清楚,吕余庆所说的应该不假。
这样一来,那些想要开口问责的将领们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连带着那些签过字的将领们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至于说王继涛派人行刺的真实性,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怀疑的。
有了这么一个交待,王继涛的事情也就在大家的默契下揭过去了。
接下来,众人便开始讨论起了其他的事情,主要都是赵匡胤对蜀地的各种安排和人事任免。
接下来这些将领就要和一众文官一起在蜀地四散开来,彻底的将蜀地纳入宋朝的统治之下。
在宋廷官员们商议着关于蜀地的后续规划的时候,蜀国皇宫里,孟昶也在和王頵悄悄的商议着事情。
在一间偏僻的宫殿里,孟昶身上酒气都还没有散去,他面前的王頵也差不多的样子。
“主上,我们必须要尽快动手了,不然迟恐生变啊!”
对于王頵的话,孟昶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刚才宴会上的那股热切气氛孟昶可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母昭裔和吕余庆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孟昶很清楚,母昭裔身后的那些士族大家都是一群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之前他们只是担忧赵德昭行事过甚,触犯他们的利益,才会想着反抗一番。
可是如今吕余庆带来的圣旨上讲明了,赵匡胤会保证他们这些人的一切利益和待遇,这就让他们这些人本不坚定的立场重新动摇起来了。
要知道这帮人最擅长的就是两头下注,明哲保身。如果不能尽快行动的话,说不定他们这些计划发起人就会搞出船顶先漏水的鬼事,把计划泄露出去以求自保。
于是孟昶问道:
“那你看什么时候动手比较好?”
王頵略作思索之后,回答道:
“越快越好,依我看,不如就选在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
“对,就今天晚上。主上今晚还要在宫中设宴招待他们,趁着他们在饮酒作乐,我们正好下手。”
“以今日城门口所见之情形,只要我们得手以后散播出宋军将领们袭杀二皇子的谣言,定能让宋军自乱阵脚,兵将反目,我们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听到这话,孟昶想到了之前在城门口的时候,赵德昭那副言定乾坤的威严模样,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起来。
自己经营蜀地数十余载,从弱冠之年登基,兢兢业业、勤勉执政,但是宋军攻来之时却无人可用。
而赵德昭不过才来了个把月的时间,却可以借万千军民之力为己所用,这让孟昶嫉妒之余,又有些钦佩。
不过孟昶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
“今天晚上动手的话,人手何来?”
如今蜀国皇宫里尽是宋军在把守,那些士族大家安排的死士可不好混进来。
王頵傲然道:
“不过一黄口小儿而已,何须多少人手?老夫虽然比不得饭斗米,肉十斤的廉颇,但也是久经沙场出来的,只消主上找个机会将其单独带出来,我必可一击杀之。”
孟昶想了想赵德昭那一副少年人的身形模样,感觉王頵说的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随后,孟昶和王頵又商议了一下动手的细节之后,王頵便离开了这里,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去了。
偏殿里的孟昶左思右想的,始终还是有些心绪难平。他回想起了自己少年登基时,谋划着诛杀权臣李仁罕的时候,似乎就和现在差不多。
当年他杀了李仁罕,成功坐稳了江山。希望如今杀了赵德昭以后,能够光复蜀国吧。
129、图谋
129、图谋
“我儿,你在想些什么?”
正当孟昶魂不守舍的在皇宫里游走着,思考着今晚的行动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孟昶耳边响起,惊得孟昶差点跳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回身对着身后的老妇人说道:
“没什么,母后您怎么在这里?”
在孟昶身后说话的便是他的生母李太后。
说到这位李太后,就不得不提一提那位永远存在于别人历史里的知名人物,后唐庄宗李存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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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五代十国中后期的所有知名人物传记里,都有着这位李存勖的身影,这位李太后便是李存勖的侄女。
当年孟昶的父亲孟知祥得李存勖器重,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了孟知祥。
李太后可以说是历经多朝,阅历丰富,看人看事都颇有见地。
当初孟昶重用王昭远,在王处回死后让他级任枢密使一职的时候,李太后就表示了不认同,认为此举会引起祸端。
后来果不其然,王昭远盲目自大,擅自联系北汉给了赵匡胤讨伐的名头。
随后领军出征时狂妄无比,真正接战以后又不堪一击,属实丢尽了颜面。
宋蜀开战之后,李太后更是断言,蜀将之中,唯有高彦俦会死战到底,其他人皆不可信。结果整个北宋伐蜀的作战过程中,将领一级的人里面真的就只有高彦俦以身殉国,其他人不是被俘就是投降。
从这两件事上就能看出这位李太后观人有多准了。
李太后如今已是花甲高龄,但是身子骨看着康泰的很。她微叹一声之后说道:
“你还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应该我问问你为什么你在这里吗?”
孟昶抬头看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母亲居住的宫殿来了。
“额,母后,我这……”
李太后止住了孟昶的话头,说道:
“莫要掩饰,你是我儿子,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来找我?”
孟昶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母后,您觉得那位二皇子赵德昭如何?”
李太后闻言似乎是呆了一下。
这些年来,因为年岁已高的缘故,李太后都是在宫里深居简出的,少有在人前露面。
即便是当初王全斌率部入城,也没有去打扰这一位老人家。
而今日天使入城,事关重大,李太后也不得不出来露了一下面。
然后就见到了城门口的那一幕。
片刻之后,李太后回过神来,对着孟昶说道:
“这位二皇子,有王者之风。只要不行差踏错,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孟昶听到这话,有些不太服气的说道:
“母亲是否太看得起他了?”
李太后微微摇头道:
“你问,我答,信或不信皆在于你自己。”
孟昶很想反驳母亲的说法,但是千般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他自己也是通读经史、博览群书的,所以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说的没错。
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看着孟昶犹疑不定的神色,李太后又说道:
“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是你要谨记,切不可相信那些反复无常之辈。”
“母亲?”
“就这样吧,我累了,要歇息了。”
孟昶面色古怪的从李太后的住处离开了,他也不知道李太后到底都看出了些什么来。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晚上,开完内部小会的宋朝文臣武们继续在皇宫大殿里享受起了宴席。
宴会上的气氛一如中午那般的热烈,甚至于犹有过之。
在宋朝的内部小会上,众人进行了一轮利益划分,大概界定了每个人在蜀地的管辖范围所在。
而这些原本的蜀国官员虽然被调走了,但是他们的亲族却不可能全部都跟着离开的,这样一来就要依靠这些新到任的父母官多多关照才是。
这种事情就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大家很快就开始各找各的配对起来。
至于赵德昭,依旧是冷清的独坐一处。
以赵德昭的身份,肯定不会在蜀地多做停留的。刚才的会议上,吕余庆就宣读了赵匡胤对赵德昭的安排,让他带着孟昶和一干调任的蜀地官员,顺江而下,走水路返回开封。
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来找赵德昭走关系了。
不过宴席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孟昶找上了赵德昭。
“二皇子,我看你在此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赵德昭也有些不喜欢这种场合,闻言便问道:
“孟太师有什么好去处吗?”
孟昶点头道:
“我的私库里有些不错的收藏,不如我带二皇子去鉴赏一番?”
赵德昭想了想,身为一国之主,孟昶的私人收藏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权当是去逛博物馆去了,也比看这群声色犬马的家伙要好。
“也好。”
说着,二人便离开了热闹的大殿,朝着别处去了。
对于这两人的离开,大殿里的其他人也没多在意。
孟昶作为降主,不管是原本的蜀国官员还是宋朝官员,都不适合再和他走的太近。
至于赵德昭就更不用说了。
少了这两个人,众人反而感觉更放的开了些。
没人注意到,蜀将王頵和几名将领也跟着消失在了宴会上。
在孟昶的带领下,赵德昭来到了一间僻静的库房。
宫人打开库房门之后,点亮了里面的烛火。
虽然烛火用的都是上等的明烛,但是在夜里的话依旧是有些昏暗的。尤其是库房里的灯台并不多,所以赵德昭也只是看清了库房里大概的情况。
在这里面并不是什么金山银山一样的财富,只是简单的摆放了几件物品而已。
孟昶将赵德昭带到了第一件物品面前,这是一个巨大的铜鼎,造型方正,周身云纹密布,鼎身还有金文铭刻其上。
“此乃战国时期秦武王所铸的龙文赤鼎,据说这就是当年砸死秦武王的哪一只。”
赵德昭倒是没听说过秦武王,在孟昶的一番解释下才知道了这位秦武王也是位力能扛鼎的大力士,铸造的龙文赤鼎也是拿来举重玩的。
然后就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赵德昭目测了一下这个大概有个五六百斤的铜鼎,略微点头。
随后,孟昶又给赵德昭介绍了几副字画,据说都是李白、吴道子等人的真迹。
至于孟昶所说的神韵、技法之类的东西,赵德昭都没看出来。
也就在二人交谈的时候,一个宫人打扮的人影走近了库房,并且逐渐朝着赵德昭靠了过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德昭看到了前面那一张黑色的弯弓。
相较于库房里的其他宝物,这张黑色弯弓看起来很不起眼,一点没有宝物该有的样子。
“这张弓是什么来历?”
孟昶看着赵德昭指着的弯弓,想了想之后才说道:
“这弓倒是没什么来历,只是一个匠人呈上来献宝的。”
“这弓很好吗?”
孟昶脸色古怪的说道:
“也好,也不好。”
赵德昭来了兴趣,问道:
“怎么说?”
“此弓乃是当初那位匠人花了数年时间,用陨铁打造而成的铁胎弓,弓身坚韧无比,刀剑难伤。”
“但也正因如此,这张弓常人根本拉不动,我当初命人试过,此弓最起码也是将近七石的力道,所以只能看不能用。”
赵德昭眼中的兴趣更浓烈了,他问道:
“我能拿下来试试吗?”
孟昶点头道:
“自然可以的,只不过此弓一直都只是个摆设罢了,即便是我征集来的大力士也只能勉强拉动而已,没,没没没……”
看着赵德昭直接将那张弓拉开满月之后,孟昶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说话也直接卡了壳。
赵德昭问道:
“没什么?”
孟昶看着赵德昭依旧没有放松下来的手臂,连忙摇头道:
“没什么,没什么。”
“叮当”
清脆的落地声回荡在了昏暗的库房里。
赵德昭松手看去,只见一个宫人打扮的人正站在距离自己几步路的位置,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在他的脚边闪烁着寒光。
气氛有些僵硬。
130、刺杀2.0
130、刺杀2.0
(本章内容为修改后的新情节,和前文脱轨了,咸鱼作者正在努力将情节从109章开始修改过来)
时间来到了乾德三年的三月份。
收拾准备了许久的孟昶终于是带着一大家子几百来号人,准备动身前往开封了。
作为赵匡胤钦点的护送人员,赵德昭自然也是要带着属下们跟着一起动身离开的。
说实话,赵匡胤对于蜀地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自己的一系列举措只是暂且的压下了宋军的冲动而已,随着入蜀的宋军四散到蜀地各处,想必接下来的时间里,蜀地肯定是要遭受一场兵灾的。
只不过看危害的大小而已。
一番权衡之后,赵德昭将手底下的两千来人召集了起来。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过两天我们就要开拔回开封去了。”
赵德昭看着面前这些人的神色,他们之中有的人高兴,有的人不舍。
高兴的大多是跟着赵德昭一路从开封过来的宋军,出来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
尤其是这次出征还跟着赵德昭赚了不少钱,可以算是衣锦还乡了。
不舍的则多是那些蜀军的俘虏,故土难离,这年头出一次远门的话,说不定就此生再难回了。
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之后,赵德昭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里头,有些人并不想离开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特许了,想要留下来的就站出来,我可以将你们放还。”
赵德昭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年头除了伤残或是年迈的话,军队里都是不会放人的。
就像这一次宋朝伐蜀,蜀地的那数万降兵也是直接被赵匡胤接受了下来,也就在这两天就要被调拨到开封那边去。相当于就是换个名头继续当兵罢了,不存在说放还原籍什么的,毕竟这些都是军力。
要是兵员敢擅自脱离部队的话,便会被当做逃兵处理,惩处极为严重。
像是一些地方的节度使还经常抓丁充军补充兵员,恨不得自己手上的兵力能够多上一些。
哪里有人像赵德昭这样随便放人离开的,这简直就是在自断臂膀啊。
众人犹豫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
于是赵德昭保证道:
“你们放心,我你们还信不过吗?说放你们回去,就是放你们回去。”
想着一直以来赵德昭说到做到的良好信誉,不少人的心思就压不住了,磨磨蹭蹭的从队列里面站了出来。
这些人里头大多数都是蜀地的俘虏改编的,他们真的是不想一去几千里的离开家乡。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些从开封跟来的人也不想走了。
这让赵德昭有了些兴趣。
细问之下,赵德昭才知道,他之前在开封招募的流民大多都是些衣食无着的苦哈哈,穷光棍一条。
到了蜀地之后,他们跟在赵德昭后面,混到了不错的名声和身家,于是便开始思考起下半身的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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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属下花钱解决问题的事,赵德昭是不会去约束的。但露水姻缘也算姻缘,还真就有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的。
对此,赵德昭也只是笑着向这些人恭贺了一番,并指责他们也不知道请自己喝上一杯喜酒。
看着赵德昭如此态度,不少人也都放下心来,接二连三的有人选择了离开。
最终统计下来,赵德昭手底下的两千来人里头,肯和赵德昭一起走的只剩下了不到九百人。
人员统计完毕之后,赵德昭就带着名册去了吕余庆的府衙。这些人要留在蜀地的话,自然是要编入蜀地的民籍的,这种事自然要找吕余庆帮忙才是。
府衙的会客厅里,吕余庆从赵德昭手上接过了那本厚厚的人员名册,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他开口问道:
“自古以来,为将者都是希望自己手下的兵力能够多多益善的,像二皇子这般的倒是罕见。要知道这样一来的话,二皇子手下可就只剩一小的人马了,我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赵德昭笑了笑,回答道:
“吕相应当知道,我当初从开封出发的时候,手头上也就九百来人,现在这不是刚好了吗?再说了,吕相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兵贵精不贵多。这世上将领千千万万,可韩信只有那么一个,不是吗?”
吕余庆看着赵德昭,有些感慨的说道:
“道理谁都懂,但是能做到的有几个?二皇子果然非常人。”
“吕相过奖了,我只是比较有自知之明而已。”
“好吧,事情我答应了,这些人的户籍我很快就会编录好转交与你。”
“多谢吕相了。”
“二皇子客气了。”
……
又是过了两天,距离出发的日子更近了。
这天上午,吕余庆派人送来了那一千多人的身份户籍。
在营地的广场上,赵德昭就像是每次发军饷一样的挨个叫着每个人的名字,逐一将他们的新户籍发放了到了他们手上。
一时间,整片营地里都充斥着感激涕零的声音。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经年乱世,当兵就意味着今后要么不得好死,要么残病终生。
若不是为了那一口饱饭,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当兵的呢?
可是现在,赵德昭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放归了民籍,让他们以后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恩同再造。
激动之下,甚至有不少人又想要重新归入赵德昭旗下,继续效力。
对于这些人,赵德昭只是让他们先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说。
随后,在赵德昭的主持下,营地里摆上了长长的流水席面,一盆盆香喷喷的卤肉、猪杂、拌菜已经米酒都被端了上来。
“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为离开的兄弟们送行!也预祝我们一路顺风,大家以后山水有相逢!”
“好!”
热烈的喧闹声就这么从傍晚一直持续到了清晨时分。
等到下午酒醒之后,那些拿到了户籍的人便和众人告辞离去了。
至于那些情绪激动之下说要继续留着效命的人,酒醒之后也是讪讪的选择了离开。
赵德昭对此并不在意,他重新集合了剩下的九百来人。看着这些人挺拔的身姿,以及眼神里面的坚定,赵德昭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人数少了一大半,但是剩下这些人表现出来的气质却要比之前两千来人的时候要强悍多了。
从现在开始,这些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班底。
131、精简
131、精简
(这是接上一章的,以后更新都延续这个情节,我会尽快把情节修改完毕的)
也就在赵德昭完成了人员精简工作的第二天,孟昶那边传来了消息,可以出发了。
于是赵德昭带着自己的手下们,一路从营地出发,来到了蜀国皇宫门口。
孟昶和他的亲族,以及一些主要的蜀国官员们的车马队伍排成一个庞大的方阵,看着倒是挺有气势的。
吕余庆和王全斌都出席了这一次的送别仪式,孟昶和他们说了几句简单的客套话之后,就准备动身了。
对于孟昶的离开,众人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看着赵德昭带着人马也跟随出发的车马长龙离开之后,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这个小混蛋可算是走了!
自从赵德昭进了锦城府开始,他就成了众人的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搞得大家都不舒服得很。
王继涛那个蠢材的举动更是给了赵德昭发挥的借口,弄得大家都不得不狠狠的出了一笔血不说,还真就只能收起爪牙,过起了安分守己的日子。
现在这家伙终于要走了,不就意味着大家的好日子就要回来了吗?
一干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神里都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看着车马长龙渐行渐远,这些将领们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开怀大笑起来。
车马队伍里的赵德昭似乎是听到了身后那些人放肆的笑声,转头望了一眼之后又继续前行了。
这一次返回开封,孟昶和一众蜀国大臣们的亲族家眷不在少数,其中多为老弱数,自然是不能走北面的险峻山路的。
所以这次赵德昭走的是东路军的线路,沿大江而下,至归州之后再从陆路北上。
因为队伍里人员成分的缘故,所以队伍的行进速度可以说是慢的可以。
赵德昭从上午出发,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才堪堪抵达了锦城府西南面的津渡。
在津渡这里,早就有准备好的船只在等待着了,只不过因为队伍里面携带的行李繁多,等到所有的行李都装上船,都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夜间行船,风险甚大。为了保证安全,赵德昭只能静等天亮之后再出发。
次日的清晨,赵德昭清点了一番人员之后,便开始准备安排人登船出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骑士从远处飞驰而来,远远的在警戒圈外停下了。
那人张口大喊道:
“二皇子可在此处,在下奉曹都监之命,特来传讯。”
赵德昭闻言便走了过去,问道:
“曹都监让你带什么讯息给我?”
那人掏出了一封书信,交到了旁边的兵卒手上。
手下将信略做检查之后才递给了赵德昭,赵德昭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脸色就是一边。
这个王全斌,是老糊涂了吗?
据曹彬所说,王全斌在手下将领们的撺掇下,克扣了大半俘虏军的开桩钱,如今那些启程前往开封的俘虏军已经是怨声载道,恐有变故。
曹彬劝谏几次,王全斌都置之不理,无奈曹彬只能让人把事情告知了赵德昭,希望赵德昭能劝一劝王全斌。
随后赵德昭叫来了钱德禄,吩咐道:
“你继续安排人上船出发,不用等我,我会追上来的。”
“是。”
简单的安排了一番之后,赵德昭就带着几十名亲卫,照着原路返回了锦城府。
赵德昭一路穿过了数条大街,来到了王全斌的临时宅邸。
一番通传之后,赵德昭就走了进去。一路上,赵德昭清楚的闻到了里面散发出来的酒菜气息。
很明显,昨晚这里的酒宴应该规模不小。
在偏厅里,赵德昭见到了似乎还没有醒酒的王全斌,对方脸上还是鲜红一片,眼神也似乎还带着些迷离。
见到赵德昭之后,王全斌清醒了不少,皱着眉头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德昭摇头道:
“我那边没出什么事,但是王帅你这边可就要出大事了。”
王全斌不悦道:
“大事?我这里能出什么大事?”
赵德昭问道:
“前几日,蜀军俘虏开拔,是王帅你定下的,对吧?”
“没错。”
“那我请问王帅,我爹爹交代过的,给那些开拔的蜀军发多少开桩钱?你又给他们发了多少开桩钱?”
说到这,王全斌明白赵德昭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满不在乎的说道:
“怎么?不就是扣了他们一些钱罢了,能有什么大事?”
赵德昭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王全斌,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王帅,你这连答应人家的一半都没给上,须知他们此去开封路途千里,可能从此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这笔钱是他们的卖命钱,你连这都要克扣,就不怕激起兵变吗?”
王全斌也是怒气上来了,斥责到:
“二皇子你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一群败军之将罢了,能激起什么风浪?这些日子以来,你仰仗身份,什么事都要管上一手。入城那天你指桑骂槐的说我僭越,你不觉得自己也僭越了吗?你又不是官家,甚至连太子你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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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昭并不在意王全斌的指责,只是讲起了一件事情:
“王帅,我在行军的途中,遇到过一件事,我觉得可以和王帅你说一说。”
“那时候我在野外扎营,我的亲卫在草丛里看到了一只兔子,他想着要吃肉,便一路追赶,把兔子追到了一个死角里。”
“眼看兔子已经无路可退了,我那个亲卫就直接扑了上去。谁知那兔子竟然反咬了他一口,那吃草的牙齿咬起人来也是堪比刀剑的。”
王全斌明白赵德昭的意思,依旧是不屑的说道:
“急了眼的兔子,还只是兔子罢了。”
随后,王全斌又说道:
“既然你给我讲了个故事,我也和你讲一个故事吧。”
“这蜀国国主孟昶的父亲孟知祥,你可知道?孟知祥当年受庄宗李存勖看重,想要任命他为中门使。孟知祥推辞不受,但是也举荐了郭崇韬。”
“后来郭崇韬灭衍蜀,念及当初孟知祥的举荐之恩,便推举了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总揽蜀地军政。正因如此,孟知祥才能在晚年割据蜀地,自立一国。”
“所以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二皇子像你这般四处树敌之举,无异于自绝前路。”
看着丝毫没有听进去劝告,反而转过头来教育自己的王全斌,赵德昭摇头道:
“王帅,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若有墙堵路,可以绕过去、翻过去,或者干脆把墙给砸了。只要肯动脑子肯动手,总是能过去的。”
“要是什么都指望别人给你铺路的话,只怕哪天掉进人家挖的坑里都不自知了。敢问王帅,你面前的这个坑,你就真的看不到吗?”
王全斌听着赵德昭那一副训斥般的语气,终于是忍耐不住了,破口大骂道:
“竖子不堪与谋!”
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赵德昭看着王全斌的背影,无奈的摇头道:
“我是项羽,可你不是范增啊!”
132、咬人的兔子
132、咬人的兔子
来去匆匆。
赵德昭这一次临时折返锦城府纯属自作主张,军令在身,容不得他在锦城府多做停留。
于是赵德昭只能选择了离开,既然王全斌听不进劝,赵德昭也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王全斌才是三军统帅,他定下来的事,不是赵德昭所能干预的,除非赵匡胤亲至还差不多。
两日之内,赵德昭两次从锦城府的南门出去,然而心境却截然不同。
昨天出去的时候赵德昭还是带着些轻松的。
那时候的他认为在自己的控制下,锦城府里的百姓们因为宋军的劫掠而激起的火焰已经被自己给成功的压了下去。
虽然赵德昭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那些将领们肯定会故态重萌,但是有了吕余庆在旁压阵,情况可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可惜赵德昭辛苦了这么久,甚至不惜将北路军的那些将领都给得罪了个遍,才算是把这面东墙给补上了。
结果那边王全斌“咣当”一下,就直接把西墙给砸烂了,让赵德昭的一番辛苦都付诸了东流。
当兵吃粮,吃粮当兵。
现在这个时代里,普通士兵可没有什么所谓的忠诚可言的,你出钱,我卖命,就这么简单。
正因如此,赵德昭才能在前面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挑动起宋军兵将之间的矛盾,拔掉了那些将领们的爪牙进而逼他们就范。
同样的道理,那些由投降的蜀军重新改编的士兵们也没有多少对蜀国,对孟昶的忠诚可言。只要赵匡胤给的钱足够,他们也并不介意替大宋卖命。
可是现在,王全斌直接将人家的卖命钱都给克扣了大半,要说这些人会不闹事?
鬼都不信。
征讨蜀地的宋军有多少?
五万多。
投降改编的蜀军有多少?
十几万。
单单这个人数对比就很说明问题了。
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百姓能比的,他们都是蜀国的正规军人,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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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些蜀军大多都是集体投降的,虽说上层将领没有了,但是中下层的组织结构还都很完整,这让他们依旧能够发挥出远胜流民盗匪之类的战斗力。
这帮人要是乱起来了的话,危害性极大。
赵德昭不相信这么简单的事情,王全斌他一个经年老将会不懂?
但很明显,王全斌已经被这一次的灭国之功给冲昏了头脑。而那些将领们也都被锦城府的花花世界给迷住了眼睛,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此时此刻的赵德昭看着身后的锦城府,看到的似乎并不是一座巍峨的城市,而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可惜的是,赵德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一声叹息之后,打马离开了。
没花多少功夫,赵德昭他们就赶到了津渡,登上了留候的船只,追赶前方的船队而去。
当初东路军逆流而上,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算是到达了锦城府。
如今赵德昭和孟昶等人顺流而下,按道理应该会比东路军的速度要快许多才是。
但实际上,船队行进的速度比赵德昭想的要慢了太多太多。
花费了数天的时间,船队才刚刚过了眉州,跨入嘉州地界。
这速度,简直就和走路差不多了,甚至还略有不如。
这倒不是船工们懈怠,只因进入三月之后,春雨绵延之下,大江上游出现了不小的春汛,让船队的航行平添了几分艰险。
赵匡胤特意交代过,要善待蜀国的投降主臣们,要是这些人在去往开封的路上出了差池的话,赵德昭不好交代,赵匡胤的面子也过不去。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赵德昭只能让船队放缓速度,慢慢的走了。
坐在船舱里的日子是极其无聊的,因为工艺方面的缘故,这年头的船只都大不到哪里去。
即便是赵德昭居住的船也不过二十多米长,三四米宽的样子,狭窄逼仄的舱室待久了让人感觉压抑得很。
于是赵德昭准备找点事情来做。
这一天,赵德昭登上了孟昶所在的船只。
对于赵德昭的突然拜访,孟昶和花蕊夫人都有些惊讶,但二人很快就平复了神色。
孟昶开口问道:
“二皇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德昭直言道:
“待在船里太无聊了,所以我想找你聊聊天。”
“找我聊天?”
孟昶有些愣住了,以他对赵德昭的了解,这位直来直去的二皇子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共同话题才对啊。
但是人家既然都开口了,孟昶自然也就不好回绝,于是他问道:
“不知二皇子想和我聊什么?诗词歌赋?还是经史子义?”
赵德昭摇头道:
“不聊这个,再说了我也不太懂这些。”
“那聊什么呢?”
花蕊夫人适时的插话道。
“就聊一聊蜀国是如何灭亡的吧。”
赵德昭这话一说出来,舱室里的画面就卡死了。
回过神来的孟昶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可是在看到赵德昭的脸之后又颓然的松开了。
踏马的,要不是打不过,真想一拳打到他的脸上去。
果然,自己就不该对这位聊天鬼才抱有什么幻想。
孟昶知道,这个话若是别人来问的话,绝对是在故意的羞辱自己。
可要是赵德昭来说的话,那他就是真的就是想和自己聊一聊蜀国为何会亡的事情。
这踏马的更生气了好不好!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孟昶才算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
“国亡无非是天灾人祸、君王昏聩,蜀地承平多年,百姓富足,少有灾祸。既然原因不在天灾人祸,那边是在我这个君王身上了。”
“打住,我可不是来听你这个“万方有罪,罪在躬身”这一套说辞的。”
赵德昭拦下了孟昶的话头,解释道:
“我还是说的更明白些吧,我来找你,就是想知道蜀国的各方面情况,包括民生、吏治、军事等等。”
古语有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赵德昭就是想知道蜀国到底是怎么样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明明是国富民强,坐拥天险的风水宝地,却被宋军轻而易举的给平推了。
其中的问题,很值得去思考。
赵德昭想要的不是一套笼统的,简单几笔的记录在史书上的说辞,而是一整套的详细情况记录。
然后赵德昭就能根据这些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拆解出那些导致蜀国轻易就被灭掉的原因。
有了这么一个试错对象的前车之鉴,自己就能尽可能的避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这些情况,想必没有人比孟昶这个蜀国的君王更清楚的了,所以才有了赵德昭今日的拜访。
赵德昭的话让孟昶有些诧异,这分明就是在为蜀国修史啊!
这种严肃端正的事情,放在这种场合,真的合适吗?
