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王妖后养成记》 第一章 期期有戚戚 在风中翻飞,如一只折翼的蝴蝶,不停地下坠,这种失重感令人心醉神迷。她想,再不用被相思熬成泪人,再不用被黑暗逼近沼泽,在一个未知的地方,她会和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他,很和谐地生活着。 “咚”,她重重地砸在了一个硬物上,又向下滑行了片刻,才停下。她掀开一层眼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这里,触目可及的皆是晶石。墙壁是由黄水晶制成的,地面是由玛瑙铺成的。此外,还有各种装饰。她尤其喜欢那只由红纹石雕刻成的兔子,上面的纹路十分地精致,这些工艺的雕刻师简直是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如此精深的造诣在21世纪已是找寻不到的。 要是把这些倒卖了,一定能换一笔不菲的财富,足够她和好几代人挥霍一生了。啊,在她脚边还有一头由黄发晶雕成的猫,那只猫的瞳孔是用猫眼石镶嵌着的。在晶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地灵气动人。 她这才发现,在这屋子的正中央有两尊人形雕像。一男一女。男的身着金黄色龙袍,腰上束着紫银色的腰带,脚踩一双八宝玲珑的高靴。女的着一袭月桂色凤袍,手里怀抱着一个用深黄色锦被包裹着的婴孩。 “吭哧”,不知从哪个角落溜出来一只狐狸,那狐狸“蹭蹭蹭”地爬上了那尊女性雕像的头顶上,端正地坐好,以一副君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她。 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从她的心底深处翻涌,眼前这只狐狸,眼前的这两尊人形雕像,又都似乎和自己息息相关,曾经在哪里存活过。 “哼,你又忘掉我了,老骗子。” 那狐狸居然开口说了人话,把她吓得够呛,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都死了,搞不好这是阴曹地府,自己都是个鬼了,是绝没有理由被一个狐狸精吓晕的。她调整了下状态,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狐狸精居然骂她“老骗子”!她虽已不是二八妙龄元气美少女,但也好歹是个风韵尚存的办公室女郎,尽管她已经三十出头。 “还是这么笨。[]” “作死的狐狸精,我的乖乖,老娘非得扒了你的皮,用你的毛皮来做一件极美丽的披肩。” “哼,愚蠢的女人,本尊是上仙,早在一百年前位列仙班。” “那又怎样,你到底是个狐狸精!” “你自己还不是狐狸精。”难得不再如之前那么嚣张,说着这句话时,双眼竟晕开了水花,倒像是受了满腹的委屈似的。 他的确是受尽委屈。自他出生,就不讨父皇和王姐的欢喜。平日里,他远远望见他们,一张小脸就涨红了,欢快地朝他们飞奔而去,还不待到跟前,他们就无视他,快速抽身离去。他就像是瘟疫一般,让他们避之不及。后来的后来,他从乳母那听说了,母后生他的时候,不幸难产血崩而亡。父皇听闻此事,尚未愈合的剑伤硬生生地又被撕裂成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王姐那时正守候在父皇身边,听闻母后没了,她一时蒙了,呆愣愣地立在那,手中汤药尽数倒翻在她手上也觉不出一丝一毫灼烧的痛感了。 她只知那风华绝代、温柔娴淑的母后,就这么不在了。分明之前还过来这里叫自己好好看着父皇的,那时母后脸色虽有些苍白,可却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与她谈话的。怎么才过了没多久,一切就不一样了呢? 那个笨女人,又不是生他难产死的,明明是…… 他恨恨地用前爪挠了挠座下的雕像,但眼里却有着无尽的思念与爱意,哪有分毫的恨意?再如何,她终究是他的母后,这个世界,唯一会疼爱他的母后。 若是母后在的话,父皇和皇姐就不会冷落自己了。哪怕他现在是统领妖界的至高无上的妖王,那又如何呢?他从未被人放在手心里细细地呵护过。 “哎呦!” “死女人,还不放手!” “就不放!” 什么时候爬上来的,他都未曾注意到,他堂堂妖王,居然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记得自己会法术的人给揪住了耳朵,传出来还不丢死人。他愤愤地伸出前爪去挠她的脸,却不料前爪刚碰上,就刮来一阵风,把女人给刮跑了。 “你把她送回去了?” “你听过这么一段话吗?”月老捋着自己略偏橘色的胡子缓缓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他自然是读过汤显祖的《牡丹亭》的,这是汤显祖在题词里写着的。 从雕像背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有人唱道:“你是达达的马蹄,滚滚了我的红尘……” “皇姐。” “计划已经启动。” “我见到她了。” 黎昧只记得自己正死命揪着那狐狸精的耳朵,之后,之后……对了,被一阵怪风,给卷走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一张极其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唉,之前在阴曹地府,怎么连个鬼影都不见一个。现在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处境堪忧哪! 作者的话: 第一次在这个网站写长篇,各位亲们,要给我加油打气啊! 第二章 纵如此,皆这般 她睁眼,有人大声叫嚷:“小姐醒了。”不多时,一串人鱼贯入内,一位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不失端庄地缓步上前,探问:“女儿,你总算是醒了。明日,你终究要嫁。” 她眨眼,她不仅没能够与他重聚,而且还狗血地穿越了,穿越剧中常上演的一幕也落在了她身上。她浅浅一笑,迎上妇人美丽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我失忆了。” 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朝代。她所在的这个朝代是临熙。当今世界,一分为三,属临熙版域最广,拓鲭兵力最强,铎络经济最扎实。临熙皇帝是个五十岁的孱弱的中老年男子,拓鲭皇帝是个二十岁的名响天下的花美男,铎络皇帝是个五岁的傀儡弱智小儿。三国友好相处,从未爆发过战争,是个难得的和平年代。 她想,既来之则安之,就当做是重新再活一次。命运如此安排,定有合理之处。 丫鬟鱼期是个大方得体的女孩,她原本是官宦小姐,因父亲犯事,沦为官奴,卖至大将军府,已在她身边伺候五六年。她是大将军的嫡女,方才领头进来的妇人是大将军夫人也是她的娘。她名唤云懿浅。明日,她要嫁的是临熙的王爷陵王——霂墡。 她算是政治上的牺牲品。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有许多人,都逃不住为家族利益牺牲的命运。所以有人说,无论身为何等人,都一样过得很不快活。 此时,她坐在铜镜前,她打量镜中人,云懿浅并不是一个绝色美女,却也有几分姿色,一双柳叶眉,一颗恰到娇处的眉心痣,细细看倒有一份柔媚。她问为她梳妆的鱼期:“我是个怎样的人?” 鱼期说:“小姐为人善良,时常接济难民区的百姓,每月都会去秋心庵礼佛,与无尘师太极其投缘。小姐性子刚烈,初闻要下嫁陵王,却不惜投河自尽,幸好府上侍卫众多,发现及时,不然小姐就没命了。” 倒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云懿浅想守住的,她不能够替她守住。她一直想嫁个好人,相夫教子,这是她最大的心愿。既然在现代,不能和挚爱步入礼堂,那么,就在这圆她一个美梦。[.超多好看小说] 嫁作王妃没什么损失,要吃的要穿的伸手即来,不需拼命去争取,做个高枕无忧的陵王妃,看起来会是个不错的差事。只是,她不会刻意去讨好陵王,也不会像深宫内院的一众怨妇时刻盼着陵王的临幸。 陵王生性好学,广揽贤士,陵王府门客众多,府中又置五楼高藏书阁,她愿嫁,其一就是这藏书阁吸引了她,想她在现代,因工作繁忙,不得空去图书馆阅览,辞职后,又忙着旅途,现在,倒是可以圆了她的梦,她要将藏书阁中感兴趣的书籍一一看尽。 “我不愿嫁,我是有爱慕之人?” “不,小姐一直想削发为尼,跟着无尘师太礼佛,只是大将军一直不许。”鱼期为她盖好锦被,跪坐在窗前轻声回答道。 “地上湿冷,久跪对膝盖不好,你原也是官宦小姐,真是苦了你,鱼期,你且上床来,与我同衾而眠。” 鱼期慌忙道:“小姐,这有失礼数。” 她笑着起身,将鱼期扶起,暗道世俗总是太害人,倒教好生生一人忽略了自身价值,只是为主子鞍前马后:“我如今失忆了,你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鱼期,我把你当做好妹妹,无外人在时,我们就以姐妹相称,我睡觉得挨着人,你上来。” “小姐……”鱼期眼里噙着泪,脱掉了绣花鞋,同她挨着睡在了同条锦被里。 “你同我说说,我娘对我如何?” “夫人同大将军十分宠爱小姐,对小姐是有求必应,只这次,是下了圣旨,大将军也无可奈何,只能委屈了小姐。”鱼期说着,却是要落下泪来。 “好鱼期,我已经想开了。明日后,我可是贵为陵王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好委屈的。” “小姐,当真如此?”鱼期握紧了她的手,伺候她这些年,从没发现她的手这般凉过。怕是落水之后留下的症结,待过王府后,定要记得找御医,好好调养生息。 她轻声应着,缓缓进入了梦乡。她梦见他在向她招手,醒来时,天已亮了,鱼期立在床头,笑吟吟地说:“小姐,该梳妆打扮了。”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在房里做了会儿瘦身操,在鱼期及一众侍女的惊诧中,才讪讪地一笑:“昨晚梦见一神女,传授了这一支舞,说是起床后,跳一会儿,会长得越发美丽。” 侍女们立即两眼放光,随即又伤心道:“只可惜小姐今天就要嫁了,都不能教我们。” 鱼期笑骂道:“这帮小丫头片子,也没个正形!” 她玩心一起,蹭到鱼期身前,两手捏了捏鱼期的脸颊:“小妞,给爷笑一个!” 鱼期双颊飞红,羞恼地跺了跺脚:“小姐自从失忆后,倒耍起流氓来了。今日就要嫁了,可别吓跑了新郎……” 她顿在原地,泪水唰地就流了下来,鱼期猛地往地上一跪:“小姐,鱼期再也不敢了。” 她摆了摆手,失神道:“起来,与你无关。” 若真有轮回,他该是去投胎了吧,可她,却要另嫁他人。 作者的话: 本来想写古风言情,但个人风格所致,依旧写成了奇幻、鬼怪的文…… 第三章 此相会原属不该 大将军府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外宾客众多,皆是朝中官僚前来贺喜。(.无弹窗广告) 京都的百姓们也家家门前挂了两盏红灯笼,为陵王与大将军府的联姻庆贺。世人皆知,储君之位定是陵王无疑了。 陵王府更是热闹非凡,各位王爷齐聚在前厅,又有各大商贾前来贺喜,官员们从大将军府过来后,也齐聚在陵王府,有些在后院戏台听戏,有些在慨叹皇家的婚礼果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光是贺礼就快将陵王府挤爆了。 礼部侍郎走到一盖着红缎子的大箱子前,似是听到粗大的呼吸声,不由好奇心起,掀开一角,偷偷觑了一眼,这一看,吓得失声大叫一声,众人皆看向他,他脸色煞白道:“这笼子里有一只大黑熊。” 宣王朗声笑道:“文大人,何须大惊小怪,这是本王献上的贺礼。” 众人不禁喧哗,陵王大喜,宣王却送上了一只大黑熊,不知寓意何在。陵王看了宣王一眼,意味深长道:“去年围猎,本王欲猎大黑熊,却不料被逃脱了,宣王送上的贺礼,寓意可深了。” “王兄,臣弟听闻熊胆入药,能够强身健体,早前王嫂落水,怕是气血两亏,正好补一补。” “宣王想得周到。本王在此替拙荆谢过。”而此时,正在闺中梳妆打扮的她,并不知在陵王府发生的暗战,犹自坐在铜镜前,叫侍女们梳妆,自己却陷入思念中。 耳闻喜乐声声,眼见红喜处处,她却一丝一毫喜意皆无,她想起他,又不禁落下泪来。她想起,一次周六,她坐在篮球场上看他打球,蓦地小腹一阵抽疼,他还在打球,下一秒却丢下篮球,奔到她面前,将火烫的手贴上她的小腹,轻柔地抚摸着。他记着她的月事,会为她煮生姜红糖汤,会为她捂热小腹,叫她安静躺一会儿,而如今,他沉眠于地下,她却穿越到异世,又要下嫁于人。她不知,她所选择的,究竟是对是错,她只是不想再轻生,不想再活在回忆里,虽生犹死。 有喜婆在闺房外叫道:“请新娘出阁。” 她在鱼期和喜婆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了这件陌生的闺房,一步步迈向了新始的人生,她告诉自己该和他挥别,和前世的她挥别,从此时起,她是云懿浅。 “停轿。” 此时,她端坐在婚床上,厚重的头饰压得她脑袋都快埋进衣领里。肚子咕噜噜早响过几回,左等右等,陵王还不来,她索性掀开了盖头,也不知鱼期被安排在了哪里,桌上摆放着许多食物,有酱鸭,她眼睛一亮,飞扑过去,扯起一只鸭腿就啃了起来。陵王同宣王进来时,她正啃着鸭头饮着酒,嘴里还抱怨酒不够烈。 陵王与宣王对看一眼,看来今日在前厅发生的事还未传入她耳中。那只黑熊,宣王不过是照着陵王的意叫人从山里捉来折辱她的。她投湖对外宣称是失足掉落,而内幕他怎会不知道。该死的女人,居然敢抗婚。 “放肆!” 她转身,却在那一瞬,呆住了。 是他吗?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索向画图影里唤真真。”她期待着看着眼前人,却得不到任何响应,眼里的光渐渐暗了,她调整了下心情,问,“谁是陵王?” 陵王狠狠地攫住她双臂,沉声道:“你投河竟是为了宣王?” “不是,我认错了。” “你还敢抵赖?”陵王放开她,说,“既然爱慕宣王,本王就成全你。”转而对宣王道,“青桓,今晚,好好对付她。” “慢!我是陵王妃,岂能委身他人,更何况我是大将军之女,你敢如此待我?” 她是怕的,陵王若真怒了,立即要了她的命,也是可能的。但她还能如何呢?她这一说,陵王却不理会她了,同宣王坐在桌前议事,她站在那左手一个鸭头,右手一个酒壶,十分尴尬,算了,豁出去了,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也不怕再死一次,索性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大快朵颐。 注意到两人的审视,她抬头朝他们一笑,询问道:“陵王,我听说你的藏书阁有五层楼高,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书?” 陵王与宣王对视一眼,不知她意欲何为,宣王说:“王兄藏书阁中大多都是孤本,乃是名家巨作。” 她眼睛一亮,放下手头的吃食,缠着陵王说要去藏书阁看书。 陵王应许了。 而她进了藏书阁,却并不急着找书看,而是站在阁中,像是被冰冻住了般,一动不动。 上天啊,为何让我遇上和他这般相似的人,这个宣王看起来和陵王关系密切,今后免不了和他打照面,她该如何与之相处。明明决定要抛开前尘,却在这时,一切都分崩离析。原来,他之于她,是那般难舍难忘。 如今,陵王怕是认定她爱慕宣王,看来之后在王府的日子会很难过。 “王妃不识字?”陵王见她半日不动,暗讽道。 “我只是不知道从何入手。”她回瞪了一眼,就移步向前走去。一眼扫过去,这些书都看起来像是史书,她不禁有些失落,问道:“不知有没有什么民间传说,传奇、鬼怪小说之类的书籍?” 宣王扑哧笑出声来:“王兄,你的王妃可真是可爱。” “青桓不如将她带走,本王正好眼不见为净。” “哼,我可是你王妃,能够随意赠与他人吗?” “……” 在藏书阁中转了一圈,她都未曾找到感兴趣的书籍,顿觉无趣,扫了一眼陵王,好不客气地说:“我困了,我回婚房睡觉去了。”说完,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宣王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略有所思,朝陵王告别后,就回了宣王府。而陵王却是去了妾侍缘姬的住处。 作者的话: 嗯哼……宣王一定是个坏蛋! 第四章 怅寂寥 鱼期跪坐在床前,想起陵王那阴沉的脸色,此时仍心有余悸,她不知她家小姐为何惹恼了陵王,但见小姐睡得很香沉,便也算是安心。[.超多好看小说] 天已亮了,她醒来时,见鱼期跪坐在一旁,便笑了。那一笑,有几分柔媚,又有几分说不出来寒意。鱼期略抖了抖,总觉得今日的小姐有些不同。 她立在窗前,手里捣鼓着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墨绿色茶杯,看着渐红的枫树,浅浅地笑了。她说,这里将会有一场纷争。 鱼期不解,只是侍立在她身后。她叫鱼期吩咐了人去请陵王,一盏茶过去,陵王如约而至。不知何时,桌上的青花瓷茶具竟被换成了墨绿色茶具,陵王诧异道:“王妃竟还自带茶具。” 鱼期浑身一颤,她随云懿浅陪嫁过来,陪嫁之物她再清楚不过,这套茶具完全是凭空而来。云懿浅施施然入座,举手投足之间竟有几分狐媚,鱼期心里不免揣测,小姐她醒来时便说自己失忆了,之后的行为有违常理,会不会是什么妖精鬼魅上身了,可小姐待自己不薄,又没什么歹心,应当不会,也许是初为人妇的转变吧。(.好看的小说)只是这套茶具,还是让她浑身不适。 她转动着茶杯,许久才启口:“王爷,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云懿浅早已死了,因缘巧合,我的灵魂寄居在这具躯体里,我是黎昧,来到这里,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我多有不适。我本不想与你坦白,但今日醒来,手中无故多了这只茶杯,待你坐下,又多了这套茶具,我便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 “哦?” “不知王爷是否听说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关于一位倭国女人的传闻。” “倭国?”陵王不由一愣,当今天下一分为三,哪来的倭国?他不禁挑眉,想眼前之人究竟是人是妖。 “不瞒王爷,我出身在一个从事阴阳师的世家,到我这代,家道虽中落,但所学的并没生疏。这套墨绿色茶具,和这个传闻息息相关。不知王爷是否愿意一听?” “你且说来。” “在我所处的世界,距今一千年前的时候,有一位倭国商人前来我朝贩卖胭脂,在浣纱溪边居住,他的夫人长得十分美艳,一双柳叶眉,晶莹的樱桃小嘴,身穿一身樱花和服,终日坐在屋内煮一壶香气绕人的花茶,浣纱溪边往来浣纱的少女时常上门去要上一杯解渴,亦或许只是为了解解馋。[]这么安静地过去了十年,浣纱溪边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等村民们扑灭大火,倭国女人已被烧成了干尸。那位倭国商人与他的姐姐却不知所踪。村民们将倭国女人下葬后,常有夜晚路过浣纱溪边的村民看到被烧成灰烬的居所又好端端恢复了原样,而那倭国女人就端坐在屋内煮着花茶,哼着倭国樱花小调。但她从未出来害人,村民们也就与她平安相处了下来。不知从哪来的过客,经过浣纱溪边,见废墟中的墨绿色茶具十分喜爱,就取走了。之后,这位过客就惨死了。据传闻,这套茶具时常无故出现在某个地方,凡出现在哪,就会有不详的事发生。” 她又转了转手中的墨绿色茶杯,正色道:“这个传闻想必这里的人都不曾知道,不会有人刻意而为。” “你怎么证明这套茶具就是倭国女人用的那套?” “说到这,就又是另一个传闻了。”陵王还欲再问,她却抚额说,“陵王请回,我倦了。过些时日,我再同你说。” 陵王走后,她看向鱼期,小心翼翼地问道:“鱼期,你可怕我?” 鱼期听了她的问话,堪堪笑出了声,她回:“小姐你待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怕你?” “鱼期,你今后别再叫我小姐了,就叫我黎昧。” “这怎么可以?” 她沉吟了会儿,一拍桌子,雀跃地说:“那你就叫我boss。” “啵死?” 她听了她的发音,又摇摇头,无奈地说:“要不你叫我公子吧?” “可是小姐……” “没有可是。”她脱衣上床,放下帘子后,背向他而睡,说,“等我睡醒了,就去把王爷叫来。” “啊?”鱼期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中,鱼期摇了她半天都没反应,只能跪坐在床头等她醒来了。 “临近已有三年载,寻觅不见来时路,世人都道鬼魅缠,无人识我卿三娘……”鱼期侧耳听着黎昧诡异的吟唱声,竟觉得有几分好听。她觉得她有些变了。 她醒来,已近黄昏。鱼期正欲去叫陵王,她却阻止了。她说:“我略感身体不适,你叫王爷去民间寻一位名唤‘铜遥’的游医。”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鱼期担忧地问道,她想也许和方才那首歌谣有关。正欲开口,却见黎昧疾呼“怅寂寥”晕了过去。她急匆匆跑去请了陵王过来。 陵王刚吩咐下人去张贴告示,却又侍卫慌张赶来,原是后院宣王送来的黑熊不见了。后院只剩下一只空笼子,笼门并未打开,黑熊却不翼而飞。陵王府守卫森严,不可能有盗贼入内盗走黑熊而不惊动侍卫的。 鱼期想起黎昧先前起床时站在窗前的喃喃自语,她说:“王爷,小姐之前醒来说是这里将有一场纷争,后来又请了王爷过来讲了那个传闻,这些事会不会真是那套茶具在作怪?” 鱼期忙收拾起茶具想要去丢掉,陵王深思了片刻,只说:“若这套茶具果真有蹊跷,你是扔它不掉的,倒不如照你家小姐说的,去寻了游医,之后再说。” 作者的话: 关于宣王和云懿浅的恋情要到很后面才会展开哦,男主究竟是谁呢? 第五章 游医铜遥 侍卫们四处张贴告示,寻找游医铜遥,已经追查了几日,都未果。这日,忽起一阵怪风,侍卫手中的告示都不翼而飞,再眨眼,一位翩翩公子立在面前,手中尽是那些告示,他朝陵王府的方向走去,见身后一众侍卫不曾跟上,转头抛了个媚眼:“本公子就是你们寻的游医,还不快走。” 陵王府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铜遥经过马车,对守门的侍卫说:“大将军夫人兴师问罪来了。”侍卫见他幸灾乐祸,又不能呵斥他,心里憋了一口气,铜遥吹了声口哨就进去了。 经过后院时,见那笼子,很不悦地道:“这笼子邪气太重,快拿去焚烧。” 他往后院深处走去,经过琉璩阁,暗自点了点头,就往原路返回,径自走进了桦萱园,见到陵王,也只是略微一施礼,从囊内掏出一颗药丸叫鱼期给黎昧喂下。片刻后,黎昧就从昏睡中醒转过来。见了铜遥,夸张地大笑起来,她说:“铜遥,数百年不见,再见时,你好不落魄。” “你……” “怎么样?” “确实是她。” “这就对了。” 陵王见他两人说的话没一句能听懂,不由开口打断:“你们在说什么?” “陵王,你府内可住着了不得的人物。” “本王门客众多,学识渊博的能人术士皆聚于此,有个了不得的人物有何稀奇?” 黎昧与铜遥相视一笑,各自把玩着一只墨绿色茶杯再不做声。 “莫非是倭国女人住在我府内?”陵王随口一说。却不料他们两人齐声说道:“却是如此。” 陵王看着铜遥用腰间的匕首隔开胳膊,殷红的血流进了墨绿色茶壶中,血灌满了茶壶,又溢了出来,流向摆放在桌面上的四只墨绿色茶杯,血顺着杯沿爬上去,又灌满了四只茶杯,黎昧递过一块纱布,铜遥轻搭在伤口处,血就不再流了。待纱布取走,伤口荡然无存。陵王想,应该是一种法术,或者是铜遥的一种奇药。 不过,这既不是法术,也不是奇药,而是铜遥本身就具有自行疗伤的机能。 陵王再看向那套茶具,却再也不见丝毫一滴血。在黎昧的示意下,鱼期将煮好的花茶倒入四只茶杯中,只见墨绿色的杯身逐渐变淡,又渐渐变成了粉红色,细看,杯身上却绽开了一朵朵脱尘的莲花。 “这是……” “这套茶具叫做‘墨荷’,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是我上次要同你讲的另一个传闻。”黎昧执起那盏茶杯,将杯中花茶一饮而尽,口中余香尽存,回味无穷,那倭国女人可真是个煮茶能手,只可惜香消玉殒在异地。 铜遥取出腰间那把匕首,细心用手绢擦拭去先前的血迹,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见黎昧同陵王相谈甚欢,只是有些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着。 “王爷,琉璩阁的秋月姑娘求见。” 秋月是琉璩阁服侍妾侍缘姬的大侍女,一见到陵王,往地上一跪,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原是缘姬在房间中化作一缕青烟飘走了。 五百年前,黎昧也是在追查缘姬的时候,才刚找出些线索,缘姬就遁走了。这一次又是这样。不知下次又要多久。铜遥看着黎昧失落的模样,不满地说:“你找我来的时候,就该让我用符咒困住她。” “算了。凡事都讲究因缘巧合,命数如此,我也不好强求,你且回山上去吧。” 铜遥出了陵王府,就来到了天心涯上。黎昧轻生时,并还没有之前的回忆。十年前,黎昧应邀前去天心涯与阴阳师的另一大家族族长会面,那之后,他再见到黎昧,黎昧不仅失忆了,连她的职业都忘了。她真的成了一家小公司的职员,每天上下班,再和一个普通男人谈恋爱准备结婚。 黎昧的命运是悲惨的。她爱上的人总是不幸丧命,已经有好几百年,她不曾与凡人相恋。他不知黎昧的记忆是什么时候复苏的,就像他不知当初在天心涯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他是黎昧签了契约的式神,为时五百年,时间早已过了,他却一直留在他身边,不愿离去。他想,他是被黎昧的魄力给深深地折服了。 “主人!”鱼期跪在他面前恭敬道。 “她身体孱弱,这是我用熊胆炼制成的药丹,你拿去每月叫她服下一丸。” “小姐为什么不让主人服侍在一旁呢?” “她的安排总是合理的。” 鱼期拿着这瓶药丹下山去了。 “临近已有三年载,寻觅不见来时路,世人都道鬼魅缠,无人识我卿三娘……”在天心涯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这首歌谣。这是她用来召唤他的暗号。 十年了。他不曾听到。再听到,却已转换了一个时空。在听到这熟识的歌声时,他浑身战栗,血液流动,脉搏跳动加快,只想一下子拥在她身边,同她一起为亡灵超度。 他化为本身,在天心涯上歇息,他想,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召唤他。 第六章 能饮一杯无 缘姬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宣王再次登门,一脸憔悴样,衣衫褴褛,陵王府守卫险些将宣王当做乱民强打出去。宣王腰间的王牌在眼前闪过,有侍卫前去汇报陵王。 宣王和陵王相对而坐,鱼期用“墨荷”煮了花茶,宣王也未曾注意到茶杯的变化,愣是将茶杯打翻。他全身发抖,絮絮叨叨讲起了这三日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 三日前。 宣王牵着他的爱马在鸣攸谷观看瀑布奇景。一阵大风刮来,蓦地下起了暴雨,宣王骑马朝谷外奔去,遥遥望见一间木屋,他想着下马去避避雨。他来到木屋前,轻叩木门问道:“可有人在?” 见屋内无人问答,便轻轻一推,进去了。 说也奇怪,屋内正煮着一锅肉,格外地诱人。他左等右等,不见屋主人回来,无奈饥肠辘辘,兀自吃起了那锅肉。转眼间,一大锅就全进了他肚子。其实他胃口并不大,只是这肉却是吃上了瘾,吃了就停不下,吃完了一锅,仍觉不够,他贪婪地扫视着屋内。这时,从屋外进来一老翁,在锅前坐下,从袋子里倒出一袋肉,又开始煮了起来。 宣王贵为王爷,什么肉没吃过,从未吃过这般鲜美的肉,好奇地问道:“老伯,你这肉是什么肉,竟会如此之香?” 老翁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年轻人,只管吃,有些事莫要多问。” 不时,这锅肉又开了。老翁请他共食,他却心生抵触,不愿再吃。眼瞅着老翁不复之前的稳重,狼吞虎咽地吃完眼前这果肉,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十分恶心。 老翁拄起拐杖进另一房间取来了一坛酒,他说:“露寒霜重,大雨未歇,肉且入肚,年轻人,能饮一杯无?” 待老翁说完,他才觉口中干渴,结果老翁递过一大碗酒,仰头一喝而尽,却不觉解渴,与老翁干完一坛酒,直觉浑身灼热,又神志不清、飘飘欲仙。[]后来,头脑一轻,就无了知觉。待再醒来,就是这般模样。 “鸣攸谷离京都不远,只两个时辰的路程。” “但我却在马上行了两天才回到京都。” “鱼期,王妃去哪了?” “小姐在后花园观花。” “王兄,王嫂能解这事?” 陵王学着老翁的语气道:“年轻人,只管坐着,莫要多问。” “你去将王妃请来。”“王爷,小姐不喜被人打扰。这事急不得。”鱼期在黎昧身边待了几日,已摸得了她的习性,事无巨细,一一打理得当,颇得黎昧欢喜。 正说着,黎昧就进园来了。 她好不客气地问:“王爷,我这桦萱园都快成你的起居了。” “王妃这话错了,你连人都是本王的。” “嗯哼……王爷不要说笑了,你家王弟可是带回了烫手山芋。” 宣王抬头看向眼前人,暗道,仅几日不见,倒像是脱胎换骨,一身仙气。 “王嫂长得是越发灵动可人了。”他吊儿郎当地说。 黎昧并不理睬他,坐在桌前,饮了一杯花茶,把玩着茶杯,笑问道:“宣王先是遇到一股妖风,暴雨骤至,打马出谷,却遥见一木屋,屋中只有肉一锅,久坐不来人,便大快朵颐了一番,屋主人来后邀你共食,你却心有抵触,屋主人独自用完时,又邀你喝上一杯,不知不觉一坛酒就喝完了,之后宣王便失去了知觉,竟在马背上行了两日,才回到京都。宣王为何不好好回忆下,鸣攸谷中可有木屋?” 宣王细细想到,他常去鸣攸谷观瀑布,从未在谷口处见过什么木屋。经这一提醒,浑身一激灵:“本王遇上鬼了?” “倒也不是。只是这件事,有些棘手。”“棘手?” “还请宣王再去鸣攸谷一次,一切就都知晓了。” “本王不去。” “哦?”陵王看了一眼自家王妃眼里的狡黠,虽不解,倒是十分配合,恐吓自家王弟道,“王弟不去,那就回宣王府去吧。夜里被妖怪捉去,可别后悔。” “王兄……” “你去是不去?” “我去。” 作者的话: 宣王惹上的究竟是什么呢?这次去鸣攸谷,又会发生什么呢? 第七章 老翁 “小姐,可以了。”鱼期从屋外端着一盆水放到了桌上。而她正斜靠在床上杵着。 风很大,直吹得门吱呀吱呀地响,桌上铜盆里的水却不曾波动。探头看去,竟是宣王进入鸣攸谷的场景。 “备好马车了?” 鱼期从壁橱里取出一件银狐斗篷,替她系上,才跟在她后面,朝府外走去,陵王却是早已骑上马候着了。 待上了马车,鱼期才凑近她,好奇地问道:“小姐,你还没同我说为什么要叫宣王去呢?” “捉弄他是件趣事。”她笑说道,右手手指在右耳耳珠上不经意地绕着圈子。 这一路十分颠簸,倒快把五脏六腑都震出来,鱼期不满地抱怨:“陵王府的马车算是上上乘的了,那些普通人家的马车岂不是要把人给震飞?要不小姐施个咒,这样不就造福众人了?” 黎昧摇头不语,拿手中的白骨扇狠狠一敲鱼期的脑袋,却是闭上眼静坐了。鱼期这才明白过来,这路走的人成千成万,总会有人来铺好路,只是时间长短问题。施咒终归只是改变了行人的主观意识,但不站在客观角度上看待事物,那么该改善的世界只会停滞不前。 行了这般久,却始终不见鸣攸谷,鱼期不解了。 陵王也察觉到不对,停了马,叫了侍卫前去探路。[.超多好看小说]黎昧蓦地睁开眼,双眼湛蓝,插在流云髻上的发饰全散落在地上,一头乌黑的秀发瞬间变成了银灰色,鱼期瞪大眼跃下马车叫道:“陵王,小姐她……” 马车突地炸开了,黎昧飞到了半空中,她吟唱着古老幽远的歌谣,四周山上传来了群狼的嚎叫声,侍卫们团团围住了陵王,这时,众人眼前显现了一间木屋,宣王就躺在屋内。有侍卫上前欲去扶起宣王,鱼期拦住他们道:“黑未苏醒了,是老翁。” “黑未?老翁?”陵王抓住这两个人名反复地念着,可无法将之联系在一起。 “黑未是世代为阴阳师的安倍家的旁系男子同狐妖菱悦诞下的魔鬼。嗜血成性,是老翁将她魔鬼的一面给封印了。自此黑未改名为黎昧,作为安倍家的子嗣在各国间行走,为亡灵超度,除妖降魔。老翁说,再见之日,便是黑未重回大地之时。” 老翁坐在屋顶上,跟着黑未唱着那首歌谣。在歌声中,天下起了大雨,山离得越来越远,坐在屋顶上的老翁却不再是老翁,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一位年仅六七岁的孩童。 半空中的黑未发色乌黑,眸色又变成了黑色,她用一支钗子簪起了披散的长发,她飞落在地面上,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木屋和孩童不见了,宣王此时挂在一块石碑上。侍卫扶起宣王,石碑上刻着“道满屋”。 “是芦屋道满。” 黎昧不知何时坐在了马车里,残破不堪的马车又变成了原先华丽的模样。鱼期雀跃地跳上了马车,捂着嘴笑道:“安倍家与芦屋家的恩怨算是清了了。” “哦?” “如果不是,老翁为何要救你?” “是寂寞啊。晴明,不知去向啊。”车轮咕噜咕噜滚向京都,黎昧忍不住回首望向石碑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鱼期问道:“小姐以后就只是小姐了。” “小姐一直都是小姐。” 第八章 还道有情无1 1黎昧身穿粉白色罗裙,用一枚桃花簪子对镜比划着,鱼期笑着上前,接过簪子替她盘成了简单的云髻。(.)她看着镜中的模样,蓦地笑了,饶是这般也不错。虽不及她本貌的妖媚,却不输端庄优雅,真正是个大家闺秀。这陵王妃的架子也正是靠了这幅皮相才撑了起来。 大将军告老还乡,将兵符交与陵王。这临熙的天下算是陵王的了。可黎昧一点儿也不开心。这未来入了宫,贵为皇后,又有一大堆的礼数,她可最讨厌被拘束了。自向大将军表明自己真实身份后,黎昧就只是黎昧,虽不再是云懿浅,却依旧是大将军之女。[.超多好看小说]大将军认她作义女,好生照看他女儿的身躯。 “义父离去已足一月,先前叫你置办的事可有差池?” 鱼期跪在下首,惊慌道:“小姐,事情有变。” 她端坐在梳妆台前,松散了云髻,拿起羊角梳,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那头乌黑的秀发梳理着。看来,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着。有变数才好,这样才有生机。否则,还真的难对付了。 小丫鬟碧痕莽撞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通。原是今日有百姓看见早已告老返乡的大将军乘坐着一辆牛车,往大将军府去了。[]百姓们惊慌的并不是那辆牛车,而是那赶车的僮仆和牛车上脸色惨败的大将军。 碧痕说,是奴婢亲眼所见,大将军居然当街豪饮牛泪,确实是有些疯癫状。而此时,大将军的僮仆正在门外候着,说是要请咱们王妃过去。 “你去回了,就道本王妃今日抱恙在床,改日再去拜见义父大人。” 碧痕领了命朝王府外走去。往日里有不相识的人前来求见,王妃从不曾谎称身体不适将来客拒之门外。为何今日要给大将军吃闭门羹呢?算了,主子的心思她一个小丫鬟可不敢乱揣度。加快了脚步,才走到王府门口,守卫便告知她说,大将军的僮仆一刻钟前就离开了。离开时,竟像是脚尖蹭着地面滑行而去。碧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碧痕神色恍惚地朝内院走去,迎面却撞上了王老婆子,那王老婆子觑了她一眼,死死攥住她的手:“碧痕丫头,你碰着了不干净的东西。” “方才……“ “那僮仆再来找王妃,你不必再去禀告。” “啊……” “你记得就是。”王老婆子说完人就不见了。碧痕心想,今个儿可真是个不祥的日子,她不曾注意到的是她手腕上被王老婆子抓着的部位已暗黑一片。 黎昧站在树下静静地望着这一幕,扯了扯嘴角笑了。鱼饵算是下了。算算时间,鱼期也快赶回来了。她遣了侍从传了膳食上来,秋日午后,在靠水的亭子中用膳,迎着凉爽的风,再惬意不过。 “王妃,膳食齐了。” “凌管家,去叫王老婆子过来。” 凌管家脸色一白,寻思着王府内仅有一王老婆子,却是三年前投井自杀了。他想兴许王妃叫传的是大将军府的王老婆子,他询问道:“王妃,是备好马车前去大将军府接来王老婆子?” “哦?王老婆子去大将军府作甚?” “王妃,王老婆子三年前就不在了。” “方才还在那和碧痕说话呢。” 侍立在黎昧身后的碧痕身子一软,栽倒在了亭中。她这才将将想起来,王老婆子当年死时,她可是亲眼目睹。那王老婆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这,就晕了过去。 第九章 还道有情无2 “王妃,碧痕丫头……” “找个人照顾她。”凌管事与王老婆子相视一眼,分别而去。不多时,鱼期踩着一双木屐从林荫道上走向亭子。她那一身樱花和服和手中执着的红樱油纸伞,让不少小厮看呆了眼。这世上竟会有这么美丽的服饰,平生算是第一次得见。 水上漂着一艘木船,船上的女子,手抱琵琶,嘤嘤地哼唱着不知的歌谣,是从未听到过的旋律。鱼期在一片隐约的阳光中,朝着亭子缓步走来,步步生莲。木屐与地面碰撞出的声响和着黎昧的歌声,竟让人渐渐恍惚起来,有小厮倒下,又有一个倒下……鱼期丢掉了油纸伞,用双手打起了拍子,感叹道:“啊……终于催眠了。” 不知何时,木船停靠在了亭子下面的台阶上,鱼期拾级而下,撑起木船转眼间消失在了王府中。 云懿浅的魂魄虽不知去了哪里,但黎昧终究是占着她的身体,对于大将军,自然要照顾一二,也算是替云懿浅尽了孝道。大将军为何应许让陵王府宣告云懿浅病逝,并辞官离去,本是因黎昧那日省亲回去,发现大将军府内有异。特将实情告知,并演了这一出。毕竟大将军战功赫赫,临熙皇绝不会轻易放之离去。黎昧让大将军以云懿浅病故为由,倒也不尽是为了大将军,也是为了能够以本我活着。 名字。称呼。固然只是个形式。 但对于人来说,又是十分重要的。 也并不是黎昧今日叫云懿浅,黎昧就不是黎昧了。 大将军会遭遇什么不幸?黎昧是不能去算的。即便是在本身中,也会因改变了命数而伤了元气,更何况是在这具肉躯中。 “小姐若因看到劫数并强行改变,是不是就灰飞烟灭了?我听说,狐狸的孩子也是会死的。” 她有九条命,如今只剩下三条,十分惜命。 只能用术与那邪物斗智斗勇,若不幸失败,也不会落下遗憾,毕竟为保全大将军的性命奔波忙碌了一段时日。 这里一片漆黑,鱼期点了灯笼走在前面,黎昧说,这里的墓地有她需要的物什。 在一块墓碑前停下,黎昧念了句咒语独自进入了墓中。 一盏油灯下,有一位老妪坐着绣着一双绣花鞋,那是一双有着奇怪纹路的绣花鞋,黎昧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老妪绣着。最后一针,完工。老妪叹息道:“又过去了十年。” “每十年,昧儿都得来婆婆这儿取绣花鞋。” 黎昧就躺在那张冰床上。老妪替她把了脉,又看了看瞳色,身形晃了晃,叫黎昧起身,递过绣花鞋,嘱咐她这次得穿足一年,连入睡时都不能脱下。 黎昧离去了。老妪跪坐在神像前,低头祷告着。 那孩子,是我红狐族狐王菱悦的后代,在世人眼里狐王却是危害人间的狐妖,这口恶气,我红狐族憋到如今。狐王菱悦命尽时,一再嘱托她照顾好黑未,却因黑未受人暗害,变成了杀人魔,倒是亏了人类救得黑未一命。自那后,黑未更名黎昧,随着安倍偏系居住在中国大陆,每十年都会来墓地取绣花鞋以延续生命。 而,如今啊…… 要想个法子,让那孩子孕育下一代狐王。 陵王贵为皇子,流有龙血,是个不二人选。要派个机灵点的小狐妖,去一旁伺候着。 第十章 还道有情无3 夜深了,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有一位落魄的书生晕倒在街头。王老婆子从一扇门内闪了出来,将书生拖了进去。行人们都忙着赶路,无人注意到这一幕。好巧不巧的,偏生让碧痕瞅见了。 碧痕趴在门前,从门缝里往里觑着,只见门内庭院里有一口大缸,有血混着水从缸里溢了出来。碧痕瞅见缸旁有几件衣服,是纯白的里衣和青衫。书生,死了? 她两腿发软,想着要尽快离开这里,脚跟却像是生了根般,怎么也移动不得。再在这里待下去,被王老婆子发现了,性命堪虞。想到这,不禁打起了寒战。打更的小哥正好路过这儿,轻拍了下碧痕的后背,问道:“姑娘怎么不进去?” “我……” 回头看清了小哥的模样,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门一个劲地摇头。小哥敲着钟鼓,又走街串巷去了。徒留下碧痕杵在原地,动弹不得。这时,听到门开了。她瑟瑟发抖,闭上眼,想着这下可真要挂了。鱼期笑着拉了她的手,微嗔道:“碧痕,王妃叫你办点事,怎生恁晚回来?” 碧痕诧异地转头直愣愣地瞅着鱼期,满眼惊异。王府守卫笑道:“碧痕站在王府门前做了不少奇怪的动作,方才又自言自语。” 方才遇上的都是自己杜撰出来的?碧痕在鱼期的牵引下,来到了桦萱园。黎昧就躺在藤椅上,正饮酒赏月。她将今日黄昏在大将军府窥见的事宜一一告知,黎昧却并不叫她起身。[]碧痕想,王妃怕是动怒了,必定是耽搁了时间。 黎昧却笑了笑,对碧痕说道:“妾本命尽赴黄泉,又叹妾心郎不明,徘徊人间又三载,留恋之间忘本心,转世轮回又到时,为时不候魂魄散。” 世间无奈事三两件,有情事占一半,是非恩怨转头空,且看当事人儿心可宽。 碧痕却是抬了头,迷惘地道:“王妃,碧痕无知,听不懂。” “你且下去。” “小姐,王老婆子那一切安排妥当,只是听碧痕回报,大将军府的情况并不与我们计划中的相符。” “此时再潜入大将军府,恐怕会打草惊蛇,就随它去。总会有万全之策。万万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王爷许久不来桦萱园了。” 黎昧站起了身,兀自往里走去。鱼期只是暗叹了声,收起了藤椅。 小姐心里头还是盼望着王爷过来的,说起来自王爷被留宫中用膳,这些时日,倒连一面也未曾见上。鱼期心里暗暗琢磨一番,便前去问凌管家探听一二。 原道是王爷那日受了风寒,便一直留在宫中调养,却也不见遣人来知会一声。鱼期生气地坐在亭子里,堪堪将手中的花碾成乐碎末,手里一股难闻的植物气息,不免又恼了几分。 今日的月,是难得的圆,月明得照亮了整个亭子。月缺时,天空中不是布满了星星,就是疏星几颗;月圆时,却不见一星半点。世上事,总难两全。 这夜,她的情思飞向了天心涯。她的主人,现下可也是望着月儿,记挂着这里的一切。主人他爱着小姐,她不是不知。就像主人明知小姐心里无他,仍坚守在身侧,之于她,也不过是这么一个痴心的存在。 虽是受主人之命伺候小姐,但也出自内心地喜欢着小姐。小姐这般的人儿,又怎么会不让人心生爱怜? 那双绣花鞋,她听主人提起过,她不说,小姐也不提,但有些事,不是不想承认就能不存在了的。小姐她,只盼狐圣姑护佑小姐不再流离颠沛。 “扑通……” 是王老婆子?王妃不是派她去了大将军府?她怎么会在这里?扔下水里的,像是一块玉。她急匆匆地起身,跟上了王老婆子。 第十一章 还道有情无4 话说鱼期在深夜瞥见王老婆子,紧随而去。而桦萱园里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是替大将军赶牛车的那个僮仆,他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紧盯着内室,眼珠子一眨不眨。黎昧披衣出来时,那僮仆立即起身跪在了地上,他说:“小姐,大将军不见了。” 大将军不见了。 看来这次,是有些棘手了。 若没料错,鱼期也定是被那妖物的障眼术给骗了去。她叫桦萱园的侍卫去传了王老婆子过来,又叫那僮仆细细说了事情经过。 那僮仆讲到他坐在窗前,看着那轮圆月,有片刻失神,思念着故乡,不禁滚下泪珠来,就是在这个时候,刮进来一阵妖风,把大将军卷走了。 王老婆子进了屋来,黎昧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囊,教她拿去城门口,埋在左侧墙角。[]王老婆子领命去了。凌管事进来,回道:“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王爷病情严峻,明日里请王妃过去伺候。” “王爷一向身强体壮,这会儿怕是出了什么事。凌管事,你去城南白药馆配几副治风寒的药,现在就去。” 凌管事领了命,自然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假手他人,叫下人备好了轿子当即出发。唯恐明日天明,被人撞见,这药就白配了。也不知安插在王府中的耳目此时是否跟在了身后。只是此时也顾虑不了这么多。王妃神通广大,总会有办法的。光是能让王老婆子起死回生这点,就足以称奇了。 此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好看的小说)黎昧望了望窗外,往王府外走去。 黎昧就坐在那辆牛车上,那僮仆赶着牛车往城门口去了。 守城的侍卫全部倒在地上,往城墙上望去,是一位身披红袍的女子,那是一张白玉桌,那女子坐在玉凳上,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对面坐着的大将军。但看那大将军,到底是出生入死的大将,并不惧眼前这邪物,也兴许是这邪物终究长得是人模人样,细看下还是有几分姿色。 那邪物举起手中的玉杯启唇道:“将军,奴家是嬛嬛。” 嬛嬛?当年安插在陵王府的眼线,三年前被其他妾侍下毒杀害,随侍在身边的王老婆子因忠主也投井自尽。他这会儿竟是不知嬛嬛为何尚流连在人间的。 那嬛嬛说:“当年将军在敌军剑下救下嬛嬛,嬛嬛这颗心就没了。嬛嬛自知浮萍之命不该奢求将军的爱怜,但在王府为妾侍的日子,是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将军。这坛梨花酒,埋在树下已足五年,将军,今夜能否陪嬛嬛畅饮一番?了却心事后,嬛嬛便要去投胎了。” 黎昧站在城墙下,命那僮仆赶着牛车回了王府。只盼,能够赶上。 “也好。” 那嬛嬛就与大将军对饮了起来。待一坛酒饮尽,牛车也到了。那僮仆从王府接来的是碧痕。 但见那嬛嬛化作一缕青烟散去,大将军嘴角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碧痕像是找了魔般奔上了城墙,搂着大将军,狂呼着:“将军,是嬛嬛来迟了。” “嬛嬛,你来了。” “嗯……” “别哭,我们共赴黄泉,转世轮回。” “将军……” 嬛嬛的灵魂从碧痕身上脱离了出来,与大将军的魂魄一同化作了青烟散去。 那僮仆问:“怎么会有两个嬛嬛?” “真正的嬛嬛是不会伤害将军的。” “那先前的嬛嬛是谁?” 背后有人出声道:“是那王老婆子。” 黎昧回头轻敲了鱼期的脑袋:“你呀,明知效命我的王老婆子只是式神,竟被那邪物骗了去。” “我……” “我什么我,还不快把碧痕弄下来。” 作者的话: 324630389茉绡昀鹤自制hell qq群 欢迎加入 对故事发展进行讨论 第十二章 宫闱秘事1 马车停在宫门口就停了,有内监抬了软轿送她过去。[.超多好看小说]陵王还是皇子的时候住在譁御殿。她在内监的引领下,九曲十八弯,譁御殿内部的构造就是微型迷宫,稍有不慎就会被困在其中。 这也是为了护全皇子性命的措施,以此看来临熙皇对于这个儿子还是十分看重的。她是在服侍昏睡中的陵王时听侍候的侍女说的。 譁御殿是陵王母妃亲自设计,亲自督造的。陵王降生,金光照亮了整个皇宫。自然招来许多后妃与邻国的暗杀。若不是经过陵王母妃训练的下人,是无法在譁御殿行走的。 可这次,向外昭告陵王偶感风寒,事实却是遭人暗杀。 那日,临熙皇与陵王共进晚餐,有贼子办成添酒侍女欲行刺临熙皇,陵王就是在那个时候扑过去替临熙皇挡下那一刀的。 刀中淬有剧毒,此毒罕见,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陵王近卫进言陵王妃精通术法。临熙皇斟酌再三便将黎昧传进了譁御殿。 黎昧进到内室看了眼陵王,便遣散了御医,一并将临熙皇请出了譁御殿。黎昧就是坐在床上听侍女唠嗑了一个时辰,临熙皇不时派来内监前来询问,黎昧都叫人回禀说是还需过上段时间。 众御医们此时聚在譁御殿一旁的清心殿中,有太医说,我等都摸不着头绪,陵王妃一介女流更无望了。 另一太医赶忙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陵王妃不过是大将军收的义女,又不受陵王宠爱。” “鱼期,你出去,守着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 “陵王,今日黎昧将一条命给你,日后是要还的。”黎昧化作本身,一身赤红的毛色,身后是三条蓬蓬的红狐狸尾巴。尾巴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着,发出一股幽幽的红光。她开始施法,左侧的那条尾巴渐渐失去了光泽,从尾尖渐次消失。这过程当是艰苦的,只见恢复了人形的她,一脸惨白,额前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陵王,该醒了。” 陵王从床上起来,初时尚有些茫然,在室内走动几圈后,终是恢复了意识。黎昧却在这时两腿发虚险些栽倒在地,被陵王搂进了怀里。 是她救了他。 “魔鬼也会生病?”他皱了眉,见她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宫中有几十号御医,要你来瞎掺和?” “陵王这是心疼黎昧?” 她挑眉笑问。 “哼。” “抱够了没?” “你……” “陵王,你应该说‘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爱抱多久抱多久’。” “无耻……” “在鱼期面前不准提我险些晕倒的事,你叫鱼期去歇息,就说我们睡下了。” “哦?” “别想歪。” “本王有说什么吗?” “好啦好啦,快点啦,鱼期该担心了。” “王妃这是在向本王撒娇?” 黎昧瞪了他一眼,兀自爬上软软的大床,盖上被子就假睡。陵王开门吩咐鱼期前去传告临熙皇,并命她传告之后毋需回报,自个儿歇着就可。鱼期探头往里瞧,无奈陵王挡着视线,什么都见不着。只能悻悻然离去,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小姐避开她,不会是做了傻事? 此时临熙皇正好在清心殿,在众御医各种眼神下,鱼期回道:“陵王已醒,明日可探,奴婢告退。”也不待回复,就转身离去了。 “皇上,不好了。城门口有人死了。”刑部侍郎未经通报便闯进了清心殿,“是宣王殿下。” “拨一百两黄金好好安抚。” 刑部侍郎擦了把汗,战战兢兢地重述道:“宣王殿下殴了。” 第十三章 宫闱秘事2 昨夜宣王殿下的尸身出现在城门上。临熙皇为此病卧在床,陵王作为储君暂理朝政。 满朝官员跪在下首,齐声高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陵王此时已是太子,在朝堂上,特钦近卫佐贺督促刑部调查宣王的死因。陵王顾不得悲伤,下朝后,又在御书房批起了奏折。陵王大病初愈,看似比往日更健硕,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往日里眉间的阴霾之色也全然不见。听闻是陵王妃医术高超救了太子。 “殿下,王妃求见。” “太子妃。” “啊?” “本太子说她是太子妃。” “哦。” “佐贺在笑什么?” “太子妃,殿下他可着紧你了。” “他?切!” 黎昧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禁有些呆了。暗自掐了大腿一把,说道:“太子,那不是真正的陵王。” “又是狸猫换太子。” 太子想起来,之前黎昧剪了纸人,用大将军的发丝缠在纸人脖颈上,幻化出了一个大将军,救了大将军一命。看来是故伎重演。 “是何人要害宣王?” “太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什么?” “这件事与太子有关。” “与我有关?” “太子叫什么?” “你不是知道。” “太子得亲口说出。” “作弄本太子?” “太子不想知道宣王之事了?” “你……” “多谢问候,说出话,就憋回去,烂成渣,再排出来。(.)” “无耻。” “太子除了说我无耻外,可还有其他的?” “霂墡。” “太子说什么。” 这女人可真是,能把人气得修养全无,恨不得立时掐死她算了,无奈又舍不得。 “这就对了。” 黎昧拿出一只玉杯,那杯底刻着“霂墡”二字。 太子同这玉杯的根源,便是导致宣王找来杀生之祸的由来。啊,只是此时却说不得。太子郁郁寡欢地批着奏折,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着黎昧。眼角偶尔会瞥到这女人躺在藤椅上翻看着一本志怪使,不时发出诡异的微笑,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女人,可真是稀奇。 “太子。” “又怎么?” “宣王叫什么。” “青桓。” 太子踱步到她面前,伸出了手,她不解地看着他:“干嘛?” “拿来。” “什么东西?” 这女人,真想被他掐死吗?“刻有青桓名字的玉杯。” “没有。” “那你问青桓做什么?” “闲着无聊,逗你玩。” “无耻。” “批你的奏折。” “看你的奇书。” “哼……” “哼……” 有宫人入内问是否要传膳。两人这才发现已是中午。传了膳食在御书房,两人相对而坐,隔得远远的,时不时还互相瞪上一眼。佐贺心中喜道,太子身在皇家,自幼善于伪装,不曾像这般毫无防范地动怒过。只有和太子妃相处时,太子才有喜怒哀乐,真正地活着。 “鱼期怎么不在?”太子这才发现,黎昧身边一个侍女都未带,看来鱼期是被派去处理青桓的事了。 “佐贺不去督看刑部侍郎,本太子妃自然得教人去好生看着。” “刑部侍郎有鬼?” 作者的话: 324630389欢迎加qq群,讨论该书情节发展 第十四章 宫闱秘事3 花开花落,阴晴圆缺,人间事,皆如此。(.) 生与死,皆有定,逃不得,脱不了。 宣王一脸灰白地坐在譁御殿中,半日无言。他想着,这段时日可真正算是倒霉透顶。先是遇上一老翁,倒也没什么事。这次遇上一破事,还得委屈自己装死。先前被困在城门外一破木屋里不说,现在又要被皇兄圈禁在在这个微型迷宫中。即使是想在这里面的几个居室里活动一番,都是天人做梦。 快被闷死了。 “宣王请用膳。” “你是碧痕。快带我去见你家王妃。” “宣王殿下,如今王妃已是太子妃。”碧痕放下饭盒,走到门外,才答应了声。 宣王等来的不是黎昧,而是太子。太子看着自家弟弟的颓败样,不禁笑了,是该整治一番,叫他以后还敢不敢导出惹是生非。他这个闲散王爷,也该是时候收敛了。 “王兄,我这回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境界了。”