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修真记》 楔子 2009年十一月一日,岳青莲三十周岁生日。[] 虽然连专家都说剩女已经成为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而绝非洪水猛兽,但就算在这个现代化大都市里,超过三十岁未嫁的女性还是会引来众人侧目。 她身家清白,能力出众,聪敏过人,容貌秀丽,每天清早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进大厦的时候,在电梯的镜子里看到的永远是一个完美的ol形象,一切无可挑剔。 可就因为她年近三十还没有谈婚论嫁,就生生地为公司上下多事的八婆们提供了无数八卦素材。 “你呀,你就是太要强。”一毕业就结婚嫁人当贤妻良母,现在每天主要任务就是接送孩子上下学兼每周三次芭蕾兴趣班的同宿舍老三姚如欣每每痛心疾首地说,“没有做过母亲的女人是不完美的!青莲,你是女人,你拖不过三十岁的!” 对此言论,岳青莲总是嗯嗯哼哼,不在意地敷衍过去,三十岁又怎样?难不成三十岁找不到男人结婚就会死?她腹诽。(.) 话虽如此说,但真到了这一天,看着办公桌上红红绿绿略显俗气的礼仪花束――公司福利,每个过生日的女职员都会得到公关部安排的一束鲜花,她的鼻子忽然作痒起来,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招呼pa琦琦来把花拿走。 真碍眼! 手机打开,短信跳出来,客套的‘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只有闺蜜徐丹宁发来的分外触目惊心‘今晚必胜客见,恭喜你即将脱离‘必剩客’的境界,明年今日跨入‘斗战剩佛’的层次。’ 岳青莲虽然不很明白,但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立刻回了一条: ‘妹子……你只比我小三个月。’ 斗战胜佛,那不是孙悟空吗?难道是笑话我瘦得象个猴?她随手拉开抽屉,打开化妆镜看了一眼。 唔,最近因为那件头痛的投资案,好像是憔悴了一点,眼角居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鱼尾纹,真是触目惊心。好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也许过几天该休个短假,父母在老家的坟墓已经两年没拜祭过了,过年前回去一次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手机又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她放回化妆镜的时候匆忙了一点,手指被不知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咝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是徐丹宁发过来的‘姐姐,虽然我是受过文明教育的现代职业女性,但如果有人搞错了29岁和30岁之间的区别,我照样会跟她拼命,不说了,晚上请你吃饭。’ 岳青莲很想回她一个‘你就这么确定我没男人约?抱歉哦,姐姐我今天桃花运来了。’,但是又一想这种无聊的斗嘴发生在两个三十岁的女人之间,实在浪费时间。 哦,对,徐丹宁说了,她只有二十九。 手指上的刺疼让她皱起了眉头,读短信的这会儿工夫,白皙的指尖已经积聚起一滴饱满殷红的鲜血,正颤巍巍地经受着地心引力向下坠落,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拿到纸巾的时候,就悄然滴了下去。 “呀。”岳青莲懊恼地扯过纸巾,一把按住,那滴血珠好死不死正滴在她放在抽屉里的一方私章上,小小白玉印只有半个尾指大,水润透剔,还是她十八岁的时候父亲送的号称‘传家之宝’,顶端雕着一只刀法朴拙的不知名动物,昂头甩尾,现在她的这滴血就滴在昂起的兽头上,迅速地染红了大半个身体。 正心疼地想拿起印章来擦擦,琦琦探头进来:“主管,老大紧急呼叫,会议。” 话说她们老大,风险投资部部长秦明川,乃是公司里除了曹boss之外说一不二的铁面狠角色,就算是岳青莲,听到紧急二字也不敢丝毫怠慢,推上抽屉就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冲了出去,琦琦抱着笔记本紧紧跟在后面汇入走廊上的小队人马中,虽然只有十几人,但人人面色严肃,一往无前的气势堪比大军团冲锋陷阵。 此刻,岳青莲满脑子都是数字和货币单位,至于印章上落了一滴血这样的小事,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从没有关严的抽屉缝里,隐隐地透出一道红光,闪烁着,由弱到强,然后又逐渐减弱…… 生日晚餐和突如其来的访客 “今年的天气还真是反常啊。(.好看的小说)”吃中饭的时候,琦琦感叹了一声,望着窗外。 三个小时,开个会的时间而已,当精英们从数字报表中回到现实世界中之后,惊讶地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由一早的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转成了阴雨连绵,天空变成了铅灰色,街对面的中银大厦玻璃外墙被水洗得闪闪发光。 “下雨嘛,有什么可反常的,又不是下雪。”岳青莲如往常一样捧着一盘不加色拉酱的水果沙拉当午餐,没办法,现在已经过了那种猛吃一顿运动个几天就能回复身材的年龄了,唉,岁月不饶人啊。 半小时后,午餐结束,琦琦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岳青莲,敬仰地说:“manager,您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吧?” 窗外,赫然已经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沫子,公司一干年轻职员围着窗户大呼小叫,有的已经飞奔取来了照相机,喀嚓喀嚓地拍着今年第一场雪。 “什么乌鸦嘴,我可是无神论者,下雪也不奇怪,十一月了,该下雪了。”岳青莲心不在焉地说。 在城市里生活的白领,尤其象她这样,出门是车,进门是中央空调,对四季的变化真没有多少深刻的认识,说完之后自己还想了一下:十一月下雪,是没有什么问题吧……又不是窦娥六月飞霜。 雪沫在午后三点的时候变成了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在地面上,从十八层楼望下去,附近的屋顶都被染得一片雪白,马路上的车流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爬行着,岳青莲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整个城市就象一个巨型生物,而人类不过是这个生物里的细胞……哦,也许交通工具就是细胞壁? 她猛地按住了额头,今天自己是怎么了?胡思乱想这些四六不着的东西,难道真是到了三十岁,心境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 这也太神奇了吧? 深呼吸了两下,彻底抛开私心杂念,岳青莲又回复到那个精明干练的项目组主管经理,坐回办公桌前,埋头工作的时候模模糊糊地一闪念:咦,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 想了三秒钟,想不起来,于是干脆不再想。 她拉开抽屉的时候没有发现,今早被她的血弄脏的白玉印现在却干干净净,一如从前的润洁光滑,透着晶莹的白色光晕,淡到肉眼几乎无法觉察……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切都开始悄然变化。 晚餐地点当然不会在那个被岳青莲唾弃的‘必剩客’,徐丹宁身为闺蜜,也没可能在生日这天触她的霉头,最后敲定了去fergusone吃法国菜。 刚下过雪的道路湿滑无比,车流拥堵,岳青莲开车开得小心翼翼,到了相熟的那家餐厅的时候,徐丹宁已经等待多时了,面前还放着一瓶红酒。 “哎呀,这样让你破费,我会不好意思的。”岳青莲眉开眼笑地说。 侍者拉开椅子请她坐下,礼貌地送上菜单。 徐丹宁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切,我哪会这么大方请你喝红酒,刚才有个不认识的老外非要请客。唉,搭讪什么的,最讨厌了。” “少口是心非。”岳青莲嗤之以鼻,根本不看菜单,直接望向一边用花俏的圆体字写在小黑板上的当日主厨推荐,“心里都乐开了花吧?自信心爆棚了吧?” “喂,别说得象我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好吗?”徐丹宁鼻尖一翘,“当年我在法国的时候,单身出去吃饭喝酒从来没自己付过帐,到处都有男人抢着上前,一瓶红酒,太小意思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怎么不说你十六岁的时候,腰围才只有一尺九哩。” “我现在腰围也不过一尺九而已!喂,寿星,嘴巴这么恶毒是会嫁不出去的喔。”徐丹宁半真半假地说,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哪,礼物,特地从香港带给你的。” “你再提一个嫁字我就剥了你的皮……唷,香奈儿经典款珍珠耳环!”岳青莲拆开,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到底是闺蜜,你最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说完她已经动手把耳朵上的钻石耳钉摘下来,换上新收到的礼物,两粒圆润的珍珠在白皙的脸庞边轻轻摇动,配着上面银质雕花镶水钻的传统香奈儿双c图案,衬得她笑靥如花,典雅秀丽。 “别太感动了,有折扣我才买的,我本来想买今秋最新款的翡翠系列,可是感觉不太衬你的ol气质。” “瞎说,我最有古典气质了。”岳青莲反驳。 “拜托,姐姐,你除了名字比较古典,还有哪一点古典……好了好了,点菜吧,今天寿星最大……有没有胆子试试这里的生牛肉?听说大补喔。”徐丹宁挤眉弄眼地说。 “采阴补阳――啊不,采阳补阴啊?有什么不敢的。”岳青莲豪气地说,“别说生牛肉了,生蚝我也照吞不误!” “想得美,你晓得进口澳洲生蚝要好多钱哇?等我哪天傍上大款再说吧。” “年年都听你说傍大款,从你工作的地方往楼下扔张纸巾,就能砸到八个房地产老板十个包工头,也没见你傍一个半个的……餐前包,不要黄油。” “现在大款十个有九个都结婚成家,我可没兴趣当小三……别点主厨色拉,还不如我做的呢。” “那还剩下一个呢?……我要个烤蛋白,生日嘛,生日我最大。” “笨呐,剩下一个肯定是gay……我要个巧克力慕司。” “哇塞,你这个月不打算吃晚饭了?敢点巧克力慕司。” “今天你做寿,我舍命陪君子了。” “好!那我也要一份。” 欢欢乐乐地吃完晚餐,中间岳青莲接了三个电话数条短信,徐丹宁取笑她:“业务相当繁忙嘛,小姐?”岳青莲头都不抬地说,“所以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你约会,是不是感动极了?” “呸呸呸,是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你约会好不好?不然你今晚还不知道在哪儿吃相亲饭呢,对着一个陌生男人能比对着我有胃口?他见了你吞生牛肉的样子会不会晕过去?” 岳青莲收起手机,笑眯眯地说:“我早就在公司里放出风声,说我留学的时候有一段刻骨铭心但没有结局的感情,因为陷得太深难以自拔所以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现在她们关注的已经是我那段感情到底如何狗血,男主是白血病还是车祸了。” “不是吧,姐姐,你在那一年要下五个月大雪的国家,出名难毕业无底洞进去就出不来的学校,在和教授论文大自然搏斗的同时,还有力气谈恋爱呢?” “唔。”岳青莲侧头沉思,过了一会,严肃地说:“可是,男人比电热毯好啊。” “拉倒吧,人人都告诉我,电热毯比男人可靠。” 结帐之后两人走出餐厅小楼,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被冷空气一激,喝下去的酒泛上脸来,两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微醺的感觉。 “你还能开车吗?打车回家吧。”徐丹宁建议,“或者在附近找个店喝杯咖啡,等酒醒了再走。” “半瓶红酒,不至于。”岳青莲摇头拒绝,“不然明天还得跑到这里来拿车,多麻烦。” “嗳,我觉得,作为一个良好市民,不能因为怕麻烦就给自己还有别人制造交通危险……还说半瓶红酒,我怎么觉得我已经醉了?”徐丹宁揉揉眼,疑惑地看着道路上站在岳青莲车边的一个人影。 “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半瓶红酒都能让你醉倒――”岳青莲的话嘎然而止,目瞪口呆地和徐丹宁看向一个方向。 大概足足过了一分钟,徐丹宁才把眼睛转了回来,落回岳青莲脸上,嘴里喃喃地说:“我是出现幻觉了吧?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我怎么看到了两个你?” 岳青莲没回答她,事实上她也没法回答:眼前离她不到五米远,站在隔离墩旁边的那个人是如此熟悉:黑发盘成低髻,白皙秀丽的脸庞,咖啡色薄呢外套,山茶花图案真丝围巾,白色小尖领衬衫,米色西裤……除了耳朵上是一对碎钻耳钉,这分明就是自己!照镜子都没有这么逼真过!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摸摸自己刚换上的珍珠耳环,徐丹宁也发现了,好像给自己壮胆一样开口确定:“对,你才是岳青莲!刚才和我一起吃饭,我还送了你一对耳环,就是你现在戴的这副……那她是谁?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其实是双胞胎?!” “我也不知道。”岳青莲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个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我确定自己没喝醉,至于幻觉什么的根本不可能,这可能是一种……自然现象,就跟海市蜃楼一样,通过光线的折射或者什么的……” “你以为我是物理白痴吗?!”徐丹宁冒火地嚷了一句,这声音惊动了一直站在那里的‘另一个岳青莲’,她抬起眼睛,看了过来。 在眼神接触的一霎那,岳青莲脑子一昏,好像成千上万的图像碎片通过这一眼犹如雪崩一般涌进了自己的大脑,万花筒一般灿烂喧闹,逼得她太阳穴突突跳疼,她无力抵抗,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只能咬牙承受。 所幸这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几秒钟,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面对着自己的是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眸,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厘米,是一个会让人感到不安全的距离! 这次换徐丹宁呆呆地站着,不动,不说话,眼珠也不转一下,仿佛成了一尊塑像。 “丹宁!”岳青莲又惊又怒地叫她,试图伸手去推她好让她清醒,却被陌生的自己伸出一根春葱般的手指拦住,仅仅是一根手指碰到自己,她忽然也不能动弹分毫了。 “她没事,只是我不想让她听见下面我说的话。”陌生的‘另一个自己’轻启朱唇开口了,声音也和自己毫无分别:“岳青莲,我知道我要说的你可能不太相信,但这都是真的,我叫岳朝歌,是你的祖姑奶奶。” “x!我是你大爷!”岳青莲冲口而出。 不得不修真 岳青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在三十岁之前。 三十岁生日这天的晚上,她遇见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穿得也一模一样的人,然后这个人很肯定地告诉她自己是岳家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位祖先,姓岳名朝歌,因为机缘巧合,踏入修真之途,飞升之前,尘缘未了,把自己的一个法宝当作信物留给岳家,但时间太长了,后人只当这是一个祖传之物并不晓得其中奥妙,两三千年下来,这件法宝就落在岳青莲的手上,今天她滴了血在法宝上面,激发了法宝本身的灵血契界,里面残存的一缕岳朝歌的神识就出来找到了这位‘有缘子孙’。 你信吗? 反正岳青莲不信。 这一定有一个科学的解释,是的,尽管她暂时想不出来。 就算面前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穿得也一模一样的岳朝歌――哦,她解释说是因为存在法宝里面的只是一缕神识,没有形体,所以就借着岳青莲的一滴血幻化成了她的样子出现。 就算这样,岳青莲还是不信。 就算岳朝歌没用钥匙,一弹指就使车门自动开启,她还是不信。 就算她说得兴起,一招手,明明放在办公室抽屉里的那枚小小白玉印就突然出现在她手心里,岳青莲还是不信。 “你可能来自未来,或者是平行空间,这个我懂,时光倒流嘛。”岳青莲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严肃而谨慎地推断着,“这些都在我的接受范畴之内,但是修真,法宝……对不起,我理解不了。” 岳朝歌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就算是传说,这也应该是尽人皆知的。” “对于我来说,尽人皆知的是欧洲原子能中心一直在进行粒子对撞以期能复原宇宙大爆炸之后的情景,这使时光机器成为可能,从未来回到现在也不是幻想。(.无弹窗广告)但我不知道什么修真,什么神仙。” 岳青莲说着激动了起来,挥舞着手:“好吧!我知道!电视上有演嘛!但是我不信,那只是后人牵强附会,所谓的炼丹也只是和西方炼金术一样,除了制造一些奇怪的化合物或者混合物之外,根本不能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更不用说做神仙,你说,连皇帝都做不到的事,你现在跑来跟我说你可以做到,这怎么可能!” 岳朝歌同情地看着她:“痴儿,你见识太浅。” 在谈判中要冷静,要理智,要有良好的自控能力……岳青莲提醒着自己,连连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很干脆地摊开手:“ok,我们可以暂时抛开这个问题,转到下一步,你突然出现,并且变成我的样子,是要做什么,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 “我飞升之前就有道友提醒,尘缘未了,恐有后劫。想起来,也许是我一直放不下血缘亲情,道心不纯,所以直到现在修练仍无进展,不能达到踏破虚空的境地,如今你的出现正好给了我一个度劫的时机,只有让我最后一点执念得以实现,才能在修行上另有突破。” 不是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吗?为什么这个自称修道人的还这么牵牵扯扯,留好大一个麻烦,咦,不对,岳青莲猛然醒觉自己这么想岂不是跟着对方的思路走,相信对方是什么什么‘修真’了? 她咳嗽一声,坐直身体,干脆地问:“那你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如果是说要化缘或者向自己推销什么修真秘籍之类的,就一脚踢她下车,然后打110报警!这年头的骗子越来越高级了。 “我要你继承我的修真心诀,开宗建派。”岳朝歌手心里托着那枚小小白玉印,“这枚印章里封着我遗留下的洞府,你练就第一重心诀就可以打开,随着道行的提高,里面的禁制也将一一破解,到时候……” 岳青莲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另一个自己用只有在接下一个新项目时才有的执着热烈的神情说着四六不着的昏话真让她忍无可忍:“祖宗,你不会不知道,传播邪教是犯法的吧?” 岳朝歌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我修炼的乃是名门正宗心法,岂是那种迷惑无知妇孺借以敛财的一贯道五斗米之流能相比的,再说,世间凡人也不是都有慧根可以修炼,不然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神仙,此前我在这个城市上空扫视了一遍,大多灵窍未开,偶有几个也都是蒙昧混浊,你将来收徒可要分清优劣,别自毁名声。” “停!停!咱们打个商量吧。”岳青莲举手投降,“我不管你是名门正宗,是蜀山还是仙剑,总之这事我是不想掺和的,你何必要找什么人来继承啦又是开宗啦,这些事你自己去做不就好了吗?我是很介意你顶着和我一样的脸去招摇撞骗,不过好在现在是法制社会,只要我有不在场证明,警察也不能抓我去顶罪。”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岳朝歌手心里托着的白玉印:“那个虽然是我祖传的,但我现在也没结婚,估计传不下去了,你要就拿走吧。”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既然给了岳家,自然是你的,我为什么要拿回来。”岳朝歌说着,把白玉印递给她:“对了,岳家,还有什么人吗?” 在她手心里把玩了半天的白玉印落到岳青莲手中的时候,却没有带着人的体温,而依旧清凉沁骨,和之前不同的事,似乎多了一股……活力?岳青莲不能解释自己的这种感受,仿佛她手里握着的不是一个印章,而是一个活物,虽然没有心跳呼吸,但她就知道那是活的,带着明显可觉的勃勃生机。 “我父母六年前过世了,爷爷奶奶是战乱时候离开老家的,所以也没有什么亲戚。”岳青莲不禁有点后悔,如果爷爷没有离乡背井,现在象传统的中国大家庭一样,有好大一个家族,甚至一个村一个乡的人都姓岳,那这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挑中自己了? “哦。”岳朝歌伸出手掐指一算,沉吟了一下,“你的先天灵质万中无一,我本来以为岳家后代中还能挑选几人和你一起修道,现在就太可惜了。” “这一点我是一定要跟你说清楚的,不管你怎么说,我不打算修什么真。”岳青莲强调地说。 岳朝歌愕然:“修真可以得成大道,窥破生死,天地无拘,有什么不好?” “这种事情就跟学外语一样,都要从小孩子开始才好吧?你看我都三十了,怎么可能再去修什么真,不然我给你看身份证,今天就是我三十岁生日。” “得道不在老幼,你难道不知姜子牙?” “姜子牙我当然知道,可是……姜子牙!?是不是那个七八十岁才下山钓鱼的老大爷?”岳青莲差点嚎叫起来:“我今年才三十岁!你要我把大好青春都浪费在修道上,直到八十岁?” “年龄对于修真之人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岳朝歌不以为然地说,“凡人能活百岁,你轻易能活五百岁,区区五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五十年。”岳青莲声音放慢了,伸手摸摸自己新戴上的耳环,“这幅耳环都成古董了……” 她忽然勃然大怒,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不想打击你,你眼光有误,选人选错了!我对什么修真啊大道啊一点都不感兴趣,对于长生不老同样没兴趣,我是个女人,我是个平平凡凡,爱慕虚荣,贪图享受的女人,你说什么活得长啊,身体好啊,那对我没用,我喜欢的是美食,漂亮的衣服,珠宝,年终发四个月的奖金,更大一点的房子,升职加薪,开上宝马车新款……这些修真能给我吗?不能!修真只会要求一个人淡泊名利,吃素,摈弃身外之物,早上敲钟晚上念经,这种日子我过一天都会发疯的,更别说过五百年!” “谁跟你说修真就是淡泊名利,吃素,摈弃身外之物,敲钟念经……了?”岳朝歌惊讶地看着她,“修真有成,得享四时之气,御清风,瞬间千里,名山大川,钟毓灵秀,遨游天地,凡人的生活怎么能相比。” “那就是说可以省下飞机票钱了?”岳青莲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又更加坚定地摇头:“我才不要呢!我坐飞机也有公司给报销!” 说完,她又思索着看了一眼岳朝歌:“如果我拒绝,你会采取什么行动?” “我身已在异界,留在此处的不过是一缕神识,这个身体是从你的滴血幻化而来,也保持不过四个对时。”岳朝歌诚恳地说,“好在我还可以附在先天五行之物上,继续劝说。” “什么叫先天五行之物?” “就是金木水火土,及其衍生。” “哦……”岳青莲想了一想,忽然脸色大变:“难道说我明天早上在办公室喝杯咖啡,你都能从咖啡杯里冒出来?!” 岳朝歌一笑,那狡黠的笑容也是岳青莲再熟悉不过的,自己每每要策划什么时候的笑:“此曰水镜,入门法诀而已,轻而易举。” “嗷!” 初窥门径 十一月二日,岳青莲请了进公司六年以来第一个病假。 当然其实她没有生病,而是穿着睡衣光着脚坐在自己的床上,愁眉苦脸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自称是不知多少年前修真飞升的――祖姑奶奶岳朝歌。 真是个活祖宗啊,她在心里哀叹,全勤奖啊,她拿了整整五年的全勤奖啊……今年算泡汤了。 “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岳朝歌和蔼地问。 岳青莲非常想说没记住,但是身为金融从业者,她虽然不能象本部门老大那样可以对三年之内的报表如数家珍,但是记住那几百字的简单口诀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我传给你的只是入门第一层的心诀,本门心法不比其他,你只要多加用功修习,到了该突破之时,自然会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同时,因为悟道不同,由此衍生而出的修行法则也不相同。你将来传授弟子,不可不知。” “是是是,我明白了,将来一定把祖师您的画像挂起来,让弟子们一天一炷香,晨昏三定省。您在异界也必然感受到弟子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岳朝歌不悦地摇头:“这种世俗的勾当就少用些心,我说过,你先天灵质是万中无一,将来收弟子也要带眼识人。” 妈呀,你祸害了我,还想让我去祸害其他人吗?岳青莲暗暗发誓,等这尊神走了之后,就算也许她会按口诀修炼什么气,什么丹,但收徒弟……啊呸,她还真想被抓起来判一个宣传迷信思想啊? 万一她过上二十年又回来,就说没收到徒弟。 “这枚玉印乃是我当年一件得意的法宝,威力仅在本命宝莲之下,我离开之时,将长居的洞府和一些零碎之物都封印在里面,现在正好归你所有。但所能开启的部分和你的修行相关,你突破第一层之时,才能进入更多的部分,现在你试着用神识探入。” 岳青莲麻木地看着她:“什么叫神识?” “就是意识,你不要多想,就看着它,然后想着自己的意识能进入其中。”岳朝歌很有耐心地循循善诱。 带着一脸不相信的神气,岳青莲随意地看了那枚悬浮在空中,正散发着淡淡白色光晕的印章一眼,人的意识怎么可能进入嘛…… ‘嗖’地一声,她眼前一亮,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小公寓的床上,而是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看起来象是一个山洞,四周是光滑的青石,没有出口,没有窗户,却也没有憋闷的感觉,似乎空气还是流通的,地下丢着一个蒲团,是用金黄色的草杆编的,初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也许坐上去能催眠? 洞的角落里有一弯异常的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凹陷,里面盛满了透明清澈的水,看起来大约有三百毫升那么多,无风自动,碗口大的水面漾起轻微的粼纹。 岳青莲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尝尝,甘甜清凉,比她喝过的任何矿泉水都要爽口。 不!等等,明明只是她的意识进入了这个空间,为什么她居然还能蘸到这里面的水,还能尝到味道? 一惊之下,她眼前一黑,再次恢复视线的时候已经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里,岳朝歌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过几次了,要全神贯注。” 这种违背常理加世界观的事,说过一次哪记得住啊。岳青莲翻了个白眼,重新凝聚心神,再次进入了那个小空间,这次她逗留的时间比较长,还在蒲团上试着坐了坐,不得不说,也许真的是有所谓的仙家灵气什么的,她一坐上去,刚刚熟记的口诀就在心里自然浮现,眼睛半开半闭之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当然不是解剖的那种,而是很奇怪的,红红黑黑的人形,还有白色的经络在浮动,一缕金色的气息从顶门开始,一路顺畅地沿着经络飞奔,在全身打了个转儿,然后猛地一头扎进腹部大约丹田的位置,化成一个芝麻大的金色光点,停止下来,还像活物一样,缓慢地呼吸,一涨一缩的。 她再次回到现实世界里的时候,看了一眼钟,岳朝歌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告诉她:“在仙府之中的时间比尘世要过得慢,仙府一年,尘世一月,正合修行之用。” “说反了吧,不都是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吗?” “以讹传讹。” 岳青莲怀疑地看着她,后者惋惜的神情不象是假装的:“原来真的跟过去不一样了。” “对对对,的确跟过去不一样了,祖奶奶,你看,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根本没人会对修真啊什么的感兴趣,你要我做的实在是有点勉强。” 岳朝歌反而笑了起来:“没有半点执着坚韧之心,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更勿论修仙。” 这点岳青莲倒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自认是个非常执着坚韧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三十岁之前就坐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但是,修真这么虚无缥缈的事…… “对了,我当年尚有一只护山神兽封印在洞府中,你现在法力粗浅,正该放他出来,助你一起开宗建派。” “别!”岳青莲失控地尖叫起来,她留学的时候有个爱看动物惊悚片的合租同学,现在一提到什么神兽,她本能地就想起哥斯拉,恐龙,大怪兽,金刚之类的东西,要是给她放出这么一个玩意儿往城市中间一站,别说护山了,她恐怕后半生都得以危害公众安全罪在监狱里度过。 “为何不要?这可是我费尽心血才降伏的一只上古神兽,只不过不久之后我就飞升而去,没有他用武之地,现在有他陪在你身边岂不是正有用处?”岳朝歌手指一弹,在岳青莲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阻止动作的时候,从小小白玉印上突然漾起一圈强光,瞬间暴涨,岳青莲本能地闭上眼睛,满脑子就剩下一个念头:她的爱屋!她的还欠银行五十万房贷的宝贝小公寓啊~~~这下完了! 没有听到预料中的震天咆哮,也没有感到地动山摇房屋倒塌,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然后是另一只。 地上站着一只……小黄狗? 揉了揉眼睛,地上的确站着一只小黄狗,大头,肥圆,皮毛流光水滑,拧成一个一个细小的螺旋纹儿,正矜持地翘着小尾巴,拿鼻子在岳朝歌裤脚上闻来闻去,然后又疑惑地调过头,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岳青莲。 “这……这是啥?”岳青莲颤抖地伸手指着问。 岳朝歌弯腰摸了摸‘小黄狗’的脑袋:“此子乃是我收的上古神兽,麒麟。” “麒麟怎么会这么小?” “他尚在年幼,长长就大了。” “麒麟怎么没有角?” “他尚在年幼,长长就有了。” “麒麟身上不是有铜钱的鳞片吗?” “他尚在年幼,长长就硬了。” “他既然这么年幼你给我干啥?是他护我还是我护他?再说办狗证要好多钱的你晓得伐?!” 小黄狗不满地哼哧了一声,大模大样地转过身,一下跳到了床上,呲出一口小白牙:“吾乃神兽麒麟,才不是狗!” 岳青莲挥手做驱赶状:“下去下去!我才换的床单!他会说话……会说话狗也不能上床!” “放肆!吾不是狗!”依旧是小男孩嫩声嫩气的声音,但从一只狗嘴里发出来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诡异。 岳青莲想自己受的刺激太大了,是不是干脆昏过去还好一点? “其余事物我不再交待,若是你勤加修炼,定会自己领悟,若实在无缘,也不必强求,对了,本门灵力乃从浑沌未开时天地间三十六样至宝之一青莲子而来,你叫岳青莲,正合本门修炼心法,也也算是天意注定,不可再生退意。” “我叫岳青莲是因为我爸爸曾经是个文学男青年,特别迷恋李白。”岳青莲有气无力地辩解说,虽然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指望能让岳朝歌相信什么,来摆脱自己半是荒谬半是无望的修真前途了。 岳朝歌没说话,站到窗前,静静凝视着日光普照的城市,岳青莲买房子的时候选的顶层,从这个高度看下去,附近的街景一览无余。 小黄狗还在和岳青莲大眼瞪小眼地对峙,忽然听见岳朝歌叹了一口气:“时间到了。” “你要走了吗?”岳青莲敏感地抬头,口气不是不欢乐的,这个不速之客到目前为止已经给她平静如水的生活惹了不少麻烦,何况看着一张和自己照镜子一样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无论如何都不是好感受,她又不自恋! “不是走,是消失,我的灵力只能维持到现在了。”岳朝歌转过脸来看着她,目光中尽是怜悯与无奈:“这个世界并不如你所想,仅这几个对时,我也看出四处戾气弥漫,还有妖气纵横,你要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殊为不易。” 这句话正好说到岳青莲的心坎上,差点鼻子都酸了,谁容易啊,她一个区区小海龟,上无父母庇荫,下无三亲六戚,那点遗产都在处理父母的后事中用得差不多了,跟她一样文凭的海龟街上一抓一大把,从进公司开始埋头苦干几年下来都不知周末为何物,更别说准时下班是什么概念,到现在她独坐一间办公室神采飞扬挥斥方遒,其中多少甘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岳朝歌深深地凝望着她,阳光从南向的玻璃窗外直直地射进来,照得她全身笼罩在金黄的光环中,就象看cg特效一样,整个身体慢慢地从边缘开始模糊,一点一点,象颜色在水里氲开,渐渐消失不见。 岳青莲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看着。 就在即将消失的一瞬间,岳朝歌开口了:“你父母……” 只有三个字,然后一片金色光粒四散而逸,沙子一般散落在地板上,转眼消失。 小黄狗从床上跳下去,颠颠地奔到金沙消失的地方,凑过去闻了闻,还用爪子扒了扒,结果一无所获,它不甘心地回头问:“朝歌道友去哪里了?” 岳青莲朝它瞪眼:“这是神仙的事,我哪里知道。” “哼,真是无用。”小黄狗大摇大摆地走回床前,“汝且安心修炼,本神兽会保护你的。” “还安心修炼!你晓得做一个现代职业女性,时间代表着什么?时间代表着好多马内!”岳青莲唠叨着伸手抓起被迫关掉的手机,刚开机不到三分钟,短信就噼里啪啦地进来,还有一个未接电话,是徐丹宁。 惦记着昨晚岳朝歌一挥手就凭空消失不见的徐丹宁现在是不是跑到另一个时空当上贵妃娘娘了,岳青莲心惊胆颤地拨通了她的电话:“喂,丹宁?你还好吧?” 徐丹宁那头似乎是在忙,还听得见她的咆哮:“这份资料你下午三点之前不给我总结好就给我回人事那领一个月薪水走路吧!这是谁的图?!透视线都歪了,你闭着眼睛画的吗?”然后就是不耐烦的声音:“当然好,半瓶红酒而已,早上你怎么没回我短信,真醉啦?” “啊,是有点……可能喝酒之后受了寒,有点头痛,我担心你所以来问一声……你昨晚怎么回去的?” “你傻啦?打车啊,你自己都打车走的还能送我吗?喂,到底什么事,没事我挂了,忙。” “没事没事,你忙吧。”岳青莲立刻挂上电话,徐丹宁也是聪明人,自己要再唧唧歪歪下去她立刻就会起疑心的,到时候万一岳朝歌的记忆清洗手段不怎么高明漏了一点半点的,自己怎么跟她解释这荒谬的一切。 伸手从空中抓下那枚仍然静静悬浮的白玉印,抽屉里翻出根红绳拴好挂在胸前,长叹了一声:“悲剧啊!为啥偏偏就是我呢?” 这个时候,小黄狗已经把这间一室一厅的小单身公寓给视察了一遍,摇着尾巴走回来,不客气地指责:“俗物太多,全然不是修行人的做派,汝怎么连个蒲团都没有?” “哦,对了,还得先带你去打疫苗,办狗证。”岳青莲可是个奉公守法的公民。与其等到带出去的时候被打狗队拦住,还不如现在去办一个。 “大胆!吾不是狗!”小黄狗的眼睛瞪得溜圆,一转身拦住了她的去路,“就算你是宗主也不能信口开河。” “我算那门子宗主哦?我当主管当得好好的,才没兴趣跳槽,我说,你既然会说话,那一定是具有人类的智商,那我跟你正式沟通一下:你现在的身份是动物,而动物在城市里活动是要有身份证的,不然就会发生一系列很可怕的事给我添很多麻烦,刚才那位大姐姐不是说了吗,你以后要保护我,那么你既然要跟随我在城市里行动,就必须有一个身份证明,而你的身份特殊,这世界上是不给麒麟发证的,所以你只能去办一个狗证,明白了吗?” 岳青莲的口齿伶俐不是自吹的,小黄狗的眼睛闪了两下,似乎不那么抗拒了,看到它的反应,岳青莲放下了心,推开浴室的门进去洗漱化妆准备出门:“不要那么紧张,就拍张照,顺便带你出去跑一圈认认地方,我每天要上班没时间遛你,你认得家的话就可以自己出去玩了。如果是神兽的话这点智商总该有吧……” 她用了五分钟时间把自己洗漱干净,又用了五分钟时间化了一个简单的淡妆,顺便惊讶了一下昨天看到的眼角那条小皱纹已经消失不见,心情顿时大好,吹着口哨走出门来:“来,我换完衣服我们就能出去了……” 小黄狗不见了,地板上坐着一个两三岁大,粉嘟嘟,嫩生生,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都能让人萌得尖叫着扑上去的小娃娃,只是这小可爱娃娃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象极了刚才对她龇牙的小黄狗。 红菱角一般的小嘴里,声音倒是熟悉的:“那变成人就没有问题了吧?” “你……你是小麒麟……” “正是吾!” 从昨晚到现在积聚的所有惊慌,恐惧,愤怒,不甘……等等负面情绪都在一瞬间爆发了,岳青莲几乎是捏紧拳头嚎叫了起来:“吾你妹!你晓得私生子办个户口有多难哇~~~~~” 麒麟闹翻天 无论家里忽然多了一条狗还是多了一个人,要买的东西都是很多的,岳青莲黑着脸出门直奔超市,童装买几套,牛奶买几盒,新鲜水果也要来点,自己可以大把吞维生素,三岁孩子恐怕不行,就在她最终伸手去拿拼图游戏的时候,禁不住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抽了一下自己:那是个所谓的神兽麒麟!他用得着玩这个吗? 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公寓,一路上从保安到门卫包括出来散步的主妇们都投以惊奇的目光,纷纷招呼她:“岳小姐没得上班啊?”“岳小姐今天这么有空?”“岳小姐,现在市口是不太好喔。”…… 岳青莲不住地冷笑:她请了一天假就得到这待遇,如果真的是金融风暴她被炒了,那这些人还不知道要在背后八卦成什么样子呢。 回到家里,那位小神兽正无聊地在地板上翻滚,看见她回来,理直气壮地说:“宗主,你要抓紧时间修行,不要为俗物干扰了心神。” “那还真不好意思了,我就爱俗物。”岳青莲彬彬有礼地回答,揪他过来给一件件套上衣服:“还有,这是在城市里,五个月以上的公民禁止裸奔,即使是麒麟也不例外。” 麒麟皱起小眉头,忍耐着她忽然给套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什么时候开始修行?” “吃完饭的吧,我是俗人啊,比不得你们神兽餐风饮露。”岳青莲打开一盒水果沙拉,顺便洗了个苹果给他,小麒麟抓过来啃了一口,一脸嫌恶地丢开:“没有朱果好吃。” “忍耐!现在是白手起家的艰苦创业时代,我们曹boss组建公司的时候,连pa还没有呢,咖啡都得自己泡。”岳青莲打开许久没动过的电视,看新闻。 “也对,现在你的法力还不足以开启洞府,将来就有了,吾要吃好多好多……这个盒子是何物,明明没有丝毫灵气,却为何能暗藏乾坤。” “哦,这个啊,这个叫做等离子液晶彩电,俗物而已。”岳青莲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赢得小麒麟敬佩的眼神,“吾还以为是一面无光之镜,原来里面别有天地。” 岳青莲看的都是财经新闻,小麒麟跟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乏味,打着哈欠在地上踢着那个啃过的苹果玩,肉乎乎的小光脚丫肥嫩雪白,跑过来跑过去,弄得一地狼藉。 “不讲卫生!”岳青莲看完一段才发现他干的好事,尖叫一声,一把拎起他放在沙发上,气急败坏地去卫生间拿来拖把打扫战场,“你不是神兽吗?做点符合自己身份的事好不好?” “吾可以和你一起修炼。”小麒麟自信满满地说,“能吞吐天地灵气,令汝修炼事半功倍。” “哦,很好啊,那你就先修炼吧。”岳青莲心不在焉地说。 小娃娃纵身蹦上了大床,在岳青莲还没来得及出声喝止的时候就像模像样地盘起了双腿,双手握拳,伸出短短肥肥的食指和拇指在心口处搭出一个三角形的手印,垂下睫毛,安静地打起坐来。 岳青莲吁了一口气,可算让这个小祖宗找到事做了,她不想因为‘擅自上她的床’这点小事再把他拎起来理论,就这样吧。 轻手轻脚地关上卧室的门,岳青莲把笔记本带到厅里,坐下来开始继续手头的工作,昨天紧急开会是b组搞砸了一个收购案,今年的目标虽然已经完成,不会在年末的汇报中很难看,但想要搏个头彩是不可能了,老大的脸色很不好看,包括她在内的这些中层主管也自觉与有耻焉。(.) 她工作的时候向来是全身心投入的,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夜色低垂,她借着笔记本的光线还在埋头苦干,直到一只手拉了拉她的衣角才恍然惊醒:“怎么?什么事……” 回头就看见小麒麟板着脸站在她身后,一瞬间竟然忘记了这是上古神兽,情不自禁地用对待小孩的语气问:“是饿了吗?我给你去热牛奶。” “宗主,你该修行了。”小麒麟认真地说。 “哦,好啊,等会,美国那边马上就开市了,我要跟一下走势。”岳青莲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开了厅里的吊灯,顺便从冰箱里取出果汁和一包苏打饼干:“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对了麒麟都是吃什么的,除了朱果之外?” “吾等餐风饮露,不吃也可以,不过要吃的话就是仙草仙果才入口。”小麒麟盯着她,“宗主,修行之人,首要是辟谷,这些后天杂质,你吃得越多,越影响道行。” “我都说了我是个俗人,就爱吃吃喝喝,锦衣华服,珠宝首饰……修道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一个凡夫俗子,见过什么。”小麒麟不高兴了,把鼻子翘了起来,“以前朝歌道友带着吾游历的时候,见过无数仙岛仙府,吃过的都是你想都想不出来有多美味的果子,见过的都是云衣霞帔的仙姑,比你现在这种日子,快活不知道多少倍。” “小鬼,所谓虚荣心呢,是要有比较才有的,你觉得说出几个五千年前很‘潮’的事物来,跟我现在有可比性吗?我拜托你,以后在除了我之外的人面前,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然被人嘲笑可不要回来哭。” 难得的,小麒麟没有对她这句话作出什么反应,而是嗖一声跳上桌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街景,小脸绷得紧紧的,一派严肃。 岳青莲继续就着果汁往嘴里塞苏打饼干:“小心点别掉下去,不过你反正是神兽,掉下去也不怕。” “有妖气!”小麒麟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什么妖气啊,你不会把汽车看成妖怪了吧。”岳青莲压根没理会他。 “真的有妖气!你看!那边有一道黑光!”小麒麟用手指着西边,岳青莲敷衍地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唔,哪里?不会是什么厂又在排放废气了吧,这种事我们都习惯了,你也早点习惯吧。” 说着她就坐回椅子上,打算继续工作,却被小麒麟一只胖嘟嘟的小脚丫一下踩在笔记本键盘上,满屏蹦出无数不明意义的数字,抬眼望去,对上小家伙包含怒气的双眼:“亏你还是一代宗主,降妖除魔乃是修道人的本分,你居然畏首畏尾!” 岳青莲冷静地看着他,慢慢地伸出三个手指:“第一,把你的脚从我的笔记本上拿开,不然我揍得你妈都不认识,第二,我不是畏首畏尾,我是觉得这种事很无稽又无聊,第三,就算是真的而我也愿意去除魔卫道,你觉得凭我一个今天才修炼了一天的人加上你这个还在吃奶的神兽,我们能打得过谁?” 小麒麟眨着大眼睛,似乎在思考她的话,而岳青莲已经不耐烦了,抬手拎起他就放到了地板上:“下去下去!什么家教啊这是!” “可是降妖除魔乃是……” “你要是成年了,那我二话不说同意你去,现在你还是个娃娃,你是能放火球啊还是能放风刃啊?连个兵器都没有,还学人家见义勇为呢。”岳青莲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得了,想当英雄的话过个几年吧,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可是此股妖气凶险异常,如果稍有不慎,必有大祸。” 岳青莲停下手里的工作,稍稍考虑了一下,然后摇头:“在过去几千年里,你和我都不存在的时间里,也没出什么大事,别瞎操心啦,有警车和110呢,不然我们纳税养着他们干什么的。” 小麒麟脸涨的通红,握紧小拳头,断喝一声:“不行!吾身为神兽,怎可见妖不降!”说着,向地上和身一滚,又变回早上那条肥滚滚的小黄狗,冲到门边,抬爪扒开门锁,嗖地一声不见了。 “喂!你给我回来!”岳青莲惊觉地回头喝止,但小麒麟已经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她咬了咬牙,看着屏幕上不停起伏的红绿曲线,终究还是抓起衣架上的大衣穿上鞋就赶了出去:“站住!” 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昨日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路上车流比平时少了一半,岳青莲开车冲出小区的时候,刚好能看见小麒麟的尾巴尖儿在拐角处消失。 “xxxxx。”她不顾仪态地骂出一句粗话,一转方向盘追了过去,虽然私心里是很想啥都不管的,她的确是个处变不惊的人,但这‘变’绝不包括半夜里从家里跑出来开车去追一条狗。 好吧,不是狗,是麒麟。 追出去几个街口,好容易在一条岔道上截住了正在迷惑地东张西望的小麒麟,岳青莲已经来不及考虑附近有没有电子眼,吱地一声紧急刹车,单手推开车门,焦急地叫:“上来!” “哼!”小麒麟昂起大头,不睬她。 “上来!”岳青莲杏眼圆瞪,怒喝一声,小麒麟被这魔音穿耳吓了一跳,灰溜溜地蹦上了副驾驶,兽脸上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吾要去看个究竟,宗主你若是怕死,这就回去!” “放心,我只负责把你送到地方而已。”岳青莲重新发动了车,“你说吧,往哪里开?” 小麒麟个头实在太小了,又缩在车里,附近远近都是城市的高楼大厦,他努力地趴在车窗上,拼命转动着脑袋,还是辨识不清,不死心地问:“你看不见吗?你真的看不见吗?好明显的黑气!” 岳青莲叹了一口气:“按你们的说法,我真气只运行了一周天而已,你觉得我的法力已经到了可以看清楚妖气的地步吗?” 小麒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同时也别忘记我的修真之途才开始不到24小时,你们又没有速成班。” 冷不防,小麒麟胖乎乎毛茸茸的身体扑到她怀里,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在她脸上一阵乱舔,岳青莲尖叫了起来,车子都扭起了s形,差点一巴掌把他打飞出去:“要死啦!” 惊魂未定地重新把住方向盘,岳青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原来以为你只是长得象狗,原来脾气也这么象!” 小麒麟根本不在乎她话里的嘲讽,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见了吗?啊,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毛……”岳青莲没好气地正要回答他,忽然眼神一凛,接下来的话冲口而出:“那是什么?!” 在她的眼中,此刻的城市夜景大部分还是和刚才一样,深红的霓虹光亮映红了半个天空,上面是模糊不清的星空,但是突兀地在某些地方,升起一些完全不同的色彩,七彩交映,尤以东北方一道粗大的黑气分外触目惊心。 “o~m~g~”她的嘴张成了个o型,差点闯了红灯,压线的十分之一秒踩下了刹车,惊恐地扭头看看小麒麟:“那是什么?!” 小麒麟则高兴起来,愉快地摇了摇尾巴:“果然,我的口水可以让你暂时看清楚这些东西。” “口水,恶~~~”岳青莲立刻抽出纸巾,用力擦着脸,“再敢有下一次,我杀了你!” “哼,不识货,麒麟的口水,眼泪,都是上好的炼丹材料,以前我身上掉一根毛,都有人小心翼翼地拿玉匣盛起来呢。”小麒麟不屑地说,用前蹄子搭在窗口:“现在你看见了,快过去!过去!” 岳青莲无语问苍天,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在小麒麟的抱怨“这个法器没有以前的‘九天十地梭’快”声中,岳青莲把车开到了距离黑色气柱最近的路边,停了下来。 这并不象岳青莲一开始想像的,所谓充满妖气的地方总归是坟墓,荒废的古宅等等,在城市里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那势必也应该是医院,学校等等常发生怪谈的地方,但她全错了,她现在身处的是金融商圈的中心,相当繁华的一条街尾,再开过去一个十字路口就是她供职的泰平金融大厦和街对面的中银大厦,在方圆五公里的地带里,可以说汇聚了本城的大部分金融精英和高价写字楼。 而她面前的这栋大楼比起周围的高层建筑来丝毫不遑多让,射灯绚烂地打出楼体上几个镏金大字:金鑫大厦。 “四个金,还真是俗气的暴发户品味。”岳青莲下了车,小麒麟也跟着跳了下来,站在她脚边,仰起大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的怪物。 双手抱胸,岳青莲和小麒麟姿势一样地仰起头看着,此刻离得近了,那股黑气更加浓厚,看得非常清楚,犹如有实体的柱子一般,高高探入天空,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柱体中黑气缭绕翻滚,象是未经处理的污水,涌动着,凝聚不散。 可是下面就是高耸的三十六层金鑫大厦,楼体干净体面,玻璃幕墙闪闪发光,顶上的巨幅霓虹广告正从中国移动翻到诺基亚再翻到索尼,也许是有人加班,大楼里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写字楼特有的白色节能灯把窗户照得敞亮透彻,窗帘都没拉,一切都毫无异常。 关于这栋大厦,她知道得不多,但是有琦琦这个pa在,八卦总是自己会溜到耳朵边上来的,琦琦才跟了她三年,这栋大厦的烂尾历史都超过了五年,这块地本来就是地王的价,巴掌大的地当时在金融区拍出了一个亿的顶峰,拿下地的中和地产起初是构想着盖一栋星级酒店,才打了个地基,中和地产就出了财务危机,当时岳青莲才进公司,亲眼看着风险投资部老大很有魄力地提笔否决了看起来很美好的注资计划,果然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中和地产很快就破产了,这块地转卖给了香港一家公司,闲置半年之后,盖起了一栋四层购物商城,可就怪了,金融圈这片儿寸土寸金,开个一平方米的奶茶店都能赚得盘满钵满,就是商场开不下去,赔得底儿掉,后来……似乎又开过一个银行,说来也邪门,四周的银行都是日进斗金,就这家银行天天冷冷清清,从门口走过的时候都看不见里面顾客排队,最后的最后,三年前电路故障,干脆一把火给烧了,从此拆拆停停,两年了经过的时候都是个烂尾楼大工地,和周围欣欣向荣的景象一点都不搭配。 “唔,是东南亚的一家金控公司后来接手的。”岳青莲想起来了,就在一年前,突然杀出了一匹黑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买下了这块地并且大兴土木,半年之后高楼拔地而起,同时也挂上四个金的喜气名字,堂而皇之地开张了,富洋金控入主大厦的时候,自己正在香港为一个案子忙得焦头烂额,不然也有份来参观一番。 不过,这妖气到底是从前就有的呢,还是大楼盖起来才有的呢?要说这地儿邪的话,那除了一场火灾之外,似乎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灵异的事。 她低头看着全神贯注的小麒麟:“我说英雄,现在怎么办?” “此妖甚怪,吾竟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小麒麟黑漆漆的大眼睛透出疑惑,“照理来说,如此浓厚的妖气,这里早就白骨遍地,冤魂呼啸了,为何如此平静?” 岳青莲弯下腰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拉过来:“我跟你说过了,现在这个世界和你待的地方不一样了,这是法制社会,哪有妖怪能从容地吃了一个又一个人还不被发现的?” 小麒麟奋力地试图从她的手里往外夺自己的耳朵,不服气地尖叫:“可是你也看见了!你看的!” “我看见什么了?我本来什么都没看见,是你舔了我眼睛一口,搞不好这是幻觉或者障眼法什么的。”岳青莲再抬头看了大楼一样,忽然咦了一声,揉了揉眼:“效果过了吗?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小麒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用小毛蹄子揉了揉眼,傻在了当地:“真的没有了……” 刚才大楼顶端那黑气凝聚成的柱子就在她们刚一转眼的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头上依旧是城市带着深红霓虹色的夜空,和几颗暗淡的星子,和别的建筑没有丝毫不同。 一人一麒麟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呆呆地看着,直到岳青莲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麒!麟!现在我教你人世生存第一课,浪费别人的时间就是在谋杀!” “啊~~嗷~~” 永恒的生日礼物 平时岳青莲上班之前,习惯在离家近的一家茶餐厅解决早饭问题,但是被昨夜的奇异现象一搅,她今天特地绕了点路,来到金鑫大厦附近的木林森,要了一份早餐定食,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一边吃,一边观察金鑫大厦有无异样。[]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这种行为简直可笑,金鑫大厦和任何一栋写字楼一样,先是保安来开启大门,然后清洁工在打扫,偶尔有早到的上班族进入,也和普通白领没有任何区别,穿西装,打领带,手提公事包或者电脑包,并没有头上忽然多出两只耳朵或者身后多出一条尾巴。 不过就算长了,自己也看不见吧。 昨夜回到家之后,在小麒麟的强烈要求之下,她只好放弃了睡觉的打算,重新进到白玉印里的山洞中去,坐在蒲团上,打起精神运行心诀,推动着那丝金色真气在全身经脉里转动了一圈又一圈,丹田里芝麻般大的金色光点也稍微稍微地长大了一丁点儿,抑或是她的心理作用? 总之她昨夜根本就没睡觉,但是又不想再请一天假,于是今天早上洗了把脸,还是精神抖擞地来上班了。 还好,这莫名其妙的心诀暂时看不出别的大用处来,提神醒脑倒是很管用的,她现在精神饱满,神清气爽,并不比睡了一个好觉来得差,足可以支撑今天的工作。 吃完早餐之后,她开车去公司,走入大楼的时候门卫跟她招呼:“岳小姐早,今天气色很好啊。” “你早。”岳青莲有些诧异平素老实忠厚的门卫今天怎么突然对自己说起恭维话来了,对着电梯的镜子看见自己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原来他说的是真的,镜子里的人一张脸白里透红,容光焕发,透着水灵灵的嫩,简直象回到了大学刚毕业的时候。 “哇。”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地惊呼了一句,“还有这功能呢……以后保养品岂不都省下了。” 于是她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上午的头两个小时都笑眯眯的,就算听到窃窃私语也毫不生气:“岳主管是交男朋友了吧?”“肯定是,都说孤阴不长,看她现在的脸色绝对是阴阳和谐了。”“也没见到她换车换包换表什么的啊……难道是包了小白脸?”“别瞎说,大概是换了保养品。”“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真有这样神奇的保养品,行政的密斯高早就去买了,她每年砸在保养上的钱比你薪水还多呢。”…… 真奇怪啊,现在早就是互联网时代了,她们传八卦还非要用嘴吗?如果在msn上说,那自己不是什么也听不到了……唔,不过,自己的听力是不是也变得灵敏了,按理说在茶水间的私房话,以前是绝对听不到的啊。 “弗萝拉,老大要我拿这个给你。”琦琦推门进来,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说完了又不走,试探着问:“要咖啡吗?” “得了,你不就想看里面是什么吗?不用拆我都可以告诉你,派克笔。”岳青莲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从我进公司第一次生日到现在,六年了,他送的每年都没变过,派克笔,派克笔,派克笔,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吃了厂家的回扣了。” 说着她动手撕开彩纸,里面果然是一只派克金笔,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哦……”琦琦有点不好意思,磨蹭着说:“我还以为老大这次会有什么新意。” “能有什么新意啊,他又没……”岳青莲忽然警醒,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临时改了一句:“他又没升boss。” 一般来说,在公司里,男上司和女下属之间,总会若有若无产生一些桃色的暧昧花絮,和pa是如此,和一手栽培的业务骨干亦是如此,岳青莲跟了他六年,天天对着如此优秀的男人,要说她心里没有点异样的心思是不可能的,但她从来没表现出来过,原因无他:他结婚了,据说家庭很幸福。 老大也一直表现得象个好上司,仅此而已,记住下属的生日也不过是预约上多加一笔,礼物是必送的,但就算是自己最得意的心腹干将,礼物也并无特殊,限于一支派克笔。 琦琦多事地压低声音:“那……老大要是升boss了,他会送你什么?” 岳青莲斜睨了她一眼,拉长声音说:“估计……还是派克笔,你以为他是保监的迪奥王啊?” 琦琦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保监部门的部长姓王,和老大一样是已婚男人,非常自命风流,一直yy公司里每个女职员都暗恋着他,他当然也不介意发展一段没有结果但是很‘美好’的感情。衣服大多是迪奥,很符合自恋的特点,所以有个外号叫‘迪奥王’,问题是他根本穿不出那股气质来,身高虽然有一七八,但体重也有一七八,每每看见他,再回头看看杂志上的迪奥男装广告,总让人恨不能自插双目。 “那……主管,迪奥王这次送你什么礼物?” 岳青莲操纵鼠标翻着电脑上的报表,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没收。” “没收就更不要紧啦,告诉我嘛,满足一下我的小小好奇心。”琦琦实在忍不住,八卦的热血沸腾起来,央求道,“以后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岳青莲本来不想多事,但是一个念头忽然浮出来,于是改了主意,耸耸肩说:“爱马仕铂金包。” “哇!”琦琦羡慕得口水直流。 “有什么好‘哇’的?我当时就跟他说,王部长,我是过三十岁生日,不是三十五岁,这么贵重的包你不觉得不太衬我吗?”岳青莲打了个哆嗦,想起迪奥王的那句肉麻至死的回答‘怎么会呢,弗萝拉,我担心这个包配不起你是真的。’ “那后来呢?”琦琦追根究底地问。 “后来我就没收啊。” “王老大没说什么?” “我说我觉得这个包蛮衬他太太的,如果他硬要我收下,我就转送给他太太去。”岳青莲说得轻描淡写,琦琦却握紧了拳头:“太浪费了,主管!送到店里去卖二手也很赚啊!” “有些人啊,永远不知道品味两个字怎么写,他前年还送过我一个古奇包呢。” “就是我进公司那年喔?” “是啊,那时候我刚当上c组主管,他大概忽然发掘了我的潜在优质吧,古奇,哼。”岳青莲不屑地说,“他以为我是刚进公司的小白领呢,眼睛光盯着名牌,省吃俭用就为了买个古奇包,然后一用就是五年八年的。” 琦琦泪流满面:“弗萝拉,我省吃俭用也没有舍得买古奇包啊~~~” “如果你表现得好,明年生日我送你一个也无妨啊,只要不是什么限量版的。” 这句话引得琦琦激动得握住她的一只手连连摇晃:“尊的?” “不过呢,今天你得帮我一个小忙。” “当牛做马!当牛做马!” 岳青莲冲她招了招手,低声问:“你们pa俱乐部今天中午有活动吗?” “这个……如果大家都没约的话,会在一起吃饭,每天都这样啊。” “唔,你去找下b组的蜜雪儿。” 做了她三年的pa,琦琦不说是蕙质兰心也是心随意动,闻言一惊:“主管,他们那个案子被截胡,难道还有内幕?还是你想力挽狂澜?” “我只是想知己知彼,下次说不定和富洋金控交手的就是我们c组了,你跟蜜雪儿侧面了解一下,尤其是那边的要害人物,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琦琦领命而去。 琦琦做事果然干净利落,午休时间一点半截止,一点钟不到她已经眉飞色舞地回到岳青莲办公室汇报自己打听到的一切,不过听她说了十分钟之后,岳青莲不得不举起手打断她的话:“琦琦,如果你下面还是要继续吹嘘对方那位首席风险官的话,那就不必再说了。” “嗳,话都是蜜雪儿说的,我只是转述而已。”琦琦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随即又兴奋起来,“主管,你知道吗?顾景行二十二岁就拿到哈佛商学院的硕士学位了!听说他爷爷当年就是花旗银行的高管……”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她用手势示意琦琦闭嘴,然后才接了起来:“喂,风险投资部c组岳青莲……好,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她扬起眉毛:“老大叫我过去一趟,你慢慢yy吧,拜拜。” 她快步走出办公室,走向远在走廊那一头的风险投资部部长办公室,坐在门口格子间里的秘书薇薇安急忙站起来替她敲门通报,得到回答后殷勤地拉开门,岳青莲回以一笑,径直走了进去:“老大,你找我?” 风险投资部老大秦明川,今年三十六岁,剑桥金融硕士,跟着公司现任boss一起十年前登陆本市,白手起家打造下大好家业,在行内赫赫有名,风闻等boss直升集团董事之后,他就将风光接任。 私生活方面非常检点,从来没给对手留下任何把柄,已婚,无名指上素白的婚戒从进公司开始就戴着,生生踏碎楼上楼下左邻右舍无数白领丽人的芳心。 “嗯,坐,薇薇安,茶。”他简短地说,把目光从文件夹上移开,等秘书送茶出去之后,沉稳地开了口:“我知道永丰证券的收购案失败,杰瑞会不甘心,但我没想到,你也会感同身受。” 岳青莲镇定地喝了一口茶:“老大,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茶是好茶,龙井,碧绿的小叶片在热水里徐徐地散开,带来一股清香,秦明川没别的嗜好,就爱喝茶,坚持这个习惯长达十年,和一公司的咖啡党红茶党势不两立。 秦明川笑笑,看向她的目光就象看向六年前那个刚进公司毫无经验懵懵懂懂的小海龟:“下次跟你的pa说,在餐厅说八卦的时候,声音不要那么大。” 原来是从琦琦那里犯的案,岳青莲嘀咕了一句,然后绽开微笑:“老大,你晓得,小女孩嘛,好奇心会强烈一点,但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吧。我只是提醒你一句,顾景行很不好惹。” 岳青莲哑然,半晌才说:“老大,商场如战场,明知不敌也该奋勇向前,难道你这是暗示我不战而逃吗?” “他就留给我来对付好了。”秦明川这句话让岳青莲大吃一惊,脑子飞快地转动,询问了一句:“最近?” “看新闻了吗?迪拜世界出现债务危机了。我们欧洲的分公司在里面赔进了五十亿,如果我们今年交的成绩单漂亮一点,董事会就会考虑boss的升迁提前到明年了。” 岳青莲咂了一下嘴,笑了起来:“那要大手笔啊。” 秦明川理所当然地点头:“他们截了我们的胡,我就去截他们的胡,很公平。” 他挥手示意岳青莲可以出去了,就在岳青莲走到门口的时候,带有磁性的男人声音平淡地响起来:“忘记说了,你今天很漂亮。” 尽管不断约束自己心如止水,这句纯粹的客套话还是让她心跳乱了一拍,吸了口气,岳青莲回头象小女生一样装可爱地把手掌在脸颊两侧打开:“尊的?好高兴喔!” 秦明川诧异地抬头,看见她调皮的笑脸才反应过来,再度挥手:“去去去,都多大了还爱玩。” 岳青莲笑着开门出去,脚步轻快。 洗髓伐筋 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她回家进门,房间里没有开灯,小麒麟正全神贯注趴在窗户前盯着昨天黑气冒起的方向,听到她进门都没有动一动。 “咦,怎么不开灯,麒麟是夜行动物?”她把皮包和车钥匙丢在门柜上,甩掉高跟鞋,走到小麒麟身边,顺手摸了一把他头上柔软的毛:“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吾在监视妖气。”小麒麟义正言辞地说,同时抗议,“宗主,你天天为俗物凡尘羁縻,也不见你打坐吐纳,这样对修炼不利。” “我都说了我是个凡夫俗子,不是修真的料,是我的好祖宗和你的前任‘狗修金萨马’非要降大任给我的,再说,不上班我吃什么喝什么?住哪儿?这房子还有五十万贷款没还呢……”岳青莲对着小麒麟的大眼睛泄了气,“得,我跟你一只麒麟说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懂。” 做职业女性累,做金融界职业女性就更累,岳青莲都说不清过去的六年里自己有几天是十点后才到家的,进门松懈下来的最先反应就是腰酸背痛,一年比一年厉害,她捶了捶自己的肩膀,走进浴室去放热水,累死了,赶紧洗澡上床是正理。 舒服地埋进温热的水里,不忘滴两三毫升薰衣草精油,岳青莲简直快活地要呻吟起来,果然热水澡和阿司匹林是白领女性必备的利器啊,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热水的慰籍下舒散开来,一天下来积累的疲劳慢慢地消失不见。 “麒麟啊,你每天这样也很无聊吧,小孩子老这么板着脸不好啦,不如你可以在家看看动画片什么的,哪天有空我带你去游乐场玩玩。”她放大了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其实天知道她哪天才能‘有空’。 “游乐场是什么?有仙女姐姐摘果子给吾吃吗?” “哦,那倒没有,只卖一些棉花糖什么的吧,我也很久没去了。对了麒麟啊,你每天都吃什么?我看冰箱里的东西你都没有动过。” “吾是神兽,除了仙丹仙果,俗世的食物不屑沾染。” “啧,真是不可爱。”岳青莲小声抱怨了一句,既然他说不饿,那就别吃了,她上哪儿给她找仙丹仙果去,自己还没得吃呢。 冲干净身体,换上睡衣,拿毛巾擦着湿头发走出浴室,第一眼就看见一个惊悚的场面,麒麟从桌子上跳下来,大模大样地走到墙角,拉开裤子……就放起水来! 岳青莲的吼叫让房间震了三震:“死麒麟!你敢!你敢!你敢!” 她的实木地板哇!她每周要让钟点工擦一次每半年就要打蜡上光保养的实木地板哇!居然有人敢给她在上面尿尿! 小麒麟歪着头,迷惑不解地看着她,可没有停止放水的动作,岳青莲尖叫着,简直想一把按翻他,狠狠地在小屁股上抽几下,抽到他哇哇大哭,虽然她不赞成体罚,但是这孩子也太气人了! “有什么嘛。”小麒麟终于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水枪’,看着岳青莲狂怒地把拖把拿出来拼命擦着水迹,“吾可是神兽,在山上都不轻易溺尿的,沾吾一点仙气,便可地生灵芝。” “呸!还灵芝呢!狗尿苔吧!一下雨顺着墙角出来一大片那种!”岳青莲怒气冲冲地拎起麒麟的脖子就进了卫生间,亲自给他示范马桶的用法:“要在这里尿!听见没有?完了要用水冲,按这个按钮,知道吗?” 小麒麟翻着大眼睛看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宗主,为何在意这种小事。” “我要是不在意明天这就成狗窝了。” “吾是神兽,才不是狗!” “现在连狗都不会随地大小便!” 岳青莲把地板擦了又擦,刚洗完澡又出了一身大汗,恨恨地看着悠然自得又坐回桌子上去看窗外的麒麟,放弃了继续教育的想法,准备去睡大觉。[] 刚爬到床上,舒服地把被子拉到下巴上,闭眼之前余光看到床边小麒麟的大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看什么?想睡就去沙发睡!想继续看风景就去看!”岳青莲的口气难说是温和的。 “宗主,你又想偷懒不修炼。”小麒麟以护山神兽的身份严肃地指出。 岳青莲实在懒得跟他多嘴,敷衍地坐了起来,摸出挂在胸口的白玉印,意识一晃,已经进入其中,坐在蒲团上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修真就是常年累月地呆在这么一个小空间里,每天睁开眼睛就看见这老三样:蒲团,墙壁,天花板。那她真的打死都不要修什么真。 心猿意马地闭上眼睛,运行心诀,推动着一点金色光芒从灵台开始周游全身经脉,汇入丹田处的小小光粒之中,她当然知道聚沙成塔的道理,自己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行根本可以略等于无,不过,谁叫外面还有个小祖宗在监视自己呢。 运行周天几次,她收回意识,一睁眼,又吓了一跳,小麒麟趴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出言指责:“宗主,你不专心!” “谁说的,我渴,出来喝口水。”岳青莲随便找了个借口。 小麒麟丝毫不受哄骗:“洞府之中有灵泉渗出,那个不但可以解渴,还对修行大有助益,你为何舍近求远?” 岳青莲想了一想才记起山洞角落里的那一个碗口大的凹陷,上次尝过一点,是挺甜的,原来是什么灵泉,还能喝。 “那不是很珍贵吗?我喝光了怎么办?” “灵泉虽然贵重,集天地之灵气,一个对时也可以渗出一滴,你但喝无妨。” 岳青莲飞快地计算了一下,一天是12个对时,就是12滴,岳朝歌说过,里面一年,外面一月,那就是再乘以12,一天下来能积累144滴,一般来说,十滴为一毫升……乖乖,还是很珍贵嘛。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拿了根吸管重新进洞,凑过去小抿了一口,的确清凉甘甜,沁人心脾,如果能大批量生产的话,不晓得这个商机会不会把市面上所有的矿泉水牌子都给pk下去? 她喝了两三口,再没什么理由了,只能重新盘坐在蒲团上,闭目运行心诀。 还没等运行完整的一个周天,她肚子里忽然绞痛起来,那感觉象极了以前饮食不正常老犯的肠胃痉挛,岳青莲努力约束着经脉里的金色光点,她再没常识也知道这时候破功是要‘走火入魔’的,偏偏那点灵气不跟她对付,歪歪扭扭地在经脉里走得缓慢无比,这边肚子里已经闹翻了天,一阵一阵肠鸣叽哩咕噜地响着,都不用看她就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扭曲了。 好容易把那点金色光芒收入丹田,她窜起来一下就冲出去,把无聊地趴在床边数手指头的小麒麟吓了一跳。 岳青莲面目狰狞地指着他,就说了一个‘你’字,再也忍不住了,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卫生间,坐上马桶的一霎那,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觉得过去三十年里从来没遇见过这么生死窘困的关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她就象长在马桶上一样,肚子里翻江倒海,疼得就跟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刮搅似的,泻下的全是稀水,汗水浸湿了睡衣,贴在身上黏黏糊糊的,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汗臭味。 什么灵泉啊!岳青莲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怎么居然就听信了那只幼齿麒麟的话,就算那真的是灵泉,一碗水放在山洞里过了成千上万年,早就成毒药了吧,自己还傻乎乎地喝了几口,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了。这次要是大难不死,一定要去庙里拜菩萨。 “哎呀,吾忘记了,宗主,你是凡体,没有经过洗髓伐筋吧?” “吾你妹的繁体啊,老娘是简体!”岳青莲头一次放下修养气质什么的,破口大骂,“混蛋麒麟,你等着,我出来再收拾你!” “你浸淫尘世多年,摄入后天杂质太多,这样不利于修行,有灵泉为你洗涤形体,这是好事啊,别人求都求不到呢。” “死麒麟……你再跟我提什么修行,我就杀了你。”岳青莲有气无力地威胁着。 等到实在连稀水都拉没有了,岳青莲才哎哎叫着扶着墙站起来,卫生间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她把抽风机开到最大,在冒着晕倒的危险洗澡还是就这么脏着去睡觉之间犹豫了三秒钟,洁癖还是占据了上风。 这次的汗出得实在太奇怪了,简直到了中医说的‘汗出如浆’的地步,浑身都油腻腻粘嗒嗒的,手指一捻都是黑泥,她用沐浴丝瓜球狠狠地来回搓了三四遍才觉得清爽了点。 跨出卫生间,小麒麟蹲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她,看见她的时候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惊喜:“宗主,你的资质本就罕见,如今经过洗伐,果然是纯厚至极。” 岳青莲举起一根手指,咬牙切齿了半天迸出一句:“我现在没力气收拾你……明天还要上班。” 天可以塌下来,班不能不上。 她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这次小麒麟倒没有罗嗦着跑来要她‘修行’,也幸亏是如此,不然岳青莲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在激怒之下做出冲进厨房拿把菜刀砍翻麒麟的暴行。 回到十八岁 她沉睡了六个小时,被闹钟叫醒,很久没象今天这样酣畅淋漓地睡一个觉了,安稳无比甚至连梦都没做。[] “也许我不是睡着了,而是晕过去了。”岳青莲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神思恍惚地自语,“象昨天那个拉法,我没有虚脱真是医学奇迹啊。” 她闭着眼睛晃进卫生间,机械地挤出牙膏在牙刷上,上刷刷,下刷刷,横刷刷,竖刷刷…… 继续闭着眼睛,漱口,冲掉满嘴的泡沫,拿洗脸毛巾…… 温水毛巾捂上脸的时候,她才清醒了一点,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拿洗面奶。 自己难道变近视眼了?为什么从镜子里看起来,脸这么好看呢? 岳青莲突然一下彻底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把脸凑近镜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时间的流逝是女人想尽了办法花尽了钱用尽所有的保养品也阻挡不住的,她虽然才三十岁但已经很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在不久之前脸上出现第一道皱纹的时候也没有哭天喊地,即使那道细小的皱纹第二天就消失了。 但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白嫩的脸蛋似乎回到了十八岁,象刚刚剥壳还冒着热气的白煮蛋,别说皱纹了,毛孔都细腻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步,眉是眉,眼是眼,连一个三十岁终年劳心伤神ol特有的浸在骨子里的疲惫之色都一扫而空,镜子里明明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眼神清澈皮肤细嫩纯天然的少女! “o~~m~~~g~~~~”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清楚地感觉到指腹传来的细腻光滑,同样的,镜子里她的手白皙秀美,手指修长,没有涂甲油的指甲泛着粉红色健康的光泽,一切都那么美好。[] 不不不,就算她在十八岁的时候,也不曾如此健康美好过。 是昨天喝的那口灵泉?当时小麒麟说什么洗髓伐筋,洗涤形体,清理后天杂质,原来是这个意思?! 岳青莲顿时觉得昨夜拉肚子拉得死去活来的事很有意义!很值得! 一阵风地卷出了卫生间,她搂住在沙发上睡得小肚子一鼓一鼓的麒麟就没头没脑地亲了下去:“麒麟!我真是爱死你了~~哈哈哈哈~~来让姐姐亲亲!”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麒麟嫌恶地推开她凑过来的脸,眨了眨眼看清楚是她,老道地评判道:“宗主,汝现在才有了个修道之人的样子。” “那还用你说,祖姑奶奶都说我是天赋异禀哩,哦活活活~~~”岳青莲得意忘形地发出嚣张的笑声。 “那宗主以后更要勤于修炼,不负朝歌道友的一片期许。” “没问题没问题,不就是开宗建派嘛,都包在我身上,只要我放出风去,愿意入我门者,每人给喝一口灵泉,可以返老还童,你瞧着吧,不到一天,光金融区的美女们就能把大门给踏破。” 迎着小麒麟不悦的眼光,岳青莲才回过神来,耸耸肩:“我开玩笑的,当然当然,选徒弟要资质好,人品好,有恒心,能吃苦……什么的,放心吧,我们公司的hr简直就是照妖镜,用他们的办法去选拔,怎么也是万无一失的。” 拿手机来了个自拍,越看越满意,顺手发给徐丹宁,岳青莲吹着口哨安排小麒麟:“无聊的话就看看电视,哦,下班的时候我会记得给你买个手机,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知道你不吃不喝,不过要是馋了,冰箱里有东西可以磨牙。” 徐丹宁的短信很快就回来了:“真狡猾,拍照也玩ps!” “没有!绝对真人实拍!” “你骗谁呢,姐姐,我们前天还一起吃过饭,你就一下返老还童了?” 岳青莲简单地回了个笑脸,然后皱起眉毛,没错,自己如果就这样去公司的话,一定会被大家围观的,毕竟这个变化太惊人了。 想了想,还是无奈地拿起粉盒,在脸上多扑了一层粉,借以盖住细腻光洁的皮肤,一边扑一边叹气:唉,想开点吧,反正化妆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让自己更混同与大众一点。 就算她今天特地把粉涂厚了一层,但是发生的变化还是让人惊讶的,琦琦送咖啡进来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看了足有一分钟,直到岳青莲抬头:“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没有,弗萝拉,你今天很漂亮啊。” 岳青莲奇怪地看着她:“就这句?” 琦琦脸红了,悄声说:“她们托我来问你换的是哪个牌子的保养品。” “呃,这个嘛……不太适合你们小姑娘用的,等你到了三十岁再来问我吧。”岳青莲含糊地说。 琦琦明白了,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一定很贵吧?” 岳青莲一笑:“我承担得起。” 哇哈哈,纯天然自渗灵泉,当然承担得起,又不是用来洗澡,每天喝一口或许是太奢侈了点,一星期喝一口不知道会不会起更好的效果。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谣言流传的速度和广度,午休时分,琦琦下去餐厅吃饭了,她啃个苹果算一餐,正在翻着桌上的文件,门被推开了,行政总监高彤走了进来:“hi,弗萝拉,吃得这么简单啊?” “呃。”一口苹果卡在了岳青莲的嗓子眼,差点呛咳出来:高彤,公司目前唯一的女性高管,夏天刚过完四十岁大寿,精明强干,铁面无私,执行起公司的规章来毫不手软,暗地里人皆称为密斯高,貌似尊敬,其实是多少有些讽刺她的单身大龄剩女身份,但从心底里岳青莲是佩服她的,管什么嫁人不嫁人呢,她作为同事来说,工作能力非常优秀,井井有条,从无差错。 好容易把这口苹果咽下去,她绽开完美的礼貌微笑:“格瑞丝,难得啊,请坐。” “我趁午休来巡视一下办公设备的情况。”高彤嘴里说着明显的谎话,神态自若地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岳青莲的脸,半天才说:“换保养品了?什么牌子的?” “是……是啊,都说现在的产品里面添加剂太多,名牌呢稍微好一点又用不太起,所以换了一种纯天然的手工制品,朋友介绍的。”岳青莲也张嘴就流畅地说出一串谎话,心里稍定。 高彤点点头:“好用吗?” “还可以吧,我用了一个月了,效果蛮好的。”岳青莲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昨天晚上才喝的,那也太惊世骇俗了。 “哪家店买的?下班一起去?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这样吧,我请你吃晚饭。”高彤开门见山地说,倒让岳青莲连婉拒的话都说不出口,再说,行政总监,货真价实的高管,虽然不是她的直接上司,但关系搞僵了肯定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过如果真的把灵泉给她喝了,那也太儿戏了吧?拉肚子拉成那样,会不会找自己索赔啊…… “这个是我朋友的朋友家里自制的,外面没有卖。”她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说,看见高彤的脸色未变,眼睛却瞬间阴沉了下来,口风飞快一转,“既然格瑞丝你想试试的话,我改天找她拿个小样来,涂涂手也好。” 高彤笑得如春风般和煦:“麻烦你了,谢谢。” 又闲聊了几句办公室闲话,高总监起身,款款退场,岳青莲头痛地捂着太阳穴:她还真找个瓶子装几毫升灵泉给高彤不成?且不说这东西这么珍贵,出人命了可咋办。 如果只是外用的话,应该不会有事吧……不像内服的,但还是要稀释了才行,不过稀释多少倍呢?十倍?一百倍? 铜钱草的实验效果 晚上她到家的时候,小麒麟照例蹲在窗前的桌子上,认真地看着外面的城市夜空,岳青莲忽然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好主人,这孩子也太可怜了,换过衣服之后,她进入山洞里用小碗舀出半碗灵泉,出来端到他面前:“哪,这虽然不是什么仙丹仙果,但也是好东西,喝一点吧。” 小麒麟倒没有拿乔,接过碗来咕嘟嘟喝了个精光,然后一抹嘴:“唔,还是吾熟悉的味道。” “麒麟,这灵泉除了作用在人身上,就是什么洗髓伐筋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啊?” 大概觉得这个问题愚不可及,小麒麟傲慢的大眼睛看都不看她:“用处可多了,炼丹啊,炼器啊,炼法宝啊,用来调配写符时候的墨水啊……这也就是朝歌道友的仙府里有这么一个所在,换到别的宗派,只有核心弟子或者立了大功的,每年才能蒙宗主赏几滴灵泉哩。” “那也不是人家东西少,是咱们人少而已,就你我两个。你以后想喝的话就跟我说吧,供得起你。”岳青莲抬手摸摸小麒麟头上柔软的黑毛。 “吾是神兽,这东西多喝无用,宗主你也莫暴殄天物,将之如凡尘俗水一样只顾乱喝,五日一滴即可,多了也没好处,平白浪费。” “说的是,我不是正在发掘它的其他用途嘛,对了,能外用不?” “外用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殊为神奇。” 明白了!这就是现在科学所说的,增强细胞因子活性啦,延缓衰老啦之类的功效吧,岳青莲又问:“那如果把灵泉稀释了,这个效果还在吗?” “何谓稀释?” “就是往里兑水。” 这个问题把小麒麟也难住了,眨巴了半天眼睛,才说:“为何要兑水?效果……当然不显。” “有效果就行,管它显不显呢。”岳青莲想到就做,顺手拿过小麒麟刚喝过的碗,看看碗底还有一两滴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蒸馏水,哗啦啦倒了大半碗,对着灯光仔细看了半天,没有什么异样。 作为一个热爱生活健康向上有情趣有品味的女白领,岳青莲还是附庸风雅地在家里有一两盆好养活的花草的,虽然因为经常没有时间照顾而频繁换掉死的,再买活的,狠狠照顾了小区门口花店的生意。[]此刻在厨房窗台上就放着一盆仙人掌,一盆铜钱草,都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样子。 岳青莲揪了几片圆圆的铜钱草叶子,分别摊开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在其中一片上滴下稀释过的灵泉,然后又拿了个碗,再次稀释之后滴在第二片上,随后是第三片,第四片…… “宗主,这有何用?” “嘘,别捣乱,你宗主我正忙着赚钱。” 小麒麟看起来很不以为然:“朝歌道友的仙府中有无数奇花异草,瑶石琪木,你只要勤加修炼,洞府依次开启,迟早都是你的,不知比这种凡草好出几千几万倍,为何你全不在意。” “麒麟,你不晓得,人世很险恶的,为人还是要低调一点,你想啊,凡尘也有很多修真的门派,家族,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陡然手里多了一大笔又是仙丹啊又是仙草啊,他们起了歹意怎么办,所以还是先开发别的思路的好。行了,我洗澡去了,你帮我看着点儿。” 岳青莲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小麒麟几句,拿起浴巾走进卫生间,把一天下来脸上身上的浮尘粉底都洗掉之后,再度对着自己变得光洁嫩白的皮肤啧啧称奇,爱不释手:“真讨厌,这样下去我就要变成水仙自恋狂了。” 她洗完澡重新回到客厅里的时候,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大跳,小餐桌上铺着一片硕大到可以当桌布的绿色铜钱草叶片,绿如新芽,鲜嫩欲滴,剩余几片叶子有大有小,一样是神完气足,精神饱满。 “看,起效果了吧。”小麒麟站在一边看,很平淡地说,“宗主你真是浪费,如果拿这碗水去浇灵芝,就会立刻长到荷叶那么大,炼丹之效卓著。这些凡草,就算你现在吃下去,也不过长几天的修行,或者你拿去给畜生吃,倒是可以化去他们喉中横骨,也有几分修道的根基了。” “别逗了,这是城市,衣冠禽兽很多,畜生才少呢。(.)”岳青莲记下勾兑比例,然后继续进行自己的下一次试验。 这种枯燥而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技术性工作真是让她叫苦连天,忽然想起当年和自己同机去德国的另外一个姑娘孟妮可,攻读制药化学的,要是她来就好了,这种实验室的活儿必定驾轻就熟,可惜她中途弃学之后,就龟缩在本市六环外一家日化厂当质检员,一年到头连城九区都不踏入一步。 忙碌到最后,终于,她测定了一个差不多的配方,,正好达到需要的效果,小小叶片外形大小没有改变,而叶片本身水润润的,透着一股春天的新绿感觉,络脉清晰可见,整个叶片生机勃勃,就算已经脱离了母体,依然充分显露出生命的活力。 “就是它了。”岳青莲拿出被自己倒空的蒸馏水瓶子,一瓶一瓶地装起来,最后剩下一点,找了个没用过的随身型喷雾瓶装满,大约也就七八毫升的样子,准备明天带给高彤。 “搞不好我可以考虑从事一下化妆品行业,反正融资什么的就找老大好了。”她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玩意儿怎么找工商局下批文呢,万一他们拿去检验出什么奇怪结果,那我恐怕下半辈子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宗主,你今日还没有修行。”小麒麟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这哪是护山神兽哇,简直是太子太傅。岳青莲在心里抱怨着,但看见小麒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不好意思偷懒,正好这时候手机响了,她趁机抓起手机钻进了卧室。 “喂,老三啊。”她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扑,调侃道:“真难得,这个点儿没有搂着老公钻被窝,还有闲情打电话来找我聊天?” “想你噻,不行吗?”宿舍老三是她下铺,姚如欣,一个长得甜甜的四川妹子,从大一就被本校大四的某学长锁定,本来毕业是异地情侣分手的一个高峰期,学长留校之后,天天能见面,也就没这个问题了,等岳青莲她们这一届毕业的时候,七月份拿毕业证,八月份两人就神速地领证结婚,成就了一段校园爱情佳话。 说起来她真的是同宿舍六个人当中过得最幸福的一个,起码表面上是,公婆远在老家,不来同住,却帮忙出了首付在学校附近内部价买下了教职工福利房,老公是大学教师,工作体面又不劳累,她自毕业就在家当全职太太,夫妻俩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结婚一年就生了个女儿,一切都顺利得令人羡慕。 “我本来想白天给你打电话的,后来一想,你们这些大忙人,还是不要在上班时间打扰吧。” “唷,谢啦,考虑得这么周到,上班的时候你就是打给我也说不了几句,现在敞开来聊呗?曼曼挺好的吧?” “她挺好的,就是学芭蕾的新鲜劲儿又过了,那天给我装肚子疼想逃课,被我教育了还哭着说腿疼,我也挺心疼的,老师说她跳得是不错,希望能坚持,还要加强课程,你不知道,那课程多苦多累啊,我看几个老师的脚上都是老茧子,那练出来得多疼哈,我们家又不指望她成个芭蕾明星什么的,要我说,当个兴趣学学就算了,李睿非不干,说不能让孩子养成遇到困难就逃避的习惯,将来做什么都会半途而废的……”提到女儿当妈的永远有说不完的妈妈经,岳青莲早习惯了,只嗯嗯啊啊地听着她的唠叨,偶尔发出简短的回应‘他怎么这样啊’‘好像有道理’‘我也觉得……’ 姚如欣说了十几分钟才忽然醒悟过来:“哎呀,光顾着跟你聊天,把正事忘了。” “那就可见不急。” “急的急的,我想约你吃个午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哦?不会是相亲饭吧,老三,你现在也玩起拐弯抹角这一套来了?” 姚如欣啐了她一口:“别惊弓之鸟,我要是给你介绍男人还用得着拐弯抹角,直接把你拉到现场,不去以后就别做朋友。是我小姑子啊,她明年就大学毕业,现在一家基金公司当实习生,想一起吃顿饭,请你指点一下。” “拜托,你家里明明有一位年轻的刚刚提升的经济系副教授,当年也是才华横溢指点江山,用得着我指点吗?故意来气我的吧?”岳青莲忽然觉得不对,又问了一句,“李睿有妹妹?那时候没听你说啊。” “你等下。”姚如欣拿着手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压低声音说,“是他爸爸离婚之后跟后妈生的妹妹。” “哦,我还以为计划生育政策又放宽了呢,那当哥哥的更加应该尽心尽力了,不然不怕回家难做?” “哎呀,以后再跟你详细说,主要呢,李睿是纸上谈兵,比不得你是实打实的职场经验,还有,现在的小姑娘心气儿都高,她才看不上她哥哥那点迂腐呢,你就不一样啊,你留学,是海龟,现在做到项目组经理,又在懋华这样的大机构工作,说出来多有面子,要指点她还不是绰绰有余。” “老三,真是时代变了,你都会恭维我了。” “啐,我说的是真的嘛,再说她又不是进去做业务的,只是个文员而已,你就跟我们吃顿饭,讲一点比如办公室潜规则啊,如何预防性骚扰啊,职场十大禁区啊……这样这样的,唬唬她就完事。” “那是什么呀?我自己都不知道好不好?你是媳妇你就会婆媳过招七十回吗?”岳青莲说的是她们临毕业那时候,姚如欣患了严重的婚姻恐惧症,总觉得李睿家有个厉害的恶婆婆随时准备挑自己这个小媳妇的错,并且要往死里打压,天天在宿舍看什么婆媳过招,野蛮婆婆之类的家庭剧,闹得她们都快喊救命了,结果后来发现完全是虚惊一场,婆婆丝毫也没提过来的事儿,偶尔来短住一次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指手画脚,姚如欣白提心吊胆了几个月。 “别揭我疮疤啊,服了你了,一点小事你能记三十年,好了,到底给不给面子吗?快点,我老公叫睡觉了。” “果然是重色轻友,好吧,等我翻下行事历……唔,那就后天吧,周五,那天我中午没约。” 姚如欣在电话里响亮地亲了一下:“啵儿,爱你!说定了,后天中午十二点见,对了,地方你挑,李娜工作的地方就在你们公司附近,叫金鑫大厦。” 岳青莲脑里警铃大作,立刻想起那道从金鑫大厦顶部直贯夜空的黑色气柱,这难道说是个机会? “行,那我电话你。” “好,到时候见。” 办公室的琐事 上班之前岳青莲问麒麟:“你能不能进到这个印里面?今天钟点工会过来,要么你变成狗吧?” 麒麟看上去很愤怒:“说过数次了,吾才不是狗!” “到底行不行?”岳青莲上去把他拎到自己面前,口气很认真,“你不晓得,现代社会是户口制,很严格的!再说,我家里忽然多出你这么个小孩,明天全小区就都知道了,你也不想太引人注目吧?” “哼。”麒麟悻悻然地从她手里溜下了地,打个了滚儿就变成那条肥滚滚的小黄狗,重新跳回沙发上去,闭着眼说,“宗主,你现在修行太浅,我是进不去洞府的。” 岳青莲自觉内疚,于是保证:“从今晚起我一定努力修行,真的。” 这句信誓旦旦的话等她一到公司就忘在了脑后,也许是秦明川亲自出手的缘故,风险投资部整一层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在职员餐厅找到高彤,端着餐盘过去坐到她身边,把小喷雾瓶放到桌上:“哪,格瑞丝,这是试用的小样,初次抹不要用太多。” 高彤心领神会地微笑:“谢谢,最近你们部门很忙啊。” “快到年底了,大家都忙吧,不光我们。” “光吃水果色拉,能撑得住吗?”其实高彤餐盘里也只有一份清炒时蔬,和一小碗汤。 岳青莲无所谓地耸耸肩:“习惯了,吃别的也没胃口。” “我那儿有两瓶美国辉瑞的营养素,有空过来拿,我吃着蛮好的。” “是吗?真谢谢了,我正想挑个好牌子的营养素吃吃看呢。” “或者白兰氏鸡精也不错,我有认识的店可以直接从泰国拿货。” “那一定要介绍给我,正好过年了,送礼最合适。” “没问题,哪天一起吃晚饭,我顺路捎你去。” 也许办公室ol的友谊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你来我去,一餐午饭下来,岳青莲感觉高彤对她的态度亲近了不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琦琦捧个星巴克的纸杯在喝咖啡,然后对她一眨眼睛:“manager,您今日和密斯高谈得格外投机嘛。” “你担心我也变密斯岳啊?” “哪能呢,您总不会用男pa吧。” 岳青莲扶住额头:“琦琦,适当八卦可以,不要太流俗。” 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男上司配女pa,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女上司配男pa,那就会流传出无数版本,还每个都带着暧昧的桃色泡泡。 琦琦吐吐舌头:“哦,对了,我们组要做民裕银行的服务评估,你看派谁去?” 民裕银行,一家港资银行,经济危机之后有意吸股重组,这个项目顺利的话c组明年上半年的目标就成功完成了。 岳青莲猛然想起来民裕银行最近的一个业务点就是在金鑫大厦,她脑子急转,脱口而出:“我去吧。[.超多好看小说]” 琦琦愕然:“主管,要你亲自出马了?” “嗯,偶尔也该亲民一下。” 岳青莲特地坐电梯下到低几层,在大厦物业的洗手间里把脸洗干净,发髻拆散,梳成马尾,换上放在公司里准备替换用的一身休闲服,走出大厦的时候,保安竟然都没认出她来。 为了掩饰,她没有开车,而是沿着街道就这么走过去,冬日的暖阳照得人懒洋洋的,来回经过的都是行色匆匆的年轻白领,穿西装拎公文包,倒显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路上顺便买了一个手机和卡准备回家教麒麟怎么用,省的她一边上班一边担心这小子在家又惹什么祸了。 出了店门,她举起手机,眯着眼对准前方高耸的金鑫大厦拍了几张,阳光下大厦闪闪发光,气派非凡。 真是不像闹什么妖魔鬼怪的地方。 服务评估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假扮成客户,到银行去,打听一下有什么业务,在询问的过程中观察服务水准,简直是任何一个接受过培训的公司新职员都可以完成的事,岳青莲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当然,她本来也不是为了做评估而来。 从踏入金鑫大厦的第一步开始,她就有一种隐隐的不适,虽然从大堂到电梯,从走廊到办公室……所有的一切和她去过的写字楼没有太大的差异,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难道是心理作用? 结束了评估之后,她没有马上离开,装作漫不经心地在走廊上游荡,一不小心肩膀碰到了一个低着头抱着文件匆匆赶路的年轻男人,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对不起’,但就在眼光交汇的霎那,两人也几乎同时脸色大变。 岳青莲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为什么刚才一晃之间,她竟然好像看到……对方的西装裤后面……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她用力眨眨眼,又什么都看不见了,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打黑色制式领带,带黑框眼镜,五官毫不突出,发型呆板,这样的基层人员写字楼里一抓一大把,从身边经过也不会引起她的注意――除了吓得脸色煞白不停地咽口水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呢?岳青莲都怀疑在对方眼里自己是不是变成一头老虎了。 “咯――咯咯。”在她的注视下,年轻男人的牙关开始上下打颤,惊恐得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得那么有威慑力呢?岳青莲想着,对他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背后听到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很可疑,现在岳青莲有点后悔没有勤加修行,不然如果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她肯定慧眼如炬――不过如炬了又怎么样呢,她又抓不住妖怪,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 唉,真是头痛啊,过去的修道之人只要找个山门拜进去,然后就可以衣食住行全不愁了,为什么现在的修真还要和俗世之人一样考虑生活,房贷,工作……呢?没听说过神仙也要还房贷的呀。 为了把下午浪费的时间补回来,她一直加班到十点钟,外面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连格子间的大灯都关掉了。 她正在全神贯注伏案工作的时候,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起初以为是哪位加班的同事要走了,但脚步声在她门前停了下来。 “谁啊?”鬼使神差的,她冒出这么一句,随即开始后悔,如果来的是歹徒,那她岂不是自己就暴露了目标。 还好,并不是歹徒,门开了,秦明川站在那里,微笑着问:“还没走?” 岳青莲看见是他,放下了心,重新低头看文件,含糊了一声:“就剩一点了,想看完。” “你要看完就得到十二点了。”秦明川并没有被她敷衍过去,走到桌前,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在黑色办公桌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好看。 岳青莲的心忽然跳快了一拍,她掩饰地抬手把一缕头发挽到耳后,笑着说:“没那么晚。” “慢慢来,不急于一时,你也是做项目主管的人了,不知道老绷着会受不了吗?走吧,我送你回去。” 岳青莲想了想,抬起头,略带调皮地一笑:“老大,我记得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教导我的。” “那也没把你教成一个机器人吧?何况就算是机器人也需要加油的。” 见无法推托,岳青莲收起文件锁好,然后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双臂:“好吧,那今天就听老大的,偷懒一次,不过不必送我回家了,明天早上从我家那边过来基本打不到车。” 她其实有点想开个玩笑问秦明川‘或者明天早上老大也负责来接我上班呢?’,这样的玩笑在办公室同事之间倒没什么特殊,但问题是,秦明川是她顶头上司,已婚男人。 好吧,更要命的是,她始终有那么一滴滴一滴滴的贼心不死。 可惜,事实证明她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这句话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秦明川倒很磊落地笑:“是啊,不是你刚进公司那会,大家晚上加班超过十二点,我就开着公司配的那辆小破车挨个送你们回家的时候了,呵呵。” “那时候我倒真巴不得变成机器人呢,就干脆连睡觉都省掉,直接坐在桌前,背后插根电源线充电好了。”岳青莲想起那段简直可以拿去拍‘新职员血泪备忘录’的岁月,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当初和她一起进公司的四十七个新职员,一年中走掉了三十三个,一部分是发现外企金控公司不像他们起初想象的那么美好而断然离职的,另一部分是达不到要求而黯然被离职的。 “别有怨言啊。”秦明川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绅士地替她拉开门,“现在全公司谁不说我带出来的人都有我的风格。” 在她背后关上门,他补了一句:“包括你。” 这一句没有任何暧昧意味的话忽然让岳青莲脸上不自觉地泛红,幸亏走廊里只有昏暗的壁灯,秦明川应该不会注意到。 她挺起肩膀,微笑着回答:“老大,你这算是夸奖吗?” “你还需要我夸奖吗?”秦明川反问。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明显,响得让岳青莲有些发慌,她想随便找个话题跟秦明川说话,打破这让她不安的环境,却忽然变哑巴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合适又得体的话。 秦明川也没有开口,两人一直走到电梯口,他按下电梯的时候,岳青莲不自觉地侧头避开,这个动作做完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的实际心情:她是下意识地在回避看见秦明川左手上的结婚戒指。 真是……太不应该了。她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句。 正在这时候,她眼角余光看到十几米外通向楼梯的安全门处,忽然有黑影一闪。 她眨眼再看,没有了,整个走廊空荡荡的,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两侧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秦明川问。 “哦,没什么,我看还有没有人留下来加班,等会跟保安说一声。”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她当然不会冒险去深夜的写字楼楼梯间里追一个完全可能是眼花导致的黑影,现在有秦明川在,那她就更不可能去了,无论如何,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才应该是放在第一位的,别的什么见义勇为,降妖除魔……抱歉,她一个小小女子,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亮白的灯光反射在四面光滑的墙壁上,岳青莲忽然又感到一阵不舒服,为了打破寂静,她选了一个事后想起来很愚蠢的话题:“老大,听说写字楼里都有鬼故事,你知道吗?” “鬼故事?”秦明川的声音听起来很漫不经心,“那都是吓唬小姑娘的吧,你在公司那么多年了,加班也不止一次,遇到过什么吗?” “真遇到什么了,我就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啦。”岳青莲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想附身的话,选我是绝对错了,一上班就能被成堆的数字报表给砸得原形毕露。” 秦明川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是有点不像从前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岳青莲的笑僵在了脸上,心怀鬼胎地想:不会是修行的副作用出来了吧?比如额头上多了一颗印记,头上长了一只角什么的…… “妆化得比以前浓了。” 吁了一口气,岳青莲抱怨道:“老大,吓人呐。” 这时候电梯已经到了底层,走出去的时候岳青莲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年纪大了嘛,要遮皱纹了。” 底楼值班的保安看见他们出来,上前招呼,岳青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在安全门看到黑影的事,也许真是自己眼花了吧。 两人在停车场互相告别,秦明川绅士地让她开小丰田车先行,岳青莲一路顺利地回到家里,小麒麟这次倒没有在当监视塔,还维持一条小黄狗那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麒麟,不错呀,会自己开电视换台了。”岳青莲夸奖。 “今天来的那个人开过一次了,吾就学会了。”麒麟伸出小毛蹄子按下按钮换台,“原来里面还有诸多把戏,不是只有你看的那些乏味之物。” “那些乏味之物是我安生立命的根本,你当我愿意看啊。” 岳青莲走近沙发,小麒麟忽然敏感地抬起头,然后后腿着地站了起来,前腿趴在她身上东闻西闻,过了半天严肃地说:“有妖气!” 往沙发里一摊,岳青莲动都不想动,懒洋洋地说:“你土包子了,这是兰蔻香水,不是什么妖气。” “不对!”小麒麟把一张小脸凑到她面前,目光炯炯,“你今天去了什么地方?以前你每次回来都没有这种味道。” 岳青莲也紧张了起来:“很浓吗?” “那倒没有,只有很微弱的一点点。” 心里很纠结――如果说了今天在金鑫大厦看到的那个一晃眼的尾巴男,或者是搭电梯时的那个疑似眼花的黑影,那以小麒麟不屈不挠的劲头,肯定会拖着她出去查个究竟,就算什么都查不出来,十二点之前也别想回家了。 主意打定,岳青莲诚恳一笑:“真没有,你也晓得的,城里人这么多,难免会混着个把妖怪,也许是我在街上走路的时候碰到了一下吧。” “那你平时都不在街上走路吗?” “是啊,今天我特地出去给你买了个手机,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互相联系了。”岳青莲从包里拿出新买的手机,电池装上,手把手地教小麒麟:“这个是通话,这个是挂机,我的号码是这个,你可以储存成快捷方式……” 现代科学技术的熏陶足足进行了半个小时,才把小麒麟教得差不多,懵懵懂懂的小家伙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还抱怨:“宗主,传音符比这个好用得多,就是你修行不用功,现在还不会画。” “有现代文明的产物干吗不利用,非要食古不化?我洗澡去了,洗完就修行,好了吧?”岳青莲头疼地走进浴室,“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只幼-齿麒麟教训……今天连秦明川都夸奖我了!” 老友重逢 周五岳青莲出门的时候,小麒麟站在门口叮嘱她:“宗主,你一定要小心,如果再遇上妖怪,就打这个这个……手机法宝叫吾。” “知道啦。”岳青莲背对他换高跟鞋,暗地翻了个白眼。 “你现在修行尚浅,灵气稀薄,十有八九和妖怪擦身而过也认不出来。不如……” 岳青莲如临大敌转过身向后退了一步,高跟鞋差点绊倒:“不!不必了!” 上次她能看到金鑫大厦上面的黑气,是麒麟用口水给她洗了眼睛――哇!越想越恶心了。 小麒麟很不悦:“你现在好歹也有些根基,不要光想着借助外力。” 他抬手指指岳青莲的眼睛:“宗主,你可以将在经脉内循环不息的灵力,聚集大半到目之四周丝络处,这样便有暂时之效。” “哦?真的?”岳青莲试着调动一下在经脉里静静流淌的金色灵力集中到眼睛四周,太阳穴忽然一阵刺痛,哎呀叫了起来。 小麒麟看得直摇头,拉住她的衣服下摆让她弯下腰来,短短肉肉的小手指按在她眼睛周围:“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照着他指点的方位,岳青莲慢慢地把金色灵力压缩进眼周几条细如发丝的经脉里,很小心地推动着,视野在瞬间明亮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正常。 只是看小麒麟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小家伙头顶散发出一阵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红色光芒,这难道就是小麒麟的特征? “看见了吗?” “看见了,你头顶红光,脚踩祥云。” 小麒麟惊讶地抬起白白胖胖的小脚丫看了一眼,疑惑地看着她:“骗人。”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我走了,好好看家。” 关上门的时候还可以听得见小麒麟的怒吼:“吾不是狗!” 要不是行事历提醒,岳青莲差点都忘记了今天中午的午餐约会,她打开美食地图挑了一家比较实惠的家常菜馆子,忙着打电话过去给姚如欣敲定,一到午休时间立刻拎包走人。 上次见姚如欣还是在宿舍大姐的婚礼上,也有一年多了,她本来是个甜美的川妹子,在家做主妇惯了,舒心得有点丰润,白嫩的圆脸上一笑两个小酒窝,岳青莲一进门她就举手招呼:“老六,这边!” “抱歉抱歉,来晚了。”岳青莲忙不迭地说,姚如欣伸手拉她坐下,抢白道:“别把职场那客套话用在我身上哈,你哪儿到晚了,是我来早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提前来了噻。” 说着还不忘捏捏她的腮帮子:“行啊,老六,难怪都说事业才能使女人焕发青春,你现在春风得意,瞧着真水嫩,回学校骗人说是大学生也有人信哈。” “什么春风得意啊,一个累死累活的项目主管罢了。”岳青莲拿起茶壶给她倒茶,又招呼服务员上菜单,姚如欣接过菜单就递到她手里:“今天我请客,你仅管点。” “我中午也吃不下多少,点一两个素菜就行了,还是你来吧。” 姚如欣倒不推辞,拿过菜单,很利落地点了五六个菜,还要继续点的时候被岳青莲拦住了,哭笑不得地问:“姐姐,你当我是猪啊?点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吃不完给你打包嘛。”姚如欣理所当然地说,却听见身后有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埋怨地说:“嫂子,岳姐姐和我等会都要上班的,难道拎着方便餐盒回公司?” 姚如欣顿感尴尬,急忙站起来介绍:“青莲,这就是李睿的妹妹,李娜,娜娜,这是我同学岳青莲。” 岳青莲眉毛稍微动了一下,坐着没动,只是伸出手去,无论以她的职位还是年龄,在这种场合要她站起来迎接李娜就太荒谬了。 李娜一看就是那种刚从学校出来的娇娇女,眉梢眼角还带着青涩的校园气,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往职业女性打扮,从头到脚都恨不得披挂上名牌,也不管适合不适合……无论是a货还是正品,一个刚刚进入公司做文员的小姑娘手拎lv包,都够让旁观者皱眉头的了。 “岳姐姐。”所幸小姑娘对岳青莲不敢有丝毫怠慢,非常热情地两只手握了上来,还开心地摇了摇,“早听我哥我嫂子提过你,你是我的榜样。” “呃……不敢当。”岳青莲看了姚如欣一眼,那意思是:你们都灌输这孩子什么了? 姚如欣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把菜单推给李娜:“娜娜,你看还要加点什么不?” “嫂子~~~真是的,你该让岳姐姐点啊。”这次小姑子的埋怨之色简直溢于言表了,岳青莲忙打圆场:“我刚点过了,再说我和老三之间不计较这些的。” 等着上菜的时候,姚如欣和岳青莲还是聊着一些闲话,李娜有些坐立不安,最后干脆插嘴问:“岳姐姐,其实我一开始很想进懋华做实习生的,毕业之后就留下来,但是贵公司好像没有招实习生的习惯?” “这个……我不是做人事的不太清楚,不过,你有这个意向很好啊,欢迎你毕业之后来投简历。”岳青莲笑着问,“你现在待哪家基金公司?” 李娜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她:“博纳基金,岳姐姐一定听说过吧?” 岳青莲一口茶水噗地喷出了一半,呛咳了起来,姚如欣急忙拿餐巾给她,一边关心地拍着背:“怎么了,老六……没事吧?” “没事……咳咳,没事……”岳青莲挥挥手,象是要把这个名字带来的不好记忆从她脑中挥走,在金融业,博纳基金是一家财力雄厚,富有口碑的公司没错,但是,一提到博纳,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阴险,毒辣,流氓,无耻……的猥琐男! 吸了一口气,勉强停止咳嗽,她尴尬地笑笑:“一上午没喝什么,忽然喝了口水,有点不习惯。” 李娜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崇敬,姚如欣则心疼地给她续茶:“这么辛苦啊,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来慢慢喝,这次别呛到了。” “嫂子,岳姐姐和你这样的家庭妇女不一样,当然辛苦了,我哥不也一样辛苦吗?上课上得咽炎都犯了,你还老给他做辣的吃。” 姚如欣不作声了,幸亏这时候凉菜已经上来,她笑了笑,举起筷子招呼:“来,吃吧。” 翠亭是一家江浙菜馆,比较合岳青莲的口味,水晶肴肉和蒜汁黄瓜皮两道凉菜做得可圈可点,兼具开胃的效果,她本来中午吃一份色拉就能填饱肚子的,这次难得多夹了几筷子,还意犹未尽。 难道修真之后,胃口也开了?这可不太妙。 热菜是苏浙系典型的几样:鸡火干丝,清炒河虾仁,清蒸鱼,姚如欣口味嗜辣,倒没吃多少,李娜大约是饿了,吃的很香,还不忘点评:“这个虾仁太小了,怎么弄的,姐,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我老家吃海鲜,我们那儿的虾,都那么大个儿。”想了想又说,“嫂子,你也带曼曼一起来。 岳青莲笑了,感觉这小姑娘虽然年轻气盛,心地倒不坏:“河虾是不能跟海里的虾比大的,这样已经不错了,又很新鲜。” 姚如欣也表示赞同:“弄得很干净,一点沙线都没有,来,老六,多吃点,补充营养。” “好啦,你以为我是你家曼曼啊,我自己会吃。” 岳青莲真的有好几年胃口没这么好过了,不但菜吃得七七八八,等甜点南瓜银耳羹上来的时候,她也毫不勉强地喝完了整整一碗。 吃饱了之后,心情自然很好,看李娜的眼光也多了几分亲切,但是同时也委婉地告诉她:进懋华工作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并不比进花旗中金什么的容易,而且自己也在里面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娜明显的失望之情掩都掩饰不住,但还是很礼貌地坐在原地,不时提出一些自认为很难解决的新人遇到的办公室问题,在岳青莲看来其实都只是幼儿园水平,但她又不能把话说得太透,毕竟对面坐的是姚如欣的小姑子,又不是自己的小姑子……就算是自己的小姑子,那轮得到自己教育吗? 所幸,李娜只是有点娇,还远谈不上狂妄傲慢,而且也算是个机灵的姑娘,岳青莲每一句话她都好像听进去了,虚心地点头,姚如欣看见她这样子,不由笑道:“我和你哥反复说的还不就是这几句,你就听她的。” “那不一样嘛,你和我哥,在象牙塔里待久了,我怎么知道管用不管用,还是岳姐姐这样有过实战经验的,才能叫我心服口服啊。” 岳青莲微笑着,继续跟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正说到‘在办公室最重要的是学会控制自己,遇事要冷静,不要太冲动’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嗓门很大,毫无顾忌:“服务员!给我来份蛋炒饭!” 翠亭的确只是家中档菜馆,不是什么高级的地方,但象这么大呼小叫的客人实属罕见,尤其他点菜的内容又是如此的……cheap。 一时众人侧目,李娜睁大了眼睛,有点局促不安,姚如欣反应慢了半拍,刚刚转头去看,服务员小跑着过去下单,该客人挠着头皮,卷起舌头咋了一声:“蛋炒饭有附送的汤没有?……什么,没有?你们怎么做生意的,我去别家店都会送汤……那好吧,免费茶水总有的吧……给来一壶……没有?那边桌上的是什么?嗳不要因为是免费的就偷工减料拿茶叶末糊弄我啊。” 从听见他说出的第一个字,岳青莲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握成拳头,新愁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激得她眼角都开始发红,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吃个饭也会遇上他?他不是回美国总部去了吗? “不好意思,我该走了。”她小声说,抬手叫服务员:“结帐。” 姚如欣急忙把她的手拉下来:“说好了我请客的,你忙就先走吧,回头电话联络。” 岳青莲胡乱地点点头,一心只想快点离开,和那种男人待在一个屋顶下简直让她开始窒息,偏偏李娜凑过来低声说:“那是我们公司的首席基金管理人,很了不起的,岳姐姐,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岳青莲飞快地否认。 她站起身来,刚转身还没走两步,那个懒洋洋的沙哑嗓音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哟,弗萝拉.岳,真巧啊。” 本来象癞皮狗一样窝在座位里的高大男人动作神速地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向她伸出手:“幸会幸会,我回国之后还没顾上打电话找你,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岳青莲冷冷一笑,看都没看他伸过来的手:“不必了,我们又不是很熟。” 那穿着皱巴巴西装的身影已经压迫了过来,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怪我没有第一时间打给你吧?女人就是太小气了,这一点也要斤斤计较。” 岳青莲回报一个嘲讽的笑:“您哪位呀?” “我夏英杰啊,你不记得了?”夏英杰的厚脸皮一点没有被打击到,反而作出伤心的样子,本来还算浓眉大眼的端正五官都委屈地皱在了一起,“女人真是善变啊,我们不是还有过一段交往吗?” 