孟昶还在迟疑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便和二皇子说说吧,都到了这种地步,事无不可对人言了。”
孟昶回身行礼道:
“母亲。”
赵德昭也行了一礼。
“李太后。”
“难得二皇子有这样的兴致,那我们就聊一聊吧,我也趁这个机会说上几句。”
就这样,赵德昭和一位亡国之君,一位亡国太后,一位亡国妃子,在大江船头上谈论起了蜀国为何而亡的问题。
133、前车之鉴
133、前车之鉴
“当初王昭远担任枢密使一职的时候,我就提醒过昶儿,此人出身卑贱,难当大任。”
李太后边说边摇了摇头。
旁边的孟昶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头道:
“此事确实怪我,当初我想着昭远与我亲近,为人也勤恳好学,这才任命他当了枢密使。”
旁边的李昊开口道:
“王昭远其人,既无背景也无根基,乍登高位,德不配位又急于表现,这才有了派人联汉抗宋之事。”
“此事倒不完全是昭远的意思,当时宋朝攻破马楚,将我蜀地和南唐、吴越分割开来,无法相互依持。故而联汉之事,朝中也是有许多人赞同的。”
……
奔涌的大江上,赵德昭和孟昶等人依旧坐在船头,畅谈着蜀国过去的那些事情。
虽然说一开始的时候,孟昶还有些不自在,这种自揭伤疤的事情总是不太好受的。
可是连着说了两天之后,孟昶的倾诉欲也算是被勾起来了,越聊越顺畅,颇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甚至于在今天的时候,孟昶还将另一艘船上的李昊给叫了过来。
一方面是让李昊执笔记录下这些东西,之前都是花蕊夫人做记录,孟昶觉得这有些不合适。
另一方面,作为为两度蜀国修过降书的翰林学士,李昊自己就是一本活的蜀国史书,许多事情他都是亲自的参与者和见证者。
有了这么一位阅历丰厚的饱学之士,赵德昭对于蜀国自建立之初到最终灭亡的这四十余年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都有了一些了解。
历史的故事说白了也就是人的故事,所以他们这些天谈论起蜀国的各种情况的时候,也都是以某些人起头,从李存勖(没错,又是我)讲起,一直讲到了到李仁罕、王处回等人,就连孟知祥也提及了一些。
说实话,赵德昭并不太喜欢这种纪传体形式的史料,因为作者很容易受到主人公在历史上的评价所影响,让记载出现一定的偏颇。
既然是自己请问别人,那自然还是要遵循一下人家的意愿,他们喜欢怎么讲就怎么讲吧。
只不过赵德昭每天拿到记录下的文稿之后,都会另外的归类一下,以时间顺序将一件件事情都给重新标记一遍。
现在,他们在说的便是那位纸上谈兵的王昭远。
王昭远的经历也是颇为传奇的,他的前半生简直都要赶上赵德昭在后世看过的那些历史网文主角了。
王昭远其人出身卑微,为了糊口,年幼时剃度进了寺庙当一个小沙弥。
后来恰逢当时担任西川节度使的孟知祥为了行善积德,在府上设素宴布施蜀地僧人。
而小沙弥王昭远就这么被孟知祥看中,招为了孟昶的伴读书童。
后来随着孟知祥割据自立,再到孟昶登基,王昭远也就扶摇直上,以卑贱出身担任了蜀国枢密使的要职,执掌蜀国军政。
经过这些天来的了解和复盘,赵德昭觉得,蜀军表现如此拉垮主要的原因并不在于那些普通士兵,更多的还是在于那些蜀军将领们的身上。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枢密使王昭远。
虽说赵德昭作为后世人,比较反感血统论、门户出身论这种论调。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富贵人家在拥有良好资源条件的情况下,的确更容易培养出优秀的子孙后代。
在这个资源分配极端化的年代里就更是如此了。
像是出身贫寒人家的子弟,眼界见识方面先天就有些不足,资源匮乏的情况下更是难以有所成就。
王昭远虽说陪着孟昶一起长大,受到的教育不算太差。但因为出身所限,眼界格局都不够大。再加上蜀地承平多年,未曾有过大战,王昭远自认熟读兵书,可是却没有丁点的实战经验。
这种纸上谈兵之辈,又哪里是宋朝那些百战老将们的对手。
可以说北路蜀军的战败,真是应了那句: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要知道当初利州之战,蜀军虽说战败,但也是给宋军制造了不小的伤亡的,以至于宋军攻下利州、剑州之后都屠杀了大量的俘虏甚至是平民作为报复。
不过单纯把蜀军的无能归咎给王昭远一人,赵德昭觉得也不不算完全正确。
至少东路蜀军那边就和王昭远的关系不大,而东路蜀军的表现比之于北路还要差的多。
除了一个高彦俦以身殉国,其他的将领们几乎都是望风而降。能让手下将领的心离散到这种地步,孟昶这究竟是干了什么?
赵德昭把这事记了下来,准备找个机会问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赵德昭发现船队似乎正在减速的样子,于是他打断了众人的话头,对着亲卫说道:
“问问前面,出什么事情了。”
赵德昭身边的侍卫一点头,几下爬上了桅杆,拿出几面小令旗挥动起来。
这是赵德昭自己编排出来的一套旗语,要不然船队彼此之间距离甚远,光靠吼的话可不行。
再说了,有这么一套专门的旗语,对以后的征战也是很有好处的,正好趁着现在多练习练习让大家都熟练一下。
过了一会儿,前方传回来了信息,说是前方已经抵达了嘉州城。再往前走是两河交汇处,水流湍急,风险不小,最好还是让船队在嘉州等待一段时间,派人去前方探一探路,确认情况之后再让船队前进。
赵德昭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在船上呆了这么久,他感觉自己身上都潮的发霉了,下去走动走动也好,顺便让船队补给一番。
就这样,船队停靠在了嘉州的水门,船只靠岸之后,赵德昭就收起了自己手抄的一些记录,和孟昶等人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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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赵德昭离开之后,孟昶才叹息道:
“这几日回想一番,我才知道自己当初竟然做了如此之多的错事,真是不堪回首。”
花蕊夫人似是想要开口劝慰,但是被李太后所制止了。
而李昊则是带着一丝古怪的语气说道:
“刚才我看了看那位二皇子的抄稿,颇有意思啊。”
孟昶问道:
“哦,有什么意思?”
“从他的手稿来看,他是想要写《春秋》,而非《史记》。”
李昊远远的看着赵德昭的背影,情绪难以捉摸。
孟昶也是愣了一下,他这些天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真的没怎么注意过赵德昭写的东西。
船上这几个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都明白李昊的意思。
于是孟昶长叹一声之后,摇头道: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134、春秋
134、春秋
清晨,嘉州城。
在城中最大的一间府邸上,一群兵甲俱全的武将们正在厅堂之中分列而坐。
很明显,这里正在举行一次军事会议。
发起这次军事会议的,就是东路宋军留守在嘉州的虎捷军指挥使吕翰。
只不过此时此刻,坐在主位上的吕翰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像是一位宋军将领能说出来的。
“诸位,想必你们也都收到消息了,锦城府那边已经全乱套了,现在我们只要能救下孟国主,便可以他为帜,光复蜀地。等到那时候,在座各位都是有功之臣,赏赐定然丰厚无比。”
吕翰手边一人点头附和道:
“吕指挥说的没错,如若这时候我们救下了那孟昶,再帮他重登皇位的话,咱们可就是从龙的大功臣了,想要什么没有?”
又一人接话道:
“就是啊,大家看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多少赏赐不说,还得受那群文官的腌臜气。知道的我们打了胜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打了败仗呢!”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说道:
“说的没错,那几个当官的真不是个东西,前几日我的几个弟兄就被他们找了个理由给砍了脑袋。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对,那姓武的和姓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在那贪污受贿大把的收钱,每天都是几大车的东西往府上运。我们不过是抢了点东西就要掉脑袋,凭什么?”
“就是,不公平。老子不受这鸟气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气氛很快就变得激荡起来,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点齐部下,先把那两个狗官杀了,然后再去渡口那边截杀押送孟国主的队伍。”
“好。”
吕翰看着面前同仇敌忾的部下们,心下大定。
此事大有可为!
作为一名宋将,吕翰之所以会叛变,主要还是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身为东路军将领的他不愤朝廷给出的封赏,觉得给的太少了些。
要知道北路军那帮人在锦城府抢了那么多东西,想要运回去自然都是以水路为主,大部分都是要经过嘉州的。所以驻留的吕翰那段时间每天都能看到大批运载了北路军将领钱货的船只从他面前经过。
看着人家赚的盆满钵满的,自己却就捞到那么一丁点儿,吕翰的心里非常的不平衡。
后来朝廷派遣的地方官抵达,知嘉州的武怀节勾结了都监刘汉卿,一同向城中富户敲诈勒索了大批钱财,竟然都不分给吕翰一份。
这还不算,他们收受贿赂之后,便打着整治军纪的旗号整治起了吕翰手下的士兵们,禁止他们仗势欺人。
说白了,就是城中的富户们向武怀节缴纳了保护费,现在武怀节拿了钱,该办事了。
这吕翰就不能忍了。
如果说当兵是为了吃粮,那么打仗就是为了发财。
现在你们哪边发财都不带我,整治我的时候就一套一套的,那我还跟着你大宋干嘛?
不如反了算了。
至于另一个原因,就是私仇了。
这私仇还和赵德昭有关系。
吕翰也是一员老将了,多年征战身上伤病无数,尤其是身下有损,所以导致吕翰后代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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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这个年代婴儿的夭折率很高,所以吕翰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儿子长大成人了的。
对于这个传宗接代的唯一香火,吕翰可以说是看的极其重的,自小就宠爱无比。
等儿子长大以后,吕翰便开始为他铺路,先是通过恩荫将儿子送入了禁军当了个小头目,随后又是各种走关系送钱财,把儿子抬到了都头的位置。
伐蜀之战,父子二人更是一同出征。只不过为了防止禁军徇私严重,赵匡胤的规定直系亲属不得在一个部队里面。
这就导致这一次出征,父子二人一个是归属东路军,一个归属在北路军。
原本吕翰估摸着这一仗打完,儿子怎么着也能升个营将,自己再多捞点钱,帮着走走关系,估计就能将儿子一路送上将领的层面了。
然而,先是捞钱计划不顺利不说,后来武怀节更是带来了自己儿子被赵德昭军法处置了的消息。
据武怀节所说,自己那个独子甚至连尸首都没能够保全住。
对,吕翰的儿子就是在三泉县的时候,被赵德昭砍了的那个吕都头。
这样一来,本就心怀怨恨的吕翰在得知自己绝了香火之后,彻底的站在了大宋的对立面上。
原本吕翰是准备找机会自立门户的,因为根据他的了解,像他一样对朝廷封赏不满的将领不在少数,这些人吕翰都还算认识,完全有机会联合他们一起造反,在蜀地自立为王。
但让吕翰没想到的是,只是几天的功夫就传来了好消息,王全斌的一通降智操作彻底激怒了那些投降蜀军。
如今十余万蜀军在锦城府作乱,局势动荡不安,宋军是否还能继续在蜀地站稳脚跟都在两说之间。
吕翰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早就知道了赵德昭会押送孟昶的等人途径嘉州,此时出手将队伍截击下来,一可报私仇,二可以孟昶为号,统领蜀地军伍。
一举两得。
没过多久,吕翰手下的两千余人就集合完毕,一行人马声势浩大,惊得嘉州城里的百姓们东奔西逃。
就在吕翰准备带人去衙门找武怀节的时候,一抬青轿赶了过来,轿子一落地,一个红着脸的官员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吕翰斥责到:
“吕指挥,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何无故调集军队?你可知这是杀头的罪过?”
“杀头?武知州别动不动就拿杀头吓唬人,老子杀过的人头可比你多的多了。”
“你!”
武怀节被吕翰身上的肃杀气息所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随后又是一骑赶到,来人正是都监刘汉卿。
吕翰一笑,自己还想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刘汉卿看到了吕翰的笑容,莫名的心中一惊。他勒住马匹,远远的对着吕翰问道:
“吕指挥这是要去做什么?”
吕翰看了看面前的二人,笑了笑说道:
“我去送人。”
“送什么人要这么大的阵仗?”
吕翰凑到武怀节身畔,嗅了嗅对方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之后说道:
“送你们二位。”
武怀节似乎还没有醒酒,迷惑的问道:
“送我们?送我们去哪?”
“送你们上黄泉路。”
说话间吕翰便是一刀将武怀节的脑袋砍掉了。
刘汉卿呆了一下,立刻就要打马离开,但是一阵箭雨瞬间就把他连人带马扎成了刺猬。
抛下了武怀节的尸体之后,吕翰对着众人大喊道:
“走,去渡口救回国主!”
“救回国主!”
嘉州城的百姓们透过门窗缝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外面那一群喊着救蜀主的宋军,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的感觉。
135、反复之人
135、反复之人
正午时分。
嘉州城东,水门码头。
赵德昭他们这一支庞大船队的抵达,好似是一针兴奋剂般打在了码头上面,让码头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原本还在懒散的晒太阳的船工、掮客、以及鱼市上的摊贩们一个个都涌了过来。
随后他们就被赵德昭手下的军士们给赶了回去。
这些人倒也不以为意,站在外圈大声的叫卖吆喝起来,那一声声蜀地方言的叫卖声倒是颇有些烟火气的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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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路军自归州入蜀地,这一路上除了在夔州有过一战之外,剩下沿途各州的蜀军皆是望风而降,倒是让宋军不好下手了。
再加上刘广义和沈义伦、曹彬等人治军严格,所以东路军行军沿线的城市基本都没怎么遭到破坏,民生方面受到的影响也不大。
因为船队只是临时停靠,所以码头上并没有净扫街面之类的,看上去脏乱的很。孟昶等人出身高贵,自然是不会在这种鲍鱼之肆里面转悠的,他们甚至连下船的兴趣都没有。
赵德昭倒是颇有兴致的在码头的集市逛了一圈。
他发现这里的物产种类还是挺丰富的,除了鱼虾蟹之类的河鲜以外,还有鸡鸭、蔬菜等生鲜。
一些河鲜看的赵德昭有些食指大动。
这些天,每日吃的都是船上的饭食,来来回回的就几样,赵德昭都吃腻了。
想了想,赵德昭在鱼贩那边挑了两条不错的大鱼,捡了一篓鲜活的河虾,又让人买了些叶菜之类的,准备带到船上去加个餐。
队伍里可是有厨子的,而且还是蜀国皇宫里头的御厨,手艺那是相当不赖。
顺道,也请孟昶他们几个吃顿饭,算是感谢他们这些天给自己讲了那么多。
将一堆的食材交给了船上的厨子以后,赵德昭就准备去整理自己的文稿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手下跑来说道:
“将军,有情况。”
“怎么了?”
“嘉州那边似乎有动静。”
赵德昭走出船舱,顺着手下的指引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嘉州城烟尘滚滚像是有大批人马在行动。
从方向上来看,对方正是冲着这边来的。
“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一声令下,数百名军士便迅速的行动了起来,驱赶走了周遭的百姓之后迅速依托周围的屋舍建筑布置起了防线。
那些百姓们见到这阵仗,又听到了后面逐渐靠近的喧嚣声,顿时一哄而散。
等到那支军队浩浩荡荡的开到近处的时候,赵德昭才看清了对方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宋军禁军。
对方主将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吕”字,赵德昭想了一下就知道这应该是嘉州城的留驻指挥使吕翰的部队。
只不过看对方披坚执锐,气势汹汹的模样,似乎是来者不善。
那边船头的孟昶等人已经躲进了船舱里面不敢露头,他们都在担心是不是赵匡胤变了卦,准备杀他们灭口了。
但是接下来那些宋军喊出来的口号直接让赵德昭这边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救回国主,光复蜀国!”
“救回国主,光复蜀国!”
……
回过神来的赵德昭仔细的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以及对面那些人的口音、衣着装扮等等,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接着他看向了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的孟昶等人,满脸疑惑。
“啥情况?”
“不知道,不清楚,和我没关系。”
和孟昶进行了一番无声的眼神交流之后,赵德昭也就没去管那么多,直接拿起武器准备应战了。
一马当先的吕翰抬眼就看到了对面不远处的赵德昭,顿时心头就是一阵怒火翻腾。
自己唯一的儿子就是死在了这小子的手上,如今仇人相见,吕翰恨不得能够冲到赵德昭身前将他大卸八块。
但是吕翰很快就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是知道当初赵德昭在锦城府外的那一次惊人战绩的。
连开三石弓,而且箭箭命中,这种级别的武力威慑力实在是太强了,以至于吕翰都不得不压下冲动,勒马停在了在两百步开外的地方不敢上前。
“上,冲过去!他们这些人刚刚之前一直都在船上,现在刚下船肯定都还没缓过来,只需一鼓作气便能将他们冲散!”
吕翰对着手下们大声说道。
一帮传令兵将吕翰的话通传了下去,于是这两千多人的声势又是一振,一边嚎叫着“杀”字,一边压了过来。
吕翰不敢来找赵德昭,赵德昭却敢去找吕翰。
吕翰说的没错,赵德昭的手下们这些天一直都在船上过着,今天刚下地,很多人一时间站都站不稳,即便过去了这么久,有些人依旧还是感觉大地是晃动的。
如果被对方这数千人冲到了阵前来,只怕是真的守不住。
于是赵德昭选择了果断出击。
他手持那把陨星弓,直接就朝着吕翰的将旗冲了过去。
这一醒目的举动顿时引起了双方士兵的注意,吕翰的手下们都是有些诧异。
这小子是不想活了吗?一个人冲击数千大军?
然而对面将旗下的吕翰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赵德昭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一旦被对方接近到两百步内,自己怕是性命堪忧。
可要是自己在这个时候后撤,只怕会对士气造成不小的影响。
就在吕翰纠结的时候,他的手下们已经冲到了距离码头一百五十步的位置,赵德昭则是前出了五十步。
此时,赵德昭和大军前锋相去不到百步,和吕翰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一百八十步。
看着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脚步反而越来越快的赵德昭,吕翰终于坚持不住了,打马转头。
于是赵德昭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让原本就注意他的叛军们越发的感觉到了奇怪。
随后他们看了一眼赵德昭看的地方。
只看见他们的将旗正在后退。
霎时间,整个大军的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但是赵德昭没有停,他还在朝着吕翰继续冲锋。
随着赵德昭和叛军前锋距离的缩短,看着越来越往后退的将旗,原本声势浩大的叛军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吕翰此时已经顾不得面子了,赵德昭和他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他直接便打马狂奔起来,想要快些拉开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赵德昭跑得快,但终究比不上奔马,看着吕翰越跑越远,赵德昭便止住了脚步,拿出陨星弓开弓满月,架上了一支通体镔铁的长箭。
此刻赵德昭和叛军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步,彼此之间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眉眼。
所以他们也看到了那张支夸张的铁箭。
箭锋所指,劈波斩浪般的在叛军阵地中划开了一条空隙,露出了远处的吕翰。
一箭飞出,将近两百步的距离足够让人做出反应,吕翰身边的两个亲卫直接就飞扑了过去,想要用身体挡住。
“噗嗤”
长箭入体,接连贯穿了两名亲卫的衣甲,刺入了吕翰体内。
那一股余力甚至还带着三人的尸体撞到了吕翰的将旗上面,直接把将旗给撞倒了。
此时,赵德昭和叛军的前锋相去不到七步。
赵德昭看着面前的那名叛军,抬了抬手,对方就吓得跪倒在地了,口中喊道:
“将军,我等乃是受人蛊惑,还请将军高抬贵手,饶过我等。”
连带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跪地乞降。
赵德昭看着面前跪了一片的叛军,微微摇头。
这年头的军队就这样,士气没了,就是一堆废物。
于是他直接转身走回了码头,对着手下们说道:
“去个人,把他们都给我缴了械,顺便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就去一个人?”
“就去一个人。”
136、一箭
136、一箭
午马的腿有点软。
在船上待了好几天以后,刚踏足地面的他感觉世界都是晃动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
软绵绵的,轻飘飘的。
就算是过去了小半天的功夫,他依旧没觉得这种感觉消退了多少。
也就是在这种走路都有点打晃的时候,吕翰带着数千部下就这么突然的攻过来了,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是赵德昭一番精简之后的心腹下属,自然不会有什么临阵脱逃的情况出现,不然一两个人的溃逃很有可能就会带崩整片阵地。
即便是腿脚还在发软打晃,众人依旧是态度坚定的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准备接敌。
谁都没想到,接下来赵德昭亲自为所有人表演了一出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英勇事迹。
那一瞬间,这九百来人只感觉他们的心中有一团烈火熊熊燃起,连脚下都仿佛坚实了许多。
等到赵德昭命人去接收那些俘虏的时候,不少人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可是,在看向那数千名兵甲俱全的叛军以后,不少人又在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孤身一人走到千军万马里去受降这种事,许多人光是想想都觉得脑子有些卡壳,更别说亲自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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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许多人就这么停在了原地,如同定格了一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午马的脚就那么不经意的往前踏出了一小步。
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小步,但还是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于是其他那些人刚想抬起的腿又重新放了下去。
赵德昭说了,只需要一个人去,那便是一个人去。
踏出了第一步之后,午马接下来的步伐就变得越来越顺畅,也越来越坚定。他昂首挺胸的一步接一步走向那边,和返回来的赵德昭碰了面。
在赵德昭鼓励的目光下,二人交错而过。接着,午马很快就走到了那跪地的数千大群身前。
“卸甲!”
午马对着那些跪倒在地的叛军们大声命令道。
一众叛军们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神色间都有些迟疑。
随后,午马一挺胸膛,眼睛扫视众人,眼光里的傲气如刀锋般凌厉,一时间竟无人敢与他对视。
“叮”
一个人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开始松解身上的铠甲。
“叮,叮叮……”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弃械卸甲,那密集的铁器坠地声开始在河滩边响起,如流水一般不曾中断过。
“你现在明白了吧?”
船上,看着闲庭信步的往这边走来的赵德昭,孟昶用着感慨的语气对着李昊说道。
李昊了然的点了点头。
刚才了吕翰的军队冲过来的时候,李昊还起过小心思,想要劝孟昶先登上小船暂避一下,观望观望情况再说。
但是这个请求却被孟昶直接拒绝了,他刚刚还有些不懂,可在见识了这样的一幕之后,他算是知道了孟昶为什么会乖乖的跟人家聊关于蜀国何以亡的话题。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还是双层的矮檐,也难怪孟昶现在都一副躺平了的态度了。
李昊感慨道:
“此等勇悍,只怕是唯有霸王才可与之比肩了。”
李太后摇头道:
“此子有霸王之勇,却无霸王之傲,为人说话虽然直白了些,但态度平易,处事公正。有此等人杰,天下或可定也。”
李昊和孟昶互相看了看,都是默认了李太后的话。
他们话说完没一会儿,赵德昭就上船来了,他先是去了一趟船上的厨房,确认了自己那些菜有没有出问题。
之前拿下可是把船上的厨师们都给吓了一大跳的,好在他们还没生火,所以也没弄出什么把菜烧糊了的事情来。
确定自己的午餐没有问题之后,赵德昭才走到了船头和孟昶他们打了个招呼。
这个时候,午马也已经指挥着那些叛军俘虏们将兵甲武器都给收好之后集中在了码头的不远处。
随后,有四五个叛军的头目在午马的带领下一路走到了码头,准备接收赵德昭的问询。
“说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不是宋军禁军吗?为什么要叛变?”
面对赵德昭的询问,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
听完之后,赵德昭回望了北面的锦城府一眼,心中暗自叹息。
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发生了,只可惜这种先见之明真的不会让人有多好的感觉。
蜀军俘虏这座火山,终于爆发了!
据这些人所说,就在赵德昭他们的船队起航不久,行进到绵州地界的蜀军降军就在激愤之下叛变作乱了。
因为缺乏一个足够服众的上级将领作为领导,所以这些蜀军临时之间推举了一个名叫全师雄的刺史作为首领。
全师雄也是倒霉,他本来是带着家人调任去开封那边的,只不过刚好顺路罢了。
那些蜀军推举他作为首领的时候,全师雄一开始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只可惜他一番东躲西藏之下,依旧还是被找了出来,硬生生的被抬上了首领的位置。
其实在这个阶段,蜀军俘虏们闹事的主要目的也不过是想要争取到原本赵匡胤答应给他们的福利待遇而已。只要王全斌处置得当的话,这件事也就能很快的平息下去。
但偏偏王全斌再次犯了一个大错误,派了个极度不靠谱的家伙去处理这件事情,以至于让情况再度恶化起来。
米光绪其人,原本不过是王全斌的一个侍卫而已,破蜀建功之后,王全斌将他提拔到了都监的位置,又令他去招安闹事的全师雄等人。
然而米光绪的脑回路真的是突破了天际线。他杀掉了全师雄的家人,强占了全师雄的女儿家产,还厚着脸皮的以全师雄的女婿自居,要全师雄投降。
这真的是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全师雄会是什么态度了。
彻底铁了心造反的全师雄带着数万蜀军,连战连捷,大败宋军多部,斩杀了高彦晖等多名宋军将领。
如今全师雄的大军已经攻占了锦城府周围的县城,将锦城府团团包围了起来,宋军的处境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连带着,不少对朝廷不满的宋军将领们也是心思浮动,只怕吕翰这样的不会是个例。
听完这些,赵德昭都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了。
怪王全斌太刚愎自用,还是怪米光绪太没脑子?
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137、爆发
137、爆发
锦城府。
王全斌的宅邸里面,那几乎不曾停歇过的酒宴终于是消散了,声色犬马的氛围也彻底的销声匿迹,转而被四处弥漫的肃杀气所替代。
如今锦城府周边烽烟四起,王全斌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办酒宴的心思了。
这几天来,他每日都要和手下们召开军事会议,对眼前一日三变的军情进行商讨判断,制定出合适的应对措施。
所以,王全斌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偶尔休息下来的空当,王全斌就会想起当初赵德昭那天在会客厅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莫名的,他也会生出赵德昭说的有道理,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当的念头来。
但是很快,这些念头就会被更大的恼怒感给压下去。
不,自己没做错,错的是那些蜀军。不就是扣了一些钱吗?这帮投降的俘虏我不杀了你们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你们还敢反叛?一定是自己杀得太少了,没有把他们震慑住!
对,没错,就是这样的!
所以,自己要再杀一些来警告那些蜀军才是。
人在失败的时候,很少会有直接认清现实的人间清醒。更多的都是在各种找借口推诿辩驳,然后一错再错下去,直到不可收拾。
王全斌就陷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他将自己的推卸到了别人的身上之后,便做出了又一个错误的决定。
蜀地承平多年,军队里面自然少不了老弱病残,冲抵人头吃空饷之类的情况。
前面也说了,一入兵营,除非是死了残了,否则别想轻易的出去。
于是在十余万的投降蜀军之中,还有着将近两万的不合格人员没有被改编成入中原的军队。
自然而然的,他们这些人也是没有参与叛乱的举动的。
可是现在锦城府周遭都有叛军作乱,在王全斌的眼里,这两万多人就是一个不小的危害。
一旦叛军攻打锦城府,这群人里应外合之下,锦城府便是岌岌可危了。
所以王全斌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这两万多人给全杀了,顺便用他们的人头威慑叛军。
很快,王全斌就召集了北路军的剩余将领们宣布了这个决定,众将互相看了看,都对这件事有些不太认同。
毕竟这帮俘虏都是些老弱病残的,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不说,杀了的话还会污了自己的名声。
但是看着主位上王全斌那通红的眼睛,众人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至于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出言劝谏的康延泽早就被调去了利州担任转运使,自然不会知晓王全斌此时的决定。
或者说即便康延泽在此,提出了异议,只怕也是会像原本历史的走向那般被王全斌是为眼中钉肉中刺,派去执行送死的任务了。
于是在这一天上午,全副武装的宋军直接开进了关押蜀军俘虏的营地之中,一阵屠杀过后,两万多老弱病残的鲜血汇聚成了一条红色的河流,蔓延到了蜀地各处。
王全斌所预想的杀戮带来的威慑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越发的激起了蜀地军民的抗争之心,蜀地乱军开始得到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支持,声势越发的浩大起来。
到了这一步田地,王全斌再也没办法端着自己主帅的架子了。现实接二连三砸下来的的狼牙棒,总算是把王全斌的脑子给砸清醒了。
他颓然的在那间会客厅里呆坐了半晌以后,命人召集部将,还请来了东路军的刘光义、沈义伦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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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让,如今这局面你也看到了,你我就不要再拘泥于前面的那些小过节了,我先给你陪个不是,咱们就算把前事揭过了,你看可好?”
刘光义看着有些低声下气的王全斌,也懒得在这种关头和他继续计较下去了。
尽管他很不爽王全斌这副前倨后恭的态度,但毕竟都是宋军,在这锦城府,这蜀地,他们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
真要继续坐看局面败坏下去,他刘光义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刘光义拱手道:
“王帅言重了,你我皆为大宋将领,自当通力合作才是。”
“廷让气度,令我汗颜啊。”
简单的吹捧了几句之后,众人便说到了正题上面。
没用多久的时间,王全斌就和北路军将领们商量好了,交出他们劫掠到的七成钱货为酬劳,让曹彬、沈义伦等人带兵出征,围剿叛军。
就这样,彼此之间互相都看的不怎么顺眼的东路军和北路军在大势和利益的双重作用下,重新变得亲密无间的合作起来,共同为了将蜀地的叛乱给镇压下去而努力的征战。
等到刘光义等东路军将领们离开之后,以王全斌、崔彦进、王仁赡等为首的北路军将领们又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这一次为了能够请动刘光义他们出手,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大吐血了,不少人几乎把吃进肚的都给吐了出来。
可是没办法啊,要是继续让蜀地这么乱下去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赵匡胤就要派人来砍他们的脑袋了。
不过这些人也清楚,哪怕是刘光义他们出征顺利,将乱军都给镇压了下去,他们这些人也都是要脱一层皮的。
所以他们聚在一起就是想要讨论出一个能够将责任推卸出去的办法,好减轻他们的处罚。
只可惜,一群人互相瞅了半天,都找不出一只比较合适的替罪羊。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推谁出去都会把其他人带出来。
至于什么“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的鬼话,大家说都懒得去说。
睡还不知道谁啊!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王仁赡突然眼睛一转,开口道:
“我有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王全斌连忙问道:
“什么办法?”