看来因了这回事,倒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想谋害本王的人,算是尝到了苦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这个理。 “佐贺去监视刑部侍郎了?” “你都知道了?” “碧痕那丫头送饭时会告知一二。” 这刑部侍郎与玉杯的联系,直至事情过去了十日,黎昧都未曾揭开,总是以天机不可外泄搪塞他。害他每日辗转反侧,联系了千万次都不得要领。唉,果真解铃还须系铃人。 其实也没什么多大联系。黎昧不过是一时兴起寻个乐子罢了,自然也没往心里去,哪曾想这竟成了太子每日必做的功课。要是黎昧知道了,定要笑个前俯后仰,花枝乱颤了。 且说佐贺明着监视刑部侍郎,还有鱼期潜在暗处。这尾巴也就露出了个尖尖角儿。这鱼饵下了,长线放了,就等着鱼儿上钩了。候着的时间虽长了点,倒也算落得个耳根清净。那两位主子时不时的斗嘴当真是堵死了耳朵。当放了个长假,与贼子斗智斗勇,还能长番见识,所谓在斗争中成长,学到老,活到老。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正在脱衣服。佐贺不禁羞红了脸。立在他一旁的鱼期忍不住调侃了几句,更让佐贺恨不得跳下树,钻个地洞藏起来。 内功太好,有时也是不好的。 就比如现在,耳听着男女交欢时的动情呻吟,鼻嗅着身侧鱼期身上淡淡的体香,任佐贺抑制力再好,第三只脚还是不争气地立了起来。 “内急,你先盯着。”他憋红了脸,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某条街跑去,纵身跃进了湖中。此时虽尚未深秋,夜间却也是有些凉意。他在湖中,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事可千万不能被宣王知道,不然可要被调笑一辈子。太子又不厚道,绝不会帮着他,只会助纣为虐。这两点,他是深知的,于是,暗下决心,可不能嘴溜说了出去。这事儿没发生过。对,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佐贺再回到树上时,已换了一套紧身衣。鱼期打量了下那个部位,用最令人气恼的语速说:“还没结束。这套衣服,有些性感了。你还不如不穿。”“你……” “我怎么了?”“不害臊。”跟你主子一个德行。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今日算是得了要领。其实鱼期长得很美。只是,有时候觉得有些不似在人间的感觉,让他有些想靠近却不敢靠近。 人活在世,总得恋爱一二次,有幸遇上第一人,相爱相识又合拍,就成了。若是不然,顶多再纳几个妾侍,以泄燃火之欲。一辈子那么长,也不怕遇不上知心人。他还是挺希望鱼期会是他的第一人。 “傻笑什么?那女人出来了,我留着监视他,你跟上。” 佐贺回过神来,跟着那女人前去。 这背影,总觉得在哪见到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跟着再说。且说这女人径直走到方才他洗澡的湖边,一步步向前,竟生出了一条通往湖底的路。眼看着这女人就要消失在视线里,竟在那一瞬回头望了他一眼。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佐贺说不上来。 只知道,他要是将他今日所见告知太子,免不了苦肉之灾。 佐贺回到譁御殿的时候,太子、太子妃同宣王以及鱼期都一脸凝重地或坐或站在殿中。佐贺的脸色铁青,众人都做好了准备,再迎接一次冲击。佐贺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尾随那女人一直到城南的湖中,那女人在地面和湖底架起了一条路,就在她快消失之际,回望了我一眼。那竟是柟妃娘娘。” 太子脸一黑,再不做声。佐贺暗中瞅着太子,也不见太子发怒。倒是太子妃笑着拍了拍佐贺的右肩示意他起身坐下。 这事儿,黎昧早已微微透露了。只是太子未曾料到的是,黎昧口中的“重要的人会背叛你”这样的话指的会是自己的母妃。 “那玉杯是母妃与刑部侍郎的定情之物。”太子采取的不是征询的语气,只是说出来能够解压。 他突然记起来,一个月前,青桓来陵王府同他说看到酷似柟妃的女人在深夜进了刑部侍郎的事。他们设计谋害青桓,也就有了理由。若那时,信了青桓的话,今日,还会有这样烦忧的事吗? 青桓看着太子的阴霾之色,在心里暗骂自己那日不该去喝花酒,撞见那件事。只可惜,时光不会倒退。有些事,注定了是要发生的。绝不会有人过着一帆风顺的日子,上天总要捉弄你一番,让你长成他心目中的模样。祸兮福兮,都应欢喜。 鱼期突然想起一件事,激动地一跃而起,说道:“那人并不是柟妃。” “什么?”宣王激动地攥住了她的双臂,惹来了佐贺强烈的妒意。黎昧瞅见这一幕,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这世间,恐怕又要多一个苦情人。 第十五章 宫闱秘事4 她就坐在窗前,此时夜还未亮。[]窗外飘着细雨,夜里的秋风是凉的。那风袭来的时候,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床边挂着一件袍子,她起身去取了来。又坐在了窗前,看着窗外的花木,不禁有些怅然。 她活了那么久,爱过的人都不幸死去。她想,这一世,可千万不能再爱上任何一人。她不能够,在她将死之前,再殃及一人的性命。 白日里,鱼期当着他们的面说出了那并非柟妃。她打量着太子的脸色,并没有丝毫的好转,那女子是与自己的母妃如此肖似的人,任是谁都无法轻松下来。揭开那个秘密,终究是得伤害到他的。但,又不得不揭开。有些事,总得要落个明白,即使会将自己弄得千疮百孔。有人说,世上事,本就糊涂,不必事事都较真,总会有些事是必须不明白的。 但太子是未来的临熙皇,对于任何事,他都必须了如指掌,却得在适当的时候装下糊涂。 柟妃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太子面前时,她想,守得云开见月明,屋外突来暴风雨,明白事儿作煞人。 他们就这么站在中央,黎昧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冰珠。 柟妃并不是太子的亲身母亲。 柟妃与刑部侍郎本是青梅竹马,当年,临熙皇微服私访,在街上初遇柟妃,下了道旨就将柟妃接入了宫中。临熙皇虽十分宠爱这位柟妃,可枕边人却是同床异梦。总会在临熙皇宿在其他宫妃日子里夜会刑部侍郎。 太子,是柟妃的贴身丫鬟,生下的孩子。 除了柟妃与那已逝的丫鬟,谁也不曾知。待太子长成八岁时,柟妃炸死混出了皇宫。却在途中不幸病故。是刑部侍郎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颗妖丹救活了她。之后,柟妃发现自己白日里常常不能呼吸,但一接触到水,就又舒畅许多。 那是蚌精的内丹。 有道士如是说道。 于是,柟妃白日里就居住在那湖里,夜里总是回到刑部侍郎府中与他行媾和之事。她终究是死人,即使有了这颗妖丹,她却不具有生儿育女的功能。时常以泪洗面。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释然了。 这也是为何刑部侍郎年事已高,却不曾有子嗣的因由。后院那些侍妾不过是些摆设罢了。 生身母亲到底是死了的。太子目送柟妃离开后,就站在那里,像化作了雕像似的,一动不动。他心里终究是难过的吧,他从前以为自己的母妃是在八岁时病故,而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见过母亲的事实。他找不到宣泄的口,而此时的他,更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失控。他就站在那里,丝毫不动。 黎昧打破了杯子,碎片割破了手掌,因吃痛冰珠渐次滚落在了太子脚边。他这才晃过神来,替她捡起了冰珠,看她手掌伤口,紧皱起了眉头,不禁怒斥道:“你是猪吗?” “太子如此高贵的人,不怕有有辱身份。” “昧儿,我好难过。” “太子想着自己的母亲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就高兴了。” “霂墡。” “啊?” “我说教你叫我霂墡。”“太子……” “霂墡!” “霂墡。” 黎昧想,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这没什么的。只是为何,她的心里却像是有许多蝴蝶飞过,让她禁不住的欢快雀跃。 不。 这是不被容许的。 作者的话: 欢迎喜欢文学的朋友们,加入米洛口文化工作室。qq群:170180015 第十六章 宫闱秘事5 柟妃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吗?不,绝非这么简单而已。 城门口长出了一大片杜鹃花。 黎昧同陵王讲起了那几个有关“杜鹃”传说。 相传,蜀国的农民沉醉于享乐之中,忘记了播种作物的时间。每到农时,国君杜宇便四处奔走,催促人们趁着大好时节赶快播种。国君死后,便没人来催促农民播种,田地都荒废了。杜宇舍不得他的子民,其灵魂便化作一种鸟叫“杜鹃鸟”,四处啼叫“布谷!布谷!”。杜鹃鸟积劳成疾,嘴里滴出了鲜血,开出了血红色的花。后人为纪念杜宇便称此花为“杜鹃花”。(.) 陵王自认对历史了如指掌,却不知为何从未听说过蜀国。 “在我们那个时空,有一个由汉族主宰的皇朝,是大汉皇朝。只是轮了几代,又开始走向灭亡之路。西汉过渡到东汉。东汉末年,天下一分为三。蜀国就是三国之一。但这里的蜀国指的却不是这个。” 鱼期立在一边,丢了一个卫生球过去,黎昧捏了捏下巴:“嗯哼,我自然只知道这个蜀国啦。 “还有几个传说呢?” “这个是关于‘啼血杜鹃’了。” 杜鹃和谢豹为结拜兄弟,谢豹无意中伤了人被判死罪,关进死牢,杜鹃带了酒菜去看他,谢豹诡称要理发,让杜鹃代他坐一会牢,杜鹃欣然同意,哪知谢豹一去不回。杜鹃伤心地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就被推出去斩首。杜鹃死后变成一只冤鸟,从这山哭到那山,想找谢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啼出的血泪洒在山间,滴到之处便长出小树,春天一到,更开出了血红色的花,这就是杜鹃花的由来。 她拒绝不再讲述其他的几个传说。 “这事儿啊,可是和这个传说有关。” “快分析因果关系。” “柟妃快来了。” 风吹开了门,柟妃在风中渐渐现出了形。她说,黎昧姑娘,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那一年。柟妃还是京都最富商人的掌上明珠,与李府千金相交甚好。柟妃接到圣旨后,叫李府千金先顶替自己穿上入宫的裙装坐在闺房里,说是临走前要去先看一下别院的母亲。那一去,便再也不回。 “你是说,你是那李府千金?” 柟妃不满地控诉道:“那时她明知我和大人互相爱慕之事。” “你知城门口为何开满了一片杜鹃花吗?”黎昧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说,“当年,她疾走到城门口,却有黑衣人将她拖进了一条弄堂里,杀害了她。” “你说什么?” “是你的父亲。” “你胡说。” “李太尉那时只不过是一个芝麻小官,若不是凭着柟妃你,也不会在短时间内飞黄腾达。” 不。怎么会是这样?灵儿她,果真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柟妃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吗?” “大人他终归是要娶妻生子的。我一直流连人间不过为了再见灵儿问她为何弃我不顾。如今,时候了。” 第十七章 青梅 那是一个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的女子。她又是书香门第官宦小姐,知书达理,端庄优雅。听说,师从太子的师傅林太傅。也时常在林太傅府中与太子引文作赋,对月把酒吟诗作对。算是与太子青梅竹马长大的。 她就斜靠在梧桐树下,右手捏着下巴,沉思着。 那个女子,要被纳为侧妃了。她倒不是担忧自己太子妃的身份会受到威胁。但太子宫中后院女人多了,明争暗斗自然就纷纷上演了。她虽是不爱计较与世无争的性子,但在深宫中不存些心机有些手段连保命都难。她在想传闻中的女子应当是个胸襟洒脱心地善良的人,但女人的占有欲与妒意总是无法估量的。她是想,即使她与太子没什么情分可言,也会在看到别的女人占据自己男人时心里十分难受的。 只是,太子总归是要有子嗣的。可是她……也罢,纳了侧妃也好,或许在某个当口,还能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其实并没起到任何作用。这样,心生离意,也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了。看吧,太子宠爱的是侧妃,从不是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太子妃,太子妃……” 碧痕小脸通红地一路向这小跑而来,手里还不时拿着手绢儿擦擦额前的香汗,明明已是深秋,她却跑得满头大汗,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太子妃,太子不纳侧妃了。” 她不免疑惑地看向碧痕,一脸不解,太子纳侧妃受众臣所迫的举动,此时不纳,她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太子不纳侧妃一定是有缘由的。她想,怕是发生了什么事。太子不纳侧妃不过是暂时的,总是要纳的。 “从哪听到的消息?” 碧痕拍了拍胸脯,喘了几口气,急急地回道:“我经过御书房,听外面的大臣们谈话时听到的。”碧痕想起什么,激动地一跺脚,“是太子要微服私访。” “小姐,太子在咱们后院。”鱼期从一棵梧桐树上无声无息地落下,突现在两人面前,吓坏了碧痕。 此时,她同太子迎面坐着。 “此次微服私访,你跟着吧?” “太子难得不用命令。” “昧儿,唤我霂墡。” “太子名讳,岂敢直呼。” “你在红狐族可是狐王。真算起来,你还贵我一等。” 拾掇好行李,没过几日,她就跟着太子出了皇宫。一呼吸到大街上的空气,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倍。果真是外面的世界更适合自己啊。完全不需要规规矩矩地行走。啊,太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这个理。 “出来就这么高兴?” 她忙点头道:“能不高兴?小狗被关在笼子里,放出来时都撒开了腿欢跑的。更何况是一个有思想有感觉的人呢。” “太子妃,这不对啊,你这不是把自己比作小狗了吗?” 听了碧痕认真的问话,全马车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外头骑马在前的佐贺也禁不住咧开了嘴。不过,在马车内,有一个人可不高兴了。当然,这个人不高兴了,自然也就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 随着“哎呦”一声,马车晃动了下,听了下来。马车内,四人面面相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见佐贺派人过来回话,太子狐疑地上前欲掀起帘子,就在这时,有一只枯爪死死地抓住了太子的手腕…… 第十八章 枯木逢春 枯爪的主人,却是有些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至少在人眼里看来是这样的。他阻拦太子一众前行,是为了一件事而来。而这件事,说来是件好事,听起来却又是件不怎么好的事。 前面说太子欲纳侧妃,这位未被纳成侧妃的太子的青梅,竟是不愿嫁给太子的。那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呢?眼前这个人,就端坐在一颗枯树下,双手托腮地望着不远处的河水。他在等,等太子他们中有人打破这片寂静。他是矜持的,他虽是送上门的,但这件事,关乎太子的面子,同时又关乎皇室的面子。 这人的逻辑思维到底是不强的。太子丢的不就是皇室的脸,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将之分开来考虑。 总之,鱼期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此时的气氛,但她却不是问他,而是颇有些埋怨地对着黎昧说:“小姐,还不开饭?饿了。” 这人不满了。瞅着对面的黎昧和鱼期完全不顾自己,在那边聊美食聊得津津有味,咳了几声,说:“太子,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和你说。” “既然重要,不用避开我们?” 鱼期这边聊得正欢,听到这句,忍不住插了一句。这人倒是笑了笑,兀自讲起了这件事。 这件事是这样的。 婉约,就是太子的青梅。在一次暴风雨凌冽的日子,在这棵树下相见。两人就是这么对上了眼。他原是打算娶她的。在与她分别的三年,他在家中便是忙着准备着聘礼。不过在他即将上路的时候,聘礼不翼而飞了。有一道士路过,为他指明,说是这位他所思慕的女子,已不在这世上。他不信。道士却说,那三年前相会的树,即是证明。他急匆匆赶去了那里。果真如道士所说,当年青葱茂盛的大树,如今已经枯成了只剩下枝干。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自然地,太子是不信他这番胡言乱语的。就在他动身前,婉约还写了信,要求要嫁与他作侧妃。若果真如他所说,寄信的婉约岂不是有人冒替。 自然地,寄信的婉约就是被称作已死的婉约。为何被称作已死的婉约心中有所爱,却写信给太子,说要做他的侍妾?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只有婉约,才能解释。 若婉约之死是这人的杜撰,那么,此时婉约,正在林太傅府中,吟一首诗或是阅一卷好书。 “何不如寄信给林太傅,教他试上一番,林府中的婉约是人冒替,还是本人。” 黎昧这一句,倒是使众人醒悟了过来。解决事情,总是这般简单的。倒是这人不高兴了。 显然地,这人不高兴也是意料之中。毕竟,自己先是不被信任,再是他思慕之人若果真死了,他终究是会不高兴的。最后,他自是不希望思慕之人被人试探的。任何一人,都是愿意保护心爱之人不受丝毫伤害的。婉约果真死了,那他来这树下,拦下太子一行,又失却了意义。他突然不懂了。他究竟是希望婉约是死还是活呢?他现在做的这件事,究竟是对是错呢? 显然地,他现在思考这些,完全是多余的。时光又不可能倒退。就算这件事无意义,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倒不如随着事态顺其自然地发展。 信是寄出了。这一来回,可是要等上几日。 于是,众人就在这镇上的某个旅馆住下了。 “殿下,太傅回信了。” 信是亲卫快马加鞭送回来的。送到太子手上正好过去了五天。随着亲卫进来的,还有一个老人。 但听太子唤道:“太傅。” 老人是林太傅。 太子懵了。林太傅既然自己跟来了,那,还写这封信做什么呢? 林太傅说:“殿下,这封信是住在老臣府中自称是婉约的女子写的。而老臣过来,是为了送上一壶青梅酒。” 住在林太傅府中的婉约,原是婉约的分身。作为分身的她,并不和本身有着一样的情感。从始至终,她都爱慕着太子。但她是无法左右婉约的。于是,她在婉约体内不安分了。这一不安分了,婉约就送了性命。而她伺机化作人形,去了林太傅府中,教人给太子送去了信,说是要嫁给太子。 她本以为一切都能如愿。太子却迟迟未迎娶她。等来的竟是林太傅的试探。既然已经瞒不住了,她倒是坦然地承认了一切。只是要求,让林太傅送上一壶青梅酒。 太子照着信中所写,将一壶青梅酒一干而尽。这时,从外面吹来了一阵怪风,硬是吹得两扇门剧烈地摇晃中。风停时,婉约就立在屋内。 她说,殿下,我是琥珀,这一生迷恋你,真苦。我能亲你一下吗? 亲吧。 她踮起脚尖,在太子的唇上落下一吻,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了空气中。而这时,却从那日拦路的那人的房中传来嚎哭声,那人哀嚎着:“婉约,别离开我。” 琥珀与元神合二为一,婉约就回来了。婉约自是去向那人告别了。却不想那人情绪如此过激,她笑了笑,说:“我会附身在树上,一直守护你。” 而这时,镇上的那棵树,竟在瞬间抽出了新芽。 结局。还算是欢喜。太子一行,收拾了行礼,又上路了。 作者的话: 一直没更新,啊哦,前段日子实在是学习节奏太慌乱了,都无法调整好生活状态。现在开始,又要好好努力了! 第十九章 缘深情浅一 这是一条十分坑洼的石子小路,太子等人坐在马车里被颠簸得颠来倒去,胃里很快就开始翻山倒海。但要去硫村,这是必经之路。如果有选择,即使是一条非常省时的小径,他们也不会为了这个而择取这条糟糕透顶的路的。 黎昧想起来,在梦中曾梦到过这条路。路两旁的参天大树,像极了一只只鬼手,她时常在想,若她不是妖,铁定是要被这样的自然景象吓破了胆的。当然,她是妖,不是一般的人类。唯一相同的是,她也有和人类一样的贪嗔痴与七情六欲,也有七魂六魄。 身侧的鱼期头靠在她肩膀上,在这样极具恶劣的环境下还能进入深层次睡眠的人,当下可不多见,可见鱼期是多么能适应环境的人。这样的人,即使被丢进沙漠里,也能够很好地生存下去。而太子就不同了,自幼处在高处,吃穿都是最精致的,即使习武造就的好体格,在此时也发挥不了任何用处,他的脸色从一开始的红润到后来的蜡黄再到现在的苍白,令黎昧第一次产生了要用咒去缓解太子内心深处的对此环境的感觉,让他至少在感觉上不那么受苦受累。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如果人只是靠着感觉去生活的话,那么真实发生的事情还会有意义吗? 就好比是,如果人只依靠着一部分去生活,那么剩下的又要如何去对待? 世界上任何的事物,都有它存在的必然性,而它必须所经的历史,就是它的定位,在他人和世界中的定位。如果没有这些,似乎就没有必须存在的理由了。所以,她开始认真对待每一件事,她所经历过的不好的好的事,都是一种很美好的存在。 此时,马车外的那些长得如鬼手的参天大树,在她的眼里竟变得十分可爱。在阳光的轻抚下,竟渐渐地生出了几抹妖娆之色。她想,愿一切都开始变得美好。 “咕噜咕噜噜……” 从树林深处,传来格外雄浑的声音,是一种凄惨至惨烈的撕心裂肺的歌唱着的声音。鱼期从睡梦中醒来了,死死地攥紧了黎昧的衣袖,哆嗦得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惨白的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令黎昧心里生出了几许不忍,用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施以安慰。而太子,此时正竖起了他的耳朵,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聆听着这个异常的声音。 亲卫们都被那些战栗不安的马弄得不得不下马,用手死攥住缰绳,防止这些受惊的马乱蹿。佐贺的马由另一位看起来比较健硕的亲卫牵着,而他此时正死死攥着驾着马车的那两匹汗血宝马,奇怪的是,这两批最优良的马,居然是最骚动不安的。这自然是匪夷所思的,不过此时的佐贺完全顾虑不到这些,他正集中精神做好了备战的心态。 但这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只在四周徘徊,并没有要靠近的意思。若不是马匹受惊无法前行,没有人愿意停留在这个地方。 “小姐,你不觉得这声音,些微的熟悉?” 这声音,似乎还在大将军里黎昧要出嫁时听到过。鱼期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是,有种不安全的气息包围了她。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但从心底生出了一种信念,一种力量,使她不再惧怕这种诡异得令人恶寒的声音,她松开了攥着的衣袖,端坐在那,身体却略略往右前倾,像是正好替黎昧挡住了什么一般。 “它在召唤。” 黎昧突然明白了。它不靠近,是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它。它只愿意见黎昧一人。黎昧掀开窗帘,双眼凝重得往树林深处望去,也许就在树林深处,它就哀伤地在那里一遍又一遍,一日又一日地悲吟着。 “它在召唤我。” 她说着,提起裙摆,就要推开马车门,往外去。鱼期慌乱地扯住了她的衣袖,眼里蕴含着的是无尽的不舍。她总感觉,感觉这一去,小姐也许就不是原来的小姐了。她不知道这是怎样才会有的感触,但她想,总是有一定的根源的。所以,她是绝对不容许小姐孤身一人前去的。 “鱼期,我会回来的。” “不要。” 她固执地越攥越紧,恨不得把黎昧绑在马车里,教黎昧哪里也去不了。 而黎昧却抓开了她的手,说:“我答应的事,从不食言。”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小姐你回来。 作者的话: 我要认真得去完成这个故事。从一开始的不成熟,要渐渐步入更深层次的存在。 第二十章 缘深情浅二 循着声音,黎昧穿梭在树林里,此时,那些鬼手已然将她包围,她有些惧怕。[.超多好看小说]正因为她曾经手握血腥匕刃令生灵涂炭,让苍生处在水生火热的烈狱中,她更恐慌。一种腥臭味从她的胃里翻涌而上,有很长时间,她呆立在原地,灵魂游离在了半空中。不,这是幻术。 好歹是回过神来了。 这个人,看来是很熟悉她的人。 “不,我并不熟悉你。” 就在一棵树上,窝着一团黑色不明生物。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人,更像是从地府里逃生出来的恶鬼。 “盛名昭著的黑未,是我们处在黑暗中的魂灵所依仰的最神圣的存在。黑未,快回来,带领我们勇敢地冲破束缚,将这天地一手操控。” “无聊。” 处在地处背阳的角落,不是渴望阳光,就是更接近黑暗,直至臣服于黑暗,成为最得心应手的刽子手。眼前的恶鬼,就是这么可怜的存在。 “你曾经向我许下的承诺,为何现今不愿兑现?黑未可不是这么会失信于人的恶魔。” 眼前的那团黑色,顺着树干,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诡异姿势滑了下来。从眼前的腐肉里唯一能窥见的是一对暗黄色的瞳孔,像是猫眼。不详的征兆。她开始后悔做出的选择。但她已站在这里,就没有可以退后的选择。 她就站在那里,她在等待,等待这个恶鬼的下一步动作。 “我听说你的父亲不久前死了。” “上一代狐王,在一万年前就已经与世长辞了。” “临熙的大将军。” “云懿浅并不是我。” “是这具你栖息着的肉躯的主人的父亲。” 已是日暮时分,在树林深处,阳光退场了。这里,一妖一鬼,正在进行一场奇怪的对话。 “不能保护她的父亲,血统高贵的狐王,竟毫无愧色。” “你已经死了。” “尊敬的狐王陛下,是在警告我,不要插足您的事吗?” “呵呵呵……”那恶鬼朝天笑着,转眼间就和黑暗融合在了一起。 黎昧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脸苍白地回到了马车上。鱼期担忧地凑上前,攥紧了她的衣袖,黎昧不在的这段时间,她简直像是在火炉里被蒸烤了,显得尤其得焦躁不安。备受折磨的她,只有在零距离接触到黎昧,才有片刻的慰藉。 而之前假寐中的太子微微挑开了右眼眼皮,将黎昧的疲色一览无余。他只知道,她进去后不久,那悲唱声停止了。之后许久的死寂,他难得地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一定是鱼期的坏情绪熏染了他,于是他闭上双眼,但这并不奏效,他承认,他在为她的人身安全而担忧。 过而不及眉间意,相看无语心内焚。 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罢了,朝外吩咐道:“开路。”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看起来并不长的路,却行了这么久,都未曾到达终点,望在眼里分明不过一刻钟的脚程。 黎昧死揪着自己的胸口,有什么要蹦出来。背后衣衫早已被汗湿透,她强撑着,不愿让人看穿她的不适,以致于滞留在此。自然,她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这行人被困在了这里。剧烈的疼痛正死命地撕扯着,她自出身至此,从未遭受过如此的折磨,恨不得当即昏厥过去。而拥有优良基因的她并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即使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十分优雅地死去。 至少在凡夫俗子的眼里,必须是最高贵的姿态。 太子终究是发现了。他在问黎昧话时,并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正才看到隐忍痛苦的模样。他明白,自是不会去揭穿,这是必须留给一个君王的尊严。 再这么耗下去,马匹和他们都会因奔波劳累致死,他想,应该先停下来商议一下对策。是鱼期制止了他。 她说,再跑上一刻钟,我们就能出去了。 作者的话: 最快乐的莫过于战胜自己。 第二十一章 缘深情浅三 她猜测错误了。 那团黑影就悬在车窗外。 此时的黎昧早已花颜失色,细看,双眼蒙上一层淡淡的紫色。那团黑影不时吟唱着:地狱之门即将开启,我们黑暗的勇士已穿戴整齐,黑暗之王,我们在黑暗中等待你的归来…… 黑未沉睡在深渊,她不会重回大地。不,这个世界并不期盼黑未的出现。黎昧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是安倍家族优秀的阴阳师,绝不会被一个恶魔击败。她盘坐在马车内,暗暗运气调息。 马儿们撒开了四腿急速地跑离了这个鬼地。 “那是什么?” “是从地狱出逃的恶鬼。” “黑未差点逃离出来。” “太子殿下,你未免太低估我了。” “称呼。” “霂墡。” 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疲累。她坐在那,有很长一段时间,眼神迷离,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是血液停止了流动。 “过来。” 太子扯过黎昧,将她的脑袋狠狠按进了他的怀里,双眼里暗含了些许疼惜,略带命令地说:“睡。” 鱼期凑上前去,看着自家小姐双颊绯红的小媳妇样,不禁笑开了。 “手帕破了。” “啊?” “本太子说,你的手帕破了。” 小姐已然在太子的怀里睡着了,她缩在一角,手里不断缴弄着那块被她扯破的手帕。[]太子绝不是善类,日后更要防范些,她心里暗暗计算着。 “铜遥的手段再高明,你掩饰得再好,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 “主人并无恶意。” “你的恶意,快把你吞噬了。” “小姐她对我很好,我绝无伤害之意。” 也许沉默才是最大的凶器。太子沉默地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手帕,就合上了眼。马车里只剩下三人不一样的呼吸。 她忽然想起来,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当时的云懿浅,离出嫁尚有三月。她在侍卫的护卫下,暂时在天心涯下的破屋里避雨。铜遥恰巧从天心涯上下来,经过破屋,看见了云懿浅,便提脚进了屋去。侍卫们见有生人,纷纷拔剑护住自家小姐。铜遥只是对着云懿浅浅浅一笑,云懿浅的心就醉了。 就是在这个夜里,这个不太平的雨夜,云懿浅的内心深处却生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她想拥有眼前这个闯进破屋,闯进她心里的陌生男子。若他是穷书生,她会让父亲为他铺好大道,看他穿着如此华丽,显然不是。定是哪家的贵家子弟,许是同她一样,想去天心涯上观那彼岸花,却被暴雨堵在了这里。相同的遭遇,显然是月老为他们牵起了红线。 她问,公子贵姓。(.) 姓铜。单字遥。 铜遥。铜遥。铜遥。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她要永久地记住这个名字。 她就要出嫁了。就在三个月后。王府。王妃。不过是一个精致华丽的牢笼和一个孤独的囚犯。 她会在一眼之间爱上眼前这个男子,不过只是希望今后漫长的无聊的日子里,至少心里有所记挂,不至于对生毫无眷恋。 雨就下了一夜。 那么短暂的几个时辰。看着随着阳光的出现,雨声也渐次消失。 有侍卫在一旁感慨:“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晴天雨。” 她看向那个站在雨天里的男子,不禁又醉了几分。他就像是一位超然于凡间的仙子,在阳光雨露的沐浴下,散发出紫色的光辉。她想,这是她看过最美丽的风景。 她发出了邀请:“铜公子,何不与我等同行共赏彼岸花?” “在下谢过小姐美意,不瞒小姐,在下要去下面的城镇购置一些物什。” “我们还会再见吗?” 留给她的是从容离开的背影。她无心再赏那传说中美艳的彼岸花,率着众人下山去了。她相信缘分。天地虽大,有时亦不过是转个弯的距离,她坚信,他们总会重遇的。 上天是垂怜这位大将军之女的。就在临熙京都的大街上,带着丫鬟逛街的她不小心撞上了一身紫衣的他。 上次见他,是一件淡青色的长袍,此时的他更显男人气概。她双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恨不得将眼前的人一口气吞进肚里。身后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角,唤道:“小姐,该回去了。”她才恋恋不舍地从他怀里起来,对着他微微施礼,便随着丫鬟远去了。 这次,是她留下了背影,却是慌乱的,脚步紊乱。 她本想留下一个好印象。可这又有什么必要?她就要嫁人了。而那人看她的眼神,原本就是在看着另一个人。那个被他爱着的女子,何其有幸。她不禁有了几分妒意,又暗笑自己的痴傻。 她该是祝福这对璧人的。那个女子,一定也是如仙子般的模样,一颦一笑,都能令天地黯然失色。她苦笑,这般多愁善感,被父亲知道,可又要被嘲笑一番了。 她原以为,一切就这么平淡过去了。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是陵王妃,在历史上,也会有关于她的淡淡一笔。之后发生的一切,她不知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明知是错,她依旧不管不顾地往里一跃,即使摔得粉身碎骨,也绝不退缩。 自小身在军营,浑身骨气不输男儿,若她有男儿身,此时一定是小有成就的少年将军。这股战士的勇气,此时化作了对爱情的执着。她同他在月下赏荷,与他鱼水交欢。 她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从不曾想,从初相识再到街上相撞,再到亭中偶遇,一切的一切,都是铜遥精心挖好的坑,就等着她来跳。 如他所愿,她奋不顾身地跳下去了。 离出嫁还有一月有余,她怀孕了。再过不了多久,铜遥约她在天心涯一会。她到时,他早已候了多时。他的背影,难得的有了几分暖意。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她要告诉他,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她要叫他带她离开这里。 他说,浅儿,莫怪我。 那是一只手,他的手,硬生生地从她肚子里掏出了胚胎。 分明只有一月有余的胚胎,竟在一瞬间长成了她。 “怪物……” 她死了。 她在虚空中哀唱着一首又一首的殇歌。 鱼期记起来了。那团黑影,就是云懿浅。而她鱼期,不过是云懿浅的簪子幻化成的簪子精。 主人他,对这个可怜的女子终究还是存了几分情意的。如果没有黎昧,也许结局会相对美好。 不,这个可悲的女子不会遇上如此残忍的他。没有设计,没有骗局,更没有背叛。 黎昧要出嫁时,她听到的是这个女子充满妒意与不满的满含控诉的悲歌。那是一首悲惨却又有几分快意。 只因那个他深爱的女子,将代替她嫁给陵王,永远被束缚在牢笼里。 缘深情浅,爱恨不过转瞬间。 第二十二章 情深缘浅1 幽光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每至日暮,她就会披上她那件华彩羽衣,静静站立在河边。她在等待,等待那日与她依依惜别的有情郎。那一只只从远渡来的船只,她总是翘首盼望着。看着船只上下来的男子,眼里的希望之色一丝丝地减少,直至灰淡。她就那么悲伤地看着停靠在河边的船只,暗恨远来的船只不将她日夜思念的儿郎带回来。 又是一夜月圆时,院子里的花尽谢了,她恍然想起,这世间已然又过去了一季。只是那人儿,却是不曾回来过一次。 “太子,前面有一破院,这一带毫无人烟,看来今晚得在这里凑合了。” 在京都,是看不到这样破烂的地方的。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他的臣民,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依旧有吃不饱穿不暖,内心有一块地方就这么变得强大坚定了。他一定要让他的臣民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有保障的生活。 亲卫门来来回回,总算是拾掇出了几处干净的地方,好歹可以躺下来歇息一夜。他并没让亲卫门出去守门,而是叫亲卫门也在破庙里休息,只留了四名亲卫去外面巡逻站岗。(.无弹窗广告) 他这样万金的身躯,在这恶劣的环境下自然是睡不着的。他在夜里辗转反侧。他看向门口,似乎看见有一女子的身影掠过,照他的内力,不可能说听不见来人的气息。这次出行,他并未带女亲卫,看身影也不像黎昧和鱼期,他狐疑地站起来想出去一探究竟。黎昧却一脸凝重地推开了门,进来了。 “霂墡,我们得立即动身离开这里。” “有何不妥?” “我们怕是惊扰了这里的鬼魂。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亲卫们从半夜里起来,又开始忙着把行礼搬回马车。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不安的危险的气息。大门已经紧紧地关闭,任亲卫们使劲了蛮力也无法拉开,也有亲卫运起了内力准备冲开这两扇门,却依旧是无济于事。 在众人的眼前,此时站立着的是一个笼着轻纱的女子。朦胧间可见她长着一张十分清丽的面容,看她曼妙的身姿,都能使得天下女子暗暗恨上几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这个院子里,一直等待着她的有情郎,最终病逝在这里。这的确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这样封建的社会,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除了空守一个被当做信仰的男子外,什么都成不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可她却死在漫长的等待中。 她说,奴家名唤幽光,在这里等待爱慕之人,却不幸病逝。此前,他寻到过这里,而我却怎么也不能与他相见。我只求,能再见上他一面,告诉他,我一直都等着他,未曾变过心。 “守候在这里,就只是为了说这样的话给那个人听?”鱼期的内心深处,被狠狠地拉扯了下,她想起云懿浅,那个可怜的女人。她到底是由云懿浅的发簪幻化成的妖精,与云懿浅的心灵相通,也自然地爱上了铜遥。当她不知道她的身份时,她只以为她自由意识以来就是跟随在铜遥身边的。但她苏醒过来不过几个时辰,便被遣去大将军府成了黎昧的贴身丫鬟。 爱上一个人,哪怕委曲求全,也是要想尽办法去斗对方开心的吧。无论是幽光,还是云懿浅,抑或是她自己,无非是这个尘世间爱情的奴役罢了。 她守护在黎昧的身边,替他照看他深爱着的女子,不求任何回报,只求只是偶尔,他的眼里能看到她,哪怕就只有那么一瞬。她想,她是羡慕云懿浅,至少铜遥是爱着她几分的。可是这些,鱼期都没有。 幽光绾起了她披散在着的长发,绾成了流云髻,她说,我还想为他跳一支舞,他说了我跳舞的时候最美。 “那个男人是谁?” “他叫木亘。” “木亘?” 黎昧愣了愣,木亘,木亘,那首悼亡词又跑进了她的脑海,有一种凄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吟着这首词: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索向画图影里唤真真。 木亘,是你吗?她记起的所有记忆,她最爱的依旧是初次会面时,正在打篮球的木亘。她为他放弃了生命,纵身跃下天心涯,来到这里,又阴差阳错地找回了记忆。若这是命中注定,她也只好认了。此刻,她多希望,幽光口中的叫作“木亘”的男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木亘。 他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下雨了会为她把伞打,伞总是向她那侧偏倾,他们回到家,他的左肩总是被雨淋得通透。她总是被感动得不由自已,嗔怪他太不爱惜自己。而他不过一笑,不作任何言语。于是,在这样安静的爱情里,她陷得越来越深。她总是在想,就让他把我宠坏了吧,这样再不会有其他男的敢爱上这个既懒又性格乖戾的女人了。 “昧儿,你怎么哭了?” 她拭去了泪滴,从回忆里出来,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说,霂墡,我心里好生难过。 太子就这么把她揽进了怀里。奇怪的是,她居然感受到了温暖,似乎并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她想,爱上另一个,终究是会减淡一些过往付出过的感情的,无论曾经多坚不可摧的感情,经过时空的转换,多少是会被封存在心底深处的。不是不爱,只是不能再爱。 第二十三章 情深缘浅2 他们被困在这破院里。 黎昧说,外面无人经过,在这荒僻的地方,我们唯有等待,等待那个契机。 她算过,木亘会来,就在三日后的这个时候。 这夜,窗外飘着细雨,连绵不绝,从未歇断。木亘,世间总有这么微妙的事,名字的重合,却牵扯出她那无尽的思念。 回忆将她带回了未轻生时。 等待一个人,总是漫长而苦楚的。她就看着春花谢了,夏花却开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未遇见他时,她总认为时间是飞快的;遇见他时,她总认为时间是溜走的;失去他时,她总认为时间是龟速的。这几个春秋转过几个轮回的世界,缺了他,就是少了什么,她连吃饭的劲都提不起来。 她以为她是开朗活泼的,养的宠物走到终点时,她也只是哭了几回,对于人生依旧是充满了希望,很有干劲地上下班,调整好心情后,就会去圈子里向养宠物的朋友预订幼犬。[.超多好看小说]她想,原来人和宠物,多少还是有区别的。 他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安分守己,忠厚老实,待人宽厚,笑起来时嘴角的两个酒窝特别醉人。她爱上他,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和宠物路西卡逛完超市回去的路上,总会经过一个篮球场,她瞥见的身影像极了她初中最青涩的年代暗恋了整整三年的学长,就是在眼泪快落下来的一瞬间,他转身向她微微一笑,她的心就醉了。 这时,她已经26,早不是当初的十四五岁,经不起岁月的蹉跎,第二天上班,她刻意走到他办公桌前,哦,忘了说,他们在同一公司工作,轻轻扣了下桌面,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吧。” 很自然的,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相恋一年多,他就向她求婚,她伸出手,让他替她套上了戒指,她想,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从今后,她再也不算是孤身一人,这样,很好。 而就在他们为筹办婚礼忙前忙后的时候,他需要去外省出差。她一直都坚持认为家庭固然重要,工作仍需放在第一位,他们两个,都恰是这般性子的人,他去了。可这一去,却是成了永别。 婚礼没办成,却改成了葬礼。在他葬礼上,念完悼词,她轻声念道:“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索向画图影里唤真真。” 葬礼结束后,她辞去了工作,住进婚房,在那间他为她精心设计的画室里开始她的绘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画着他的模样,他在篮球场上挥洒热血的模样,他在林荫道上挺拔的后背,他在暴雨中撑伞向她走来的姿势,诸多诸多。很多事,有些人,总得到失去时,才能够明白对自己有多刻骨铭心,原来这些年,他早已融入进她的思想中,再也割舍不去。 挚爱走了,生活却还得继续,她带上他买给她的画具,一路上走走停停,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美景,画过很多带着希望的画作。她在日记上,如是写道: 他一直都陪伴在我身边,我们那时工作很忙,下班后,总窝在沙发上,拿出中国地图,指着这指着那,说什么时候一定要看看。他等不及和我一起去,他太没耐心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把这些美景把他那份也一起看了。我想,如果没有他,我一定没有勇气踏上旅途,只为自己而活着。不,我是为了他和我,更好地活着。旅途很长,也许穷尽我一生,也无法将整个中国阅尽,那么,就走到哪到哪吧。 她虽乐观,却远没有她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坚强。时间久了,沿路华丽灿烂的美景,也算是奢靡至极,她开始厌倦,开始惧怕孤独。这一天,她去他坟前扫墓,缓缓念起那首悼亡词: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索向画图影里唤真真。 她说:“中国太大了,我一个人走不遍,我想去找你。” 于是,她去了天心涯,闭上眼纵身一跃,那时她想,终于能和他重聚,没有什么比这再好不过了。 然而,她并未能够和木亘在一起,哪怕是在梦里。窗外的雨终究是停了,回忆也就终止在这里,她托腮立在窗前,看着枯黄的树干,有些惆怅在心怀。 她想,此时已过去了两日,明日就能见到木亘了。即使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古人罢了,可她的内心却在不由自已地期盼着什么。 第二十四章 情深缘浅3 这天灰蒙蒙的,这几日阴霾笼罩,众人的心里皆不舒畅。离预算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了。那个叫“木亘”的男子,怕是不会来了。 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了细雨,破院里的某个角落竟有野草抽根发芽,在夜里灯光下别有一番韵味。太子就立在堂前,分寸不动,如果不是眼珠子还在转的话,都快以为他是一尊塑像。而黎昧,她却坐立难安,打翻了好几次茶水,湿了裙摆,也并不回屋去换衣衫,像是担心错过什么似的。其实她是知道的,还得等上会儿。 “昧儿,你看。” 眼前晃荡着一颗美丽的猫眼石,她不由开心得回抱住了背后这个她即将与之结婚的男子。这个男子,温文儒雅,细心体贴,对她关怀备至,总能教她感动落泪,只因他看似正经死板,却是个极善制造浪漫惊喜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能不爱。于是在枯燥的漫长的生活里,她越陷越深,沉溺在这片无尽的温暖的海洋里。这个男人,连和他行鱼水之欢时的感觉都像是时而在天堂时而在海里,这一种醉生梦死的快感简直折磨死了她。她想,这辈子,可要死死抓住这个男人不放手。 同事们大多都是羡慕的,羡慕她寻觅到了如此之好的男人。 不过说起来,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在工作上,两人都是蒸蒸日上,这可是一件足够令人欢喜的事。自然是让旁人红了眼。 结婚前的这段时间,祝福声不断。她整个人都像是浮在半空中的棉花糖,蜜蜜的却又有些不踏实。她其实是有些慌乱的。所谓的婚前恐惧症,她也总算是在这样的时候遇上了。她怀抱着最美好的憧憬,期待着婚礼的到来。 而她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她所爱的人,即将携手步入婚礼殿堂的他,却在空中不幸遇难。那架飞机,承载着200号人的飞机,就这么永远地消失在了太平洋上空。没有人知道这架飞机去向何处,是坠入了太平洋,还是焚毁了?始终搜寻不到任何的踪迹。这是一个永远未解的谜题。 院外传来一阵达达的马蹄声,有人匆忙地跑进了院子,她抬头,闯进视线的赫然是宣王青桓,他一副没正形的样子,冲她粲然一笑,边接过鱼期递上的茶水,边向最右边上首的座椅移动,他才刚坐下,就冲着太子说:“王兄太不够意思了,都不教人捎上臣弟。” “宣王这个时候理应留在京都,谁知道你们都远离朝堂,会发生什么变故。” “王嫂教训的是。” 幽光在月光下显形在青桓的身后,她的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将她那张冰凉冰凉的死白的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她喃喃唤道:“木郎,你总算是回来了。” 幽光。他身形一震。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表露分毫,只是轻轻推开了身后的幽光,左手食指却在她手背上弹动了三下。 “王嫂,还不快把这个女鬼给弄走。” 黎昧只是怔怔站在那儿,是啊,如此不修边幅的宣王和那样的木亘怎会同一人呢?尽管有时,他们有些动作是那么地如出一辙。兴许,宣王不过是木亘的前世。她这么想着,心里却始终得不到丝毫安慰,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看来是等不到他了,幽光期限已到,只能赴黄泉轮回去了。” 太子见黎昧精神恍惚,便瞪了一眼青桓,自带着黎昧下去歇息了。偌大的大堂,此时竟只剩下他一人。 过往的事,一件件浮上了心头,怎一个愁字了得。 如今躺在他王兄怀里的女人曾经即将是他的发妻,而那次出差,他的命运却是硬生生地被改变了。家族使命,他又怎能不去施行呢?唯有抛下他挚爱的人,和其他家族的成员共同去完成那个庞大的秘密的计划。 那些所有人都在为出行忙碌的日子里,他就是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一个人回忆着与她的每一滴美好的时光。 他还记得,第一次注意她,是在公司快下班的时候,她一人在茶水间,以为四周没人,竟兀自哼着小调跳起了舞,那样子实在是笨拙得可爱。之后,他总是下意识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日子久了,他就深陷其中,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日,他在操场打球,回头那瞬,竟撞进了她那闪着光的双瞳里,他知道,自此后,她的双眼只会有他一人的身影,于是,那一晚,他失眠了,满脑子都是他设想的有她的美好蓝图。 她是一个多么大胆率真的姑娘,在公司里对他展开了激烈的追求,自然地,两人走在了一起。 他被她的开朗所感染,日渐从那个阴暗的世界里走了出来,他开始变得会体贴人,照顾人,当然,他只对她一人温柔细微,只对她一人笑得十分灿烂。他总想着,这辈子都得将这个如太阳一般的姑娘拴在自己的身边。 一切美好的事物,总是不被宽容得允许的。 自然而然的,他们终将被分离,分离在两个再也无法相拥的地方。现今他们所处的境地,各有各的职责,这是无法逾越的。当然,黎昧是妖王,统领妖界至高无上的王,想要什么,都能够唾手可得。而他,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完成家族使命,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不能被感情左右了他的思想,在无数个深夜里,他总是在挣扎着,挣扎着,痛苦十分。 他是爱着她的,相当地爱,要知道,与她在一起之后的他,是依存着她耀眼的光芒生活着的。 第二十五章 情深缘浅4 夜色下,湖面泛着粼粼波光,有微风拂过,岸边的树木轻轻地晃动着。(.无弹窗广告)有鸟儿在树上“咕咕”地叫个不停,倒也算是一种乐曲,并不使得人心烦。 湖中亭子里,有两人相对而坐。 恰是青桓同幽光。 说起这两人的事,不免就要牵扯到二十一世纪2013年那个秋季,木亘出差的那段时间。木亘其实并不是去出差的,只不过以这个名义,回到了家族中,召开了三大家族的重大会议。这个会议关乎着历史的改变。即使那是在另一时空,但那里所发生的些微变化,也是会影响他们所在的这个时空的。至于,他们想改变的是哪一段历史,又是为了什么,这些上面的大家长并未告知他们。 他们一行共有200人,世上事,总是难以预料的,为保全大局,三大家族几乎是将大多数后代都派去施行这个计划。至于这200人的身份设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及对他们的人格分析后,才敲定的。而木亘,就是被设定成了临熙朝的皇子——青桓。 这些人通过时光飞机,到达这个时空后,才发现各自分散,无法取得联系。(.好看的小说)但令木亘庆幸的是,他醒来时,是和另一家族的继承人幽光在一起。 而他们所落的位置恰好是给幽光设定的身份的院子里。于是,理所当然地,他们暂时在这里扎根了。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相互偎依,渐渐有了情分,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但不管两人关系如何密切,木亘都未将自己在这个时空的身份告诉幽光。 