象看见脏东西一样嫌恶地后退了半步,岳青莲斩钉截铁地说:“先生,您认错人了。” 说完她连跑带走地几乎是逃出了餐厅,还听见夏英杰在背后喊:“嘿!别这么冷淡呀,也许明天我就跳槽到你们懋华去了呢。” 恶!岳青莲恶心地在门口抖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今天真倒霉! 部分过去 琦琦在岳青莲进门的时候就欢喜地跳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盒子,口水差点流下来,岳青莲最看不得小助理这样,连盒带袋往她怀里一塞:“思莱士的巧克力蛋糕和芝士蛋糕,拿出去大家分分当下午茶吧。” “哇!”琦琦一声欢呼,打开看了一下,“这么多!这家价格蛮辣手的,我都是发工资了才舍得去吃……主管你今天不是和老同学吃饭吗?这样打包,不好意思吧……” “别想歪了,是我自己掏钱买的。”岳青莲边脱大衣边更正,琦琦疑惑地问:“为什么?今天什么日子?” “破财免灾。”四个字被岳青莲说得咬牙切齿,一甩门就进了办公室。 她坐下,烦躁地翻开报表文件,数字在眼前乱跳,二十分钟过去了,一页都没翻过去,索性站了起来,到窗口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运气想使心浮气躁的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不奏效,太阳穴都开始突突地跳疼。 正拉开抽屉找阿司匹林的时候,琦琦敲了敲门,通报:“高总监来了。” “请进。”岳青莲撕开包装,把泡腾片丢进杯子里,倒了一杯凉水,一转头就看见高彤端着盛了一小角巧克力蛋糕的纸碟,手拿小叉,笑容满面地说:“外面在分蛋糕,正好让我赶上了,你们组福利不错嘛。” “格瑞丝,请坐。”岳青莲笑着站了起来招呼她坐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高彤容光焕发,薄施脂粉,脸上原有的几道皱纹明显地变细变浅了,格外年轻,她叉起一小块蛋糕,边吃边说:“上次那个试用装,我用得很好,今天周末,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带我去你朋友店里买吗?” “她没有开店,只是家里自己手工做做的,你要是想买的话,我替你问个价钱好了。”岳青莲当然不会把这个机会放弃掉,眼都不眨地说谎话,“她给我的是成本价,十五毫升三百五十块,我想给你也不会太离谱的。” 高彤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五百以下我都觉得很公道,买只眼霜才十毫升都要三五百,还不太管用,嗳,你这位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的,有这样的配方干嘛不推广?我觉得市场会很好。” “哦,她老家在乡下,叔叔是种……种蘑菇的,有时也种点灵芝,也许这配方里面有灵芝吧。”岳青莲灵机一动地说。 “灵芝是好东西啊,那,如果方便的话,灵芝粉我也想买一点,那个内服还蛮有效的,你也可以试试,对睡眠很好。” 岳青莲干笑了一声,端起气泡冒得差不多的泡腾水喝了一大口,酸得皱眉,高彤感同身受地摇摇头:“阿司匹林还是少吃,我把胃都吃坏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还是自己身体最重要。[]” 放在一周前,有人跟岳青莲说,行政总监雷厉风行的密斯高能坐在她对面,娓娓而谈保健养生之道,她一定会放声大笑以为荒谬,而现在阳光融融,对面的女高管出乎意料地眉眼温柔,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巧克力味道,她心里那股狂躁的郁气渐渐消失了,化作一声长叹:“中午去和老同学吃了一顿饭,有点小郁闷,突然就头疼了,唉。” 高彤误解了她的意思,了然地一笑:“看见人家贤妻良母,后悔了?别这样,路都是要向前走的,也许缘分就在前面,你还这么年轻,机会很多。” 岳青莲当然不会傻到对着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性非直系上司大叹‘我已经不年轻了。’,再说她的郁闷也完全和贤妻良母无关,但高彤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于是摆出虚心的姿态来不断点头称是。 好在高彤也是工作狂,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岳青莲松了一口气,开始头痛该用什么瓶子给她装水,唔,要挑个典雅大方的,不然不够衬得起身价。 门又开了,她惊讶地抬头一看,风险投资部a组主管罗杰.周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手上也端着一个纸碟,里面的蛋糕比刚才高彤拿的足足大出五倍。 “嗨,听说这里有蛋糕分,我闻风而至。” 岳青莲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罗杰,我记得从前你就最爱一边高喊‘女孩子要注意身材才好’一边抢你pa的蛋糕。” “哎呀,弗萝拉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也太好了。”周浩随手关上门,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从外表看他不太象个金融从业人士,倒象是个餐饮从业人士,圆脸,个子不高,有些五短,四十不到就有很明显的游泳圈,成天笑得象个弥勒佛一样,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可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甚至不在秦明川之下,就是略显保守,没有十成把握绝不出手,但只要出手就志在必得,从业以来尚无败绩。 “小妹妹,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哥给你排解一下。”周浩举了举手里的纸碟,“算是对得起你请的蛋糕。” 岳青莲露齿一笑:“说出来给你开心一下才对吧?” “怎么会!我刚从杰瑞陈那里过来,好好地安慰了一下他受创的男儿心,我告诉他,失败是男子汉脸上的疤痕,虽然有点丑,不过却很酷。”周浩一本正经地说。 岳青莲本来想翻个白眼的,忽然想起了什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知道吗,博纳基金的那个夏英杰回来了。” “知道啊,回来三四天了,哎呀,经济危机嘛,华尔街不好混了,还是咱们这里机会多,假老外当然拼命往回赶。”周浩吞下一口蛋糕,慢条斯理地说,“反正金融圈就这么大,来来回回的都是熟人。” 岳青莲不放心地问:“他不会跳槽到咱们这儿来吧?” “哪儿可能啊,他现在是博纳基金的拿摩温,来咱们这儿,难道要老大让贤?那他也未必看得上。” 岳青莲静默了一会儿,说了句:“万事皆有可能。” 周浩已经把一块巧克力蛋糕全吃完了,掏出手绢擦嘴,笑嘻嘻地安慰她:“放心吧,再怎么人事变动,你是老大的嫡系,改不到你头上。谢谢蛋糕招待啊,下次再分什么提前通知我。” 永远不要低估办公室八卦的力量,岳青莲准备下班的时候接到秦明川的内线电话,她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紧急情况,让琦琦先走,自己快步赶了过去。 秦明川示意她坐,亲自端来一杯茶,和蔼可亲地问:“最近有心事,是听到什么流言了吗?” 流言?岳青莲疑惑地看着他,摇摇头:“没有啊。” “别这么紧张嘛,我听说你下午请客吃蛋糕了,所以高总监和周浩都去你那儿了对不对?”秦明川说话的口气温和得就象个大哥哥,但岳青莲还是从其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她呼地一声站起来,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控制在平稳的程度上:“格瑞丝找我是别的事,罗杰那个狗鼻子他是自己闻着味儿来的。” “好了好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秦明川失笑,挥手让她坐下,“及时地消除下属的不安心理,也是上司的职责嘛,每年快到年底的时候,都是流言满天飞,你何必相信那些而不相信我。” 不相信上司这个帽子可太大了,岳青莲没打算往头上扣,立刻和盘托出:“不是的,老大,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遇见了博纳基金的夏英杰,所以有点……心浮气躁。” 秦明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是那种看见猎物目标时的敏锐,随即恢复了常态,笑了:“是他,从美国回来了啊……” 他微侧过头看着岳青莲:“我记得三年前,你和他曾经交往过吧?” “不!不!不!”岳青莲情绪激动地一连说了三个不,用猛烈的手势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们只是相亲认识的,仅此而已,绝没有交往过,什么形式的交往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秦明川低下头,勉强忍住了然的微笑,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正经:“我明白,女孩子的名誉很重要的,我道歉,不是交往,只是相亲认识而已。” 岳青莲余怒未消地坐了回去:“那个土匪,流氓,傻面贼心,内藏奸诈,谁不知道他是个股票疯子,每天不想别的,就想怎么拉底,托市,然后一翻手的工夫,就把散户的血汗钱挣个精光!” “你买的股票在他手上套牢了,这么大火气?”秦明川失笑,“那也是他的工作,何必说得这么不堪。你就为这事跟他分手了?” 看见岳青莲又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秦明川举手投降:“不不,我明白,不是分手,不是分手。我的意思是,就为他的工作,你才拒绝了他?” 这句话勾起岳青莲惨痛的回忆,她黑着脸说:“那就是个猥琐男!连女人的便宜都占,看中我什么东西说都不一声就拿走,出门舍不得花一毛钱,吃饭还要我掏腰包结帐,完了给我买瓶一块钱的康师傅矿泉水说是这就算aa了!一天到晚死皮赖脸的一句实话都没有,从来不给我打电话,每次都是响一声就挂掉,等着我打过去,最过分的是,他说他的收入要交给父母,支援家乡建设,所以存款为零,然后居然主动提出来结婚之后就住我的房子,还要在房产证上加他的名字!” 秦明川干咳了一声,趁她停下的时候急忙予以肯定了:“好了好了,你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我能理解你……咳,这样的男人的确是不应该结婚,就活该他一个人单过。” 岳青莲冷笑一声:“人家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总觉得金融区有成百的白领丽人憋着要非他不嫁呢。” 这句话让秦明川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岳,不要这么孩子气。” 岳青莲也觉得自己这顿火气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她叹了一口气,合掌道歉:“对不起,老大,我不应该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工作,更不该拿来麻烦你。” “我相信你肯定会处理好个人的感情问题,还有,不要让不重要的人影响到你。”秦明川诚恳地说,“就算我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一个男人失去控制。” “老大你说得对。”岳青莲振作起精神,“他算哪根葱,我就当没认识过他算了。” 秦明川又低头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毕竟这是个小圈子,以后说不定还有交手的机会,记住,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冷静和理智。” 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今天中午自己还以职场前辈的身份语重心长地教导过李娜,没想到这么快又听到了,岳青莲忽然有点沮丧:她本来就不该在秦明川面前提起自己的感情相关的,还是这么没营养的抱怨。 “那我走了,老大,周一见。” “一起吧,我也下班了。”秦明川拿起车钥匙和外套。 完全是处于本能,岳青莲随口撒了个谎:“我还有点事,等会再走,老大,再见。” 秦明川诧异地回头看着她:明明她连大衣都穿得好好的,一副要下班的打扮。 岳青莲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疑问,胡乱地笑了一下:“刚才忽然想起来的……” 平时和秦明川一起下班其实也不是多么‘人言可畏’的事,但是刚刚体验过办公室流言传播速度之快的岳青莲,可不想周一上班就听到茶水间里传来‘据说某精英将被挖角代替高升的秦主管,所以岳主管紧急和秦部长密谈,两人下班时一起走出公司,八成达成了什么协议……”云云。 想着她又在心里啐了一口,夏英杰算哪门子的精英! “不要忙太晚了。”秦明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她一句。 本想约闺蜜出来吃一顿饭,顺便吐吐苦水,聊男人这种事,始终还是和女人在一起比较容易开口,谁知徐丹宁正为一个装修设计案忙得昏天暗地,一口回绝了她。 “拜托,你现在也是名气在外了,区区一间酒店内部餐厅的装修,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岳青莲不明白地问。 “这是小case没错,但是如果搞好了,对方答应明年竣工的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内外部装修全签给我们公司,老板一听脑门都发亮了,我能不鞠躬尽瘁嘛。”徐丹宁在电话里啵了她一口,“对不起,亲爱的,这次我不能尽到闺蜜的本分,等我完了这个装修案,元旦陪你香江六天五夜游,我包全程云吞面。” “包周大福还行,云吞面就算了,拜拜,加油。” “你把我卖给周大福吧,拜拜。” 岳青莲挂掉电话,琢磨着明天周六,自己是来公司加班呢,还是在家研究一下本周的金融形势呢,或者看有没有什么公务约……正想着,忽然想起家里那只小麒麟,肩膀立刻垮了下去,忘记那个小祖宗了!明天要在家里的话,那估计除了修行什么都不必做了。 唉,为什么都三十岁了,却恍然忽然回到了十八岁高考前的备战状态呢? 灰溜溜地回到了家,小麒麟满怀兴奋地上来迎接:“宗主,今日可有收获?” “什么收获?”岳青莲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着。 “有没有看到妖怪?” 岳青莲咬牙切齿:“看到了!好大一只!我知道了!就因为有他在,金鑫大厦才会黑云压顶,妖气弥漫!” 她愤怒地冲进了卧室,小麒麟站在原地眨巴着大眼睛,自言自语地说:“唔,如此强横的妖怪,宗主明知不敌,必定退缩了,难怪没有招呼吾,看样子,吾也要勤加修练才是。” 周末难得不加班 周末的夜晚岳青莲循规蹈矩地在白玉印洞府里修行青莲心诀一直到早上,感觉肚子饿了才闪身出来,顺手扭开电视看财经新闻,一边去厨房给自己弄早餐,小麒麟被她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一手揉着眼睛:“宗主,修行可有长进?” “有~~~我觉得丹田里的米粒稍微大了一点,从芝麻变成小米了,估计再几天,大米就指日可待。”岳青莲熟练地榨果汁,煎鸡蛋,烤土司片,端着来到茶几前,一拍他的小屁股:“去,刷牙洗脸去,身为麒麟也不能不讲卫生。” “哦。”小麒麟跳下沙发往卫生间走去,岳青莲偷着笑了一下,小家伙还是很好骗的。 “唉,麒麟,我们派是不是特别穷啊,我看那些小说里,主角有好运的话,一开头就给无数仙丹灵药,瞬间就可以培养成什么什么……筑基期,然后就金丹,就元婴。” “宗主,你这才修行几日,只在炼气初期而已。” 岳青莲耸耸肩,把煎得一面金黄一面嫩白的荷包蛋叉起来,狠狠咬了一口,管它呢,修行目前能保证自己肤嫩条靓,这就行了,前天称了称体重,从二十五岁起多长的怎么也消不下去的两公斤忽然神奇地不见了,腰围重回一尺九,皮肤活似十八岁,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小麒麟脸上还挂着水珠跑回来,站在她旁边,不错眼珠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着,不断皱眉:“宗主,虽然说你现在身体已经经过洗伐,但这些食物中含有后天杂质太多,还是少吃为妙。” “去!不吃美食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以前好歹有‘连体重都控制不了的人还能控制别的什么?’这样的激昂论调支持着我减肥,但现在又不会肥了,我干嘛不吃。”岳青莲满足地嚼着,“麒麟,等会我要出去买个瓶子,你要不要一起出去见见世面?修行之人也要入世嘛。” 小麒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半天才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保护宗主亦是吾的职责。” “就是嘛,你想啊,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看出谁是妖怪,也没有办法收服它对不对?所以你还是跟着我比较保险一点。” “那平日宗主去上班,为何不带吾去?” “上班的地方能有什么妖怪啊,提防人就够了。” 小麒麟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宗主,朝歌道友待你不薄,那白玉印本身就是无上至宝,妙用无穷,莫说法宝威力,单里面藏了一座仙山,重若千钧,你只要驱动它击中妖怪,压也能把妖怪压死了。” 岳青莲摸了摸胸口贴身挂着的小白玉印,嘀咕着,里面有个山洞那么大的空间是有可能的,毕竟空间裂缝啊什么的小说里都有提及,可是里面藏着一座山,这也太扯了吧。 “那怎样才能驱动它啊?”岳青莲把白玉印托在手心,完全就是半个拇指大小的精巧玲珑的小印章,亏她之前还一直拿来当做私章,盖东盖西,完全没出现什么情况啊。(.) “当然是要注入灵力了,只可惜起码要到筑基期你才有足够精纯的灵力驱使之。”小麒麟算了一下,“以你目前的进度,约要五到十年吧。” “那也不是很久嘛,希望这十年里遇不到妖怪。” 小麒麟严厉地看着她:“宗主!这都是你不专心!应该找个僻静的地方,专心练习心诀,那样以宗主你的资质,一年到两年就可成事。” 岳青莲冷哼了一声:“两年……麒麟,你知道这城市里有多少女人三十了还不敢要孩子,就是怕休过四个月产假回来,自己的位子被人顶了,你说得轻巧,两年!两年等我回来,我怕我的办公桌已经搬到地下室走廊上去了。” 她转头看看自己的小小公寓:“房子还有五十万的贷款,车还有五万,我哪有存款去修行两年!唉,麒麟,现代人生活的艰难,你这个禽兽啊不,神兽怎么能够理解,别的不说吧,这房子产权只是七十年的,要是我不幸修道有成,能活个千儿八百岁的,光买房的钱就能愁死我。” “原来这么回事啊。”小麒麟似懂非懂地说,“那为何不找个清净的山头,结草为庐,心无旁骛。” 岳青莲闭目想了一想:不上班,很好,住草屋,很不好!没有工作压力,很好,没有抽水马桶,很不好!不用起早贪黑,很好,不能血拼,很不好! “现在山头什么的,都给俗世的僧啊道啊划分光了,中国哪还有人去不了的地方,你说的根本不可行,还是继续在城市里混吧,俗语说,大隐隐于市么。”岳青莲站起来一挥手,“走!血拼去!” 周日上午九点,各大商场的人还不是很多,岳青莲平时忙得很,买东西也不像琦琦她们那样货比三家,为买一双鞋能把半个城都走下来,她一般就把目标集中在嘉华广场附近的几家店里,一次性解决掉。 商场禁止宠物入内,所以小麒麟这次得以小孩的形态被她抱在手里,瞪着好奇的大眼睛进了商场大门,指着大堂中间上上下下的全透明玻璃观光电梯欢叫了起来:“宗主!那是什么?” “嘘!说了多少次了,在外人面前叫我姨。”岳青莲拉下他的小肉手,做贼心虚地东张西望了一下,“你乖,我等会带你去吃哈根达斯。” 小麒麟歪着脑袋:“哈根达斯是甚么?” “一种充满了后天杂质的食物。” “那吾不要吃。” 店里的sa还是那么热情周到,一上来就寒暄,夸奖小朋友多么可爱有趣,领她到沙发上坐下,把新款商品目录捧过来给她过目的同时还拿来干毛巾蹲下来帮她擦了擦大衣:“小朋友就是调皮爱动,米色最不经脏,岳小姐要不要试试我们新款的冬装?” 岳青莲以前没带过孩子,进门时候就看样学样地把小麒麟随手一抱,此刻低头一看才发现小家伙的两脚乱动,已经在自己的大衣上蹭上了脚印,被sa擦了还有痕迹。[] “哦,那也好啊。”她翻了翻目录,眼睛差点鼓了出来:一件大衣一万八!她们怎么不用抢的! 一想到这可是自己半个月工资,顿觉肉疼,手下唰唰两下把这页翻了过去,房贷车贷两层大山在身,家里还多了那么一个虽然不吃不喝但是却严重妨碍自己日常工作的麒麟,还是节省一点好了,用不太着的东西少买。 “嗯,还是老样子,两件白衬衫,尖领的,,一条铅笔裤,黑白条的这条就可以,两条西裤,就这个色和浅咖啡色的吧……我的号码改一下,腰围小了两寸。” sa请她站到一边去量尺寸,边调出电脑里的顾客资料修改边羡慕地说:“岳小姐身材保持得真好,有没有什么秘诀可以传授的?” 岳青莲正严密注意着在店里探头探脑到处走的小麒麟生怕他闯祸,心不在焉地说:“锻炼,节食,就这样了,哪有什么诀窍啊。” 唉,真是言不由衷,天知道她现在天天盘坐着一动不动地修行,算不算锻炼啊,而且自从发现自己多食一点体重也没有什么变化的时候,她最近正开始悄悄打算放开胃口。 上午这个时间客人还不是很多,sa很快就把她要的衣服包装好了,微笑着拿她的卡去刷,然后双手拿着递回来,客气地说:“圣诞节的时候店里会打折,到时候请一定来看看。” “会的会的。”岳青莲敷衍着,打折,唉,能打到几折,就是一万她也嫌贵。 拎起袋子,一手抓起小麒麟,最后恋恋不舍地望了挂在橱窗里那件杏黄色的短款大衣一眼,咬咬牙,还是走了。 然后去隔壁的tod’s买了两双鞋,coach正在推出新款,顺手买了一个包,一边感叹:按说买得起coach包的人不该计较商品是否耐用,可是在她眼里,还真就看中了这个牌子够结实,按杰瑞陈的话来说,是‘经打又经踹,经拉又经拽。’ 想当年她进公司第一个包就是coach的,多少次砖头厚的文件往包里一划拉就拎着走人,她固然累得肩周炎都犯了好几次,那个包也在一年之后寿终正寝,当时她还跳脚大骂说洋牌子就是光好看不结实,然后才发现,其实是她的期望太高了。 不过,第一个包……为什么是coach呢…… 想起来了,好像,秦明川当时也用的这个牌子。 岳青莲以手扶额,要命,怎么又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步子走了,再这样下去,无私也变有私。 “走!麒麟!”她一手拎着大包小袋,一手豪迈地向前指,“我请你去吃哈根达斯!双球!” “那种充满后天杂质的东西,吾才不要!” “在宗主面前你只要乖乖听从就是。”岳青莲一手拉着他,来到哈根达斯店里,给他要了一份香草芒果双球,自己要了抹茶巧克力双球。 吃了第一口,小麒麟就有些动容:“宗主,这个凉凉的甜甜的滑滑的东西叫甚么名字?哈什么斯?” “叫我姨!” “姨……”小麒麟不情愿地改口。 心满意足的岳青莲带着他到人比较少的四层男装部,在长椅上坐下休息,然后对他进行人间烟火的启蒙教育:“这个呢,叫做冰淇淋。” “冰麒麟?我也是麒麟嗳。” “不是你的那个麒麟,是冰淇淋……”岳青莲念了两遍发现自己也分不太清,于是恼羞成怒,“你们神兽出山都不考核普通话的嘛?总之呢,和你们麒麟啊,神兽啊,修真啊,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一种甜点,有很多家在做,你现在吃的这个牌子呢,叫哈根达斯,算不得最好的,不过也可以吃吃。” “唔,俗物果然能满足口腹之欲,怪不得宗主你如此迷恋尘世,这也是修道之人的心魔吧。” 岳青莲烦恼地别过头去:“有吃的怎么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麒麟不作声了,从善如流地吃得吧嗒吧嗒响。 岳青莲趁这个工夫掏出手机来查看,回了几个短信,此时差不多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正考虑等会带麒麟去吃点什么,从右边回廊尽头的迪奥店里走出来一个男人,霎时让她眼前一亮! 要是徐丹宁在,肯定会吹口哨:正点啊! 要是琦琦在,一定会流口水:美男啊! 岳青莲大学的时候,也曾经看过几本装小资的时尚杂志,上面很装13地说:迪奥男装,揉合英伦古典风情与法式高贵优雅,让人在低调的忧郁中,又透出一丝精致的浪漫,穿迪奥的男人,就是永远不曾成长的叛逆男孩…… 这些乱七八糟的形容词现在看起来就是骗稿费的,尤其在岳青莲这种满脑子都是数字的人眼里,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一窍不通,最起码,眼前这位男士就完美地诠释了所谓‘迪奥男装的设计理念’――好吧,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和背后大幅海报上的男模特儿气质如此接近,几乎让人以为他是不是就是迪奥今年新请的亚洲地区代言人了。 个子很高,大约在一米八五,脸色稍嫌苍白,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握着手机在耳边,眉头稍微皱起。 瘦,高,长腿,完全的模特儿身材,薄唇,唇角好像随时都挂着一缕嘲笑,眼神却如杂志上所胡扯的:忧郁,低调,带着一丝隐忍和坚韧。 不不不,他低调个毛啊!岳青莲几乎想放声嚎叫:他就是在换种方式勾人!没看见背后店里的好几个女sa挤在橱窗后面,正用眼神不停地追逐他的细腰窄臀嘛! 岳青莲在心里冷笑一声:看什么看,这种男人,不是gay,就是自恋狂,面对女人鼻孔翘得比天都高,以为自己是上帝派来拯救女人的天使。 她正在腹诽,迪奥帅哥已经走过她面前,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状况?岳青莲骇然,难道自己碰见一个不巧是修炼‘他心通’的修真?! 迪奥帅哥把手机放回西服内袋,然后抽出一样白色的物品递了过来。 岳青莲下意识地去接,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她感到就算对方手里是个炸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伸手的。 漆黑的眸子,里面好像沉溺着夜空里天上最亮的星星,熠熠生辉。 迷迷瞪瞪地把东西接到手里,柔软的触感让她低头看了一眼:一方纸巾,纯白,无花纹,无logo,无香味。 这又是什么状况? 迪奥帅哥唇角牵起,若有若无地微笑了一下:“小朋友很可爱。”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岳青莲也不自主地盯着他的背影长达十秒钟,才回过神来看向坐在身边的小麒麟,赫然发现这小子连啃带咬,已经吃得满脸都是冰淇淋,活像一只小花猫。 “麒麟!”她低声怒叱,扯过小家伙,拿着纸巾没头没脑地给他擦着脸,“神兽就是你这幅吃相?你在帅哥面前丢了我的脸,晓得不晓得?!” “唔?”小麒麟不明白地抬头,舔舔嘴唇,“姨,这个叫什么达斯的东西很好吃,吾还要。” 岳青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哦!世道真是变了,天天教育我不要为俗物尘世羁縻的麒麟,居然喜欢那种充满后天杂质的食物!你知道不,就算在现代社会,那个东西也被称为‘垃圾食品’喔!。” 不知道麒麟是真听不懂她的嘲讽还是装听不懂,大眼睛固执地看着她,一再地要求:“姨,吾还要。”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小孩子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岳青莲开始头痛,万一小麒麟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打滚哭闹,自己该怎么应付? “吾要嘛!” “乖,那个东西不可以多吃,我带你去吃别的好东西。”岳青莲三口两口把自己的抹茶双球吃完,拎起包袋,一手去牵他,小麒麟沉思着,却摇头:“不!俗世与之类似迷恋人心妨碍修炼的东西甚多,吾不可太过沉迷,一种足矣。” “你既然在食物的种类上这么能自控,为什么就不能在食物的份量上也自控一点呢?”岳青莲看着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还是投降了:“好,再吃个单球,不能多吃了!不然回去肚子疼。” 先下楼到地下停车场把大包小包都扔进后座,岳青莲牵着小麒麟坐回电梯去买他念念不忘的冰淇淋,这次她换成了底层的dq,小麒麟倒没有吃出其中的差别来,舔着哈密瓜单球眉开眼笑。 “哪,说好啦,你不可沉迷俗物,等会我吃小火锅的时候你就看着好了。”她一边威胁一边拉着小麒麟的小胖手往商场外走,小麒麟丝毫不理会,一蹦一跳地走在她身边。 此时正是下午一点左右,今天是冬天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阳光充足,无风,广场上聚着一群群围在促销花车周围的人们,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直到一声闷响从前方传来,猝然打破这份祥和,岳青莲还茫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有人跳楼了!’ 麒麟首战得胜 随后哗地一下,前面的人惊叫着四处逃窜,后面的人却激动地向前面涌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哪儿呢!哪儿呢!” 小麒麟被挤得差点跌倒,急忙伸出小短手抱住了岳青莲的腿,愤怒地抗议着‘放肆!’,而岳青莲面前的人群散去之后,正好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跳楼的人。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被吓傻了,那看起来是个商场的工作人员,穿深色西装式制服,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左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右腿后面别过来,从头部涌出一大摊深红色的液体,迅速地在带花纹的地砖上蔓延。 “恶!”岳青莲惨白了脸,急忙用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干呕出来,她不敢再看下去,弯腰抱起小麒麟,用手挡住了他的眼,命令:“别看,别看!我们走!” 她奋力挤开后面涌来的人群,艰难地向停车场的入口走去,真难以理解,这么恐怖的场面,有什么好看的,他们还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冲到前面又能怎样,无非也是哇地叫着好恐怖然后转头就跑。 商场的保安已经冲了出来,有人拿着布单盖上死者,有的在遣散人群,岳青莲眼前一阵阵发黑,被空气里逐渐弥散开的血腥气激得连路都走得摇摇晃晃,好容易来到停车场入口,吸了一口里面的带着汽油味的空气,脸色倒好了很多。 她放下小麒麟,后者转动着小脑袋问:“宗主,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个人自杀了,现在社会生活节奏快,成本高,压力大,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岳青莲机械地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小麒麟还是在开解自己。 她来得早,车停在靠里面电梯口附近的g区,走过去的时候岳青莲觉得有些冷,情不自禁地竖起大衣领子来,手指放在口袋里冰凉冰凉的,打开包掏车钥匙的时候怎么也不听使唤,差点把钥匙掉在地上。 “呼,呼,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她索性不急了,站在车边,做了几次深呼吸,象这样的状态开车出去对她自己对别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小麒麟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突然耳朵一竖,眼睛警惕地睁得溜圆,凝神静气地向四周扫去。 岳青莲好容易平静了一点,忽然听见脚边站着的小麒麟大喝一声:“有妖气!”随即和身一滚,变回小黄狗的样子,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麒麟!回来!给我回来!”她急得直跺脚,却也没办法地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小麒麟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身子又小又灵活,岳青莲只来得及看见他撞开标着‘顾客止步’的门就不见了踪影,她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四周,一咬牙,也跟着推开门冲了进去。 外面光鲜亮丽的商场内部竟然还有这么曲里拐弯,水泥地面,四周的墙连刷都没刷过的地方,空气充满终日不见阳光不通风的霉味,墙上的节能灯闪着鬼火一样的光芒,还有几个一亮一暗的,她根本看不清前面,只是凭着隐约传来的小麒麟的脚步声在后面追着。 “麒麟!麒麟~!别追了,快回来!”她小声叫着,一面怕惊动别人,一面又希望小家伙能听从她的话。可是小麒麟好容易来到尘世之后见到第一只妖怪,激动得浑身都在发颤,压根不理,自顾自地在前面尽力奔跑。 ‘麒麟!你再不回来我回去就把你炖成狗肉锅!“岳青莲发狠地说,她虽然穿的是平底鞋,但在迷宫一样的通道里跑了这么一会,已经是呼哧带喘,何况看着周围的环境,她简直有自己在拍恐怖片的感觉。 终于前面小麒麟欢呼一声:“抓到你了!”然后就听到人体跌倒在地上的声音,小麒麟得意的威吓声:“臭妖怪!见到吾还敢跑!看吾踩死你,踩死你!” 本来已经停下来喘气的岳青莲大惊失色,急忙往前奔去,开玩笑,不管对方是人是妖,真被小麒麟踩死了,尸体怎么处理!难道她还要学会如何弃尸! “麒麟!你给我住手!”她不假思索地高喊,几步冲过了拐角。 节能灯在头顶噼噼啪啪地响着,昏暗的灯光足以让她看清楚这里的情形:一个人蜷缩着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动都不动,小麒麟站在他身上,竖着耳朵,凶狠地呲着一口小奶牙,四蹄不停地用力踩踏着,听见她的命令才停住了,悻悻然地跳下来,还在龇牙咧嘴:“妖怪!这是吾家宗主,还不乖乖受死!” 这孩子都是跟谁学的啊!岳青莲本来还以为他能逮到个大耗子什么的……呃。但没想到他居然袭击了一个人!一个人嗳!这是目击者啊!怎么跟他解释这条会说话的狗?难道自己能很酷地杀人灭口? 她一边想,一边蹲下身,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对不起,先生,你还好吧?” 蜷缩成团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呜咽,在岳青莲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嚎啕出声:“上仙~~上仙饶命啊~~~小狐虽是妖身,但一向谨慎小心,从未敢犯杀戒,就是连只鸡也没杀过……唔哇……更没有害过人啊……” 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岳青莲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会吧!还真给小麒麟逮到一只妖怪?! 扭头看看身边的小家伙,得意得鼻子都快翘上天了。 “上仙明察啊……上仙~~”妖怪从手肘之间稍微看了一眼外面,又放声大哭起来,“小狐今日只是才发了薪水,前去肯德基解馋,没有想到外面有人跳楼,小狐平生最惧血气,故而慌不择路逃窜的时候惊了上仙大驾……小狐有罪,万望上仙饶恕则个……唔哇……” 岳青莲咳嗽了一声,试图跟他沟通:“那个,先生,你……” 自称小狐的妖怪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边哭泣一边诉说自己虽然身出狐门,但本性纯善,灵性缺乏,为人愚笨,连修炼采补之术的资格都没有,完全是凭着真才实学和人类青年一样参加高考,上完大学,在城里找了份工作,踏踏实实地每日起早贪黑,挣着千儿八百的微薄薪水,从来没起过害人的念头,手上更没沾过血腥…… 在听了十八声‘上仙饶命’之后,岳青莲不耐烦了,一手拎过小麒麟:“喂,麒麟,他说他是好妖怪,没有害过人的,我看,就放他一马吧。” 小麒麟低下头,在那个人身上闻了闻,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杀戮血腥之气,唔,不过,宗主,妖怪就是妖怪,还是该斩草除根才是。” 一听他这话,‘小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结结巴巴地哀求:“小狐……小狐不但功力不深,炼不得丹入不得药……连――连一身皮毛都生的杂色斑驳……实在不值得一杀……上仙……上仙……呜呜……” 说着,他还很乖顺地在地上一滚,变出一只和小麒麟差不多个头的狐狸,果然皮毛颜色斑驳,跟三花猫一个毛色,跟旁边油光水滑的小麒麟比起来,毛发薄而凌乱,大尾巴没精打采地拖在地上,一看就是没好吃没好喝的可怜虫,一对乌黑的小豆眼被泪水湿润得楚楚可怜,哀恳地看着她,小爪子伏在地上,尽量地把头伏低,一副哀哀求告的样子。 的确,这样的狐狸,杀了做围脖都嫌太丑。 岳青莲蹲在地上,单手托着下巴:“麒麟,身为神兽,降妖除魔是本分,但滥杀无辜绝不可取,我看既然他是个无辜的妖怪,那就算了吧。” “唔……此言倒也有理,也罢,本神兽今日心情甚好,便绕过你,日后须当恪守戒律,若起歹心,定回来踩死你!” “是是是,小狐知道了……多谢大仙不杀之恩,多谢神兽大人成全……”小狐狸趴在地上,畏惧地看着两人,一个劲地举爪叩拜。 岳青莲无聊地站起身来:“古装剧就不要给我演了,我说狐狸,起来,走吧。” 小狐狸愣了一下,向后瑟缩着身体:“自然是……自然是大仙先请……” “你怕什么啊,自古只听说妖怪吃人,没听说人吃妖怪的,你不是要去肯德基吗?那一起去啊。” “啊?啊!”小狐狸恍然大悟,“是是是,小狐该做东请二位大仙的。” 小麒麟歪着头问:“肯德基是什么?” “是一种充满了后天杂质的食物。”岳青莲抢先回答。 肯德基的聚餐 商场里没有肯德基,他们不得不穿过广场到另一边去,走出停车场的时候,岳青莲才发现,这个‘小狐’变回人身竟然是她在金鑫大厦里撞到的那个眼镜普通男。 “你是不是在金鑫大厦里上班?”她问。 “回上仙的话,正是,小狐在友联保险公司总务科打杂。” 岳青莲皱起眉头:“你不觉得这样说话太怪了吗?” “上仙在前,小狐不敢放肆。” “你要再这么说,我就叫麒麟踩死你。”岳青莲威胁,看到对方露出惊惧的眼神,无奈地一笑:“我们都已经入世了,干嘛还扯老一套?会不会太怪了点。” “这……这样的话,那我就……就放肆了。”他咳嗽了两声才敢开口:“我叫胡小凡,今年二百三十四岁,工作半年了,租住在东湾区文华街红星小区33号楼……” 此刻警车已经飞速赶到,在广场上拉起了阻隔人群的黄色警戒线,他们三个人很有默契地尽量远离那个地方,绕了一个很大的半圆才走到肯德基门口。 岳青莲打断了胡小凡的自我掏家底式介绍,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他:“我们先去找位置,你去买吧,我就要杯红茶,你喜欢什么自己点,这家伙。”她伸手指指小麒麟,“自称不吃。” “啊,这怎么好意思要上……要您破费。”胡小凡大为紧张,不敢来接。 “不是你要来吃吗?我也不常吃,都不知道点什么,拿去吧,都买了,没准有人等会又改主意。”岳青莲把钱硬塞进他手里,牵着小麒麟上了楼,“我们在楼上等你。” 什么时候肯德基都是满满的人,好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张桌子,岳青莲不说话,牵着小麒麟往旁边一站,把那对吃完了还腻来腻去不离开的情侣活生生地给用眼神吓跑了。 招呼服务员来拿走托盘,岳青莲脱下大衣舒舒服服地坐好,小麒麟则被周围的食物香气弄得有些心猿意马,一个劲地往楼梯的方向看。 “麒麟,你不是说,不要为俗物所迷的吗?” 小麒麟愤怒地瞪她一眼,抗议:“是你故意用这些俗物来考验吾的心神!” “是哦,修道怎么可以没有考验呢。”岳青莲逗着他。 小家伙气呼呼地板起脸,把头转向玻璃窗外,小眉头皱了下,‘咦’地一声。 岳青莲敏感地抬头:“怎么,又有妖气?” “这次倒不是,应该是同为修道中人,但离得太远了,气息淡薄,吾分辨不清。”小麒麟盯着他们刚出来的商场方向,岳青莲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又看见了跳楼现场,一阵恶心,急忙坐回原地,挥挥手说:“也许人家是路过的,或者去买东西的,修真也得买东西啊。” 小麒麟撇撇嘴,小声地说了一句:“又是俗物。” 胡小凡满头大汗地端着托盘回来,上面差不多肯德基所有的品种都齐了,小麒麟看得眼睛发亮,不用招呼,很自觉地伸手去抓草莓圣代,岳青莲咳嗽了一声,他完全置之不理。 她喝了一口红茶就放下,看着对面的小狐狸小心翼翼地两只手捧着一只鸡翅用牙尖斯文地啃,开口安慰,“你别这么拘束。” “惭…惭愧,我……我生来胆小……今日得见上仙……”胡小凡又开始语无伦次,岳青莲眼明手快地把一个汉堡推到他那边,“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必再加说明。” 小麒麟吃了两口圣代,好奇地看着鸡米花:“此物可美味?” 岳青莲耸耸肩:“问他,我很久没吃过。” “喂,妖怪,这个好吃吗?” 在周围人还没来得及侧目的时候,岳青莲已经一个爆栗凿上了他的头,轻声呵斥:“没礼貌!问人是这么问的吗?” 小麒麟委屈地双手抱着头,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教育小孩子真是麻烦啊,岳青莲这么想着,摆出一副和蔼施教的脸庞说,“你应该这么说:狐哥哥,请问这个好吃吗?” 小麒麟呸了一声,胡小凡则紧张地站了起来,连连说:“不敢,不敢。” “给我坐下!”岳青莲命令道,“我在教育他,和你无关。” 胡小凡被她的气势所遏,小心地斜坐在圆凳上,好像随时准备逃跑一样,小麒麟嘟着嘴,和岳青莲对视了半天,妥协了一半:“请问,这个好吃吗?” 胡小凡受宠若惊,险些从凳子上掉下去,连忙双手把鸡米花纸包捧到小麒麟面前:“好吃的,请用。” 小麒麟用肥肥短短的小手指抓了一颗鸡米花往嘴里扔,然后疑惑地侧头:“咦!荤腥气!” “你不会是吃素的吧?”岳青莲煞有其事地点头,“也对,麒麟是吃草的嘛。” “上……这位小姐也请用一些。”胡小凡战战兢兢地说。 岳青莲咳了一声,提醒他:“小心点,免得引起群众围观,你们吃吧,我要保持身材。(.无弹窗广告)” 小麒麟已经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尝试着人间烟火,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也就不难了。 “麒麟啊,你回到仙界一定会悲哀的,下凡第一次开荤,居然是吃肯德基,唉,早知道带你去吃涮羊肉了。” 胡小凡从汉堡后面露出戴着黑框眼镜的眼睛,怯生生地说:“您见多识广,自是看不上这种烟火食。” “小狐狸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还爱吃肯德基?我觉得你们族里应该有很多烹调鸡的食谱吧?” 胡小凡连忙放下汉堡,恭恭敬敬地说:“我才二百……按人类算法是23岁,族里当年是为了避祸才远居山林的,平时谨慎自守,唯恐多造杀孽,全族常年吃素,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宰杀一些牲畜。” 小麒麟把汉堡里的鸡腿肉拿出来咬,面包丢在一边。 “真的啊?”岳青莲深刻地表示同情,诚然她不是吃不起大鱼大肉的人,唯因此对‘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这样的事越发感同身受。 “那你怎么一个人到城市里来了?” 小麒麟貌似对薯条感起兴趣来,正抽了一根往嘴里塞。 “我天资鲁钝,虽然日夜用功,也没有什么效果,眼看就要成年分窝另过,但现在山林里余地甚少,与其留我这无用之身,倒不如把资源让给其他的兄弟姐妹,所以……我就在附近上了十几年学,然后考大学,进了城。”胡小凡说着,黯然地低下头去,“我没有什么本事,以前我们族里有一个堂妹,年纪轻轻就修得媚术,早几年入世,每年都花钱买很多灵石灵药送回族里帮助族人修行,我……唉……我只能维持自己生活,都不能为族里分忧解难。” 小麒麟开始啃炸鸡。 “是啊,环境的破坏的确是一个很令人头大的问题,人类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岳青莲叹了口气,指指托盘,“你快吃吧,不然这小子什么都不会给你剩下了。” “不不不,我自是不敢……” 岳青莲不理他,把小麒麟揪回位子上坐好,指挥他:“东西要吃完,不能剩!面包和生菜都要吃下去!不能光啃肉!” 胡小凡吃得很小心,但也看得出来吃得十分香甜,岳青莲无语向天:她还以为自己这个只有掌门和护山灵兽的派就够穷的了,没想到现代的狐狸精也混得这么惨,连肯德基都吃不起。 看他吃了两个汉堡三只鸡翅两块鸡排之后,动作从容一些了,岳青莲才开口问:“你在公司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的情况?” 胡小凡疑惑地抬头:“异常的情况?不知小姐所知……” “呃,就比如说一些强大的妖怪什么的。”岳青莲当然没有说小麒麟看到金鑫大厦顶部有浓厚的妖气,含糊地问。 胡小凡脸色倒紧张起来,急忙摇头:“我从未发现过……也许是小狐法力粗浅,资质不够。” “说的也是。”如果象这样的小狐狸都能在都市里生活工作,那法力强大的妖怪岂不是更能掩人耳目,自然,他们会有更好的掩藏方式,不会象这只笨狐狸一样,自己都能一晃眼之间看到他的尾巴。 默默地把经脉中流转的金色灵力压迫到眼周的细密丝络里去,岳青莲眼前的情景顿时一变:胡小凡坐在那里,头上两只大耳朵时隐时现,椅子上垂下一条大尾巴,还在紧张地哆嗦着,竖直了带有一缕红毛的尾巴尖儿。 “噗嗤。”她忍不住一笑,然后又问:“那有没有什么类似办公室鬼故事的传闻,讲给我听听。” 胡小凡这下就更诧异了:“这个……倒没有,我们公司是新大楼,还没满周年,一般都只有旧楼才会闹鬼吧。” “嗯,好吧,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岳青莲掏出自己的手机,“要是有什么灵异事件,你就打给我。” 胡小凡慌忙掏出一个看起来挺旧的手机,居然还不是彩屏的,以一种几乎是虔诚的态度记下了她说的号码,末了还敬佩地说:“小姐是为了降妖除魔才离山到都市来的?” 岳青莲哑然,天知道她多恨降妖除魔这四个字,小麒麟倒是看他们互换电话号码,来了劲,也从胸前的哈姆太郎小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嚷着:“把你的号码也给吾,哼!虽然你目前还不是太坏,但是万一将来你变坏了,吾必将亲手将你铲除。” “不敢,不敢。”嘴上这么说着,胡小凡还是战战兢兢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岳青莲拉起小麒麟:“我们去洗个手就走了,你把这些都吃了吧,别浪费了。” 胡小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挠着头:“这……怎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连吃带糟蹋也有一半了。”岳青莲大方地说,“下次见面我请你吃全家桶。” 她还没站起来,顺着楼梯上来一个男人,端着托盘,正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地找座位,看见她的时候眼睛一亮,大声地叫了起来:“哦呀~~弗萝拉,真巧!” 岳青莲恨不能跳起来掀桌子:怎么又是他!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这个衰神! 夏英杰横冲直撞地穿过人群挤了过来,硬是不顾岳青莲一脸的铁青一屁股坐在四人座剩下的那个空位上,满面是无赖的笑容,搓了搓手:“和朋友聚餐啊,来来来,人多了热闹,一起吃吧。” 说着他看向被岳青莲拎在手里的小麒麟,挤眉弄眼地问:“唷,弗萝拉,怪不得不肯认老朋友了,原来是瓜田李下要避嫌啊,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啧啧,你居然带他来吃肯德基呢?当时你不是说肯德基是没营养的垃圾食品,还没气氛没情调那啥那啥的吗?” 岳青莲的愤怒达到了一个顶峰,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夏英杰,你不要太过分,现在你马上给我离开。” “别呀别呀,大庭广众的怕什么,这么多人呢,你老公怎么可能误会你……这位小青年是谁啊,你小叔子?”他看向胡小凡,后者被他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跳起来慌里慌张地说了句:“再见!”,拔腿就跑。 “我有那么可怕吗,啊?”夏英杰无趣地转过头,摆出一副自以为很慈祥的脸去看小麒麟:“小家伙,你好,来,叫声夏叔叔,我就给你买个甜筒。” 在岳青莲的怒气还没有来得及发泄出来的时候,小麒麟已经凭着动物的本能‘阿呜’一口咬上了夏英杰伸过来企图抚摸他头顶的手,热闹异常的餐厅里忽然响起男人的嗷嗷惨叫,不少人都站起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疼!疼疼!你个小兔崽子属狗的啊!怎么还咬人呢!”夏英杰拼命把自己的手从小麒麟的嘴里给夺回来,看着上面深深的两排牙印,不停地挥着手试图减轻疼痛,“岳青莲!你管不管你家孩子啊!” 岳青莲极其轻蔑地一笑,拉起还在跃跃欲试的小麒麟:“跟我漱口去,那人的手你也敢咬,比病毒还脏!” “哎哎哎,你说什么你……”夏英杰在后面底气不足地叫嚷着,岳青莲压根不理他,自顾自下楼走了,他大感无趣地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还剩下不少的东西,满意地搓搓手:“真好,又蹭到一顿饭,嘿嘿,打包打包!” 剑拔弩张 周一上午是上班族最痛恨的时候,也是最紧张的时候,今天尤其显得异常,岳青莲还没把十点钟那杯咖啡喝完,敏锐的听力就感觉到外间大办公室里的气氛异常,凭空多了一些窃窃私语和走动的声音。[] 她走到一边,用手指拉下百叶窗向外面看去,大办公室的格子间里空了一个角落,f组和k组两个项目组的人都不在位子上,这是什么状况? 正想着,桌上的外线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她走过去一把拎起:“喂?我是岳青莲。” “小岳,看今天的股票走势了没有?港股,盛华投行连续三天走高!” 岳青莲的脑子立刻反应过来,盛华投行是懋华金控的子公司,前年被f组纳入旗下的,本来只是个中等规模的投行,但这两年发展势头很好,隐隐有坐大的趋势,但是在没有绝对利好消息的情况下,一只投行的股票能持续三天走高,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打电话来的是富立勤管理公司投资部的刘军晖,岳青莲的校友,李睿那届的学生会长,在李睿和姚如欣的婚礼上两人认识了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帮岳青莲一点小忙,却没有任何一点更亲近的举动,仿佛真是一个关爱后辈的学长。前年他结婚,岳青莲也送了一份很恰当的礼,那之后两人的关系依然保持如此,没有丝毫变化。 “有人在拉升?”岳青莲对股票的研究并没有那么精进,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还是一眼就能辨明的。 “估计是。” “学长怎么认为?一只股票的跌涨,好像还不足以影响到懋华吧?”岳青莲心知有异,却试探着把口气放的得很轻松,想从刘军晖那里套出更多的小道消息来。 电话那边的刘军晖笑了笑:“年底还有一个多月,如果盛华这次被吃掉了,那大家都过不好年了。” 岳青莲知道他并非在故意夸大,看看大办公室里弥漫的紧张气氛就知道了,想了想,她放低了声音:“谢谢你打这个电话,学长。” “呵呵,不客气。” “有空我请你和嫂子吃饭。” “咳,太客气了,有事再联络吧。” 岳青莲还没来得及把话筒放下,内线电话就响了,拿起来是秦明川简洁明了的声音:“小岳,调用一下你组里的小吴,让他到部门会议室来。” “是。”岳青莲没多费一个字的话。(.好看的小说)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在下午各项目经理开了一个短会之后,从秦明川嘴里得到了较为明晰的解释:的确有一支突如其来的力量在拉升盛华投行的股票,因为正逢周末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直到今天早上开市之后继续迅猛攀升才被惊觉,目前来意不明,但可以确定绝非好事。 按规定,懋华金控作为盛华投行的上级公司,是不能直接插手营运的,秦明川把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的f组给集合开会,也是想看看盛华里有没有漏洞可以被人抓的,与此同时联系同为子公司的嘉业基金半路拦截阻击,另外从各组抽调了四个股票精通的分析员临时帮忙。 “你说对方什么来路?”开过会后,周浩和岳青莲都到茶水间去倒咖啡,岳青莲知道周浩在证券圈很有一些熟人,于是开口问。 “我要能猜出来,早就跟老大报备领功去了。”周浩笑容可掬地说,“弗萝拉,不如你说说,嘉业基金能不能阻住这一拨?” “那项目又不是我做的,我哪知道嘉业基金的底牌。” 其实岳青莲和周浩都清楚,这次来者不善,恐怕嘉业基金和盛华投行两家都扛不住,但大敌当前,这种话是万万不能当面说的。 “啧啧,艾瑞克就可怜了。”周浩说的是k组的主管,“他不是请婚假了吗?” 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当年负责收购盛华的f组主管何烨在休进公司八年来第一个探亲假,而负责嘉业基金重组的k组主管李子文的婚宴则安排在……明天。 “我怎么觉得你幸灾乐祸的。”岳青莲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我很担心的。”周浩立刻很严肃地说,“你想,这关系我们的年终奖啊。我跟你这种单身贵族不一样,要养家糊口的。” 岳青莲正想还以讥嘲,走廊上k组主管李子文急奔而来,大概是从婚纱照现场赶来的,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身上还穿着相当正式的西装礼服,纽扣眼里插着一朵花,皮鞋锃亮,看上去好不英俊潇洒的新郎。 “艾瑞克,辛苦了。”周浩抢先打招呼,岳青莲也挤出一个微笑。 他根本来不及寒暄,一把抢过岳青莲手里的纸杯,不顾烫嘴狠灌了两口咖啡,撂下一句:“谢了。”就急匆匆奔向部门会议室。 两人对看了一眼,周浩耸耸肩:“现在你觉得嘉业基金能拦得住吗?” 周一这一整天都过得剑拔弩张,晚上九点钟,岳青莲准备离开公司的时候,会议室还亮着灯,pa们进进出出地送咖啡,印文件,收集情报,电话此起彼伏,从偶尔开启的门望进去,里面一室的紧张,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焦灼。 她正走向电梯,秦明川拎着西装外套也走了出来,看见她的时候不假思索地说:“正好,小岳,我要去博纳基金一趟,你一起来。” 岳青莲出于本能的迟疑没有立刻答应,而秦明川也立刻反应过来,轻拍一下额头:“对不起我忘了,你回家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这反而让岳青莲下定了决心,轻松地一笑:“有拍老大马屁的机会,我哪能不去,再说还可以趁机学两招。” 秦明川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是跟他们的执行总裁直接对话,应该没有那个你讨厌的家伙在内。” “没关系的,他在也没关系,难道就因为他,我还不在金融区里走路了吗,上街随时也可能遇到啊。”岳青莲若无其事地说,“放心吧,老大,我修炼有成,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在工作中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持冷静,这是你教我的,我是个好学生吧?” 秦明川微笑着点点头:“一直都是。”然后按下了下降的按钮。 夜访金鑫大厦 其实金鑫大厦和别的大厦真的一点都没有不同之处,但也许是岳青莲的心理因素,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在进入大厦之前,她还往楼顶上看了一眼,月明星稀,笼罩着被霓虹染色的薄雾,没有什么黑气。[.超多好看小说] 博纳基金在大厦的十三到十五层,出了十五层电梯,白色冷光均匀地洒在门厅里,大理石的地面闪着滑润的光泽,岳青莲和徐丹宁混得久了,对装修也略知一二,在心里赞叹了一句:不愧是财大气粗,瞧这大理石的花纹,那一抹酡红的色泽,多正点,必定是意大利货,啧啧。 “小岳,这边。”走在前面的秦明川推开门招呼她。 “来了。”岳青莲急忙跟上,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的声音。 秦明川此来是寻求和博纳基金的合作,看来下午她和周浩的判断没有错,势力未明的那股资金注入股市,显然来头不小,而盛华投行又远在香港,虽然在懋华内部划分为大中华区辖内,但实际操作起来当然会有相当的难度,而单凭嘉业基金一家目前来看对该资金的阻截显然不力,此时总部虽然在美国,但香港分部同样下属大中华区的博纳基金显然是个非常理想的合作对象。 博纳基金大中华区的执行总裁比起四十五岁的真实年龄来显得相当年轻亲和,作风西化活泼,不忘先赞美岳青莲几句才开始进入正题,他的秘书也没下班,在一边安静地帮着倒咖啡,放ppt,间或提醒一两句,细心周到得简直不象个男人,倒是岳青莲反而无事可做,只有全神贯注在两人的对话上。 “那么,到现在还没查出来这股资金的来源?”博纳ceo沉吟着问。 秦明川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很难有结果。” “就是说,对手的来路,底细,牌面,我们统统不清楚?有没有可能是过路的热钱,捞一笔就走呢?” “那样要等明天看开市,如果是过路的热钱,拉升一般不会超过三天,而周一本来是抛货的好时机,何必要等到周二,还有,热钱的话不会捞得这么贪心。”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更多的还是你那个著名传说的‘野兽的直觉’吧?”博纳ceo说着笑了。 秦明川也跟着笑:“好吧,我相信我的直觉。”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终于达成了初步协议:博纳ceo答应如果有需要的时候,博纳基金会出手拦截那股不明资金,大约可以动用三亿港币,死死地把盛华的股票给压在一个相对平衡的价位。 岳青莲的眉毛挑了挑,她身为项目组主管,几千万的数字从手里过完全不算稀罕事,几百万的资金流动不用上报秦明川自己就可以拍板,但这次秦明川要投进去的资金已经达到六七亿之多,还不算他手里的后备。 可以想像,博纳绝不是秦明川手里最后一张牌。 “还有,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明天我让杰森帮着查一下这条过江龙的由来。”博纳ceo谈笑着说,“这小子人头熟,还有些歪门邪道,没准能给他摸出什么来…………怎么了?” 秦明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岳青莲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青白,但她很快恢复了自控,微笑着说:“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协议达成,宾主双方握手相送,博纳ceo又说了几句诸如‘岳小姐这么好人材,不知道有没有考虑个人问题,我公司里小伙子很多,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之类的俏皮话,岳青莲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咬牙,‘哪里哪里’‘一定一定’地应答着。 他们走出门的时候,岳青莲看了一下腕表,十一点十一分,看样子要抓紧的话,自己还能在十二点前到家。 “怎么,有约会?”秦明川问。 “艾瑞克明天就结婚现在还在公司里加班呢,我哪敢有约会。”岳青莲进了电梯,向后靠着电梯的壁站着,看着银色铁门在面前徐徐关闭,忽然在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那速度,那高度,都不像是人类的。 她闭了闭眼睛,默念:视觉残像,残像而已。 “这真是不太凑巧,他的婚礼都改过一次日期了,明天说什么也要把他踢去结婚,不然我怕新娘子改主意。”秦明川这才发现她闭着眼睛,关切地问:“累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岳青莲摇摇头,站直了身体,刚才她本能地把经脉中流转的金色灵力压到了眼周的络脉中,刚做完就后悔了:万一等会她真的看到点什么,那岂不是…… “我和老大你又不顺路,等把我送到家,你再回家,得几点了?艾瑞克的新娘子可以改主意,你别以为嫂子上了贼船就不会改了。” 自从认识以来,她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当面提起秦明川的妻子,似乎是有些不得体?不然为什么她说出口之后,秦明川就沉默了呢?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电梯里,时间分外难熬,岳青莲死盯着慢慢悠悠平稳下降的电梯,恨不能一步到底楼然后赶快跟秦明川道声再见,两人开车分道扬镳才好。 ‘喀’的一声,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电梯竟然在半路上停住了,六层和七层的灯都在狂闪,但电梯一动都不动。 “怎么回事,新大楼的电梯就出故障了?”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岳青莲越发心浮气躁,她真的不愿意和秦明川再多待一秒钟,这和面对夏英杰那种厌恶嫌弃截然不同,是那种想亲近却又怕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矛盾心情,为了不让自己犯错,她只有竭力避开这种会让自己想入非非的气氛,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该死的电梯,停了! 她拼命地按着下降的按钮,恼恨得差点想往电梯门上狠踢几脚。 秦明川安抚地轻推开她,伸手拿过维修电话,拨通了紧急呼叫号码,凑到耳边听了半天,皱起眉头:“没有人。” “不可能,刚才上来的时候一楼大厅明明有保安的。”岳青莲咬着牙说,不知为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油然升起。 “嘘……小岳,镇定点,电梯故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大楼里上班经常会遇到。”秦明川安慰她,“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救援,不要心浮气躁。” 他说的这些岳青莲都明白,要放在平时这种小事她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的,虽然是突发事件又不是没遇见过,但此时她的心绪分外焦燥,抓心挠肝地难受。 这是怎么了,她深深呼吸好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从来没有幽闭恐惧症啊。 电梯还牢牢地卡在两层之间,维修电话里依然是无人接听,秦明川蹙起眉头,抬腕看了一下手表,随后给她一个安抚的笑:“也许他们要在十二点交接班前做一次巡视,所以不在位子上。” 岳青莲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为了不让自己不自觉地盯着秦明川英俊的侧脸看,低下头去,正好看见从电梯的角落里爬出一只半个拇指大小的灰白色蜘蛛,她恶心地轻叫了一声,伸脚就要去踩。 猛然秦明川拉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拽,岳青莲差点失去了平衡栽倒在他身上,摇晃了一下才站稳身体,转头吃惊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却发现秦明川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么了,老大?”她不解地问。 “呃,没什么。”秦明川放开了她的手臂,“安全手册上不是说过,电梯被卡住的时候,不要做剧烈的跺脚跳跃等动作,会影响平衡,造成事故。” 岳青莲无语:他把自己当成无敌女金刚还是女超人?踩死一只蜘蛛的动作够得上‘剧烈运动’吗? “我还以为今天是老大的斋戒日,不能杀生呢,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信佛了。”她勉强地说了句俏皮话。 秦明川摇摇头:“我不信佛,但也不主张这种无谓的杀生,你看,一只蜘蛛而已,对你不会有什么伤害,你踩死它,也没有任何好处,何必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今晚的老大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岳青莲想着,用夸张的语调吟诵起台词:“人们看到路上的蛇就会砸死它,是因为恐惧吗?不,是因为厌恶!” 话虽然这么说,她当然不会拗着秦明川的意思非要追着踩死那只倒霉蜘蛛,斜眼看着它飞快地溜到一边,钻进了不知道什么缝隙里消失了。 “这个大厦的物业管理也真成问题,电梯出故障,保安脱岗,楼里还有蜘蛛。”她发着牢骚,抬头用力地瞪了一眼电梯角落的摄像头:“监视系统肯定也没有人在值班。” 一股彻骨的寒意突然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完全不是单纯的气温下降,明明大楼内是中央空调恒定的22度,但此刻的岳青莲感觉就象是身处冰天雪地中,从心底里涌出无尽的冰冷,逼得她连手指都僵硬到不能动一动。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岳。”秦明川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目光坦诚地看着她,若无其事,但岳青莲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 牙关冻得格格做响,冷汗却从手心里大量地渗出来,秦明川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瘦削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体温通过手掌传递到她已经僵直的身体中。 岳青莲此刻反而镇定下来,眯了眯眼睛,狠狠一咬牙,全身经脉里缓缓流淌的金色灵气突然疯狂地奔涌起来,丹田内的那颗小米粒也以比平常高出十几倍的速率飞快地转动起来,灵力带着金色的光芒瞬间流遍了十二经络,开闸放水一般向着更小更细的丝脉冲去。 与此同时,一直贴身挂在她胸前的那颗小白玉印似乎是跳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散发出和她呼吸同频的温暖气息,周转全身,几乎是在一动念的功夫,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象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岳青莲可以自主行动了,她紧握的拳头松开,人也吐出一口长气,秦明川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你刚才脸色不太好,大概是累了。” 岳青莲笑了笑:“ol通病,减肥综合症。” “减什么肥,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秦明川说话的时候,一直稳固不动的电梯轻微地颤了一下,然后七层的灯灭了,电梯继续平稳地下行,六楼,五楼,四楼……一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正常开启。 两人都没有所谓刚离大祸,仓惶逃命的慌乱,还是和平时一样,不疾不徐地走出了电梯,拐个弯到了大堂,两个保安一个在大门口张望,另一个在岗位上操作仪器,根本没有脱岗。 看到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异常表现。 岳青莲在坐着的那个保安前面停下脚步:“电梯刚才卡住了。” “是吗,小姐?真对不起,是哪一座,我去停了,明天叫工人检修。”保安立刻站起来,态度很好地问,随即又迷惑,“卡的时间长吗,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们?” 岳青莲想了想,微笑着说:“不,就卡了一下,我只是提醒你们一声。” 对于她的这个说辞,秦明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等两人走出大楼上车离开,一直到在自家公司的停车场分别,两人仿佛心照不宣一样,都没有再提过电梯事件一个字。 出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盛华投行的股票成为港股振荡最厉害的一只股票,几股资金在大盘中奋力搏杀,大家的心也跟着股价上上下下,象坐过山车一样。 如果在局外人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外来的资金拼命要拉升盛华的股价,这不是好事吗?可盛华投行和盟友却拼命地在拉低自己家的股价,难道是无间道?卧底? 可是岳青莲心里清楚,如果任由对方把盛华股价拉高,然后一个反手抛售,那下降的速度不会比火箭慢多少,到时候可不是散户损失这么简单了,盛华自身也将元气大伤,平白让对方赚得满满地全身而退。 李子文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虽然他留在新房的时间加起来只有四个小时。f组主管何烨的探亲假再一次泡了汤,熬了好几个通宵,全靠烟顶着,琦琦信誓旦旦地说何烨咳嗽起来的动静足有五百马力,赶得上摩托车了。 相对而言岳青莲算是清闲的了,人一闲下来就爱多想,她捧着咖啡,眼睛还盯着文件,脑子里却在想:那天在金鑫大厦,是人为的呢,还是单纯的野生妖魔邪祟? 人为?那目的是什么呢?杀了自己和秦明川,阻止博纳基金出手相助?这也太扯了吧,那样的话去干掉博纳基金的ceo是不是还比较快一点,再说,自己这边也是全身而退了,没有任何损失。 意外?完全是由于大厦的风水不好,所以纵生妖孽,黑气冲天?这个理由好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警告?可是警告的话也应该做得明显一点,象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瞎想的算什么警告啊。 她忽然笑了,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我自己也知道是在瞎想啊,真是浪费时间。” 琦琦一脸紧张地溜进来,关门之前还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岳青莲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好笑:“怎么了?后面有鬼在追你?” “主管,有警察来公司了。”琦琦压低声音说。 岳青莲好气又好笑:“你做了什么坏事要怕警察抓……等等。” 她皱起了眉头,懋华做的是正当生意,从来不牵扯什么洗黑钱之类的买卖,在这个紧要关头,又是年底,警察会来查什么?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哪儿的警察?经侦队的?有检察院的人跟来吗?” 小助理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没有,就看见两个穿警服的人进来了,前台说是找老大的。” “那你瞎紧张什么,没准是老大违章停车,交警给他送罚单过来。” 琦琦瞪圆双眼:“弗萝拉,别逗了,交警哪会那么闲。” 岳青莲故意板起脸:“交警闲不闲我不知道,我看见你好像很闲的样子。” “哎呀sorry!我这就出去做事。”琦琦立刻窜了出去,岳青莲低下头刚看了三页纸,内线电话就响了,是秦明川:“小岳,过来一下。” 警察不是找他去了吗,这么快就完事了?岳青莲嘀咕着走过长廊,薇薇安不在自己的位子上,她轻敲了两下门,得到回应之后才推门进去。 秦明川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坐在待客的沙发一边,对面是两位身着警服的男子,个头不高,目光锐利,岳青莲感觉她进去的时候就被唰唰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扫描了一遍。 “老大你找我?”她平静地问。 “小岳,这两位是区刑侦支队的警官。”秦明川也很平静,指了指一侧的单人沙发,“来了解一点情况,坐。” “刑侦支队?”岳青莲迷惑地反问了一句,奇怪,就算懋华有什么案子,那也应该是经侦支队来办啊。 “岳青莲小姐是吗?”年纪稍长的男子开口,“请问十一月二十二号那天晚上,您都去过什么地方?” 岳青莲顺手去摸pda,摸了个空才想起丢在桌子上了,秦明川适时地递过日历,她翻了翻:“这周一啊,我在公司加班,然后就回家了,哦,中间还去过一次金鑫大厦。” 她看了秦明川一眼,后者完全不动声色,于是她继续说:“和我们秦部长一起去的。”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九点十五分到十一点半之间。” 男子微笑了一下:“记性真好。” 岳青莲也笑了:“对数字比较敏感而已。” “能否问一下你们二位去金鑫大厦的原因?” “对不起,商业机密。”岳青莲笑得非常温柔。 “我们会替贵公司保密。” 岳青莲不出声:懋华和博纳联手的消息就算传到对手耳朵里,那也不该是从自己这里传出去的,不然成什么了。 秦明川替她解围:“我们由于工作原因,拜访了博纳基金的ceo,至于谈话内容,请恕我不能透露太多。” “那么我想请二位回忆一下,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在大楼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这下秦明川也疑惑了:“什么叫异常的情况?” “比如,有可疑的人,或者声音什么的。” 岳青莲和秦明川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岳青莲犹豫着开了口:“电梯卡住了算吗?” “是你们上楼的时候卡住的,还是下楼的时候?” “下楼的时候,十一点十一分以后,我进电梯之前看过表,是b4那部夜间电梯。”岳青莲琢磨着是不是也把电梯里爬出一只蜘蛛这样的事向警方汇报一下,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两位警官事无巨细,非常耐心地把电梯卡住的问题来回询问了他们十分钟,直到再也问不出什么才又回到‘可疑的人或者声音’上来。 “真没有。”秦明川一千零一次地确认,岳青莲也点头:“那个时间已经不早了,大楼里都很安静,如果有什么的话别说我们,保安都该听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说到保安的时候,年轻一点的警官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你说你们离开金鑫大厦的时候,曾经跟保安说过电梯卡住的事?” “是,我提了一下。” “当时大厅里有几个保安?” “两个,一个在岗位上,一个在大门口。” “可是秦先生刚才提到,你们在电梯里打维修电话的时候,没有人接?” “是啊,是没人接,也许他们巡逻去了,也许电话坏了。”岳青莲有些不以为然,“再说,也没有卡很长时间。” “明白了,那么岳小姐,当你对保安说电梯卡住之后,他们什么反应?” “哦,他们说立刻会去检查。”岳青莲回想着,补充一句,“我也跟他们说了没卡多久。至于他们后来去没去检修,我就不知道了。” “岳小姐。”年长的警官突然问,“你有幽闭恐惧症吗?” “没有,什么意思?” “从监视录像上看,被卡在电梯里的那几分钟,你好像……不太舒服。” 岳青莲张口结舌,侧头看了秦明川一眼,没好气地说:“当时已经很晚了,我急着回家,而且之前在加班,连晚饭都没有吃,我会感到不舒服是很正常的。” “是吗?你们工作真是很辛苦。” 岳青莲盯着年长警官的笑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假,终于忍不住问:“警官,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告诉我们一声吗?” “很抱歉,关系案情,要保密。”年轻的警官笑眯眯地说。 切! 一顿夜宵 岳青莲过去的三十年里从没有和刑警打过交道,这次意外的被询问简直象是在她的水果色拉里加了两大勺辣椒酱,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一直到她下班回家的时候,还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打开门,脱掉高跟鞋,小麒麟正窝在沙发上抱着手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听见她回来连头都没抬。 “麒麟,一点礼貌都没有,宗主天天在外面奔波劳累,你还天天吵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我回家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岳青莲一边对仙兽实行最基本的礼貌教育一边把外套脱下,包包扔开,唉了一声就把自己丢进沙发,放松地伸直腿,“跟谁聊天呢?” 她猛然想起来,这是小麒麟!不是别人!他怎么还会用起手机聊起天来了呢! “你打给谁了?不会是收费声讯台吧!?” 小麒麟终于肯抬起头,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吾正在教训小狐狸,要他安分修炼,不可贪图捷径杀生害命,修入邪道,哼。” “你在给胡小凡打电话?!”岳青莲不可思议地问。 “然也。” 岳青莲一把夺过手机,听见那边胡小凡还在勤勤恳恳地解释:“手机上的游戏其实不多,有专门的游戏机卖,游戏机呢,分为好几种,有psp,红白机,掌机,nds,还有wii……” 咳嗽了一声,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小凡啊。” 对方吓了一跳,结巴起来:“上上上上上上……上仙!” “我们家麒麟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他是不是每天都给你打电话?” “不不不不不不……不麻烦。” “那就是有咯?”岳青莲皱眉,扒拉开正拼命往自己身上爬想要夺回手机的麒麟,继续用和蔼的声音说,“这多不好啊,干脆我请你吃顿饭,算是谢谢你。” “没没没没没没……没关系。” 真可怜,孩子吓得声音都岔了,自己有这么可怕吗?岳青莲反省了一下,亲切地说:“干脆就现在吧,你吃了晚饭没?” “吃过了!”胡小凡这次说得很坚定。 “那就出来吃顿夜宵吧,我请你。”岳青莲干脆地拍板,“火锅好了,我记得育知路上有一家真一锅,你上班的路上见到的吧?” “见得到……可是上仙……” “就那家,半个小时后见。”岳青莲没等他拒绝就挂了电话,一手拎起还在张牙舞爪的小麒麟放到地上:“走!姨带你去吃好东西!” 虽然已经晚上九点了,但真一锅门前还是停了满满的车,里面的大厅更是熙熙攘攘,幸好实在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儿,不用排队拿号了,岳青莲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往门口张望,小麒麟坐在她旁边,把菜单翻得哗哗响,不时发出既鄙夷又惊讶的咦咦声。 “麒麟,有点规矩没啊?你又要吃,吃了又嫌俗。”岳青莲一手抢过菜单,草草地翻了翻,对服务员说:“来一锅招牌鸡公煲,要两只鸡,四只蹄花。”说着她看了一眼东张西望的小麒麟一眼,狞笑着加了一句:“重辣!” 然后她又唰唰唰地点了等会要加的涮菜,等胡小凡满头大汗地推开门赶到的时候,桌子上的砂锅煲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周围簇拥着满满的碟子。一边坐着的小麒麟两眼发亮,直勾勾地盯着锅,看见他来了,欢喜地冲他招招小胖手:“小狐狸!快来,就等你了!” 附近几桌的客人都转过头来看外号小狐狸的究竟是何等尤物,等看到是一个貌不惊人衣着也同样不惊人的眼镜男之后表示非常失望。 胡小凡窘得满脸通红,怯生生地蹭过来坐下,咽了口唾沫,勇敢地迎着岳青莲似笑非笑的目光开了口:“小姐找我过来,不知……” “说了吃夜宵嘛。”岳青莲微笑着打断他的话,拿起筷子给早已急不可待的小麒麟夹了一块鸡腿,“我工作忙,都没时间照顾麒麟,他无聊到只有给你打电话,因为这里他就认识你和我,不好意思啊。” “啊不会不会。”胡小凡恭敬地说,“在修行方面,我也得仙兽大人诸多指点。” “得了吧,他还能指点你什么,无非是叫你勤加修行,最好睡觉的时间也拿来打坐。” 胡小凡瞪大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看着她:“这……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得,又一个循规蹈矩的修行者!岳青莲头疼地想,象自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道人,只怕也是异类。 “啊,别提这些了,吃吧,我特地点了两只鸡,还有……呃,我以为你们会喜欢吃的东西。”岳青莲说得有点底气不足,要说狐狸喜欢吃什么,百度一下就成了,但要想知道狐狸精喜欢吃什么,只怕加上谷狗也没用…… 于是桌子上是华丽丽的:油豆腐,油豆皮,炸腐竹,豆腐泡…… 看见胡小凡惊讶的眼神,岳青莲才心虚地想到,这好像是日本狐狸精喜欢吃的口味? “小姐如此厚待……小狐真是……百死莫赎……”胡小凡用力眨了下眼睛,岳青莲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她看错了?有眼泪嗳! “这其实没什么,吃顿饭而已。”岳青莲安慰他。 “不是,一般正道宗门弟子,见我之类无不斥为异类妖孽,不杀已是法外开恩,而邪门之人,又将我辈视为采补炼丹之源,要不是人类科技昌达,开发山林令族类已经到了无立锥之地的境遇,我也不会冒险到城市里来……”胡小凡抬起脸,感激地看着她,“小姐非但当初令仙兽饶我一命,今日还以礼待之,我真是……真是……” 岳青莲目瞪口呆,他说得很认真的样子,但是……真的是这么严肃吗? “好了,这些就不要再说了,你和麒麟不是相处得挺愉快的嘛。”她昧着良心说,那不能叫相处,只怕是麒麟单方面的欺压吧,不过还好,小麒麟虽然骄横,但也只是个孩子而已,没起什么坏心眼。 “就是,快吃啊。”小麒麟等得不耐烦,主动伸出小胖手直接下锅捞东西,被岳青莲一巴掌打了下去,锅里的汤虽然沸滚,是伤不到小麒麟,但要是被别人看见怎么办,她怎么跟人解释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就会‘油锅捞钱’的魔术了? 拿起筷子给小麒麟夹了几块鸡肉堵住他的嘴,她笑眯眯地说:“既然大家都认识,就别这么拘束了,吃吧。” 她自己只是象征性地夹了一个鸡翅膀啃啃,小麒麟虽然叫得凶,但吃得其实也并不多,而且吃着吃着他就看上了隔壁桌上碧绿的青菜,嚷着要吃那个,岳青莲要了菜单大笔一挥又给他点了油麦菜,蒿子杆,空心菜,娃娃菜,他眉开眼笑地就这么抓着吃了几根,把剩下的丢进锅里去煮。 胡小凡倒似想开了,低头猛吃,不愧是修行了两百年的狐狸,吃得又快又干净,吐骨头的动作干练细致,看得岳青莲目瞪口呆:好胃口! “对了,你在金鑫大厦上班,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岳青莲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若无其事地问。 胡小凡耳朵一动,立刻放下了正在啃的猪蹄,毕恭毕敬地说:“小姐有什么事仅管直接问我就是。” “哦,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因为工作去了一次金鑫大厦,结果今天被警察询问了,问我当天在大厦里有没有异样,我觉得不对劲,所以找你顺便问一下。”岳青莲知道大家都是明白人,索性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 胡小凡的耳朵又动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听说……是有人失踪了。” “失踪?”岳青莲怀疑地问,“不会是自动离职吧,眼看就快到年底了,跳槽的机会不要太多。” “是,有人也这么说的,大厦物业要我们安心工作,不要听信谣言。” “什么人失踪了?”岳青莲又问。 “一个是夜班保安,另一个是富洋金控的客户经理。” 岳青莲眉头微皱,客户经理跳槽的话,不可能闷声不吭气的,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么阴损地一走,以后谁还敢和他做生意,至于夜班保安…… “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就本周,不过,不过小姐……”胡小凡结巴了一会,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大家都说,如果是一般的离职案,不会惊动刑警的。” “说错了,别说是离职案,就是普通的人口失踪案,也不会这么容易惊动刑警的,警察多忙啊,每个人失踪都要出动刑警?那民警是干什么吃的?”岳青莲耸耸肩,压低声音说:“如果是刑警出动了,那最起码,见血了。” 这一瞬间,这八卦的味道,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是琦琦附体! 胡小凡的眼睛瞪得溜圆,期期艾艾地说:“是说在我们大厦里……杀人了?!” “当然也不能这么肯定。”岳青莲灵活地把话题转了半个圈子,又绕回来问,“你既然是总务部的,应该会到处走动,真的没发现什么异样么?” 胡小凡有点犹豫,沉默着直到手里的猪蹄变凉才低声说:“不是小姐问起,我是不想说的……虽然狐族一向敏性,但我天赋不够,修行尚浅,还看不出什么,只是在进公司面试的时候,我就隐隐有所感觉,这栋大楼里……似乎有一些奇怪的所在。” “什么地方奇怪?” “这个……我并无察觉,只是有些感应,而且也不一定准。” 岳青莲决定烧一把火,她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酸奶:“就是楼顶冒黑气之类的?” “咦?”出乎意料的是胡小凡并没有被说破心事的大惊失色,反而很敬佩地看着她,“小姐果然仙骨不凡,竟能看出蹊跷?我天天出入大厦,从来都没发现过。” “嗯,我是……偶尔……有所得……”岳青莲做出很从容的微笑表情,“别光说了,快点吃吧。” 李娜的无名热 过几天稍闲下来之后,岳青莲把线索又梳理了一下:一,金鑫大厦顶曾经冒过很浓厚的黑气,被幼-齿仙兽小麒麟鉴定为妖气,二,半调子狐狸精胡小凡也说过大厦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三,就在她上个周一去金鑫大厦的那个晚上,有一个大厦保安和一个公司的客户经理失踪了,四,这失踪案惊动了刑警,只怕他们已经找到了尸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她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恐怕现在已经得出结论:金鑫大厦里面有妖怪,那两个人是被妖怪吃了。 “要不要这么荒唐啊。”她哭笑不得地倒在椅子上,决定不再放纵自己的脑子去想这么不靠谱的事……自从‘被修真’之后,她的思维都开始由科学变为不科学了,再不悬崖勒马迟早有一天就变成迷信。 午饭的时候高彤来过,容光焕发地先是谢谢她代购的‘灵芝换肤水’,并且又下了两千毫升的订单,顺手还送了她两个玛洛埃伊的小零钱包当礼物,岳青莲跟她客气了几句,也就收下了,转手给了琦琦一个,认识的几个女性朋友都不用这个牌子,想了半天,也只有李娜才用得着,她立刻打了个电话想去约李娜下班后见个面,把零钱包给她算了。 李娜的手机关机。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公司管理严格,上班时间基层员工私人手机不许开机也是有的,下班时间之后她又打了一次,依然是关机。 她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忍不住打给姚如欣,背景听得很嘈杂的样子,姚如欣的声音却怯怯的,还带着一点鼻音:“喂?” “老三,我啊,今天有同事送了我一个小零钱包,我用不着想送李娜,她没开机?” 姚如欣的鼻音更重了:“她生病了,在医院呢,我陪着她,李睿去交住院费了,这没几天,光检查费就花了一万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生病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高烧,都烧了三天了,大前天晕倒在办公室,回家就说不舒服想睡,夜里就开始烧,到现在……整整72小时了,温度怎么都降不下来。”姚如欣说着又忍不住要哭,“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又是后养的,要是给爸妈知道我们没照顾好她……” “等等,医生怎么说?” “还能说啥子,高热待查,就检查嘛,到现在什么都做了,除了……除了那个……哦,叫‘血沉加快’,别的都说不出什么来,说是感染,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地方发炎,连核磁共振都做了,我们入院时候交的一万五,今天已经来催款了,李睿又去交了一万,我不是舍不得花钱,我是怕花了钱还查不出来噻……” 岳青莲听得头疼,打断她的话说:“你别急,哪个医院?我去看看。” “哎呀别别别,你那么辛苦,加班都加不过来了,哪还能让你操这心,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姚如欣吸了吸鼻子,“你忙吧,我把李曼送隔壁邻居家去了,全心在医院照顾娜娜,但愿过几天就好了。” 岳青莲笑了:“要是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我知道了,怎么说也得去医院看看,你没吃晚饭呢吧?我顺路带外卖过去,想吃什么?” “我吃了几片饼干,你给我带份粥过来吧,万一晚上娜娜醒了也可以喝两口。” “好,等我。” 医院离金融街并不太远,岳青莲路上停下来买了东西,赶到医院的时候还没到七点,刚刚赶上最后一批探视时间,她找到病区,大概因为高热待查的病人尚未排除传染性疾病的可能,所以李娜虽然住在三人病房里,却只有她一个病人。 姚如欣愁眉不展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眼睛红红的,床上躺着李娜,脸色比身上的被单还要白,只有两颧浮着病态的红晕,一动不动,让人看了担心。 岳青莲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粥盒递给姚如欣,低声问:“李睿呢?” “我让他回家吃饭去了,明天还有课呢。”姚如欣打开方便盒,拿勺子舀了两口,对动也不动的李娜说:“娜娜,醒醒,起来了,你岳姐给你买了粥……还是热的呢……起来喝一口吧。”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颤抖差点又要哭出来,岳青莲拍拍她的肩膀:“老三,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发烧又不是什么绝症,配合医生该查的查,该治的治,她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事,哪就让你哭哭啼啼的了。” “就是查不出来么。”姚如欣抹去眼泪,“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了,之前连个感冒都没有,忽然一下子就烧成这样。” 岳青莲相当不会安慰人,闻言也只好沉默,就听着姚如欣絮絮叨叨地跟她说做了多少检查受了多少罪抽了多少血吊了多少针,心想让她宣泄一下也好。百无聊赖之下,她催动经脉里的金色灵力到眼周,想看看医院里有没有一直传说的‘孤魂野鬼’。 谁知道眼前金光一现,她赫然发现躺在病床上的李娜,从眉心直贯下一道黑线,上入发际,沿着人中线一直没入衣领中,她大吃一惊,灵力运转又强了几分,隔着被单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道黑线在人体胸口盘旋。 黑线周围隐隐有黑气弥散,配着李娜惨白的脸庞,颧骨上病态的红晕,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她赫地一声站了起来,姚如欣正说得伤心,诧异地停了说话抬头看她,强笑着说:“我是不是变得唠叨了?李睿今天也是……生我气了,嫌我罗嗦,说的还都是些没用的话。” “嘘……”岳青莲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病房里空气不太好,但冬天门窗紧闭,住的又是一个发高烧的病人气味怎么会好闻,所以也忽视了,但现在她警觉之下,就嗅出空气中带着一丝腥味,不是汗腥或者血腥,也不是海鲜的腥……倒有点象很早之前去动物园在爬行馆闻到的热带蛇蜥之类散发出的味道,带着一点点的甜,闻起来却令人作呕。 “老三,这屋子里空气不好啊,也不打开窗户通通风?”她稳了稳心神,慢慢地说。 姚如欣不太明白,但还是如实说:“我怕着了风更烧得厉害。” “发烧出汗,难免有味道,老关着窗户对她和你都不太好,你闻闻这屋里。” 姚如欣脸也红了:“我每天都给她擦身的,今天还没来得及,你先坐会,我这就去打盆热水来。” 等她出了门,岳青莲一步跨到床前,先拉开被单,掀开李娜的病号服看了一眼,胸口一览无余,皮肤白皙光滑,毫无外伤,她立刻盖好,转身从包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凑近了,沿着黑线的方向分开李娜的满头秀发,仔细寻找。 一旦靠近,那一丝甜腥气就越发明显,岳青莲屏住了呼吸,用梳子一点点分开头发,终于给她在李娜头顶上发现一个明显是新的伤口,上面还残存着一点黑红色的脓血,黑线就从这里延伸而出。 就是这里了……但好小的伤口,是什么弄的,为什么还在头顶上呢?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黑森林,在写字楼里的ol头顶最多就是天花板罢了。 这么想着,岳青莲还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雪白雪白的,吊着顶灯,一丝异常也没有。 姚如欣打了热水回来,岳青莲指给她看自己刚发现的伤口:“我想给李娜梳梳头发,就看见了这个,要不要给医生说一声?” 姚如欣有点犹豫:“就这么点,是什么虫子咬的吧?这也要跟医生说?” “现在不是查不出什么问题来么?有一说一好了。”岳青莲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现在是大冬天,哪里来的虫子。 不靠谱小麒麟 帮着姚如欣给李娜擦干净了身体安顿好才离开,岳青莲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小麒麟一如既往地抱着手机嘀嘀咕咕地在给胡小凡‘传道授业’,被她抢过手机挂断,拎着衣领从沙发上丢下去:“小狐狸也有工作,明天要上班的!你别天天缠着他玩!还仙兽呢!” “吾的修行比宗主都要高深,略微闲散几日有何不可?小狐狸还是吾捉住的呢!”小麒麟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不服气地说,“宗主,吾要一个能玩游戏的法宝!” “那个……估计目前的科技水平还不能造出来,游戏都是凡人的俗事,修道者理应清心寡欲,不能玩物丧志。(.好看的小说)” “宗主你都没有什么志,为什么要求吾有?” “谁说我没有啊,我的志向就是住大屋,开好车,穿华服,吃美食……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的,反正是俗事嘛。我问你,有什么东西能在咬了人之后留下一道黑线从伤口通向心脏?而且人类的肉眼还看不到?” 在说‘人类’的时候,她感到相当别扭,好像已经把自己排除在这个群体之外了。 “唔,很多都会啊,除了玄水之属外,妖怪一类的伤人都是黑气贯体,还有带毒的一类妖物更是如此。”小麒麟立刻精神起来,“宗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你说几种,要体型小的。”岳青莲回想起李娜头顶的那个伤口,一定是一种很小的动物所伤吧。 小麒麟忽然变得很扭捏,吞吞吐吐地把肥短的小手指在一起对啊对:“宗主,我自归依朝歌道友门下之后,很少行走大荒降妖除魔,所以历练不足。”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说不出来咯! “你们仙兽圈里,就没有什么关于妖物的科普读物,或者搜索引擎什么的?” “搜索引擎是何种法宝?” 岳青莲气结,岳朝歌为什么把这个还叼着奶嘴的仙兽丢给自己?以人类的说法,他恐怕在仙兽界连幼儿园还没毕业呢。 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嘴里叼着奶嘴的小麒麟兽态,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拍拍小麒麟的脑袋:“行了,你玩去吧,宗主我要利用一下现代科技。” 她匆匆洗了个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开电脑,先例行扫了半小时美股走势,然后打开谷歌百度,以头顶,伤口,黑血等为关键词搜了半天,跳出来一版一版的灵异故事,看得她头晕脑胀,直觉心神不宁。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看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她索性关掉了网页,仰头靠在电脑椅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会是什么从空中袭击了李娜呢?鸟吗?不会的,别说金融街了,大半个城里也难得看到几只自由的麻雀。(.)蚊虫吗?这个天气哪来的蚊虫,不过,大厦都是中央空调,穿裙子丝袜也丝毫不觉得冷,如果是这种温度的变化引得物种异常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蜘蛛! 岳青莲猛然想起了电梯里那只从自己高跟鞋下逃过一劫的灰白色蜘蛛,当时她只是觉得有点恶心,但秦明川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蜘蛛是可以用蛛丝悬挂在天花板上,然后从空中掉到头顶上的! 她噼里啪啦地又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蜘蛛,灰白色蜘蛛进行搜索,除了植物学害虫防治,动物学蜘蛛科普,时装类蜘蛛图案的t恤围巾,和一些小说里有相关内容外,毫无所获。 “麒麟!”她不死心地问,“你会不会恰好知道如何防治病虫害……啊不,如何治疗中蜘蛛毒的病人?” 小麒麟坐在电视前的地板上,目不转睛地在看深夜重播剧钞xx奥特曼’,画面上是不知道哪个版本的咸蛋超人和怪兽打成一团,正在热闹关头,头都不回地说,“蜘蛛也有成妖的吗?一般来说,以毒伤人的蜘蛛妖都已经形成内丹,用内丹给病人服下即可。” 岳青莲回想了一下那只小蜘蛛,深觉从不到手指肚一半大小的蜘蛛体内能寻出‘内丹’来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灵泉可以吗?” 小麒麟总算回头看了她一眼:“宗主,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灵泉是天地之精华,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没说可以解毒啊,除非你配合其他药材,炼出丹药来。” “我又不是学中医的,连人参和萝卜都分不清,还药材呢,麒麟,你会不会炼丹?” 小麒麟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奥特曼大战怪兽,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会!吾可是仙兽,自然有人主动奉上大把的仙丹当零嘴吃,宗主,吾还要吃那个哈根达斯。” 岳青莲叹息一声,关上了电脑,走过去揉揉他的脑袋:“等发了年终奖,我拿哈根达斯埋了你。” 虽然小麒麟说灵泉并没有解毒的功效,但岳青莲还是本着总比没有好的心思,用一支携带用简易笔形香水管灌了几滴灵泉,别在衣领上,准备下班后再去医院探视李娜的时候用上。 她到公司的时间一向挺早,却意外地在经过走廊上的吸烟区的时候看见f组主管何烨已经一手咖啡一手香烟地站在那里看窗外,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嗨,提姆。”岳青莲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何烨回头看是她,礼貌性地掐灭手里的烟头,放下咖啡杯,挤出一个微笑:“早啊,弗萝拉。” “你是刚起,还是没睡?”这几天盛华证券项目相关人员都以公司为家,洗澡换衣都在员工休息室一起解决,何烨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岳青莲虽然这么问,心里也猜到他该是一夜没睡。 果然,何烨苦笑了一下:“还能睡得着吗,连老大都抽出时间来亲自过问这个案子了。” “老大插手,也只是想尽快解决不要拖延太久,没有不相信你能力的意思,就快年底了。”岳青莲安慰他。 何烨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声音粗哑,似乎从胸腔里传来空洞洞的回声,勉强地笑了笑:“是啊,年底前再不解决,恐怕曹boss就要过问了。” “你尽想这些有的没的,难怪睡不着。” 何烨但笑不语,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我去洗把脸,又是新的一天了,希望今天有好消息。”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岳青莲轻巧地拿起他刚才放在窗台上的咖啡杯,飞快地摘下领子上别的笔形香水管,滴了一滴。 透明的泉水滴进黑咖啡的时候漾起小小的一圈涟漪,随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是半温的一杯黑咖啡。 岳青莲和何烨并肩走过长廊,在咖啡机前岳青莲停了一下,加满咖啡,叫住何烨,把杯子递了过去,鼓励地说:“喝了这杯咖啡,今天又是好汉一条。” 何烨笑着接过咖啡:“弗萝拉你说话越来越有梁山好汉的风格了。”说着举起杯子致意,说了声‘谢谢’,一饮而尽。 再遇夏英杰 这杯咖啡的作用来得非常神速,在上班人群打卡尚未结束的时候,何烨就一脸煞白地冲进了洗手间,完全不顾丝毫仪态,大约在洗手间里耗了半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脸比进去的时候还要白,扶着墙走到小会议室里,刚打起精神听了分析员对今天股市开盘的走向分析就一头倒在桌子上,鼾声大作。 秦明川闻讯从办公室走出来,查看了一下情况并听取何烨的pa提供现场解说之后,宣布今天全组放假半天,让人把何烨抬到沙发上去好好躺平补眠,然后自己拿着资料回了办公室。 岳青莲有点心虚,虽然谁也不会把这事和她联系起来,但接到秦明川内线电话的时候还是心惊肉跳了一下。 幸好她语声平稳,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秦明川并没察觉什么,只简单地说:“博纳基金的卫总派了老夏过来跟我们合作,你要是不方便的话……” 岳青莲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然后飞快地说:“老大,你太小看我了,我已经完全调整好了,真的,不然我现在就能出去给他笑一个。” “呃……那还是不要了。”秦明川也很无奈,“小岳,我能理解某些人有不能触碰的软肋,如果你能克服,那当然最好,但我并不强求,你一向是很能自我控制的人,如果你过度强迫自己,反而会造成我更不希望看到的后果,你明白吗?” 以秦明川的个性来说,这已经说得相当明确,岳青莲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一碰,痒痒的,酸酸的,好像整个心都被什么充满了,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放心,老大,我很好。” 又谈了几句,她挂上电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有了秦明川给她做的心理建设,午餐时分她走出办公室,打算在去餐厅之前先去探视一下现在还睡得香甜的何烨,无意中一抬头,隔着会议室的窗户看见里面坐着的夏英杰的时候,竟然没有原来那种嫌恶到不能忍受的感觉。 他和秦明川对面而坐,也许是因为在工作中,不再像平时那样骨头都没了的癞皮狗坐姿,身板笔直,西服依然是廉价到完全谈不上版型的那种,袖子皱巴巴的,表情严肃认真,没有吊儿郎当,这么看起来倒还是算浓眉大眼一表人才…… 呸!呸呸呸!岳青莲立刻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叉,男人嘛,以工作事业为生活中心,夏英杰虽然为人猥琐下流,但作为金融从业者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那一批,不然怎么会做到首席基金管理人,在业内还声名远扬,但他工作时候的样子再帅又有什么用?一旦出了门马上就那副嬉皮笑脸占便宜没够的样子:‘弗萝拉你买个台机多好,这台笔记本就给我先用着吧……我公司是有配啊,这不是我乡下的侄子想要台笔记本么,小孩子用不着太好的,二手的也可以了。’‘我刚才可是请你喝了水了,你请我吃饭吧?俏江南怎么样?’‘打的?打的多费钱啊!坐车,坐车……嗳别坐空调车啊,坐八毛钱的。’‘弗萝拉你这个不用的给我吧’‘弗萝拉你那个不用的给我吧’‘我看上了件衣服你给我买吧’‘难道过节都没礼物给我吗?’ 自己当年怎么能忍受这个人那么久的?!难道天生有当包子圣母的潜质? 岳青莲一面唾骂自己,然后小小地花痴了一下背对窗口坐着的秦明川:老大就是老大,坐姿端正挺拔,沉稳的背影可以给女人最大的安全感,这样的好男人……可惜已婚。 好男人是不是在大学里就被挑光了,剩下夏英杰这种歪瓜裂枣三十多了还冒充钻石王老五。 何烨在下午快四点的时候终于醒来,他的pa偷偷跟琦琦抱怨:“我们主管睡得脸上的油都能淌下来了,我还没见过油性皮肤这么重的人呐,拿了我一包吸油面纸擦还不够,现在洗脸去了,其实我觉得他应该洗个澡才对……” 助理之间适当的八卦的确可以吸收不少有用信息,岳青莲一边集中注意力听着,一边鬼鬼祟祟地监视着何烨会经过的方向。 很快何烨就回来了,神清气爽,脸色白里透红,走路脚下带风,也不咳嗽了,完全不是早上那一脸烟熏腊肉色的憔悴神气,非常具领导气派地一挥手:“f组集合,三号会议室。” pa一溜烟地就跟了上去,琦琦张大嘴巴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果然熬夜是美容的大敌啊,看,看!何主管就睡了一个好觉而已,现在像年轻了十岁!” 岳青莲微笑不语。(.好看的小说) 因为要去医院探视,岳青莲今天没打算加班,但是一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她就开始后悔应该再磨蹭个半小时的。 夏英杰似乎是结束了会谈,正从会议室出来,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神气,打哈欠,伸懒腰,把手臂向后尽量地伸展,直到骨节发出咔哒声,西装更皱了,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在一般男性同事来说不过是‘五点钟的影子’,在他来说简直就是五点钟的杂草。 “哟!弗萝拉!”他一脸看到熟人的惊喜模样,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抱怨着,“可把我累坏了,怎么,你也才下班?我记得你有车的吧,顺路捎我一程呗?” 顺你妹的路!捎你妹! 岳青莲在心里痛骂着,脸上却一反常态地表现得淡定从容,很有礼貌地说:“真不好意思了,我先不回家。” 夏英杰习惯地把舌头卷起来咋了一下嘴,歪着嘴笑,故作神秘地低声说:“约会啊?” “哎呀,我哪有您夏先生的桃花多多,金融街白领丽人排着队等约您都排到2012年了。”岳青莲假惺惺地笑。 “好说,好说。”夏英杰用一种近乎猥琐的忸怩神态客气着,让岳青莲那戴得好好的标准工作微笑面具差点滑下来,她咬了咬牙说:“我要去医院看一个朋友的妹妹,应该还是你们博纳基金的实习生呐,李娜,认识吗?” “不认识。”夏英杰谨慎地说,黑眼睛里闪过一道贼亮贼亮的光。 岳青莲耸耸肩,优雅地转身:“我想您也不认识下面的一个小小实习生,所以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拜拜。” 她走向电梯,夏英杰并没有死皮赖脸地跟上来蹭车,进电梯门的时候岳青莲侧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正用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依旧带了粥去医院,陪护的还是姚如欣,李娜维持老样子,躺着一动也不动,本来充满青春气息的脸蛋迅速地消瘦了一圈,病态的红晕下闪着晄白的光。 姚如欣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的治疗如何不起作用,头顶的伤口医生也看过了,没有任何进展,只是找了外科会诊,每天都给换一次药,检查又做了很多,钱又扔下去一万五,家里的公公婆婆一直没接到女儿电话,已经开始疑心…… 岳青莲心不在焉地点头附和,运起灵气到眼周络脉,仔细一看,那股黑气更加浓稠,在李娜的心口处盘旋成一个拳头大的黑团。 不知道灵泉有没有用啊?看起来毒很厉害的样子。 岳青莲等了一会儿,姚如欣去倒热水了,她迅速地闪到床边,飞快地滴了一滴灵泉到李娜烧得通红的嘴唇上。 她把笔形香水管又别回领子上,若无其事地站回原位,聚气一看,李娜胸口那团缓慢起伏的黑团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剧烈地沸腾起来,像波浪一样,周围溅起白色的光圈,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好像是开始变小了。 “老六?青莲?”她看得入神,姚如欣叫了她两声才听到,连忙回答:“啊?” “你先回去吧,别等病房关门了,你平时那么忙,本来就不必来。”姚如欣卷起袖子一边拧毛巾一边说,“我都说你有这个心就行了,你也不是医生,自己忙成那样,还老来看她……娜娜的病我们都想好了,不行就转院吧,到北京去,李睿倒是说应该先请个老中医看看……” 岳青莲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头:“老三,娜娜好像出汗了。” “真的?!”姚如欣惊喜地叫,“听说出了汗体温就能降下来。”她扑到床边,看着李娜脸上泛起的一层油乎乎的水光,用手一摸额头,声音都颤抖了:“谢天谢地,真的出汗了!” 在岳青莲眼中,从额头笔直向下的黑线已经开始变细,胸口的黑团更是缩小到核桃般大小,但凝聚的颜色却更深了,李娜开始有所感觉似的,眉头不安地皱了起来,嘴唇翕动着,手指也开始伸缩。 “她好像是要醒了!”姚如欣起身要按铃,被岳青莲一把拉住,“别急着叫医生,她既然出了汗,我们还是赶紧给她擦个热水澡好了,更有利于降温。” “对对对,应该的。”姚如欣立刻快手快脚地投了两条热水毛巾,掀开被单,慢慢地给李娜擦着脸颊和颈部,接着是腋窝,手臂…… 很快毛巾上就布满了黑色的污浊油泥,带着一股恶臭,连岳青莲都不禁后退了一步,姚如欣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看小姑子:“我每天都给她擦身的啊,怎么还会这么脏?” “这个……是人体内发烧引起的毒素排泄吧,我觉得是这样。”岳青莲不得不胡诌了一番,姚如欣却坚信不疑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因为实在太脏了,姚如欣干脆把用过的毛巾都丢进垃圾桶,又换了两条新的,在擦到李娜腹股沟的时候,她模糊地呻吟了一声,勉强地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嫂子……” 姚如欣大喜过望,急忙凑过去:“娜娜,是我,嫂子在这,你可算醒了,我这就给你哥打电话。” 李娜似乎还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情况,费力地眯着眼睛四下看:“医院?……岳姐也在……啊……” 岳青莲微笑着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娜的眉头已经搅成了一团,脸色唰地苍白,痛苦地抓住姚如欣的手,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嫂子……嫂子,快!” “啊?!你怎么了,娜娜,什么地方不舒服?”姚如欣刚落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抱着小姑子大惊失色地问,“哪儿疼?我这就叫医生去!” “上……厕所……”李娜大汗淋漓,脸都扭曲了,岳青莲想起自己第一次不知死活连喝好几口灵泉的样子,不禁感同身受,连忙上前帮着姚如欣把李娜从床上半扶半抱地架到病房的洗手间里坐在马桶上。 出来之后,她对姚如欣说:“娜娜醒了就好,放心吧,这么一拉一出汗,多高的烧也能退了,你别担心,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姚如欣抓住她的手摇了摇:“老六,谢谢的话我不说了,你真是这孩子的福星。” “别迷信啦,老三,那我走了,你也注意身体,拜拜。” 医院的探视时间还没结束,病房大楼门口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出出入入,岳青莲下台阶的时候,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头一看,又没了。 八成也是熟人有亲人住院吧,现在奇奇怪怪的病这么多,她模模糊糊地想着,于是再不关心,直接回家。 身体健康和第二春 本周pa俱乐部午餐会流传最广的两个话题,其一,是她们怀疑f组主管何烨打了鸡血喝了红茶菌做了甩手操喝了三斤绿豆水生吃了泥鳅……等等实施了一系列神乎其神的民间健康秘方,所以才能睡了一觉之后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干劲十足,把整组人使得连轴转,大家都叫苦不绝的时候,他大手一挥让所有人回家睡觉,自己在办公室熬通宵……这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一周,最神奇的是,他看起来健康无比,抽那么多烟都没再咳嗽一声。[] 岳青莲听得眉头直跳,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何烨现在越发不知死活可劲折腾了。 “那另一个话题呢?”她和琦琦午餐时间双双溜到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啃三明治喝皮蛋瘦肉粥,还叫了两大杯椰汁西米露,视减肥节食大计为无物。 “密斯高好像有了第二春,哦,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应该说,密斯高有了春天。” “琦琦。”岳青莲板起脸,“我说过了,八卦可以,不要流俗。” “这不是我说的呀。”琦琦叫起屈来,“全公司的姑娘都这么说……哦,manager,不包括你。” 她吐了吐舌头,然后低声说:“周一上午高层会议,密斯高一改常态,穿着玫红色v字领的裙子出现,是gi的呢,据说全部的男性高管都被惊艳了,曹boss咳嗽了三声才开始会议,迪奥王回办公室之后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哩。” 岳青莲噗嗤一笑,然后又板起脸:“你们又在背后八卦密斯高装嫩,抓住青春的尾巴什么的了吧?告诉你,青春才是最不值钱的,一晃眼就过去了。” “才没有呢,我们都在议论密斯高是不是去拉皮了……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年轻呢?弗萝拉,我也常看讲时尚的综艺节目,你说,一个周末的时间,来得及飞去瑞士打肉毒素吗?”琦琦一脸仰慕地感叹,“我改换偶像了!做女人就要像密斯高,别说什么全职太太啊,贤妻良母啊,等我到四十岁的时候,有密斯高那样的地位,还有那样的皮肤和身材,有没有男人无所谓啊!” 岳青莲凉凉地说:“你刚才不是还说她的春天来了吗?证明密斯高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美男的。” “那我也没说错啊,以密斯高的条件,再加上这么年轻的长相,春天还不是随时就来了。艾顿虽然不跟pa俱乐部的姑娘们一条心,老不给我们内部情报。但他不说我们也知道,每天密斯高的手机都多了很多电话,其中还有吃回头草的……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这可是你跟我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岳青莲本能地反驳,“老大就不是这种人。” 她竟然这么自然地说出了这种话!当即差点想时光倒流好吞回去,所幸琦琦压根没在意,还附和她:“老大是已婚男人,当然不是,嗳,对了,弗萝拉,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老大的夫人啊?” “别说你了,我都没看过。”岳青莲郁闷地说,“你只要知道有这个人存在,别动歪心思就行了。” 她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多说下去,正好这时候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对琦琦说了声sorry,起身到一边去接:“喂,小凡吗?有什么事?” 胆小如鼠狐狸精胡小凡居然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难道是麒麟又给他出什么难题了。 电话那头胡小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喂,上――岳小姐,今天我们楼上的博纳基金,有员工跳楼了。” “哦?!”岳青莲立刻想起上次在嘉华广场看到的那个跳楼的人,胃里一阵翻腾,刚吃进去的东西翻江倒海。 一分钟都没听到她回应,胡小凡不安地说:“是不是……是不是打扰您了?您上次说……说……” “没有没有,我正在走得离人群远一点。”岳青莲立刻安抚胡小凡,“你知道了些什么,跟我说说。” “我……我也没看到什么,就是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听到同事说的,我胆子小,也没敢到窗口去看……很快警察和消防队的就来了,把尸体拉走了,不过,不过……不过我看楼下的时候,地面上,能看到一丝黑气缠绕,这,这有邪气,或者是他心思杂乱,引动外邪入侵所致。” 