王仁赡说道:
“我们可以把责任推到二皇子的头上,就说是因为他在锦城府中滥杀无辜,才导致激起兵变。”
王仁赡这睁着眼睛说出来的瞎话,让大家都有些不明白。
王仁赡有些高深莫测的说道:
“二皇子之前在锦城府做的事你们难道忘了吗?他本是故意找上门杀王梓良立威,却让手下人宣扬成是有人找到他求诉,他才出面主持公道的。”
“这话,你们信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
王仁赡继续说道:
“对了,这话我们都不信,但是那些百姓都信了,不是吗?”
“所以说,事实是什么不重要,怎么说才重要。现在蜀地叛乱的事情官家肯定已经知道了,但是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我们派人把这些话传回到开封去,天高皇帝远的,一时之间官家哪里能查证得到?”
“只要我们散布谣言的人够多,众口铄金之下,假的也得变成真的。民意汹汹之下,官家必然要惩治那个造成蜀地动乱的罪魁祸首,你我自然也就能少受惩处。”
“这样做,怕是不太好吧,会招来官家记恨的。将来……”
崔彦进打断了那人的话头,说道:
“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吧,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而且我们在锦城府做的事情,二皇子可都知道的,你们以为他回了开封会不跟官家说吗?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把水搅浑。”
随后他对着王全斌问道:
“王帅,你看?”
王全斌莫名的想起了赵德昭之前的态度,原本消退的恼怒又冒出来了几分,于是点头道:
“多派些人从北路飞马回京,就照着他的做法,找上一群说书先生,把事情散播出去。他们走的是水路,没有三两月到不了开封,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把事情做实了。”
“好。”
只能说,这时候的王全斌还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以为靠着刘光义这些东路军的帮助,就能迅速的将蜀地叛乱平息下来。
然后他就能上下其手的操作一番,颠倒是非。
接下来,众人就开始为赵德昭编排起了各种各样的罪行,其中大多都是他们自己亲手做下来的,所以描述起来也是细致的很。
唯一的改动就是把主人公替换成了赵德昭而已。
听着手下人说出来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罪责,王全斌忽然觉得自己周围一个个都是别人挖好的大坑。
而他本人则是站在了一块立锥之地上,进退不得。
138、混淆视听
138、混淆视听
关于数百里之外,锦城府里的王全斌等人商量的那些阴谋诡计,身处嘉州城的赵德昭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这个时候,赵德昭还在忙碌的处理关于嘉州的各种军政事物。
虽说吕翰雄心勃勃的叛乱直接被赵德昭扼杀在了萌芽的状态,但是吕翰在叛乱时诛杀了朝廷派来管理嘉州的知州武怀节、都监刘汉卿这两个主要的文武官员,而吕翰本人则是被赵德昭给一箭送走了。
这就导致了嘉州城这个刚纳入宋朝统治的地方一时间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找不到了。
如果说赵德昭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嘉州城扔给那一堆投降的大小军头们的话,照着他们那反复无常的举动和目前蜀地的乱象,只怕情况还是会出现不妙的变化。
所以,赵德昭也就只能临时的接管了嘉州城的大小事务,担任了嘉州的主政官员。
连带着原本只是临时停靠的南下船队也跟着在嘉州滞留了下来,孟昶等人也从船上下来,移居到了嘉州城里。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三天,赵德昭在叛乱平息当天派去锦城府报讯的飞骑总算回来了,也带回来了吕余庆和王全斌两人的命令。
对于嘉州发生的叛乱,吕余庆和王全斌在接到消息的时候都是吓了一跳的。
他们没有想到,蜀军的叛乱竟然还能造成宋军自身的动荡。
哪怕这次叛乱已经被赵德昭平定,但其中表露出来的意义足以令他们警惕起来了。
而关于吕翰为何会叛乱的问题,吕余庆和王全斌则是互相扯皮起来。
吕余庆指责王全斌御下不严,王全斌则把责任都推诿到了武怀节行事不端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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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于这件事的责任二人都各持己见,但是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意见:
不能让孟昶再留在蜀地了,必须要尽快把他送到开封去。
孟昶在蜀地经营了数十年之久,在百姓里面的声望颇高,若是被叛军将他劫去了,对蜀地的局势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蜀地的情况只怕会变得越发糜烂。
所以,吕余庆和王全斌都让赵德昭尽快的将孟昶等人送走,至于赵德昭担心的蜀地叛乱问题,两人则是颇有信心表示:
目前东路军已经出动了,平叛只是时间问题,赵德昭就不用担心了,快点把孟昶这个棘手家伙送走才是最紧要的。
尽管赵德昭依旧对蜀地的局面有着担忧,可吕余庆和王全斌两人都表示平叛指日可待,赵德昭自然也没有了继续滞留下去的理由。
于是,赵德昭只能和王全斌派来的一个名叫薛超的都虞候进行了交接,至于吕余庆派来的新任嘉州知州还在赶来的路上。
这个薛超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个头只能算是中等,但是健壮的吓人,胳膊都快有赵德昭大腿粗了。
不过经过了一番谈话之后,赵德昭却发现,这个薛超并不是什么只会动蛮力的家伙,行为举止都有礼有节,没有什么**的气息。
简单的询问了薛超几个关于政事的问题之后,赵德昭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这薛超不是像那个米光绪一样没带脑子的。
将那两千多名叛军俘虏移交给了薛超,又大概的安排了一下城中的政事之后,赵德昭也就带着孟昶等人回到了码头那边,准备登船离开了。
不过就在众人正要登船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先是三五个百姓,随后是十来个、几十个的,他们来到了码头边上,站在不远处眺望着船队。
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围了过来,让赵德昭的手下们都有了一些紧张。
看着那些百姓们没有拿着武器之类的东西,赵德昭也就放松了一些,准备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您要走了吗?”
“皇上,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皇上,可不可以不要走?”
……
杂乱无章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随后越来越多的百姓也跟着喊了起来,嘴里说的都是希望孟昶能够留下来的话语。
眼看着不少人已经开始激动的哭出了声,赵德昭总算是知道了孟昶在蜀地的声望有多高了。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吕余庆和王全斌一定要让他快点把孟昶送走。
以孟昶的声望,一旦为叛军所得,只怕就能拉动蜀地百姓云从叛乱,到时候就真的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连带着,赵德昭对孟昶的兴趣也更大了。
孟昶这个人颇有学识,在百姓里面的声望又这么高,为什么他的蜀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
这里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孟昶站在码头上,看着周围哭喊的百姓们,一时间竟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瞬间,他明白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的。
今天这些百姓们用他们哭喊的声音为孟昶证明:孟昶不是一个昏聩的君王,他确实有将百姓们放在心上的。
但是率先上船的李太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却是一片难言的复杂。
有欣慰,也有担忧。
任凭这些百姓们如何哭喊挽留,孟昶还是没有留下来的可能,他一步步登上船以后,便钻进了船舱中不愿露面了。
船队很快便扬帆起航,离开了这片哭声遍地的河滩。
当船队从嘉州出发的时候,锦城府里王全斌等人编排好的关于赵德昭的谣言也都收录完毕,让几路飞骑带着出了锦城府,直奔北面去了。
过了嘉州,剩下的水道在三川汇聚的水势下变得通畅了许多,行船速度也大大提升了。
为了稳妥起见,船队中途过戎州、恭州、泸州等地都未做停留,一路顺流而下。
在这段旅途中,赵德昭再次和孟昶聊起他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孟昶的神态变得自如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自怨自艾了。
孟昶在阐述问题的时候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以人物为主,尽可能的放下个人的见解,尽量平直的将事情给描述出来。
如此一来,赵德昭总算是看到了一个更加清楚,更加真实的蜀国。
只不过,越看这些东西,赵德昭的脸色就越奇怪。
这莫名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从手头上收集到的资料来看,这个蜀国简直就和自己在历史书上学到的北宋后期情况差不多。
主要就是对武将的压制。
因为孟昶少年继位之时,先有李仁罕,后有张业等藩镇仗着武力藐视朝廷,甚至意图谋反。
所以在孟昶稳固朝政之后,便开始强力打压武将地位,削弱士兵的待遇。
在王处回死后更是宁可让王昭远这么个不知兵事的家伙当枢密使,也不愿意让武将出身的人来做。
在这种严重抑武的风气下,蜀国上下对武将兵卒的态度可以说都是非常差的,武将低文臣一头,下层士兵更是不被当成人看。
他们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着最少的钱,还得受人指点。
长此以往,蜀军开始对朝廷离心离德,故而赵匡胤稍稍派了几个细作过来,就成功策反了蜀地的大批将领。
毕竟大家隔得又不远,宋朝军人啥待遇,蜀国军人啥待遇,大家哪里看不到?
所以说要不是王全斌接二连三的降智操作,蜀地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叛乱局面。
归纳完了这些内容之后,赵德昭觉得这东西应该给赵大赵二都看看才行。
一味的重文轻武,所造成的恶果可一点不比武将作乱小多少。有这种近在眼前的教训,想必赵大赵二应该都能有所警醒。
船队航行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抵达了蜀地的东大门:夔州。
在这里,船队终于停靠了一次。
倒不是说船队的物资不够什么的,而是赵德昭想要来这里拜祭一个人。
在夔州城的一片废墟里,有一堆残垣断壁堆积而成的简易坟墓,墓前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蜀将高彦俦之墓。
赵德昭、孟昶、李太后、李昊等一行人都来到了墓前进行祭拜。
作为唯一一个在宋蜀之站中殉国的武将,高彦俦此人的确是值得敬佩的,他的这个坟墓就是当初刘光义命人修建的。
简单的祭拜过后,众人就重新登船,就此离开了蜀地。
站在船尾的孟昶看着渐行渐远的蜀地,心中无限感慨。
此去,只怕此生再无归期了!
139、归期未有
139、归期未有
乾德三年的六月底,开封城南面开来了一队绵延不断的车马长龙。
数十辆宽大的马车被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将士们护卫着,朝着开封城大开的南大门去了。
说实话,赵德昭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次的归途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自他们从锦城府出发开始,前前后后的用了快四个月才算是抵达了开封城下。
说句难听的,这一趟归程所耗费的时间都赶上他从出征到灭蜀的两倍了。
要知道,当初东路军从这条路线上行军,走的是同样的路程,也不过才花费了两个来月而已。
之所以会走的这么慢,原因无外乎天、地、人三个方面。
人的原因前面说过了,这一批人里头不少都是老弱,不可能以大军那样的速度和方式行进。
而天时、地理两个因素是可以算在一起的。
赵德昭一行人三月份出发,出蜀地已经是四月了,正好赶上了大江流域的梅雨季节,绵延的降雨让大河的水势变得汹涌不定,接连不断的汛情让船队航行起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就这样,原本应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旅程,船队硬生生是拖到了五月份才抵达了江陵府。
抵达了江陵府之后,一行人又从船上下来,换乘了赵匡胤早已在此地准备好的车马架从沿陆路北上。
水路难行,陆路也不好走。
夏日里的天气不是炎热难耐就是狂风暴雨的,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队伍的考验。
而且突降的暴雨还经常引发洪水,滑坡等灾害阻断道路,让本就不快的行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拖延了。
这一趟远门走下来,赵德昭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赵匡胤要选择在寒冷的冬季发动远征。
不只是为了等待秋日的粮食丰收,也是考量过了天时因素对长距离行军的影响。
很快,赵德昭的队伍就和赵匡胤安排在城外的迎接队伍接上了头。
对于孟昶的到来,赵匡胤可以说是非常的重视的。这一路上隔三差五的,赵匡胤就会派飞骑带着各种礼品到队伍中看望慰问孟昶等人。
这一次来迎接孟昶入城的,,更是身为赵匡胤弟弟、大宋晋王、开封府尹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赵光义。
这个待遇可以说是极高的了,毕竟在整个大宋,要找出个地位比赵光义还高的,也就只有赵匡胤本人了。
这要是赵匡胤出来迎接的话,就不合规矩了,也太不像话了。
赵光义今天明显也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的,换上了一身淡白的礼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翩翩君子一般。
很明显,这种儒雅的装束有向孟昶表达善意的意思。
这种场合下,赵德昭自然是不好和赵光义太过随意的,他照着规程向赵光义交接了一番,以示军令完成。
只不过让赵德昭有些奇怪的是二叔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劲,看着自己的眼光里面明显带着些不太好的意味。
随后,当马车里的孟昶一瘸一拐的在花蕊夫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赵光义的脸色就更加的难看了。
他扫视了眼前这个蜀国的君主,照理说身为一国之君,年纪才四十多的孟昶应当保养的很不错才是。
但是孟昶那一脸的枯槁和憔悴的神色,以及头上那些斑驳的白发,让孟昶看上去似乎已经要步入花甲之年一般。
风华正茂的花蕊夫人站在孟昶身边,二人说出去是祖孙说不定都会有人信。
尤其是搭配上孟昶那条断腿,看起来就更加的可怜了。
赵光义扫了一眼花蕊夫人,眼睛里冒出了一抹惊艳的神色,可是很快又压了下去。
随后,赵光义又转过头狠狠瞪了赵德昭一眼,把赵德昭整得摸不着头脑。
哪怕赵德昭再傻,也能猜到在这段时间里,开封城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化。而且这变化对自己的影响极大,不然赵光义的态度不会是这样。
接着,赵德昭又想起来另一件事。
这一路上,赵匡胤派来的飞骑除了例行的询问之外,似乎还经常和那些蜀国的君臣们谈别的一些东西。
而这些事情对方似乎在有意的回避赵德昭,每次问话的时候都会拣赵德昭不在的场合。
这件事还是孟昶告诉赵德昭的,一开始赵德昭都没在意。
莫名的,赵德昭就感觉这件事和赵光义对自己那奇怪的态度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联系。
不过现在这个场合,赵德昭也不好出言询问,他只能继续闷着头等待这一场欢迎仪式结束以后再找机会去询问赵光义了。
因为孟昶的腿受伤了,所以赵光义直接让孟昶乘着马车进了城,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御街一直到了汴河旁。
最后,孟昶等人正式的住进了早在出征时赵匡胤就让八作司建好的宅邸之中。
一直到将孟昶他们送进了被禁军严密监控下的宅邸之后,赵德昭的任务才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趁着这个功夫,赵德昭直接钻进了赵光义的马车,准备找赵光义聊聊到底是个啥情况。
马车里的赵光义对赵德昭的来访似乎早有预料,看着赵德昭进来之后,就是板着脸压低着声音说道:
“德昭啊德昭,你说你,没事非要跑去打仗,这打仗可不是过家家的,你看你一同乱来,闹出祸事了吧!”
听着赵光义那怒其不争的语气,赵德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边的赵光义又是半喝骂半劝诫的说道:
“德昭,我知道你也算成年了,少年慕艾也算人之常情。但那徐氏可是孟昶的夫人,虽说孟昶一个亡国之君算不了什么,但传出去终归不好听的。”
“你听二叔的,赶紧把这事断了,二叔尽快给你张罗一门婚事,不行的话先纳几个偏房也可以。”
“打打打,打住。”
赵德昭看着似乎还要滔滔不绝,持续输出的赵光义,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开口问道:
“二叔,你这说的都是啥?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呢?”
听到这话,赵光义的声音顿时就压不住了:
“好啊,你小子出去一趟学野了是吧?连二叔的话都不听了?还搁这跟我装糊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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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昭抬了抬手,示意道:
“二叔,你先别急,咱们慢慢说。还有,我不是装糊涂,我是真糊涂啊,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看着赵德昭那不似作伪的神态,赵光义狐疑的问道:
“你真不明白?”
“我真不明白!”
140、古怪
140、古怪
马车里,赵德昭就这么坐着听赵光义说了老长的时间以后,才算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就在三月份蜀地叛乱的消息传回开封后没多久,大概四月初的时候,开封城里就冒出了大量关于赵德昭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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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流言的内容归纳起来的话,基本上说的都是赵德昭在蜀地的时候仰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作威作福,欺压蜀地百姓,敲诈蜀地官员不说。还恶待宋朝的远征将士,动辄打骂杀戮,引得军心动荡。
也正是因为赵德昭的这一系列恶行,才最终导致了蜀地的叛乱变成了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模样。
不过在这些流言里面,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赵德昭强占了蜀国国主孟昶的夫人徐氏的事情。
没办法,这种激动人心的故事古往今来都是特别的有市场的。
尤其是在前段时间飞骑报讯说孟昶在路途上摔折了腿之后,开封城里就冒出了赵德昭霸占花蕊夫人的时候,被孟昶撞见了,恼怒之下和赵德昭起了冲突,然后就被赵德昭打断了腿。
只不过慑于赵德昭的淫威,孟昶只敢说自己的腿是摔折的。
关于这最新的一则流言,开封城里已经有了十多个不同版本在私底下流转,还出现了手抄版甚至是刻印版。
只能说ghs真的是第一生产力。
听着赵光义越说越兴起的样子,赵德昭都有些怀疑这里头是不是也有自己这个二叔一份了。
看着赵德昭的眼神,赵光义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跑偏了于是连忙止住话头,重新回到了流言这上面来。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赵光义也是不相信这些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的。
但是赵光义发现,只是自己一个没注意的时间,这些流言就变得铺天盖地了,几乎整座开封城都在说着赵德昭在蜀地的各种恶劣行径。
而且这些流言中,关于赵德昭肆意妄为的细节也都描述的非常精确,时间地点人物一个不差。
渐渐的,耳闻目睹都是这些流言的赵光义也都变得不太坚定了。
所以刚才赵光义在看到了孟昶的断腿和花蕊夫人的容貌之后,才会瞪赵德昭。
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听完了赵光义的话之后,赵德昭很快就闻到了一丝熟悉感。
这种舆论战模式,自己前不久才在锦城府用过,没想到现在就被人套到自己头上来了。
于是,赵德昭很快就有了怀疑的对象。
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原来是已经到了皇宫门口。
在下车前,赵德昭对着赵光义信誓旦旦的说道:
“二叔,你听到的那些都是一些人故意散播出来抹黑我的谣言,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赵光义看了看眼前长高长壮,却也变黑了许多的赵德昭,叹气道:
“二叔也不太信,奈何禁不住人言可畏啊。”
赵德昭也明白,舆论战就是这样的,抹黑一个人很容易,证明清白可就难上加难了。
所以说舆论阵地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下了马车,赵德昭和赵光义二人便从宫门一路走了进去,准备去向赵匡胤复命。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御书房,在御书房里除了赵匡胤之外,还站着赵普、陶谷,以及一个看着很普通的中年男人。
赵德昭明白,能够站在这里,便说明那个中年男人也是赵匡胤的心腹之一,对方也绝对不会像他的面容那样的普通。
“见过父皇/官家。”
有外人在,赵德昭和赵光义都是颇为规矩的见礼之后才走上前去。
赵光义率先开口道:
“官家,孟昶等人已经安置好了,现在正在安排他们做一番休整,明日他们便会入宫来拜见。”
赵匡胤点头道:
“他们可还好?有没有提什么要求?”
“我看了一遍,这些蜀地降臣和他们的家眷都还安好,最多有点长途劳顿罢了。”
顿了顿,赵光义扫了赵德昭一眼后,说道:
“就是蜀国降主孟昶的腿摔折了,行动有些不便。”
“哦。”
赵匡胤点了点头,然后就转头看向了赵德昭。
“事情想必二哥在来的路上已经都和你说过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题跳跃的比较快,但赵德昭立刻就明白了赵匡胤说的是什么事情。
自然不是孟昶的那条腿,而是关于开封城里的流言。
原本想要开口辩解一番的赵德昭在看到赵匡胤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之后,突然有些反应了过来。
以赵匡胤当初在伐蜀时的情报掌控能力,要说这种流言蜚语能够遮蔽住他的眼睛,只怕是不太现实的吧。
要知道“信太祖”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想通这一点的赵德昭便干脆的开口道:
“爹爹,你是了解我的,我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
赵匡胤微微摇头道:
“那是以前。而且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又该如何解释?这满城的流言蜚语,可全都和你有关呢?”
赵德昭笑了,回答到:
“爹爹你都说了这是流言蜚语了,那又何须我再去解释什么呢?至于说这事情是谁做的,想必爹爹也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赵匡胤也没否认,继续问道:
“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参加这次伐蜀之战。”
“儿臣明白。”
“那你又为什么要和他们搞成现在这般水火不容呢?你应当知道此举与你前途是非常不利的。”
面对赵匡胤的问题,赵德昭想了想,问道:
“爹爹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赵匡胤颇有兴趣的问道:
“假话如何?”
“假话就是,儿臣乃是奉了爹爹的命令,自然要执行到底,哪怕是得罪了他们也必须要按照爹爹的意思把事情办好。”
赵匡胤笑了笑,又问道:
“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我看他们不顺眼,就这么简单。”
看着一脸坦诚的赵德昭,赵匡胤的脸色重新归于平静,转而问道:
“德昭,你是负责护送孟昶等人来开封的,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赵德昭说道:
“那是因为前几日孟昶他起夜之时,天黑路滑,不慎跌倒才摔折了腿。”
“当真?”
“当真。”
赵匡胤抬了抬眉毛,说道:
“可我怎么听说是你半夜去了孟昶的居室,然后第二天他的腿就折了?”
赵德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那也孟昶摔折了腿,我才去看望一番,有些人故意倒因为果,中伤他人罢了。”
这话说的旁边的那名普通中年人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赵匡胤倒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对着赵德昭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这一趟你出去了这么久,要好好休息才是,就先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在赵德昭离开之后,赵匡胤等人又在御书房里商量了许久才散去,内容自然就不是赵德昭所能知道的了。
而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赵匡胤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回想着刚才赵德昭的样子,口中轻声呢喃:
“昭王,倒是个好名头,不过和名字冲突了。”
“终究还是年轻了些,心软了些……”
141、爹爹,你是了解我的
141、爹爹,你是了解我的
离开皇宫之后,赵德昭便一路直奔自己的那间府邸去了。
离得老远老远的,赵德昭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守望的翠儿、王顺等人。
等到赵德昭勒马停在门口之后,二人便跑上前来扶住了下马的赵德昭,口中同时说道:
“二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赵德昭对着王顺点了点头,随后又拍了拍翠儿的小脑门,说道:
“嗯,回来了。”
接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着话走了进去。
王顺牵着马,安排人准备热水之类的东西,翠儿则是跟着赵德昭进了卧室,帮赵德昭退下身上的铠甲。
没了铠甲的束缚之后,赵德昭整个人都感觉放松了不少。
对他而言,这个不算大的府邸更像是自己的家。至于说皇宫那边,自己在心底还是和赵匡胤他们有点隔阂在,不能真正的对他们放心。
泡澡加美餐过后,赵德昭推走了低头的翠儿,自己关门躺到了床上。
看着房间里熄灭的烛火,翠儿脸色有些沮丧,但一跺脚之后还是低头离开了。
夏日天黑的比较晚,赵德昭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看着外面的天色差不多之后,便从院子里跳了出去。
他首先来到了那个枯井旁边,在巨石周遭转了一圈,赵德昭确认了这块石头近期没有什么人移动过的痕迹。
随后, 赵德昭便搬起巨石,钻进了井里。
因为夏日雨水较多的缘故, 井底显得十分的潮湿, 浅浅的一滩水迹滋润了井底和井壁上的一些苔藓杂草。
地道口有了些许的坍塌, 不过并不严重,软泥路上也没有看到有人走过的足迹。
小书亭
一直进到那间地窖之后, 赵德昭吹着了火光,看到了那个已经有些受潮发霉的木箱,箱子上面还有一层挺厚的尘土。
赵德昭检查了已经生锈的铜锁, 随手把它给扯掉了,打开了木箱。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随手打开一卷书册,赵德昭看着上面已经糊成了一团的字迹,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己还是没经验,这要是自己有个万一啥的, 留下来的这对东西哪里还有人能看明白?
不过现在自己还在, 那里面的东西无非也就是再重新抄录一份而已了。
确认了这里没有问题之后, 赵德昭便从井口出去, 直奔复兴社聚义堂。
黑夜中,赵德昭看着明显又扩建了不少的聚义堂, 就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复兴社的发展应该很不错。
稍微扫视了一圈, 赵德昭就找到了约定好的接头记号,三两下就翻到了那个窗户下面。
“咕~咕~”
“天堂有路你不走。”
“学海无涯苦作舟。”
对上暗号之后, 等候多时的李风便打开窗户将赵德昭迎了进去。
“一号, 你终于回来了。”
听着李风语气中的高兴之意, 赵德昭微笑道:
“嗯,回来了。对了,怎么又是你,戌狗去哪了?”
李风回答道:
“戌狗现在已经成为了程羽的心腹之人, 经常留驻在衙门那边。至于复兴社这边的事务, 都已经基本交到了我的手上来了。”
“哦,这么说戌狗做的还挺不错了?”
李风点头道:
“他按照你的指示,帮着程羽抓到了好几个辽国的探子,如今在开封府甚至是武德司那边都有了点名头了。”
“武德司?”
赵德昭有些疑惑。
李风解释道:
“武德司便是官家手上的情报组织, 我们也是从程羽那边才知道了这个职司的存在。”
赵德昭明白,这个武德司大概就是类似于锦衣卫一样的存在了。
从赵匡胤对蜀地情况的了解程度上,就不难看出这个武德司有多厉害了。
现在戌狗都已经混进了武德司里面去了,可见他的工作还是做的非常成功的。
果然是个天生的特务料。
“那子鼠他们两个人呢?”
“子鼠和酉鸡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外面流民区,现在已经取代了开封府派去的捕头,成为了新的首领。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好进城了,所以我们之间的联络并不多。”
“关于开封城最近的流言,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风拿出来了一份纸册,交到了赵德昭手上,赵德昭借着月光看的时候,李风也在一边说着:
“在四月份,流言刚冒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特别关注过,并且派来不少人进行跟踪调查。”
“根据调查的结果,他们这些人明显都是那些出征将领们的家人安排的,只不过这些人散播了第一轮消息之后就立刻消失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因为这些人散播出来的流言太多,方式也太快了,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进行控制,以至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赵德昭看着手上那些说书先生的方式,分明就是自己在锦城府行动的翻版。
只能说这帮孙子学的还挺快。
以前一直是自己打别人的信息差、时间差,现在别人用同样的手段打回来了。
接下来,赵德昭又从李风这里了解到了关于复兴社、快活林的发展现状,只能说除了自己的名声臭掉了之外,剩下的都是好消息。
于是赵德昭便和李风告别,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中。
次日,赵德昭便换了衣服上朝去了。
在宫门外,赵德昭看到了三十多个跪倒的人,其中以面容苍老的降主孟昶为首,翰林学士李昊、左卫将军王頵、丞相母昭裔等蜀国降臣跟在后面。
宋朝的文武大臣们分列两旁,看着中间跪倒的那些人, 神色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优越感。
虽说蜀地如今依旧是叛乱四起,烽火绵延。但如此轻易的攻灭一国, 依旧是让宋朝的君臣百姓们十分自豪的。
还有不少人在看到孟昶身边搀扶的花蕊夫人之后,都是将目光投向了赵德昭,里面的神色莫名。
没等多久,上朝的时间就到了。
随着宫门大开,门口的众人便依次迈入,孟昶等人也在宫人的指引下站起身跟着走了进去。
大殿里,众人站定之后,都是看向了孟昶。
徐氏这等女眷是不适宜出现在正殿上的,已经被带到了偏殿,所以这个时候扶着孟昶的是翰林学士李昊。
这两个年龄相差近三十岁的人站在一起,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两兄弟一般。
宋朝的文武官员们对此也不是多么的意外。毕竟是国破家亡的降主,心力交瘁之下,身体早衰也很正常。
更何况还有个赵德昭一路欺负过来,不凄惨才怪了。
想到这,不少人看孟昶的眼神就带上了些许的同情之色。
142、回家
142、回家
离开皇宫之后,赵德昭便一路直奔自己的那间府邸去了。
离得老远老远的,赵德昭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守望的翠儿、王顺等人。
等到赵德昭勒马停在门口之后,二人便跑上前来扶住了下马的赵德昭,口中同时说道:
“二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赵德昭对着王顺点了点头,随后又拍了拍翠儿的小脑门,说道:
“嗯,回来了。”
接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着话走了进去。
王顺牵着马,安排人准备热水之类的东西,翠儿则是跟着赵德昭进了卧室,帮赵德昭退下身上的铠甲。
没了铠甲的束缚之后,赵德昭整个人都感觉放松了不少。
对他而言,这个不算大的府邸更像是自己的家。至于说皇宫那边,自己在心底还是和赵匡胤他们有点隔阂在,不能真正的对他们放心。
泡澡加美餐过后,赵德昭推走了低头的翠儿,自己关门躺到了床上。
看着房间里熄灭的烛火,翠儿脸色有些沮丧,但一跺脚之后还是低头离开了。
夏日天黑的比较晚,赵德昭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看着外面的天色差不多之后,便从院子里跳了出去。
他首先来到了那个枯井旁边,在巨石周遭转了一圈,赵德昭确认了这块石头近期没有什么人移动过的痕迹。
随后, 赵德昭便搬起巨石,钻进了井里。
因为夏日雨水较多的缘故, 井底显得十分的潮湿, 浅浅的一滩水迹滋润了井底和井壁上的一些苔藓杂草。
地道口有了些许的坍塌, 不过并不严重,软泥路上也没有看到有人走过的足迹。
小书亭
一直进到那间地窖之后, 赵德昭吹着了火光,看到了那个已经有些受潮发霉的木箱,箱子上面还有一层挺厚的尘土。
赵德昭检查了已经生锈的铜锁, 随手把它给扯掉了,打开了木箱。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随手打开一卷书册,赵德昭看着上面已经糊成了一团的字迹,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己还是没经验,这要是自己有个万一啥的, 留下来的这对东西哪里还有人能看明白?