他自然是要回京都的。 他留在这里,其实不过是为了在这之前,对这个时空有更确切精细的了解,这样,他进入角色才更有把握,更能完成计划,只有达到最终目的,他才能够回到自己的时空,和他心爱的人,共结连理。 男人总是这样的,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对他有意的女人,她们主动送上门,铁定就一概不拒,而内心始终是耽于安静生活的。鲜少会有男人为了外面的女人,而抛弃发妻。要么就是外面的女人实在太年轻,要么就是真的遇上了真爱,否则真的很难出现始乱终弃这样的事。 当然,这只是男人中的一种。世人千奇百怪,更何况男人。陈列在面前的男人种种,全看你如何选择,其实也就像是买彩票,你运气好,中了头奖,自然抱得适合你的男人走了,要是运气不好,和一个过得去的男人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怕的就是,不知是前世造了太多孽还是投胎前得罪了阎王爷,教你投了个坏胎,要受尽苦难,好不容易嫁了人,终日里吵吵闹闹,不得安宁。不过,到底还是由心态决定事态的发展的。不过很少有人能够去调整好自身心态用宽容心去看待这个世界。因此,不开心事日日有,时时有,分分钟有,有些人,就像是终日活在炼狱里一般,生死不得。 幽光爱上了木亘,说不出是好是坏。 木亘吧,只要是认定了一个人,就绝不会轻易更改初衷的人。所以呐,即使他再怎么爱幽光,幽光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属于见光死恋情。就像是,木亘认为霂墡是最好的太子人选,若是有人挡住了霂墡的去路,他自是会不择手段,甚至不顾手足之情,替霂墡将眼前的障碍扫除干净的。 “你深爱着黎昧,我深知。我只求今夜,你只属于我一人。” 幽光终于说出了口,带着深深的无奈,她还能如何呢?木亘对黎昧的情,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知晓的。记得小时候,祖父带着她前去赴宴,那是木亘的十岁生蛋会。在那个party上,长得异常矮小的她受到了其他家族的小伙伴们的欺凌,倒是他,阻止了他们。 她紧张地捏着衣角,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你……” 尽管他面无表情,十分冷淡无情地丢下一句“太吵”径自消失在了宴会上,她还是感激他的出手相助。为了能配上如此高傲的他,在日后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努力学习着,努力拼搏着,只为了获得家族继承人的位置,只为了能够获得和他联姻的机会。 那日,祖父同她说,有一项任务,我们三大家族派出了200号人前去另一时空,你是其中一员。当她拿到名单时,快速地搜寻着木亘的名字。当在名单末尾看到他的名字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想着,木亘既然要去完成这个计划,自然就不能完婚,而她就有了机会。那段日子里,她每天都在期盼着出发的这天,对于未来抱有最美好的愿望。 确实如她所愿,他们相处的日子,十分快活。 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时光飞快流逝,到了木亘离去之日了。木亘说,我会来寻你。于是,她每日站在岸边等待着,等待着过往的船只能将他带至她身边。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她再不会等到他。可女人一旦情深,在夜深人静时,总爱自欺欺人,哭过伤过痛过之后,明朝又能朝气蓬勃地信念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男人终会回来。 “木亘,还记得你十岁生日宴会上的被人欺侮的小女孩吗?” 看着眼前茫然的人儿,她苦涩地笑了。 她说,我固执地守在这里,不过是想同你说,我一直等着你,未曾变过心。无论转换了时空、身份和背景,我依然爱你如初。 幽光就是在这样一个幽静的夜晚,去了地府,来生,她一定能投个好人家,遇上一个好人,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而在那个时空,家族史簿上会多上一笔,以纪念这个为家族荣誉而牺牲的战士。 人已死了,身后的殊荣,又还能起什么作用呢? 幽光唯一的遗憾,是她离去时,木亘终究未说一句他爱她之类的话,哪怕只是欺骗她也好。她明知,木亘是爱着她的,却不会道破,但依旧想亲耳听到这样一句,最终仍不过是空求。那些明知不会有结果的事,为何还是有人愿意飞蛾扑火呢? 难道,一切,都是源于“爱”? 作者的话: 这一卷是完成了,下一卷会有一些小小的变化。 第一章 下雨天1 这是在一个偏西的城镇。(.无弹窗广告) 这天正好雾大,黎昧探头出去,才发现外面正飘着细雨,远处深林中有鸟啭声,鼻尖蹭到的是馨香的桂花香,在路的两旁,栽种着一棵棵丹桂、金桂,好不妍丽。 “前面就是九归镇。那里的知府曾是林太傅府中的门客,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怎么个有趣法?”鱼期自然爱凑热闹,立即将头探到了青桓的面前,恨不得将耳朵紧贴在青桓的唇上,以防错漏什么好玩的事儿。 青桓就将自己所听闻到的这段奇闻异事细细地讲述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有京都来的信使快马加鞭赶到九归镇,有重要公文交给蒙众处理,这里的蒙众就是九归镇的知府,但恰逢那时天下小雨,如柳絮般在风中飘飘洒洒,好不烂漫,而这人并不在府衙,而是在自个儿的府里窝在床上做着白日梦。据传,他吩咐府里下人,但逢雨天,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概不见。从京都来的信使自然是比天王老子更重要的人物,府里下人们慌了阵脚纷纷商议着是否要前去叨扰。最终这家的管家硬着头皮上了,要是这信使上报朝廷自家老爷不务正业,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可这管家才走到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老爷“嗯嗯啊啊”的叫唤声。他面子薄,脸红了一大片。想着自家老爷今年已近五十,却未曾有过妻室妾侍,现在在房内自我安慰,也真是……莫不成每逢雨天老爷都在做着这样的事?这管家想着,便不好意思敲门了。回到正厅,私自安排了住房让信使住下了。这雨连下了五天五夜,信使好不容易见到了蒙众,将信亲自交到他手上,就愤然告辞离去了。回京后,自然面圣好生地参了蒙众一本。走运的是,那时临熙帝心情大好,初闻如此惊奇的事,却是捧腹大笑起来,并不对其有所追究。倒是另派了一名官员,在下雨天替他暂代知府一职。 “当真?” “滴水不羼。” 鱼期倒还是狐疑地瞅着青桓,怎么也不愿轻信他。青桓平时吊儿郎当,将听来的事总是添油加醋一番才转述给他们,往往是失了准的。这会儿自然也是不肯去听信的,但这事对事不对人,她还是很好奇地问道:“这蒙众是一直都这样?” 这倒是问到了青桓。[.超多好看小说]不过他细想想,那会儿在林太傅府中,也有门客们几人聚在一起探讨的,这些怪人们自然是不会放过雨天的,他们都爱在这暧昧的雨水的滋润下感受着,他们更多时候的灵感就来自于此。他分明记得这个叫做蒙众的门客,就是在某个雨天一气呵成作成了一篇顶好的骈文。 “这么说起来,也是有缘由的。” 众人不一而同地望向黎昧,心想这件事,也唯有她能解答一二了。 黎昧似乎并未听见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望着车窗外的桂树不曾移心过。也不知她究竟在看些什么,只是从她那略微上扬的唇角中能察觉到她的满足。 “小姐,桂花都长得一个模样,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倒是那个蒙众,可真是逗趣了。” 鱼期扯过黎昧,噼里啪啦地就讲起了蒙众的故事。脸上微妙的表情再配上几个动作,讲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这幅模样可也有几分俏皮可爱。 “大概有形了。” “快说快说。” “瞧你急得跟个猴似的,等时机成熟,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鱼期不免耷拉了脑袋,小姐她也太不近人情了。总是不愿透露分毫。总是所谓的时机尚未成熟,天机不可泄露……唉……怎一个怨字了得? “九归镇外的这条官道,这些桂树都是成了精的。他们在夜里总会化为人形,行走在九归镇上,也有几个小妖会去镇西老于酒铺喝上几杯桂花酿。每逢九月九,他们会排成四列,浩浩荡荡地前去镇上的祠堂,在那里打坐吸取日月精华。” “九月九?” 黎昧牵唇一笑,右手轻抚过额角,释道:“那一日,天地纯元清净,最适合妖精修炼。此时修炼,是平日里的三倍。” “镇上的人们在这日都看不见他们吗?” “看不见。” “哦?” “但在九归镇有一个从很古老的时候传下来的约定俗成的规矩,每逢九月九,就会有长老,亲自在祠堂点满九百九十九根红蜡烛。” “这有什么隐含的寓意?” 霂墡看前面就快进九归镇了,听到这,才问了一句。 “等安顿下来,再告诉你们。” “喂……不带这样的。” 在青桓的抱怨声中,鱼期的瞪视中,黎昧打量起了镇门口等待入内的行人,有一位排在较后头的老翁,身着一袭赤色锦罗外袍,额间隐隐印着一枚桂花,她在马车上,向他挥了挥手,他也开心地点头示意。 “那老翁是桂族的十大长老之一,掌管着桂族的兵权,是位德高望重且温厚善良的老人。” 这时,天居然飘起了细雨,方才还晴空万里,此时却是灰蒙蒙一片。层层乌云像是压在头顶一不着意就会被压死。镇门口的士兵们加快了审查,大批大批的等候进镇的人们都在顷刻间消失在了街道上,本欲出镇的人也都回去了。他们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镇上,他们在寻找着客栈。 “留香客栈”四字,高高悬挂着客栈门上,霂墡当即下令,住了进去。 他们整顿好,用膳之后,便各自回住处歇下了。几日舟车劳顿,再怎么铜墙铁壁的人也会吃不消,一回屋,黎昧就将自己丢在了大床上,后脚进屋的霂墡看见她的睡姿,不由摇了摇头,一时恶趣起,打趣道:“你再不睡好,我可要压下来了。” 黎昧嘟哝了几句,往里缩了一缩,霂墡躺在她一侧顺势将她揽进了怀里。可还未过一刻,整间客栈就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第二章 下雨天2 即使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两人依旧是从容不迫地移到窗前一跃而下。此时,有一大群人从客栈里奔涌而出,唯有他们这一群人像是并无受影响的样子面不改色地立在客栈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客栈摇摇晃晃得砸了下来,几秒前还富丽堂皇的建筑物此刻竟成了残垣断壁。客栈掌柜双眼无神地望着一切,喷出了一口血,晕厥了过去。 “我们就去蒙众府上吧。” “现在下着雨呢。” 青桓的提议自然是不可行的,他们此去可一定会吃闭门羹,更何况他们是微服私访,不好轻易暴露身份。而认得他们两人的也只有蒙众一人,霂墡果断否决了。 鱼期却与青桓笑得狡黠。 一向随侍在霂墡身侧的佐贺,此时却不见行踪,鱼期不由止了笑意,看向那堆废墟,神情恍惚,雨丝顺着衣领尽数溜进了颈子里,她也不觉得凉,只是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佐贺那家伙,不会是被埋没在里头了吧?可他分明武艺高强,平日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动他,方才可是如同地动山摇的势。 佐贺那家伙,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面瘫,在之后的相处中,倒是越发变得有人情味了。有些时候,也会展露笑颜,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还会脸红。[.超多好看小说]想到这,她不由笑了起来。不过几秒,又眼神黯淡地盯着废墟,好不神伤。 青桓可不像是会放过任何可以捉弄人的机会的,他指了指面前的惨象,说道:“我看这得掘地三尺,才能挖到佐贺的残肢断臂。” “佐贺去另找住处了。” 鱼期不再与青桓嬉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犹自看着废墟中的闪着光的某处。那些瓦片里熠熠发光的不就是鲛人的鳞片?这里非但不临近江海,连一条像样的河流都不曾有,按理说,鲛人出现在这里是极其不科学的。 这些鲛人来这里破坏这间客栈,又是唱的哪出呢? 自马车驶入九归镇的时候,她就嗅到了空气中那不安分的因子,它们在骚动,以一种疾速的节奏,像是要吞噬了这里的一切的趋势。她看到自家小姐对此毫无动容,因此也就不再介怀,而现今,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几件事。 先是在路上被困,再是遇到鲛人破坏,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总有什么,正在秘密地酝酿之中。 “小姐,九归镇不是可以久留之地,我们倒不如另备马车,立即动身,去下一城镇再置办物什。” “现在离去,可不是时候。” “抽身已迟?” “既来之,则安之。” “佐贺去得也够迟的了。” “会有一阵子见不到他了。” 几人听到黎昧这一句,都看向她,想听到个解释。天公可真不作美,顷刻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将这些人淋了个湿透。看来,要听黎昧的解释,也不是个时候。 但,他们却有了个去处。 因为,在他们眼前,有一位撑着黑油纸伞的老翁,步履蹒跚却精神矍铄地朝他们走来,他们知道,他是来找他们的。他们更知道,他是为了不让他们遭受雨淋而来找他们的。 至于为什么,雨停了,自然就昭然若揭了。 第三章 下雨天3 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个庭院里,这里的紫藤萝开得极好,还有各种菊花争妍斗艳,最引起注意的是池塘里的莲花。 那些粉粉的莲花,娉娉婷婷立在那里,荷叶一片片铺满了整片池塘,不时从中传来几声蛙叫。这就是为什么能引起注意的原因之一。时已深秋,论时令,并不是莲花的花季,它却开在此时,连不可能出现的蛙鸣也偶尔在人们耳边响起。 另一个原因是,在九归镇,是绝不会有人栽种莲花的。 为什么无人栽种莲花呢? 这里头又有了一个故事。相传五十年前,九归镇上迁来了一对母女,那对母女,初来乍到,便和邻里建立起了相当不错的关系,平日里,邻里相见都会互赠些物什,有时是一捆新鲜的蔬菜瓜果,有时是一些新做好的香帕香囊之类的。说来也奇怪,母亲是个瞎子,女儿是个聋子。这母亲古筝造诣极深,常受骚人墨客所邀,为他们吟诗作对伴奏。[]这女儿有一副金嗓子,声音清灵,所编唱的歌谣,皆是阳春白雪,和者虽少,却是极上乘的作品。说起来,镇上的人从未见过她们的真面目,她们常年以轻纱笼面,不曾在人前露面。那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东街的混不吝偷潜进了她们屋里,他正欲侵犯女儿,却无意间碰落了她的面纱,面纱下的脸,除了额前,全刻满了莲花。他仓皇逃去,在屋子里辗转反侧,吓得脸色发青,隔日天还未明,就跑去了镇上老学究的家里敲门,急急地将昨夜之事细细告知。老学究听了之后,回屋翻起了一本典籍,待他考证完,气势汹汹地说:“事态严重,还得去找族长密谈。”老学究并未同那混不吝讲什么,那混不吝就精神恍惚地回了住所。话说,老学究来到族长的住处,便一一道来:“在铎络国,有一个女巫族,是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族中权利至高的巫术最强的两位女巫,据传生来脸上除前额全浮现着莲花印记。这两位女巫,已在世上存活了近一百年。”而出现在镇上的这对母女怎么看都是一个是二十五六和一个是二八年华的,怎么也不像是一百岁左右的老妪。原来,这两个女巫生来就是长生不老的。 “后来呢?” 鱼期见黎昧发愣,忍不住催到。而屋主人却从廊后转了出来,眼前这女子,遮着面纱,手里拎着竹篮子,从那里一步步缓缓移来,那三寸金莲,走得果真是步步生莲的味儿。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屋主人竟是径直走向了池塘,弯下腰,将竹篮子往池塘里探去。 鱼期又忍不住问道:“竹篮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打水。” 《西游记》里有一段讲述观世音大士“竹篮打水”的故事,但那是一则充满神话色彩的小故事。在日常生活中,一向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屋主人如此做,倒是有了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 “从前姜太公临江垂钓,等来的不是鱼。” “今日你竹篮打水,想打的并不是水。” 黎昧从怀里掏出一朵干花,那是一朵千年的天山雪莲。屋主人见此,顿时眼闪金光。她来此,候了这么久,只不过是为了等这么一株天山雪莲。 “你一定是长姐箬卿。” “不,我是小妹璿卿。” “她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听你如此慨叹,莫非你与长姐有过一面之缘?” “并非一面之缘。想必你一定听你长姐谈及过‘黑未’。” “看你面目和善,不像是。”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传闻不见得真实。” “就请坐下来,饮几杯桂花酿,我再告知你原委。” 说起箬卿,这个女巫族的女巫,黎昧的神色并不自然,其中倒有几分别扭。她是亏欠了箬卿的,当年,两人作为生死之交,原应当替她消灾解难,可那时她意气用事,与箬卿赌气,便愤愤离去了。后来,她就发生了意外。记忆被封存,自然也就不记得了。 不过,这一切,冥冥之中,已有了定数,她若想方设法使得箬卿暂时避开了,那事也是依旧要发生的,只是延迟了,换了场地而已。既然是一定要发生的,倒不如尽早发生,来得更直接。也不用日日夜夜思虑着那一日的来临了。 “长姐说,她那时,只想再见你一面。” “所以她在那样的处境下,施展了巫术。” “是的。” 她不由淌下泪来,那样聪明绝顶的女巫,怎么就那么糊涂?箬卿,箬卿,箬卿,你好不明白! 第四章 下雨天4 疏雨横秋。(.好看的小说)望不断江南江北好风景,独教人日夜牵肠又挂肚。九归镇上的夜里会有猫头鹰出没,那“咕咕咕”的叫声,很凄美。当年,她是恶魔,她是巫女,她们出没的地方总会有成群的猫头鹰。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唉,无奈夜里哀叹声重又重,独自哀叹又天明。 她依稀听到东街的狗狂吠着追着一位早起的乞儿,一路追赶至西街,又跟着去了南街。那乞儿最终从地上拾起石子就掷了过去,那狗也就夹着尾巴仓促地逃走了。 再过会儿,就会有客来访。 也不知,会见来客,又该用何种心态。[]说到底,是没什么好情绪的。要不是,唉,终究不过是为了…… 箬卿啊箬卿,你到底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这之于你之于我,都不见得是件好事,倒不如干干脆脆地,不作任何留恋,倒也罢了。 鱼期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里面有应答,推门进去,就只见黎昧病恹恹靠在床上,分明是一夜未眠,双眼红肿,脸色蜡黄。教鱼期好生吓了一跳,生怕是黎昧又发了病,急忙忙掏出药,这时黎昧却抬起了眼,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你去院子里采一朵莲花来。” 鱼期采了一朵莲花,到了手里瞬间枯死了,她又采了一朵,又干了,采了一朵又一朵,皆是如此,她悻悻然地拿着这一把枯花过去。黎昧手轻捧着这些花,紧紧地贴在脸上,堪堪地垂下了泪来。虽明知,莲花离了水,便活不了,可她,还是想,想看看这些花。 “扶我过去。” “小姐,你现在哪里能受风吹?” “扶我过去。” “我不。” “我说,扶我过去。” “小姐!”鱼期愤愤地一跺脚,也只能取过一件披风,替她披好,才扶了她过去。 她就坐在池塘中的亭子里,看着那些莲花,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首歌谣:“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荷叶田田,荷花亭亭,采莲姑娘娉娉,撑船晃晃,徐徐转过又一亭,互相嬉笑又欢唱,却在荷池深处,遇上了那英俊帅气的小伙儿。 “未儿,你再如此调笑我?我可再不理你了。” “害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那……你去问问。” “问什么?” “他。” “什么呀?你倒是说。” 箬卿娇笑地偷觑着那人,几次与黎昧对话,倒弄得脸红了一片,夏日的风又夹杂着热风,徒教她热得恨不得钻入荷池里去好好凉快凉快。 黎昧冲着对面那人叫道:“对面公子家住哪里?” 箬卿却是轻扯了她衣袖,低低问道:“怎么先问起了他住处?” “笨哪!这样才方便找上门去。” “哎,你……”箬卿羞得又燥热起来。 但闻那人回道:“在下家住九归镇东街,正是东街贾解元府上。” 黎昧又问道:“你可是贾解元的长子贾褚。” “正是。” “贾褚,听仔细了,我姐姐箬卿,三日后此时荷池见。” 说完,黎昧便撑船往后隐退了去。 “小姐?” “嗯?” “看你精神恍惚,我们还是先回屋。” “也好。” “未儿!” 她蓦地转头,在那荷池深处,缓缓地撑出了一只船。此时,阳光正好,莲花开得极美,她的心头也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粉粉的莲花。 第五章 下雨天5 那是一只雕刻了许多莲花的木船,在船头有一位踩在莲花底座上的女巫,穿着最古老的莲花古袍,手里执着一大束盛放的莲花,从中还掺杂着几个莲蓬头。她就这么从河池深处,渐渐近了。细看她,肤若凝脂,腰如细柳,一对柳叶眉,一双乌黑瞳孔,好不美丽。 “箬卿。” 那行船而来的女巫确是箬卿。 “你变了。” “当年与你赌气,我苍然离去。这之后,遭遇了颇多杂事,你也知我生性血腥,嗜血,爱杀戮,罪孽深重,记忆被封存,又流落于21世纪。在那里,又穿回这里,找回了记忆,我那恶魔之性算是消除得差不多了。” “你现今看起来倒是小女儿娇态了。” “看这天,是将要下雨了。” 箬卿神色晃晃,匆匆道了别,就又驱船离去了。 “她就是声名远传的莲花神巫——箬卿?” “是啊。” “小姐认识的人可多了。” “也不全是人。” 黎昧笑了笑,又在那驻足了好一会儿,才教鱼期扶了她回屋。 箬卿是长得极美的人。那时,那贼潜入屋内,窥探了她的容貌,脸上的莲花印记就退了。那晚,她对镜梳妆,为自己画了一个极其妖冶的梅花妆。这时她才发现她长了一副如此祸国祸城的绝世容颜,她不禁深深为自己的美艳所折腰,但开心不过多久,随即又担忧起来。那贼定是将今日所见告知九归镇的族长了。此处已不能久待。而她姐妹二人来此是为了等一人,等不到这人,是绝不能离去的。于是,她开始筹划,筹划一场庞大的暗谋。此事涉及甚广,广到以致于最终连她自己都操纵不了,只能看着事态越发严峻。最终,还害她丢了性命。此间,璿卿曾施巫术召回她的魂灵,两人坐立于屋内,唠嗑直到鸡啼,她才恋恋不舍离去。 “她们究竟是在等谁?” “那人快来了。等太阳落下,月亮上来,再等月亮爬下,太阳跃上,西边有乌云压来,那人就来了。” “这是个什么人?” “他不是人。” “那他肯定是什么妖精了?” “更不是了。” “是鬼?” “也不是。” 鱼期绞尽了脑汁也想象不到那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她可不是什么东西!” 黎昧不小心窥听到了鱼期的心声,不由笑着说道。那人既不是人,也不是妖精,更不是鬼,那人究竟是什么?很快就会知道了。只要明日太阳挂在山头,西边乌云压顶,自然就会来到跟前。 “是为了什么而来?她们为了什么要等那人呢?” “因为,下雨了。” “下雨了?” 鱼期更不解了。她长叹了一声,想着自家小姐一向爱吊足她胃口,口风可紧了,再怎么苦苦相逼都无用,真可谓是心坚如磐石,不可轻摧也。她是个聪明人,向黎昧告退,就回了自个儿的屋里,擦拭起了她那把匕首。 不多时,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上,窗沿上,因窗户关得不紧实,有少许雨点儿跳了进来,探头探脑得又跳落到桌上,地面上,好不惹人怜爱。鱼期就坐在窗前,看着雨点儿如此调皮地与她嬉戏,心里十分欢乐。 人生中,总会遇见几场雨,它会教你醉在花香,雨声中,无法自拔。 在鱼期的一生中,也有过这么几场雨,堪堪让她追思了一辈子,直至精元耗尽,魂飞魄散的那日,天空中也是飘着淡淡的细雨,绵延不绝的雨丝就像是无尽的思念,控诉了她那卑微的情。 而如今,她是多么享受这样的雨天,她是花季少女,总怀抱着最纯粹的念想,想同恋人追逐嬉闹于庭院中、花圃里。尽管她深知她所效忠的人,永不会看她一眼。而她隐隐之中,又对佐贺有着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在心间。 想起之前小姐说暂时见不到佐贺,她嘴角的笑意又淡去了,徒留下几抹怅然在心间。才相离几日,便如此牵肠又挂了肚,相逢之日,又不知期,倒教她思虑至极,却无果。 “去问小姐。”鱼期将匕首藏回胸口,推了门性急地奔了过去,却在回廊上,被一黑衣人撞倒在地,她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摔碎了般镇痛,她抬头看去,那黑衣人披着宽大的带帽长袍,看不清模样,也识不得男女。但从之前黑衣人撞倒她的蛮力来看,更有可能是个男人。 那黑衣人撞倒了她,也不言语,就与她对视了会儿,又径直朝前走去。鱼期暗骂了几句,也只能悻悻然去了黎昧的住处。 第六章 下雨天6 鱼期左脚刚踏进门里,却见脚边有一件黑袍子,而端坐在黎昧床前的是一个极其美丽的背影,她听到那人有条有序地讲述着一件事,声线很优美。(.无弹窗广告)她在讲述的明明是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故事,她却有一种本事,令听者很舒服。 那人见她上前,悠悠然偏过头,见是她,略感惊讶地说:“原来是你。” 鱼期见黎昧不解,便开口解释:“我来的路上,和她撞到了,奇怪,明明是背向而行,反倒是她先到。” “她啊,并不是走进来的。” “穿墙术是也。(.无弹窗广告)” “既然来了,就去见见。” “现在可还不是时候,我还没玩够呢!” “她这样流连于人世间,多少是不应该的。” “与我有何相干!”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黎昧紧锁了眉头,语气也不见得好了。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和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交谈如此之久,已算是极有耐心的了,这人却又偏偏不识好歹。 而不知何时在窗边倒茶的鱼期,将茶往那人愤愤一推,嘟哝道:“什么人!” “要说什么就明说,明里人不做暗事。(.好看的小说)” “我还就是喜欢背地里嚼人口舌了,你想怎么着?” 那人轻笑一声,捏起手帕,往额前微微一拭,很不客气地道辞,转瞬间穿墙离去。 “小姐,那人是谁?” “她是千年桂花修成的精怪。 这桂花精,名唤蓁蓁,能文能武,是个全才。 “小姐,不是有句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妖精缺德着呢。”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想起,想起李清照年老之时所遇到的那个小女孩,那女孩便是以这句话拒绝了她。想想也真是可悲,男女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凭什么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女的就不能了?无论是在古时候,抑或是在21世纪,世界默认的规则就是如此。可悲的是,连女性这群生物,自个儿也是这么想的。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相夫教子,没有才华,又怎能担当? 终日生活在这里,所遇所经历的,无非就是些鸡零狗碎的事,可以说是无聊透顶了。但生于此,又当何如?这些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黎昧就是这样的,她大多时候,就是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很多琐碎的毫无意义的事,而鱼期呢?她已习惯于看着黎昧静坐。不得不承认的是,黎昧在思考什么的时候,时而皱眉时而忧郁时而微笑的模样,很迷人。 那风吹来,直吹得窗户“啪啪”乱响,鱼期起身替她关好了窗户,再看了看她,开门离去了。她走在回廊上,有雨丝被风带到她的脸上,那轻拂的姿态,令她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人,一个人,怎么就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呢?而且,这两个人,性格是那么地不相似。 可是谁也不曾说过,一个人,就只能爱一个人。 是啊,一辈子那么长,遇到的人那么多,有些人,穷极一生,都只能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嫁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但也还是这么过下来了。所以说,一个人爱着很多人,也是合理的。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第七章 下雨天7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姐之前说会有客来访,说那人既不是妖精,也不是人,更不是鬼,可刚才那黑衣人分明是个妖精。(.无弹窗广告) 然而,她此刻已躺在了床上,一心想着明日要去问个明白,伴随着猫头鹰的“咕咕”声,就这么将将睡了过去。 那蓁蓁,不过是来了一趟了而已,虽说来者皆是客,但黎昧却不曾把她当做客人。她踱到窗前,抬头望天,只见一抹弯月,很孤单地挂在枝头。正如,她此时,屋内只她一人。向来都是与霂墡共枕眠,今晚无他的怀抱,看来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倒不如,坐在窗边,念起了诗: 你不喜欢的一天不是你的: 你仅仅度过了它。无论你过着什么样的 没有喜悦的生活,你都没有生活。[] 你无须去爱,或者去饮酒或者微笑。 阳光倒映在水坑里 就足够了,如果它令你愉悦。 幸福的人,把他们的快乐 放在微小的事物里,永远也不会剥夺 属于每一天的、天然的财富。 这是佩索阿的《你不喜欢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她很喜欢念佩索阿的诗,但这首并不是她最爱的一首。只是今夜,她很想念上一念,不为别的。 这里的每一天,她过得快乐吗?不,她很不快乐。她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总会有许多烦恼找上门来,总会有许多麻烦事需要去解决。然而,她又细细想了想,世间万事都不是必然的。其实,很多事,她可以避开。毕竟,那些,可没长着腿。她遇上了,显然,她的内心其实也是想有这些事来充实她的生活,使得不那么平淡无奇。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了。如果说,有一段时光,她是真正快乐的,也许是那个时候。 她记得: 那日莲花池中相约,贾褚并不是一人赴约,同来的是一位青衣公子。那公子微微拱手说:“小生蒙众。”也许就是那眉宇间的几分执拗,深深夺去了箬卿的心。于是,贾褚便成了搭线的月老,成就了这一对丽人。他们在月下私定终身,那温存过后仍缠绵人前。那时,她和贾褚就立在亭中,他吹笛,她念诗。可好景总不长。好奇心果真会害死猫,还不是一只猫,而是一群猫。若不是,若不是遇上蓁蓁,便不会起那轩然大波。但这世间又哪来的若不是。唉,该来的总是会来。那晚,蒙众从贾府喝了酒,微有醉意,有些恍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蓁蓁就这么撞进了蒙众的怀里。这一撞,却是把蓁蓁的心给撞飞了。蓁蓁便日日夜夜在箬卿看不见的时候对蒙众胡搅蛮缠。面对蓁蓁的火热追求,蒙众最终只是以一句:“得吾妻箬卿,此生不换,再不另娶。”得之我幸,若不得之,我定教你们也不好过,蓁蓁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对蒙众说:“你从未见过你妻子的面容吧?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她这样瞒着你,说明她有鬼,她防着你。”男人,总是容易被女人教唆的,尤其是一个爱慕自己的女人指出自己妻子对己的不真时,于是,他动摇了。那晚,他喝了个伶仃大醉,摇摇晃晃回了屋,箬卿为他宽衣,他却瞪大了眼,怒问道:“我对你如此之好,你为何有事瞒我?”于是,他在她猝不及防下,掀开了那张面纱。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他赶走了她。箬卿总是在夜里哭,她反复吟唱着: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月儿已落,窗前赫然是一颗火热的太阳,黎昧回忆到这,不愿再想下去。 她念起了那首她最爱的佩索阿的诗: 我爱阿多尼斯花园里的玫瑰。 是的:莉达,我爱那些疾速的玫瑰, 它们某天出生 又在那天老去。 照耀它们的光是永恒的,因为 它们在日出后出生,又消逝 在阿波罗停止 他可见的旅途之前。 她并没有念完那首诗。她要等待,等待太阳挂在山头,西边乌云压来,那人来了之后。 第八章 下雨天8 安妮·普鲁曾经说过:“我们必须勇敢地面对可怕的事情,因为我们不可能逃避它们。[]你越早渡过这一关,你越早对自己说,‘是的,事情已经发生,我无能为力。’就越早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她时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来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辩解。可她,却始终活在自责中,当她恢复了记忆以后。 “你知道,长姐离去时,还说了句什么话吗?” 她转身,璿卿就站在门后,一字一句地说:“长,姐,说,我,并,不,惧,怕,死,亡,因,我,能,为,爱,而,死。” 爱,不仅仅是指男女之间的生死之恋,更多的是好友之间的相濡以沫。 她现在唯一感到恐慌的是,她没能让箬卿尽早脱离苦海,远离喧嚣,她总是在等待,她也习惯了等待,至今,她未能找到一个理由,能让她违背自己的意愿。 即使,是箬卿,也不行吗? 她这么问着自己的时候,蓦地泪打了眼眶。 她的心中有着这么一个答案,在心中轻声回答:是的,即使是箬卿,也不行。 箬卿落难时,她在何处? 她在杨柳堤,观潮涨潮落。 箬卿离世时,她在何处? 她在大明河畔,赏亭台楼榭。 她悔吗? 她是悔的。可若时光逆流,她依旧会在那一次争吵后,决绝地离去。只因,那时的她,痛恨箬卿的软弱,痛恨箬卿的心灰意冷。而如今呢?她时常顾影自怜,夜里失眠,白日怔忡。 箬卿啊箬卿,我想念你啊。 想念我们游船穿梭于莲池中,采莲,摘莲蓬,那日子,快活到令她都忘了自己是个恶魔。 想念你在灯下细细描眉,我在一旁很不安分焦躁不安的时候。 想念你,我,蒙众和贾褚初相见时,那一幕幕,温馨的场景。 她想,要是那时杀了蓁蓁,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小姐,小姐!” 是鱼期,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她瞥见窗前的黎昧,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问,昨日来客分明是妖精,小姐你为何那么说? 黎昧笑了笑,说道:“那时我说的可是‘那人快来了。等太阳落下,月亮上来,再等月亮爬下,太阳跃上,西边有乌云压来,那人就来了’,你呀,摆明是你没听清,这会儿反倒兴师问罪起来。” 鱼期倒也不再做声,兀自坐下,把玩起桌上的茶具来。 她又放下茶具,慌张地问:“小姐,佐贺究竟是去了哪里?” 黎昧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外头:“等太阳下山,月亮起来,再等月亮下去,太阳上山,我们的马车行驶在出九归镇之后五公里的官道上,佐贺就身骑白马,两手各提一鸡一鸭,在那备好了酒,等着我们。” “你去哪里?” 黎昧只来得及看见裙角在门前飘过,兀自对着空气喊出这一句。鱼期早已飞奔而去。 她要说的是,现在赶去,佐贺可不会在。 而鱼期从马厩牵了马,也不管不顾自个儿的行囊,就出门去了。她再也等不得了,片刻就想见到佐贺,她那时,就是这么想着,一定要见到佐贺,一路微笑着驰骋在风中的。 灰色的官道,两旁妍丽的桂花,耳边呼啸的风,座下红棕色的马,撒开了四蹄向前欢快地奔跑着。在这条官道上,此时,就只有一人一马。 当然,还有倒挂在桂树上的几只猫头鹰。 它们在睡觉。 为什么呢?因为鱼期不曾听到它们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想,即使千山暮雪,路远马亡,她也要分分钟奔到他的面前,将一切花开拥到他面前。 这时拥到她口边的是这么一句: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她无声地念着,路两旁的桂花,像是配合她似的,纷纷落了下来,在风中翻飞,有一些被风拐带着飘进了她的心里。 第九章 下雨天9 乌云大片片压来的时候,果真有客来访。 “此别经年,未儿别来无恙。” “宿兄见外了。” 宿木。鲛人一枚。是鲛人族的三皇子。他,更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杀手。 他平生第一次失手,平生唯一一次失手,平生最后一次失手,都是因了当年的黑未。恶魔终归不是虚传的,宿木不是黑未的对手。 “我知道,你是来求一个结果的。”她笑得狡黠,“但我不会告诉你。” “你做事从不需理由。” “不,理由是要有的,只是不需要说出来,弄得人尽皆知。” “蒙众不该死?” “不,蒙众是该死的,他最终也是要死的,但不是死在你的剑下。” “我不用剑。(.好看的小说)” “那你腰间那把剑是用来做什么的?” “为了好看。” 黎昧笑了,她之所以与他称兄道弟,正是欣赏他异于常人的作风。有些时候,他们还是有几分相像的,如果他不是鲛人,她或许会认为他们是失散了的兄妹。 “她过会儿也会来。” 宿木的脸色阴霾,右手食指在袖子里微微拍打着。他最厌恶的就是工于心计的女人了。但他此刻不能走,只能留下来。等事情了结了,他心里的石头也就可以落下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蓁蓁到了,现在就只差箬卿了。璿卿拎了一只竹篮子进来的时候,众人都抬头望去,只见她启唇笑语:“等这些莲花开了,长姐也就到了。” “哼。” 竹篮子里的莲花花苞是枯死的,待它复苏再盛开,看来得等上一阵子了。蓁蓁对于箬卿的矫揉造作,自然起了厌恶之心,不就一女巫,至于这么大排场,让这么多人等着她。 她坐在那,百无聊赖地用袖摆轻拂着双腿。她其实是想愤起而走的,但又禁不住好奇心,她实在是想见见箬卿的样貌的。是怎样的女人,会让她爱的人只取一瓢饮? 箬卿进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那些花不知觉间已然开了。 “蓁蓁,你该跟我们回去了。” 蓁蓁想起来了,她哪是什么桂花精,她不过只是六魄中的一魄罢了。和箬卿、璿卿一样,她们都不过是神巫的魄。 “这也太乌龙了。” 鱼期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她们离去后,宿木也离开了。 “小姐,你把整个故事讲给我听吧。” 箬卿以泪洗面的日子里,有人雇了宿木取走蒙众的命。鲛人的气息是躲不过黑未的鼻子的。于是,宿木失手了。她逼箬卿亲手拿走蒙众的狗命,可箬卿却依旧哭哭啼啼个没完没了。黑未怒了,拂袖而去。这之后,蓁蓁找上了宿木,叫宿木杀害箬卿,同时,蓁蓁放出消息,说宿木要再杀蒙众。箬卿知是局,便顺势而下。箬卿死了,死在宿木的刀下。 “箬卿不是死了?为什么还会同璿卿再次出现在九归镇上?” “箬卿也不算是死了。她事先备了鲛人的血,依存着活着。” 那老学究告知九归镇族长之后,族长带了人前去焚烧此屋,却见一鲜血淋漓的少女被丢了出来。在烈火中,他们以为箬卿和璿卿死在了里头。 “其实那少女是璿卿。” “那箬卿去了哪里?” “这屋子被烧了后,平地里无端端升起了一座院子,有人胆大往里行去,只见里头有一池开满了莲花。后来,进去那院子的人,身上长了许多鳞片,变成了怪物,在深夜,总会出来吃人。” “怎么会?” 黎昧长叹一声。幸而,璿卿最终找到了方法,制止了这一切,然而,在这院子里的地窖里,还关押着许多变异的鲛人。 雨停了。 这以后,蒙众再也不会在雨天拒绝见客了。 第十章 一个夜晚睡不好觉的人1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雨林中有鬼神,寂寥未是采花人。(.) 望窗外,多少落花风中零落,残花已是当前恨。看雨人,却不禁落下泪来。这世上,有一朵花,还未开放,却已经濒临死亡。 就像他床前的那盆兰花,花骨朵一朵又一朵,枝叶却已经开始枯黄。“唉……”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空气里却回荡着他那无奈的重重叹息声。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睡好一个觉了。 “主人,药熬好了。”门外有药奴轻声唤道。 药奴将药端了进来,并递上一把匕首。他接过药奴手中的匕首,往手腕上一划,鲜红的血流飞速地流进了药碗里,他放下匕首,药奴熟练地替他快速包扎好,就端着药出去了。 “唉……” 屋里又充斥着他的叹息声,这一回,听起来像是无数的冤魂在哀叹一般瘆人。他从桌边又踱回了窗边,雨依旧在下,在他视线所及,五百米外有一个楼阁,那里栽种着世上各种名贵的药花。这些花尽是他亲手栽种,可他却从未看到过它们开花后的美丽。 这漫长的日子里,他就是站在这里,看着那里,想象着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渐次开出的药花的场景。他想,那一定是极美的。 这里的人都称呼他“主人”。 他叫什么名字。他忘了。 名字就那么重要吗? 不,一点也不重要。[] 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在暗室里长大。在那个暗室里,有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还有一条黑色巨蟒。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他们。而有一天,老人说,孙儿,既学有成,当我离去。于是,黑色巨蟒就把老人吃了。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在一片荒郊野岭中的山洞里醒来,身边没有老人,更没有黑色巨蟒。他只记得黑色巨蟒把老人生吞了,他在黑色巨蟒的身边哭得累了就睡了过去,之后,就在这里了。 他想,黑色巨蟒是不要他了。 他很孤独,很无助。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黑色巨蟒吃了他最在乎的老人,而他最在乎的黑色巨蟒趁他熟睡的时候把他放生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其实从未走出过那个暗室,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 为什么,黑色巨蟒不把他也吃了呢? 这几天,他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一直思考。直到,有一个身着彩色罗裙的小女孩从天而降。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在思考,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会从天而降。 她问:“你是谁?” 她问:“你不会说话吗?” 她问:“你在想什么?” 她问:“你从哪里来?” 她问了很多问题,他都没有开口回答她。 他在思考,思考他的问题。他在思考的时候,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以往在山洞,时常会有硕大的地鼠打扰他,他会用内力杀死那些地鼠,再取出地鼠的内脏为食。他平常不会主动去捕食,他饿了的时候,总有地鼠或是其他的虫蛇之类的出来。 后来的后来,他学到了一个成语:守株待兔。 这个成语的故事里,守株待兔的人最终被饿死了。而他,却很好地活了下来。有些时候,世界的定律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总是会有例外的。 很不幸的,他总是能碰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虽然他不是个好人。 但他这人,从未烧杀掳掠,称不上是个坏人,也不算是个好人。有人饿死在他面前,他是从不施舍一丁点粮食的。哪怕只是地鼠或是其他什么的内脏。 第十一章 一个夜晚睡不好觉的人2 在外界,人们都知道他是暗谷的谷主“山魈大人”。当然,他自进入暗谷后,再无踏出暗谷半步,这些自然是不知道的。 在暗谷里,除了他这个至高无上的谷主外,所有的人都分为两种,一种是药奴,一种是丹奴。这批药奴都是当年他在外面的时候带回的乞儿,在暗谷最西边有一个山洞,从洞口一直缓慢爬行三个时辰,会见到一个乌黑的池。那个池里,有上万种毒虫,还有上万种毒液和上万种毒药,这批乞儿就是在这样的毒池里泡上三年,幸存下来的就成了药奴。那些不幸死了的,有的变成了奇怪的毒人,有的变成了湿尸,也有的成了毒虫的食物。[.超多好看小说]所谓丹奴,就更令人发指了。他会在药奴中选出一批最精良的,将他们和五金放进炼丹炉里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烧炼,幸存下来的就成了丹奴,死去的不是变成了丹药,就是变成了一把黑灰。 暗谷里,有100个药奴,30个丹奴。 第一批药奴其实只有20个,丹奴仅有3个。后来陆陆续续增加的,都是药奴和丹奴们出谷偷来的孩子。 在暗谷最东边的上空,药奴们挖了一个坑,时常会掉下来不速之客,当然也包括飞禽走兽。这些不速之客,若是孩童,便被丢进毒池;若是成年老年人便再丢出去;若是飞禽走兽,就将它们尽数丢入毒池,增加点新鲜的养料。(.好看的小说) 有药奴穿过几十道回廊才来到他所在的院落。又有不速之客掉进了暗谷。既然是成年男子,再将来人丢出去就可以了。但这一天的他,心情是不好的,他转念一想,他吃过许多动物的内脏,却从未吃过人的内脏。他其实很想知道一个人的心尝起来会是怎样的味道。 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被两个药奴一路拖行绕过九曲十八弯才来到他所居住的院子。他像是饿了的野狼两眼放光,空气里的血腥味使他浑身的血液躁动了起来,他奔向那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伸手五指插进那人胸口之时,一股内力直逼得他往后退了几步,他擦了擦嘴边流出的鲜血,嗤笑了一声。不由对此人起了几分好奇,在昏迷的状态下尚有防御的行为,这样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他突然就不想吃他了。 “丢进毒池。” 这些天,他更难以入睡了。 那人浑身是伤,血腥味极重,怕是不被毒虫吃食了,也会因伤口感染而病故。但他却不会去毒池查探一二。他在等,等那人来找他。 显而易见的,所有的因素都是对那人不利的。可他就是感觉,那人一定会来找他,而且,那一天,不会很漫长。 多久了,从第一批药奴和丹奴的养成,他感到过惊喜外,似乎不曾遇到过可以振奋人心的事了。他有理由相信那人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会比他想象中的更令他惊奇。 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所谓寂寞,有人说,是周边的人,和自己都不在同一盘棋上。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 所谓孤独,有人说,是心眼所及,都不是和自己同一性质的事物。 他极其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聊以解嘲。而这人,已经出现了。 他原本该是高兴的。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的。在夜里,他比先前更睡不好觉了。 第十二章 一个夜晚睡不好觉的人3 夜色朦胧,鸟声啭啭,梧桐树在风中摇曳着。(.) 有一个赤身裸着的男人,从洞里爬了出来,此时正停在一棵树上,左右瞻顾着。 不远处,有几个药奴采药回来,预算过不了几分钟,他们就会来到这棵树下。他准备袭击一个药奴,从他身上夺来一套可供他蔽体的衣饰。他目测了一下,走在末尾的那个,身形与他最相似,袭击他,也能相对安全些。 事情进展地很顺利,他换好衣服,凭着敏锐的嗅觉,找到了厨房。他饿了,他急需高热能量的食物,比如肉。 平时,要冒充药奴其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药奴的身上会有一种来自地狱的气息。[]不过,别忘了,他也正从地狱中出来。 鱼期一直等候着。到了时辰,却不见佐贺的身影,也不见载着小姐的马车。她想,一定是出事了。 但她此刻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去做什么。她只能等待。于是,她靠着木桩,打起了盹。 这一打盹,她就陷入了梦魇中。 梦里面。她是一个小女孩。被绑缚在十字架上。双瞳泣血。有十来个穿着打扮一样的人抬着十字架,又有一穿着打扮一样的人给她灌下了一碗血红的液体。她咕噜咕噜一股脑地喝下,渐渐地张开了双眸。她感叹道,我终于复明了。(.)他们把她从十字架上放了下来。她想询问一些事,却在张口的那瞬,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她只觉得有很多很多压抑的事,在她的心口堆着,连呼吸都是沉重艰难的。她想,我一定是忘记了深恨大仇。深恨大仇。这个词一冒出来,她觉得她像是要抓住什么了,却又只能瞪着虚空,干愣愣地不知所措。那是一间栽满了各种腰花的房间。她提着罗裙一步步向外移去,才发现这是一座楼阁。她站在这里,四周全是药花,风吹来,空气中满是清新的香气,一闻,心情舒畅,再闻,身心放松。她突然看向远处,那里错落的院落深处,像是有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人。一种既爱又恨的感觉渐渐蔓延了上来。啊。她感觉整个人被向下撕扯,挣扎间,她却是坐在菱花镜前,镜中的女子,二十三四,艳若桃花,肤如凝脂,却有着淡淡的愁意,细打量,颇有些病态美。她转身走向花床,放下窗帘,一股淡淡的花香弥漫在了空气中,留守在阁楼的药奴一个个都倒下了。她舒心地一笑,别了。她为自己梳了一个流云髻,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罗裙,每走一步,笑颜更灿烂一分,直走到廊上。她回首一望闺房内的那几支药花,微微一笑,从阁楼上一跃而下。 “不!” 鱼期从梦中惊醒,满眼都是血,好多血,好多血。 暗谷。 山魈大人等来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佐贺。” “今后你就是谷主了。” “好。” 山魈大人的眼神飘向了远处的阁楼,他说,我该去那看看了。 在那一片药花盛开最美的地方,葬着满身是血的女子,山魈大人最心爱的女子。就在他屋内的那朵药花开出鲜红的花朵的时候,他知道她从阁楼上像自由的鸟一样一纵而下。她自由了。现在,他给自己挖了个洞,爬了进去,又用内力催使红土掩埋了那个洞。他想,他再也不用担心夜晚睡不着觉了。 佐贺指派了一个药奴和一个丹奴掌管料理暗谷的一切事务。他出现的时候,鱼期正巧看到官道上小姐的车辆飞快驶来,待她反应过来,已是在他的怀里。 “佐贺?” “嗯。” 作者的话: 很久未更。之前一段时间,忙着期末考,现在会全速加码更新。 第十三章 偷菜刀的人1 黎昧一行刚进入欢西镇,就听到街上的村民们皆在谈论着同一件事。 欢西镇上有一家闻名于世的酒馆——焕颜酒馆。靠窗的一桌,就坐着黎昧一人。 此时的黎昧,一直托着腮望着对面的一桌。她又听到他们在讨论那件奇事了。 “唉……我家刚在礼记刀铺买来的宰猪刀昨晚又被偷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次被偷了。我那婆娘,整日碎碎念,要不是我寻了空挡躲来这喝酒,还不被她的无敌舌功给堵塞了耳洞。” “唉……老兄,别提,我家还不是如此。我家被偷的是菜刀,我婆娘在欢西镇上是出了名的泼辣样,瞧瞧我的耳朵,都是被她拧的。” “这镇上也就只有县老爷家没被偷过。” “你傻呀……要是贼跑进了他家,他还不派捕快去查。” “这些年头,铁矿不好开采,铁器是越卖越贵。