岳青莲想了想:“还有什么吗?” “唔,我听同事说,死者是一个硕士,半年的试用期早就过了,现在还安排他做分析员助理,所以想不开自杀的。”胡小凡说着还惋惜地叹了口气,“读到硕士呢,多不容易啊。” “除了你在地面看到黑气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线索没有?” “没有了,如果小姐需要的话,我,我就去……去打探一下……”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岳青莲不但自己不打算去降妖除魔,也没打算让那个修行没悟性只能外出谋生的胡小凡去送死,对,这就是送死。 “那……” “没事了,小凡,谢谢你打电话来,你自己也当心点安全,还有,别惯着麒麟了,跟他打什么电话,他就是闲的!花多少话费啊。” “那,那倒也不是……” “好了,有空再一起吃饭吧,拜拜。”岳青莲收起手机,头疼地想,金鑫大厦真是邪地,不然趁李娜生病住院的时候让李睿给她换个工作吧,反正也是实习生。 她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等她给姚如欣打电话问情况的时候,姚如欣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李娜的烧差不多已经退了,只是还会在三十七度五到三十八度之间起伏,医生说是前期消耗太大,需要慢慢调理,暂时不建议上班,李睿本来也想着一个实习生的工作丢了就丢了吧,结果博纳基金居然有人事部的主管来探病,还很慷慨地许诺这次算病假,不算旷工,安慰她好好养病,等彻底好了再回公司上班,很有希望转正。 姚如欣笑得心满意足,岳青莲却感到无力:博纳基金有夏英杰那个猥琐男已经够了,还在金鑫大厦里办公……既然李娜肯定不会离职,那么难道她有办法能让博纳基金搬家吗? 盛华投行的股票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秦明川和夏英杰的合作也越加紧密,一周里三天岳青莲能在公司看见后者的身影,遇上了免不了还得皮笑肉不笑地寒暄。 “弗萝拉,你那个朋友的妹妹,是叫李娜吧?”有一次在会议室门口碰上了,他又嬉皮笑脸地来搭讪。 “是啊,怎么了?”岳青莲翻着手里的文件,头都没有抬,连讥讽他的力气都吝啬。 “没啥啊,我们公司福利好呗,她实习没上医保,还是给报销了三成医药费。”夏英杰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这钱是他出的一样。 岳青莲嗤笑一声:“贵公司财大气粗,走廊上的大理石都是意大利进口的,哪在乎这点感动员工人心的小钱。” “哎哎哎,这种谣言可不能瞎传啊,我们卫总最爱国了,装修都不选洋牌子的,不信你看,我穿西装都穿七匹狼哩!国货!”他毫无仪态地扯着西装袖口的商标给岳青莲看。 修炼了这么多年,岳青莲已经能够对他这类行为完全无视,心静如水……呼……为什么还是很想扁他! “国内的?”她有意做出惊讶的样子,“国内哪儿的大理石带那种酡红颜色啊?喔唷,七匹狼对你来说,会不会太cheap了一点?我还以为你穿的是劲霸男装呢。” 话一出口她就开始自我检讨:又跟他针锋相对了,不是每次都默念‘他是空气他是空气他是空气’‘不理他不理他不理他’的吗?这会议室门口,被下属听见,岂不会以为她是个刻薄的上司。 不过对待夏英杰,怎么刻薄也不过分,反正他的脸皮那么厚! 想着她合起文件夹转身就走,却被夏英杰一下拦住:“弗萝拉!” “干嘛?!”他如此敏捷地一步跨到她身前,让岳青莲顿生警惕,这猥琐男到美国去混了三年,总不至于还养成对女人挥拳头的习惯了吧? 夏英杰眼中锐光一闪,快得让岳青莲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立刻就恢复那憨皮厚脸的样子,赔笑着说:“我就想问问,你在我们公司什么地方看到的大理石,带红颜色的……呃,这可是个bug啊,我得向老板举报去。” 真是……太猥琐了!岳青莲在心里咬牙,恨恨地说:“十五层!门厅!出电梯那一块的!” 说完她拔腿就走,把会议室的门在自己身后死死关上。 在她身后,夏英杰眼中闪着不可捉摸的光芒,随即他低下头,自嘲地一笑。 办公室的新装修 今年冬天第三场雪降下的那天,盛华投行股票阻击战以我方胜利而告终,那笔神秘的资金终于悄悄地撤离了股市,秦明川和夏英杰联手,死死地把股票价格咬在一个合理的价位上,并且把懋华的控股权升到了百分之七十。 “真是惨胜啊。”周浩难得中午没有午餐约会,在餐厅里坐在了岳青莲身边,琦琦立刻识趣地端着餐盘站起来去pa俱乐部固定用桌参加活动,岳青莲嚼着沙拉里的生菜,不明白地看着他:“怎么说?” “我把银飞证券给卖掉了。”周浩搓搓手,满意地看着盘中的糖醋排骨,语气轻松得就像说自己抛掉了一支股票,而事实上那也的确是一支股票,但是控股权为百分之五十三。 岳青莲怀疑地看着他,刚进公司的时候,周浩给新员工上过一次培训课,笑嘻嘻地说:“其实我们的工作和养猪差不多,看中一家公司就像看中一只小猪,买下来,然后努力地栽培股票,到一个高点的时候,抛出去――你说的没错,就是猪肥了该杀了。” 如果这么比喻的话,银飞证券可是一头很肥的猪啊,连三年业绩都破纪录,是周浩手上几张王牌之一。 “怎么想起来的?我还以为你会再养两年呢,不是还没到过年嘛,就开始杀猪了?”岳青莲忽然没了胃口,草草地抹了抹嘴,喝了口苏打水。曹boss直升总部是迟早的事,秦明川接任boss也几乎是板上钉钉,风险投资部老大的位置,如果没有空降军团,那么周浩的胜算最大,以他一贯的谨慎小心,应该在那个时候再杀猪不迟,这么提早行动,业绩说到底归于秦明川而不是他。 “没办法呀,强盗凶猛。”周浩喟叹着,“你不会以为盛华投行的事是孤立而偶然的吧?我可不想下个月我变成跟提姆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公司里,我是传统男人,家庭也要经营的。” 岳青莲抿起嘴,点了点头:“你有什么内幕消息?” “内幕消息?没有没有,有的话也只是有鲨鱼入驻,金融圈要重新洗牌了。”周浩侧身看着她,“不过呢,也不必特别担心,也许是我们吃鱼翅的好机会。” 鲨鱼,指的是那笔神秘的资金吗?岳青莲正在想着,周浩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得意地一笑,对她晃了晃手机:“银飞证券涨停了。” “罗杰,我发现你鼻子还真灵。”岳青莲发自内心地称赞。 “哈哈,好说,好说。”周浩心满意足地开始享用午饭。 这时候岳青莲看见高彤在餐厅提供饮料的地方对她做了个手势,道了声失陪就端着杯子走过去:“有事吗,格瑞丝?” “弗萝拉,那个灵芝换肤水,可不可以口服的?”高彤一边接矿泉水一边问,“我觉得应该也有效果吧。” “有什么效果,返老还童呀?”岳青莲打着哈哈,虽然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高彤的变化,容光焕发,说是重返青春也不为过,藏青色带金色仿肩章设计的西装上衣不仅没有显得她脸色憔悴,反而越发衬出她脸蛋雪白,秀发漆黑,英气勃勃。 “我还真试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样,还有减肥的效果呢。”高彤拿着杯子和她并肩往外面走,“现在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以为这十几年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原来我才大学毕业才对。” “哈哈哈,格瑞丝你真会开玩笑,我就没觉得这么神奇。” 高彤微笑摇头:“不说了,有机会的话,再帮我买五千毫升吧,瓶子就不要那么讲究了,拿水桶灌给我也没问题的。” “呃……那好吧。”岳青莲松了一口气,她上几次用来装水的瓶子前前后后也花了几百块,又要大方,又要雅致,不然怎么配得起十毫升四百大洋的价格。 我是不是太奸商了?她扪心自问。 “对了,理查德说年底要把办公室重新装修一下,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十五号之前列个表交给我,不用e到公司邮件系统了。” 岳青莲有些吃惊,不是为了高彤这种近乎徇私的做法,而是怎么好好的boss忽然想起要装修来。 “装修啊?为什么?我记得每年不就是粉刷一下墙壁,换一批桌椅什么的吗,怎么忽然要兴师动众地装修起来?”岳青莲不解地问,今年的业绩虽然不错,也没有好到让boss龙颜大悦掏钱粉饰太平的地步吧。 “这个谁知道。”高彤显然也不得其解,重新装修公司对于行政总监来说就是个灾难,年底事情本来就多,她已经身居高位,稍微有点差错脸上必然就不好看,而装修任务完成得再圆满又怎么样呢,她反正升职无望,但万一有什么风浪,被下面的人取而代之却不可不防,行政部的员工忙的虽然都是些鸡毛琐事,但也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一点都不比风投部的心慈手软。 午餐时间结束,岳青莲回办公室的路上,就看见几个工人正抬着一个大玻璃鱼缸满头大汗地从电梯往走廊里挪动,旁边有总务科的员工跟着调整位置,不时地查看手里的图纸。 部分很闲的风投部员工走出格子间看热闹。 “向左,向左一点……哎!歪了歪了!我这边再过来一点……一点……一点……好!就是这里!” 一番折腾之后,玻璃鱼缸稳稳地坐落在会议室区域对面的走廊落地长窗下,映着西晒的阳光,闪闪发光,气象万千。 “为什么放在这里啊?抽烟都不能在门口抽了。” “要养鱼吗?养什么样的鱼啊?” “养乌龟吧,乌龟好养活。” “是风水吧?我听说鱼是招财的。” “别瞎说,我们boss最不信风水,当年公司开业的时候,李总监说请个风水大师来看看时辰吧,曹boss的脸黑的,都跟锅底一样了。” “养金鱼吧,金鱼好看。” “养鲫鱼啦!养肥了可以交给餐厅做酥烧鲫鱼。” 大家趁着午休结束前的几分钟七嘴八舌地在走廊上叽叽喳喳,岳青莲凭良心说,她也是不信风水的,但现在她一个已经成了所谓‘青莲宗’宗主,还能看得见狐狸尾巴,黑气……等等邪门东西的修仙者,还有什么资格说风水是迷信的? 她摇摇头,转身想把琦琦抓了一起回办公室,远远的,却看见秦明川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英俊端正的脸上,忧虑是如此明显,眉头皱得紧紧的,盯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玻璃鱼缸。 总务科办事的效率一向很快,下午岳青莲从会议室出来,已经看到鱼缸里满满地注上了水,上面连接的什么增氧泵也在勤快地运作,冒出一串串的气泡,清澈透明的水里放了两三棵悠长翠绿的水草,尽情地舒展着枝蔓,几条手指长的锦色鲤鱼在水草间悠然地穿梭,鱼缸底部铺着一层五彩的小石头,圆润讨喜,非常好看。 她也盯着鱼缸看了几分钟,琦琦不得不叫了她好几声:“弗萝拉?主管?manager?青莲?” “啊?”她茫然地答应了一声,“什么?” “你看鱼都看呆了。” “哦。”岳青莲心不在焉地说,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她并不是在看鱼,而是忽然想起中午秦明川的脸,认识他六年了,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他那么忧虑过,即便是面临再大的风波,再困难的项目,他也总是从容淡定,只要看见他的面容就能带给部下无限的希望和信心,但是为什么他看见这个鱼缸的时候,脸上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危险要发生一样。 很快她就明白危险来自何方,或者说她自以为明白:临近下班的时候她再次经过走廊的时候,看见了夏英杰! 后者正毫无仪态地弯着腰撅着屁股紧贴在玻璃鱼缸上,鼻子都快被挤扁了,啧啧有声,双手在缸壁上不停地轻轻敲击着,追着里面的鲤鱼跑,看样子,不是缸被密封着,下一秒他就会伸手进去捞了鱼揣兜里带回家,想油炸就油炸,该清蒸就清蒸。 作为亲眼看见过他拿餐巾纸把咖啡厅桌面提供的方糖打包外带的前女友,岳青莲丝毫不怀疑他能干出这种事来。 她忍无可忍地走过去,用文件夹敲了敲鱼缸,板起脸说:“夏先生,请不要恐吓鄙公司的宠物。” “咦,弗萝拉,你们公司老板真不错,还给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打报告说要在办公室里养盆西红柿,卫总死活都不批。”夏英杰被她惊动了,讪讪地站直了身体,用手揉了揉压红的鼻子,然后做出温柔的样子又看向鱼缸,本来崭新光洁的玻璃缸面上被他刚才又是蹭又是摸已经留下了不少痕迹,“小鱼多可爱呀,是不是?” “那是当然的,一切能吃的东西你都会觉得可爱的。” 夏英杰眯起眼睛笑得很扭捏,岳青莲至今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能把还算端正的五官给扭曲成这副猥琐的样子的:“还好啦,这么小……不够吃……” 秦明川适时地出现打破了僵局,不然岳青莲很可能抑制不住自己痛扁夏英杰一顿的冲动。 “老夏,今天雍福公馆慰劳你,我定了七点的位子。”秦明川说着,看了岳青莲和她身边的鱼缸一眼,此刻的他面容平静,语气和缓,目光扫过鱼缸的时候毫无异常,让岳青莲几乎以为中午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真是太客气了太见外了。”夏英杰眉开眼笑地说,态度谦恭谄媚,就差鞠躬作揖了,好像他不是被慰劳的而是无功不受禄一样。 不过岳青莲看惯了,反正他白吃白喝的时候永远这副嘴脸,冷哼一声正要离开,秦明川说:“小岳一起去吧?” 才不要!她立刻竖起全身的毛,脱口而出:“我还有工作没做完,要加班。” 秦明川微微叹了一口气:“机器人还有上油的时候,也不能老加班啊。” 岳青莲态度坚决地摇头:“真有点事必须今天做完。” 夏英杰哎哎了两声,自以为幽默地对秦明川说:“弗萝拉想太多了,她以为我们吃完饭之后还要有一些别的活动,比如‘那个那个’,所以才很识趣地不跟我们去的,其实真没有,对吧?” 秦明川看起来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胡乱地点了点头,夏英杰回头对岳青莲挤挤眼:“你们老大都点头了,弗萝拉,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人,那种地方我是不去的,放心吧。” 放你妹的心!岳青莲在心里狂骂,挤出微笑说:“失陪。”转身就走。 秦明川低头看看鱼缸上被夏英杰蹭得东一道西一道的指痕,淡淡地说:“你还真有心。” “没有没有,我这人就是手贱。”夏英杰继续猥琐地笑,眸子里闪着不可捉摸的光芒。 秦明川也没有多话,微微一笑:“现在走吗?” “好啊!”夏英杰欣然说,“早点吃完,晚上还有事呢。” 半夜谁敲窗 加班对于风投部的员工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永远不愁找不到事来做,岳青莲下班前说的话虽然是托词,但等她真回到办公室抽出一份资料开始看之后,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八点,她去冲了杯咖啡,和几个也在加班的同事聊了两句,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灌了两杯咖啡也不顶事,迷迷糊糊地往桌子上一趴,本来只想眯一会的,却几乎是瞬间沉入了梦乡。 自从她修炼青莲心诀以来,或者说,自从小麒麟进驻她家以来,每夜在家都是捞不到觉睡的,都要盘腿坐在白玉印洞府的蒲团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催动养护着经脉里细细的金色灵气,看着丹田里那颗小米粒一点点地变大,虽然早上也是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但三十年来养成的夜间平卧的习性一旦改变,总是让人痛苦的,她曾经想是不是某天把小麒麟打晕了捆起来别烦自己,就可以好好地睡个懒觉,睡到自然醒。 徐丹宁曾经有一句话实在让人灰心丧气:“每天工作挣钱为的是什么呢?十几年前我当学生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睡懒觉睡到自然醒,现在我工作了,赚钱了,最大的愿望还是睡懒觉睡到自然醒,一点进步都没有,唉,想起来真是了无生趣啊!” 岳青莲这一觉睡得很沉,当她醒来的时候,慵懒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一时间竟然不太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视野中所有熟悉的东西一一浮现,她才模糊地想:糟糕,又在办公室睡着了,得去补个妆…… 她直起趴在桌上的身体,摸索着去找自己的化妆包,脑子还有些不清醒,耳边总听到细碎的嗒嗒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握住冰冷的金属粉盒,岳青莲打了个哆嗦,才回味过来刚才自己好像就是被这种嗒嗒声吵醒的,没什么节奏,也并不很清楚,显然不是发生在身边。 她用手拍了两下脸颊,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站起身走到门口,侧耳倾听,的确,这嗒嗒的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夜深人静,听得格外明晰。 奇怪,是什么声音呢? 岳青莲看了一眼挂钟,正正好好,指着十二点十五分的位置。 她打开门,已经过了午夜,加班的同事大多也回家了,走廊上的灯苍白明亮地照着地面,大办公室的格子间里还有几盏稀稀拉拉亮着的台灯,但毫无声息,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那遥远而轻微的嗒嗒声。 到底是什么声音呢?岳青莲沿着走廊慢慢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看见了放在会议室门口的那个大玻璃鱼缸,在灯光的照耀下,整个鱼缸水波晶莹,流光溢彩,显得更加好看了。 而那个嗒嗒的声音也听得更清楚了,她走近一看,小锦鲤们还在水里不慌不忙地游动着,只有一条靠着缸壁,把圆圆的鱼嘴贴在鱼缸的角落里,不时地‘嗒’一声,吐着泡泡。 岳青莲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刚才满脑子网上看来的灵异惊悚故事此刻想来是多么可笑,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鬼故事! 她曲起手指,轻轻在缸壁上弹了一下,笑着骂了一句:“小家伙,原来是你在捣鬼。” 那条小锦鲤被惊扰了,摆摆尾巴游走加入了同伴,岳青莲舒了一口气,转身想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下班,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玻璃刮擦声,玻璃鱼缸里正在悠闲游动的锦鲤轰然而散! 她侧过脸,一时间竟不能反映过来眼前看见的东西: 在走廊的落地长窗外,映着城市夜空七彩的霓虹夜光,蹲蜷着一个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身材瘦小,顶了一个寸毛不长的大秃头,两眼散发着血红光芒的……三四岁孩童模样大小的怪物! 心在狂跳,嗓子被恐惧堵得不能出声,岳青莲仿佛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从脚底逐渐生出莫名刺骨的寒意,沿着小腿飞快地向上蔓延,牙齿咯咯作响,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孩童样的不明生物咧嘴对她一笑,黑洞洞的嘴里长着几颗歪歪扭扭但一看就锋利无比的尖牙,红色的舌头伸了出来,沿着嘴角流下黑色的涎沫,滴在玻璃上,分外地渗人。 “放我……进去……”这句话并不是她听见的,而是直接出现在她脑海里,与之同来的还有针扎一般的锐痛,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向脑部,太阳穴突突乱跳,巨大的疼痛把冻住岳青莲全身的寒冷都逼退了几分,她终于被刺激得恢复了行动能力,‘啊’地惊叫起来,抱着头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砰然一声巨响撞上了会议室紧锁的大门! 后背被撞的疼痛和脑子里针扎的疼痛搅合在一起,疼得岳青莲眼前发黑,唯一的反应只是抱着头蜷缩在一起,压根看不见周围发生的变化:鱼缸里仿佛开了锅一般,小锦鲤们慌不择路地四下奔逃,重重地撞在玻璃缸壁上也不知道躲避,有几条被撞晕了,翻着白浮上了水面,剩下的还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地游动着,试图逃走。(.无弹窗广告) “啊……”最初的疼痛过后,岳青莲大口大口喘着气,拼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完全是本能的,她经脉中静静流淌的金色灵力像上一次电梯遇险时那样,飞快地流动起来,顷刻之间,丹田里那颗小小如绿豆般的内丹金光大显,隐隐现出一朵金色莲花苞蕾的雏形。 伴着金色灵力灌注入全身丝脉,那种令人冻结的阴寒之气一扫而空,脑部的锐疼也大为缓解,岳青莲没有看见与此同时,玻璃鱼缸上被夏英杰下午摸得乱七八糟的指痕也随之渐渐浮现出微弱的金色光芒,逐渐构现出一个奇怪的符咒。 落地长窗外的不明生物本来还在滴滴拉拉地流着口水,用枯瘦的爪子在玻璃上耐心地画着圈,在那个符咒显现的初始完全不以为意,但随即,随着岳青莲丹田内金色内丹光芒陡然一振,鱼缸上的符咒也在同时金光暴涨,霎时照亮了十平方米之内的所有角落,它吱地一声,两眼圆瞪,像是被火烫了皮肤一样,嗖地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针扎般的疼痛渐渐缓解,岳青莲喘息着放下抱住头的双手,膝盖大概刚才摔倒的时候磕在地面上了,麻得一时动弹不得,她惊惧地抬眼望向落地长窗,苍白明亮的灯光照耀下,窗外空无一物,依旧是繁华热闹的城市夜景,远远近近的招牌广告,长街上如银河流动一般的车灯……刚才出现的不明生物就像自己做的一个噩梦。 不会真的在做梦吧?她扶着墙爬了起来,刚才还疼得她连呼吸都差点停滞的脑部刺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膝盖还有点隐隐作痛,鱼缸里的锦鲤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样慢悠悠地游来游去,一切如常,毫无变化。 她正在发呆,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岳青莲心有余悸,一个箭步冲到走廊上附设的消防器材那里,提防着做好准备,万一从电梯里出来的也是那种不明生物,就先拿灭火器喷它个满头满脸! 秦明川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见她的时候明显一愣:“小岳,还没走?” “啊……没有,老大你……怎么回公司来了?”岳青莲支吾着,希望自己刚才跌倒的时候没有把外表弄得太狼狈,秦明川不会起疑心。 “临时想起有东西没拿,等会一起走吧。”秦明川向走廊末端的部长办公室走去,路过大办公室的时候,正好两个大约也是加班加到睡着了的下属打着哈欠拿着公文包从里面出来,被他叫住一人拍了一下肩膀:“醒醒,看你们这样子!以后加班不许超过十二点,听见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岳青莲心虚,她总觉得秦明川这话实际上是说给她听的。 那两个人答应着进了电梯走了,岳青莲最后看了一眼玻璃鱼缸里恢复悠然自得的锦鲤,叹口气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刚收拾好东西门外就传来秦明川的声音:“小岳,走吧。” “哦,来了!”她飞快地把包一拎,开门关灯,秦明川站在门外一步远的地方,高大身躯被顶灯一照,更显得稳重如山,成熟可靠,岳青莲忽然就完全把刚才吓得她心惊胆战的‘奇遇’抛到脑后去了,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带着雀跃的微笑问:“老大,你没去和客户饭后来点‘那个那个’……的娱乐啊?” 秦明川是出了名的好男人,洁身自爱,从来不参合所谓‘那个那个’的娱乐,业内已经是尽人皆知,岳青莲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开玩笑,还有一点点内心的窃喜。 “老夏又不是客户。”秦明川简单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又说,“不过这次多亏他,找出了那股神秘资金的由来,我们才能一举击破,这个人,的确有两把刷子,不可轻视。” 岳青莲听得很不舒服,怎么话题忽然拐到那个猥琐男身上去了,她低着头不做声,秦明川似乎也不想再说下去,和她并肩走进电梯,按了一层的按钮。 “小岳,你对富洋金控了解多少?”电梯下了几层,秦明川突然问,岳青莲一愣,对答如流地说:“东南亚财团,1992年成立,由朱氏,顾氏,贺氏三家董事联合十七家小股东构成,资金来源于朱氏航运业,顾氏银行业,贺氏橡胶制品及其相关实业,本金雄厚,和海基会海协会都有人脉往来,去年进驻大陆,选定本市发展。” 就在她一鼓作气要简述富洋金控近年业绩的时候,秦明川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今年本市证券业协会的年会由富洋金控协办,我没时间去,你代表公司出席吧。” “啊?”岳青莲一愣,十二月是各类协会组织公司等等举办年会的高峰期,的确公司高管老大boss们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礼节性的会面上的,让下属代劳是约定俗成的事,但为什么秦明川会在这时候提出来,而且,证券业协会不一向是周浩长袖善舞的地盘吗,为什么机会让给自己?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秦明川补充了一句:“四大银行的年会今年在杭州开,前后七天,罗杰要去赶那个场子。” 岳青莲顿时明白过来,噗嗤一笑:“原来如此。” 四大国有银行的年会,住得好,吃得好,连会议纪念品都是顶尖的,何况这次又在人间天堂的杭州,周浩可不是要赶那个场子么,本市区区一天半天的小年会,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电梯这时候已经到了底层,岳青莲耸耸肩一步跨了出去:“那好吧,我去,其实参加年会有什么意思啊,本来是竞争对手的,不会因为见个面就变成联盟,本来是联盟的,也不会因为见个面就增加友谊,唉。” “顾景行是个厉害人物,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的主要敌手,你先去看一眼,别被对方的气势给压倒。”秦明川略带玩笑地说,果然,岳青莲横了他一眼:“老大,你对我也未免太没信心了吧?我岳青莲虽然是赶不上你,也不是轻易被别人就能唬住的小角色,我可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对我没信心,也就是对你自己没信心。” 看着她目光中毫无保留的信赖和自傲,秦明川不禁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抢前一步,为她拉开了门,脸上却依旧微笑:“那是当然。” 徐丹宁的相亲晚餐 周五,岳青莲本来约了琦琦下班后一起去做头发,为明天的年会好好打扮一下仪表,五点钟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徐丹宁的电话,劈头就问:“弗萝拉,我们是不是朋友?是不是好姐妹?” “呃……虽然我是很想说是的,但你既然这么问,一定有什么事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吧?”岳青莲猜测着问。(.) “你想到哪里去了,怎么会上刀山下火海那么严重!”徐丹宁虚情假意地笑,随即声音一整,“其实是举手之劳,今晚我去吃相亲饭,需要你在近侧潜伏,一旦我有需要,就给我打个电话,拯救我于水火。” 岳青莲托着下巴沉思:“那要是你今晚遇见的是mr.right,你们谈得热火起来,转身甜甜蜜蜜拉着手去游车河看日出,我岂不是要白白赔上一顿饭?” “得了吧,这世界上哪有mr.right,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因为从来不会出现……帮不帮忙吧痛快点给句话。” “行,我帮忙,地点,时间,暗号,一一招来。”岳青莲扯了张便签记下来。 “事成之后请你吃大餐,拜拜。”徐丹宁叮咛了半天让她千万不能忘记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 周五晚上城市的交通最为拥挤,岳青莲开着自己的小丰田花冠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五分钟,她又花了五分钟停好车,首先感叹了一声: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把相亲地点约在意大利餐馆啊,一不省钱,二不浪漫,她和徐丹宁在留学期间,已经把意大利面和披萨给吃到不想再吃了。 这家名为jimix的餐馆看起来还好,不像必胜客那么人满为患,环境幽雅,灯光昏暗,几桌靠窗的客人都是老外,岳青莲走进去的时候服务生并没有问她订座的事,问清是一位客人之后,直接就向里面引导。 借着昏黄的很有‘气氛’的灯光迅速扫视了一眼餐厅,果不其然,在靠角落的一个两人位上发现了打扮得很有‘气质’的徐丹宁,后者显然也看见了她,正不动声色地抛了个媚眼过来,岳青莲浑身打了个寒战,婉拒了服务生的引座,在被承重柱掩藏了半边的一个四人座上坐了下来,不顾服务生探究的眼光,拿过菜单来,刷刷刷点菜,好歹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 点完单,她由衷地感叹了一下徐丹宁今晚的相亲对象其实看起来斯文诚恳,身材中等偏瘦,戴着眼镜,一脸书卷气,西服合体,举止有度,一点不像她想象中那么不可忍受,看徐丹宁一边淑女状用刀叉对付着披萨一边言笑晏晏,耳朵上的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散发着圆润明泽的光芒,衬得她唇红齿白满面春风……搞不好今天自己真的是白来一趟了。 这个时候前菜上来了,红椒芝士焗带子,甜脆的红椒配上鲜嫩的带子,撒着细碎的芝士丝,让她胃口大开,一边嚼一边想:就当来吃一顿算了。 结果就在她的辣味金枪鱼宽面吃到一半的时候,手机短信响了,她放下正卷得开心的面条,伸手去拿手机,没想到竟然是徐丹宁来的短信。 短信很简单:“别吃了!我发了三次暗号你都没看见,callme。” 岳青莲迷茫地抬起头,灯光下不远处徐丹宁依然笑的灿若春花,一点都看不出对男士缺乏耐心的地方,只是借着举杯的时候,恶狠狠地对她这边翻了个白眼。 不是吧,岳青莲心里叫屈,这样的男人你都看不上!还要什么样的啊? 她拿起餐巾抹了抹嘴,还是按原先说好的拨打了徐丹宁的号码。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中国移动还是很可靠的,不到半分钟,徐丹宁就拿起了手机,‘喂’了一声,岳青莲把手机放在一边,根本没说一句话,只看到她在那边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语:“我正在跟人吃饭……是吗?……哎呀那不行啊……算了,我过去吧……” 然后她按掉通话键,向对面的男士露出三分遗憾三分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我一个朋友临时有事,我得过去一下,我们再联系吧。” 按照正常的程序,此刻男士应该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顺势表达一下小小的遗憾之情,互留手机号码,叫服务生来买单,然后各走各路,岳青莲也可以安心地继续享受那半盘意面,然后过几天敲徐丹宁一顿。 但是事情往往不从人愿,该男士把自己的眼神从桌上收回来,淡定地说了一句:“是吗?”然后忽然站起身来。 徐丹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开了座位。 岳青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一直到该男士走到岳青莲桌前,对她微笑着打招呼的时候,岳青莲还以为他是认错人了,茫然四顾,看周围有没有别人。 “你好,小姐,既然是徐小姐的朋友,不介意过来一起坐吧?”他彬彬有礼地问,岳青莲素来能言善辩,此刻也傻了,呐呐地说:“不……不客气。” “太好了,我觉得这样可以省点话费。”他不由分说地对服务生招了招手:“劳驾,给我们桌多加一个座位。”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岳青莲被请到了那边,等到她坐下,接受到徐丹宁羞恼交加的眼刀攻击时,才清醒过来,无辜地耸耸肩。 “你怎么知道……”徐丹宁一句话说了半截又咽了回去,胡乱地挥挥手,“算了。” 该男士倒是不慌不忙,很耐心地解释:“这位小姐一进来,你就看了她一眼,然后还有好几次,你都在不自觉地向她那个方向看,还有,从你发出短信到接到电话的时间过于短促,我不得不断定你的朋友就在附近。” 说完他道了个歉,说要走开一会,这边徐丹宁和岳青莲面面相觑,岳青莲首先说:“你没跟我说过他还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警察的?” “谁说的,他是个大学教师,我本科时的学长给介绍的。”徐丹宁脸上羞窘的红晕还没消,“都是你啦!发暗号给你,你都没看见,光顾着吃了。” “嗳,这不能怪我啊,我还以为这就是你的mr.right了,留给我的任务可不就是吃饭了么,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看不上人家什么啊?”岳青莲很不解:这只是在相亲,如果说结婚什么的需要进一步了解,吃顿饭而已,没必要徐丹宁连这都撑不到结束吧? 徐丹宁懊恼地叹了一口气,郁闷地说:“如果是你,他一听说你是搞装修设计的,坐下来就跟你谈了一个半小时的风水,你也会暴走的。” “风水?你不是说他是大学教师吗?教风水的?”岳青莲惊奇地问。 “才怪!教数学的!”徐丹宁更郁闷了,“你说风水和数学有什么联系嘛?我也是听学长说是理工男才答应见面的。结果一坐下来他就谈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哪怕谈费马大定理呢我还可以插几句嘴。” 岳青莲想起她刚才满面春风言笑晏晏的样子,不禁咋舌:“丹宁,我开始佩服你的演技了。” 正在互相吐槽,那位数学风水双修人才回来了,看见她们的时候,稍微有点惊讶,随即一笑:“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呢。” “饭还没吃完呢怎么会走。”徐丹宁此刻镇定下来,从容地一笑,“周先生,今天的事是我不对,这顿我请客。” “这就不必了,哪有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周先生看她还要说话,补了一句,“我刚才已经去结过账了。”说着微微向岳青莲点了一下头,“连这位小姐的一起。” 这句话把岳青莲感动得热泪盈眶,在她历年的相亲饭局中,aa分账算是常态,夏英杰那种等她结账的jp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何曾遇到如此大方的男人。 “她……她是我朋友,岳青莲,这位是……” “周林森。”周先生主动自我介绍。 岳青莲的意面虽然还剩下半盘,但这么一折腾,凉了以后带了点腥气,她也没胃口了,索性让侍应端下去,上了饭后甜点,新烤出的提拉米苏被盛在精致的玻璃小圆盘里端上来,用小银勺挖了一点送入口中,从上层中间缺口流出浓郁的热巧克力,慢慢地涌出来,香气四溢,看着就很幸福。 徐丹宁瞪着她埋头苦吃,终于忍不住也点了一份,周林森带着温和的笑坐着喝冰水,再不开口。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岳青莲吃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搜肠刮肚想了一个话题:“周先生,听说您对风水很有研究,我们公司最近在装修,走廊上安了一个大玻璃鱼缸养鱼,这有什么讲究?” “求财吧。”徐丹宁说起来就一肚子怨念,“我也常遇到有这种要求的客户,好好的装修,非要在门口摆个鱼缸,在这个角落加个屏风,在那个方向起面影壁墙,都是所谓的风水之说。” 周林森等她说完,才摇摇头:“求财的话,鱼缸一般会放在气运流动的地方,比如说门口,玄关,前台,大厅,或者室内的财位,但不会放在走廊上,走廊是泄气之所,聚起财运也会被破。”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说:“如果养的是金鱼,热带鱼,那没有什么意义,可能是放错了。” “鲤鱼,养的是锦鲤。”岳青莲下意识地看了徐丹宁一眼,后者拧着眉毛想:“这倒蛮奇怪的,我只做过两个项目客户是养锦鲤的,不过那都是庭院的池子。” “那多半是为了挡煞。”周林森神色自如地说,“希望化解一些不好的事,这在风水上也是有可能的。” 岳青莲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夜自己看见的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怪物,她一下子愣了,徐丹宁担心地碰碰她:“青莲,青莲?” “啊?什么?!”岳青莲猛然惊醒,干笑着说,“我们大楼一向都还好,没有什么煞不煞的……” “这也不一定。”周林森来了兴趣,很认真地说:“气运是会变换的,大到天地山脉,小到个人命数,都是会随着时辰,年月,地理,星象……等等因素而发生变化,所谓天命归一,九九变化……” 岳青莲张大了嘴巴,再次望向徐丹宁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了敬意:明明这么一个温和斯文的正常男子,谈起风水来忽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滔滔不绝,神神叨叨,也难怪徐丹宁连一顿饭都撑不下来。 这顿相亲饭吃到最后还算是气氛平和,徐丹宁和周林森互留了手机号码,约好再联系,岳青莲打包了一份餐厅自制雪糕带回去给小麒麟当夜宵,三人走出餐厅,在寒风中态度友好地话别。 周林森去赶末班地铁了,岳青莲抛着车钥匙问徐丹宁:“我送你回家?” 徐丹宁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说:“当然!算你将功赎罪。” “得了,别占了便宜还卖乖,周先生人不错,谁还没点儿奇怪的爱好呢,我建议你们可持续性发展一下。”岳青莲坐进车里,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 徐丹宁狞笑:“真的?那你干嘛不顺便让他给你看个手相,批个八字什么的,青莲,你好歹也是受过大学教育的职业女性,什么时候迷信起来了。” 岳青莲哑然,她总不能告诉徐丹宁,其实在她面前坐着的是堂堂修真人士,胸前挂的小白玉印里还有一座神秘的修仙洞府,内有一口可以让人返老还童的灵泉…… “算啦,我知道,只要比你遇见的那个极品夏英杰好的男人,你都会认为不错的。”徐丹宁放缓了语气,“可你的要求也不能这么低啊。” “我求求你,千万别再提那个猥琐男了!”岳青莲哀号,一脚踩下了油门。 郊外庄园的下午茶 金鑫大厦顶上六层,都属于富洋金控,可见财大气粗,才到本市发展就能协办证券业协会的年会,可见上面有人,有这条过江龙搅浑了一池深水,还不知道明年的金融街会变成什么样子。 岳青莲带着这样的心思,踏入了富洋金控的顶层,各个行业的年会实际都一样,领导讲话,会长发言,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他们作为龙套背景只要听着就好,晚上吃一顿丰盛或者不丰盛的自助餐,把会议礼品一领,宣告结束。 但就在她走向临时充当会议接待处的前台的时候,眼睛忽然停留在一个人身上,再也移动不开了。 削瘦,高挑,薄唇,星目,一身迪奥西服,更衬出他细腰宽肩,长腿窄臀,站在那里,卓尔不群,偶一抬眼,漆黑的瞳孔熠熠生辉,让被他看到的人似乎整个儿沉醉进去,再不清醒……冬日和煦的阳光透过大厦顶层的落地长窗斜斜地照射进来,铺满一地的金黄,门厅里欢声笑语,人来人往,但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只要他站在那里,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永远是他,不会是别人。 岳青莲忽然感觉一阵久违的羞涩袭上脸来,心跳的好像刚刚三十六层是自己走楼梯上来的一样,她急忙低头签字,借以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真是太傻了!岳青莲暗自唾骂自己,只是看了一个帅哥一眼,自己忽然就好像回到了十六岁,居然还弄这套脸红心跳的一见钟情把戏,签字的手都开始抖,从来没觉得岳青莲三个字需要写这么长时间。 他正在神态自如地和来宾寒暄应酬,不时低声对身后的助理模样的人吩咐一两句,看见岳青莲迎面走来,视线在她脸上一掠而过,似乎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所以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但没有出声招呼。 岳青莲紧张得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垂下的右手握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冷汗,看见对方唇角一弯,似有似无地微笑了一下,仅仅这个客套的程式就让她的心狂跳不已,从脖子到腰部都僵直无比,一时间似乎连腿都不知道怎么迈步了。 从他身边经过的几步路,在岳青莲心中不亚于是刀山火海,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就这么简单地走了过去,没有回头,虽然她很想从后面再认真地看一看他,只要不对着那双眼睛就好。 岳青莲,太怂了你,她暗自唾骂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帅哥!再说,等一会开会的时候,不也可以看到嘛!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把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径直向前走入了会议厅,但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顾景行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对身后的助理低声问:“是她吗?” “是,岳青莲,己未年天上火命。”助理看上去是个三十几岁毫不打眼的普通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左耳上戴着一个小小奇怪图案的耳钉,行动间偶尔闪过一星血红光芒。 顾景行点点头:“去办吧。” 助理后退一步,拿出手机低声地布置下去了。 与此同时,在西郊一栋占地颇广,几乎可以算是个庄园的别墅后花园里,阳光洒落下来,枯黄的草坪上摆设了几张藤编的座椅,样式各有不同,却都铺着一式厚厚的织锦套垫,中间的花梨木大理石镶拼圆桌上摆着一套古色古香的紫砂茶具,懋华的大中国区ceo,公司大boss曹向南卷着衬衫的袖口,全神贯注地在按照功夫茶的程序沏泡,正在温杯的关头。 秦明川安静地坐在一边,这里他并不常来,但随着曹向南逐渐把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他也能更多地踏入这个神秘的别墅,接触到一些家族内部的秘密,当然,以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目光偶尔飘向不远处草坪上穿了一身白色对襟唐装,有板有眼地演习太极拳的主人身上,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面相上来看甚至会以为比他还年轻,但秦明川清楚地知道:自己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超多好看小说] 恰恰在主人收了拳势,吐息纳气的时候,曹向南的茶也泡好了,提起拳头大的瓜型紫砂壶在茶船边运了几次,手腕一转,娴熟地在三个温洗好的茶杯上来回逡巡浇注,正正好好三杯茶倒完。 “小曹,你拿捏时机的功夫还是这么恰到好处。”庄园的主人微笑着走过来,赞赏地说,尽管阳光灿烂,但现在毕竟是在十二月的冬日郊外,他只穿了一身薄软的真丝太极服,却丝毫没有一点寒冷瑟缩之意,闲散地在椅上坐下。 曹向南反手把茶壶倒过来扣置在茶垫上,然后端起核桃大的白瓷吊钟小茶盅,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刘先生,请。” “呵呵,你本来是客,我倒是偷懒了,这一向有好茶也不愿动手,只有老朋友来了,拿出来充充场面。”刘先生欣然接过茶盅,赏玩了一下茶盅内碧绿的汤色,在鼻端一晃,双目微闭,过了一会才小小地啜饮了一口。 秦明川也是个喝茶讲究的人,但每次在刘先生这里喝到的茶总能让他有惊艳的感觉,滚热的茶汤入口,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余香满口,顺着喉咙而下,一直暖到丹田,连寒风带来的刺骨感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口喝完了一杯茶,刘先生看着曹向南继续烹茶,漫不经心地问:“那件事,是不是就在今天?” 曹向南端着青花瓷垂肩水瓶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点了点头说:“是,就在今天。” “是个女娃儿?”刘先生再问。 曹向南平静地点头:“是。”说着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份档案递了过去,秦明川大吃一惊,险些站起来,档案开头贴的,赫然是岳青莲一寸证件照! 他猛然想通了什么,放下茶盅冲动地刚要开口,被曹向南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唔,看这孩子的面相,倒不是短命福薄的,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刘先生粗粗地浏览了一下,笑着说,“己未年天上火命,七九年阴历九月十二的生日,籍贯时辰都合适,唉,可惜啊,要是再早生几天,就正正好好是九月初八,老爷子续命用的上佳八字人选。” “您说的是。”曹向南低垂眉眼,并不多说。 “希望南洋毛家真的有点压箱底的家伙吧,也不枉我们搭上一条命。”刘先生说着,把手中的档案一卷,也没见如何动作,薄薄的纸张忽然就灰飞烟灭,在空气中化成一缕白烟消失无踪,“女娃儿家里还有什么人么?抚恤方面,可以加厚一点。” “她是个孤儿,父母六年前因车祸去世了。”秦明川本身都怀疑如此粗哑干涩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的,但他实在忍不住在这个时候还保持沉默。 曹向南猛地侧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刘先生倒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笑了起来:“小曹,你瞪他干什么,我们不是干了杀生害命的勾当还若无其事的人,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亏欠了人家,要不是老爷子今年的情况又不太好,何至于要用这么伤天害理的办法,我虽然久不问俗事,但也知道一个女孩子,能在你们公司做到这个级别,小秦一定下了不少心思去调理她,就这么生生地没了,谁忍的下心。” 曹向南脸色稍霁,点头称是,刘先生又朝向秦明川说:“你的心情我很了解,但这是逼不得已,南洋毛家声称能再续老爷子十年寿命,只要我们对他们进驻本市睁一眼闭一眼,目前对方来势正猛,老爷子又在生死关头,不由得我们不暂且退步,避其锋芒,陈家不是一向自诩态度强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照样被毛家在公司里掠去了几条人命,再闹下去,于事无补,还不如先放他们进来,等老爷子情况有了起色,再联合六大世家的年轻一辈高手,到时候这条过江龙就成了僵龙,还不是任我们宰割,不怕他不乖乖地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他空出一只手亲切地在秦明川肩上拍了拍:“今天难得来,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家里的厨子昨天刚上山采了点山菌鲜蘑,尚可待客。” “您太客气了。”曹向南客套了一句,转身去看秦明川:“小秦,刘先生后山上的蘑菇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我们今天算是有口福。” 秦明川不自然地笑了笑,心里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个声音大声地在耳边说:就现在!离开!去把岳青莲带离会场!或者,起码给她打个电话! 他丝毫不怀疑以岳青莲对他的信任,接到电话就会立刻按照他所说的做,立刻离开那个即将成为她丧命之所的大厦…… 但是,也正是他本人,亲手把她送到了那里。 打了电话会怎么样,结局是肯定的:岳青莲捡回了一条命,南洋毛家必定会勃然大怒,刘家老爷子急等延命,无论如何还是要再选一个牺牲品再度送过去……如果是自己的八字合适,他倒宁愿现在出现在那里的是自己! 但,很不幸的,那个人是岳青莲,早知道曹向南指示他派岳青莲去参加年会的时候,他就应该警觉的!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警觉了又怎么样?拒不执行?他可是刘家一手栽培起来的人,在过去的三十六年里,‘为家族牺牲一切在所不惜,包括生命’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准备这样做的。 可是……他没有准备好牺牲岳青莲……那个秀丽聪敏,精明能干,偶尔在他面前显露俏皮的瞬间,全身心信赖他的岳青莲…… 那么美好的女孩子,她的命运为什么会是这样…… 年会的丰盛晚宴 吃完晚饭之后,又品了一道茶,曹向南和秦明川才向主人告辞,在大门口,曹向南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地叮嘱他:“别想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之前根本不知情。是我做出的决定,有什么报应,冲我来。” 秦明川垂下眼帘,点点头,又摇摇头。 曹向南叹息一声:“木已成舟,再想也无济于事,你也听刘先生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之后我们会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我知道。”秦明川沉声说,“我自己做下的事,不会逃避责任的。” 公道可以讨回来,损失可以讨回来,可是岳青莲,她能回来吗? 曹向南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他坐进车里,拍拍车窗:“路上开车小心。” “我会的,周一见。”秦明川一打方向盘,纯黑色宝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停车位,向着庄园大门开去。 刘先生的庄园离城区不可谓不远,这附近都是高级别墅区和山岭森林,一派清幽,远离俗世的喧嚣,连公路两边都没有设路灯,秦明川憋了满怀难以忍受的酸涩,一路把宝马飙到一百八十公里,开着车窗,呼呼的寒风直灌进车里,衬衫领子被风刮得不停挥舞,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他浑然不觉,只看着两道雪亮前灯照耀前方的黑暗,自己的心却像被浸泡在墨汁里,粘稠到被黑暗完全侵染,动弹不得,无法救赎…… 在开到城区的时候,他才放慢了速度,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开得太快了,刚吃进去的山珍美味在胃里被冷风一激,翻涌着向嗓子眼奔来,他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停车在路边吐出来痛快,却在路灯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英杰,照旧是一身皱巴巴的西装,骑着一辆不知道从哪儿捡的,卖废品都不会有人收的破自行车,叮叮当当地在路边歪歪扭扭地前进,嘴里还哼着小曲,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感觉到有车驶近自己身边,下意识地往人行道上一拐,长腿一迈,撑住了车,回头看架势是要破口大骂,看见是秦明川,才露出一贯的嬉皮笑脸:“老秦,巧啊。” 秦明川不说话,也不下车,就这么看着他,夏英杰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强笑着说:“你怎么了?脸白得跟鬼一样,这么看着我干啥,我欠你钱啊?上次那顿可是你心甘情愿请的,就算我吃得多了一点,最后打包了几个菜走,你们懋华财大气粗的,也不该在乎这点吧?曹大boss能为这点事不给你报销饭钱?我们也没搞什么低俗的娱乐,发票更没开成办公用品啊。” 听着他不着边际地瞎扯,秦明川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开口打断了他越来越远的瞎扯蛋,沉声说:“今天证券业协会年会,在富洋金控顶层召开。” “我知道啊,公款腐败嘛,有的吃有的喝,临走还有纪念品,你说这好事咋就没轮到我呢?我倒是想牺牲周末的休息时间去啊,我们卫总非说要给下面人锻炼的机会……嗳,你不也没去么,你们公司这次轮到谁去接受腐败的考验了?”夏英杰摸着下巴,调侃地问。 “岳青莲。” 夏英杰羡慕地咋了一下嘴:“是她啊,完了!完了完了!你说顾家的小白脸那么玉树临风的,往会议现场一戳,让弗萝拉看见了,还不芳心跳得像数钞票,立刻巴上去啊?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也算你们公司为和谐社会发展做出贡献了,友邦睦邻么。” 秦明川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惨白得毫无血色,他明白压根不该停下来和夏英杰说话的,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势必要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但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憋的那口血,怎么也要找个机会吐出来才好,他一定要告诉夏英杰,他要看着这个满不在乎的男人脸上出现和自己一样的表情…… “南洋毛家为了立威,也在你们公司闹出人命了吧,那个跳楼的硕士分析员助理。”秦明川用的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夏英杰脸色微变,谨慎地看着他,刚才还没完没了的唠叨戛然而止。 两人一个车内一个车外,沉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秦明川盯着他的眼睛,再次说:“今天去富洋金控参加年会的,是小岳,岳青莲。” “我操!”夏英杰陡然发出一声怒吼,一脚往他的宝马上狠劲地踹来,“你吃什么长大的?秦明川!那丫头对你死心塌地信得跟真理一样,你就这么对她?!你让她去送死?!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心?” 秦明川因为他的暴怒而忽然平静下来,冷笑着说:“你有家族利益,我也有,比起来谁都不比谁高尚到哪里去,如果不是你太懦弱,故意在她面前做戏,三年前你早该和她好好地交往,现在说不定她已经在家相夫教子,那就能逃过这一劫了!” 夏英杰举起手指着他的鼻子,想说什么又放弃了,转身踢开自己的破自行车,狂奔到路边伸手:“出租车!” 看着他钻进一辆出租车呼啸而去,秦明川唇边的冷笑持续扩大,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跟上去的念头。 本来只是个走过场的年会今年有些不同寻常,第一次协办的富洋金控似乎是想借此机会和各方同业打好关系,不但会场花团锦簇布置奢华,端茶倒水的招待小姐也个个明眸皓齿言笑颜如花,体贴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例行公事的自助冷餐晚宴也下了大本钱,餐厅里覆盖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一色的纯银餐具被擦得光可鉴人,和装有各类酒水饮料的玻璃瓶在水晶大吊灯下交相闪烁,映出金融圈的盛世繁华。 岳青莲说起来怎么也是个白领,虽然不像徐丹宁那样经常和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建筑商打交道,到底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但是今晚自助冷餐的排场还是让她有些目不暇接,表面上她捧着一个描金的白骨瓷餐碟在矜持地巡视着菜色,其实心里早在疯狂地呐喊:哇!鲍鱼!哇!螃蟹!哇!大龙虾!哇!鱼子酱! 她之所以犹豫真的不是在对食物挑挑拣拣,而是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既优雅又从容地把所有自己看中的美食一股脑地卷到盘子里。 就在大家频频举杯,气氛热烈的时候,会议主办方不失时机地宣布今晚会临时开放顶层花园供各位来宾参观,宾客们顿时欢声雷动,金鑫大厦顶部的空中花园在金融街已经是远近闻名了,毕竟把楼顶全部改造成花园这个创意和手笔都颇不凡,据说里面的植物还都是千里迢迢从南洋连根搬运而来,连土殖都是进口货,为了模拟出逼真的热带环境让这些娇嫩的植物宾至如归,这个超大温室耗费的电费几乎是金鑫大厦全楼所耗电费的四分之一,湿度温度都被严格地控制着,力求在这个冬天会下雪的纬度上保持一方南洋风情。 参加年会的客人们一边兴奋地交头接耳,激动今天自己居然有眼福可以去参观传说中的顶层热带花园,一边三三两两地在招待小姐的引导下向餐厅侧面的出口走去。 岳青莲正在拿着一个钳子认真地敲打着两个几乎有她整个手掌大的蟹钳,这种南洋深海蟹个大味美,肉质细嫩,甘美之余又多了一丝湖蟹河蟹不曾有的淡淡腥味,却并不难闻,稍微挤一两滴柠檬汁调和之下就变成唇齿间鲜美的回味,她在心里感叹:唉,真是暴殄天物!要是热腾腾刚出锅的螃蟹配上老醋姜末,她一个人就可以吃下一只去!冷餐到底没什么太大胃口,又是在这种正式场合,连下手抓都不行。 等她心满意足地把两只蟹钳都剔得干干净净,用餐巾抹抹嘴,再一抬头,餐厅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招待员察言观色之下,适时地上前笑着问她:“小姐不想参观一下热带花园吗?” 原来大家都去参观花园去了啊,岳青莲想了想,也许去溜达一圈,消食之后回来再度战斗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欣然一笑,从吧台上拿了杯椰子汁就跟随着队伍的尾端向花园走去。 空中热带花园 从餐厅出去拐了两个弯就是一条两边都是玻璃墙的长廊,墙那边陈列着一些盆栽植物,枝繁叶茂,肥美的绿色叶片苍翠欲滴,间或有大朵大朵颜色鲜艳的花在怒放,满园春色,和外面十二月的寒冬形成强烈的反差,有人啧啧称奇之余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要去上层更广袤的天地一探究竟。 走上一个斜坡,再一拐,迎面就是金鑫大厦的顶楼,也就是花园的大门,头顶是玻璃天幕,仰头望去可以看见被霓虹灯染色的都市夜空,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雪,部分玻璃框上还积累着小小一团雪白,入口处三扇铁艺雕花的大门特地做得很古旧的样子,把手和花纹上布满了铜绿,岳青莲仔细辨认了半天,也没认出布满大铁门的藤蔓状花纹是什么款式,倒是在藤蔓间不时隐藏着一只不知名怪兽的脸,让她找得起了兴趣。 粗略数了一数,铁门上差不多有几十只这样的兽脸,各不相同,光着一点就可见主人的用心和讲究。 主办方的一位工作人员在门口担任简单地解说,是个皮肤黝黑貌不惊人的男子,态度很和气,正对她前面的那位海通证券的代表说:“是的,这里很多植物都是从顾老先生的庄园里移植而来……这表达了富洋金控扎根大陆谋求发展的决心……是的,您说的对,也聊解思乡之情……” 他一眼看到后面款款走来的岳青莲,微笑着让过那位先生,稍一欠身:“小姐,晚上好。” “你好,这花园真美啊。”岳青莲这话倒不是出于客套,刚一进门她就被满眼的翠绿给惊呆了,热带花木生命力极强,大门处的空间已经不算狭小了,但浓绿色的爬藤类植物纵情地在大门背后铺天盖地攀附着,搭配着一人多高的芭蕉树,让本来开阔的视野也被绿色渲染得迷离,几千平米的大楼顶端,这一刻看去完全就是一个完整的热带丛林,岳青莲甚至开始担心自己走在里面会不会迷路。 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恐惧倏地攫取了她的心,明明身处室温高达二十六度的室内,刚才还觉得热,现在不知怎么的,背心处悄悄渗出冷汗,就好像黑暗中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已经潜伏了很久,把冰冷的捕猎视线凝聚在她身上,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她惊惶地回头环顾,身后除了大门外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之外,什么都没有,更别提她想象中的毒蛇猛兽。 “小姐,您怎么了?”工作人员关切地问。 岳青莲长吁了一口气,暗怪自己疑神疑鬼,这么多人呢,又不是午夜加班留在办公室,能出什么事,她微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还开了个小玩笑:“我还以为真的到了热带森林,正想着会不会从草丛里窜一条蛇出来咬我一口。” 工作人员也笑了:“请您放心,所有的植物土壤进海关的时候都是经过严格检疫的,不会有蛇虫混杂其中,如果说动物的话,我们的确计划在花园里放养几只金刚鹦鹉极乐鸟,只是检疫手续还没有办下来。”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只在电视上看过金刚鹦鹉。”岳青莲倒是很喜欢那类花哨的鸟,不由多说了两句,“希望明年来的时候能有眼福。” 工作人员的微笑不减:“一定一定。” 他抬手示意岳青莲:“您要是想看得多一点的话,可以不走大路,从这边小路过去,走到前面路口左拐,这样正好兜一个圆回到门口,很方便,祝您参观愉快。” “谢谢。”岳青莲回以一个大方的笑,工作人员欠身答礼,行动间耳上血红光芒一闪,岳青莲微感奇怪,但并没有多想,向着他指点的方向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一排香龙血树后,该名工作人员伸手捂住耳边的通话器,低声说:“收网。(.)” 说着,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继续对后面的来客笑脸相迎。 踏着鹅卵石铺成的曲折小径,岳青莲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居然还在路边发现了几棵挂果的芒果树,这大概也是她唯一认识的树种,目光所及,顶灯照明下,室内犹如白昼,大蓬的花朵开得极其奔放灿烂,各种色彩交杂在一处,却并不显得突兀杂乱,反而勾勒出一派生机勃勃的热带风景。 可是她越向前走,那种不安的情绪就越扩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满目缤纷的色彩也失去了吸引力,岳青莲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眉头已经开始紧锁,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底是什么呢? 她顺着小路向左拐,再走了几步,眼前出现自树丛中奔涌而出的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下铺满晶莹可爱的鹅卵石,几瓣鸡蛋大的白色落花飘落在溪水上顺流而下,很快就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岳青莲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疲倦,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小溪上流有一架小小桥梁,那头用青石板铺出方圆之地,陈设着树根雕琢的圆凳和茶几,大概是供人休息用的。 她快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感觉浑身又热又累,额头沁出了一层汗,她怕把妆给弄花,又不敢抬手去擦,手按在茶几表面倒是多少吸取了一点凉气,越发让她懒得动弹。 “空调也开得太高了,一点都不环保。”她稍微扯开一点领口,低声抱怨着,烦闷的感觉从心口直涌上来,也许是全封闭温室的原因?这里的空气带着一股热带花卉的甜香,刚进门的时候闻到的确让人醺然欲醉,但闻久了,香味里夹杂的丝丝缕缕土腥味就侵染而来,让人不太舒服。 她用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在包里翻着,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提提神,好容易翻到一管薄荷味的唇膏,不管好歹在人中处涂了涂,清凉的味道扑鼻而来,刚才还昏昏沉沉的大脑这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周围静谧无声,只有溪水欢快地奔流过林间的潺潺水声,岳青莲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四周遮天蔽日的植物,往头顶看去,玻璃天棚被藤蔓攀爬得满满当当,再也看不见一丝城市的夜空。 她的眼神被那一片铺天盖地的绿色所占满,整个天地的绿在她眼中疯狂地旋转开来,越来越快,让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大脑。 “啪嗒”一声,岳青莲软软地一头趴伏在茶几上,手中的唇膏随之掉落在地,滚了两下,不动了。 于此同时,在她全身经脉中徐缓流淌的金色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了一样,停留在原地,丹田处那颗绿豆大小的内丹也不再随着呼吸而一收一放着微弱的金色光芒,完全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再细看,内丹中金色的气旋却猛然加快了转动的速度,飞一般地在被凝固的表壳下拼命地流动着,好像冬天冰层下奔涌的流水一样,终于,在越来越猛烈的冲击下,被僵化的内丹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裂纹,一丝比头发还要细的金色灵力窜了出来。 这一丝外泄的灵力立刻引发了连带反应,不仅自己疯狂地冲击着已经完全停止流动的经脉中的灵力,内丹表面的裂纹也渐渐多了起来,终于喀啦一声,禁锢内丹的表面转瞬间蛋壳一样四分五裂,金光冲天而起,在经脉中苦苦挣扎着前进的那一丝灵力得了后续支援,犹如初春破冰的河水一般,一往无前地冲破了所有的羁索,再度流淌于岳青莲全身。 伏案沉睡的岳青莲也在同时浑身一抖,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打量了四周一下,双手一撑桌面,站了起来。 “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大惊失色,竟然已经快十点了! 她清楚地记得,晚餐开始的时间是六点,就算加上吃饭的时间,她进入花园最晚也不过七点,那么说来,她刚才居然睡了三个小时?!上次在办公室里也是稀里糊涂就睡着了,这是患上嗜睡症了吗? 想到上次在办公室的经历,那个似真似幻的在二十层的高楼外敲玻璃窗子的人型怪物一下子涌入脑中,岳青莲脑中警铃大作,不假思索地快步过桥,沿着自己来时的路走向园区大门口,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才是明智的,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几千平米的花园里,这真是傻大胆才有继续留下游览的兴趣。 走上小路,岳青莲忽然又停住了步子,皱起眉头,刚才自己下意识地想着‘一个人’,她怎么知道这花园里就没有其他游客了呢? 是,时间已经很晚了,当时和自己一起进来的,参加年会的各公司代表一定已经走光了,可是,这次会议主办方安排得十分细心周到,几乎不可能出现还剩下一个人没有离开就此不闻不问的情况吧?何况会议后拿纪念品的时候是需要签字的,他们立刻就会发现还缺自己一个。 不对!岳青莲用手狠掐了一下太阳穴,让疼痛刺激自己更加清醒: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重点是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本能地觉得,在这个热带花园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呢? 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因为在这偌大的花园里,竟然感受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 离开 极目望去,苍翠欲滴的热带植物,绚烂多姿的盛放花卉,应该是蓬勃生机郁郁葱葱的,但她这时候一一扫视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死气沉沉,仿佛它们不是生长在土壤里和大自然同呼吸的,会生长,会开花,会结果,会枯萎……会完成一个循环的植物生命,而是店里陈列的假花,蜡花,塑料浇注的景观假树! 温室内还是恒定的二十六度,但岳青莲却不寒而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她掏出一张面巾纸,裹着路边的一片树叶,轻轻地从中间掰断,理论上来说,正常的,叶片如此肥厚的植物,沿着叶脉的断口,多少会渗出一两滴液体,但她掰开的这片树叶,断口干燥无比,好像有什么力量把它的生机完全封闭了起来,甚至包括受创之后的应急反应。 一个词儿陡然跃入脑海:标本。 这不是一个热带花园,简直是一个标本陈列馆!只是通常的标本失去了水分和本来的外观,这里的标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它们的生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岳青莲一向自诩冷静理智,这个时候却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恐惧,丢下手中的面纸和半边叶子,拔腿向着大门的方向狂奔。 所幸她的方向感并不至于很糟糕,绕了两个圈子,透过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树木,她影影绰绰地看见了那三扇大门,幸运的是,铁门并不是完全关着的,还留了一个等人高的小门以供出入。 岳青莲几步冲了过去,手按在铁门上的时候,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一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幸好,不管身后这个花园有什么邪门,反正自己活着出来了,明年,以后,谁爱来谁来吧,自己是打死也不来看什么热带花园了,别说有金刚鹦鹉,就是有人猿泰山也不来。[] 温室里的灯光还是亮如白昼,但是大门外就是一片漆黑,显而易见大家都走光了,连灯都不开,岳青莲从门口望向那一片黑暗,漆黑得没有任何光线,仿佛里面隐藏着什么未知的怪兽,仓促中她竟然开始本能地畏惧跨出这一步去。 没关系,她在心里鼓励自己:可以用手机照亮,外面就是向下的斜坡,再走下去是走廊,穿过走廊就是餐厅,出了餐厅再走一段就能到电梯,下了电梯,出了大楼,自己立刻开车回家钻被窝…… 岳青莲一面给自己鼓劲一面计划着撤退的路线,正在这时候,斜坡下传来了脚步声。 她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会议早该开完了,怎么还有人在走动?是办公室鬼故事?可是没听说鬼走路有脚步声啊。 一顶保安的帽子出现在视野里,接着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看见她的时候显得也很惊讶的样子,警觉地出声问:“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说开会的人已经都走了。” 原来是巡夜的保安!岳青莲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一脚迈出了铁门,含糊地说:“我刚才……在里面迷路了,正着急呢,喊人也没人听见……幸亏后来找到了门。” 保安越过她的肩头向花园里看了一眼,点头说:“就是,好在门还开着,以前我值夜,这门都是关着的。” 岳青莲实在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秒钟,态度马虎地朝保安点了点头:“那我这就下楼了,谢谢你。(.无弹窗广告)” “那个……小姐,还是我陪你下去吧。”保安有点支吾,目光在她全身扫视了一圈,又看向后面花园没关的铁门,“在一楼麻烦您登记一下,对不起啊,您这么晚离开,关系我饭碗的事儿……” 岳青莲很爽快地说:“没问题,谢谢了。” 她心里想:也许有保安陪着下楼会多少安全一点,这是啥鬼地方啊,记得上次电梯还卡住了。 保安转身打开手里的电筒,一束黄色的光射出来照亮了前方的斜坡,岳青莲走在他稍微后面一点,不再看身后花木繁茂却又诡异的花园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走下斜坡,两边的玻璃长廊里,盆栽的花木还在争奇斗艳,岳青莲可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了,匆匆地走着,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嗒嗒声,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她,保安却走得稍显慢了一点,手电筒光晃来晃去的,在四处照射着。 岳青莲有些不耐烦,出声问:“师傅,能快一点吗?” 保安继续慢悠悠地走着:“不急,小姐,我肯定能把您安全地送下去。” 两人离得近了,岳青莲闻到周边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花香,倒有点像寺庙里烧的香烛的味道,难道说除了邪门花园不算,富洋金控还在顶层供了个神像? 好容易经过了玻璃长廊,再也看不见那些透着一股诡异气息的热带花木,岳青莲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因为少了温室里透出的灯光,走廊里只剩下保安手里的手电筒光芒,周围漆黑一片,她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再次要求:“师傅,走快点吧,我赶着回家。” “好吧,小姐。”保安也加快了步伐,跟着手电照亮的方向,两人向前走去,在看到紧锁的餐厅大门的时候拐了个弯,怕她疑惑,保安还特地解释:“会开完了这些地方都关起来不能走,我们从旁边过去。” “哦”了一声,岳青莲心里泛起一丝丝疑惑,不知为什么,这个保安总给她一种似乎见过的感觉,可是她连上今天,到金鑫大厦也不过来了三次。 手电一直在保安的手里照着前方,他们又走在没有外部光线照耀的走道里,岳青莲实在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凭着身形给她的感觉苦苦地回忆着。 走了一段,他们拐入一条半边是长窗的走廊,窗外城市的霓虹夜色映进走道,岳青莲侧头看着保安,这是个挺年轻的男人,长相平凡,皮肤粗糙,穿着保安制服,皮带都扎得整整齐齐,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再拐个弯就到电梯口了。”年轻保安似乎觉察到了她内心的紧张,主动说,“别担心,小姐,大楼门口都有人值班,坏人进不来,很安全的。” 岳青莲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谢谢,这么晚还要值班,真辛苦你了。” 年轻的保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把帽子向下拉了拉:“职责所在嘛。” 这文绉绉的四个字却让岳青莲脑子里的警铃响了一下下,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师傅,你在这干几年了?” “……两年多了吧……” “老家是哪儿的,听你说话口音蛮熟悉的,像我一个奉山的同事,离得不远吧?也是江苏的?” “嗯,是啊,奉山我知道,离得不太远,一百多公里吧。” 岳青莲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皮包:琦琦的确是江苏姑娘,但江苏肯定没有一个她信口胡诌的叫奉山的地方。 皮包里有什么……化妆包,钥匙,手机,现在掏出来报警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还是别打草惊蛇,在深夜大楼的顶层,只有她和这个可疑的保安,力量对比太悬殊了,万一他狗急跳墙自己逃都逃不了,还是继续观察,能到一楼就好办了,哪怕撑到电梯口也好。 “值夜班很辛苦吧,我知道很多公司员工晚上都加班的,要麻烦你们开门关门地查看。”她打定了主意,反而稳下心来,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 年轻保安表示赞同:“可不是,要我说这些坐办公室的可不容易咧,都是早上来,半夜走。” 最后三个字让岳青莲一下子想起来这个保安为什么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了!上次她和秦明川一起去博纳基金,离开的时候,就是这个保安值班,电梯半路卡住了,她还特地跟他说了一声。 “夜间电梯还是开的b2吗?上次我乘那部电梯,被卡了几分钟。”岳青莲边冷静地观察着年轻保安边说,但年轻保安浑然不觉,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波动或者肢体反应,挠了挠头说:“那部电梯是出过毛病,不过已经请技术检修过了,放心吧。” 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拐过了最后一个拐角,柔和的黄色灯光在远方门厅处照亮了电梯门附近的方圆之地,岳青莲松了一口气,听见身边的年轻保安说出最后一句:“这次绝对不会卡了,我保证。” 脸很皱的妖怪 这句话字面上没有任何歧义,但为什么就听起来怪怪的? 即将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喜悦放松让岳青莲疏于防范,来不及多想什么,几步跨到电梯门口,伸指按了向下的按钮,感觉到电梯微微的震动才稍稍吐了口气,同时不动声色地伸手把手袋攥紧,准备如果一旦保安有所动作,就先照着他的脸来一下子。 “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我一个人摸黑还不一定能找得到这里。”她嘴上说着感谢的话,转头对着保安微笑。 保安落在她后面一两步的距离,并没有急着上前,手里的手电还开着,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个圆形的光斑,岳青莲看了那个光斑一眼,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她本意是想观察一下,万一等会儿保安心怀不轨什么的,自己该冲着脸的什么部位下手,似乎还记得谁说过人类的鼻梁是最脆弱的要害。 不过这一眼看上去,却发现这张脸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刚才遇上的时候她在明处,保安在暗处,后来在走廊里光线又始终不好,她走在左边稍稍靠后的位置,也没有正面打量保安的机会,现在总算是让她第一次好好地,仔细地看清了保安的脸。 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印象:皮肤粗糙,五官平凡,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有点面熟……那是因为之前的确曾见过一次。 可是,岳青莲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保安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憨憨地一笑:“怎么了,小姐?” 这一笑露出了破绽,不知怎的,他两半边脸看起来有点不太对称,一半脸笑了起来,一半脸却毫无生气地耷拉着,嘴角一个上翘,一个下垂,显得说不出的扭曲可怕! 岳青莲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到冰冷的电梯门上,心像擂鼓一样在胸腔里跳到了一百八,还强作镇定地说:“没事。” 她刚才看到的一直是左半张脸,所以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年轻保安的右半脸好像是僵化的面具一样,表皮一动都不动,只有眼睛在灵活地乱转,那转动的频率似乎超出了人类的可能。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小姐?你干嘛盯着我看?”年轻保安不紧不慢地问,这时候他说话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憨厚的语调,而且字正腔圆,一点口音都没有了。 岳青莲拼命掩饰自己的惊惧,脸上一丝一毫都没有带出来,反而还能笑一下:“没有。” “我脸上不会真的有什么吧?”那半张脸还在笑,嘴唇弯弯,眼睛也眯了起来,随即他好像意识到了问题出在那里,‘呿’了一声,抬手摸上僵化不动的那半张脸,才恍然大悟,抱歉地说:“哎呀,对不起,小姐,皮没拉好,吓到你了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拎起脸侧的头皮,用力地向上拽去,整张脸,五官分明的人的脸,忽然就变成了一块有几个不规则黑洞的破布一般,在他用力的拉扯下变成了揉皱的一团! “呀啊~~~~~~”等岳青莲意识到这惨厉的尖叫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两腿发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这实在是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年轻保安拽了两下,停了手,这时候他右半边脸恢复了正常,但刚才还好好的左半边脸却被拽得整个斜向上方扯去,眼睛被扯细成一条缝,吊起眼角,嘴唇也歪着,说起话来却依然清晰:“还是不行吗,小姐?” 岳青莲捂住嘴,惊惧地勉强维持自己还能用双腿站立而不是瘫倒在地,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但是从这个‘保安’那双乱转的眼睛里泄露出来的嘲弄目光,她清楚对方之所以还没下手只不过在玩猫捉老鼠的把戏,绝不会放过她的! “真是不好意思了,这身皮我还不太适应。”对方似乎表现得很遗憾。 事已至此,岳青莲不明白这个‘保安’为什么还站在原地不动,她才不会相信这个保安只是一个普通的混迹在人间的妖怪,和胡小凡不一样,从小狐狸的眼睛里她看不到任何血腥,杀气,凶残,而这个‘保安’…… 她突然间全明白了!这栋大楼不干净,上次她和秦明川坐电梯卡住了,一定是有妖物捣鬼,然后她出门的时候随口对保安说了一句,那个尽职的年轻保安大概是立刻就去查了,结果代替他们成为这个妖物的牺牲品,所以今天才会是‘它’披着那个年轻保安的人皮站在自己面前! 那个警官也说过,金鑫大厦失踪了一个保安! 这么说,身后的电梯也有鬼! 幸亏她脑子里最后闪过的是这个念头,一秒钟之后,身后传来‘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它’依然站在原地没动,半张脸正着,半张脸歪着,两半的脸都在笑,那扭曲的五官说不出的狰狞嘲弄,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猎物身后已经出现了一条逃生通道。 岳青莲一直倚靠站立着的电梯门豁然开启,向两边无声地滑去,岳青莲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身子一动,一抬脚——似乎是急着躲进电梯里。 于是‘它’脸上的笑就更加得意。 接下来的事几乎全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让人目不暇接:岳青莲抬起左脚——不是向后,而是向侧面的墙壁,狠狠一蹬,整个身体拔地而起,借着反作用力向着保安的斜后方冲了过去,同时一直藏在皮包里的手伸了出来,精致的兰蔻粉盒表面闪着冰冷的无机质光芒,连带着里面被她刚才暗地弄碎的肉粉色遮瑕哑光蜜粉扬起一蓬暧昧而迷离的香雾,陡地袭向‘它’的脸。 这一下子使出了她大半力气,距离又这么近,粉盒结结实实地砸上了‘它’的鼻梁,满天飞扬的粉尘又暂时遮蔽了‘它’的视线,岳青莲只希望能暂时阻拦一下‘它’的行动,好让自己多一点时间逃走。 ‘它’被粉盒砸中鼻骨的时候,似乎发出了一声类似不满的哼哼,随即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它’顿时爆发出惨厉的嗥叫,近乎疯狂地咆哮了起来。 岳青莲落地的时候高跟鞋歪了一下差点摔倒,她回头一看,却发现‘它’好像受了重创似地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向着面前大敞的电梯门扑了过去。 刚才岳青莲在跳起来的时候,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百忙之中还不忘记看了一眼身后的电梯门,果然没出她的意料:后面哪是什么宽敞明亮的客用电梯间,不知道‘它’动了什么手脚,电梯压根就没上来,身后的门敞开着,里面是黑洞洞的电梯运行通道,粗糙的水泥壁面,几根粗粗的钢索从上面延伸向下,她要是刚才一脚踩进去,那势必摔得死无全尸,这个怪物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她就能死于非命。 ‘它’当然也知道一头掉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在差点要扑进黑洞的时候猛地跪了下来,用手去抓旁边的墙壁,手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出尖利的骨刺,死死地抓在瓷砖墙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岳青莲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过去加踹一脚,就看见从附近的装饰用一人高青瓷大花瓶后面闪出来一条黑影,手里拎着放在走廊上的银白色金属垃圾筒,抡圆了胳膊狠狠一下拍在‘它’的脑后,这一下力道十足,就算是妖物也抵抗不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头骨破裂声,‘它’嗥叫着一头向前栽下了黑洞洞的电梯运行通道,那非人类的怪叫声在狭长的通道里带起阵阵回音,绵延不绝…… “哐当”一声,来人丢下金属垃圾筒,几步过来一把拽起岳青莲,就说了一个字:“走!” 午夜狂奔 “夏英杰!”岳青莲惊讶的成分远远大于喜悦,“你怎么在这里?” “没时间了,先走!”夏英杰不由分说地拖起她就往另一边的长廊跑,动作粗鲁而急躁,岳青莲刚才扭到了脚,被他拉得跌跌撞撞,手臂被他钳制得紧紧地又挣脱不开,挣扎着问:“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那个怪物是一伙的,骗了你要去吃个新鲜,行了吧?”夏英杰恼火地说,察觉到她一只脚落地不稳,索性一把揽过她的腰,半扶半抱地拖着她继续前进。 这个没正经的家伙!岳青莲在心里暗骂,但还是竭力配合着他,忍住脚踝的疼痛勉强跟上他的步伐:这起码是个人,不是怪物,不会在你面前像扯衣服皱褶那样扯动脸皮给你看。 “我们去哪儿?”她忍不住问。 “电梯不能坐,我们走楼梯。”夏英杰还跟从前一样穿着件皱巴巴的西装,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脸上一贯的猥琐笑容和不正经却都消失了,绷着下巴,皱着眉头,比他在工作时候的专心样子还多了三分沉稳,活像变了个人似的,岳青莲刚迷惑了一下,又清醒过来,叫道:“这是三十六层楼!我们要走下去?!” “别想美事了,他就在一楼等着你自投罗网呢。”夏英杰拖着她奔到闪着安全出口指示灯的楼梯口,发现被锁上了之后毫不犹豫,推开岳青莲让她靠墙站好,自己后退两步然后一脚踹开了门,转身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拖过她进了楼梯间。 岳青莲望着微弱的楼梯间灯光下一层一层仿佛永无止境的楼梯,不由得发起憷来,紧紧地抓住夏英杰的衣服问:“我们到哪儿去?” “十五层。”夏英杰的脸色十分阴沉,“希望那能让我们安全躲到天亮。” “十五层!?”岳青莲惊叫,自己脚没扭到的时候走十几层楼梯也不太可能,何况现在还一瘸一拐的。 没容她多说一个字,夏英杰的手臂横过她腰间,拖着她咚咚咚地就开始下楼梯,岳青莲被拽的头晕脑胀的时候还在追问:“为什么要去十五层?” “因为目前来说,整栋大楼里就那最安全。”夏英杰完全和平时的碎嘴子不一样,说话简洁利落,让岳青莲越发疑心起来,陡然伸手狠狠地在他脸上一扯,疼得他吱哇乱叫:“弗萝拉,你干嘛!?” “你是夏英杰吗?你不会是被什么妖怪附体了吧?!”岳青莲盯着他问。 夏英杰顾左右而言他:“上次出事之后,卫总也派人在公司里设了几道符咒,虽然未必有你们曹boss金鲤挡煞局的精妙,但抵挡到天亮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你说什么呢?”岳青莲难以置信地问,“我们现在不应该打电话报警吗?” 夏英杰深深地叹了口气:“试试。” 说着他继续拖着岳青莲走楼梯,岳青莲不信邪地掏出手机,一看,果然,信号格为零。 这简直不可想象,在城市的中心金融圈里的一栋大楼里,每天有数万次手机打进打出,在夜间竟然没有手机信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鬼地方!”岳青莲又疼又紧张,声音都不自主尖锐地拔高,夏英杰受不了地侧过头:“省点力气吧,刚才你在电梯口叫的那一嗓子就差点把我吓着。” “那个时候你已经来了?那你看见那个东西拉脸皮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岳青莲嘴上说着,脚下一步不停,脚踝传来的刺痛已经转化为钝痛,她暗自忧虑等一会儿还能不能顺利地把鞋子脱下来。 “没看见,不过你叫得那么惨,应该是很可怕吧。”夏英杰嘿嘿地笑着,“我胆子可小哩,不敢看。” 这个人,撒谎成性,又说假话了!岳青莲腹诽,胆子小的会在那个时候拎起垃圾筒给妖怪狠狠来两下,然后现在又拉着自己在夺命狂奔么? 他们一口气奔下了七八层,岳青莲的脚实在是顶不住了,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夏英杰想都不想地干脆一弯身:“上!我背你!” 岳青莲看着他宽阔的背部,有点发傻,夏英杰急不可待地催:“快点!没时间了!” “哦!”她素来是个当断则断的人,闻言单脚一跳就趴上了夏英杰的背,夏英杰哎哟一声还不忘抱怨:“弗萝拉,你又重了。” 尽管这么说,他还是轻松地直起身体,用手兜住岳青莲的膝弯,加快了速度向楼下猛冲,岳青莲被颠得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地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即使在三年前曾有过的交往中,两个人也没有这么亲密的姿势动作,两人都是一愣,还没等岳青莲察觉内心一缕异常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夏英杰已经哎哎大叫:“轻点轻点,你想勒死我啊!”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脚步却是更加快了,楼梯间回荡着咚咚的声音,和岳青莲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一层层的声控灯在他们面前点亮,貌似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楼梯旋转向下,岳青莲在头晕之余忽然有点担心:会不会妖怪真的施了什么法术,这楼梯真的永远也跑不完了? 所幸,她的担心被证明是多余的,夏英杰呼哧带喘地在墙上标着‘15’的楼道里停了下来,拉开安全通道的门,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背着她闪身进去,长吁一口气:“暂时安全了。” 他把岳青莲放了下来,扶着她站稳,离开了那个宽阔的背部,岳青莲竟然有一点怪异的不舍:还是挺舒服的,反正在背后又看不到夏英杰那张脸。 其实他那张脸也没什么,只要别老露出那副猥琐的表情。 博纳基金十五层和别的公司一样,也是大大小小的办公室构成,这个点儿没人加班,两边都静悄悄的,只有走廊上的声控灯感应到声源,闪着亮了起来,照得两人的脸一片苍白。 “现在我们怎么办?”岳青莲一瘸一拐地走着,手紧紧抓着夏英杰的胳膊,后者龇牙咧嘴,但也就任凭她使力抓着,闷声说:“去卫总办公室。” 岳青莲稍微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暗自把灵力灌注到眼周,仔细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发现无一例外的,在每道门上,都漂浮着淡淡的她看不懂的图案,也许就是夏英杰说的‘符咒’,还别出心裁地在不起眼的地方挂着一串串用红绳编串起的小小铜钱,闪着金色的微光,在他们走过的时候,无风自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原来你们早有准备……”岳青莲吐了口气,随即又愤怒起来,“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夏英杰忙着查看周围的动静,闻言讪笑了一声:“哪儿啊,我只是个打工的,这都是卫总的安排。” 岳青莲的脚越来越疼,只能单脚跳着前进:“你没问过他?” “我是个很内向,单纯,又带一点点害羞的男人,不该问的从来不问。”夏英杰用极其镇定的态度说着厚颜无耻的话,岳青莲恨不能把刚才砸那个拉皮妖怪的粉盒捡回来再拍到他脸上,怒道:“当年我们交往的时候,你不一天到晚问我的收入,我的房产,我的存款吗?!” 夏英杰的肩膀顿时垮了下去讪笑着不说话,此时他们正走到电梯门附近,岳青莲顿时忘记了旧年恩怨,心神不定地看着电梯,喃喃地问:“它不会从电梯上来吧?” “不知道,我们只有等天亮。”夏英杰推开通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门上时隐时现的斗大红色符咒在他的手穿过去的时候荡漾了起来,像在水面一样,波纹向四周漾去,岳青莲有些目瞪口呆:在衣冠楚楚的金融街里,在这个平时只以数字货币搏杀的战场上,到底这些白领金领里还藏着什么样的人才! 走廊尽头就是卫总的办公室,岳青莲上次来过,夏英杰并没有带她擅自进入的意思,也不开灯,扶着她在秘书格子间对面的等候沙发上坐下:“整栋楼里就这最安全了,我上去的时候还担心你被堵在那倒霉花园里呢。” 说起那个透着诡异气息的花园,岳青莲浑身打了个寒颤,她摸出手机,再次试着拨打,还是毫无信号。背后就是连扇的长窗,窗外是繁华的城市,万家灯火,霓虹耀目,但他们却像是被困在孤岛上的难民,明明就在城市的中央,却毫无办法和任何人取得联系以逃离这个恐怖的夜晚。 “别试了,打不出去的。”夏英杰一屁股坐在沙发附近的地板上,用下巴指指桌上的电话,“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神通,总之这里是根本是和外界隔绝了。” 岳青莲存着侥幸心理地说:“也许我们可以再往下一点,走到三楼二楼的,然后打开窗户跳下去?” 夏英杰懒洋洋地伸开双腿,整个人倚着沙发扶手,又像条癞皮狗一样毫无形象地瘫在地板上,“自从上次发生了跳楼事件之后,全楼所有的窗户都被物业封闭了,除了——”他扭头看看岳青莲,“卫总办公室倒是留了一扇,但是岳小姐,这可是在十五楼。” 岳青莲吸着气把腿缩起来,脚踝已经肿得穿着鞋都看出来了,为了出席年会特地换上的小山羊皮高跟短靴现在简直成了刑具,她试着往下脱,才碰了一下就连连呻吟。 “这不行,脚肿了,脱不下来的。”夏英杰仿佛很有经验地说,握住她的一只脚,手腕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柄小刀,唰唰两下,岳青莲眼睛还没眨完,靴子的上半部已经在刀光下分崩离析,露出她穿着丝袜,肿的跟馒头一样的脚踝。 “够惨的啊,弗萝拉。”他端详着,嘴里说着风凉话,“我早就说ol们都想不开,明明天天都已经武装到牙齿了,骨子里都跟马上要上战场的角斗士一样,还爱臭美,穿高跟鞋,好看吧?美吧?怎么样,遇到麻烦了跑都跑不掉。” 摆脱了靴子的禁锢,扭伤的脚踝舒服了不少,疼也缓和了,岳青莲十分温柔地对夏英杰笑了笑,甜美地说:“杰森,这是香奈儿冬季新款,今天我第一次穿,你一定不介意赔偿的吧?我恰好认识一个非常可靠的欧洲代购店。” 夏英杰幸灾乐祸的笑僵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逐渐就只剩下白眼仁了,过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说:“弗萝拉……你开玩笑的吧?” “你是直接给我现金,还是我把账单寄给你?”岳青莲很认真地问,看着夏英杰痛苦到像是撇大条撇不出来的囧脸,终于禁不住莞尔一笑,“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个吝啬鬼是什么货,才不指望你赔呢,再说,你还救了我。” “那个……也没有了……其实我是顺路经过的,你信么?”夏英杰扭扭捏捏地低下头,岳青莲心中那股想扁他的劲头又开始风起云涌,冷笑一声说,“顺路到三十六层去?” 她没指望夏英杰能回答,于是又问:“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夏英杰态度谦卑地说,“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小小白领,很内向,单纯,还带一点点害羞……” 岳青莲吸气,再吸气,然后控制住自己很冷静地说:“好,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那个怪物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但目前可以确定,它披的是人皮,所以外表是人形,而且可以被你用垃圾筒打退,那就证明不是鬼魂幽灵,而是确实存在的一种生物,有着相当高的智商,可以模仿人说话,行走,谋杀。” 她说一句,夏英杰就老实地点一下头,末了还建议:“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特点,不然我们上网google一下看有什么解决方法没有?” “夏英杰!”岳青莲气得一声大喊,“你到底要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你现在还跟我一句实话都没有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被困在一栋打不出手机求救的大楼里,门外就有个妖怪等着要我们的命!” 仿佛是为了应证她的话,她最后一个字还在空气中飘荡的时候,静谧的深夜里,空无一人的十五层楼道里,传来了清脆的一声‘叮’。 这是电梯到达的声音。 一退再退 夏英杰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警觉地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岳青莲也紧张地直起了身体听着,黑暗的室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电梯口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太远,也就不到一百米,加上她服用灵泉洗髓伐筋之后,听力视力都比过去有了显著的提高,按理说,在这么静的深夜,外面的任何声响都不应该逃过她的耳朵去才对。 可是,两人屏息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一门之隔的外面毫无声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刚才的那一声不过是两人的幻觉。 岳青莲无声地拽拽夏英杰的衣袖,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夏英杰用手指挡着嘴唇示意别发出声音,用眼神回答她:“我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岳青莲才晓得,最恐怖的不是可见可闻的,而是就处在她这样的境地:明明一点声音一点异常都没有,自己却要拼命发动五感去捕捉空气里任何一丝异动,心里一会儿侥幸地想:也许它没发现我们就直接走了,一会儿又激烈地否定自己:不要放松!那只是对方用来麻痹你的,等你稍有喘息,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突然给予致命一击。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它’在不在外面,未知的恐惧淹没了她的心,抓着夏英杰衣袖的手指关节痉挛得发白。 夏英杰不假思索地回手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还紧了一下,肌肤接触的温热让两人同时一惊,扭过头去,正好眼睛对上了眼睛,彼此都在眼神中看到了惊愕,夏英杰惊讶于这次居然没有岳青莲看向自己时一贯的厌恶和嫌弃,岳青莲则更加惊讶地觉得:其实夏英杰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漆黑深邃,一点都不像她记忆中的带着猥琐的油滑。 如此接近,呼吸相闻,就在这一瞬间,外面门上悬挂的无数串小铜钱突然同时震动了起来,清脆的敲击声由远而近,在深夜的无人楼层里敲击出一曲荡人心魄的乐章。 岳青莲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死死地抓住夏英杰的手,用口型告诉他:“来了。” 夏英杰的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凝重,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从大门下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楼层的声源灯并没有亮起,还是一片黑暗,乍看起来似乎毫无异状,只有一阵阵的铜钱敲击声如疾风骤雨,越来越密,那声音几乎要和他们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锤击着胸腔,剥夺他们最后的理智和镇定。 从夏英杰的掌心透过来的温暖多少缓和了一点岳青莲绷得像弓弦一般的神经,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发疯。 夏英杰的身体却随着声音的密集越绷越紧,整个人都变了,那种慵懒油滑的姿态一扫而空,黑眸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门,手臂上的肌肉都凸了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对强敌发出致命一击。 门外的声音越敲越响,越来越密,毫无间歇,终于,在岳青莲的耐心和敲击的频率都达到一个顶峰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坍塌了一般,震得两人的身体同时向后一扑,随即就听见噼里啪啦,无数细小的铜钱碎片如冰雹一般,从空中碎裂而下,落了满地。 楼道里的声源灯,就在此刻,应声而亮! 门下的缝隙,透出外界的灯光,很明显有个什么东西站在门前,阻挡了一部分光线,铜钱碎片在‘它’身后滚落了满地,慢慢地打着转儿停下来,空气中再度恢复了平静。 岳青莲心里拼命祈祷着:它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不知道不知道,它看不见我们看不见看不见…… “走!”夏英杰却暴喝一声,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抱起她扑向了身后的总裁办公室。 这一下正是时候,岳青莲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前面的大门传来近似拉扯丝帛的嗤拉声,她猛回头从夏英杰肩膀上看过去,本来是若隐若现的红色符咒突然红光迸裂,但在光芒还没有完全舒展开的时候,已经从中间被一把撕裂,顿时连着好好的大门一起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一股熟悉的冰冷感觉迎面扑来! “格格格,格格格格。”出现的人形怪物外观上很像那天在20楼敲窗子的怪物,只是这一只大了很多,移动的时候发出令人牙酸的也不知道是骨头的声音还是磨牙的声音,站在劈裂的门口对着他们‘冷笑’,并不急于进攻。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夏英杰在怪物撕裂符咒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按上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橡木大门应手而开,一道在室内盘旋已久的尺许长银色剑光夺门而出,尖啸着向怪物冲了过去,那股冷到骨髓里的冰寒感觉顿时一松,夏英杰趁此机会抱着她冲进房间,狠狠关上大门。 两人同时倒在地上,夏英杰背靠着橡木大门,喘着气说:“这下完了,动用了卫总的看家宝贝,他非扣我工资不可。” “那是什么?”岳青莲惊得连嘴巴都合不上,素来只在电影里看过类似特技,但这可是在现实里,那道从她头顶一闪而过的银色剑光是真的,那个恐怖的怪物也确确实实存在。 “飞剑,法宝,或者其他什么称呼。”夏英杰苦笑着说,“不是本体,只是一道化影,是卫总从家族得到的护身宝贝,希望……希望能挡住那个吧。” “希望?”岳青莲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夏英杰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她,吞吞吐吐地说:“弗萝拉,我可能……判断错误了……如果那样的话,你别恨我。” 意思就是八成,大概是……挡不住,岳青莲想明白了反而镇定下来,耸耸肩:“别说了,不是你救我,我在刚才就死了,现在还搭上了你。” 夏英杰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十一点三十七分,离午夜还有二十三分钟。 “别看了,到天亮还有六七个小时呢。”岳青莲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背后靠着会客用大沙发,脑子里不禁想起上一次自己来的时候,就是坐在这张沙发上听着秦明川和卫总侃侃而谈。 自己,居然就要这么死了吗? 生命中还有很多事没做:父母的墓还没有祭拜,手上民裕银行的收购案才刚开了个头,徐丹宁下个月过生日自己还没挑礼物,房贷还没还清,车子也是,如果我死了,那接管c组的会是小吴还是小孙…… 岳青莲忽然笑了起来,自己都要死了,还操心这些事干嘛。 “也许,还有希望。”夏英杰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开解她,“卫总这柄飞剑还是蛮厉害的,虽然是化影,但一般的妖怪都不是对手。”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激烈的拼斗声,伴随着桌椅板凳碰撞的声音,可见战况凶猛。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岳青莲收敛了一下心神,问。 夏英杰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看起来像是东南亚一带的,降头什么的吧。” “金融街真是藏龙卧虎,这种东西都有。”岳青莲冷哼着说,“卫总也是得道的高人,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夏英杰识趣地保持沉默。 “现在说好像是有点晚了,不过,谢谢你来救我。”岳青莲微带别扭地说,说着叹了一口气,“可惜现在和外界完全隔绝,连透消息给别人都办不到,你说,我们在这里留张纸条,跟卫总说明情况,他会看到吗?” 夏英杰不安地动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用……我是说,就算他看到了,也不会替我们报仇的,我们就是运气坏,遇到了。” 看到岳青莲不解的目光,他苦笑着给她解释:“上次大楼里已经发生过一次人员失踪案,其中一个受害者是逃到十五楼又被怪物猎杀的,还记得吗,你说我们公司有钱,大理石都是从意大利进口的,带着一抹红。” 他停了停,低声说:“那不是红,是血没擦干净。” 岳青莲想了起来,紧张地倒吸凉气:这么说那天她和秦明川来的时候,就踩在前一个人刚刚遇害的地面上? “你们那时候已经知道……知道有怪物了?” “就算那时候不知道,后来我们公司也有一个硕士跳楼的,那也不是意外,从监控录像里,可以看到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左摇右摆,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手脚。”夏英杰犹豫了一会才又接着说,“还有你朋友的妹妹,李娜,你不会以为她的病真的只是无名热吧?我向卫总要了一颗清瘟丹偷偷放在她的口服药里,不然她现在就算起得了床,也活不过三十岁。” 身临绝境 岳青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厚重的橡木大门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着,摇晃了两下,夏英杰被震下的尘土给呛着了,跳起来拉她:“来,离门远一点。(.)” “这是考验你们公司装修商有没有偷工减料的时候了。”岳青莲就着他伸出的手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后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前看来,十分值得信赖。” 夏英杰默默地看着她,大窗外洒进的月光照着岳青莲苍白却依然镇定自若的脸,发髻在刚才的奔逃中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秀发披肩,一身凌乱,脚上的一只靴子还割得破破烂烂的,但她就那么坐在那里,依然秀丽如昔,坚韧从容。 三年了,三年的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也没有从自己心里抹去关于她的一分一毫,她还是自己记忆中那朵自信坚强的高岭之花,让人看到就移不开眼睛。 夏英杰垂下头,嘴里一阵苦涩,也许今天,就是他和岳青莲的死期,怎么也没想到,以为一生再也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会有这样的结局。 对方却没有察觉到他千回百转的心思,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岳青莲沉吟了一会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卫总,或者其他的势力也好,是不会为了死几个人就和这个怪物以及身后的势力作对的,尽管他们可能有这个能力,但那也不划算。” “是,从金融的角度上来说,谁也不会干赔本的买卖。” “那如果损失大到他们无法承受的地步呢?”岳青莲以一种很冷静的语调说,夏英杰陡地打了个寒颤,干笑着说:“你不会是想把金鑫大楼给炸了吧?这犯法的。” “我当然没有这个本事。”岳青莲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液晶屏上,“但如果我毁掉贵公司全部的电脑档案,并且归咎于怪物入侵,公司所有电脑数据毁于一旦呢?” 夏英杰笑了:没想到岳青莲竟然还这么孩子气,她知不知道,别说一个博纳基金,就算连懋华也一起搭进去,在家族眼里只不过是绿豆大小的事,绝对不会因此和楼上那家开战的。 “你要是能做完这些,天都亮了。”他只是提醒了一句。 岳青莲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些儿戏,这时候门上又传来了一声猛烈的撞击,厚重的橡木板竟然吱呀裂开了一条缝! 两人相顾失色,从那条大缝里可以隐约看到,那道银色剑光已经减弱了几分,不再像刚才出现时那么光华四盛了,而一道黑影却鬼魅一般地窜来窜去,那诡异的影迹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让他们知道目前的情势不妙。 “那只有最后一条路了。”岳青莲轻松地笑起来,“等一会,我开窗跳下去,让你们博纳基金摊人命官司。” 夏英杰心里一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口而出:“别胡说!” 岳青莲还在笑,但笑容越来越勉强,终于,她强自镇定地补上一句:“别劝我,我可不想死在怪物嘴里。” 一想到自己如果死在怪物手下,搞不好它也会剥下自己的皮,以后深更半夜披起来装成自己的样子出来害人,还会把自己的脸皮像块破抹布一样扯来扯去作怪,岳青莲就快疯了,她宁肯从十五层跳下去也不要变成那样! 夏英杰摇摇头:“还没到那一步,你别瞎想,我不会让你死的。” 岳青莲费力地扶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站到能看清他的距离处,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 “干……干什么……我可是清白人家的好男人……”夏英杰结结巴巴地说。 “闭嘴,夏英杰,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没有那么讨厌!”岳青莲恼火地说,“我们马上都要死了,你还不能认真点儿?!” “我……我很认真啊,你把,把手放开。” “闭嘴!” 和岳青莲这声大吼同时响起的是门外愈加大声的碰撞声,一寸厚的橡木大门已经被连着攻击了好几下,摇摇欲坠地挂在合页上,两人都知道,几乎是马上,怪物就能破门而入了。 岳青莲喊出了这声之后也沉默了,夏英杰身体僵直地站着,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说,其实你这个人就是嘴坏点,也没有那么讨厌,以前我对你态度那么恶劣,对不起啊。” “没……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岳青莲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向他身后那扇快要被撞开的门,“我知道,等会怪物进来了,你是一定会挡在我面前的……但那有什么用呢,只不过你比我早走一步而已……既然今晚我们俩都注定要死在这里,你好歹让我选个死法。”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想死了之后还被怪物剥了皮走,去害别的人……” ‘咔啦’一声,大门被撞开了半扇,轰然倒地,一道黑影敏捷地想要冲进来,那道黯淡得几乎看不清的银色剑光从后面缠绕而上,又将它逼退了两步。 岳青莲毅然决然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抓住夏英杰的领子:“给我挡一秒钟,一秒钟就够了!” 说着,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夏英杰嘴唇上碰了一下。 仅仅只是碰了一下而已,一秒钟都不到,没有任何别的意义,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 然后她放开夏英杰,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东侧的大窗,一把拧开了其中一扇的把手,用力一推,窗外十二月的夜风呼呼地直窜进来,把室内的暖气一扫而空,也带走了她脸上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紧握着冰冷的不锈钢窗棂,岳青莲的黑发在风中飞舞了起来,她探出头向下看了一眼,高度让她眩晕,从这么高摔下去,一定是死无全尸吧…… 忽然有只手强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吓得岳青莲啊地一声惊叫,扭头望去,不是她想象中的怪物,是夏英杰! 难道说他要一起跳下去?那明天的报纸头条会不会造谣说他们俩是殉情?! 她还没想明白,夏英杰的眼睛里闪着她从来没看过的神采,像是痛苦,又像是完成了什么高难项目之后的兴奋和激动,还隐隐带着一种骄傲和满足。 “青莲。”他低声喊她的名字,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额头相碰,近到鼻子都几乎贴在一起。 “青莲。”他又叫了一声,摇着头,“我不会让你死的……” 粗糙的指腹触碰着她脸上的肌肤,被他那双黑眸里不熟悉的光彩所震慑,迷迷糊糊的,岳青莲甚至都没注意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就被夏英杰塞进嘴里一颗圆圆的东西,入口即化,带着一股芳香清凉,转眼就流下咽喉,直冲丹田。 她还没来得及品味吃到嘴里的是什么东西,那道黑影终于彻底摧裂了银色剑光,发着格格的怪声窜进了房间,夏英杰头都不回,双手一推,用力把岳青莲从窗口直接推了出去! “呀~~~~~~~~~”岳青莲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尖叫:她是想要跳楼,可没想过会被夏英杰推下去呀! 胡小凡的新发现 东湾区文华街红星小区33号楼六层,朝北的单间里,胡小凡正捧着一碗泡面,虔诚地边吃边攻读着一本《成本与管理》,忽然,他敏锐地抬起头来,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跳起来扑到窗口,努力地眯起眼睛向外看去,在他的视野可及之处,一股淡淡的黑气扶摇直上,直冲云霄。 “又有妖气?还是金鑫大厦那里,我得赶快报与岳姑娘知道。”他丢开书本,捡起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按下了岳青莲的号码,耐心地听了半天,却始终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是不是上仙外出修行去了?