不过现在自己还在, 那里面的东西无非也就是再重新抄录一份而已了。
确认了这里没有问题之后, 赵德昭便从井口出去, 直奔复兴社聚义堂。
黑夜中,赵德昭看着明显又扩建了不少的聚义堂, 就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复兴社的发展应该很不错。
稍微扫视了一圈, 赵德昭就找到了约定好的接头记号,三两下就翻到了那个窗户下面。
“咕~咕~”
“天堂有路你不走。”
“学海无涯苦作舟。”
对上暗号之后, 等候多时的李风便打开窗户将赵德昭迎了进去。
“一号, 你终于回来了。”
听着李风语气中的高兴之意, 赵德昭微笑道:
“嗯,回来了。对了,怎么又是你,戌狗去哪了?”
李风回答道:
“戌狗现在已经成为了程羽的心腹之人, 经常留驻在衙门那边。至于复兴社这边的事务, 都已经基本交到了我的手上来了。”
“哦,这么说戌狗做的还挺不错了?”
李风点头道:
“他按照你的指示,帮着程羽抓到了好几个辽国的探子,如今在开封府甚至是武德司那边都有了点名头了。”
“武德司?”
赵德昭有些疑惑。
李风解释道:
“武德司便是官家手上的情报组织, 我们也是从程羽那边才知道了这个职司的存在。”
赵德昭明白,这个武德司大概就是类似于锦衣卫一样的存在了。
从赵匡胤对蜀地情况的了解程度上,就不难看出这个武德司有多厉害了。
现在戌狗都已经混进了武德司里面去了,可见他的工作还是做的非常成功的。
果然是个天生的特务料。
“那子鼠他们两个人呢?”
“子鼠和酉鸡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外面流民区,现在已经取代了开封府派去的捕头,成为了新的首领。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好进城了,所以我们之间的联络并不多。”
“关于开封城最近的流言,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风拿出来了一份纸册,交到了赵德昭手上,赵德昭借着月光看的时候,李风也在一边说着:
“在四月份,流言刚冒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特别关注过,并且派来不少人进行跟踪调查。”
“根据调查的结果,他们这些人明显都是那些出征将领们的家人安排的,只不过这些人散播了第一轮消息之后就立刻消失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因为这些人散播出来的流言太多,方式也太快了,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进行控制,以至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赵德昭看着手上那些说书先生的方式,分明就是自己在锦城府行动的翻版。
只能说这帮孙子学的还挺快。
以前一直是自己打别人的信息差、时间差,现在别人用同样的手段打回来了。
接下来,赵德昭又从李风这里了解到了关于复兴社、快活林的发展现状,只能说除了自己的名声臭掉了之外,剩下的都是好消息。
于是赵德昭便和李风告别,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中。
次日,赵德昭便换了衣服上朝去了。
在宫门外,赵德昭看到了三十多个跪倒的人,其中以面容苍老的降主孟昶为首,翰林学士李昊、左卫将军王頵、丞相母昭裔等蜀国降臣跟在后面。
宋朝的文武大臣们分列两旁,看着中间跪倒的那些人, 神色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优越感。
虽说蜀地如今依旧是叛乱四起,烽火绵延。但如此轻易的攻灭一国, 依旧是让宋朝的君臣百姓们十分自豪的。
还有不少人在看到孟昶身边搀扶的花蕊夫人之后,都是将目光投向了赵德昭,里面的神色莫名。
没等多久,上朝的时间就到了。
随着宫门大开,门口的众人便依次迈入,孟昶等人也在宫人的指引下站起身跟着走了进去。
大殿里,众人站定之后,都是看向了孟昶。
徐氏这等女眷是不适宜出现在正殿上的,已经被带到了偏殿,所以这个时候扶着孟昶的是翰林学士李昊。
这两个年龄相差近三十岁的人站在一起,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两兄弟一般。
宋朝的文武官员们对此也不是多么的意外。毕竟是国破家亡的降主,心力交瘁之下,身体早衰也很正常。
更何况还有个赵德昭一路欺负过来,不凄惨才怪了。
想到这,不少人看孟昶的眼神就带上了些许的同情之色。
142、回家
143、弹劾
大庆殿上。
赵匡胤端坐龙椅之上,文武官员们见礼过后,以孟昶为首的三十三人伏身跪拜道:
“罪臣孟昶/李昊/母昭裔…,拜见陛下。”
赵匡胤看着下面伏身拜倒的蜀国君臣,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成就感。
当初后周世宗柴荣没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做到了。
可以说,征蜀的成功,让赵匡胤感觉自己头顶的阴影都消散了许多。他再也不用担心其他人说:他赵匡胤只是个窃取柴荣余荫的幸运儿罢了。
心怀大畅的赵匡胤抬手道:
“都起身吧,来之前朕就说过,恕尔等无罪,诸位也无需以罪臣自称了。”
“谢陛下。”
蜀国君臣们谢礼之后便站起了身,被李昊扶起来的孟昶率先拱手道:
“陛下虽然宽恕了我等罪过,但是罪臣不敢就此放下。在这段时日里,罪臣一直常思己过,细数一番以后,罪臣写出了成文一篇,希望后人看了能够引以为戒。”
“哦,孟太师的文笔造诣,举世皆知,朕倒想先睹为快了。”
“罪臣今天已经带来了。”
说着,孟昶从袖中取出了一卷书册,交给了旁边的小黄门。
小黄门检查了一番之后,便把书册交到了赵匡胤手中。
赵匡胤翻看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在这本书册上,孟昶详细的写下了自己的十桩大罪, 二十多条小罪,一桩桩一件件的都不带重复的。
这当头的第一桩罪责就是讲孟昶如何昏庸自大, 招惹了神文圣武的宋朝皇帝, 以至于被天朝派出的天兵天将所征讨。
文章里面不是孟昶抹黑自己, 就是大力颂扬宋朝尤其是颂扬赵匡胤的内容。
以孟昶的文笔,这种明摆着拍马屁的内容也能写的花团锦簇, 看的人身心舒畅。
可以说,要是这书册上的内容刻印出去,孟昶的名声就彻底臭掉了。
尤其是这书还是孟昶本人写的, 这就更具备可信度了。
赵匡胤明白,这是孟昶在用自己的名声来成全大宋。
赵匡胤不着痕迹的扫了赵德昭的位置一眼,随后对着孟昶说道:
“孟太师文笔果然出众,此文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了, 朕这便命人刊印出来,通传天下。”
孟昶拜手道:
“谢陛下天恩。”
对于孟昶的识趣之举,赵匡胤直接全盘笑纳了,这种对自己名声有利的东西,赵匡胤向来都是来之不拒,多多益善的。
更重要的是, 这东西传发到蜀地去的话,对于蜀地的叛乱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蜀地如今都叛乱了大半年了,牵扯了大宋太多的精力,赵匡胤对任何可能帮助大宋脱离这个泥潭的方法都愿意尝试一番。
“孟太师能够悬崖勒马, 消弭了一场兵灾,便是大功一件。朕当时就答应过,会厚待你孟氏,朕决不食言。”
“着令:封孟昶为秦国公,世袭罔替,孟氏亲族皆有封赏。”
赵匡胤说完,孟昶便再度伏倒下去, 高呼:
“谢陛下隆恩。”
接下来, 赵匡胤还宣布了对于蜀地降臣们的处置。
就像赵匡胤之前答应的那样, 这些蜀地降臣们也全都以原品秩留任了, 只不过都被安排到了一些虚职部门。
对此,那些人也没用有什么意见, 毕竟还能保留高官待遇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等到关于孟昶等人的安排都做好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着日头都爬的老高了。
赵匡胤扫视了一圈之后, 问道:
“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若是没有的话,诸位就一同移步集英殿,为秦国公他们接风洗尘。”
“臣有本奏。”
赵匡胤看着站出列的窦诰,目光转向了前排的窦仪,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霾。
这个老家伙,还是没能忍住啊!
“窦员外郎请讲。”
窦诰看着赵匡胤的脸色,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打突突。
可是想到父亲的交待,窦诰还是压了压自己的心思,准备按照父亲叮嘱的开口了。
站在前面看似老神在在的窦仪心中也是有些担忧,但是想到这些天来登门的说客们描绘的前景,不得不说窦仪还是十分心动的。
窦仪不明白,为何赵匡胤一直都不看好自己。赵匡胤的态度让他知道,自己想要再进一步的话,指望赵匡胤是没什么指望了。
只能是看下一任官家。
赵匡胤现在就两个儿子,自己已经和赵德昭断绝关系,形同陌路。
这样的话,赵德芳就成了窦仪的唯一选择。只要赵德芳成为了太子,窦仪便是太子太傅,若是等到赵德芳登基,他窦仪便能位列三公了。
在这样的诱惑下,窦仪最终同意了那些说客们的意见,在朝堂上带头向赵德昭发难。
储君之争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何况现在赵德昭有这么大的把柄放在了面前,不趁机踩上一脚,窦仪都感觉对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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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事肯定不是窦仪亲自上阵的,一般都是让自己的门生之类的出头就行。
只不过朝堂上都是明眼人, 谁都能看出来窦仪已经被赵匡胤安排养老了, 窦仪身边自然也就是人走茶凉,使得他手上连个过河卒都没有, 只能让自己儿子亲自上阵。
大殿里,窦诰的声音响起:
“启禀陛下, 臣听闻二皇子赵德昭在征蜀期间,肆意妄为,无端杀戮,在蜀地犯下多重暴行,以至于蜀国投降之后,依旧是叛乱不止……”
大殿上,窦诰滔滔不绝的讲了半天赵德昭在蜀地做的各种恶行,详细的仿佛亲眼见证的一般。
讲了许久之后,有些口干舌燥的窦诰才总结道:
“臣以为,二皇子此等斑斑劣迹违反了军纪国法不说,更是污了我大宋朝廷的声名。此等重罪,不严加惩治的话,不足以平民愤。”
“臣附议。”
“臣附议。”
……
窦诰刚说完,就有十多名大臣跟着站了出来,表示支持窦诰的意见。
赵匡胤看着这些人,眼底的光芒莫名。
随后他看向了赵德昭,问道:
“德昭,你可有话说?”
赵德昭站出队伍,走到了窦诰面前,开口问道:
“敢问窦员外郎,你所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若有的话,便将人叫上来对质一番。若没有的话,那边是凭空捏造,污蔑他人。”
窦诰横眉道:
“你做下的那些事情,开封城里谁不知道?还需要什么证据?”
“那说白了,还就是窦员外郎你空口白话,对吗?”
窦诰哼道: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是二皇子没做过的话,为何这城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简单啊,有人兴风作浪呗。”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请问窦员外郎,上月洛阳城下了几天的雨?”
窦诰不满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要岔开话题。”
赵德昭环顾四周,大声问道:
“我就问一句,在这大殿上,有多少人知道上月洛阳城下了几天的雨没有的?”
众人都被问的有些奇怪,一时间也没人答话。
赵德昭摇头道:
“窦员外郎你看,就连几百里外洛阳城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千里之外的蜀地的事情,你们一个个就言之凿凿的跟亲眼所见一样了?”
窦诰被问住了一下,随后强辩道:
“这两件事怎可混为一谈?”
“有何不可?我只问窦员外郎,你说的这些罪责,可有证据?你既然说的这么清楚,那么这些人证呢?他们的证词呢?窦员外郎能拿出来吗?”
“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地,怎么可能……”
赵德昭就这么看着窦诰,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看你怎么圆?
143、弹劾
144、请去
大殿之上。
窦诰被赵德昭的诘问搞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毕竟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的确是没办法圆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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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窦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父亲,入目的是父亲那副略显失望的脸色。
窦仪心中微叹,自己这个儿子的城府还是差了些。也正因如此,窦仪才会踩到这个漩涡里面。不然要是没了自己的扶持,儿子能不能维持住窦家现在的光鲜都难说。
于是,窦仪走出列,对着赵德昭问道:
“二皇子想要证据,那这些算不算得是证据?”
窦仪拿出了一叠文书,说道:
“这些是蜀地那边这几个月发来的行文,其中多处提及了因二皇子你在蜀地杀戮过甚,导致了多地叛乱,二皇子你如何解释?”
赵德昭懒得去看那些公文,直接问道:
“是谁说的,可有实名举证之人?”
赵德昭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把自己名字留下来,等着让赵匡胤秋后算账的二百五。
很明显,那帮人没那么二。
“此事并无具名,但是公文上皆有记载。”
“连实名举证都不敢,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窦仪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
“二皇子,你说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那我且问你,在锦城府里,你是不是杀了上百名宋军将士?”
“是。”
“那我再问你, 嘉州留守的虎捷军指挥使吕翰之子,是不是被你所杀?”
“没错, 是我。”
可以了!
窦仪心中大定, 追问道:
“二皇子, 你身为厢军指挥使,却肆意处置其他将领们的属下, 甚至是禁军,此等行径,你就不觉得僭越了吗?”
赵德昭看着窦仪, 抬首示意了赵匡胤的方向,说道:
“出征之前,父皇曾经交代过我等出征将领,凡军中有违法乱纪者, 众人皆可便宜行事,执行军法。所以敢问窦尚书,我何来僭越之说?”
接着,赵德昭又反问道:
“窦尚书只问我有没有杀人, 却不问我为何杀人?”
“滥杀即是罪过, 更何况你杀得还是大宋的将士。即便他们违反了军纪,二皇子未免也杀戮过甚了些吧?”
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窦仪,赵德昭莫名觉得恶心, 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欲攻讦别人,却偏偏装出一副一心为公的嘴脸来。
忍下了一拳把窦仪这个老家伙打飞的冲动, 赵德昭将自己斩杀的那些乱军的行径给讲述了一遍。
随后,赵德昭对着窦仪问道:
“敢问窦尚书,此等伤天害理的行径,不杀,何以正军法?不杀, 何以平民愤?”
窦仪听完, 微微摇头道:
“正如二皇子之前所说的,你所讲的这些事情, 可有证据?”
赵德昭也是眉头一皱。
要说证据, 赵德昭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人证都在千里之外的蜀地,其他的都是自己的手下, 就算让他们出来作证,也会被窦仪找借口给否定掉。
窦仪用一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直接将赵德昭话语的真实性给否定了。
只能说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想要证实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双方都没有确凿的, 可以让人信服的证据的情况下,接下来的争论就变成了互相扯皮。
赵匡胤在听了几句之后,直接叫停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以窦诰为首的,对赵德昭的这一轮发难,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于是,接下来朝会的内容又回到了宴请孟昶等人上面来。
大家在推杯换盏之间,很快就连上了线,没多久的功夫,众人就变得亲密的如同多年老友一般。
不过宴席上的众人都在有事没事的扫视着赵德昭,他们明白这件事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原本赵德昭这一趟走下来,便算是给自己镀上了一层金。照规矩,接下来赵匡胤就该给赵德昭封赏,提升赵德昭的地位了。
就算是给个封王的名头也不为过的。
可是现在开封城里的满天飞的流言让所有人都觉得,赵德昭这一趟出去不但没镀成金,反倒是惹了一身骚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关于赵德昭在蜀地的行径被几次三番的提起来,要求惩处赵德昭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而从保密局的相关渠道,赵德昭也知道了近期开封城里有许多人开始有意挑唆起禁军以及出征禁军的家属们,大肆宣扬赵德昭在蜀地滥杀禁军将士的事情。
这些人避重就轻,断章取义的宣扬赵德昭在朝堂上亲口承认了滥杀吕翰之子等数百名禁军将士。
而且没过一天,这个数字就上升到了数千人之多。
连带着赵德昭的府邸周围也有了越来越多的陌生人出没,他们看着赵德昭府邸的神色都是不善的。
看着这些人的操作,赵德昭只能感慨他们学的是真的快,自己在锦城府的操作手法他们学了快七八成了。
这种舆论战除非能有足够强有力的铁证,不然就是谁先手谁赢,不存在什么翻盘的可能。
在开封城里的传言愈演愈烈的时候, 一封从蜀地传来的情报,如同一盆热油浇在了开封城的火头上。
这封情报是由蜀地的三军统帅王全斌发来的, 上面说到蜀地叛军已经蔓延到了全境,大军已经捉襟见肘了, 希望朝廷能够派兵前去蜀地支援。
这一封求援信的到来,让大宋朝廷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只能说谁都没想到,轻而易举攻下的蜀国,最终却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必须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这是几乎所有人的想法。
于是关于处置赵德昭平息民愤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以至于赵匡胤的脸色都有了些变化。
在散朝之后,赵匡胤将赵德昭和赵光义留了下来,三人一起去到了御书房中。
赵光义随意的搬了两个布墩,和赵德昭一起坐在了赵匡胤对面。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说道:
“人言可畏,你现在明白了吗?”
赵德昭点了点头,这招他们那帮人就是跟自己学的。所谓的人言、民怨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有心人在故意挑拨罢了。
赵匡胤问道:
“那你对现在的形势,有什么想法没有?”
赵德昭略作思索之后,开口道:
“爹爹,儿子想要离开开封府。”
“离开?”
“是的,儿子出去一趟之后,觉得还是外面更适合我,所以儿子想要去外面闯荡一番。”
145、识破
七月的开封城里,关于赵德昭的流言蜚语尘嚣日上,无数人都或主动或被动的投入了口诛笔伐赵德昭的浪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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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赵德昭可以靠着复兴社发起一波舆论反击,但那样无疑会把自己和复兴社的关系给暴露在赵大和赵二的面前。
和自己一时的名声相比,赵德昭还是觉得复兴社以及掩盖其下的保密局更加重要一些。
于是在愈演愈烈的市井流言里,赵德昭已经成了一个面目可憎、好色无度、且滥杀无辜的骄纵之徒。
大家都在等着赵匡胤对赵德昭的处置下来,看看这位官家会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子。
就在这个风口浪尖的关头,朝廷上面传出了风声,说官家为了奖励二皇子征蜀功劳,外放二皇子当知州去了。
相比于之前的虚封防御使,这个知州可是实权职务,不少人顿时就想要上书劝谏。
可是在听说了赵德昭外放的地点之后,众人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因为赵德昭外放地点是莱州,职务是权知莱州军事。
莱州地处山东半岛,在后世可是经济繁荣,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不过在当前的时代里,莱州那边可是标标准准的穷山恶水之地。那里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不说,还孤悬在大陆之外,在许多人眼里是个边缘流放之地。
于是众人都在议论着:看来官家还是英明神武,没有徇私偏袒。这赵德昭的胡作非为,终于是让官家看不下去了。
现在说起来是封赏二皇子,实际上就和流放没区别的处置顿时就让开封城里的许多人都弹冠相庆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一番谋划终于还是成功了。
官家之所以用升迁的名义流放赵德昭,无非就是为了保留名声,不想让赵德昭坐实为非作歹的恶名罢了。
毕竟赵德昭作为皇子, 他的德行不端,身为父亲的赵匡胤也是要负责任的。
如今赵德昭直接流放千里之外的穷山恶水, 在他们的眼里已经再也没有了威胁。
于是就连赵德昭兼了登州知州的事情, 大家也都没去在意, 毕竟身兼数州要务的多了去了。
而且那些知道登州位置的,对这个任命也没当回事。反正也都在那块边缘地上, 一个州两个州的,有区别吗?
只是此时此刻,在他们看来即将被赵匡胤流放的赵德昭却正和赵光义、赵普等人在御书房里和赵匡胤商议着事情。
若是让他们看到御书房现在的样子, 那些人就能知道,他们以为的赵德昭为赵匡胤所恶的事情,纯粹是他们的自以为是罢了。
毕竟能够站在御书房,和目前大宋权力最高的三个人在一起, 哪怕只是旁听,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只不过听着他们讨论的话题,赵德昭的脸色不是很好。
赵匡胤和赵光义、赵普正在商议的,是关于投降的蜀国国主孟昶的事情。
按道理说, 对孟昶的处置早就已经定下了, 没有什么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
可是王全斌送来的那封紧急军情,让赵匡胤的目光再次投到了孟昶的身上。
若是蜀地平稳的接手了下来的话,留孟昶一世富贵对赵匡胤而言并不算什么。
毕竟柴宗训和符太后他不是也照样养在洛阳城里吗?
但问题是, 现在蜀地的叛乱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了。
从王全斌传回来的军情来看,蜀地的叛军至今流毒了十余州的地方, 处处点起烽火。
就如同赵德昭担心的那样,征蜀大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面对十余万四处流窜的叛军,宋军自身实在是太捉襟见肘了些。
而王全斌没有提及的一些情报,赵匡胤也是通过武德司知晓了。有许多作恶过甚的将军,因为担心会受到赵匡胤的惩处, 也都响应起了叛军, 跟着作乱起来。
这让本就人手不足的宋军的处境变得愈发艰难,王全斌才不得不向朝廷发来了求援信。
这一堆的情报摆在了四人的面前, 赵匡胤沉吟了许久之后问道:
“你们怎么看?”
赵普看了赵光义一眼, 示意他先说。
赵光义感觉有点不太对,平日里不都是赵普先说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就让着自己了?
不过他也没去多想, 思索片刻后便说道:
“大哥,我觉得这个孟昶还是不能留了,从这些情报上就能看出孟昶在蜀地深得人心,他一日不死, 那些百姓的就一日还心有念想, 不肯顺从我大宋的。”
赵普也是点头道:
“臣附议。”
赵匡胤敲了敲桌子,问道:
“那孟昶已经写了罪己书,如今更是个断了腿的糟老头子,再把他杀了的话,怕难抵天下悠悠之口啊。”
说到这,赵匡胤还特意看了赵德昭一眼。
赵光义和赵普以为赵匡胤是在说最近流言污蔑赵德昭的事情,于是赵光义开口道:
“大哥,此事切不可妇人之仁,那孟昶关系到蜀地的安稳,我以为必须铲除。至于声名之事好办,我手上有一名毒士,他配出了一种名为牵机散的毒药,中毒者当场无恙,要到六七个时辰之后才会毒发。到时候孟昶暴毙在自己床上,自然和我们没有关系。”
旁听的赵德昭立马一个激灵,这玩意儿听着和传说里毒死赵匡胤的东西怎么这么像呢?
那边的赵匡胤对这种名为牵机散的毒药也是破有兴趣,这种延迟发作的毒药的确是个洗清嫌疑的好东西。
不过他还是有些忧虑的说道:
“不管孟昶怎么死的,只要他死在开封城里,外面的流言蜚语只怕就少不了的啊。”
赵光义劝说道:
“德昭这次的事情,完全是被人先下手为强,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不过这种手段我们正好也可以拿来用啊,直接就说那孟昶是暴毙而亡,只要说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赵德昭有些无语,前面王全斌那些人从自己这里学了用来对付自己,现在赵光义又从王全斌那里把这招学了过来准备对付孟昶。
怎么这帮人都学的这么快的?
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赵匡胤的脸色, 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毕竟今天的旁听也是赵匡胤特许的,赵匡胤之前就交代过了, 让赵德昭只听不说。
赵普听完赵光义的话之后点头道:
“臣以为,此事可行。”
赵匡胤思索了一番之后, 点头道:
“那就这么定了, 二哥你让人准备好东西,我这就让人去请孟昶入宫。”
“是,我这就去办。”
说着赵光义就出去了,赵普略带复杂的看了一眼赵德昭之后,也告辞离去了。
当御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的时候,赵匡胤指了指面前的布墩,示意赵德昭坐下。
“憋了这么久,想说什么就说吧。”
赵德昭张了张嘴,想要劝赵匡胤放过孟昶一马,但半天半天的,还是没能说出口。
赵匡胤明显已经做了决定,自己说或不说,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微微摇头道:
“儿子,你得知道,想要在这个世道有所成就,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赵德昭低头道:
“爹爹说的,儿臣不太明白。”
赵匡胤拿出了孟昶那天献上来的那本编排了孟昶自己罪责的书册,对着赵德昭说道:
“这东西,是你让孟昶写的吧?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不会拉下脸写出这种东西来。”
没等赵德昭否认,赵匡胤又问道:
“孟昶那条腿,也是你打断的,没错吧?”
听到这话,赵德昭也就懒得再去扯谎了,直接点头道:
“没错,是儿臣做的,终归还是瞒不过爹爹的耳目。”
“拍马屁、苦肉计,都用上了,儿子你真的学会了很多东西。说实话,要不是蜀地叛乱太甚,我也是真的不介意留孟昶一条命的。”
“他都已经被关在开封城里了,蜀地的事情和他哪里还有什么关系呢?”
赵匡胤对着赵德昭说道:
“名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偏偏有大用。你爹爹我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刚登基的时候就有李重进、李筠接连叛乱。”
“孟昶虽然已经降了,人也不在蜀地了,但是他的名头还在,只要他的名头还在,蜀地的百姓就永远都会念着他的好,明白了吗?”
对于赵匡胤的说法,赵德昭有些不太认同,蜀地的叛乱在他看来根本原因应该放在王全斌那些人身上,可如今却要孟昶来替他们承担代价。
这不公平。
但是看了看赵匡胤的脸色,赵德昭还是把辩驳的话语压了下去。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的神色,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冲动,是好事。我想知道,孟昶给了你什么东西,让你这么费心的去帮他保住性命?”
赵德昭认真的看着赵匡胤,开口回答道:
“儿臣在护送孟昶等人回来的一路上,和他们聊了很多东西,儿臣觉得那些东西抵孟昶一条命,绰绰有余了。”
赵匡胤来了兴趣,问道:
“你都和他们聊了些什么?”
“聊蜀国何以亡。”
146、孟昶之死
是夜。
秦国公府。
接到赵匡胤宴请消息的孟昶正在花蕊夫人的帮助下化着妆。
此时的孟昶头上看不到一丝白发,和赵德昭之前在蜀地的时候见到的模样没什么区别。花蕊夫人正在用黄栀子磨成的染料把孟昶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描成蜡黄色,随着染料的上色,孟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像个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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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精通书画,在赵德昭的启发下很快就掌握了这些化妆技巧,轻而易举的将孟昶的脸色画的像是自然的老态。
最后,花蕊夫人还帮着孟昶将那一缕缕的白发给编入了头发里面。
很快,一个老态龙钟的孟昶就新鲜出炉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怕是已经看了许多天,孟昶的心里依旧是有些不太适应。
自己好好一个帅气中年大叔,非得扮丑到这般地步,想想就让他觉得不情愿。
但是没办法,孟昶很清楚,为了活命,总要付出一些东西的。
孟昶的思绪飘飞,回到了当初船队刚从夔州动身,彻底离开了蜀地的那一天。
在那天下午,自己的母亲李太后找上门来,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儿,你可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此时的孟昶还沉浸在离别情绪之中,正想着要写一首什么样的诗词来抒发自己的情绪。
母亲这突然间的话语,一时间让孟昶听的有些懵,但是他知道母亲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于是开口问道:
“母亲何出此言?”
李太后摇头道:
“我等行进的这一路上,那沿江哭送的百姓, 都是你的催命符啊!”
孟昶并不是个蠢人,他很快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自己在蜀地声望越高, 对赵匡胤的威胁也就越大, 自己活下去的几率也就越小。
想到这,孟昶惊慌了一下立刻又镇定下来, 对着母亲问道:
“母亲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李太后摇头道:
“我们现在都是阶下之囚,哪里还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些天下来,我觉得这位二皇子或许是个仁厚之人, 你可以去找他想想办法。”
孟昶想着那个完全不像是个上流子弟的赵德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听母亲一回劝。
于是在当晚,孟昶就去找赵德昭求救去了。
当孟昶找到自己说明来由的时候, 赵德昭也是有些迟疑的。
关于孟昶的下场,赵德昭还真的不太清楚,他只记得一个李煜好像是被赵光义毒死了来着?还上了人家的老婆小周后?