估计这贼也是偷去贩卖些钱。这贼算起来也倒是聪明。” “嘁……”那人不屑地一拍桌子,说道,“铁器虽物价高涨,但依我看这可不是什么根本原因。” “哦?你倒是说说看。” 那人神色紧张地往四处张看了一番,才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说了一通。黎昧因今日犯了旧疾,施展不开法术,也探听不得那人的话。只能眼巴巴盯着那,瞅了半天。(.好看的小说) “小姐,我们都探听清楚了。”鱼期进来时,刚巧撞翻一人,那人带着毡帽,黑纱围住了整张脸,看不分明,鱼期不免感到一阵阵阴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几次回头看他,那人却径直往外蹦了出去。 鱼期一坐下,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自这个月头始,欢西镇上大部分人家都会被贼潜入偷走了菜刀、杀猪刀之类的刀具,不过奇怪的是,这贼是有顺序的偷过来的。 “是‘蝎子’。” “从窗口望下去,那家紧缩的门面,很有蹊跷。这个镇上的人一定是忽视了这个地方。” “小姐,那里面根本就没人。” “正是因为没人,才能不引人生疑。” “啊?” “不对……” 黎昧再次紧盯着对面的那家门面,心里的疑窦越来越深。这两只逆向蝎子多了两个部位。然而,这个阵法,绝不会错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要下雨了。”天这时却变了脸,黎昧担忧着说,“霂墡和青桓也该回来了。” “小姐……佐贺他……” “每日子时给他输入真气,就能压制住障物。” “小姐,你乏了?”鱼期看黎昧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不由又想落下泪来,从囊内取出药瓶,倒出了几颗药丸,就想混着水给她喝下,却被一怪人夺了去。那怪人疯疯癫癫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却是转眼间不见了。 倒是鱼期闷闷坐在那里,泪水滴答滴答砸在了桌上。主人给她的药丸是算好了日期的。如今丢了几颗,若是主人未能及时练成下一批药丸,小姐她会有生命之忧。下一届狐王又还未诞世,妖界又岂能一日无主,那五虫一族野心极大,一心想统一六界。唉……是她多想了。 “好戏,正才刚拉开序幕。” 鱼期听到黎昧这句高深莫测的话,好奇心又被勾起,之于刚才的忧虑如今早已烟消云散。只是缠着黎昧一个劲地问着。 第十四章 偷菜刀的人2 客栈里,黎昧手握着一本书,眼里漫上了一层不可名状的忧郁之色。她在想,是否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下这件事。 只是她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巧正好瞥到那只“蝎子”,她的心里突然间就有了主意。 鱼期这时应该在佐贺房里替他疗伤。 她不知道有些事是否要同鱼期讲,每个人都有权知道自己的秘密,不是吗?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佐贺和鱼期的事,一定是会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的。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从窗口飞进来一只飞镖,她双瞳紧紧一缩,却是翻身上床钻进了被窝。 “咳咳……” 空气中回荡着咳嗽声,异常凄厉,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她知道来者是谁,但依旧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来人终是忍不住,坐在了窗棂上,他缓缓启口说:“老朋友,几百年未见,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虬髯,你在这布下锁门阵,是为了什么?” “实不相瞒,正是为你而布。” “为我而布?” “是,是为你而布。” “开门见山,毋需绕弯子。” 黎昧总算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瞬间移到了他面前,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虬髯是有千年修行的银杏妖,靠吸取铁器精气修炼,是妖界的一个传说。说来他和黎昧的关系,就有些遥远了。(.无弹窗广告)想了想,在此处,就不仔细介绍了。 话说,虬髯此次布下锁门阵,来会黎昧,倒是真有件天大的事。 至于是什么天大的事,他自个儿也说不清。 “偷来的菜刀你就如数归还吧。” “今日不谈此事,我是说不清为何布此阵会你一面了。可否一起喝三杯酒?” “好呀……” 她右手一伸,变出了两只用上古金丝楠做成的酒杯,斟满两杯酒,就请虬髯先喝了一杯。 “唔……真是好酒。” 虬髯喝了第一杯,白发渐渐变成了黑发。 她递过第二杯,又先请他喝了。 虬髯喝了第二杯,脸上皱纹尽数消失。 她斟上第三杯,自己先一干为尽,举杯示意虬髯喝下这杯酒。 虬髯喝了这杯酒,却是化作了一棵银杏树,长在了窗棂上,树枝上挂满了菜刀。 她笑了笑,衣袖一摆,这些菜刀纷纷朝着自家飞去。 而虬髯恨恨地睁大双眼瞪着黎昧,瞪了许久,见黎昧无动于衷,只能作罢。 黎昧再一挥手,他又化作真身,坐在了窗棂上,眼前赫然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 她说:“我用年轻样貌换你菜刀,可值?” “多谢。菜刀于我也无用。我虬髯辞去。” 半空中传来他的回话:“自此后,我又能用我俊颜诱拐良家妇女了。哈哈……” 虬髯走了。 黎昧坐在那,手里是一片银杏树叶。 风从窗外袭来,卷走了她手中的树叶,看着树叶渐渐飘走,眼角滑落了几滴泪,她想起当年,当年他们几人游走妖界,多么风光,多么年少无知。 如今死的死,散的散,竟是无一人有什么好的结局。 虬髯与她,算是仅存的两人了。 她其实也知,虬髯的命数将尽,此次花费了毕生法术布下锁门阵,不过是想改变磁场,吸引她前来。 只为了道别。 “小姐,你听说了吗?菜刀都自个儿飞回去了。” 鱼期咋咋呼呼地冲进来,一副八卦的样子。 黎昧看着她只是淡淡一笑,兀自撑着窗棂,闭上了眼。 作者的话: 各位亲们,不好意思,接下来会马力全开,坚持每日一更。 第十五章 江湖乱斗1 你是谁? 空灵的声音肆虐地回荡在这一片被火舌消灭殆尽的黑土地上,惊起一打麻雀,一时之间,尽是扑楞翅膀的声响。[]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哦,不,并不是同一个声音,仔细听,一声胜似一声凄厉。 天尽头,血红的云渐渐晕开,不多时,天地间尽是浓稠的血腥气。 “达达达……” 官道上一群黑衣人骑马远来,一路带起许多黑灰。“呵呵……”领头的黑衣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白鸟这小子又使了什么妖术,把这一带少了个干净。” 一,二,三,第三个黑衣人腰上别着一把青灰色的洞箫,脚踩一双用金丝勾线的黑色短靴,手上缠着红色的丝带,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落在眼前的那堆残渣中,不易分寸。他说,百密一疏,漏网之鱼不是一两条。 “呵呵……”那黑衣人又笑了起来,他的袖底起了一阵烈风,风过之处,赫然立着十个孩童。那些孩童,瞪着眼,手里都被缠上了一根红丝带。 红丝带?那黑衣人回头望去,眼眯了眯,“呵呵”几声,意味深长地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无人知晓,当年在海上的那场大火,究竟损伤了多少鹤宿馆多少元气。江湖中人都只知,那之后,海上再不见鹤宿馆的船只出没。也许,那场大火,毁掉了鹤宿馆在海上的势力。但这场大火,远在京都的狗皇帝一定知道,是鹤宿馆为报海上之仇的一个下马威。 而在此时,正在欢西镇上的黎昧,依旧轻靠在窗棂上微闭着眼,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欢西镇上难得遇到一场这样温和的细雨,所有人都站在了街道上,享受着微风细雨。那些栽种在河堤边的柳树,也在微微晃动着,摇曳出一种很妩媚的姿态。 霂墡进来的时候,黎昧还是在那靠着。 他说:“你看你,也不怕着凉。” 她抬眼,回:“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 “还敢顶嘴?”他伸出手,作出一副欲打她小屁屁的姿势。 她笑了笑,说:“我们什么时候生个小狐狸吧?” 霂墡笑而不语。 他牵过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说:“青桓就是木亘。”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他不愿承认,不愿认她,自然是注定了两人要以这样的身份相处。 她纵是有再多的抱怨,有再多的恨意,又能怎样呢? 更何况,她现在是太子妃,是霂墡的女人。 无论如何,她和他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 “我想知道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同他的关系,呵……不足挂齿……”她冷冷地自嘲道,“他都不在乎了,我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你和他曾是情人?” “不……” “那是什么?” 她没有再回答,只是起身从床头取了一件披风,往外走去。 霂墡被弃在房内,深邃的双眸越发深邃了。 第十六章 江湖乱斗2 “进来。” 从窗外掠进来一个白衣人,那白衣人头戴玄色发冠,发冠上镶嵌着五颗鲜红欲滴的红玛瑙。浓眉、细长的狐狸眼、血红大嘴,这样的五官拼在一起,并没有违和感,但绝对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 这人正是白鸟,烧了一座城池的白鸟。 身为太子,他怎么会和江湖上的邪教--鹤宿馆有所牵涉? “主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 “回主人,一切照着计划进行。此时,银勾和玄弦应该已经发现我为他们准备的十个小孩了。” “都是男孩?” “不,还有三个女娃娃。[]” 霂墡飞快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微皱着眉头。 “主人…” 他低头,手中的茶杯,居然是… “你先回去。” 房内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把玩着手中的墨荷,眼里漫上了一股杀气。她一身和服,脚踩木屐,撑着油纸伞从半空中一步步向窗户走了过来。 她问:“别来无恙,主人。” “缘姬。” 他不冷不淡地吐出这个词。 “呵呵…”她轻捂樱桃小嘴,笑得花枝乱颤,从窗外一跃而进、投入了他的怀抱,轻轻趴在他胸膛上,听着一下下的心跳声,有些恍惚地闭上了眼。 她其实也不是不想会会安倍家的后裔,哪怕只是一个旁系的,至少也留着点安倍家的血液,多少和晴明有些牵扯。 她随丈夫远赴天朝前,便听闻晴明的事迹,只是一直未能得见一面,算是一大憾事。 再后来,她命丧天朝,被那对奸夫淫妇所害,丧命后灵魂难以超度,化作游魂游走在各个时空。 在这个时空,她也算是待得久了。 她初来此地,便被还是陵王的太子身边的门客用法术困在了墨荷中,被太子所用。 这近几年来,她双手沾满鲜血,吃的全是那些贪官污吏、县城恶霸乌黑的心,道行加深的同时,她也染上了一恶疾。 那就是…每隔三年,她就必须吃十个男娃娃的心。 那些孩子的心,从未遭过污染,鲜红鲜红的心,血淋淋的,挖出来时,还在“怦怦”地跳动着,放入口中,还在“咚咚”地微微搏动。 口感简直是绝赞。 只是这伤天害理的事,总有太多的不该。于是,太子历来抓来的娃娃都是那些恶人的孩子。 这次这十个娃娃,比以往的更要来历强大。 “你是说?”她捂唇一笑,“河锡城被大火烧尽,淮南王、封乐王、瑰滓侯等无一人生还,想必这次给我送来的却是这些人的娃娃。太子这回可真是一举两得,谁不知这些人都是宣王的人。” “青桓这些年羽翼颇厚,是时候削减一下。” “天下谁人不知宣王是陵王一边的?” “你错了,世间万事难以预料,谁知他壶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该防的总得防着点,更何况他来历本就不明。” 缘姬轻轻说道:“一切准备就绪。什么时候取那狗皇帝的性命?” “再等等。” 第十七章 江湖乱斗3 缘姬只是又一次沉默了,每次只要提及取狗皇帝的项上人头,霂墡总是以“再等等”推托,这转眼就三年过去,鹤宿馆里任何一人都等不久了。(.好看的小说)他们都在蓄势而发。 她其实不免会担心,担心鹤宿馆众人不惜违抗霂墡的命令,擅自出动。 她的顾虑并不是无风起浪,银勾和玄弦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就只欠,只欠东风。 她微微叹了声气。 “她是敌是友?” “谁?” 缘姬自是知道霂墡指的是谁,只是她想让霂墡自己说出来。 “你又何必?” “主人,她不会是友,但也不会是敌人。” “她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我这边了。” “她也绝不会站在宣王那边。” “青桓和她不是夫妻吗?” “如果宣王一开始就认她,兴许她会站在那边。这局刚开始,宣王救下错了子。”她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窗外传来了一声哨响,缘姬往霂墡脸上落下轻轻的一吻,便抽身离去。她的木屐,走在半空中,竟也发出了清脆的“嗒嗒”声。这是一件比较诡异的事。 木屐声渐渐淡去,已然听不见了。恰在此时,黎昧推门进来了。 她全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凹凸的曲线,令霂墡的双眼危险地眯成了一道缝。 黎昧绝不会想到,她会落水。 这是一件极其讽刺的事。 她分明闻到了来者的气息,却感知不到对方的方位。四周的树木都在剧烈的晃动,她的视线活跃地在其间跳动,她只感觉背上被狠狠地一扎,鲜血顺着肩膀一直流到了暗红的土壤上。 她看到她的血瞬间被红土吸收殆尽,似乎还能听见吞咽的声音。 她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碰上能让她紧张,感到措手不及的对手。 下一瞬,她便被劲力一推,穿过重重树木,掉进了湖中。 那竟会是一个结界。 她就这么魂不守舍地回到了房中,坐在床上,沉思着。 而霂墡只觉得浑身燥热,每靠近黎昧一寸,呼吸就越发粗重。他贵为皇胄,身边从不乏万千美女围绕。但再美的美人,似乎都不及眼前人的诱惑更大。她就像是一缕烟,悄无声息出现,包围了他,又不知何时,只是微微刮来一阵轻风,就能把她吹走。 他怕。 怕拥有。怕失去。 怕不得。怕得。 她像是才发现他,有气无力地说:“说说缘姬。” 他这才明白,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 然而,他却选择保持沉默。 夜色早已深了。 她坐在那里,他站在那里。 两人就像是在斗气,比谁更有毅力,跟石头人似的一动不动。鱼期敲了许久的门,都不闻人应答,以为黎昧出了事,于是急急推门进来,愣是被这两人吓了一跳。 她后怕地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说:“你们这是……” “佐贺怎样?”“佐贺怎样?” 两人颇有默契地问。 第十八章 江湖乱斗4 这一问,两人倒是冰释前嫌,互看一眼,便又同时看向鱼期。 而鱼期的脸色并不好。 她说:“佐贺身上的毒太深,恐怕……” 黎昧知道一切的事情,自然知道佐贺早已不是先前的佐贺。佐贺晕倒不过是因为离开暗谷,闻不到暗谷的花香与药香,身体受不了才会晕眩。她之所以告诉他们佐贺身中剧毒,不过是为了替他遮掩耳目,毕竟有些事有些身份,不适合公开。 每个人都必须得保留一丁点的秘密,哪怕是对自己最亲密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人们都过得相当得不快活,总有些话不能轻易就说出口。 她不知道佐贺会不会向鱼期坦白他的身份,她所能知道的只是谁都没有资格替别人去说明什么。所以她总是选择三缄其口。但并不是所谓的明哲保身。 黎昧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过,说:“给他服下两粒,明日就好了。” 鱼期拿了药就退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霂墡站在那里,看着黎昧,很想上去抱抱她。但他始终是站在那里,不动分毫。他不想犯下不可挽救的过错,这个女人,他是真不忍伤害。若她果真爱着的是青桓,他不愿意占有她的身体,伤到她的心。 只是内心有一股热流快要吞噬他仅有的理智。 在一片恍惚中,他只感到一个柔软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了上来,她的吻是湿润温暖的,他就这么任自己沦陷了下去。[.超多好看小说]他伸出手想除去她的衣衫,手一接触到她的身体,才猛然惊醒,之前的冲动早已压了下去。 黎昧强忍着疼痛,不愿让他发现。只是最终渐渐冰凉的身体,还是被他发觉,感觉到他身体发僵,她想伸手握住他的手,告诉她没事,无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中毒了。 是的,她中了毒。 她真傻。一次两次中招。先是被人推入湖中,再是被人下了毒。 她突然不敢相信自己是狐王,那个曾经满手血腥的黑未。 她突然感到无尽的悲伤,就像是下一刹那,湖水就能把她淹没。又一次,她懦弱的心脏开始叫嚣,想要逃离,想要挣脱。 她想,就这么沉沉地睡去吧,再也不醒来,也就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了。 可是她还来不及揭穿宣王的面具,她还来不及弄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否爱上了太子。她还来不及诞下下一任狐王。她又怎么能就这么死去呢? 她的命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狐王一死,妖界必大乱。她只能暗暗地在心中念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直到连意识也不再清晰。 这是我的女人。 霂墡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如此坚定地说。 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没有错的,他又何必把她往别人那里推,如果可以拥有,为什么不去努力?如果她都投怀送抱了,为什么还要无耻地拒绝?一个男人或许可以拒绝一个对他有情的女人,但一个丈夫又怎能无情地推开想和自己圆房的妻子? 他说:“等你醒来,我们就努力生下一代狐王。” 然而她的双眼只是紧闭,像是已死去般,若不是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声,他真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她的身体冰凉得吓人,他向外掷了什么,很快就有人带着一群大夫进来。看着那些民间大夫,他虽然不怎么信任,但也只能如此。 等御医赶到,恐怕她早已一命呜呼。 他的心微微一缩,不,他怎么可以这么想?她可是至高无上的狐王,妖界的统治者,又岂会这么容易就死去? 作者的话: 其实本来想弄点存稿的,只是做不到啊,做不到…… 第十九章 江湖乱斗5 “黎昧……你不会死的。” 霂墡有着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恐惧,生怕他一眨眼,黎昧就消失不见了。 而进入深沉睡眠的黎昧,却是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这里没有任何的东西。空荡荡的。 她本就没什么方位感,处在其中,不由得慌乱了。从一个角落里升起一抹烟,那烟快速地朝她弥漫过来,烟雾中有一个淡淡的人影。 那人影越发清晰,烟雾也越发散去。 那是一个穿着牡丹和服,脚踩木屐,发髻上插着十根手指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缘姬。 缘姬自管自顾坐下,跟着她坐下的趋势,这个本来空无一物的房间里,瞬间布满了摆设,此时她正坐在圆凳上,面前摆放着的一把胡琴。 她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只可惜了没有良人作伴。” 她兀自用胡琴奏出了那首《伤别怨》。黎昧没有想到日本女人的胡琴能把《伤别怨》奏出这样凄婉的感觉,不免对缘姬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说:“若你还是黑未,又该有多好。” 其实不管黎昧是黑未也好,黎昧也好,或是其他人也都好。到了今日此时,她们必定是会坐下来聊一聊的。 只因这本来就是两个传奇的女人。 她说:“你每每寻我,都被我躲去。如今我要见你,却只是一味毒药,就能把你带来此处。[]你该想到当时是谁推你入湖的吧。” “宣王。” “咯咯……”缘姬捂唇笑了起来,她说,“众人都说你聪明,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只是我倒是知你同宣王的纠葛,他也是忍心如此害你。” “你既说我聪明,也该知道挑拨离间是有多蠢,无需白费气力。” 黎昧自是知道缘姬不过是为一试。 缘姬说:“我们来喝上几杯。”话落,胡琴早已不知去向何处,两人之中竟是出现了一个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两只空酒杯,而酒壶正兀自飘在半空自个儿斟着酒。 黎昧并未感到诧异,只是轻轻一笑说:“你又何必卖弄?” “咯咯……”缘姬又笑了起来,直笑得香肩乱颤,因这抖动,右肩衣襟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黎昧微微咽了口口水,说:“同是女人,没必要施这狐媚术。” 缘姬眯起眼,说道:“要说这狐媚术,该是你艳绝天下。妖界至高无上的妖王,自幼众星捧月长大,又生性凶残,还被那么多人喜欢,自是施了什么妖术。” “你就这么看待我?” 黎昧笑了,她当然知道缘姬这句不过是玩笑话,但她还是想玩上她一玩。 缘姬突然很想知道过会儿黎昧见到故友会是怎样的姿态,她不再说话,拿起茶几上的提子吃了起来。 而黎昧也不客气,伸手往茶几上一拿,手中就有了一只火龙果,手又一动,右手上就拿着一只木勺,她剥开火龙果,慢条斯理地用木勺吃了起来。 缘姬见她自在悠闲,自然是不愿意了。 她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宣王为何要那么做?” “你是想问推我入湖的事呢还是问我不与我相认的事?” “咯咯……”缘姬又笑了起来,只是这一回她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说,“世人多狡猾奸诈,你要小心。” 作者的话: 今日打算五更……不知是否能做到……没有存稿的孩子,就是这一点伤不起。各位看众,给点评论吧,茉绡昀鹤需要你们爱的鼓励。 第二十章 江湖乱斗6 缘姬所指的不仅仅是宣王,也包含了黎昧身边的各色人物。[.超多好看小说] 但她深知,黎昧聪明胜她,很多事,不是黎昧看不穿,只是不愿意揭穿。有的时候,装傻,或是按照他人的布局走,又何尝不是最正确的选择呢?人活在世,已这么多年,若没有点惊险,又是多么可悲。 黎昧说:“宣王先刺上我一刀,再推我入湖,只是为了护我。若不是宣王如此做,我又岂会安然无恙神志清楚地出现在这里?” 缘姬却是说了一句:“天要下雨了……” 黎昧又道:“你那样做,却是为了什么?” “我可以不回答吗?” 缘姬喝了一杯酒,抬眼看向她,眼里竟藏着无尽的悲凉。(.) “可以。” 许久,黎昧才这么回道。 “时候到了,你该回去了。” 话落,缘姬便消失了。黎昧又呆坐了片刻,才缓缓起身,动念离开了这里。 守在黎昧身边的霂墡察觉到她动了动手指,慌乱地抓过她的手,问道:“你醒了么?” 她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没事人一般,欲下床穿鞋,却被霂墡一把按在了床上。他火热的吻盖在她的红唇,一下子两人都陷入了无尽的温情中。 一室旖旎,春光无限好。 温存之后,两人紧紧抱在一块,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白鸟……” “什么?” 两人瞬时披衣而起,霂墡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窗前,窗一打开,白鸟就掠了进来,说:“主上,事情不妙。” “什么事?” “来不及了。”白鸟拉起霂墡就往窗外掠去。 屋内只剩了黎昧一人。 她还没从他的温柔中回过神来,便已不在他的怀里。她蓦地皱紧了眉头,他这一去,恐怕要许久未能见到了。 佐贺同鱼期进来的时候,黎昧正在煮茶。 她说:“佐贺,明日我们就起程。” “去哪?” “我们必须得往前走。”她若有所思地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佐贺叫人备好了马车,等行李都安置好,他才又进来回道:“太子妃,可以了。” 这一声“太子妃”令她好端端地竟想落下泪来,唉,这一场江湖乱斗何时又才能告终。 他们的马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嘭”,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黎昧掀帘望去,只见欢西镇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唉……这又是何苦?” 霂墡,这么做,难道就能解决得了所有事吗?这么做,难道就能让死去的人死而复生?这么做,难道你心里就快活了吗? 纵使欢西镇上的人们,都是数年前,活活烧死你生母的人,可是生逢此世,自然是对未婚先孕的人施以火刑。 怪不得任何人,怪只能怪你和你的生母,都来错了地方。 “是银勾和玄弦。” 佐贺驱马来到马车一侧,见黎昧望着欢西镇的方向,说道。 “是啊,下一个地方,就是皇宫了。” “什么?” 佐贺惊呼。 “还以为你在他身边,你会什么都知道呢?不过也是,他生性多疑,又怎么会完全地信任一个人?”黎昧有些恍惚了,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口中无味。 “主上他也是有苦衷的。” 佐贺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忧郁。 他虽早知主上对自己并不完全信任,只是他总是想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只能无限地怅惘。 他多想,主上能够放下心防,无论是对任何一个人,都好。永远怀疑别人,这样活着,多累。 作者的话: 突然间,觉得有些凄凉,不知为何。 第二十一章 江湖乱斗7 官道上乌鸦声此起彼伏,眼前已没有了路。 挡在面前的是一个特大的水流湍急的瀑布。 佐贺边嘀咕着“没有道理啊,这可是条官道”边下马,徒步上前去打探,他刚向前探出身去,就被瀑布中伸出来的藤蔓紧紧地绑在了瀑布前,急流的水飞冲下来撞击在巨石上溅起的水滴,滴在身上像是冰雹一样,瞬间把他的皮肤砸出了好多淤血块。 他运起内力,想要挣断藤蔓,却是无济于事。 黎昧示意鱼期上前,只是鱼期一使出妖术,就被击倒在地。 “又是缘姬。” 黎昧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人是要和自己对上了吗? 只可惜…… 她伸出手,在空中轻轻一转,只见藤蔓四分五裂,佐贺直直地摔了下去,眼见就要摔进了水里,“嘭”,只见他摔进了一丛稻草堆上。眼前哪来还有什么瀑布,官道上还疾驰着十几辆华丽的马车。 “这……”佐贺各种揉着自己的身体,吃力地从稻草堆中钻了出来,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要不是他头上的发冠镶嵌着几颗夺目的绿宝石,腰上还佩着一把青铜宝剑,谁见到他,都会认为是一个落魄的乞丐。 鱼期忍不住偷偷笑了,几步上前,施了小小的妖术,佐贺身上焕然一新,倒是比先前更俊朗了。 “喂……” 不知从哪辆马车下钻出来一小鬼,“吭哧”几下就钻进了黎昧的马车,他说:“那里好冷,你带我走吧。”说着,就钻进了黎昧的怀里睡着了。 “小姐……是飞鸽传书。” 黎昧从鱼期手中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只是暗暗使力,手里纸条就化为了粉末。她摊开手,轻轻一吹,就随着风散落在马车内。 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只是她什么都没说。但却让佐贺他们带着驾马车的侍卫先快马加鞭赶去榕树城。而她和怀里的小鬼、马车留在了此地。 她默默念着什么,转瞬间,已不在原地。 他们在一朵云上。天空中的云,和人在地面上看到的棉花状大大不同,跟个冰块捣碎的冰屑堆积在一起,成大块大块状。如果有一天,云层掉落到地面上,估计能过毁灭好几个城池。 她这么想着,被自己恶寒了一下。 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现在可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人。 她把小鬼丢了出去,但闻小鬼吃痛地“哇哇”大叫着,从云层的背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竟是宣王。 宣王斜斜地靠着从另一边飘来的云,一脸不屑地说:“你比以前聪明多了。” “多谢夸奖。这会子为何不隐藏身份了?” 黎昧是恨的,恨这个人瞒了她这么久,瞒得这么苦。 她现在只要一想起当年他飞机失事,独留她一人苦苦在人间苟活,又忍不住地恨。 可恨有多深,爱就更深。 然而,此时,她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莫名地陌生,莫名地可怕。 她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答:“你不是知道吗?” “我想要你亲口说出来。” 他击出一掌,黎昧并没预料到,整个人直直地栽了下去。 作者的话: 力求五更!威武! 第二十二章 江湖乱斗8 她从云层中摔落,并没有直接摔到地面上,而是砸进了一个人的怀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巧是铜遥。 铜遥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接着的是黎昧,待反应过来又是激动又是心疼。因为怀里的人儿血色全无,已经晕了过去。 是谁伤的你? 他把她抱回天心涯上的茅屋里在床上放好,自己就出去找药,准备给她药疗。 而他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进来,坐在那里认真地看着她。 他把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手里,他听见她低低地唤了声:“木亘……” 她好像在做一个漫长的梦。(.好看的小说) 梦里面她又回到了人生最惨淡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挺着大肚子,打了的车赶到机场,她看了看表,还有一小时,木亘就要回来了。只是她在焦急等待着,等来的却是飞机失事的噩耗。她不愿相信木亘已经离去,直到数日后,飞机的残骸被找到。 据说飞机残骸只剩下零零散散的部件,其余部分都化作了粉末,他们说飞机上的乘客都被烧成了灰烬。 她伤心过度,又因自幼身体孱弱,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不幸地滑胎了。她知道木亘不会允许她轻生,更不会愿意看到她失落绝望。[.超多好看小说] 她努力地过得比以前更好。 一个人到处旅行,走走停停,学会了摄影,学会了后期处理。也比以前更拼命写小说了。 只是天生敏感的她,在一次写作中,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又联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临死前写下葬礼上她为他所题的悼亡词,就匆匆搭车去了天心涯。 那首悼亡词,是李后主李煜的词,词是这样的: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索向画图影里唤真真。 她站在天心涯上,纵身一跃,本以为能走过黄泉之路,忘却今生所有的不幸。只是她想不到的是,她穿越了。穿越成了宰相之女,还嫁给了他的皇兄,他甚至都不肯认她。现如今,现如今,还暗算自己。 皇位。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 世人皆知的宣王,不是应该力助霂墡登位吗?为何你又要与霂墡反目成仇? 她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解,但又不肯相信木亘会是这样的人,是一个会伤害自己心爱之人的负心汉,是一个背信弃义残害手足的恶毒人。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又怎么能叫她不信呢? “对不起,昧儿。” 木亘,不,是宣王抓着她的手,在低声抽泣。 “放开!”铜陵进来的时候,见到宣王抓着她的手,极其生气地一挥手,宣王就被吹走到数百米外。 宣王站在那里,遥遥地看着茅屋,终是转身离去。 他说:“此生注定负你,来世我再还你。” 茅屋里飘着悠悠的药草香,铜遥召来雀精,替她除去了衣衫,等她被安全放入木桶中,他才走屋外走进来。 他端坐在床上,施法为她疗伤。 “唉……”本就已经是千仓百孔的身躯,怎经受得起这番折腾,“你分明是极其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偏就被他所害?当真爱情会让人变得盲目吗?” 第二十三章 江湖乱斗9 如果说,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那么,黎昧一点也不会惧怕。(.好看的小说) 人的感情本来就是脆弱不堪的,也许前一秒那个人抱着你吻着你,说要爱你一生一世,下一秒就能把你践踏在脚下。 然而,她黎昧又是什么人?她可是妖王。 她其实早已醒转,只是不愿面对铜遥。她知道铜遥肯定会好一顿数落她,她只是想等,等夜深,铜遥出去吸收月之精华的时候,偷偷溜下天心涯。 铜遥果真是在夜深时,走出了茅屋,临走前,还回过来关紧了窗户,生怕她泡在木桶里,伤还没完全痊愈,又因受凉,而身体不堪重负。 铜遥的体贴备至自然是落尽了她的眼里,只是她今生爱过木亘,伤她至深,如今她又是霂墡的太子妃,心脏上实在是再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留给他了。 她只想守护在霂墡身边,助他登上皇位,和她安享天年。 这样,这样就足够了。 她轻轻从木桶中起来,召唤了一个式神,载着她飞离了天心涯。 她赶到榕树城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鱼期和佐贺的气息,难道他们也出事了? 幸而,她早派了式神潜在这里,在榕树城的一间客栈里,她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式神站立在她身侧,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式神胆战心惊地站着,忍不住地有些微微颤抖,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命就呜呼了。[.超多好看小说] 她说:“你当真是看到他们骑马进入城门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式神回道:“是的。” 她挥了一挥手,式神就消失不见了,墙上挂着一棵艾草。原来式神是艾草变成的。 阴阳师就是这一点比较神奇,任何事物都能召唤出式神,来替他们服务。 她凝神想了想,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等在客栈里。她知道,来人既然布下了天罗地网,自然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更何况对方都已经串通了宣王,绝对是一切准备地妥妥的。之所以让宣王出手伤她,也不过是希望在她的心上敲上一敲。只可惜了,想她黎昧,是怎般的人物,又岂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绕。她知道,她既然苏醒了,自然要好好活着,为诞下下一任狐王,而努力地活着。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 她的肚子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酝酿着。 “笃笃笃”。 有人来了。 她走到门前,打开,看见的却是…… “父皇……” “你就是太子妃?” “回父皇,臣是。” “朕听闻宰相的干女儿黎昧出落得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真是名副其实。只是朕要问上一问,朕的这两个儿子,你说谁更适合坐在龙椅上?” “太子。” “哦?” 黎昧不卑不亢地说:“其实父皇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多问。” “哈哈……”皇帝大笑了起来,说,“的确是聪明人。”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说:“如果朕要太子死呢?” “你不会的。” 黎昧坚定地说。 皇帝像是突然间苍老了,颓颓地立在那,说:“你现在赶去就太子,兴许还来得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兀自走到了窗前坐下。 皇帝看着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只留下一句:“若要保太子江山平稳,只有除去宣王。” 第二十四章 江湖乱斗10 “若要保太子江山平稳,只有除去宣王。” “若要保太子江山平稳,只有除去宣王。” “若要保太子江山平稳,只有除去宣王。” 皇帝的这句话,一遍遍地回荡在耳畔,直击得她的心脏微微地抽疼。从立场来看,她选择站在霂墡这边,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全然不顾旧情,无情地取走宣王的性命。 霂墡的势力那么强大,手下自然会有人去除宣王,又怎么会轮到她? “小姐!” 鱼期雀跃地从屋外跳了进来,拉着黎昧的手,就说:“小姐,你知道吗?我们一进城门,就消失在不知名的地方。[.超多好看小说]那里有青山绿水,还有民风淳朴的村民,我们险些想待在那里,永远都不出来了。但想到小姐和太子还在这里,我们就赶紧向村民问清了出路,回来了。谁知道从出口出来,就到了这间客栈的后院,恰巧看到你的马车停在那,才知道你在这里。小姐,鱼期可想你了。” 鱼期说完这句话,转动着眼睛到处找寻着什么,好久才摸着脑袋疑惑地问:“咦?小姐,那只小鬼呢?” “丢还给他的主人了。” 黎昧风淡云轻地说,鱼期不干了,一跺脚说:“小姐,那只小鬼长得这么可爱,你怎么能把他还回去?再说了,是那小鬼自己投怀送抱的!” “好啦好啦……你先出去。我需要静一会。” 鱼期这才发现黎昧的脸色并不好,着急地问:“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不过快解决了。” 鱼期担忧看着黎昧,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不过,她才刚走出去就撞上了脸色不太好的佐贺,她紧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问:“怎么了?” 佐贺说:“白鸟死了。” “白鸟是谁?” 鱼期并不知道白鸟,所以她很迷茫。 而屋内的黎昧却是心中一惊,用妖法传声说:“还不快进来。” 佐贺递上的是白鸟誓死也要护着的锦书。 “小姐,锦书上写的是什么?” 鱼期和佐贺面面相觑,自黎昧看完锦书,便呆坐在这里,脸色较之前更差了,在月光下,竟是青灰色的。 鱼期一向性子咋呼,这会儿倒是同佐贺忍了好久,实在是忍不了了,才问出的口。 他们只听见黎昧幽幽的声音传来,竟像是一道闪电劈在了面门上,她说:“皇上驾崩了。” 佐贺心里好一阵盘算,答案就要呼之欲出,霂墡就满身尘土地走了进来。 “霂墡……” 她上前扶住他,他也就势让她搀扶着坐到了床上。 他脸色惨败地说:“我没想取他的命。” “我知道,我知道。” 不知何时鱼期和佐贺退了出去,替他们关紧了门。黎昧把他的头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父皇是从我这离开出的事。” “你说什么?” “笨!那不过是个替身。” “那他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很安全。” 今日的月亮特别圆,圆得有些诡异。 然而…… 第二十五章 江湖乱斗11 皇帝从客栈出去,就遇上了银勾和玄弦。 银勾和玄弦并没有要加害他的想法,只是跟在了他身后,想要看看这个狗皇帝在密谋些什么事情。 他们一路跟着,却看见在一亭子中,坐着宣王和缘姬。 狗皇帝的最终目的似乎就是那个亭子,不好,两人对视一眼,从另一处潜入了水中。无论是宣王还是缘姬,他们的内力都很深厚,他们这么冒然跟上去,保不定就会因为得知不该知的秘密而被灭口。 他们在水中竖起了耳朵,提高了警惕。 皇帝坐了下来,说:“事情解决了吗?” 宣王说:“已找你吩咐做好。” 皇帝只来得及说了一声“做得好”,下一瞬胸口上就被插上了一把匕首。他瞪大了双眼,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但最后他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很好,他的儿子一个个都像他,野心大,用阴谋阳谋都不比自己差。他想最终无论是谁登上皇位,他都不会替他担心了。 只是,这龙椅若要坐得稳,其中一虎必须消灭,否则必然后患无穷。 “木亘,我们要启动a计划了。” “不,放弃a计划,按兵不动。”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即使你再怎么不想伤害黎昧也好,你必须灭掉霂墡,坐拥自己登上皇位。”缘姬眯起眼,威胁道,“别忘了,什么都由不得你。” “何以见得?”宣王冷冷地一笑,从皇帝胸口拔出那把匕首,血溅了满脸,缘姬万分惊恐地看向他,往身后退了几步,只是她未曾想到的是,他并不是想杀她,而是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他甚至都没有给缘姬留下一丁点询问的时间,刀一插入,就毙命了。 缘姬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迎来什么,她现在什么都想不了,只是想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她还记得,当年他们家族的人用邪术困住了她,自此后,她便为他们所用。她是隶属他的下属,与他出生入死很多回,对他的习性太了解了。 他那么惜命如金视爱情如粪土的人,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因为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不惜自行了断,不过是为了不伤害到她。 其实杀了霂墡,黎昧不就正好是他的了吗?只是他要再唤回黎昧的心,需要花上很多时间,但这漫长的时间与死去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她不懂,爱情究竟是怎样一件带毒的东西,竟会改变一个人,不惜为另一个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她又暗自庆幸,当年她并不爱自己的丈夫,才会对自己的丈夫同他姐姐私奔冷眼相视,才会在被他们杀害后不至于成为恶鬼。 银勾和玄弦从水中出来,朝着客栈的方向飞速地移去。 缘姬其实什么都看见了,只是她现在很累,累到不想再去管任何事情。她知道,她的这些小伎俩瞒不了黎昧,也瞒不了太子。 只是没有银勾和玄弦去道破,知情的人都假装不知而已。 她突然觉得,人生如此地悲凉,自己就像是……舞台上的小丑,被人操纵着表演,而看台上的人却不动容,或是嘲讽或是冷淡。 呵…… 宣王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去,又何尝不是正选呢? 她的身影,渐渐和亭子融在了一起,消失在了水面上。 客栈里。 银勾和玄弦跪在地上。 霂墡和黎昧看着他们,却不叫他们回话。 又不知是过了多久,鱼期才开口道:“小姐,他们跪了很久了。” “罢了。你们且下去吧。” 霂墡终是沉重地说了一句。 见他们都退了出去,他才紧紧地抓住了黎昧的手,此时此刻,他多欣慰,身边的人,是她。 作者的话: 到这里,两卷就结束了。接下来茉绡昀鹤会尽量做到每章两千字以上。啊……黎昧终于要当皇后了…… 第一章 小鬼难缠1 这一夜,他们和衣躺在床上,窗外的月不知何时已不像之前那般的圆,竟有了点残缺。(.)也是啊,今日本来就不是十五十六,哪来那么圆的月亮呢? 这一夜,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彼此感受着互相的体温,只是觉得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是有多么难能可贵。 霂墡在想,如果那个时候黎昧选择的不是自己,而是宣王,是不是此时的结局不会这样?死的人既不会是皇帝,也不会是宣王,而是他——霂墡。 那么会不会,黎昧会比和他一起,要开心许多。 他看得出,黎昧看向宣王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无奈、怨恨与爱意。他倒是没有吃过醋,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把她占为己有。 而事到如今,美人在怀,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就像他以前总以为,他筹划布局了这么久,定会亲自动手取下狗皇帝的人头。直到现在,他遇见她,才开始明白,原来再大的仇恨也能够放下,不计较就是最大的宽容。这是他在她身上学会的。 “霂墡,你睡着了吗?” “还没。” 黎昧坐了起来,说:“我们明日就起程回都城,皇帝驾崩,你必须回去主持大局,我怕回生枝节。” 霂墡也坐了起来,安慰她道:“我们不是还要周游世界?再说了要是回到皇宫,你岂不是要憋闷死?我既作为帝王,自然免不了后宫佳丽三千,你一定会受不了。倒不如我安个假皇帝在宫中,你再用你手中的那面魔镜来远程操纵不是更好?” “噗……你不是古代人么?你怎么会知道‘远程操纵’这个词?” 黎昧上下打量着他,感觉他也像是穿越而来似的。 他说:“你忘了,在你没穿越过来前,我和宣王可是相处了个把年。他嘴里吐出新鲜的词,可远远不止这些。再说了,我如此聪明,自然一听就记住了。” “皇室贵族果真是自负至极。”黎昧不屑地说。 “那我们明天还要起程吗?” “不起程了。” “那……” 说着,霂墡就想要化作饿狼扑上去,想把黎昧吃干净抹干净,却是被黎昧挡开,黎昧连声拒绝说:“不行……” “为何不行?”霂墡双眼发光,倒真像是一匹狼,“别用你来月事搪塞我,我还不知道你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你……”黎昧气得牙痒痒,怒道,“无耻!我经期不调不行吗?” “那让我摸摸。” 说着,霂墡的手就要伸过去,黎昧吓得两手慌忙一抓,连忙说道:“是真的不行。我有了。” “你有了?”霂墡惊喜地摸向她的肚子,想把头枕上去听听。[] 黎昧笑他:“真没常识。我才有这孩子几天,能听到孩子的心跳么!” “不过你怎么知道你有了?”既然才怀胎几天,她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小孩子的命脉此时应当也还察觉不出。 黎昧现出了她的狐狸耳朵,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难道你忘了,我是狐狸?” “你不会给我生出一只小狐狸来吧?” “那可不一定。我虽然修行极高,只是你是一介凡人,我怕我们的孩子出生时是一只小狐狸,而不是人形。” “那可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难道我生出来一只狐狸,你还要丢掉不成?” “我的乖乖皇后,朕哪敢!”霂墡一把把她揽进了怀里,手还很不安分地在她肚子上游走,“那也就是别的孕妇需要怀胎十月才能生下孩子,而我们只需要三个月?” “嗯。” 霂墡笑得快合不拢嘴来。这回他可是赚大了。 只要三个月,他就能当父皇了。他开心地简直想要立时昭告全天下。 “你不会想现在就昭告天下吧?” 黎昧在他怀里抬起了头。 “知我莫若妻。” 黎昧捶了捶他的胸膛,斥道:“你傻呀。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你的皇后是狐狸,还不把我弄死。再说了就算你不说穿我的身份,我怀胎三月就生,别人也会怀疑说这孩子是野种,不是你的。等孩子生下来,过了七月,你再昭告天下吧。” “那我们这三个月就待在这不走了。” “为何?” “我怕你动了胎气。” “噗……”黎昧挥了挥拳头,说,“你要是不放我出去周游世界,我分分秒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霂墡只能低下了头,谁叫他娶了这样的一个悍妇呢?再加上她又是妖王,自是呼风唤雨,威不可轻,他这个小小的凡界的皇帝,在她面前也不得不让她几分。 “不过,你要是稍有不适,就不准你胡来。” “好啦!我也是知道分寸的。肚子里可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忍心伤害他呢!” “说的也是。不过你还是得和我约法三章。” 霂墡伸手出来,黎昧看了看,摇了摇头,也只好让着他,举起手来,两人便对天发誓。 “对了,宣王的后事……” 霂墡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道:“你放心,我一定厚葬他。毕竟他的身躯是我的亲弟弟。” “霂墡,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结束。心里一直慌慌的。我所认识的木亘虽然自私,生性不太善良,但他却绝不会有这个胆子去和强权相抗。我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阴谋。” 黎昧这话倒是不假。此事的确不会这么简单,乘坐飞机来到此处的可不仅仅是木亘他们三个,还有更多未知的存在。她猜想不到策划这件事的人在谋划什么,但布局如此缜密,她认为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地了结。 真正可怕的,绝不会是他们几个。 见黎昧如此忧心,霂墡只是安慰道:“近日里,确实平静得有些诡异。你放心,鹤宿馆的爪牙遍布各地,绝不会任由他们胡来。再说了,我这不还有你。” 你可是我的一块宝啊。只是我怎么忍心推你在浪尖上?这些时日,他在大力地扩充鹤宿馆的实力,只为了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女人。 “谁?” 从窗外略进来一个瘦小的黑影,只见这黑影“刷”地一下跃上了床,趴在了黎昧身上一动不动,见黎昧看去,冲她露出了满口尖牙。 “小鬼,怎么是你?” “木亘死了。”小鬼伤心地说,“我只能来找你。我快要饿死了。” “你吃的是什么?” “我吃的是……人心。” 作者的话: 当时想的是,要不就送他们回宫吧!可是宫斗,实在不适合这个黎昧这样的女子,我实在不忍心让如此脆弱的她在深宫后院中抱撼终身,请原谅我的这一点点私心。我只是想尊重我笔下的这个女子。 第二章 小鬼难缠2 小鬼说着就要向霂墡扑去,黎昧伸出两根手指,把他给提在了半空,她说道:“你若是要留在我身边,就要乖乖听话。(.)人心,我是不会给你吃的。不过,我可以用猪肉幻化成人心的样子,才给你弄出人心的味道。你觉得如何?” 小鬼点了点头,吐了吐舌头,说:”笨死了!我骗你的!你还真信了!” “小鬼,骗人可不好。” 黎昧放开那两根手指,小鬼还是在半空飘着,小鬼挣扎了几下,不能下来,哀怨地瞅着她说:“我知道错了,快放我下来。” 黎昧看了看天色,说:“此时天还未亮,先睡上一觉再说。” 她闭上眼,拉着霂墡就睡下了。 小鬼躺在半空中,见她不理睬自己,也无聊得睡着了。 黎昧在棉被里轻轻动了动手指,一床小小的棉被就盖在了小鬼身上。睡梦中的小鬼似是感受到了,露出了笑颜。 霂墡说:“这个小鬼是?” “你要我说实话吗?” 黑暗中,霂墡点了点头。 “是我和木亘的孩子。只是,是个鬼孩子。” 黎昧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有些忧伤,这个孩子当时如果生下来,她也许也就不会抛弃天心涯上轻生了。 “那个时候,我获知木亘的死讯,伤心过度,滑胎了。那时孩子已有七月。只是早产,呼吸系统还没发育完全,即使有呼吸室帮助他延缓生命,最后也只是支撑了三天,不幸死了。我想一定是木亘不舍我们的孩子,才会在孩子另觅他家投胎的时候,给拐了去。” “你不打算认他?” “他应该去投胎。”黎昧长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有什么羁绊。” 她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没有任何人的干扰。哪怕是这个眼前流着她和木亘血脉的孩子。 “昧儿……” 他把头放在了她胸前,听着她的呼吸声,在这温馨的气氛中,睡着了。 她微微一动,小鬼就躺在了她身侧。 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鬼,怎么看都像极了木亘。 她想,如果可以,她也想用妖术,给他注入生命,存活下来。只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侧躺着的熟睡的男人,这些念头也不再有了。 该走的总该有。有些事只有放下了,才会迎来更美好的事物。就比如,她的手附上了自己的肚子。再过几天,她的肚子就要有动静了吧。 天快要亮了。 黎昧轻轻地掀开了被子,穿上鞋来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 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如果是男娃娃,就是她的死期了。 她默默地向上天祈祷,渴求上苍不要如此狠心,赐我一个女娃娃吧。让我在他身边,再待久一点。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小鬼也从床上跃起,来到了她身边。 小小的他,抬起头:“木亘和我说,我是你们的孩子。但你不会要我。” 这孩子,长相虽像木亘,可性子却是像极了她。 她不忍心地摸上他的小脸蛋,说:“我不能认你。孩子,你应该去另觅他家投胎转世。” “你不是妖王吗?你给我注入一点生命,我就能活下来了,不是吗?”倔强的他拽拽她的衣袖,说,“我不想离开你。” “小鬼……” 她的泪流了下来。 此时,装睡的霂墡也穿鞋从床上走了下来,径直来到他们身边,说:“昧儿,你就把他留下来吧。这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会给他名分。” “霂墡……” “好啦……别哭哭啼啼的了。” 黎昧施展妖术,方圆几百里传来鬼哭狼嚎声,地动山摇间,小鬼的肤色不再是古铜色的,而是先由淡淡的湖蓝色变成了正常的肤色。 小鬼激动地捏着自己的脸蛋说:“这下好了,我也总算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还不快叫母后!” 霂墡催促小鬼。 小鬼这会子倒开始羞涩起来,躲在霂墡身后,扭扭捏捏地也不肯开口说话了。 黎昧笑着摇了摇头,说:“算了,不愿意叫的话,也随你。” “母后……”如蚊蝇般细小的声音从霂墡身后传了出来。 “哈哈……” 霂墡同黎昧笑了起来。 自此后,他们就能过上一家幸福快乐的日子了。 黎昧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小鬼,我这肚子里,可有你可爱的妹妹。”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马上就可以当哥哥了!” 小鬼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霂墡看着也乐,却惟独黎昧眼里竟藏着几分忧色。唉……她还是在担心,担心自己产下男娃娃,就要撒手西去。 她现在有了儿子,还有丈夫,她实在不想就这么离开。 “母后,你怎么了?” 都说儿子和母亲有心电感应,还真不假,小鬼感受到黎昧的闷闷不乐,问道。 黎昧却只是摇了摇头,唉……她又怎么开口呢?她怕以霂墡的性子,会逼着她把孩子取掉,日后她想怀孕,都不现实了。 所以,她暗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隐瞒这个秘密,不然要是迟迟没有诞下下一任妖王,她也怕自己快要死了。 她自己的身体已经孱弱到了摧枯拉朽之势,再也受不得重伤了。不过幸好她还有三条命,至少还能死个两回,她这么想着,也就不再像方才那么忧虑了。脸上也挂上了微笑,只是说:“我就是太高兴了!” 小鬼嘟囔了一句:“傻瓜!” 就开心地扑进了霂墡的怀里,叫嚷道:“父皇,你带我去山上看日出,好吗?” 黎昧想到小鬼终日生活在黑暗中,碰不到丁点阳光,不免又有些伤感起来。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心疼? 她说:“好,我们一起去。” 这是小鬼第一次看到日出,在山顶上蹦来蹦去,十分欢乐。 “啊……” 小鬼不小心栽了下去,黎昧急急拉住他,也险些投出山下,幸好霂墡反应及时,将他们都拉了上来。 霂墡轻斥道:“你这小鬼,你以为你还是孤魂野鬼吗?这掉下山去,你可就真又成了孤魂野鬼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哼……”小鬼气呼呼地嘟起了嘴。 黎昧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霂墡,你给他起个名吧……总是小鬼小鬼的叫,也不像样。” “日曜。” “日曜?好名字。” 黎昧点头称快。 而小鬼更是高兴,他说:“我以前常年见不到阳光,如今连名字都是如此地朝气蓬勃,算是得到了些安慰。” “你这小鬼倒是很聪慧,长大了肯定很有出息。” 第三章 小鬼难缠3 “有人来了。(.)” 霂墡一把扯过小鬼,把他藏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袍中。 黎昧说:“而且来着不善。” “我们必须得找个地方躲躲。” 小鬼才刚说完这句话,眼前就出现了三个黑衣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其中一个黑衣人说:“谁是木亘?” 黎昧大吃一惊,表示不解。这怎么说? “哼……我们可是循着木亘的气息找来的,快说,谁是木亘?” “难道你们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霂墡不悦地看着他们。 “呵呵……若是他当真死了,为何我还能闻着他的气息?” “笨蛋!那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小鬼从衣袍中探出了头。 三个黑衣人见到这小鬼,仔细一闻,这气息果真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只是他们都认定了这个小鬼就是木亘。毕竟他们都是穿越而来,木亘穿越到一个长不大的小孩身上,这一点也不稀奇。 他们向黎昧三人逼近,欲要抓走小鬼。 霂墡暗暗运气,先他们一步,取了他们的性命。 “看来事情果真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我们怎么办?” 黎昧望向抱着小鬼的霂墡,问道。 霂墡此时并没收到一丁点关于那个幕后组织的消息。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想以鹤宿馆的实力,总是会捕捉到了一些影子的。看来下山后,他得去催一催,不施加点压力,怕是不行了。 黎昧走在前头,说:“不对!” “怎么了?”小鬼被吓了一跳。 “那三个黑衣人死得太容易了。” 经黎昧这么一说,霂墡同小鬼也觉得期间有什么蹊跷,这百思不得其解间,三人便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这是在什么地方?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很深很深的洞,从上面还滴下来水滴。 看来外面是下雨了。 霂墡醒过来的时候,黎昧和小鬼都还在昏睡,他细细地观察了四周,并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的存在。 这个洞里,只有他们三人。看来是谁把他们迷晕了,丢进了这里,只是是谁会这么做呢?霂墡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会是谁。 黎昧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她使劲嗅了嗅,说:“这里恐怕有蛇。” “蛇?” 黎昧想了想,认为这八九不离十,是一个蛇洞。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里不仅仅只有一条蛇,而是有着上千上万条。 不过,她作为妖界的娃,是不会怕这么几条蛇的。 “啪啪”,从哪个角落里传来拍手的声音,随即数百盏灯顿时亮了起来,一时的光亮使得他们有好点不适应,都伸出了手,去遮挡灯光。 “蛇王爷爷!” 黎昧看过去,只见那个角落里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对着她嘤嘤笑着。 “孩子,还不快过来。” 蛇王拉着黎昧的手,往王座上一坐,按理他应该给黎昧让座,只是各种因由此时难以一一道清,总是蛇王就是一个传奇的存在,能够和黎昧平起平坐。 “我说你这孩子,也忒不小心,要不是我的蛇子蛇孙外出觅食,认出你,恐怕你现在已经被鬼谷子抓走了。” “鬼谷子?” “孩子……莫怪你不知他,他可是人不人、魔不魔的怪物,这次他想抓你回去,定是想取你的狐狸内丹,帮助他修炼。” 小鬼不知何时爬上了王座,蛇王眯起了眼,不悦道:“放肆!还不下去!” 蛇王这一声喝,愣是把小鬼吓退了数十米远,正好栽在了一堆小蛇中。这些小蛇也受了惊吓,在他身上到处游走,小鬼被吓得不轻,只是这蛇滑溜溜地很,好几次他都快要站起来,又不小心滑坐了回去。 “唉……”黎昧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怎么就生出来一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作为她妖王的后代,居然会怕区区几条小蛇,她从王座上起来,轻轻一捞就把他捞进了怀里。 蛇王见他三人已经安然无恙,也不再留他们。只见他手轻轻一挥,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口子,黎昧走在前头,霂墡在后,三人就这么平安无事地离开了蛇洞。 客栈里。 黎昧懒懒地躺在床上。 自蛇洞回来,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很久了。 可恶的没良心的大坏蛋! 黎昧在心里都不知道骂了多少声了。 远在鹤宿馆总部的霂墡,无缘无故打了很多喷嚏,自然想到了一定是黎昧在骂自己。只是黎昧怀孕期间,不能乱用妖术,不然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很有大小都不保。他不在她身边,自然是不放心她出去乱晃悠。 更何况还有日曜那捣蛋小鬼。这一大一小两个闯祸精,他哪里还敢放他们出去瞎晃悠。 “主上!” 银勾和玄弦见他出神,唤了好多声,也不见他回过神来,捂着嘴暗自偷着乐。想他们主上如今也有人收拾,他们就暗爽。 谁知霂墡来了一句“明日你们就把那个幕后组织的来龙去脉尽数向我汇报”,听到这一句,他们才暗自后悔,唉,以后可再不敢嘲笑主上了。主上报复起人来,简直就不是人。 明天。明天就要探查清楚,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既然是主上的命令,他们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须做到。否则,他们可不敢想象,没办好事情的下场。 不过至今为止,确实但凡是鹤宿馆接到主上的命令,就没一次失手过。 想到这,银勾和玄弦也有了底气。 二话不说就接了命令,往窗外一跃而去。 霂墡快马加鞭回到客栈的时候,后院里并没有他们的马车。他回到房间,也并没有见到黎昧和小鬼。 但见桌上留着信笺,说道:我们黄员外府上了。就在榕树城城南的一棵大榕树底下。 他急急上马,往城南奔去,那里确实有一棵大榕树。 只是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差掘地三尺了,也没寻着什么府邸,别说府邸了,连间破茅草屋都没有。 “唉……这两个闯祸精,真不知道他们都溜去哪里了?” 他放出消息,鹤宿馆很快就来了飞鸽传书。 只是看到飞鸽传书上的字,他果断怒火中烧了。 鹤宿馆这群人,我看是白养他们了。居然给我的消息就是在这里。 可这里哪里来的什么府邸。 愣是生气了很久,他才缓过神来,唉,他这都什么榆木脑子,黎昧是妖,隐遁在土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来这黄员外不是人。 作者的话: 最近也许真的是受到了打击,才会一下子码这多字,也许是我的心再一次和我笔下的人物们产生了共鸣。既然已不是原先的灵魂,就让我们一起用新的灵魂篡改不一样的人生。谁说非得一生只爱一个呢?我就是要爱上另一个,而且要比之前那个更爱,怎么,看不惯,你咬我啊! 第四章 小鬼难缠4 霂墡等在此地已经有一会儿了。 而黎昧和日曜那小鬼却是那棵大榕树底下,和黄员外聊得正欢。 黄员外是这一片的土地神,学富五车,文学修养极高,黎昧此次带着日曜这小鬼前来拜候,却是为了让黄员外答应收下日曜作为他的学生。 小鬼自滑胎始,跟在木亘身边,想必学了不少不好的事,她想让黄员外给他洗洗脑,并将他肚子里的墨水尽数请到给日曜。 她笑意盈盈地说:“黄员外,我们日曜这小鬼淘气是淘气了点,像我,但却生得机智聪慧,还请你收下他好生教诲。” 黄员外倒也不推脱,拍了拍日曜那小鬼的脑袋,就说:“我就收下他了。只是你们才相认没多久,就又要分离?” 日曜那小鬼却插着腰,说:“师父放心,学生一定不会因为思念母后而怠慢学业的。” “孺子可教也……” 黄员外满意地点了点头。 黎昧也是颇感欣慰,原以为日曜这小鬼说什么也都不会同意留下来求师,还怕他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 她站起身来,告辞说:“那我先带着日曜回去了。改明儿我再送过来。” “也好。” 黄员外连连点头,送他们出去。(.好看的小说) 大榕树下的一块地突然间开了一条很大的缝,黎昧和日曜就是从这条缝里走了出来。 霂墡见他们笑得极其开心,问道:“捡到了什么宝,笑得这么开心?” 日曜扬起小小的脸蛋说:“父皇,我和你说,母后给我找了一个老师,要教我读书呢。” 霂墡却有些不高兴,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宫中有那么好的老师,你为什么要让孩子在这里求师?” 黎昧见他真生了气,正要解释什么,小鬼却朝天翻了个白眼,说道:“父皇,你个木鱼脑袋,母后心里在寻思些什么,我都知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母后是怕这一路上再遇到些什么麻烦,她又有着身孕,不能随意施展妖术,怕不能保护我。” 霂墡一把揪过小鬼,在他脸上“啵”了一下,说:“我们马上就要启程了,真舍不得你。” 倒是日曜这小鬼伸出小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安慰他说:“等我学成,我就去找你们。” 他们三人回到客栈,已经有侍卫安排好晚餐。 他们一家三口、佐贺和鱼期,银勾和玄弦都坐在一桌,正襟危坐,等待着来客。 来客是榕树城的将军,虽是平安时代,但兵力却必须保证。这位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将军,要不是他坐镇,恐怕当年三国之乱,临熙就不复存在了。 “你是说,对方就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龙须将军?” 黎昧有些吃惊地看向他。 他却说道:“学文找黄员外,学法术也找黄员外,但若说学武术、学谋算,这偌大的榕树城中,非龙须将军莫属。” “这可不行。”鱼期连连摆手说,“我听榕树城的人说这龙须将军可是百岁老人,他神智恐怕不是很清楚了吧……” “哈哈……是谁在说老夫不行了?” 龙须将军爽朗的声音从客栈外掷地有声地传了进来。 第五章 小鬼难缠5 龙须将军这一声震住了鱼期,她心里暗道这厮混在战场的,果真是不一样,丹田如此浑厚。 一声吼就能震塌一幢楼。 鱼期心里暗暗称奇。 龙须将军一脚刚迈入,黎昧就“唰”地站了起来,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龙须将军。他们这是有多少年没见了,当年的他,可还是孩童模样。 龙须将军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黎昧,他双脚直直地就跪了下去,说道:“妖王!” “龙须,你怎么长成了这样?” “唉……妖王,龙须爱上了凡人,找了法子变成了人。” “妖成人可要遭受许多的苦,也好,那你女人呢?” 龙须将军脸上浮现了一股淡淡的忧伤,说道:“前些年死了。” 看他这神情倒也不悲伤,看来他夫人算是安乐死。 黎昧指了指日曜那小鬼,说:“日后犬子可全仰仗着你了。” “妖王……” 龙须双眼含泪,似乎有许多难以道清的东西,只是此刻,他却说不出什么感慨的话。黎昧双手将他慢慢扶起,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尽管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有着一百岁高龄的龙须将军,黎昧却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般,满眼的宠溺之色。 她为龙须将军夹了他最爱吃的炒栗子,其实餐桌上哪来的什么炒栗子,是她暗中使用了法术变出来的。 霂墡见她今日高兴,也不加阻拦,相信她也是该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再仔细想想变出一道菜,也不需要多大的妖术。 这么想着,霂墡也就心安了。唉……他这女人就是各种不让他省心。 “龙须,我们明日就要离开了。日曜,就交给你和黄员外了。” “妖王已经去见过黄兄了?” 龙须将军不禁有些惊讶,妖王和传说中的女魔头完全就是不搭界的。她从人类手中救下他们兄弟两,还教他们修炼,甚至还做好吃的炒栗子给他们吃。 直到后来,妖王无故失踪。 其实哪里是什么无故失踪,分明就是被奸人所害。只可惜他们兄弟两人什么忙都帮不上。妖王离开妖界后,他们两个也离开了妖界,来到人界。 黄兄成了这一带的土地神庇佑一方,而他却因爱上凡人,甘愿生老病死做一个普通人。 黄兄曾经劝过他,他是完全听不进去。 他说:“我要这么长久的寿命干嘛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底还是过着同样的日子,我却是想,如果真能为爱牺牲,哪怕是牺牲性命,我也甘之如饴。” 黎昧养了他们兄弟一阵子,自是深知他们的脾性。这一次,黎昧竟是喝高了。 霂墡将黎昧抱进了屋内,替她盖好被子,又出去送了龙须将军一程。 龙须将军紧紧地攥着霂墡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皇上,老臣算是看着您长大的,老臣又是妖王养大的,只希望您能好好待妖王。别看妖王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的内心可脆弱了。” “放心吧,龙须将军。” 第六章 胭脂冷1 “小姐,门外有人求见。(.无弹窗广告)” 一大早鱼期就候在了房外,听见房内有了动静,才敲门回道。 黎昧下床穿了鞋,走到了窗边,外面正飘着细雨。榕树在细雨中有着很不一样的绿,黎昧舒心地闭上了眼。 待她再睁开,霂墡却来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双手抚摸着她的华润的手,说:“我们今天就要离开榕树城,往前走了。可能要过很久才能见到日曜那小鬼,你真的不再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了。你要知道此路凶险未卜,我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我受罪。更何况,我也不是单纯地只是为了玩乐。”她的眸色深邃,蒙上了一层水雾,继续说道,“霂墡,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否会在某一天突然间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霂墡以为她不过是在杞人忧天,女人哪,就是这点多愁善感最扰人,轻轻咬上她的耳垂,戏谑地说:“你要是不在了,我就要把后宫佳丽一个个都睡一遍,每天三个,总有一天会睡完。到时候我儿女成群,哪还有什么时间去想你。”说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日曜那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躲在被窝里,看着他们两个,捂着嘴偷笑,见他们两个察觉,投过来了视线,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又留出两道缝缝,直说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边还“咯咯咯”地笑得不停。 黎昧同霂墡相看一眼,向床上奔去,一人制住他的胳膊,一人制住他的双腿,哈起他的痒痒来。 等在房外的鱼期也捂着嘴偷着乐,见佐贺过来,这才记起来,她是来告诉黎昧有来客在等。 她又敲了敲门,说道:“小姐,有人求见呢!” 黎昧开了门,霂墡正在给日曜那小鬼穿衣,鱼期见到如此温馨的一幕,不由得觉得很开心。她说:“小姐,这样真好。” “好了,别感慨了,带我去见他吧。”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仔细一看,却是少年空白了头,不过脸色憔悴,肤色黝黑,她才误以为他是个老人。 她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听闻妖王在此,特来求见。” “呵……消息倒是传得挺快,我见你不过一凡夫俗子,怎能识得我是妖王?” 黎昧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居然能够找到这来。 那人说道:“非也,我身上也有着一半的狐狸血,不过不太纯罢了。” “哈哈!你不会是想说你是和我一脉相承的遗散多年的弟弟吧?” “那倒不是,妖王多想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求妖王救我婆娘一命。” 那人倒是不客气,直接说出了来意。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会想救?” “如果你知道我婆娘是谁?你一定恨不得立马赶去我府上。只是我婆娘多次交代我,叫我不要同你说。” “哦?” 黎昧转念想了想,她的故友确实多,这些天,愣是见到了不少好友。她想,这一路下去,兴许把这一生看重的故友,都一一探访一遍,到时走时,也就潇洒多了。 作者的话: 昨天早上醒来看了哥哥和梅艳芳的《胭脂扣》,泪流满面……所以给了我感觉,想要这么一个故事…… 第七章 胭脂冷2 那人是驾着牛车来的。在榕树城中,竟有人驾着牛车来,自然是成了一道绮丽的风景。只见客栈外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一个个探头探脑看着,想要一探究竟。 黎昧跟着那人出来,身后还跟了霂墡诸人,那人却道:“妖王,只能你一人与我同去。你看,我这牛车,也载不下这么多人。”说着,自己先上了牛车。 黎昧回头冲他们交代了几句,就跟着那人上了牛车。 牛车转动了车轴,在街上跑了起来,看似是在榕树城里的街道上,实则已启动了结界,到了另外的地方。 耳边已是听不见一点人声,眼前赫然立着一个庄园。[] 从这个庄园里,竟飘来一阵阵淡淡的红莲花香。 她想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她抬脚进去,院子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红莲池,在那红莲池中心,有着一个冰棺,在那冰棺里躺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黎昧低低唤了一声:“红莲。” 冰棺里的女子幽幽醒来,却是借着那人的力气才勉强从冰棺里坐了起来,但却丝毫没有要离开冰棺的意思,她低头致歉:“妖王远来,恕红莲不能以大礼相迎。” 这是一个长得极妍丽的女子,若不是脸上那一点点憔悴,不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极其明媚的女子。 黎昧眼里盛满了怒意,急急上前,抓住红莲的手腕,把完脉,脸色一变,问道:“她怎么会伤你这么深?” “是红莲不好,怪不得她。” “你这样已有一百年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今日我不来,你活不过三日。如果你没有等到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最严重的下场?” 黎昧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红莲和牡丹,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伙伴。 虽然她们两个十分淘气,经常斗嘴,却是十分地爱惜彼此,容不得他人伤害对方一点点。谁又会是,她们两个最终却会反目成仇,一个伤得如此惨重,另一个又不知所踪。 “真不知怎么说你们!” 黎昧丢开她的手,兀自站在那生着闷气。 红莲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只抓到了袖角,黎昧见她如此辛苦,心中又不舍,只好又牵起她的手,她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才动的手。”黎昧暗自输了几口真气给红莲,说道,“我从来就没怨过你分毫。” 红莲低下了头。当年她为了能够下凡走一遭,却连同奸人陷害黎昧,将黎昧逐出了妖界。后来她只听说黎昧遭受了许多磨难,再之后,她就再也听不到黎昧的消息了。直到有一天,妖界传来黎昧已逝的噩耗,红莲心中悔恨,在祠堂忏悔,被牡丹听见。 牡丹早已红了眼,也不多质问红莲,就一掌击在了红莲胸口。红莲吐出一口鲜血,一脸的质疑,她不敢相信,牡丹会出手伤她,就像她当初在事后,也不敢相信她会那样害黎昧。 直到现在,她被牡丹逐出妖界这一百年,她苟活在冰棺中,她也还不敢相信,她们竟变成了这般的模样。 第八章 胭脂冷3 红莲的意识有点不清了,她只是紧紧地牵着黎昧的手,一句又一句说着:“黑未姐姐,我还记得你带我们去山上偷桃子,结果被姑姑发现,好一顿数落。本来被罚的是我们三个,你却因为我们年纪小,一人扛下了所有,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你出来的时候,膝盖都出血了,你以为我和牡丹都不知道,其实你熟睡的时候,是姑姑拿来药要我们两给你上的药。” 她喘了口粗气,又说:“我知道你爱闻这个香味,这个胭脂香,你最爱闻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腿说:“我是将死之人,身躯之于我而言没有太多的意义了。我取腿上肉制成了这十瓶胭脂,黑未姐姐,你带在身边,能用上很长时间了呢。[]只可惜我不在了,就再也没人能做出这种胭脂了。即使我这身躯保存了下来,你们也不知道如何去制作才是最好的。唉……” “别说了……”黎昧伸出手捂住了红莲的唇,她再也看不下去。 黎昧憋了许多,终还是说:“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去找来牡丹,是吧?” 红莲点头笑了笑。 黎昧示意那人将红莲放回冰棺里,她站在那,施展了妖术,从池中的红莲上汲取了精华,尽数朝冰棺里汇去,只见冰棺四处包了一圈淡淡的红光。 “咳咳……” 她伸手往嘴边拭去,白色的袖口却已是被染成了血红一片。 那人惊奇道:“你这是?” “我有了身孕,这些年又腹背受敌,身体早已惨败。是经不起这番折腾了。” 那人神色慌张,竟然双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苦苦央求:“还请妖王高抬贵手救救红莲。” 黎昧又何尝不想救红莲一命呢!此时,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牡丹,她方才聚齐的精华只能延缓十天的寿命,也就是说红莲只剩下十三天的时间了。 “那有什么方法能够找到牡丹?”那人站起身上,恨不得立即奔出去,架上他那辆牛车就去把牡丹找来。 “容我想想。” 黎昧的身体渐渐滑落了下来,她吃痛地捂着肚子,额前竟已是附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这时倒还能冷静下来,嘱咐那人说:“你现在先赶去天心涯,叫铜遥过来,你再去妖界找姑姑。我想姑姑一定会知道牡丹的下落。” “咳咳……”她又咳出大把血来,身体已是不堪重负,她感受从小腹传来的阵阵抽痛,她只能硬撑着,不用多久,铜遥就会赶到了。 铜遥一定会有办法救活红莲的。 她就这么坐着,每每意识薄弱,即将晕过去之际,她就用针狠狠扎自己大腿一下,她看向红莲的大腿处,成串成串的泪水就滑落了下来,被针刺就已是这般疼,她用刀生刮下自己的肉来,又该忍受怎般的痛楚。 她伸出手,隔着冰棺细细描绘着红莲的轮廓。 她记得她们小时候,姑姑总是夸她们,一个长得妖媚,一个长得清丽,一个长得明媚,哪个出去,不是艳压群芳。 想到这,她笑了笑。 红莲啊红莲,当年你同奸人害我之事,我真从未放在心上,你一心想要离开妖界,我向来都知,你以为我会不知你想害我吗?我只是不想让你有所遗憾,才顺着他们的计划走。更何况,我也想来凡间走一遭。 只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漏算了你会这么笨,笨到连一个秘密都保守不住。 唉……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九章 胭脂冷4 铜遥赶到的时候,黎昧已经晕了过去,他看到她留在水面上的话,竟是叫他必须保住腹中孩子和红莲。[.超多好看小说] 铜遥又怎会不知,若是黎昧这胎诞下男孩,就该是魂归西天的时候了。他虽藏了私情,不想让黎昧死去,可站在大的角度上,他又怎能忍心看见妖界大乱,生灵涂炭呢? 他施展了妖术,保住了她附中的孩儿。只是待他查看过红莲的伤势,却愣住了。 这伤已有百年之久,积毒太深,饶是他医术称绝,也是治不好她的。 哪怕是帮她多延缓几年的生命,那都是痴心妄想。 黎昧用的方式,不过是让红莲像个植物人般躺在冰棺里罢了,若是红莲此时醒着,也绝不会愿意看到今后自己只能是一个空有躯壳,而灵魂却飘在外面的植物人。 铜遥看着昏睡中的黎昧,有些不舍地摸上她的脸。 他想,要是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又该有多好,这世间就只有他和她,没有恩怨情仇,没有使命,没有重担,只是安安静静地生活着。 呵…… 痴人总爱做痴梦。 他就是这样的痴人,只是他这个痴人,倒也还算可以,理性大于感性,很快就能从中醒来。只是每一个他这样温柔的男人,都注定了情殇一生。 可他却心甘情愿一辈子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守护着心爱的她。只要她需要他,他就会马不停蹄地赶到她身边,听她诉苦,替她分担愁苦。 黎昧醒过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铜遥静静地站在亭中,远远地看着这里。 她有些吃力地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向他走去。 她说:“红莲还有救不?” 她看见他摇了摇头。其实她早知这个结果会是这样,他们虽是妖,但却改变不了命数,受了伤也会病会死。哪有什么不死之说? 红莲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坐在冰棺里,看着黎昧和铜遥。 红莲说:“黑未姐姐,这是你召唤出来的式神吧!长得真帅呢!” 红莲还是和以前一样明媚,一笑起来,嘴角的两个梨涡,就能醉倒一片人。 她想,她也一定是醉在了其中,否则怎么会有泪水打湿了衣衫。 她说:“红莲,我不想你死。” 她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红莲身边,把红莲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拥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红莲说道:“其实活了那么久,连时间都模糊了,多寂寞呀!若是这一百年来,没有他陪在我身边,我也支撑不到现在。他的命数也快尽了,黑未姐姐,红莲并未他求,只求今生还能见上你同牡丹一面,这样,红莲也就无憾了。” “红莲,不许你胡说。” 黎昧揪紧了自己的衣袖,强忍着,她生怕,下一瞬她就会哭出声来。姐妹好不容易重逢,却又是这般的生离死别,她又怎么能够受得住? 她一遍又一遍祈求上苍,祈求能让红莲支撑到见到牡丹。 她不忍心看着红莲抱憾着死去。她可是她们的姐姐,她们的黑未姐姐,她怎么能够容许自己的妹妹不能得偿所愿呢? 第十章 胭脂冷5 “黑未姐姐,你搽点胭脂好不好?我想闻闻。[]” 黎昧从怀里取出一瓶胭脂,往脸上搽了点,红莲凑上去闻了闻,叹道:“当真是适合黑未姐姐的。” 红莲的脸蛋上满是自豪。黎昧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傻丫头。” 那人驾着牛车赶来了。 那人回来的时候是蓬头垢面的,红莲见到他这番狼狈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他说:“黑未姐姐,你瞧瞧他这模样,好不好笑?” 只剩下三天了。 黎昧陪着红莲,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十天。 这十天短暂得吓人,她不知道原来时间还可以溜走的这么快,她多希望时间能够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是真的怕了,怕红莲等不到牡丹。也怕牡丹赶不及见上红莲一面。无论是之于谁,都好不快活。 可是天地虽小,寻个人却又如大海捞针,怎样都难。 她气自己身体虚弱,不能亲自去寻牡丹,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够找到牡丹的。只是……唉……她又长叹了一声。怪只能怪自己,不能走出这个地方! 她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叫铜遥和那人在庄园里挂满了用艾草做成的指明灯。 铜遥看着这满庄园的指明灯,问道:“这样真的行吗?” “行。”黎昧看着这些用艾草做成的指明灯,说,”行的,一定行的。牡丹一定会感受到的。” 只剩下两天了。 红莲的身体越发虚弱了,有时候黎昧同她说话,她要过上好久,才答上一句。黎昧知道她是真的累了,就一个人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知道红莲一定是在听着的。 有时候红莲会让黎昧扶她坐起来,红莲就坐在冰棺里,看着眼前数不清的指明灯,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动容,她说:“这是我们小时候,因为姑姑不在,其他长老们欺负我们时,因被打散在妖界各处时,我们用来找到彼此的方式,这个暗号,无论我们在多远的地方,总能感受到。我想,这一回我不用总是担惊受怕了,牡丹一定很快就会来了。” 红莲说完这句话,花费了太多的力气,靠在那里就睡着了。黎昧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冰棺,叫铜遥聚齐红莲的精华护住红莲的心神。 这些天,红莲的意志越发薄弱了,时常醒来,不认得黎昧,也不认得那人,只是记得她在等牡丹,一个劲地就坐在那,喃喃地叨叨着:“牡丹什么时候会来呢?牡丹什么时候会来呢?” 天又暗了下来,黎昧慌了,过了今晚,明天,明天这时候,红莲就不在了。牡丹,牡丹,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没能赶回来?你知不知道为了等你来,红莲这样有多煎熬。她有些恨了,恨自己当初为何要顺着奸人的计划,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做,是不是牡丹就不会伤红莲,是不是红莲就不会像这般这样虚弱濒临死亡了? 她似乎总在做着愚蠢至极的事,当年……当年箬卿就是因为她的意气用事才会死去的。而她现在,又要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差失去自己最爱的妹妹。 她此时,恨得快要疯掉了。 也许,下一刻她真的就会崩溃。只是她这个时候,绝不能倒下,再说了,她可是妖王,她可是红莲的姐姐她怎么忍心让红莲孤单单地离去。 她暗自施展了妖术,想要用妖术找出牡丹在哪里,却在快要找到之际,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铜遥出来的时候,到处找不到她,最终她的身体从池中浮了上来,他才急急地把她抱回了屋内,施展妖术稳住了她腹中的胎儿。只是铜遥明显感觉到黎昧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黎昧是否能够撑到孩子呱呱落地。 黎昧醒来的时候,铜遥正在捣药,她问:“是什么时候了?” 铜遥说:“你放心,天还没亮。” 只是天边已有了点点鱼肚白,天终还是要亮的。黎昧躺在那里,泪水哗啦啦地流了满脸,她说:“我本来都快找到牡丹了,可是……可是……” 她那样的人儿,竟就这样泣不成声。 铜遥把她揽进了怀里,安静得陪着她。 他知道她心里苦,他也知道这个时候除了安静地陪着她,什么话也不说才是最好的。 天是真的亮了。 她的脸色变得更惨白了,在阳光下看去,居然一点血色都没有,像是死人白一般,她的声音嘶哑:“只剩下一天了。” 她看向外面,突然间就不能肯定牡丹是否会来了。也许,也许牡丹是感受到了,但她肯定还在生气,不仅仅是生红莲的气,也在生着她的气。 只是…… 牡丹,求求你现在别赌气,好不好,不要像我一样活在深深的自责中,那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就像是无数的冰刺无时无刻不在刺着你的心,寒冷刺骨。 牡丹,牡丹,你现在究竟在何方?还是你就在附近,只是你不愿意出来见见我们?牡丹,求求你了,你就出来见上我们一面,有什么债,我们慢慢算,就是了,现在真不是赌气的时候。 “黑未姐姐……” 她听到红莲虚弱的声音从冰棺里传出来,急急地起身,却又栽倒了在床,铜遥只能抱着她走到屋口,看着她硬撑着像是没事人一般走到了冰棺旁,她有些辛苦地跪坐在冰棺一侧,手紧紧地和红莲的手牵在一起,她知道红莲也在害怕,害怕自己等不到牡丹的到来。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她说:“红莲,不怕,牡丹一定会来的。” 红莲并没有答话,她们就这么牵着手,隔着冰柜彼此依偎着,等待着。 从白天等到了黑夜,直到…… 红莲绝望了,她说:“黑未姐姐,她一定是不愿意见到我们,你看,我都快死了,她都不愿意来见我。黑未姐姐,我真的就要这么离开了吗?”她的手揪着黎昧的心狠狠地抽疼,她仿佛听见自己连同红莲心碎的声音,红莲低低地说,“黑未姐姐,我不想就这么离开。” 然后她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红莲说话了。 她告诉自己,红莲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她还没等到牡丹呢?怎么会就这么死去呢? “红莲……”她抓紧了红莲的手。 铜遥想要拉她起来,她却固执地不肯放手,死死地抓着红莲的手不放。 “红莲……红莲……”求求你,就只要应我一声,就只要应我一声就好了。 只是这世间再也不会响起这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那里一声又一声地唤她“黑未姐姐”了。 铜遥和那人就站在那里,也像是站成了石像。 时间在这时,倒像是真的凝固了一般。 他们都一动不动,就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黎昧听见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她恍恍惚惚地低下头,看见自己双腿之间流出了好多好多的血,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意识就已经消失了。 她只想,只想知道牡丹究竟来了没有。 第十一章 胭脂冷6 黎昧就这样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真的像是死人一般。 铜遥和那人都穿着一身白衣,在一旁站着。 其实他们都知道,黎昧醒着,黎昧早就醒来了,她只是不愿意睁开眼,不愿意相信红莲已经死了,不愿意一睁眼却看不见牡丹。 她以为在庄园里挂满了用艾草做成的指明灯,牡丹是一定会来的,无论如何都会来的。只是她错了,她错得一塌糊涂,她不该给红莲那么大的期望,又让她那么绝望地离去。 她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铜遥扶了她起来,床一边已经放好了白衣。黎昧看去,却是拿过撕成了粉末,斥道:“红莲喜欢红色,你们都给我把身上的白衣换成红的,不然我就让你们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我可是妖王,妖界至高无上的妖王,我无所不能我能呼风唤雨,我能撒豆成兵,我能……”她早已泣不成声,一手按着小腹,另一只手,却自己撑着床想要站起来,好几次又跌回去,铜遥想要帮她一把,却在触及她倔强的眼神时,只能站在一旁,忧心地看着她,一次次站起来,又一次次跌回去。 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的嘴角又溢出了鲜血,但她却不管不顾地赶了他们出去,一个人站在那里,只是换了一件衣服,就耗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这件红衣,穿在她身上,竟有着极其诡异的感觉。 她微微地对着菱花镜笑了笑,给自己搽上了胭脂,为自己画眉,为自己点上朱砂。她一步步,坚定地走了出去。 她就站在冰棺前,命令铜遥吹起了那首《红莲曲》。而她随着笛声,慢慢地起舞,低低地吟唱。 她说:“红莲,你最爱的就是这一首歌谣了。你不是说最爱看黑未姐姐跳了吗?你这傻丫头,怎么还不快醒来,你再不起来,黑未姐姐可就不唱第二回了。” 一曲尽,她爬到了冰棺前,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只是冰棺里的人儿,再也不会起来应答她了。 她说:“铜遥,抱我进去。” 她就和红莲一起躺在冰棺里,她抱紧了红莲,就像当年受了欺负,彼此抱在一起互相慰藉一般,她知道,只有这样紧紧地抱在一块,才不会,才不会那么冷…… 她又开始唱起了那首《红莲曲》,她知道红莲爱听,所以她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铜遥也一遍又一遍地吹着。 直到黎昧累得沉沉地又睡去。 那人想让铜遥把黎昧抱出来,铜遥却只是摇了摇头,说:“就随她去吧。” 黎昧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头,姑姑坐在池中央,剥了满满一盆的莲子,她们三个坐在船上,露出垂涎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三个小馋猫。 姑姑叫她们每人背出一首词来,才肯给她们这一整盆的莲子。她和牡丹都淘气,不爱背词,只有红莲,能背出好几首词,每次她们背不出来,只要红莲多背上几首,姑姑一定会把莲子给她们吃。 她还记得有一回,她一怒之下,烧死了好几只蛇妖,是红莲替她受的罚,因为那时候她总是闯祸,膝盖早就跪烂了,可姑姑既然要罚,自然就得有人受罚,这时候总是红莲站出来,不准牡丹跪祠堂。她总是说,牡丹的腿长得那么美,舞又跳得那么好,怎么能够跪伤了呢? 那孩子,可傻了。 她似乎梦到红莲死了,在梦中,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铜遥听到她的哭声,总算是心安了一点点。 他就怕她强撑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头。 黎昧醒了,她知道这场梦该醒了。 铜遥把她抱了出来。那人拿来了火把,说:“她嘱咐过,等她死了,就把她烧为灰烬,再把她的骨灰装成三个香囊,一个给你,一个给牡丹,一个留给我。” 黎昧捂着嘴,终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她还是不敢相信,红莲就这么死了。 这一回,铜遥拉住了她,制止她想要冲过去抱住红莲的冲动。他说,她已经带着遗憾走了,你不要再让她徒增忧虑。 黎昧乖乖地点了点头。她知道铜遥说得对,她实在不应该再去打扰红莲,应该让红莲走好。 她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红莲曲》,铜遥也吹起了笛子。 那人看着火渐渐灭了,上前捧起了骨灰,把脸紧紧地贴在了上面,他说:“红莲,等着我。” 也许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坏。至少红莲走时,有他们陪着。 “这是什么香味?” 铜遥问道。 “是牡丹花香。” 黎昧转过头,却看见一朵牡丹花正开在冰棺里。 黎昧说:“她来了,她来了,她终究还是来了。” 黎昧对着天空说:“红莲,牡丹来了,你看到了吗?” 第十二章 诞下小弗洛 这是在芙蓉城的一个客栈里。(.) 黎昧正坐在窗边,一口又一口地轻轻地抿着茶,她已经怀胎三个月了。差不多该是时候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她快要生了。 鱼期端了水进来,说:“小姐,这几天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看来小皇子在肚子里很安分呢。” “你怎么就知道是小少爷?” 佐贺一进来就听到鱼期在这说黎昧会生小皇子。 他看了看黎昧的肚子,说:“我看着皇后生的肯定是个小公主。” “你一个男的,知道什么呀?你说,究竟是你懂,还是我懂。[]” “你懂你懂,行了吧。” 佐贺和鱼期嘻嘻哈哈打闹着出去了。 黎昧看向窗外,湖中的水芙蓉开得极好。 她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要是真生下一个小公主,就取名叫“弗洛”。 霂墡走进来的时候,黎昧正打着瞌睡,因着他的大动作,倒是吓到了黎昧。 黎昧一个不小心栽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直叫唤。 霂墡着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抱着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鱼期在外面听到动静,心里想着“该是要生了”,进来前还吩咐佐贺找产婆去了。 她仔细瞧了瞧黎昧,看这样子,的确是要生了。 她指挥着霂墡把黎昧抱到了床上,自己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招呼着人烧好了热水,等着产婆来给黎昧接生。 黎昧却摇了摇头说:“不准找产婆。要是生下来的是狐狸,那可怎么办?” “小姐,现在不是担忧这个的时候。再说了,我们都是妖,到时若真的生下来的狐狸,略施妖术,除去那产婆的记忆就行了。” “那也不行,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怎么能被人当做怪物来看待,我自己会生的,你们都出去。” 霂墡和鱼期却执意不肯出去,只见她化成了原形,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只是尾巴徒剩了三条,也许是和其他九尾狐不同,只剩下三条尾巴,这三条尾巴普遍都要比一般的九尾狐的尾巴大,毛色更光泽亮丽。 “哇哇哇……” 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鱼期抱着孩子偷着乐,她看着又变成了人形的黎昧,还不忘调侃道:“小姐,这传出去,可又是一个奇闻,狐狸居然产下了人的孩子。” “你呀……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黎昧接过自己的孩子,她知道肯定是个女娃娃,如果是男娃娃的话,恐怕她现在早已不在了。 她抱着孩子,一个劲地亲着,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惊一乍地说道:“啊,对了,霂墡,我和你说,我已经给我们的小公主取好了名字了。” “叫什么?” “弗洛。” “这什么名字?哪有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字的?”霂墡似乎很不满意,但看到自己的女人撅起了嘴,又只能点头称好。 黎昧看着自己的孩子,用手指拨弄着她可爱的小嘴巴,还不忘叫她的名字:“弗洛,弗洛,妈妈的乖宝宝。” “妈妈?” 霂墡和鱼期同时惊讶地问出口。 “嘿嘿嘿……” 黎昧摸着头,讪讪得笑着,一个不小心现代人的本质又出来了。不过说娘真的很奇怪也,不觉得瞬间把自己叫老了吗? 她暗自下定决心,改明儿自己的小弗洛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她叫自己“妈妈”而不是“娘”。 第十三章 百花公主1 “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此时,黎昧和鱼期正坐在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里。在深夜,若是有路人看到这样的马车,肯定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而黎昧却并没有回答。 因为她们现在要去的地方,经过的这一条路实在是太凶险了。她不能够允许自己出任何一点点的差错,毕竟自己的一个小疏忽,就很有可能让她们陷入危难中。 而她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毕竟她的小弗洛还在等着她回去喂奶。虽然小弗洛饿了,会有人去喂奶,但是她还是坚决拒绝奶娘喂奶,她认为只有母乳喂养长大的孩子,抵抗力才是最好的。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在怀小弗洛的时候,身子骨实在是太虚了,所以她必须在后天好好养好她的小弗洛。 “请问,马车里的是谁?” 马车外有一个老妇掀开了帘子,探进来脑袋,问道。 鱼期正要如实回答,黎昧却按下她的手,回道:“她是菊花,我是葵花。” “小姐……” 黎昧暗自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来。 那老妇仔细打量了她们一番,说道:“你们既然是妖,还是少在这儿多做停留。” 黎昧朝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那老妇就离开了。 鱼期正要问她些什么,马车却不小心抖动了起来。 鱼期正要挑帘子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那老妇又把头探了进来,愣是把鱼期给吓了一跳,那老妇说:“刚忘了告诉你们了,前面很不安全。” 说完,那老妇就瞬间飘走了。 黎昧自然是知道前面很不安全。但她要去的地方恰好是那不安全的地方。 黎昧在马车里嘱咐鱼期,无论待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探头进来,或是坐在了马车里,都不要惊慌,只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着,等到她们离开这里,就好了。 鱼期刚点头。马车里就来了不速之客。 这个不速之客像是淹死鬼,整个身躯都是浮肿的,眼珠子凸出来像是马上就要掉下来一样,鱼期强忍着不要自己吐出来,可是再抬眼望去,仍然止不住泛上来的恶心。 她捂住嘴,忍了忍,还是忍了下去。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吐啊。不然会给小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鱼期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不速之客居然把头凑到了她面前,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鼻子,她屏住了呼吸,强忍着不挥出拳去。 