那打扰她不太好吧……”胡小凡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半天圈,最后还是一咬牙,拨通了小麒麟的手机号码。 此刻,远在家中的小麒麟正躺在沙发上睡呼呼,小肚皮一鼓一鼓的,梦里也不知道在吃什么好东西,还流着口水,被手机铃声吵醒之后,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接,“喂……是宗主吗?小狐狸?好大胆!你吵吾睡觉做什么?” “麒麟大人,请问岳姑娘去了何处?” “唔,吾也不是很清楚,她说去开会什么的。”小麒麟打着哈欠说,“都是些俗事……什么?你说有妖气?!” 小麒麟顿时睡意全消,一步窜上书桌,抬起小胖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瞪大了向外面看去,果然,貌似平静的城市上空和往常一样,飘荡着淡到几乎看不清的各色‘气’,唯有从东边金融街的方向升起一缕纯粹的黑气,笔直向上,毫不飘摇。(.好看的小说) “好胆!这妖物竟然又出世了,这次吾可不能让他跑掉!”小麒麟咬牙切齿地说,胡小凡在电话那头谨慎地提醒:“麒麟大人,是否该先通知岳姑娘一声?” “宗主俗务缠身,这等降妖除魔的小事,吾自会料理。”小麒麟自信满满地命令他,“小狐狸,汝且关好门窗,安心休息便是,若吾能收获妖丹,就送与你增长修行!” 说着,他挂断手机,向地上一扑,打了个滚,变回黄色小兽形,拍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这边,胡小凡依言关好了门窗,坐在床上,心神不定地继续拨着岳青莲的号码,却始终是毫无例外的不在服务区无法接通,他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拎起件外套也冲出了门。 夏英杰咽了口唾沫,岳青莲最后留在他眼中的影像是惊愕而睁大的双眼,因为向下掉落,头发飞舞了起来,围绕着那张苍白秀丽的脸,双臂伸开,本能地要抓住些什么…… 她终究还是掉下去了。 他“霍”地一声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蹲伏在三人皮沙发靠背上的怪物,后者正慢条斯理地舔着手指上迸出的骨刺,也许是刚才被银色剑光伤到了,上面滴滴答答地流出黑色的液体,腥臭扑鼻,还隐隐带着一股让人作呕的甜腥味。 “格格,格格,格格格。”房间里没有开灯,但窗外的光线透进来,夏英杰把这个怪物看得一清二楚,年轻保安的人皮已经破裂了,像破布一样身上东披一条西挂一块,露出怪物原来的肌肤,血红色,像是被放到开水里烫熟过,丑陋的脸上,闪烁着一双嗜血的红色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夏英杰哈哈一笑,极其猖狂地指着怪物的鼻子:“南洋的毛家就带来这么个玩意儿?真他妈的恶心,来啊!来杀我啊!” 怪物谨慎地打量着他,眼睛里的红光暗暗明明,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 夏英杰大步上前,一把抓过沙发边上的落地台灯,像挥高尔夫球棍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扫了过去,怪物噌地窜了起来,快得完全看不清动作,一道黑影闪过,躲开了夏英杰志在必得的一击,同时哧啦一声,手指上迸出的尖利骨刺在夏英杰肋下划开了一道口子,血腥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呸!”夏英杰向后踉跄了一步,抹了一把自己的鲜血,哈哈大笑起来:“想剥我的皮就利落点,别活儿做到最后不利索,剥不了一张完整的,到时候你可没法去害别人。” 怪物歪头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看到大开的窗户才恍然大悟,愤怒地嘎嘎高叫了起来,一纵身跃到窗户面前,挡住了夏英杰可能的求死之路。 夏英杰却一点都不在乎,嚣张地叉着腰站在原地,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有点发白,眸子却越发黑亮,低声挑衅着:“来啊!杀我啊!来给我一爪子啊!你这个怪物!” 怪物脸上红光一闪,腥臭之气突袭而来,一抓扑向夏英杰,这一下来得太快了,夏英杰虽然竭尽全力地躲闪,还是没避开,肩头上被尖利的骨刺抓出了好几道伤口,鲜血迅速地从裂开的肌肉里奔涌而出,转眼渗透了半个袖子。 血腥味让怪物兴奋了起来,格格嘎嘎地叫着,围着夏英杰不停绕圈,趁他稍露疲态的时候,又横窜了过来,双爪一起扬了起来,冲着夏英杰的眼睛就招呼了过去! 没想到这是夏英杰故意露出的破绽,在怪物刚扑到身前的时候,他拼着抬起左臂抵挡了一下,右手抽出刚才割开靴子的那把雪亮小刀,夜色下刀光一闪,直直没入怪物的胸口,用力一转,硬在伤口处划了个半圆才抽回来。 怪物高声嗥了起来,一爪子抽飞他手中的小刀,随即就向后跳去,继续挡在窗口和夏英杰之间,急促地发出一阵阵断续的尖锐叫声,似在威胁,又像是在发怒。 夏英杰捂着胳膊上鲜血直流的伤口,却笑得十分开怀:“告诉你这个死怪物,你想轻而易举地杀了老子那是没门!老子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留张完整的皮!” “嘎嘎!”怪物眼睛里的红光亮了起来,左右小幅度地摇晃着身体。 明明已经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了,也许死亡就降临在下一秒,身上各处伤口血流不止,夏英杰的神智却十分清醒,他冷笑着,搜肠刮肚地想着等下在怪物撕开自己身体的时候,自己该用怎么样恶毒的脏话骂出最后的遗言。 就在这个时候,总裁办公室墙上的挂钟分针和时针重合在了12点的位置,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怪物侧耳听了一下,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回到面前这个要死的猎物身上,却发现这个人类脸色忽然变得刷白,没受伤的手抬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自己的方向。 它没有回头,所以它没看见,从夏英杰的这个角度看去,就是一颗人头慢慢地从窗外升了起来…… 脸色苍白,乌黑的秀发在风中狂舞,有几缕发丝调皮地掠过面部,双眼紧闭,嘴唇却染上了鲜血,猩红的一抹痕迹还挂在唇边…… “鬼呀!”夏英杰满腔的豪情壮志此刻烟消云散,颤抖地指着窗外就叫了起来。 几乎是立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升起来的不止是一颗头,只是下面的身体被怪物遮住了,所以他刚才没看到…… 不过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为什么刚刚被他推下楼的岳青莲此刻又‘升’了上来? 青莲初绽 岳青莲静静地悬浮在窗外,双臂自然张开,手心向天,头微微上仰,闭着眼睛,面容平静,映着天上的月光和城市的七彩霓虹,整个人似真似幻,静好如沉睡的孩子,可在这幅平和的表相下,身体内部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才被夏英杰用力推下楼的瞬间,她咬破了嘴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诅咒夏英杰,看着男人的脸在窗口一闪即逝,心里大骂:就算是我要跳楼,你也不必把我推下来吧!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主动?! 还没等她骂到第三句,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竟然脱离了万有引力的束缚,轻飘飘地在空中飘浮着! 就算她没跳过楼,但起码的物理常识是有的,楼高十五层,满打满算七十米,地球引力加速度9.8,留给她的时间哪够她想这么多,难道不该早就‘啊――啪!’了吗?还容她继续在这里想东想西? 惶恐地侧脸,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和地面的距离,没错,自己正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好像绑了降落伞一样,慢悠悠地在向地面接近着,看这个速度,她等一会儿就会好好地降落在地面,毫发无伤。 这是怎么回事? “我练成了?”她惊疑自语。 本能地闭上眼睛,内视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灵力循环,没想到才一合上眼,就看见一股银色的粗大光芒从胸口直冲丹田,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包裹住了小如黄豆的金色光点,快速有序地渗透着,而金色光点却在飞速地旋转,每转一圈就把包裹住自己的银色灵光给吸收一层,转化为更多的金色灵力注入经脉。(.) 还没等岳青莲弄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体内的变化和夏英杰刚才塞进自己嘴里的那东西有什么联系,经脉里的金色灵力已经被丹田处涌出的同源推动得狂奔起来,潮水般地冲击着她的整个身体,岳青莲不得不摒弃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地引导灵力的运行,就仿佛在白玉印洞府中坐蒲团修习一样。 但现在她并不是在盘坐,所以整个身体以最放松,最舒适的姿势……飘了起来。 就在她摆脱了地心引力,飘浮到十五层窗外的时候,时钟指向了十二点的位置。 “嗒”的一声,是时针分针重合的声音。 一缕先天灵力,从开天辟地宇宙洪荒的岁月,自那一颗鸿蒙异种青莲子之内,跨越时空的界限,飞驰而来,恰恰就在这个时分,和着满天挥洒的银色月光,直直地贯入顶门,硬是劈开了一道原来不存在的经脉,在金色灵力争先恐后涌入这道新经脉之时,几股力量同时扑向了丹田内那颗小小光点。 小小光点金焰乍收,显出一朵莲花苞蕾的原形,几层灵力温柔地包裹在周围,像春风爱抚般慢慢流动着,岳青莲忽然觉得身体里忽然充满了力量,一种充实的满足感,好像转眼之间,她无所不能,窥破生死,看透大道……未来的一切都在她眼中无比美好,更勿论眼下对付区区一只怪物。 就在这种幸福感达到顶峰的时候,‘啪’地一声,丹田内小小的莲花苞蕾打开第一片花瓣,轻巧绽放…… 光华四射,宝色潋滟,本来金光灿灿的花苞逐一开放的同时,耀目的金焰逐渐褪去,换成近水色的青,淡淡的,似会流动一般晶莹剔透,十八莲花瓣中间,现出小小莲蓬,九颗稚嫩的莲子青光莹莹,欲露不露。 岳青莲缓缓睁开双眼,入目就是已经凌乱不堪的卫总办公室,一只双眼血红的人形怪物蹲伏在窗前,不远处,夏英杰满脸震惊地站着看向自己这边,身上带血,狼狈有加。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简直恨不得立刻把这个追得自己午夜狂奔逃窜,险些丧命的怪物碎尸万段,可是岳青莲也知道,降妖除魔,除非是小麒麟那种天生神兽,不然不都得需要什么法宝飞剑之类的工具,她现在身无长物,总不能脱了鞋砸它。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小麒麟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那白玉印本身就是无上至宝,妙用无穷,莫说法宝威力,单里面藏了一座仙山,重若千钧,你只要驱动它击中妖怪,压也能把妖怪压死了。” 一念至此,胸口贴身悬挂的白玉印如有感应,‘咻’地一声滑出了领口,柔和的白光包裹着它,形成一个小光球飘在了岳青莲眼前。 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来,龇牙咧嘴地瞪视着窗外突然出现的人影,嗜血的红色眼睛里凶光迸射,嘎了一声就冲到窗口,作势欲扑。 岳青莲五指一伸,将浮在眼前的白玉印捞入手中,身形晃动,不退反进,脚尖一点窗台,做了一个完美的‘漂移’,轻松地闪过怪物凶悍的扑击,来到了夏英杰面前,后者毫不迟疑,立刻缩起身体躲在她身后,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猥琐表情:“英雄救命!” “呸!”岳青莲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也难为他怎么能把那么高大的身体缩成和她这个小女子差不多大小的,“等会和你算账!” “赶紧把它收拾了,我们好跑路,算账什么的……弗萝拉,我和你什么关系,还用得着算账吗?”夏英杰从她肩膀上探出两只眼睛看着窗口的怪物挑衅,“嘿,你还敢做鬼脸!你还敢……你还等什么呢?赶紧的!” “别吵!”岳青莲这会正心虚,玉印是抓在手里了,而且和平时不同,不像个物体,在掌心里跃跃跳动,好像也迫不及待跳出来降妖除魔……问题是,她压根不晓得该怎么用啊! 是在怪物脸上盖个戳?这么小的印章,那么大又凶的怪物,这倒真是个挑战啊…… 怪物警觉地看着她,本能地认定面前这个人手上的白色光球是个威胁,再不迟疑,眼睛里红光闪动,从地上弹跳起来,两爪的锐利骨刺齐齐弹出,带着风声向岳青莲扑去。 掌心里的白玉印跳得更快更急,险些就要蹦出她的控制,岳青莲一急之下,没有关注怪物的动作,等一股腥臭气味扑面而来,怪物已经随风而至,格格怪叫,长着稀疏毛发的脑袋,烫熟一般红透的皮肤,还有满嘴参差不齐的利齿,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陡然受惊之下,岳青莲压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舌头打了几个滚,突然自动自发的一个字溜上舌尖,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口而出:“灭!” 伴随着这一个铿锵有力,落地有声的字出口,掌心的白玉印呼地一声,迎风暴涨,转眼由u盘大小变成pda的尺寸,岳青莲急忙一把握住了印上端雕琢的兽形,五指收紧,却被白玉印自身的运行给带得一头向前猛栽,身不由己地抬起手,毅然决然地向着怪物的脸盖了下去。 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满心想着这下完蛋了,虽然也许能把怪物砸个够呛,但万一弄得血肉横飞,办公室不好收拾不说,弄脏了印自己回去还要擦干净……但她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白玉印盖戳盖到一半,静静地停在了半空中,不再进一步有所举动。 岳青莲偷偷打开一只眼看,手中的白玉印发出淡而柔和的白光,笼罩了方圆一米的地面,那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凶顽怪物,正哀叫着,身体蜷曲在白光之中,慢慢地萎缩下去…… 与此同时,在他们头顶上,金鑫大厦三十六层之上的顶层花园,三扇沉寂地站在灯光里的青铜雕花大铁门,仿佛被谁轻碰了一下,发出‘嗡’地一声闷响,上面的兽面花纹,无声地波动起来…… 这边,只一眨眼的功夫,怪物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上别说骨骸,连灰尘也没有多一粒,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而神威大发的白玉印又回到了原来大小,服帖地挂在红绳上,正在胸口的位置,她茫然地回头看夏英杰,后者对她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妖怪呢?”换在正常情况下,她是绝不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的。 果然,夏英杰双手抱拳:“自然是被女英雄给镇在五指山下了,女英雄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情愿以身相许……哎哟!” 最后一声是岳青莲听他又满嘴跑火车,气不过狠狠在伤口上挠了一爪子所致。 难道真是在劫难逃 “哎哟……哎哟……”夏英杰捂着手臂,夸张地喊着,“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绝不会泄露出去的,你没必要杀人灭口啊……那边的架子上有急救箱,谢谢啊。” 岳青莲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关上窗,被十二月的夜风吹了大半天的室内早已经冷如冰窖,她穿得又少,这会已经隐隐有打喷嚏的欲望了。 依言去拿了急救箱,打开,东西还挺全,夏英杰精疲力竭,像癞皮狗一样瘫在了沙发上,不时指指点点:“肩膀上也有……还有左手……我头疼,是不是也被抓破了……” “你头疼是脑子里进水了!”岳青莲没好气地说,手下却很利索,碘伏棉球消毒,撒上云南白药粉末,用绷带一圈圈缠好,还不忘出言讥讽:“你们卫总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人在他办公室大打出手,所以事先预备好了急救箱?” “说哪儿去了,卫总的大秘,陶韬,你上次见过的吧,是个退伍军人,最喜欢搞这些战备储蓄了,备战备荒嘛,你往柜子里翻,还能翻出方便面,火腿肠,罐头,压缩饼干……啊~~~我说你不能轻点……” 岳青莲这次却没嘲讽回去,夏英杰肩头和手臂上的伤口都深可见骨,鲜血渗透了衣服,别看他现在还一副谈笑风生油嘴滑舌的样子,却已经是疼得皱起了眉头,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让自己安心的。 “你说还有别的妖怪在吗?我们真要在这里等到天亮?你的伤不轻,最好还是去医院吧。” 夏英杰费力地哼哼着:“别!千万可别去医院,大夫一准以为我是被你挠成这样的,得向妇联反映家庭暴力呐……” 气得真想给他一耳光,又顾虑到他的伤势,岳青莲冷哼一声,手下不停,把所有的绷带都用上:“那你就在这等到天亮,等着跟卫总解释吧!” “你说的对,不能留下来等挨罚。”夏英杰看伤口都包扎好了,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故作紧张地说,“咱们赶紧地跑吧,明天问起来就说我们都不在现场。” 岳青莲当然一秒钟也不想在大楼里再待下去,但又犹豫了一下:“万一楼里不止有一只妖怪怎么办?” “怎么会呢,这种降头修炼也很不简单,平常人弄一只就不错了,还弄两只……再说,真有两只的话,刚才放出来,哪还能容我们跑到这里,早在三十六层就被收拾了,走吧,走吧,没事的,我保证。” 夏英杰说到就做,拉起她就往外面走。 踏出被撕得四分五裂的两道门,走廊上一地的铜钱碎片让岳青莲看得直皱眉,忍不住问:“明天万一有人上来了,看见这个,你们怎么解释?” “没事,等会我打个电话跟卫总汇报一下情况,陶韬会处理的。” 岳青莲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不是第一次了吧?” 夏英杰回以憨厚的一笑:“我只是个打工仔,不该问的从来不问,内向,单纯,还带一点点害羞……” “再说就打死你!”岳青莲冲动之下差点对伤患施以暴力。 夏英杰的判断看起来没有错,那只妖怪灰飞烟灭之后,大楼似乎就恢复了正常,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走廊――毫无动静,他们提心吊胆地进了电梯――毫无异常,按动向下的按钮,客梯还是以一贯的速度往底层缓缓降落。 “总算没事了,我回家要好好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岳青莲从电梯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狼狈的外表,大吃一惊,匆匆忙忙地挽起头发,整理衣服,擦脸,抹干净唇边残留的血迹。 她正在忙,忽然镜子上视角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岳青莲警觉回头,夏英杰闭着眼睛倚在壁上,察觉到她的视线而睁开了眼睛:“怎么?” “没事,可能是眼花了。”岳青莲笑了笑,暗自给自己打气:的确,会有什么事呢?妖怪被打倒了,他们正坐着电梯稳稳地向底楼降落……不对!好像有什么在自己头顶上! 她猛地抬头,差点被白色的顶灯照花了眼。 电梯间的顶上什么都没有。 夏英杰直起了身体,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没事……我疑神疑鬼吧……” 带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一楼的时候,岳青莲迫不及待地按着开门的按钮,丝毫不顾门到目的地会自动打开,夏英杰看着好笑,懒洋洋地说:“干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在后面追你。” “呸!不就是你吗?”岳青莲看见外面的确是灯火通明的大楼正堂,玻璃门外路灯闪耀,不时还有汽车开过,完全是一副‘正常世界’的样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步跨出电梯,扭头对夏英杰说:“你不急,你不急就在这等天亮好了!” 夏英杰本来依旧是带着那种没皮没脸的憨笑看着她,忽然脸色大变,从电梯里冲出来伸手拉她:“小心!” 已经晚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横空出现,死死地勒住岳青莲的脖子,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来得及伸出手,还没有碰到夏英杰的手指,眼前一黑,就软软地晕了过去。 “放开她!”夏英杰厉声喝道,冲上去要抓住岳青莲的手臂,后者晕倒的身体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飞速地拖开十几米,砰地一声撞在大堂中央的接待台上才停止,身体一震,嘴角又渗出一股细细的鲜血。 “青莲!”夏英杰的眼睛里看出去,一道浓黑而充满死亡气息的雾气触手一般死死地勒在岳青莲的脖子上,分出剩余的几缕禁锢住她的手脚,还有几缕在空中漂浮着,对着自己的方向张牙舞爪,意在警告。 他勉强镇定住自己的心神,顺着黑气来的方向向天花板看去…… 大堂宽敞明亮精装修吊顶的天花板上,黑雾弥漫,遮蔽了整个屋顶,像是在头上悬空挂着一口深不见底的,诡异狰狞的死亡之湖,随时可以下来淹没任何站在这里的人。 “万魂劫……”夏英杰浑身冰凉,尤其是看清楚了在黑气翻滚中若隐若现的不是气团,而是一张张人的脸,麻木的,痛苦的,绝望的,嘶嚎的,嗜血的……密密麻麻,数以万计。 在现在社会,还有人修炼如此阴毒损德的法术! 夏英杰已经顾不得去想到底这会是什么来头,他一门心思只想解救岳青莲,然后逃出去,于是,他坚定地向岳青莲晕倒的方向走了一步,又一步。 黑气仿佛被激怒了,几条触手猛地尖锐了起来,在空中挥舞时发出嘶嘶的声音。 夏英杰一边走,一边伸手蘸着自己伤口处的鲜血在手心画着符号,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生魂么,你想要一个,我再送你一个,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拿了。” 话刚说完,大门旁边供夜间人员出入的一扇小门无风自开,‘叮当’一声。 外界,是万家灯火,,是车水马龙,是城市霓虹,是自己熟悉的,安全的世界,只要转身,走出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彻底脱离这个可怕的噩梦,不用面对这荒诞又残酷的一切,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就像自己今晚根本没来过这里一样。 只要,转身,走出去。 夏英杰侧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小门,夜风带着十二月的凉意呼呼地灌进室内,让人工制造出来的恒温室内平添了寒冷的感觉,这才是冬天应有的温度。 他笑了笑,指着那扇门说:“给我开的?” 黑气在空中吞吐不已,稍稍向后退缩了一点,很明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真是谢谢了啊。”他脸上又挂起猥琐油滑的笑,向斜方走了两步,忽然奋起全身力量,一步跃向晕倒在地的岳青莲,右手高举,掌心用鲜血写就的符咒红光灿烂,炽烈如太阳的光芒:“放开她!” 他一掌按在那股粗大黑气的根部,然后忍着烧灼般的烈痛,用力一把收紧五指,竟硬生生地把黑气从中间掐断,从天花板延伸而下的黑气失去了目标,在空中胡乱抽搐着,手中的黑气在他掌心符咒的红光辉映下,像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激烈地扭动挣扎逃生,却始终没挣开,渐渐地被迫消失。 岳青莲重获自由,脖子上的勒索松了,呼出一口气,脸色也好看起来,只是还没清醒。 黑雾发出一阵尖啸般恼怒的声音,闪电般地把残端缩回天花板,起伏波动得更加明显,震得奢华的水晶大吊灯叮当乱响。 夏英杰不敢迟疑,他现在失血过多,头晕得已经只有靠一口气挺着才没倒下去,无论如何得冲出门,也许到了街上就会得救了。想到这里,他利用最后一点被疼痛激起的力气,拦腰一把抱起岳青莲,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口冲去! 黑气哪里会容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逃走,嘶嘶一声,从天花板又分出一股黑气,紧随其后,蛇魅般地缠上了夏英杰的小腿,他啪地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手中的岳青莲跌出去好几米远。 “轰轰~~~”黑气触手示威似地轻而易举地倒提起夏英杰,这么个一米八的高大男人就被它像拎娃娃一样,随手甩开,然后转而奔向昏迷着的岳青莲,那才是它们需要的猎物。 就在黑气触手刚刚碰到岳青莲衣服一角的时候,从敞开的小门外咻地闪过一道影子,张开口,狠狠地对着黑气咬了下去! 生魂凝聚成的怨气力量虽然强大,但实际是无影无形的,但这一口咬下去,黑气却发出类似呼痛的声音,扭动着似要挣脱。 一只毛色斑驳,呈三花色的半大小狐狸,四爪指甲全数弹开,紧抠地面抓得吱吱响,死死咬住嘴里的黑气不让它接近岳青莲一步,,带有一撮红毛的尾巴尖儿竖得笔直,乌黑的大眼睛里,已经带上了必死的决心。 夏英杰昏头昏脑地爬起来,被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呆了:“哪儿来的狐狸?!” 胡小凡害怕得全身发抖,眼泪在眼圈里不停地打转,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力量使得一向胆小怕事的自己现在居然在这里,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咬住!别松口!。 看着小狐狸满是泪水的双眼,咬住黑气不松口的气势,夏英杰向前冲了一步,却又停住了,在这种时候,他上去硬拼也是无济于事,只能…… 只能…… “我会给你报仇的!”他大喊一声,冲过去抱起岳青莲向着那扇逃生的小门猛冲。 胡小凡闭了闭眼,泪水沿着鼻梁呼地流了下去,咬得太用力了,嘴里的黑气在疯狂地挣扎,牙齿根部都渗出了鲜血,他模模糊糊地想: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到的血,居然是我自己的…… 紧接着,他就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被一股奇大的力量猛地抽到了半空中,然后就是全身骨骼传来的剧痛…… 麒麟大显神威 这个时候,夏英杰已经离门不到一步的距离了,他听到身后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小狐狸的悲鸣就知道事情不妙,咬牙,把最后一点力气集中在双臂上,准备下一秒就干脆直接把岳青莲推到街上去。(.) 一股黑雾无声无息地从天花板上沿着墙壁蔓延下来,静静的,仿佛是特地为了捉弄他才在最后一秒行动一样,瞬间将敞开的小门遮蔽得风雨不透,彻底阻断了他们最后一条逃生之路,从黑气中凸显出一张扭曲的脸,五官狰狞地大开,不知道是在嘲笑,还是在恐吓。 “要命。”夏英杰现在已经也到了极点,双腿颤抖,站都几乎站不住,他抱紧怀里的岳青莲,苦笑了一下,“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老子要是还有力气,再加点血,生堆也堆死你,法克鱿!” 神奇的事出现了,在他狠声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眼前跃跃欲试的黑雾忽然嗖地紧缩起来,沿着墙壁飞快地又爬回天花板去,留给他一扇敞开的逃生通路。 “不,不会吧……”夏英杰难得结巴起来,“这三个字有这么大威力?!” 很快,他就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从对面的街道,飞奔而来一条小小的黄色身影,头大肥圆,四条小短腿跑得飞快,在门口来了个急刹车,盯着他怀里的岳青莲,诧异地看:“宗主?!” 随后他从夏英杰双腿中间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胡小凡,眼睛一下瞪得又圆又大,声音高了几分:“小狐狸?!” 再然后,小麒麟慢慢抬起了头,盯着天花板上起伏不定的黑气,一个虎跳越过夏英杰,小毛蹄子嗒嗒嗒嗒,迈着极其坚定的步伐,走进了金鑫大厦的一楼大堂,虽然身形小得几乎可以忽视,但那气势却犹如一个国王在巡视他的领地。 天花板上的黑气因为小麒麟的到来,意外地翻滚不休,像是没决定好是逃跑还是迎战,夏英杰已经被吓破了胆,抱着岳青莲就想往门口溜,脚刚跨出去,又犹豫了一下,扭头说:“这位路过的神仙,不管您老是什么,咱们现在赶紧逃命去吧。” “闭嘴!”小麒麟一声断喝,清脆到可以切玉断金,“降妖除魔,乃吾辈本分!汝们这些化外野民,竟然敢犯我朝歌山青莲宗门下,还不速速受死!” 说着,他一摇大脑袋,小小身体上空呼地腾起一公分高的黄色光芒,凝重厚实,黑气似乎有所忌讳,翻卷着向后退缩,里面密布的无数人脸扭曲着,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呐喊,虽然没有声音,夏英杰却能感觉到那股冲天的怨气扑面而来。 黑气却十分狡诈,犹如大海退潮一般在天花板上卷缩起来,做出一副要逃走的样子,在夏英杰一晃眼的功夫,忽然一鼓作气,聚成一团,从直对着小麒麟头顶的吊灯上急冲而下,变形成挥舞着无数黑色触手的大章鱼,要把丁点大的小麒麟一口包住,吃下! “嗷!”小麒麟大怒,高高昂起大头,尾巴啪啪地抽打着地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翻涌而来有如实质的黑色怨灵之气,嘴里吐出一串晦涩难懂的咒语,四字四字地迸出,每四个字出口,他周身的黄色光芒就越涨开一层,在头部正中的部分尤其浓郁,闪着璀璨的金光,从远处看去,像凭空长出了一只独角! 黑气在他头顶吞吐不定,仿佛也拿不定主意该进攻还是退缩,小麒麟却并不给对手留任何多余的时间,清脆嫩响的童音又快又高,一字一字都在室内盘旋不已,四面的墙壁回声阵阵,一时间仿佛有无数个小麒麟在同时念诵。 在最后一句四字真言迸出之后,小麒麟抬起小毛蹄子,狠狠一脚跺在地面上,奶声奶气地高喊了一声:“破!” 金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以小麒麟为中心,在地面上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只巨大成年麒麟的样子,两米多高,三米多长,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细节由火苗勾勒得栩栩如生,黑气这下才真正起了逃避之心,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尖嘶声,像无数条黑蛇一般,争先恐后地向上层回缩逃逸。 夏英杰看得目瞪口呆:“先天纯阳乾火麒麟!” 一个声音在耳边悠悠地响起:“什么……麒麟?”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岳青莲终于清醒过来,眼睛半开半闭,一手揉着咽喉被勒伤的地方,咳嗽着问。 夏英杰触电一样放开她,岳青莲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刚要大怒,已经被夏英杰转移了视线:“快!看神仙!” 小麒麟凝聚了半天的怒火此刻才终于全面发动,低下头,额头金色光角顶端部分闪着赤红色的光芒,伴随着他的奶声咆哮冲出一道手指粗的金红色光芒,直射楼顶:“破!破!破!” 被金红色光芒扫到的黑气毫无抵抗能力,摧枯拉朽一般无声地化为尘烟,刚才还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雾气挟裹着里面的无数怨魂潮水般地向三十六楼倒退,顶层花园的三扇青铜大门现在整体镀上了一层黑金似的雾气,花纹全部活了过来,激烈地在门上起伏涌动着,结成一个又一个的符咒。 再多的怨气生魂在天地灵气仙兽的本生元火面前也不堪一击,大股黑气卷着生魂逃回三扇大门,紧随其后那道金红色光芒也到了,三扇青铜大门的黑气屏障刚刚阻挡住了第一波,楼下大堂的小麒麟就感觉到了,愤怒地一摇脑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嗷~~~~~~~~~~~~~~~” 在小麒麟的咆哮声中,在岳青莲没看到的地方,三扇承载着万魂劫的青铜大门轰然倒塌,扑起一地尘土飞扬。 小麒麟终于闭上了嘴,浑身的金红色火焰一下子黯淡下来,渐至没有,他抖了抖浑身的皮毛,骄傲地回头,看向狼狈不堪的岳青莲,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麒麟!”岳青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过去一把抱住那小小的身体,感觉到他的战栗颤抖,“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麒麟!?” “咳,咳,吾没事……只是脱力了,宗主安康否?”小麒麟又望向远处的地面,“小狐狸……宗主,去看小狐狸。” 岳青莲这才发现胡小凡也在,她抱起小麒麟走到一动不动的小狐狸身边,小心地伸手去试探了一下,还好,有鼻息。 “要不要送宠物医院?”夏英杰跟过来问,岳青莲偏过头,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就自我否定了:“会被告虐畜的,还是不要了……” 岳青莲放下小麒麟,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胡小凡的伤势,还好,没有很明显的外伤,大概只是被撞晕过去了,小麒麟全身脱力,趴在地上看着她动作,试探性地用小毛蹄子推了推小狐狸的屁股,老气横秋地说:“唔,小狐狸还是修为太浅,日后吾定当日日督促他勤加修炼,再遇上这等小小妖物,自当不堪一击。”而浑然忘却他自己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事实。 大堂里恢复了午夜的平静,四面的壁灯散发着黄白色的柔和光芒,地面上干干净净,吊顶上也干干净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在做梦,并没有一团占满整个大堂顶部的黑气笼罩在头顶张牙舞爪,要夺人性命,慑人魂魄。 岳青莲用手按了按心口,回头看着夏英杰,梦呓一般地低声说:“这次总能结束了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夏英杰走过来试图抱起小麒麟,却被后者嫌恶地一蹄子踹开:“坏人!我认识你,坏人!” “麒麟。”岳青莲板起脸对神兽进行基本的礼仪教育,“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可以说出来。” “你的话真是让在下感动啊,弗萝拉。”夏英杰假意抹了抹眼睛,弯腰吃力地抱起还昏迷着的胡小凡,“走吧走吧,还等什么,这下是真没妖怪再出现了。” 这一夜 即使是三年前两人正式‘交往’的时候,夏英杰也没有幸开过岳青莲的丰田小花冠,他无数次厚着脸皮向岳青莲借车外用的行为都遭到了严词拒绝,但今晚这种特殊情况,他只好担负起司机的职责,开车一路把岳青莲外加两只动物给送回家去。(.无弹窗广告) 小麒麟是明显地脱了力,躺在后座上就不肯起来,嘴里嗯嗯唧唧要吃冰激凌,胡小凡都被吵醒了,睁开眼睛迷蒙地看看四周,半晌欣慰地一笑:“大家都没事。”就又脑袋一耷拉,半睡半昏过去了。 “你这样回家,邻居还以为你是去遛狗发生的惨案,自己的一只鞋子都被藏獒给啃破了。”夏英杰边开车,边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评价岳青莲的一身狼狈,后者瞪着他:“好像某人还欠我一个解释?” “哎呀,女人!心眼就是小!什么事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又欠你什么解释了,我们当年不是在很友好和平的气氛下分手的吗?” “我不是说那个!”岳青莲板起脸,夏英杰就是有本事让她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突然暴怒,“刚才我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单点说就是就是……有一团黑气试图阻挡我们的去路,结果被你豢养的小狗给咬退了。” 小麒麟大怒,在后座上昂起大头叫嚣:“吾才不是狗!” “开车呢啊,开车时候禁止和司机说话。”夏英杰一本正经地说。 岳青莲笑了笑:“金鑫大厦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们卫总当年是怎么想的,这么凶险的地方也要进驻。” “我们开公司做生意,是求财的,金鑫大厦风水极好,建造的时候又被精心布置了聚财阵,敛财咒,举凡在这里开门做生意的,那都能赚得盘满钵满。” 岳青莲偏过头看着他,阴森森地问:“那就能拼着公司员工有时会无原因横死的风险?” “呃,这个吧……其实我只是个打工的……” “算了,我知道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岳青莲稍微摇下一点车窗,让午夜的寒风暂时冷静了自己的头脑,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了,还都在她的世界认知之外,她真的只是去参加一个普通的证劵年会的啊! 如果今天来参加年会的不是自己,是周浩,那恐怕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吧……一个模糊的概念在脑子里一划而过,岳青莲竭力想抓住,但又累又饱受惊吓的脑子还是罢工了。 她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直到夏英杰叫她才醒,茫然地眨眨眼睛:“到家了?” “到了。” 夏英杰把车就停在楼门口的停车位上,岳青莲疲惫地开门下车,打开后座的门,胡小凡已经苏醒了,正低着头接受小麒麟的教训,什么‘少狐不努力,遇妖徒伤悲’之类的。看见门开了如遇大赦,噌地窜了下来,站在原地,两只爪子抬起来举在胸前拜了一拜:“岳姑娘,麒麟大人,小狐这就告辞了。” 小麒麟大为不满:“不行!吾还没有说完!” “都这么晚了,留下住一夜明天再走吧。你看你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走在路上被哪个妖怪捉去吃了就不好了。”岳青莲俯身进去抱起还动弹不得的麒麟,向楼门走了两步,忽然转头,有点别扭地问:“你要不要上来喝杯咖啡?” 这更是他们在交往期也不曾提出的登堂入室邀请,夏英杰的眉毛一跳,脸上立刻挤出大喜过望热情洋溢的表情,点头哈腰搓着手地说:“那怎么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 “少废话!跟上!”岳青莲一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就有气,但同时她也明白,夏英杰本质不坏,不然今天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多次救护自己,至于这猥琐样……罢了,忍了吧! 夏英杰跟了两步,忽然停住,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吧。” “啊?”岳青莲不明白地回头看他,发现夏英杰苦恼地思索着,还算端正的五官扭在一处:“我是个意志不大坚定的男人……如果你对我用强,我一定会屈服的……” 气冲牛斗,岳青莲感觉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恨得差点想找块板砖拍在他脸上,怒喝了一声:“滚!” 她真的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女人,但为什么面对夏英杰就忍不住啊啊! 夏英杰讪头巴脑地笑着,看着她都掏出门卡刷开了门,将进未进的时候,又冷不防说了一句:“你不给我回去打车的钱啊?” 这下岳青莲真的连‘滚’字都懒得说了,头都不回狠狠把楼道的单元门在身后关上,‘左牵黄,右擎苍’地消失了。 夏英杰直看到她的影子消失在楼内走廊的拐角,才转身向小区大门走去,此刻放松下来,一身的疲惫劳累,伤口的疼痛席卷全身,他哎哟哎哟怪没形象地呻吟着,伸手到裤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手机按下了通话键,过了一分多钟才听到有人接听,他嘿嘿地干笑了起来:“卫总,您的办公室又该装修了。” 电话那边陡然传出一阵中气十足的怒骂声,夏英杰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一直等到对方的怒气消散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认错:“是是是,我又手贱了,我知道。” 他站在原地,眼睛不自觉地看向远处,二十四层楼角落南向的窗口,灯亮了,淡绿色的窗帘后面,人影在闪动。 “我没事,您不是给我算过了么,我命硬着呢……别别,陶韬够忙的了,不用他来看我,我好着呐,周一肯定能活蹦乱跳上班去……”他对着手机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一直看着窗口的方向。 手机那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挂掉,夏英杰把手机揣回裤兜,再往前走了几步,是小区的中心花园,他轻车熟路地找了个隔离墩坐了下来,抬起头,正好能看到岳青莲家的窗口。 “物业也太懒了,三年了这位置都不换下子啊。”夏英杰自言自语地说,掏出一包烟,点着一根叼在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白色烟雾,感觉周身的疼痛一波波地袭来,整个人都像被泡在水里,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真想就此倒下,一觉睡到死。 他现在应该立刻回家,处理伤口,打坐凝神,睡大头觉……不管做什么,都不应该是坐在冰冷的室外,被冬天的寒风吹得遍体冰凉,对着一扇窗口的灯光默默出神。 大概夏英杰也觉得自己的做法相当可笑,他最后狠狠抽了一口,把烟头掐灭丢在地上,从嘴里吐出一个白色烟圈,看着那个完美的圆在冷风里转瞬即逝,笑了。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粗哑的嗓子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调,歪歪扭扭地向小区大门走去:“吱呱叫的小鸟儿哟,飞来飞去在那河滩上,好身条的妹子儿哟,撩得哥哥我真心焦……” 在他背后,那扇窗口的灯光依然明亮温暖。 秦明川一夜没睡,直到接到了曹向南的电话,听得出来,曹向南也颇感惊讶:“小秦,那丫头怕是保住了。” 仿佛沉甸甸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瞬间消失,秦明川却压住所有情绪,只回答了一个字:“哦?” “陈家的人带着装修公司的人进场了,应该是在收拾残局。” 陈家……难道说夏英杰真的还握有什么王牌,能让他救了人之后又全身而退?他又对岳青莲说了多少? “明天上班的时候,你注意一下那丫头的动向。” “好,我会的。” 曹向南叹息了一声:“陈家插手之后,这事就更难办了,老爷子延命的关头,也不知道毛家这次会提出什么要求,如果不是太离谱的,我们就都答应了下来,别去让刘先生烦心了。” 秦明川静静地听着,忽然问了一句:“万一他们还要小岳的命呢?” “这倒不会,搜摄生魂,是逆天行事,这次不成功,也可以说是天意示警,毛家虽然是邪门歪道,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勉强为之的,我就是担心……”曹向南停下话头,过了一会才说:“水来土掩吧,不必想太多了。” 两人又谈了几句,曹向南最后叮嘱他:“我明年就要去美国,这里留下你主掌大局,所以以后的事,我就不出面了,由你全权负责,一定要沉住气,无论如何,以家族利益为重。” “我明白。”秦明川平静地说,挂断电话之后,望着窗外天边逐渐发亮的晨曦沉思了一会儿。 自从他懂事以来,家族利益这四个字就被灌输在他脑海里,但三十几年下来,从没有一天,这四个字的含义像今天这样,这么清楚地显现在他面前。 家族利益,就意味着牺牲,没有自我,大局为重……还有葬送自己的感情吗? 金丹初成 岳青莲自从修真以来,这是第一次美美地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好看的小说) “嗳……”她在被子里把手脚尽量伸开,舒展成大字型,扭动了半天,满心都是赖床的冲动,还是躺着舒服啊!修真真的是完全违逆人体自然生理的一件事,不但可以延缓衰老,长生不老,还不让人睡觉! 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肚子饿了,她终是修真日浅,还对抗不了人体的正常生理需要,哎哎叫着满心不情愿地起床,刷牙洗脸,填饱肚子。 扭伤的脚踝还有点肿,但活动起来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走过客厅去开冰箱,扭头看见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挤在沙发上睡得还很香,不禁微笑了一下:明明昨天睡下的时候还是一人占一头的,睡着睡着就挤到一起去了,果然都还是小孩子。 小麒麟还保持着兽态,却像人形的时候一样仰面朝天露着小肚皮地睡着,四只小毛蹄子软塌塌地举在半空中,不时还懒懒地划动两下,胡小凡把头钻在自己的前肢底下,大尾巴一半盖在小麒麟的肚皮上,一半盖在自己身上。 她轻巧地溜过客厅,去开冰箱,冰箱里只有小麒麟的雪糕桶和她的水果蔬菜,正想拌个色拉,小麒麟被她开冰箱的声音吵醒了,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小毛蹄子揉着眼睛:“宗主,吾要吃哈根达斯……” “一天到晚吃垃圾食品,是会超重的,超重的神兽就飞不起来了。”岳青莲恐吓他,小麒麟从沙发上蹦了下来,走到她腿边,仰起头看着她,忽然说:“宗主,你道行有所精进,似有突破境界之像,可是有何奇遇?” 岳青莲一下想起了自己违反地心引力,飞起在窗外的一幕,急忙放下生菜,紧张地拉着小麒麟问:“如果我说我能飞起来,你信吗?” 小麒麟的白眼翻得十分销魂:“御风驾云,乃是修道之人的初始功法,宗主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他忽然咦了一声,大眼睛探究地看进岳青莲眼睛里去,还抬起一只小毛蹄子按在她手上:“宗主,你必定是吃了什么丹药,怎一下从筑基进入融合期,金丹也指日可成了。” “丹药……”岳青莲想起在推自己出窗前,夏英杰似乎是塞了个什么东西在自己嘴里,然后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都没来得及找夏英杰问个清楚。 “那如果有这样的丹药,是不是很珍贵的啊?”她弱弱地问。 小麒麟打了个哈欠:“对吾这等神兽来说,不过是吃个零嘴罢了,不过对于尘世初入修真的人类,倒也算得珍贵,可以硬生生拔高一层等级,自然,对于金丹以后的修真,就毫无用处了。” 那么听起来的确是很珍贵!夏英杰那个死抠门的,凡事不占别人便宜就觉得是吃了亏的猥琐男,居然舍得把那么好的东西给自己吃! 岳青莲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蹲着发了半天呆才怨恨地说了一句:“这个时候出来做好人了,当年少蹭我点油也不会……也不会……” 她‘也不会’了半天,低头看见小麒麟还眨着大眼睛看她,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仙兽大人,如有零嘴不如拿出来分享分享,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吃才香。” “素来都是别人孝敬吾的,吾如何能变出来。”小麒麟不服气地说,“还是宗主不肯多花心思,如能招收几个丹道弟子,如今在山中设炉炼丹,要多少仙丹没有,还要劳烦吾吃甚么哈根达斯。” 岳青莲一把抢过雪糕桶扔回冰箱:“不愿意吃就不要吃。” 不理会小麒麟的低声嘟囔,她想着既然连小麒麟都看出自己升了一级,那么丹田里那朵青色莲花看来就是自己升级的凭据了,不如再回山洞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要是再出一口灵泉什么的就可美了。 这么想着,她心思一晃,神识已经到了白玉印的洞府之内,初看毫无异常,还是四壁,蒲团,角落里水面泛着微光的灵泉,再仔细一看,吓了她一跳:小麒麟站在脚边,摆着小尾巴,新奇地东张西望。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她结结巴巴地问。 小麒麟晃了晃大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吾都说宗主你不用功!这白玉印中的天地,全凭你修真功力开启,你丹田之内塑就本命宝莲,自然功力大增,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稀奇的,日后我们青莲宗诸弟子,都可以出现在这里哩。” “你不要在那里给我瞎起名……一共就你跟我两个人,什么青莲宗啊,我们这样去参加全国修真协会年会的话,分香火钱的时候拿的都是最小份。” 小麒麟不理她,摇头晃脑地走到山洞的一角,埋下头去喝了两口灵泉,然后又走回来,沿着四壁转了一圈儿,扭头对岳青莲说:“宗主,试着催动你丹田内的本命宝莲。” 原来那朵青色的莲花是我的本命宝莲?本命宝莲又是个什么东西?岳青莲不想多问显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很没面子的样子,于是闭上双眼,内视了一下,丹田内那朵小小的青色莲花半遮着稚嫩的莲蓬,十八片花瓣轻柔地在金色灵力中舒展着,她试着催动经脉中的金色灵力,小小的青色莲花犹如被微风吹过,徐徐地张开了花瓣…… 再度睁开眼,洞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闪着白光的通道,一人多高,小麒麟得意洋洋地说:“看,宗主,我就说你修道有所精进,已经开辟一方天地了,朝歌山全貌尽露,指日可待!” 真的出现了一条通道,这会不会太神奇了……岳青莲嘀咕着,跟在小麒麟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通道并不长,那一端的洞口透出浅淡的白光,两边的洞壁光滑润洁,像是玉石一般,岳青莲试着敲了敲,想着要是能抠下一块来雕刻个小摆设,没准也能增强灵气。 “宗主,快点!”小麒麟站在洞口回头喊她,随即撒欢儿地奔了出去:“朝歌山~~~~吾归来矣~~~~” 岳青莲加快脚步,在洞口附近探出了头,惊讶地看着面前出现的一方新天地。 她本来以为,洞的外面会又是一个大山洞,毕竟小麒麟说整个白玉印里是一座山,那么也许自己出来的时候就会在山腹的洞里,但是她错了,面前出现的是天,是地,是云,是风……完全是完整的一个自然世界! 她站的位置是在半山腰上,面前一条蜿蜒的青石板小路通向远方,四周瑶花碧草,郁郁葱葱,绿色丝绒般的草地上散落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小麒麟正欢叫着冲了过去,在草地上打着滚,带起一阵阵花瓣飞扬飘舞。 空气比外界的都市要好上无数倍,清新,淡然,带着细微的草木清香,缕缕萦绕在鼻端,沁人心脾,往上看,是蓝得无边无际的天空,她在欧洲爬上阿尔卑斯山的时候,也未曾看到过这么清亮澄澈的天空,整个人在这样的天空下都要飞起来,逐渐上升,彻底融入那一片美丽的蓝,再也不为世俗的任何事而烦恼…… 远处山峦叠翠,一道瀑布银练一般从峭壁垂下,在山脚下聚成一湾浓绿水潭,墨绿浓黑的底色上,各处不知名的花卉聚集怒放,像是泼洒了颜料盘里的五颜六色,却意外地和谐好看,虽然没有别的生物,但仅仅就这漫山遍野的植物,勃勃生机,已经带来充沛的生命气息,让她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只是可惜,沿着青石板小路走下去几十米,一道浓雾遮蔽起前进的道路,把洞口附近一亩多地大小的范围给圈在了里面,她只能隐隐看见远处的美景,却无法穿过浓雾到达。 “宗主!”小麒麟带着一头一身的花瓣冲到她身边,迫不及待地摇着尾巴:“你加紧修行!山下有一棵树,结很好吃的仙果,吾都有两千年没吃过了,你赶紧的!赶紧的!” 岳青莲从这令人赞叹的美景中回过神来,噌地一声握紧拳头:“那必须的!这么大块地都是我的,我还买什么房子还什么贷款啊!” “嗤,又是俗事!”小麒麟不以为然地摇着尾巴,转身在路边的草丛里又扒又揪:“这个给小狐狸……这个也给小狐狸……还有这个这个……” 岳青莲慢慢平静下来,开始仔细地打量自己身处的新环境,也只有这样的洞天福地,才能孕育出山洞里那一凹灵泉吧,钟灵天地之秀,极目望去,天地间遍布着丝丝缕缕的青色灵气,一点一滴渗入山川树木,又从草木深处,一点一滴地散发出来,如此循环反复,无始无终,构造出小小白玉印里这一方灵气充沛到极点的修炼圣地。 不需要任何姿势,口诀,心法,她觉得自己只要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看头顶的天,脚下的草,远处的山峰……就隐然有一种悟道的感觉。 小麒麟拖着一片宽大的草叶冲回来,上面放着些仙草果实:“宗主,你慢慢修行,我带这些出去给小狐狸。” 岳青莲故意板起脸:“麒麟,一点规矩都没有,我既为青莲宗宗主,这里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随随便便就给人,问过我一声没有?” “嗳?”小麒麟不太明白,但依言用小毛蹄子捧起草叶,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宗主,那吾可以把这些给小狐狸吗?可以不可以?” 对着他那双渴望的大眼睛,岳青莲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何况不过是一些草罢了,这里这么多,应该不碍事的吧…… “可以,你去给他吧。” 小麒麟欢呼一声,拖着宽大的草叶就往洞口飞奔,岳青莲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笑了笑,盘膝在地面坐下,低眉垂目,进入了修行状态。 丹田内青色莲花盛放,金色灵力在周身络脉中盘旋流转不已,九颗稚嫩的莲子晶莹剔透,颤巍巍地彼此牵扯着如丝如雾的青色灵光,最终在莲蓬中心部的上方,结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从外界看去,岳青莲的身体好像是一个磁铁,整个天地间的青色灵气都缓慢而坚定地向她这里集中而来,润物细无声地渗入她的肌肤,隔着灵力造成的雾气,她的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无悲无喜,一派自然。 不再有物,不再有己,不再有天,不再有地……岳青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神识已经完全和整个白玉印的世界融合在一起,甚至还延伸开去,直至外界的整个大自然环境,乃至宇宙洪荒,时间尽头…… ‘叮’,极为清晰美妙的一声,九颗莲子构成的灵阵上空,青色灵气凝聚的中心点,凭空出现了一颗小小的水滴状青色火焰,随着她的呼吸跳动着,活泼泼,娇嫩嫩,带来勃勃生机,经脉里全部的金色灵力欢呼着飞旋而至,沾染上一抹青色灵焰之后才又回归本脉,十三条经脉里的灵力充沛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地步,循环流转,生生不息。 岳青莲,金丹初成。 夏英杰的麻烦 夏英杰蔫头耷脑地倒在床上,身上几处伤口缠裹的绷带处渗出斑斑血迹,博纳基金一向作风西化和蔼可亲的卫总正毫无仪态地大发雷霆:“你傻啊!脑子进水了啊?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啊?为了泡个妞把命都要搭上了!你做基金管理那么多年,连投资收益比都糊涂了,今天要我来教你?!” “是是是,我是一时糊涂。(.)”夏英杰连连认错,他住的地方本来就小,卫总往中间一站,外加那股兴师问罪的气势,感觉整个房子都开始拥挤了……哎哟,天花板好像也越来越下沉…… “进驻金鑫大厦的时候我就跟你们都说过,少言慎行,谨慎行事,毛家风头正盛,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现在可好,你给我去来个硬碰硬!你知道我弄那么多正宗唐代五帝钱费了多大功夫?你知道编那些符咒绳结要多少人工?更别说银影现在元气大伤,得送到山里回炉了!”卫总逼近两步,看样子恨不能一拳在夏英杰脸上再捣出个印子,“平时你油得跟条泥鳅一样,这次怎么忽然英雄心爆棚?三十几岁的人了,你发的什么正义春?” “卫总……”夏英杰呻吟了起来,“别骂我了,等我好点再挨罚吧……” “好?就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想好?”卫总冷哼一声,“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吧。” “哎哎哎,我好自为之,我面壁思过。”夏英杰躺着对他点头哈腰,满心只想早一点送走这尊大神。 卫总伸出手指对他点了点,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身要去开门,声音冷硬地说:“你这次伤得不轻,血气亏损,那颗固元丹该派上用场了,等下我给你拿点丹药过来配合着一起吃,也不知道你藏着它还等什么,等下崽啊?” 他没得到回答,狐疑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夏英杰满脸尴尬的笑让他心中浮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沉声问:“固元丹呢?” “哎哟……我头晕……”夏英杰眼睛一翻,表情痛苦地呻吟着。 “你把固元丹给那姑娘吃了?!”卫总不愧老姜,一针见血点破他的躲躲藏藏,气得手都开始发抖。 “哎哟哎哟……我要死了……” “死了好!死了正好!”卫总大怒,走回床前一把薅起他的衣领子,逼视着他,“固元丹那么宝贵的东西,你辛辛苦苦为了家族工作十几年,敲骨吸髓,兜里连买报纸的镚子儿都没留,总算族长有良心给了你这颗宝贝,吃了它,也许你受损的经脉就能重生,道行就能复原,这你都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他用力把夏英杰丢回床上,正好这时候执行秘书开门进来汇报:“卫总,一切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就收拾好了,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吗还要向我报备什么?!出去!”卫总正满心郁闷无处发泄,骂得陶韬一缩脖子飞快地关门溜走了。 “卫总……是我做错了事,您别迁怒于人啊。”夏英杰于心不忍地说,卫总转身凶狠地瞪着他,“我还没收拾够你,你倒有功夫担心别人?” “我认打,我认罚,我都认了……”夏英杰厚脸皮地笑着,“反正您不能杀了我,还指着我给公司赚钱呢不是?” 卫总咬牙切齿看着他,犹如看着刺猬一般无处下口,过了半天才叹口气:“那颗固元丹,对你是珍贵无比,对普通人来说,反倒是个祸害,你这是暂时救了她一命,等到她发觉自身有所异常的时候,怎么办?这个社会是普通人的社会,修真究竟是异类,她又没有家族庇护,你一时头脑发热,只怕害了那个姑娘一辈子。” “没……没有那么严重吧,我真没想那么多。”夏英杰支吾着,不敢看卫总的脸。 “行了!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卫总在原地走了两步,不由分说地命令:“既然这样,索性生米做成熟饭。” “什么生米……什么熟饭……”夏英杰傻了,“卫总,您可别干不靠谱的事啊。” “我再不靠谱还能有你不靠谱!?”卫总大怒,随即平了平气息,和缓地说,“那姑娘我也见过,人品相貌都不错,配你是绰绰有余了!我等会儿让陶韬给你换药,让他陪你去买几身衣服理个发……你又摆那副死人样子找揍?刷我的卡!” 他抬头看了看狭窄的出租屋:“房子也不能就这样,我尽快给你弄套房子,车的话公司规则你已经可以配公车了,倒不是问题。” 夏英杰听得头一阵一阵晕:“卫总,你要干啥?” “干啥?给你娶媳妇儿!”卫总斩钉截铁地说,“从明天起,你就去跟那姑娘谈恋爱!我觉得你们既然都生死与共过了,那就是有感情基础!事情就好办了。你再弄点什么小浪漫小情调的,三个月吧,三个月之后,我给你们准备婚礼!” “卫总!您一定是搞错了,人家是白领!是小资!自己有车有房,穿鞋是香奈儿的,家里狗吃的都是肯德基,哪会看上我!”夏英杰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呼天抢地地说,“别说三个月了,三年我也追不上啊!” “追不上也得追!像这种零星的修真者,一定要揽到家族里来,不然始终是个不安定因素。”卫总用挑剔的目光看着萎靡不振的夏英杰,“你要是好好收拾收拾,也能出去唬人,不见得小姑娘就不喜欢。” “不是不是,现在小姑娘可现实呢,要车要房,父母双亡。”夏英杰胡乱地摆着手,“她一定看不上我的!一定的!” “少tm给我废话!”卫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你这么吊儿郎当的,打算晃到六十岁?到时候对家族你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自由自在,可你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夏英杰低着头,笑了笑:“谁说的,我觉得这辈子我过的挺有意思的,不就是赚钱,赚钱,赚钱……么?” “你不要破罐破摔了!”卫总打断他的话头,“那姑娘本身是个神完气足秀外慧中的好苗子,现在吃了固元丹,只怕稍加引导也就有了修真基础,将来你们生个孩子,难说不是该扬眉吐气的时候,现在家族小一辈人才凋零,除了你外甥陈初之外,一个成器的都没有,万一你们的孩子……” “卫总!别说了。”夏英杰抬起头,脸上是一片茫然之后的沉重,却又透着坚决,“我这种人,不配结婚。” “这是什么屁话!你必须给我去结婚,家族那边,我会去说,减少你每年上缴的数目,好让你养家糊口。” “不用了,一个男人,不能为自己喜欢的女人遮风挡雨,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反而还要连累她和我一起,为家族奉献……我做不到。”夏英杰惨然一笑,“我名声已经够坏的了,也给不了她更幸福的生活,她就是个城市里的娇娇女,不应该跟我过这种日子……她就该没事逛逛街,买买衣服,去去香港,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随心所欲,可跟了我呢,还得为柴米油盐操心,薪水下来,百分之七八十都得上交家族,我拿什么养她?没错,结婚是养家糊口,可一个男人,不是说能养家糊口就满足的了,我也想让她幸福,让她高兴,可我能做到吗?我做不到,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给不了她稳定的物质生活,那又何必去招惹她。” 卫总听着,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走过来轻拍他的肩:“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总得想办法改变,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不是说了吗,也许你们的孩子……” “别跟我提孩子!”夏英杰猛抬头,脸上是少见的一派决然,“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将来变成我这样,我更不想让我的孩子将来是另一个陈初!” 一片寂静之中,夏英杰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他伸长手捞起一看,屏幕上闪着‘flora’的名字。 “那姑娘打来的?”卫总看他的神色就知道。 夏英杰没说话,点了点头,把手机握在手心里,却没有按下通话键。 “我管不了你了,自己决定吧。”卫总最后拍了拍他的肩,开门出去。 夏英杰盯着屏幕上不停闪动的字母,始终,没有接听。 “这个死人呐!这么久不接电话,真死了?”岳青莲拿着手机,咒骂不已,“不会,祸害遗千年,他才没这么容易死呢!” 好吧,她虽然不明白自己丹田里小莲花上新出现的那颗小水滴是什么,但修行完几周天之后的神清气爽却是很显然的,她也清楚地明白,这一步质的飞跃,和夏英杰在窗口塞进自己嘴里的东西有关。 昨天那个混蛋把自己气得连声谢谢都没说,今天干脆约他出来吃个饭吧,随便他选俏江南还是公馆菜什么的,反正一顿饭嘛,自己请得起。 带着这样的心思,她打了夏英杰的手机,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换手机号码了?那个小气鬼,不可能啊。”她嘀咕着,打了五六遍都没人接听之后,只好暂时放弃了,一扭头,发现小麒麟坐在地板上发呆,面前正是他拖出来的宽大草叶,上面的几棵仙草也有点没精打采的,一点不像刚摘下来那般生嫩青翠。 “麒麟,胡小凡呢?” “小狐狸回家了。”小麒麟皱着眉头,看了看面前的仙草,用蹄子推了推,“他说用不着这些,还有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什么的,宗主,小狐狸是不是生气了?” 岳青莲差点笑出来,胡小凡?生气?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她也就势坐倒在地板上,态度十分亲切地问。 “因为吾拿出来给他看的时候,他好像还挺高兴的。后来,吾就说了一句,小狐狸,可惜你生而为妖,不能拜入我青莲宗门下,不然吾就引你去至朝歌山一游,想吃多少仙草都有。” 小麒麟抬起小狗脸来看着岳青莲,“然后他就说不早了,要回去了。” 岳青莲想了一会儿,斟酌着字词问:“麒麟,你是真觉得生而为妖,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吗?” “没有啊,小狐狸就很好,他也不采阴补阳,也不伤人性命,连血食都不吃一口,但是这样的妖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妖怪,就会像昨天宗主你遇见的那样,摄人生魂,以血炼器,都是危害人间的邪魔!”小麒麟昂起头说,“降妖除魔,乃是修道之人的本分,吾……” “行了行了,我知道的,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岳青莲忙不迭地打断他,“但是呢,你也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那就是,一个物种,不能选择出身,胡小凡是不能选择做一个狐狸还是做一个人的,他能选择的就是,去做一个好狐狸,还是做一个坏狐狸。结果他选择了做一只好狐狸,不伤天害理,不坑蒙拐骗,甚至比大多数人类还要老实真诚,你明白了吗?” 小麒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吾似有所悟。” “以种族出身,地域,或者职业来划分好坏是非,是非常狭隘的,这种偏见在人类社会都是要被唾弃的,何况你身为仙兽,更当胸怀天下,有容乃大。” “宗主的意思就是,生而为妖并不是小狐狸的错?” 岳青莲叹了口气,跟这种固执的小仙兽谈话真费力气:“不,我的意思是,生而为妖就压根不是一个错误,天生万物,万物各有修炼的诀窍,狐有狐道,人有人道,妖也有踏实修行而成正果的,人类也有剑走偏锋借邪门歪道达到目的的,但万法归一,天道自成,我们只不过是时光中的一粒尘埃罢了,又怎么能对别人指手画脚呢?只要不伤害他人,不杀生害命,那就是好的妖修,对吗?” 小麒麟豁然开朗,兴冲冲地说:“宗主,你不但修行境界上有所突破,讲起道来也颇为像样,青莲宗壮大指日可待了!” “呃……那些就日后再说吧。”岳青莲无语,起身溜走。 看着小麒麟认真地一边翻字典查汉语拼音一边抱着手机一个按钮一个按钮地给胡小凡发短信,她微笑了,随手拿起手机给夏英杰也发了一条:什么时候一起吃饭?我请你。 还是没有回答,岳青莲的好心情稍微有一点点遗憾,不过她很快就撇开不去想了,哼,有白吃的便宜,那家伙才不会不占呢,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快乐地给自己拌了个色拉,还抽空偷吃了小麒麟两口雪糕。 生活真美好,不是吗? 上班族的周一 又是一个周一,岳青莲容光焕发地去上班,修真带来的境界突破固然让她高兴,但真正能体现价值的还是认真做好自己这份工作吧!项目完成之后给她带来的满足感成就感,秦明川的嘉奖,才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走进电梯的时候,一眼看见了秦明川,岳青莲笑着招呼:“老大早。” “早。”秦明川简短地回答,这个时间电梯里的人还不是很多,他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岳青莲一遍,漫不经心地问:“周六的年会怎么样?” “啊……还不就是老样子,领导讲话,代表讲话,指出光辉前景和美好未来,我们负责鼓掌,然后大家吃完晚餐,尽兴而散。”岳青莲神态自若地说,一点都看不出她其实周六夜晚经历过一场生死狂奔。 电梯在平稳上升,秦明川点了点头,脸上也是毫无异状:“年底事情比较多,也就是走个过场,真正谈点事,还是要靠平时。” 他转身,若无其事地说:“中午和我去赴个商务午餐约会。” “好的,老大。”岳青莲并没有放在心上,类似这种午餐约会她一年也不知道要参加八十一百次,这次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同。 “是和富洋金控的小顾。”秦明川终于在岳青莲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惧,他暗自揣测着周六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表面上却还在开着玩笑,“都说和他见面千万不能带女孩子去,不然就连pa都会倒戈为他所用。” “啊,哈哈哈。”岳青莲配合地挤出一个笑,“老大别开玩笑了。” 秦明川忽然问了一句:“周六你应该见过他了吧?” “哦,是啊,远远看了一眼。”岳青莲的神态看不出一丝异常,“蛮帅的,年轻有为,不过当然比起老大来就差一点点。” 她掩饰得真好,可是到底周六发生了什么事?秦明川心里想着,脸上浮现出从容的笑:“少拍马屁。” 午餐约会是昨天晚上的时候临时决定的,本来以为岳青莲竟然活下来了,富洋这边就算是不再追索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已经做好了应付对方提出刁难条件的准备。结果却大出意料,毛家的人打电话过来,很客气地要约见一面,送交能给老爷子延命的道具,只是要求岳青莲作陪。 他当时沉默了一会,开口说:“天意难违,我以为贵方已经有所明悟,不再强求了。” “秦先生您说哪里话。”对方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不卑不亢地说,“这次是我们鲁莽,给各位带来诸多不便,还要当面道歉呢,哪里会有强求之事。只是想认识一下那位福大命大的岳小姐而已。” 对方手里握着能让老爷子延命的重要方法,秦明川清楚自己不得不答应这个要求,他倒是并不担心对方会在午餐的时候突然发难,但就是基于一点私心,并不想让岳青莲再和富洋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她能逃得一命已经是意外之喜,万一日后再有什么变动…… 电梯到了,岳青莲率先走了出去,站定了,扭头等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晃之间,不知什么东西在秦明川心上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瞬间决定了很多事,又像是什么都没改变过,脸上挂着笑,走出了电梯。 午餐约会开始得并不顺利,岳青莲一忙起来就差点忘记,秦明川过来找人的时候她正在咬牙切齿地跟下属讨论‘民裕的老狐狸,给我们这份营业报表肯定掺了水,三天之内你必须给我整出一份新的来。’,看着秦明川开门进来,怔了半分钟才啊地一声跳起来,奔去洗手间补妆的时候发现粉盒不见了,想了半天,想起来了:丢在富洋金控三十六层电梯门口了。 借了琦琦的化妆包,手忙脚乱地补好妆,再奔出来和秦明川会合,幸亏约好的地点就在离大厦不到三条街的地方,不然遇上午间的堵车潮,他们就铁定迟到了。 就算这样,当他们走入大门的时候,也已经是正好约定的时间。 坐观光电梯直达五十八层,岳青莲不禁暗暗咋舌,纯以海拔高度来说,这是她吃过的最‘高’的一次午餐了,虽然说从窗口望出去,风景是很好,远处的内河像一条闪闪发亮的带子环绕半城,如果是来吃晚餐,等于把整个城市的夜色踩在脚下,尽收眼底,那一定是要情调有情调,要浪漫有浪漫,但是现在等着她的却是足以让她消化不良的商务午餐。 五十八层有三间餐厅加一间咖啡厅,他们要去的是一家东南亚风格的餐厅,门口的迎客处搭着木质的小凉亭,圆顶上冒出一个尖,装饰着来自南洋的鲜花香草,服务生全都穿着白色麻质的长衣长裤,见到他们微笑着双手合十问好,墙上贴着色彩极其鲜艳的壁画,连柜台上的小摆设都是镶金鎏银,还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进门之后扑面而来花草味道的熏香,完全感觉到了异国他乡,只有偶尔听到一两句中文还能提醒她,的确没有出国。 室内地板上,人造的小溪潺潺流动,里面漂浮着红色白色的花瓣,拐角处有一个一人来高的天然大贝壳,内壁的云母层打磨得晶莹润泽,里面端坐着一尊镀金四面佛,摊开的掌心上嵌着一只眼睛,是用不知名的黑色宝石镶嵌的,闪着幽幽的光芒,仿佛能看清过去未来,前世今生。 他们的座位,就在这尊佛像身后不远,靠窗。 顾景行端着一杯红酒,正凭窗而立,像是在欣赏外面的景色,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颔首示意:“秦先生。”然后,又转向岳青莲,照例微一颔首:“岳小姐。” 还……还是很帅……太帅了……岳青莲陡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顾景行今天没有穿迪奥,穿着看不出牌子的西服,但照样玉树临风潇洒不群,漆黑的眸子像极薄的冰,看你的时候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但微微一笑之后,寒冰乍破,春风扑面而来…… 他,真的对自己笑了一下! 岳青莲感觉到四周摆放的香花,味道是不是太浓郁了一点,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呢……不知道五十八层,可不可以开窗透透气? 服务生过来替她拉开椅子,岳青莲总算还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不会被顾景行的美色彻底迷惑,勉强没有失态,端庄地坐了下来,带着微笑,稍低着头,听着秦明川和顾景行进行例行的寒暄。 她平静下来才注意到在场的还有一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貌似好好先生一般地呵呵笑着,在两人的对话里打着圆场给着台阶,但从他身上,岳青莲却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微带压迫的气势。 难道说这才是正主儿?岳青莲微侧着脸,带点怀疑地偷偷打量着,顾景行素来有‘金融神童’美誉不假,但富洋金控几百亿的家当,董事会真就放心交到他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手里?或者这位其实是太子太傅,保驾护航的? 她正在胡思乱想,这位‘太子太傅’已经拿着菜单笑眯眯地开口了:“岳小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岳青莲报以完美的礼仪微笑,认真地研究完菜单上花里胡哨的不知道哪国文字,随手点了一道最不会出错的肉骨茶,转而递了回去。 顾景行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这里的肉骨茶做得的确很地道,岳小姐是内行。” 像这种人均八百以上的地方,我可真不是很‘内行’啊,岳青莲在心里嘀咕着,好在顾景行并没有多说,简单地一指:“饮料就喝这个吧,尝尝他家的柠檬话梅水,配合起来有解腻的效果。” 岳青莲其实很想试试咖喱鱼头的,但在这种气氛可以说是肃穆的商务午餐上,她实在不好放开胃口大吃特吃,好在顾景行接下来点了几个菜:沙爹牛肉,香蕉叶烤马鲛鱼,椰浆叉烧米粉,青咖喱炖鸡……都是酸辣浓酱开胃的,她想着起码回办公室不用去偷琦琦的小零食填肚子了。 不得不说这家东南亚餐厅做的十分正宗,看顾景行和‘太子太傅’吃得相当满意就知道了,但对于岳青莲来说,这并不是好体验,椰浆太浓,咖喱太辣,部分香料还冲鼻地难闻,和她平时吃过的改良泰餐完全不是一回事,包括她自己点的肉骨茶,虽然汤炖得非常鲜美,但不知道放了什么药材,喝下去的时候都有些呛喉咙,顾景行推荐的柠檬水加话梅倒真是解决了她的大问题,一顿饭没吃完,已经喝了三杯了。 秦明川却处之泰然,斯文有礼地吃着,不时举起酒杯和顾景行言笑晏晏,客气又不失温和,就两家公司日后的‘战略联合和战术合作’展开了友好亲切的会谈。要不是岳青莲也是身经百战的项目主管经理,知道谈笑风生下面的刀光剑影,都几乎以为他们俩下午就要签一个共同发展的大合同。 因为周浩的严密计划和及时抛售,富洋金控在银飞证劵股票战中吃了一个暗亏,岳青莲觉得只要这条过江龙还在兴风作浪,金融街的局势就一天都不会稳定,别看今天高层会面,气氛热烈,吃完饭一转身,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不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会是什么……不会是自己手上的民裕银行收购案吧? 她暗自磨了磨牙,露出一个气定神闲的微笑:那就放马过来吧,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面对帅哥好养眼 为了照顾女性,吃完午饭之后,三位男士上了一道大叶红茶,岳青莲得到一份黄糖西米露的甜点,她稍微吃了两勺就放下,以目注视秦明川,等待他发出撤退的命令。(.) 事与愿违,秦明川反而耐住了性子,一边喝着那味道奇怪的大叶茶,一边云天雾地聊着,甚至连‘顾先生习惯本市的天气吗?’这种无聊话都问得出来。 奇怪的是,顾景行也十分认真地回答着,毫无敷衍之意,仿佛他们刚才饭桌上说的话都是前戏铺垫,就为了现在两人坐下来聊些家常天。 更加奇怪的事发生了,聊了一会儿,‘太子太傅’居然起身,邀请秦明川‘一点小意思’,岳青莲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离座,这算是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吗?那老大居然一点都不避着自己?就算公司都传说自己是他心腹,但这也太离谱了吧!? 惊讶之下她甚至忘记了现在就剩下自己和顾景行单独坐在桌边,直到顾景行唤来服务生多拿了一个杯子,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岳小姐好像不很喜欢甜点?我还以为女孩子都爱甜食。” “呃,不是,刚才吃得太饱了。”岳青莲勉强维持着自己在美色面前还能正常对话,一面手已经不自觉地伸过去接过了茶杯,天知道她不但不爱喝茶,更讨厌这种奇怪茶叶的味道,但……只要是顾景行递过来的,哪怕是个炸弹她也会晕晕乎乎地接过来。 “你能喜欢南洋的风味餐,真是太好了,很多人都吃不惯,以至于对南洋的食物有所偏见。”顾景行转着手里的茶杯,手指修长有力,看得岳青莲简直转不开眼。 所谓的贵公子,就是这样的吧,一举一动,抬手投足,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做来都优雅无比,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不会啊,世界各地有许多美食,总要都尝一尝,不然不是太没意思了吗?”岳青莲稳住手,把茶杯举到嘴边,喝了一口……真难喝啊。 “是,古人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顾景行点头附和她,随即出其不意地说:“将来如果有机会,我请岳小姐到我家乡去,品尝一下真正的南洋风味,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岳青莲吃惊之余又狠狠灌了一口难喝的茶水,礼貌地笑:“有合作的机会的话,那是我的荣幸。” “那如果……并不是一个公务上的邀请呢?”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虽然淡,已经足够把岳青莲的心跳转瞬冲上一百八。 不是……公务邀请……那会是什么?!岳青莲一惊之下,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正在迟疑着该怎样回答,顾景行已经适时地伸手递过了一方白色的东西。 她不自觉地接了过来,在脑子有所反应之前,低头一看,好熟悉:纯白的纸巾,无花纹,无香味,无logo,就跟顾景行这个人一样,透着落落大方的优雅,不用任何东西点缀也照样光华四射。 这一幕真的好熟悉…… 显然,顾景行也想起了什么,微眯起眼睛,谨慎地问:“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呃,是,我们在周六的年会上见过面。”打死岳青莲也不会承认在商场里带着一个吃冰激凌吃得满脸花的小麒麟的自己跟他见过面,太丢脸了。 顾景行释然:“年会,是啊,周六的年会。” 他身体忽然前倾,低声说:“岳小姐,周六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岳青莲掩饰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秦明川面前都不会露出破绽,何况区区顾景行……不好,看着他专注的眼神,自己居然有告诉对方实话的欲望! “您指什么?年会不是很成功吗?作为主办方,富洋金控真是无可挑剔。”岳青莲放下杯子,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决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顾景行看着她,从旁边拿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示意她打开。 这也是贿赂?把自己和老大隔开,就为了分别给贿赂?太夸张了吧?再说这么一个小盒子,能装下多少钱呢?难道是金条? 岳青莲心里胡思乱想着,抬手轻轻地揭开了纸盒的盖子。 一个精致的兰蔻粉盒闪着冰冷的无机质光芒出现在她眼前。 心在狂跳,眼睛有一瞬间的模糊,嗓子发紧到出不了声音,周六电梯门口那紧张的生死一幕仿佛又出现在面前,岳青莲却在最短时间内镇定下来,抬起略微苍白的脸,嫣然一笑:“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瞥之下,她已经看出这个粉盒并不是自己丢掉的那个,明显是新买的,都没有开封,但顾景行拿这个来给自己是什么意思,试探? 刚才还觉得气氛相当好的餐厅内此刻顿时觉得阴风阵阵,岳青莲全神贯注地盯着顾景行,丹田内的小小青色莲花十八片花瓣尽数张开,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放在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摸着白玉印,准备一有不对就立刻出手。 “岳小姐,谢谢你。”顾景行却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更没有手指一弹,背后窜出十个八个拉脸皮妖怪来为非作歹,他向后靠坐在椅背上,态度诚恳,笑容真挚,“你替我铲除了一个很大的危险。” “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岳青莲合上盒盖,往回推了推。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岳小姐,你既然能破除缚魂三门斗上的万魂劫,那应该也是修道中人。”顾景行不急不缓地说,“富洋金控虽然是独立的公司,但其实也被部分修道中的败类以术胁持,索取多多,那道门就是他们安在公司里以为威胁的术器,时时刻刻如头悬利剑,让富洋金控上下不得安生,这次幸亏岳小姐和背后的高人出手破除邪法,贼人元气大伤,闻风远遁,我当然要感谢你。” 不承认,绝对不能承认!岳青莲打定了主意,甜美地继续摇头装傻:“我还是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顾景行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果我说是岳小姐的粉盒不慎遗留在会议现场,现在完璧归赵呢?” “啊,这我当然懂了,很明白。”话已至此,岳青莲不能继续装糊涂,她伸手拿起粉盒,笑了笑:“那就谢谢顾先生了。” 顾景行颔首:“不客气。” 其实岳青莲很想补一句:“我还丢了一只雅诗兰黛的唇膏……”但是这事大概只有夏英杰那样厚颜无耻的人才能做出来,她道行实在不够,于是也只好忍了。 把粉盒收进手袋里,岳青莲想着这下话都说开了,秦明川也该回来了吧。 “岳小姐。”顾景行却又开口了:“富洋金控和我本人都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请仅管开口。” “您太客气了。”岳青莲虚情假意地笑着。 顾景行点点头,端起茶杯,突然问了一句:“岳小姐有男朋友吗?” 实在应该低眉浅笑,公式化地说一句:“这关系到个人隐私,我不方便回答”,但岳青莲到底还是抵御不了顾景行的魅力,被那双漆黑如冬夜星空的眸子一看,就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没有。” 话一出口她就想自殴两拳,要不要这么坦白啊! 接下来顾景行的话却让她连自殴的力气都一下子没了,愣在原地一时做不出反应。 顾景行态度优雅地喝光了最后一口茶,温和地问:“那么,介意我当你男朋友吗?” 幻觉!一定是幻听!呆了半天之后岳青莲噌地一声站起来,力持镇定地说:“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匆忙地转身,正好秦明川从隔壁转回来,看见她一脸慌张的样子,稍皱了一下眉:“怎么了,小岳?” “没有,没事,该告辞了吧。”岳青莲语无伦次地说,秦明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后面的顾景行。 顾景行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唇边挂着一缕似有似无的微笑:“岳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 回答你妹啊!谁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到我耳朵里就变成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万一我答应了你其实是向我借钱怎么办……呸呸呸,这倒不会,不至于每个男人都跟夏英杰一样爱占小便宜。 岳青莲头都不敢回,脸涨得通红,秦明川伸出一只手,保护性地圈住她的肩膀,对顾景行淡淡地说:“顾先生,多谢招待,我们告辞了。” “真是愉快的午餐约会,希望下次还能再聚。”顾景行不再多言,绅士地一伸手。 秦明川隔着桌子和他握了握手,从赶来的‘太子太傅’手里接过一盆植物,说了几句场面话,带着岳青莲离开了餐厅。 ‘太子太傅’走到顾景行身边,低声问:“少主,就是那位女修坏了主母的法器?万魂劫本来只差九条生魂就可以修炼完成,现在完全毁了,从头找那么多八字相符的生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主母半生心血,这就……” 顾景行目光深邃地看着岳青莲的背影:“不用去管那个了,对于她我是势在必得,区区一件法器,毁了就毁了,母亲那里,我会去说,你吩咐下面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再也不能给她抓到任何把柄。” “是,我们之前太过大意,竟然没发现刘家有这样强势的援手,六柳的人办事实在太不细致了,可要惩处一二?” 顾景行冷笑一声:“你也老糊涂了,看不出来?她绝对不是刘家或者陈家的人。” ‘太子太傅’不敢说话了,顾景行坐回位子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慢慢品着,露出一个微笑:“这样也好……” 一直到进了电梯,岳青莲脸上的红晕还没消失,她暗自把掌心贴在背后冰冷的电梯玻璃壁上,希望能汲取一点凉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真是高估了你,小岳,原来顾景行的魅力真的大到任何姑娘看到他都脸红心跳,嗯?”秦明川开了句玩笑,岳青莲急忙摆手:“不是,老大,是我刚才吃了咖喱,还有肉骨茶里放了太多胡椒,有些辣了,所以脸才红的……我对那种小白脸可没啥想法,真的。” 她的目光落在秦明川手里捧的植物上,古朴简拙的粗陶花盆,里面是黝黑的腐殖土,种着一棵奇怪的植物,铁青色,没有叶子,扭曲的枝干上长着一根根尖刺,直冲向天,看起来杀气腾腾。 “这是什么啊,老大?”难道富洋金控费劲巴拉地把老大请来给予贿赂,就给了这么盆玩意儿?她倒是知道兰花什么能卖大价钱,但这盆植物看上去怎么也不像草本植物啊。 “哦,这是顾先生送曹boss的礼物。”秦明川掂了掂花盆,轻松地说,“你不知道吧,我们boss怡情花木,最爱园艺,这是投其所好。” 岳青莲顿时忘记了刚才自己的尴尬,笑了起来:“真的假的?boss能喜欢这个?看上去也不好看啊,是不是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 说着她伸手想去摸一摸这棵丑怪的植物,却被秦明川敏捷地一把抓住,肌肤相触的刹那,她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自己的上司。 “别碰。”秦明川沉声说,随即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鲁莽,慢慢地放开了手,解释说,“这东西娇贵得很,别给弄坏了。” “哦。”岳青莲乖乖地点了点头,心里还腹诽不已:老大总是把自己当成无敌女金刚,再娇嫩的植物,碰一下也不要紧的吧……怎么就弄坏了。 “不过,看曹boss的样子,还真不像是会喜欢园艺的。”她没话找话地说,观光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和秦明川挨得这么近,她刚才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有升高的趋势,要命,脸怎么还是那么红…… 秦明川平静地看着玻璃壁外缓缓下降的景色,单手捧着那盆丑怪的植物,只是离岳青莲远了一点:“不是所有的老板都喜欢打高尔夫的,曹boss不爱应酬,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写写字,画画,品品茶,再弄点花草什么……平时脑子费多了,总要休息休息。” 好‘宅’的boss啊,岳青莲这么想着,点头附和:“是啊,不知道他去美国之后,还能不能有这么悠闲的生活。” “美国总部那帮人,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秦明川吐出一口气,“有boss在那边坐镇,我们的日子就要好过不少,好在现在全球经济消退,欧元区都惨不忍睹了,就中国这个大市场还火热,不怕他们不给我们几分面子。” 他成功地把话题从植物转到全球金融局势,等到两人出电梯的时候,岳青莲已经完全不去在意他手上那盆植物了。 奇怪的植物 这盆植物从他手中交到曹向南手中,三个小时之后,已经出现在郊外别墅一间密室里,刘先生盯着丑怪多刺的植物,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就是这个。”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曹向南尽管担心毛家在其中搞鬼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小秦亲自拿回来的。” “只听说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刘先生仔细端详了这盆植物很久,然后伸出一只手: “刀。” 随侍在旁,无声无息站在角落里的一个男子立刻跨前一步,双手奉上一柄雪亮的匕首,随即又退下,照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刘先生挽起雪白的唐装袖口,露出左手腕,右手拿起匕首,锋刃对准腕上青紫的血管处,就要割下…… 曹向南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刘先生!” 盯着他的手,刘先生平静地说:“小曹,你逾越了。” “对不起,刘先生,我知道是我不懂规矩,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您不能如此轻率!”曹向南在他的盯视下也没有松开手指,言辞恳切地说,“要不要和族里长老商量一下,我总觉得毛家不怀好意,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我们达到目的的,万一他们埋伏了什么后招……” “小曹,老爷子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族里长老除了向我们要钱要物之外,就是一帮老而不死的贼,指望他们出头,事情只会越弄越糟,他们巴不得拖下去,拖到老爷子归天那日。”刘先生神色不动,“如今不管是为了家族大义还是为人子的孝心,我都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老爷子延命,就算毛家在中间捣什么鬼,我也认了!” 说着他示意曹向南松手,后者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刘先生,不就是需要人血灌溉吗,用我的!” 说着他强力拉开刘先生拿着匕首的右手,把自己的左腕送到雪亮的刀锋下去,目光坚定:“我虽然修为不深,但做为血食,也应该够了。” 刘先生抬起眼望着他,微微一笑:“小曹,谢谢,但古籍上说得明白,虽然需要人血灌溉,但至亲之血才是最佳,不然,从古到今多少帝王枭雄,有了这个邪法,还不知道要残害多少生灵,以血池溉此物求得延命。” 曹向南忍无可忍地说:“既然明知是邪法,后患无穷,那为什么还要……” 不想多说,一翻手轻易地挣脱他的钳制,刀光一闪,快得让人看不清,一道血线已经从刘先生的手腕上悄然流下,正正好好滴落在那盆植物的枝干上。 房间里只剩下血流滴滴答答的声音,奇怪的是,每一滴血落在植物上,都被迅速地吸收了,转眼就消失不见,一滴都没有流到下面的土壤里去。 铁青色的枝干吸饱了人血之后,逐渐转化成一种类似干涸血迹的褐红色,上面的根根尖刺愈加挺拔,张牙舞爪,却奇怪地散发出一股热带花木的甜香,令人昏昏欲睡。 刘先生拿过随侍手中的一方手帕,盖在手腕处的伤口上,过了一会儿揭开,肌肤已经光滑如初,毫无受创的痕迹,他状似轻松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很难,你白担心了,小曹。” 曹向南依然是眉头紧锁,一脸忧虑,闻言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把这盆植物放到老爷子小楼三层的西北窗台上,我昨天定好的位置。”刘先生吩咐了一句,随手把沾了血迹的手帕丢到地上,上前一步拉着曹向南就往外走:“好了,不要再为这件事烦心,听说你过年就要去美国了?那帮共济会的老家伙也不好打交道啊,在我这吃个便饭,等你到了美国可就吃不上这么正宗的素斋了。” 曹向南知道他是刻意缓和气氛,于是表面上也不再纠结,笑着说了一声:“好,那就打扰了。” 门外,天空阴云密布,冬雪欲来。 作为上班族来说,拿年终奖的那一刻是最开心的,忙碌了一年,虽然说月月都有薪水进账,但年终奖的意义非凡,等于是对自己这一年工作的分外肯定,尤其是对于还背着房贷车贷的人来说,更是意外之喜。 “唔,十万还房贷,三万还车贷……留三万多血拼,不晓得请不请到假去香港过个圣诞。”岳青莲眉开眼笑地盘算着,琦琦立刻兴奋地凑过来:“manager你要去香港啊,圣诞节正打折呢,给我顺道带点东西好不好?” “请得到假的话就去。”岳青莲心情很好地许诺,“其实现在香港代购这么多,你要买什么,也不必亲自去啊。” “我知道代购是多啊,可是淘宝上的店,总是不太让人放心,谁知道是不是假的,现在山寨这么多,街口卖珍珠奶茶的小妹,下班都背个lv呢。我那是要往脸上擦的东西,不能不小心点。” 岳青莲忽然想起自己的保养品赚钱大计……看来人真不能一心多用啊,自己竟然把这事完全忘记了! “那个,那个,其实国货也有很好的,不然我下次带我常用的牌子来给你试试。” 两人说着,出门向餐厅走去,路遇b组的杰瑞陈,刚重新开始了一个项目,正是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听到她们对话,摇着头说:“还是单身小姑娘轻松啊,我们这种有家有口的,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发了年终奖全部都要拿去提前还贷,哪能像你们这样,还一半花一半,还惦记着去香港去购物呢。” “杰瑞,你说话越来越像罗杰了,不要人还没老,思想先老嘛。”岳青莲开着玩笑。 “切,我哪里老了,明天公司年会,信不信我当场来一曲伦巴,桑巴,那时候你们才知道我魅力惊人哩。” 琦琦伸了伸舌头:“杰瑞,你要能请动格瑞丝跳一曲,我就代表pa俱乐部全体成员承认你魅力惊人。” “哎呀,格瑞丝那种道行深厚的白骨精,我可是搞不定,搞不定。” 听见他说出道行两字的时候,岳青莲做贼心虚地惊了一下,随后才明白过来不过是杰瑞的玩笑,不禁长吁一口气:看来人果然不能有秘密。 正走着,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夏英杰。 这个死人呐,终于想起来回电话了! “喂,弗萝拉。”话筒里依然是他破锣嗓子毫无仪态的声音,“这么好请我吃饭啊,我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嗯,请你吃顿饭,算感谢呗。”岳青莲示意琦琦先走,自己避到一边去继续通话,“你伤怎么样了?” “我伤得很厉害啊!”夏英杰立刻顺杆爬,声泪俱下地说,“某人还把我三更半夜地丢在小区楼下,连打车回去的钱都不给我。” “得了吧。”岳青莲嘘他,“我就不信,你一个堂堂金融高管,兜里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别装了,我就看不惯你这副样子。” “嘿嘿……嘿嘿……”夏英杰没话说地干笑。 “行了,今晚有没有空?明天我们公司年会,后天也有活动,能吃饭的就今晚了,地点你定。” “哎呀,你突然这么大方,我很不适应啊……” 岳青莲冷笑:“你不是做梦都盼着我这么大方么?有什么适应不了的,一顿饭而已,你别想太多了。” “没有没有。”夏英杰态度谦卑地说,“我知道,就一顿饭而已嘛。” 岳青莲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她哼了一声:“那你快点说地方啊,我好去定位子,年底了,各大餐馆都人满为患,不定肯定吃不上饭。” “那这样吧,我去订位子好了,然后晚上一起过去。” “嗯,也行,你就慢慢挑你喜欢的吧,反正我认了,这顿饭,随你宰。”岳青莲大方地说,反正刚发了年终奖,荷包充裕得很,面对夏英杰说话都能硬气一点。 “嘿嘿,别这么说啊,我有一种你要喂饱了我,然后干点那个那个的感觉哩。” 什么‘那个那个’?岳青莲刚迷惑了一下就明白过来,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说:“夏英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不是?” “行行,不说了不说了,那就晚上六点,我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 “七点吧,我下午要开会。” “七点七点。”夏英杰满口答应着挂了电话。 失败的约会 任何一个女性,不管是三岁还是三十岁,虚荣心总是大大的,岳青莲也不例外。 她不是没幻想过爱情,约会,白马王子这一类的东西,比如生日时候在校园里突然被男生拦住,送上一大束红玫瑰之类的把戏,虽然老土,但真用起来却无往而不利。 等到她工作了,就算和相亲认识的男友约会,也希望对方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地到公司门口等候――虽然尽管有这样的男士,最后还是各种原因分手了。 她三十岁了,她成熟了,她理智了,她剩女了…… 但就算这样!等她步出电梯,隔着公司玻璃大门看见夏英杰蔫头耷脑,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双手揣在袖筒里,坐在阶梯对面的隔离墩上,不时抬头看一眼公司大门的时候,她还是不能忍受! “夏英杰!”带着怒火,她大踏步走过去,险些把靴子六公分的细跟给跺断,“你在这干什么?!” 夏英杰抬起头,一双无辜的小狗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她:“等你啊,你说七点,现在都七点十分了。” “ok,迟到是我不对,我道歉,你可不可以站起来说话?!”岳青莲脸涨得通红,看着对方那毫无姿态的坐相,真恨为什么要约到七点!约到九点十点好了嘛!周围就没有人看到了! 她可不想明天公司就流传‘弗萝拉真是不挑拣,那样的男人都肯约。’的谣言……好吧,到底她还是有虚荣心的。 夏英杰依言站了起来,双手还毫无仪态地揣在袖筒里,吸溜了一下鼻子:“今天真冷啊。” 岳青莲恨不能掐他一下,低声怒吼:“你就不会进去等我?再不然你可以上去找我啊!” 呃……如果夏英杰真到公司去找她,这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那多费事哩,我以为你会马上下来的。”夏英杰看样子似乎要用袖子去擦鼻涕了,岳青莲手疾,抽出一叠纸巾拍在了他脸上:“好了!现在我下来了,这就去吃饭,我去开车,你选好地方没有?” “不,不用开车了,就不远,走着去就行。”夏英杰握着纸巾,指向南边的一条街,“走过去,左拐,再走一会就到了。[.超多好看小说]” 咦,居然不蹭车,这倒不像是他了。岳青莲嘀咕着,无奈地点了点头:“反正我请你,你说了算。” 她裹了裹大衣,把围巾戴好,往手上哈了口气,一摆头:“走吧。” 身边的路上车水马龙,七点多,正是城市交通最繁忙的时候,人们匆匆忙忙地赶去搭地铁坐公车,有车一族耐心地在长流中一点点地爬行,喇叭声此起彼伏,平常的这个时候,岳青莲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坐在开了空调的丰田小花冠里,一年四季服装都基本不变化,风吹不到雨打不着,不时抱怨一下城市的交通。 但今天不一样,她和夏英杰肩并肩地走在人行道上,寒风凛冽,乌云压顶,一场冬雪即将来临,下班时分,路人行色匆匆地在他们身边穿行,倒显得他们很悠闲的样子。 的确也是很悠闲,像这样在路上走的时候在她来说是真不多的,一般都是以车代步,很少有这么平心静气近似散步的时候,肌肤能感觉到冬天的寒冷,耳朵冻得通红,呼吸着十二月寒冷的空气,哈出一团团白雾,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也很久没有过了,岳青莲忽然觉得,高科技的中央空调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连感受大自然变化的机会都没有。 现代社会,一切都讲究快节奏,岳青莲还记得自己有一次相亲,对方男士第一面就噼里啪啦把大学毕业证,健康证,未婚证,房产证,驾驶执照,存折堆了一桌,直率地说:“我条件就这样了,你看看,能过日子咱们就去领证。” 当然她是敬谢不敏了,也许在心里,始终还存着一点哪怕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浪漫幻想:结婚,不仅仅是过日子,还是要有爱情的。 岳青莲歪着头看了夏英杰一眼,后者闷着头,往前走,步子迈得并不大,似乎……是在配合她的节奏。 这个男人,又猥琐又油滑,但还是有点细心的……啊呸呸!我到底在想什么不靠谱的事!? 岳青莲这么想着,正在心里猛抽自己耳光,脚下一滑,差点摔跤,被夏英杰一把扶住:“哎呀,小心点儿。” 就着他的手站稳了身体,岳青莲又想起周六晚上,他背着自己跑楼梯的时候,趴在这个男人的背上,感觉……似乎不坏。(.) “嗯,那个。”她站直了身体,踌躇着停下脚步,“夏英杰,我有话跟你说。” 夏英杰向前走了两步,也停住了,转头疑惑地看着她。 身材还是够看的,就是气质猥琐了一点,穿着也不讲究,还抠门,爱占小便宜,不过心不坏,岳青莲在心里天人交战着,都恨不得唾弃自己:是不是一过三十岁,真的到了折价大甩卖的时候,夏英杰这样的男人,自己三年前就把他判定出局了,现在还要捡回来……问题是他也没往好里变啊。 好吧,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但救了自己也不一定就要以身相许啊! 好吧,他本质是不坏,但本质归本质,表象也不可以放松啊!不指望你跟顾景行一样帅气逼人,起码你也得给我像个正常人啊! 她在心里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已经用批判的目光把夏英杰浑身扫了七八个来回,后者眼神惊惧,结结巴巴地问:“弗萝拉,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闭嘴,我在进行资产评估!” 夏英杰笑了起来:“我有啥资产你还不知道,不是早就跟你交代过了,没房,没车,老家乡下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外甥要上学,姨妈要盖楼,外婆要养老,爹生了病瘫痪在床上,乡里村里还指望着我带动大家共同致富,要我出钱修桥铺路哩……” “行了,这种胡话你就少给我说几句吧,真当我是看电视剧长大的?”岳青莲不屑地说。 夏英杰厚脸皮地笑着:“不过当朋友我可是上好人选,绝对两肋插刀的那种,宁肯家里喝不上粥都得让朋友吃上肉。” “你这叫仗义啊,你这叫糊涂!” 夏英杰微笑着看她,忽然说了一句:“我仗义不仗义,你不最清楚了吗?” 岳青莲垂下睫毛,有些羞涩,却还是嘴硬地说:“那天的事,我是得好好谢谢你……” “不用了,咱们不是朋友么。” 岳青莲心里刚刚浮起的一点柔情小苗头,被这句话冰了一下,狐疑地抬起头看着他:“朋友?” “是啊。”夏英杰的眼睛漆黑深邃,带着不可错认的真挚感情,说出来的话却让岳青莲从头凉到脚:“咱们是朋友嘛。” 岳青莲的心一个劲地往下沉,她还在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夏英杰是个凤凰男,自卑是他的特点,一定是这样的,他是故意的,故意这么说的,这个时候自己要加一把劲…… “真的啊。”她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原来咱们是朋友啊?” “是啊,你不这么想?”夏英杰重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嘛,书上不都这么写的。” 你看的是哪门子的书啊!岳青莲恨不能踢他一脚,但就在夏英杰说出‘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感觉奇妙地变质了,她竟然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对他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就在刚才之前,岳青莲还觉得自己和夏英杰之间的关系是暧昧的,是有发展可能的,是只隔了一层窗户纱,一捅就破的…… 但是现在,她却发现,隔在两人之间的,不是窗户纱,而是一堵墙! 她千思百虑,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想试着改变自己,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和夏英杰发展一下,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有这个意思!到头来是自作多情! “是,是啊,我们当然是朋友。”她重重地点着头,笑得分外甜美,“我们都有生死与共的交情了,这不是朋友,还有什么是呢。” 夏英杰也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可不是,幸亏三年前我们分手了,弗萝拉,我们俩过日子肯定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观念不同,生活习惯天差地别,当然过不到一起去,不过当朋友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对不?” 咬紧牙关,直到口腔里泛起血腥味,岳青莲才强迫自己笑着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和你当朋友比谈恋爱那时候好过多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这个时候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会失分,死也不能在这个猥琐男面前丢了自尊!他不是要朋友吗,那就做朋友好了! “嘿嘿,嘿嘿。”夏英杰笑了两声,关心地问,“很冷啊?你都冻得发抖了,咱们走快点吧,我说的那家店,汤面做得很好吃的。” 岳青莲气极反笑,双手握拳藏在口袋里,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颤抖:“原来我好容易请你吃一次饭,就吃汤面啊?我以为你起码要宰我一顿牛排呢。” “嗳,咱不是朋友嘛,我哪能这么不开面。”夏英杰理所当然地说。 “看来,当你的女朋友,和当你的朋友,待遇真的不一样啊。”岳青莲瞪大眼睛,嘴角还挂着笑,声音却微微拔高。 夏英杰恍若未决,摊开手:“弗萝拉,不要老计较过去的一点小事嘛,我一直以为你是女中豪杰,大方点嘛。” 我是很大方,现在没有抄起隔离墩砸在你头上,我已经大方得都快成圣母了! 眼圈有点发热,鼻子有些酸,是冻得吧,一定是的……岳青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飞快地说:“对不起,我刚才想起来,有个计划书明天要交上去,里面还有点地方要修改,改天再请你吃晚饭吧,好吗?” 就是吐血,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吐!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王八蛋!做你妹的朋友啊! 夏英杰表示理解:“我知道我知道,做金融这行的,总是忙不完,那咱们就下次再约哈。” 实在不想再看见他那张脸,岳青莲勉强说了声:“再见。”扭头就走,背后夏英杰还跟她挥手告别:“嗳!路上小心地滑,别加班到太晚了。” 在三年前仅有的那段交往日子里,好像一次也没听到过他这么殷切的叮嘱,岳青莲想笑:原来真的是女朋友和朋友的待遇不同啊,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背对着夏英杰,头也不回,脚步匆匆地向公司走回去,背影挺直、坚强,那么地骄傲。 微微昂起头,眼睛死死盯着被城市霓虹染红的天空……夜色真美啊,高楼林立,还有不少灯光,以前都没发现翻牌广告还有这么多花样,要多看一会……才不是为了什么不让眼泪掉下来呢…… 夏英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始终没变。 天空纷纷扬扬,飘起细碎的雪花,不一会儿,就变成成片的雪花满天飞舞,很快,就淹没了城市的轮廓。 2010年,就要来了。 懋华年会 大部分在华外资企业在年末都会有两次公司年会,懋华也不例外,12月23日,平安夜前一天,是总部西方风俗的年会,春节前还有一次,是传统意义上的尾牙宴,后一次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爱热闹的一面,就是大吃大喝,外带气氛热烈的抽奖,人人有份,皆大欢喜。 而前一次,就比较遵循老外的习惯,鸡尾酒,舞会,远在纽约的总部董事长在线视频致辞,而公司全部女职员都要盛装打扮出席,算是一年一度的争奇斗艳。 这天下午是默认休假的,除了一些实在手上有活走不开的人,大部分职员中午之后就会早早溜走,女孩子结伴去做头发,修指甲,为晚上的舞会做准备。 岳青莲心无旁骛地坐在办公室里,做着民裕银行的资产评估补充,琦琦一个小时内已经借故进来了三趟,直到最后一次岳青莲实在忍不住了,放下笔说:“琦琦,你可以走了,下午没事。” “啊,不是……弗萝拉,你不去做头发吗?我们可以一起啊。”琦琦小心地看她的脸色,“如果真有什么要紧的工作,那我就留下来帮忙。” “不用,你可以走了,去吧。”岳青莲打开抽屉拿出三张会员卡给她:“自己挑一家去,打扮得漂亮点。” 琦琦接过卡,却还没走,犹豫着问:“弗萝拉,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这样的话暂时放下工作,我们出去喝杯咖啡,聊聊天,或者逛街去,好吗?” 岳青莲咬了咬嘴唇,露出一个很爽朗的笑:“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今天把这份文件弄完,别那么八卦了,去好好收拾自己吧,像你们这样年纪的姑娘,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琦琦吐了吐舌头:“不是吧,弗萝拉,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悲观,我都知道年龄和青春什么的,实际上已经不是女人最重要的了,是要有素质有内涵,才能做一个好女人,你看人家密斯高,有一个富二代正在追她,比她小七岁呢,年纪哪里是什么问题啊,鲜花天天送上来,一下班就来接……” “咳,咳咳。”岳青莲想起自己昨天下班之后的失败约会……脸色变了。 好吧,也许在夏英杰心里,这就是一顿蹭来的饭局,所以他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地就来了,只有自己还这么郑重其事的!结果怎么样?闹笑话了吧!被发好人卡了吧?! 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琦琦不禁在心里嘀咕:难道传言是真的?弗萝拉居然吃了回头草去找那个博纳的夏土匪了? 不过她可不敢当着自己上司的面问这种八卦问题,正想再说点什么,外面有人敲门:“弗萝拉,前台有送给你的花。” 花?岳青莲一愣,琦琦早已耳朵一竖,以一个优秀八卦从业人员――啊不,是优秀pa从业人员的素质,第一时间窜了出去:“我去拿我去拿!放着我来!” 对于小助理这种一往无前的勇猛气势,连岳青莲都无法喝止,足足过了五分钟,小助理才捧着一束白色花朵姗姗走来,岳青莲毫不怀疑,如果花束里有卡片的话,现在其内容已经被全公司留守八卦人员所熟知。 “很美的花啊,我都没在花店看见过,海芋?变种百合?可是都没这么香呢。”琦琦一边帮她把花插起来一边说,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被暖气一熏,带着种橘橙植物的甜蜜而清新的尾香。 接过琦琦献宝一样递过来的素白卡片,岳青莲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上面什么“dearflora……”之类的话不去说它,最下面的签名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字: 顾景行! 怎么会是他!? 岳青莲不顾小助理诧异的眼光,一把抓起插得好好的花束,挨朵检查了一遍,掰下一片叶子看看断口,又小心地撕开一片花瓣……没错,这是活生生的花,能被挤出汁液,一碰就蔫,不是花园里那种被吸取生气的植物标本。 他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阴谋?比如藏一只蜘蛛什么的? 于是琦琦目瞪口呆地看着岳青莲把花束倒过来,在桌边上使劲拍打,本来娇嫩雪白的花瓣被她这么一折腾,纷纷蔫头搭脑,再也没有方才的娇艳风采。 “居然没有?”岳青莲自言自语地说,琦琦实在忍不住了,怯生生地出言提醒:“弗萝拉……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岳青莲抬手把花束扔进垃圾箱里,神色轻松地拍拍双手,“一切都很正常。” 这个小插曲以非凡的速度在公司里流传,等到晚上七点,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岳青莲已经听到了七个版本的关于她自己的情史,最离谱的一个是顾景行在剑桥读书的时候已经和当时在德国留学的岳青莲有了一面之缘,甚至还破坏过岳青莲和那个传说中的‘忘不了的男友’之间的感情才导致两人黯然分手于是岳青莲单身至今,不然为什么人家送一束花她都要抽打以泄愤呢?……相比之下猜测顾景行是准备利用美男计挖角的人简直可以说是思维呆板毫无想象力了。 “那个,弗萝拉。”高彤走进会议大厅,第一眼就看见了躲在角落里长蘑菇的岳青莲,满面春风地走过来,笑着招呼:“晚上好啊。听说你沾桃花了?” 岳青莲没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格瑞丝,笑吧,笑吧,可我觉得无论如何,你的桃花都比我多吧。” 高彤状若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的啊……但男人始终都是视觉动物,再说,这样不是挺好的么,有时候下班早,回家冷冷清清一个人,看什么都不愉快,忙起来又觉得还是一个人好,没有负累,所以谈恋爱的状况,就最适合了。” 岳青莲想抱头:她回到家哪里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啊!上班忙碌,下班修真,一分钟清闲都没有,日子过得真是充实,还谈恋爱呢!面对夏英杰那样的回头草刚还在犹豫是不是张嘴,对方就一张好人卡递过来了。 拍拍她的肩膀,高彤递过一杯薄荷酒:“每个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越是这样,就越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对人笑得也更要灿烂一些,这样,心情自然会好起来。” 岳青莲勉强一笑,抬眼看着高彤,一件翠蓝色的晚装,露背,吊带,薄软的材质像第二层皮肤般贴着高彤凹凸有致的身材,八公分高的水钻同色高跟晚装鞋,显得小腿修长笔直,腰肢纤细,耳边颈上,一整套白金镶蓝宝石的首饰闪着幽幽的光芒,毫不张扬,却越发衬托出高彤的逼人艳光,明眸皓齿,秀发如云,看来长期使用灵泉的效果一点都不比自己一次喝几口差,现在的高彤,说是二十五六岁也会让人深信不疑。 注意到她观察自己的眼光,高彤毫不忌讳地抛了个媚眼:“早知道下午就拖你一起去商店了,我保证你会是今晚的焦点。” “呃……那就算了吧,我还是低调点,老大向来不喜欢我们风投部的太出风头。”