不过孟昶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要说能做出黄袍加身之举的赵匡胤是什么宅心仁厚之辈的话, 估计赵匡胤自己都不相信。
这一路上途径沿江各州, 都有百姓沿江哭送孟昶,这种声望对于一位统治者而言,威胁确实有些大了, 难保赵匡胤会不会翻脸不认账。
考虑了许久之后,念在这些天来孟昶如此配合自己的情分上, 赵德昭最终还是答应了帮助他谋划一番,只是赵德昭表示自己不能保证一定有用就是了。
作为一个后世人,赵德昭最大的优势便是接触到的信息面广阔,像是孟昶这种情况他也是从各种影视剧里见过了的。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打消统治者对自己的猜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自污了。
远的话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尝便便, 以后还有明成祖朱棣装疯卖傻睡猪圈。
办法多的很。
在赵德昭推出的众多自污套餐里头, 孟昶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那些太具有挑战性的项目,选择了自己比较擅长的方式:写书。
孟昶这人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实在是没的说, 写出来的东西虽说赵德昭不是很能看得懂, 但是遣词造句是真的好。
在赵德昭的指点下,孟昶有些不情愿的写出了那本罪己书册, 但这并不足以让李太后安心。
在李太后的坚持下,孟昶不得不再加了扮老这个选项。因为没有染发剂这东西,李太后甚至从自己头上剪下了几束白发给孟昶用。
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越是临近开封, 一行人就越发的觉得不放心, 最后孟昶一咬牙,让赵德昭打断了自己一条腿。
他觉得,这样一来,赵匡胤总不至于再对自己下手了吧。
只要能安稳的活过前几年,相信过不了多久赵匡胤就该把自己给忘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孟昶小心翼翼的在开封城里生活了好些天,赵匡胤对他的态度果然很快就平淡了下来,让他放心了许多。
今天这一次的宴请,孟昶也没有特别的担心,认为也只是一次例行的邀约罢了。
这些天,类似的宴请并不少见。花蕊夫人也就是在前两天的宴请时进宫觐见了赵匡胤,写出了那一首“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听的赵匡胤龙颜大悦。
赵德昭也才知道这首诗的名字叫《述亡国诗》。
化完妆之后,孟昶握了握花蕊夫人的手,便出门去了。
在仆人的帮助下,孟昶坐上了马车,一路去到了皇宫之中。
在这里他见到了众多大宋的文武官员们,连带着那些蜀地降臣们也都赫然在列。
于是乎,孟昶也就没有多想,该吃吃该喝喝的,和一帮人保持着该有的礼仪礼貌。
宴席之后,醉醺醺的孟昶就这么被人抬着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去了。
深夜的时候,汴水河畔,火光冲天。
巡夜的打更人和禁军慌忙的开始敲锣打鼓的喊着:
“走水了”“走水了”
喧嚣声惊醒了越来越多的百姓们,不少人起身以后就拎着水桶匆匆忙忙的朝着着火的地方赶去,准备救火。
这时候大部分人家里的建筑都是砖木构造, 火灾很容易就会蔓延成一大片,所以不管哪里着火,附近的百姓们都会自发的前去救援。
只不过这一次提着水桶的百姓们被禁军给挡在了外头。
因为这次着火的是秦国公府。
作为刚刚才进城没多少天的降主, 孟昶的府邸周围日夜都是有禁军把守的。
他们这些禁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着火的地点, 只可惜火势一下起的太大, 让他们想要救援都来不及。最后他们这些人只能将着火的那栋楼周围的场地都给清空了,任由那栋楼烧完之后火焰自灭。
同时为了不让孟昶等人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这些禁军们直接把所有想来救火的人都给拦住了。
可是接下来在清点秦国公府上的人员的时候,这些禁军们才察觉到了不妙。
作为最主要的看守目标,孟昶竟然不见了。
除了孟昶之外,还有一名贴身服侍孟昶的仆人也找不到了。
几番询问之后,负责看守孟昶的禁军统领才知道,孟昶自宫中酒宴回来之后便酒醉不适,那名仆人便带着孟昶到了那间着火的小楼中歇息。
这下禁军的统领有些傻眼了,他看着火势越来越小的那栋楼,觉得自己的前程只怕也要和着场火一样熄灭了。
次日的清晨,禁军们在灰烬之中找到了两具焦炭一般的尸体,经过检视之后,确定其中一个阉人便是照顾孟昶的仆人,而那具腿骨断裂的尸体,自然就是孟昶了。
孟昶的死很奇特的没有在开封城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就在火灾的当晚就有了失火的说法流传,到了早上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孟昶因用火不当招致火灾而死的消息。
当周围所有人都在说着这样的消息的时候,大家也就都信以为真了。
连带着开封府指示复兴社对全程进行一次排查,清查一些火灾隐患比较严重的地方。
只能说现在的复兴社已经基本变成了一个开封府的下辖机构了,什么事都能管得着。
御书房里,赵匡胤和赵光义相对而坐,二人都有些无语。
本来定好了是要毒死孟昶的,结果没想到这货玩火自焚了。
“还好我们早有准备,提前准备了放消息的人,把事情压了下去。不然猝不及防的话,怕是会被搞得很被动啊。”
赵匡胤认同的点头道:
“只可惜,我终究还是食言了。”
“大哥,提议的是我,动手的也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赵匡胤摇了摇头,说道:
“自欺欺人的话,咱们两兄弟之间何必再说?”
赵光义还要再劝,赵匡胤抬手制止了他,说道:
“此事我最对不起的便是李太后了,当初父亲受庄宗(李存勖:没想到吧,还是我)恩惠,才能重振旗鼓,如今我却让她老年丧子,终究是恩将仇报了。”
赵光义自然明白,对于这位李太后,赵匡胤可是非常重视的,经常邀她入宫畅谈。
他说道:
“听说那位李太后得知消息以后,心痛的晕了过去,现在还卧病在床。”
“让人送些医药补品去吧,也算尽一些心意。”
“是。”
就这样,蜀国的国主孟昶在入开封城的十几天之后,就死在了自己的府上。
这件事情,甚至都没有在开封城里掀起太大的波澜。
就连老年丧子的李太后,也是在十余天的修养之后,重新振作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会进宫和赵匡胤聊聊天。
147、水师
孟昶的死,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死了一个投降的国主而已,议论了一番之后,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八月份。
又是一年的收获季,今年开封城的粮价便宜的有些不像话了。
除开连年的丰收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康延泽自利州转运而来的粮草,已经在陆陆续续的抵达开封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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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每天都在络绎不绝的往城里运入的粮草车马,恍若一把把重锤打在了粮价上面,把粮价往下打的死死的。
为了防止谷贱伤农之事,赵匡胤只能命令下属们将剩下的粮食转调到其他州府,或是直接封存进入常平仓里面。
开封城,或者说中原大地的百姓们,也算是享受到了第一轮的战争红利。
随着后续蜀地更多的粮草、物产持续向着中原输送,人们的生活水平将会迎来一波普遍性的增长。
可以说,除了依旧糜烂的蜀地局势之外,大宋朝最近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于是在这样的鲜明对比下,开封城里上上下下对于他们自以为的,祸乱蜀地的罪魁祸首赵德昭便越发的看不顺眼了。
好在,根据消息,赵德昭不日就要赴任去了。
官家对于赵德昭的任命早在七月上旬就定下来了,如今赵德昭已经在开封府滞留了将近一个月,要是再不走的话,只怕很快就有人要弹劾他抗命之罪了。
不过天地良心,不是赵德昭不想走,而是赵匡胤不让他走。
倒不是说赵匡胤反悔了。
毕竟当初他和赵德昭也是商量好了以后, 二人一同定下了让赵德昭去莱登那边的。
之所以一直拖着不让赵德昭出发,是因为赵匡胤在等一个人。
现在, 这个人来了, 赵德昭自然也就可以出发了。
在御书房里, 赵德昭见到了赵匡胤等的那个人:武胜节度使宋偓。
这位宋偓看着颇为勇武,一张国字脸, 粗眉毛的,用那句话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的正派脸。
虽然这个宋偓已经年近四十了可是依旧是身强力壮,颇为勇武的样子。
对于这个宋偓, 赵德昭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是后唐庄宗(李存勖:没错,还是我)的外孙,历经数朝官越做越大, 属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赵德昭不知道的是,原本历史上过不了几年,赵匡胤就要娶宋偓的女儿为妻,做自己的第三任皇后。
当然, 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宋偓还只是一名节度使而已,所以他的姿态也摆的很低。
“末将宋偓, 参见官家,二皇子。”
“宋将军免礼吧,这次匆匆将你召来, 乃是有些急事需要你去办。”
“请官家下令, 属下必定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赵德昭不得不感慨,宋偓这个卖相和嗓门真的是太加分了。明明是拍马屁的话, 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有那么一股忠肝义胆的味道在里头。
赵匡胤明显也挺喜欢宋偓的语调的, 笑道:
“宋将军无需如此严肃, 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宋偓顿首道:
“官家请说便是。”
赵匡胤点头道:
“宋将军,我大宋军队之中, 若说水战, 只怕是无人可以与你相提并论的了。”
“官家谬赞了, 属下只是略有些心得罢了。”
“无需过谦,你的本事, 我自然是知道的。这次叫你来, 便是想要让你做一件事。”
赵匡胤顿了顿, 指着赵德昭说道:
“德昭你也知道的,他现在已经是莱州知州兼知登州,不日便要启程了。若是走陆路的话山高路远的,太不方便。但要是走水路的话,顺黄河而下入海,循海岸而行,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莱州那边了,对吗?”
宋偓此来并不是说孤身一人,而是按照赵匡胤要求的,带来了自己的水师部队船只的,送一趟人这种事,对宋偓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
于是宋偓点头道:
“的确,若是从开封出发的话,如今黄河水丰沛,顺风顺水一日可行数百里,去往登州也就是旬月的功夫。”
说完,宋偓就停下等着赵匡胤的吩咐了。
他知道,要说只是送赵德昭一程的话,赵匡胤怎么会特意把自己给叫过来?所以这下面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交待自己的。
果不其然,赵匡胤又说道:
“相信宋将军也明白,我这次叫你来,还是有其他的事情的。据我所知,军中水师操练的最好的,莫过于宋将军你了,所以我想让你划拨出一部分水师人手,直接交于德昭,就让他们留在莱州那边了。”
说完这话之后, 赵匡胤便平静的看向了宋偓,等着他的回答。
对于这种直接从自己手上抢人的行为,说实话,宋偓很不情愿。
但是他口中却是
立刻的回答道:
“谨遵官家命令,属下这就让手底下的人准备好, 任由二皇子挑选。”
赵匡胤听到这个答案,满意的笑道:
“挑人的事情就等到了莱州以后再说吧。”
这话让宋偓不甘心的情绪又加重了几分,这分明是要让赵德昭仔细挑的意思,这样一来自己那些精心训练的好手岂不是全都要被挑走了?
但是随后赵匡胤的话就如同天籁般在宋偓耳边响起。
“你放心,我跟德昭说过了,他最多只能留下五条船,两百人,多了就别想了。”
“还有,这一次伐蜀,大军在蜀地收集到了大量的优质木料,都是造船的好料。你手底下的水师也该扩充一下了,先扩充到五千人,以后等新船造好了,还是要扩充一番的。”
宋偓顿时激动的躬身拜谢道:
“谢官家恩典,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官家训练出一只精锐水师。”
赵匡胤拍了拍宋偓的肩膀,叮嘱道:
“宋将军有这个心就好,那水师便拜托与你了。”
“是!”
等到宋偓一脸喜色的从御书房离开之后,赵匡胤才对着赵德昭说道:
“看懂了吗?”
赵德昭点点头:
“先打一棒子,看听话不听话,听话就给个甜枣。”
赵匡胤琢磨了一下,笑道:
“不错,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道理。”
赵德昭看着赵匡胤,心中有些敬佩。
关于组建水师的事情并非是赵德昭一个人的想法,而是赵匡胤先提出来的。
至于赵匡胤组建水师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水网密布的南唐吴越了。
当初赵德昭请求离开开封,出去闯荡的时候,赵匡胤和他谈了许久,最终双方才算是达成了一份初步共识。
在这份初步共识里,赵匡胤将会为赵德昭提供大量的人员、财物等方面的支持。
相对应的,赵德昭也要完成赵匡胤定下的诸多任务。
而赵匡胤给赵德昭定下的任务之一,就是在登州建立起一个足够上万水师驻扎训练的营寨。
他的灭唐水师,可不能是一群只会在小水沟里打滚的家伙。
在几乎所有人都还在关注着蜀地乱局的时候,赵匡胤的目光就已经转移到了一统天下的下一个目标上面,并且开始着手准备了。
这份战略眼光,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
148、又一年中秋(上)
赵德昭的府邸上。
十多名仆人正在厅堂里面收拾东西装箱,打包起了行李。
虽然场面看起来好像挺忙碌的样子,但是作为一个出宫才一年多,将近一半时间还都在外面的皇子,属于赵德昭的私人物品真的算不上多。
厅堂里这一大堆的行李里头,大多数的都是以柳木匠等人制作出来的各种实验品、原型机之类的东西为主。
此去莱州千里,自然是不好将它们整个运输的,所以现在这些机器都已经被拆卸成了一堆堆的零部件, 被仆人们小心的按照翠儿的指示分包起来。
至于说机器的设计图纸,使用说明之类的东西也都由翠儿收集整理好了,用油布包好了。
赵德昭出征的这段时间里,翠儿的学习并没有落下,如今的翠儿写写画画的已经很有模样了。
这些标准化的东西都是翠儿在操持着,行止之间已经带上了一丝的专业自信。
当然, 她也和赵德昭一样, 对于那些经史子义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
不过和这么多大木匠共事许久, 翠儿在机械、物理等方面的知识基础可以说是这个时代里面绝对算是非常优秀的了。
这一次赵德昭上任莱州,就不像是之前征讨蜀国一样了,这一去最起码也是要做个三五年任期的,所以赵德昭府上的这些人自然不能留在开封城,也都得跟着赵德昭一起去莱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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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些木匠里头,除了一两个年轻些的,愿意跟着赵德昭一起走的就没几个了。
倒不是说他们不愿意跟着赵德昭做事,只是这些人大多都年纪不小了,背井离乡、跋山涉水的事情对他们而言还是太过于为难了。
赵德昭也没为难他们,不过这一批接受了标准化培训的木匠可是不错的人才,自然也都不能浪费了。
所以这些人赵德昭会留给赵匡胤,这间府邸也将该造成一间初级的工匠学堂,为赵匡胤培养更多标准化的木匠。
毕竟想要造船,木匠少了怎么行?
而且赵德昭明面上在开封城里的资产全部都会交还给赵匡胤。
最主要的就是城外的磨盘庄, 从此以后赵德昭虽然还继续享受原有的食邑,但不再是从前那种直接从农户身上收取,而是从朝廷那边领。
至于那些食邑农庄全部都会收回国有。
赵匡胤的眼睛里看着的不光是那些外敌,还有大宋的内政。在最近的消息里,蜀地的叛乱已经显出了疲态,再难复起,他觉得是时候好好整理一下大宋的内部了。
首先就是混乱的分封制度。
在这个皇帝轮流做的年代里,对于属下们的封赏也都是颇为随心所欲的。
既有赵德昭之前那样的实封,也有赵德昭以后即将享受的虚封。对于朝廷而言,自然是虚封更好一些。
只不过之前各路节度使在自己的地盘上都是自成一体,朝廷想要从他们手上把收税的权利要过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的。
但是现在,赵匡胤携灭国之威势,强力整顿大宋的内政制度,自然是没有什么人敢去光明正大的反对的。
赵德昭也算是窥见了赵匡胤作为一国之君,所要思考的东西的一隅之地。
单单是这一隅的人、事、物,就让赵德昭的脑子有点超频了。
赵匡胤就像是在搭建着一个超级壮观的多米诺城堡,别人只看到他站在顶端的威风八面,却很难注意到他为建造城堡所付出的心血,以及努力维持住这座城堡的代价。
赵德昭深刻的认识到了,作为一个皇帝,或者说一名统治者,真的是需要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素质的。
就这样,等到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以后,赵德昭带着仆从、属下等人准备出发了。
但他还是再等了几天。
因为又是一年中秋节了。
这一次出去就是几年不回来了,所以赵匡胤让赵德昭在开封过完这个中秋节再走。
而且今年的中秋节还有一个特殊的意义,那就是赵光义的第一个儿子的百日宴也将在中秋节的时候举行。
出征回来的时候,赵德昭就去看过了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弟弟。
那时候孩子还很小,都见不得生人,所以赵德昭只是简单的瞄了一眼,送上了一个精美的长命锁作为礼物。
这年头孩子夭折率太高了,赵光义对自己这个孩子可以说是极为上心的。如今孩子即将百日,算是跨过了这人世间的第一个大槛,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刚好这也赶上了中秋佳节,赵匡胤就干脆让赵光义把百日宴拖后了几天,连着中秋宴一起在皇宫里摆上了。
老赵家添了香火这种高兴事,赵德昭既然在,那怎么能够缺席呢?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秋节,中午例行的入宫拜见了赵匡胤,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只不过今年桌上加的人除了赵光义的儿子,还有一个柴郡主。
前些年的时候,因为皇宫修缮扩建,柴郡主一直都是被赵匡胤放在姑姑家里养着的。
如今皇宫已经扩建完毕了,作为赵匡胤义女的柴郡主自然也是要接回皇宫居住。
快一年没见,赵德昭觉得这个小柴郡主倒是出落的越来越好看的,不愧是杨家将里面有名的美女。
家宴过后,便要准备晚上的宴请了。
休息的空当,赵德昭被小柴郡主给找上了。
小丫头布灵布灵的看着赵德昭,眼神里面是大大的好奇。
“义兄,外面的人都说你是坏人,这是为什么啊?”
赵德昭看着小丫头眼底的那一抹灵动,笑道: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啦。”
“那简单。”
赵德昭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瓜,说道:
“不招人妒是庸才。”
柴郡主皱了皱鼻子,哼道:
“义兄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自大。”
赵德昭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摆明是消遣自己来了。
“义兄,来,我们下棋。”
看着那黑白的棋盘,赵德昭倒也没拒绝,两人便摆开阵势厮杀了起来。
当然,下的还是五子棋。
到了晚宴时分,赵德昭还是和柴郡主打了个五五之数。
赵德昭在这一年行程万里,眼界开阔了许多,棋路自然跟着长进了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柴郡主的成长也是不差,依旧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足见其聪慧程度。
开宴之后,赵德昭便和柴郡主分开了。
149、又一年中秋(下)
夜色降临。
如去年此时一般,群臣依次入宫,来到了设宴的集英殿中。
相较于去年的中秋宴,今年的宴会气氛明显要放松了许多。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次宴席上武将的比例要比文臣少了太多,在周遭人都一副文质彬彬的仪态的时候,那些少数派的武将們自然也不好太过于放肆了。
这其中缘由也不知道是因为大批将领们都还在蜀地未归,又或者是赵匡胤的有意安排。
这也就造成了整个宴会的节奏都基本掌握在了文臣们的手中,就连赵匡胤也没有像去年一样上台展露身手, 而是端坐高堂,沉稳的如同寺庙中的神明一般。
谁都知道,这是赵匡胤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外征将毕,接下来赵匡胤就要专修内政了。
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宋朝堂的舞台将会由文官们唱主角。
所以出席的赵普、窦仪等人一个个脸上都是容光焕发的模样,他们一会儿谈经论义,一会儿又是吟诗作对的,念着一堆赵德昭听不明白的文言文。
赵德昭看着眼前这副场景,觉得或许这才是许多人所向往的古人夜宴。
至于去年那种全武行,真的是会让他们感觉污了眼的。
正餐开始之前,还有一个非常规的项目要举行,那就是赵光义儿子的百日仪式。
一身盛装的赵符氏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在众人面前亮了个相。
虽然这个孩子并非赵符氏所出,但是作为赵光义的长子,这个孩子名义上还是要叫赵符氏为母亲的。
像是这种正式场合,出面的也只能是赵光义的正妻赵符氏,而非生母李夫人。
在众人面前亮过相之后, 孩子就在赵符氏的手中换上了一件由大量碎布片拼起来的衣服, 喂了一口看着怪怪的面糊糊。
这就是所谓的百家衣、百家饭了。
吃了百家饭,穿上百家衣, 也就意味着属于这个孩子的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 赵符氏抱起孩子就准备带回后殿。
这时候,端坐的赵匡胤站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赵符氏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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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挥挥手,示意赵符氏将孩子送到他手上。
抱着孩子逗弄了片刻之后,赵匡胤笑道:
“这小家伙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左右今夜我大宋的俊杰人物都在这里了,便请诸位为他起个名字吧。”
这下子,众人都是互相看了看,没人做声了。
名字这个东西,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非父母君师这种亲密关系的可不能给别人起名字。
现在赵匡胤让他们给赵光义的儿子起名字,不单单是对他们文才的考验,也是在给这个孩子找一位座师。
晋王长子座师,最起码也得是个翰林学士,真正有资格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罢了。
所以很多自认资辈不足的,都是很聪明的保持着沉默,看着最前面的那几位大佬人物。
赵德昭扫视了一番,不管是窦仪还是陶谷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们都不想要这个名头。
他们两个一个是赵德昭的老师, 一个是赵德芳的老师,确实不太适合去和别人争这个位置了。
就在中书舍人李肪准备说话的时候,一个谁都没预料到的人物站了起来。
那是赵普。
看到赵普起身,赵匡胤也是有些许的惊讶,旁边的赵光义则是一脸喜色。
有着半部论语治天下盛名的赵普可以说是许多人想要求教拜师的对象。
当初赵匡胤都想过让赵普给自己孩子当老师的,但是被赵普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
在赵普自去年开始独自担任宰相之后,想要拜师的人就更多了。
而今天,赵普竟然有了要当自己儿子座师的意向,这真的是让赵光义喜出望外了。
赵匡胤开口道:
“赵相看样子是想了个不错的名字了?”
赵普低头道:
“不敢当,但臣确实有个名字,觉得颇为适合。”
“哦,那赵相便说说吧。”
赵普一点头,说道:
“元佐。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元佐,赵元佐。”
赵匡胤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以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原本按照赵家的族谱,赵光义的这个儿子应该是和赵德昭赵德芳一样的德字辈。
但是现在的赵匡胤成为了大宋的开国之君,赵光义为了避讳都把名字里的“匡”改成了“光”。
为了不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都得要经历换一个皇帝改一次名字的尴尬,赵光义也就只能给自己的子孙们重新排辈。
第一个字辈自然就是作为初始的“元”字。
元佐,意为僚佐之首。
这个名字里头所蕴含的意味让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若有所思。
不少人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都察觉出来了,赵相这番举动不像是在向晋王示好。
更像是在劝谏。
不过赵光义本人恍若对此并不在意的样子,依旧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就这样,赵元佐这个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宴会上属于他的时间也就此结束了。
随后,宴会上的众人变开始继续舞文弄墨,一片风流翩翩。
赵德昭看着一群人东拼西凑的,倒还是弄出了几首朗朗上口的诗词来,然后都被论资排辈的安插到了几位大佬的头上。
透过这些诗词,赵德昭看到了这群文人背后错综复杂的纽带关系。
于是赵德昭便想到了自己的便宜师父陶谷。
刚才看到小元佐身上百家衣的时候,赵德昭便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他觉得这件事应该挺适合自己这个便宜师父的。
赵德昭站起身,在不少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陶谷身边,引来一些窃窃私语。
要知道陶谷这个家伙在大宋朝廷的名声就不怎么样,现在赵德昭的名声也是臭大街级别的。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这一场宴席上面,不管是赵德昭还是陶谷的身边,都是清净得很,没什么人去打招呼。
在很多人看来,这一对师徒倒是绝配了。
看着赵德昭过来,陶谷笑了笑,他可不像那些愚民一样会相信外面的流言,甚至于他都猜出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陶谷问道:
“怎么,德昭可是有什么事情来找为师吗?”
赵德昭点头道:
“确实。”
“德昭直说便是,是不是需要为师帮你招募几个幕僚?为师还是有些人脉关系的,手头上也有些你能拿出手的人物。”
赵德昭愣了一下,他倒是真没想到这茬,不过既然陶谷提出来了,赵德昭自然也不会拒绝。
“先谢谢师父了,不过我想说的倒不是这件事。”
陶谷有些疑惑的问道:
“哦,那德昭你还有什么事?”
赵德昭盯着陶谷,认真的说道:
“师父,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再差一点?”
陶谷被问的愣住了,反问道:
“德昭这是什么意思?”
赵德昭解释道:
“师父,我之前护送孟昶一路进京,听说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说孟昶准备重修武则天所编撰的《姓氏录》,想要把它编的更加通俗易懂一些。”
陶谷来了兴趣,说道:
“以孟昶之文才,想要做成此事,应该不难,只可惜…”
后面的话陶谷没说,但是里面的意思赵德昭能懂。
赵德昭点头道:
“师父,此事孟昶虽然没做成,但是想法是不错的,而且孟昶还曾和我提起过开篇的几句,我觉得师父你可以以这开篇几句为范,试着将这新《姓氏录》给编撰出来。”
陶谷略做思索便点头道:
“那德昭便于我说一说那残句,我且听一听。”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赵德昭这话一出口,陶谷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赵德昭,眼神里面是大大的疑惑。
这能是孟昶写出来的?
他也明白了赵德昭所说的名声更差是什么意思了。
重修《姓氏录》便是要对天下世家重新排序,这名次可是有大讲究的,很容易就会得罪人。
更别说赵德昭这还把找排在了第一位,这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自卖自夸了。
是的,陶谷压根不信这是孟昶写出来的。
赵德昭依旧定定的看着陶谷,里面的意思很明显。
我说是,那就是。
要不是赵德昭就记得这么一句,他都想把《百家姓》直接写出来交给陶谷了。
反正孟昶已经死了,他总不会反驳我。
有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私人背锅,赵德昭觉得自己可以玩一玩文学方面的东西了。
就像那句话说的: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
陶谷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他端着酒杯的手不停的握紧又松开。
最后,陶谷又念了几遍“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之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赵德昭说道:
“算了,反正你我师徒的名声已经这么差了,再差也就那样了。”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此时做成,师父必定会青史留名了。”
“只怕留下的都是骂名了哦。”
陶谷自嘲了一句,便自顾自的喝起酒来了。
达成了目的的赵德昭也没有继续停留,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赵德昭之所以要把《百家姓》搞出来,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便宜师父能够在朝堂上站的更稳一些。
自己这就要离开开封,朝堂上有个能帮自己的人看着点,总是要好一些的。
赵德昭虽然知道赵匡胤非常英明,但是山高路远、时间漫长的,谁敢保证会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
朝堂上能有一个帮自己看着点,终归是要好一些的。
150、送人
中秋节刚一过去,收拾好了东西的赵德昭就准备动身去莱州上任了。
八月十七的一大早,十多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一字排开,停在了赵德昭的府邸门口。
骑在阿花背上的赵德昭回头看了看这间自己住了大半年的府邸。这地方算是自己穿越过来后的第一个家,如今就要离开了。
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过,这么丁点的离愁别绪根本不能对赵德昭有多大影响,他吸了吸气之后就是一挥手,带着车队朝着开封城北面的陈桥门去了。
出城之后, 车队又行进了小半天的功夫,抵达了黄河畔的码头。
宋偓的船队就在此处等候着。
赵德昭手下的九百余人早就已经从军营转移了过来,像是军械粮草之类的东西也都是早早地就已经装运上了船的,保证船队随时都可以动身。
等赵德昭的马车队伍到达以后,就有人把那十几车的东西转运上了船,简单的整理了一番之后,赵德昭便让宋偓准备动身起航了。
站在船头,赵德昭抬头远眺黄河的对岸,那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城镇。
城镇的名字叫陈桥镇。
大概在几年前,自己的便宜老爹就是在那里喝醉了酒,穿了件衣服,当了个皇帝。
摇了摇头,赵德昭收起了那些无聊的感慨之后,便准备回船舱去了。
路途很长,他还有很多事要规划,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不过就在船队都已经拔锚升帆, 即将动身的时候,岸边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赵德昭朝码头看去,只见几名羽骑飞马而至。
能在开封城附近作羽骑打扮的,只能是赵匡胤的亲卫御林军, 对方这么匆忙赶来, 难道说是赵匡胤有什么事情吗?
赵德昭示意宋偓先停下,随后跳下船迎上了那几名羽骑。
“几位,可是爹爹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一名头领模样的羽骑下马上前禀告道:
“启禀二皇子,官家命我等给您送一个人来。”
“送人来?”
赵德昭有些不懂,赵匡胤要送个人给自己?会是谁?
很快,远处就有一架马车赶了过来。
等到马车停稳,一只素手便挑起车帘,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着在自己面前素立如兰的花蕊夫人,赵德昭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老爹你这不是坑我呢么?怎么把她给送来了?
花蕊夫人这段日子里也是有些迷茫的。
自孟昶死后,她的处境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她不是孟昶正妻,只是一个有名号的夫人,孟昶一死,她的待遇也就直线往下掉。
再说了,姿色过人这一点就是一把双刃剑。不止一次的有传言说宋主要纳她入宫服侍,花蕊夫人心中既有惶恐也有些许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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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的时候,果然就有人将自己接入了皇宫之中,花蕊夫人略做纠结之后便准备专心服侍赵匡胤了。
只是几天下来,赵匡胤都没有召见自己的意思,让花蕊夫人有些担忧起来。
直到今天, 赵匡胤才来了命令,让自己陪着赵德昭一起去莱州。
这个命令让花蕊夫人又惊讶又庆幸。
从蜀地出发的一路上,花蕊夫人和赵德昭也算是接触了很久的,这个少年皇子虽然心直口快了一些,但为人确实很不错的,想来跟着他走的话倒也是个好去处。
只不过这位二皇子看到自己的表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让花蕊夫人心中略有受挫感。
“妾身见过二皇子。”
赵德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脸色,随后对着花蕊夫人说道:
“夫人无须多礼了,既然爹爹让你跟着我,那你就来吧。”
“是。”
花蕊夫人行了一礼之后,便让人带着自己的那些行李,登上了赵德昭的船。
“殿下,既然人已送到,那我等就回去向官家复命去了,告辞。”
“嗯,去吧。”
几名飞骑便翻身上马,回城去了。
赵德昭在码头上叹了一口气,老爹这么一搞,自己的名声只怕是更臭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出赵德昭所料的,赵匡胤下令让人将花蕊夫人给赵德昭送去的消息很快就在开封城里穿的沸沸扬扬起来。
在很多人眼中,赵匡胤此举无疑是在给赵德昭一些补偿。同时也变相的坐实了赵德昭曾和花蕊夫人有染的流言。
就在赵德昭在码头暗骂赵匡胤的时候,开封城的各处也在因为这个消息而有了不同的反应。
相府里,还在研究如何收拢封地的赵普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思虑了良久,但是眉头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过。
陶谷的府上,正在研究如何补齐所谓孟昶留下的《百家姓》的陶谷听到这个消息,笔触稍停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差点没让陶谷把手上的纸给划烂了。
赵光义的府邸上,听到消息的赵光义似乎是有些放心的对程羽说道:
“还好,大哥终究没有没美色所迷。前两天他把那个女人接进宫的时候,我可是担心坏了。大宋现在还未稳固,大哥若是沉迷女色,绝非幸事啊。”
程羽说道:
“只是官家为何要把她送与二皇子呢?这岂不是污了二皇子的名声?”