不过这时候,马车外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撞着,那不速之客像是受到了惊吓,露出了极其恐慌的神情,从窗外一跃而出,很快就消失在了她们视线内。 原来她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这是一个很豪华的欧式别墅。 鱼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建筑物,一脸惊奇地说:“这是什么?简直比皇宫还要富丽堂皇。” 黎昧说:“这不是这时候的建筑物,在很遥远的未来,这样的建筑物在地球上比比皆是。” “什么是建筑物?什么又是地球?” 黎昧现在可没时间去回答鱼期的问题,她们面前正站着十个打扮成兔女郎的女仆。 那女仆站在她们面前,施了一个宫廷里,请她们进去。 “这是哪里?” 鱼期忍不住出声问道。 有女仆答道:“是百花公主的别居。” ”百花公主是谁?” 这回没人回答鱼期的问题了。 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2 她们来到一楼,女仆带她们进了第一个房间,那是一个温泉。 女仆们侍候她们脱去了衣衫,待她们下了温泉,泡了几个小时后,又有女仆送上来两条露背紧身连衣裙。 鱼期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服饰,见黎昧穿在身上如此暴露,便拒绝不肯穿。 打扮成兔女郎的女仆们看起来瘦瘦弱弱,实则十分地暴力,她们两人揪住鱼期,还有两人帮她套好连衣裙,系上腰带,还按着她来到镜子前,照了照。 衣服虽然是换了,但她们的发髻,却和这身衣服十分地不搭调。 女仆们看了很久,上前替她们放下了头发,分别有两个女仆为黎昧和鱼期用自动卷发器弄起了大波浪。[] 新鲜造型出炉了。 她们两个这样看起来非常的性感,兔女郎们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带着她们往第二层楼走去。这回她们带她们去的是第二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放满了许多许多糖果,有很多种水果味的。 黎昧从那里挑了几颗榴莲糖,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鱼期见她吃得那么香,也拿了一颗尝尝,刚放入嘴中就被榴莲的这股恶臭味给恶心到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吐出口中的糖果,却被她面前的兔女郎一瞪,只好咽了下去。[.超多好看小说] 吃完糖果,兔女郎们又带着她们来到了第三层,这回她们进的并不是第三间房间,而是第十五间房间。 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白白的一片。 这时突然跑出来一只老鼠,在她们面前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口吐黑血挣扎了几下死了。 这诡异的一幕结束后,兔女郎们从她们身后出现,又带着她们往上面一层走去。 这层没有房间,只有很大很大的舞池。 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就是百花公主。 黎昧看了她一眼,说:“百花,派头可是变大了。” 百花公主从舞池中走向她,直直地跪在她面前:“狐王。” 黎昧只是问她:“我想知道牡丹现在在哪里。” 百花公主的脸色不好了。 百花公主当然知道牡丹是黎昧的妹妹,也知道她如果对黎昧有所隐瞒的话,意味的将会是什么。 百花公主虽然很想隐瞒,可她深知对狐王有所欺瞒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百花公主就挺直了腰板跪在那里,她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和黎昧讲会比较合适。 百花公主正要讲些什么,黎昧却伸出手扼住了她的咽喉,下一秒,百花公主就已经变成了一个花瓶。 黎昧从地上拿起这只花瓶,往地上狠狠掷去,眼里竟然蓄满了恨意。 那一刻,她似乎又变回了杀人不眨眼的黑未。 黎昧带着鱼期离开了这幢欧式别墅。 她们刚一跨出,这幢欧式别墅就烧了起来,从里头传来那些兔女郎们的凄厉的惨叫声。 她们坐在马车里,鱼期沉着脸,并没有想要搭理黎昧。 黎昧也并有想要同鱼期说什么。 她此时此刻,想着的,就只有牡丹究竟在哪里。 第十五章 芙蓉花下死1 黎昧心中一直牵挂着的,还是牡丹。 那日,牡丹并没有出现,只是在冰棺里,躺着一支开得正明艳的牡丹。她心里是十分担忧牡丹的。她总觉得牡丹一定是出事了。 但她并不知道牡丹除了什么事。这些天,她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方式,都没能寻到牡丹的踪迹。然而上次她分明就快要找到牡丹的踪迹。她想,她必须尽快找到牡丹,她再也不能够失去牡丹了。 先是箬卿,再是红莲。 她不能够,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失去牡丹。 所以…… 她不惜来到阴间寻百花公主。只是这百花公主还是和以前一样,叛变妖界,无视于妖王的命令,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还要留着百花公主呢? 百花公主没了,她还可以寻找下一个适合来阴间掌管事宜的妖。也并非非百花公主不可。她之所以一直留着百花公主,还重用她,不过是因为她以为但凡是有个性的,敢与她相抗的,必定能对妖界付出那么一点点贡献。 但…… 她这次彻底看走了眼。 百花公主又不是魏征,她也不是唐明皇。呵呵……她不由轻笑。 牡丹啊牡丹…… 你究竟去了哪里? 天地虽大,但也小。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意识不能去到的。 我们姐妹如此情深,我总还是希望你能够给我哪怕那么一丁点的指缝般小的线索,就已经足够了。 唉…… 她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鱼期问道:“小姐,你最近总是郁郁寡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寻找我的好妹妹。” “我知道,小姐的妹妹有两人。一人是红莲,还有一人是牡丹。这两个虽然都不是和小姐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却是同一个祖母。是吧?” 她抬眼看向鱼期,眼里漫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想,她们三姐妹之间血浓于水的情谊,难道那一脉相承的血液,竟然会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 但凡牡丹的血液还在流动,但凡牡丹的脉搏还在搏动,但凡牡丹的气息还在浮动,她都能凭借她的意识找到。 唉…… 她实在是想不通。 难道牡丹已经死了? 她这么一想,心里一惊,却是昏厥了过去。 马车很快就载着她们回到了客栈,霂墡已经等候在了客栈后院。鱼期忧心忡忡地下了马车,说道:“皇上,小姐她……” 霂墡慌张地掀开了帘子,只见到脸色苍白的人儿靠在那里,沉沉地昏睡着。 霂墡动了怒气,问道:“你们去了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鱼期也不知道为什么黎昧突然间变成了这个模样,但她突然间捂住嘴失声痛哭了起来,霂墡被她吓得不轻,脸色不善地训斥她:“你哭什么?” “皇上,小姐的身体,我们都知道,早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这三个月来,小姐因为怀着小公主,停了药,怕是……此时旧疾复发!” “什么旧疾复发?” 鱼期当即转过身,逃走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怪自己多嘴,一路急走,来到了一个湖边,她刚一坐下来,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那么好的人,又是那样一个妖王,完全一点架子都没有。世人传说中的妖王黑未,那么可怕那么血腥,从小姐的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影子。如果真要说小姐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也的确有,但也是因为对方的过错,就比如这次的百花公主。 难道是…… 鱼期想到这里,暗自握紧了拳头,可是很快又泄气了。 可就算是百花公主害的小姐,她也不能替小姐报仇了呀,百花公主连同她的侍女们可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再也找不到了。 “鱼期姑娘……鱼期姑娘……” 从湖里游上来一只小鲤鱼,那小鲤鱼到了岸上,化成了一个玉面书生。 那玉面书生朝她弯腰作揖,态度诚恳地请求道:“鱼期姑娘,小生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鱼期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致去听,但此时她必须找点什么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那玉面书生说道:“还请鱼期姑娘引见一下。” “你想见我们小姐?” “正是。” “真不巧,我们小姐这段时间没空。” 那玉面书生像是极有把握一般,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交与鱼期,说要她亲手转交给黎昧,说完就又化作了一条小鲤鱼,游到了湖水深处,消失不见了。 第十六章 芙蓉花下死2 鱼期拿着锦囊回到了客栈,黎昧这时早已经醒来,见她推门进来,冲她笑了笑,示意她过去。 鱼期就这么坐在她床边。 黎昧抓过她的手,说:“鱼期,你听好了,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不测,你就回到铜遥身边去。” “不……小姐……”鱼期又要落下泪来,反手握紧了黎昧的手,苦苦央求道,“求小姐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狐王还在小姐的腹中呢!小姐,你是知道的,小公主是注定当不了妖王的,这世间,妖王有你这样一个传奇的继承人,就够了。不需要再有另一个传奇。” 黎昧心疼地摸上了鱼期的脑袋,她说:“有时候,真觉得你就是小孩,八卦,又不知道收敛,你既然是跟在铜遥身边的,我实在想不通他身边怎么会有这样性子的。” “小姐,你这是在嫌弃鱼期吗?” “鱼期,你听好了,你必须得答应我。这世间,凡人都有贪嗔痴,他们的执念,很深。你不适合和凡人来往,我生怕你遭遇什么不测,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不在你身边,纵使我在你身边,很多劫难,我都不能替你拦下。你知道吗?” 鱼期含泪点了点头。 黎昧又说:“你也不用担心,你回到妖界后,不能和佐贺长相厮守。我会替你安排好所有。”更何况,现在的佐贺并不是普通人,他绝对有这个能力,能够留在铜遥身边,和你左右相伴。 她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佐贺是霂墡的贴身侍卫,若是佐贺被鱼期拐跑了,那么霂墡岂不是要少一个衷心的亲卫? 还好,霂墡的亲卫也不算少。 在鹤宿馆中随意挑选几个,就是武功极上乘的,一般的刺客,连靠近十几尺都是天方夜谭。 “唉……” 黎昧又一次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怅然地坐在那里。(.好看的小说) 她挥了挥手,鱼期见她实在太过颓唐,自是不再多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了出来,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回来是为了小姐这个香囊。不过此时小姐这样的状态,还是不要再进去打扰了。那玉面书生看起来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 她想到这里,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往佐贺的房间跑去。 佐贺并不在房内。 鱼期这才察觉到了一点点的异样。 本来这个时候,小公主弗洛应该哭叫着要吃奶。只是今天这是怎么了,小公主弗洛的哭声居然没有响起来。佐贺也不在,似乎应该陪在小姐身边的霂墡,也不知所踪了。 不对,她隐隐觉得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很反常。可她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鱼期姑娘,你替我给了香囊了吗?”窗外突然跃上了一条小鲤鱼,到了窗前,一跃而进,化作了人形,正是那玉面书生。 他这回换了一身青衫,手里拿着一把女子用的香扇,递到了鱼期的手中,说:“这是用鱼骨头鱼鳞做成的雨扇。但凡是要头顶的这一片天下雨之时,只要微微一扇,就能够尝到雨露滋润的甘甜。 “该送我回去了吧?” 鱼期突然凝神说道。 那玉面书生笑了笑,说:“到底是她身边的丫头,可机灵着呢!” 只见那玉面书生变成了一个妖媚的女子,身上只不过拢了几层绿色轻纱,肌肤若隐若现,鱼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看着她高高隆起的两座小山,再看向自己的平平的小馒头,瞬间忧郁了。 那女子说道:“你赶快去把香囊交给你们小姐吧。你们小姐看到了,一定会马不停蹄地奔来见我的。” 说着微微一动,结界就破了。 鱼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湖边。 唉…… 对方究竟是什么妖,竟然对自己设了结界,她还不能察觉到分毫,看来对方的修行不会低于三千年。 那妖确实修行不低于三千年。 只是…… 她受了重伤,此时体内有两千年的修行正胡乱游走在体内。 她之所以这么急着找来黎昧,并不完全是为了那事,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了自己的私心。她想,只要她提出要求,黎昧自是会替她寻来铜遥,为她疗伤的。 她实在是不想再这么下去了。这湖中,修行千年的妖,太多太多,她能感觉到一些些的威胁。 鱼期出了结界,很快就走回了客栈。 客栈里。 黎昧还在昏睡。 但佐贺、霂墡、连同奶娘和小公主弗洛都不见了。 她守在黎昧的身边,等着她醒过来。 她必须得把手中的锦囊交给她,她隐隐觉得,这个香囊真的对黎昧来说有着重大的意义。 第十七章 芙蓉花下死3 鱼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黎昧才醒了过来。 黎昧才一醒来,就见到了鱼期递过来的香囊,她细细一看,倒是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问道:“鱼期,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香囊?” “小姐……是一只鲤鱼妖给我的。她说你看到了香囊一定会赶去见她。” “她现在在哪里?” 鱼期走在前面,黎昧跟在后面,还不止一次地催促鱼期再走快点。她们现在根本就已经不算是在走了,而是在飞跑当中。 这是一个湖。湖里的湖水碧绿通透。 奇怪的是,却找不出湖里的任何东西。 “呵……” 她笑了起来,想着,她的这个故友,排场可真是大。约了她来这,自个人却姗姗来迟,久久不出来迎客。 鱼期的急性子又上来了,探头探脑地往湖里看,却始终未见到一丁点的动静。 鱼期不开心了。 “这都什么人?居然要我们堂堂妖王等候在这里。不行,小姐,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就要拉着黎昧回去。 黎昧却是笑着拍了她的脑袋,说:“你呀你,真要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就应该把这湖给劈开,看她还往哪儿躲!” “别!” 黎昧看见自己面前穿着轻纱的女子,说道:“我就知道是你,芙蓉。” 原来这个鲤鱼妖名唤芙蓉。 鱼期细细打量她,却怎么也无法把她和“芙蓉”此名联系在一起。 她说:“你长得这么妖里妖气的,白白糟践了芙蓉这个这么冰清玉洁的名字。” “黎昧,你这小丫头说话倒是挺直白的,我喜欢。” “你病了?” “我是病了,可我……” 她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黎昧却是替她说出了口:“你爱上了一个凡人,同他日夜承欢,却不知为何他自那几日后,昏睡不醒,她用两千年的修行想要唤醒他,没能把他唤醒,反而害了自己。你此时并不求自己的修行还能如初,但只求我能够找来铜遥替你医好他。自此后,你便下定决心,只在背后偷偷守护他,并擅自主张要消掉他的记忆,让他不再记得与你的这一场爱恋。是这样吗?” “不愧是妖王。”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着带路!”黎昧催促道。 芙蓉一步步步入湖中,凡是她所到之处,就出现了一条路,湖水被隔在了两边。黎昧和鱼期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很快,她们三人就来了湖底的洞宫中。 一跨入洞宫,就一阵刺骨的寒意逼来,鱼期当即从手中变出了一条披风,紧紧裹在了黎昧的身上,自己也变出来一条,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是忍不住地一个劲地发着抖。 黎昧自然是察觉到了洞宫的不正常,只是她并没有做声,她不过觉得有些事,现在就揭破,太残忍了。 所以,她想,无论是给谁,都要留下那么一丁点可以缓过神的空间。 她担忧地看着芙蓉,而芙蓉脸上却洋溢着真心的笑容。芙蓉似乎是真的认为,只要黎昧来了,请来了铜遥,他就有救了。 唉…… 自古多情伤离别,人间空有别恨留。卿本有意永相随,无奈青丝未老命已悬。苦苦欺瞒已百年,洞宫深冷心更寒。 唉…… 芙蓉啊芙蓉…… 你不该是这样的女子啊,你怎能自欺欺人,如此狼狈地活着呢? 她伸出手,暗暗运力,替她把散乱在体内的两千年修行又与另一千年汇在了一起,她说:“芙蓉啊……你要这样到何时?也该是时候醒醒了……” 芙蓉抬眼看向她,眼角终还是流出了泪。 芙蓉说:“我以为人妖相恋,也会终得善终,若是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接近他,害他至此的。” 黎昧摇了摇头,说:“人是如此,妖是如此,相爱从来都是没有过错的。你们今日或许是没能遇上,你又能担保下一世,你们就不会相遇了吗?有些结局,是天定的,没人能与天抗衡,我们虽是妖,有妖术,能够长生不老,可我们也终究还会有寿命将近的时候。你不过是要送走你挚爱的人,你却胆小至此,以后呢?你再遇上下一世的他,你也要无时无刻提醒自己,离他远点,离他远点,不要让他爱上我,是这样吗?这样他就能快活了吗?人的一生本就短短数十年,一百多年,这么短暂的生命,若不能为好不容易遇上一场真挚浓厚的爱情去疯狂去死,那多可悲,多遗憾!” “妖王……” “不是我说你,你都活了三千年的妖了,这些事,你还不能勘破吗?” 芙蓉良久无语。 她实在是不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第十八章 芙蓉花下死4 黎昧一下子就听到了她的心声,她这回却是直截了当地说:“这百年来,你强行用千年修行用冰来延缓他的生命,使他保留当年二十出头的模样。可曾想过,你这样困住他,他的灵魂是否就不会遭受这些冰寒之苦了?”黎昧毫不留情地说,“你要知道,我们是妖,都害怕抵挡不住这样的冰寒,更何况是他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凡人。若是我,他死了就是死了,绝不会用这样愚蠢的方式来困住再不可能的人。” “妖王……你不懂我有多爱他。” “是,我是不懂你究竟是要爱他多深,才舍得用这样恶毒的方式使得他的灵魂永不超生,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好看的小说)”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是请你来救他的,不是请你来告诉他没救了的。我都用我两千年的修行来护住他的命脉了。怎么可能会没救?” “芙蓉,你这样,连自己都欺骗不了,你究竟是在坚持些什么?” “我只是不想他就这么死去!你知不知道,他是多么优秀的人,那个时候,如果不是遇上我,在他赴京赶考的途中与我相恋,害他昏睡至今,兴许他现在早已金榜题名,封官加禄。我只是不想他抱憾离去。” “呵……”黎昧已不再想搭理她,站起身,欲带着鱼期离去。 那芙蓉竟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她面前,狂磕着头苦苦哀求道:“还请妖王成全。大恩大德,芙蓉毕生难忘。” 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盲目无知。 她还能如何?只能答应了她。 “我能让他醒来,只是他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三个时辰,也好过永远如此沉睡。” 唉…… 黎昧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也许之于芙蓉而言,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其实芙蓉也知,他作为凡人,本就寿命最高不过一百五……她却困着他这么久,想想也是自己的太不该。只是爱一个人时,总是会太自私,她是真的不想就这么任自己心爱的人离去。 她能这么想,已经实属不易。 她说:“妖王,请您施法。” 唉…… 黎昧真不知该不该动手。其实最好的选择,也可以让芙蓉永远这么困着他。也许之于他而言,他也心甘情愿以这样的状态陪在芙蓉的身边。 她突然间,不想唤醒他,只给他三个时辰的时间去做他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妖王?” 芙蓉见她迟迟未动手,终是忍不住问道。 “芙蓉……你且等等,容我再好好想想。” 鱼期自然是看出了黎昧的犹疑不决,她上前说道:“小姐,你不是阴阳师吗?你只要同他的灵魂通灵说上几句,问问他如何想的,不就行了?” 黎昧这会子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留着阴阳师的血,她暗暗念咒,想要召出他。她刚一念咒,从她背后就冒出来了两个小鬼。 这两个小鬼抱着她的大腿,使得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低头威胁道:“再不放手,我教你们灰飞烟灭!” 那些小鬼却诡异得笑了起来,满洞宫地乱跑。 第十九章 芙蓉花下死5 这群小鬼丝毫也不惧怕她,听到她威胁,反而更加嚣张起来。围着洞宫到处乱跑。 黎昧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她现在并不想就这么让这群小鬼如愿以偿。她往前走了步,一只小鬼就真的灰飞烟灭了。其余的小鬼这才惊惧万分地看向她,哆哆嗦嗦着求饶,有一只探上前,说明了来意说道:“妖王,我们是奉冥王之命,来请你帮忙一件事的。” 黎昧虽知冥王向来是无事不登门的主,不过……她婉拒道:“今日可不行,但我忙过此事,必定去见冥王。” 那些小鬼互相看看,最终都点了点头,往一个地方跑去,愣是消失在了半路中。 鱼期不免感叹道:“这天下可真是无奇不有。” 黎昧叫鱼期和芙蓉都出去了,才准备准备,叫出了书生。 那书生还是穿着那身青衫,从冰棺背后走了出来,两手还拿着一卷书,边走边看。黎昧见他如此恋恋不舍,暗自笑了笑,可还真是个书呆子。怪不得芙蓉想让他起死回生,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也许对于这个书生而言,进京赶考、金榜题名,是毕生最大的追求吧。 黎昧出声问道:“我能给你三个时辰,你可以进京赴考,但是……过了这三个时辰,你就不得不跟着前来索命的鬼差回地府。不过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永远地困在冰棺里,你的生命将会随着芙蓉修行的减弱而越发微弱,芙蓉修行尽散之时,也就是你死去之时。” 那书生先是听到自己能够进京赴考,眼睛里迸射出奇异的光彩,恨不得立即就在考场里淋漓尽致地发挥,只是……当他听到他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就要跟着鬼差走,他的情绪就又低落了下来。 他说:“她用自己的修行为我护住命脉,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吗?” “会。” 他凝神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选择拥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他说:“还请你施法。” 黎昧对着冰棺施法,那书生的灵魂就被一股强力给吸回了身体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书生就醒转了过来。他朝她微微弯腰致谢,便双袖一拂,径直朝洞宫外走去了。 等候在外的芙蓉见他出来,激动地投入了他的怀里,说道:“许郎,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黎昧和鱼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洞宫。 她们在客栈的屋顶上,仰面躺着。 黎昧心里在想些什么。 鱼期强忍着不说话,最后还是憋不住了,问道:“小姐,那书生和芙蓉的结局会是怎么样呢? 说实话,黎昧也不知道他们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但她相信,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绝不会只有一人在倾尽所有。很多看似最重要的事,有时候恰恰可以是最不重要的,可以轻易被另一件看似很不重要的事踢出局。 在爱情里,就是如此。 如果一个人,在遇见爱情前,他急功近利,为了身外之名而不顾一切,那么,当他遇见一场真的爱情时,一定会为之赴汤蹈火,甚至为之放下所有。 她希望这世间的有情人都最终能够修成正果。 芙蓉和那个书生,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吧!她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睡着了。 第二十章 芙蓉花下死6 她们就这么躺在屋顶上睡着了。[.超多好看小说]也许是之前在洞宫实在是太累,如今两人都睡得如此沉,无论耳边刮过多大的风声,对于她们两个来说,都不过像是催眠的乐曲声。 “咳咳……” 风声中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咳嗽声,那是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妇,她就站在飓风里,看着黎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走了,风也停了。 黎昧这时候也睁开了眼,她看向老妇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推了推身侧睡得死沉的鱼期,鱼期幽幽转转地醒过来,揉着惺忪睡眼,出声问道:“小姐……现在是几个时辰过去了?” 黎昧说:“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 鱼期有些按耐不住地说:“小姐,我们去看看他们吧。” 黎昧看鱼期的神色,却只是摇了摇头。她内心是在惧怕着什么,但她说不上来,她究竟在惧怕着什么。 离别将近,之于任何人都有说不尽的哀伤。芙蓉如此深爱着书生,余下的日子,她一个人又要怎么活? 她这么想着,成串的泪水就滑落了下来。 她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木亘,想起了他们之间温暖的点滴。那些记忆都太过美好,美好到她只要一想起,就觉得胸口微微抽疼。 她有时候总是会在想,如果没有他的使命,如果他能够为了爱而不顾家族使命,是否现在他们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孩子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小正太。 呵…… 她忍不住自嘲地一笑,想来也真是可笑,事到如今,她居然心中仍是对他牵念着。按理说,他这样的人,绝不会是她该去深爱的。而爱,一旦爱上,又怎能说拔就拔,说放就放,说忘就忘。 思及此,她的心绪又乱了。 如果说人生就是这样的,要去面对这些无法预料的变数,她不知道今后她又会发生些什么,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她想啊,其实一个人也并不能够改变多少,至少性子是生来的,尽管会随着身边人的不同,而磨合出一点点不一样的性子,但大概的模样是大抵不会变了。 她想想,其实她的性子,这千年来,却是改得个面目全非。最初的她,是嗜血成性的女魔头,在还未成为妖王前,涂炭生灵,再到后来的对什么事物都感性至极,直到现在的碰见件什么事,都会悲天悯人。 呵…… 她说不上来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只是对于生活,她并没有太多的冲动与想法了。她只想当麻烦找上她,她能够做到只是一个旁观者,不用融入其中,为他人的麻烦而扰乱自己的心绪,哪怕只有那么一次也好。 凡事但凡有过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到了后来,她兴许就真的能做到麻木不仁,冷眼旁观了。她的心脏就那么点大,装不下太多人的爱恨情仇,负荷太大,即使她是活了那么久的妖了,也会扛不住。 唉……不想这么多了,她拉起鱼期,往屋顶下跃去。 只是这一跃,恰巧碰上了来后院喂马的小二。那小二愣是被她们两吓了一跳,过了好久,才一脸羡慕地道:“原来二位姑娘是侠女!” 鱼期冲着黎昧笑了起来,她们两人也不去理会身后的小二,径直往房间里去了。 作者的话: 有必要申明,这几日断更是因为登录不上去…… 第二十一章 芙蓉花下死7 鱼期躺在黎昧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她一个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看见她,还一脸羡慕地说她是侠女!如此想来,只觉得好笑,那小二也是太天真无邪了些。 黎昧倒是并没有笑,只是说道:“他一个小二,当然不会见过什么妖魅鬼怪,真要是见到了,怕是要吓得尿裤子了。” 这么说着,竟是忍不住抱着鱼期笑了起来。 “小姐,你果真是比任何人都要腹黑。” 黎昧倒是不曾想,她这么一说,还被鱼期这丫头看作是腹黑了。她看鱼期这丫头啊,铁定是没有真正见识过腹黑的人物,唉…… 该放她出去溜溜。 鱼期扯了扯黎昧的袖角,央求道:“小姐,你拿出你的魔镜,我们来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好不好?” 黎昧自然是拒绝了,这种窥探他人隐私的事,做起来还是太丧尽天良了些。 眼瞅着三个时辰就要结束了。他们也该是时候要告别了。黎昧心里不免又添上了几抹惆怅。她不知道,他们这三个时辰是怎么度过的? 芙蓉也许是站在书生的身后,看着他在考场上洋洋洒洒写完试题,看着他交完答卷,看着他走出考场,再看着他等候在客栈,再看着他得知自己金榜题名后的喜悦,再然后看到他被皇上钦点为钦差大人,前去微服私访。这之后,三个时辰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他们也该告别了。 她们还在猜测着芙蓉和书生的结局的时候,芙蓉的灵魂却是飘到了她们面前。 芙蓉一脸带笑地说:“狐王,这三个时辰,我过得很幸福。我们一起去看了花海无涯,我们一起在湖里尽情嬉闹,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我们还一起念诗作画,这三个时辰,比我这一生中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幸福。谢谢你,狐王,你会和皇帝过得很幸福的。” 芙蓉说完,就消失在了虚空中。 她们看见,芙蓉站在书生的身侧,两人牵着手往夜空中走去,渐渐消失在了月亮下面。 鱼期问:“小姐……你说他们……为什么?” “这就是爱。” 黎昧有些倦了。 她扯过被子,闷住头就假寐了起来。 有人推门进来了,鱼期抬头望去,见是霂墡,就起身穿了鞋,出去了。 霂墡和黎昧一天没见,就已经倍加思念了。 他脱去外衣,再除去中衣,只剩了一件里衣,又脱去了些,动作轻巧地爬上了床,掀开被子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黎昧。 黎昧本就是醒着的,从他进门伊始,她就知道了,只是她现在实在是提不起一丁点的力气来和他说话。她还是紧紧地闭着眼,想要一直装睡下去。 霂墡并没看出她不过是假寐,伸出手,将她搂进了怀里,把头放在她颈间,贪婪得嗅着她的体香。 黎昧被他这么一挑逗,整个人都忍不住战栗了起来,浑身酥酥麻麻的,一下子软倒在他的怀里。 霂墡轻轻一笑,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衫里,左手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游走着。 他说:“我们现在有日曜这个小鬼,还有弗洛小公主,你再给我生个?” “今天不行。” “为什么今天不行?” 霂墡的眼眯成了缝,露出了危险的眼神,这不就是饿狼的眼神么? 黎昧往他怀里蹭了蹭,不好意思地说:“我那个在。” 第二十二章 一寸芳心谁管束1 霂墡抽回了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吹气说:“过几日,我必须要回去一趟,有些事需要处理,我会让佐贺、银勾和玄弦留在这里。[.超多好看小说]” 黎昧摇了摇说:“我有鱼期在身边就够了。你把佐贺留下。银勾和玄弦你得带着。我可是妖王,法力无边,你完全没必要担心我,放心啦。” 她双手放在了他手上,一遍又一遍细细地摸着。 她感觉他的手,不像之前那样摸起来滑润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奔波劳碌中,像他这样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皇室贵胄,自然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的。 她不免有些内疚,抓紧了他的手,说:“再过段时间,我就往回走。” 他们就这么拥着,睡着了。 黎昧再醒来的时候,霂墡已经走了。她摸着空荡荡的床,眼神幽远,神思飘渺。 唉…… 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推门出去,鱼期和佐贺似乎并不在客栈里。 她一人百无聊赖地往后院走去。她的马车好好地停在那里,她并不是很想找车夫,却也不好任马车无人驾驶在白日里的街道上,她还不想太过招摇,吓坏了一大把人。这么嚣张,可是会白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马厩旁的杂草堆里正开着一朵黄黄的小花,在阳光下,在微风中,摇晃着。就像是脑袋在一个劲地左右摇摆着,可真是俏皮可爱。她启口念了一个什么咒,声音很快在风中被吹散,并不能听清。咒念完的时候,她的面前已经站着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子,那女子身披黄纱,额前遮着白色的珠帘,如此水灵的女子,就像是从水中涉水而来,令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只听黎昧唤她:“萱草。” 那女子浅笑盈盈,向她微微一施礼,声音委婉:“狐王。” 随着黎昧进了马车,她便落落大方地往车上一坐,架起马车来。 她们这是要去哪里? 黎昧并没有和萱草说,萱草更像是在凭着自己的感觉走,但一切似乎又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了似的。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径直往前驶着,直到被路中突然冒出的猴子给挡住了前进的车轮,她们才停了下来。 只听见黎昧在马车内说:“我们就在这下吧。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萱草轻轻地一跃,就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黎昧在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们倒并不急着往前走,那猴子也并不急着带路。她们就和眼前的这只猴子,呆呆地站在此地。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从林中传来悠悠的琴声,那猴子才一蹦一跳地朝林子中跃去,还不忘回头朝她们招手,示意她们跟上。 她们跟在这猴子后面,兜兜转转不知道绕过了几个弯,才来到了一个庄园前。 在这个林中,能找到这样一个庄园,实属不易。 住在这庄园里的,会是谁呢? 黎昧并不急着知道庄园里住着的是谁。她知道,请她来的人,一定更急切地想见到她。 所以当猴子停下来,不走动的时候,她和萱草也停了下来。就在这停着不动了。那琴声已经渐渐轻了下来,从屋内传来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狐王,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是一个老妇?黎昧不免有些好奇了,听方才的琴声,分明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才弹得出来的青涩之情,她实在想不通,弹出那样琴声的,会是一个岁月积淀下来的老妇。 她抬脚进去了。 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黎昧大概知道这个老妇是谁了。昨日她和鱼期躺在屋顶上的时候,这个老妇就曾来看过她。 不知道这老妇今日找她是为了何事。 第二十三章 一寸芳心谁管束2 这老妇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自然是没这个本事请来黎昧的。 但这老妇虽说不是普通人,但曾经也是个普通人。只是她当年虽是普通人,却一点也不普通,否则今日也不会有一个不普通的她了。 她坐在琴前,看着黎昧,起身的时候虽有些颤颤巍巍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尴尬,那种从容自若是与生俱来的,黎昧不禁为她骨子里的东西起了敬意。那老妇微微俯身,说:“狐王,碧蚨在此等候,已经多年了。” 原来这老妇的确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一个虫妖。 只是她在这里等候黎昧多年,究竟是为了何事呢? 她站在那里,倒像是整个人已经回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那个时候,雾都凡界,是一统的,不像是现在的一分为三。那个时候,凡界的皇,是一个长得极其秀丽的少女,只是那个少女,一统凡界,在位仅十年,就香消玉殒了。老妇说,当年我是皇用鲜血喂养的蛊,按理说,皇走了,我没了宿主,也该是跟着离去的。但不知皇做了什么,这千百年来,我再不需要寻找宿主,也能独自存活下来。皇和我约好了,千百年后,她会来找我,也就是昨天子时。 皇一向是遵信守约的,她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才没来赴约。或是她其实来了,而我却没有认出她来。 那老妇这么说着的时候,竟是忍不住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掏出衣襟前的丝巾,为自己拭去了眼泪,对黎昧抱歉地一笑,说:“狐王,老妇失礼了。” 黎昧笑了笑说:“她来了。”见老妇激动地望过来,又补上了一句说,“不就正在你眼前吗?” “是你?” 那老妇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双手颤动得厉害,摸着黎昧的脸,老泪纵横,她说:“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就是皇。这千百年,我只听说过狐王的种种事迹,我竟是从未想过那会是你。” 黎昧似乎也颇为感慨,只是她的感慨太浅了。当年的事,她都记不大清,曾经意气风发驰骋沙场的皇,早已不见了。那之后,她有很长时间都是活在烈狱中,她并不是没有来赴约,她只是忘记了这个约定,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是雾都沙朝的皇。 她问:“那之后,沙朝存在了多久?” “只存在了一百年,就又分崩离析,此后动乱了上千年,直至海朝的出现。那个一统海朝的少年,说起来,和皇,很相像呢!” 老妇提到海朝的第一帝时,像是少女怀春般,如沐春风。 黎昧想,碧蚨一定是和那个少年有着一段传奇的故事。只是,她并没有问碧蚨。 黎昧扶碧蚨坐了下来,她年纪实在是太大了,黎昧能够感觉到碧蚨的命数已经将尽,心里不免遮上了一层薄雾。 才刚相逢,就又要面临离别之苦。 呵…… 这些日子,似乎总是在不断地忍受着这些离情别苦。 还好,她还足够坚强,不至于脆弱敏感到神经衰弱,她告诉自己,她是狐王,不该为这些搞垮了身体。只是,她又明显感觉到在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抽离。 第二十四章 一寸芳心谁管束3 老妇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急急地走进了屋内,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 那个锦盒,是用金丝楠做成的,淡淡的香味传过来,她闻着那股香味,脸上尽是满足,这个味道,她一向是偏爱的。 皇把她带在身边的时候,就是把她装在一个用金丝楠做成的锦盒里的。不过,这个锦盒并不是那个。 她递过这个锦盒,对着黎昧说道:“皇……你还记得这个锦盒吗?” 黎昧初看到这个锦盒,并没有什么感触,但当她接过这个锦盒时,她止不住地身体发凉,嘴巴哆哆嗦嗦的,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捧着这个锦盒,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知道,故人早已都不在了。 当年同她一起打下江山的将军,都已经化作一抔黄土,被埋在了地底下。这个锦盒,是童将军常年带在身边之物。 她还记得,童将军为了救她爱慕之人于奸佞中,不惜来求她,教他种蛊。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原以为,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黎昧说:“碧蚨,后来,他们都怎么样了?” 碧蚨刚要回答她,她却摆了摆手,看似很疲倦的样子,单手撑在用金丝楠做成的木桌上,阖上了眼睛。 碧蚨还想和她说些什么,但也许终究是她喂养大的,自然心灵相通,明白此时多说无益。所以,她也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黎昧。 太阳就要下山了。一抹斜阳就挂在那里,黎昧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她问道:“想必你请我前来,不止是为了这一个约定,还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碧蚨的性子也像她,不转弯抹角,直接说道:“我快死了。在这之前,我想见见他。” 黎昧知道,碧蚨要见的是谁。 是海朝的第一帝。 只是……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也难。 不过,她还是决定圆她的梦。 她叫萱草拿出了她的那面魔镜。 在魔镜里,此时正有一个少年,躺在床上,酣睡着。而他的枕边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念我心忧,碧蚨何在?操我戈矛,佳人不在。 呵…… 好一个痴情的种!转世为人已是好几世,竟还心心念念着碧蚨,也难怪碧蚨心中如此牵念了。值得!值得!值得! 黎昧心中连叹了三个值得,却见碧蚨老泪纵横,摸着腕上的金丝楠手链,已是再难自控。 她说:“皇,我快走了!” 也许这世间再无碧蚨此人,但她和海朝第一帝的传说却会流芳百世。 黎昧心里虽不舍碧蚨,却未说出。 她只是站起身,把碧蚨揽在了怀里,轻轻地抱着。 碧蚨说:“皇,若还有来世,碧蚨还愿是身边的一条蛊虫。” 碧蚨没能够等到黎昧的回答,就已经闭气与世长辞了。 她活了很久很久,但这些年来,她从来不觉得孤单过。 因为心中有信念,一直坚守着约定的人,是不会感到孤单的。一直都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黎昧在心里,低低地应答:“来世,我们还在一起。” 在回客栈的路上。 萱草又坐在外面驾车。 而马车内并不只有黎昧一人,她手中的锦盒里,正蠕动着一只蛊虫。她卷起右手的衣袖,拿匕首隔开了自己的手腕,任鲜血滴在了锦盒里,见蛊虫将鲜血吸尽,她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第二十五章 一寸芳心谁管束4 蛊虫吃饱喝足后,在锦盒里好一番扭动,才寻着一块地儿,睡着了。 黎昧将锦盒合上,往袖子里一放,也打起寐来。 这一回,马车向前驶着,原先是不该停下来的,但这回却是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事。马车并没有一路畅通地回到客栈,而是在城门外的几米处被什么东西给拦截了下来。 马车尽管停了下来,黎昧却并没有着急探出头去探看。萱草也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上,也并不下去探看。 那人只觉得无趣,只好从隐身处走了出来,朝着马车微微做了一个揖。黎昧这才挑帘看了出去。 “小的乃是青城山下的一条小青蛇。潜心修炼,却不幸碰上一个胡搅蛮缠的和尚,逃窜至此,还请狐王施以援手。” “哦?现如今还有法海除青白二蛇这样的事?”黎昧犯着嘀咕。 那人并没听清,只是直直地瞅着她。 黎昧倒是笑了,说:“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也不怕我把你的眼珠子都掏出来!” “小的不敢!”那人这么说着,却也并不低下头。 “我知道你是谁。” 黎昧这么说道。 那人倒也是笑了。 她说:“你就是蛇王――虚妄。” 那人微微一笑,也不再自称小的,一下跃上了马车。说起来,这人可不是普通人。距今一百万前,雾都发现了神迹。此后,渐渐地有了六界。 而蛇王虚妄就是寻回遗落在人间的狐王的妖。 说起来,他们算是旧相识了。 只是黎昧对于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反而心生抵触之意。 黎昧坐在那里,等着蛇王虚妄开口,她知道,但凡是来找她的,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讲。她自然明白,用不了先开口,来人就会迫不及待地一一道来。 “不瞒你说,我在这世间存活了一百万年,活得太久了,就想来问问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死去?” 他问得平淡。 黎昧心中只是一叹,说道:“我不在妖界,平日里各项繁琐之事,尽是你在打理,在妖界,除却我和姑姑,你就是手握实权第一人。” “我以为你也活了这么久,会懂我。” 蛇王虚妄听了她的话,不禁有些失望。看来这世间,还是无人懂他。 他要这权利做什么?高处不胜寒。 他要这长生不老不死之躯做什么?形单影只成萧索。 “唉……” 他忍不住长长地叹道。 黎昧伸出手,手里躺着一颗红纹石。 她说:“我是将死之人,下任妖王一旦降世,就是我的死期。蛇王,当年是你把我从皇位上揪下来,把我安在了妖王的位置上。这一百万年来,幸好我转世轮回许多世,才不至于像你这样孤苦,只是,在六道再怎么轮回,也始终徘徊在畜生道、地狱道和饿鬼道。你既然是推我入火坑的人,自然也要担负起扶起下任妖王的重担。” 他无奈地摇头,这才说出了正事。 他这次前来,其实是为了一件事。 这件事,使他夜不能寐,已经有数月了。 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前,他重回青城,在青城山下的酒楼中独自饮酒,当外面下起滂沱大雨的时候,他的对面坐了一个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就这么披散着。穿一身白衣,头上竟也缠着白布。 看来是刚丧了家人的不幸女子。 他从怀里一掏,掏出了一大叠银票。往那女子面前一推,那女子接过银票,却凭空消失了。 从那之后,但凡是遇到下雨天,无论他身在何处,这个女子定是会出现在他左右。 他不解。这究竟是因何缘故。 黎昧想了想,却是高深莫测地笑了。 她并没打算告知他实情,只是教他回去,在自己的窗前挂上一只千纸鹤。 他听了她的话,就这么离去了。 也不知这法子是否灵验,他倒也算是个爽快的人。 黎昧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到时候,也不算太难过。 至少在妖界,有人会帮自己的孩子一把。 她这么想着,却是在马车上沉沉睡去。 话说这蛇王虚妄回到自己的住处,照着黎昧所说的,确实是这么做了。 那不幸的女子有好一阵子没来了。 只是这一回,当他淋浴完,正在擦拭身体的时候,那个香软的身体却靠了上来。 他闻到这股熟悉的体香,什么都记起来了。 他并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着这女子抱着他。 作者的话: 又是一卷结束了…… 第一章 琵琶骨1 离霂墡回到京都去处理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这段时间,一切都风平浪静,有许久未曾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黎昧倒挂在窗棂上,看着下面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整个世界倒过来,其实一点也不合适。 但她并没有打算下来,依旧挂在那里。 直到鱼期从门外进来,她才迅速起身,飞回到了椅子上,装作无所事事地摆弄着台几上的茶杯。 黎昧并不知道鱼期根本就不会去关注她,鱼期现在满脑子装着的,都是方才和佐贺从山上下来时撞到的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长得简直就不是人间之物。美轮美奂,仙气十足。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一股脑地光想着这件事,径直走到了窗前,就要坐下来。 黎昧见她神色恍惚,竟未曾看见她想坐下来的椅子上已经坐了黎昧。便知道鱼期一定是带来了麻烦。 果不其然,鱼期像是才反应过来,瞅着黎昧就说:“小姐,方才我下山时撞到了一人,那人长得是很正常,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正常,可我想了许久,也未曾想出来究竟是哪里奇怪。” “是气味。” “气味?” 黎昧用手指捏起鱼期的前襟,递到她鼻子前,就叫她闻闻。(.好看的小说) 鱼期嗅了嗅,当即捏住了自己的鼻子,直呼:“好臭好臭!” 这时,从窗外传来“咚咚咚”三声叩击声,待鱼期探出头看去,只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子飘过。 黎昧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只管自己坐在椅子上,又把玩起了茶杯。 她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又变成了墨绿色的。她笑了笑,说:“有故人来访。” 黎昧深知此事很不简单。这会儿遇到个这么奇怪的妖物,又恰逢故人,说是巧合,怎么说黎昧都是不会信的。 既然来了,就没有躲过的理。 只是黎昧习惯了让他人送上门来,这会儿倒是悠然自闲地斟满了茶,喝了起来,抿了一口,只觉得没劲,就变出了一壶酒。 这酒虽看似晶莹剔透,酒香却是飘了千里远。 这客栈楼下早已引来了不少嗜酒如命的酒鬼,都拼命地嗅着,想要找出这酒的所在之地,仔细一闻,竟不知究竟在何处。这酒香时远时近,有时竟像是就在鼻子前,不一会儿,又飘得很远。 唉…… 耳闻众酒鬼贪婪的咽口水声,黎昧喝酒的兴致一下子就没了。她将酒尽数倒进了一旁的盆栽里,但见那盆栽的叶子全缩在了一起,还微微颤着,就像是喝醉了酒般。 