岳青莲婉言谢绝,开玩笑,她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现在年会上,那流言蜚语还不跟不要钱似的满天飞,要知道,身为风投部唯一的女性中层主管,不是没有人造过她和秦明川的谣言,只是因为秦明川洁身自好是远近闻名,她本人业绩也不差,流言才渐渐而止。 她可不想成为招蜂引蝶的那一个,那简直是对她自身工作能力的一种侮辱。 看了一眼她穿着的保守而朴素的连衣裙,高彤的目光微带遗憾:“真太可惜了,哦,弗萝拉,关于那个护肤水,我还要再订一点,如果有更浓缩的品种就更好了,钱不是问题。” “好的,不过毕竟是手工出品,所以交货时间得到元旦后了,还有……格瑞丝……”岳青莲斟酌了一下,“这个也不是万灵药,不要报太大希望。” 如果高彤拿这个回家给什么妈妈外婆用了,导致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焕发青春上了电视台――岳青莲可绝对不想在这种事上成为新闻焦点! 高彤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明白,只是自用而已,不过弗萝拉,我真心地建议你那位朋友扩大生产,这个潜在的商机,甚至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很可能引发一场保养品的重新洗牌。” 她竖起手指在嘴唇上碰了一下以示自己会保密:“其实年龄还是真的有影响的,要是我再年轻十岁,我会不顾一切地辞职,跟你朋友拿到独家代理权,大干一场,不过现在嘛,我就做个铁杆的消费者算了。” 说着,她嫣然一笑,端着酒杯离开了。 岳青莲敷衍地笑了一下,继续缩在角落里,看着曹大boss容光焕发地走上台,先讲了几句,然后就是大屏幕播放纽约总部董事长的在线致辞,大家配合地在适当的时候哈哈大笑,举杯庆祝。 秦明川站在曹boss身边,态度从容,风度翩翩,目光扫过全场,看上去就是当然的下一任boss,和往年一样,今年他依旧是单身出席,没有带家属。 岳青莲不禁嫉妒地想:那个从来没出现过的老大夫人是什么样子的啊,她不介意输,她也不介意没有开战就输,但她真的很介意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过啊! 好吧,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从夏英杰到秦明川都是这样,夏英杰只把她当朋友,秦明川更是从来不明白她那点龌龊的小心思……都啥时代了还玩暗恋呢,索性脸皮厚一点,直接上去跟他说不就完了。 不行……那样秦明川会讨厌自己的,他再也不会对自己微笑,再也不会把自己看成一个聪明的学生,一个能干的下属,在他眼里,自己始终就是一个厚脸皮的,试图插足他人家庭的无耻之徒。 岳青莲颓然垂下肩膀:做坏女人也是要天赋的啊。 看着高彤满面春风地接受了财务总监的邀请,已经开始率先翩翩起舞,笑容明媚,艳光四射。引得周围无数男人的眼光乱飞,岳青莲恨恨地想: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灵泉,我还修真呢! 看来从今天开始要用功修行了,小麒麟说的对,修真到了境界,什么都迎刃而解了,房子太小?没问题,白玉印里有整整一座山,皮肤老化?身体衰竭?喝一口灵泉就可以,帅哥?帅哥能当饭吃吗?! 曹BOSS的新发现 曹向南身为大boss,在这种场合一向热衷于与民同乐,对于大胆上前邀舞的小姑娘们也素来温柔体贴,有求必应,偶遇个把羞涩到想上前又不敢,在原地打转转的,还会主动伸手安抚‘丫头,来,不要这么紧张嘛。’ 但今天他有点奇怪,居然婉拒了第一位上来邀舞的姑娘,小pa芳心欲碎地回到了人群中,倒引得周围的几个姑娘也没了勇气,面面相觑。 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舞场中间的高彤,脸上还带着笑,末了低声对秦明川说了一句:“小秦,我走眼了啊。” 秦明川若无其事地凑过来:“怎么了。” “我一直以为,高彤不过是用了什么高价的保养手段,这种女人玩意我不在行就没注意,今天一看,你不觉得她……”曹向南没有说下去,神色高深莫测,秦明川却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许不是吧。”秦明川持保留态度。 曹向南剑眉一挑,举步向着刚刚结束了一支舞,正走下来的高彤走去,微一欠身,风度十足地伸手:“格瑞丝,我有这个荣幸吗?” 高彤有些吃惊,但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轻轻把手搭在对方伸出的手上:“当然。” 曹向南娴熟地一带,高彤裙摆飘扬,和他一起旋入舞池中央,随着华尔兹的音乐翩翩起舞,男士成熟潇洒,女士明艳动人,舞步配合默契无比,端的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秦明川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借口去拿饮料溜出了人群,刚才站在前面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岳青莲的位置,这时候走过去,果然,如他所料,岳青莲没有去凑跳舞的热闹,站在角落里,端着半杯残酒,正在出神。 走到她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岳青莲猛然惊醒,吓了一跳:“老大?” 该不会是……来请自己跳舞的?早知道自己就该好好打扮一下了,这条连衣裙会不会太素淡了,头发也没做发型,连首饰都没戴…… 她正在手忙脚乱,秦明川一手轻巧地拿过了她手中的酒杯放到一边,低声说:“跟我来。” 对于秦明川的任何指令,岳青莲都是坚决服从的,闻言点点头,跟着他沿着墙向大厅外面走去,临出门时候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高彤在跟曹boss跳舞,脸上笑得明媚灿烂,灯光照耀下浑身几乎能发出光来,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 心里有点酸酸的,唉,要能做到高彤那么洒脱地游戏人生,也倒好了。 她甩甩头,摆脱了怨念,紧走几步跟上秦明川,问:“老大,怎么了,有什么事?” 秦明川不说话,只是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大,岳青莲需要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心里忐忑不安地揣测着:该不会是工作上出什么问题了,需要去紧急解决吧? 出了大厅,又拐了一条走廊,经过吸烟区,一直走到大楼对角线的地方,落地长窗旁边,才停了下来。 在公司年会正热闹的时候,这个地方相当僻静,基本不会有人经过。 岳青莲看他停步,更加不明白秦明川的用意,抬起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老大,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秦明川一开始没有说话,背对着窗站着,大厅里悠扬的音乐声远远传来,夜色剪出他高大身影,沉默着的时候别有一番魅力,岳青莲心跳不觉加快,也不敢再问,只有静静地站在原地。 “小岳,你今天似乎有心事?”过了半天,秦明川终于开口了,岳青莲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嘛? 她耸耸肩,开朗地一笑:“没事的,老大,我能自己调整,嗯,也许就是……情绪的低潮期,这个是有科学依据的嘛,别担心我,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我还是生龙活虎一员猛将。” 秦明川点点头:“既然是这样,那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啊?”岳青莲更加迷惑了,年会虽然只是个形式,但也是公司里的重大事件,按理来说,没有特殊情况,所有员工,尤其是主管以上级别,都被要求从开始坚持到结束,不准提前离席的。 “最近大家都比较忙,事情也多,未来的一年里,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没必要因为一次年会就勉强自己,我觉得你脸色不太好,所以希望你回家好好休息,希望明天早上我见到的,是你说的,生龙活虎的你。”秦明川斟酌着字句,慢慢地说。 岳青莲低下头,想答应,又觉得不太甘心,半晌,她自失地一笑:“好吧,我也确实有点累了,老大,我这就回家休息。” 说完了,她抬起眼睛,看着秦明川,调皮地一笑:“真可惜,本来还想和老大跳个舞呢。” 秦明川凝视着她,直到岳青莲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乱垂下眼睫,才退后一步,绅士地伸出左手:“弗萝拉,可以吗?” 微带吃惊地抬头看着秦明川,接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之后,岳青莲迟疑地把手搭了上去,只感觉自己的掌心冰凉,还沁着微汗,被对方温暖干燥的大手轻易地一握,同时腰上一紧,已经被他有力的右臂给揽住了。 不由自主跟着对方的脚步旋转出第一个半圆,剩下的就容易了,岳青莲有些羞窘地低着头,目光死死盯在秦明川胸口的领带夹上,却始终没看清究竟是什么花样什么材质,头脑晕乎乎的,几乎无法思考,只有身体随着对方的带动轻盈地旋转着,耳边隐隐传来大厅里的音乐声,似远似近…… 她大胆地抬起头,看着秦明川的下巴,坚毅英俊的面容让人意乱神迷,走廊里没有照明,只有外面的月光淡淡地洒进来,霓虹闪亮,疏星点点,这样的气氛反而更加让人沉醉,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得多。 不是没在年会上和秦明川跳过舞,那时候自己精心打扮,尽量做到低调的精致,但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始终是看一个好学生,看一个好下属,而不像今天这样,暗香浮动中,似乎有了一丝丝别的感觉。 他栽培自己,他教导自己,他肯定自己,他关心自己,他帮助自己成长……亦师亦友,不谈爱情那么奢侈的事,秦明川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很多话涌到嗓子眼,却堵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惊鸿一瞥间,秦明川握着自己手的左手手指上,素白的白金婚戒闪着黯淡的光,更加让她打消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一曲已尽,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却保持这个姿势没有改变,彼此都看不懂对方眼神里藏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岳。”秦明川慢慢地松开她的手,右臂却仍然环绕在她腰间,形成一个暧昧的氛围,说出来的话却是公事相关,“明年我们有一个去欧洲分部交流工作几年的机会,我的意见是你去。” “去欧洲?”岳青莲有点惊讶,明年不出意外的话,是秦明川接任boss的重要关头,这个时候最关键的是属下人心要稳,并不适合过大的人事调动,她作为秦明川一向得力的心腹属下,难道不应该留守风投部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对吗,为什么会要把自己外派? “我想了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本来就有欧洲留学背景,年纪还轻,没有家庭负累,有了欧洲分部的交流工作经验,将来回来,也可以再走一步。”秦明川语气和缓地说,岳青莲的心里又酸又甜,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明明是在为自己考虑,自己怎么能说出一个‘不’字,难道要说‘老大,我不想离开你,所以我不去了。’? 不,她没有那么不知好歹进退!这是一次工作调动,而且还是对将来的升职有利的,她没有什么理由不去!暂时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地共事,也许未来,自己可以坐上风投部部长的位置,替他把稳这个大战场。 “好吧,我回去考虑一下。”尽管理智已经分析明白,但她最后说出口的还是这一句模棱两可。 秦明川点了点头,松开了手臂,在他动作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岳青莲的错觉,她感觉秦明川温柔而不经意地把她往怀里揽了一下,片刻的温暖胸怀一触即离,完成了一个近似拥抱的动作。 多么奢侈啊……岳青莲在心里叹息:贪婪的心,渴求全身心的接触,却仅仅为了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就如此颤栗。 “回去早点休息。”秦明川如是说。 岳青莲点了点头,转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走到几步,忍不住再次回头,凝望着秦明川。 幽暗的夜色中,她秀丽的脸庞发着淡淡的微光,宛如一朵出水荷花,明润动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万千情愫,无尽依恋,让人怦然心动。 秦明川双手悠然地插在裤兜里,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明天见。” “明天见,老大。”岳青莲也笑了笑,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再不回头。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秦明川才回身向大厅的方向走去,才走了两步,悚然一惊,拐角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一条人影,正静静地看着他。 “曹先生……”他力持镇定地招呼了一声,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什么?听到了多少? 曹向南不看他,从胸袋里掏出银质烟盒,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烟,掏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在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秦明川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小秦,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曹向南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又不吭声了。 秦明川依旧沉默地站着,不试图为自己辩解什么。 几乎抽完了一根烟,曹向南才再度开口:“我说过,从今之后由你执掌这一块,我要走了,不会横加干涉,一切你自己做主。只是,你最好在心里明白,什么才是你该做的。” “是,曹先生,我明白。” 曹向南点点头,抽出一根烟递给他:“那就好。” 孟妮可进城 回到家,才八点多,岳青莲踢掉高跟鞋,扔开手袋,不顾身上的连衣裙是真丝的,直接就往沙发上一倒,扭动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唉……” 小麒麟把注意力从掌中游戏机上挪开:“宗主为何事烦恼?” “麒麟,我要是去欧洲了,你怎么办?”岳青莲一路上想的最多的就是这只小麒麟,没错,小麒麟是仙兽,和她不同,不仅是神识进入白玉印,他完全可以真身进去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但然后呢?就让他在里面待足三年?里面的岁月可是比外面的长啊,出去了再放出来?且不说语言不通,国外不比国内,邻居看到八岁以下孩童独自在家,是会打电话报警的!到时候自己怎么解释?他现在连户口都没有啊!办个狗证?带动物出国还要防疫证明,麻烦死了呀! “欧洲,此名听来甚怪,九州大地,并无一个叫欧洲的所在啊。[.超多好看小说]”小麒麟拧起小眉头,苦思冥想。 “不是神州大地,乃是海外蛮荒之地。”岳青莲有气无力地说,“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那边的哈根达斯比这边的便宜。” “那好哇!宗主,吾们就去这个,这个欧洲吧!”小麒麟兴奋地说。 岳青莲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连英语都不会讲,去了怎么生活,你过海关还要防疫证明呢,想起来都头疼!” 小麒麟眨巴着大眼睛,想了半天说:“小狐狸能一起去吗?” “当然不能了,他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欧洲离这里很远的,搞不好将来你们一年也见不到一面,我警告你啊,如果我们出国了,跨国电话费可贵得很,你不许随便给他打电话!” 小麒麟胖乎乎的小手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半天:“宗主,那吾们不去欧洲了,好么?” 岳青莲用手挡住眼睛,过了三分钟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跟一个只知道哈根达斯的仙兽扯个什么劲儿!” 摸出手机,打给徐丹宁,对方却显得很忙碌的样子,压低声音说:“喂,青莲?我在吃饭,等明天打给你。” “相亲饭啊?”岳青莲也不由得压低声音。 “不是不是。” “那明天平安夜,出来吃顿大餐吧,我正好有两张奥森巴哈啤酒餐厅的圣诞餐劵。(.无弹窗广告)” “明天啊……明天我和阿森有约了。”徐丹宁的声音显得十分为难。 岳青莲吃惊得声音都岔了:“阿森是who啊?!” “哎呀,讨厌!就是周林森嘛,你上次见过的。” “啧啧,我真的恭喜你了,丹宁,感情突飞猛进啊。”岳青莲歪着嘴笑,调侃地说,果然,徐丹宁羞恼交加地说:“不是马上就春节了嘛!我怎么也要带个人回家给父母看看,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算啦,就别口是心非了,行,你慢慢用餐,等过几天我再详细拷问你细节,拜拜。” 挂掉电话的时候,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可恶,别人的桃花真是朵朵开! 12月24日,平安夜。 早晨照样有一束搭配得十分美艳的鲜花送上来,香气浓郁,色彩缤纷,而且都不是花店里常见的品种,多半出自富洋金控顶层的热带花园。 虽然花很漂亮,夹带的卡片上顾景行三个字,还是让岳青莲心神不宁,琦琦把花放在桌面上就出去了,不用说,不等到下午,公司里就能传出一串谣言。 她是真的对顾景行避之唯恐不及啊! 正在想着今晚难道要过一个悲惨的,单身回家吃色拉的平安夜,手机响起了短信音,拿起来一看,孟妮可。很简短:“今日进城,有空吃个饭?” 岳青莲吐了一口气,真来得是时候,孟妮可基本是一年进一次城的,难得这次给她赶上了。 说起孟妮可,也是个传奇人物,两人是在大学里读德语语言班的时候认识的,孟妮可人生的前二十几年是理所当然的掌上明珠独生女,父母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家庭和睦,狗血的是在她二十六岁那年,父亲被发现在外面和一个小三勾勾搭搭了不止七八年,连儿子都生了。 也许还有女人能够忍辱负重,试图挽回婚姻,但孟妮可的母亲显然不是这样的人,离婚没商量,两人在财产分割上拉锯了半天,最终达成协议,把所有的财产折现,一共十万欧元,让孟妮可留学去,趁女儿出国的时候,办好一切离婚事宜,也给孩子一个缓冲的余地。 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孟妮可非常高兴地和岳青莲坐同一班飞机去了德国攻读博士,向来娇惯不知人生疾苦的大小姐完全凭自己的兴趣选择了纯化学这个前景不看好,读出来出路更不好,读下来还非得十年八年那么漫长的理论专业,扬言要冲击诺贝尔化学奖。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倒还好了,孟妮可的父亲离婚之后在那边火速当了新郎,于是面对小三带来的拖油瓶大儿子要上大学,将来要结婚买房,亲生的小儿子要上名牌幼儿园,要从小受精英教育这种急需他展示家长雄风的局面,他毅然决然地从国内提空了孟妮可在德意志银行的全部存款,只留下一千六百欧元被法定冻结的保证金。也许在最初的时候他开的是联名账户,已经是为这天留下后手,而并不是想日后为女儿在海外的生活再多存一点款项。 这一行为导致孟妮可的账户里空空如也,而那正是她落地要长期签证的紧要关头,当年,学生签证的保证金规定最低在六千五百欧元。 孟妮可带着一张三个月的临时签证放弃了第一学期的所有课业去打工,然后七拼八借,终于在被遣返的时限到来之前凑满了六千五百欧元,顺利地延签了一年。 她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法定学生税卡打了三个月的工,又打了几个月的黑工之后,辍学回国。 岳青莲觉得十分可惜,试图劝说她留下,但两人不在一个城市,孟妮可只是临走的时候在她这里住了两天,抽着烟跟她说:“你知道吗,我爸给我打电话骂我,说‘多少穷学生都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的,你怎么就不行?’‘多少难民都能在德国生存下来,还往家里寄钱,你怎么就不行?’,原来他娇生惯养我二十几年,就为了让我到德国当难民来的。” 烟雾中,她的脸模糊不清,就听见冷冷的声音说:“我承认,我是不如难民,那样的生活,我过不了。” 的确,在德国读博士不比读硕士,尤其还是纯化学这样的理科专业,几乎就是有进无出的无底洞,从理智上说,岳青莲只能赞同孟妮可壮士断腕的勇气,空然在异国他乡熬十年八年不是人人都可以忍受下来的,何况是这样看不见尽头的岁月。 孟妮可回国之后,两人还断断续续有所联系,岳青莲知道她在本市远郊一个日化厂找到了一份质检员的工作,忙碌,稳定,低薪,和所有国企的工人一样,等她也回国了,约了几次,但是在是一个在市区,一个在六环外,交通尽管方便,花在路上的时间也不短,孟妮可又变成一个典型的宅女,淘宝网购当先,无事连城八区都不踏进一步的蜗牛,所以两人基本就维持一年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万一错过了还未必见得到。 这么想着,手指已经按下了短信:“晚饭?东市口,奥森巴哈啤酒餐厅,七点。” “bisdann!”(德语:到时见) 想着平安夜总算不至于一个人过了,岳青莲心情很好地继续工作。 这份好心情在临近下班的时候被突然打破,平安夜没人加班已经是传统了,大家都在这个时候整理东西准备走人,正当她收拾好包,从衣架上拿下大衣往身上穿的时候,琦琦敲门,探进头来,神神秘秘地说:“弗萝拉,楼下门口停了一辆兰博基尼。” “怎么,又是密斯高的春天来了?”岳青莲不以为然地说,“琦琦,就算你是八卦爱好者,也不要总是炒冷饭。” “应该不是吧……我觉得这辆车的主人可能和你桌上的鲜花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琦琦狡猾地说。 岳青莲差点把大衣的扣子绷断一颗,回头紧张地问:“你没看错?” 琦琦表示不屑:“像这种金融圈头号青春偶像的座驾,我怎么会认错!” 没心思和小助理斗嘴,岳青莲紧张地扣好扣子,拎包就要走,琦琦跟在身后问:“弗萝拉,你不会是要走后门这么怯吧?” 岳青莲扭头,冷笑一声:“不战而逃是我们懋华风投部的风格吗?” 话虽如此说,等她坐电梯到了一楼,举步向大门走去的时候,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六年的相亲之旅下来,也有十几次公司大门口有男士等候下班约会的经验,就比如前天,夏英杰那个混蛋揣着手乱没形象地坐在隔离墩上等自己,好丢脸。 呸!怎么好端端地想起那个猥琐男来了?岳青莲一咬牙,仿佛为了惩罚自己似的,大步向前走去。 一辆银蓝色的兰博基尼,静静地停在大门前,车身闪着神秘而华贵的光芒,过往行人的视线却多不在车身上,而是看向倚着车站立的翩翩青年,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一身深色三件套西装,却并不显得刻板做作,寒风吹起风衣下摆,露出笔直长腿,裤缝笔挺,皮鞋雪亮,从上到下完美得无可挑剔,不但女性眼中粉红泡泡乱飞,就连男性心里也难免有一些羡慕嫉妒恨之类的感觉。 他一手扶着车顶,看着走出公司大门的岳青莲,唇边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举手招呼:“岳小姐。” 岳青莲做足了范儿,微昂着头,挺胸收腹,高跟鞋精准地踩成一字线,款款地来到顾景行面前,抬头看着他,笑着问:“顾先生,等我?” 顾景行唇边的微笑扩大,伸手从车里拿出一支丝带包扎得十分精美的红玫瑰,花瓣上还凝结着露珠:“平安夜快乐,岳小姐。” 爽快地伸手接过,在鼻端一嗅,岳青莲落落大方地说:“谢谢,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大众喜闻乐见的普通花卉。” 顾景行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有空一起吃个晚餐吗?” 岳青莲手指把玩着玫瑰被摘除了刺的枝干,微笑着摇头:“顾先生,您上次的提议,我考虑过了,现在回答您。” 还是不要看他的眼睛好了,一看就会沉醉于美色……要命,现在就有点把持不住了。 她把目光下移,盯着顾景行线条完美的薄唇,方正的下巴,努力让自己笑的坦坦荡荡:“谢谢您,但是很遗憾,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真遗憾啊,这么好一个大帅哥,就是因为身世背景不清白,害的她今天居然要站在这里,一边大喊舍不得,一边发出一张好人卡……连交往都不敢,自己真是没用啊! 不过比起来,相对于帅哥,还是命比较重要。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单身小日子好了,像午夜狂奔那种戏码,不管身边陪的是谁,她都不想再来一次。 说完了,她转身要走,却被顾景行轻声叫住:“那么,岳小姐,我修改一下我的提议。” 修改?什么意思? 望着她不解的眼光,顾景行笑得气定神闲:“你介意多一个男朋友吗?” 瞠目结舌地看着如此英俊大帅哥用如此温柔诱惑的声音说出如此无耻的台词,岳青莲落荒而逃,完败。 剩女们的夜谈会 东市口万达大厦二层的奥森巴哈啤酒餐厅,从建筑立柱到盘子里的面包都透着一股德国式的坚硬粗厚,岳青莲赶到的时候,孟妮可已经在座,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看台上四人小乐队演奏。(.无弹窗广告) “嗨,妮可,很久没见了。”岳青莲喘着气坐下来,挥手叫招待拿菜单:“真难得啊,你居然在平安夜进城。” 孟妮可慵懒地挥挥手:“一共就那么两天年假,什么时候休不一样,你看起来不错呀,容光焕发的,用了什么牌子的保养品这么神奇?” 岳青莲尴尬地笑了笑:“灯光,灯光的缘故,你看起来也非常年轻啊!” 她说这话倒不是恭维,刨除灵泉的因素,别说高彤了,连她本人也没有孟妮可保养得好,明明三十三岁的人了,长发烫成大波浪,脸蛋雪白干净,一丝皱纹都没有,双唇鲜润,配上那75d+呼之欲出的上围,走到哪里都是男人注目的对象。 更令人叹服的是,孟妮可基本不往脸上擦这牌子那牌子的护肤品,清水洗脸,甘油兑水保湿,凡士林滋润……用的都是实验室里最简单的材质。 “嗯,不行了,今年冬天,就觉得皮肤变得干燥,还没有什么血色。”孟妮可一边点菜一边介绍自己的保养经验,“我买了个小炖盅,每晚抓五颗红枣,一把花生,一朵银耳丢进去,定时炖上七个半小时,早上起来正好吃。穷嘛,吃不起莲子,花生也将就,吃不起燕窝,银耳也不差,嗳,你要不要也试试?” 岳青莲苦笑了一下:“你还不知道我,能睡七个半小时就不错了,哪还有时间弄这些。” “忙也不能透支健康啊。”孟妮可语重心长地说,“最近网上都流行吃固元膏,就是鱼龙混杂,也不知道都弄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不然我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可靠的实体店。” 她忽然住了声,仔细地端详着岳青莲的脸,半天才说:“看你这样子,实在也不需要吃什么补品,气色比六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还好。” 岳青莲嘿嘿一笑:“老规矩,慕尼黑咸猪脚,酸菜土豆泥,芦笋培根卷,黑森林蛋糕。” “不得了,胃口大开啊,为了怀旧?我就来煎白肠算了,再来个鹅肝,焦糖苹果……你不点凯撒色拉?” “我每天都是靠色拉过活的,今天就算了。”岳青莲招手下单,“两罐啤酒,敢不敢?” “哈。”孟妮可妩媚一笑,“别忘记,在啤酒节上我可是保持五罐的记录的。” “是呀是呀,到最后我一个没拉住,蹦到桌子上勇敢地大跳特跳的是谁呀?”岳青莲调侃地说,灯光温暖,音乐悠扬,仿佛过去的岁月又再度重现,她们还是两个刚到异国充满好奇,无忧无虑的女留学生,以为美好的前景就在手边,触手可及。 但其实,六年的岁月已经一滑而过,在中间留下了无数痕迹。 前菜端上来,硕大的带着拜仁州蓝白图徽的啤酒罐也被招待轻易地一手举俩送到了面前,两人举杯一碰,然后豪爽地咕嘟嘟仰头喝下,抹着嘴边的泡沫相视一笑,一如从前。 “你这一向还好吧?cic怎么样了?”孟妮可挑着前菜里的薄牛肉片吃。 “丹宁走桃花运呢,说是过年回家拜见父母,现在大约正在和真命天子吃圣诞大餐。” 孟妮可乐了:“那你的桃花呢,开了没有?” 岂止开啊,还开了一朵疑似带毒的,岳青莲心里想着,耸耸肩:“开了的话还跟你一起吃饭?你呢?一切都还好吧?” “都好,有什么不好的。”孟妮可明媚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反正我是厂里著名的大龄剩女、宅女、干物女,嗯,闲着一个人上上网,刷刷淘宝,日子很容易过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岳青莲不知道说什么好,岔开话题问:“阿姨还好吗?还一个人在老家?你就没考虑过离家近一点的工作吗?反正国企的工资水平到哪里也差不多。” 孟妮可端起硕大啤酒杯灌了一口,才说:“我妈?我一年见她一次,见面第一句话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我爸,一直骂到我离开。说我不孝我也认了,偶尔回家住几天可以,天天住一起,我迟早会发疯的。” 对于别人的家事,岳青莲实在是没有调解能力,何况孟妮可的家事又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她只有开玩笑活跃气氛:“原来你还是迅哥儿,老家有没有个闰土在等着你啊。” “有啊。”孟妮可神采飞扬地说,“前男友嘛,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我一抓一把呢。不过破坏别人家庭这种事我是不干的,再说了,我现在对家庭啊,男人啊,爱情啊,责任啊……这些东西是完完全全不相信了,爱谁谁吧。” 岳青莲不禁默然,其实她和孟妮可比起来,除了一张光鲜亮丽的白领外皮,也没有什么不同。 “妮可,你有没有想过,改变一下?”她戳着盘子里的酸菜,慢慢地说。 孟妮可吊起眼角看着她:“你该不会是有男人要介绍给我吧?” “去!我自己还没有呢,介绍给你!”岳青莲咳嗽了一声,很认真地说,“你也宅了好几年,现在是该做出些变动的时候了,我建议你换个工作,从头开始,你好歹也有一张化学硕士的文凭,找个薪水高的工作没问题。(.好看的小说)至少会比你现在强。” 孟妮可一手端着杯子,淡淡一笑:“我妈已经退休了,我爸也已经退休了,他还有老婆和小儿子要养,我现在的工资扣除五险一金是两千一百六十三块八毛,除了给老妈每月八百,刚够自己生活,你信不信如果我找到一份五千块月薪的工作,他能立刻上门来要赡养费?” “我……我觉得你也不必这么悲观,也许不至于的吧。” 孟妮可神色不变,举起啤酒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是我的人生准则,干杯。” “如果,我有生财之道,可以介绍给你呢?”岳青莲斟酌字句说,孟妮可眼神变了,遗憾地说:“青莲,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要不要连传销那么脑残的玩意儿也相信啊?” “谁说传销了!”岳青莲恼火地叫了一声,然后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掏出卸妆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脸上的粉妆,露出一张素淡的清水脸。 孟妮可眼神变了,炯炯有神,腰肢一挺,丰满的上围呼地一声随之颤动,领口露出的一抹白耀人二目:“什么牌子?什么手法?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 “呃,你稍安勿躁,别人都看直了眼了。”岳青莲满面通红地说,举起酒杯借以掩饰对话,“我是有一个商机,但你知道,我很忙,没工夫做这个,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我有兴趣。”孟妮可斩钉截铁地说,“还很有时间,实验室设备也是现成的,我们五五分账,月结。你同意的话我这就打电话找律师拟合同。不过,我要先试用产品。” “哇塞,你的行动力会不会太迅速了点?”岳青莲叹服,原来以为孟妮可已经是一只慢吞吞的蜗牛,没想到稍微一碰就变成了能飞的天牛,变形金刚也没有这么快啊! “开玩笑!赚钱的事,还是非体制内的,我一想到就心潮澎湃。”孟妮可迫不及待地吞咽着盘子里的煎白肠,“还等什么,咱们找个地方拟合同去吧!”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很难说得清楚,不如这样吧,你明天回去吗?不回去的话在我那里待一晚,我再约上丹宁,从头到尾地跟你们说一遍。”岳青莲想起自己当初对修真的抗拒,实在没有勇气分两次面对朋友们可能会有的质疑。 “行,我本来就打算周一再回去的。”孟妮可点了点头,“明天晚上,是吧?” “嗯嗯,我们来个睡衣大party,恐怖片之夜,回忆一下美好的学生时代嘛。”岳青莲笑眯眯地说。 为了这个怀旧之夜,岳青莲以一顿哈根达斯吃到饱的条件诱使小麒麟进白玉印里去藏起来。 小家伙不太高兴,因为掌上机带不进去,磨磨蹭蹭地说:“宗主,其实钟点工来的时候,吾也不曾被发现异常之处,如果你担心甚么户口之类的话,吾也可以,也可以变成……那个甚么甚么来着。” “麒麟,这真的不是人或者狗的问题。”岳青莲看小麒麟因为‘狗’这个字有龇牙的倾向,急忙恐吓他,“今天来的是两个怪阿姨,你能想象她们扯着你的脸往两边用力,再往中间挤,然后发出‘呀!好可爱的!’这种尖叫吗?” 她模仿得十分逼真,小麒麟脸色顿时变了,动作迅捷地向她胸口一扑,消失不见。 打发掉小麒麟,岳青莲开始收拾房间,力求恢复学生时代简单的娱乐休闲:准备好碟片和扑克牌,7-11买了一锅关东煮,用电磁炉放在茶几上热着,冰箱里一打啤酒一打可乐,大桶爆米花,小麒麟的储备粮哈根达斯……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摊牌的那一刻。 孟妮可到得早一点,拎着简单的随身行李,和满满三个快餐盒的烤鸡翅,据说是本市相当有名的风味小吃,在她换睡衣的时候,徐丹宁也准点到达,提着一大盒巴黎贝甜的甜甜圈,进门看到不施脂粉的岳青莲,特地退后一步看了看门牌:“我没走错吧?你是青莲的妹妹对吧?嗳,我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得啦,这是有了男朋友都会说甜言蜜语了。”岳青莲接过大盒甜甜圈,“今天不用约会?答应得很爽快嘛。” “哎呀,也不能天天约会,再说,那只是例行公事,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对吧?”徐丹宁口是心非地说。 这时候孟妮可出来了,她和徐丹宁只是算“认识”的程度,并没有到闺蜜的境界,但女孩子之间总是有共同话题的,不一会儿就谈论得眉飞色舞。 三个姑娘都穿着睡衣,赤着脚,肆无忌惮地在客厅里或趴或坐,一边吃喝一边谈论“女性向话题”,孟妮可倒并不急于逼岳青莲立刻进入正题,抓着爆米花看碟片看得津津有味。 今天首先放的是1983年版的《蜀山》,徐丹宁啃着鸡翅大发感慨:“林青霞真的是美人!绝色!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只出了她这一个亦男亦女的中性丽人呢?佳人难再得啊!” “啊,你也喜欢林青霞?我也是,我从她演琼瑶片的时候就喜欢她了!”孟妮可顿时和徐丹宁意气相投,大力握手。 第二张碟放的是《新蜀山剑侠传》,两人在评论“张柏芝也是难得的美女,但和林青霞一比就如何如何……”的同时,不忘用古怪的目光看一眼岳青莲。 “干嘛?”岳青莲被她们看得有些发毛,放下手里的串丸仔问。 “我记得以前我们打工的时候,为了放松,都是恐怖片之夜的吧?”徐丹宁首先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中国的神话片感兴趣了。” “这不是神话,得算仙侠,蜀山是还珠楼主的作品,开创了仙侠的一代潮流,对啊,青莲,我也记得我们那时候,看的是异形四部连播,你不记得啦,有个男同学,看到最后,流着口水说‘异形看起来好像螃蟹啊……’,这么几年下来,你改口味啦?” 岳青莲在地板上正襟危坐,用很严肃的语调说:“丹宁,妮可,大家都是受过教育的人了,你们要知道,论语上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实际上并不是说圣人认为这些不存在,而是本着‘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的原则,不去妄加评价一些人类认知以外的事。” 徐丹宁嘴里还叼着半根鸡翅,含糊地嗯了一声。 “所以,对于一些,暂时以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也不要存着一棍子打死的心理,首先,要接受,然后,再提高到理解层面上来,众所周知,现在科技发展迅猛,但毕竟还在有限的范围内,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成功地挑战了牛顿的三大定律,而目前,欧洲原子能研究所的粒子对撞实验,也很可能把爱因斯坦的理论推翻,我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吧?” “真的是学生时代啊,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坐在课堂上。”孟妮可喃喃地说,徐丹宁点头同意。 岳青莲气馁:“我就是说:科学也有很多解释不了的东西,但以中国传统的理念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 孟妮可放下爆米花,擦着手:“当科学费尽辛苦爬到山顶的时候,却发现神学已经在那里等它了……青莲,弗萝拉,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别挑战我们的理解能力了。” “就是。”徐丹宁附和,“我觉得你在谈判收购的时候挺伶牙俐齿所向披靡的,为什么今天说出来的话都四六不着?” 岳青莲点点头:四六不着是吧,那今天就给你们看一个着的!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前,一把推开窗户,冬日的寒风呼地一声灌进屋里,淡绿色的窗帘飞舞起来,徐丹宁叫着好冷好冷缩起了光裸的小腿,孟妮可比较镇静,问:“你要向我们阐述一下温室效应?” 岳青莲扭头一笑,一步跨上窗台,跳了下去! “哇!”孟妮可和徐丹宁双双发出一声尖叫,动作一致地扑到窗前,惊惶地探头向下看,徐丹宁甚至还不忍心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出乎她们的意料,从24层顶楼看下去,楼底下被路灯照得明亮的路面上什么都没有,几辆汽车安静地停在车位上,别说她们以为的跳楼惨烈现场,连只路过的猫都没有。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徐丹宁颤抖着声音问:“工作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 孟妮可认真地想了一下,反问:“你是说她,还是说咱俩?” “嗨!”从头顶传来一声神清气爽的招呼。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满脸惊讶地看着漂浮在她们头顶的岳青莲,白色碎花的睡裙迎风飘舞,露出两条笔直光滑的小腿,白皙的脚就在她们头顶悠闲地晃啊晃,双臂伸开,像划水一样在身边徐徐摆动……可是这不是在水里!这是在空气里!空气的浮力是完全不足以浮起一个大活人的! 岳青莲看着两个朋友目瞪口呆的样子,得意非凡,为了一步到位给她们解释什么叫修真,她可是在小麒麟的帮助下练习了很久‘空中悬浮’,小麒麟还抱怨‘宗主你要好好修行的话飞剑法宝什么的随手拈来相助何必这么辛苦’,虽然这么从二十四层跳出来是有些冒险,不过,能震慑住她们,不让她们质疑的话有机会出口,这还是值得的。 徐丹宁完全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孟妮可相对而言比较镇定,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后,指出关键的一点:“青莲,内裤都看见了!” “嗷!”岳青莲没想到她说出的竟然是这句话,大惊之下伸手去捂睡裙,身体却失去了平衡,经脉里正在缓慢流淌的金色灵力经她心神一乱也纷纷四溢,再也不能维持悬浮的状态,她身子一歪,直直地掉了下去! “抓住!”幸亏徐丹宁和孟妮可反应快,分两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吊在半空,用脚抵着墙,费了老大劲才把她从窗口拽了进来。 三个人一齐趴在窗口附近的地板上喘气,孟妮可惊魂未定地站起来去关窗:“青莲,别闹了!你背后的钢丝都断了。” “我背后才没有什么钢丝,这是我修炼所成!”岳青莲恼火地坐直了身体,打开一罐啤酒咕嘟嘟灌下去,半天才说得出话:“我现在是个修真者,看我的皮肤,和我刚才能飞,那就是佐证。” 徐丹宁凑近去看她的皮肤,还用手摸了摸,然后不相信地掏出镜子看着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呻吟一声倒在地上:“青莲,你有什么保养秘方就直接说,不要弄这些有的没的吓唬人。” 孟妮可相信的成分多于怀疑:“这就是你昨天要跟我说的?” “是。”岳青莲十分诚恳地说,“我祖上是修真者,传给我一个……呃,一个法宝,里面有可以增强细胞活性因子的灵水,还有一套口诀,我遵循着练习多日,目前,金丹已成。” 徐丹宁看了她一眼,开始疯狂地捶打地板:“拜托你说实话好吗?我绝对不刺探你的保养品来源的秘密,哪怕是往皮肤里注射冰毒我也不会去报警的!” “说什么呢!甲基苯丙胺才不会有美容作用。”身为化学生的孟妮可义正言辞地指责她的荒谬观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科学之所以是科学就因为过程可以无限制次数复制,所以――拿样品来给我试试!” 岳青莲点点头,去开了冰箱,取出一小瓶经过稀释之后的护肤水:“脸伸过来。” “我还是从手开始吧。”孟妮可伸出左手,岳青莲用化妆棉蘸了一点,小心地在她手上拍打着。 随着拍打,孟妮可的手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污垢,灰白色的,徐丹宁点点头:“没错,是要先去除角质层。” “不,这是一步到位的。”岳青莲盖上盖子,嘱咐孟妮可,“去卫生间洗掉。” 三分钟之后,卫生间传来孟妮可的尖叫,随即举着手满脸激动地冲了出来:“看!看!果然有效果!” 徐丹宁一把拉过她的双手,没错,虽然孟妮可的右手也是白白嫩嫩,但比起来,左手简直就不是一个年龄段的,皮肤细腻,指甲粉红,嫩得都能掐出水来,手掌上毫无岁月留下的任何使用痕迹。 她们一起看向微笑不语的岳青莲,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焰来。 岳青莲举起瓶子晃晃:“这对于修真者来说,就是洗髓伐筋,使身体去除后天产生的杂质,和先天产生的不纯部分的过程,当然,经过我兑水之后,对美容尤其有作用。” “兑水?!”徐丹宁痛心疾首地问。 孟妮可没说话,只是用眼刀刷刷地对着岳青莲乱飞。 “我不是兑的自来水,是康师傅桶装纯净水。”岳青莲为自己辩解。 “桶装!还纯净水?还康师傅?”孟妮可每一个字都带着小飞刀,“青莲,我以一个前化学生现质检员的身份,强烈地鄙视你!” “呃……好吧,我明天就去屈臣氏搬两箱蒸馏水来……” 孟妮可恨不能上来抢走她手里的瓶子:“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什么蒸馏水!屈臣氏卖的那能叫蒸馏水吗?!想我当年在大学实验室里,水龙头一开,流出来的才叫蒸馏水,分析纯的!” “哎呀,说这些是不是太琐碎了一点,青莲,你这个水还有多少,快,看在老朋友份上,先给我洗个澡。”徐丹宁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急不可耐地说。 岳青莲摆出莫测高深的姿态,严肃地说:“此物乃属我青莲宗所有,二位道友,可愿入我青莲宗门下?” “yes,ido!”徐丹宁说完才如梦初醒,“什么青莲宗?道友是什么意思?” “一般常识下道友是指霹雳布袋戏的粉丝,不过显然,青莲说的是别的意思。”孟妮可翻来覆去比较着自己的双手,头都不抬地说:“青莲,你最好想清楚,传播邪教是犯法的。” “别胡说!我可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新一代!二十八岁之前还是团员呢!” 徐丹宁帮腔,“青莲,我们多年老朋友了,你也好意思让我拜你为师?我能不能当一个类似名誉顾问之类的,你每年给我点美容水就好了,我保证不干涉你门派的内政。” “话先说回来,贵派到底有多少弟子啊?” 岳青莲心虚地举起一根手指头。 两人一起惊叹:“一千人?!你是不是把整个金融街的姑娘都发展进来了?!” “势头很猛烈啊!你确定不会被公安局请去喝茶?”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当然,还有一只小麒麟,这个暂时不要说了。 孟妮可向后倒在地板上,呻吟了一句:“孤家寡人哪。” “少废话!修真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要考究弟子的心志,资质,悟性的!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修真!我又不想开山立派占地盘,要那么多人干什么?打群架啊?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岳青莲有点恼羞成怒地说,“这是看在我们老朋友的份上,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 “我修了!”孟妮可一骨碌坐起来,目光坚定地说,“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岳青莲咳嗽一声:“修真,贵在坚持,吾待会传你一篇法诀,可依照此心诀运行大小周天,运转灵力,嗯……尽量做到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打坐就对了。” 徐丹宁怀疑地看看她:“工作呢?” 岳青莲无辜地举起易拉罐啤酒:“修真者,心无旁骛,还在乎什么工作。” “那可不行!”徐丹宁立刻打退堂鼓,“我还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扬名立万呢!你晓得的,我最近做的那个餐厅装修设计大获好评,明年老板答应让我独立负责那个五星级大酒店的全部装修工程,大项目啊!这是我人生事业的重要关头!一分钟都不能浪费,你还是把那个美容水给我就好了。” “怎么能这么没理想呢?”岳青莲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年是多么不情愿,语重心长地教育她,“修真是好事,一旦修真有成,可轻身翱翔四宇,来去如风。” “你看我像是买不起飞机票的人吗?”徐丹宁反问。 “还可以长生不老,无病无痛。”岳青莲循循善诱。 徐丹宁点点头:“姜子牙八十三岁封神,我就打个折扣,五十三再来修真吧,反正得道不分先后嘛,那个,我就先要点美容水,看在朋友的面上,这个你总不会不给吧。” 岳青莲终于可以体会到小麒麟当时的无奈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帅哥忘不了。” 徐丹宁大怒:“周林森算哪门子帅哥啊!?” 那边孟妮可已经极其认真地试着盘膝打坐,岳青莲过去帮她调整姿势:“要五心向天,单盘不行,要双盘,脚心都要朝天,对,是这样。” 孟妮可双腿的骨节被她掰出了声音,脸色都变了,好半天才勉强坐稳身体,岳青莲安慰她:“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你要进入忘我的境界,不要光想着腿很疼,慢慢就习惯了。” 徐丹宁看得眉头直跳:“每天要这样几个小时啊?” “几个小时?要几天几夜都这么打坐才行。”岳青莲考虑了一下,还是没说出白玉印洞府的事。 “妮可,我对你抱有无限的同情。” 孟妮可冷哼一声:“哼,等以后我修真有成,什么金钱啊,帅哥啊,房产啊,还不都是小菜一碟。天将降姿色于美女子者,必先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 徐丹宁赞赏地点头:“我觉得孟同学的心志坚定,已经到了我所不能及的境界了,不愧是什么什么……青莲宗开山大弟子。” 岳青莲汗颜:“这个……我哪能让她拜我为师,她一开口叫师傅,我半夜都会做噩梦的,这样吧,嗯,妮可,如果,真的有什么外事活动的话,我就对人介绍说你是我们青莲宗的长老大人。” “那我呢!那我呢!”徐丹宁迫不及待地问。 “既然你又不肯修真,那就介绍你是客卿吧,类似名誉顾问的一个职位。” 于是大家都很满意,彼此以‘宗主’‘长老’‘客卿’相称一气,叫得好不快活。 幸亏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大家闹到最后,徐丹宁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孟妮可为了验证自己的心志坚定,坚持以双盘的姿势一直打坐到早上,起初真是熬得十分艰苦,额头脖颈都汗涔涔的,慢慢的,依照岳青莲说的调节呼吸的方法,才慢慢平静下来,表情也不至于那么痛苦了,低眉垂目,双手平摊在膝盖上,有那么一点点宝相庄严的意思。 快到天亮的时候,岳青莲打断了她的静坐,孟妮可颇费力气地把双腿伸直,一时竟站不起来,坐在原地揉搓着小腿肚。 “怎么样?能坚持吗?以后打坐可是经年累月的事。”岳青莲压低声音,免得吵醒徐丹宁。 孟妮可笑了笑,晨光微露,她的波浪卷发乱糟糟地拢在脑后,脸上显露出一丝疲惫,到底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了,这么熬夜一次,脸上就带出痕迹来。 “你说的,我需要一个改变。”她低声说,“修真,想都不敢想的事,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也许错过了很多,但这次,我一定要抓住。” 她抬眼看着岳青莲,很镇定地说:“我不比她,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放不下,舍不得了。” 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岳青莲点了点头,盘膝坐下,神识一晃,已经进入白玉印。 小麒麟不在山洞里,大约在外面玩耍,岳青莲用杯子舀了半杯灵泉,闪神出来。 孟妮可看见她手中凭空出现一个杯子,挑起眼角:“这就是传说中的……隔空摄物?” “第一,没有那种东西,第二,就算有,也不许用来做什么违反乱纪的事。”岳青莲说着,郑重地双手捧着杯子送到她面前:“妮可,你想清楚,这个喝下去,你就是修真一脉的人了,从此之后,也许会遇到很多奇怪的人和事,会遇到很多凶险,也许你的努力最后毫无结果,甚至会有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之虞,你想要的东西未必可以得到,你不想要的东西却会接踵而来……是机遇,同样也是陷阱,这些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孟妮可盯着她手中的杯子,普通的白色马克杯,灵泉在内粼粼闪光。 良久,她郑重地举双手接住杯子:“我明白。” 说完,她一仰头,把半杯灵泉一饮而尽。 岳青莲站起来,打开卫生间的门,态度亲切地问:“你一般上厕所的时候,喜欢什么读物?” 海鲜晚餐 周日晚上,岳青莲再度约会夏英杰。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岳青莲的一种自虐,既然有心结,那逃避绝不是出路,一定要逼着自己跨过去,再难也得挺住,跨过去了,从此海阔天空,心性的修炼又上了一个新的境界。 她先对着镜子笑了三分钟,才以轻松愉快的语气打电话:“嗨,杰森,上次临时有事,这次正式请你吃饭好了……海鲜是吧?海鲜就海鲜,哪怕去未名轩吃我也请得起一顿。” 夏英杰在电话那头很忸怩地笑:“不用不用,哪能到那么贵的地方,我觉得蟹王馆就不错了。” 这个猥琐男,还真敢开口呐!蟹王馆的人均消费也是在五百以上的,还不算鲍鱼鱼翅之类。 虽然心里这么想,岳青莲表面上依旧爽朗地大笑:“没关系,你定地方,都是朋友嘛何必这么客气,再说我可能马上要外派欧洲了,搞不好这是一顿告别饭呢。” 夏英杰沉默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地说:“啧啧,赚欧元去了,恭喜恭喜,那是要吃一顿大户的,这样吧,我说个地址,你记下来。” 岳青莲拿着地址,挂断电话之后上网一搜地图,已经快出了城八区,在遥远的西边,夹在本市最大的景观湖紫玉湖和内河之间,相当偏僻。 她开车四点就从家出发,五点到达所说的街道,沿着这条拥挤不堪的马路来回开了两遍,都没有看到所谓‘宁家海鲜馆’的招牌,gps此刻也失灵了,不得不再给夏英杰打电话,依照指示又兜了一个大圈,才在一家招待所的小楼旁边看见被空调遮住的招牌。 小巷很窄,车是进不去的,她把车停在招待所院里,付过停车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薄薄的积雪,从小巷口往里走。 根据夏英杰的指示:“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她路过了杂货店,小卖部,大杂院,手机一站式服务维修部,住家小院……随着天色变黑,墙上的路灯还时亮时不亮,她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夏英杰的一个恶作剧圈套。 沿着小巷几乎走到头,都可以听到小河流水的声音了,才看见一个大门口挑着两个灯笼,写着‘宁’字,夏英杰就站在灯笼下,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看到她的时候松了口气,龇着牙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没人付账吓得都不敢进去。” “我是差点迷路!”岳青莲没好气地说,“找的什么鬼地方,藏在这么紧里头。” 低头跺跺脚,看着新靴子沾满雪泥,不免心疼,两双靴子都祸害在夏英杰手里了,今年的支出啊! “虽然地方难找,但味道是一等一的好,我向你保证!”夏英杰笑嘻嘻地说,“我和老板认识,能打折哩。” 就知道是这样!岳青莲腹诽了一句,跟着他走进了小院,里面布置得不像外面那么破败,还是蛮讲究的,服务生似乎真的认识夏英杰,都不用开口就领着他们往后面走,穿过院子,上了几层台阶再走过散座大厅,,后面是包房的地方,底下一溜的房间都已经占满,二楼还是散座,只是地方狭长近似走廊,只有零散的三四桌,大扇的玻璃长窗可以清楚地看清楚湖面景色,如果在夏天的话,吹吹风,啃啃螃蟹,看看湖光山色,一定是绝佳选择。[] 可惜现在是夏天,湖面上也没有观光船,远远地望去,只是一片黑黝黝的水面,岸边人家的灯光星星点点,倒也很有意境。 拿过边角都卷起来的菜单,夏英杰热忱地向她推荐着:“雪菜大黄鱼是一定要点的,还有生牡蛎,哎呀我一想起来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银鱼炮蛋就马虎一点,白鱼清蒸吧,随便吃吃也可以了,醉虾醉虾!膏蟹也要一份,大拷乌贼,哎,别把我们当外行,给挑两条有乌贼蛋的啊!凉菜再来个泥螺吧,不要海蜇,那东西有什么吃头。” 岳青莲按照他的指点一一点完菜,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杰森,我发现只要不是你自己消费的时候,你的消费水平就突飞猛进嘛。” “嘿嘿,朋友之间就不要计较那么多啦。”他猛敲桌子,破锣嗓子喊着:“服务员!上茶水!来一壶铁观音!” 凉菜上来得很快,夏英杰象征性地虚让了一下,然后抓起切得平整的膏蟹,嗖地一声嗦溜掉最上层的蟹膏,开始吧嗒吧嗒啃着下面的蟹肉,表情满足无比,偶尔抬眼看向岳青莲,露齿一笑,明明还是那么猥琐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却透着食肉动物的凶悍。 看着那大玻璃碗里还在活蹦乱跳的醉虾,再看看生鲜蟹块切面上果冻一般似会流动、红艳艳的膏,岳青莲实在没有勇气下筷子,只拈了几颗泥螺尝尝。 “那个,可能过年之后,我就要去欧洲了。”岳青莲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夏英杰啃完了半只膏蟹,又伸手去抓剩下的半只,含糊地说:“好差事啊,秦老大就是向着你。回来该升职了吧?” “欧元区现在金融一塌糊涂,冰岛破产,希腊负债,我都不知道去了之后要面对怎样的局面。和你三年前去美国可不一样。” 夏英杰用手里残余的蟹脚爪点了点她,用力咽下嘴里的蟹肉,才腾出口来说话:“这正是老秦栽培你的地方,去了,就是一种逆境中求生存发展的体验,别看欧洲现在是个烂摊子,能收拾烂摊子也是做领导的必备能力,你此去要是能混开了,肯定大彻大悟,上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岳青莲不禁笑了,摇头说:“倒是很少看见你这么正经地跟我说话。” “嗳,这种谣言不能瞎说啊,我一向很正经的。”夏英杰丢开蟹壳,毫不客气地掀开玻璃碗上的罩,抓起一只脚爪还在弹动的醉虾,娴熟地用牙齿撕扯开虾壳,嚼着透明晶莹的肉,很客气地让她:“怎么不吃啊,这个很新鲜的,来,尝尝。” “那你的意思,也是赞成我去?”岳青莲反问。 夏英杰忽然扭捏起来,发狠地嚼了两只虾,才笑着说:“嘿嘿嘿,我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了,我们不是朋友吗?”岳青莲相当平静地说,“再说,我从来都没有对你的职业素养有所怀疑,包括你三年前害我股票亏了那一次,我也认为是大环境使然。” “不会吧!”夏英杰怪叫了起来,“我替你买的那几只股票,赔了?!”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开始是赔了,我割肉了两只,然后被罗杰劝住了,半年之后,剩下的几只还行吧,你叫我买的时候可没说是做长线的。” 夏英杰看样子定下心来,继续大嚼醉虾,这时候服务生抬着一根柱子上来了,半米高的柱子上密密麻麻附着黑乎乎的牡蛎,夏英杰一看如获至宝,搓着手还不忘跟岳青莲献宝:“这个!本市独一家!活牡蛎!鲜的,刚出水!撬开壳,蘸点酱油,那味道绝了!哦,你是不是不习惯吃这种?那就按你们小资的吃法,上芥末吧。” 服务生答应着,不一会儿送上两盘调料,夏英杰抓住柱子,一手拿着刀一割一撬,牡蛎壳乖乖地张开,他挑出肥嫩的牡蛎肉,刚要往自己盘子里放,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干笑着送到岳青莲面前,殷勤地劝说:“尝尝,好吃呐!” 真想说一句难得难得,饿虎让食是多么奇迹的事,但岳青莲还是忍住了,用筷子夹起滑腻的牡蛎肉,稍沾了沾芥末,送进嘴里,果然肥腴鲜美,嗖地一下就滑进喉咙里去了,舌尖上缠绵着鲜美的余味。 “好吃吧?”夏英杰说着,又撬开一个递到她盘子里,“这个这个,大补!壮阳的!” 岳青莲刚进嘴的牡蛎顿时吞不得吐不得,好容易咽下去,冷笑着说:“壮阳?你很需要壮阳?” “唉,弗萝拉你怎么说话这么直接,我会不好意思的。”夏英杰手下不停,继续给她撬着,“多吃点,去了国外就吃不到这么正宗的海鲜了,美国也是,一个螃蟹有盘子大,肉粗又腥,和咱们这的大闸蟹叫一个没法比。” 岳青莲看着他专注的眼神,胡子拉碴的侧面,有些奇怪为什么人还是那个人,现在看起来就顺眼了很多,也不觉得猥琐了呢? “外派按惯例,都是三年,三年之后,我就三十三了。”岳青莲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你也三十九了。 “那不正好,正是干得动又有经验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夏英杰头都不抬地说,“到时候你就成为要害部门女性高管,风投部老大,多神气!” 岳青莲气笑了:“别说得跟你能当秦老大一半家那么肯定,外派三年,很多变数,到时候我要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你负责给安置啊?” 夏英杰黑瞋瞋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又飞快移开,嬉皮笑脸地说:“哪能呢!我对你有充足的信心,除非你半路在欧洲看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嫁了,从此做全职太太。” “哪有那么容易啊。”岳青莲耸耸肩,“六年前姑娘二十一朵花的时候,都没嫁出去,何况现在。” 真的是朋友的感觉哦,自己居然在一个男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说这种剩女话题,还毫不在乎地带着一股怨妇口气,看来夏英杰说得没错,我们的确已经是朋友了。 “嗳,你现在照样是一朵花,还开得更大气了呐!才貌双全,有里子也有面子,老外最吃这一套了,保证你追求者可以从伦敦排到巴黎去。”夏英杰嘴里恭维她,手下把柱子换了个面,继续撬牡蛎。 既然我这么好,你为什么就不争取一下? 岳青莲忽然感到鼻子有些发涩,她吸吸鼻子,转头去看窗外的湖景夜色,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面春风:“说的对!我这就去欧洲寻找春天去……哎呀,吃海鲜怎么可以没有酒呢,多扫兴,服务员!服务员!拿酒水单来!” 夏英杰跟着起劲:“服务员!把你们老板珍藏的茅台拿来!” 岳青莲拿菜单抽他:“闭嘴!闭嘴!你别想把我当凯子!” 最后给夏英杰上了口杯,岳青莲回去还要开车,就点了一壶黄酒,厨房细心地加热过,里面还泡了一颗梅子,喝到嘴里酸酸甜甜,刚吃了生牡蛎的胃暖暖的,十分舒服。 接下来吃了什么,岳青莲事后想起来,都不太记得了,脑子里只模模糊糊记得乌黑汤汁浸泡着雪白肉块的鲜美食物,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夏英杰放弃了筷子,直接用手撕着往嘴里送,她也不甘落后下了手,雪白的肉丝到了嘴里,有点像鸡肉,却更加鲜嫩,筋道嚼头,她撕着吃着,忽然一抬头,看见夏英杰嘴边都是黑黑的汤汁,甚至鼻尖脸上还飞溅了一些,不禁哈哈大笑,指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笑什么?”夏英杰莫名其妙地问,岳青莲笑得更厉害了,简直前仰后合。 “哎。”夏英杰小声嘀咕着,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用餐巾帮她擦脸,“自己吃得一脸花,还有心情笑话别人。” “要你管!”岳青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被他的手隔着餐巾碰到脸颊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从心底涌起,让她笑得更加畅快。 最后结账的时候,不知道是大厨还是老板亲自上来,给夏英杰敬烟,称呼为‘夏哥’,然后又对岳青莲点头,称呼为‘嫂子’,岳青莲正打开包找卡结账,闻言笑得东倒西歪,举起杯子一口把剩下的黄酒给干了,来人一脸囧色地说:“嫂子酒风够豪放的啊?!得,就冲这,今儿给打五折!” 夜风吹来,她脑子清醒了一点,发现自己和夏英杰正走在河边的青石板小径上,不远处波光粼粼,正是紫玉湖。 “酒醒了?”夏英杰毫无仪态地把烟卷夹在耳朵上,嬉皮笑脸地对她说,“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喝,一壶黄酒就能放倒,刚才我就是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岳青莲皱着眉头,掩嘴,打了个嗝儿:“怎么到这来了?” “你都醉得东倒西歪了,不散步醒醒酒,我哪敢让你开车,不是拿人命开玩笑么。”夏英杰走到她面前,扶着她的肩转了一个方向:“现在行了?回去吧。” 原来刚才的院子后门出来就是河边,一直通往紫玉湖,他们差不多已经快走到湖畔了,回头还可以望见远处的宁字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已。 看她不出声,夏英杰试探着问:“没醒的话,再走走?这里夏天可是著名的景点,热闹着呢,冬天……冬天也挺好,起码没蚊子。” 岳青莲点了点头,突然问他:“这么熟,你跟谁来过?” “哎呀,人可多啦,沃伦啊,彼得啊,约翰啊,乔治啊,马克啊……”夏英杰眉飞色舞地说着,岳青莲忍俊不禁地用手包去抽打他:“他们是不是还姓巴菲特,索罗斯,林奇……啊?!你这个王八蛋,嘴里有一句实话没有?!” “哎哎哎,别动手啊,朋友之间,开个玩笑都不行?”夏英杰动作敏捷地逃开几米远,叉着腰看着她笑。 岳青莲住了手,半晌,点了点头:“是啊,朋友嘛。”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贝壳型香水瓶子,里面装着大约十五毫升液体,对着光一照,熠熠生辉,往夏英杰的方向递去:“哪,礼物。” “这么客气……”夏英杰大喜过望地搓着手迎上来,伸手要接的时候又缩了回去,“这个……我不太用香水的,最多用用六神花露水,你送我这个,不太当用啊。” 岳青莲冷笑:“装!进口大麻袋,你就给我装!” “这是啥话哩,我是真不用嘛。”夏英杰低声下气地说。 “那天在楼里,你给我吃的东西是什么,我知道你不会说的,但一定十分珍贵,这就算是回礼吧。”岳青莲硬抓过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塞了进去,“我是不知道这有什么作用,但你一定知道。” 夏英杰的手腕被她紧紧抓住,脸上带着无奈的笑:“这是你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的话就去问卫总啊。”岳青莲白了他一眼,“只要别说是我给的,你怎么瞎编都行。” “我是真用不着。”夏英杰摊开手,看着那个玲珑的小香水瓶子,“弗萝拉,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我是个普通人,一般人,完全不是你那样的。” 岳青莲并不知道怎样探看别的修真者的修为,但小麒麟和夏英杰也接触过几次了,从来没提起过夏英杰也是修真者的事,搞不好这个家伙这次说的是真的。 “那这个,起码可以帮助你洗髓伐筋,就是不那个的话,身体也会变得健康一点。”岳青莲低声说。 “嗨,我身体好得很呐!再说,生老病死,才是正常的吧,何必强求什么呢。”夏英杰挠了挠头,“我是个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人,不指望有什么奇遇,艳遇倒是可以来几次。” “真来了艳遇你就阳痿了。”岳青莲讽刺地说。 夏英杰嘿嘿地笑着,把香水瓶子又递还给她:“你留着呗。”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岳青莲没接,近乎挑衅地看着他,“有本事,你就当我面扔湖里去。” 夏英杰干笑了两声,猛然转身抬手作势欲扔——岳青莲一动不动地看着,心里已经恨得把他放倒在地来回踩了一千遍。 就在瓶子出手的一霎那,夏英杰停止了动作,慢慢地把手收回来,瓶子好好地揣进西服内袋里,还珍惜地在胸前拍了拍:“你给的东西,我哪有不收下之理,谢啦。” 岳青莲紧握的双拳这才慢慢放开,掌心里全是冷汗:要是这混蛋真的敢把瓶子扔了,自己一定会把他照方抓药地也扔进湖里,再砸上十七八块石头! “走吧,我顺路送你回家。”她平静地说,甚至还笑了笑。 “哎!”夏英杰很爽快地答应了,乐颠颠地走在前面,“那就不好意思啦蹭你的车。” 岳青莲刚要跟上,又疑惑地回头扫视了一眼周围,为什么刚才忽然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幻觉? 可是周围不是河就是湖,或者一览无余的枯草地,要有人的话,早该发现了啊。 “弗萝拉?走了走了,再晚有女流氓劫我咋办。”夏英杰在前面吆喝,岳青莲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答应着跟了上去。 湖边带回的纪念品 明明目的也达到了,也吃了一顿很美味的大餐,回来的路上两人也谈笑风生,没有任何不愉快的地方,但为什么岳青莲在踏入家门的时候,就是提不起精神来,懒洋洋地说了一声:“我回来了。[.超多好看小说]”,看见麒麟又在抱着新华词典发短信,过去摸摸头:“又和小狐狸说什么?” “此乃秘密。”小麒麟严肃地说。 岳青莲点点头:“是是是,兽族百年大计,我这个小小人族就不掺和了,嗳……洗澡去。” “宗主沐浴之后,勿忘修行。”小麒麟行使着护山神兽的职责,嘱咐了一句,又埋头翻字典。 岳青莲无声地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哗哗放了半浴缸的水,在架子上选了半天,拿了一瓶玫瑰精油滴了点,舒舒服服地脱掉衣服,额头盖着毛巾,全身都浸入水中,温暖带着玫瑰芳香的热水淹没全身,抚慰着每一寸肌肤,说不出的舒服,她满意地叹息了一声:唉,人生还是有很多美好之处的。 “how~~wonderfullifeis~~~nowyouareintheworld~~~~~”她拖长声音地唱着荒腔走板的歌,双手在水底下慵懒地划着水,充分地放松自己。 好像什么东西从身侧一滑而过……沐浴球掉水里了?她睁开一只眼看,黄色沐浴球好好地挂在置物架上。 小肥皂?小肥皂也在盒子里放得好好的。 她安心地闭上眼:幻觉,都是幻觉。 但是紧接着,什么东西再度从她双腿中间嗖地穿过,触碰到了她大腿内侧娇嫩敏感的肌肤!这感觉真而又真,完全不可能是幻觉! “啊!”岳青莲完全是本能地一跃而起,带着一身水哗啦啦地跳出了浴缸,还险些在瓷砖上摔了一跤,她瞪大眼睛,盯着不停荡漾的水面,想看清楚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 卫生间的门就在此时被小麒麟一脚踹开,豆丁点大的小家伙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奶声奶气高喊:“宗主休慌!吾来也!” “呀~~~~”这下岳青莲的尖叫声简直震耳欲聋,她一手慌忙扯下浴巾遮掩自己,一边拼命挥着另一只手:“死麒麟!转过去!转过去!” 小麒麟却压根没注意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缸水,嫩声喝道:“何方妖怪!还不显形?!” 他话音未落,从水中嗖地窜出一道小小红影,在缸沿上一弹,借力跃起老高,噌地就从小麒麟头顶飞了出去,小麒麟怒吼一声:“好大胆!想逃!”转身就追。 岳青莲松了口气,手忙脚乱地抓起浴袍穿上,这是什么东西?!玫瑰精油成精了?! 她探头往外看,客厅里正乒乒乓乓热闹非凡,那道小小红影敏捷无比,借力在四周家具摆设上窜来跳去,闪电一般闪展腾挪,小麒麟跳起来抓了好几次都被从手指缝里溜走了,但是小麒麟身为仙兽,也不是吃素的,瞅准一个机会,趁红影在地板上蹦跳得正欢的时候,合身扑上,在地板上一路滑行,两手齐出,左右开弓,终于一把盖了个严实! “我抓住它了!我抓住它了!”小麒麟欢叫着从地板上爬起来,把两只小胖手死死地扣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拿起来,稍微打开一条缝,好奇地凑近一只眼去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噗!噗噗!”从短短肥肥的手指缝隙间,猛地射出两道水箭,精准地射在小麒麟眼睛上,这一下子猝不及防,小麒麟哎呀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揉眼睛,掌心的红影趁势跳了起来,一鼓作气,在小麒麟脸上灵活地噼噼啪啪抽打了几下,咻地一声又落回地板企图逃脱。 红影刚刚落回地面,就被一条从天而降的毛巾给盖了个严实,岳青莲一边束着浴袍的带子一边紧张地问:“麒麟,你没事吧?” “唔……好狡猾的妖怪!”小麒麟揉着一只眼说,岳青莲扳过他的脸看看,眼睛只是被他自己揉得红了一点,看不出有受伤或者中毒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被毛巾盖住的不知名红影还在地板上左冲右突,撑起一个小小帐篷试图带着毛巾逃窜,岳青莲气不打一处来,吩咐:“麒麟,到你除妖降魔的时候了,收拾了它!” “是,宗主。”小麒麟蹲下身来,一脚踩住毛巾的边缘,里面的东西立刻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才试探着鼓起一个小包往边缘部分蠕动,被小麒麟找了个玻璃杯,一下扣住。 抽掉毛巾之后,里面的红影就毫无遮掩了,小麒麟蹲在地上,很新奇地说:“原来是条小鲤鱼啊……宗主,这不是妖,是精怪。难怪你进门的时候,吾没感觉到有妖气呢。” 小鲤鱼?岳青莲也凑过来,果然,在杯子里被扣着的是一条只有尾指长的小小鲤鱼,金色身体,红色鱼鳞,带有一圈金边的黑溜溜圆眼睛,非常好看,此刻正四鳍巴着杯壁看着外面,圆圆的嘴张成一个o型。 为什么……似乎有欺负弱小的感觉呢? 岳青莲站起身来:“你们能沟通吗?问它是不是迷路了,家在哪儿,我明天拿个盆送它回去。” 闻言,小金鲤在杯子里蹦跶了两下,状似友好,小麒麟想了想,小胖手按住杯子,严厉警告它:“那吾放你出来,你不许跑,不然吾就拿你去给小狐狸下泡面吃。” 小金鲤又蹦了两下,小麒麟这才掀开了杯子,盘腿坐在地板上开始一本正经地询问:“汝修行不易,是何来历?为何出现在吾青莲宗的地盘?” 小金鲤蹦蹦嗒嗒地在地板上用尾巴蘸着水跳出一串鸡爪样的符号,小麒麟皱着眉头辨认了半天,回头翻译道:“宗主,它说它是修行了五百年的一条鲤鱼精。” “五百年?那不成鲤鱼王了,怎么才这么一丁点大?”岳青莲擦着头发问。 小金鲤啪嗒啪嗒地在地板上跳字,小麒麟跟着翻译:“巨灵神虽然蠢大如山不过是个夯货,浓缩的才是精华。” 岳青莲停下了梳头的手:“这两句话是一个文化背景的么?!” 小金鲤继续蹦跶,小麒麟继续翻译:“它说,它身为一条有理想有抱负的鲤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前五百年后五百年都没有像它这么智慧的一条鱼。” “那请问智慧鱼,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家的浴缸里?难道是从自来水管道溜进来的?!” 这次小金鲤跳的字比较多些,小麒麟趴着看了半天才犹豫着翻译:“它说,它素来在紫玉湖底潜心修炼,今日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有贵人下降,于是升到湖面,见一仙子,风姿绰约,云鬓霞鬟,欣欣然有修仙之相,心甚……慕之,故追随而来,愿在门下修行,效……玄龟听经之例,岂不美谈?” 岳青莲点点头:“于是就说我有王八之气,稍一散发,四方英雄纳头便拜,是吧?过时啦这套奉承话!” 她走过去两指尖拎起小金鲤的背鳍,凑到眼前,小金鲤用双鳍捧着脸,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做无辜状。 “你是刚才在湖边盯着我的那个吧?”岳青莲语气轻柔地说,“你是感觉到了我手里有灵泉吧?所以你就跟着来想偷一点,对吧?” 小金鲤刷地举起一边的鱼鳍做发誓状,连连摇头。 “怎么说你也修炼了五百年,如果就这么炖了,是太可惜了。”岳青莲自言自语地说,“不如拿点酒糟起来,可以吃到过年。” 小金鲤的嘴扁了起来,双鳍挡住眼睛,细小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直掉。 小麒麟在下面拉岳青莲的浴袍:“宗主,吾观此鱼其气清奇,不像是杀生害命之徒,倒也是修行中鱼,还望宗主网开一面,饶它一命。” “麒麟,你最近很宅心仁厚嘛。”岳青莲惊讶地说。 “吾上次蒙宗主教诲悟道,近日也常静心思索,花鸟鱼虫,均为天地产物,天地大道,无分贵贱,得道不论出身,小狐狸如是,小鲤鱼也当如是。”小麒麟拧着小眉毛,郑重其事地说,“何况近代天地之气混杂浊乱,人心尚且不向大道,更勿论鳞介羽虫之流,作怪的为多,它能沉心修为五百年,殊为不易。” “我明白,不能让劣币驱逐良币。”岳青莲把小金鲤放回到地板上,“看在你虔心修行的份上,那就原谅你这一次。” 小金鲤在地板上又蘸着水蹦跶开了,小麒麟跟着翻译:“它说,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又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行啦!”岳青莲受不了地神识一晃,进入白玉印,转眼拿了盛着一口量灵泉的杯子出来:“这么多应该够了吧?喝了就赶紧回家吧。” 小金鲤浑身的鳞片都开心地耸了起来,嗖地一声,尾巴在地板上一弹,跳起来老高,中途在麒麟的头顶借了次力,四鳍张开,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圆弧,咚地一声跃入岳青莲手中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起灵泉来。 不一会儿它就喝得个肚儿圆,还不甘心地撅着小圆嘴在杯壁上来回嗦嗦,岳青莲有心想给它个脑崩儿,又怕真把它弹飞出去,只能敲敲杯子:“好了没有?好了就走吧。” 小金鲤呼地一声跳出来,在地板上继续蹦蹦跳跳,小麒麟看了一会,抬起头说:“宗主,它要拜在青莲宗门下,随宗主修行,以期大道。” 青莲宗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有半吊子宗主,不修真光想美容的客卿,想修真又想开淘宝店赚钱的长老,叼奶嘴的护山神兽,修行五百年只有手指长的鲤鱼精……为什么就没一个拿得出手充门面的呢?! “那好吧,吾宗也正在用人之际,那就留下吧。”岳青莲不顾小金鲤欢快地蹦跳,咳嗽一声说:“不过,青莲宗不养闲人,公会活动要按时出席,我要算dkp分数的。” 小麒麟完全听不懂,小金鲤却很激动地蘸着水蹦字:“宗主,它说没问题,它是mt。” “看得出来,蛮能拉仇恨的。”岳青莲也不想再去洗一遍澡了,马马虎虎地擦干头发,嘱咐了两句,然后回到卧室,盘膝往床上一坐,神识沉入白玉印洞府,修行去也。 不过……好像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是什么呢? 她沉思着拿过蒲团摆摆好,坐上去的时候还在想: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三分钟后,从白玉印里传来一声穿耳魔音,震得岳青莲在外面打坐的肉身都抖了一抖:“我的实木地板呀~~~~~~~~~~” 暗潮汹涌 周一上班的时候,琦琦盯着岳青莲瞧了半分钟,终于忍不住问:“弗萝拉,你的新耳环蛮好看的……不过为什么只戴一边?” 岳青莲笑颜如花:“新潮,新潮嘛!” 她上班的时候可不敢把小金鲤留在家里,万一它和小麒麟高兴起来要探讨一下精怪修仙心得,那自己的宝贝地板还不得泡汤。好在小金鲤到底也是五百年修行的底子,善会变化,闻言立刻摇身一变,化成一条不到三公分长的小小纯金点赤的鲤鱼坠子,岳青莲从首饰盒里找出一只闲置的耳环,取下珍珠,小鲤鱼就咬着吊环,在她耳边打着秋千,上班来也。 “很精巧啊。”琦琦看了又看,恨不能伸手去摸一摸,“还是多截式会活动的呢。” 岳青莲笑着,迅速溜进自己办公室,嘱咐琦琦一声:“老大开会结束之后通知我一声。” “哦!”琦琦去端了杯咖啡进来给她,出门做事。 岳青莲很快就沉入工作之中,聚精会神一边对着电脑一边核对文件,过了几分钟,伸手去拿咖啡杯,凑到嘴边刚要喝的时候,眼角一扫——好像有点异样! 她定睛一看,差点把杯子摔了:小金鲤不知什么时候舒舒服服地泡在了咖啡杯里,只露出个鱼头,惬意地闭着眼睛,双鳍枕在脑后,圆圆的o型嘴不慌不忙地吐着泡泡。 “小鱼!你给我出来!”岳青莲压低声音怒骂,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捞,却被咖啡给烫了一下,不由得惊叹这远远高于三十六度的水温,一个活的生命体是如何能在里面安之若素的? 小金鲤懒洋洋地睁眼看她,不太情愿地尾巴一甩跳出了咖啡杯,啪啪嗒嗒跳到了桌面上,岳青莲的电脑屏幕,键盘,文件……上,星星点点溅满了咖啡污渍! “小鱼!信不信吃了你?!”岳青莲扯出纸巾忙不迭地擦拭,“你要是闲得没事的话,外面走廊上还有你的同类,去那玩!只要别被人看到,看到你就死定了!” 琦琦敲门进来,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愣了一下,急忙过来帮忙:“怎么了,咖啡洒了吗?是不是我泡得太烫了。” “不不,是我自己不小心。什么事?”岳青莲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门口红影一闪不见了,幸亏琦琦背对着门,什么都没看到。 “那个……”琦琦有点吞吞吐吐,“前台有送你的东西。” 又是顾景行,岳青莲神色如常地点点头:“拿过来好了,另外再给我泡杯咖啡。” 她才不要喝小金鲤的洗澡水! “哦。”琦琦没有刺探到预想中的八卦情报,端着杯子有些小失望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背后跟着前台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盆:“弗萝拉,这个放哪里?” 真的是一个盆!绝不夸张!比脸盆略小一点,粗陶本色,外表朴素古拙,里面一汪清水上漂浮着几片圆翠荷叶,中间捧出两只茶盅般大小的莲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已然盛开,亭亭玉立,花瓣底部粉白,色彩向上逐渐加深,尖端处染上一抹深紫红色的晕彩,中间鹅黄色花蕊半遮半掩嫩绿莲蓬,着实好看。 岳青莲都傻了,坐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琦琦伶俐,张罗着把外面的一张放报纸杂物的小几给端了进来,放在办公桌一侧:“就放这里吧,看,多合适。” 这就是他认为的‘大众喜闻乐见的普通花卉’吗?!有钱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不过想归想,她做不出把这种还生长得好好的植物一把揪起来乱拍乱打的缺德事,只有叹了一口气,望着眼睛晶晶亮还在观察她反应的小助理说:“我的咖啡呢?” “嗯……老大开会回来了,我刚要报你知道!”琦琦立刻转开话题。 岳青莲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向门口:“那等我回来的吧。” 迈步走到秦明川办公室门口,薇薇安熟稔地站起来替她敲门通报,问一句:“弗萝拉,喝什么?” “不用麻烦了,几句话的事儿。”岳青莲走了进去,秦明川坐在办公桌后,头都不抬地说:“小岳,坐,什么事?” 上午的阳光从窗口洒入,整个房间温暖又明亮,他坐在那里,稳健,成熟,浑身散发着男性魅力…… 岳青莲不禁微笑起来:就这样吧,仰慕他,接近他,想什么都做到最好,想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努力,认可自己的存在……这就是自己对于秦明川全部的野心吧…… 和情爱无关,也挺好。 “老大,我考虑过了,愿意去欧洲分部工作。”她平静地开口。 秦明川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春节之后差不多就可以过去了,你抓紧时间,把年假休了,也回老家看看。” “这么快?”岳青莲本来以为起码要到三个月之后的,有些意外地说,“我手上的收购案进行的差不多了,本来想结束了再走的。” “本来是可以,但民裕银行郑总那个老狐狸,你这段时间恐怕搞不定他。”秦明川交握双手,平静地说,“所以你最好还是做两手准备。” “是,我明白。” 两人又谈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岳青莲起身离开,秦明川这才把一直放在文件上的注意力收了回来,皱着眉头,向后靠在椅背上,计算着时间。 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中间再安排她休半个月年假,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完成了人生职业规划上的一件大事,岳青莲的心情好了很多,步履轻松地回到办公室,啜饮着仔细检查过的确不加小鱼配料的热咖啡,连小几上的碗莲,看着都顺眼了很多。 一道红影蹦蹦跳跳地从门缝里挤进来,在她还没看清的时候就嗖地一声跳起,大头冲下,空中转体n周半,兴冲冲地奔进了陶盆里,溅起数点水花,围着两朵莲花,摇头摆尾游得很欢。[] 唔,看它这么欢快的样子,这水啊花啊,应该不会有毒。 考虑了一下,基于礼貌是不是该给顾景行回个电话? 于是她拿起内线电话接总机:“你好,我风投部岳青莲,请帮我查一下富洋金控顾景行先生的电话,谢谢。” 总机小姐以空前的热情直接给她接通了外线,听着电话那段和缓的音乐等候音,岳青莲还能保持平和的心境,但等到电话那头真的传来顾景行清越的声音时,她又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岳小姐,你好。” “顾先生,您送的花我收到了,很喜欢,谢谢。” “你喜欢就好。”顾景行的声音明朗,和冷峻的外表截然不同,岳青莲不得不捂住一颗老鹿乱撞的芳心继续客套,“您费心了,送这么别致的东西。” “我一向喜欢园艺,昨天到一家花店里,正好看见老板新培育的碗莲开花,我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顾景行停了一下,又说,“知道这个品种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我对花……没有研究。” 他低沉地笑了,笑声仿佛有魔力,一直穿透到岳青莲的心里,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又像一只小手,痒痒地挠着她的耳朵:“我问过老板,这个品种的碗莲叫……” 他有意地做了一个停顿,才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青莲姑娘。” 热热的感觉从岳青莲的耳朵慢慢向脸颊蔓延,她费力地咳了一声,才说得出话:“谢谢。” “不客气,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吃个晚饭好吗?” “呃,很抱歉,我最近比较忙。”岳青莲的手胡乱地拿了只笔在把玩,“工作原因马上要外派了,手头的事比较多。” 顾景行的声音依然很温和:“工作调动是很正常的事,平常心去对待就好,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句话倒说得蛮中听的,岳青莲嘀咕,笑着说:“是,但真的是很忙,所以,你的晚餐邀请,只能抱歉了。” “那好吧,我能理解,弗萝拉,希望我能有机会,在你动身之前,和你说一句一路顺风。” “会的会的,谢谢。” 放下电话,岳青莲拍了拍胸口,心理素质还是不过关啊!修道之人,理应淡泊,无欲无求,哪能看到帅哥什么的就乱了方寸呐! 据岳青莲对琦琦她们八卦俱乐部——pa俱乐部活动的观察,一般午餐时间是最活跃的时候,上司不是赴商务午餐约会就是和几个下属一起边吃边谈工作,女孩子们乐得聚集在一张桌子边,叽叽喳喳交流八卦新闻。 她本来预料今天午餐活动时间,琦琦会成为焦点,做好了看小妮子鬼鬼祟祟跟人传自己的“绯闻”的准备,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走到餐厅的时候,却发现众pa的重心竟然不是琦琦,而是不动声色分散几张桌子呈包围之势困住了坐在角落里的韩骏。 在公司里,韩骏不是仅有的男pa,但却是仅有的“女上司的男pa”,大学毕业之后跟随高彤已经五年之久,可以说是心腹助手,毕竟年龄差距摆在那里,而且他也确实精明强干滴水不漏,蝉联四年公司十佳助理大奖,所以纵然也有一些小小的粉红色流言蜚语,也早已淹没在八卦洪潮当中。 今天,又是犯了什么事? 岳青莲随便挑了两样水果和一碗蔬菜汤,端着坐到离她们并不算近的位置上,竖着耳朵听八卦。 “艾顿!”为首的乃是财务总监的pa温迪,相当泼辣的小妮子,此刻柳眉倒竖,手持一把雪亮汤勺,直逼韩骏:“说!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非常有气势的开头被这句台词一搅合,顿时变了味道,周围的姑娘发出嘘声,她本人不觉气馁下来。 韩骏不慌不忙地嚼着糖醋小排,完全咽下去之后拿起餐巾抹抹嘴,才从容地回答:“温迪,我想我没有这个荣幸吧。” “嗛!”还是风投部的员工有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的气魄,蜜雪儿立刻施以援手,操起一把雪亮餐叉,对准了韩骏:“是问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成好姐妹!” 韩骏叹口气,木然地看着离自己鼻子只有一公分远的餐叉,无奈地说:“有活动的时候我不参加都会交份子钱,只要不违背原则的事我哪一次没替你们干过……小姐啊,我已经跟组织上汇报过了,我们老大的确在年会上和保监部老大跳过一只舞,但那是因为我们老大喝高了,证据就是她跳完舞之后硬说毕业答辩就在明天,要我送她回学校去拿论文做ppt……现在可以让我吃饭了吧?” “组织上才不是为了打听迪奥王那点事来找你的呢!”一向务实的薇薇安远程火力支持:“我们就想知道,密斯高最近用的护肤品的牌子!” 韩骏怔了怔:“你们难道想让我去老大面前问这个?!你们自己去问!” “我们问得出来还要你做啥!”温迪迫不及待地说,“密斯高的手腕我们应付不了,只有靠你出马了,当我们是姐妹的话,你就旁敲侧击地问一下。” “或者你悄悄观察一下她用的什么牌子也行。”蜜雪儿帮腔。 韩骏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摇了摇头:“这个太难了,我一个大男人,去打听用什么护肤品……你们还是另外找人吧。” 薇薇安眯起了眼睛,几乎所有的pa姑娘都有样学样地蔑视着韩骏,后者被她们盯得浑身发毛,在‘被老大认为是娘娘腔’和‘得罪全公司的pa’之间权衡再三,还是苦着脸说:“我觉得我无法胜任这项工作啊。” “不行也得行。”pa俱乐部的会长,曹向南大boss的pa艾玛,在悠然地吃完了自己那份意面之后,一锤定音,端起餐盘款款走开,完全不给韩骏任何的回绝余地。 岳青莲在一边啃着水果憋笑到肚子疼,自己是不是该催催孟妮可,早点把淘宝店开起来,只要到时候高彤一个口风漏出去,那生意肯定好得不得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她吃完午餐之后回办公室,看看午休时间还没结束,打了个电话给高彤。 高彤今天没去餐厅,听声音也不在外面,接到她的电话时候笑声朗朗:“弗萝拉,什么事?” “哦,格瑞丝,没什么,我只想跟你说一声,我朋友那个灵芝水,她马上准备开网店了,到时候请多多捧场。” “是吗?成规模制作了?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给好评,地址是?” “她还没有做好,我第一时间告诉你的,等过两天,网址出来了,我再给你。”岳青莲说着笑了起来,“刚才在餐厅,你没看到,pa们围着你家助理,非让他去打探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护肤品不可。” 她本意只不过想暗示高彤一下:首先可以在公司pa里小范围推广,但高彤却意外地沉默了。 岳青莲纳闷地等了一会儿,出声呼唤:“格瑞丝?” “啊,没什么,我刚接到一封邮件正在点开。”高彤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是嘛?那帮小丫头们,艾顿不会答应了吧?这么尴尬的事,我想他是没胆子来问我的。” “那我就不知道啰,你的人,你最清楚。”岳青莲笑着打太极推过去这个问题。 “呵呵,我倒要看看小猴子能使出什么招数来。”高彤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那说定了,弗萝拉,过几天你就把网址给我,我去拍。” “好!” 挂上电话,高彤挑起眉毛,若有所思地看着挂在一侧衣架上的拎包,里面装着她随身的喷雾小瓶,正是‘灵芝美容换肤水’ 她沉思了一会,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用一根手指微微拉下百叶窗,明媚的眼睛向外看去,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韩骏格子间的一角,他吃完午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低头忙碌着,时而移动鼠标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从背影看去,年轻男子的健康身体把银灰色衬衫绷得紧紧的,清爽利落的短发,露出一截蜜色肌肤的后颈,一切都和公司里任何一个男性员工没有什么区别。 高彤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手指一松,百叶窗弹回原地。 她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说是今天才被pa们逼得走投无路,那为什么年会那天晚上,你就翻我的化妆包呢?” 迷失在城市 胡小凡今天的点儿挺背,星期一本来事情就多,总务科还印错了两盒名片,他送去的时候人家业务员正急等着拿了名片好去赶场子拉保险,看见印错了名字,大发雷霆,他站在原地白挨了一顿教训,回到科室的时候又被支使去修复印机,连午餐都没有吃上。 正摸着肚子感叹好饿,内线电话响了:“胡小凡,外面有人找你。” 怎么会有人找我?这个城市里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啊! 他低声下气向上司请了十分钟的假,大约看在他放弃午休时间抢修复印机的份上,上司脸色虽然很难看但还是点了头,胡小凡一秒钟都不敢浪费地冲出了公司,嫌等电梯太慢,直接跑了下去。 金鑫大厦大门敞亮气派,里外扫了一眼,也没有他认识的人啊。 保安看见他东张西望的,问了一句:“你就是胡小凡?外面有个娃娃找你。” 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胡小凡推开玻璃转门就奔了出去,果然,台阶下面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黄色羽绒服,牛仔背带裤,撑得圆鼓鼓的像个球,一手拿着一个蛋筒,正在吧嗒吧嗒地舔着,看他出来,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小狐狸!” “仙兽大人,您怎么到这来了!”胡小凡提心吊胆地看了看四周,疾步下了台阶,蹲在小麒麟面前问,“岳姑娘呢?” “宗主上班去了嘛,都是些俗事。”小麒麟把左手的蛋筒递给他:“哪,请你吃。” 胡小凡无可奈何地接过蛋筒:在十二月的寒风里在室外吃雪糕,这是什么样的体验啊。 为了避免人围观,他引着小麒麟走到大门一侧的花坛边坐下,再次问:“仙兽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嗯,吾打你手机打不通,就来找你了。”小麒麟在花坛边上坐坐好,小脚晃啊晃的,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不吃哩?你不喜欢吗?” 胡小凡尴尬地笑笑:“谢谢。” 于是他也开始舔着蛋筒,过了一会,小麒麟才腾出嘴说话:“小狐狸,宗主跟吾说,可能吾们要去欧洲了。” “哦……” “欧洲是什么地方啊,远吗?宗主说很远。” “是很远,要坐十个小时的飞机呢。” “飞机是何物?” “就是遨游四海的法宝。” 小麒麟认真地想了想,再联系以前自己有过的经验,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是很远了。” “仙兽大人,你和岳姑娘要去很久吗?” “唔,似乎也不是太久,宗主说去了之后,哈根达斯就会很便宜,但手机费就会很贵,所以不让吾打电话给你了。” 胡小凡咬了咬嘴唇:“是,岳姑娘说的对。[.超多好看小说]” “那样吾多无聊啊,小狐狸,你不能跟吾们一起去欧洲吗?” “这个,仙兽大人,小狐有工作在身,是不能去的。” 小麒麟咔嚓咔嚓咬着蛋筒,锁起小眉头说:“工作,又是俗事,你们为何天天都为俗事操心呐?” 胡小凡不自然地笑了笑:“仙兽大人,四处游历,开阔眼界,也是一件好事,你到了欧洲,就会遇见别的人做朋友的。” “欧洲也有狐狸吗?”小麒麟问,随即又摇头,“那不一样,别的狐狸又不是你。” “那……自然是的,小狐天资差劲,禀赋不高,连皮毛都生得斑驳。”胡小凡声音低了下去,“自然……不能和别狐相比的。” “吾倒不是说这个,容貌美丑,只是皮相,又何须在乎皮毛?”小麒麟转过头来看他,“吾在从前,也认识很多仙童精怪,但宗主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和吾做朋友的,是吧?” 胡小凡脸色发白,急忙摇手:“这话可折杀小狐,仙兽大人是何等身份,怎么能和小狐扯上朋友二字。” “可是宗主生得如此好看体面,资质又是一等一的好,还是朝歌道友一脉相承,她就和那个笑起来很丑的,胡子拉碴的坏人是朋友哩。” “那位凡人虽然不是修道一脉,但侠肝义胆,妖魔作祟之时奋不顾身保护岳姑娘,已经很难得了。” 小麒麟点点头,很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就是了,小狐狸你也去救宗主了啊,你也很侠肝义胆,奋不顾身,当然可以和吾做朋友的。” 他低头在胸口的哈姆太郎小包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手帕扎好的小包袱:“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从山上摘来的,吾问过宗主了,她说可以送给你无妨。” “这……小狐实在是用不着这些上好的仙草,岂不暴殄天物。”胡小凡呐呐地说,不敢伸手去接。 小麒麟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口气坚定地威胁:“拿着,不然吾就捉你去给宗主炼丹!” 胡小凡脸都绿了,只好伸手接过那个小小的包袱,隔着手帕都可以感觉到里面充沛的灵气,他不敢细看,匆忙地揣进了口袋里。 小麒麟这才满意了,跳下花坛边缘,仰头看着他:“小狐狸,你要勤加修炼,不许偷懒!有朝一日,吾要见你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唔,这个好像不太可能。”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不耐烦地一挥小胖手:“总之你用功就是了!这三年,不要被人捉去炼丹喔!” 胡小凡吸吸鼻子,郑重地说:“仙兽大人放心,我会小心的。” “那吾走了。”小麒麟迈着小短腿趾高气扬地转身,却不小心差点被松掉的鞋带给绊一跤。 胡小凡蹲下身,仔仔细细地帮他系好鞋带,然后不放心地问:“仙兽大人,你认识回去的路吗?不然你等我一会,我拿钱给你打车回去。” “放肆!吾可是仙兽哩!洪荒巨野都来去自如,怎么会不识得回家的路。”小麒麟打开哈姆太郎小包给他看,“再说,宗主有给吾零花钱。” 看着那几张粉红大钞,胡小凡暗自担心:有钱是没错的,但你知道怎么打车吗? 小麒麟余威犹在,他没敢开口问,站在原地看着小豆丁麒麟一摇一摆地向远处走去。 冬天的夜晚,来得总是很早,等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身边行人匆匆,大家都在为各自的生计奔忙着。 一直昂首挺胸大步向前的小麒麟终于在又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双手拍打着脸颊:“哎呀……似乎是迷路了。” 宗主修炼未成,住处没有什么灵光罩顶的标识,至于说到黑气,自从那天之后,那栋大楼顶部就再也没有黑气出现了,在他看来,所有的大楼都一样,于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要不要打电话给宗主呢?”小麒麟低头考虑着,末了决然地一跺脚,“太丢脸了,不要!” 从他的海拔,目测了一下城市的大小,小麒麟自信满满:“哼,其实也不是怎么大嘛!就不信吾找不到!” 正待举步向前,从他右手边的街道深处,传来了一阵小小的抽泣声,小麒麟转头去看,昏黑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小身影,双手盖在头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泣。 小麒麟眯起眼睛,努力地去看,果然没看错,从小身影的帽子底下,隐隐飘出一丝白光。 “呔!”他断喝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儿走了过去,稍微踮起一点脚,努力平视着对方,“汝是何方修道人士?在此停留作甚?” 帽子底下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不停地掉着泪珠,直愣愣地看着他。 小麒麟嗖地向后跳了一步,如临大敌地摆出迎战的姿势:“原来是只狐妖!” 随着对方抬头的动作,他看清了帽子下面露出的两只毛茸茸大耳朵,正害怕得一抖一抖。 “我……我不是狐妖……”说话了才知道对方是个男孩,不大的样子,哭得一抽一抽,“我是青丘涂山氏九尾狐……” 小麒麟围着他转了一圈儿,仔细闻闻:“倒是并无血腥戾气,却是一尾好狐狸,汝来此何干?” “我……我和奶奶失散了……我……我迷路了……我……我……”小九尾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抽紧了。 小麒麟鄙视地看:“迷路?!汝真给狐狸一脉丢人!” 他看看天色:“城市人心险恶,群妖竟出,汝速速退去,免遭横祸!” “可是……可是……我不认识路……”小九尾狐抽抽搭搭地说,“奶奶带我来找一个亲戚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走。” 小麒麟皱着眉头:“可有地址?就是所谓门牌号甚么的。” “有……”小九尾狐眼泪汪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小麒麟接过来正着反着看了半天,末了一拍胸脯:“不要怕,吾带你去!” “真……真的?”小九尾狐惊喜地看着他,嗫嚅着说,“可是……可是我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 “呔!吾乃仙兽,才不稀罕你的报答呐!”小麒麟骄傲地一抬鼻子,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嗳,跟上!” 小九尾狐在袖子上蹭蹭眼泪,捂着头站了起来,从外形看不过是个八九岁的男孩,穿着薄呢短夹克,牛仔裤,戴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和街上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皱着眉看了他半天,小麒麟才发现还是有一点地方不同的:“你捂着头作甚,放下来,吾的手给你牵。” 小九尾狐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手……手不能放下来……手――手要捂耳朵……” “啐!真乃麻烦!”小麒麟想了半天,解下自己裤子的一条背带,在他腰带上拴了个结,防止这个爱哭的小九尾狐再跟自己走丢,然后就拉扯着一路勇往直前。 街上行人很多,不少人看着这一对奇怪的组合都驻足一观,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在游戏,小麒麟不管不顾,过了两个十字路口,走了三条街,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小九尾狐胆战心惊地抬头看着大楼上的字,他显然是认得的:“中国银行?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吾当然知道!”小麒麟拖着他跌跌撞撞地上了台阶,走到气派的大门一侧,那里一边有一尊高达两三米的石像,威严地蹲在石头底座上,目视前方。 “这是……狮子?”小九尾狐抬头看着石像的脸,不确定地问。 “寡闻。”小麒麟白了他一眼,蹬着小胖腿往底座上爬,小九尾狐虽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也下意识地帮了他一把。 小麒麟勾着底座,小肉手拍打着石像的前爪,奶声奶气地喊:“貔貅!貔貅!” 他喊的声音很大,小九尾狐吓得张皇四顾,幸亏办公大楼都已经下班了,周围没有人经过,远远有人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是孩子在玩耍吧。 “呼”地一声,从石像上空飘起一团金黄色的烟雾,在空中凝聚了半天,探出一个超大的兽头,逼视着面前胆敢骚扰自己的两个小不点,瓮声瓮气地问:“来者何人?” “吾乃朝歌山青莲宗的小麒麟,特来问路。”小麒麟掏出纸条,展开给它看。 硕大的兽头凑过来,用一只比篮球还要大的眼睛看了半天:“然,此处倒不甚远,汝可会换乘公车?” 小麒麟回头看看小九尾狐,后者老老实实地摇头。 “他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耳朵露出来了。”小麒麟给自己找着理由。 “那地铁等物此刻更是高峰时期,亦不能乘坐,汝等可自此向南前行,千余步之后,可见一十字路口,曰白河路,曰文华路,再向东,沿文华路前行五百余步,可见又一十字路口,曰解放路,再沿解放路向北行不数步,可见一巷口……” 貔貅兽头讲了半天,小麒麟掰着手指头,一脸苦恼:“貔貅,哪里是北?” 黄色烟雾剧烈地翻滚起来,过了半天,才重新凝聚成兽头,怒气冲冲地说:“汝竟然不认识哪里是北么?!” 小麒麟很纯洁地看着他,貔貅兽头无语了:“那告诉你路线,又有何用?” “你可以带吾们去么。”小麒麟继续扮纯洁。 貔貅大怒,吼地一声张开大嘴,从远处看很像要把小麒麟一口吞下:“本神兽乃奉命镇守此处财地,行化煞纳财无上功德之事,岂是给汝等带路的!” 说完貔貅都想去撞墙:那刚才为什么连问路这等小事也照做了呢! “又有什么关系,你都能化身千万了,分出一缕神识给我们带路有何不可?貔貅,貔貅,可知勿因善小而不为,再小的事,也是功德。”小麒麟拍打着石像的前脚爪劝说。 貔貅兽头实在给他弄得没办法,哼了一声,从耳朵部分溜出一道细微黄光,在小麒麟鼻子前面凝结成一只黄豆般大的袖珍貔貅,张开嘴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来!” “嗳!”小麒麟快乐地跳下底座,拖拉着小九尾狐跟在飞着领路的袖珍貔貅后面兴冲冲地向南奔去,跑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挥手:“貔貅,谢谢你……貔貅,下次吾带哈根达斯给你吃,再见!” “咄!速去!速去!”貔貅扭过头,完全不理会两个小不点的挥手告别感谢,转眼看见斜对面街口的高法大厅垂脊上立着的嘲风已经笑得快要掉下来了,昂头大吼一声:“笑甚!?” “无,无甚。”嘲风赶紧站好,若无其事地回答。 貔貅兽头嗖地没入黄色烟雾,尽数回到石像之内,大楼门口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九尾狐寻亲记 岳青莲接到小麒麟打来的电话时候正急得上火:“麒麟!你跑哪里去了!我刚打电话问过胡小凡,他说你两点半就从他那走了!” “吾另有要事,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你有个妹的要事啊!”岳青莲一想到小麒麟是不是又勇猛地四处去降妖除魔了,顿感头疼,“你告诉我四周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能看到街名不?乖乖在原地等着,我去接你。” “甚好,吾正有事要宗主相助。” 岳青莲晕了,这小麒麟!又给自己找了什么事了! 她按照小麒麟说的地方,飞车赶到,不说和自己家的距离跨了半座城,甚至和金鑫大厦的距离也足足横跨了一个城区,小麒麟是怎么走到那去的? “皇冠华都大酒店……”她在gps上轻易地找到了这个地方,但开过去的时候费了一点劲,似乎在举行什么活动,车如流水人潮汹涌,还有交警在协助疏通道路,实在没办法,她把车停在外面,走着进去。 在酒店大门对面的人行道上,小麒麟向她挥手:“宗主,这里这里!” “叫我姨!”岳青莲虽然还是一腔怒火,但看见他身边还有个男孩在,一时也发不出来,飞快地抓住小麒麟的手,挤出笑脸对那个男孩说:“不好意思,我外甥给你添麻烦了吧?谢谢你。” 小男孩抬起紧张的小脸看了她一眼,双手飞快地捂住了帽子。 “这是小九尾,吾在路边捡到的,他说他来城里找亲戚,然后和奶奶走散了,还好他知道他亲戚就住在这里。”小麒麟掏出纸条给岳青莲看,“可是看门的人不让吾们进去。” 哪个五星级大酒店的保安会让你们这俩小家伙随便进啊。岳青莲想着,接过纸条一看,还真写着皇冠华都大酒店的名字,街道名,还有一行字写着1842房间。 她举目望去,各类名车,和电视台的摄像车川流不息地在往大门里开,门口聚集的人多半是粉丝,举着写有偶像名字的灯牌和照片卖力地高喊着,保安很辛苦地维持着秩序,今天这里怕是有什么娱乐相关的活动吧,平常的话她可以就这么走进去,在酒店大堂联系上住在1842房间的客人,但今天这阵势,是休想了。 “你知道你亲戚的手机号吗?”她问低着头的小男孩,小男孩惶恐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在小麒麟的打气声‘不要怕,这是吾家宗主’中,战战兢兢地问:“手机是何物?” 岳青莲刚疑惑地想:手机都不知道?耳朵一动,小金鲤已经松开吊环,尾巴一甩就跳到小男孩的头上,好奇地掀开渔夫帽,毛茸茸的大耳朵露了出来! 小九尾狐哇地一声就蹲了下去,双手把帽子捂得死死的,小金鲤好容易才找到缝隙钻出来,不屑地在他头上蹦跳了两下。 “猫?”岳青莲问小麒麟。 “我……我不是猫……我是青丘涂山氏九尾狐……”小男孩带着哭腔回答。 岳青莲无语:这年头,妖怪怎么一个比一个混的惨,这么小的孩子就带到城市里来担惊受怕的啊。[] 她摸出手机,上网搜到皇冠华都大酒店的总机,打过去:“你好,请替我接一下1842房间的客人。” 接线小姐的声音十分柔美动听:“您好,1842房间的客人暂时不方便接听外线电话。” “对不起,我有急事,可不可以请您通知一下他?” “小姐,很抱歉,1842房间的客人要求有安静的休息时间,不希望被打扰,请您体谅。” 这么大牌?难道是个明星? 岳青莲看着门口越来越拥挤的人潮,叹口气说:“我觉得今晚不是个好时机,不然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小九尾狐抽抽搭搭地摇着头:“不……我要在这里等……奶奶说不定会来的……” 小麒麟指责地看着岳青莲:“宗主,都是你不用心修炼,你要学会隐身之术,传音符,哪怕是分神化音,都可以在此刻用得上。” 岳青莲无语地看着他,半天才说:“我就是想学,也得有人教啊!” 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一辆黑色奔驰本来正在缓缓地跟随指示向酒店院子里开进,忽然拐了个弯,在路边停了下来,司机下来打开车门,雪亮皮鞋,笔挺西裤,修长小腿……一身纯黑迪奥西服的顾景行走了出来。 他态度很自然,就像彼此是在衣香鬓影灯光华彩的社交场合遇见而不是在大马路上一样,唇角微微一勾,礼貌地招呼:“岳小姐,晚上好。” “顾先生,还真巧啊。”岳青莲笑得露出了八颗大牙,真是要命,怎么在这个地方遇见了!自己还拖家带口的! 顾景行走过来的那几步,简直可以直接扔上t台去冒充今冬迪奥发布会的男模,他低头看了看小麒麟,又看了看蹲在一边的小男孩,语气轻柔地问:“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不,不必了……其实也不是很麻烦。”岳青莲把那张纸条紧紧地藏在手心。 “这个地方是打不到车的,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们回家吧。”顾景行建议。 “不不不,我们暂时还不走。”岳青莲强笑着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顾景行有点迷惑,低头再看看小麒麟,小麒麟也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于是他恍然大悟:“这位小朋友是想见见偶像吗?” “什么……偶像?”岳青莲大惊,她怎么不知道小麒麟什么时候还有偶像了?! 顾景行低头握拳掩在嘴边咳了一声,似有笑意:“今天酒店里有一个电影的开机仪式和新闻发布会,所以人会很多,没有请帖又不是酒店入住客人的话,很难进去的。” 看了一眼酒店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群,甚至已经有电视台的举着摄影机在拍了,岳青莲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不如搭我的车进去吧。”顾景行伸手相邀。 如果只是岳青莲自己的事,她是绝对不想和顾景行有什么关联的,但是九尾狐蹲在原地死活赖着不走,那么目前看来,跟他一起进去就是最好的选择,除非自己想在这里站一晚上。 就算顾景行很危险,但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还有摄影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那就谢谢了,嗳,小孩子就是麻烦。”她虚情假意地笑着道谢,一手拎起蹲在地上的小九尾狐,顺手把他的帽子往下压了压。 顾景行稍微走得靠前一点,亲自替她把着车门,岳青莲只感到从人群里刷刷刷射来无数视线,这种拉风的感觉前所未有,她一时心思恍惚,差点把小麒麟给直接扔进去。 幸亏车厢足够宽敞,坐了小九尾狐,小麒麟,她,之后,顾景行还能挤进来。 前座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面目普通的男子,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岳小姐。” 行动间耳侧红光一闪,岳青莲顿时记起这就是年会那天在花园门口迎宾的人。 “你好。”她礼貌地报以微笑。 顾景行坐进来的时候,两人挨得十分近,刚才在外面站了半天,当时不觉得,这个时候和顾景行腿部相碰,对方的体温熨帖地传递过来,被碰到的地方就像雪见了炉火,静悄悄地开始融化,带来一股酥酥的感觉。 “咳,咳,麒麟,坐我腿上来。”她不动声色地抱起小麒麟,顺便往旁边挪了一点。 司机又开始往车流里插回去,这时候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又有电视台的组群挡路,所以行进得十分缓慢,别看只有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估计真进去还得十几二十分钟。 “小朋友很可爱,是你什么人?侄子?”顾景行微侧身体靠在椅背上,动作闲散适意,又带着天然的优雅气度。 “嗯,是侄子……叫岳麒麟。”岳青莲为了弥补刚才自己一时失口,含糊地说。 “那位小朋友呢?”顾景行微笑着看向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九尾狐,眼睛里闪着不可捉摸的笑意。 岳青莲久经考验,这点瞎话信手拈来:“邻居的孩子。”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这么小就知道追星了。” 顾景行的话里明明没有讽刺之意,岳青莲的脸却有点发红,为了摆脱这尴尬的话题,她主动开口:“顾先生也是来出席开机仪式的?” “一个朋友邀我,没事就来了。”顾景行回答得轻描淡写。 原来如此,难道富洋金控还做了投资影视业的准备? 车开近了才发现场面果然宏大,光电视台就有七八家,各家粉丝的应援团都在黄线两侧排列整齐,闪光灯此起彼伏地响起,挂着媒体胸牌的记者们来回穿行,大部分车开到门口就停住,里面光鲜亮丽的明星,领导,大腕……纷纷走上红地毯,微笑着迎接闪光灯的洗礼。 岳青莲看得胆战心惊,强笑着问:“顾先生,您不是来走红地毯的吧?” 不过,他走红地毯一定很合适。 顾景行扬眉表示惊讶:“当然不是,我们直接开进去。” 贵公子就是贵公子,简单地扬起一边眉毛的动作,都做得那么好看。 挨得这么近,她闻到顾景行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还挺好闻的,但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种男士香水的味道,倒好像……有一种庙宇里的檀香那样。 车到了门口,果然没有停下,直接向旁边一拐,进了后场,这边就松快多了,司机很快在地下停车场找到了位置停车,副驾驶上的男子下来替顾景行拉开车门,顾景行站定之后,回头伸出双手:“小朋友先出来吧。” 小麒麟这次倒没有发飙,很安静地被岳青莲交了出去,顾景行接过他,放在地上,他还仰头专注地看着。 “小朋友倒是不怕生。”顾景行笑着说,再度伸出一只手。 岳青莲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镇定自若地伸出手去让他握住,举止优雅地迈出了车厢。 再回头把小九尾狐拽出来,这一行奇怪的组合就浩浩荡荡地向酒店后面的通道走去。 保安验看过请帖,也许是贵宾待遇,对突然多出了几个人也没有多加盘问,他们在迷宫一般的一楼绕来绕去,到处不是贴着‘xx休息室’,就是‘xx联络处’,正常衣着的人群中混杂着穿各式亮片礼服小短裙随时可以上台表演唱歌跳舞的明星艺人,让人眼花缭乱。 小九尾狐依旧紧张地捂着帽子,一手被岳青莲拉着,落在最后面,小麒麟歪着头左右看,开口问:“嗳,你要找的人会不会就在这里?” 岳青莲无语:也许在小麒麟眼里,这些画着舞台妆烟熏妆的明星们,的确和“狐”沾亲带故…… 看来邀请顾景行来的人是个重要角色,刚走了几步,就有助理模样的人急匆匆赶来,点头哈腰地表示欢迎,给他们带路到一间标着‘贵宾室no.16’的房间里,很谦恭地说‘xx马上就来,请稍等,稍等’……‘居然让顾先生等真是不好意思,恕罪,恕罪……’ 茶水刚送上来,他接了个电话,立刻大喜过望:“顾先生,方便的话现在可以过去吗?” 顾景行点了点头,长腿一伸,站了起来,带红宝石耳钉的男子立刻悄没声地跟随在侧。 他却不急着走,回头问:“岳小姐,就请你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小朋友想见的是哪一位?我会让朋友代为安排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其实不用了……”岳青莲费了老大的劲也回想不起来刚才门口惊鸿一瞥的电影海报上任何一个明星的名字,只好打着哈哈说,“小孩子就是爱看个热闹,这样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顾景行点点头:“九点钟他们内部有个酒会,如果不急着回家的话,到时候看吧。” “谢谢。”岳青莲笑颜如花,手底下暗自掐了小麒麟一下,小家伙不明白地回头看她:“嗳?” “跟顾先生说谢谢。”岳青莲引导。 “嗳?”小麒麟还不太明白,眼睛睁得大大地又回头去看顾景行。 顾景行低头看看他,对那个助理模样的人说:“我记得这里西餐厅的冰激凌很有名,给小朋友来两份。” “是是,马上送到。” “谢谢。”小麒麟爽快地说。 顾景行又低头看看他,然后对着岳青莲微微一笑,低声说:“等我回来。” 他们三人都出了房门,岳青莲才捂住胸口倒在沙发上,果然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是不行,刚才手拉手都没有一点感觉,刚才看见他那一笑,心跳又不争气地飙起来了。 “宗主,等吃完冰激凌我们就帮九尾去找他亲戚吧。”