赵光义笑道:
“德昭的名声已经这样了,再加个少年慕艾又算什么?左右孟昶已经死了,这事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有人在乎了。”
程羽点了点头,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再大的风浪也会有平息的一天,只在于时间的长短罢了。
随后,程羽便告退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赵光义一个人的时候,一声复杂的低喃悄然响起:
“红颜祸水啊,红颜,红颜,祸水!”
在出去的路上,程羽遇到了走在一起的程德玄和李涯。
程羽对着程德玄说道:
“禹锡,看来你的心血算是白费了,还是专心为晋王效力吧。”
程德玄脸色变的不怎么好看,悻悻然的转身走了。
等到程德玄走远,程羽便示意李涯跟上自己。
这段时间以来,程羽越发觉得这个李涯是个趁手的属下,对他也愈加倚重起来,连带着把他介绍给了赵光义,让李涯也算是成了赵光义的幕僚。
李涯会意的跟上了程羽,只是中途他趁着程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程德玄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一边的码头上,上了船的赵德昭便让人重新出发了。
只不过启程的时候,船队里的很多人都听到了赵德昭船上的那一声女人的尖叫。
不少宋偓手下的水兵們都在暗自嘲笑:
这位二皇子未免也太急色了些,看来那些流言蜚语并非都是空穴来风啊。
151、话分两头
开封城。
皇宫。
御书房里。
赵匡胤看着回来复命的羽骑统领,问道:
“人送过去了?”
“是。”
“他说什么了没有?”
“二皇子脸色有些差,不过没说什么。”
赵匡胤笑了一下,摇头道:
“行了,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等到羽骑统领离开之后,赵匡胤才让王继恩拿来了一册简单装订过得书稿, 慢慢的翻阅了起来。
王继恩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心中惴惴。
自从前几天二皇子把这份书稿送来之后,官家就经常一看就是半天,相当入迷。
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王继恩用力的摁灭了那一点点的好奇心。他清楚自己所站的位置是个什么情况,过度的好奇心只会把自己给害死。
龙椅上的赵匡胤摩挲着手里的文稿,口中喃喃自语:
“故国虽大, 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忘战必危,忘战必危!”
王继恩假装没听到赵匡胤的念叨, 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人。
“下去吧。”
赵匡胤淡淡的对着王继恩说道。
“是,老奴告退。”
待到王继恩出门之后,赵匡胤才捧起那本书册,自言自语道:
“凭这个,抵一条人命,确实值得。”
赵匡胤想起了那一天,赵德昭为孟昶求情,保下了孟昶一命之后,却对赵匡胤所说的,孟昶以后只能被关押在秘密监牢里的处置方案提出了异议。
在赵德昭看来,这么关着孟昶,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些。
这让赵匡胤有些不满,在他看来, 自己瞒着赵光义和赵普, 留下孟昶一条命, 已经是非常照顾赵德昭的了,如今赵德昭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
于是赵匡胤便问道:
“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赵德昭思考了良久之后,说道:
“左右儿臣手底下还没什么内政方面的人才,就请爹爹把他交给我,让他协助我处理莱登两州的政务吧。”
这话说出口之后,赵匡胤的神情都有些讶异了。
“你要用他?”
“嗯。”
“你敢用他?”
赵德昭有些莫名其妙的反问道:
“为什么不敢用?”
赵匡胤被反问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点头道:
“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谢谢爹爹。”
“嗯,你先回去吧,过几天我把人给你送过去。”
“是,儿臣告退。”
等赵德昭离开之后,赵匡胤才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个臭小子,气度比你爹我都大,还得了?不整治整治能行?”
另一头。
起航的船队里。
赵德昭的船舱中。
花蕊夫人看着那个从箱子里爬出来的中年人,张大的嘴巴久久无法合拢。
中年人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花蕊夫人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说道:
“夫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蕊夫人感受着脸上那只手的温度,瞬间反应了过来,压住声音说道:
“国,夫君,你,你没有死?”
孟昶刚要点头,旁边的赵德昭摇头道:
“孟昶当然已经死了,这个人是我招募的一个幕僚,叫常孟,夫人明白吗?”
常孟、孟昶,这就是把姓名掉了个个而已,花蕊夫人哪里能不明白赵德昭的意思,连忙点头应到:
“是,妾身明白了。”
“那好,接下来,夫人就负责照顾好他就是了。记住,没有到莱州之前,你不能出这个船舱半步,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
孟昶,或者说现在的常孟点头道:
“殿下放心,我明白的。”
“嗯,那你们夫妻自己叙旧吧,我出去透透气。”
说着,赵德昭就走出了船舱,留下常孟和花蕊夫人相对无言。
如果说常孟看到花蕊夫人时候的心情是喜出望外的话,花蕊夫人见到常孟的心情就复杂的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本以为夫君已死的她,悲伤也悲伤过了,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心思,准备开始新生活了。
结果先是被赵匡胤冷落,又被丢到了赵德昭手里。
一番情绪过山车坐完,最后还给她来了个这么大的炸弹,花蕊夫人莫名的感受到了老天爷那大大的恶意。
不过终归二人也是多年夫妻,花蕊夫人也不是赵德昭那样的耿直boy,于是二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就重归于温馨融洽了。
雅文吧
自己的船舱里上演着重逢的温情戏码,赵德昭自然是不会去当电灯泡的,他直接到了船头想看看风景。
滚滚东流水将赵德昭的思绪带到了那一天的御书房里。
“你确定你和孟昶聊的是这个?”
听到赵德昭说他和孟昶一路上都在讨论蜀国何以亡的问题之后,即便是赵匡胤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把一位君主的面子踩在脚下,哪怕是亡国之君,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孟昶他能答应?
赵德昭认真的点头道:
“儿臣和孟昶聊了很多,从前蜀灭亡聊到了后蜀建立,再聊到了后蜀的灭亡。这四十余年间的两朝兴亡史里,有太多太多值得借鉴的地方了。”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沉吟了许久。
“拿来给我看看。”
“是。”
等到赵德昭带着他整理好的书册入宫的时候,秦国公府上的孟昶也正好装扮完毕,出门赴宴了。
皇宫里,集英殿中正在准备着晚上的宴席,赵光义拿着程德玄配好的牵机散,找到了武德司的影子,让他把毒药放进孟昶的饭菜里。
而赵匡胤则是在翻阅着那本厚厚的,带着些许潮意的书册。
赵德昭则是在一旁讲解着。
原本赵德昭准备一到开封就把这份书册上交给赵匡胤的,但是这一路上多是水路,再加上风风雨雨的,书册很多地方受潮严重。赵德昭就准备重新抄录一遍,方便赵匡胤翻阅。
现在事急从权,赵德昭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拿着抄录了一半的书册和原稿就交给了赵匡胤。
简单的翻阅了一下书册,赵匡胤就敏锐的察觉出了书册的价值有多大,结合赵德昭的解释,赵匡胤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孟昶,必须要死!”
赵德昭看着赵匡胤,听着他语气里的不容置疑,暗自叹了一口气就准备告退。
行,自己已经算是尽力了,这可不能怪我了。
赵匡胤看着赵德昭,忽然又说道:
“儿子,听话要听音。”
赵德昭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赵匡胤那张不动声色的脸,有些不太明白。
“孟昶,是必须要死的,这件事是我和光义、赵相一起定下的,不能更改,懂了吗?”
赵德昭咂了一下赵匡胤的话,有所领悟的回答道:
“爹爹的意思是,换个人替孟昶去死,让孟昶换个身份活下来?”
赵匡胤点了点头,又摇头道:
“儿子,你要记住,身居上位,说话不能尽实,要让下属自己去揣摩才行。不然上位威严难以存续。”
赵德昭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心底却是吐槽着:
不就是装谜语人吗?无聊不无聊?
赵匡胤似乎是听到了赵德昭的心声,继续解释到:
“上位若是把事情都说的太清楚了,那若是出了问题,自然就是上位的责任。”
“但要是下属们自己揣摩出来的,做对了做好了便是上位的英明神武,做错了做坏了便是属下的擅作主张,你明白了吗?”
赵德昭明白赵匡胤这是在教自己所谓的帝王心术,他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认真的听着。
赵匡胤对着赵德昭言传身教了一番之后,便有宫人来传话,说宴席就要开始了。
接下来,赵匡胤便安排了一个形貌近似的人替代了孟昶烧死在了小楼之中,对外宣布孟昶已死。
就这样,蜀国的国主孟昶死在了大火中,赵德昭手底下多了一个暂时见不得光的幕僚常孟。
在船头站了一会儿,散发完思绪的赵德昭察觉到了一些古怪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
赵德昭顺着目光看去,正是那些操船的船员们。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某些幸灾乐祸,以及怜悯。
以赵德昭敏锐的五感,自然能听到那些人口中低声说的话语:
“到底是年轻人,不中用啊,这么快就出来了。”
“银枪蜡头,可惜可惜。”
“那么个大美人,偏偏这个不行,唉。”
……
一堆话传进耳朵里,听的赵德昭怒气上头。
这个赵大把花蕊夫人送来,摆明了是针对自己啊。偏偏自己还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赵德昭最终只能钻回船舱里,低低的骂了一声:
“焯!”
152、反转
八月底的一天。
一支略显杂乱的车马队伍伴着晨曦,出现在了开封城的西面。
这支队伍里面多是些精干的汉子们,也有几名成熟稳重的老人家。从他们打出的旗号来看,应当是一支押镖的商队。
这年头出门在外的,都喜欢结伴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什么的。所以还有一些明显看着就不是一起的路人也跟在商队的后面,让整个队伍看着声势不小的样子。
于是这支队伍很快就被守城的禁军们给注意到了, 老远的就有几名骑士打马上前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队伍里一个看着挺伶俐的男子上前拱手道:
“几位军爷好,我们是蜀地来的客商,至于后面那些都是同路的旅人,这是我们的行文。”
“蜀地来的?”
几名骑士略带惊讶的接过了行文,边查验边问道:
“不是说蜀地那边乱的厉害吗?你们还能做生意?”
那人回答道:
“乱的都是锦城府那一片,我们这些人都是汉中的,那边可没乱过,我们可都是良民。”
“哦,都把户籍路引准备好吧。”
骑士检查了行文, 又大概翻了翻马车上的东西,发现只是一些茶叶、锦帛、香料之类的货物之后,顺手拿了一点之后便让开了去往城门的道路。
那名答话的男子见状丝毫不气恼,反倒是笑着又塞了一些铜钱给到带头的骑士手中。
等到那名骑士收下之后,男子才开口问道:
“军爷,小的叫刘祖辉,第一次来开封城做生意,也摸不着什么门路,不知道军爷能不能透点风,让我知道该去哪座庙,拜哪个神?”
骑士看着刘祖辉这么上道,也没遮掩,开口道:
“你这外乡人在开封城里做生意, 第一个要去拜的那必须是复兴社, 只要那边关系走通了,那就万事大吉。”
刘祖辉略感惊讶,要知道他虽然才开始接管家里的商队没多久,但也是听家里长辈们说过的,在异地他乡做生意,黑白两道,大大小小要打点的多了去了,故而他才投石问路一番。
可是这名军士却说只要找复兴社打点关系就行了,这让刘祖辉有些不太相信。
但刘祖辉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一脸奉承的说道:
“多谢军爷指教,祝军爷步步高升。”
说完吉祥话,刘祖辉就准备走了。
才转了半个身,刘祖辉突然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军爷,麻烦问您一声,那个昭王府上在哪,您能给指个路吗?”
骑士原本对刘祖辉的追问有些不耐烦,可是听完之后他就有些愣住了。
“昭王?哪个昭王?”
……
开封城里来了一支商队。
这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毕竟作为大宋京城,每天来开封的商队多如牛毛。
只不过这一支商队的到来却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并非是这支商队带来了什么稀世珍宝,或是什么新鲜物什,而是因为他们来自于蜀地。
更是因为他们口中所说的“昭王”。
从四月底开始,关于蜀地,关于赵德昭的流言蜚语就在开封城里疯传,一直持续了数月之久。
用后世的说法,那就是热搜持续霸榜。
所以哪怕是赵德昭已经离开了十多天,相关的话题热度依旧是没有消退多少。
反倒是因为赵匡胤把花蕊夫人送给赵德昭的操作,让市面上的刘备又多了一些。
之前关于蜀地的情况,大家都是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流言,以及传回的军情报告里面知道的。
现在有了真人过来了,自然就有不少好事之徒想去验证一下事情的真相。
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谈资。
用以后的话来讲,那就叫蹭热度。
结果就是不谈不知道,一谈吓一跳。
从这些蜀地客商们口中讲出来的情况,和他们之前听到的消息几乎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版本,故事中的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互换了一轮身份。
于是乎,关于到底哪一个说法才是真的,就成了这段时间里开封城中争论不休的主要话题。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便是商队的主事人刘祖辉。
刘祖辉自己也没想到,当初在城外他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就问出来了这么大的问题。
现在自己带来的货物倒是清售一空,可是自己却不能离开开封城了。
因为他和他的商队都被禁军给看押在复兴社安排给他们的货栈了。
刘祖辉要找赵德昭,倒不是想巴结赵德昭的门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的商户,像赵德昭这样的人应该瞧不上眼的。
他找赵德昭,单纯的就是为了感谢而已。
他刘家在汉中一片世代行商,在利州有不少的商铺,刘祖辉的父亲就在利州坐镇。
宋军攻蜀破利州之后,刘祖辉的父亲一时间舍不得偌大家业,结果被乱兵给抓了起来,好一顿折磨。
最后还是赵德昭来了利州,将他父亲给放了出来。
只不过刘祖辉的父亲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不能再跑商路了,刘祖辉这才不得不接下了家里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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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祖辉本想趁着这一趟,顺道拜谢一下赵德昭的,没成想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就在刘祖辉惴惴不安的时候,一名宫人走进了货栈,对着刘祖辉说道:
“你就是刘祖辉?”
“正是小的,不知道?”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陛下要见你。”
“陛陛,陛下?”
宫人的话让刘祖辉呆住了一下。
刘祖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宫人给一路带着穿过大街小巷、宫门禁地,来到上朝的大殿之外的。
到了大殿外,刘祖辉的思绪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他甚至都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大宋的皇宫。
比起自己小时候远远看见过的蜀国皇宫好像差了一点。
刘祖辉心想。
“宣刘祖辉觐见。”
传唤声打断了刘祖辉的胡思乱想,他努力的压住自己的情绪,强作镇定的走进了大殿,随后拜首道:
“草民刘祖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陛下。”
起身后的刘祖辉不敢抬头,低着头等待着那位陛下的吩咐。
“刘祖辉,你是蜀地的人,把你知道的,关于蜀地的事情都和大家说一说吧。”
“是,小的遵命。”
收拾了一番思绪之后,刘祖辉结结巴巴的开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给说了出来。
中途似乎有不少人都想要出言质询,但是刚开了个头就被赵匡胤的眼神给拦了回去。
直到刘祖辉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大半个时辰,实在讲不出更多的东西之后,赵匡胤才让他退下了。
走出殿外的刘祖辉抚了抚自己快跳出胸膛的心,暗自雀跃道:
爹,你儿子出息了,都上过朝堂,见过皇上,还和皇上说过话了!
且不管那一边的刘祖辉如何,朝堂上在他离开之后就吵嚷的如同年节的集市一般了。
刘祖辉刚才说的话,实在是太有颠覆性了,若不是对方真的是一个蜀地人,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都有差不多的说辞,朝堂上只怕没人会相信。
赵匡胤看着下面乱糟糟的场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蜀地的情况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之前只不过是自己不适合安排人去澄清罢了,毕竟不管自己怎么做,痕迹都会很明显,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现在有了刘祖辉这个蜀人的话,倒是可以把自己那个儿子身上的脏水都给洗一洗了。
就在这一片纷扰声中,赵匡胤结束了今天的朝会。
但是另一边,赵匡胤则是让武德司的人动了起来,把刘祖辉等人的说法在开封城里大肆宣扬起来。
赵光义那边也是让李涯的复兴社安排刘祖辉的手下们在快活林里充当起了说书先生,讲述起了赵德昭在蜀地的作为,全面的为赵德昭做洗白工作。
这一波反转来的铺天盖地,把几乎所有人都打了个劈头盖脸。
所有人都知道了,祸乱蜀地的原来是王全斌等一干北路军将领们,而赵德昭才是真正维持公正,护国爱民的那个。
关于“昭王”的名号,越来越多的在人们的口中被提及。
就这样,接下来几天的朝会,气氛都有些难言的压抑。
以窦仪为首的,那些曾出言弹劾赵德昭的人站在朝堂上的时候,都感觉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坐立不安的。
到了九月初一的大朝会上,终于有人提出了希望赵匡胤能召回赵德昭的建议。
并且,提出建议的人还希望赵匡胤能够让赵德昭担任援军的统帅,再次去蜀地一趟。
相信以昭王的名号,定然能够让蜀地尽快的平定下来。
这个提议一出来,很快就得到了以赵光义为首的一批官员们的支持,就连赵匡胤都有了些许的意动。
毕竟赵德昭去莱州那边,穷山恶水的,想要做出什么还是比较困难的。
而蜀地那边一旦平定下来,大宋就能迅速的增强自身,为接下来的统一大业加快脚步。
同时赵德昭也能凭借这一份功劳,顺理成章的封王。
甚至是册立为太子。
考量了一番之后,赵匡胤准备例行性的询问一下赵普,把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赵相,关于召回德昭之事,你怎么看?”
赵普出列之后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启禀官家,臣以为不宜召回二皇子。”
赵匡胤的脸色顿了一下,随后又回复了自然,他开口问道:
“赵相有何见解?”
赵普解释道:
“官家,二皇子升任莱州知州一事,是官家亲口定下来的,如今无故更改,无异于朝令夕改,于官家,于朝廷威信有损。”
“其次,二皇子已然启程半月,如今只怕是已经到了莱州了,此时再派人去召回,莱州该如何处置?这一来一回之间,又要花费多少时间?更不谈还要从开封再去往蜀地,如此长途跋涉,费时费力,说不定二皇子还在路上,蜀地就已经平定下来了。”
“故,臣以为,不宜召回二皇子。”
赵普说完便退了回去。
赵匡胤考虑了一番,觉得赵普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他很清楚,赵普不希望自己召回赵德昭还有别的原因,只不过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罢了。
又是一番思量过后,赵匡胤说道:
“赵相言之有理,此事就此作罢。”
等到散朝之后,赵匡胤将赵普单独叫到了御书房。
坐定之后,赵匡胤问道:
“赵相,还有什么原因,现在可以与我说了吧?”
赵普点头道:
“官家所想,臣自然是清楚的。但是官家可曾想过一件事:那就是蜀地现如今的情况。”
“何解?”
赵普慢慢说道:
“相信官家也知道,蜀地叛乱除了原本的蜀军俘虏之外,还有不少我大宋军队。这些人因何叛变?无非是作恶过甚,担心遭受惩处罢了。”
“之前污蔑二皇子的风言风语是什么人传出来的,相信官家也明了。若是再派二皇子去蜀地,只怕是会引得那些人狗急跳墙,对二皇子不利,甚至是对大宋不利。”
赵匡胤了然的点了点头,赵普所言相当有道理,据他所知当初在蜀地,王继涛就策划过刺杀赵德昭的事情。
现在若是再让赵德昭去蜀地,无疑是告诉那些将领们他们泼脏水的谋划失败了,一群人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来还真的不好说。
赵匡胤可不想刚消灭蜀国的割据政权,转头那些宋军将领们又在蜀地重建起一个新的割据政权来。
这些君臣猜忌的话,确实不适合在朝堂上面说出来。
得到了答案之后,赵匡胤便让赵普回去了。
出了宫门的赵普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宫墙,暗自送了一口气。
刚才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和赵匡胤说。
因为不适合。
那个理由便是:父子猜忌。
赵普自然看出了赵匡胤有了立储的念头,作为正统党的他自然是希望赵德昭能够成为太子的。
前提是赵德昭别这么出色。
赵普听闻了赵德昭在蜀地的作为之后,心中莫名有些忐忑,因为赵德昭的举止在现在的年代背景下,太过于出格了。
赵普并不是一个太守旧的人,但是他明白,太出格的人总是会四处树敌的。
这让他放心不下,尤其是古往今来,储君和君主之间的关系都很难和谐起来。
一个出格的储君,很容易会和君主产生矛盾。
尤其是赵匡胤现在正处壮年。
这样过早立起的储君反而更容易成为君主猜忌的对象。
所以赵普更希望赵德昭能够在外面成长一段时间,变得成熟一些,识大体一些以后,再回来继承储君的位置。
这些话,都是只能烂在肚子里的。
……
千里之外。
伴着一阵海风,庞大的船队停泊在了莱州湾的掖县附近,再往内陆一点就是莱州城了。
到了地方,赵德昭自然就带着人开始下船卸货了。
一时间,海滩边上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赵德昭则是带着腿脚好的差不多了的常孟,一路登上了海滩边上的一块大礁石。
放眼望去,海面波涛无垠。
回身看去,尽是起伏山岭。
常孟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赵德昭非要到这么一片穷山恶水的地方来。
赵德昭似乎是看到了常孟眼中的疑惑,他笑道:
“你看看周围,看到了什么?”
常孟扫视了一圈,他眼中看到的,尽是无法耕种的田地和不能饮用的海水。
没等常孟回答,赵德昭便说道:
“那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愿闻其详。”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第二卷伐蜀之战结束,接下来第三卷:南北经略)
153、来者
九月初。
莱州城里开进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
浩浩荡荡近百人,连带着不少的车马,以及装满东西的独轮车,就这么排成了一条长龙,一路走进了莱州城那不算高大的府衙里面。
在府衙里,赵德昭见到了即将离任的前任知州周俊。
赵德昭看着周俊身上那雪白色的衣服,腰间的玉佩, 干净的不像话的面容,莫名的有些反感。
说实话周俊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长得不差,这一身打扮依旧有一股子温润公子的味道。
但是作为一名父母官,还是穷困地区的父母官,周俊这一身打扮让赵德昭觉得和这座城市太格格不入了。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赵德昭看到的都是低矮的, 风化严重的城墙和房屋。
甚至于他在路上还看到了不少应该是被季风摧毁的房屋,也没人去组织修缮的意思。
“拜见二皇子殿下。”
周俊对着赵德昭行了个文人礼节,态度相当的公式化。
“周知州无须多礼,还要劳烦你将这莱州的事务交接一番,我也好尽快上手。”
“自当如此。”
周俊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二皇子今天才到,公事什么的且先放一放吧。今晚城中的士绅们准备了接风的酒宴,还请二皇子务必赏光。”
“既然是士绅们的一番心意,我定然会去的。”
“那好,我这便让人去递消息去。”
说着,周俊就点了个小厮,让他出门去了。
至于周俊本人则是带着赵德昭去了后院,给赵德昭介绍起了府衙的布局。
很明显,周俊并不太清楚赵德昭的具体情况,毕竟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效率低的感人。
周俊对于赵德昭的了解基本上都是来自于朝廷一个月送来一次的邸报。
从这些邸报上, 周俊大概推断出的结果是赵德昭在蜀地犯了什么错,所以被官家给发配到了这边陲之地来了。
正所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因而,周俊也没多少想要和赵德昭深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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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就想着快点把莱州的事情交割完毕, 然后自己去京城运作一番, 谋一个好点的位置。
只不过碍于颜面,周俊只能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罢了。
赵德昭看着不大的府衙里面成群结队的下人们,以及周俊那打包好的一箱箱沉甸甸的行李,对于周俊的感官又往下掉了一些。
看来这位知州老爷的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舒服啊!
赵德昭将自己的东西放好之后,收拾了一番就差不多天黑了,于是他便带着常孟以及几个侍卫准备赴宴去了。
在府衙门口,赵德昭看到了等待着自己的周俊,双方略做招呼之后,便上了周俊准备好的马车,朝着晚宴的地方而去。
走了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赵德昭下车后一看,面前是一栋两层高的楼阁,从里面传出来的莺歌燕舞声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楼阁的牌匾上写着“春风苑”三个大字。
大门口,两个一身锦缎的富商见到赵德昭之后,躬身拜道:
“恭迎二皇子大驾光临。”
赵德昭上前伸手扶起二人,问道:
“两位无须多礼,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在下姓黄,叫黄建辉。”
“在下姓高,叫高元林。”
周俊在旁边说道:
“这两家都是莱州地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莱州境内能一直如此安稳,可以说是离不开这两家的大力支持。”
黄建辉连忙摆手道:
“周知州谬赞了,我们可不敢当啊,都是周知州治理有方才是。”
高元林附和道:
“是极,是极。”
一番互相吹捧之后,黄、高二人就把赵德昭一行人给迎了进去。
很明显这个春风苑今天是被黄、高等人给包了下来,大堂里除了摆开的酒宴席上的客人们,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诸位,这位便是当朝二皇子,也是咱们新任的知州,还不快来拜见?”
黄建辉说完,几桌客人都齐齐的站起身,对着赵德昭拱手道:
“见过二皇子。”
“都免礼吧。”
赵德昭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坐下。
但有些让赵德昭意外的是,没有人搭理自己,依旧站在原地。
黄建辉凑到赵德昭身边,笑呵呵的说道:
“大家都坐,都坐。”
众人这才坐了下来,彼此间笑着开始推杯换盏。
被请上主位的赵德昭心底暗笑了一声:
有点意思啊!
随后,整个宴席也基本都是在黄、高二人的掌控之中,其余的人基本都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态度。
于是赵德昭明白了,宴无好宴,今天这说是说给自己接风洗尘,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示威来了。
联想到之前周俊所说过的话,里里外外的意思就是:在莱州,黄家和高家说了算。
赵德昭来了些兴趣,他倒是想知道,这个黄家和高家凭什么可以做到现在这样,连一州的最高长官都能胁迫。
所以宴席上的赵德昭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该吃吃该喝喝的,打交道的外交辞令全都丢给了常孟去处理。
至于对方安排的姑娘,赵德昭小心的复习了一下生理学知识以后,还是强行压住了自己的冲动。
天知道干净不干净,万一染上什么病,岂不是很冤枉。
这年头医疗条件可是惨不忍睹的。
等到夜半时分,酒宴才算是结束,赵德昭在黄、高二人的欢送声中离开了春风苑,回府衙去了。
等到赵德昭的马车走远之后,黄建辉才对着高元林说道:
“怎么样?看出什么来没有?”
高元林摇头道:
“没看出什么,那个二皇子纯粹就是个雏,至于那个常孟应该是个见过世面的,举止神态里带着一股贵气,不是一般人。”
“你说他赵匡胤是个什么意思?把他儿子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高元林摇头道:
“中原那边的消息我们一直都不是很灵通,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最快也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不过就我感觉,应该没什么事,按照家里的分析,只要我们对大宋称臣纳供,赵匡胤就不会动我们。”
黄建辉摸了摸自己之前被赵德昭扶过的胳膊,皱着眉说道:
“那个二皇子给我的感觉很不对,但愿如此吧。”
154、开图
马车上。
一身酒气的赵德昭趴在软褥上面,看起来烂醉如泥的样子。
旁边马车上的周俊闻着那一股飘来的味道,暗暗的皱着眉头。刚才的宴席上,赵德昭可是喝了不少酒,连上车都是靠他和常孟两个人抬上来的。
周俊觉得这应该是赵德昭在借酒浇愁,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只不过赵德昭喝醉后的姿态,实在是让周俊有些不喜。
好不容易回了府衙, 周俊便匆匆下了车,回自己的庭院去了。
进门的时候,周俊看着赵德昭被人抬下了车就给送进了院里,不由得摇了摇头:
没酒量还这么喝。
等到常孟几人把赵德昭送进了院子里以后,原本还一副不省人事模样的赵德昭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以他现在的体质,想要喝醉还真挺困难的, 之前也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
黄、高两家在知道自己是皇子的情况下,还敢于给自己下马威,绝对是有着什么倚仗的。
所以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 赵德昭不介意先伪装出一副落魄皇子的模样来。
“你怎么看?”
赵德昭对着常孟问道。
常孟微微摇头道:
“这二人,表面毕恭毕敬,实则是在威胁二皇子你,让你莫要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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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昭握了握拳,点头道:
“那个黄建辉的手臂粗壮有力,可不像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士绅。”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手下跑了进来,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码头那边传来消息,说下午有不少人在周围打探消息。而且我们派出去查探周围情况的哨骑发现,在东面的海滩边已经有了一个不小的码头,对方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哦?”