她掩唇笑了笑,起身走到了床前,就要躺下。 鱼期见她脸带倦容,识趣地推门离去。一出去,就直呼店小二准备了木桶和热水,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洗一个澡。 她用热水甚至是玫瑰花瓣洗了十遍,身上依旧飘荡着那股恶臭味。这会子她再细细闻,才惊觉这气味就像是无数死老鼠死在腐尸中的腐臭味。 对……是腐臭味。 难不成那女子是老鼠变成的妖精? 只是妖精身上哪来这样的恶臭味?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从桶里出来,将桶里的脏水变走,又变出了一桶飘满玫瑰花瓣的清水。 希望这一次,能够把这恶心人的臭味,除尽。 第二章 琵琶骨2 “笃笃笃”。(.无弹窗广告)门外有人敲门。 鱼期仓促擦了身子,就从水桶里走了出来,她抓起挂在竹竿上的衣服,披上,就走到了门前,拉开了门。 “奇怪!门外没人呀……难道是我听错了?”她四处张望了下,还是丝毫不见任何人的影子,她嘀咕着就关上了门,刚褪下衣服,想要进入刚换了的水里,再去泡上一泡,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一回,她能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起身,随手抓过衣服披上,打开门,这回,门外依旧没人。 她不禁有些气恼,不知道是谁在玩这样无趣的事。(.)她背过身把门关好,就把衣服往地上随手一丢,沉在水里,就想要睡过去了。 无奈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她拿手塞住了自己的耳朵,耳朵里还是传来了敲门声,这次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仓促。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从水桶里爬了出来,她一步步走向门边,身上就披上了一层衣服,门开了,这回门外是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隐约还是能看出来他是一个书生。这书生看起来虽然很潦倒穷困的样子,面貌却是十分地清秀脱俗。 她站在门口,问道:“请……” 话音未落,就被书生抱了满怀,那书生哽咽地唤着一个人名,听起来像是在唤一个女子的名字,只是她听不大清。 她推了推,想要推开这书生。这书生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气倒是大得出奇,硬是紧紧地抱着她,她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抱着。 这书生的手尽是在她后背上开始乱摸了起来,眼看着手就要探进她衣服里,鱼期就在里面又变出了一件衣服,那书生往里探进一件,她就再变出一件,这样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这书生终于是失去了耐心,两眼充红地看向她,粗暴地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她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当衣服被剥干净,她才惊觉自己使不出法力了。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躺在那,她并不是不想挣扎,而是……她动弹不得。 这书生从她的肩胛骨一路吻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眼泪水流了出来。 “不……” 她想发出声求救,却没想到一开口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这下果真是要完蛋了。 不知道小姐会不会有所察觉?小姐这么神,一定会察觉的。此时此刻,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这书生双手已经摸上了她的大腿内侧,她的心脏一缩,就差蹦出来了。 “嘭”!书生被甩在了床下。 鱼期这会子能坐起来了,黎昧就懒懒地靠在窗棂上,打量着她。 黎昧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说道:“没想到我们家的鱼期,如此诱人!” 鱼期愤愤地瞪向她,低下头,泪水流了出来。 转瞬间,黎昧已经来到床前坐下,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好啦!这不没事了。” 鱼期问道:“小姐,这书生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刚才一点法力都没了?” “他不是人。” “不是人?” “是游魂。” 黎昧这么说着,又觉得很不妥当,说了句什么,摇了摇头,说:“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啊!” 她这么感慨道,书生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从门外消失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跟上你吗?” 鱼期表示不知。 黎昧和她说:“是因为你身上的臭味。” 第三章 琵琶骨3 这是一间怎么样的寺庙? 破破烂烂的,屋顶还只剩下了一半,偏生这会儿还下着暴雨,滴答的雨声,一看就像是给这破庙好好地洗了个澡。 唔…… 破庙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呻吟声音,那女子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躺在那里。 有人走进了破庙,那是一个穿着还算华丽的少年,这少年腰间佩戴着一把青铜剑。 青铜剑? 早已是铁器时代,这少年为何佩戴的却是青铜剑? 难不成他是从青铜时代走过来的孤魂野鬼? 那女子见到少年,照旧躺在那,没有丝毫要同他攀谈之意。 “找到他了?” “没。” 女子答得简洁,冷漠如她,惜字如金。 少年掀起一边衣袍,作势向下一坐,屁股下面就出现了一把椅子。 奇怪的是,屋顶虽少了一半,此时破庙内却丝毫没有一点雨淋进来。看来,他们一定是施了什么法。 那少年说道:“我们都找了这么久,他不会已经不在了吧?” “胡说!” 女子眼神犀利地瞟向他,神情却是一脸哀戚。 他们找了他多久了?她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是经过了太漫长的时间了,久到她都已经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也忘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名字,甚至于连她他们要找的人的名字已然也不记得了。(.无弹窗广告) “还要找多久呢?” 少年神色凄然。实在是太久了,他们这样徘徊于人间,只感受到了无尽的空虚。四处萧索,破败不堪,他有些没力气去支持了。 只是每每他想要放弃,都还会继续这么下去。 找他已成了少年的固定模式,少年停不下来了。世上总有些事,不是你想喊停就能停止的,你只有惯性地走下去,像是刹车失灵的车在下坡上疾速下滑,颇有势不可挡之势。 “咳咳……” 那女子咳嗽了起来,她伸手一接,以为会咳出血来,手上咳出来的赫然是几条正在蠕动着的蛆。她微微皱了眉,却是泰然自若地拿手巾拭去了。 “你又咳血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从袖口里去取出了一条手巾,细细地擦拭起了他的那把青铜剑。 破庙外,传来了“嗒嗒嗒”的木屐声。 那是一个脚踩木屐,身穿和服,有着一张樱桃小嘴的女人。 那女人冲他们粲然一笑,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要找的人在哪?”他们果真如她所预想的那样,投来了期待的眼神,她继续说道,“不过,你们必须替我做一件事。” 他们相顾一望,点了点头。 那女人便说:“今晚,我要你们去一个客栈,找一个叫黎昧的女人。” “杀了她?” 少年问道。 那女人看了看少年手中的青铜剑,眼里满是探究,若是把他纳入麾下,必定会有非同凡响的事迹。 只是…… 唉……罢了罢了。 那女人离去前,还不忘说道:“记得今晚子时。” 女子依旧慵懒地躺在那里,露出了半条雪白的大腿,在雨声中,异常的魅惑。而少年还是低头在认真地擦拭着他那把青铜剑。 雨不知不觉就停了。 是子时了。 待女子走出破庙,少年才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街道上,正飘荡着两个游魂。 第四章 琵琶骨4 他们已然来到了黎昧所住的客栈下面。[] 黎昧早早就感觉到了有游魂在靠近,她只是吩咐鱼期准备好了一把青铜剑。 她就把这把青铜剑挂在了窗子外,她看见,在客栈下的树旁正站着那两个游魂,意味深长地笑了。 缘姬啊缘姬…… 虽不知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不过既然你找来了他们,这解铃之事我是定然会帮的,但…… 她这么想着,那两个游魂就飘到了窗前,用一种怨恨的眼神审视着她。 她冲他们粲然一笑,说道:“你们要找的人,穿着像是书生的衣袍,现下想来,他恐怕穿的并不是青衫,而是道袍。” 黎昧见到他们两个,早已想到了那书生是谁了。 只是这身穿道袍的少年,如今却成了孤魂野鬼,游荡在此处,现今是海朝220年的时候,看来距那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年了。 她不由叹道:“你们飘荡至今,始终未曾相遇吗?” 那两个游魂点了点头,神色不免有些凄凉。 “笃笃笃”。 有人在外面敲响了门,黎昧说了句“来了”,门就应声开了。 那门外站着的不就是那个身穿道袍的少年。 “锦书……” 那拿着青铜剑的少年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锦书,说道:“锦书,你这混小子,居然藏得这么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黄泉路上相见吗?你可知道,我们在那里等得都不耐烦了,才再跑上来找你的。” 那女子已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嘤嘤嘤”。从不知何处的地方,传来了哭声。 他们都看向了黎昧,黎昧只是冲着他们耸了耸肩,她也不知为何从体内会发出这般凄厉的哭声。 鱼期穿过几道走廊,端着一盆黑狗血,走了进来。那三个游魂瞥见这盆黑狗血,都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但见鱼期一盆黑狗血就倒了黎昧满头满脸。 从黎昧的体内有一种东西正在不停地狂动着,她吃痛地倒在了床上,不停地抽动着,过不了多久,就从她嘴里吐出了一条鱼。 那是一条红鲤鱼,那红鲤鱼在地上跃动了几下,便化作了人形,是一个美貌赛似天仙的美人。 她说:“狐王,这回你可输了。” 黎昧捂住了嘴,但笑不语。 那美人突然捂住了肚子,瞅着黎昧,说道:“你什么时候吃了莲子?我在你肚子里待了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呢。” 那美人愤愤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下次我定要赢你”就往窗外一跃,消失了。 黎昧冲着屋里的那三个游魂说道:“你们既然已经重逢,就应该去黄泉路上找孟婆去领孟婆汤,转世去了。” 而那三个游魂只是相视看了看,却逃向了外面。 他们可不想回到了黄泉,黄泉路上往生的灵魂,都长得奇丑无比,丝毫都不在意形象。再说了,转世轮回,不一定能来到人道。 他们可不想下一世不能做人,更不想因为转世轮回,三人就不得不分离。 黎昧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是兀自摇了摇头,就随他们去吧。 第五章 琵琶骨5 事情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那三个人离去以后,屋内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黎昧看着坐在她面前的人,一脸地沉重。 而坐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缘姬。 相传,缘姬是一个吃人心的妖怪,而她与缘姬相识以来,却是从未见过她吃过人的心。 黎昧心中揣测着,缘姬却是对着她笑了笑。 缘姬说道:“我想你一定也知道了,鹤宿馆遇到了麻烦事。” 黎昧倒真是不知,她这些日子,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困倦,往往一靠在床上或是单手撑在桌上就会沉沉地睡去,有时是一两个小时,有时是三四个小时。 她想,她最近的身体是越来越虚弱了。 缘姬似是看出了她的疲惫,难得好心提醒道:“难受的话,就去找铜遥看看。” 黎昧听到她这句话,自然是错愕了一下,没料想,一向是作为相对一方的她,会反过来关心她。 眼里漫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说:“那个女子的尸体我会告诉你在哪里,但你要告诉我,你要她的尸体做什么?” 缘姬笑了笑,心里想到告诉她也无妨,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是为了鬼婚。” “什么时候改行去做阴婚了?” “没了宣王这个依靠,我自然得找点事做做。”缘姬居然露出了一副没有了宣王,她就活不下去的表情,这副姿态惹笑了黎昧。 黎昧说道:“宣王不过是你看上的猎物,只是不幸的是,这回你还没得手,他就已经死了。” 缘姬见被她道破,倒也不恼,看向她的眼里,反倒是多了一丝敬佩之意。 她说:“安倍家的后裔,果真也是了不得的存在。” “你从倭国而来,又是渡过了漫长的年月而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穿梭于各个时空的?” 缘姬垂下了头,黯然失魂地说道:“有时候,真是厌倦了,只是,我是不死之身,总是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想来,这回在雾都,是待得最久的时候了。”她想了想,又好心地说道,“你身边将会到来一场腥风血雨,你要小心。” 黎昧冲她感激地一笑:“人生么,本就是坎坷的,跌宕起伏的,若是平淡如水,倒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缘姬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站起身来告辞,这个时辰,该是她不得不离去的时候了。 她离去时并没有再叮嘱黎昧,帮她寻找那女子的尸体。 她自然是明白的,但凡是黎昧应允下来的事,还真没有食言的时候。 黎昧看着她离去,手撑在桌子上,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朦胧间,似乎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长袍,她知道,一定是鱼期。鱼期的身上,永远都飘着一股淡淡的玉香。 她在睡梦中,似乎看到缘姬坐在那件传说中的茅屋里,正在织着布。她想,其实缘姬这女人,原先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活在幸福中的小女人而已。 只是很多时候,总有些变数,总有些事,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却又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承认的。 生活,更多的时候,不都是无奈的吗? 第六章 琵琶骨6 呵…… 那女人原来已不是一般的游魂,黎昧站在这山洞前,意味深长地笑了。(.无弹窗广告) 怪道那书生打扮的少年会把鱼期认成那女人,当时她就应该想到了。 白骨精。 与《西游记》中的白骨精却是大大的不同。 她们因为思念过深,尸骨又被藏匿,经过阴气的滋润,骨肉都遭到了侵蚀,岁月的逝去,会使得她们重塑的面貌较之生前更要美艳上几分。 她知,在其背后,隐藏着太多太多的阴谋。 会是谁?是谁在操纵着?这个幕后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她又是谁?她可是妖界之王,又是安倍家的后裔,怎么会被这小小的阴谋而震住了呢! 她一步步走进了山洞中,四周传来的滴水声,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息,而在耳边回响的忽远忽近的呼吸声,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黎昧的表情并没有过多变化,而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走得更坚定了。 从洞里传来一个女子的抽泣声,她加快了脚步,走去。 在一堆发黑的骨架中,躺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那女子瘦骨嶙峋,大腿肌肤白皙,只是顺着往上看,手上竟然一片肉也没有,全是黑骨。 那女子手中拿着一面铜镜,小声地抽泣着。 那女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黎昧的到来,兀自沉浸在伤心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见黎昧并没有开口说话,才放下了手中的铜镜,一脸哀戚地望着黎昧。 黎昧却是对她笑了笑。 那女子心里更是悲痛了,看着黎昧的笑颜,她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脸蛋,又拿起了铜镜,照了起来。 她说:“我用了很多法子,还是找不回我的脸。” 黎昧但笑不语。 她又说:“你是在嘲笑我?” 黎昧还是不语,只是这回不笑了。 她继续说道:“她们都死了。” 黎昧的视线落在了那堆骨架上。 她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来,是为了收拾我。” 黎昧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回是生气了,她从骨架上爬了起来,这才露出了藏在嫁衣中的小腿,那两只小腿也只是黑色的骨头,并没有肉,和她的大腿比起来,那场面,令人作呕。 黎昧看了看她的腿,说道:“收手吧。无论如何,你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终究是不应该的。” “当年我就是太善良,才会落到如此境地。你叫我收手,休想。” 她说着,眼神变得凄厉起来。 黎昧见她这般状态,只能是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那女子却是上前抓住了她的衣袖,而黎昧的衣袖被她这么一抓,瞬间就黑了一大片。 黎昧抓开了她的手,说道:“是,人善是被人欺。但你也要明白,恶人作恶终有一报,不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你这样作践自己,残害无辜生灵,你于心何忍?” 那女子却是凄厉地笑了起来,她可不是在残害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而是在替天行道。 她指着其中一个骨架说道:“这个人,名叫芳芳,表面柔柔弱弱,说话瓮声瓮气,待人接物总是一副虚心的样子。你却是不知这人的小心翼翼,更是心机深的体现。你是不知道,她在背地里是有多可怕,摆明了就是披了张人皮的恶鬼。” 黎昧摇了摇头说道:“她不过是内心比较脆弱,自卑到有些个人主义罢了。” 那女子又指向另一个黑得更深的骨架,说道:“这个人,是王员外之女,名唤莹莹,是一个有着七窍玲珑之心的好女子。世人皆爱她。待长成二八年华,她嫁给了当地一富商之子,却没料想,日后和那富商竟有了一腿。将自己丈夫的绿帽子是戴得如此之高。” 黎昧摸着自个人的耳垂,若有所思地说:“要知道,在爱情里,是没有对错的。她不过是忠于自己的心,忠于自己的情罢了。” 那女子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有张口说道:“皮相不过都是些伪装。要来又有何用?” 黎昧说道:“万物之相,必有其存在之由。你也毋需悲天悯人。说实话,你现在根本就没有替天行道的资格。华相,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醒来吗?” 原来这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扒皮女鬼――华相。 华相垂下头来,掩面抽泣着,句句话中皆是控诉:“当年,我嫁给他,以为他是爱我,却没想到当我年华老去,他竟有了新欢。我这才明白,他爱的不过是我的皮囊。若我的性情,不能为他所爱,要这皮囊又有何用,倒不如……倒不如……” 她说着说着,已然是泣不成声。 黎昧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两个洞中,却有了两个眼球。 那两个眼珠子湿润润的,就像是要顺着泪水,也要滚落下来。 第七章 琵琶骨7 如果这世间的情爱,都能够男女两心相昭,倒也罢了。 只是谁人活在这世上,不会爱上一两个人呢! 一生只倾心于一人,向来都不过是个假话。 她凄然地一笑。 看着眼前的华相,她并不抱有任何的同情之心,一个女子她固然可怜,也不能将这可怜当做杀害他人的理由。 她说:“华相,是时候收手了。” 那华相又岂会听她的话,一溜烟就跑出了山洞。 黎昧立在那,只是叹了声气。 她来此处,并不是为了她华相,而是受缘姬之托,要找一人的尸骨。 她在这些枯骨中寻觅着,终是找到了那个骨架,伸手一挥,那骨架便化作骨灰飞进了她手中的瓶中。 她离开山洞的时候,留了下一句话,她知道扒皮女鬼——华相是会听到的。她说:“你真可怜。” 藏在山洞后的华相,听了这话,堪堪落下了泪来,她若是可以离开这山洞,她若是可以不去做这些事,她又岂会……她又岂会…… 这山洞四周,被她凄厉的哭声充斥着。而这一切,黎昧都不会听到。 黎昧已经赶了回来。 缘姬就站在黎昧屋中等着她。 她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说话算话。” 黎昧但笑不语,只是把手中的瓶子递给她,就背转身,并不打算与缘姬多说。 缘姬看了看她,也只能是离开了。[.超多好看小说] 黎昧和衣躺在床上,并不是睡不着,而是在等人。 这个人,会在下午的第一声钟响时出现,她必须得等着这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将会带来一个惊天的秘密,而这个惊天的秘密对于她来说,却并不算什么,但她也不得不听听。 当下午的第一声钟响的时候,这个人站在了窗棂上。 黎昧问道:“你不进来吗?” 这个人回道:“不进来。” 黎昧又问道:“你这回又带来什么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这个人却是笑了,说:“这惊天的秘密,对于你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惊天的事儿。” 黎昧这会儿不说话,却是坐在了窗下,喝起了茶。 这个人始终是站在窗棂上,也许是意识到站得比她高说话,有些冒犯之意,就倒挂在;了窗棂上。这个人说不进来就是不进来。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尽管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君子。 这个人说道:“这回,我带来的这个惊天的秘密,倒是和你有关。” “是什么秘密?” 黎昧不知何时又煮上了酒。 这个人闻到酒味,整个人的毛细血管都在肆虐而动了。 这回,他终是忍不住进了屋来。 黎昧嘲笑他说道:“还是经受不住美酒的诱惑。” 这个人倒是很不客气地给自己倒满了酒,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待他喝得也差不多了,黎昧才问道:“是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这个人讪讪地说:“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黎昧并没否认,但也没肯定。 这个人只能说道:“就在这几日,你会迎来杀身之祸。”见黎昧不以为意,他又补充说道,“你会昏睡整整七年。” 黎昧笑了笑,说道:“你这和尚,一向只会带来灾害。去吧。” 和尚走后,黎昧静坐在窗前。 看着云卷云舒,心里头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有羁绊,有不舍。 看来,这些年,还是对霂墡动了真心,用了真情。 第八章 琵琶骨8 她想到他,心绪不由得就飘远了。 从穿越来这里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时候回想起来,还犹自觉得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每次醒来,都以为自己能从梦中,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和木亘长相厮守。 而不是…… 在这样的地方,总有接连不断的麻烦找上门来。 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样的日子,若不是身边还有个鱼期作伴,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着她走下去。 她爱吗? 当她独处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那种落空的感觉,又岂能不是爱呢? 是寂寞也好,是依恋也罢。 她终究是对动了情了。 也许还算不上是爱,总觉得,和他之间隔着千重山万重水。 鱼期在外面敲了敲门,她说道:“进来吧。” “小姐,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簪子。”鱼期的手中一支红玛瑙木簪。 他果真是懂她。 她喜爱木簪,喜爱带着木香的一切事物。 就比如,她总爱靠着窗边站着,看那树影摇晃,也不过是为着闻闻木香。 “小姐,你是不是想皇上了?”鱼期见她一副倦怠之色,问道。 她摇了摇头,长叹了声:“也不知道他在皇宫里怎么样了?” “笃笃笃”。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木屐声。 没道理呀。 这脚步声不像是缘姬的。那还会有谁会穿着木屐来找她呢? 鱼期已经打开了门,来人是一位美少妇,梳着流云髻,穿着宽袖流仙裙,头上还戴着一朵新鲜的蔷薇花。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羞涩。 黎昧不由为她的美惊呆了:“请问?” 那美少妇开口了,那声音如流莺般悦耳,她说:“是大人叫我来找您的,他说您是他敌人的敌人,他还说敌人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 黎昧听了她的话,笑了:“你家大人是谁?” “是从极遥远的岛国来的,那个岛国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美少妇低低地回答,那声音温柔得能把人灌醉。 黎昧看向她的双脚,说道:“怪不得了。你分明是海朝的子民,怎么会穿木屐呢?是你家大人逼你穿的吧?” “大人之令,不得不从啊。海朝的女人怎么可以随意把脚露在外头呢?女人的脚要是被男人看去了,可是下嫁给他的。可是我家大人说了,如果我不这么穿的话,他就要用他的那把武士刀切我的腹,送我上路。我想我既是大人的女人,露了脚,大人都不在意了,我又何必去在意呢?您说是吧?” 黎昧听那美少妇这么说着,低下头,不言语。 这时候,鱼期从外面提了壶新泡的茶水,进了来。 那美少妇闻到茶香,先是皱了皱眉,略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见黎昧与鱼期未曾注意,又强装无事人般对着她们笑。 鱼期替她们斟上了茶。 黎昧这才抬起头来,请那美少妇共同用茶。 那美少妇起先百般推辞,见黎昧如此坚定,心一狠,仰头一杯而尽。 过了没多久,那美少妇就现出了原形。 在那美少妇坐着的地方,脱落了一张人皮,而此时端坐着的,只有一架通体发黑的骨架。 鱼期倒吸了口气,说:“小姐,是那扒皮女鬼派来的?” “看来华相是想对我动手了。缘姬问我要的可是华相的左护法。” 鱼期吃了一惊,心中一凛:“小姐,你是说缘姬让你去找的那个骨架是扒皮女鬼的左护法?” “作甚么鹦鹉学舌?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黎昧也有些气恼。华相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这回缘姬可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那骨架说道:“我乃琵琶洞右护法芩莲。” “你还记得你生前的事吗?” 黎昧打算才用缓兵之计。 骷髅头摇了摇,说道:“大人同我们说,我们都是可怜的女人,她之所以把我们救回琵琶洞,是想还我们一个公道。” “那你的公道可还了没有?” 这一问,似乎是问住了琵琶洞右护法。 第九章 琵琶骨9 芩莲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的公道究竟是讨回来了没有。她的记忆早就消失不见了。一个灵魂被困在骨架之内的怪物,又如何还能够保持生前的记忆呢?就算是记得,年轮不知转过去了多少圈,哪里还有什么公道好去讨。 她模糊地还能记得就是自己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三四百年了。 快晌午了,窗外飘起了细雨,在烟雨中,行色匆匆的过路人都没打着伞,一个个疾走在雨中的人们,未曾停下脚步来静静地感受一下天地的温暖。 那雨水的冰凉,洗去了脸上的污浊,带起的是一片又一片的温暖。 呵…… 黎昧冷笑了一声。 芩莲在她的冷笑中,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那副骨架看起来更黑了,坐在那,飘飘欲坠,像是快要散架一般。 “你这是怎么了?” 鱼期想要上前去搭把手,手都快碰上去了,才意识到对方的丑陋模样,手又缩了回来。 芩莲察觉到鱼期的畏惧,声音染上了些难过。 她说:“我必须得尽快离开,不然我又要休息整整三年才能再随意出入琵琶骨了。” 芩莲都走到了门口,看着地上留下的人皮,黎昧出声道:“把你的皮囊带走。” 芩莲转过来,捡起了人皮,很快就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了。 鱼期看着黎昧有些不大高兴,不解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走到了窗前,闻着那木香,稍感舒适,有些消沉地说:“你看这天说变就变了,就像人的性情,喜怒无常。” 岁月变迁,不换的是那坚固的城墙,而改去的是人的情、人的样貌。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再也没有回去的理。 木亘,我决定了,那些有关于你的记忆,我都不要了。 黎昧心中就这么下了决定。 她准备消去对木亘的记忆,她要把自己的爱把自己的情,只留给一个人,一个叫做“”的男人。 窗前飞过一只白鸽,她徒手一抓,就被抓在了手心中,她用匕首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出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口子,又在白鸽的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当自己的血滴在白鸽的背上,两种血液混在一起时,她开口念起了咒语。 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咒语,施咒的时候,雨下得更大,变成了豆子大的雨,砸在行人的身上,生疼。 白鸽背上的伤口愈合了。 她也不再念咒了。她放走了白鸽,手腕上的血还在往下滴着,有些滴在了窗台上,混着雨水滑向一个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些滴在了地面上,混着木板的香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她的胃突然开始翻江倒海,鱼期递上了一杯热茶。 她喝了一口,暖了暖胃。 她说:“鱼期,我感觉记忆不见了,真轻松。” 鱼期知道那个仪式,是抹去记忆的巫术。她虽然不知道黎昧消去的哪部分记忆,但她相信,这之后的黎昧,一定会因为放下了某些东西,而变得有一点点的不一样。 她希望,会是好的。 “现在,是时候去会会华相了。”黎昧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外。 鱼期急急跟了上去,问道:“小姐,我们真的要去找那个扒皮女鬼啊?” “麻烦找上了门,能不把这尊神送走吗?”黎昧颇为无奈地一说。 第十章 琵琶骨10 她们此时就迎风站着。 这是在离琵琶洞最近的一个小山峰。 华相是从小山峰的背后绕出来的,那个方向,可不是琵琶洞的方向啊。 看来是和什么人去见面了。 缘姬一向诡计多端,这回又在玩什么把戏。不过她黎昧向来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没什么好担心的。 华相今日穿得一身粉,就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翻飞在山峰上。 这样的女子,只要不作恶,绝对是美的。 只是,衡量一个人是否美,绝不是只看外表的,若只是表相,那这世间又要有多多少少美人了? 华相虽美,却不过是个披着皮囊的恶鬼。揭开那张皮,露出的尽是丑陋的东西。 “我找不回我的脸,即使有着上好的人皮,只要罩在我骨架上,就没有了脸,你快给我想想法子。”华相扑过来,死死地抓住了黎昧的手。 黎昧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你还是收手吧,找回你的脸,叫你去杀害他人?” “你难道就没有靠着你的皮囊蛊惑人心吗?如果你没有用你那狐媚,能把一个皇帝弄到手?”华相声嘶力竭地逼问道。 黎昧并未理睬她。 华相突然杵在了那,黎昧拍了拍被她抓过的衣袖,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 “你那是什么眼神?”华相受不了黎昧那嫌弃厌恶的眼神,想要扑向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鱼期冷嘲热讽道:“我看你这扒皮女鬼也就是个空噱头,还以为有厉害呢,就这样,你就被制住了?还不快滚去投胎转世,兴许还能投个好人家,找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呢!” 华相虽气,又无奈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昧带着鱼期离开了小山峰。 远远地,传来了黎昧的声音:“告诉缘姬,派你来对付我,没用。” 缘姬就站在小山峰上,看着黎昧如此嚣张,只能拿华相出气。 “这个世界上是不需要废物的。”下一秒,华相就化为了灰烬,随着风消散殆尽。 “黎昧,今日之仇,待来日再报。” 缘姬脚踩着木屐,一步一步地往琵琶洞走去。 芩莲看见她过来,问道:“大人呢?” “大人?那个废物,已经被我处理了。以后,你就是琵琶洞的主人。” 芩莲成了琵琶洞的主人,所有的琵琶骨都将以她为首,继续为缘姬效命。 她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缘姬下令,除掉黎昧。 然而…… 除掉黎昧,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芩莲深知要除掉黎昧,绝不是一件易事,否则像华相那样心狠手辣有手段的人怎么也会任务失败呢?她心里很明白,如果不能完成任务,那么她的下场会和华相的一样,她可不想化作尘土去护花,她只想成为一朵娇艳的花,盛开在这片土地上。 黎昧,等着受死吧。 她在这些琵琶骨中,又选出了左右护法,又派出了些琵琶骨披上人皮,去勾搭好色的男人。那些男人,但凡是见到她们的皮相,总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连她们身上的尸臭也闻不出来。看吧,男人,就是这样的一种单细胞生物,不过是为了得到身体罢了。 可也就是这些男人,才能成为她们的盘中餐。 她们,到时候进餐了。 第十一章 琵琶骨11 窗外,雷声大作,大雨洗去了许多尘埃,摇曳着的树枝,绿叶在雨水中泛着幽光。 黎昧突然说:“又有人要死了。” 那个死去的人,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躲不开贪嗔痴的诱惑,每换一正常的男人都是怎么也躲不开那群琵琶骨所化作人形美女的。 这样的美色,谁又能不喜欢? 不过,就是因为这点赏美之心,妄想得到的心,才会死于非命。 说起来,也是罪有应得。人啊,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能太贪心。 死在琵琶洞中的男人,已经多得数不胜数,即使是察觉到异样的人们,也还是一无既往地贸然而来。 就比如说,那个背着一把剑的青年,大汗淋漓地站在琵琶洞外。他就是听说了琵琶洞中住着许许多多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美人们,才来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琵琶洞的传说,这可是个死人洞。很多男子在山脚下被发现,死因都是因为被掏出了心。 是什么样的妖怪,需要吃男人的心? 他好奇地探头探脑着。 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他心里想到,难道不是有美女出来勾引自己的,而是要自己进去? 他迈开了步子,就往琵琶洞中走了进去。 和他预想中不一样的是,琵琶洞中没有奢靡的大床,也没有华丽的摆设,黑暗潮湿中,还传来“滴答”的声音,有些水滴到了他的脸上,他伸手拭去,却在瞥见自己手中的血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即使他是大门派的弟子,也还是会感到畏惧,他再仔细地看去,眼前全是发黑的完好无损的骨架。 这些…… “嗤啦……” 洞中回荡着骨头转动的声响,在他惊恐的双眼中,那些琵琶骨缓缓地站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那具骨架靠了上来,在他耳边呼了口气,说:“你喜欢我吗?” 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木木地站在那,像是被钉子牢牢地钉在了那。 从右边又攀上了一只手,那手的主人,问他:“我美吗?”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事实证明,这完全就是扯淡。 他的双腿像是抽风了般抽动得厉害。 一具骨架站了起来,所有的骨架都分站在了两旁,给它让出了一条路。它就是琵琶洞的新主人芩莲。 一张人皮从地上立了起来,紧紧地裹住来了她,片刻之后,她就有血有肉亭亭玉立。 他不禁为这惊奇的一幕感慨,唏嘘不已。 不过想到,这美人是由这样丑陋的东西所化,再美的容颜也不能使他起任何的念头了。 黎昧把手探出了窗外,雨水落在了她的手心上,她轻轻地叹:“这鱼肉是已经摆在了砧板上了。” 鱼期不解地问道:“小姐,你一个人在嘀咕些什么呢?” 她有些怅然若失,眼神落在窗外晃动着的树上。 她说:“再坚固的参天大树,在风中在雨中,经过洗刷,终究还是受不住锤炼,在树干上磨成了许多坑坑洼洼,小突起。” “小姐,我听不懂。” 黎昧低声地说,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了:“已是盘中餐了。” 从那琵琶洞里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那前去琵琶洞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青年,最终如愿以偿地碰上了传说中的琵琶骨,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害怕。 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的心脏就在芩莲的手中,还在跳动着。 他想拿回来,手刚刚探过去,就断了气。 第十二章 琵琶骨12 黎昧长叹了声气。(.) 明知是死,却还要往上送,这样的人,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她实在是不解。 鱼期这回端了茶进来,并没有要给她喝的意思。 她笑了笑,说:“怎么?还不给我茶喝了?” “小姐,你总是喝茶,茶喝多了,也伤身。” “茶可以提神。” 黎昧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时常会突然间就睡过去,她只能靠着这些茶水来提提神。 她看鱼期如此忧心忡忡,也不好安慰,只能从鱼期手中接过茶壶,喝起了茶来。 鱼期就坐在她对面,想了想,还说道:“小姐,你说那缘姬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她和我斗了这些年,无非就是想赢我。” 输赢,亦不过是身外之事,又何须太过在意。 缘姬到底还是活得不够明白。 这样活着,多有压力,多不舒坦。 芩莲并没有敲门,径直进了屋来。 黎昧抬起头,见鱼期微微蹙眉,道:“什么事?” “我想要你帮我弄十二个男的。” “九月九出生的?” “是。” “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会的。” 芩莲自信且肯定地说。 芩莲这回是错得一塌糊涂。这样伤天害理的事,黎昧是绝对不会做。呵…… 黎昧指了指门外,说道:“恕不远送。” 芩莲笑了笑,走到了门外,只留下了一句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一日,接连有二十来个男人失踪,在次日清晨,他们的尸骨都在琵琶洞所在的那座山的山脚下出现。 人们看着这些男人的脸上还保持醉生梦死极其陶醉的表情,而胸口却是一个个黑的大洞,那里面空空如也。 “呀!你们看,他们的心都被挖走了!” 有人指着胸口大叫了起来。 “啊……有吃人心的妖怪啊……” 胆小的妇女叫嚣起来,跑远了。 方圆几百里外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有不少好事的,都赶来凑热闹,看到这一幕诡异的场景,有些忍不住扶着墙,狂吐了起来。 “这也太恶心了……”有人这么说道。 住在客栈里的黎昧和鱼期,正严肃地相对坐着。 她们都没有说话。 这件事,值得她们好好思虑一番。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从清晨到了日暮,鱼期才有些紧张畏畏缩缩地开口了:“小姐,要不我们给芩莲送去那十二个男人?” 黎昧看了她一眼,不言语。 她心里此时已近有主意了。 她站起了身,从枕头下找出了几张宣纸,又来到桌前,展开,让鱼期在一旁磨墨,自个儿却是在宣纸上画了十二个美男子。 她再一施咒,屋里就立着十二个貌比潘安的美男子。 鱼期不由倒抽一口气,但又转念一想,问道:“小姐,这行不通吧?会被芩莲识破吧?” “不会。” 只见黎昧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了已经回归空白的宣纸上,但见血一碰到宣纸,就被尽数吸收干净,再看去,那些美男子的肤色不再如之前一般米黄,变成了正常的肤色,脸蛋上也有了血色。 这样的话,应该是看不出来的了。 黎昧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点了点头,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一趟琵琶洞了。” 第十三章 琵琶骨13 深夜。[] 一辆没有马夫的马车正快速地向山上跑去。 有夜里赶路的行人看到这一幕,吓晕了过去。 马车内,鱼期正襟危坐,脸色不太好。 她十分担忧地问:“小姐,真的不会被识破吗?” “不会识破。” 黎昧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鱼期才安心了。 山道上,有芩莲安排着的山精灵。 很快,芩莲就知道黎昧的马车往这里来了。早早地就唤醒了所有的琵琶骨,一排排美艳的美女就这么声势浩大地等候在琵琶洞前。 鱼期掀开帘子,远远地就看到了这阵仗,惊叹道:“小姐,她们都在洞外。” 黎昧早已料想到芩莲会这么做,她们在半山腰上时,就有山精灵飞去报告消息了。(.好看的小说)芩莲率众等候,一点儿也不奇怪。 马车停在她们面前,待停稳后,鱼期和黎昧才下了马车。 芩莲问道:“我要的人呢?” 黎昧指着马车,说道:“都在里面呢!” 芩莲示意他人掀开了帘子,里面果真坐着十三个男人。 芩莲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狐王当真是言而有信。” 黎昧带着鱼期下山,马车兜兜转转,始终没有回客栈。 鱼期觉察到马车行驶了这么久还没回到客栈,知道黎昧要去其他地方,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应该要去准备准备。” 黎昧说得很坚定。 “嘤嘤嘤……” 有恶鬼挡在了路边,马车堪堪地停了下来。 “啊……” 马车里突然冒出来烈火,烧到了她的脚下。 鱼期探出了脑袋,笑着说:“我家小姐让我告诉你,你再不让开,就让你变成黄泥去护花。” 恶鬼闪到了一旁,仍是迟疑地不离开。 黎昧笑了笑,下了马车。 她说:“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就是来找你的。” 恶鬼正才哭诉起来:“前些日子,我和我妹子前来寻找我妹夫,到了这林子里,碰上了强盗,被凌辱了,我们村子里的女人,但凡是嫁了人的,都是进过节女堂的。我们投了河。我原以为,我们会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可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妹子。沿着河一带,我都寻过了,只有我的尸体。我也曾猜想是否妹子苟且偷生,可几百里之内,也未曾看到她的影踪。我听说你是安倍家的后裔,想着能不能求你帮我找找我家妹子。” 黎昧听了她的话,只是说道:“你且在这再等候一日。到时候,这辆马车会来这里,你上马车,就是了。” 恶鬼听了她的话,才走了。 马车这才缓缓地往客栈行去。 下了马车,鱼期才问道:“小姐,不是说要去准备吗?” “她就是我的砝码。” “嘤嘤嘤……” 她们刚来到门前,就听到了屋内传来凄厉的哭声,而门口有着一大滩水,黎昧推门进去,地上正蹲着一个女鬼。 那女鬼看她进来,爬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腿,恳求道:“求求大人,救救我。” 黎昧头一回听到这样的称呼,不禁失笑。 那女鬼说道:“就在刚刚,我在那河中淹死了。我还不能死,家中还有一病重的婆婆等着我去送药。求大人,救救我。” “既然已经死了,就没有活过来的理了。”黎昧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她又央求道:“我听说大人有法子可以祛除鬼魂身上的阴气,这样我照顾婆婆,就不会反害了她了。” 鱼期也帮着求道:“小姐,你就看在她这么有孝心的份上,帮帮她吧。” 黎昧这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瓷瓶,给了那女鬼。 女鬼拿着瓷瓶,很快就消失在了屋内。 黎昧若有所思地看着女鬼离去,默默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第十四章 琵琶骨14 从客栈外传来的鬼哭狼嚎声,伴随着洞箫的声音,惊扰着客栈里还未睡着的人。有许多胆小的都紧紧缩在被窝里,不敢把自己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黎昧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这是个多事之夜啊! 她披衣起身,又来到了窗前。 那窗前飘着的是今日碰到的水鬼,那水鬼是来还瓶子的。 水鬼跪在窗前,叩了几个头说:“多谢大人,要不是大人,我婆婆可能已经饿死在床上了……” 那水鬼又说道:“大人,我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那琵琶洞里的琵琶骨,我有法子帮你除去。” 黎昧笑了,看着窗外的夜雨,手里的杯子就探到了窗外,不一会儿,小小的杯子就灌满了雨水,雨水顺着杯沿快速地往外溢着。 那水鬼点了点头,说:“是!大人,我这就去。” 差不多时间了。 黎昧看着天色已渐渐亮了,想到让水鬼做的事应该差不多了。就起身去叫了鱼期起来。 两人坐着马车,往琵琶洞去。 谁知这一夜暴雨,把琵琶洞都给毁了,她们站在琵琶洞前,心里感慨颇深。 鱼期问道:“小姐,只不过一夜的时间,就毁了吗?” 黎昧的神色严肃,心中擂鼓大作,她说:“毁是毁了,毁的不过是她们的住处,事情变得棘手了,我低估了她们。” 她们一定会来报复的。此时此刻,黎昧能做的,就只有等她们自动找上来。 “狐王……” 树上的一只百灵鸟飞到了她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黎昧看向它,它说道:“狐王,华相和以前不一样了,心肠歹毒,诡计多端,得小心点。” “怎么?” “这些琵琶骨并不是以往的琵琶骨,她们都没有心。” “怎么会?” “虽然说琵琶骨都是由扒皮女鬼从墓中去偷来还没腐化的尸体,藏在琵琶洞中,经过湿气阴气的侵蚀,待腐肉被鼠精吃尽,露出的骨架,却是灰白的,再经过蟑螂等虫的虫卵孵化,用不了多久,琵琶骨就成精了。然而,无论是扒皮女鬼华相还是这洞中的任一琵琶骨,都是被掏空了心的。” “是缘姬做的。” 百灵鸟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做的,但华相隔段时间就会和她去见上一面。” “你是说缘姬和华相是一伙的?” 百灵鸟点了点头说:“极有可能是的。” “小姐,你看那里……” 在琵琶洞的位置,飘着几只墨绿色的茶杯,鱼期上前去捡了起来,仔细得打量着。 黎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像是魔怔了般,往前走去。 “小姐……” 鱼期焦急地在身后叫着她,想要追上去,却是被结界给挡在了外面。 黎昧出来的时候,鱼期坐在马车上,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上了马车,黎昧语重深长地说:“琵琶洞就是缘姬以前居住的地方,她和华相已经结为盟友,我之前想的,都错了。” 她又说道:“明日马车去接来的鬼魂,怕也是什么也不会奏效的了。” 她忧心忡忡地坐着,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剧烈地抖动着,她一阵恶心,趴在窗上就吐了起来。 “喂……等一等……” 路边有一个老头在马车后面拼命地招着手,鱼期看向这个奇怪的老头问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刚才明明没有啊?” 第十五章 琵琶骨15 黎昧探头出去,看到老头,脸上的表情舒缓了。(.无弹窗广告) 黎昧知道鱼期不解为何她看见老头会这样的如释重负。她说道:“你知道这个老头是什么来历吗?” “是什么来历?” 这老头是来自阿鼻地狱的鬼差,琵琶洞中的琵琶骨困住了许许多多的鬼魂,破坏了轮回道上的次序。是上来收拾残局的。 也就是这盘棋,下到这里,差不多就有一个了结了。 黎昧想得虽然是是好,不过事实似乎并没有她想得这么好。 老头上了马车,恭敬地说道:“狐王,还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老头叫她帮忙一起收拾残局,殊不知黎昧自己都以此纠结着呢!看来,靠老头这个坐享其成的偷懒的举动已经是妄想了,她放下心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连老头都觉得棘手的事,看来真的得好好规划一番。 她心里想着要如何对付琵琶骨,如何对付缘姬,完全忘了要靠灵识驾车回客栈这回事了,结果马车就撞在了一棵树上。 老头被这一撞,撞得晕头转向,哀怨地看向黎昧。 黎昧只能尴尬地冲他笑了笑。 终于是回到了客栈。 她脱下了衣服,看着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纹身,眉头皱在了一块儿。从那棵树上一跃而下钻进她衣服里的,就是这东西吗? 这是什么东西? 她来到了桌前,磨了墨,画了一只奇奇怪怪的鸟,身上的纹身与画上的鸟都不见了,眼前赫然是一个美丽的少女。 