小麒麟提议,九尾狐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抬起一张惊恐的小脸,喃喃地说:“这里人好多……好可怕……” 岳青莲思索了一会儿:“你说让小鱼上去给他亲戚带个口信怎么样?” 小麒麟鼻子一翘:“小鱼那一笔爬爬字,除了吾,谁能看懂!” 红影一闪,小金鲤不知从什么地方蹭地跳了出来,甩动尾巴对着小麒麟的脸就是啪啪两下。 “哎哟!”小麒麟大怒。 酒店服务员敲门,送进来一杯鲜榨果汁饮品和两盘冰山一样华丽的冰激凌,分别浇着巧克力酱和芒果酱,岳青莲摸出钱包给了小费,一回头已经看见小金鲤以一个优美的跳板跳水姿势,呼地一下扎进了冰山里,只留一条尾巴在外面扭啊扭! “小鱼!”小麒麟越发大怒,小手操起勺子威胁:“出来!不然吃了你!”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那边一直瑟缩的小九尾狐忽然睁大了双眼,透过刚才服务员出去没关好的门,好像看到了什么…… “奶奶!”他忽然大喊了一声,嗖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跑到门口,拉开房门又大喊了一声:“奶奶!” 岳青莲几乎在同时跳了起来,追上他,一把抓住小男孩单薄瘦弱的肩膀:可不能让这孩子大喊大叫,被发现没请帖,会被工作人员赶出去的,那样混进来就没意义了! 小九尾狐猛然被人抓住,激烈地挣扎起来,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奶奶!” “嘘,不要喊!”岳青莲一边对走廊上的路人做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后狠命地拍上门,一边低声说,“你看到你奶奶了?那也不能大声喊,你还想不想见你亲戚了?!” 小九尾狐抬起脸,满脸泪水地看着她,岳青莲心一软,还是用力扣住他的肩膀:“不要急,现在人太多,等会我就带你去1842号房间。” 刚说完话,房门上被人轻轻地敲了三下。 看吧,麻烦来了,岳青莲把小九尾狐推到身后坐下,叮嘱:“麒麟,看好他。” 她开门的时候脸上挂着从容镇定的笑,那笑容足以让任何来兴师问罪的人都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从而惭愧退走。 但很可惜,门外的人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一个穿着深绿色暗花折枝莲长旗袍,不超过三十岁的女子,微笑着站在门口,双手交握在腰腹间,轻轻欠身为礼:“姑娘,我家的孩子蒙您照料,有劳了。” 岳青莲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屋里,小九尾狐正坐在沙发上,小麒麟严格地遵循着她刚才的命令,骑跨在他身上,两只小肉手隔着帽子抓住九尾狐的大耳朵钳制他的行动,现在扭头看着门口,等待她下一个指示。 女子温婉地用手一指:“那就是我家的孩子。” 小九尾狐带着泪笑了起来:“奶奶!” 狐族奇术 五分钟之后,他们一行人已经坐到了1842号套房里,小客厅虽然地方不大,但摆设幽雅精致,沙发坐起来很舒服,适合说一些私密的悄悄话。 女子亲自端来一壶清茶,给岳青莲斟上,低头举起:“姑娘,多谢您施以援手,不然我家的孩子只怕真的要流落异乡不知所终了,大恩无以为报,请用了这杯茶。” “您太客气。”岳青莲接过杯子,眼睛在面前的女子身上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您真的是这孩子的……奶奶?” 女子笑了:“一点微末道行,倒让姑娘见笑,不知道姑娘是修真哪一脉,日后也好有所图报。” “呃……小门小派,不足挂齿。”岳青莲支吾着,小麒麟却很大声说:“吾是朝歌山青莲宗的小麒麟,小九尾就是我捡到的。” “咳,原来是仙兽大人。”女子态度谦和地转过去,也同样施了一礼送上一杯茶,“飞墨这个孩子从小在山林长大,不谙世事,什么都不知道,和我失散之后,我就非常担心他,幸亏遇见贵人,他才安然无恙。” 她拉过已经不那么惊慌恐惧的小九尾狐:“飞墨,来,给你两位恩人道谢。” 小九尾狐已经脱掉了渔夫帽,巴掌大的小脸顶着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份外可爱,听话地走到面前,纳头便拜。 “不……不必如此!”岳青莲惊得险些把杯子飞出去,急忙一手拽起小男孩,“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磕头下跪的礼数。” “我们涂山氏现在人口凋零,也无甚收藏,只有行此礼数,报答恩人了。” 岳青莲听得很囧,这是变相地哭穷吗?嗳,算了,反正自己从来也没指望过什么报答。 “收藏什么的就算了,麒麟的话他有雪糕吃就会满足。”岳青莲扭头询问:“对吧?” 女子会心一笑,起身出去了。 小麒麟捧着脸问九尾狐:“小九尾,你奶奶好年轻。(.好看的小说)” “其实她不是我的亲奶奶,我亲奶奶和我父母一起,在六十年前去世了,是她把我抚养长大的。”小九尾狐难过地说,“这次也是,我们好好地走在路上,忽然跳出来一个人要降妖除魔,奶奶为了保护我让我逃走,才会受伤的。” 岳青莲不出声地瞥了小麒麟一眼,好像那四个字是某仙兽的口头禅吧…… “真是太不像话了。”小麒麟很愤慨地说,“天生万物皆有造化,只要不为非作歹,一心向善,就是好狐狸,他们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和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女子正端着一盘雪糕推门进来,闻言不禁认真地看了小麒麟一眼,苦笑道:“我们遇上的是个小哥儿,年纪极轻,修为却不差,只怕是哪个门派中的精英弟子,下山历练的,故而志大心坚,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也是有的。” 岳青莲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没准又是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隔代文物,也不看看如今社会,利益至上,谁还管是不是妖啊,博纳基金的卫总,明知顶楼就那么一颗定时炸弹,还不是照样把整个公司搬进金鑫大厦了。 外间传来脚步声,然后有人轻敲,女子起身开了门,一个穿着暗红色斜肩拖地长礼服梳着贵妇头,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张脸依稀在电视或者广告上见过,肯定是个明星,只是岳青莲实在对此不熟悉,叫不出名字来。 明星小姐莞尔一笑,长裙在地毯上拖出沙沙的动静:“我一听阿嬷描述,就猜到是岳姑娘。初次见面,您好。” 岳青莲站起来和她握手:“对不起,您是……” “您不是认识胡小凡吗,我是他的族妹。” 哦!岳青莲恍然大悟,没错胡小凡是说过他有个资质超群的族妹,年纪轻轻就入世赚了很多钱,给家族买了很多灵药灵石什么的,原来还是大明星。(.) 在她想法里,狐族的美女进了娱乐圈,都是xx,xx,xxx那类的,风情万种,妖娆性感,但面前的明星小姐贤淑端庄,鹅蛋脸,水杏眼,眉间微带一分隐忍,三分贤惠,是那种中国古典传统小媳妇,走到哪里贞节牌坊就竖到哪里的样子,让人一看就从心里觉得应该帮助她,只是肌肤凝白如玉,透着明润的光泽,和别人站在一起,肤色都要白上几个色号,果然是天生尤物。 她不由生出亲切之感,笑着说:“我家麒麟不懂事,老是打扰小凡,今天也是从他那里出来,迷了路才会误打误撞遇到这位小朋友的。” 话刚说完她才想起来,自己找到小麒麟之后还没给胡小凡打个电话报平安,不然胆小如鼠胡小凡今晚说不定要担心得睡不着觉。 “对不起,我先给小凡打个电话,告诉他麒麟找到了。” 明星小姐侧头看向穿长旗袍的女子,得到眼神同意之后开口:“今次机会难得,不如叫小凡过来一趟吧,也沾点好处。” 岳青莲有点疑惑:好处,什么好处?刚才还说没东西给自己的,难道今天还能看上一出天狐赐福的好戏? 她依言拨通了胡小凡的手机,果然,胡小凡立刻就接了:“岳姑娘,仙兽大人还没有回去吗?” “小凡你别担心,他是遇上了……一点事,我们现在和你的族妹在一起,她的意思是叫你过来一趟。” 胡小凡吓了一跳:“我我我我我我——我的族妹?” 明星小姐伸手示意岳青莲把手机给她,然后凑到耳边说:“小凡,涂山氏的阿嬷和小族长都在我这里,机会难得,你速速赶来。地址是……” 等她打完电话,岳青莲拿回手机,看小麒麟已经扫光了一盘子雪糕,伸手递给他纸巾,然后说:“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涂山氏的阿嬷”还没有动作,明星小姐已经满面笑容地开口挽留:“不急,岳姑娘,都来了,多坐一会儿吧。” “宗主,吾要等等小狐狸。”小麒麟也这么要求,岳青莲无奈地点点头。 “先请喝杯茶吧。”明星小姐很客气地说,目光落到桌面的时候,吃了一惊,一尾小小金鲤正泡在白玉般的细瓷茶盅里,舒舒服服地躺着,尾巴还不时惬意地拍打水面溅起小小涟漪。 岳青莲眉头一跳,咬牙切齿地说:“小鱼,出来!” “啊,呵呵,不妨事的,这茶是云雾山出品,虽然也算难得,但只不过有一些美容养颜的作用……”明星小姐观察了一下岳青莲的脸,确认对方并不需要这种功效,委婉地说,“既然姑娘的灵宠喜欢,等会走的时候我包上一些给您带回去。” “不不不,不用了,它其实就是爱泡热水而已,咖啡也一样的,不用浪费了。” 阿嬷早就去端了几个新杯子来,重新倒上茶,让了一圈。 胡小凡来得很快,被明星小姐的助理带进门的时候还气喘吁吁的,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飞快地在室内扫了一圈,松口气,悄悄地溜到一边坐下。 “好了。”明星小姐也环顾了一下室内,轻轻抬起手指,一道红色薄光从她手指上飞散而出,化成一层薄雾似的东西,连门带窗一起蒙住,“阿嬷,可以让飞墨变身了。” 小九尾狐被牵着手来到地毯中央,不安地看看四周,毛茸茸的大耳朵受惊地竖了起来,怯怯地叫了一声:“奶奶……” “飞墨,好孩子,不要怕,就像平时一样就好。”阿嬷耐心地劝说着,等到小九尾狐不那么紧张了,松开他的手退到一边。 此刻正是晚上八点多钟左右,月亮升上中天,莹白皎洁的月光从玻璃窗撒进室内,恰恰把地毯中间的小九尾狐包裹在当中。 小九尾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手交叉举在胸前,脸朝着月亮的方向微微仰起,嘴里开始喃喃地念诵不知道什么咒语,然后双手随着音调起伏变换着不同的手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洒在他身上的月光好像变得浓厚了一些。 岳青莲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手印给吸引,在心里默默地记着,小金鲤也在杯子里立了起来,双鳍支在杯沿,撅着圆圆的小嘴聚精会神地看着。 月光越来越密,沐浴在银白月光下的小九尾狐,人形逐渐消失,一步一步地幻化成一只小白狐狸,九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华丽地展开,在地毯上波动不定,皮毛光滑美丽,像月光碎片一般皎洁明净。 “真漂亮。”岳青莲不由自主地感叹,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美的动物,如果不是修真的话,自己作为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 小九尾狐直起身体,前肢对着月亮的方向,拜了三拜,依然闭着眼睛。 一点红宝石般明艳耀目的光芒,从明星小姐的额头突地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一头扑向小白狐的头顶,像水滴一般在毛茸茸耳朵中间的皮毛上滑动不已,小白狐狸一动不动,全身却绷紧了。 阿嬷在一边念起了咒语,语调又快又低,简直听不清楚在念什么,随着她的念诵,小白狐逐渐放松下来,那粒光点也运动得快了起来。 小麒麟起初只是耐心地看着,到了这个时候,爬上沙发,双腿一盘,小胖手在胸前搭了个简单的手印,闭目不语,金光从他身上淡淡地散发出来,逐渐弥漫了整个室内。 岳青莲明白他是在助小白狐一臂之力,感觉自己就这么坐着似乎不太好,但一时又想不出自己能干点什么,正在犹豫的时候,敏锐的耳朵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闯进了套房。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只能隐约听见助理拦阻的声音,似乎是吵了起来,有一会儿却又听不见什么了,就在她以为事情已经解决的时候,外间传来很大的两声‘砰’‘砰’,人体被暴力倒地的声音。 大功告成 不好!她霍地起身,几步走到门口,想去拉门,房门却一下子被踹开,蒙在房门上的红色薄雾一阵剧烈动荡,消失无踪。 房门口站着一个黑衣少年,十七八岁光景,光看脸还以为是楼下哪家公司参加开机仪式的新秀演员,修长挺拔,英俊非凡,眼里眉间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冷漠,虽然帅得走出去能让一半的粉丝立刻倒戈,但那种酷似一把出鞘利剑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的。 而且,他手里的确拿着一把出鞘的利剑! 岳青莲的脑子飞速地旋转,她不会天真到以为这真的是个演员,正即兴表演电影中的精彩片段,那把剑是道具没开刃的……但是,这突然闯进来的是个什么主儿?自己能不能对付得了他? 少年也在上下打量她,目光越过她肩膀向室内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原来是一窝狐狸,难怪妖气冲天。” “对不起,这是私人房间,请你出去。”岳青莲沉声说,她同时也看清了少年身后的大客厅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的两个助理。 少年不屑地说:“你这种与妖混杂一气,贪图好处的人类,着实该死!念在浸淫妖气不久,还未作恶,滚吧。” 岳青莲长到三十岁,还没被人指着鼻子说过滚,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怒反笑:“修真者也是要遵守国家法律的,你今儿敢动一下试试,国家正打击有黑社会背景的团伙犯罪呢!” 她说的话让少年迷惑了一秒钟,随即长剑一抖,直接指向了岳青莲的胸口:“休想拖延时间以成妖法,滚开!” 胡小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就想冲过来挡在岳青莲面前,被她一手拨开,丹田内青色莲花无风自动,十八片花瓣尽数舒展,水滴状的金丹也缓缓地旋转了起来。 “原来还是修真的败类!”少年声色俱厉地说,“竟然堕落到与妖为伍!待我今日出手替你师门清理门户!” 岳青莲都懒得告诉他自己就是本门派的宗主,五指一晃,胸前白玉印静静飘起,浮在掌心,白光吞吐不已,随时预备出手。 少年看见白玉印的时候,脸色一变,随即收起了那副轻慢的姿态,神态变得凝重,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金色混杂了七彩丝线编织而成的绳索,蓄势待发。 两人之间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从岳青莲身后突然窜起一道红影,跳到了她头上,一张嘴,噗噗噗噗,喷出四道水箭,正袭向少年的双眼! 少年不知深浅,只有猛退一步,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四道水箭在离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遇到了阻碍,在空中飞溅成沫。 但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小金鲤已经身体一弓,从岳青莲的头上弹了出去,摆动尾巴噼噼啪啪,又狠又准地在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上抽了好几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一跳,弹回了岳青莲肩上,咬着吊环打起了秋千。 “小鱼,干得好!回去灵泉的奖励!”岳青莲不吝夸奖地说。 少年的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扬手抛出绳索:“妖孽,受死!” 岳青莲到底还是缺乏实战经验,以为闪身躲开就没事了,绳索抛在半空中,却迟迟不落,而是发出一圈光芒,神奇地自动凑成一个圆,向着她兜头罩了下来。 她一下慌了,正不知该怎么躲避的时候,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胡小凡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推开她:“小心!” 本来正正照着她头顶落下的绳索,一下子套住了胡小凡,套住之后,自动缩进,结结实实地把胡小凡瘦弱的身体捆了好几圈,站立不住,砰地摔倒在地,绳索还在向内缩进,死死地勒住了他。 少年呵斥一声:“孽畜!还不现形!” 胡小凡疼得满头大汗,忍不住蜷起身子,在地上打起了滚,却还是咬着牙,没有变回狐狸的形状。 “王八蛋!欺负弱小就是你们门派的规矩?!”岳青莲急了眼,白玉印浮了起来,灵光闪闪,她用手虚握着白玉印:“立刻放开他!” 少年冷笑一声,长剑脱手,飞在空中忽然银光大盛,打了个旋儿,闪电一般越过她头顶,向身后的小客厅飞去,直直对着正在拜月而立的小九尾狐后心扎了下去。 “去!”岳青莲舌头一卷,自动蹦出一个字,白玉印似有感应,嗖地一声尾随着那柄飞剑也进了小客厅。 白玉印刚刚脱手,耳边传来少年冷酷的声音:“败类,你上当了。” 岳青莲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他掏出一只长柄青铜铃铛,当啷啷一阵晃动,天花板下凭空出现了一口大钟,金光灿然,对着她当头罩了下来。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岳青莲压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刚刚‘啊’了一声,大钟已经压到头顶! 眼看大钟就要把岳青莲压在底下,从她头顶百会穴突然涌起一道青光,幻化成一朵巴掌大的莲花,水光潋滟,娇嫩的花瓣颤颤巍巍,却硬是顶住了看上去足有千斤重的青铜大钟,使之停留在岳青莲头上三寸的地方,再也不能下沉分毫。 小金鲤跳起来,像模像样地举起双鳍,撅嘴瞪眼,做霸王举鼎状,以示自己也在出力。 与此同时,白玉印已经追上了刺向小九尾狐的长剑,两个物体碰撞的时候声震屋顶,光芒刺眼,近在咫尺的小九尾狐似是受到了惊扰,身子一绷,前肢差点落地。 “静!”穿长旗袍的阿嬷垂着眼,说出一个字,然后嘴里依旧念诵不已,双手结成的手印飞快地变换,身体微微颤抖着,从唇边流下一缕鲜血。 那粒红色光点在小九尾狐的皮毛上滑行得越来越快,轨迹渐渐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圆,阿嬷把最后一分力气都挤了出来,成败在此一举! 在这边,少年看见岳青莲头顶的莲花,一愣,脸色阴沉不定,伸手召回长剑,明亮如一泓秋水的剑身上被白玉印刚才撞了一下,居然出现了斑驳的裂纹。 岳青莲惊魂未定,看着自己头顶突然出现的,丹田内青莲放大版的莲花,这又是自己练就的哪门子神通? “这位道友,你既然已经修到护体青莲的地步,可见也是名门正派,修为匪浅,为何要和这群妖怪为伍?”少年的态度居然变得有些软化,收回大钟,抱拳作揖:“如道友能就此袖手,临平山陈氏一脉必然记得这份情谊。” “像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的门派,这份情谊我要不起。”岳青莲微笑着说。 少年看上去十分愤怒,厉声说:“道友为何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吧?”明星小姐柔美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她从沙发上起身,款款走了过来,宽大的裙摆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但岳青莲就忍不住去想,裙摆下面,是不是有几条大尾巴,这声音其实是尾巴在地面拖行发出来的? 少年脸色一变:“妖孽!别以为你们妖法已成就得意忘形,看我今天将你们斩草除根!” 明星小姐轻蔑地一笑,举起手里的制胜法宝――酒红色iphone手机:“我数三下,你再不离开房间,我就报警,到时候,你就跟警察去讲个荒谬的狐狸故事来解释为什么非法闯入我的房间,打伤我的助理吧。” 显然这个少年还不是完全地不知世事,起码在听完这句话之后,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把警察招来之后他能有多大几率脱身,末了,他狠狠地哼了一声,胡小凡身上的绳索嗖地自动回到他袖子里,跟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 明星小姐一挥手,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两个晕倒的助理平平地飞了起来,被移到沙发上,房间里被推倒的椅子也恢复了原状,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岳青莲大大地吐出一口气,弯腰扶起胡小凡:“你没事吧?” “没,没事。”胡小凡尽管疼得满头大汗,还是用力挤出一个笑,“岳姑娘,今天多谢您援手了。” 岳青莲一笑,刚要说话,手机响了,她摸出来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了才听出是顾景行:“岳小姐,对不起,刚才没顾上招待你,怠慢了。” “啊,没有没有,我是正好遇见一个朋友,就跟她上来到房间里坐坐。” “那就好,我还担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的声音十分真诚,充满关心,岳青莲耳朵又有些微微发烧,只好笑了两声:“怎么会,您已经十分周到了。” “我这边的事已经结束,等会一起走好吗?我在楼下大堂咖啡座等你。”他很自然地邀请,岳青莲却不敢轻易答应,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今天遇见了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挺高兴的,也许要彻夜长谈,不好再麻烦你了。 顾景行在那边轻笑:“老友见面,的确很难得,那我就不扫你的兴了,晚安。” “晚安。” 挂上电话,岳青莲摊开手:“我能多留一会儿吗,现在下去不方便。” 明星小姐和阿嬷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说:“欢迎欢迎,岳姑娘刚才仗义相助,仙兽大人又肯出手替飞墨稳心安神,我们无以为报,正在惭愧呢,不嫌弃简慢的话,这就去开个房间款待姑娘休息。” “那就不用了,我等一个人走了就行。”岳青莲坐回沙发上,小小九尾狐还维持着兽态,趴伏在地,眼睛没精打采地闭着,九条大尾巴犹如孔雀开屏一样平摊在身后,一副很劳累的样子。 看见她疑惑的眼神,阿嬷解释说:“这孩子刚刚化凝成功,耗神过度,得休息一会才能缓和过来呢。” 胡小凡这会子脸色才缓和过来,闻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帕绑起来的包袱:“九长老,我这里正好还有一点灵草……” 阿嬷脸色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口,小麒麟已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叫:“小狐狸!你敢!那是吾送你的东西,你竟然敢给别人!” “麒麟!”岳青莲脸色发红,一把按倒他,教育道,“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不要这么小气!” 胡小凡露出为难之色,低声说:“仙兽大人的盛情,我铭感五内,论理说蒙您相赐的东西我不该它用,但现在九尾小族长急需这颗仙草恢复灵力,这也是事急从权,请您谅解。” 小麒麟被岳青莲按着,不服气地忽闪着大眼睛:“你是朋友,小九尾也是朋友,吾没有不愿意,要灵草的话找宗主再要就好了嘛,为什么要把吾给你的送人?” 岳青莲差点直接按翻小麒麟揍屁股:那是仙草哇!你当是辣椒茄子!说要就要!虽然还不明白都有什么功效,但有灵泉在前,这东西肯定错不了,到时候弄个纯天然植物精华美白霜,自己还不发大财了!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好装大方地说:“既然这样,麒麟,你就再采一株仙草出来吧。” 她把‘一株’咬得很重,说着松开手,小麒麟揉着小屁股爬起来,向她胸前一扑,消失不见,没有等一分钟又在沙发上出现了,白嫩的小肉手里握着一株只有三片叶子的翠绿色的草,另一只手里握着一颗鲜红的车厘子一样的果实,兴高采烈地说:“小九尾,你运气真好,正好遇见这颗阴阳离火济水十方果成熟!” 岳青莲捂着胸口倒在沙发上:什么阴阳……什么离火……什么十方……还果! 是不是很贵重哇!会不会也是三千年一开花的哇!你个死麒麟啊,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没有哈根达斯了! 明星小姐倒吸一口气,敬畏地看着,阿嬷已经肃容在地板上跪了下来:“如此厚赐,万不敢当,还请仙兽大人收回。” “嗳?为什么啊?小九尾很需要这个来调和他体内的阴阳平衡啊,不然就算他今天练成了,过五百年之后,还要再受一次分噬之苦的。”小麒麟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很得意,“尽管拿去无妨。” 岳青莲的心在滴血,为了面子还得勉强帮腔:“对,都摘下来了,不吃多可惜,看孩子都病成啥样了,快给他吃了吧。” 阿嬷庄重地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接过了一棵草和一颗红色果实,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白玉雕琢的杯子和一根玉杵,将两样东西放进去,缓慢而小心地轻轻捣着。 奇怪得很,岳青莲记得小时候捣个蒜泥都要很久,仙草和果实丢进去,遇到白玉药杵却像雪遇到火一样,一触就软烂成泥,没几下就混合成暗红色的药膏,一股好闻清新到令人精神一振的香气徐徐散发出来。 阿嬷端着药杯跪在小九尾狐面前,轻声说:“飞墨,你这是遇到贵人了,快张嘴吃了这个,就能立刻好了。” 小九尾狐有气无力地微微张开嘴,阿嬷细心地把药膏一点一点抹进他嘴里,到白玉杯壁上刮得干干净净为止。 他们可以清楚地用肉眼就看清小九尾狐身体的变化,仿佛月光都被他吸引到了身体上,白色的皮毛越发华丽顺滑,带着一种清雅出尘的感觉,慢慢的,小九尾狐睁开了眼睛,本来点漆一般的黑眸变成了妖艳魅惑的鲜红色,眼波流转之间,说不尽的妩媚俊丽。 “小九尾变漂亮了。”小麒麟下结论说,然后突然一拍脑袋,“啊!早知道该留一半果子给小狐狸吃,小狐狸也可以变漂亮。” 岳青莲威严地咳嗽了一声:“麒麟,容貌美丑,皆是皮相。” 小九尾狐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伏下身体,把脑门靠在地板上,看上去像是在行礼,岳青莲伸手阻止:“快起来吧,都说了,新社会不兴这套礼节。” 小九尾狐坚持了足有一分钟才起身离开,照例到小麒麟面前也来了这么一下,小麒麟倒是坦然受之,挥了挥小胖手:“小九尾,汝今功法已成,却要记住不可祸害人间,不然必遭天谴。” 阿嬷代为回答:“是,多谢仙兽大人。” 岳青莲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怎么还不能变回人形吗?” 明星小姐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含笑说:“岳姑娘不必担心,飞墨到明天一早就会完全恢复人形。” “是啊。”阿嬷爱怜地抚摸着小九尾狐的背,眼含热泪,“此次带飞墨出来,也是逼于无奈,结果一路上出了那么多意外,幸亏有岳姑娘和仙兽大人相助。” “举手之劳,呵呵,不过,我对这些事都知道得很少,两位能跟我聊聊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反正要等顾景行走远自己才敢离开,不如听听八卦野史,也不枉自己牺牲出去的仙果。 阿嬷笑了笑说:“这只是狐族的一些琐事,倒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姑娘要听,我说了就是,我们涂山氏一族,算是狐族中最古老的一支,但近代百脉凋零,青丘也不例外,完全成了人类肆虐之地,涂山氏一族只有借助上古奇法,龟缩在小小一方地盘内苟延残喘。” 她看了看小九尾狐:“涂山氏一向是母系为尊,历代族长都是狐女,这孩子的姥姥就是现任族长,但六十年前一场浩劫,这孩子的父母都去世了,没有留下能继承族长之位的女儿,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飞墨身上,可飞墨是狐男,修炼祖传的狐媚仙术实在是力不从心,纵观整个狐族,目前只有婉儿姑娘媚术修行最高,近日又是难得一见的水潮月凌之期,阴生阳弱,所以,族长就派我冒险带飞墨出来,期望能以婉儿姑娘的内丹为诱,让飞墨体内的狐性觉醒。但此法凶险异常,非但不能受外界干扰,飞墨本心也不能有任何动摇魔障,原只有三分把握的,幸而成功了。” 岳青莲暗暗咋舌,又问:“那万一不成功怎么办?” 阿嬷脸上透着决然:“不成功,飞墨就走火入魔阴阳混乱,成了个废人,婉儿姑娘的元气必将大伤,甚至内丹都保不住了,我也没脸再回去见族长,只能自裁谢罪,所以,姑娘的援手,实在是我涂山氏重兴之福。” “那刚才闯进来的……” 明星小姐仪态万千地靠在沙发上莞尔一笑:“不知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必理他,这是在人类社会,不是在修真界,我就不信,他能把我一个公众人物给怎么样。” 岳青莲一想也是:如果那小子口无遮拦到处去散布‘xxx是个狐狸精’的谣言,被粉丝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会有人起哄‘她算哪门子狐狸精,狐狸精得xx,xx,xxx那样的差不多!’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明星小姐递过一个会意的眼神:“你明白的啦,真出了那事,公司搞不好还会很高兴,配合着炒一下。” 小九尾狐休息了一会,恢复了精神,站起来,九条蓬松的大尾巴竖在身后,每条尾巴尖上都出现了一团小小的白光,慢慢脱离了身体,飞起来,在空中汇合成一个拳头大的光团,再徐徐下降,他用前肢接住,然后递给阿嬷。 阿嬷笑了起来,接过转送到明星小姐面前:“婉儿姑娘,这是飞墨这孩子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明星小姐双手接过,笑道:“九尾狐族长的灵尾之毛结成的护身符,有驻颜不老的功效,修炼事半功倍,这是难得的馈赠了,只可惜我现在身在俗世,每天行动都有记者跟着拍照,众目睽睽,实在不敢再维持容颜青春不老。” 她转头看看安静地坐在一边的胡小凡:“不过盛意难却,小凡今天也是有缘,就转送了他,如何?” 小九尾狐在阿嬷的怀里直起身子,点了点头。 “不……不不,我资质太差,好东西给了我也是浪费,我不能要。”胡小凡涨红了一张瘦弱的白脸,拼命摇头。 明星小姐笑着亲手把护身符塞到他手里,白光一闪,消失在他手腕上:“修行论心,不论资质,岳姑娘,你说是不是?” 岳青莲正琢磨着居然有这样好的宝贝,不如多朝小九尾狐要几个,自己和“长老”“客卿”分分,闻言愣了一下,胡乱地点了点头。 她只是想想,小麒麟却直接动了手,小胖手摸上九尾狐的大尾巴,赞叹地说:“小九尾,你尾巴真好看。” 这一行为带来的后果,就是半小时后他们出门的时候,小麒麟怀里鼓鼓囊囊的,揣了不下二十个‘灵尾狐毛驻颜护身符’。 岳青莲窘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地推辞,小九尾狐却不理会,奋力地挥舞前肢一个接一个制造着,阿嬷也安慰她:“九尾狐乃是狐族之中法力灵气最高的一支,族长灵尾之毛更是众狐心心向往的宝物,将来飞墨当了族长之后,每年也不知道有多少狐来朝拜觐见,好拿一只护身符回去,这实属平常,区区小事,岳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岳青莲脑子里出现了小九尾狐坐在中间,成千上万的狐狸排着队来瞻仰,然后离开的时候都拔九根尾巴毛走的盛况…… 冤家路窄 明星小姐吩咐两个刚刚大梦初醒的助理送胡小凡回家,岳青莲说自己车就停在外面,谢绝了也要送她的好意,牵着小麒麟的手走进电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麒麟,以后要藏拙,不要在刚认识的人面前,把家底都兜出来了。”电梯间里无人,她按下一楼的按钮之后,忍不住抱怨,“你刚才把那么珍贵的东西随手就给出去了,也不想想,它们要在山上长多少年啊。” “可是,小九尾和小狐狸都是好人啊。” “你个豆丁大的家伙,知道什么是好人?胡小凡是朋友没错,但你也不能因为认识胡小凡一只狐狸就把所有的狐狸都当成好人,记住,以后一定要藏着掖着,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留给宗主我,晓得吗?” “吾怎么不知道,骗人的话吾一眼就可以看穿,害过人沾过血气的吾也能察觉。”小麒麟不服气地说,“她们说的都是真话,小九尾狐也没杀生害命,不然吾才不会在街上乱捡东西呢。” 岳青莲眉毛一动,脸上已经换了笑容,蹲下身来,亲热地问:“麒麟,你告诉我,顾先生今天说谎了吗?” 小麒麟疑惑地看着她,想了想说:“人类的情况比较复杂,吾不能一眼看透,不过,据吾观察,今天那位先生对你说话的时候,倒无欺瞒。他本人也修炼的是正派修道之术,只是比起宗主来还差了一点。” “哦。”岳青莲只说了一个字,站起身来。 电梯门开了,她牵着小麒麟的手向外走,似是无心地问了一句:“那你怎么上次说夏英杰是坏人呢?” 小麒麟用小胖手指着自己的眉间:“那个人,都快把骗字写在这里了!” 岳青莲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叹了口气说:“是啊,他说的话,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12月31号。 明天就开始放假了,这一天,公司里的人心都有些浮躁不安,卫总早上要的材料迟迟不送上来,正在恼怒,陶韬敲门进来,得力秘书脸上居然带着一丝惊惶之色,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师叔来了,让下去迎接。” 卫总一皱眉头,随即像听说家里的jp亲戚要来住一样,满脸的郁结,狠狠地骂:“什么小师叔,他算你哪门子的小师叔!我们外围和他们核心弟子井水不犯河水,他有什么权利跑来冲我指手画脚的!还迎接!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陶韬干笑着说:“这不太好吧,他是带了族长的信物来的。” “那我也没空!”卫总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看着陶韬为难的神色,还是退让了一步,“叫夏英杰去,那不是他外甥嘛!亲戚!” 陶韬一溜烟地跑了,卫总烦闷地坐倒在椅子上,叹气:“这都是一盘什么烂棋!” 岳青莲前一分钟心情还很好,她今天带了三个下属来民裕银行开始正式展开投资收购案的面对面交锋,第一次会议意义重大,可以说谁掌握了会议的结果就掌握了一半案子的主动权,对于民裕银行老狐狸郑总的漫天开价和花言巧语迷魂大阵,她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志在必得要打一场漂亮的硬仗。 快到的时候,她接到孟妮可的电话,“长老”通知“宗主”:辞职手续已经办好了,城里的房子也找好了,她马上就要跟随搬家公司的大货车义无反顾挺进城八区。 “好啊好啊,晚上我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房子一时收拾不出来的话,今晚就睡我家里好了。”岳青莲高兴地说,唔,孟妮可看起来修真的心性比自己坚定多了,这几天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步。 “弗萝拉,男朋友啊?”分析员开玩笑地问。 岳青莲微笑着说:“是一个一米七,皮肤雪白,d罩杯的单身大美女哦。” 他立刻接口:“今晚吃饭我来买单吧?” 说说笑笑中,四人往金鑫大厦的正门走去,就快走到台阶的时候,从旁边忽然爆出一声大喝:“败类!你还敢出现!” 大家四顾茫然,然后一个黑衣少年突兀地出现,高挑俊帅,漂亮的眼睛锐利倨傲,背后背着一个用布包扎捆好的长条物,抬起一只手指着岳青莲:“你这种为妖作伥的人渣,今日又想来兴什么风浪?!” 分析员颤抖着问:“我们是不是闯入人家的片场了?!” 岳青莲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差点晕过去:自己这是什么人品啊?!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东西啊?!金鑫大厦不但妖物纵横,连jp也层出不穷…… 少年长腿向前跨了一步,逼视着她:“这里有我陈家的产业,识趣的话速速退去,不要再做纠缠!” 不理会三个下属疯狂地四处找摄影机的机位,岳青莲抬起手,镇定地对站在大门口的人招呼:“保安!保安!” 两个保安闻声而出,岳青莲指着黑衣少年说:“这个人阻挡我们进入大厦,请你们处理一下。” 不怪保安有偏听偏信看人下菜碟的行为,实在是一身手工缝制黑布衣裤背着可疑物体的十七八岁少年和四个衣着整齐讲究的白领比起来,后者显然更具有进入大厦的正当理由。 “小伙子,你不是说你在等人的吗?上那边去等好不好?不要站在这里了。”保安之一以为只是两拨人发生了什么小误会,劝开就没事了,结果手还没碰到少年就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样,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少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无知,愚昧!” 保安之二忍不住了:“你怎么说话呢?小小岁数怎么这么不讲理呢?你跟人在这大门口吵架好看啊?有什么问题不能回头解决?” “今日只要有我在,绝不允许她踏入这里一步!”少年斩钉截铁地说。 这种嚣张的态度让人目瞪口呆,连保安也惊住了,小小声地问:“真不是在拍戏吧?小姐你给个准话,我们也好配合着演演。” 岳青莲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没有拍戏,什么都没有,我不认识这个疯子,我们今天下午一点半和民裕银行的郑总约好了要开会,如有任何延误,你们负责吗?” 保安看她的样子的确也不是在演戏,只好清清嗓子回头对付那个少年:“小伙子,你待在这里已经严重阻碍了大厦人员正常的进出,请你马上让开。” 少年的眼神愤怒而痛心:“你们这等以衣冠取人的蠢货!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她其实……” “陈初!”破锣嗓子般粗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夏英杰照例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小跑着过来,习惯地点头哈腰:“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别跟他计较……弗萝拉?!” 岳青莲无言地瞪着他,夏英杰却怡然不惧,像一家人见面那样热络地介绍:“这是我外甥,陈初,哈哈哈,自己人,都是自己人,没事没事。” 还没等岳青莲开口,叫陈初的少年已经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地说:“淫奔野合之子,族谱都进不得,也配称自己人。” 所有人都愕然,岳青莲转过身,对自己的三个下属说:“知道了吧?这是幻觉,都是幻觉……咱们进去吧。” 下属虽然一肚子疑问,但谁也不敢开口追根究底,只好连连点头,跟着岳青莲往里走。 夏英杰拦住还想搅局的陈初,低声说了句什么,终于阻止了这位小爷的进一步抽风,扭头没皮没脸地对着岳青莲叫:“弗萝拉,不好意思啊。” 岳青莲稍稍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小狗眼一样无辜的眼神,皱巴巴的西装,胡子拉碴的,笑得都有点扭曲的脸……不知道怎么就没了脾气,点点头,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转身进了大门。 博纳基金下午的气氛比较诡异,人人都在猜公司首席基金管理人带进来的这个看上去土头土脑不谙世事,连饮水机都不认得的少年是何来历,他一路走来,如临大敌,浑身紧绷如一杆标枪,左顾右盼,看见什么都警惕无比,虽然长得那叫一个英俊帅气,但这奇怪的举止还是让人不得不在“看帅哥”之外多想一点有的没的。 秘书小姐怀着一颗八卦之心奉命泡好茶进去,正好听到少年憎恶地说:“外间那些女子,一个个狐媚如妖,涂脂抹粉,娇娇娆娆,好不令人恶心。”,手一抖,差点把托盘打翻。 夏英杰一手抢过托盘,挤出个笑脸给她:“谢谢啊阿曼达,谢谢。”几乎是把她给推出了门。 亲自把茶杯端到陈初面前,陈初把目光从桌上液晶显示器里满屏的股票曲线上收回来,评论道:“你以前不学无术,如今浑身铜臭,倒也是相得益彰。” 夏英杰保持着不急不恼的笑容:“一路辛苦,先喝口茶吧。” 陈初冷冷地瞥了一眼:“这种乱七八糟的茶叶,也拿来给我喝?” 夏英杰立刻分辨:“这茶叶好着咧,我从卫总办公室柜子里偷出来的,总共才二两。” “夏英杰!”卫总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他立刻噤声。 陶韬跟着卫总进来,还没等关上门,卫总就一指陈初,厉声道:“谁许你坐在这个位置上?” 陈初本来看见他进来,想礼貌地站起来见礼,听到这话,反而不动了,冷笑道:“这位置我怎么坐不得?” 卫总看见自己进来,他竟然安坐不动,早已经在心里把这混小子掀翻在地,揍得七窍流血,也冷笑一声说:“这里不是你的临平山,是我的博纳基金公司,这个位置是留给我的首席基金管理人坐的,每年他能给我赚几个亿的利润,才养得起你们这些人好吃懒做,给我滚起来!” 卫总其实很少发火,在下属员工眼里,一向是作风西化平易近人的海龟范儿,真有了什么事,半真半假地小范围咆哮一下高管们,也多是关起门来的,这次是动了真怒,看样子如果陈初还敢坐着,他真能一脚把高背椅踹翻。 夏英杰急忙出来顶罪:“卫总,消消气,这不是有正经事么,先说正事要紧。” 陈初从怀中掏出一方金黄通透的玉佩,泛着比油脂还要润泽的光芒,示威似地举在半空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这是族长所佩黄金玉,你们该知道我是作为族长特使前来的吧?” 夏英杰噤若寒蝉地低下了头,卫总却压根都不看那块玉佩,叉起手说:“少拿族长来压我,我一不是你们陈家的血缘子孙,二不是你们门派的入门弟子,当年不过是看这堆烂摊子没人收拾,你们临平山陈氏上上下下穷困潦倒,连这块黄金玉都要送去苏富比拍卖好给你们这些小辈修炼换药材,我才看在你小叔公陈予份上,勉强接手了陈氏的十万资金,二十年下来,早已经亿万倍地还了,如今族长倒端起来,派你这么个小毛孩子到我面前抖威风?!” 陈初被他说得脸色一凛,终于不敢再执气,站起来,双手一揖:“卫叔对陈氏相助良多,自然是不敢忘的,此次我第一次下山,诸多事情不懂,还要多多仰仗卫叔指点。” 说着,他解下背上的长条物,小心地打开:“族长知道送给卫叔防身的“银影”被邪物所伤,担心送修耗时,不周全,特地命我将“紫电”带来,送给卫叔做暂时防身之用。” 卫总斜眼看着夏英杰,夏英杰转过身,胡乱抓了张纸巾擤鼻涕。 “那这次是路过,还是有事?”拿人手软,他多少把声音放和缓了一点。 “是族长接到其余修真世家传信,说有一化外野民,歪门邪道,试图染指中原灵气之地,分一杯羹,放心不下,故遣我下山探查。” 卫总郁闷地哼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不信任我们。” “岂敢,族长只是担心对方来势不善,又有妖魔邪祟为助,卫叔和几位门下弟子并不擅长斗法,恐吃了亏,才派我下山前来探看。” 卫总又看了夏英杰一眼,夏英杰慌忙转身,更大声地擤着鼻涕。 “亏是已经吃了,你来了也好,现在你是门中第一优秀出众的弟子,是该学学人情世故,免得和社会脱节,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古董。”卫总大概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脸色沉了下来,“连股票是什么都不明白,还敢指挥我买进卖出的。” 陈初却一下子明白了,英俊的脸上首次露出了笑容:“叶青爷爷身体很康健,我临出门前,他还替卫叔卜了一卦,托我转告卫叔,虽然略有波折,但大局安定,让卫叔不必担心。” 卫总终于勉强地说了一句:“费心了,有劳。”然后转向夏英杰,咳嗽一声说:“杰森,招待特使的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你们是亲戚,也熟悉,好说话……” “不是卫总我……”夏英杰成团的话都涌到嗓子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不是?不是什么?”卫总不耐烦地说,“陶韬那么忙,他的活儿你能干吗?你难道要我一把老骨头跟着他东奔西跑的?让他跟着你住两天,也知道知道在城里生活是怎么回事,好了,就这么定了。” 说着他转身就走,陶韬急忙捧了那柄“紫电”跟了出去,夏英杰压低声音杀鸡一样叫他:“陶韬!救命啊,陶韬!” 陶韬回头嘘了一声,口型无声地说:“知道。” 卫总回到自己的总裁办公室,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陶韬把布包裹着的“紫电”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没话找话地说:“卫总,请收好。” “嗯。”卫总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柄三尺有余的长剑,粗看起来剑鞘锈迹斑斑,连上面的浮刻都模糊不清,但就给人一种剑本身活跃激情,随时会离鞘一跃而出,大放异彩的感觉。 “陈老汉,还蛮舍得下本钱。”他悻悻然地说,“也不知怎么想的,弄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瓜娃子过来,这是来办事的还是来惹祸的嘛!” “也许是掌门想历练一下门下弟子吧。”陶韬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劝说道:“卫总,把接待工作都丢给夏哥,是不是不太好?他哪有余钱啊,总不能让小师叔跟着他啃馒头住出租屋骑自行车……历年也有家族来人,怎么招待都是有惯例的。” 卫总哼了一声:“惯例?所以就惯得他们蹬鼻子踩脸了!每年打给他们陈家的钱,他们爱怎么花我管不着,可是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花的一分一毛都是我的,吃粥吃肉就得看我心情了!” “那您看了这个,心情还能不好啊?”陶韬一指长剑,“这可是门中十大名剑之一,比银影的威力还大,可见掌门的确很看重您的安全。” 卫总的眼光落在长剑上,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长剑似有感应,微微颤动,带着暗红的剑穗都抖动起来。 半天,他才叹了一口气:“这把剑,当年还是陈予用过的……” 仰头想了想,卫总才发话:“行了,既然这样,你就从公司招待账上先开一张十万的支票给夏英杰,不够再支,住宿什么的,还是老地方吧,省心。” “是,我立刻去办。” “站住!”卫总一声断喝,陶韬惊讶地回头,看着老板指着自己恨恨地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私底下沆瀣一气,敢拐着弯儿替他说话……哼,没有下一次!” “是,是。”陶韬当然知道卫总只是说说而已,讨好地向一边走去,“我先给您泡杯茶,消消气……” 他打开专门放茶叶的柜子,迷惑地看着方型锡制茶叶罐排列整齐的队列里少了一个,犹如缺了一颗牙那么地碍眼。 卫总也看见了,回想起刚才夏英杰的话,暴跳如雷地喊:“好你个夏英杰!又偷我茶叶!没招待费了!一分也不给!” 于是傍晚六点十七分,岳青莲开着丰田小花冠,在从金融街蜂拥而出的下班车流中百无聊赖地等绿灯的时候,忽然看见在十几米远的自行车道上,夏英杰正骑着一辆看上去颇有年头的老旧自行车,伸长脖子,用力地蹬着,而在自行车后座上,那个嚣张的小子正一脸警惕地背着行李包跨坐着,单手抱住夏英杰的腰,一辆老旧自行车载了两个大男人,歪歪扭扭地前行,好不辛苦,他的腿长,自行车矮,所以不得不蜷起双腿缩在空中,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姿势十分别扭。 岳青莲绝不是一个善良宽容悲天悯人的“圣母”,她一头伏在方向盘上,用力捶打着副驾位,笑了足足一分钟。 同一个夜晚 她保持着笑容一直到约定地点,孟妮可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 “你搬进城里来,我高兴嘛哈哈哈。(.好看的小说)”岳青莲豪迈地一挥手,“想吃什么,我请。” “那也不至于笑得满脸跑眉毛吧?”孟妮可低头去看菜单,“简单点,吃个套餐算了,吃完了还有事呢。” 岳青莲也跟着点了一份套餐,边等边问:“你找的什么地方的房子?” “唔,就在你家后面,不远的那个小区,房子是旧了点,不过还好,而且周围买东西坐车都很方便。” 岳青莲点点头:“房租多少?” 孟妮可耸耸肩:“八百五,押一付三。” “什么?!”岳青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住的小区离金融区不算远,周围配套设施又全,地段相当黄金,六年前刚来的时候,一室一厅的房租已经是三千五了,她就是计算了一下租房还不如买房才背了一百多万的贷款,就算在后面的小区,房子旧,那地理位置也绝不差,什么时候竟然便宜至此了? “地下室啦,地下二层,不带窗户的。”孟妮可漫不经心地说。 岳青莲皱起眉头:“地下室啊……妮可,你怎么去住那种地方,又潮又闷,还不见太阳,对身体不好。” “性价比合适嘛,再说,我都是修真一族了,还在乎这点霉气对身体的影响?修真的人,不都是找个山洞啊地穴啊,一钻就好几十年的么。”孟妮可满不在乎,“跟你离得近,有什么事也好首尾呼应。” 岳青莲知道孟妮可的脾气,也只好点头:“你先住着看看,反正春节后我就要去欧洲了,到时候你搬我家里来住,也好帮我看房子,到时候这边的能退就退,不能退就当仓库,都行。” “恩,谢啦。”孟妮可倒没有矫情地再三推脱,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 这个时候两人的套餐送了上来,孟妮可的是烧鹅饭套餐,岳青莲点的是腊肉排骨套餐,彼此都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减肥什么的,最讨厌了。”孟妮可说。 “让吃个蔬菜色拉都不敢放千岛酱的日子见鬼去吧!”岳青莲附和。 吃了两口,孟妮可一边喝柠檬水一边问:“你是真的要去欧洲工作了啊,考虑好了?” “这也用不着多考虑什么,外派工作,有其他地区分部工作经验,回来之后,升职,加薪,很平常的事,就是时间长了一点,三年啊。”岳青莲振作起精神,“不过反正修真了嘛,我还等着与天地同寿呢。” “美死你吧。”孟妮可啐她,然后又正容道,“你别怪我多心,我总觉得……这事不太靠谱,进修啊,外派啊,说起来,的确是镀金,积累经验的好机会,但利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正主儿支开,然后趁机架空的事,我也没少见过,以前我们那儿的工厂经理,就是说到上海分部去协理半年,这边,行政部门紧急升任了他的副手,等他回来,办公桌都没了。” 她慎重地敲了敲岳青莲的杯子:“你也是经过风浪的人,不要太掉以轻心。” 岳青莲笑笑:“放心,妮可,我认真地考虑过了,如果仅仅是为了提防我,或者要变相削我的职权,那就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又不是有后台有自己小团伙的人,就算他今天炒了我,我也不会带走公司的任何人员和机密,何苦还让我去欧洲走一圈浪费公司物力。”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她相信秦明川。 对于秦明川来说,她是心腹手下,得力下属,一手栽培起来的骨干精英,这点两人都心知肚明,既然如此,这么一个互相倚重双赢的局面,难道说里面还会有什么阴谋吗? “你有数就行啊,青莲,真不是我说你,你虽然平时聪明,有时候还是心软,一扯到熟人啊,朋友啊,判断力就会出现偶尔的下降。”孟妮可说着换了话题,“cic马上过生日了吧,你准备送什么给她?” “ferragamo的丝巾,和我这条差不多,红色系。”岳青莲给她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年底就是送礼高峰期啊,我的年终奖忽闪着翅膀,比来时快得多地飞走了。” “高档货啊。”孟妮可伸手摸了摸,“我可送不起,现在是创业初期,很艰难呢,每分钱都要带来最大的利润……这样吧,你把丝巾拿来,我在角上绣个囧字给她好了,这可是全球独一份,限量版。” “呃,你绣花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是囧字呢?” “我就会绣这个。”孟妮可无辜地说。 岳青莲哭笑不得:“还以为你真的修身养性,变贤惠了呢。” 吃完饭,岳青莲提出要孟妮可跟她回家,好考察一下‘长老’的修炼情况,今晚就在家睡好了,明天再回来收拾东西,孟妮可当然不惧考查,不过提出要先回家拿点东西,于是两人上了车,向后面小区开去。 这边原来是市麻纺棉毛厂的干部宿舍,一色八十年代末期的四层楼房,外壁不管原来是什么颜色,现在一律是铁灰,院子里的梧桐树长得高大,光秃秃的枝桠高高伸出围墙,上面零散地挂着几颗悬铃果,路灯昏暗,道路狭窄,和一街之隔的高层电梯公寓简直是两个世界。 孟妮可让岳青莲就把车停在路边:“别进去了,调头麻烦,这里根本没准备停车位,住户的车都停不开,还容得了你这外来户,反正我拿了东西马上就出来。” 说着她瞥了岳青莲一眼,开玩笑地说:“再说了,您这一身儿,真进了地下室,还不知道多少人追着看呢,我可出名了。” 岳青莲低头看着自己,米色羊绒大衣,杏红的衬衫,黑白细条铅笔裤,高跟鞋,再看看孟妮可,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还是为了方便搬家,孟妮可戴着一顶毛线帽,把满头大波浪卷发都塞了进去,羽绒服里套着一件肥大的红白方格棉衬衫,一丝曲线不露,下面是牛仔裤,脏兮兮的球鞋,倒像是回到了在德国四处奔波打工的时候。 “妮可,谁看了你现在这样,都会以为你才二十岁。”她半真半假地恭维。 孟妮可切了一声:“不是十八岁吗?”说着下车而去。 岳青莲坐在驾驶座上,摇下车窗,无聊地等她出来,和自己住的地方不同,这里的居民似乎晚上很早就都在家了,几乎所有窗口都亮着灯,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气,小区里行人寥寥,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更像一个家,像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带着熟悉亲切的感觉,而隔壁的高层公寓,所有的条件都比这里好,她在那里住了六年,房产证上铁板钉钉地写着她的名字,但始终就觉得那只是一个睡觉休息的地方,说要去欧洲工作,立刻就能走,要说有多少离家的伤感之情……几乎没有。 她出神地看着,窗口飘来八点档肥皂剧哭哭笑笑的声音,路灯下,一个父亲正把着一辆旧自行车,教自己个头还没有自行车高的儿子试骑,小家伙有些紧张,双手努力地抓着车把,小腿一上一下地蹬着,父亲就在后面双手扶着后座,在他失去平衡即将连人带车跌倒的时候及时岔开双腿稳住,然后又带着儿子继续练习。 自行车啊……还真是久违了。 除了父母的意外身亡,岳青莲的前三十年可以说活得一帆风顺,学习优秀,工作出色,付出努力之后,生活也给了她回报,不管是从前在父母膝下,还是回国之后,她的生活条件可以说是相当舒适,不要说孟妮可住的地下室,就连这样的老公房都没有住过,嫌没有电梯不方便,管道电线老化容易出问题,不能负担常用电器,等等等等。 她周围的同事朋友,生活条件大抵也差不多,连琦琦这个小助理,跟人合租房子也要求家电齐全精装修有电梯,住城中村的胡小凡,已经算是特例。 不……还有一个特例,夏英杰,如果他没搬家的话,应该还住在那个离金融街足足五公里以外的偏僻老房里,冬凉夏暖,暖气时有时无,岳青莲去过一次,连楼都没上,因为楼道里堆满了住户的盆盆罐罐,她简直插不进脚去。 岳青莲犹豫着,她还是摸出了手机,按下了号码。 “嗒”地一声,夏英杰拉亮灯,满面堆笑地说:“就是这里了,条件不好,别介意啊。” 陈初慢慢地走了进来,四下打量着这间十平方米不到的小北屋,简单到了极致,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摇摇欲坠的衣柜之外,就没有别的家具了。 “你倒是还保留着修道人的简朴心性,也算难得。”他大少爷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分赞许之意,夏英杰哭笑不得:陈初居然会这么说,卫总大概想不到吧。 桌子上放着一张塑料棋盘纸,两个纸盒盛着塑料的围棋子,陈初凝神看了眼桌上的残局,又点了点头:“我以前听人说,城里灯红酒绿,是个大染缸,起初还不信,今天一看,果然是物欲横流,人近妖性的奢靡之地,你不去外面沾染俗世繁华,甘心在这里下下围棋,不枉曾经是修道中人。” “是是是,我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虽然不修道了,还以修道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夏英杰油嘴滑舌地说着,看着陈初眉头一皱,立刻识趣地闭了嘴,过一会儿才忽然啊了一声:“我只有一套被褥,得赶紧去问邻居借一床来打地铺。” “不必。”陈初坐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倨傲地说,“出门在外,也不能荒废了每日功课,你睡你的,我打坐养神即可。” “那也不能天天……行行,反正我白天上班去,你要累了就白天睡。”夏英杰搓着手去倒开水,“晚饭吃点什么?我叫门口的馆子送两份蛋炒饭来?” “口腹大欲也是修道之人的大忌,我已经辟谷有成,吃不吃的都不要紧。” “别啊,我得吃啊。您是特使,您不吃,我哪敢一个人大吃大喝的,是不是?” 陈初绷着俊脸,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就随便弄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吧。” 夏英杰一边在心里大喊‘平生最痛恨随便二字’一边掏出手机找门口小餐馆的电话,手机忽然在他手里自动地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看见上面的来电名字显示时,更是做贼一般地溜了出去,压低声音接:“弗萝拉,怎么了?” “我下班的时候,看见你了。”岳青莲口气平淡地说,“你骑个自行车,带着那个……那个人是吧?” “哎哟,弗萝拉,你看见我了不顺路捎我一程!你知道那小子多沉吗?现在的小孩都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死沉死沉啊!我骑车带着他,多辛苦啊!大冬天的流了一背的汗。” 岳青莲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这是在进行什么挫折教育,城市生存体验之类的。” “那都什么玩意儿啊,谁吃饱了撑得想起来的啊?!”夏英杰叫苦不迭,“还要什么挫折教育,是教育我的吧?弗萝拉,下次啊,下次你要再见到,一定停车捎一段,大恩大德,不言谢了。” “捎你可以,那小子,免谈。”岳青莲口气很硬。 夏英杰嘿嘿地笑了两声:“不会吧,今天那点事,还记仇呢?这小子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看见小姑娘擦了口红描了眉毛,走路小腰扭一扭,就敢对着人大喊“狐狸精!”,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他哪是对人叫叫就算了,还拔剑出来要降妖除魔呢。”岳青莲略带生气地说,“既然你们很熟,那你最好管管他,别的不说,有个狐妖可是救过我们俩一命的。” “是是是,我会管教他的,他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知道什么啊,过两天就会被残酷的现实给教育了,嗳,别生气啦?” “哼,他跟我的事,何止这一点,你要不怕死,就问他自己去吧。” 这下轮到夏英杰沉默了,半天才说:“不会吧,弗萝拉,我外甥今年才十七,这么嫩的草你也下得了手啊?” “去你的!你这人怎么一句正经的都没有?!”岳青莲发过火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潜在目的,“我问你,上次你跟我要打车的钱,是不是兜里真没有?” “嘿嘿,嘿嘿。”夏英杰干笑。 “笑个屁呀。”岳青莲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面对夏英杰就沉不住气,连粗话都能冲口而出,一点淑女风度皆无,“那你后来怎么回去的?总不至于是走路吧?” “嘿嘿,嘿嘿。”夏英杰继续干笑。 “行了行了,别笑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岳青莲看见孟妮可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小区门口,急忙说:“我朋友来了,先挂了,那个……以后路上要是再看见……我就捎上你。” “嗳!那谢谢啊!谢谢!大恩大德我就以身相许吧?”夏英杰没口子地说着谢谢,岳青莲嘀咕了一声:“真受不了你。”就挂断了电话。 夏英杰握着手机,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台阶仅有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面的路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地亮着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一脸若有若无的傻笑。 孟长老修真不忘诺贝尔 孟妮可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文件夹坐进车里,岳青莲瞄了一眼:“这是你的档案宝袋?” 留学生几乎都有这么一个文件夹,申请大学的时候里面装着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证,学位证,公证书,上了大学之后,里面装着护照,税卡,成绩单……总之是一切要归档的贵重物品。(.好看的小说) “修个真还得看学位证?”孟妮可故作惊讶地说,“还是谈谈生意吧,这是我总结出的营销策略和产品目录,等会你看看。” 岳青莲非常赞赏地点了点头:“这种申请投资的心态很端正啊,不过产品目录是什么,我们目前不是只开发出了一种产品吗?” 受不了地一捂额头,孟妮可说:“青莲,你真不了解消费者的心理,她们就喜欢在众多眼花缭乱的产品中左挑右选,结合年龄,皮肤,季节,优惠,甚至大小瓶性价对比来买以为最适合自己的产品,买支一块八的护手霜要在淘宝上对比二十家店一百个同类产品,这是她们的乐趣,你以为跟你一样,时间重于金钱,到商场听ba瞎说两句买了就走?你觉得我开个淘宝店,里面就一种产品,然后声称适应从八岁到八十岁的所有年龄段女性,适应所有皮肤,能解决所有皮肤问题……会有人信吗?这和街头叫卖包治百病的大力丸有什么区别?正常智商的女人都不会上当的。” 她得意洋洋地翻开文件夹,取出一叠纸:“看,这是目录,从年龄段上来分,分为少女型,成熟型,中年型,十年一个阶段,然后是功能:保湿型,控油型,美白型,敏感型,去疤型,日用型,滋润型,抗皱型,夜用型,妆后型,柔肤型,爽肤型,活肤型……我还给每个产品加了听起来很刺激很带劲的形容词,什么鲜活嫩肤啊,细致焕彩啊,舒缓肌肤啊,补水调理啊,清莹紧致啊,菁华保养啊,润泽新生啊,纯净毛孔啊,萃白清透啊……怎么听起来够范儿怎么来!” 岳青莲默默地看着她,忍不住问:“妮可,你们厂的产品是不是也是这么弄出来的?” “不要瞎说,我们厂可是国企。”孟妮可语重心长地说,“要支持国货知道吗?” 岳青莲叹息地发动了汽车:“妮可,我有一种感觉,你辞职说不定是个错误。” 孟妮可豪迈地一笑:“我也觉得他们会后悔的。” 在进门之前,岳青莲提前跟孟妮可说:“等一下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吃惊,尖叫起来我会被告扰民的。” “你在房间里养了一头狮子?”孟妮可猜测地问。 “你想象力太贫乏了。”岳青莲说着掏钥匙开门,一边踢掉高跟鞋一边说:“我回来了。”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跟谁打招呼?”孟妮可跟在她后面进了门,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面前的地板上,因为听到陌生人的声音而暂时把目光从xx奥特曼大战怪兽的屏幕上移开的小麒麟。 她沉默了几秒钟,用敬佩又感叹的语气说:“弗萝拉,你私生子都这么大了。” “去!谁有美国时间生私生子。”岳青莲关上门,走过去摸摸小麒麟的头:“虽然我很想向你介绍他是我的远房侄子,叫岳麒麟……但是,看在你身为长老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实话吧,这是我们门派的护山神兽,小麒麟,麒麟,这是本门……本门新收的长老,孟妮可。” “呀!讨厌!超可爱的!”小麒麟仰着小脸,大眼睛目不转睛看人的样子顿时让孟妮可怪阿姨之心爆棚,扑过来就捏上了小脸蛋,“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小麒麟大怒:“放肆!” “放开,他咬人的!”岳青莲恐吓,孟妮可不情不愿地放开,小麒麟的两排大牙在空气里咬了个空,愤怒地揉着自己的脸蛋,上下打量着孟妮可。 “长老修行为何如此粗浅?”他鄙视地问。 “那是因为长老入门还不到一周。”岳青莲招呼孟妮可随便坐,自己去倒水,“一切都得慢慢来,现在不比从前了,修真都得偷偷摸摸地来,先发展可靠的熟人,我要明天敢在闹市区开班收徒,明儿晚上就有免费晚餐吃你信不信?” 小麒麟的阅历不足以理解这样的话,他皱起小眉头,想了半天,说:“唔,那吾会督促长老勤加修炼。” 岳青莲背着他做了个鬼脸。 “小不点,你还要督促我修炼?你那小短腿,盘坐得起来吗?”孟妮可蹲在地上逗小麒麟,接过岳青莲递来的水杯时也没细看,刚凑到嘴边,嘴唇已经碰到水的时候,才发现就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有一条金色红鳞的小鲤鱼正和自己大眼对小眼。 她极其镇定地把杯子挪开,然后叹口气说:“自来水公司是越来越不可靠了。” 小金鲤从杯子里腾地跳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用尾巴和孟妮可的脸来个亲密接触,却在半空就被孟妮可敏捷地挥动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声给击飞了出去,晕头转向地在地板上扑棱棱。 “这个,是本门的灵宠,修行了五百年的一条金鲤鱼。”岳青莲介绍。 孟妮可把杯子放下:“还有什么,一起来吧!我顶得住!” “咳!我们来看看这几天你修行的状态吧!”岳青莲岔开话题,两人进了卧室,把灵宠和仙兽都关在外面,面对面盘坐在大床上,岳青莲一手握着孟妮可的手腕,一边用金色灵力注入眼周,探视着她体内的经脉循环。 很显然孟妮可没有偷懒,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只是刚刚修习了一遍青莲心诀,算是在岳青莲的引导下在丹田内产生了一粒微尘般的光点,十二经脉里甚至没有充足的灵力,只是照葫芦画瓢地走了一遍,但是今天看进去,丹田内的光点大了几圈,黑红两色的经脉里,已经有丝线般细弱但是却绵延不绝的灵力在流动,完美地形成了一个循环。 “很好。”岳青莲赞赏地说,“现在,准备一下,你脑子里要产生这样一种意念,就是跟随我的神识一起,进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孟妮可不像小麒麟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在岳青莲的引导下,花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成功地理解了‘神识’、‘跟随’、‘洞府’这其中的关系。 她进入白玉印洞府的时候,并没有失声尖叫,而是以一种理科生的镇定和狂热,摸着洞壁,喃喃地说:“第四维!异空间!平行世界!我要是能破解了这个,会得诺贝尔物理奖的!” “妮可,你我都知道,科学之所以是科学是因为可以被复制,你能复制出这样一个地方来吗?别迷恋什么诺贝尔了,抓紧时间修炼。” 岳青莲把蒲团让给孟妮可,自己盘膝坐在地下,刚刚意沉丹田,习惯性地去观察一下自己的小莲花,就听见孟妮可咝了一声,睁眼看时,孟妮可正看着她的头顶。 头顶上有什么?岳青莲条件反射地侧身扭头才去看,头顶上一朵青色莲花,正徐缓地在半空中转动着,柔和的水青色微光,淡淡地弥散在四周,恰好把自己包裹在其中。 “这个……是本门的神通。”她含糊地说,“等修炼到一定境界,你也会有的。” 孟妮可耸耸肩:“宗主,我也是看过几本仙侠小说的人,别以为我连这个叫护体青莲都不知道,这可是道门至宝,为太清诸法妙相,妖魔邪祟不能近身的。” “是这样吗?”岳青莲咳嗽了一声,“很好,妮可,修炼吧。” 第二天早晨,岳青莲叫醒孟妮可,出来的时候各自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去梳洗,孟妮可一边刷牙一边说:“第四维空间真是太奇妙了,时间远比现实中流逝得快,人却不会衰老也不会疲倦,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可以大幅度提高人类生产能力的概念!” “你该不会是想在里面开工厂吧?在里面干一个月,出来按现实的一天给工资?你比富士康都狠!不过我还是要说,我试过了,只有某些特定的东西,或者很小件的东西才可以带进去,你以为我不想带电脑进去一夜把报表文件都看完啊?” 岳青莲走到沙发边把小麒麟叫起来:“麒麟,洗脸刷牙了,好孩子就要讲卫生爱干净。” “唔……”小麒麟用小胖手揉揉眼睛,“宗主,修行如何?” “大有进益哦,宗主我现在已经修出了护身青莲,你要不要见识一下?”经过一夜的摸索试验,岳青莲已经能初步运用这朵悬浮在身体之外的莲花,说着心神一动,青色莲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肩头,娇嫩的水色莲瓣微微颤动,华光四射。 小麒麟用看文盲的眼神看着岳青莲:“宗主,你真没见识,这是以上古灵物青莲子之法力为引,本门弟子修成能外放的本命宝莲,与你自身修行息息相关,相辅相成,相生相化,不但能护体对敌,还能增进修益,岂是那普通三清练气修成的青莲能比的。以后休要看那些混说的书,专心修炼为要。” 岳青莲讪讪地低下头:“是,我一定专心。” 小麒麟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在她肩头停留的青色莲花:“唔,不过宗主你短时间内能修成一朵宝莲,也属难得,吾记得朝歌道友最后飞升之前,有九朵宝莲环绕,宗主,你可知道,常理修道人,只有一个元婴,但如果修成本命宝莲之后,就有可能在其中生成第二个元婴,对于修行大有进益,万一打不过,逃起来也容易。” 孟妮可已经洗漱完毕,出来听小麒麟科普,这时候忍不住插嘴问:“那老子一气化三清,是不是这个原因?” “这个吾怎么会知道,吾又不用修炼。”小麒麟理直气壮地说。 岳青莲无语望天:本宗唯一一个在正经修道界混过,吃过仙丹见过仙童的小麒麟,原来也是个半吊子…… 元旦拍卖会 一月一号,新年伊始,大吉大利。 曹向南一大早就起来了,和平常一样,喝着黑咖啡吃了一客楼下本帮菜餐厅叫的小笼生煎,衣柜里挑出一套手工精细,却低调无比的定制西装,银灰色衬衫,深灰色领带,小小钻石镶嵌的一套领带夹袖扣,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挑不出一丝不妥之处地外出时,正好是八点。 他的玛莎拉蒂停在西庙里十三号门口小牌坊广场的时候,卫总的悍马也刚刚杀到,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摘下墨镜,对着他微微笑:“这不是帅哥曹嘛,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曹向南也报以微笑:“惭愧啊,老了,现在金融街的帅哥可轮不到我,卫总您的花心倒是还一如既往,不愧花心卫的美名啊。” “嗳。”卫总把墨镜在手心里敲打着,“人缘稍微好一点,就会招来闲言碎语,论起花心我哪能跟你比啊,不是传说华尔街七十二家银行,家家你都有熟人嘛。”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开进小广场,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司机下车拉开后面的车门,顾景行一身纯黑迪奥西服,迈动长腿跨了出来,看见两位,远远地颔首示意。 “看见没,这才是金融街现在的头号偶像呢。”曹向南笑着说,挥手招呼了一下,“就是还太嫩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被烫嘴了吧。” 卫总也扬起墨镜打了个招呼,脸上挂着笑,咬牙切齿地说:“是啊,到头来得好处的是你们刘家,真是想都想不到。” “不要这么说么,陈家以一己之力抗衡南洋毛家,这在六大世家间传为美谈啊,没想到陈家一向深居浅出,不声不响,弟子们也不出来走动,居然是深藏不露,看来俗世繁华,的确消磨修道人的心志……” 卫总平静地打断他:“别扯淡了,进不进去?” “拍卖十二点才开始,进去这么早干什么。”曹向南虽然这么说,还是和卫总一起走向了广场对面的牌坊。 这是本市的老建筑群之一,飞檐斗拱,古色古香,只有窗口偶尔出现的空调外机才显露出一丝现代社会的味道,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积雪洗得刷亮干净,整条小巷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巷子的另一头,就是本市著名的金宝桥,周围开着大大小小一百多家古玩店,每到周末还有地摊,十分热闹,而仅仅一百多米之隔的巷子里却十分安静,两边都是高墙小楼,院子的大门斑驳掉漆,连个烟酒冷饮小卖部都没有,似乎也很少看到居民出入。 他们俩谁也没说话,漫步走着,然后不约而同停在一家门牌号标着甲二十七的大门前。 大门自动开了,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穿着暗青色唐装的小伙子,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卫总抢先一步跨进了大门,笑着说:“新年好啊,伙计,这次又有什么好货?” 小伙子年纪不大,脸圆圆的,抿嘴一笑:“卫总,货无论好坏,只看得用不得用。” “哈哈,说的对,老曹,听见没有?人家小伙计都知道的道理,你这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不管什么都往怀里敛,也不嫌消化不了。” 曹向南微微一笑:“好东西哪有嫌多的。” 穿堂过巷,到内院一间敞厅门口,小伙子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地说:“这就是今次拍卖的物品陈列,二位贵客请自便。” 到了地头,卫总反而不着急了,慢吞吞地走了进去,大概是过去人家的大客厅,此刻中间是供客人落座的桌椅,四面摆着博古架,上面陈列着各种在外人看来可能很奇怪的东西,架子上贴着小标签,标明了物品的编号、名称、简单功效,还备有随手可取的小说明单。 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修真界拍卖会,就规模而言,在大区内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作为家族的代表,卫总和曹向南几乎每一次都会在一年四次的拍卖会上碰面,彼此也是老对头了,虽然说拍卖的过程和结果都是保密的,但两人不止一次在心里断定:“就是他跟我抢!没有别人!” 曹向南目光一扫,室内情形尽收眼底,礼貌性地向一干早来的老相识点头招呼后,看向正南方摆着的博古架,上面最显眼的是成列的七个玉瓶,三大四小,最大的也不过手指粗细,这种玉瓶一向都用来存贮丹药浆液等消耗品,正是目前修真者最稀缺的东西。 顾大帅哥此刻就静静地站在博古架前,低头注视着上面的介绍。 曹向南矜于身份,当然不能过去和顾景行挤在一起看,但本来安稳的心里却隐生不安:对于富洋金控这条过江龙,他始终存有忌惮之心,不仅因为富洋金控后面有名满东南亚,精通降头术的毛家,而且单以金融实力而言,富洋金控整合东南亚三大华人富豪之财力,还有无数有求于毛家的富商暗中相助,一呼百应,顾景行又是个表面低调,内里锋芒毕露的小子,他还真没有把握在这种拍卖会上和他抢什么好东西。 还好,顾景行看了一会,就信步走开了,好像并不感兴趣的样子,连说明单也没拿。 曹向南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看清楚贴上的小字时,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拍卖会一向在整十二点开始,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陈列厅关闭,所有来客被请到后面的小厅里落座,拍卖主持人按次序介绍物品,然后大家把出价写在纸上投进小箱子里,由伙计统一收取送到后面,大约一分钟之后出来宣布,要是最高出价相同,就再进行一次。 这一惯例已经执行了许多年,卫总曾经抱怨过:既然都拍卖了,规则怎么不和国际接轨,弄个美女拍卖师,当场叫价,价高者得,多么干脆利落,哪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一声不吭的,直接就出结果了。 曹向南则笑着说:“那样的话,万一打起来如何收场?卫总您有陈家送的飞剑傍身,我们可是不敢比啊。[]” 所以这个规矩还是沿用下来了。 卫总今天有点反常,以往他没事爱凑热闹,就是明明不想拍的物品,也要嘻嘻哈哈故意写个底价丢进箱子里,顺便给别的竞拍者增加一点心理压力,但这次拍卖师唱了前七八个物品,有典籍残页,有品相不错的小件法宝,有难得的矿石精金……他都无动于衷,微眯着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曹向南专注地看着手上的册子,手指在纸边轻轻敲打,也没开始竞拍。 “今年似乎多了不少新人啊。”卫总把头凑过去,跟他低语,曹向南低垂眼帘,轻声回答,“总要给年轻人出头的机会。” “我倒觉得是某些人蠢蠢欲动。”卫总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入世的好处了,当年一个个装清高,好像个个已经是神仙,不用食人间烟火。” “唔,周家都来人了,是很难得。”曹向南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温文尔雅,书卷气十足,此时拍卖的是一个晋朝十八曲天旋地枢混金罗盘,他正折起写了出价的纸往箱子里送,脸上一片平和,丝毫没有纠结之色。 卫总看看左右,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老曹,多年交情,我也不瞒你,今天有点东西我是势在必得,反正也不是单品,你识相的话就大家各退一步,各拿一份,免得我们自相残杀,白白便宜了姜老头。” 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倒让曹向南打太极拳的推脱之词出不了口,但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卫总说的是什么,侧头跟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对那玩意儿没兴趣。” 卫总眯起眼睛:“老曹,不给面子不要紧,不说实话可就过分了啊。” “不信走着瞧。” 拍卖到一株‘九叶玄芝’的时候,顾景行第一次出了价。 卫总有点眼热,灵芝不算稀罕,玄芝虽然难得也不是毫无觅处,但这株玄芝已经茎生九叶,刚才陈列的时候看过了,通体乌黑发亮,简直象用一块毫无瑕疵的黑曜石雕琢而成,正是灵气最充沛的时候,只怕已经生长了几百年。 玄色主肾,利先天之气,无论对于家族内少年筑基,还是年长的修真者补养元气,都是难得的佳品,只是他今天另有所图,才不得不干脆放弃,再说,顾景行也出了价……这条过江龙砸起钱来可是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果不其然,最后宣布的结果是顾景行价高者得。 他心不在焉地一直等到第三十八号物品拍卖,玉瓶灵液,七瓶,共一百滴,大瓶二十滴,小瓶十滴,卖家要求以物交换,不要现金,单子上按优先程度罗列了大大小小几十种丹药灵材,卫总扫了一眼,以他的库存,勉强凑得齐,只要曹向南不捣乱! 曹向南却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手指悠闲地敲着册子,连笔都扔在桌上。 于是卫总得到了一大一小两瓶灵液,其余的也迅速被瓜分一空,此来的最大目的达到,他心情放松下来,开始调侃曹向南:“老曹,很沉得住气嘛,这种好东西你都看不上,不会是懋华产生了资金危机?” “懋华好得很,只是……”曹向南高深莫测地一笑,“我忽然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拍卖会在下午四点圆满结束,大家各自去认领自己的物品,中间发生一个小插曲,拍卖主持者走到顾景行身边,尴尬地搓了搓手说:“顾先生,您的货物有一点麻烦,卖主要求收回拍卖物。” 顾景行神色不动,平静地说:“我以为在宣布结果的时候,买卖就已经成立了。” “话是这么说……我们愿意赔偿百分之十的违约金。” 顾景行架起长腿,抬眼看着他,淡淡地指出:“一般违约金,应该是百分之二百吧。” 拍卖者脸色变了,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从后面传来一声咳嗽,走出一个白发老人,还没有离开的客人们有的认识,急忙上前打招呼。 卫总抱着装有两个玉瓶的盒子,对曹向南歪了歪嘴,幸灾乐祸地说:“不孝子啊不肖子,肯定是把老爷子的宝贝灵芝给偷出来卖好换俩钱花花,被老爷子发现了,我就说呢,那盆灵芝这么贵重,除了姜家,哪还有人能拿得出来。” 顾景行站了起来,对白发老人微微欠身,语气却毫不含糊:“老先生,抱歉,不是晚辈驳您的面子,这盆灵芝是晚辈要送女朋友的,所以收回什么的,可以请您不必开口了。” 白发老人笑着连连点头:“对女朋友这么上心啊?真是个好娃儿,不是我老头子出尔反尔舍不得这盆灵芝,你没察觉吗?这盆灵芝已经是盛极转衰之相,就像一个垂死之人,不过几天就要枯萎败坏了。” 顾景行的目光在他身后人捧着的灵芝上打了几个转,唇角弯出一个不算微笑的弧度:“老先生,此言何解?这盆灵芝明明生机勃勃,正在鼎盛之期。” “我那个走了眼的徒弟也是这么认为的,险些闹了大笑话,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姜家的脸就给他丢光了。”白发老人不慌不忙地说,“世间万物,都有生死荣衰之变,除非凝神聚气,有境界上的突破,所以凡人寿命不过一百,修真之人可达数百年,但就算到了数百年之后,没有进益,寿元照样会尽,还是脱不了一个死字。” 曹向南的脸色微微改变,瞥了白发老人一眼。 “灵芝也是如此,这株灵芝在我姜家已经培育六百多年,达到极盛之像,如果能在灵脉之处继续受天地精华孕化,成精成仙也未可知,但可惜啊,如今苍茫大地,哪里还有一处灵脉充沛之处,所以它寿数已到,只有萎败之命,拿去炼丹都怕时间赶不及,又何况是送给你的心仪之人。” 顾景行不做声,伸出右手,轻轻地搭了两根手指在九叶灵芝的表面,他皮肤白皙,手指更是如细瓷一般明皙雪白,衬着漆黑发亮的灵芝叶片,黑白分明,简直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图画。 过了四五分钟,他收回手指,回身点点头:“老先生果然是诚挚之人,买卖已经成立还如实相告,佩服。” 白发老人摆摆手:“做生意以诚信为本,唉,就是如今的人都不讲究这个了,小娃儿,既然是我们毁约,那理该付违约金,你是要现金,还是要点别的什么?” “老先生高风亮节,晚辈岂敢再有所求。”顾景行彬彬有礼地说,“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既然老先生也知道这株灵芝盛极转衰,为何不早做准备,将它炼成丹药呢?” 白发老人脸上现出一丝苦笑:“老头子这把年纪,看过无数命理不可强求的例子,到自己头上终究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能寻得一法,让它平安度过这关,能有突破,不过现在看来,是老头子妄想了。”说着连连摇头。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此化解,顾景行拿了百分之十的违约金走人。 “小兔崽子,还很沉得住气嘛。”卫总走出大门的时候嘀咕。 曹向南微笑着说:“既然姜老先生都说清楚了,他再纠缠又有什么意思,就算能敲姜家百分之二百的违约金,那以后还想不想再来这个拍卖会了?顾景行风险控制官出身,他会不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老曹,被你这么一说,现在真是这些小子们的天下了,一个比一个精,怪不得你能安心退休,去美国养老。”卫总酸溜溜地说。 “哪里是退休啊,去和共济会那帮老不死打交道,更伤脑筋,哪有你老兄自在,在本市当个土皇帝,不过是名义上受美国总公司领导,实际上他们在你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曹向南以一向文质彬彬的外表说出粗话,倒显得爽快利落。 卫总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没办法啊,我不像你,培养了个好接班人,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我先后选了几个,都不争气,现在好容易有点苗头了,还嫩得撑不起来,不得我这把老骨头坐镇啊?我倒也想退休,退休了我就到温德米尔湖边买栋房子,每天钓钓鱼,划划船,像文盲一样地生活,再也不看任何数字,包括时钟上的。” 曹向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还是比较喜欢博登湖。” “或者安大略湖也不错,可以钓到三文鱼和鲑鱼。” 两个人谈笑风生地说着退休后的生活,好像已经是五十九岁,明天就可以办理退休手续一样,在广场上挥手告别,上了各自的车。 卫总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打给陶韬:“查查刘家最近有什么动向,老曹今天有点反常,他肯定在使什么坏。” 而曹向南开车离开的同时也戴上了耳机,拨了刘宅的一个固定电话:“陈家应该是有什么人来了,务必做好准备。” 私闯民宅 岳青莲吸吸鼻子,有一阵子的恍惚:自己为什么会在1月3号这个新年假最后一天的大好日子里来到这里的?就算不能如去年一样在家睡大头觉,那也应该如小麒麟所望在家修炼、修炼、修炼啊! 冬日暖阳热乎乎地从天空当头照下,多少驱散了一点寒意,河里薄冰未化,面前则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街道,站在桥上一眼看去,一条长街加两条小街,路边热热闹闹地摆满了地摊,街道两边的小店也人进人出,一派新年喜庆的气氛。 地摊上摆的东西,全部都散发着古旧的味道,千奇百怪,大部分岳青莲都叫不出名字来,只有模糊地觉得:可能是玉?是青铜?是老银? 没错,这里就是金宝桥的古玩街,今天就是类似农村赶集的古玩地摊大市。 她竭力思索着,好像昨晚上孟妮可修行完毕准备走的时候,小麒麟正转台到本地新闻,看到了这条报道,说本市古玩市场在领导和有关部门的关怀下,健康地发展着,目前正准备承办第一届古玩文化节云云。 孟妮可一看就激动地叫了起来:“这个应该去啊!青莲,你明天就去吧,带着麒麟,他应该对带灵气的东西很有感应的!” 岳青莲迷惑地看着她,孟妮可挥着手,加强了语气:“灵物!法宝!飞剑!招魂铃!翻天印!混天绫!以及其他!” “妮可,你看小说看疯魔了,你觉得那种东西有可能在这堆捡垃圾一样的地摊里找到吗?”岳青莲看着屏幕上一扫而过的杂乱无章地摊货,不无惊讶地问。 “所以才要麒麟去啊,我当然不指望你这肉眼凡胎的能看出什么好东西来。” “诽谤宗主肉眼凡胎,本月薪水扣三百滴灵泉。” 这句话激怒了孟妮可,发动了“喋喋不休”和“魔音穿脑”两项技能,还忽悠了小麒麟结成同盟,终于,在两人的轮番攻击下,岳青莲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今天牺牲一天假期,到古玩市场“淘宝”。 为了这艰巨的任务,孟妮可还彻底给她改了一下装束:“如果你穿着巴宝莉大衣,系着香奈儿丝巾,手里拎着lv的包去逛古玩街,那所有人看到你只能有两个大字:‘凯子’!或者八个字‘肥猪拱门,不宰有罪。’” 所以孟妮可贡献出了羽绒服,从她衣柜里翻出大概是六年前学生时代的牛仔裤,从鞋柜里翻出为了应付公司拓展准备的旅游运动鞋,于是岳青莲就穿着这一身,连车都没开,打车到了这条本市著名的古玩街。 腿边还跟着个小麒麟。 “麒麟,来,我们兜一圈儿,就回去交差。”她有气无力地招呼着,牵起小麒麟的手,往桥下走去。 说是古玩市场,其实倒不如说是旧货市场更准确一点,岳青莲甚至还发现了1985年出版的书,七十年代的粮票,文革时期的毛主席像章……这些显然目前还不能算是古玩的东西。 周围的人大多和她一样,好奇居多,看见什么就啧啧称赞,蹲在那里听摊主胡侃八侃地吹嘘自己这东西的来历,也有部分人表情诡异,眼神飘移,甚至都不开口,瞧上什么东西就直接把手伸过去,摊主也是同道中人,并不答话,两个大老爷们儿互相把手揣进对方的袖筒里,悉悉索索,扣扣摸摸,不知道在捣什么鬼,脸上的神色也一会一变,比看哑剧还过瘾。 岳青莲对宝石的品相还有点研究,对于玉的好坏就完全模糊了,不过就以她的眼光来看,摊子上摆放的那些玉件,颜色质地雕工,也不像是什么值得买的东西,至于那些似乎看起来特别光鲜通透的,又觉得不像真的,最奇妙的是,一些带着明显杂色的玉件,却被摊主珍而重之地摆在最靠里面的位置,还宣称是‘老货’‘明器’。 “麒麟,看到什么好东西没有?” 小麒麟抓着她的羽绒服下摆,摇了摇头:“姨,吾光看见很多腿,只能凭感应去摸索,这些物件气感太杂,人又这么多……吾们还是去吃哈根达斯罢。” 想着这衣服反正是孟妮可的,岳青莲心安理得地把他抱了起来,让他从头顶上看过去:“哪,看清楚了,我们好歹也得弄一件半件地回去应付孟长老,有没有看到什么金气?白光?哪怕是黑气也好啊……看不清楚?那闻到什么没有?” 小麒麟愤怒了:“吾又不是狗!” 岳青莲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太远了,似乎是夏英杰……没错,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就是夏英杰!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说他抠门成这样,是因为把所有的钱都用来搞收藏了? 一想起收藏的确是个需要强大财力支持,不然搞不好就落到家徒四壁窘境的爱好,岳青莲更加相信自己的推论了,抱着小麒麟挤开人群,尾随而去。 叫这家伙一天到晚神神秘秘,守口如瓶的,看看他今天搞到了什么好宝贝――虽然只怕是被骗了。 就在她走到一条巷子口的时候,小麒麟忽然眼睛一转,“咦”了一声,扭头向巷子里望去,紧接着小胖腿一蹬,从岳青莲身上出溜了下来,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岳青莲还在全神贯注盯着夏英杰,没想到小麒麟一下子窜到地上跑了,急得喊:“麒麟!回来!” 小麒麟跑了几十米,站在巷子口第一家院子门口,上了台阶,小胖手一推门,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岳青莲这下再也顾不得尾随夏英杰了,火急火燎地追了上来,压低声音咆哮:“麒麟!私入他人住宅是犯法的!还不快出来!听见没有?麒麟!” 她一步跨上台阶,沿着小麒麟推开的半扇大门,看见里面是个小院子,旁边是几间锁着的平房,有个月亮门不知道通到哪里去,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树,光秃秃的枝桠直刺天空,树下放着一张石板桌,两个石墩子,沿着墙有一排花架,上面摆了一些花盆,小麒麟就站在花架前,仰脸目不转睛地看着。[] “麒麟!快出来!出来!”岳青莲不敢进去,站在门口低声威胁他,“再不出来,今天没有哈根达斯了!” 小麒麟却浑然不觉,还扭头叫她:“姨!你进来看,这个!这个!”说着用小肉手指着上面不知道什么地方。 “嘘!闭嘴!还敢叫唤!”岳青莲只恨出来的时候没带着小金鲤,不然可以指挥它进去,抽打小麒麟出来,“你是未成年人,我可具有民事责任了!快给我出来!” “姨!你来看嘛!这个!”小麒麟执拗地指着上面。 岳青莲一咬牙,几步就冲了进去,一把抱起小麒麟就往外跑,小麒麟还挣扎着:“干嘛呀,你不是要好东西?” “东西再好也是人家的,有主的东西怎么能拿!” 岳青莲已经快迈出大门了,却听到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姑娘,既然来了,何必这么急着走?” 完了。 岳青莲肝胆俱裂,恨不能把小麒麟按翻打一顿屁股,听这个话头,来人不是很友善呐……等会自己会不会被警察带回派出所做笔录?明天报纸上不会出现‘一女性白领因工作压力过大,私闯民宅以寻求刺激’之类的社会新闻啊,秦老大非杀了自己不可。 她在转身之前,脸上已经挂上了既抱歉又无辜的表情:“对不起,老先生,我只是……” 月亮门那站着一个穿枣红色唐装棉袄,黑色棉裤的白发老人,正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一点没有被外人闯进家门的愤怒和吃惊,更没有报警的意思。 “我只是……小孩子不懂事,乱推门,跑进来了,不好意思打扰您。”岳青莲一手紧紧捂着小麒麟的嘴,防止他再说出什么‘好东西’,那自己做贼的罪名就真坐实了。 “呵呵。”老人的眼睛盯着小麒麟,脸上的笑简直都漾出了核桃纹,大方地一挥手,“不碍事,相逢即是有缘,小朋友可是喜欢上了什么东西?仅管拿去无妨!” 岳青莲惊呆了:她怎么不知道本市的民风淳朴至此了? 明明是自己私闯了民宅,结果对方看见了还眉开眼笑的,还说要什么仅管拿……是不是等自己拿了赃物好报警? “那多不好意思,老先生,对不起,我回家会教育他的,小孩子嘛,看见好东西就只晓得伸手去拿。”岳青莲小心地后退了一步,把小麒麟放到地上:“快跟老爷爷说对不起!” “啊这我可当不起,小朋友又没做错什么嘛。”老人越发慈眉善目了,走到花架前拿下了一个长着奇怪黑色菌类植物的花盆,“是不是想要这个?” “麒麟!”岳青莲压低声音警告小麒麟。 “嗳,这是天意,天意啊,天意。”老人感叹了几句,两眼看天,似乎在怀念什么,然后,端着花盆走了过来,递给小麒麟,“原来它的因果,是在今天。” 小麒麟却开始迟疑了,含着手指头看看岳青莲一跳一跳的眉毛,摇了摇头:“吾刚才不知道是你的东西,吾不要。” “小朋友,我看你最近元气有所损耗,正是需要灵气之物弥补的时候吧,这虽然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也是生长了六百年的一株灵芝,对你可是大有裨益啊。” 岳青莲险些踩着石板摔一跤,惊疑不定地看着就像个邻家老爷爷一样平凡的老人:难道说,她无意中闯进了一个修道人的院子?这个城市里到底有多少奇人异士? 心念陡转,丹田内青色莲花如有感应,十八莲瓣一张一合,开始了均匀的吐息。 老人含笑看了她一眼,和蔼地说:“姑娘好修行,莫非还怕老朽这点微末道法?不知姑娘出自哪位门下?” 岳青莲无言,难道跟他递上一张名片说:我是懋华金控风险投资部c组项目主管岳青莲? 她稍一犹豫,老人却很豁达地笑了:“老朽明白了,想必是避世的一位道尊,不欲外人知晓的,倒是我唐突了,正好,就以这株玄芝赔罪罢。” 小麒麟此时也下了决心,奶声奶气地说:“元气耗损,吾自会修行吐纳,不用借助外力,此灵芝生长不易,既已生长了六百年,老爷爷就留着罢,吾不要。” 岳青莲看着那颗长了九片菌盖,颜色如煤精石一般通体漆黑的灵芝,心里有几分好奇,也开口说:“是啊,老先生,蘑菇长这么大也很不容易的,你要再培养一棵该花多少时间啊。” 老人被逗笑了:“到底是名门世家,视灵芝如蘑菇一般,想必看得多了。真不是老朽班门弄斧在姑娘面前卖弄这株玄芝,而是其中有个缘故,不如坐下来,听老朽细谈,待完结了这桩因果,也了却老朽的心事。” 于是岳青莲抱着小麒麟坐在石凳上,老人坐另一边,九叶玄芝安静地放在中间的石桌上,正午的阳光洒下来,在漆黑的叶片上滑过一层层流畅华美的光晕,让人移不开眼。 “老朽不才,家族历代行商,贩卖些珍异奇物,这株玄芝还是当年先祖在终南山外掘得,一共是两株,一株救了先祖的命,这一株就一直种植在家中,有此缘故,也不舍得轻易将其炼丹,一晃都六百年过去了,最近老朽才惊觉,天地万物都有命数,这棵玄芝的命数,也快到了。”老人叹了口气,“普通灵芝,活百年,此物活了六百年,可惜啊,还差一步……唉。” 岳青莲看看面前浓厚肥嫩到碰一下似乎都有汁液滴出来的灵芝菌盖,不解地问:“老先生,虽然我不懂园艺,但看起来,这个……玄芝,还很有生命力啊。” “姑娘,岂不闻盛极转衰,极盛之时就是极衰之相,老朽估计,此物只怕到了明日午时就会灰飞烟灭,变成一团枯朽废渣。”老人把目光转向小麒麟,“幸好,小朋友天生仙体,吸收灵气之物不需其他繁琐辅助,直接吞下即可,这也算是玄芝的造化吧。” 啥造化啊,还不是一样给吃了,岳青莲听得似懂非懂,试探地问,“老先生,这人情太大了,只怕……” “嗳,姑娘,修道之人,只讲缘分,不谈人情,我本来以为事已至此,玄芝空长六百年,到头来不能物尽其用,不过落一个朽烂的下场,实在令人心痛,谁料天意如此,将小友引到门前,这反而是解脱了我的心结,不然,先祖之爱物,就在我手上化为枯朽,实在是让人不得安眠啊。”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岳青莲不好意思再推辞,低头问小麒麟:“麒麟,你想吃吗?” 小麒麟老气横秋地一挥手:“既然如此,吾就吃了他,以解汝的心魔。” 说着,小胖手伸向石桌中间的九叶玄芝,小嘴‘啊’地张得大大的像要一口连盆吞下一样,岳青莲忍不住地拍了他一下:“注意吃相!” 小胖手碰到九叶玄芝肥厚的叶片时,停住了,小麒麟闭起嘴,大眼睛专注地看着,肥短的小手指在叶片上抚摸起来。 老人奇怪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岳青莲也在心里嘀咕:难不成有毒? 小麒麟皱起小眉头:“倒着实可惜,此物灵气浓厚,这六百年来,也亏得你们精心照料了。” 老人叹道:“只是如今老朽的手段,聚来的灵气已经不够它所用了。” 想了半天,小麒麟抬头看看岳青莲,又看看老人,说:“那吾带回家去吃罢。” 老人误解了他的意思,略带遗憾地笑了笑:“小友,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然……” “不然你也不会给吾吃哩。”小麒麟奶声奶气地说,从岳青莲膝上跳了下来,在院子里踱了几步,不顾老人有些尴尬的脸色,大气地一挥手:“也罢,汝说缘分,那吾便给你一个缘分。” 说着,他走到墙边,拉开裤头,大大方方地放起水来! “麒麟!”岳青莲咆哮了起来,她自认为家庭教育已经算成功了,小麒麟早就学会了用抽水马桶,为什么今天忽然又故态复萌! 老人却激动得脸色发红,哆哆嗦嗦地说:“这怎么敢当……这怎么敢当……姑娘,老朽知道这是莫大的情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小麒麟哗啦啦地放完水,把腰带系系好,转身回来,岳青莲忙不迭地翻包找湿纸巾给他擦手,老人一个箭步窜到墙边,激动地看着湿润的黑土,转身又向岳青莲拱了拱手:“姑娘,感谢的话老朽多说无益,在这片地面上,老朽也算有几分薄面,每年手上会流动几件小玩意儿,如有需要,随时欢迎过来看看。” “啊……啊?”岳青莲不是很明白,接过了老人递来的一张卡片,翻过来看看,上面写着‘奇物交流会门卡’,角上刻了一个丹炉模样的防伪标记。 老人非常热情也非常迅速地把他们送出了门,岳青莲还捏着卡片,低头看着小麒麟抱着那盆黑色菌类植物,半天才从恍惚中醒过来,点了点头说:“回去就跟妮可说我们走错路,拐到花鸟鱼虫市场了。” 九叶玄芝 被这个意外插曲一打扰,岳青莲再也没心思逛古玩市场了,索然无味地沿着人比较少的路往外走,真是的,还不如在家老实修炼呢,真有什么法宝飞剑,会在古玩市场上买到?倒是那老人所说的奇物交流会,八成就是个黑市拍卖什么的,有机会的话去看看也无妨。 “姨,我要吃哈根达斯。”小麒麟抱着花盆,不忘记提醒她。 “乖,晚上做奶油鸡茸蘑菇汤给你吃。”岳青莲心不在焉地说。 拐过一个街角,猝不及防地,夏英杰正晃荡着从对面走来,两人碰了一个照脸,岳青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刚才那么一打岔,她都忘了自己本来是追着夏英杰的背影跑到这附近来的了。 夏英杰的惊吓程度比她尤甚,有一瞬间岳青莲都觉得他是不是想转身就跑。 “嘿嘿,弗萝拉,你也来逛街啊。”还好,夏英杰迅速挂上了猥琐的笑,自以为亲切地伸手去抚摸小麒麟的脑袋,“天气真好,很适合带孩子出来走走。” “麒麟,不许咬人。”岳青莲及时地制止了小麒麟可能会有的伤人举动,小麒麟抱着花盆,不服气地瞪着夏英杰:“坏人!坏人!嗳!宗主,吾觉察到了,他又想骗你!” 岳青莲无语望天,夏英杰挠了挠后脑,挤出一个笑说:“童言无忌,嘿嘿,小孩子真是可爱。” “你说这话,他更加觉得你是在骗人了。”岳青莲看了看手表,“算了,我才不问你在这干什么……不早了,你完事了没?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那哪好意思让你请客呢。”夏英杰立刻笑得眉毛都开了花,颠颠地凑了过来。 岳青莲想这个人是不是占便宜顺杆爬之类的都已经是本能了?她没好气地把小麒麟往夏英杰面前一推:“你要是不想去哈根达斯混个水饱,就赶紧先去给他买个冰激凌。” “哈根达斯,那么小资的地方,弗萝拉你真会惯小孩子。”夏英杰一边抱怨一边赖着不肯动,岳青莲凉凉地说:“当年你可是说‘哈根达斯在国外是便宜超市货,弗萝拉你也在欧洲混过几年了,怎么还跟前台小妹一样没见过世面’那什么,那什么的……” 夏英杰讪笑了一声:“你还记得啊……” 他没辙地拐向一家摆着冰柜的小卖部,没一会儿就举着一根冰棍走了回来,殷勤地撕开包装递给小麒麟,小麒麟很辛苦地单手抱着花盆,腾出一只手来接,皱起小眉头,疑惑地看着。 “老北京糖水冰棍儿……夏英杰,我都懒得说你什么了。”岳青莲真正地没了脾气,“你就不能好歹买一块钱以上的?!” “所以说不能太惯小孩子。”夏英杰煞有介事地说,“这也算对童年的追忆吧,我小时候吃根冰棍儿也是大事哩。” 小麒麟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了舔冰棍,苦着脸抬头看岳青莲,虽然被教育过很多次‘不能浪费食物’,但嘴里的东西和吃惯的口味还是截然不同,他有点犹豫了。 “吾要吃哈根达斯!”他含着冰棍儿,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夏英杰,不满地跺了跺小脚。 “嘿,你个熊孩子,不许挑三拣四的。”夏英杰吓唬地回瞪过去。小麒麟一手花盆一手冰棍,不甘示弱地起脚踢了他一下,“吾就要吃哈根达斯!” 岳青莲正在袖手旁观,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青莲,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啊。” 声音里带着三分矜持,三分幸灾乐祸,还有几分惊喜,岳青莲侧头去看,一个男人坐在辆灰色马六里面,摇下车窗,范儿做足地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身为一个金融从业人员,岳青莲的记忆力可以说很好,就是这样,她还是足足想了一分钟才想起来,这位马六男士……似乎是五年前自己的某个相亲对象,做公务员的,学历不如她,薪水不如她,到头来还委婉地表示‘虽然你的工作不如教师公务员医生等稳定但我不会嫌弃你的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婚后在工作之余能尽到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的职责’云云。 一晃五年不见,都开上马六啦,公务员的福利不赖嘛。 岳青莲正要像前几次遇见‘前相亲对象’一样,干净利落地几句话打发掉完事,马六男又露出了然的微笑:“教育孩子也不要在大街上,影响多不好。” 都说男人看见前女友大着肚子一脸幸福的时候,情绪是五味杂陈,那么很显然,男人看见前女友变成黄脸婆拖家带口还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当街吵架的时候,心里一定暗爽到不行。 尤其岳青莲现在全然不是那一副白领打扮,孟妮可比她高五公分,胸围大两个杯,羽绒服穿在她身上不合体而拖拉,再加上简单地把头发挽在脑后素着张脸,牛仔裤球鞋,正好和一身皱巴巴西服的夏英杰相映成趣夫唱妇随,而小麒麟这时候和夏英杰战争升级,嗷呜一声扑上去,抱住夏英杰的腿就一口咬下。 “麒麟!”岳青莲哪有精神再理会前男友这种浮云生物的存在,一手拎起小麒麟的衣领把他拽开,还得小心不让仙兽大人一时激愤之下砸了那盆黑色菌类植物,百忙之中不忘对夏英杰吼:“你招惹他干什么!不知道我管不住吗?!” “吾要吃哈根达斯!”小麒麟气冲冲地被岳青莲拽到身后,不甘心地继续叫喊。 夏英杰倒好像很享受这场恶斗,抖了抖还带着小麒麟口水的裤子,还扭扭捏捏地对马六男抛了一个飞眼:“真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您是哪位啊?” 马六男似乎也被恶心了一下,愣了半天才说:“我是……青莲从前的――朋友。” “不可能吧,那一百多个我都见过,没您这号人啊。”夏英杰说着扭头看岳青莲,“嘿,弗萝拉,你又向组织隐瞒不报!” 岳青莲眼睛望天,竭力忍住不笑出来,淡淡地说:“有一些不重要的,我认为没有汇报的必要。” “那可不行,等回家之后,你得把这事儿交待清楚。”夏英杰很严肃地说,“我绝不会放过一个阶级敌人的。” 岳青莲的嘴角正抽抽得快要破功,身后传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熟悉的清朗嗓音:“岳小姐。” 她猛回头,顾景行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顾大帅哥风度翩翩地倚着半开的车门站着,照样是纯黑迪奥西服一丝不苟,银蓝色林博基尼和附近稍显陈旧的街景完全不搭,把马六比得灰扑扑的,微笑起来的时候感觉整条街道都亮了:“真的是你。” “顾先生,巧啊。”岳青莲下意识地伸手挽住了夏英杰的胳膊,后者惊得差点跳起来,想挣脱却被她更加用力地抓住,“今天真是出来逛街的好日子。” 顾景行完全无视马六男,倒是向夏英杰招呼了一声:“博纳基金的夏先生?” 他没有握手的意思,夏英杰当然也没有,干笑了两声:“没有没有,我们是刚好遇见的。” 岳青莲暗地里踩了他一脚,正生闷气的小麒麟有样学样,也举起脚去踩。 “哎哟!哎哟哎哟!弗萝拉你管不管孩子啊,看把我皮鞋踩得……”夏英杰夸张地大叫,趁势挣脱开了岳青莲的手,单脚跳着向后退。 马六男尴尬地笑了一声:“岳小姐,再见了。”说着把头缩回车内,立刻发动了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顾景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马六在开出去一百多米之后忽然车体一歪,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胎声,吓得行人相顾失色,男人狼狈地打开车门钻出来,泄愤地踢了爆裂的车胎一脚,探身去车里拿手机,刚按下键钮,机体上就开始噼噼啪啪地闪烁细小的电火花,他惊吓地把手机丢到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冒起一股青烟。 男人无助地四下张望着,不得不掏出钱包去街边的小卖部借公用电话。 顾景行把目光收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寒暄:“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岳青莲看见他那么镇定的样子,倒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一切真是巧合? “下次有机会的吧,我已经有约了。”她狠狠地用眼刀剜了正偷偷试图溜走的夏英杰一眼,然后做出很遗憾的表情,“不好意思。” “其实我……”夏英杰刚想开口,小麒麟就凶猛地‘唔?’了一声瞪向他。 顾景行垂下眼,两排睫毛又浓又密,映在白皙俊朗的脸上,分外好看,那一瞬间岳青莲差点就迷迷糊糊地点头说‘好我改主意了我们吃饭去吧。’ 幸亏顾景行此刻开口了,顺势低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小麒麟和他手里抱着的花盆:“原来这个……” 他忽然停住了话头,轻轻一笑:“那就下次吧,再见。” 看着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开车离开,岳青莲还在琢磨那句话,什么叫‘原来这个’?原来什么?他也认得这盆叫九叶玄芝的蘑菇? 一回头看到夏英杰蹑手蹑脚地又试图开溜,她气不打一处来,眼睛一瞪:“真够朋友啊?一开始还表现不错,后来干嘛拆我的台?” 夏英杰嘿嘿地笑了两声:“不是怕打扰了你的好事嘛。” “好事?你是忘了那天我们被谁家的妖怪追得满楼乱跑,差点死掉吧?”岳青莲发着牢骚。 “咦,话不是这么说,你想,如果他真的是妖怪的老板,那你点个头就成了妖怪的老板娘,多好,到时候看谁不爽就叫妖怪咬谁。”夏英杰看着小麒麟又有磨牙的趋势,急忙向后跳了一步,手指着说:“嘿!小东西,还敢过来……” 岳青莲一手拎住麒麟,一边也同样磨牙冷笑:“杰森,我们好歹是朋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看着我嫁出去,哪怕嫁给那么个……”她用手比了一下顾景行离开的方向,却终究没说出什么不雅词汇。 夏英杰故作惊讶:“弗萝拉,姓顾的现在是金融街头号白马王子,闪闪亮的钻石龟,你要嫁给他还不是吃香喝辣,多好啊,别瞎担心那些神啊鬼的,迷信。” “你再说一个字,午饭就没了。”岳青莲简单地威胁道。 夏英杰立刻闭嘴。 岳青莲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家伙的脸皮是什么做的,一顿白食就能让他这么听话。 回到家里的时候,孟妮可刚刚结束了一个周天循环,从地板上站起来,猫一般慵懒地伸展着四肢,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喝了灵泉之后,塑体的效果比岳青莲和高彤都要明显,胸围还是照旧雄伟,小腰一下缩到了二尺,更加显得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回来了,买了盆蘑菇,晚上加菜。”岳青莲一边脱衣服一边说,眼角扫到在客厅的一角,孟妮可收拾出一块地盘作为操作间,桌上一套分液玻璃管装置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小金鲤正辛苦地用尾巴拍打着小瓶上的封口条,跳来跳去地加封。 “唉,其实我在想……诺贝尔医学奖也应该是我的。”孟妮可发着感慨,点了一下瓶子的数,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小鱼,今天的活儿做完了,你可以休息了。” 小金鲤一下子瘫软在桌面上,尾巴啪嗒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妮可,你真是物尽其用。”岳青莲惊叹地说。 小麒麟奔过去用小胖手摆弄了一下软绵绵的小金鲤,抬起头来说:“宗主,晚上炖鱼吃罢。” 小金鲤跳起来,甩开尾巴去抽小麒麟的脸,被岳青莲眼疾手快地捉在手里,断喝一声:“严禁门派内斗,违者一律下锅!” 孟妮可打着哈欠把贴着不同标签的瓶子收到纸箱里:“这里物业实在太负责,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些东西一趟趟地给顺进来,还遮遮掩掩的,保安看我的眼睛跟看贼一样――你说有贼往屋里搬东西的吗?” “已经开张了?” “还没,我不是要准备一下嘛,等会我走的时候你得和我一起出去,免得保安再盘问。” 岳青莲也叹了口气:“难啊,想偷偷做点什么事,还是独门独户好,以前的修真门派多好,一个宗就占一个山头,也没有保安和物业管你在哪儿停车。” “等着吧,等本长老做生意赚了钱,就买大别墅住!”孟妮可握拳,信心万丈地说,“虽然是薄利多销,但我有信心半年内赚到一套两居室!” 岳青莲一下子瘫软了身体:“妮可,你又改配方了?” 孟妮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效果不能太明显,只要有一点点就好,这样我们才能淹没在淘宝上无数化妆品店里面,来掩藏自己,这样安全一些……当然以后要是有可靠的人介绍了核心会员,还是可以卖内部浓缩液,精华液之类的东西的。” “有道理,那就拜托你了,孟长老。” “不客气,为宗主分忧乃是吾辈的分内之事。” 两人正说着,听见‘哐’一声,扭头看去,小麒麟一脚把那个种着九叶玄芝的花盆给踩碎了,黑色的腐殖土散了一地,露出白色纠结的根须,他正伸出小胖手拎起九叶玄芝,抖着上面的土。 “麒麟!”岳青莲发出一声怒吼,孟妮可也暴跳如雷:“这地板我上午才刚擦过!” “嗳?”小麒麟不解地扭头看着她们,“宗主你修行尚浅,俗世的东西很多都带不进山去,这些土留之无益,自然要去掉。” “不是说加菜的吗?那直接拿刀切了不就完了?”孟妮可扭头问岳青莲。 小麒麟大怒:“这是吾要种在山里的!谁说要吃掉!” 岳青莲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跟老爷爷说拿回来吃的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嗨嗨嗨嗨。”小麒麟得意地笑了起来,“吾骗他的!宗主不是一直说吾要把好东西留下来?这个玄芝就是好东西啊。” 孟妮可长叹一声去找东西扫地:“青莲,教育有方啊。” 岳青莲这才稍微有了点兴趣,坐直了身体,若有所思地说:“那个老头说这个吸不到足够的灵气,明天中午就会化为枯朽,那他一定不知道我们还有座山!” 小麒麟得意地昂起小脑袋:“所以吃掉太可惜了,还是种起来吧,嗳?宗主,种起来吧?” 于是岳青莲也来了精神,神识没入白玉印,小麒麟拎着九叶玄芝,颠颠地跑在前面,欢快地撒开小短腿,在山坡靠近白雾笼罩的地方找了一块空着的土地,刚放下玄芝打算刨坑,这株植物却好像活了一样,白色根须嗖地一声自动没入泥土,自动站得好好的,周围若有实质的青色灵气弥漫过来,其中闪烁着金色的细小微粒,本来就饱满的菌盖沐浴在其中,越加肥厚润泽。 “自己钻进去了……”小麒麟蹲着看,新奇地用小肉手戳了戳。 “看起来它很喜欢这个地方。”岳青莲也蹲下身看,竟然有一种小时候父母带着自己做课外作业观察植物生长的感觉,“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唔。”小麒麟托着脸,认真地想,“吾倒没有见过长出第十片叶子的灵芝,所以才不想吃掉……虽然说骗了老爷爷不太好,可是吾也还了他几棵灵芝了。” 岳青莲索性坐倒在草地上,仰头感受着清新的灵气:“你撒尿在他家院子里,就为了这个?” “当然,吾是仙兽,才不要欠人类的情。”小麒麟握握小拳头。 “那你现在也给它――灌溉一下,也许很快就长起来了。”岳青莲突发奇想。 小麒麟用鄙薄的眼神看她:“宗主,吾是乾火麒麟,此乃玄芝,主水,性阴,除非有太阴癸水之属,那才相合,不然徒劳无益。” “是这样嘛……哈哈,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岳青莲干笑了两声,“对了,那个老先生说,你本命元气耗损,是怎么一回事?” “前次有妖魔作祟,在大楼里设下无数怨魂所铸法器,凶险异常,要不是我喷出本命元火破除阴魂之所,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葬身于此哩。”小麒麟神气活现地说。 岳青莲猛地扭头看着他:“麒麟,我虽然没有常识但也知道,一般这种先天啊,本命啊之类的,都是一次性损耗品吧?你要不要紧?那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危害?” 她当初真的以为小麒麟只是一时脱力,睡一觉就好了,第二天之后看他还活蹦乱跳的,就没想到居然还有很危险的后果! “不行!”她当机立断,伸手去拔那棵站得好好的九叶玄芝,“既然说这个可以补你的元气,那赶紧吃掉好了!” “宗主!”小麒麟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下挡在了她面前,“不要吃掉小灵芝!” 岳青莲按下焦急,耐心地说:“麒麟,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又是仁兽,但灵芝不过是菌类植物,它不像胡小凡和小金鲤一样是有生命的,吃掉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是上次元气大伤?那就吃掉它好了。” “不要!它都活了六百多年了,今天吾又没有性命攸关,为什么要吾吃掉它?让它自在山林不好吗?”小麒麟坚决地说,“吾可是仙兽哩,用不着吃掉它,吾也能吸纳灵气,补益元火,吾的本命元火有那――么多,损耗些须儿算甚么。” 他努力伸长短短的小手臂,比了一个大大的圆,执拗地挡在九叶玄芝前面,岳青莲无言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放弃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小麒麟脑袋上软软的黑发:“真的不要紧吗?” 小麒麟用力地摇摇头。 “都怪我这个宗主没用,遇到妖怪,还要你来救我。” “吾是护山神兽嘛,朝歌道友当年留下吾,就是为了保护宗主,庇佑宗门,降妖除魔。这是吾与生俱来的职责,宗主何须自责?”小麒麟想了想,又说,“草木也是有灵性的,宗主这样做,对小灵芝未免太不公平。” 岳青莲虚心地点头:“是,世间万物,都有灵性,一生一灭,一荣一衰,皆是天道。” 她似乎突然间想通了什么,唇边缓缓绽开一缕微笑:“修道者,顺时,逆天。” 丹田内青莲浮动,本命宝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从体内浮出,静静地悬在半空中,花瓣徐徐张开,水青色微光四射,把她和小麒麟,九叶玄芝一起笼罩在其中。 笼罩着山谷的白雾似有感应,开始翻滚着流动起来,时浓时淡,小麒麟眼尖,用手指着下面欢呼:“宗主,那就是离苏湖,里面灵气浓郁,最适合小鱼,所有宗门弟子的本命宝莲若在其中留下莲子,更有养魂收魄之效,就算将来遇到变故魂飞魄散,也可以借助莲子重塑身体,对本宗大有好处,你快快修行,开启此湖!” 新年上班第一天 1月4日,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从这天可以看出,2010年,注定过得不平静。 李娜下了出租车的时候,刚刚七点,这个时间金鑫大厦门口静悄悄的,两个夜班保安正百无聊赖地在大门外透透气,伸展筋骨,一点都没有上班时人潮汹涌的拥挤:她实在来得太早了。 在家歇了一个月病假,虽然公司已经许诺转正,但她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一心要等上班之后好好表现,努力工作,今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迈步走进大楼,上几级台阶这样小的运动量竟然让她微微有些气喘,年前那场缠绵多日的无名高热似乎是耗尽了她的元气,尽管姚如欣一天到晚给她炖补品煲汤,还是没能让她恢复从前的健康。 李睿曾经建议过,要不干脆回家休养半年,把身体彻底养好了再说,这边的工作就辞掉算了,李娜犯了小姐脾气,坚决不同意,她还年轻,总觉得生一场病就跑回老家去,太没有面子了,不就是身体比从前虚弱了一点嘛,慢慢自然会好的。 