赵德昭只带了百来人进城,剩下的人都被他留在了掖县那边的码头,准备把那个码头给好好的修缮一番, 方便自己那几艘大船停靠。
可是现在看来, 在这莱州境内,早就有走水路的人了啊。
都不用多想, 赵德昭就知道,这个码头肯定和黄家、高家有关,也和他们的倚仗有关系。
于是乎,赵德昭直接清洗了一下身上的酒味,换了身黑衣就翻出了府衙,朝着之前的春风苑而去。
到了新地方,首先要做的自然还是老规矩:开图。
原本赵德昭可以等周俊交接完毕之后,再慢慢把自己的手下摊铺开来,将整个莱州掌控在手中的。
可是黄、高两家的态度激起了赵德昭的好奇心,他决定杀个回马枪,去看看能不能查探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不多时,赵德昭就回到了春风苑,站在街巷的阴影中远远的看着那边的情景。
身为朝廷命官和皇子,不管是周俊还是赵德昭都是不适合留宿烟花之地的,所以他们才会离席。
但像是那些士绅们自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所以此时的春风苑虽然关了门,但依旧烛火通明,不少人影如同剪影画一般舞动着。
哪怕只是一些影子,画面依旧是有些少儿不宜的。
就在赵德昭仔细分辨着黄建辉和高元林二人的身影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朝着春风苑这边就过来了。
赵德昭看着那个完全无视了宵禁的骑士,依稀能看出对方身穿常服,应该并不是官服的人。
等到他到了门口亮出,赵德昭首先看清的是那人胯下的马匹。
赵德昭虽然并不是多么专业的养马人,但是蜀地一趟走下来,他看马的眼光也是有了不小进步的。
所以赵德昭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比至于自己的阿花还犹有过之。
看完马,接下来就是马上的人了。
相较于那匹马,马背上的这个人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非要说什么特点,也最多就是比常人精装了一些。
也黑了一些。
于是赵德昭就有些疑惑了,这么好的马,这人从哪里搞来的?
那人将马拴在门柱上以后,便用力敲开了春风苑的大门。
开门的小厮明显认识那人,笑脸相迎道:
“黄七爷,您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
“别废话,我二哥呢?”
“二爷在楼上,柳姑娘房里,我带您过去?”
“起开,老子认识路。”
说着,那人一巴掌打开了小厮,直接朝着楼上去了。
听到这话的赵德昭绕到了一个阴暗些的地方,三两下爬上了春风苑的屋顶,一边悄然的在屋顶上爬行,一边聆听着下面的动静。
在一堆的呻吟声中,赵德昭找到了刚才上楼的那个黄七爷的声音,而和黄七爷对话的,正是那个黄建辉。
只听得黄建辉惊讶的问道:
“老七,你说真的?那个二皇子他带了兵丁,还有战船来?”
黄七爷回答道:
“错不了,我问过了旁边的海户了,他们说今天上午,足足四五十艘船靠岸,都是百料的大船,从上面下来了上千人。”
“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留下了五艘船和上千号人在掖县那边的老码头,正在对老码头进行修缮,只怕后面还有人要来。最主要的是,咱们在蜉蝣岛那边的码头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顿了顿,黄七爷说道:
“二哥,不会是朝廷要对我们动手了吧?我们要不要趁现在他们立足未稳,先做上一场?”
黄建辉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
“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万一搞错了,那岂不是坏事了?”
黄七爷有些焦急的说道:
“可要是真冲我们来的,咱们又该怎么办?”
黄建辉略带不屑的说道:
“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全家搬到北面去就是了,说不定还能在北面捞个官当当呢。”
“说的也是,我可听他们说了,现在北面也开始重用汉人了。”
“嗯,知道就行,你先回去好好盯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情况直接处置,不用问我。”
“那行,二哥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点。”
“好嘞。”
伴随着开关门的声音,黄七爷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了赵德昭的听觉范围里。
随后,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远。
屋顶上的赵德昭有些意外的看着远去的黄七爷,他没想到,这些人的倚仗,竟然是隔海相望的辽国。
这让赵德昭除了惊讶,还有了些许的惊喜。
155、打野(上)
春风苑的屋顶。
赵德昭听着下面的房间里,对话的人已经换成了黄建辉和高元林。
从两人简短的对话里,赵德昭听出了两件事:
第一,黄家和高家的海运生意似乎做的时间并不算长,手底下大约也就十来条船,一两千人的样子。
第二,相对于黄建辉, 高元林的态度要犹豫的多,对于舍了家业去辽国那边的决定也是有些抗拒的。
他们两人商谈过后,暂时还是决定先看看情况,同时准备做一些撤退的准备,以防万一。
不过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所以这些事情都是要等到明天早上再去安排。
三更报响的时候, 赵德昭回到了府衙,院子里的手下们都还在等着。
常孟是无法理解赵德昭这种亲自涉险的行为的,在他的价值观里,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手下去做才是。
作为领导去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跌份,说出去也不好听。
赵德昭没有理会常孟的神色,他看着身边的属下们,心中在权衡着利弊。
原本自己问赵匡胤要了莱登半岛这块地方,就是准备走海运的路子,北通辽东,南接江淮,东出还可以去高丽、日本。
只要有足够的船队和人手,单单是做这些地方的特产生意就足以赚的盆满钵满了。
有了钱,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所以赵德昭原本是准备开图种田的。
可是现在他发现新地图上还盘踞着一群野怪。
而且这群野怪还挺富,自己需要的船只、人手之类的全都有。
所以, 先打野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话说得好,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自己要不要趁这个时间差,搞一波事情?
赵德昭并没有过多的迟疑就下了决心,自己这些人的到来已经惊扰到了黄建辉等人。而且赵德昭不会做一个他们所要求的泥菩萨,他想要发展海运的话肯定也是要和黄家、高家的人起冲突的。
动手宜早不宜迟,先下手为强。
不然等他们准备的充分了,自己再打的话怕是要花费更大的代价不说,还有可能让他们给跑了。
海战可不比陆战,讲究的东西多了去了,即便是赵德昭的武力值都很难去左右。自己手上只有两百来水兵,而且他们之前还大多都只是在内河活动为主,少有出海的。
要是对上黄家、高家他们这些在海上混生活的,只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毕竟海商海盗不分家。
做出决断的赵德昭立刻让两名手下带着自己的命令出城,准备夜袭蜉蝣岛的码头。
安排了几十号人将整个府衙控制起来以后,赵德昭就带着几个人去了隔壁的院子,直接撞开了周俊卧室的房门。
当周俊被赵德昭的手下从侍女柔软的臂弯里拉起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脸懵逼的。
赵德昭随手打了周俊一耳光,让他清醒了一下。
“二皇子,你这是在做什么?殴打朝廷命官?我要上报…”
“啪”
“我要…”
“啪”
“我…”
“啪”
接连几个耳光之后,周俊终于是没有再说话了,颤颤巍巍的看着赵德昭,他还以为这位二皇子这是在撒酒疯呢。
“关于黄家,还有高家,你知道多少,都说出来。”
赵德昭的问题让周俊呆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赵德昭,发现对方一副清醒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喝醉了。
“二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啪”
“我问,你答,明白?”
周俊捧着脸,点头道:
“明白,明白。”
“说,黄家和高家,他们有多少人,多少船,做了那些地方的生意。”
周俊又呆了一下,怎么好像这位二皇子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不是今天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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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黄家和高家的事他都知道了,那自己的事?
还没来得及捋清楚思绪的周俊抬眼看到了赵德昭高举的手掌,一下顾不得太多,竹筒里倒豆子般的说了起来。
作为莱州的知州,周俊虽然无有作为,但是时间长了,很多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首先就是黄、高两家的实力。
据周俊说,黄、高两家原本都是一些破落的海户,迫于生计才不得不从事起了走私的行当。为了能够和北面做生意,他们便开始大量的收纳中原之地逃窜过来的凶犯。
中原经年乱象在柴荣、赵匡胤的治理下逐渐有了平稳的趋势,供那些凶犯们容身的地方自然也越来越少了,于是投奔过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黄、高两家便逐渐做大了。只不过因为底子薄,他们两家的本家族人并不算多,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关系。
按周俊的说法,当初他来上任的时候,也是想过要一番作为的。
但是来的当天,他就吃了一顿下马威,他可不是赵德昭那样的皇子,所以那时候的他下场可比赵德昭要惨的多了。
被收拾了一顿之后,黄建辉又给了一大笔钱安抚周俊,两相之下,周俊也就按黄建辉要求的,在府衙里当起了泥菩萨,对朝廷报喜不报忧,对黄、高两家大开方便之门。
就这样,黄、高两家变成了这莱登地界的无冕之王,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就差个节度使的帽子了。
而黄、高两家的生意,周俊知道的就不多了,他也就知道两家人似乎各有一条走私的线路,蜉蝣岛这边是高家人把持着,黄家人的走私线在蓬莱那边。
只不过为了把东西卖到中原那边去,蓬莱那边走私来的东西也会运到蜉蝣岛的码头来。所以,两家人的大部分人手都是驻守在蜉蝣岛这边的。
从周俊口中知道了一些情报之后,赵德昭就让人把他给关押起来了。
接着,他就带着穿戴好了甲胄的几十名属下,朝着春风苑去了。
巡夜的更夫看到一大群人影,第一反应就是躲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面不敢出声。
于是赵德昭一行人在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春风苑给包围了起来。
“进去,抓人。”
赵德昭一声令下,几名士兵便抬着圆木撞开了春风苑的大门,随后就直冲二楼的房间。
破门声惊动了守夜的小厮,他看到那些披坚执锐的士兵之后,连忙趴在地上大喊“饶命”。
士兵们在意这个小厮,一脚把他踢开之后就冲到了赵德昭所说的两个房间门口。
门口的几名守卫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黝黑的脸上闪过了嗜血的光芒,拔起刀以一副猛虎下山的姿态冲了过来。
从他们干脆的动作上就能看出绝对是有不少厮杀经验的。
可是,没人想过要和他们短兵相接。
士兵们竖起的大盾和缝隙里射出的冷冽箭矢,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军队的作战模式。
几具刺猬般的尸体就这么徒然的顺着楼梯滚了下来,落在了那名小厮的身边,惊得他尖叫了几声,随后又晕了过去。
就在士兵们准备举盾上前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
衣衫有些凌乱的黄建辉神态平静的对着门口的赵德昭拱手道:
“二皇子,在下有礼了。”
156、打野(下)
四更天。
春风苑的大堂。
赵德昭和黄建辉隔着十多丈的距离,视线越过了中间的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交错在了一起。
旁边的一些房间里,那些刚被惊醒的士绅一个个胆战心惊的透过门窗缝隙往外偷看。
他们想不明白,就在不久前,大家还坐在这里把酒言欢的,结果眼睛一闭一睁, 情景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瞅着楼梯下面那几具刺猬般的尸体,这些士绅们都明白,这位二皇子怕不是一条过江龙。
不过作为地头蛇的黄、高两家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这两边打起来的话怕不是一场大战。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这些人怕是免不了一场池鱼之灾了。
“不知道二皇子深夜带兵而来,还杀了我的护卫们,意欲何为?”
黄建辉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刀兵,依旧是淡然自然的对着赵德昭提问。
赵德昭看了一眼黄建辉,觉得这家伙还算个人物。
至少比刚从房间里被拉出来, 腿脚有些发软的高元林要强。
“我要做什么,你们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黄建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几名士兵已经将他给按倒在地,用绳子给捆了起来。
另一边的高元林也是一样,只不过高元林在被捆起来的时候似乎是回过神来,大声叫到:
“二皇子,我们高家可是莱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户,你这样无缘无故的乱抓人,就不怕被人诟病吗?”
“把他的嘴堵上。”
“是。”
在赵德昭的命令下,一个士兵直接扯下了高元林的一截衣服揉成团塞进了他的嘴里。
“呜呜呜”
高元林就这么被堵着嘴捆了起来,随后就连着黄建辉一起,被赵德昭给带出了春风苑那损坏的大门,一路朝着掖县的老码头去了。
马背上的黄建辉接着星光, 依稀看清了前进的方向,脸上的思索之色愈发浓厚。
他本以为这是那位二皇子受不得自己的这一番下马威,故意带人来报复。
可是现在赵德昭却带着自己两个人去老码头那边,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两刻钟的功夫,赵德昭就到了老码头边自己手下们刚建起的营地。
此时此刻,收到传讯的上千名士兵们已经整理好了行装,随时可以出动了。
黄建辉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军阵,一下子心就凉了半截。
他不是傻子,赵德昭的意思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出发,目标东北方向二十里的码头,注意禁声,人马衔枚。”
“是!”
一千多人就这么趁着星光,在海浪声的掩护下朝着东北方向行进。
黄建辉的身上已经在冒冷汗了,东北边的码头上有什么,他能不知道?
自己虽然已经让七弟做了提防,但是想来以七弟的性子,把事情安排下去也得是天亮以后了。
而现在,还没有到五更天。
“二皇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建辉都懒得去做什么无谓的争辩了,赵德昭目的性如此强烈的举动,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黄高两家的事情了。
饭团探书
可是黄建辉不明白赵德昭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莱州这边离着京城千山万水的,又是个穷乡僻壤,应该没什么人关注才对。
至于周俊等官员们发送给朝廷的各种奏章奏折,也都是经过了他们的把控之后才能递上去的,应该不存在有人暗自传递消息的可能。
赵德昭摇头道:
“今晚请你们来,是让你们看,让你们听的,不是让你说的。”
说着,赵德昭随手从黄建辉身上扯了一块布下来,把黄建辉的嘴给堵上了。
一下子,两个难兄难弟都只能“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军队差不多都开出去之后,赵德昭才骑着马,带着两名观众跟了上去。
二十里路并不算远,莱州湾的海岸线也还算平坦。只是天色太黑,所以赵德昭的这一支军队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抵达了蜉蝣岛这边的码头附近。
在距离码头还有一里地左右的时候,赵德昭抬手让部队停了下来。
他把几个带队的指挥官聚在了一起,下达了作战命令:
“原地休息一刻钟,不准发出响动,钱得禄攻左,林胜攻右,阮平带着你的人,把那些船的帆索都给我砍了,不许让一艘船离港。”
“是。”
三人轻声应是。
阮平便是那两百多名水兵的统领,赵德昭直接将他提到了和钱得禄、林胜持平的位置,顺便塞了两百人给他,让阮平的人一对一的传授水战的经验。
“今天这仗,我只会站在这里,防范那些漏网之鱼,打成什么样就看你们自己了,明白了吗?”
钱得禄和林胜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之前在蜀地的时候,可以说几乎每战都是赵德昭一马当先的,他们一直都没有什么发挥的机会。
这让他们又庆幸又失落。
现在,赵德昭总算是要让他们先出手了,两人既高兴有这么个表现的机会,又担忧自己的表现不够好,入不得赵德昭的眼。
这让旁边没有见过赵德昭出手的阮平有些不明白,作为统帅不就是该在后面的吗?怎么他们的态度这么怪呢?
休息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看了看有些微亮的天色,赵德昭对着三人点头,示意可以开始行动了。
钱德禄三人便各自带着手下人,分成三路朝着码头摸了过去。
赵德昭之所以把这次行动交给他们去执行,就是想要看看自己这帮手下的战斗力是个什么情况。
在脱离了自己的带头作用下,自己这帮手下是否可堪一用。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大部分从去年开始就跟着自己训练了,又是经历过精简的核心力量,要是连这么一群没什么提防的水匪海盗都不能打个漂亮仗出来,那就真的太丢人了。
赵德昭一手拎着一个人,就这么踩着前面人的脚印,慢慢的靠了过去。
前方的情况也愈发清晰的落入了赵德昭的眼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黄高两家自恃已经掌控了莱州的缘故,在这个走私码头周遭,赵德昭的突袭部队甚至都没有发现什么暗哨之类的。
只有码头的几个角落的哨塔上站着零星的哨兵,但是一个个也都是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
以精锐力量组成的摸哨队很快就潜到了哨塔下面,通过绳索、攀爬等手段,三两下的就把仅有的那些哨兵都给解决掉了。
接下来,钱得禄和林胜并没有急着发动攻击,而是先等阮平带着人一队队的靠到了那些大船的踏板附近之后,才大吼一声:
“杀!”
“杀!”
有钱得禄和林胜的起头,剩下的人也立刻跟着喊了起来。
上千人的呐喊声如同惊雷一般在码头上响起,那些还在船上面留守的人员顿时就惊了一跳,对那些冲上船来的人也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明晃晃的大刀已经砍到了他们的身上,带起一片片的血花。
很快,码头上就变得血流成河了。
157、纳降
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从东面的矮山越过,洒落在海滩边泛起点点金光的时候,码头上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
虽说黄高两家这些年收纳了大量的亡命之徒,堪称莱登一霸。
但乌合之众终究是乌合之众,在钱得禄等人的突然打击下,仅有几个人组织起了小波的反抗,剩下的人看了一眼形势, 见情况不太妙便立刻哄散着逃跑了。
对于这些溃兵钱得禄等人并没有在意,而是集中力量攻击那几个组织反抗的地点,很快就靠着压倒性的力量优势扑灭了这几团小火苗。
黄建辉和高元林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两家这么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强大力量,被赵德昭一战既灭。
二人心中的愤怒夹杂着恐惧,红着眼睛怒视着旁边的赵德昭。
若不是二人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只怕二人此刻已经冲上来和赵德昭拼命, 或是开口咒骂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伙十余人的溃兵向着赵德昭这边跑了过来, 他们借着晨曦看到了这一边的海滩上只有这么一个少年人。
这让他们觉得这里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可是等他们跑到了百步开外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赵德昭脚边两个被捆住的人,这让他们都有些愣神了。
能够在海上跑的,没几个人的眼神会差。
这不光说的是视力,还有眼力。
他们这些人马上就认出来了,地上的两个人正是他们的两位当家。
连带着,他们都对赵德昭警惕了起来,黄建辉能够在走私团伙里占据着主导地位,除了脑子够好,自身实力也是极强的。
就这么大刺刺的把自己这边两位当家放在身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只能说明这个少年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信。
所以, 这一伙人立刻就警惕了起来。这十来个人当初是一起结伴来投奔黄家的,进了黄家的走私团伙之后也是一直抱团,可以说是默契十足。
十来个人立刻组成了一个小阵势,几个最强壮的操着圆盾挡在了前面。
赵德昭还能看到,后面六七人都取出了手弩,从箭矢上的光泽来看,应该是淬过毒的。
黄建辉顿时就有些激动了,这十来号人在他手下也算是有名号的老手了,身手不凡。
再说现在是十几个打一个,优势在我!
只要他们把这个二皇子拿下了,自己这方就能立刻扭转局面,重整旗鼓。
到时候只要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带着一家人上了船出了海,还不是天大地大皆可去得?
旁边的高元林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眼神里点起了希望的火光。二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赵德昭拿他们来要挟对面那些人。
赵德昭才懒得去玩什么拿人当挡箭牌的举动,毕竟黄建辉和高元林两个人他还是要用的。
至于对方的手弩,赵德昭也不是很在意,这种小手弩射程最多也就十几二十步,对他都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看着他们走到了五十步的距离之后,赵德昭活动了一下手脚,握起陨星弓,对着黄建辉说道:
“不错,你还挺有眼福,我还以为今天不用我动手了。”
说话间,赵德昭取出了一支普通箭矢。
对付这些未着甲,还离得这么近的目标,用陨铁箭太浪费了。
毕竟数量有限,不能乱糟蹋。
赵德昭手指轻轻一勾,箭矢上弦,黄建辉看着赵德昭轻松的姿态,有些不太明白。
这么轻的弓,能有多大杀伤力,对面都快冲过来了,你最多开三四箭罢了。
“咻”
尖利的破空声响起,让旁边的黄建辉觉得自己耳朵都有些难受。
至于箭矢穿过肉体的声音则是被破空声掩盖住了,对面的两个人只感觉胸前一凉,身上就多出了一个前后贯穿的血孔。
站在最后方的弩手看着那一支穿过了两个人以后,扎在自己手臂上的箭矢,眼神里的恐惧开始蔓延。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赵德昭架起了第二支箭,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看着那支引而不发的箭矢,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很果断的扔下了手里的武器。
“给他们包扎一下,应该死不了。”
赵德昭随口说道。
刚才那一箭他已经尽可能的避开了要害了,这种贯穿伤只要不出现感染的状况,活下来问题不大。
于是对面连忙分出几个人给那受伤的三人包扎了起来,而那个看似领头的家伙则是低头道: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赵德昭看着他,又看了看四处逃散的溃兵,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道:
“去把那些溃逃的家伙尽可能的收拢起来,告诉他们,投降免死,要是现在逃跑,以后被我抓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是。”
那人领命之后,带着五六个人就转头去战场上收拢人手去了。
只见他将手中的圆盾举过头顶,用刀背敲打着大喊道:
“兄弟们,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而钱得禄等人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赵德昭的命令。
于是,整个海滩上此起彼伏的喊起了“投降免死”的口号。
一阵阵的声浪之中,越来越多的人丢下了手里的武器,选择了投降。
看着场面已经基本都在控制之中以后,赵德昭拎小鸡一样的把黄建辉和高元林给拎到了码头上。
黄建辉这才注意到,这一路上赵德昭都是拎着他们两个走来的,只不过当时他都是在担心码头上的事情,不然从那时候他就该注意到赵德昭的力气有多么的惊人。
随手把两人丢下之后,赵德昭对着钱得禄三人问道:
“情况如何?”
“报告殿下,此战我等杀敌三百余人,俘虏敌军一千七百多人,具体的缴获还要清点之后才能知道。”
“伤亡呢?”
“现在知道的,死了五十多个弟兄,还有两百多挂彩的。”
六比一的战损,还是偷袭作战,这个成绩赵德昭并不是很满意。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吩咐道:
“等下,所有人开个作战总结会议,不是重伤到不能动的,都要参加。”
“是。”
“忙去吧。”
“属下告退。”
等到钱得禄他们三个离开之后,赵德昭扯下了黄建辉和高元林的堵嘴布,问道:
“怎么样,两位?这场戏好看吗?”
高元林激动的咒骂道:
“赵德昭,你这般妄动刀兵,制造杀孽,就不怕遭天谴吗?”
赵德昭笑了笑,说道:
“你们知道,京城那边都是怎么说我的吗?”
“他们说,我在蜀地杀了几千人,不光杀蜀人,还杀宋军。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逼得蜀地四处烽火,反叛不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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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林看着赵德昭的笑脸,莫名的不敢再骂了。
而旁边的黄建辉却突然站了起来,原本捆缚住他的绳索都掉在了地上。
“殿下,我黄家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黄建辉干脆的跪在了赵德昭的面前。
赵德昭看着黄建辉举过头顶的匕首,就是靠着它,黄建辉才挣脱了绳索。
“不错,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殿下谬赞了,小的只是眼光好一些。”
旁边的高元林愣了一下,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赵德昭明摆着是要收服他们,不然干嘛要收纳那么多的俘虏,还留着他们的性命?
就连那些船只都没有被破坏,要是为了灭杀他们的话,四处放火岂不是更加简单一些?
于是高元林有些讪讪的开口道:
“殿下,那个,小的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太好,还请殿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啊。我高家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158、两条线
海风习习,带起烟雾阵阵。
虽说这次偷袭码头的行动中,赵德昭并没有让手下们用火攻的手段,但是混战中总是免不了打翻一些火把火盆之类的,再加上有些人打着浑水摸鱼的心思,想要靠纵火来打乱局面好方便自己逃窜。所以在这个刚刚经历完一场战斗的码头上,随处都能看到点燃的火光。
现在大局已定, 这个码头连带着上面的东西都姓赵了,赵德昭自然不能放任这火就这么烧下去。
在把那些俘虏们都给缴械看押起来以后,他就开始安排人四处灭火了。
好在这就是海边,水多得很。很快,一团团火焰就被扑灭了下去,只剩下一些暗火还在挣扎着, 冒出些许的黑烟。
等到日头升起之后,海面上的风浪明显变得大了许多, 哗啦啦的海浪拍打声裹挟着一片稀疏的黑烟, 去了的老远老远的地方。
赵德昭站在码头的仓库门口,感受着越来越大的海风。
他的脑子一瞬间有些恍忽,闪过了最近复习的那些地理知识,这应该是因为海洋和陆地的比热容差造成的?
甩了甩脑袋,把杂草般的思绪压下去之后,赵德昭让人打开了仓库的门。
他要看看自己这一仗的收获了。
开门的正是黄建辉,他在向赵德昭表示投诚之后,就非常自觉的扮演起了一个下属的角色,主动收拢人手不说,还详细的为赵徳昭介绍起了码头上的各个地方。
同时,黄建辉还很有分寸的和赵德昭保持着一定距离,又始终让自己处在赵德昭的视野之中。
相比之下的高元林都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转变,一张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思绪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这黄建辉真的是个聪明人。
赵德昭挺开心。一直以来自己手底下都是小猫三两只的,都不怎么拿得出手。自己又对于历史不怎么熟, 想要学别人玩收集名士良将之类的都没法学, 只能自己慢慢培养手下。
不然他也不至于费心思把孟昶挖来了。
实在是没有人手啊。
现在看来,这个黄建辉倒是可以一用。
“殿下, 这里放着的都是从契丹东京道收来的山参、虎骨、皮草,都是上等的货色。”
黄建辉打开了仓库里的几口箱子,一样样的为赵德昭介绍着这些东西的产地、价格、销路等信息。
很快,赵德昭就从黄建辉口中知道了他们这条走私渠道的大概运作流程。
首先就是黄家把控的蓬来这条线。这条线主要是进口为主,从辽国东京道,也就是后世的辽沉那块进口各种稀缺的山货到中原这边贩卖。
而另一条由高家把持的浮游岛线则是进出口兼有之。
这条线对接的就不是辽国的东京道了,而是中京道那边。高家把一些丝绸、瓷器、茶叶之类的东西运到那边贩卖,然后再从那边运回诸如铁矿、牲畜,甚至是战马之类的。
高家的贸易模式,让赵德昭想起了影视剧里提起的《檀渊之盟》,这种互补的贸易形式对于双方都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想了想,赵德昭对着黄建辉问道:
“按道理,应该是高家的这种方式赚的钱更多吧,为什么你们黄家不运东西到那边去卖呢?”
黄建辉低头道:
“殿下,这里面原因倒也简单,我黄家人走的这条线去的都是一些苦寒之地,接触的也都是山林里面的部族之类的, 他们哪里会用什么丝绸、瓷器之类的东西?”
赵德昭了然的点头。
也是,这会儿辽沉半岛那边还基本都是半原始状态呢, 对于那里生活的大部分部族而言, 食物、武器之类的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顺带着,赵德昭也明白了,为什么黄家把控的是利润相对较少的线路,却能在走私团伙里占据主导地位的原因。
能和那一帮在白山黑水里拼杀的家伙们做生意的,本身自然不能是什么善茬。
不然只怕是有去无回的。
劫掠的天性几乎印刻在了那些人的骨子里,只有足够的武力威慑才能让他们规规矩矩的交易。
或许也正因如此,黄建辉才会表现的比高元林要果断的那么多。
赵德昭远远地眺望了东北方,对着黄建辉问道:
“你经常去那边吗?”
黄建辉点头道:
“小的也就这两年才歇了歇,以前都是我亲自带人走那边去收货的。”
“和我说说那边的情况吧。”
“是。”
看赵德昭对东京道那边的荒山野岭很有兴趣的样子,黄建辉便慢慢的讲述起了自己前些年收货时的各种见闻。
中间,赵德昭也会提出一两个问题,黄建辉虽然听着有些有些奇怪,但也会认真的回答。
“什么?女真人女的漂亮?哪来的漂亮?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娘,胳膊能有我大腿粗,力气不比我小到哪里去的那种。”
“在那地方,娇小的人活不下去的,我倒是在几个大点的部族见过几个瘦一点的,但也就是相对来说,可那一个个也都壮的跟豹子一样,那些人更危险,因为她们力气小了,就会更努力的磨练技巧来活下去,她们杀起人来只会更加的干脆利落。”
“好客?那边看见生人跟防贼一样的,就算是我经常去的那几个部族也都不让我们接近他们的居住地的,只能在部落外面的地方交易,而且交易完了就得立刻离开。”
“在那边遇到了落单的生人,要么放着自生自灭,要么直接宰了下锅,谁会浪费粮食养着?”
“能歌善舞?他们那嗓门是够大的,隔几个山头喊话都能听见,唱的都是些叽里呱啦、没头没脑的东西。”
“跳舞我就没见过了,反正我见到的一个个都包的跟粽子似得,感觉跳起来应该跟跳大神一个样。”
……
赵德昭就这么和黄建辉在仓库里聊到了日上三竿,连预定的作战总结会议都推迟了。
钱德禄他们几个都有些讶异,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殿下对于那些偏远地域的蛮荒部落这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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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建辉的口中,赵德昭看到了一个荒凉、贫瘠的白山黑水,以及生存在这里的凶残、野蛮、原始的女真部族。
这些原始的女真部族在黄建辉的口中被描述的如同未开化的野人一般,在他的语气之中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些蔑视感。
可只有赵徳昭知道,再过个百来年,这些女真人就会从那个偏远的犄角旮旯里杀出来,给大宋带来无法洗刷的耻辱。
那么,自己能做些什么?