那少女扎着两只麻花,头上戴着绿叶编制而成的花环,扑闪着大眼睛说:“你就是狐王吧?” 那少女拉着她来到了窗前,指着那的树说:“我是掌管那些树的精灵。我有法子帮你对付琵琶洞里那群女鬼。” 长得如此秀气的少女,会有法子制服琵琶骨,说什么黎昧都不太敢相信。但看这少女的眼神,又不大像是会说谎,也罢,就听听看,她会有什么法子。 那少女说道:“你一定听说过‘借刀杀人’,我们就来个‘借光杀人’,如何?” 少女见黎昧看着她不语,得意地说道:“我有一面魔镜,这面魔镜能够自动采集太阳光,到了夜晚,拿这面魔镜一照琵琶骨,那些琵琶骨就会烟消云散了。” “可行,但又不可行。”黎昧担忧的是,已经走漏了风声。 想必在这里,早已布下了她们的爪牙。无论如何,都会被识破,所以……再高明的手段,都无济于事,她们早就想好了对策。 这下少女也无计可施了,一脸沮丧地说:“我原以为帮了你,我就立了大功了,可以要求你带我离开这里,被困在这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黎昧看着少女单纯可爱,笑了笑:“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你虽然帮不到我,但我也可以帮你摆脱束缚。只是你要记住,你是精灵,你有职责要守护这些树,不能玩忽职守。” 少女的束缚被解开了,她开心地跳着叫着,留下了魔镜离开了。 黎昧反反复复看着这面镜子,心里拿捏着什么。 第十六章 琵琶骨16 她手里拿着这面镜子,反复地照着,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既然缘姬要利用琵琶骨来对付她,那她就来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许还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去与她周旋,不过这点时间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她什么东西都不多,最多的就是时间。 她叫来了鱼期,在客栈四周埋下了许多面镜子,又在那镜子后各放了一盆黑狗血。就等着她们上钩了。 到了夜里。 芩莲带着众琵琶骨来到了客栈外,黎昧早早就察觉到了她们的到来。 就只等着她们再往前几步,进入包围区,就能够把她们尽数拿下。 该死! 她们停在了原地没再往前。 鱼期凑在黎昧耳边,焦急万分:“小姐,这下我们要怎么办?” “放心!她们要取我的命,肯定得上楼来,再等等。” 只听耳边风声大作,那狂风将镜子都吹走了,连黑狗血都倒翻了。芩莲看着眼前的一幕,满意地笑了笑,说道:“狐王,这点雕虫小技,拿出来未免太见笑了。” 黎昧也不再遮掩,来到了窗前,居高临下地站在那。 只见眼前一闪,黎昧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她再看去,琵琶骨都化作了一具具骨架七零八落地躺在那。 是那天碰到的女鬼。 “咦?小姐,她怎么会在这里?” 黎昧摇了摇头,高深莫测地说:“她就是我的王牌。” 那女鬼朝着窗前的黎昧微微欠了欠身,伸手用鬼火烧去了芩莲的骨架灌在了瓶子中,又用鬼火将那些骨架烧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她也没有再向黎昧告辞,走入夜色中,消失了。 鱼期不解地问道:“小姐……她究竟是什么?” 黎昧看着天色,说道:“快回去睡吧。还能再睡个好觉。明天就起程回京都。” 鱼期听了这话,迅速闪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样一来,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佐贺了。上次因为发现了什么,佐贺匆匆忙忙回了京都,也有些日子了。 黎昧并没有回房间,而是上了山。 缘姬迎风站着,背对着黎昧,叹道:“我又输了。” 黎昧没有说什么,缘姬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声,一跃跳下了山。 看着缘姬的身影,黎昧百感交集,不知道下一次再碰上她,又会招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唉…… 这种棋逢对手的快感,也是支撑自己在漫长的岁月中熬下去的调味剂了。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山道上,已经有两个人的身影在不停地爬动着。 鱼期擦着自己额前的汗,问黎昧:“小姐,好好的官道我们不走,为什么要来爬山?” “笨!你想啊,我们每次走官道都会遇上不大不小的麻烦,会耽搁我们的,而改走山道的话,至少可以避免了一部分的麻烦。” “那还有一部分呢?” 黎昧继续向前爬着,无奈地一笑:“麻烦真要找上门,哪还有拒绝的选择?” 麻烦说来就来,在她们眼前,正横着一根大大的树桩,上面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粗布麻衣,但是绝不是山村野妇,看她的手和肌肤,很明显是养尊处优的主。 只是为何,她会以这样的装束出现在这里? 第十七章 赌局 那山村野妇不是别人,正是那为祸这一片的妖精。(.好看的小说) 那妖精有着一对直勾勾的眼,能把人的魂都勾走,黎昧笑了笑,看穿了她的本身,不过就是一只有着五百年道行的狐狸。 她说道:“菱悦见过狐王。” 黎昧听说过菱悦,她是狐妖中媚术修得最精的,那双狐狸眼也不知道勾了多少凡夫俗子的魂。怕是怎么也数不清了。 她说道:“狐王,我们来摆个赌局。” “哦?” 小小的狐妖,竟想和她堂堂狐王来摆赌局,也算是有些胆识。 黎昧不禁对菱悦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鱼期被驱赶到了一边,边驱赶着蚊子边委屈地往这边望着,黎昧瞅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好看的小说) 菱悦说:“她是一个好随从。” “说吧,你要和我摆什么样的赌局。” 黎昧手里拿着一根竹子,左敲敲右敲敲,悠闲自在的样子完全没有把菱悦放在眼里。等回了京都,再也看不见这南边的竹子了。 她还记得刚穿越回去的时候,她唯一没有见过的熟识的,就是竹子。她自小就爱竹,节气高。 “赌你什么时候死。” 菱悦这话一出,黎昧心里一凛。只希望菱悦不过是开个玩笑,她的死期,如果有太多外人猜得到,那么对于妖界,就会有更大的威胁。 她冷冷地看着菱悦,说道:“这场赌局你不会赢。[]” “为何?”菱悦一看底气就很足,恐怕此事她很有把握。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留不得了。 黎昧出手了,下一刻,菱悦就被一道光紧紧地包围住了。 黎昧说:“无论你是否说中,你都不会赢。因为,死人是不论输赢的。” “你要杀我?” 菱悦不信。她得到的情报,黎昧早已不是先前的黎昧,现如今的黎昧即使踩死一只蚂蚁都会眨眼,都会难受好一阵子,更何况她这样一个活人了。她的情报不掺假,只是出了一个很大的纰漏,黎昧确实会因为踩死蚂蚁而难受,不过对于她的敌人,她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一刀封喉那还算是仁慈的,若时间允许,心情又好的话,定会好好招呼一番。 然而,她现在虽然最多的就是时间,可鱼期却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佐贺了,为了鱼期,她必须快刀斩乱麻。 所以,在她身后倒下的菱悦,至死都没能闭上眼睛。 黎昧来到了鱼期的身边,径直往前走去,也不管不顾鱼期的刨根问底。 她说:“你要是再问的话,我们就继续南行,不回京都了。” “不不不,小姐,我错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你呀,想什么全部写在脸上,这样没有心机,要怎么在皇宫里混哦?”眼见着就要回到京都,她反而担忧了起来。深宫内院,向来是非恩怨多,尔虞我诈,机关算尽,不过都是为求得一点恩宠。而这些恩宠,又要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去维护,一不小心一个差错,就会落得个满盘皆输。结局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会遗忘,可遗忘不就是和打入冷宫。这深宫里的女人,难做。要想保全自己的善良,实在是太难了。一旦半只脚跨进了那里,手上又怎么可能不沾上血。 “小姐,小姐……你想什么呢?这么狰狞,这么悲痛。” “鱼期,我们来打个赌。” “打赌?” “赌我们进了皇宫,会不会沦落成那些后妃们的惨样。” “我不赌。”鱼期急忙摇头,“小姐,别瞎想了,无论变成什么模样,还是自己,就好了。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十分。不过,小姐,皇上不会纳妃吧?” “也是一场赌局啊。他是帝王,怎么能一意孤行,纳妃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天下事,是国事,他也做不得主。” 第十八章 遇险鱼期身死 她抬头,是望不到尽头的山道,就像她不知她即将迈入的深宫内院是否会改变了她的模样,任凭心内太多的思虑浊了她的情思。(.) 她自问做不到站在身边,又有许多的莺莺燕燕,不得不把他去和这些人分享。唉……尽管得到了他的心,不能厮守到老,还能开心吗? 又会有多少个日夜,她要做的就是坐在自己宫中,瞅着门外,点着蜡烛,却等不到他。 这样的日子,她不想要。 黎昧的思绪远了,脚下没能注意,不小心摔了。鱼期捂着嘴就笑了起来,她家的小姐定是和她一样,也在想着念着心中的人了。不知道皇上知道她家小姐为了他这般又会怎样呢? 两人也全然没有注意,此时她们早已不在山道上了。一步步前行,一步步更接近那个不知底的深渊。 眼前望得见的是,一大片美丽梦幻的紫藤萝。紫藤萝花开满山道,天空的云白兰白兰,晕开了她们的心。 黎昧说:“此美景人间哪得几回见。” 鱼期也感叹道:“若是能伴着花开看尽世事沧桑,也值了。” 就在下一刻,两人就栽进了深渊里。 满山都回荡着她们的尖叫声,直至连回声都不再能听见了,惊起的飞鸟也都回到原处开始嘻闹,这两人才渐渐回醒过来。 揉着全身酸痛的地方,直呼着“快要散架了”,鱼期爬向了黎昧。 黎昧躺在那里,似乎摔到了哪里,不能动弹。只见她的脸色死白,毫无血色,鱼期疾呼道:“小姐,你摔到哪了?” 黎昧只是摇了摇头,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该死,踩进陷阱了,这回,伤得如此之重,再碰上个厉害的角色,那真得够呛。 她撑着身子,勉强自己要起来,却又栽了回去,她已经看到了某样东西,猜到了设计这一切的人会是谁。她们必须趁现在赶快离开,否则再想逃脱就悬了。 只是她一动,却牵扯了全身,疼得无法忍受。她说:“鱼期,你听着,你现在必须回天心崖找来铜遥。我这一回摔,病情更重了。” 鱼期听了她的话,也顾不得自己的伤痛,“噌”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就要往上飞去,谁知眼见就要到上面,遇到了屏障,一股电流穿身而过,她又栽了下去。这回,她才发现原来她们之前并不是忘了要用法术上去,而是在下落的过程中,法术失效了。是谁要置她们于死地? 黎昧只听见重物落地的声响,回首望去,鱼期摔得血肉模糊,没了声息。 她眼睁睁得看着鱼期化为了原形,什么都做不得。不!她仰头长啸! 鱼期,你不能死! 第十九章 得救 她晕眩前,似乎看到了一群着装一致的黑衣人,他们都穿着一双玄色的中筒靴,上面有着一个奇怪的标志,她来不及细看,就失去了意识。 “佐贺?怎么会是你?”她醒来的时候,看见佐贺就站在窗前,不免诧异地问道。 “我从京都回来找你们,碰上了劫持你的黑衣人,鱼期呢?” 鱼期死了。她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眼里蓄满了泪,手拳了起来,此仇不报非君子,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否则难以平复自己内心的仇恨。 她说道:“她死了。” 佐贺一怔,他知道鱼期和黎昧一样,都不是一般人,都会法术,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他看着黎昧,希望她能够说出他想要的答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几天,黎昧行尸走肉般躺在床上,无论佐贺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不答应。佐贺端来的饭菜也全部放在桌上,分毫未动。 看着黎昧这样自暴自弃,忍不住劝道:“娘娘,鱼期已经死了,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把饭吃了,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派人来接我们了。” 她听到佐贺提及,才缓缓抬起了头,眸子里也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色彩。掩不住悲痛,泪水成串成串地往下掉,她在佐贺的搀扶下,来到桌前,看着这一大堆吃的,实在是没有食欲。 她说:“佐贺,你听着,现在我需要你去天心涯走一趟。” 她现在的身体很不好,急切地需要找来铜遥,这世上只有铜遥一人能够救得了她。 佐贺得令,立即动身前往天心涯。 他找到铜遥的时候,铜遥正在天心涯上坐着。 铜遥看到他,无奈地说:“她又出事了。” 不顾日夜得赶路,在回去的途中,佐贺突然坠马摔了下去。 铜遥替他把脉,神色不禁冷了,是他?藏遁这么些年,一出来就兴风作浪,他们还没找他算账,自己却凑了上来。 佐贺是必死无疑了,铜遥虽是神医,也无计可施。佐贺临死前,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请求道:“请护送娘娘回宫!” 铜遥郑重地点了点头,佐贺见他应允才放心地闭上了眼。铜遥烧了他的尸体,装在了瓶中,施展法术飞到了黎昧床前。 黎昧察觉到他的到来,并没有起身,开口说道:“铜遥,是他。” 铜遥并没有接话,把佐贺死了的噩耗告诉了她。 她翻了个身,泪水滑落下来滴在了枕头上,铜遥闻到了她身上的异味,上前拽起了她,恍然大悟地说道:“他把毒下在了你身上。” “怪道这几日,我身体总不见好转。”他的手段,更阴险狠毒了。 黎昧知道,这将是一个噩梦。 铜遥把她按回了床上,命令道:“你现在只要好好休息,我会想到法子替你解毒。” 也许是因为铜遥在自己的身边,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能够睡上一个好觉,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铜遥看了她一眼,推门出去,在这里设下结界,去外面搜罗药材。 看到她变成这幅模样,他心中除了不忍,更多的是杀意。眼中的肃杀之气,吓得四周的生灵都为之颤抖。 睡在床上的黎昧,梦到了鱼期的惨死,口中狂呼着什么,双手努力地抓着什么。 寂静的空气中,暗藏着不安的因子,有巨大的阴谋正在逼近。在网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逃脱。 第二十章 他要杀了她?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远来是客,即使是敌,也该有礼相待。她叫了他进来。 他踏破结界而来,却没有惊扰到设下结界的铜遥。 他说:“这模样一点儿也没变。” 再怎么没有滋味,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疼痛,说道:“我输你一局,说吧,有什么要求。” “要求?”他冷笑。要求?若是那个时候,她能够让他们提要求,他的女人就不会死在她的手下,现在,还敢提要求?也太不把血债当一回事了。(.无弹窗广告) 她说:“你已经杀了鱼期和佐贺,这笔债也该一笔勾销了。” “谈何容易?血债血偿!你才是凶手,我要你拿命来换。” “糊涂!你是忘了自己也是妖界的吗?你可是我狐族的长老继承人之一,你知道杀了我,会有怎样的后果吗?我的命是不值,可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妖界灭亡,眼睁睁看着六界大乱,生灵涂炭吗?你想再回到战戈肆虐的年代吗?你难道忘了鲜血溅了满身的痛楚与灼烧感了吗?连墟,你的名字,是大长老取的,就是让我们记住那场恶战。(.好看的小说)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的身形一晃,眼里闪过犹疑,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原先的决绝与恨意,他拿剑指着她说:“就是这把剑,你就是用铃儿的剑杀了她。” 她闭上了眼,论她现在的法力,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护自己周全的。连墟作为后继的长老,应当保存实力,若是真因为她的死而掀起波涛骇浪,他作为狐族一员,多少会拼尽全力去保住妖界。 剑已刺进了她的胸口,只差一厘米,就能致她于死地,他收了手,扭身离去。 泪光中,她看着他瘦削萧索的背影,不由得越发难受了。 他向来重情重义,又勤恳踏实,勤修法术,仅仅花费了五百年,就有了一千年的修行,他是奇才,是狐族的中柱。当年的事,她不能告诉他实情,不然会毁掉他的,有些委屈,她受着她忍着就够了。 这就是帝王的悲哀,坐在最高处,却是最孤独。 再也信不得他人,危机四伏,提防这个算计那个,很不快活。 铜遥摘来药,见她胸前红了一片,眼前一黑。 他为她把脉,悬着的心才算是暂时放了放,看来连墟来过了。连墟到底是跟着她征战了多年,从火海里烈狱中并肩而战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好战友,这些情义,足够他抹去一些仇,不至于取她性命。 其实连墟该懂的,她是狐王,她是妖界的王,有时候很多事由不得她选择,铃儿的死,很多人都知情,瞒着连墟,只是怕他毁在一个“情”字上。铃儿是魔界派来的奸细,幸而被识破,否则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 她宁可自己平白蒙受冤屈,也不愿自己的臣子自己的战友难受,却苦了她自己。 铜遥或许懂了,至少,连墟不会取她的性命,在最后的关头,刺了她一剑,算是报了仇,又为她解了毒。 唉…… 他摇着头,长叹了一声。 第二十一章 泪湿满襟 黎昧病情并没有因为解了毒,而有分毫地好转,用了药,反而病情急转而下。窗外的地上堆满了残花,昨夜的一场暴雨,打乱了所有的花。花期本就短暂,如今更是添了几分凄凉。 很多时候,黎昧就叫了铜遥扶着她来到屋外,一坐就是一下午,她看着世间万物,有怜悯还有什么,太复杂了。铜遥根本就无法顾及,他总是在屋子里捣鼓着药,桌上的医药典籍也快被他翻烂。 黎昧明知再怎么翻医书,都是无法找到任何可以救她性命的方子,也没有阻止他,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有时候,她就坐在那里,看着铜遥忙得焦头烂额,还会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个时候,铜遥往往会抬起头回望她一眼。[.超多好看小说] 这些日子,黎昧睡得比以前更久了。以前睡到日上三竿,就会醒来,而现在即使是太阳上山了又下山,都不见得她会醒来。铜遥更急了,他也再睡不着,总是忙活着。 黎昧醒来的时候,大多是在午夜,她总是会看到铜遥累得在桌前或是拿着药阖眼睡着。唉……她除了叹声气,也只是坐在那里远远地观望,就这么望着望着,她又会沉沉地睡去。 那天,很难得的,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醒来。 有多久没见到阳光了,黎昧感慨万千。(.)铜遥扶着她,来到了外面,她就靠在那里,晒着太阳,尽是满足。 铜遥忍不住湿了眼眶,走在她面前,递过药就说:“这药是我刚配好的,你试试。” 黎昧是个好病人,是一个很配合的病人,她总是什么都不会问,接过药就一喝而尽。她知道,铜遥为了她已经操碎了心,实在不想再给他徒添任何的麻烦。 铜遥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眉心全蹙在了一起,黎昧不用多问,就知道了情况,指着不远方的树,就指挥着铜遥抱着她过去。 她要扶着树,才能站着,在风中微微地摇晃着,原来已经到了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的程度了。 实在没有再为她费尽心思的必要了。 她像是不经意地提起:“长这么大,还没好好去看过北方的雪,真想去看看,那红梅花开,一定美极了。” 她早猜到铜遥会为了她,为了让她看到她想看到的景色,会幻化出来,只见她把头摇了摇,铜遥却是已经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双眼充红,声音嘶哑,分明就是没有睡过觉的颓唐样。 她该那如此倔强的他,怎么办? 一个站着,一个跪着,沉默,沉默了太久。 她才妥协地说:“我只是想在我死前再见一见他们。” 铜遥这才站了起来,身形一晃,惊觉自己的腿早麻了。他暗自笑了笑,将她扶回了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才转身离去。 飞在云层中,过往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滑落的泪水,湿了衣襟。 他不用用手去抹脸上的泪滴,飞过时,早已被风拐带走。 若是,人的一生,由不得自己,也该是随着性子任性一回。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违背了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他许诺此生此世定要随着黎昧直到尽头。 他明白,他一旦离去,就再赶不及为她送终了。 她的气息很弱,弱到几不可闻,能够强撑着骗他走,又花费了她太多太多的精力,恐怕这时已经不行了。 他没有飞去找,而是回到了天心涯上,以本身静坐在崖上,眺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动。 第二十二章 有许多的话来不及跟你讲了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木亘,想起了不愿认她的青桓,想起了鱼期,想起了为她而死的鱼期,想起了缘姬,想起了和她为敌的缘姬,就这么临窗坐着,坐着坐着,就睡了过去。 尹凡侍候在身后,见他批着奏折小睡了过去,命小太监取了披风来,为他添上了衣服。这几日,为了尽快处理好手头的事,没日没夜地拼着,他看着都于心不忍,却又不能说什么。 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短很悲伤的梦,黎昧很难得地来到了他的梦中,她就远远地站在那,看着他不说话,他想要上前靠近她,但他上前一步,她就会离他更远,而她根本就没有动。[] 他笑了笑,原来在梦中,想要拥抱一下她,也是奢望。这个梦,使得他更加无助。 眨眼间,眼前拥着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人,这些人熙熙嚷嚷,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一辆豪华的大马车停在了眼前,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要上车,他的双脚像是被紧紧地盯在了地上。口气中有人独白:你是上不了马车的,没人愿意和你在一起。 然后,他看到她也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对着他又哭又笑,他知道她是在骂他,不过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骂他,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 “皇上!” 在抽泣着,尹凡见不对劲,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他醒了过来,意识还陷在其中,半睡半醒间,他又看到了一个场景,有一群人抬着一口很大很大的黑檀木棺材,抬到了他面前,重重地一扔,转身就走了。他凑上前去,看到的是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触及他的眼神,双眼流出长长的两串泪水,她指着他哭诉:“我要走了,我有许多的话来不及和你讲了,再见!” 尹凡见他双肩颤动得厉害,不免揪了心,又叫道:“皇上!” 他睁开了眼睛,恍惚地说:“她有话要和朕说。” 像是才醒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朕分明醒了,也知道你在叫朕,可是朕怎么就把梦里的话说出来了?” 尹凡沉默地上前,替他取下了披风,拿在了手里。在尹凡的示意下,一旁的小太监上前为他换了一杯刚冲泡好的新茶,无论皇上是醒着还是睡着,在御书房,太监们总会每隔十分钟冲泡一次茶,为了让皇上喝上最新鲜最恰到水温的茶。 他喝了一口,眼睛眯在了一起,放下了茶杯,看起了奏折,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冷茶也有热茶不及的味。” 他说着这句话,视线依旧是落在奏折上的,尹凡听了这句话,心下一苦,明白这是皇上又在思念皇后了。 有小太监进来,在他耳边通报了些什么。 问道:“什么事?” 尹凡回道:“鱼期姑娘死了,佐贺也死了,皇后受了重伤,看她的光景并不怎么好。” 手一抖,奏折摔在了桌上,他站了起来,说:“快给朕备马!” 尹凡却是杵在那一动不动,他看了尹凡一眼,又坐了回去,像没事人一般又批起了奏折。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在捅着,这个时候,他走不开,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压抑下自己的冲动,天下,苍生,远比个人的情爱来得要重。他是一国之君,不能任性妄为。 他知道,尹凡会再派人去保护她,至于她的病,铜遥总是会想办法的。 第二十三章 为谁捣药 铜遥又回到了她身边,每日里看着她一天甚过一天憔悴,表面倒是没有什么,而心里早已苦成苦胆。(.无弹窗广告)他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冲着不知名的地方,淡淡地说道:“回去告诉他,你们的皇后怕是时日不多了。” 他知道这附近有派来的人在保护着她,也知道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去。希望能够赶来见她最后一面,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陪伴在她身边,都不会有陪在她身边,来得更适合。 窗外的花都谢了,是连日的阴雨绵绵,将花都打了下来,地面上湿哒哒的,雨点落下来会砸在已经黄了的花瓣上,她醒来了,恰好在一阵风吹过来吹散开她额前的碎发时。她双手撑着床吃力地坐了起来,能够看到铜遥在屋外认真地捣药的模样。 她吃不住轻咳了几声,这一咳牵动了肺,生疼,额前冒出了不少的汗,她伸出手打翻了床前凳子上的杯子,铜遥听到了转过头来,见她这副模样,边斥责着她边拿了药进来,喂她喝下,又想出去捣药。 她却是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衣角,看着他,满是乞求,他坐在凳子上,陪着她。 她像是要把下半辈子的话也全部说尽的样子,叨叨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也什么也没听进去。 “嗒嗒嗒”,外面传来马蹄声,她喜得整个人都颤了起来,双唇动了动,他把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去看看,是不是他。” 说着人已到了外面,下马走来的并不是,而是一个小侍卫,那小侍卫见了他,恭敬地抱拳施礼,回道:“小的要见娘娘。” “皇上没来?” 在外人面前,他纵使再不屑,也只能称为皇上,小侍卫看了他一眼,脚步顿了顿:“皇上正在快马加鞭赶来。” 铜遥领着他进了屋里,黎昧看不是,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侍卫没见过她犯病,吓得跪在了地上,连连磕着头。整个人哆嗦着,心里想着完了完了,他还没有好好孝敬自己的爹娘,还没有讨老婆,就要死了,绝望间,铜遥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他抬头,只见铜遥挥了挥手,他想,明明是重重地挥着手,为什么会看起来那么无力呢? 他跪在外面,并没有离去。 铜遥扶她睡好,替她盖好了被子,走了出去,见小侍卫尚自跪在外面,嘴角轻扯了扯,呵,人都已经这样了,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她这样的人,即使是身居高位,万妖之上,也从未在亲密之人面前有过丝毫的猜疑,也从未用尽心机算计太多事宜。若是也能如此,若是人类也能如妖般简单,是不是现在就会是陪在她的身边,是不是她也就能好过一些? 小侍卫看他不动声色地捣着药,丝毫不担心已昏睡过去的娘娘,满是惊疑,仍是这么跪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太阳都快下山了,他才听到铜遥说道:“你回去吧。有人问起,就说她一切都好。” 小侍卫听命牵马离去。 他才站起来,想去采药,身形晃了晃,他却只是淡淡地一笑,把捣好的药放好,继续走着。 第二十四章 相守 赶到的时候,屋里只有黎昧一人在睡着,他看着她,眼里全是痛,手才抚上她冰冷的脸,泪就忍不住砸了下来,幸好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否则他真以为她等不及他,撒手去了。 他扯了扯衣领,本想钻进被窝的冲动及时被压抑了下来,没日没夜地赶路,满是尘土,灰头土脸,憔悴的模样,惹得在屋外站着的铜遥笑了起来。 铜遥采药进屋来,搬了把凳子到窗前,捣起药来:“她现在完全是靠着要等见你一面的执念死撑着,若没这念想,恐怕早就……”他再说不下去。 还是不愿相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说:“除了你,还有人,可以医治好她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若是知道,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是闯入天宫,他也会去闯,去把人劫来,只要能医好她,但真的是没救了。 “你来了。” 黎昧听到他们的对话声,睁开了眼,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了她面前,她看到他,却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嗔怪他也不知道去梳洗一下:“真脏,快去洗洗,和我一起睡会儿,就你拿命赶路的劲,现在恐怕已是很累了。” 听了还不愿离去,她拿眼再一瞪,他只好缴械投降,出了屋子。 铜遥笑说道:“你倒是有办法把他制服,自己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她并没直接回答他的话,看着窗外,打量着现下的局面:“日曜他虽是我和木亘的孩子,血脉也不算差,可他……毕竟是当不了妖王的,没有狐狸真身,是无法服众的,只是又要苦了小弗洛了,小小的年纪,就要撑起妖族,我只希望,你能够陪伴在她左右。” 铜遥点头应允,虽早知道她的光景,可听到她交代身后事,仍是会怔怔不知所措。 她笑道:“我都活了这么久,也该好好地睡了。” 急急洗了澡,进来就听到她说话,气得把凳子一踢。她迎向他犀利的眼神,直看得他心口抽疼,才作罢。 铜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他抱着她,两人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一起,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相拥。 明月几时跑来了窗前,斜斜地挂在树上,她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脸上浮上了幸福的微笑,她说:“,这一生,能遇上你,真好。”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满是热切地捧起她的脸:“你不是九尾狐吗?你不死九条命吗?死了一条命,不还有一条?” 她摇了摇头,满是无奈,她虽是九尾狐,一条命没了还有另一条命,但若是命数将尽,饶是什么九条命,都无济于事。 他明白了。 她眼见着他眼里的希望死去,心口像是有万千只蚂蚁在啃食,轻轻的疼,聚在一起,却是令人疼痛地厉害。 她闭上了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打湿了他的衣衫。 胸前的潮湿,凉进了他的心里,凉透了他的心,至此后,他怕是再也拥不到这么美好的人儿,至此后,他怕是再也看不到山河的美丽。 他想要的江山,是有她的江山,而不是他一人的江山。 他说:“昧儿,我不许你死。” 第二十五章 她只是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黎昧并不在他的怀里,他找遍了屋里屋外都没能找到她的影子。铜遥原本在屋外捣药,见黎昧不见了,两人匆匆忙忙又找了起来。 而…… 黎昧扑闪着自己的那双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个跑来跑去,却没有力气叫唤他们,只能缩在角落里的竹篮里,她拼了命造出一些声响,也不见他们回头望见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无奈地叹了声气,再也无法移动分毫,靠着竹篮,大声地喘着粗气,渐渐地就要闭上了眼睛,他的脚就在自己的眼前晃荡,她咬了咬牙,凭着嗅觉,闭眼朝前爬去。 ,……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暗自摇了摇头,又一次靠在那里,不再动弹了。 铜遥像是才想到,说道:“她一定是变成了狐狸。 黎昧在昏睡前,看到的只是的脚,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抓住他了。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会好好待在他的身边,和他寸步不离,而不是现在的近在咫尺却握不到的无奈。 夕阳西下,就抱着熟睡的小狐狸,看着天空被染成了橘黄,那样的光亮刺伤了他的眼,他微微眯上了眼,用心感受着她微弱的气息。 铜遥离去时,告诉他,她只是睡着了,她太累了。 他问铜遥,她什么时候会醒来,铜遥只是告诉他,到了该醒来的时候自然是会醒来的。 铜遥说着,心里无数次地庆幸,幸好小弗洛并不是命定的妖王,若是,此刻,也许黎昧的熟睡就不是单纯的熟睡,而是永久的沉睡了。 他问铜遥,她为什么会化为原形。铜遥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连人形都无法维持了。说到这里,铜遥突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那些关己的不关己的,都堆积在了一起,才会彻底压垮了她,若是她身边有很多人,可以替她分担这些,她是否就不会是这样了? “你不随我回京都?黎昧还需要你的照顾!”他们在官道上分道扬镳,纵使再怎么挽留,铜遥始终意志坚定地拒绝了。 他决定要回天心涯,像以往一样,等候着,等候着。他坚信,总有一天,她还会需要他,会召唤他,而不是让他守着如此脆弱不堪的她。 御书房中。 怀里抱着一只有着三条尾巴的小狐狸,批着奏折,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尹凡立在他身后,递上了厚厚的披风。他瞥见这件貂毛披风,眼中一寒,披风已经掉落在地上。 尹凡当即跪在了地上,磕头道:“皇上恕罪,是老奴的错!” 的眼神扫过在柱子旁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心知肚明,定是小太监拿错了披风,尹凡接过披风也未曾细看,就递了上来,他扶了尹凡起来:“尹凡,该整治的时候还是需要整治的,放任可不见得是好。” 他抱着小狐狸,坐在皇宫中最高的地方,指着天上的那轮圆月,轻抚过她的紧阖着的眼睑,眼里突地划过了一滴泪,他说:“昧儿,这是第十二次圆月了,你要什么时候才舍得醒来?” 怀里的小狐狸依旧是不动分毫,他抱着她,也渐渐地睡着了。 第一章 醒来已是七年过 她躺在长长的藤椅上,有宫女过来,看见她,吓得失魂落魄,尖叫着逃了开去。她扑闪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更弄不明白那宫女为什么会看见她却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她动了动,全身软绵绵的,像是没有任何的力气。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力气?难道她其实是不会走路的? 从远处匆匆行来的,是一个锦衣男子,细看下,衣袍上绣着九爪龙,原来他是皇帝。 他才刚凑到她面前,就当着她的面脱下了外袍,罩住了她,她原先还想动弹挣扎,他说着“别动”,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光着身子,未着半寸衣裳,吓得脸色发白,怪道刚才的宫女如此惊吓了。 她瞅着他,打量了许久,才扯开了唇,笑了起来:“你是皇帝?” 他虽眼色严厉地扫过那些惊吓过度的宫女,但视线一落到她身上,就分外地温柔,她放了心,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去帮我找套米色的短袄,绯红色的长裙,还要一双米色的高靴,上面得镶有十三颗红色的猫眼石。” 全是吩咐的口气,他也不恼,吩咐了身后的人去。 她这才看到他身后的人,看衣着打扮像是个太监,他看她看得仔细,十分好奇,说道:“是父皇为我选的随侍,贴心得很,你若有事,就可以找他。” 她噗嗤笑了出来,想着他这人也算是奇怪,解释得再清楚,却是把最重要的给忘记了。她只好提醒他:“他的名字。” 他愣了愣,才说道:“尹凡,府尹的尹,非凡的凡。” 她又笑了起来,只把他想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拿她没有办法。她睡了整整七年,才从小狐狸的模样变了回来。只可惜第一面见着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些不成体统的宫女,想到这,他便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又看她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模样,竟还问起了他是谁,待问得一清二楚,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自己说:“我是谁?” 他暗笑:“怎么?连你自己也不认得了?”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多事我都记不得了。” 想到鱼期佐贺的惨死,他笑了笑,为她拢了拢长发,打横抱起她往飞乾殿走去,她颇有些抗议地甩着手脚,他只是暗暗笑笑,这脾气倒是一丁儿也不见改。 她被丢在床上,被他的眼神看得怪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袍子往下一滑,刹那春光外泄,她羞红了脸,忙扯过一旁的杯子紧紧地裹住了自己,指着他愤愤地说道:“你要是再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他索性走了上前,把她压在了身下,挑逗着她,把她弄得浑身燥热,在她耳边轻轻呼气,身下的她不由得战栗了起来,不安地动了动,没成想倒真惹火了他,此时殿内的气温一下子往上涨了许多。 她推了推他:“你和我非亲非故,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听了她这话,他好笑地咬了咬她的耳朵,她吃疼,微微皱了皱眉,翻身往旁一躺,顺势将她搂紧了怀里,箍得紧紧的,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她不明白,为何一个陌生的男子会给她带来如此强烈的熟悉感。也许,是自己失忆了,但是内心深处的情感比自己要有感觉。 他说:“你是我的女人,是临熙的皇后。” “那你是临熙的皇帝,你叫什么名字?” “。” 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脑海里似有什么划过,飞快掠过,她想抓住,最终还是徒劳,长叹了声气:“可我不记得你了,我们之前肯定是伉俪情深。” 他在她头发上落上了一个吻,搂着她睡着了。 第二章 妃子的悲哀 她追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甚至是他上朝,她也要充当是一旁的宫女,为他在一旁扇扇子,她虽然睡眠了整整七年,身体重伤到底是落下了病根,站久了就有些晕晕的。她望了望龙椅上的他,硬是撑着,表面虽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手中的扇柄像是快要被她折断。 在扇柄快被折断之际,退朝了。待转到了后面,他牵过她的手,往飞乾殿走去,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软倒在了他的怀里。迎面走来的一个妃子,斜云髻,绿翡翠耳坠,淡粉色的口唇,上身一件堇色素罗短袄,下身一条淡青色长裙,一步步像是开出了莲花了般,好一个端庄典雅的美女,她不免倒抽了口气,怒瞪向他:“她是你的妃子?” 摆明了是他的妃子,她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也许还是在希冀他能够回复自己的会是他只有她一个女人,临熙只有一个皇后,深宫内院中再无任何一个宫妃。(棉花糖)然而,这一切,又怎么会是如她所想的那样呢? 她的落寞与希望全落进了他的眼里,他再不忍都无法改变现实,她是皇后,终有一日需要掌权管理整个后宫,这些后妃终究是要见得,不过就是时间快慢罢了。 眼前的这个妃子,是当朝李尚书之女,名唤李莲荷,封号莲妃。七年来,最受宠的宫妃之一。 莲妃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再往前几步,手攀上了他的右胳膊,软语道:“皇上,臣妾做了莲心红豆汤。”她像是才看见他身侧的黎昧,故作惊讶地问,“这是?” 她皱了皱眉,莲妃的矫揉造作令她倒足了胃口,扯了扯他的袖角:“,我累了。”言外之意就是说想要回飞乾殿去歇息了,不想被莲妃绊住。 莲妃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今日若不能把拉去她那,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她眼神飘过黎昧,水盈盈地望着,浅笑着说:“皇上,这位是?臣妾未曾见过,是从哪调过来的宫女?” 尹凡冷着脸挡在了莲妃和皇上之间,明显有着逐客之意:“莲妃请回吧,皇上和皇后要回飞乾殿休息了。” 她看着莲妃的脸色刹那变了,不由地摇了摇头,顺着他的力往飞乾殿走了。她不忘望了眼身后的莲妃,那莲妃像是若有所失地立在那,眼里带上了几抹悲戚。她想,莲妃是喜欢的,而不仅仅是为了家族献身的工具。 身在贵族的官宦小姐,素来命运由不得自己摆布,自由恋爱简直成了奢想,能够入宫,且被皇上恩宠,在宫中站住了脚,倒也罢了,至少不会受了欺负,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能助自家家族飞黄腾达。 他见她想得认真,不忍心打断,待她回过神来,只见他盯着她仔细地看着,不免红了脸,心跳漏跳了几拍,也不待他问,说道:“你选妃,也是为了权衡百官吗?” “又何尝不是?除了你,这世上只有你,我不会在你面前自称朕,也不会利用你去牵制谁,我不会让你卷入争斗中,这一世,我要护你周全,护小弗洛周全。” “小弗洛是谁?” 他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是我和你的女儿,前几日出门去看我们的儿子去了。你醒来的消息此时她应该知道了,也就在这几日,会赶回来。”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二章妃子的悲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章 莲妃的挑衅 这个夜晚,繁星密布,擦亮了整个夜空,就像是上天也在为黎昧的醒来而感到高兴一般。 尹凡松了一口气,这七年来,霂墡的眉间总是不深不浅地皱成了一个“川”字,如今皇后总算是醒过来了,霂墡的脸上也重现了笑容。 而这笑,是独属于皇后的。 黎昧细细打量着站立在霂墡身边的尹凡,她如今才刚醒来,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这时的她,眼里但凡看到的,也都是最原始的。 所以,她能从尹凡的身上看出他是真的很忠心地守护在霂墡的身边。 黎昧冲尹凡微微一笑,随即开口问霂墡:“我是谁?” 霂墡笑了笑,说:“皇后。你是我的皇后。” “我是问你我的名字。”黎昧对霂墡的回答虽感到愉悦,但还是故作冷静地出口问道。 霂墡抬起了头,认真地看进了她的眼里:“黎昧。” 她皱起了眉头,关于这个陌生的名字,她丝毫也没有记忆。 霂墡见她神色异常,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的。” 黎昧摇了摇头,说道:“霂墡,我总感觉,即将会有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指着自己的胸口,略有所思地说道。 霂墡自然是明白的,黎昧的身上留着安倍家的血液,她的血统注定了是要招引来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的。 霂墡并不确定他此时告知黎昧她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吓到她,毕竟对于这样刚从沉睡中醒过来的黎昧,她对自己的认知,究竟是怎么样的,霂墡也还没能够摸清。 “我是不是阴阳师?” 黎昧唯一能够隐约记得的就是自己曾经遇上过许多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她转念一想,自己极有可能会是阴阳师。 霂墡点了点头,紧紧地抓了下她的手:“黎昧,你所在之处,毕竟是会有异常的事发生的,你的能力有没有恢复,你自己能够确定吗?” 黎昧笑了起来,心想一只狐狸就算失去了记忆,也断不可能把自己是一只狐狸,这样最本质的事给忘记的。 而她作为一只狐狸,她的本能自然是都能够记得的,这压根就谈不上恢复一说。 但黎昧并不想让霂墡知道,只是告诉他:“我不知道。” “公公,莲妃求见。” 飞乾殿外,一个小太监扣了扣门环,声音不高不低地回道。 尹凡并没有经过霂墡,径直走向了门口,冲着等在殿外的莲妃就回道:“莲妃请回吧,皇上正在陪着皇后。” 莲妃拿眼白了一下尹凡,一股气就冒了上来,说道:“公公还是再进去一下为好,本宫的父亲晚些要进宫来。” 言外之意已然是再明显不过。 黎昧笑了笑,她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个莲妃。 “尹凡,让她进来。” 既然黎昧发话了,尹凡也不再阻拦,只是管自己走到了黎昧的身后,为防莲妃会突然出手加害黎昧。 莲妃进了飞乾殿,欠身向霂墡行了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黎昧看着莲妃的无礼,并没有发话,霂墡也并未叫她起来,莲妃却是自己起来了。 黎昧身后的尹凡许是见到了莲妃的无视,提醒道:“莲妃怕是还不懂规矩,还不赶紧着给皇后行礼!” 莲妃不知规矩地看向了黎昧,眼里尽是不屑。她心想,后宫之中,从未有人见过皇后一面,甚至后妃之中常有人传言,她莲妃是最有可能坐上后位的。 此时黎昧的出现,让莲妃极其地不爽,尤其是霂墡看黎昧的眼神,更让莲妃受不了。 莲妃久久不曾行礼,黎昧倒也不恼,霂墡也只是静静地旁观。 黎昧腹诽道:“霂墡也不知道处理一下,看来是要等着看我会怎么对待莲妃了。” 黎昧一边想着,一边却是说道:“呀!莲妃,你后面的那是什么啊?”倒也不是黎昧存心吓她,莲妃身后的确是有些什么东西。 莲妃回过头去,什么也没看到,恼怒道:“你又何故吓人?小心吓坏了本宫,本宫的父亲断不会轻饶了你。” 黎昧原先倒还有兴致和这莲妃玩上一玩,莲妃这种仗着自己父亲身居高位以此来威胁霂墡的行为,让黎昧很不满意。 她笑了笑,看着莲妃,却是在对霂墡说:“霂墡,我有些乏了。”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尹凡先霂墡一步,作出了请的姿势,但莲妃并没有就此作罢,竟是绕到了另一侧,在霂墡身边坐了下来:“皇上,臣妾还有话要说呢!让她先避一下。” 莲妃的手毫不客气地指向了黎昧。 本文来自看书罔 ... ... (天津) 第四章 硝烟弥漫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无弹窗! 黎昧抿了抿唇,眯起了眼睛,莲妃还尚沉浸在自己的高傲中,她完全不把突然出现的皇后当做是一回事,毕竟她的父亲位高权重,皇上还要重用父亲,这个时候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皇后,而不宠爱自己的。 霂墡原并打算袖手旁观,看看莲妃还能闹出怎样的戏码。 但黎昧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威胁,让霂墡也深感不祥,留着莲妃还有一些用,霂墡还不想莲妃这么早就成了一枚弃子。 黎昧看了眼霂墡,笑了笑,说道:“想必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吧,那么本宫提醒你一次,本宫是皇后,莲妃初次见本宫,还不快快行大礼。” 莲妃不满地瞪向黎昧,最终在霂墡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大礼。 “好了,既然你有话要和霂墡说,本宫也刚好想去御花园走走。” 黎昧前脚刚踏出宫门,尹凡就在霂墡的示意下,不紧不慢地跟上。 谁知黎昧才走到宫门外,一个身穿官服的白发老头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到黎昧却并不下跪,黎昧却也不恼。 倒是尹凡在一旁音调不高不低地提醒着:“这是皇后。” 那老头不卑不亢地向黎昧行了礼,却未等黎昧喊起身,就径自起来往宫门走去了。 尹凡似是想要教xun一番,黎昧却是摆了摆手,冲尹凡微微一笑,说道:“放心,我既是霂墡的皇后,就一定会做到母仪天xià。这些人,日后我定会一一铲除,我要让这天xià,再无人可以要挟到霂墡。” 也许旁人说出这句话,尹凡会不屑,但黎昧是妖皇,她绝对有能力做到。 “是谁在那?” 黎昧眼睛看向了宫前的那座桥边的槐树。 从那棵槐树后面,跳出了一个模yàng俊秀的小姑娘,“嘭”,重重地跪在了黎昧的身前,拼命地叩头:“皇,求您救救我,将我变成男儿身,我要成为这里的丞相,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我的身家性命。” 黎昧笑了起来:“哪是什么人说想成为丞相就能成为丞相的?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救你呢?” 那槐树精说道:“请皇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必将朝中的隐患连根拔起。” “好!”黎昧信她。 “你既已是男儿身,我便赐你名唤睿安。” 睿安叩首离去。 尹凡在黎昧的身侧,低声说道:“娘娘,莲妃来了。” 莲妃远远地走过来,有宫女在一旁打伞,左右各有一名宫女在为她扇扇子,而她却完全不管不顾那些宫女能不能跟上她,自管自顾地朝前走着。 莲妃此刻只想着要好好奚落黎昧一番,她倒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后宫真正的主人究jing是谁。 “哼,就你,也配当皇后,难道你不知道我莲妃是谁,皇后的位置是我的。”莲妃咄咄逼人地指着黎昧。 黎昧不怒反笑,并不打算理睬她,只是绕过了莲妃,想往前走去,谁知莲妃一伸手紧紧拽住了黎昧。 黎昧有些难受,莲妃的确是用了力气,拉扯得她的手臂生疼,她有些喘不上气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惨白。 “放手!”黎昧皱起了眉头,“我说放手!” “本宫偏不放!” “放肆!胆敢在本宫面前自称是本宫!”黎昧一使力,狠狠地抽在了莲妃的脸上。 莲妃从小娇生惯养,从未受过这样的遭遇,气得跳脚,直指着黎昧:“你……” 黎昧只觉得眼前一晃,她人已晕倒在了霂墡的怀里。 本文来自看书網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