伸手摘下口罩单挂在一边耳朵上,她缓步向电梯走去,姚如欣怕她出来不适应外面的冷空气载着凉,给她准备了帽子围巾长大衣……全副武装了起来,李娜踩着ugg走在宽敞的大堂里,感觉自己像一头出来觅食的熊。 远远地看见电梯门开着,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句:“电梯!等人!” 看见一只手按在了开门的按钮上,她吁了一口气,加快脚步,真稀奇,还以为自己已经算来得很早了,居然还有更早的。 电梯里只有一个人,二十多岁的男青年,戴着老土的黑框眼镜,穿着黑色羽绒服都能看出瘦削的身体,在接触到她视线的一瞬间,慌里慌张地把目光移开,紧抿着嘴唇。 “谢谢。”李娜露出一个甜甜的可爱笑容,“早啊。” “早。”男青年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把身体向一边侧去,手指还辛苦地按着开门的按钮不放。 好奇怪,这个楼里的白领精英们,自己看见的哪个不是神采飞扬谈笑风生的,自信心都爆棚了,哪家公司还会有这么谨小慎微的职员? 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在她的注视下,对方更加不自在了。 “我十四楼,谢谢。”因为眼镜男几乎是把身体紧贴在楼层按钮那边的电梯壁上了,李娜担心自己伸手过去,对方搞不好要挤到电梯外面去,只好委婉地提示了一下。 “哦!”眼镜男惊跳了一下,似乎这才发现自己还按着开门的按钮不放,急忙缩手,去按十四。 电梯门缓缓合拢,就在快关上的时候,猛然听到一声断喝:“慢着!”,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有一只手一把抓住电梯正在合拢的门,五指修长有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看着挺赏心悦目,只是动作太吓人了。 电梯门遇到阻拦,自动地向两侧缩进,李娜拍了拍胸口,小声地嘀咕:“赶什么赶,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她侧脸去看眼镜男是不是和自己同感,却发现那人的脸上满是惊恐,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此时电梯门大开,当门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英俊帅气,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旧西服,虽然干净却并不平整,还带着皱褶,李娜怎么看怎么像本公司某位王牌基金管理人的穿衣风格…… 少年凌厉的目光扫向电梯内,杀气毕现,眼镜男在他的注视下恨不能把身体缩成一个球,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命啊!天亡我也!这是胡小凡脑子里最后的想法。(.) 岳青莲在元旦前夜就打电话给他,告知那个‘降妖除魔’在金鑫大厦出没,要他多加小心,最好躲几天别上班。 可是以胡小凡这样的总务科基层人员,在年前最忙碌的这段时间想请假,那就等于明着邀请‘来炒了我吧来啊来啊’,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上班了,小心地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心想这个时候总不会遇见了吧,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第一天就给他撞了大运! “妖孽!”陈初一眼认出这就是那天在酒店套房里阻挡自己的人,从他眼中看到的胡小凡原形毕露,妖气弥漫,一想到这种妖物竟然大模大样地在自家公司大厦里出入,还不知道要耍什么阴谋诡计,顿时怒不可遏,“好大的胆子!” 胡小凡已经吓得哆嗦成一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李娜却不耐烦了:“你搞么嘶啊?要坐电梯就进来,不坐就等下一班,莫名其妙。”说着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按关门钮。 这个人肯定不是在公司上班的,难道是新来的保安?可惜长得挺帅,脑子怎么糊里糊涂的,物业也真是,什么人都往里招。 她身体恰好挡住陈初的视线,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看向胡小凡的眼神更加带了三分煞气:“采阴补阳?!无耻下流的东西!竟然干下此等伤天害理的勾当,我饶不了你!” 说着,他手腕一翻,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根绳索:“姑娘,让开!” “你神经病啊?!”李娜冒火,用力地按着关门钮,“大清早的我们还要上班呢,没空陪你玩cosy!” 电梯门又要合拢,被陈初伸手拦住,目光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姑娘,你是被这个妖怪迷惑了!他趁和你交合之际吸取了你的精气元阴,以增长他的妖修,你难道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身体虚弱了吗?” 交合……还感觉…… 李娜只觉得脸上哗啦一下平空起了火,烧得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羞恼交加之下,抡起背着的圣马兰娜白色机车包没头没脸地就抽了过去:“放屁!” 陈初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无奈而怜悯地说:“痴女蠢妇,世间无药医之。” “去你xx。”李娜被抓住了手臂,愤怒之余大小姐之气一发而不可收拾,抬起ugg就对着陈初的下身猛踹过去,还没等踹到,对方手上一使劲,用力地把她推倒在电梯门上,她刚想大声呼救,嘴巴一张开,陈初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一颗丹药,干脆利落地塞了进来,顺手把她的嘴巴合上捂住。 “唔!”李娜双目圆睁,双手乱挥,长指甲在陈初的手背上划出好几道血痕,陈初却毫不放松,直到确信塞进嘴里的丹药已经完全融化才猛地松开,倒退一步,严阵以待地对着电梯里的胡小凡:“妖孽,还不受死!” 李娜喘过一口气,嘴里吞下去的东西入口即化,现在已经带着一股略辛的甜味流下食道,她一想到自己刚才被迫吃下去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大大地恶心了起来,尖厉地叫道:“保安!保安!” 在大门口透气的两个夜班保安一直没注意这边发生的事,直到听到女性的尖叫声才慌忙奔了进来,一手去摸腰间的短棍:“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这个――这个混蛋!王八蛋!”李娜一手捂住喉咙,又要干呕又要说话,憋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抓住他!个变态!” 陈初脸色微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狠狠地瞪了胡小凡一眼,转身飞快地跑进了标着安全出口的楼梯间。 保安跑到的时候,李娜靠着门,俯下身干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打盹儿啊!?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刚才有个变态!死变态!他跑到楼梯间去了!”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刚才他们没看见有什么人进门啊?但既然有人投诉,小姑娘看起来脸都憋红了,眼泪汪汪的,估计是真的遇见了什么,于是也不敢敷衍,一个奔向前台呼叫巡逻的同伴,一个小心地打开楼梯间的门,张望了一下,走进去查看。 李娜咳了一阵,余怒未息地低头找手机:“报警!一定得报警!变态!流氓!臭流氓死变态!” 她一边咒骂一边翻出诺基亚5230,正要按110,忽然一只手横过来,阻止了她。 李娜惊疑不定地抬头,看见是和自己同在电梯里的男青年,老土的黑框眼镜后面,是他胆怯却坚定的眼睛:“其实,他不是坏人。” “你们认识?”李娜的怒气又在积蓄,“你们是串通好了在玩游戏?大清早的……”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胡小凡的声音里好像有什么让人安静的魔法,安抚了她暴怒的心灵:“对不起,他这种人,不会伤害人类的,那颗丹药,对你身体有好处,真的。” “什……什么?”李娜迷惑地问着。 胡小凡没有回答,一步跨出了电梯,是时候下定决心了,不是吗?自己一直以为作为一个本分的妖怪,只要自己不害人,不作怪,就能安稳地在城市里,在人类中间生活下去,是自己太蠢了吗?原来,还是不行啊…… 他回身,看着一脸迷茫的女孩,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娜睁大眼睛,懵懂不解地看着他,电梯门在两人中间缓缓合拢,像是切断了整个世界的联系。 警官再次上门 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的上午,照例是开会,开会,boss召集高层开会,高层召集中层开会,中层召集属下开会……等到所有会议结束,已经是吃午餐的时候。 员工餐厅今天熙熙攘攘,菜品的花样也分外多,岳青莲胃口大开地挑了好几样菜,坐下的时候才发现附近几桌都是姑娘们,pa俱乐部难道又有什么活动? 幸亏,今天的pa们没有谈八卦,而是传看着几本时尚杂志――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们热烈讨论的并不是春季新装或者搭配,而是所谓的‘看看你出生时绽放的花卉’‘星座早已落伍,来看你的出生月份属于什么宝石吧’‘求桃花也要看生日!教你如何挑选适合自己的方位’这类毫无营养,连封建迷信都算不上纯粹是骗稿费的话题。 当然,这种话只敢在肚子里说说,岳青莲才不会义正言辞地给一群正对比着自己的生日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姑娘们泼凉水,得罪全公司的pa,那除非她不想干了。 “我是八月生的……是桂花,嗳真的,我就比较喜欢吃桂花糕。”坐在她对面,人事部的瑞贝卡热心地说,‘弗萝拉是十一月一号的生日吧,我帮你查查,是……山茶花,对应的性格是‘精明能干,心灵手巧,遇到复杂的事情能够随机应变;对人诚实、热情、周到、彬彬有礼;说话和气文明,性格随和平易近人;处事公正无私能够以身作则,深受大家的尊敬和爱戴。’嗯……是有一点符合啦……”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不符合吧。 pa们开始用眼光交流‘果然是骗稿费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准’。 鬼使神差的,岳青莲拿起餐巾抹抹嘴,开口说:“其实我真正的生日是十月二十八号,身份证和户口本上的生日都是一开始报户口的时候写错了,就将错就错到底。” “啊,怪不得,十月份啊,我看看。”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十月,牡丹花,万花之主,有极强的好胜心,有足够的竞争意识;待人热情大方,彬彬有礼,做事积极主动,果断勇猛,不喜欢办事磨磨蹭蹭、优柔寡断的人,对自己的长处看得多,有时体谅他人的疾苦少,有很强的自信心和勇气,做事易成功。‘这个真的很像啊!看来还是很准的!” 岳青莲摇头笑了笑,继续对付自己餐盘里的火腿炖蘑菇,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吃饭的时候不要叽叽喳喳的,对自己的健康没好处。” 这个声音并不严厉,但却迅速地让附近的姑娘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岳青莲诧异地抬头,秦明川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秦明川就坐在她斜前方的一张桌子旁,静静地凝望着这边,仿佛在确认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起到效果,连他身边坐着的周浩何烨杰瑞陈都带点诧异地看着自己老大,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老大甚至还不罢休,稍微提高声音叫了一声:“艾玛。” pa俱乐部会长,曹向南大boss的资深pa艾玛,在座位上微一欠身:“我知道了。” 秦明川这才点了点头,然后推开还剩下一半食物的餐盘,对周浩低声说了两句,起身离开。 他面上并无不悦之色,说话也没有疾声厉色,但就是扑面而来一股压迫的气息,本来还很热闹的餐厅以他坐的桌子为圆心发散出去,迅速地被‘交头接耳’这个魔法所控制,所有人说话都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 “秦老大好可怕好可怕。”瑞贝卡小声地说,“薇薇安太不容易了。” “就是就是,他都不用发火啊,我心里就毛毛的。” “难怪他是下一任boss,好威严的感觉。” 岳青莲没有心思听pa们议论,推开餐盘也站了起来,跟着秦明川的背影走了出去,她心里有个模糊的感觉:秦明川是听了所谓自己‘月份对应的花’才突然出声的,之前pa闹得那么欢,他从来都是宽容以对,只有这次不同。 但他为什么生气呢?难道是那几句话里有什么得罪了他的地方?不会啊,这么骗小姑娘的东西,星座啊运程啊秦明川压根不会当真的。 她追到十八层,秦明川出了电梯已经快拐向办公区了,情急之下,她喊了一声:“老大!” 秦明川回头,看着她,岳青莲看不出他眼睛里含着的,那么深的痛苦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瞬间柔软得无法自处…… 她在秦明川面前两步的距离停下,又叫了一声:“老大?” 秦明川微笑了起来,目光依然沉稳坚定,和平常一样,好像她刚才看见的完全是个错觉:“什么事?” “没什么。”岳青莲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追上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该说什么呢?又该做什么呢?难道直接问他,老大你为什么生气? 秦明川却仿佛了然,点了点头岔开话题:“今年春节是在2月14号,你抓紧时间,把年假请下来,和春节假一起,回老家的时间可以多一些,飞机票也好买。” “嗯,是,我会的。”岳青莲答应着。 秦明川的目光在她秀丽的脸上停留,足足一分钟之后才沉声说:“小岳,星座命理这类的东西我一向不信,但自己的生日,还是不要轻易地告诉别人为好。” “嗯,是,以后不会了……”岳青莲说完才反应过来,“可是,老大,这些在我的人事档案上都写清楚了,谁都看得见啊。” 秦明川把目光移开,看着身边的玻璃大鱼缸,半天才说:“总之记住我的话。” 他走了,岳青莲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手指在玻璃鱼缸壁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圈,引得里面手指长的锦鲤争相来追逐。 “怎么老大今天这么奇怪……” 岳青莲对将来,有了隐隐的不安。(.无弹窗广告) 午餐时候的小插曲让琦琦也有点惶恐,去人事部替岳青莲拿休假申请表回来的时候还怯怯地抱怨了两句:“老大今天好凶……其实也不是凶,就是他一开口,我就觉得很有压力。” 岳青莲一手接过她手里的申请表,调侃了一句:“这就叫上位者的霸王之气,明白了吧?” “真的嗳,平时不觉得,曹大boss都没给人这种感觉过,惨了,以后老大当了boss,我每天都要三省吾身,有没有把工作做到完美了……”琦琦悲叹着出门,临走的时候说,“弗萝拉,人事那边说,表不急着交,先通过内部邮件走申请流程就好了,今天密斯高没来上班,交了也没人批。” 岳青莲诧异地抬头,作为单身职业女性,请假是极其奢侈的事,自己六年来除了祖姑奶奶现世的那一天,一天假都没请过,高彤身为公司唯一的女性高管,更是保持了十年无请假记录的傲人全勤成绩,她今天没上班?不会是生病了吧? 琦琦压低声音,暧昧地说:“而且……艾顿也没来上班喔……” 岳青莲头疼地捂住眼睛:“琦琦,我说过多少次了,八卦可以,不要流俗,这种不负责任的男女关系的谣言,你听也就算了,还到处传播。” 琦琦吐了吐舌头:“对不起,但是行政那边大家都在说……” 岳青莲严肃地一抬眼,小丫头被吓住了,悄悄在身后拧开门,一溜烟地跑掉。 把申请年假的表格摊开,拿起钢笔,在姓名栏里写下岳青莲三个字,她停了笔,开始认真地回想刚听到的消息。 高彤没来上班……破天荒,十年来第一次。 如果说是身体的原因的话,她使用灵泉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是经过稀释的,但对人体的保健作用还是应该很明显,现在号称‘风投部机器人hy2000’的何烨就是铁证。 如果不是身体上的原因,那又会是什么呢? 想了一会,她按下内部通话器,琦琦接了之后,岳青莲咳了一声,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点:“琦琦,你刚才说,格瑞丝没上班,请假的原因是什么?” “啊?”琦琦显然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话题,傻了一会才回答,“密斯高没请假,打了她的手机和固定电话都没人接,所以……所以我们才小小地议论了一下……对不起嘛。” 没请假!? 岳青莲的眉头锁了起来,追问道:“艾顿也没请假?” “是啊……所以……” “好了,没事了。”岳青莲果断地挂上了电话,不对劲,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高彤从22岁开始做行政工作,到现在已经十八年了,做到行政总监的位子,她不可能会犯无假旷工的错误! 一手拎起内部电话,接通人事那边分管档案,和自己同期进公司的同事,打过招呼之后,若无其事地说:“对了,听说格瑞丝今天没来上班?元旦之前她托我一个朋友去香港代购了点东西,我今天带来了,搬来搬去怪麻烦的,不如你告诉我她家的地址,我下班的时候拐一下,送过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吞吞吐吐,岳青莲知道这在他的职权之外,放软了声音说:“文森特,拜托,帮个忙嘛。” 对方苦笑了一下:“弗萝拉,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唉。” 他叹了一口气,却没了下文,岳青莲正在疑惑,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岳小姐是吗?我们见过面。” “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位?”岳青莲对行政的员工的确不太熟悉,以至于声音的确似曾相识,却全然和脸对不起来,不过说话的口气……似乎很大牌!难道说高彤一天不在,属下就谋朝篡位,上演逼宫大戏了? 他在电话里笑了笑:“岳小姐,你很快就知道了。” 电话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挂断了,岳青莲望着手里的话筒发了几秒钟的呆,啪地一声扣上,心里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明显,好像有什么危险呼之欲出,跟上次金鑫大厦里,自己的预感差不多。 这可是在大白天!又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总不可能金融街那么多高楼大厦,每一栋里面都有吃人的妖怪吧!? 她正在胡思乱想,琦琦敲门,声音有点紧张:“manager,有位警官找……” 对方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岳青莲立刻想了起来:就是上次来公司问自己和秦明川去金鑫大厦有没有异常情况的那两位警官里比较年轻的一个,只不过这次没穿警服,穿了普通的夹克衫西裤,休闲打扮,一边收起警官证一边对着她笑了笑:“又见面了,岳小姐。” 岳青莲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伸手示意:“请坐,琦琦,咖啡,谢谢。” “不必了,我喝不惯洋玩意儿。”年轻警官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态度和善地说,“如果岳小姐配合的话,我问几句话就走,不麻烦了。” 琦琦的脸色有些发白,惴惴不安地看向岳青莲。 岳青莲示意她出去:“暂时别让人打扰我们。” “我知道了。”琦琦小心地带上门,年轻警官对岳青莲的合作态度表示满意,拿起她桌上的姓名台看了一眼:“岳小姐,年纪轻轻就是项目主管,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岳青莲不知对方来意,只有谨慎地报以沉默,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不让自己有任何下意识的小动作以泄露内心情绪,静等对方开口。 年轻警官并不急于进入正题,反而东拉西扯地说:“我很少和外企的白领小姐打交道,只是单纯从表面印象来看,我觉得你们这样的女性都很会保养打扮,光看脸的话,很容易猜错年纪,比如说,换身衣服,我会以为你还在读大学。” 岳青莲笑笑:“您这是在夸奖我吗?谢谢。” “不不不,完全不是,我认真的。”年轻警官摆摆手,“我周围的女性同事也好,亲戚也好,每月用在化妆品上的钱真不少,可不能跟你们比啊,一看就看出来了,像你们这样的收入,用的都不是国货吧?一定得是进口的,法国货那种。” “那也不一定,现在很流行手工自制化妆品,比如说手工皂。”岳青莲沉住气,继续和他兜着圈子:“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提供几个网店,都是我刚刚团购过的,效果还不错。” 公司的pa最喜欢一起团购,这种网店只要到琦琦那里一翻,要多少有多少。 “是吗?那你刚才说的,给高彤小姐从香港带的东西,那就不是化妆品了?”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岳青莲心头一跳:原来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警察在旁边!怪不得文森特说话那么磨蹭。 “当然不是,是一些小配饰,丝巾什么的。”她镇定地说。 时值元旦,送礼高峰期,岳青莲在办公室也存了不少件小礼物,以便应付突发情况,如果警官要她现在拿出来验证,也不是没有。 警官却只是点了点头,接受了她这个说法:“还是你们外企的员工待遇好,丝巾都要去香港买,你和高彤小姐是朋友吧,这么帮忙。” “公司同事嘛,举手之劳,再说也不是我去,是我一个朋友去香港,顺便带的。” “是嘛?这种和钱财有关的事,一般不都是好朋友之间才会托付的吗?” 岳青莲盯着他的眼睛:“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算账自然会算得清楚,再说,如果我真和她关系很好,那我怎么连她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非常合理,我接受你这个说法,岳小姐。” “那可不可以麻烦您告诉我,为什么您会问我这样的问题,高总监出了什么事?” 年轻警官不答,又问:“据你所知,高彤小姐平时的社交圈子,有没有什么关系不太好的人?” “您是想问她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竞争对手吧?”岳青莲此刻已经百分百确信高彤一定遇上了麻烦,看对方的样子,只能暗自祈祷没有闹出人命,她反而镇定了下来,一针见血地说:“很难说,现代社会压力太大,竞争激烈,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年轻警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岳小姐,是不是越是白领越容易出现心理问题?我记得,去年金融街这片儿,发生好几起跳楼事件了。” 岳青莲十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斩钉截铁地说:“警官,就本公司的情况来说,高总监是个心志非常坚强的女性,无论她出了什么事,都不可能是因为心理问题。” 是谁干的 办公室的空气沉寂下来,岳青莲和年轻警官就这么对视着,过了一会,年轻警官维持着这个姿势单刀直入地开口了:“今天凌晨佳茗馨园小区十号楼1907室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受害人高彤被发现的时候全身无外伤,昏迷不醒,生命体征微弱,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丢失贵重财物的痕迹,首饰,钱包,手提电脑等物品都留在原地,罪犯唯一拿走的是――”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房间里所有的女性护肤、保养、化妆品这类的东西,连一只唇膏都没留下。(.)” 他这么一下子和盘托出,岳青莲倒有些措手不及,她哑然地看着警官,失笑道:“您的意思,这个贼,是个女的?所以只偷化妆品?” “我没这么说。”警官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只是来问一下,岳小姐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毕竟你和受害人都是外企白领,相信在这种事情上,也有共同语言。” 岳青莲摇摇头:“抱歉,如果真的如您所说,那么我只能说,作案的是个变态。” 年轻警官歪着头看她,突然问:“岳小姐,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保养品?” 岳青莲打开抽屉,拿出化妆包推到他面前:“都在这里了,您仅管看。” “这就不用了。”年轻警官笑着站起身来,“打扰你工作了,不好意思,如果还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来,欢迎随时打电话来。” 岳青莲接过他递来的名片,嘴上敷衍地说着‘一定配合’,满心希望赶紧把他打发走。 年轻警官并不急于离开,目光看向她放在一边小方几上的碗莲,啧啧称奇:“这个在办公室里挺少见的啊,相当有品位,我们队里都养大盆绿色带叶的植物,没办法,老烟枪太多,净化空气用。” “一个――一个朋友送的,幸亏店家有售后服务,定时上来换水清理,不然我还真养不活这么娇贵的植物。”岳青莲暗自庆幸今天把小金鲤留在家里给孟妮可打工,不然给他发现这盆碗莲里居然还有鱼,那就真奇怪了。 “对了,像你们这么大的外企公司,一定管理挺严的吧,今天高小姐没来上班,你们都不觉得奇怪?” 这个狡猾狡猾的家伙,都以为他要走了,原来还是趁自己放松心理的时候突袭! “行政部和我们中间隔了一层楼,我也是刚才,要填表申请休年假的时候,才知道高总监今天没上班。”岳青莲向他出示桌上的表格。 年轻警官接过来看了看,笑着说:“管得挺严的哈,请个假还要填这么多张表,我们那儿,写张纸条给上头批一下就行了,重要的是领导肯签名就好。” 他把表还给岳青莲,又问:“那高彤今天没来上班,也没请假,这算无故旷工吧?公司里就没人管?” 岳青莲很想回一句:要管也是行政在管吧,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风投部的主管? 当然她并没有这么直接,可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沉不住气来,只委婉地说了一句:“高总监就是行政总监。” “哦!”年轻警官做恍然大悟状,“难怪了,她就是分管这方面的领导!” “可以这么说。” “那岳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高彤今天没上班,她的同事之中,会有谁打电话报警,说担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求警察上门去查看?” 年轻警官此刻才暴露了真面目,如刀般锐利的目光直刺岳青莲,像要看到她心里去。 “我不知道。”岳青莲毕竟谈判场上征战多年,在这种时候声音表情都毫无异常,目光坦承清澈,“你们可以查到来电地址的吧?” “是,查到了,是个公用电话。”年轻警官赞同地说,“如果真的是从你们公司打出去的,这事儿反而没这么奇怪了,不是吗?” “确定是我们公司的人打的吗?为什么不能是高总监的亲戚,家人,朋友什么的?”岳青莲此刻心里已经有一个嫌疑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只是她不能说出来。 “他自称是高彤的同事,因为高彤没请假也没上班,打手机和电话都不接,所以才报警的,岳小姐,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种情况下,第一该联系的应该是小区物业上门查看吧?他怎么知道高彤是出了事而不是睡过头,或者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临时决定不告而别什么的?难道说,这个人已经察觉到高彤身边发生了某些事,有某些危险因素,导致他第一时间所想到的就是高彤出事了吗?” 他一气呵成了说了这么些话,希望能从岳青莲的眼神中看出一点异样来。 但是,岳青莲的面具如合金一般坚不可摧,只是冷淡地说:“那应该去问本人比较好。” 年轻警官认真地想了想:“能找到本人就好了。” 他慢慢地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说:“对了,虽然你自己说和高彤并不算是朋友,但我还是告诉你一下吧,高彤现在市一院脑神经内科icu,院方下了病危通知书都找不到亲属签字,有空的话,去看看吧。” “我下班就会过去。”岳青莲的指甲扣进掌心,深深的。 送走了年轻警官,岳青莲恨不能立刻出门赶到医院去,但这样一来,落在有心人眼里,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百分百肯定,这绝不是普通的入室抢劫案,高彤一定是因为自己卖给她的灵泉护肤水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自己今年三十,使用灵泉之后,看起来像二十二三的样子,这并不奇怪,以保养得当,长相年轻完全可以混过去,但高彤的变化是那么明显,对于压根不知道有修真、神仙之类的人来说,还可以用高价美容手段之类地解释,但如果是周围人当中,有人是识货的呢? 岳青莲扼腕:该提醒一下高彤的!是自己大意了。(.) 可是从修真的角度来说,返老还童永葆青春什么的,不应该是很平常的事吗?基本修炼了就会有的效果,犯不着大动干戈地入室抢劫啊! 思来想去,她抓起手机,拨了孟妮可的号码,接通的时候不假思索地说:“妮可吗?听我说……” 她忽然停了下来,一股模糊的,隐隐约约的被窥探的感觉浮上心头,但回头一望,办公室里又毫无异常。 “喂?青莲?怎么了?什么事?”孟妮可在电话那头一叠声地问,“说话啊?” 岳青莲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念头急转之下,声音已经变得甜美柔和:“啊,本来不是说好今天等你下班之后,一起去做个spa的?我一个同事突然生病了躺在医院里,得去看她,下次吧,好吗?” 孟妮可虽然在国企大厂碌碌无为地过了六年不死不活的日子,但到底也是颇具慧根,一听就明白了,声音也放得很虚情假意:“那没有关系!改天就改天,是什么病啊,要不要紧啊?哎呀我就说现在老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病,真是好危险的。” 岳青莲没心思跟她胡扯,打断了她的絮叨:“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元旦团购的那个金鱼水瓶吗?那个有鲤鱼图案的?” “哦,是啊,怎么了,我都下单了。” “我觉得还是太贵了,价钱能不能再杀一下?” 孟妮可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不好吧,已经是团购价了。” “起码拦腰再砍一刀。”岳青莲坚决地说。 “你这可是屠龙刀啊!” “就这样吧,不说了,有事再联系,拜拜。” 不等孟妮可说话,岳青莲挂上了电话,心里怦怦直跳。 在马路上停着的一辆依维柯面包车里,她刚才的手机通话清晰地被完全接收,录音磁带沙沙地转着,一切都保存在案。 “这些小白领,就是会享受,又是spa,又是团购的。”戴着耳机的监听员按下按钮,“头儿,你就那么怀疑她?” “不是怀疑,是肯定,她一定知道我们在监听。”说话的赫然是上次和年轻警官一起来过的年长警官,辛苦地缩着身体在后座上,以便给设备腾出最大的空间,“查一下她打电话的那个人。” 助手答应了一声,打开仪器开始查,过了一会汇报说:“没有纪录,手机号码应该是报刊亭买的不记名卡,从没有登录过移动网站。” 年长警官烦恼地揉了揉眉心:“继续监听。” 岳青莲把琦琦叫了进来,小助理因为新年上班第一天就出了警察上门的事,有点战战兢兢地问:“弗萝拉,出什么事了?” “琦琦,你听好,现在我要私下溜出去一会,不想给任何人知道,如果有人问起,你替我挡住,有问题没有?” 琦琦下意识地一挺胸:“没有问题!”说完才意识到不妥,苦着脸说:“不可能啊,弗萝拉,外面人来人往的,四点钟还有项目讨论会,你怎么溜出去?电梯里的摄像头一查就知道了啊。” “会议改期,别的就靠你抵挡了,记住,就算是秦老大曹boss来问你,你也不能说我出去了,能做到吗?” 琦琦咬了咬牙:“能做到!” 岳青莲对她竖了竖拇指,然后说:“外套借我,还有,懋华的后门在哪里?” 曹向南白净斯文的脸上布满阴云,清凌凌的眼带着煞气,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过了一会冷笑着说:“好啊,越到春节越晦气,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作祟,存心不想让老子安安生生地去美国是不是?!” 秦明川坐在他对面,稍微斟酌了一下,开口说:“这事不像是其他世家做的,本市向来是我们和陈家的地盘,如果真的有人不打招呼就来,还伤了普通人,那已经不是刘陈两家的事了,这是破坏了当年道盟定下的规矩。” “哼,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小秦,你可别把别家的老狐狸想得太死板,都是修炼了几百年的老人精,难说没有几个越修越阴的。”曹向南收回手,站起来走到窗前,向下看着,马路上那辆白色依维柯停在原地已经两个小时了,警方看上去是准备长期作战。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怀疑是邪道上的散修察觉了高彤的改变,这个蠢丫头。”曹向南冷哼了一声,“太贪心了。” “韩骏,他是最可疑的。”秦明川沉思着说,“高彤的变化虽然明显,但不是身边人的话,不会这么巧正好在本市一千七百万人口里,正好就发现她。” 曹向南在办公室中间踱着步,头也不抬地说:“我已经打电话给刘先生了,‘雷’字儿的今晚就到,不管是正道还是邪修,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秦明川默然,他也是最近涉足家族核心以来,才知道刘先生身边还有着一队由家族精锐弟子组成的‘雷’字人马,最低也是筑基期的高手,平素除了在庄园里留一两个执勤之外,都留在本家后山修行,这次曹向南居然能调动他们,可见事态已经到了紧急的地步。 “陈家不是都把他们的顶尖弟子派出来了嘛,还是掌门的嫡孙,我们也不能屈居人后啊。”曹向南悠悠地笑了起来,“公司里也该清扫一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像韩骏这样的虫豸,蠢蠢欲动。” 他忽然想起来,眼尾扫了秦明川一下:“高彤的事,小岳只怕也牵扯其中,你是怎么想的?” 秦明川心头一跳,若无其事地说:“我早就问过她,是高彤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保养品,卖给了她一点,这究竟是女人之间的事,我也不好问得太细,总之和她没什么关系。” 曹向南背着手,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说:“是吗?” “是。” “那就好,公司一个职员出事还可以说意外,连着两个出事,说都说不清楚了。”曹向南转回桌前坐下,意味深长地说。 秦明川神色不动:“她马上就要休年假,春节后飞欧洲,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种公司正常的人事调动,你做主就行了。”曹向南摇着头,按下传呼器,不一会儿,pa艾玛走了进来,关上门,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他发话。 “艾玛,高总监的事,你也知道了,还有牵涉到她的助理韩骏,这件事在警方有个结论之前,我不希望在公司里听到任何谣言,任何,明白吗?” 以曹向南一贯的脾气来说,他能把‘任何’两个字重复强调一遍,已经说明这是绝对不容触犯的底线了。 艾玛当然比谁都清楚,绷着脸,点了点头:“是,boss。” “很好,高总监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以公司的名义派人去看望一下,顺便把后事料理了,她级别高,就让李副总去吧,通知家属什么的让人事主管出面,一切待遇从优。” “是。” “她的工作暂时由……由麦克斯白接手吧,下周一再讨论行政总监人选。” 曹向南挥手让艾玛出去,秦明川眼中有一丝不忍:高彤在公司兢兢业业工作了十年,但此刻,曹向南的几句话,她的存在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抹去,也许下周一新的行政总监上任之后,重新装修办公室,换一下布置,她在公司存在的全部痕迹就只留下被封存的档案了。 “小秦,你就是心不够狠,这个脾气啊,早点改改。”曹向南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哂笑了一声,“高彤已经是这样了,与其浪费时间伤春悲秋,还不如干点实际的,早点给她报仇,也好让她死得瞑目。” 高彤的短信 为了防止有人监视后门,岳青莲最后是选了一个僻静的卫生间窗口,从四楼跳下来的。[] 她之前练过无数次的‘御气悬浮’此刻派上了用场,但就算这样,从四楼看下去,地面还是远了点……就在她准备钻出窗外的一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吓了她一跳,差点以倒栽葱的姿势就这么扑出去。 惊险地落地后,岳青莲确定四周无人,做贼一般溜上了马路,她现在穿着琦琦的呢大衣,帽子拉起来,口罩戴上,围巾挡着脖子,就露出一双眼,装的好像是一个禁不住冬日寒风的路人,急匆匆地奔向地铁站。 买票进站之后,等车的时候她才有时间掏出手机看刚才发短信过来的到底是哪个家伙,要是卖假发票的就让小麒麟去烧了他全家! 居然是一条语音短信…… 居然是高彤发来的…… 岳青莲呆住了,高彤现在不是应该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吗?怎么还会给自己发短信。 努力控制住手指不颤抖,她按下了收听键。 “嗨,弗萝拉,如果你接到这条短信,那证明我今天上午没有例行地取消定时发送,这在很大程度上表示,我可能遇到了什么意外。” 的确是高彤的声音,岳青莲闭上眼睛,如此清晰,好像高彤就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话。 “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我周围监视我,具体没有证据,唯一察觉到的一次,是12月23号公司年会晚上,我喝醉了,艾顿,就是我助理韩骏,开车送我回家,他趁机翻了我的包,我不以为这是个偶然,或者是见财起意,韩骏不是个小偷小摸的人,这点我自认为没有看错。这件事发生在你说的,pa们逼他向我询问保养品之前,所以,那也不是他这么做的原因。为了彻底查证,我特地留出了几次可以让他轻松窃取公司机密的机会,但他什么举动都没有,所以,我判断他的行为只针对我本身,而不是公司,如果是这样的话……”高彤的声音低了一点,“我个人而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特殊的,就是我用了你的灵芝护肤品,我想,如果我真遇到了意外,那应该对方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弗萝拉,你要小心。” 岳青莲死死地闭着眼睛,拳头握得紧紧的。 “这条短信你是听后即毁,还是交给警方,完全由你决定,弗萝拉,不要因为我可能出的事而责怪自己,我从来不后悔那天去你的办公室,向你买了这瓶水,它真的改变了我很多,从生理上,心理上,都给了我一个崭新的人生,你知道每天早上我都可以轻松一跃而起的感觉有多美妙吗?就为了这个,我也得感激你。” 地铁进站了,呼啸而来的声音充塞着岳青莲的耳朵,尽管如此,她还是听清楚了高彤最后一句话:“青莲,谢谢,还有,再见。” 白色依维柯里,监听员突然回头:“不好!目标脱离!” 年长警官腮帮子绷紧了:“通知医院加强监视。” 秦明川耐心地等到电话忙音结束,换成无人接听的长音,皱着眉头,又接通了琦琦:“琦琦,你们主管呢?” “啊,弗萝拉肚子不太舒服,刚才去了洗手间,有什么我可以转达的吗?” “不用了,等她回来打个电话给我。” “是。” 医院,永远都是拥挤而令人烦躁的,走廊上浓烈的来苏水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往的人川流不息,偶有中风偏瘫的病人由家属扶着在颤巍巍地走路,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沉闷的病气。 岳青莲隔着icu的玻璃看着躺在里面的高彤,年会舞会上她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仅仅几天不见,原本一个活色生香的俏佳人,就变成了躺在床上,身上连着管子电线一动不动的病人。 一个人活着,是能够开口说话,睁眼看人,会笑,会走路会有情绪的……不是靠冷冰冰的仪器告诉你:她心跳九十八次,血压90/60,呼吸频率15次……这样来确定的。 岳青莲没见过多少病人,最近的一次就是李娜中毒发烧,相比起来,高彤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严重,头发都向后拢在消毒帽里,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静静地合着,嘴唇轻抿,脸颊像白玉雕成的一样,干净美丽,没有晄白的脸色,没有黑眼圈,没有病态的红晕……惟其如此,才更加让人心惊肉跳,在没有病像的同时,也没有生气。(.) 病区的医生正愁找不到人签病危通知书,岳青莲跟他自我介绍说是‘可靠朋友’之后,他一边拿来通知书请她过目一边本着医生职责详细地向她介绍了病情。 “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啊比较特殊,送来的时候我们做了仔细检查,确认全身无外伤,起初判定为吸入麻醉性气体而导致昏迷,这个是常有的嘛啊,但是后来经过进一步仪器检查,发现病人的脑电波异常紊乱,完全不正常,这个很特殊,我们脑电图室的医生都没法出报告,因为太罕见了,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有的,我们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病人可能被什么人用大功率的电压仪器强刺激过脑部,所以才导致这个样子。”医生怕她不明白,又解释说,“这也是经过我们把她的脑波等比例缩小之后,才勉强吻合部分资料里记载的,通过电疗刺激脑部,达到治疗某些精神性疾病效果病例的数据,比如说网瘾,精神异常,等等,啊当然我们不是说这个病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其实呢是这样的……” 岳青莲勉强地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很显然,这个医生自己都不能解释为什么高彤的脑电波是这个样子,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医生,我只想问问,有什么办法吗?”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医生忽然沉默了,尴尬地低头翻着并不厚的病历,看起来像是在研究到底有多少页:“现在我们主要方案是支持治疗,营养脑细胞……我只能说,希望是有的,但作为家属和朋友,你们最好先做心理准备。病人的脑电波乱成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是人类的大脑能够承受的,就算抢救过来,那预后也不会很好。” 岳青莲点了点头,拿起笔,在病危通知单上龙飞凤舞地签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名字,“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这个……icu是不允许有陪护的。” 岳青莲放低了姿态,温柔地请求:“她都快死了,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总得让我跟她最后说几句话……现在里面又没有别的病人,通融一下可以吗?” 医生最终被她打动,跑去和护士交涉了,趁这个时候,岳青莲闪身到办公室外的公用电话旁,塞进几枚硬币,拨通了夏英杰的手机。 电话那头,依旧是夏英杰破锣一样的嗓子:“喂,哪位啊?” “夏英杰,是我,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啊,只要你打电话,啥时候我都方便,干啥啊?不会又请我吃饭吧,唉,你说两天吃你两顿,吃得这么勤……其实我不太好意思。” “行了,这次你帮我一个忙,别说两顿了,我连着请你一个月。” 夏英杰顿时大喜:“这么好?可不可以打包?” “吃上再说打包吧,你听我说,就是那个,在法力啊,符咒啊,还有各种总之是不可思议的手段里面,有没有一种,表现出来的症状是受害人脑电波紊乱,像被大功率电流刺激过一样,而导致生命垂危的?” 夏英杰小心翼翼地问:“弗萝拉,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我现在就在医院,医生是这么跟我解释的,我觉得以常理而论这很像是你我都明白的,属于某个特定群体才能做到的,所以问你……”岳青莲嗓子里忽然一阵堵塞,她用力咽了口唾沫才能继续稳定地开口,“我也只认识你一个懂这些的了。” 夏英杰犹犹豫豫地说:“当然是……有的,搜魂术并不高深,学起来也不难,只是要看个人修为,除非是压倒性的道行差距,一般不是很灵,人类的记忆实在是太复杂了,很难一下就找到想要的东西。而且会对受术者造成很大的伤害,重者发疯致死,轻者也会变成白痴,所以一向为人不耻,我们家可从来没人用的!” 岳青莲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诅咒着:高彤除了往脸上抹点稀释灵泉之外,可以说一点修真基础都没有,任何修道者对上她,那都是‘压倒性的道行差距’,究竟是什么人!丧心病狂地对一个普通人下这么大的狠手?就为了得知灵泉的一点线索? 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袭击高彤的人是不是已经从高彤脑子里搜到了关于自己的记忆,反而满腔怒火,那个人真要是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就看看到底谁“道行高深”吧! 家里有小麒麟坐镇,她倒不是很担心,现在最主要的,是这边的高彤。 “有办法破解吗?”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点哽咽,上次在金鑫大厦里遇见妖怪,也知道死了人,但这次不同,高彤是她的同事,天天见面,音容笑貌都在眼前,忽然一下子就因为自己卖给她的灵泉护肤水而招来杀身之祸,岳青莲怎么也过不去自己心上这道坎。 “也不是没有,如果还没死的话,是可以用镇魂收魄,宁神养气的办法恢复正常的,这样吧,我马上发个短信给你,里面有一段咒语,你在她耳边念,念的时候要专心,要用那个那个的力量,你懂的。” 岳青莲忙不迭地点头:“我懂!” “另外,我给你发几张图过去,是三个符咒,你照着,看好位置,用清水在病人的印堂和两手心画上,最好是无根水,你买瓶纯净水也可以……哎呀我的手机发不了彩信,你等着,我去借个手机。” 岳青莲发急地说:“夏英杰,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点唐突,不过看在朋友面上,你就不能过来一趟,帮帮我吗?!” 又是咒语又是符咒的,还是三个?!她这个比半吊子还要半吊子的初等修真者怎么应付得了!这可关系到高彤的命啊! 电话那头忽然沉寂了,夏英杰干笑着说:“不是我不帮你,嘿嘿嘿,都说了,我不是你们那圈儿里的,我过去,过去也没用啊。” “都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了,你还跟我遮遮掩掩的!你说你不是修的,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连符都会画!”避免惊动别人,岳青莲压低声音怒吼,“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话,你就不能少说点?!” “我没……” “你有什么条件,开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夏英杰,你上次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很感激你,把你当朋友,承认过去是我狭隘,错看了你,这次为什么你就不能来帮帮我呢?照样是一条人命啊!” 她说得激动,夏英杰那边却寂静无声,过了一会才听到他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很轻:“对不起啊,弗萝拉。” 然后他挂断了。 一分钟之后,岳青莲的手机上收到四条短信,一条咒语,和三个符咒。 不是和这个猥琐男置气的时候!这个时候还是要靠自己! 岳青莲握紧手机,买了两瓶纯净水,在护士的引导下,换装进入icu。 卫总请客 夏英杰的短信写得十分详细,连部分生僻字的注音都给她括号标注了出来,咒语并不长,二十几个字而已,岳青莲扫了一眼就全部记住,一边翻着彩信,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上纯净水在高彤眉心画着第一个符,一边开始念。 她知道夏英杰说的‘那个那个’的力量是指自己体内的金色灵力,可是尽管她经络内满盈着灵力,却还是不懂得使用,画符还好办,她试着把灵力逼入手指端的细小脉络中去,直到指尖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才蘸着水开始照着葫芦画瓢,这样多少也有点用处吧? 可是念咒的时候,要怎么运用‘那个那个’的力量?难道说把灵力压到嗓子周围?她试了一下,感觉十分怪异,嗓子火辣辣地疼不说,发出的声音奇怪逼仄,吓了自己一跳。 时间不多了,还是先念吧。 她用食指涂抹着水,淡淡的金光映着高彤的皮肤,一闪即逝,好像没入了皮肤以下,这让岳青莲稍微宽慰了一点,感觉应该还是会有效果的。 “太清化结……三境三映……五气蒸腾……灵光覆身……腾清上炁……啵罗释罗……唎哼哇琍……”她下意识地怕念错这段拗口的咒语,每一个字出口之前,都暗暗在心里摹绘着这个字的本型。 如果有金丹期以上的修道者路过,看到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她每一个音吐气出声的时候,都有一个金色灵力凝聚而成恍若实体的字,从她嘴里飞出来,隐入高彤的百会穴,化成道道青光,一一点地修复着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紫府识海。 岳青莲就这么近乎麻木地一遍一遍在高彤眉心和两手心画着符,一遍一遍地念着咒,她声音很低,护士进来查看的时候也只以为她是在跟病人说话,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并没有多加怀疑。 两瓶纯净水很快就用光了,高彤依然是沉睡的样子,岳青莲把空瓶拿起来,准备出去丢掉再买,她本来心里就毫无把握,这个时候看不到一点效果,开始恐惧地胡思乱想:会不会是自己念错了?还是有什么地方画得不对?夏英杰会不会一时糊涂发错了短信?这符咒看上去都一样胡儿马虎的,他万一弄混了怎么办? 正在忧心忡忡,床上的高彤忽然身体颤动了一下,从齿缝间溢出细微的呻吟。 岳青莲一惊,凑过去低声叫着她的名字:“高彤?格瑞丝?能听见我说话吗?高彤?!高彤?” 高彤紧闭的眼睛猛然瞪大,眼珠可怖地向上反白,这么近的距离,吓了岳青莲一跳,紧接着,她身体痉挛地抽搐起来,手臂一挥,挣脱了绑在手上的留置针管,死死地抓住床单,从嗓子里发出类似受伤野兽般的悲鸣:“呀……啊……” 没等岳青莲去按呼叫铃,医生护士就一拥而入,手忙脚乱地开始抢救‘病人突然出现抽搐现象,怀疑脑部细胞不可逆损害,神经病变加剧……’‘十毫克安定静脉推注,十五毫克安定加入输液中……’‘按住她!’‘小姐你在这里妨碍我们治疗,请你出去……’ 护士过来拉岳青莲出去,她才如梦方醒,又气又急地喊:“高彤!我知道你听得见!一定要坚持住!听见没有!” “病人家属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还是请在外面等吧。”护士连哄带劝地把她给弄出了icu,迎面是一张今天下午才见过的脸,年轻警官好整以暇地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看见她的时候掩藏不住眼睛里的得逞:“岳小姐,你不是说下班之后来看望病人的吗?这么早就过来了?这份感情真的比朋友还要好啊。” 身心俱疲的岳青莲这个时候没精力再应付他,索性选择了最无赖的办法,貌似天真地瞪大眼睛:“您哪位呀?我们见过面吗?” 年轻警官一愣:“岳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下午两点的时候,不是刚见过一面吗?” “您认错人了吧?” “懋华金控,风险投资部,项目主管,岳青莲小姐?” 岳青莲抖抖身上穿的粉红色呢大衣:“我就说你认错了,那是我姐姐,别人都说我们长得很像,我是她妹妹,我叫岳太白。” 这么厚脸皮的借口,让年轻警官目瞪口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岳青莲也佩服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像夏英杰了。(.) “岳小姐,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只想让你正面回答我几个问题,又不是要抓你。”年轻警官摸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凑到耳边,一边用目光控制她可能的逃跑路线一边轻快地说:“麻烦你接一下风投部岳小姐。” 他看了岳青莲一眼,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琦琦清脆的声音:“抱歉,弗萝拉在开会,您是哪一位?如果有什么我可以转达的请您留言。” “这个电话很重要,请她出来接听一下好吗?” “那好吧,请您稍等。” 岳青莲低下头,忍住唇边的一缕蔑笑。 电话里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琦琦大声地说:“对不起打扰一下,弗萝拉,有一个自称很重要的电话……” 然后是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琦琦的脚步踢踢踏踏地回来,再拿起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声带委屈:“不好意思,会议十分紧张,弗萝拉实在不能现在来接您的电话,如果不方便留言的话,请您过一会儿打过来好吗?” 年轻警官的脸色变了又变:“那谢谢了。” 他挂了电话,悻悻然看着岳青莲:“岳小姐,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还是希望你和警方合作,把你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这个时候医生护士三三两两地从icu里撤了出来,岳青莲心头一紧,简直不敢去想他们这么快结束抢救是意味着什么。 年轻警官向为首的医生出示了警官证:“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没想到啊,奇迹,真是奇迹!”医生的声调都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病人的情况正在好转,脑电波正逐渐向正常人的范围内发展,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啊!” 他走上前和岳青莲大力握手:“值班护士跟我说你一直在跟病人说话,也许这就是她转危为安的原因!人类的大脑是个神秘的禁区,我们的确还有很多需要研究,唯一肯定的就是,绝对不能忽视感情的力量。” 岳青莲心上的大石头一下落了地,背靠着墙,喘了口气,镇定下来才抽回手问:“那就是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了?” “目前看来是没有了,刚才注射了安定,可能会睡上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我们会再做进一步检查,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年轻警官追问:“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八个小时之后吧,视个人体质有所延长。” 受害人活了下来,这是比什么都直接的证据,年轻警官一下子就不再纠缠岳青莲,彬彬有礼地说:“刚才是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小姐。” 然后他就忙着去和医生护士确认在受害人醒来之前的警力保护事宜去了,岳青莲趁机溜之大吉。 本市颇富盛名,装修豪华,价格宰人的长乐宫,是和紫云轩齐名的‘吃范儿胜过吃饭菜’的地方,一般来说,自己掏钱吃饭的主儿没有来这里的,不是公款,就是请客,卫总上一次来还是宴请一位外地高官及其家属,账单上的数字让他牙疼了好几天,这次他居然把晚饭定在这里,陶韬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老板被什么刺激得有点不正常了。 包间在三楼,一路上悬挂的精美宫灯和穿着汉服襦裙的服务员让人眼花缭乱,陶韬陪着卫总沿着漆得红亮的楼梯一边走,一边试探地问:“您到底想什么呢?小师叔是自己人,又不会挑理的,本市那么多家上档次的餐厅,非要选这家。” “你懂什么,我这是先高高地架起他来,免得他回去告状说我欺负小孩子,再说了,这顿饭是我私人请,又不算招待费。”卫总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老夏没跟来吧?” “没有,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加班呢。” 卫总点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看到执行秘书脸上的坏笑,才又说,“我不是在乎多请一个,你夏哥那个人,一沾吃的就无敌了,我担心四人席面,都不够他一个人吃!” “您哪,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您是担心夏哥等会走的时候,打包十份八份鱼翅鲍鱼吧?”陶韬笑着说,抢在前面推开了包间的门。(.无弹窗广告) 房间里也是做中式装修,一水儿的仿红木桌椅,地上铺着黑底红花的大地毯,四角悬着宫灯,头顶一个八角琉璃大吊灯,也是做成古典式样的,垂下流苏璎珞,明亮而不失柔和地照着桌面。 因为是包间,一进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八个小碟,干果蜜饯兼而有之,陈初早到了,静静地坐在一边,虽然穿着和夏英杰一样的皱巴巴西装,但腰板挺直,肩平背削,别有一番少年英雄的正派气概,卫总都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挺拔得像柄利剑一样的少年,怎么会和那个走哪里瘫哪里,癞皮狗一样的夏英杰是亲戚? 陈初看见两人进来,腰杆一拔,站了起来:“卫叔。” “坐,坐吧。”卫总摆摆手,自己坐下,服务员送上热毛巾,他一边擦手一边礼节性地客套,“你来了这几天,我忙得很,也没招待你,正好,今天请你吃顿饭。”卫总从陶韬手里接过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 陈初抬手推拒:“卫叔,我已经辟谷了。” 卫总有点抹不下面子,似笑非笑地说:“那你也不早说,我还让陶韬选了半天地方,早说不吃饭嘛,我就换个欢迎方式,去放松放松……什么的。” 陶韬听得一脑门冷汗,陈初看见公司里的姑娘们,还大喊‘妖媚!’,真带他去了那种‘放松放松’的地方…… 陈初看看卫总脸色,识趣地说:“既然卫叔好意,我就陪着卫叔吃点。” “嗯,这才对嘛。”卫总自己翻开了菜单,态度亲切地说,“小娃,不要那么苕,对于别人的好意,答应下来就好了,你这么愣头愣脑的,将来可怎么在门派里混,不是说修行高就能当掌门的,你也不看看你小叔公——” 他自己忽然住了嘴,哈哈地笑着:“不提了,不提了,说!喜欢吃什么?天上飞的还是海里游的?陶韬,去问问,今天的龙虾是几斤的?四点前下飞机的我可不要!” “卫叔,不必破费了,我平时逢年过节,陪着长辈们吃酒席,也是一碗白饭,一碟青菜而已,您就按您的口味点菜吧。”陈初看了一眼菜单,毫不介意地说,“这上面的菜,别说吃了,我连看都没看过。” 卫总点点头,直接翻到后面的套餐席面,选了一档3999的四人席面:“我也不常来这,就吃套餐吧,搭配好了,省事。” 陶韬按铃叫服务员,边问:“卫总,小师叔,要加米饭嘛?” 陈初看起来十分迷茫:“在城里下馆子,米饭还要另外买的?在我们乡下,都是菜要掏钱,白饭管够。” 别说陶韬了,卫总都一时说不出话来,等服务员推门进来,他才打着哈哈说:“说的对,城里嘛,就是一粒米都要算你钱的……小姐,加三碗米饭。” 在等菜上的工夫,卫总态度亲切地和陈初东拉西扯,完全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在拉家常,从临平山的天气,到后山的大桃树,从陈掌门的食墨猴,到山口的大黄狗,都一一问了个清楚,陈初虽然是有问必答,但多数时候却茫然无知,卫总和他比起来倒更像临平山土著出身。 “小初啊,你平时都干什么呢?也不四处逛逛?你不知道吧,沿着桃花涧向上走,有一片刺莓地,每到夏天喔,那红彤彤的小刺莓,甜的啊……你问陶韬,他小时候回外婆家过暑假,还因为吃太多刺莓拉肚子呢。” 陈初皱起俊秀的眉毛,摇了摇头:“我平素上山练功,不走那条路,偶尔路过,也没注意到有无野果之类。” “哦哦,那你是从针松林走的吧?我一猜就是,你肯定和你小叔公一样,喜欢在香炉顶练功,针松林也有好东西啊,一下过雨,林子里就成片地冒蘑菇,都是吸取了陈年老松树的灵气长出来的榛蘑,逮只土鸡一炖,那味道啊……绝了!” 卫总说得眉飞色舞,陈初却听得懵懵懂懂,苦笑着说:“晚辈的确是习惯在香炉顶练功,但那条路走了无数次,也没注意过林子里有没有蘑菇。” 陶韬辛苦地低下头:卫总看起来像是要摔筷子了。 好在卫总还要控制自己的长辈形象,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成天就练功,睡觉,睡觉,练功……心无旁骛啊,果然是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 陈初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讽刺之意还是装没不懂,肃然说:“人生苦短,修行不易,岂能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如有困意,打坐循环真气几个周天即可,这几年,我已经不在山下祖屋居住,香炉顶附近找了个山洞,一只蒲团,一罐水,足够日常生活所用。” “也难为你了。”卫总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陈掌门到底是发了什么昏,这样的弟子也往外派,以前来的几个,虽然说也略带‘出尘仙气’,但没有这么和现实格格不入的啊。 这时候前菜上来了,服务员摆了四碟四碗,柔声细语地一一介绍着菜名,陈初却听得不太耐烦,开口问:“姑娘,我们点了米饭,为何不送来?” 服务员愣了一下:“先生您现在就要上米饭吗?热菜可能还要几分钟才能好。” 陶韬赶紧说:“行了行了,现在就给我们上吧。” 三个比女孩子拳头大不了一圈的精致小瓷碗盛着雪白晶莹粒粒分明的米饭被端了上来,陈初惊讶地看着,随后又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装修:“卫叔,此处莫非是黑店?这么贵的价钱,米饭还不足我前日吃的五元钱一份的蛋炒饭四分之一多。” 服务员还没走出去,闻言脸都黑了。 卫总恨不能把他的嘴给捂住,强打着哈哈说:“瓜娃子,很幽默嘛……吃饭吃饭。” 他和陶韬都没有就着前菜吃米饭的习惯,应该说,在长乐宫这种餐厅用餐的时候,就没有吃米饭的习惯,陈初倒是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端着掌心大的小瓷碗,夹了几筷子‘梅子浸藕片’‘茉莉豆干’‘茶香芥蓝’‘江南绣匣’之类听起来很雅致摆盘也很漂亮,但量不但少,也不下饭的凉菜,扒着米饭吃得很香。 卫总随便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陶韬对着一桌子的菜,心想,还不如叫夏英杰一起来呢,起码餐桌上的气氛不至于如此……怪异。 不知怎么的,看着陈初安静捧着碗吃饭的样子,眼睫低垂,鼻梁挺直,五官俊秀,乌黑的刘海有些长了,垂了几缕在额头上……卫总原先的一股闷气不知不觉地消失了,这个孩子也不容易,生下来就背负了父母的殷切希望,像一根鞭子一样抽打着他闷头修炼,跟蒙上眼推磨的小毛驴有什么区别?只是名声好听一点罢了。 城里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尽管也有很多烦恼,但一旦疯起来,玩网游,谈恋爱,在肯德基谈谈人生理想,在星巴克装装小资达人,唱k蹦迪,psp不离手,打扮得花里胡哨,该玩该闹,一样也不少,享尽现代科技带来的文明,看看公司里那群小公鸡小孔雀一样的男男女女就知道,生活对他们来说始终是美好的。 而陈初,除了修炼,什么都没有,一身手缝的粗布衣服,一柄剑,一个蒲团,一罐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呢?始作俑者难道不是那个临平山的老狐狸?要真的按照原先想的,给这个孩子来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锐气,岂不是以大欺小,太不公平了? 陈予在天之灵,一定会狠狠笑话自己的吧。 “小初啊。”他竭力把语调放柔和,“这次怕你是白跑一趟,最近风平浪静的,也没什么妖怪不开眼地来作祟,上次的事,只怕是过路的妖怪干的,被打跑了之后,就再没有后续了,你在城里多待一天,就耽误一天修行。正好,我刚在元旦拍卖会上得了两瓶好东西,集天地灵气而聚的灵液,这可是老不——老掌门梦寐以求的宝贝,有了它,叶青老头子的丹药也可以再练一炉了,后山那几个老家伙,也都等着呢。” 碗里的饭并不多,陈初几口就扒完了,放下碗,沉默地听完卫总的话,剑眉一挑:“卫叔的意思,是要赶我走?” “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赶不赶的,这不正好是有需要嘛,这可是宝贝,派别人送回去我不放心,万一被邪修妖怪盯上就麻烦了,你正好回去的话,就顺路带一下嘛。”卫总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也只放心交给你。” “卫叔,我此番是下山历练的,不能就这么回去,灵液至宝,还是烦卫叔派可靠的人送走,以卫叔一向的谨慎,应该不会出事的。” 卫总暗自磨牙,温言劝说:“你看,我也知道,你在城里过得并不舒服,这里的环境也好,人也好,和你熟悉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你不是还奇怪为什么妖怪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人类社会也可以吗?我跟你说,现在生存竞争激烈,人均占有土地面积越来越小,中国已经没有什么所谓人迹罕至,世外桃源了,妖怪也要生存,也要活下去,所以,它们混入人类社会,像正常人一样上学,工作,领薪水,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这都是人之常情,妖之常情,你看见一个妖怪就喊打喊杀的,这影响多不好啊?不和谐嘛,人犯法了,有警察局管,妖怪犯法了,只要是公民,也归警察局管啊,真有那种杀生害命的大妖怪,你再出手不迟。” 陈初眼睛一亮:“卫叔可有线索?” 卫总恨不能操起服务员刚送进来的鱼翅锅往陈初那个不开窍的脑袋上砸几下,长得人五人六的,怎么脑子就是一块木头疙瘩! “来来来,吃鱼翅……先吃再说啊。”陶韬见势不妙,急忙招呼服务员分餐。 陈初却是一呆:“怎么还有菜?” “菜都是一道一道上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就着前菜能吃一碗饭啊。”卫总没好气地问,“要不要加米饭?” 陈初犹豫着点了点头:“在家里不曾有过只吃菜的席面,是我不懂这边的规矩。既然说了要陪卫叔,那就再加一碗米饭。” 卫总话都说不出来了,胡乱地挥着手,陶韬机灵,跟服务员说:“直接给我们上一桶米饭吧。” 长乐宫这样的地方,就算陶韬指明了要一桶米饭,上来的不过是个玲珑小木桶,他动手给陈初盛了碗饭,看卫总碗里粒米没动,不敢询问,乖乖地坐了下来。 卫总的心在滴血:夏英杰虽然死皮赖脸,惯吃白食,但十几年吃下来舌头也是识货无比,好东西从来不浪费,再看看这个陈初!人均398一小盅的蟹粉鱼翅,送上来的时候下面还点着蜡烛保温,以示贵重,他倒好!直接把米饭倒了一半进去,哗啦啦用筷子一搅,还是大口大口地扒进嘴里,估计他还在奇怪这个粉丝汤为什么要勾芡? “鱼翅捞饭好吃吗?”他态度和蔼地询问? 陈初迷茫地咽下最后一口,点了点头,又说:“卫叔……在我们乡下,烧鱼吃的时候,鱼翅都是丢到桌下喂猫的,没想到在城里还能变废为宝,可见如今资源是相当匮乏了。” “你个瓜娃子!那是什么鱼翅!那是鱼刺!河里摸条草鱼出来,就有鱼翅了?!”卫总悔青了肠子今天自己怎么做下这么糊涂的事,简直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一个夏英杰,一个陈初,这舅甥俩不愧是亲戚,都是能把自己气死的料! “卫总,卫总……快喝吧,凉了就腥了。”陶韬胆战心惊地劝说。 卫总回头对他咆哮:“催啥子?!你以为我也没吃过鱼翅?!” 陈初垂下睫毛,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相当尴尬,陈初沉默,卫总刚发了火,虽然有点后悔不该对小孩子生气又拉不下面子开口,陶韬只有硬着头皮解劝:“卫总,小师叔无心之言,您别见怪。” 卫总又何尝不知道陈初刚才那句是以他那点可怜的生活阅历搜肠刮肚说出来接自己话茬的,就这个孩子而言,已经很难得了,好容易说一句修炼之外的话,还被自己给呛了声。 反省了一下自己老姜弥辣的个性,他刚要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陈初眼皮都不抬地说:“修道之人,理应摈弃口腹之欲,我的确是没吃过见过,不劳你分说。” 他站起来,身姿挺拔,如利剑出鞘,一板一眼地说:“多谢卫叔赐饭,但我既然下了山,就不会这么回去,城里妖气弥漫,危机四伏,卫叔出入,要多当心一些。” 说着他向卫总一抱拳,不走正门,直接拉开窗户跳了出去,轻捷身影如一只大鸟,在空中一闪而逝,卫总心里佩服,嘴上却说:“哼!蹑空步这种微末的道行,也在我面前卖弄!还降妖除魔,小心被魔把你除了去!不好好回家,以后有你瓜娃子哭的时候!” 他回头看摆的满满的餐桌一眼,发着牢骚:“还不如带老夏来呢……陶韬,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了的打包给他带回去当夜宵!” 如临大敌 岳青莲赶回公司的时候,正遇上琦琦欲哭无泪地捏着话筒听秦明川在那边冷静地下命令:“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分钟之内找到小岳接电话。”她气都来不及喘地抢过电话应答‘喂,老大,找我什么事?’。 秦明川显然有些意外,和他刚才的语气完全不符的,略谈了几句闲话,再次叮嘱她及时申请年假,就挂断了。 岳青莲心怀鬼胎,总觉得老大知道了什么,是在借机敲打自己,下班之后也没敢在公司加班,匆匆赶回了家。 孟妮可在家修改配方,所有装好的瓶都要打开重新灌注,小金鲤跳来跳去地忙碌着,小麒麟第一次没有趴在旁边看热闹,而是盘腿坐在桌子上,发呆。 “好像有青春期忧郁了。”孟妮可对她示意了一下,“从下午就保持这个姿势,四十五度,明媚而忧伤地望天。” 岳青莲三言两语向她说明了高彤遇袭的事,警告她这几天就住在家里别出门,孟妮可倒吸一口凉气:“我本来还想这周末去厂里兜一圈儿,光鲜亮丽地衣锦还乡,现在看来,还是不要了。” “你开辆宝马叉五还差不多,天底下哪有靠着脸蛋衣锦还乡的。对了,这是三条符咒和一条咒语,据说有清心静神,镇魂收魄之效,记熟,将来说不定有用。” 岳青莲想了想又说:“这种东西应该不会正式出版,不过到网上搜搜,说不定有更多?” “拜托,青莲,符咒,咒语这类,都是师徒传承,门派秘辛,哪可能随便在网上就搜到,即使能搜到,谁敢用?你不是普通人,行动间都有灵力的,到时候造成什么惊天动地的效果还在其次,万一使用不当,画错一点半点,法力反噬就麻烦了。” 岳青莲头疼地躺在沙发上:“有道理,不过我们这个宗派你也晓得的,什么武功秘籍都没有,祖姑奶奶只说我修炼到了一定程度,神通自成,成在哪里啊?……奇怪,你怎么会懂得这些的?” “你别忘记,我读博的时候,离我学校四十五分钟火车路程的地方,就是全德国乃至全欧洲女巫传说的发源地,我还去观光过一次呢,唯一的一次不是为了打工而去某个地方,很具有纪念意义。[.超多好看小说]”孟妮可神气地说,“这是基本常识吧?在国外女巫界,咒语的音节、重音、声调……错了,都会引起大麻烦的,不信你看哈利波特。” 岳青莲眼睛里的亮光消失了,无精打采地躺回去:“原来你的常识来自哈利波特?!哎……虽然说形势逼人,但我暂时要求平躺片刻……好舒服啊,很久没享受过四肢紧贴地面的感觉了。” 她歪头看着小麒麟,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小麒麟的脸显得很严肃。 “麒麟,孟长老说你青春期到了,来,跟宗主说说,进行一下心理干预,你可是我们青莲宗一员大将,这时候出不得半点差错的。妮可,是不是他的冰激凌吃完了你没给他买?” 小麒麟扭过头看着她,嘟着小嘴:“宗主,小狐狸今天下午打电话给吾,说他辞了职,要回乡下了,可能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每年春节前没错都是辞职高峰,但胡小凡一尾狐狸怎么也赶上了这个潮流? 小麒麟这么不高兴原来是幼儿园小朋友转学时候的伤感啊,岳青莲定下了心,重新躺好:“麒麟,生离死别,也是人生的重要际遇,要学着去接受,你想,本来我们春节之后也是要去欧洲的,命中注定要分开,这你早该想到的呀。” “吾是想到的,但春节之后不还很遥远么?可是小狐狸今天突然一下子就走了,吾就觉得很难过。”小麒麟低下头:“嗳,宗主,如果吾们不去欧洲,小狐狸也不回乡下,该有多好?” 岳青莲把手臂枕到自己脑后,开解小麒麟说:“麒麟,一个人的人生,是不能随着你的喜好而改变的,我清楚,小孩子都不愿意和朋友分离,但随着你的成长,你会发现分离是无法避免的,走了旧朋友,心里会十分想念,但马上你就又会认识新的朋友啊,这不是很好吗?再说,分离又不是死别,叫小狐狸给你留下地址,将来你可以去找他玩啊。” “咦,真的吗?”小麒麟眨着大眼睛问。 孟妮可在一旁对岳青莲无声地做个鬼脸,岳青莲不理会,继续说:“你想,胡小凡是个挺一般的狐狸,不是精英,他在城里也过得并不好啊,住城中村,当小白领,每月就那点工资,每月吃不敢吃穿不敢穿的,为了不被淘汰还要参加自考充电,平时一点娱乐都没有,多余的时间都要拿来看书,再说,就是考上了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六十年不吃不喝才能买房?这样生活有什么意思吗?但回到老家就不一样了,天清水蓝,草是绿的,花是红的,他还是一尾在山间草丛欢快蹦跳着扑蝴蝶的狐狸……多好!” 小麒麟捧着脸,听得入神,羡慕地咂咂嘴:“真好!吾也想去!到时候宗主每日御剑飞行给吾买哈根达斯即可。” 孟妮可忍不住说:“青莲,你是不是看什么‘白领大军逃离北上广’的专题了?为什么我感觉好像很懂的样子?” “关心时事也是金融从业者的本能。”岳青莲刚说出这句话,小麒麟猛地一下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双眼瞪得圆圆的,注视着南边:“宗主!有邪修出现!” 岳青莲一骨碌爬起来,运足目力向远处看去,城市的天空照样被霓虹映得暗红,偶有几缕各色薄弱的妖气飘过但也习以为常,但今天份外令人惊心的是在正南方,出现了一道血色红光,光看一眼就觉得腥煞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这是什么妖?”岳青莲结巴着问。 “这不是妖!吾看不出他的本形,应该是个修炼邪法的道者。”小麒麟掩不住满面的憎恶之气,“血光如斯浓厚,他必定修炼有年,杀生累累。” 岳青莲奇怪地看着他:“今天你为何没有吵着要出去降妖除魔?我还准备拉住你呢。” 小麒麟苦恼地皱起眉头:“宗主,邪修和妖魔不同,也属修真一脉,同是人类,只是法门有所偏差,其中不乏修成散仙,地仙一流,就算朝歌道友在世的时候,也是秉持着避而远之的态度,并不许吾们与之争斗的,除非该邪修犯上门来,或者在人间做下屠戮大恶,朝歌道友才会插手干涉。” 岳青莲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既然一样是杀害生命,他们不是干着和妖魔一样的事嘛?很多妖怪比如胡小凡,狐飞墨,比他们不知好几百倍了,就因为都是人类,都是修真,所以祖姑奶奶就禁止你们去发生冲突?而你当年一看到胡小凡就喊打喊杀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就因为他是狐狸?这算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修真界的正义理念也太不值钱了吧?!” 小麒麟惭愧地低下头,对着肥短的小手指:“故经宗主教诲之后,吾已经有所改变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岳青莲百思不得其解,“我还以为正邪不两立,除了妖魔之外,对于这种邪修也该是人人喊打的呢。就这么看着他在人间为非作歹?” “这个……吾只知道邪修得成正果的也有很多,朝歌道友说这就是天道,可由心入道,可由道入道,可由善入道,亦可由杀入道,只要不是入了魔道,就不该管的。”小麒麟老老实实地说,“若有人修了魔道,那的确就会聚而杀之。” 孟妮可走过来看新鲜,她也修炼了一段日子,勉强压迫灵力入眼,多少看清了一点,暗暗咋舌,打着圆场说:“好啦好啦,既然麒麟说要避而远之,那我们就继承祖师的方针韬光养晦吧,洗澡睡觉了……洗澡修行了。” 小金鲤蹦蹦跳跳地扑进浴室去先用尾巴拧开水龙头,欢快地在喷涌而下的水流中惬意地游着。 孟妮可拉上窗帘,岳青莲向浴室走了两步,还是放心不下,好像总觉得和自己身边的人会有什么关系。 别的不说,韩骏是不是就和邪修勾结了来害高彤?现在高彤还躺在医院里,警察能从所谓邪修的手下保护好她吗?还是自己亲眼去看一下比较安心。 下定决心,她从衣架上拿下大衣:“妮可,我出去一下,麒麟,你留守,务必要保护大后方的安全。” “宗主你意欲何为?你修行尚可,但实战不足,恐难是那邪修的对手。”小麒麟从桌上跳下来,“既然宗主要去,吾去保护你!长老和小鱼一起去即可!” “我只是去看一眼,不会和人轻易动手的。”岳青莲摸摸他的脑袋,“你就留在家里,放心,我早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了,真的,就去看一眼。” “宗主多加小心,邪修耳目灵便,你去看一眼热闹就速速归来,不得停留。”小麒麟不放心地跟着叮嘱她。 “我才不是去看热闹的!”岳青莲抓了车钥匙出门。 胡小凡遇险 “嗷!”胡小凡喘着粗气穿过一排竹竿搭成的栅栏,脚下不知道踩上了什么,疼得他低吼了起来,又甩又蹭了半天才把东西弄掉,继续没命地在阴暗的巷子里飞奔逃命。(.) 什么叫倒霉催的,那就是他这种! 上午离开公司,回家收拾东西,约莫着等大家都上班了,打电话去辞职,毫不意外地被迎头痛骂了一顿,数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越来越不懂职业道德,一句不想干就辞职,公司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他唯唯诺诺地听了半天,最后大着胆子问能不能补发半个月的工资给他,友邦公司的员工素质这时候显现出来,上司撂下一句话‘这种事请申请劳动仲裁部门和本公司法务部门协商解决’就打发了他。 胡小凡急着回家,自然不可能为半个月一千零几十的薪水去等什么劳动仲裁,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去买了火车票,下午约了房东把房子退掉,因为在年前这个淡季提前解除租约,房东的脸色也不好看,最后扣了他五百块钱押金才罢休。 胡小凡把自己用不着的书本杂物卖的卖,送的送,等一切都搞定,只等明天早上搭七点半的火车回乡之后,还不到五点半。 他一时心血来潮,想到出来这么久了,回去又碰上过年,怎么也要买点礼物送族里的小朋友们,于是揣了钱包出来,到银行提出五百块现金,跑到本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购物。 虽然在这里读了大学,又工作了两年,但这种观光购物区,他其实还是第一次来,街道两边都是卖当地土产的小店,包装精美,价格略贵,他舍不得,就沿着街慢慢走,看到一家大商场的时候,想起上次带回族里的巧克力很得孩子们的喜爱,就揣着钱进去打算买点好的进口巧克力带回去。 商场一楼毫无例外的是化妆品大区,广告靓丽,柜台雅致,成群穿着制服笑容柔和的sa们接待着顾客,音乐悠扬轻缓,灯光明亮,令人赏心悦目,他正要上自动扶梯,却听到一声粗鲁的,和周围环境完全不搭调的叫唤:“小妞!给大爷照着这单子上的东西,一样来一份!” 这么煞风景的话让几乎在购物的顾客,都转头去看。 两个男人出现在化妆品柜台已经够让人惊诧的,何况还是两个长相奇怪的男人,一个身高一米九左右,面色铁青,头发染成绿色,肌肉像是铁铸的一般强劲,在西装下面扭曲地动弹,另外一个个子只到他的胸口,m字天秃,酒糟鼻,手里还风雅地拿着一把白纸扇,乱没仪态地忽扇着。 高个子拍出来一张长长的打印纸,离得最近的sa避无可避,用两根手指捏起来看了一眼,细声细气地说:“先生,您这张单子上大多都是法国货,我们这是资生堂的专柜。” “唵?!那就说你们这里没有?不管哪里有,赶紧给大爷去调货!一起算账!”高个子眼一瞪,看向闻风赶来的两个商场保安,眉毛一耸,凶恶地叫:“大爷是花钱买东西,不是来抢的!你们这些爬虫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 “老弟,不要发火嘛,别吓坏了小姑娘。”酒糟鼻从兜里拿出一张金卡,放在柜台上,笑眯眯地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最爱护着小姑娘了,去,听这位大爷的话,把单子上的东西,一样拿一个给我们包上,这卡里的钱,足够付了。” 大堂经理已经赶到现场,但对于这种奇怪的客人,也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只好迅速调动人手照着单子去各个柜台让sa扫货,上面不少样还是现在不上架的,要去仓库拿。 有这俩尊神在一楼,其余购物的客人们谁也不是傻大胆,都跑光了,大堂经理急的都冒出汗来,一股劲地督促sa们加紧。 半小时不到,单子上的大部分东西已经全部到齐了,只有几样是国内还没有的,实在没有办法。 看着被包装好的瓶瓶罐罐,两个人低声商议了一下,酒糟鼻说:“万一错过了什么,却是不好,保险起见,不如索性把每样都拿一个回去,慢慢研究。” 于是他转头对大堂经理说:“把上面有牌子的剩下的也一样拿一个给我们包起来。” 大堂经理真的都快哭了,高个子一瞪眼,吼道:“怎的?钱不够?!大爷最不耐烦看见这副鸟样!”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啊!我们商场的品牌啊!效应啊!品位啊!口碑啊!大堂经理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继续布置人手,于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容易在七点前把那几种牌子所有的化妆品给找齐了,装了满满几个大箱子。 于是那两尊神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卡一推,结账。 大堂经理亲自划卡的时候,暗想:这是哪个神经病,拿了一张三百万的卡派俩男人来买化妆品,莫非是商业竞争对手?听说华之盛集团打算在本市开一个高档购物商场,难道就是他们搞的鬼?非常值得怀疑! 两个奇怪的顾客很潇洒地甩出一根绳子把所有纸箱子捆在一起,高个子像背一个枕头一样轻松地背着出了商场大门。 sa们花容失色地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大堂经理气不打一处来地说:“还看什么!拿拖把来拖地!撒盐!” 从看到那两个人的第一眼起,胡小凡就吓得几乎四肢落地,显出原型,那两个人身上浓厚的血气,正常人感觉不出来,嗅觉灵敏的狐族可是离老远就闻到了,邪道修行,不顾不恤,以快速修行为第一要素,绝不惮杀生,要说擒杀妖怪,比正道修真起劲得多了,成年的妖怪有内丹,吸取之后可以增加修行,妖怪的皮毛爪牙可以炼器,甚至血肉都可以用来饲养培育灵宠,他这样弱小的狐狸,身无命债,遇见正道修真还有一线生机,遇到邪道修真,肯定会被不由分说地捉去,明天说不定皮毛就变成对方的围脖了! 心惊胆战之下,他小心地从商场里一步步蹭了出去,似乎那两个人也只盯着化妆品,没注意到他。 一旦摸到了商场的旁门,他拔腿就跑,出去之后向右拐是光明大道,路灯辉煌人潮汹涌,几百米外就是地铁站,左边则是阴暗后巷,仓库,老旧筒子楼,他被吓破了胆,不敢从大路经过,万一那两个杀神从大门出来,人群之中一眼看到自己怎么办? 所以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转身飞奔进阴暗的后巷,满心希望自己穿过街区,从另一边穿出去再搭地铁,就不会遇上了。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刚刚从一排自行车车棚后面费劲地挤到不知哪个仓库的后门,就听见头顶上嘿嘿嘿有人怪笑:“老僵,我就说闻着有点骚气,原来是只小狐狸!” 胡小凡魂飞魄散,抬头一看,高个子背着捆好的纸箱,酒糟鼻扇着白纸扇,正站在仓库的屋顶,往下看。 “两……两位……”他结结巴巴想要讨饶,被酒糟鼻挥手打断:“嗳,不要说话,我这个人很心软的,你说了话,我还是要杀你,这多不好啊,你不是让我为难么?让我为难就是让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我更要杀你,对不对?” 高个子盯着胡小凡,露出嫌弃的神色:“才两百年,还没有内丹呢,勉勉强强拿来吸食一下血气吧,好歹还算充沛,现在的妖怪们一代不如一代!你们狐族也没有几个修行一千年以上内丹的出来走动,最近一个还是八百年的,不够吃啊!” “老僵,你是不死不灭,它们是生灵,吃一个少一个,要珍惜着点,割韭菜也不能紧着一茬地,不知道吗?”酒糟鼻把扇子一收,笑嘻嘻地说,“小狐狸,你有没有什么长辈在附近的?可以呼救嘛,万一是老相识,我们也不好意思为难你一个后辈是不是?” 胡小凡吸了一口气,小声说:“有……有的……” “哦?”高个子立刻来了兴趣,“那叫过来!大爷相看相看!” 胡小凡低下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趁两个人伸头听的时候,身体向地上一趴一滚,变成狐狸原型的同时尾巴一甩“火鸦招来!”,五只体型娇小却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乌鸦凭空出现,箭一般地向头顶冲去,他话音未落又往自己爪子上吹了一口气:“瞬影术!”顿时身形一闪,陡然消失。 五只火乌鸦在还没接触到目标一米之内的时候就被高个子喷出一口浓厚的黑气给消除得无影无踪,酒糟鼻打开扇子乱晃,叹气说:“何必呢,两百年的小狐狸,也想从我们兄弟手下逃生,乖乖被你吸了血气不就完了,也就咬开喉咙那一会儿疼……现在还要我们费事,唉。” “少废话,赶紧追上逮住吃了拉倒,不是你背着这女人玩意儿你不吃力是吧?”高个子催促他。 酒糟鼻爽快地答应了一声,调笑道:“老僵,你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这么香过,哈哈!” 于是两个人猫捉老鼠一样地在迷宫一样的街道里和胡小凡玩起了追逐游戏,胡小凡绝望地发现不管他怎么逃怎么躲,对方都能准确地找到他,甚至还恶作剧地站在远处大声商量给他听见‘赶紧回去吧!别浪费时间了!’,在他心存侥幸,放松的一霎那,忽然身形漂移,直接出现在他藏身之处的面前,嘿嘿怪笑。 最终,他筋疲力尽地停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不是不可以鼓足力气从墙头跳过去,但他忽然疲惫了,跳过去又怎样呢?无非又是一场追逐,现在天才全黑,他没有力气和他们玩一夜…… 他反身对着胡同的入口,全身毛炸开,脚趾紧扣地面,严阵以待。 两个人晃晃荡荡地出现在巷口,看见他的时候咧嘴一笑:“跑啊,怎么不跑了?大爷的筋骨还没活动开呐。” 胡小凡奋力龇出从来没咬过活物的犬牙,眼睛里是决意赴死的凄绝。 “看你挺可怜的,这样吧,不如你给我们下跪磕头,求我们饶了你这条命,磕九百九十九个,没准僵大爷心情一好,就放过你了,我们还有正经事呢,没空和你一个小狐狸过不去,是吧?” 胡小凡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虽然笨,可并不傻,这两个邪修分明就是要耍弄他,他决不能丢弃狐族尊严,面临死亡的时候也不可以。 死亡……他心里一阵悲凉,也许自己到城市里来,压根就是一个错误。 不,不是一个错误,没到城市里来的话,虽然可以留在老家,山丘上开满鲜花,蝴蝶在飞舞,清澈的溪水潺潺,美丽的小母狐迈着骄傲的步伐走过,在湖边梳洗照影……那么安静的地方,自己的故乡。 但是就不会认识小麒麟,不会认识岳青莲,两个不但不会因为自己是狐狸而看不起,反而真的把自己当朋友的人。 “你是和吾做朋友的。”想起小麒麟这句话,胡小凡眼眶不争气地发热,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能哭!就是死了也不能哭!就是被活活撕开喉咙的时候,也不能哭! 这是他身为狐狸,最后的尊严。 “哈哈哈,你看,这小子不上你当哩!”高个子笑得前仰后合的,酒糟鼻脸上挂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那就早收拾了早回去!” 纸扇一翻,射出一道血色光刃,如有实质划向胡小凡着地的四肢,胡小凡敏捷地一跳,刚刚躲开,谁想到光刃在他身后自动地转了个圈又返了回来,‘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他后背上,直接把他拍得飞出好几米,撞到了墙壁,一口血喷了出来,软软地掉在地上,昏了过去。 “嗳!这血要留给我多好,够一口呢,浪费了。”高个子背着箱子奔了过去,一把拎起胡小凡的尾巴,左右晃了晃,咧嘴说,“不够肥!” 说着一手掐起胡小凡的脖子,就要凑到嘴边。 “等等!”酒糟鼻制止他,伸手抓过胡小凡的右前肢,看着上面一个淡淡光芒的白色灵符记号:“这是九尾狐族长的尾毛灵符啊……融合的时间还不太长,莫非这城里还有九尾狐!?” 两人对望一眼,都舔着嘴唇笑了,高个子说:“我听说九尾狐族长快死了,接任的是个小鬼?” 酒糟鼻说:“再小也是九尾狐族长,我还听说所有狐族里,就属九尾狐族长的媚术最强……” “这小狐狸现在可不能杀,回去用搜魂术搜一下,看九尾狐族长到底在哪里。”酒糟鼻从高个子手里接过胡小凡,就这么揪着尾巴拎在手里,他个子矮,这么拎着,胡小凡的嘴巴都拖在地上,走了几步,鲜血细细地从他嘴里流出来,在地上留下一溜儿血红的痕迹。 两人还没出胡同,从旁边就传来一声饱含怒气的声音:“留下手里的狐狸,我就当没看见你们!” 仰头看去,城市的霓虹下,月暗星稀,一个穿着白色羊绒大衣的女子,素手紧握一方闪着红光的白玉印,脚尖轻点屋顶,悬浮半空,一朵散发水色青光的莲花在头顶明明灭灭,气势逼人。 螳螂捕蝉 高个子紧盯她头顶的青色莲花,嘴里嘀咕着:“又是道士,我最讨厌道士了,吃起来不知道味道怎样。” 酒糟鼻暗地里踩了他一脚,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晃了晃拎在手里的狐狸:“姑娘,区区一只小狐狸,何必伤了和气,敢问姑娘师承?没准还是熟人哩,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心,谈得好了,别说狐狸,送你七八颗养颜丹都无妨啊。” 岳青莲其实很紧张,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胡小凡差点要被吃掉,然后又听到两个人要带他回去搜魂找出九尾狐所在,于情于理都不能放着不管,所以才一咬牙,挺身而出。 她还不能保证白玉印操控得圆熟自如,更不太明白一直在头顶飘来飘去的本命宝莲除了在危急时刻可以保护自己之外有什么攻击技能,就这么跳了出来,以一敌二,对上两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邪修。 但这点心虚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她冷笑一声:“谈?好哇,但我很现实很拜金的,要谈的话,先报上身家来,有没有本地户口?有房没?有车没?银行户头多少存款?年薪四十万不到一百四十平以下三环以外还带贷款的就不要谈了,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一气说出来的这些话让两个人都愣了,高个子嘀咕着说:“她说的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岳青莲不敢轻易把白玉印放出去,万一对方神通广大,用手指一下,喊句莫名其妙的咒语,就收了去怎么办,只有进一步威吓:“不知道是哪个山里跑出来的老古董,也到城市里来作怪,这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放下狐狸,走人!” “姑娘好大的口气。”酒糟鼻哂笑道:“钱嘛,大爷有的是,修道修心,姑娘为何如此羁縻俗物,不过你喜欢的话,金山银山我也搬来给你花啊。” 岳青莲手腕一翻,白玉印红光四射,照在他们脚前,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有钱没品位的暴发户!乡巴佬!最讨厌了!” 高个子是幽冥一派,对于白玉印有着天生的畏惧,给酒糟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动手,脱身走人,酒糟鼻哈哈一笑,拎着胡小凡作势欲摔:“不过是一条狐狸,姑娘要的话,这就拿去!” 趁岳青莲的目光集中在狐狸身上的时候,他啪地打开纸扇,几道血红色腥味扑鼻的光芒呼啸而出,发出尖锐的嘶吼向着岳青莲疾扑过去。 岳青莲心念一动,丹田内十八花瓣张开,蓄势待发的青色莲花已经呼地鼓足了金色灵气,一下子灌注全身经脉,耳目心神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敏锐,头顶本命宝莲的淡淡青光像帐幕一般冲洒出去,把那七八道血光全部消融于无形。 在挥动扇子的同时,酒糟鼻已经一把收回胡小凡的尾巴,和高个子很默契地分开左右,各自逃窜:“姑娘,后会有期!” 酒糟鼻的身影诡秘地扭曲了两下,消失在黑暗中,当他从另一边的巷口冒出头来,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头顶就如同挨了一记闷棍一样,顿时眼冒金星,脑袋都要裂开一样地疼,却是追上来的岳青莲气急,直接拿白玉印飞过来当头砸了他一下。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数三下,放开狐狸!”岳青莲在心里拼命地用意念催动白玉印,希望能造成那天在金鑫大厦里有过的效果,应空一照,妖魔邪祟顿时散于无形,多好!可是无论她怎么使劲,好像就是差了一点……是什么呢? 酒糟鼻摔倒在地,手上还死死抓着胡小凡的尾巴,恐惧地看着她拿在手里的白玉印,心中叫苦不迭:这是哪个正道宗派的小丫头,肯定是深得长辈喜爱,小小年纪道行深厚已经修成护身青莲不说,手中法宝竟然是他看不出的来历,只是天然有一种君临天下的肃杀气质,现在还没发动,一旦发威,自己肯定逃都逃不掉。 八成是哪个活了千儿八百年的死老道的私生女!出山游玩的时候连老爹的看家宝贝都偷出来防身了!看大爷回去就伙同弟兄们劫了你!连财带色! 他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挤出笑容说:“好好,自当双手奉上……” 说着慢吞吞地爬起来,双手捧起胡小凡瘫软的身躯,毕恭毕敬地说:“姑娘,狐狸在此,请笑纳。” “不要耍花样,把狐狸放在地上,倒退离开,手放到我能看见的地方。”岳青莲操控青色莲花飞到两人中间的空中,清清楚楚照亮这一片的地面。 “姑娘,为了一条狐狸,这么大动干戈,不好吧,你就不怕神通惊动凡人?”酒糟鼻磨磨蹭蹭地把胡小凡放到地上,慢慢地后退。 岳青莲丝毫不上当,厉声喝道:“本市出警的速度我比你清楚,快点!手放头上!” 酒糟鼻哎哎地答应着,动作突然爽快起来,脚尖一点,向后退了十几米,笑嘻嘻地说:“这总可以了吧?” 岳青莲怀疑地盯着他,从屋顶上飘下来,脚边就是一动不动的胡小凡,只有覆满柔软绒毛的小小胸脯还在微弱地起伏,表示他还活着。 她定下了心,弯腰去抱胡小凡,就在这一瞬间,从地底突然伸出两只沾染泥土,指甲青色的大手,扣向她的手腕!与此同时,酒糟鼻的扇子嗖地飞到空中,呼吸之间长大了十几倍有余,带着腥味的血红色光芒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岳青莲大惊,丹田内的青色莲花疯狂地旋转起来,白玉印在手中激烈地跳动,几乎把握不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字大大地充满了整个空间,她无暇思索,舌尖一滚,扬声喝道:“破!” 白玉印在得到这一声之后,忽地夺手飞起,火焰般炽热明朗的红色光芒刹那间摧枯拉朽地把所及之处的妖气一荡而空,指甲都快触到岳青莲手腕的大手上像是被硫酸迎头浇下,铁青的皮肤和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着,转眼可见白森森的指骨,嗖地一声就缩回了土里。[] 而那边的酒糟鼻更惨,嗷地一声惨叫跌倒在地,纸扇被白玉印的红光一照,顿时萎缩下来,轻飘飘地从空中掉到地上。 岳青莲抓紧时间抱起胡小凡,目光凌厉地看着酒糟鼻在地上呼号打滚,很想上去再踩一脚,但是又担心对方是不是还有什么杀招,留着狗急跳墙的时候使,比如说自爆…… 自己这么个半吊子,还是见好就收,带着胡小凡跑吧。 想着,她冷笑着说:“留你一条命,以后好相见,再敢为非作歹,我不收拾你,自然有天收你。” 说完,她平地拔起,落在房顶上,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自己停车的方向而去。 白玉印红光消失之后,酒糟鼻呼痛的声音才渐渐缓和下来,等确定岳青莲走得远了,他哀叫着起身:“老僵!你个没义气的!就自己跑了!” “废话!那丫头使的是纯阳罡炁法宝,对我这种东西最厉害了,不跑留下来等死啊!”高个子渐渐从地里冒了出来,背上还背着大箱子,“我还以为你死定了,没想到那丫头傻得很,居然留下了你一条命。” “x你妈!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杀了我啊!”酒糟鼻捡起扇子对高个子狠敲一记,“都是你要吃血食,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快走快走!回去好好研究这堆东西,别耽误了正事!” 两人爬起来向街道走去,互相还在埋怨:“你不是说你天赋异禀,遇到的正道女修都对你死心塌地久久不忘吗?怎么连个丫头都搞不定?” “废话,老子行走花丛的时候,这丫头还没出世呢,回去问问她妈,没准倒是我的老相好。” “那你不成了她的便宜老子了?” “哈哈哈,所言极是。” 两人转过几条巷子,前面离繁华喧闹的街道只有几十米远了,大概是图方便,胡同两边的人行道上停了不少辆车,他们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辆银灰色保时捷的主人开门出来。 两个人虽然长期没有在红尘走动,但这短短十几天进城,也知道车是好东西,还是身份的象征,一辆宝马开出去,和一辆qq开出去,别人投来的目光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免不了对银灰色保时捷投以恶毒的仇富目光。 “没想到几十年没出山,现在好东西是越来越多,xxx,等事情完了,大爷也要在城里待几年,好好享受一下红尘富贵。”高个子嘀咕说,“免得跟某人一样,小姑娘说的话都听不懂,还吹嘘说自己多风流。” 酒糟鼻正想回嘴,保时捷车主已经完全踏出了车门,西装笔挺,皮鞋雪亮,一双冰冷的黑眸抬起来扫了两人一眼,漫不经心地整了一下领带:“就是你们两个?”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两人同时警觉,高个子暗骂:“该死!又是个正道的小子!” 酒糟鼻却没有丝毫怒气,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一抱拳:“幽冥道和阴姹宗派我两人下山办点事,若是惊扰了贵方,还请原谅则个。” 西装帅哥淡淡一笑:“好说,我也并不是本地土著。” “既然大家都是路过,那就此别过。”酒糟鼻此时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满面堆笑地说,“借光,借光。” 说着他一拉高个子,就要从西装帅哥身边经过,胡同狭窄,三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 西装帅哥已经整完了领带,平静地说;“可是你们惹了我女朋友,那只有让你们死了。” “哈?”高个子立刻向后缩了一步,叽里咕噜地说,“我就知道跟你一起没好事!看吧!被人家追杀奸夫来了!” 酒糟鼻还没说话,西装帅哥已经勃然变色:“住口!”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没动,气势却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刚才还是清冷如冰,现在缓缓从手心散发出带着黑气的血色红光,杀气腾腾。 高个子和酒糟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起初还以为这个帅哥是正道中人,一般来说遇见了只要不是正撞上邪修在行法作恶,两方打了个招呼也就算了,正道中人往往顾虑更多,不会轻易出手,但没想到,这个帅哥看上去道貌岸然,修行的这是什么法诀?!比阴姹宗的更多了一分邪气,比幽冥道更像是来自地府的阴暗气息。 邪修之间互相残杀是家常便饭,他们可不敢指望这个帅哥能手下留情! “嗖!”地一声,高个子二话不说,就要往地下钻,酒糟鼻一边狂骂一边抖手丢出几根黑得发亮的刻有符咒的竹节,扭头向黑暗的巷子里跑。 西装帅哥手中多了一面黑色烫金的小三角旗,轻轻一挥,清冷的目光中射出两道红光,正正落在高个子要钻的地面上,顿时地面坚硬如铁,再难下行一步,而那几根竹节,飞到一半的时候陡然折回去,扑扑连声,竟然全都戳进了酒糟鼻的后心,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嘴里涌出黑血,无力地回头看着他:“老僵……快……跑!” “跑啥!跟他拼了!”高个子大吼一声,身形暴涨,两手张开,十道闪着磷光的铁青色罡气飞射向西装帅哥,还没到跟前就被那面小三角旗轻轻一卷,全都收了进去,西装帅哥冷冷地说了一句:“纯阴鬼火,幽冥道吗?”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摆了摆,高个子忽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翻身倒地,从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像春风一夜吹遍大地,爆生出无数的绿草野花,飞速地铺遍全身,热烈地开放着,高个子整个人都成了一个移动花圃,积雪未化,花草丛生,春意盎然,但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诡异之气。 “前辈!不知道晚辈是如何冒犯了前辈,还请看在修真同脉的份上,饶晚辈一次,晚辈回山禀报师尊,必当登门请罪!”酒糟鼻嘶声呐喊着,希望能在这个杀神手下找回一线生机。 西装帅哥薄唇中迸出两个字:“不必。” 他本来一直是悠闲地斜倚着车身站着,此刻向前踏了一步,从脚下平地涌出一团银绿色的烟雾,中间夹杂着无数蓝白色的萤光,像是夏夜原野的萤火虫,只是诡秘阴森了许多,腾空翻滚着卷向两人,酒糟鼻吼了起来:“前辈在人烟密集之地大发神通,难道就不怕正道人士责难吗?!” 西装帅哥看了一眼十几米外的繁华街道,人来人往,冷笑道:“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说着,擦得雪亮的意大利皮鞋轻跺了一下地面。 从八个方位腾空而起的五色斑斓光柱彻底消灭了酒糟鼻最后一丝善了的念头,他绝望地看着把自己和高个子团团困住的光阵,还有蔓延而来包裹住自己的绿色烟雾,咬牙切齿地说:“本大爷命牌一碎,师尊顷刻会下山替我报仇,待我先为他老人家打个头阵!” 高个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听见他话中的决绝之意,也对目前的状态知道了大概,狞笑着说:“你毁了我的肉身也罢,只要留下一片骨头,吾师还能给大爷拼凑出一具骨身来演练白骨道诀,就算你将大爷灰飞烟灭,大爷的一缕生魂还寄在师尊手里,不怕几百年后不修个鬼道找你算账,小子!你给老子等着!” 酒糟鼻喃喃念动咒语,从顶门处突然飞出一颗血红的内丹,滴溜溜地旋转着,直扑向西装帅哥所在的方向,在半空中就砰地一声轰然炸开,无数血色细芒从爆炸中迸射出来,尖叫着四下飞舞,却被银绿色烟雾一翻滚,尽数吞了进去,偶尔传出几声沉闷的轰鸣声,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西装帅哥根本没把他的内丹自爆放在眼里,默默算着时间,等银绿色烟雾逐渐消去之后,地上空空荡荡,一无所有,两个大男人,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他重新打开保时捷车门,坐进去,发动汽车,离开。 探病 岳青莲开车兜了半天,找到一家宠物医院,敲开了门,医生啧啧惊讶了半天‘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了不得,连狐狸都敢养哎我说你这个上证了吗上的什么狗的证?要不要顺便做个腺体切除术不然到了夏天很骚的。’,一边动作麻利地查体,照x光,打点滴,最后告诉她小狐狸没事,就是受了点外伤,有出血迹象。 在医生如炬的目光下,岳青莲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是我打的……从楼上掉下来了。” 于是又被耳提面命了一番:“养宠物就要对宠物负责,不要一时兴起,尤其是有野性的野生动物,本来就不应该被豢养,要有充足的耐心,爱心,不然这样吧,我可以给你联系一下动物园收养……” 最后岳青莲放下三千大元医药费,抱着胡小凡晕晕乎乎地逃出了医院。 回到家里,孟妮可在卧室打坐,小金鲤在浴缸里吐泡泡,小麒麟一声尖叫:“小狐狸怎么了?!”把大家都惊动了起来,纷纷聚到客厅看发生了什么事。 岳青莲把胡小凡安顿在沙发上,拿出医生给开的云南白药,用灵泉兑了点水化开,掰开胡小凡的尖嘴,小金鲤用尾巴蘸着药水往嘴里滴,一点一点给灌了下去,很快,胡小凡浑身凌乱的毛发都慢慢顺服下来,呼吸也平稳多了。 小麒麟一直围着沙发团团转,不停地问:“小狐狸怎么了?是谁打伤了小狐狸?宗主你有没有什么丹药,快拿出来!” “咱们的家底你还不知道,哪里有什么丹药。”岳青莲一手给胡小凡顺着背上的毛,一边跟他说:“我遇见了两个你说的邪修,正要捉胡小凡去炼丹,还说要从他嘴里问出九尾狐族长的所在,于是我打跑了坏人,把小狐狸救回来了。” “坏人!”小麒麟愤怒地捏着小拳头:“吾去杀了他们!” “行行行,下次见面就让你杀。”岳青莲信口敷衍着,坐在凳子上脱下高跟短靴,“今天太惊险了,妮可,你肯定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男人,身上还带着一股化妆品的味道,香喷喷的。” “恶!原来还是人妖?”孟妮可从来没见过狐狸,正试探地抚摸胡小凡毛茸茸带着一撮红毛的尾巴。 “谁知道呢,反正不像好人,哎,修炼修炼去,现在牛鬼蛇神越来越多,以前我还以为本城修真的我是头一份,别的修真者都在名山大川呢,现在看起来,不但身边随便一个路人甲就可能身具异能,而且还呼朋唤友地往城里招人……” 嘱咐小麒麟好好看着小狐狸,两人进了卧室,双双进入洞府,冥想去了。(.) 同一时间,金鑫大厦十五层,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光,夏英杰埋头在办公桌上忙活,周围放着十七八个方便餐盒杯碗,全都是陶韬刚才打包回来的夜宵。 小心地在纸上画下最后一笔,他满意地舒了一口气,举起来左右端详,自我表扬:“没想到十几年了,还是记得嘛,我的记性就是好,天生该吃金融这碗饭的。” 面前已经积了薄薄一叠纸,每张上面都画着一个标准到可以进修道界小学教科书的符咒,笔画圆滑纯熟,分毫不乱,后面用端正的仿宋字体写着符咒名称,性质,针对性,弱点,画符要点,注意事项…… 而画废的草稿已经让碎纸机下面的筐被淹没了,在地上堆成一座碎纸山。 他活动着酸疼不已的手腕,东一口西一口地挑拣着东西吃,就算这些符咒从他学会那天就不曾再遗忘,但隔了十几年,重操旧业,还是一时适应不了,尤其画符的时候还需要精神集中一气呵成,实在是对基本功的考验,作为凡人之体,他的手腕承受了太大的力量,现在都快断掉了。 “幸亏前女友里只有一个修真的,这样的活儿再来一次,我就累死了。”他唉声叹气地抱怨,端起方便碗闻了闻,蟹粉鱼翅打包回来的时候还是热的,现在已经凉透了,带着一股腥味。 “好东西哦,不能浪费,鱼翅哩!”他嘀嘀咕咕地说,毫不挑拣地大口大口喝起来,喝了个底朝天。 电话铃突然想了起来,在空旷寂静的室内传来阵阵回音,夏英杰一手捏起八宝鲍鱼往嘴里塞一边拿起话筒,吊儿郎当地说:“哪位查我岗啊?” “老夏。”话筒里传来的是秦明川沉稳的声音,“是我。” “老秦,你吓我一条,这个时候了你咋知道往我办公室打电话。”夏英杰一伸脖子,把八宝鲍鱼咽了下去,继续在餐盒中间挑拣。 “我也还没走,从我这边的窗口可以看到你。” 夏英杰怪叫:“老秦!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有望远镜偷窥的爱好!” “现在有空吗,出来,我有话跟你说。”秦明川不理会他的油嘴滑舌,直接问。 “嗳……老秦。”夏英杰做出扭捏的姿态说,“你说三更半夜的,我们两个大男人跑一起说私密的悄悄话,这事传出去……你的婚姻是家族给安排了,我还是光棍,要结婚娶老婆哩!” 秦明川气笑了:“老夏,是男人就干脆点,敢不敢出来?” “敢呀,怎么不敢,我就不信你还敢把我卖掉。”夏英杰的脑子在飞快地计算着,最后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说个地儿呗。” “下楼,我开车马上就到。”秦明川简单地说,挂断了电话。 夏英杰舔舔手指上的汤汁,找了个牛皮大信封,小心翼翼地把画着符咒的纸都整理好了塞进去,工工整整地写上岳青莲的住址,封好口,自己又端详了半天,叹口气说:“弗萝拉,你保佑我这不是给你的遗书吧。” 说着他出门把牛皮信封塞到一堆明天要寄的快递中间,拿下西服外衣,扬长而去。 第二天,岳青莲请了假去医院看高彤。 拎着孟妮可炖好的爱心大补鸡汤,她走进住院区的时候正好看到公司的李副总迎面走来,瘦伶伶的身子裹在西服里,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寡淡。 在外企里,总监以下都直接叫英文名字无妨,但面对副总,还是尊敬一点没差,岳青莲向旁边侧跨一步,微微低头:“李副总,早。” “唔,是小岳啊。”李副总笑起来的样子总给人以黄鼠狼的感觉,瞥了一眼她手里拎的保温桶,“来看小高?” “是的,副总您辛苦了。” “我是出差,都是公司的事嘛,有什么辛苦的,你还得请假过来吧?以前没看出你和小高交情这么好过啊。” 岳青莲微微一笑:“是私交,公事上自然不会多做表现的。” “唔,好好,那你进去吧,她今早醒了,警察还问了半天话呢。”李副总状似无心地说,“原来是她那个助理见财起意,入室抢劫,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世风日下啊。” 他感慨了两句走了,岳青莲愣了愣,快步向里面走去。 高彤苏醒之后被移出了icu,转入普通病房,李副总的安排,还是单人间,昨天看到的年轻警官大概是守了一夜,面带疲倦之色地从里面出来,看见她,勉强笑了笑:“您是哪位岳小姐?青莲?太白?” 岳青莲不回答:“请问警官,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病人吗?” “咳,这话你应该去问医生吧?”年轻警官摸着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子,“岳小姐,基于你和病人的特殊关系,我有必要向你通报一下:经过我们排查了小区的所有摄像头监控录像,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并经过询问受害人高彤之后确定,凌晨四点进入佳茗馨园小区十号楼的贵公司职员韩骏就是这起入室抢劫案的主犯,警方会在九点钟布置全市通缉,如果你有什么线索,请及早提供。” “谢谢,警官辛苦了。”岳青莲知道他们肯定是忙了一天一夜,对这个破案速度也挑剔不出什么来,但昨天发生的不愉快的事还是有点堵在心里无法消散。 年轻警官抓了抓头,无奈地说:“昨天我态度不好,嗯,向你道歉……主要是,我们接到的报警电话是个女声,没有通过变声仪器,我以为……你是在故意装糊涂。” 岳青莲于是有一点点的负罪感:她好像确实在装糊涂。 “后来经调查是有个女学生正好从公用电话旁边走过,被一个男人请求打了那个报警电话,她指认出了韩骏,所以这样一来全部的线索就对上了。”年轻警官郑重其事地说,“对不起,岳小姐。” 岳青莲微红了脸:“算了,我不介意,你也是破案心切,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病人了吗?” 年轻警官让开房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未施脂粉的一张清水脸,白里透红,嫩得如刚成熟的水蜜桃,情不自禁又说了一遍:“岳小姐,你们外企白领用的保养品,还真都不错。” 岳青莲心生警惕,不敢答话,飞快地推门进去。 高彤平躺在病床上,姿势都和昨天一样,只是眼睛微微睁开,盯着窗外的天空,听见有人进来,起初不在意,等岳青莲的笑脸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才吃了一惊。 “嗨,格瑞丝,早。”岳青莲放下保温桶,坐在她床边,拉起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高彤还很虚弱,说话很费力,但尽量清晰连续地说出了两个字,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手指在她掌心里动了动。 “医生昨天说得很邪乎,幸亏还有两把刷子,总算把你治醒了。”岳青莲并不想在这个时候邀功,高彤从前只是个普通人,就因为擦了自己卖给她的灵泉才招来杀身之祸,现在自己再提什么修真,符咒,没准会给她更大刺激。 高彤脸上的笑扩大,积聚了力气说:“我听见……你叫我。” “啊,那也是医生说的,说多和你说话可以促进脑细胞的自我修复。”岳青莲瞎扯着说,又问:“我带了鸡汤来,自家煲的,你要不要喝一点?” “谢谢。” 岳青莲失笑:“不是我弄的,是我朋友,正好,家里也有个病号,所以就一锅炖了两只鸡。” 她没好意思说家里那个病号是只狐狸,正常人要知道给自己喝的鸡汤和给狐狸喝的是一口锅里炖出来的,只怕要勃然大怒。 “不,我知道……昨天,你做的。”高彤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我感觉到了。” 岳青莲有点窘:“对不起啊,格瑞丝,我的确隐瞒了你很多事情,我以为……只是美容用品,不会出事的。” 高彤的手指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指,微笑着说:“我的短信?” “是,我听到了,所以我才……更过意不去,如果你昨天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幸亏,你没事,真好。” 岳青莲振作一下精神,笑着说:“刚才我在门口遇见警官,他跟我说已经全市通缉韩骏了,放心,很快就能抓到他,那时候你就安全了。” 高彤微微笑着,嘴唇翕动,岳青莲一开始没注意,察觉了之后大吃一惊。 高彤没出声,但唇语说的是:“不是他。” “你渴了吗?要喝点水吗?”岳青莲心咚咚乱跳,转身去倒了半杯水插上吸管凑到高彤嘴边,趁两人凑近的时候,高彤在她耳边清清楚楚地说:“不是他。” 她坐回凳子上,脑筋急速地飞转着:高彤既然知道不是韩骏,那为什么还要和警方说……自然是要让真正的凶手安心,不来继续找她的麻烦。 “是啊,还在小区监控录像里发现了他潜入的证据,这个韩骏,真是疯了。”她嘴上义愤填膺地讨伐着韩骏,一边还在思索:那真正的凶手是谁呢?高彤看到没有?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居然这么无耻。”岳青莲继续说着,看到高彤的眼睛闪了一下,急忙住口,“你也不用太担心,警方没抓到他之前,是不会撤销对你的保护的,这里又是医院,人来人往的,被发现他就逃不掉了。” 不管是哪路修真,都不太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医院来再施展什么搜魂大法,光目击者就杀都杀不完了,岳青莲头一次觉得城市人口太多也许是件好事。 这时候医生要查房,护士开始清场,岳青莲握了握她的手:“下班之后我再来看你。” 高彤微微点头,吃力地说:“注意身边。” “我知道,你也小心。”岳青莲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既然不是韩骏,那证明还有人对高彤十分了解,而且找了修真者来下手。 初练画符 公司里毫无异样,琦琦报告说晨会上宣布暂时由行政部的麦克斯白接替高彤的日常工作,高彤没有生命危险,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重返工作岗位的消息一传开,行政部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成了pa俱乐部的头号话题。 奇怪的是压根没有人讨论昨儿还沸沸扬扬的‘高彤和韩骏同时无假旷工’,更没有人知道韩骏已经被当成嫌疑犯全市通缉,偶尔有人提了一句‘艾顿今天又没来上班’,也是应者寥寥,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压制什么一样。 午餐之后,岳青莲正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对着一堆二十分钟没翻过一页去的文件,外面起了小小的骚动,很快,周浩就推门进来,满面笑容地说:“弗萝拉,总算腾出手来送土特产了,杭州小核桃,要不要来一包?” 