159、复盘
关于女真人的事情,赵德昭在稍微的纠结之后,便暂且的放到了一边。
也实在是百余年后金灭北宋的相关史料写的太沉重了些,才让赵德昭对女真人极其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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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从黄建辉的描述来看,女真人的社会生态目前还是一团散沙的状态,根本称不上强大。
比起将来的威胁,更重要的是着手于眼前的事情。
所以赵德昭只是将女真人的事情列入了主线任务栏, 留待以后再来处理。
目前的话,主要任务就是两个:
第一就是战后总结。
正所谓实力才是立身之本,这一点就连在黄高两家的走私团伙里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结束了和黄建辉交谈的赵德昭便召集了等待已久的属下们,准备开始战后总结会议。
而黄建辉和高元林则是被赵德昭安排着去做了第二件事:
统计目前的人手、物资、钱财等等。
这原本就是他们两家的东西,他们自己门清的很,统计起来自然也方便得多。
至于说他们会不会动什么手脚之类的,赵德昭觉得以黄建辉的眼力,不至于做出这样的蠢事。
或者说他们就算做了,赵德昭也不在意。
无非是再杀几个蠢货罢了。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赵德昭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于杀人这种事的态度已经变得澹然起来了。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转变竟然是一种好事,这是何等的讽刺。
钱德禄他们看着赵德昭脸上浮现的怪笑,不知为何感觉后背升起了一丝凉意,连带着原本准备表功的兴奋劲头也都压下去了不少。
“说说吧,关于早上的战斗,都有什么想说的?”
赵德昭对着围坐成一圈的数十名大小军官,开口道。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以钱德禄为首的老人们都下意识的扼住了话头,没敢率先开口。
于是刚入伙的阮平成了第一个说话的:
“禀告殿下,早上的时候,我手底下的弟兄们个个都是奋勇杀敌在前,死在我们手底下的水匪不下百余人呢!”
阮平话音未落,他身边的那几个队长就跟着叫嚷道:
“对对对。”
“我等皆是奋勇当先。”
还有几个人更是展露出了自己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一脸的自豪。
这些人基本都是刚加入赵德昭麾下的水军,在他们看来这个会议无非就是打了胜仗之后的论功行赏了。
在这种冷兵器乱战的情况下, 真要仔细区分清到底谁是谁杀的, 谁杀了多少人那是基本不可能的,所以功劳这东西该怎么记就很有讲究了。
连带着争功这种事也就在军队里成了一种常态,反正大家都没有确凿的实据,功劳的计算也就看这些军官的扯皮能力了。
多一分功劳,自然也能多一分赏赐。他们可不瞎,这一码头的东西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样子。
但是叫着叫着,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按照一般路数,这时候其他人就该出来和他们扯皮,争论具体的军功了。
可是阮平发现,好半天下来都只有自己的几个兄弟在说话,其他人都是一言不发。
就连赵德昭调拨给自己的那些人也是一样的态度。
这就让他有些尴尬了。
于是他甩了几个眼色,让自己的几个弟兄都坐了回去,自己则是开口道:
“不知道殿下对我等的表现有何看法?”
赵德昭先是点头道:
“阮营将此战表现确实出众,奋勇杀敌大家有目共睹,手下的兄弟们也都十分卖命。”
听到这话,阮平的脸色更差了。
活了这么大, 阮平能混到营将自然也不是什么蠢货,他很清楚上头一旦是好话起头, 后面肯定会搭着坏事。
所以军队里流传一句话,叫不怕上头骂,就怕上头夸。
不出阮平所料的,赵德昭很快就是话风一转,继续说道:
“但是,有件事我想问问阮营将,为什么三部之中,你的伤亡是最重的?死去的五十多个兄弟里面,半数都是你这营的,受伤的更是超过了半数以上。阮营将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个,”
阮平支唔了一下,有些答不上来。
那种乱战之下,他也就是能掌握周围几十号人的情况,对于其他的事情还真的有些鞭长莫及了。
他的一个手下站起来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营奋勇杀敌,伤亡自然也是最大的,有什么奇怪的?”
阮平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说道:
“坐下,殿下问我呢,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不过他那个手下自然是能看出阮平眼神中的感激的,于是他很干脆的坐了回去。
有了手下人帮着解围,阮平的底气也厚了几分,对着赵德昭说道:
“殿下,正如我这兄弟所说,我的弟兄们杀敌当先,故而伤亡大了些,还请殿下能够多多抚恤这些伤亡的弟兄们。”
赵德昭面无表情的看着阮平,说道:
“死伤弟兄们的抚恤,我自然是不会吝惜的。”
“但是,你这营伤亡比其他人大的原因,真的是你说的这样吗?”
不等阮平辩解,赵德昭就继续说道:
“我问你,开战前,我给你的的命令是什么?”
“斩断船只帆索,不得让船只离港。”
回答完问题,阮平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因为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斩断了几艘船的绳索之外,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忙着别的事情去了。
除了剿杀船上的水匪之外,他们更多的是在搜刮那些船舱里、甚至是尸体上的财物,就连阮平本人都悄摸摸的藏了一些搜刮到的金银。
自己拿怎么说总都比看别人脸色给要舒服些的。
而赵德昭的命令自然是丢到了脑后去了。
“殿下,我等并未让一艘船离港啊!”
还是那个说话的手下,他一副颇为不服气的样子。
赵德昭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之所以选择这种围坐一团的形式,就是希望与会的所有人都能保持一种相对平等的位置,让大家都能畅所欲言。
“确实,并未有一艘船离港,但是有大半的船只都是完好无损的,只要有一丁点的意外出现,就会有一艘甚至是几艘船离港。”
顿了顿,赵德昭继续说道:
“我通知你们的时候说了,这是战后总结会。这次会议不是论功行赏,也不是要追究责任。而是把大家叫过来,商讨刚才的战斗中发生的种种情况,好的坏的都要捋清楚。”
“通过复盘战斗,才能更好的吸收战斗中的经验,扬长避短。这样,我们才能在以后的战斗里做到更好。”
赵德昭的话让其他人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一帮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赵德昭的意思,但是真要执行起来,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赵德昭便开始按照自己那一丁点的沙盘推演知识,开始主持起了作战复盘。
整个战场面积并不算大,虽说每个人都只能掌握周围几十来号人的情况,但是在赵德昭的归纳总结下,整场战斗的脉络慢慢的被理清了。
160、自主性
等到日头开始偏西的时候,黄建辉和高元林带着统计好的名录账册找了过来。
当黄建辉的视线落在人群中央的那个简易沙盘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神。
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沙盘上面是浮游岛码头周围的地形,尽管看着粗糙,但是却清楚明了的将码头所在的这片海滩的情况给展示了出来。
作为曾经常年奔波在各种险地的走私头目,黄建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沙盘的价值。
所以他拉住了想要说话的高元林, 两人站在外围安静的听着最里面的赵德昭的讲解。
听了一会儿,黄建辉就明白了赵德昭在做什么。
赵德昭将战斗时所有人的情况统合在了一起,基本复原了凌晨那一战的情形,随后又把整场战斗划分成了几个不同阶段,逐个的讲着众人的应对之中的可取之处和不当之处。
而被赵德昭说的最多的,就是阮平那一队人马。
“刚开战,你们就已经冲上了这些船, 可是等到战斗都快要结束的时候, 你们都没有彻底控制住任何一艘船,然后借此支援其他人,可以说是全程都在各打各的。”
“而且,对于我开战前下达下去的命令,你们也没能很好的执行。近半船只的帆索都完好无损。”
“如果说你们没有机会,我也不会说什么。但现实情况是,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去执行我的命令,但是你们没有去做。”
赵德昭的话让阮平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有些脸色难堪。
他们有心想要辩解,但却找不到一丁点的理由。在刚才的复盘中,他们已经把整个经过都说了一遍了。
倒不是他们老实,而是之前赵德昭给阮平塞了一堆手下,这些人直接就把作战时的情况都详细交代了,阮平他们再怎么隐瞒也没用。
连带着,阮平他们私自搜刮藏匿的那些财物也都被翻腾出来了。
赵德昭指着那一小堆的金银,摇头道:
“你们有没有算过,为了你们藏起来的这点东西,你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为了能够尽可能对多的搜刮一些地方, 你们把手上的兵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分散开来, 原本是大优势的对比愣是被你们弄成了势均力敌。”
“可以说,你们手下大半死伤的兄弟都是因为你们的贪念所致的。”
顿了顿,赵德昭继续道:
“说这些,并不是要向你们问责,也不是要收缴掉你们那点东西。说实话,就这么点东西我还看不上眼。”
说着,赵德昭让人把这些东西又各自发还到了那些人手上。
“我知道,你们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你们之前的上官对待你们都不怎么好,有了好处最多漏一点指缝里的给你们。”
“但是,在我这里不一样。对于替我卖命的弟兄,我从来都不会亏待他们。”
说着,赵德昭对着外圈的黄建辉、高元林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过来。
赵德昭从高元林手中拿过了账册,看都不看的举在手里,高声说道:
“这是码头上的钱货名录,我向你们保证,这里面有一半会发给你们, 包括死伤兄弟的抚恤,以及对表现优异的人的嘉奖等等。”
赵德昭的话让阮平那些人都惊讶无比,但是看着钱德禄等人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们就知道赵德昭所言非虚。
这就让他们更加震惊了。
这个码头上一半的钱货,分给他们?
这种事放在以前,那是阮平连想都不敢想的。
那边的黄建辉倒是没有太意外,他反而觉得自己的前途似乎有了些许的光明。
原本投降这位二皇子只是无奈之举,但是现在看对方的行止,分明是个做大事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乘上这一阵风,扶摇直上了。
那边的赵德昭等着阮平他们消化完了这个消息之后,才继续说道:
“你们要明白,在我眼里,你们一个个都是我的手足兄弟,命都金贵着呢。所以,以后再不能做出这种被蝇头小利蒙蔽心智的举动。”
“谢殿下。”
与会的大小军官们都感激的呼喊道。
“好了,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个总结会议并不是为了表功,也不是为了追责,就是要总结经验教训。这样我们才能在以后的作战中打得赢,还打得好,明白了吗?”
“明白。”
“那就好,你们先各自讨论一下,等会儿我再来看看。”
交代完,赵德昭就带着黄建辉和高元林离开了会场。
而赵德昭的离开也让会场一下变得冷场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间都找不到话头。
在码头的一间独栋小楼里,赵德昭坐在桌边翻看黄建辉递过来的人员名录。
这份人员名录明显是黄建辉之前就有的,只不过上面多了许多新鲜的涂抹痕迹。
那些都是早上的战斗中被杀掉的人。
即便早上杀了个血流成河,这一份人员名录却依旧厚实。
大概估算了一番,赵德昭发现自己手头上起码有一千五百多号俘虏。
这些人都是些见过血的亡命之徒,处理起来还是有点棘手的。
“不知殿下下一步意欲何为,小的愿为殿下分忧。”
黄建辉捕捉到了赵德昭眉宇间闪过的那一丝为难,很主动的开口道。
赵德昭仔细的打量了这个人到中年的走私头目,这家伙如果给个大点的舞台,只怕也是个角。
“把你手下这些人筛选一遍,把那些会出海的都拉出来。”
黄建辉顿时就是一喜,赵德昭的话无疑是确定了他的身份地位了,于是他立刻点头道:
“小的这就去办。”
黄建辉离开之后,高元林略微迟疑的开口道:
“殿下您也要出海?”
赵德昭点头道:
“没错。”
“那您出海是要?”
“跟你们一样,而且要做的比你们更好。”
“明白了,难怪。”
高元林略带自嘲的笑了笑,随后又收拾了笑容,肃然道:
“殿下,这做生意的水可深得很,门多路广的,不是有刀就行的,不然他黄建辉早就吃了我们高家自己单干了。”
赵德昭点头道:
“我说过,我从不亏待手下人,就看你愿不愿意罢了。”
“谢殿下。”
高元林拜了一拜之后,也算是彻底认下了自己的地位。
等到高元林也退下之后,赵德昭的眼睛透过窗户缝隙,看向了海滩那一边的会场。
钱德禄他们一群人在沉默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是开始磕磕绊绊的讨论起作战经验之类的东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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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赵德昭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对于军事训练,赵德昭并不算精通。但是后世耳闻目染之中,对于那一支被称为地表最强轻步兵的部队的描述里,除了纪律、信仰之外,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词:主观能动性。
赵德昭希望自己这帮班底能够不单单只是用身体打仗,也能够用脑子打仗。
这其中,就是兵和将之间的天堑之隔,赵德昭不知道自己这个穿越者能不能在这中间架起一座便捷的桥梁。
但总是要做一下尝试的。
161、安排
赵德昭是个喜欢按计划行事的人。
搁在后世那个有事没事都喜欢给自己整点精神疾病的时代,赵德昭应该算得上是个轻度的强迫症患者。
他一贯的作风都是把能考虑到的都考虑好了,做好一个计划以后,再按部就班的执行下去。
而一旦出现计划之外的变化,就会让赵德昭的心情变差。
既定节奏被打乱的感觉真的是太不舒服了。
如果是那种会影响到整个计划的变数,那就会让赵德昭陷入某种抓狂的状态。
毕竟那种把所有计划都推倒重来的感觉真的是太让人崩溃了。
而他现在就有些抓狂。
原本从开封城出来的时候,赵德昭就通过各方面的渠道了解了一下来登这边的情况, 大概草拟了一份种田发展计划。
然而现实却是来登这边的情况和赵德昭前面了解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再加上这临时起意的一仗,更是让他感觉手上抓着一团乱麻,要花上好些时间才能理清楚。
所以说情报工作极其重要啊!
稍作感慨之后,赵德昭便开始埋头整理起手头上的这一摊子事。
关于来登这边的政务、军事、走私集团的后续处理等一项项事情都罗列了出来以后,赵德昭看着面前那一叠写的满满当当的纸张,又是一叹。
要做的事情总是很多, 而时间却总是很少。
赵德昭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 一边喝一边舒缓自己有些紧绷的大脑。
苦香的茶味在唇齿间激荡着, 让赵德昭的思绪变得有些悠远。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似乎都清闲的很,除了和异性打关系之外的事情都不需要自己上手。
自己怎样才能成为像他们那样的时间管理大师呢?
只是略作思考,赵德昭就想明白了自己和他们的区别,因为人家手底下一堆的人才,但凡有点什么事,甩给手下去做就行了。
想明白了这点,赵德昭的思路立刻就明晰了不少,他立刻将手头上面的事情做了个大致的分类。
很快,桌子上的纸张就被分成了三份,赵德昭收起了最多的和最少的两份,然后将剩下的拿起来,直接出门去了会场那边。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磕磕绊绊的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讨论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在见到赵德昭过来之后, 众多大小军官们都是望了过来,等待着赵德昭的指示。
赵德昭将手中的纸张交到了钱德禄手中, 开口道:
“这段时间你们就驻扎在这里,你牵个头, 负责这个俘虏的改造工作,关于那些俘虏的具体情况你可以找黄建辉对接,他知道该怎么做。顺便,也教教阮平的那些兄弟们。”
钱德禄和阮平等人点头道:
“是,属下遵命。”
赵德昭又对阮平说道:
“我让老钱教你,不是说就让你光学了,你也得教教大家水战的本事,大家伙的相互学习,懂了吗?”
阮平半懂不懂的回答道:
“是,属下知道了。”
最后,赵德昭又让午马把他们这段时间讨论的内容都给记录整理一下,上交给自己过目,午马自然也是欣然领命。
一下子,事情就少了一大堆。
将军事方面的事情安排完毕之后,赵德昭就带着一些手下和高元林一起回来州城去了。
城门口,不少人在看到赵德昭以及跟在他身边如同随从一般的高元林之后,就知道结果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不是勐龙不过江啊!
许多人脸色微变之下,便匆匆的往各自家跑回去通风报信去了。
赵德昭没有理会那些眼线的反应, 带着人一路回到了府衙里头。
他直接让人把常孟叫了过来,随后将厚厚的一叠纸张塞到了他手里。
“来登这边的政务状况和我之前了解的有很大的不同, 详细的情况就要劳烦你帮我去看一看了,我会让高元林负责协助你,如果还需要什么人手之类的也可以和我说。”
常孟看着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他慢慢打开了这一叠纸张,里面的内容是他颇为熟悉的赵德昭风格。
都是条理清晰明了的实际内容要求,没有丝毫的文墨点缀。
简单翻阅了一下,常孟便点头道:
“好的,属下这就去办,至于人手的话,属下倒是有个想要的人。”
“谁?”
“周俊。”
赵德昭看了看常孟,对于这位前任知州,赵德昭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但这人终归在来州待了这么久,就算是尊泥菩萨相信也是有些香火的,于是他点头道:
“可以。”
“谢殿下。”
说完,常孟就带着高元林出了门,落实赵德昭下达的任务去了。
坐在大堂里的赵德昭长舒了一口气,刚才那么一大堆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安排好了。
无怪乎大家都喜欢玩收集人才,有称心的人替自己办事真的是太方便了。
而自己要做的只是安排好任务,然后把控住大致的方向就行了,无需事必躬亲。
想着,赵德昭拿出了最后的那几张纸,严肃的斟酌起来。
这上面的事情,便是自己这艘船的舵,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情报部门的建立是刻不容缓的,但是交到谁手里来做,让赵德昭有些犹豫不决。
十二生肖中机灵些的基本都被自己派了出去,剩下的丑牛、寅虎、辰龙、午马、未羊、亥猪这几个感觉都更加适合放在军队里面。
可是要让赵德昭临时再从其他地方挑一个人来担任来登这边的情报主官,赵德昭也是放不下心来的。
毕竟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都将会是自己的主要基地,大后方一样的存在。
考虑许久之后,赵德昭觉得还是要稳妥起见,这个情报主官的人选只能是十二生肖里面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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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人选,赵德昭最终选定了亥猪这个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家伙。
谁让其他人都在军事方面表现出了不错的天赋呢,只有亥猪一直都是平平无奇的样子。
手边的情报主官,忠心还是要大过能力的。
情报主官确定下来之后,赵德昭便回了住处,在翠儿的服侍下洗漱一番,安心的睡下了。
时间管理学,成功入门。
162、新的一天
次日的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朝阳洒落在露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辉,一切似乎都和昨日没什么区别。
但是在来州城里的许多人看来,这头顶上的天已经换过了一轮。
自从天亮之后,府衙门口的马车就开始络绎不绝起来,一批又一批的来州士绅们带着沉甸甸的土特产登门拜访, 想要求见一下赵德昭。
已经起床锻炼的赵德昭远远的听着前门那边的门庭若市,略作摇头便把事情都丢给了常孟去处理。
这种笑脸迎合的场面,他才懒得去搭理。
一直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前院的动静才算是稍微平息了一些。
没过一会儿,常孟就带着高元林和周俊来向赵德昭汇报来了。
“殿下,这一上午, 来州城里大部分的士绅都来递了拜帖, 还送来了不少的礼物, 这是属下整理好的礼单,请殿下过目。”
赵德昭接过了常孟递过来的礼单,随手翻了翻,上面都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的实在货。
粗略估算着,这份礼单上的东西怕是得有个几百上千贯的了。
看起来,来州这地方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穷啊!
“东西都先收着,至于那些人该怎么对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是,属下遵命。”
常孟收好了礼单,点头应下了。他现在已经开始适应赵德昭手下首席内政官的身份了。
高元林和周俊看着常孟,脸上都有着些许的疑惑。
对于赵德昭带来的这个腿脚有些不便的中年人,他们两个起初都是有些瞧不太上的。
在他们看来,赵德昭这么个被放逐到偏远疆域的落魄皇子,身边跟着的人能强的到哪里去?
可是今天这一上午的待人接物下来,高元林和周俊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见闻广博,什么叫做如沐春风。
那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 绝对不是一般的出身。
甚至两人都觉得, 这个常孟比那个怪物般的二皇子更符合一名皇族应有的形象气质。
汇报完了上午的事情之后, 常孟就带着两人去办赵德昭交代的政务方面的工作去了。
府衙的大堂上, 常孟直接坐在了主位,拿出了赵德昭给他的那一叠东西,开始对着高元林和周俊安排起来。
比起赵德昭那样耿直的说话方式,常孟说话就要讲究的多了。
怎么说也是在蜀地当了几十年皇帝,御下的手段自然是十分成熟的。
赵德昭安排下来的工作被常孟轻而易举的划拨到了高元林和周俊手上。
顺便加了个码。
高元林和周俊看着常孟安排给自己的任务,发现都是特别适合自己去做的。
高元林私下犯着滴咕:也不知道这个二皇子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能人,有他在,自己想要出头怕是很难了。
周俊则是有些恍忽。
这么久以来,他在来州都是一尊摆设一般的泥菩萨。
在不明所以的百姓眼里,他是来州的知州,头顶的大老爷、父母官。
可是来州的中上层都知道,他周俊就是个跪着要饭的,吃什么用什么都得看黄、高两家的脸色。
来来州上任这么久了,周俊第一次看到那些来州的士绅们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
尽管他知道这只是自己借了赵德昭的虎威,但这种感觉真的是让他受用的很。
用那个词形容就是:
人了!
于是乎原本还不情不愿的被强迫为赵德昭办事的周俊,忽然就开始转变态度了。
曾经的周俊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赵德昭交接,为的就是离开这个让他颜面丧尽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
但是他现在却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让他翻身的机会。
比起灰熘熘的离开, 要是能扬眉吐气一番的话, 岂不美哉?
至于说是自己翻身还是借其他人的风头,就不用太在意这些细节了。
于是周俊对卸任离开来州的事情都不怎么着急了,假装着不情不愿的领着常孟的命令出了大堂,开始安排人手执行。
赵德昭的触角就这么在层层传递之下,慢慢的在来州城里伸展开来,开始触及到来州城的方方面面。
古代的信息传递效率低下的感人,所以要等到这些触角回馈信息回来,怕是要一段时间的。
好在,赵德昭也不着急。
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之后,赵德昭终于开始享受起了主角该有的生活待遇了。
一天下来就是在院子里做着身体训练,休息的时候就让翠儿在旁边伺候着,生活惬意得很。
时间就这么到了傍晚,一群人的到来,打断了赵德昭的闲静。
来人是以钱德禄为首的十多名将士,黄建辉也在其中。
看这架势,赵德昭就知道是码头那边的事情有了进展了。
于是他带着一群人到了客厅落座,对着钱德禄询问到:
“现在码头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
钱德禄回答道:
“回禀殿下,码头那边按照您吩咐的,已经完成了对那些俘虏进行初步甄别,其中有一技之长的,特殊才能的都被挑选了出来,这是重新分类过的人员名录。”
赵德昭看着钱德禄手上那几分拆分开来的名录,收下之后点头道:
“做的不错,接下来先按照我说的,对他们进行初步的改造,流程你都清楚。”
“是,属下明白。”
钱德禄知道赵德昭所说的改造的意思,剃头洗澡加劳改一条龙呗。
赵德昭转头看向了沉默不言的黄建辉,对着他说道:
“黄家主,此事我知道你出力不小,这事我记着,你放心便是。”
黄建辉这才出声道:
“属下谢过殿下。”
黄建辉识趣的态度真的是让赵德昭挑不出毛病来,而且他这顺着台阶往上爬的本事也是厉害的很。
接下来的时间,赵德昭着重向钱德禄等人强调了关于作战总结以及作战模拟等内容的重要性。
眼看天色不早了,赵德昭直接安排着大家在府衙开了顿宴席。
这一顿宴席算是赵德昭手底下的班底的初次聚会,大家伙的互相之间很快就熟络开来。
期间,赵德昭收到了高元林送上来的一份东西。
看了看,赵德昭明白,这是高元林在表现自己的能力。
那是一本账册,账册上面的东西都是码头上的那些财货。只不过在高元林把账册写成了阴阳两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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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册里上等虎皮被改成了此等虎皮,百年老山参改成了十几年的普通山参,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经由高元林这么一过手,码头上的财货明面上的价值被落下了快一半。
如此一来,到时候赵德昭分给手下将士们的钱财就从对半开变成了三七开,甚至是二八开。
只能说,不愧是商人,无商不奸啊!
163、明暗
在高元林不解的目光里,赵德昭将那份阴阳账册给丢进了火盆里。
摇曳的火光里,赵德昭自嘲的笑了笑。
刚拿到手翻阅的时候,赵德昭对于高元林的想出来的这一番操作确实有了些许心动的。
谁让码头上的那些东西太值钱了呢!
就现在这个年代的造船航海技术,出海一次就得按月来算日子。
所以即便黄高两家经营海运走私多年,一年也就只能走上一两次罢了。
也是赵德昭赶了个巧,黄高两家前些天才刚从北面收完货回来, 这些东西都放在了浮游岛的码头上,还没来得及转卖出去。
可以说这个码头上放着几乎黄高两家的大半浮财了。
折算成赵德昭一贯的标准等价物的话,那就是成千上万头驴子。
不过在些许的摇摆之后,赵德昭就将这个念头给掐掉了。
自己要走的路很长,现在竟然因为这么些驴就迟疑了?
“殿下,小的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高元林看着赵德昭脸上古怪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口问道。
他本来是想借着这么个办法表现一下自己的, 这样也好为自己和身后的高家争取更好的利益。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这个马屁好像是拍到了马腿上了?
不应该啊?自己这不是帮着殿下省下了一大笔钱吗?按道理殿下应该高兴才对啊?
赵德昭对着高元林说道:
“没有, 你没做错什么。你这个想法我确实有些心动了的。”
赵德昭很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动摇。
财帛动人心,这事情说出来又不丢人。
“那为什么?”
高元林看着已经差不多烧成了一堆灰尽的账册,有些心疼。
做假账这事说简单也简单,但要做得好,做的滴水不漏那可就太考验人了。
在这么短时间里做出这么一份假账,可是花了他好大一番功夫的。
赵德昭看着还没想明白过来的高元林,有些失望。
他觉得要是没有自己的突然介入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个走私团伙或许就该统统姓黄了。
“你知道,你和黄建辉差在哪里吗?”
对于赵德昭的问题,高元林脸色微变,但还是低头道:
“还请殿下指教。”
赵德昭摇头道:
“你这个人脑子很好使,也很精明。但是你眼光太短浅了,没有人家黄建辉看的长远。”
说完,赵德昭就回去房间休息去了, 丢下高元林一个人站在原地, 脸色变幻。
卧室里, 赵德昭在等翠儿离开之后, 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在反省自己今天的状态。
要知道以前在蜀地的时候,他带人查抄的王家可比黄高两家加起来还要富庶的多,孟昶皇宫里的宝物就更别说了,价值连城不是说说而已。
可是那些财物却从来不曾在赵德昭心中泛起过波澜。
现在自己竟然只因为这么些钱货就起了出尔反尔的念头,这样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
这么说似乎有些小题大做的味道,不过赵德昭自己心里清楚他想要做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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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开这么个头,将更多的利益搜刮到自己的手中,相信就算手下人知道了也不要紧,毕竟他给的已经比其他人多太多了。
但这样一来,自己就彻底的偏离了自己的目标了,而且这个头一开,天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随波逐流的变成自己厌憎的模样。
只能说甩手掌柜固然舒服,但是这种骤然放松的状态也让自己松懈了不少。
望着窗外冰冷而皎洁的月光,赵德昭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有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暗骂了自己一句‘犯贱’之后,赵德昭换上了那一身黑衣行头,避开了值夜的岗哨们,探查周遭的情况去了。
深秋时节, 海滨的来州城夜色微凉,家家户户早早的闭门休息了,一个依稀的黑影就这么行走在大街小巷,将来州城的样子刻印进自己的心里。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时间里,赵德昭每天白天依旧当着自己的甩手掌柜,每天只是例行的询问一下常孟和钱德禄等人的工作进度。
而到了晚上,他就会悄悄的出去亲自打探一番,摸清楚常孟他们回馈给自己的信息和实际情况有多少的偏差。
这样的举动似乎是在说赵德昭对于常孟等人不信任。
离开开封的时候,赵匡胤曾经告戒过赵德昭一句话:
既要信任自己的手下,也不能信任自己的手下。
这话听着很矛盾,但是赵德昭听明白了。
赵匡胤无非是想告诉自己,身为上位,是不能对手下人太信赖的,该备的手段绝不能少。
就像后世赵德昭学过的管理学一样,能够让一个组织长久维系下去的,绝不会是什么感性的情绪,而是行之有效的制度。
所以该有的监管手段,并不应该因为信任的存在而被忽视。
现在情报部门的架子还没起来,所以监管的事情也就只能赵德昭自己亲力亲为了。
顺便也让自己那松懈的神经稍稍的绷紧一点。
再加上高元林的阴阳账册也给了赵德昭一些提示,那就是很多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比如情报部门。
暗处的匕首才能更好的威慑他人。
自己如果直接把亥猪调过来组建情报部门的话,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有心人眼力里,说不定就会有人借机往里面掺沙子。
到时候这个情报部门的保密性和忠诚度都会是个很大的问题。
所以赵德昭决定自己先摸索一番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先发展出一些基础架构,到时候直接交到亥猪手上。
这样一来,整个情报部门的隐秘性就能得到很大的保障。
相信就算是常孟都不会想到,一直在后院里锻炼的赵德昭已经避开了他们所有人,一个人悄悄的来州城里做出了不少的安排。
连带着,赵德昭也已经找到了几个可以作为发展对象的目标。
眼看着大概的架子和路线方针都定的差不多之后,赵德昭正式的将亥猪和一批相对机灵的手下从军队里抽离了出来,开始了情报部门的组建工作。
这个被赵德昭命名为安保司的部门成立的十分低调,除了内部会议上赵德昭提了一句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表示了。
可即便如此,安保司依旧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从名字上大家就能知道这个安保司的职司应该不简单,但大家也都很识趣的没有光明正大的去打听什么。
只是对于安保司的种种工作,大家都很默契的给予了极大的配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的。
安保司就如同它的成立一般,低调的在来州城就这么落地生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