岳青莲正想得头疼,顺势把文件一推,名正言顺地偷懒,从他手里接过巴掌大的包装袋,笑着说:“罗杰,良心发现呀,以前你连个核桃壳都不会带给我的。” “我收买人心嘛。”罗杰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圆脸,走过来看着方几上的碗莲,一朵已经有败落之像,另一朵刚刚盛开,他摆弄了一下叶子:“这个很值钱吧?我没回来就听艾米丽说,你最近有个大帅哥猛烈追求,看来是真的,怎么样,弗萝拉,好事将近吧?” “什么好事啊,罗杰你怎么现在和pa一样八卦了。”岳青莲双手撑着下巴,开玩笑地说,“要说好事,当然是你好事比较近一点……” “呵呵,那当然还要各位同事多多支持,多多支持。”周浩眉开眼笑地说,但岳青莲清楚,罗杰周比老泥鳅还滑不溜手,他笑的时候,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来探风声啊?”都这么熟了,彼此也不必再遮掩,她大大方方地说,“你把这几年蹭我的蛋糕都还了人情,我就无条件支持你上任。” “得啦,弗萝拉,你年后不是要去欧洲了吗?还借机想骗我一顿?”周浩还在摆弄那盆碗莲,“这东西是挺稀罕的啊?” “这事你都知道?无怪是老大的心腹。”岳青莲往椅子上一靠,撕开包装,“其实有的时候想想,真不太愿意去了。[.超多好看小说]” “嗳,现在的小姑娘,就是喜欢挑肥拣瘦,我那时候,别说欧洲,非洲说去也得去哇。”罗杰装模作样地叹息,“还是你们单身爽快,大不了不干了,我们这些拖家带口还得还房贷的,老板说什么不就是什么。” “别说得我不用还房贷一样,我还想着买个大房子呢。”岳青莲两根手指轻松地捏开核桃壳,在里面挑拣仁吃,她说的是实话,自从孟妮可老‘鬼鬼祟祟’拿着大箱大包出入公寓,保安就盯上了她,每次都要打探两句,连楼层的保洁员阿姨都对自己家注意有加。 还是别墅好啊,清静。 可是别墅!本市最郊区的别墅现在也论千万起,那些所谓别墅其实彼此都看得见邻居窗户的联排汤豪斯就不用考虑了。 “罗杰,你说以我们的收入,在本市买别墅是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周浩打着哈哈:“我当然是个梦想,你就不一定啦,弗萝拉,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就是嫁人,你要是能嫁个金龟婿,别说一栋别墅了,三五栋指日可待啊。” “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话。”岳青莲受不了地说,“没事拿后辈开心啊。” “那好,我就说点靠谱的。”周浩脸容一整,“小岳,没事尽快去欧洲,冬天的景色还是很美的,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嘛: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 岳青莲捏着核桃仁凑到嘴边,眼睛直盯着周浩,揣摩着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虽然还没宣布,但你去欧洲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手头的案子就不要管了,尽快下放,或者上交给老大,一去就是三年,你也有不少私事要处理吧,就不要再在公事上花费太多力气了,前期工作做得再好,后面有了功劳也不是你的。” 放下核桃仁,岳青莲有些心浮气躁:“罗杰,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不管我要不要去欧洲,民裕的案子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要负责一天,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不在乎那个。” 罗杰迅速恢复了老好人的笑脸:“我这是老油条传授的一点偷懒经验,你们年轻人自然是不用听的,呵呵,核桃好吃吧?” “很好吃,谢谢。”岳青莲自然不会没眼色地穷追猛打,露出笑容说。 又闲聊了几句,周浩走了,琦琦探头进来问:“弗萝拉,昨天的会议安排在今天下午四点有没有问题。” “再提前半个小时,我要准时下班有点事。” “ok。” 下班后去医院看了高彤,医生说她还需要长期休息,于是看她没事,聊了两句就回家了,胡小凡也醒了过来,但元气大伤,还没有办法变回原型,趴在沙发上,一点一点地舔着鸡汤。 “回来啦,今天有个快递。”孟妮可指指门口鞋柜上的牛皮大信封。 “一定又是保险公司的,到年初了就寄各种资料。”岳青莲丢下车钥匙,蹲下身问:“小凡,感觉好点了吗?”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狐狸颤巍巍地想站起来,被岳青莲给按回了沙发上:“你没事就好,大家都是朋友,自己人,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孟妮可过来收拾餐具,笑着说:“这小东西真有趣,居然会说话,哎呀,没想到我之前被人叫做狐狸精过,今天居然能见到真正的狐狸精了,还是修真好啊。” “切,凡尘俗人的眼光,完全做不得数!”岳青莲摸摸小狐狸,走去边撕信封边说,“我见过的狐狸精雍容大方,贤良淑德,一分风骚之气都没有。” “这你不懂了吧,那叫闷骚,男人就吃这一套。”孟妮可去厨房洗碗,出来的时候看见岳青莲站在鞋柜前面发呆,诧异地问:“是什么?保险公司答应免费保你到九十岁?那也不至于高兴呀,谁知道修真了你到底能活多久?” 岳青莲僵硬地抬起头,抖了抖手上的纸张:“你认识这是什么么?” “大正金光五雷咒。”孟妮可念着纸张后面抬头的一行字。 岳青莲一下子冲到客厅里,把十几张纸全部铺开,怀疑地问:“这是谁利用我急于修炼的心理,用假符咒来让我走火入魔吧?一定是吧?!” 小麒麟从沙发上探下身体,小胖手抓起一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唔,吾虽然不曾修炼过咒法,也不会画符,不过看起来,和以前道友们画的,无甚差别哩。” “小鱼!你不许过来!”岳青莲喝止甩着尾巴也想过来看热闹的小金鲤,皱着眉头一张张地翻看后面的介绍,“看起来倒像是真的一样,不过……我总是还有些不踏实。” 孟妮可简单地说:“那好吧,我来练就是了。”看到岳青莲惊讶的目光,补了一句,“我道法浅,就是魔力反噬了你也能救回来,再说,你有本命宝莲,我总也得练点防身的东西,不然还能天天龟缩在家里了?这几天快递来得太频繁,保安大哥又怀疑了,委婉地告诫我不要干扰其他住户的正常休息。” 一说到现实问题岳青莲就痛苦不堪:“唉,真憋屈啊,什么时候能买独栋别墅,到时候门口天天来快递保安也管不着。” “如此待我来学个东阳震神五雷咒罢!”孟妮可跳起来,“焚香!沐浴!净坛!” 岳青莲坐在地上拼死才拉住她:“孟长老且慢施展神通!万一把这楼炸了我们明天都得睡大街呀!” 最后挑选了一个看上去无害,对恢复灵气运行有帮助的五灵润体符,孟妮可兴高采烈地去做准备了。 岳青莲无奈地跟在后面清理客厅中间一块地方来给她用,焚香,有前年去泰国旅游带回来的香薰蜡烛,酒,有上次没喝完的冰啤酒,果……冰箱里翻出几个要做色拉的圣女果。 小麒麟和胡小凡目瞪口呆地看着,最后在她翻出秦明川历年送的派克笔之一准备打墨水的时候,小麒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狐狸,等会长老要拿你试验符的话,你可千万不要答应。” “是,我知道了。” “啐,没良心的小狐狸。”孟妮可从浴室洗干净出来,正好听见,“上午还是我给你室友打电话,让他们暂时收留你的行李呢,就这么不配合我修行?” 胡小凡惭愧地低下头,把尖嘴钻到尾巴下面,小麒麟忽然想起来什么,用手摸摸他的背毛:“小狐狸,你不如就不要走了吧,就留下来和吾们一起修行,和小鱼一样,多好啊,吾们就可以一起去欧洲吃哈根达斯了。” 胡小凡偷眼看看,支吾着说:“我……我和金鲤不一样,它是精,我是妖,人妖岂能为伍。” “宗主说了,吾们青莲宗不讲究这个的。”小麒麟扭头寻找支持,“是吧,宗主?” “可是……可是我虽然是个妖,却法力低微,不但不能帮各位的忙,还会误事,就算在现实中,也只是个总务科的小员工,挣不到多少钱的。” 何况现在还失业了,简直是一无是处,胡小凡觉得自己的狐生提起来忽然变得很凄惨,乌黑的大眼睛湿润了,赶紧又把尾巴盖在头上。 “这个嘛,我倒是不在意,反正你吃只鸡还是养得起的。”岳青莲把灌好墨水的派克笔递给孟妮可,“再说,小金鲤都能拉仇恨了,我觉得你不可能比它还……小鱼!试图攻击宗主是什么罪名,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小金鲤悻悻然地甩着尾巴蹦到胡小凡头上,拿鱼鳍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耳朵,仿佛对这个新同伴也很满意。 正在找纸的孟妮可也说了一句:“挺好,你不是辞职了吗,这几天闲着就给我当淘宝客服吧,我也好专心修炼。” “喂喂!不是说净身还要净心?!你专心点好不好?”半吊子如岳青莲都觉得今晚的符咒练习不太靠谱了,暗自希望这个五灵润体符就算画歪了也不要有什么太大的后果吧。 接下来孟妮可就拿着岳青莲一包a4打印纸开始练习画符,画符的时候要有‘祖师的念力’,这个她念着岳朝歌的名讳就行了,要有‘心诀’,青莲心诀也完全可以担当,没有朱砂、黄表纸就将就吧……最后要法印?那正好借白玉印来用一用。 从岳青莲十八岁拿到这个‘传家之宝’之后,她无数次在各种场合当私章盖过,无非就是一个篆体的‘岳’字,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此时被孟妮可盖在纸的下端时候,许久没沾过印泥的印章,那个岳字依然清晰地盖在纸面上,红光烁烁,看上去法力无边。 留下孟妮可一个人在鬼画符,岳青莲照例进入洞府去修炼,就是今天的心不太稳,恍惚之间老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整个洞府在上上下下地移动。 风云突变 这天岳青莲又照例去带着爱心鸡汤去探望高彤,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高彤的气色和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看见她进来,对手机简单地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微笑着说:“弗萝拉,其实我好多了,你不必每天都来的,工作不忙吗?” “还好啦,每天来看一眼我好安心。[.超多好看小说]”岳青莲坐下,给她盛出鸡汤,“医生不是说了多休息?有些电话就不用接了吧。” 高彤接过热腾腾的鸡汤,笑着说:“是麦克斯,来探我的底,其实他也知道,就算我这次起不来,他也不过是公司的过度工具,最后接任我的肯定不会是他,所以赶紧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顺便撇清自己。” “麦克斯还是很能干的。”岳青莲委婉地说。 “就是心思多了一点,没看清形势前绝对不会出力。”高彤微笑了一下,“不谈公司的事了,你这几天没事吧?” “我没事。”岳青莲递给她勺子,看她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鸡汤,“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高彤捧着碗,侧头想了一下,笑了:“这个医生蛮好玩的,一个劲地问我可不可以把病例写成论文,我跟他说,当时凶手是拿着高压电棍直接按在我太阳穴上的,他建议我去买彩票,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喝了一口鸡汤,继续说:“其实我说的还有点保留,那个男人把手放在我头上的时候,比高压电还要可怕,我想幸亏很快我就昏过去了,不然我一定会疯的。” “格瑞丝……”岳青莲虽然没有感受过那种滋味,但可想而知不会好受,她内疚地把手放上高彤的肩头,轻轻按了按。 “没什么,和神经性头疼剧烈发作的时候也差不太多,我想这就是我还能稍微思考了一下的原因吧。”高彤嘴边露出一丝和她气质不相称的调皮神色,“我一猜就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所以抓紧那一分多钟时间,控制我的大脑,回忆起所有我最近看过的化妆品保养品广告。” 她对岳青莲一笑:“大学上心理课做测验的时候,老师就说过,像我这样思维分散,注意力不集中的人,是很少能被成功催眠的。” 岳青莲猛然醍醐灌顶,想起了昨晚遇见的那俩怪人,还有那股熟悉的香喷喷的味道:“他们是不是一个个子很高,另外一个秃头?” 高彤脸色一变:“你遇到了?” “欺负我一个朋友,被我打跑了。”岳青莲后悔早知道这样就该追上去起码抓个活口。 呃,她能抓住活口吗?这似乎是个问题。 “你要能打得过他们,我就放心了。”高彤松了一口气,“我本来还担心他们找上你。” 岳青莲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格瑞丝,其实这都是我惹出来的祸,当时没有多加思考就卖那个给你……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特殊的团体,我并没有自觉是其中一员,还以为这样的人在我们周围很少很少,所以以为这样是没有关系的,但是我错了,就算我不想涉入这个圈子,自从那一天起,我已经不得不按照他们的规则行事,这是我的疏忽,我道歉,请你原谅我。[.超多好看小说]” 高彤笑着摇摇头:“我在短信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后悔。” 她把碗放下,微皱起眉头说:“我比你大十岁,每次看到你的时候,都觉得你的生活比我充实得多,有希望,有奔头,你还年轻,项目主管,大组主管,风投部部长,总监,分管项目的副总……一步一步地做下去,就算你终老在项目主管的位置上,也始终有那么多投资案在挑战你,可是我呢,三十四岁的时候我当上了行政总监,我清楚,作为职业女性,我的职业生涯这就走到头了,哪个公司也不可能要一个行政出身的ceo,至于副总,上有boss,下有行政总监,分管行政的副总就是个摆设,养老的位置。” 她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六年来我一直在面对着日复一日的行政琐事,所有的问题都和我前十几年工作中遇到的一样,毫无新意,新人还是一样犯各种简单错误,老人还是一样勾心斗角,我还得时刻警惕几个得力下属会随时跳出来趁机抢班夺权,但他们又确实精明能干,公司和我都需要他们。我觉得我的职业生涯已经没有任何可突破的地方,至于生活,你也知道……” 岳青莲尴尬地笑了一下,高彤了然地点头:“人称密斯高,老处女高小姐。” 她看向窗外的天空,轻轻地说:“生活中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再有热情了,我的心和身体一样,都老了,有时候我很羡慕那些家庭主妇,她们老去的时候,起码还有一个家庭,一个逐渐成长的孩子证明她们的工作,留下痕迹,可我呢……我连养盆花都会死掉。” 她微笑着抓住岳青莲的手:“现在我知道了,原来生活还是很可以期待一下的,谢谢。” “呃,不客气……” “话说,你那个朋友的淘宝店,建议她修改一下配方。” “我会的,她已经改了。” “这样好,不引人注目,等我出院之后,我就帮她推广一下吧。”高彤意味深长地一笑,“也许这是突破的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十分平静,高彤逐渐恢复,脑子目前看起来没有留下后遗症,思维清楚,胡小凡的伤也大致好了起来,没事的时候可以勉强在电脑前坐几小时,拿小爪子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耐心地回复各位买家的询问,孟妮可继续画她的符,并且以理科生的严谨整出了一张很大的表格,统计了目前网络上搜索出的各类符咒一百三十七种,从‘令讳’‘符胆’‘押足’几个方面进行了充足的论证分析以及各种例子,一副要开班授课的架势。 除了小区保安有时候会神神秘秘地问:“岳小姐你家到底住了多少人?”之外,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周末,她本来约好了元旦三日游归来的徐丹宁,想认真地讨论一下在郊区以外的地方,会不会有价钱稍微合理一点的别墅,大不了她以后开车两小时上班,但是周五下午一个紧急会议,像一记闷棍,把风投部全体员工都打懵了。 会议的主题有二:一,李子文负责、刚刚成功收购的海天证券,被查出有泄漏客户资料,非法侵入客户账户进行股票买卖谋利的丑闻,已经立案,进入侦讯阶段,股票一落千丈,二,岳青莲负责的民裕银行收购案,被汇通银行截胡,今天下午正式签订了股权转让书,汇通银行投资的数目,正正好好,比懋华评估的底价,多了五百万。 五百万,多么可笑,这个数字在投资收购案中,从来都是零头,但此次令岳青莲狠狠栽倒的,就是这个零头。 与会的中层主管们,脸色都十分难看,pa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地躲在一边,手下不停地专心记录。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秦明川端坐在会议桌的一端,审视的目光一一扫过自己垂头丧气的部下,“也不要那么沮丧,只是年前两件事撞一起了,有点触霉头,其实想想又怎么样呢,再大的风浪我们还不是闯过来了,区区两个案子,就能让你们灰心成这样?” 以周浩为首,大家立刻振作精神,挺直腰板,做‘我们没有被打倒’状。 “艾瑞克那边,着力补救一下,也不要做得太明显,现在风头浪尖上,别惹麻烦到懋华头上来。”秦明川又补了一句,“这种事始料不及,不是你之前做再多评估策划就能避免的,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 “是。”李子文带着羞惭回答,尽管秦明川如此说,相信下一次他做评估的时候一定会将对方的祖宗三代信贷记录都查个清楚。 岳青莲一直不敢吭声,感觉到秦明川的目光扫视到这边来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有。 “小岳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简单的一句话,却令她更加难堪,秦明川明显是不想在大家面前批评她,但这样的关照却让她如坐针毡,再说了,关上门,秦明川就不必给她留面子了,自己会挨训挨得很惨吧。 不然为什么每个人都看着自己露出‘你保重’的神情? 灰溜溜地跟着秦明川到了办公室,薇薇安识趣地没有跟进来问要喝什么,轻轻给他们带上了门。 秦明川把文件夹摔在桌面上――并没有立刻开声,而是指着椅子说:“坐。” 岳青莲硬着头皮坐下,这不是她第一次工作中的失误,却是她成为项目主管以来第一次的失误,秦明川不会去苛责一个分析员,但是对于如臂膀一般的项目主管,她很清楚自己担负了多大的责任,很明显,这一次,她失误了。 秦明川不说话,仿佛也在斟酌如何开口,最后开口了,声音却是意外地温和:“小岳,这不怪你,是我没有及时把职权敲定在具体范围,你年后要去欧洲,本来你的组就该由我亲自接管,或者临时指派负责人及早交接工作。” 岳青莲臊得整个脸都红透了,站起来说:“老大,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误,我承认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私人原因,我对工作投入得不够,才会造成今天的后果,我愿意承担任何处分。” 虽然说不是因为要去欧洲所以心神不属,但确实她也因为种种私人因素耽误了工作,甚至还请了两次假,这点她无可置辩。 “没有什么处分。”秦明川挥手示意她坐下,“我都说过了,这不怪你,汇通银行近年来已经有在银行界扩张的苗头,收购别家银行是志在必得,我们这次被截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他自失地一笑,“就是这次动作快了点,民裕银行那个老狐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们搭上线的。” 岳青莲无地自容,之前她的组里曾经讨论过有人截胡的可能,但汇通银行当时似乎对另一家东亚荣发银行更感兴趣,所以顺利地排除掉,没想到果然是障眼法,杀了一个回马枪,一下子就把在她嘴边的甜美果实给抢走了,还想在去欧洲之前把这件案子漂亮地结束给自己画一个完美的句号呢,结果却是一次溃败。 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根本没有线报说两家银行的高层互相拜访过,更别说开会,谈判,等一系列流程,好像他们忽然就看对了眼,立刻坐下来签了合同,哦,还是以只比他们低价高出五百万的报价。 “老大……”她嗫嚅着说,“是我得意忘形,有点失去自制力了,我检讨。” 秦明川笑了起来,双手交握在桌面上:“小岳,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我相信在以后的工作中你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的确,最近一段时间,你是有所懈怠,不过我不打算为此批评你什么,这是人之常情,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和整个c组的状况,是我这个做上司的失职。” “不不不,我……”岳青莲猛然抬头,想说什么,接触到秦明川温和的目光时,又低下头去,“我错了。” 果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都怪那两个该死的邪修!好好地搞出这么多事!不然自己还可以专心于工作,还有那个陈初!还有那个寄符咒给自己的神秘人!幸亏是孟妮可沉迷画符,如果自己像她一样再请上几天假学那个,那只怕自己要在电视上看到民裕银行成功被收购的消息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说:“我担保,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以后我一定会,把全部精力用到工作上来。” “小岳,你这是干什么。”秦明川忍俊不禁地笑了,“我并不是希望员工成为机器人,机器人也是需要加油的,除了工作之外,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没必要当工作狂,自己的生活,家庭,包括友情,婚姻,都是需要好好经营的,对不对?” 他说话的时候,岳青莲就觉得他左手上的白金婚戒刺眼地亮着。 “所以,这次你因为放松而引起的小小疏忽,并没有达到‘错误’那么严重的目的,我更不会因此就对你失望,我相信,人都是会吸取经验的,你去欧洲之后,必定能得到更好的历练,以更加完善的工作能力回到懋华。” “是,老大,我会努力的。” 秦明川点点头:“这件案子一结束,你在公司的事也差不多了,不如下周就开始休年假吧,正好和春节假能接上。” 岳青莲灰心丧气地点了点头,也好,休年假,回老家,也可以拜祭一下父母的坟墓,然后这边的事,的确需要花几天时间来好好处理要出国的一切事宜,唉,做什么都要专心啊,既然工作上没事了,这边修真也要专心。 “今晚不要加班,去好好吃顿饭,散散心吧。”秦明川放缓和了声音,“你的个人问题,也该考虑一下了。” 岳青莲勉强一笑:“老大我今晚有约了……不过是和闺蜜,是不是在老大眼里,大龄剩女也是社会不安定的因素?” “胡说什么。”秦明川失笑,“有朋友一起吃饭也好,互相吐吐苦水,你们女孩子之间的友情,不就是这样的,连心理医师都用不着了。” 岳青莲不是滋味地笑着站起来:“那我出去了,老大。”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曹向南推门进来,微微一愣:“我打扰你们了吗?” “没有,曹总,我正要出去。”岳青莲今天份外心虚,溜着边儿就打算蹭出去,却被曹向南叫住:“小岳啊,你是过年之后要去欧洲分部工作了吧?” “是。”岳青莲偷眼看看秦明川,不知道大boss突然问起来是什么意思,却发现秦明川脸色微变,手里捏了一支钢笔,捏得指节发白。 “哦哦,正好正好,我差不多时间也要去美国了,有个朋友,公司的大股东,给准备了一个欢送会,人多热闹,你也一起来吧,就在下周。” “呃……好。”岳青莲含糊地答应着,老总开口,那别说是欢送会,刀山火海都得去。 “小岳已经请了年假,下周就要回老家扫墓了。”秦明川声音稳定地开口,“是不是,小岳?” 岳青莲感觉到一阵逼人的气势充塞在房间里,虽然不知道这股气势来源于谁,她还是明智地光点头,没开口。 “这就不好了嘛。”曹向南笑着说,“我们公司的骨干精英远赴欧洲工作,怎么也得有个欢送仪式,不然显得多没诚意,小岳,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下周五,等过了这个时间,你再回老家扫墓,不会耽误什么的,如果时间还不够,年后你可以接着休年假,晚几天回来没关系。” 虽然奇怪boss怎么这么好说话,但岳青莲还是乖乖地说了一个‘好。’然后尽快溜出门去了。 等门在身后关上的时候,曹向南脸上斯文温和的笑消失了,转向秦明川:“小秦,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啪’地一声,秦明川手里的钢笔应声而断。 全是坏消息 岳青莲是垂头丧气地去赴约的,徐丹宁出乎意料也是一脸晦气,简单地问了句:“妮可怎么不来?”得到回答之后‘哦’了一声,仿佛‘孟妮可在家画符’是一个很常见的理由,完全不值得惊讶。(.) 岳青莲看她动都没动菜单,倒是把餐厅赠送的玫瑰红茶喝了整一壶,不禁问道:“你有心事?” “没有!”徐丹宁放下茶壶,招呼服务生续水,然后又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没有,我已经想的很明白了。” “既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又一脸纠结?” 徐丹宁抿着嘴唇,她上次因为说好暂时不进入修真世界,所以没有像孟妮可一样喝下灵泉,连稀释过的美容水都只是带了一瓶走,大概用的次数并不多,现在脸上竟然有一些深思熟虑之后的憔悴。 不过想想高彤,岳青莲认为徐丹宁无疑是聪明的。 “我要和周林森分手。”她郑重其事地说。 岳青莲有些惊奇,如果说到‘分手’这个词,那她和徐丹宁都彼此在对方嘴里听过没有二十遍也有十八遍,好像并不值得徐丹宁……一脸壮士断腕的决绝。 “是嘛?我还以为周老师的保鲜期起码可以到春节,你不是打着带他回家见父母的如意算盘吗?” 徐丹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玫瑰红茶,苦恼地说:“你不知道啊,元旦三天,我和他到灵谷山旅游了,听说那里的梅花开得很好。” “唔,短途旅游,突发情况频出,的确是考验男友的好手段,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我还是接受不了他。” 岳青莲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烦恼,认真地劝说:“丹宁,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还和周老师相处得不错,并且亲切地称呼其为‘阿森’,所以你不要太挑剔了,男人有个把奇怪的爱好,比如研究风水之类的,这无伤大雅嘛,宅男总要有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兴趣的,难道你希望他打网游?蹦迪?驴行?收集凌波丽手办?” “不是这个!”徐丹宁低声吼了一嗓子,然后无奈地摊开手,“好吧,说出来不怕你不信,灵谷山上香火很旺,有五六个庙,山下也趁旅游人多顺便搞一点封建迷信的东西,有远近闻名的‘算命一条街’,去旅游的人都喜欢在那里算个命,抽个签,批个八字……成了一种正规产业了。” “他带你去算命?这个没什么嘛,我公司的pa们一天到晚还不是算来算去的,我大学时候还玩过塔罗牌呢。” 徐丹宁的样子像是刚才喝下去的玫瑰红茶是山西老陈醋,眉毛眼睛都皱在了一起:“不是他带我去,是我无聊了,拖他去看热闹,想既然去了,就算个命吧,好歹是个景点。” “然后?算出你克夫?” “克你妹的夫啊!”徐丹宁受不了地一墩杯子,差点把茶水泼了一桌,“我和他刚走到街口的牌坊那里,一条街的‘大师’都走出店面站在街边对他行礼!” 岳青莲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丹宁,你看错了吧,是城管来了吧?” “我要是看错了我明天就被炒鱿鱼!”徐丹宁发了毒誓,“千真万确,周林森拉着我走了之后,他们才纷纷回去,不管你信不信,我看到连路边摆摊的瞎子都站起来,好像能看见他一样!” 岳青莲捂住额头:“他怎么跟你解释的?” “他说,一定是认错人了。你信嘛?他竟然用这样的理由来敷衍我,当我智商七十啊?”徐丹宁用牙签狠戳着桌面,“后来我跟他摊牌,他最终吞吞吐吐地告诉我,他本来是当地一个大家族的远方子孙,这个大家族专精算命风水等技能,收了很多徒弟,在那条街上算命的基本都是,所以认得他,为了对师门表示尊重,才对他行礼,你信嘛?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他要不是那个大家族正根正派的嫡子嫡孙,跟什么七十二代衍圣公五十四代张天师一样,我明天就把堆在餐厅里的建筑涂料都当牛奶喝下去!” “丹宁,不要激动。”岳青莲说着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大口红茶,“我们都需要镇定一下。” 徐丹宁仿佛从自己的陈述中找到了决心,一拍菜单:“分手!分手没商量!我可以接受他业余兴趣研究风水,也不在乎他出身,可要是他出身什么风水算命世家,那这事就完全不可能!” 岳青莲抽了抽嘴角:“嗯……你真不需要再考虑一下?从其他条件来说,周老师还是不错的,为人也好,他既然在大学当数学老师,而不是在家收徒传授――家传奇术,也许你们结婚之后会过得挺好的,不必太担心。[.超多好看小说]” “我没法不担心。”徐丹宁黑着脸说,“我都做噩梦,梦见在我的结婚典礼上,酒店来了一大群长袍马褂戴墨镜的瞎子送贺礼!”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你会不会想太多?” “你没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青莲,如果周林森的确是什么大家族的,那么肯定识货懂行,从小耳濡目染,他谈起风水来头头是道,我听着也蛮像那么回事的,万一以后他忍不住泄露天机,报应到我或者孩子身上,那怎么办?” “你会不会想太多……”岳青莲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据说很多算命看风水很灵的都是命中天煞孤星,我和不少包工头合作过,他们都很信这个,说起来都是某某大师算得很准,但一生孤单,没有妻子子女,只能到处认干儿子干女儿,说是这样可以给小孩子带来福运,对自己泄露天机也有弥补作用。唉,总之是很烦恼。” 徐丹宁托起腮帮子,岳青莲也撑着下巴:“唉,丹宁,到底是谁在搞封建迷信啊……你一个大好职业女性,受过高等教育的,居然还信这个。” “本来我是不信的。”徐丹宁斜着眼比了比她,“自从我的好朋友去修真之后,我就不得不信了。” “修真和迷信是两码事好不好。”岳青莲弱弱地反驳了一句。 “点菜,点菜!先吃饱肚子再说!”徐丹宁吆喝着,“你怎么脸色也这么难看,相亲一百零一次遇见jp?” 岳青莲恨恨地说:“工作的事都搞不定,还有美国时间相亲!我一个案子砸手里了,真是祸从天降,我最近太沉迷修真了,乱七八糟的事又多,等会慢慢跟你吐苦水,这次虽然老大说是不怪我,但我都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好好一顿饭吃得两个人都没尝出滋味来,最后岳青莲吃梅花糕的时候问:“那你说要分手,周老师怎么个意思?” 徐丹宁低下头:“他说尊重我的选择,但希望我能多考虑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立刻奉上存折房产证蒂凡尼白金钻戒以示诚意吗?” 徐丹宁愤怒地从她盘子里抢了一块梅花糕:“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要是真的一条街都是他家的学生,那他拿十个八个房产证根本是小菜一碟!你不晓得这玩意儿多赚钱!抽个签要八十八!批个八字也要八十八!” 岳青莲皱眉:“好像看起来就我们宗混得最惨?” “妮可不也开发出了拳头产品吗,安心吧,钱会滚滚而来的。” “我可不敢指望那个,树大招风,现在是创业初期,还是以平稳为主……越说我就越不想去欧洲了,在这里还有好多事啊。把妮可她们扔在这里,万一再发生高彤那样的事,我飞回来救她们都来不及。” 徐丹宁也替她犯愁:“不过,还是职业生涯更重要一点吧?你想开点,修真嘛,不是说寿命就很长了?那放着慢慢来也行啊,我们又不指着你2012拯救地球去。” 岳青莲不说话,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从模糊变清晰,渐渐在心里成型:如果自己不去欧洲了,会怎样? 从餐厅出来,先把徐丹宁送回家,在往自己家开的路上,她一边开车一边挂上耳机,拨通了夏英杰的电话。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夏英杰接电话的声音有些心虚:“喂,弗萝拉,周末你居然这么闲,打电话给我,这也过了吃饭的点儿啊。” “老夏,我不想去欧洲了。”岳青莲习惯地绕开他的碎嘴子,直截了当地说。 出乎意料,这句话像踩了夏英杰的尾巴一样,他在手机里大声地叫了起来:“你不去欧洲了?!弗萝拉,你想想清楚!这是多好的机会!” 被他吓了一跳,岳青莲受不了地把耳机拉松了一点,还听到他在电话那边叫唤:“那是赚欧元的机会!虽然说现在欧元不景气,但换成人民币也够翻好几倍的,你再省着点吃喝,别买那些没用的包包啊衣服啊,三年之后能带一笔回来呢!” “说得这么好,你外派美国三年,带了多少回来啊?”岳青莲没好气地说,夏英杰顿时就不吭声了,一会之后说:“唉,美元实在是跌得太狠了。” “老夏,我搞砸了一个案子。”岳青莲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在别人面前从来不会有的软弱,“虽然老大并没有说什么,但我还是觉得,我是不是太不成熟了,生活中有一点波动就影响到工作,这样的话,就算去欧洲工作,也不可能给我多少提高的空间,我还是应该留下来,面对自己的失败。” “别扯淡了,面对什么失败?你一辈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失败,每次都要面对的话头发都白了,”夏英杰不客气地说,随即才醒悟过来,嘿嘿干笑着,“对不起啊弗萝拉,我一时心急……” “朋友之间就不要计较这些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次失败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也可能是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罗杰安慰我说,就算我这几天没请假,一心扑在工作上,对手突如其来地截胡,而且准备这么充分,还是一样没有机会的,让我不必自责。” “嗨,那他说的对啊,罗杰周虽然满肚子算计,偶尔也能干点好事吧。” 岳青莲不理他,自顾自地说:“我情愿他们骂我一顿,也好过安慰我,就算真的是他说的这样,我始终难以跨过的是面对我自己的轻忽,所以我想,是不是把去欧洲的时间推迟一年比较好。” “你疯了呀,公司的人事调动都是安排好的,你说晚一年就晚一年,老秦那里你怎么交代?青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我也买砸过不少股票,哪次不是吐口血说你给老子记住,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从来没有像你这样怂包过。” 岳青莲咬着牙说:“你说得对,在尽过最大努力之后,我能坦然接受最坏的结果,无愧于心,但是这次,我始终觉得有愧。” 她对于修真只是一知半解,但修真修心这句话还是懂的,无论如何不想在心境上留下任何遗憾和牵绊,不然将来境界上再进一步的时候,就怕凭空出现不测。 夏英杰已经不耐烦了:“弗萝拉,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所以东想西想的,你要是还把我当朋友就听我的劝!赶紧回家,洗澡,睡觉!” 说着他啪一声挂断了电话,岳青莲一时回不过神来,看着前面的绿灯都没有发动,直到后面的车鸣喇叭提醒才反应过来。 是不是……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既然连夏英杰也这么说,这个家伙虽然有那么多缺点,但在职业上还算是个精英,他说的应该没错……大家是朋友,他总不会害自己。 岳青莲深深地叹了口气,拉下耳机,专心开车回家。 车子驶近楼下的时候,岳青莲模模糊糊看到的东西似乎给她一种怪异的熟悉感觉,她随即有安慰自己: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顾景行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等她把车子停好,不放心地探头从拐角再看一眼,完全不如她所愿,银蓝色林宝基尼停在小区中间的花园附近,靠着车站着的,不是顾大帅哥还有谁。 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可惜这个人是顾景行。 他此刻出现在这个地方,只会让岳青莲心生警惕,偷偷摸摸打量着四周。 今晚的月亮挺亮,风也不高,不像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啊,再说,小区里有几百户人家,还有保安巡逻,他真想做点什么的话,目击证人搞不好明天就把照片上网了,身为修真也不能不怕网络人肉搜索吧。 想了想,岳青莲还是一如既往地绝不逃避,大大方方地绕过楼门,脚步轻快敏捷,向他走去。 顾景行低着头在抽烟,一点红光在手中明明灭灭,感觉到有人来了,掐灭烟头,侧头去看,白皙的脸上浮现起一个微笑,黑眸亮如寒星,让人不由怦然心动。 他并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从容地对岳青莲笑了一下,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本事,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时间遇见,他都像个贵公子在社交舞会上见到年轻姑娘一样彬彬有礼,从不逾矩。 “嗨。”岳青莲走到他面前,“顾先生。” 顾景行微微颔首:“岳小姐。” 两人一时无话,岳青莲是压根不知道说什么好,顾景行则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口。 静静地面对面,过了好一会儿,顾景行才问:“岳小姐,我听到一个消息,你下周就要动身离开本市了,是吗?” “是,我要回去拜祭一下父母的坟墓,他们六年前过世了。” 岳青莲非常害怕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帅哥突兀冒出一句‘介意我一起去吗?’,他要敢说,自己一定会把手包拍在他脸上。 幸好,顾景行没有这么冒失,他点了点头,又说:“接着就是去欧洲工作?” “嗯,是这样。”岳青莲有点庆幸,去欧洲起码还有一件好事:可以避开这个危险的帅哥,她虽然修真了也是有正常的审美观的,说不定会被美色迷惑心智…… “本来,我想约约看,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共进晚餐,被你的pa挡驾了。”可以说是难堪的事却被他说得如此从容,甚至唇边还带着一抹笑意,“所以我才冒昧到这里来,希望能见你一面。” 岳青莲打着哈哈:“抱歉,我今晚早就和朋友有约……明天也有,告别嘛。” 顾景行的黑眸深深地看着她,城市的霓虹不分季节永远遮蔽着夜晚的天空,岳青莲却好像从他眼里看到了冬夜星空的华丽璀璨:“那等于说我没有机会了,对吗?” 你要什么机会?晚餐,还是别的? “那个,最近事情比较多,你知道,要离开三年那么长,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岳青莲支吾着说。 顾景行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又没话可说了,沉默了半晌,顾景行伸出手:“我说过希望有个当面跟你道别的机会,那么,岳小姐,祝你一路顺风。” 这个时候不握手是不是不太大方?握了手会不会他手心里暗藏一枚毒针?岳青莲胆战心惊地伸出手,和他轻轻相握。 没有毒针,什么都没有,只有年轻男子干燥稳定的掌心,和略高于她的体温,熨烫着她冰冷的手指,带来一阵暖意,十分舒服。 “再见。”岳青莲把持不住,就要落荒而逃。 她转身走出几步,顾景行在后面又喊了一声:“岳小姐。” 岳青莲转头的时候又在心里抽打自己:装听不见不就好了!为啥还要贪心地回头多看一眼帅哥! 混合了月光霓虹的夜色下,顾景行双手插兜,背靠着银蓝色林博基尼站着,身材高大,衣冠楚楚,帅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如果他这个时候再微笑着提出邀请的话,岳青莲保不准会说‘既然晚餐已经过了点不如我们去吃顿夜宵吧……’ 可惜他没有,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掩藏的落寞。 “岳小姐,也许你不信,过去的二十八年里,我从来没有追求女孩子的经验。” 有就怪了,是她们都来追你吧。 “所以,我觉得,是不是在追求你的过程中,我的方法用得不对,所以让你有反感或者为难的地方?”他的神色诚挚,提出的问题却让岳青莲无法正面回答。 她才没有傻到当面问他:那个妖怪是怎么回事是从你花园跑出来的吧别再跟我说是邪修藏在你公司胁持你的……万一顾景行被揭穿了真面目顷刻化身妖物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继续装糊涂:“对不起,顾先生,我说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顾景行干脆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岳青莲舒了一口气:“还是要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那盆莲花。” “你喜欢就好。” “不过既然我要出国了,也许该把它送还给你才对。”岳青莲笑着说,“我的pa接下来会忙一段时间的交接磨合,恐怕没法照顾一盆花。” 顾景行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店家会定时过去保养的,我希望三年之后你回来的时候,第一眼还能看到它。” 三年,那盆莲花能活那么长时间?岳青莲心里嘀咕,耸耸肩:“那好吧,我留着它。” 仿佛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僵局,岳青莲决定不再傻乎乎地站在风里,还是挺冷的,于是她主动开口:“再见,顾先生。” “再见,岳小姐。”顾景行平静地说,“我依然保留追求你的意向和……行动。” 进门的时候孟妮可一手拿着墨汁淋漓的纸正在高谈阔论:“首先画符的时候,要有一个具体的意念,要请的是何方神佛仙长,这是讳!要驱使的是何方鬼神,这是令!其次,在于押入,就是主要目的,是要呼唤天雷劈死妖孽,还是调动天地之间元气恢复伤势,注意不要把这两样搞错了,押个考试通过的符入三清仙君讳,那是肯定不会起作用的,同时配合手印,掐诀,画符的时候必须要手掐日月二诀,以引动自然之力,并且画符的时候一定要先做到心中有符,下笔才如有神助,一气呵成,千万不可停顿迟疑,免遭反噬……普通的符咒用时撒开即可,有的则要需要火性助法,要点燃才可以,还有必须一边走特定的步伐,嘴里也要吟诵相应的咒语才能起效……” 小麒麟翻着肚皮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胡小凡在旁边坐得笔直,爪子规规矩矩地放好,带着一撮红毛的大尾巴也竖了起来,乌黑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孟妮可投射在白墙上的幻灯片,小金鲤蹦蹦跳跳地在地板上画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看见她逃也似地进来,孟妮可一时没转过弯来,劈手就从后面的纸堆里扯出一张在手里挥舞:“呔!姑娘大惊失色,莫非有妖物在后追赶?待我焚了这道大正金光五雷咒,请来六部雷神,降妖除魔!” 小麒麟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小胖手揉着眼睛,顺手扯起胡小凡的大尾巴擦了擦口水,模糊不清地问:“唔……讲完了吗?可以吃冰激凌了吧?” “竖子!朽木!宰予!”孟妮可恨恨地说,拍了拍手:“好了,不玩了,散了吧,青莲,你那是什么脸色,莫非郊区的房价也已经涨到一个令你花容失色的地步了?” “不是……我……”岳青莲喘着气,还没从刚才和顾景行的见面中回过神来,这个人!话都说得如此清楚了,他还这么厚脸皮! 本来以为这样的青年才俊,金融贵公子,和夏英杰那种赖皮不一样啊!是不是男人的本质都这么厚脸皮? “我没跟丹宁说房子的事,她心情也不好,正犹豫要不要和周老师分手。”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咕噜噜喝了一瓶矿泉水,才平心静气地说,“你在家里弄这个,不会真的引起什么后果吧?” 孟妮可收拾满地的纸,不在乎地说:“不会啦,我要真能画出能用的符来,那才是奇迹,再说,我看网上说用纸用墨都是讲究的,我用英雄蓝黑墨水也能画出管用的符来,龙虎山早就来招贤了。” “也说不定哦,没准当代张天师年轻有为,尚未婚娶,正等着一个能辅佐他的贤内助。”岳青莲顺口说,忽然脑子一激灵:顾景行对自己出乎意料地‘一见钟情’,是不是他也缺一个‘贤内助’? 她急忙摇摇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给赶走。 “孟长老。”胡小凡正襟危坐地说,“其实,您说的都对,但过分拘泥于形式和用具,倒偏离了符咒的本来面目,符咒者,是和鬼神沟通,借助天地灵力的一种手段,首要因素是要诚、静,才好交流,其实焚香,沐浴,乃至敕笔墨纸,都只是帮助心境放松,不受外物内因干扰的手段,若是以此为重,却是本末倒置了。” 孟妮可认真地听,然后想了半天,做豁然开朗状:“宗主,看见没,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我悟了!我这就去把朱砂黄表纸的单子给取消!”说着飞快地奔到电脑前。 无语问苍天,岳青莲想着如果真的孟妮可开始正式以朱砂黄表纸在家里画符,那小区物业迟早要跟自己翻脸,这算不算扰民呀! “小凡,不错,很有悟性嘛。”她过去摸摸胡小凡的头以示嘉奖。 胡小凡谦虚地低头受摸,嘴上说:“不敢,这也是上次在金鑫大厦遇妖的时候,我亲见夏先生以鲜血在手中画符,解救宗主于妖物之手,所以才有些领悟在心。” 岳青莲那次一出电梯就被击晕,后来的事她完全不知道,直到小麒麟到来才醒,现在回想起来,那天花板上一大团黑雾一样的妖怪如此可怕,连小麒麟都不得不消耗本命元火去破除,已经受伤的夏英杰费了多大的力气,拼死才保住自己一条小命,支撑到麒麟赶到一举荡涤妖气。 忽然心里就不是滋味,那家伙嘴上口口声声说是朋友,其实在他心里,自己始终还是特殊的吧? 特殊在哪里呢?前女友? 三年前自己和他分手之后,当时还是自己pa的roro,也是个超级无敌八卦王,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安啦,弗萝拉,和土匪夏分手绝不是你的错,我们统计过,过去的十年里,他曾经和一百八十九个女性相过亲,没一次成功的,你好好的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姑娘,怎么会把自己降低到圣母大包子的程度,去拯救那么一个凤凰男,和他身后的一大家子人?” 这么说来,他不是有超过一百九十个前女友吗,凭什么自己就是特殊的? 她低下头,嘴里涩涩的:是因为自己修真,和别人不一样吗? 顾景行找上自己,也是同样的理由吧? 可是……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始终游离在自己的视线边缘,死活也不肯踏出一步呢?如果之前我们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始终不可能有结果,那么现在呢? 临行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摸出手机接通了夏英杰。 这次他的语调很不耐烦,破锣嗓子越发粗哑:“弗萝拉,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聊聊,但你要再说什么不去欧洲的话,我可没时间,还得看球赛呢。” “我接到一个快递。”岳青莲心平气和地说,“里面是一些那个那个的东西,你懂的吧?” “啊……你说啥?”夏英杰把手机拿远又拉近,嘴里发出一些吱吱啦啦的噪音,“我这边信号不太好,我听不见啊喂……” 从他的反应岳青莲已经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冷笑一声说:“这算什么?白吃白喝的回礼?” “这是说啥哩。”夏英杰的手机信号神奇地又好了,低声下气地说,“我只是……想……那个……现在多事之秋,想让你多学一点东西好防身。” 岳青莲翻了个白眼:“你有完没完?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事总是让你讲得这么鬼鬼祟祟的,好,你要教我,你自己过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在哪里,你过来手把手教我啊!弄一包快递来算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是仇家陷害我,要让我走火入魔!” 看见全家八只眼睛都闪着‘我们很好奇我们很八卦’的光芒看着自己,岳青莲走进卧室,砰地关上门,狠狠地说:“夏英杰!你给我说清楚!” 想到要是夏英杰站在面前,一定又开始挤眉弄眼地做怪相企图逃避,岳青莲就气不打一处来:“夏英杰,你说把我当朋友,这么藏头露尾的事你也干得出来,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瞎想八想,你还说让我多学一点东西,我能安心地学吗?这次,就算是这次也是我朋友先冒险开始学,还有你!画的是什么东西啊!你就不能先弄点浅显的,入门的,给我,都是那么难的!我天天担心她万一成功了会把楼炸了!” 她吼了半天,也听不到夏英杰回答,不禁担心起来,放缓了声音说:“老夏?说话。” 还是没回答。 “那个,我不是针对你,你能想到给我那个那个的东西,我也很感激的,就是我刚才……忽然很激动,对不起啊,我口气不好。” 她疑惑起来,侧耳细听,什么声音都没有,可是手机还显示在通话中。 难道说……还有另外的邪修出没!?夏英杰突然遭到了危险? 岳青莲惊出一声冷汗,差点不管不顾地扑向窗口,别管什么惊世骇俗了,打算一跃而出尽快赶到夏英杰家里,却在这时候听到那边的声音:“哎哎,我在呢,刚才去上了个厕所。嘿嘿……” “夏英杰!”岳青莲咆哮,“你敢把手机埋被子里!?不听我说话!” “没有没有……真上厕所去了。”他矢口否认。 岳青莲哼了一声:“明天后天,有空吗?有空的话过来我家,教我画符,你想吃什么我都请客。” “嗳,这个不好吧,你说我一个单身男性,去你一个单身女性的闺房,孤单寡女单独相处,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 岳青莲狞笑:“你听谁说是孤男寡女?” “那什么……其实吧……人太多,我其实不太好意思……” “讨厌!”岳青莲给他气笑了,“别找借口了,明早八点吧,正好妮可买的鸡还有两只,早点来,请你吃鸡汤小馄饨。” 夏英杰的声音低了下来,变得温柔而坚定:“对不起啊,弗萝拉,我是真的不能去。” “为什么?你有别的事,没时间?” “你知道,符咒都是各家宗派内部的东西,我快递了那些给你,已经是泄露本门机密的重罪,但这也是我仅能做到的程度了,你能领悟多少,是你的事,如果我真的,手把手教你的话,那就是十恶不赦欺师灭祖,你已经是修真中人了,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吧?” 岳青莲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那……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是这个圈里的人?我以为,以为你只是了解一点,出于兴趣什么的。” 夏英杰笑了起来,满是苦涩:“怎么可能会有人光凭兴趣去了解这些东西……” “那你为什么……” “弗萝拉。”夏英杰打断了她的话,“人都有秘密的,不要再问我了,好吗,看在朋友份上。” 他既然这么说了,岳青莲当然不能继续追问下去,咬了咬嘴唇,她又问:“既然知道是这样的重罪,你为什么还要给我那个那个,你也知道,我虽然有点拎不清,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我现在……比过去要厉害了那么一点点。”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夏英杰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进她耳朵里,不对着那张挂着猥琐油滑表情的脸,只听声音的话,岳青莲想搞不好自己真的会爱上他,“我也只想,多帮你一点……希望你能越来越强大,强到足可以保护自己。” 岳青莲眼睛有点酸酸的:夏英杰的言下之意是他再也保护不了自己了吗? “不要再任性了,去欧洲吧,安心修炼三年,现在你要学的还很多,我是教不了你的。”夏英杰头一次这么正经,语重心长地说。 岳青莲吸了吸鼻子,故作开朗地说:“好吧,我再考虑考虑,什么时候出来吃个告别餐?” “哎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总该你请客吧?没有让被送的人掏钱请客的礼数吧?” “哎~~~~呀~~~~~~”话筒里传来夏英杰牙疼一般的呻吟声。 岳青莲嘴角挂着恶劣的微笑,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说定!拜拜!” 她挂断手机,砰地一声推开卧室大门,顿时门口一阵鸡飞狗跳,每个人都装作自己恰好路过,压根不是趴在那里偷听的。 小麒麟捧着哈根达斯的桶在吃,小金鲤蹦蹦跳跳地在里面找果仁,胡小凡庄严肃穆地在地板上坐着,好像突然对墙角很有兴趣。 孟妮可慢慢直起身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符咒,煞有介事地说:“我打算在家里贴几个聚财符,你看哪边是财位?” “这种事你找周老师帮你算吧,他是行家中的行家。”岳青莲一脚跨过坐在地上的胡小凡,气势万千地冲入客厅:“拿纸笔来!我要学画符!” 岳青莲觉得这个周日过得兵荒马乱,凡是工作上的变动,都要牵扯到人脉这个恒久远的话题,于是周末周日两天她连着赶了四顿送别饭六次咖啡,都是‘朋友’,这个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走了,三年之后回来谁知道关系会变成怎样。 姚如欣是和李娜一起来的,说李睿今天在大学有个讲座,来不了,李娜表现出很羡慕岳青莲能有出国工作的机会,姚如欣则忧心忡忡地说:“你到了那里吃饭会不习惯吧?行李就少带点,到时候我寄些吃的给你好了。” “嫂子,岳姐早就留学过了,她懂的。”李娜抢白,然后揽着姚如欣的肩膀说:“岳姐,我嫂子就是爱担心,看谁都跟曼曼一样,以为我们都还不知道饿了要吃饭。” 姚如欣笑笑,用手去抿小姑子的鬓发,岳青莲看着她们俩这么其乐融融的样子,稍微放下心来:看样子她们的关系处得还不错,一直担心姚如欣弄不了这个娇纵的小姑子,但现在看起来,姚如欣在家庭女主人这个位子上坐得很稳,这何尝不是事业的成功。 吸收了高彤的教训,她带来了孟妮可最新配方的美容水给姚如欣,轻描淡写地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手工制品,然后送了李娜一对香奈儿新款梨花耳环,宾主尽欢而散。 和刘军晖的会面一开始就有些尴尬,岳青莲没想到对方居然没依言带妻子同行,两人孤男寡女在包间里吃晚餐算怎么回事,刘军晖却丝毫没注意,坐下来劈头就说:“小岳,你们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个投资案刚失败了。” 岳青莲心中一凛,早把那点避嫌疑的小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学长怎么认为?” 刘军晖对着等写菜单的服务员挥了挥手:“你们餐厅的招牌菜,四个热菜一个汤,两道凉菜,叫大厨自己估量着搭配,行了,下去吧。” 等服务员出去了,他才说:“没有什么,就是感觉奇怪,我和其他几个同学通了气,这次汇通银行的行为,出乎大家的意料,怀疑后面还有什么阴谋。” 岳青莲抿了抿嘴:“那个,学长,这案子是我负责的……” “啊……是你?”刘军晖小小地吃了一惊,“那个,其实小岳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根据我们分析,这件事后面肯定有内幕,说不定――” “是汇通银行和民裕银行合起来串通演了一出戏?”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汇通银行之前一点风声都不透露?这不符合常规,除非是他们得到了什么秘密的利好消息,民裕银行近年和房地产商走得十分紧密,如果最近出台了相关的政策,那么它要扩大自己的影响面,融资是必须的。” 岳青莲叹了一口气:“房价上半年还有点下跌的趋势,最近是涨疯了。” “所以,我觉得他们选择被汇通银行收购,很可能是除了融资之外,看中了汇通银行背后的什么利益相关。”刘军晖眼镜后面的眼睛闪着老谋深算的光芒,“小岳,作为学长,我真得提醒你,你可能是被这两家联合起来摆了一道。” 岳青莲想了一会,断然说:“不可能,我做的融资底价在公司也是机密,只有我和秦部长知道,郑总除非修炼了读心术,不然他不可能知道。” 话出口她才觉得有点不妥,自己怎么最近的思维开始真的往修真方向发展了……还读心术哩!怎么不说搜魂术。 “底价又是什么意思?” 岳青莲无意识地摆弄着筷子:“就是说,汇通银行最后出的价,只比我的底价高了五百万。” 刘军晖也是做金融的,一听就懂,他不自觉地吹了声口哨:“还真巧,嗯?” 于是接下来完全就成了两个人的案例研讨会,服务员上菜之后,边吃边谈,估计谁也没尝出是什么滋味。 结账的时候,岳青莲掏出卡买单,却被刘军晖拦住:“差点都忘记了,不是说给你送行的么,自然该我请客。” “不不不,上次的事,说要请你吃饭还没请,这次学长又和我谈了这么多,我请客是应当的。”岳青莲诚心诚意地说。 于是刘军晖也不再阻拦,等服务员把卡送回来,两人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才说:“小岳,本来我是想提醒你注意公司里是不是有什么异动,但既然你马上就去欧洲了,我还是建议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岳青莲点点头:“我记住了。” “总之你心里有个数,这次的案子,不一般。”刘军晖叮嘱她,“不是汇通,就是民裕,干我们这行的,泄密十分简单,就要个数字就行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会的,谢谢学长。” 刘军晖忽然笑起来:“我又提这些了,哈哈,都忘了这次是来告别的,欧洲那边还冷着,你一个人过去要注意点,还有,不要馋嘴多吃冰激凌巧克力,能钓金毛帅哥就别放过,对了对了,我老婆还说要买点东西,到时候可要拜托你帮忙了。” “一定一定,嫂子这次都没一起来,真不好意思,学长回家不会不好交代吧?”岳青莲对于他开的小玩笑也以玩笑回应,刘军晖不在意地挥手:“她知道我是跟你吃饭,放心。” “那我可得谢谢嫂子这么信任我,学长才是不让人放心的那个吧?” 刘军晖哈哈地笑了起来:“老夫老妻了,不放心什么?好了,我走了,你开车小心点。” “嗯,学长再见,有事打我电话。” 岳青莲目送着刘军晖开车远去,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尽管她很快就要离开公司了,但刘军晖的话还是让她心惊:难道说公司真的有商业间谍?而且就潜伏在自己这组? 谁是内鬼? 周一上午的办公室照样是堪比战场,看着各组的pa扑来扑去,会议室人满为患,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都像在冲锋陷阵,岳青莲头一次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不真实感。[.超多好看小说] “弗萝拉,行政那边问你是具体定哪一天回乡的机票。”琦琦推门进来问她,“周日还是下周一?” 不等她回答,琦琦又做了个鬼脸,悄声说:“pa俱乐部决定集资请你去唱k,你哪天有空?” “要你们破费多不好意思。”岳青莲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各类的会员卡递给她,“都交给你处理吧。” 琦琦眉开眼笑地接过来:“请客还是要的,她们都指望你做海外代购呢,就不用跟我们客气啦,对了,机票的日期?” “周一吧。”岳青莲也奇怪于自己这次的懒散,以前她在工作上果断决绝,在休假上也毫不含糊,该走就走,何况是回老家扫墓,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有一种不想离开的感觉? 看见她懒洋洋的样子,琦琦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弗萝拉,如果你想听八卦的话,密斯高今天回公司上班了,艾顿没有。” 岳青莲真想对小助理说:你要是每天看看本市新闻的话,没准就知道韩骏为什么没有回公司了。 不过她既然知道高彤遇袭其实和韩骏无关,就不太忍心对别人提起他还在被全市通缉的事,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是吗?全好了?上次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医生还说需要静养。” “是啊,上周一出事的时候,说的很吓人啊,警察都到公司来了,幸亏没事。”琦琦发着感慨。 岳青莲看看表,大约已经是高层晨会结束的时候,自己反正暂时没事,不如过去探望一下高彤。 “我去行政那边,顺便敲定机票的事,你跟组里说一下,下午开工作汇总进程的会。” 嘱咐完小助理,岳青莲搭电梯到了下两层,行政部所在,这里的气氛并不比风投部轻松多少,一群光鲜亮丽的行政部白领小姐们,神态严肃地拿着文件走来走去,打电话的声音虽然眉头拧得紧,开口却是温柔甜美到了极点,真让人不得不佩服。 高彤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正在大刀阔斧地杀伐,相反坐在办公室里,很悠闲地看着公司的内刊,一杯热巧克力放在手边,飘着浓浓的香气。(.好看的小说) “弗萝拉,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她随即一拍脑门,“我忘了,你正在交接期,安妮塔,咖啡,谢谢。” 岳青莲急忙摇头说:“咖啡就算了,给我也来一杯热巧克力吧,闻着很香。” 高彤示意她坐下,笑着说:“医生说短期内要戒除一切对大脑有刺激性的咖啡因饮料,巧克力有温和的兴奋作用,我只好喝这个。” 上周才历经过一次生死体验,高彤今天却容光焕发,气色极好,墨绿色范思哲的长裤套装,配着脖子上大粒的纯白珍珠短项链,干练中透着女性的妩媚,明眸皓齿,坐在办公桌前不动声色就能令室外一干精兵强将埋头干活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岳青莲想,高彤真是实打实的‘白骨精’。 新任pa端来热巧克力,轻轻带门出去,岳青莲才开口:“这两天比较忙,都没去医院看你,没想到你出院了,医生怎么说?” 高彤侧头一笑:“还能怎么说,本着为医院创收,更好地观察病例,也希望我能多住几天,可我真的没事了,干嘛还待在医院里。” “波澜丛生吧?”岳青莲意有所值地说,指指百叶窗外。 高彤笑了:“是啊,估计有人巴不得等我一回来就大开杀戒,把过去一周的工作来个底朝天呢,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我狠狠表扬了麦克斯,我不在的时候他临危受命掌握大局,做得非常好,然后一切都按部就班,真要改动什么也不会趁现在,白白落人口实。我乐得看他们去明争暗斗,自己在这里坐着省点事。”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热巧克力:“对了,你不是要休假了吗?哪天有空请你吃个饭?” 岳青莲举手投降:“饶了我吧,我预感到本周还有十几顿送行饭要吃,我们之间就不要讲究这个了……不然这样吧,下次一起喝个早茶,我介绍我朋友给你认识。” 高彤明了地点点头:“那个开淘宝店的姑娘?我正想着该见个面。” 两人闲谈了几句,岳青莲想起昨晚刘军晖和自己的谈话就如鲠在喉,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格瑞丝,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超多好看小说]” 高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于是岳青莲把刘军晖给自己的分析和自己的猜想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说:“我学长的意思是,汇通银行的确是在进行银行收购,融资早在我开民裕这个案子之前,但突然一下子收购了民裕,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按照正常的收购流程,他们甚至还没进行到开会谈判的程序,除非是有人把我这边的底细泄露了出去。” “你想查出是谁?”高彤捧着杯子,思考着问。 “他劝我不要声张,自己多加小心,反正我很快就要去欧洲了,但既然有这件事,我心里就很放不下,一想到我组里可能有一个商业间谍……”岳青莲有些着急地问,“我告诉了你,也许你可以帮我留意一下,还有,我想跟我们老大也报备一声,这样我走得也放心。” 高彤把剩下的巧克力慢慢喝光,才开口:“青莲,有件事你可能没想到,如果以你学长和你的分析能力,能得出公司可能有内鬼这个结论,那么,以秦部长的睿智,他很可能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看着岳青莲一瞬间有些迷茫的眼睛,她微笑着说:“你说过,按常规来说,底价只有你和他知道吧?” 岳青莲不自然地笑了笑:“格瑞丝,别开玩笑了,一定是我组里有人偷看了资料。” “我没在开玩笑。”高彤正色说,“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你在考虑问题的时候,难道不包括任何因素?” 岳青莲的心霎时乱了,她咬着牙摇头说:“不可能!” “ok,那我说另外一种可能。”高彤交握食指抵着下巴,“如果秦部长的确有这个怀疑的话,他应该就会明察暗访,起码也会对你旁敲侧击,不管是不是怀疑你。” 岳青莲回想起早上见到秦明川的时候,对方神色如常,似乎没什么异样。 “而如果他根本不问你……”高彤没有说下去,但岳青莲已经心知肚明。 她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又抬起来,笑着说:“巧克力不错,什么牌子的,我家里有小朋友,喜欢甜的。” “喜欢我明天带一包给你,没事常来坐坐,嗳,记得一起吃饭,叫上你朋友。”高彤微笑着摆出送客的架势。 “好,一定。”岳青莲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两天岳青莲过得心惊胆战,时刻都等着秦明川来问自己,但秦明川好像压根不再提这件事,神色如常地出出入入,接受她交接汇报的时候也一个字不提,让她坐立不安,倒好像内鬼是她一样。 跟组员交接工作的时候,她的态度也前所未有地严格,几乎每到一个人,都要在脑子里过一遍这个人进公司以来的所有轨迹,力求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但还是一无所获。 满脑子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还叫上网络部的同事来检查电脑到底有没有安木马,检查完了才想起这是多此一举,投资额度的底价是自己亲笔写在纸上交给秦明川的,电脑里还没存档,自己那份锁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似乎也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 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几乎想爬上去看有没有针孔摄像机在上面。 秦明川决口不问自己,真的因为是高彤说的那个原因吗?又或者是他全然地相信自己,就像自己相信他一样?还是他真的没看出来? 她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自己是否就会带着这个包袱去欧洲,收购案失败在他们来说,并不鲜见,b组的杰瑞年前还搞砸了一个,所以等她春节后过完年假回来,会不会大家都忘记了这件事,自己交上去的例行案例失败汇报就会锁在秦明川的档案柜里,永远不见天日? 而那个内鬼,就继续潜伏下来? 工作清闲下来的时候,时间却过得分外地快,一转眼已经到了周四,早上进电梯的时候岳青莲遇见了秦明川,招呼了一声‘老大早’,秦明川回赠一个微笑,问起她什么时候的机票,知道是周一之后,还嘱咐她:“周五是曹boss的欢送会,记得出席,本部门的欢送会,就安排在周六怎么样?周日腾出来给你收拾东西。” “我无所谓的,老家的房子已经卖了,回去也是住酒店,用不着带太多东西。”岳青莲从侧面看着秦明川端正坚毅的下巴,心里乱糟糟地搅成一团。 要不干脆等明天,主动向老大提出吧!高彤的建议本来就是荒诞无稽,谁会相信本公司风投部的部长实际是商业间谍?那他泄露什么商业机密不好,非要选这个并不大也不太重要的银行投资案!高彤是在行政部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待得太久了就爱怀疑每个人,可如果有一天说高彤是商业间谍,恐怕也没人会相信的吧。 想明白了她反而镇定下来,和秦明川并肩走出了电梯,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对前台说了一句:“今天上午我有个很重要的快递,一收到立刻拿来给我。” “是,部长。”前台小姐站起回答。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岳青莲放在心上,十一点的时候,她已经百无聊赖到开始考虑中午吃什么,琦琦探头进来:“弗萝拉,老大有请。” “咦,那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岳青莲从椅子上跳起来,整理了一下衬衫,“琦琦,我明天要去参加曹boss的欢送会,今天下班之后,陪我去做个头发吧。” “好啊好啊,我去定师傅,哎呀,大boss的欢送会呢,我一定选个上档次的。”琦琦眼睛发亮地跟着她出门,“回来我们就去餐厅吧,听说今天有焗扇贝呢,早点去免得抢光了。” 岳青莲摇摇头:等自己走后,琦琦千万不要遇见个严厉的主管,否则还不知道会憋成什么样子。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近部长办公室,薇薇安不在座位上,敲敲门,得到回答之后满面春风地推门进去:“老大你找我?” 也许是给自己临别礼物?上帝保佑千万不要再是派克笔了。 秦明川脸色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小岳,坐。” 岳青莲坐下,注意到秦明川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撕开了口的牛皮大信封,这大概就是他早上叮嘱过的‘很重要的快递’。 “小岳,关于民裕收购案失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秦明川开门见山地说。 岳青莲心里一阵激动:看吧!高彤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老大的确注意到了,而且他开始问自己这个主管,证明他要把内鬼揪出来。 于是她噼里啪啦花了二十分钟,滔滔不绝地从刘军晖对自己的分析,还有自己的怀疑,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在此期间,秦明川一直双手交握,放在牛皮大信封上,静静倾听。 等她说完之后,秦明川才开口:“内鬼……也许你说的对。” 他抬起眼看向岳青莲,神态自若,甚至还笑了笑:“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内鬼是谁?” 内鬼 话说到这个份上,聪敏如岳青莲当然知道秦明川不是真在问她字面上的意思,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明川,头一次有些结巴:“老大,你――你什么意思。[.超多好看小说]” “我在问你,你觉得哪一个有内鬼的嫌疑?”秦明川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别紧张,小岳,慢慢想,内鬼可以泄露我们对民裕的收购进程,可以给对方通风报信我们的动向,甚至可以把你做的前期工作整个复制给竞争对手……但这个内鬼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向对方透露我们最后的投资限额底价?” 岳青莲只觉得血往脸上撞,她勉强控制着自己不站起来,还是以平稳的语调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正式进入最后流程,底价我是写在纸上的,从来没登进电脑过,基本可以排除黑客的可能。” 秦明川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呢?你是不是要调取一下整栋楼的监视录像,看有谁私自进过你我的办公室,并且撬开了保险箱,翻到了那份文件?” “老大我……”岳青莲急于申辩,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明川举手制止她:“小岳,这是你的推断,那事实会不会有可能是这样的:其实并没有外人看到这个底价,而是你我之间的某一个人泄露出去的?” 岳青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刚才就有的危机感一层层地翻上来:秦明川是不是疯了?他到底想说什么? 秦明川态度亲切地看着她:“你看,现在金融危机还没过去,懋华给的待遇虽然高,但一个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总是会有欲壑难填的时候,我这么分析,如果,仅仅是如果,作为一个员工,即将调离分部,到别的分部去工作,手里的项目还没结束,而且短期内不可能结束,最后成功的话,功劳则属于她的后任,你说,她会不会有一点小心思,直接把核心部分向自己的对手出个好价钱?换取比项目成功更大的好处?” 他收敛了笑容,正色说:“她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对方的动作太快,在她还没调离的时候,已经完成了整个收购案,导致这件事败露了。如果在她走后发生,其实是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很完美,不是吗?” “完全不是!”岳青莲终于彻底失去了自制力,呼地一下子站起来,“老大,这太荒谬了!是谁跟你造谣的?!” “坐下,小岳。”秦明川淡淡地说,“我以前多次教过你,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自己的自制力,这才是成功的关键,我并没有说这个员工就是你,只是想探讨一下这种可能。”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岳青莲用手指扶着突突乱跳的额头坐回椅子上,“我就从来没想过怀疑你!” 秦明川微笑,摊开手:“你完全可以怀疑,没准我在外面炒股赔了钱,急需一大笔钱补仓,这也合情合理。” “没有……我……”岳青莲不是个笨嘴拙舌一急就讲不出话来的人,但今天对于秦明川如此荒谬的推论,她有一种‘这不是真的吧?’的感觉,有人会去怀疑秦明川?曹boss一走,整个懋华大中国区都是他的,他会当内鬼泄密?这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千头万绪,她压根不知道从何理起。 秦明川重新交叠起双手放在牛皮大信封上,神色严肃地说:“任何可能都是允许的,但是,必须有充足的证据,才能定论,对不对?” 岳青莲看着他,稍微平静了一些:“老大你说的对,需要证据。” 她才不信造谣的那个人还能真拿出什么证据来!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社交活动极其有限,哪怕有人24小时跟踪她,都不可能拍到她和汇通的人有什么联系。 “很好。”秦明川打开牛皮大信封,从中间抽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岳青莲瞪着面前的这张纸,一张复印件,来自银行,是储户的个人户头明细。 开户人写着她的名字。 余额是五百零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四块九毛三。 “这……这不可能!”她一把抓起复印件,天天和数字打交道的脑子这会全乱了,数了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数错,绝对是五百万! 岳青莲有四张借记卡,建行交房贷的,工行每月打工资的,招行日常消费的,还有这张,平时她每年九月塞两万块在里面,银行每月会按时扣掉水电煤气网费物业费养路费……等等一切住宅产生的杂费,就省得她每次交费都要跑银行排大队。 这就是一个一年到头她都不会多查看一次半次的半死户头,怎么会突然多出了五百万! 明细上显示这笔款项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九号汇入的,时间上恰好吻合。 岳青莲此刻反而镇定下来,抬头说:“老大,这是陷害,我要去银行查一下汇入的账户。” “不必了。”秦明川沉稳地说,“我已经托人查过了,这笔款项来自境外洗钱职业集团,汇到你账上的时候干干净净,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注视着岳青莲,点了点头:“做得很干净,嗯?” “我真的不知道这笔钱!老大你要相信我!”岳青莲情急地说,“不过是五百万!难道你以为我就为了五百万出卖公司的资料?” 还有句话她没说出口:你难道我会为了五百万背叛你?背叛你对我的信任?” “不过是五百万。”秦明川把这个‘不过’咬得很重,“小岳,你的年薪不到三十万,就算加上年终奖和各类奖金,你年收入是不超过五十万,五百万需要你不吃不喝工作十年才有。” 他的目光由一直以来的审视变得略带怜悯,“你敢说你没有动过心吗?你最近还提到过想买别墅是不是?” “那是……那是我跟罗杰开玩笑!”岳青莲没想到这句话也能成为自己的罪名,真是百无可辩。 “不得不说我承认你的时机抓得非常好,如果汇通方面配合的话,还真是完美无缺的计划。”秦明川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小岳,我对你很失望。” 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失望’这个词会从秦明川嘴里说出来,岳青莲顿时什么冷静理智都忘记了,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连椅子都带翻:“老大!你要相信我!” “我是想相信你,可是小岳,你想想你自己的地位,有必要会有人用五百万陷害你吗?”秦明川端坐如山,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可能。” 岳青莲深吸了口气,恳切地说:“老大,我现在提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你多给我几天时间,年假我不休了,去欧洲之前,我会把这事对你有个交代!” 大不了她趁夜偷偷潜入汇通银行的办公室,怎么说突然收购一定有蛛丝马迹的,肯定能把跟内鬼联系的人揪出来! 秦明川看着她,神色变得有点疲倦,说出来的话却让岳青莲五雷轰顶:“小岳,我不想给你难看,主动辞职吧。” “什――什么?”岳青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我主动辞职?” “这件事我可以替你瞒下来,对你以后的生活工作不会有影响的,反正你的工作交接得也差不多了,就在这里,”秦明川点点自己的桌子,“写一封辞职信交给我,我批准之后转给人事,你走出懋华,再不回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为什么要我辞职!这不是我干的!”岳青莲激动得声音都变了,红着眼睛看向秦明川,“老大,就算有再多的证据质证我,你起码应该相信我不会背叛你!” 秦明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锐光四射:“抱歉,我没那么感性,现在是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而且你无法解释。” “我是暂时无法解释!在找到证据证明我清白之前,我是不会辞职的!”岳青莲急红了眼,“我在懋华工作六年了,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会是为了五百万出卖公司机密的人吗?!” “说这种话无济于事,小岳。”秦明川丝毫不为所动,淡漠地看向手表,“的确,除了银行账单,和你私下的谈话之外,我没有任何证据,这就是我没有报警的原因,而且公司现在在顶层交接的紧要关头,我也不想多生事端,损害公司的名誉。好。现在我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证据解雇了你,然后你可以跟公司打官司?是,我得到你的账户私密材料是我托了银行的熟人,违规了,这一点你甚至可以把我们俩都告上法庭,但是小岳,我希望你清楚,我这么做,是为了把影响压到最小范围,保证你泄密的事只局限在这间办公室里,不然的话,你的职业生涯就此毁了。” “我没有泄密!”岳青莲感觉血都呛到嗓子里了,声音变得嘶哑起来。 秦明川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再度看了看手表:“小岳,死缠烂打不是你的风格,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我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写辞职信,理由你自己随便选,然后趁大家都在午餐,你回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从此不会有人再提到关于这事的一句话,对我们大家都好,可以吗?” 岳青莲坚定地摇着头:“不,我不辞职,这不公平,我没有做过。” 秦明川微叹了口气,拿过稿纸放在她面前,亲自拧开了钢笔递给她:“小岳,不要困兽犹斗了,这样没有意义,写吧。” “我不写!”岳青莲用力把眼泪给逼回去,望着面前依旧沉稳从容,却陌生得让她不敢相信的秦明川,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话来,“老大,不是我干的……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以后也不会……” 秦明川看着她清澈的黑眸,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很快就被严厉的神色给压了下去:“小岳,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你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保安带离本公司的话,你就继续坚持下去。” 他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二分钟。” “我不会写的。”岳青莲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钢笔和稿纸,派克金笔,和自己用的一个牌子,每年生日从他手里递给自己,自己每每暗地抱怨毫无新意,却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把盒子放在家里壁柜上整齐地排成一排……六年了,自己对他无条件地信任,追随,就换来今天的下场?他甚至不让自己有洗清冤屈的机会? “哭是没有用的,小岳。”秦明川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眼泪。 “写吧,写了我们大家都好过一点,小岳,你是聪明人,你也不想闹得全公司都知道你是为什么离职的吧?”秦明川把稿纸往她面前推了推,“写吧,一句话就好。” 不知道怎么的,岳青莲竟然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恳求的成分在,很快她就悲苦地笑了:一定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是自己求秦明川给自己一点希望都做不到。 “我不写。”她咬住下嘴唇,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秦明川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既然这样,你就不要怪我了。”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说:“保安部吗?麻烦你们派两个人上来,我这里有位小姐需要护送出公司,对,就是现在,立刻。” 岳青莲看着他坚定的侧脸,感觉万念俱灰。 离去 直到保安敲门进入之前,岳青莲都以为这是一场噩梦,梦总有醒的时候吧?她满怀希望地想着,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于是这始终还是一个梦吧?不是真的,秦明川不会这么草率地对待这种事,秦明川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待一个还没足够证据定罪的下属,秦明川不会这么……对待她…… 等待保安上来的几分钟里,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室内的空气达到了一个凝固的状态。 从秦明川的眸子里,她看不出任何不忍,犹疑,坚定得像黑色的磐石,毫不动摇,最多,就是有一丝丝痛悔。 他在痛悔什么?是错看了自己这个下属吗?岳青莲模模糊糊地想着,心痛得一阵阵绞上来。 两个保安进来,对于这个气氛诡异的场面有些摸不着头脑,秦明川咳了一声,低下头:“麻烦你们把这位小姐带出去,一路禁止她和别人交谈,禁止动公司的任何物品,如果她试图再度进入本公司,请你们予以阻拦。” 保安震惊得都没立刻答茬,说实在的,像这种大公司丛生的金融大厦,一切都按规章制度办事,很少看到什么讨债上门啊,离职不忿吵闹啊之类的狗血热闹事件,白领们到底都是要面子的,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趟工作,而且对方还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两人都有些犹豫了。 “小,小姐,请吧。”年长的一个保安结巴着开口。 “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走。”岳青莲声音沙哑地开口,她刚才擦掉了泪水,眼眶通红,目光坚毅,力持镇定,以目前状态下能维持的最平静最理智的态度,做最后一次的恳求,“老大,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洗清自己的机会。” 秦明川抿着嘴侧过头去,淡淡地说:“小岳,我说过,这于事无补,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什么是最好的?”岳青莲忍不住满心的凄楚愤慨,声音高了起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开了我,拿我当替罪羊,就是最好的吗?” 秦明川面露疲倦之色,伸出两个指头:“第一,小岳,你也清楚,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你,第二,如果你拒不配合的话,我可以叫保安强行驱赶你出公司。” 岳青莲后退一步,完全说不出话来,秦明川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早上他还一如往常,亲切地和自己打招呼,询问什么时候回家度年假……现在他说什么?要保安强行驱赶? 她当然不会以为就算她犯了泄密的大罪秦明川也会包庇她,可她现在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岳青莲感觉自己是不是就快要‘入魔’了,此刻的她竟然凭空升起一个念头:现在就冲去汇通银行,把负责人拖来,管它什么摄魂术也好,搜魂术也好,让他亲口说实话,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懋华底价! 丹田内青色莲花仿佛感觉到她的激愤,平静闭合的莲台忽然绽开,青色灵力水一般地漾出,充塞了整个丹田,莲蓬上九颗小小莲子发着淡淡的金光,明明灭灭,其中有一颗,可以看见中间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内核,只有针尖般大,却已经开始绵绵不绝地一丝丝吸收着丹田内的青色灵力。(.) “好,我走。”岳青莲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她清楚自己是做不出在办公室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的,在这方面,书读得越多,战斗力就越差。 只有从心里吐出这两个字,带着心底的血气,希望那个人能感觉到,可是……他完全不相信自己了,感觉到又能怎么样呢? 木然地转身,她向门外走去,两个保安对视了一下,快步紧跟在她身边,默默无语地执行自己的职责。 秦明川的时候选得非常好,过了十二点,大多员工都已经去餐厅吃饭了,但还有一些废寝忘食加班的,或者减肥拿了水果当午餐的,在走廊上穿行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幕匪夷所思的场景,无不张口结舌。 “弗萝拉你……”蜜雪儿端着一杯水果纤维素刚要冲上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保安之一就有礼貌地拦住了她,“对不起小姐,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许这位小姐和任何人搭话。” 蜜雪儿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地大,看着岳青莲本来想站住和她说些什么,听见此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一步不停地跟着两个保安往电梯走,在后面追着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弗萝拉……喂!” 她飞奔回办公桌,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琦琦打电话:“还不快回来!你老大出事了!” 事到如今以风投部员工的机敏,也大致猜出岳青莲是被开了,而且是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离开公司,几乎就是被押送。 平时从办公室到电梯的一百多米,没有感到如此漫长,今天岳青莲却走得分外艰难,平心而论,她人缘算是不错了,周围没有人围观,最多是在房间里遮遮掩掩地拉下百叶窗看一眼,就算是迎头碰见了,也只是一愣就避开,没有追根究底大声喧哗,窃窃私语声是不可少的,但其中多是疑惑,惋惜,没有幸灾乐祸。 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怎么了? 是啊,我怎么了?她自己都突然想笑,早上搭电梯上来的时候,她是意气风发,前途远大的风投部c组主管,马上要去欧洲分部工作历练,中午搭电梯下去的时候,她是丧家犬一样被赶出了公司的被开除职员,身边还有两个保安在看管着。 秦明川没给她机会……秦明川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她…… 看着电梯里的镜子,她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空洞,好像这个世界会变得怎样都不在乎了。 会变得怎样呢?还能更坏吗? 坐电梯到一楼大厅,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举步向大门走去。 秦明川要她走,她就走吧,远远地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放声哭出来的地方…… “小姐,你要不要在大堂先坐一下?”年长的保安看着心善,制止了她,“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才穿这么一点儿……刚才是没法子啊,你们领导发了话了,我们也不敢让你去拿件衣服什么的……你先坐坐吧,有没有什么同事或者玩得好的朋友,我悄悄上去让她把你的东西给拿下来?” “不用了。”岳青莲茫然地说,看着外面,早上还是很晴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还挺大,一片片地飘落在方砖地上,洁白晶莹,却转眼就被路过的行人给踩成了乌黑的雪泥。 就这样,雪花还是坚持一片片地飘落下来,直到覆盖整个城市变成雪白的一片。 “姑娘,你也莫太伤心哈,打工嘛,哪里不是打。”年长保安看她木木的样子,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唠叨起来,“像你们这样读过书,有文凭,有本事的姑娘,跟我们乡间屋头的婆娘不同,到哪里都有单位要的,千万别弄坏了自己身子,不划算的……” 岳青莲真的笑了:“谢谢你,我没事的。” 在这个时候,在秦明川刚刚对她翻脸无情,把她羞辱地赶出公司的时候,居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保安大叔磕磕巴巴地安慰她…… “我真的没事。”她声音很轻地重复了一遍,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接着,她走向大门,自动感应的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外面刺骨的寒风嗖嗖地刮了进来,吹着她只穿着薄薄白衬衫和西裤的身体,体温瞬间降低,她却仿佛全然感觉不到,只是这么走了出去。 保安眼睁睁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离开,腰肢挺直,却形单影只那么地悲凉,不由感叹了一声:“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哦。” 岳青莲出门的时候,没有目的。 她也没办法有目的,岂止是外套,她的车钥匙钱包手机……全都在公司,秦明川没有给她拿走任何东西的时间。 不不不,她抬头望着雪花飘落的天空,笑了:他给了,他一开始就给了自己最好的选择:写辞职信,收拾东西,离开公司,一个保存体面的机会,不是吗? 她要的不是体面,她要的是清白。 但是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她到哪里去找她的清白? 保安大叔没提醒错,外面真的很冷,一月底的天气,北风凛凛,雪花乱飞,即使是大中午的,路上行人也多是羽绒服棉外套加身,围巾帽子裹得只露出眼睛,缩头缩脑地走过,对于这种天气一个单身女性穿着薄衬衫西裤站在街头发呆都冻得没心思好奇地驻足。 你们冷吗?我也很冷,但是又怎么样呢?岳青莲自暴自弃地想,我是被赶出来的,秦明川那么坚决地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他会关心我就这么走到大街上是不是会冷死吗? 修真,是的,自己有青莲心诀,有白玉印,有护身宝莲……这个时候你们还有什么用呢?能帮我洗白我的冤枉吗?能把我的心剖出来让秦明川知道:我没做,我没泄密,我是清白的吗? 你们不能……谁也不能…… 那么,冷就冷点吧,起码修真不会让人冷死的,对不对?那不就成笑话了吗?一个修真者,有本命法宝,面对妖魔鬼怪夷然不惧,可以飞天遁地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就因为下雪天穿着衬衫西裤在大街上走了走,结果冻感冒了? 好可笑,今天的事为什么都这么可笑啊…… 岳青莲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半天才停住,笑出的眼泪流过面颊,被北风一吹,干了,皮肤绷得紧紧的,分外地难受。 去哪里呢? 心里这么想着,脚已经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迈下去的时候是――金鑫大厦的方向。 去找找夏英杰吧,那个家伙,也许在这种时候,他能给自己出点主意。 从懋华到金鑫大厦只有一条街那么远,很快,岳青莲就出现在了金鑫大厦门口。 不知道是她的神情太过怪异,还是她的衣着实在反季节,总之来过多次,出入完全自由的金鑫大厦,保安这次异乎寻常地拦住了她,态度十分客气:“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岳青莲诧异地看着他,难不成金融街消息传得这么快,这边的保安都知道自己被懋华开除了所以拦住自己? 不,当然不可能,岳青莲你不要疑心生暗鬼,被开除了也不是天都塌下来了,秦明川不相信你自有别人相信你,没必要这么阴暗地揣测整个世界。 她对保安笑了笑:“我找一下博纳基金的夏英杰先生。” “哦,请跟我来,在这里稍等一下,让前台打个电话上去。”保安不敢怠慢,替她推开门,走进大堂,暖气带着空气干燥剂的味道迎面扑来,岳青莲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吹成了冰棍儿,头发上的雪化了,滴滴拉拉地弄得半湿,衣服也被雪打湿了一半,薄薄地贴在身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难怪保安还特地拦住自己问。 保安很快就回来了,神色迷茫,带着小心地说:“小姐,博纳基金的人说夏先生正在开会,问你有预约没有?” 预约? 岳青莲抬起眼看着他,轻轻地摇摇头:“没有。” 估计保安一定在心里痛骂:又是个始乱终弃的陈世美!这一看就是感情债啊!夏英杰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仗着有点钱卖相也不错在外面乱搞,现在小姑娘找上门来了,又当缩头乌龟不肯见面,拿开会来搪塞,这些金融业的白领,别看一个个穿得西装革履的,没一个好东西! 但是在他的职责,又不能私自放人上去,想了想说:“要么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吧。” “不用了。”不知道是不是冷热交替得太突然,岳青莲的脑子又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思维变得很简单:夏英杰没空见自己,那就走吧…… 她转身,直直地向着大门走去,保安有些不忍,但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至于冲上去拦住她不让走吧? 这个时候vip电梯门开了,这个电梯是专供各公司总裁高层使用,免得和普通员工一样上下班高峰期挤员工电梯,他急忙回头立正站好。 然后他就看见被簇拥在当中的一个高个子帅哥,长得‘人模狗样’,西服据说都是什么‘吊’牌的,平时出入一向‘吊’得不行,脸色突然变了变,对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抢步上前,叫了一声:“岳小姐!” 岳青莲压根没听见,或者说她听见了又自动地过滤掉了,只是麻木地往外走,直到一只手扳过她只穿着薄衬衫的肩膀,回头看见顾景行英俊的脸上挂着担心:“岳小姐,怎么了?” 喝咖啡 岳青莲奇怪地看着他,竭力想从一团乱麻的脑子里找出一根线来继续思索:自己是来找夏英杰的,为什么顾景行会在面前? 看着她茫然的样子,顾景行放低了声音:“有什么事吗?” 岳青莲笑了笑:“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顾景行又看了看四周,在人来人往的大堂,这里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他侧身,对几个下属摆了摆手,简单地吩咐了几句,大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纷纷折返回了电梯。 “这样吧,既然你现在没什么事,不介意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吧?天气挺冷的。”他温和地提出建议,实际从触手的温度就可以知道,岂止是‘挺冷’,简直就快冻僵了,岳青莲现在还能自如行动,完全得益于她丹田内不停开合的青色莲花。 “喝咖啡?”岳青莲重复了一句,忽然调皮地笑了,抬眼看他:“去你的空中花园?” “今天不是个好机会,以后我会邀请你去的。”顾景行的手一直握着她的肩膀,这个唐突到近乎骚扰的行为若在平时一定会被岳青莲打得牙都不剩,今天她却默许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手真的很温暖,很有力,让人很……安心。 她扶了扶额头,自己这是怎么了,顾景行,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提防的人,居然会觉得他让人安心。 随即她又苦笑,是啊,自己六年来一直追随,一直仰慕,无条件信赖着的秦明川,就在今天用一个模糊不清的证据开除了自己。 没有给自己任何洗清的机会。 “好啊,喝咖啡就喝咖啡,你请客哦。”她展开一个爽朗的笑容,摊开手,“我没带钱包。” 顾景行对她前后态度的判若两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宽容地笑了笑,改为揽住她的肩膀向门外走去:“旁边底商就有一家咖啡屋,不远,我们去吧。” 岳青莲本来是怀着一腔激愤,巴不得现在有什么妖魔鬼怪撞到自己手上,又或者是去顾景行的顶楼花园,再有什么披挂人皮的妖怪出没,就干脆祭起白玉印,大砍大杀,以出了心头这口闷气,才爽快答应下来,但没想到顾景行居然带她去咖啡屋,那不是公众场合吗?难道说他不怕在这种地方招出妖怪来以后不好收场? 带着错愕步出大门,北风还是照样凛冽,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卷起来吹在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有顾景行的手臂揽着自己,竟然不像刚才自己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那么冷了。 低下头,不敢看顾景行的脸,被冷风一吹,她有些自责于自己的失态,居然答应了和顾景行喝咖啡!以前不都打定主意有多远躲多远的么? 算了……她低头看着被积雪覆盖的人行道,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的世界,今天被颠覆了个够,还在乎什么正,邪,妖怪……呢?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样吧,下面来什么她也不怕了。 还有什么好怕的?自己都从被公司众目睽睽之下保安‘押解出境’了,还有什么是让她再倒霉的了? “到了。”顾景行轻声说,一手推开两扇镶着彩绘玻璃的大门,送她进门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身上陡然一轻,岳青莲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竟然有点留恋。 梳马尾穿白衬衫围黑围裙的服务员过来招呼,声音清脆,看见从外面进来的这两位顾客,顾景行只穿了西装,岳青莲更是令人惊悚的薄衬衫,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大概以为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特地引到了角落靠窗的皮沙发情侣座,送上菜单的时候才说了句:“本店也提供热牛奶和热巧克力喔。” “一杯黑咖啡,加肉桂粉。”顾景行点完之后又问岳青莲,“你喝什么?拿铁?” “不了,热巧克力吧。”岳青莲仰起脸,失神地一笑,“有人跟我说,热巧克力有温和的兴奋作用。” 顾景行点点头:“好。” 服务员走了,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一时相顾无言,岳青莲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桌面,琢磨着上面清漆掩盖之下的木质花纹,忽然,一只手闯入了视线,白皙的手指修长优美,掌心有力地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青莲。”顾景行头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温和而真挚,“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作为朋友,你想说什么的话,我就在这里。” 岳青莲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成朋友了? 轻轻但是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岳青莲看着他的眼睛,却感觉有点对不准焦:“不是女朋友吗?” 顾景行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竟然略带几分孩子气的腼腆:“那时候是我唐突了,我母亲说,女孩子不会喜欢这么冒失的男人,显得很不成熟。” 他也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所以我正在学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岳青莲想摇头,但这时候服务员送饮品来了,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奇怪对话。 慢慢地啜饮着浓香的热巧克力,她的身体仿佛有一道暖流缓缓而过,整个人慢慢地舒展开来,她呼出一口长气,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顾景行很配合地问她,大概一直在严密观察她的神色。 “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说人类的情绪其实是由胃控制的,当饥饿的时候,胃说:愁眉苦脸吧!当吃饱喝足的时候,胃说:心满意足吧!当喝了一罐黑啤酒的时候,胃说:欢笑吧,像个傻瓜一样。”岳青莲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今天是我生命里最倒霉的一天,可是我就喝了一口热巧克力,居然就开始觉得很满足,想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管了,果然。” “学会暂时放下,是一种很好的心理习惯。”顾景行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我知道你有什么事不想对我说,没关系,即使这样,我也希望你能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我会的。”岳青莲重重地点头,“我现在无处可去。” 钱包,车钥匙,手机……什么都没有,难道让她就这么走回家去? 她忽然身体前倾,认真地看着顾景行:“你会送我回家吗?” “我会,只要你愿意。”顾景行也认真地回答,“但是青莲,你不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是啊,这里挺舒服的。”岳青莲这才打量四周,很幽雅的咖啡屋,纯欧式装修,色调暗沉而温暖厚实,空气中飘着咖啡的香气和一阵阵轻音乐,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女声在悠扬曼越地轻唱,作为商务会谈显然不是好地方,作为情侣约会倒是再好不过了。 屁股底下的皮沙发又大又厚,坐进去的时候像陷进去一样,很让人放松。 她用手指在杯子口上摩擦着,嫣然一笑:“我岂止想多坐一会儿,我简直想在这里睡个午觉。(.)” 顾景行温柔地点头:“你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说起来岳青莲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作为金融白领,一天四个小时的睡眠纯属正常,多了都叫奢侈,还睡什么午觉!但今天的情况特殊,半个小时前那场争论已经耗尽了她所有脑力,一路抵御北风加雪,体力也快到了极限,加上空气中懒洋洋的因子,热腾腾的巧克力……她不知不觉地就松懈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哭过了又被风吹到,眼皮酸涩得不想睁开,身体左右摇晃中,屁股下的沙发又伸出温柔的手臂诱惑地招呼着她:睡吧……睡吧…… 慢慢地,她向一侧的扶手歪去,虽然心里还仅存一丝警惕,但是转念一想,都已经这样了,什么妖魔鬼怪,要来就来吧!今天到底能看清楚多少人的真面目,就看清楚多少好了。 带着自暴自弃的心理,她彻底放纵自己,在顾景行面前就这么坦然睡去。 顾景行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岳青莲的脸上,服务生察觉到了走过来想说什么,被他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无声地制止。 大概是见惯了情侣之间的种种把戏,小服务生并没有大煞风景地嚷嚷‘嗳嗳有点素质行不啊,我们这里只卖咖啡不允许睡觉!’,而是带着会意的微笑点了点头。 顾景行扯下点菜单上的一张纸,刷刷地写了几行字,附上几张大钞递给她,小服务生红着脸就留下一张,其余的摇摇头退了回来,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岳青莲对这些都浑然不知,很快就陷入了香甜的梦乡,被冻得青白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黑发散乱,鬓角濡湿,耳廓洁白精致如玉雕,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顾景行就这么注视着她,然后慢慢离开座位,没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动了她,屈膝半跪在地上,轻柔而小心地替她脱下高跟短靴,慢慢地把她的双腿移到沙发上,岳青莲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动,模糊地‘嗯’了一声,他立刻不动了。 人体总是顺应最适合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岳青莲就算在睡梦中,也很满意自己现在的位置,于是并没有醒,那一声之后就再无动静。 顾景行这才慢慢地直起身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衣,加了十二万分地小心,轻轻地给她盖在身上。 夏英杰其实并没有在开会,而是被卫总堵在办公室里狂骂,原因无他,陈初又闯祸了。 陈初来城里这段时间一直不安分,誓要按照陈氏门规降妖除魔,卫道肃清,上班第一天就因为骚扰公司员工被保安投诉,所以夏英杰也不敢再让他到公司里来,成天见他冒冒失失地在外面晃悠也不是事儿,就干脆拜托了陶韬领他四处逛逛,反正两人年龄是最接近的,夏英杰心里认为让他见见世面,就不至于那么迂腐了。 陶韬笑着让他放心,扬言要‘用花花世界的红颜美酒彻底腐蚀掉临平山大龄处男’,结果被夏英杰追着揍‘你说啷个是处男啷个是处男嘛!’ 乐极生悲,前天陶韬拿了卫总的一张vip会员卡带陈初去一家‘俱乐部’开眼界,凭良心说,那家俱乐部虽然私下是做点‘那个那个’的生意,但表面上还是很正派的,有各种正当且上档次的娱乐,还有品茶室,棋苑,听琴阁等一系列高雅的国风项目,陶韬也只是带陈初去玩玩,见识一下人间富贵处的繁华,压根没往深处想。 谁料这家俱乐部的一个老板娘是正格的雉鸡精,这天也不知怎么了,心血来潮出来表演一下古筝弹奏,小厅里坐满了捧场的客人,部分附庸风雅,部分还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之流,被经过厅外的陈初跳起来大喊一声‘有妖气!’,扬手飞出几道符咒,吓得差点现了原形。 在红尘俗世里打滚混日子的雉鸡精果然比野生妖怪强悍,见到如此强大战力的修道者,不但没有纳头便拜哭叫‘大仙饶命’,反而勉力站起来,杏眼一瞪,大喝‘保安!保安!’ 俱乐部的保安都是身经百战,对付两个小毛孩子手到擒来,加上雉鸡精老板娘存心要下狠手以绝后患,暗地里给递了黑话,于是保安们下手毫不留情,不怕闹出人命。 陈初就算没有法宝护体,身手也是一等一,陶韬是退伍军人,勉强能自保,就是这样,最后趁乱翻墙头逃出来的时候,陶韬还是被暗地里的黑枪打中了左肩,擦到了肺叶。 多亏陈初一张缩地符,再带着他以蹑空步躲开了搜查的警察,跑了回来,陶韬晕倒之前好歹还强撑着给卫总打了一个电话求援。 平时这种家族来人惹出来的麻烦,都是陶韬负责处理,卫总身居高位多年,这种事陡然做起来难免手忙脚乱一点,好容易安顿好了,气不打一出来,想来想去,只有骂夏英杰。 “我告诉你!陈初那个瓜娃子,他要瓜!瓜他自己瓜他的灾爹娘瓜陈老汉我都没意见!就是别扯上陶韬!”他怒火万丈地跑到夏英杰办公室拍桌子,秘书们早就溜得远远的,这时候保安打电话上来说有位小姐找夏英杰,哪个敢冒着总裁的怒火冲进去给通报,胡乱说了句‘他在开会,脱不了身’打发掉。 夏英杰耷拉着脑袋,一动不敢动地站着听训。 “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卫总恨得简直想上去踹他,“我把你从陈家带出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他们看不起你,不要紧,你自己要看得起自己,要活得像个人样儿!结果呢?我栽培了你十几年,你给我越活越回去了!好好的大男人,好好的工作,走出去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前后给你介绍了两百多个妞你一个都把不牢!我每年没少给你一分钱吧?你不老老实实地娶妻生子过你的小日子,全都贴了陈家!那些姑娘是祖坟冒青烟没跟了你!” “卫总……”夏英杰挪了一下脚,可怜巴巴地说,“就事论事行么……” “你还晓得就事论事!要不是你不争气,现在就该是你接我的位子!我去国外退休养老!而不是我从头还得手把手教陶韬这个那个,眼睁睁看着曹向南那个家伙春风得意去美国过逍遥日子!”卫总咆哮着,“陶韬今年才二十五,等把他收拾出来,我头发都白了!” “您别这么说么,我看陶韬行,能独挡一面的,很快就可以了哈。” “我就是说这事!”卫总越发大怒,“以后陈家再来人,别管是陈初还是谁,哪怕陈老汉亲自来,除了按年给钱,天大的事都和我们没得关系,休想再拉陶韬下浑水!” 夏英杰苦着脸分辨:“这次是意外,陈初也很后悔。” “他后悔个锤子!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是陶韬!我告诉你夏英杰,陶韬是我的接班人,是因为你这个家伙不争气我没办法才找来的替罪羊!你不从心底里感激他也就算了,还唆使着他掺乎陈家的事!接近陈家的人!有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外围和陈家就没得关系!什么小师叔大师伯的,在公司里没得这个称呼!” 卫总雷霆怒火地发了一阵脾气,最后倒还问了一句:“那瓜娃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在家里反悔呢――啊不,忏悔呢。”夏英杰点头哈腰地说。 冷哼一声,卫总把撸起的袖子放了下来,又恢复到那个风度翩翩海龟老总的模样,“跟他说小心点儿,城里人多,水深,谁知道都潜伏着什么王八,这事我去抹平还得有段日子,让他没事别乱跑,小心被人阴了。” “是,是,我一定看好他。”夏英杰恭恭敬敬亲自开门送卫总出门,看他去得远了才放心地嘘了一口气,回头看见秘书们围成一堆窃窃私语,瞪起眼睛说:“做事啊!偷懒可不行,谁偷懒谁请下午茶,我要肯德基。” “先别肯德基了,杰森。”阿曼达伶牙俐齿地说,“刚才楼下保安说有位小姐找你,我们可没说你正在被卫总训,搪塞过去了,说你在开会,那位小姐没上来……不过呢,要是走了的话,倒也不会走得很远,你要不要下去追追看?” 夏英杰歪着嘴,整了整咸菜干一样的领带:“原来是桃花运来了。” “是呀,您那两百多位的前女友,有一个回头,您的终身大事就解决啦,还不快去?” 夏英杰拔脚向电梯奔去,还边回头吆喝:“别是骗我下去你们好分东西吃啊?!要假的话我回来连你们明儿的早餐都吃掉!”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楼下,问了保安,保安吞吞吐吐地说,的确是有位小姐来找过他,不过跟另一位先生走了,好像听到‘喝咖啡’什么的。 夏英杰一听就跳了起来,急三火四地奔出门去。 保安心里嘀咕:看他这身打扮,啧啧,再看看那位‘吊’先生,小姑娘瞎了眼才会选他吧!? 此刻是下午两点钟,雪越发地大了,夏英杰冲出大门,被北风一吹,冻得连打了三个喷嚏,他立刻不顾形象地缩起脖子,把手揣在袖筒里,一边蹦跳着好让自己暖和一点,一边四下跑动,希望能找到顾景行和岳青莲走向哪里的痕迹。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就在离他不远的街道对面,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坐在一侧的正是顾景行。 而另一侧,有个人侧着睡在沙发上,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头顶浓密的黑发。 柔和的黄色灯光从咖啡屋里射出来,笼罩着在沙发上沉睡的人,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夏英杰就能确定那是岳青莲,不是别人! 他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还没想好是先跟顾景行哈哈哈地打招呼然后坐下来大声聊天直到把岳青莲惊醒还是直接冲进去拎起她就走人,就又停住了。 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窗口位置顾客的一举一动。 顾景行脱下西装外衣,轻轻地盖在岳青莲身上,脸上露出的神情温柔又小心翼翼,像是对着此生最珍贵的瑰宝,细心呵护,万般柔情。 夏英杰就这么停步在漫天飞雪中,失去了再进一步的力气。 朋友之间 岳青莲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暮色低垂,路灯还没开,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昏暗气氛中,耳边悠悠回荡着维也纳童声合唱团的圣诞赞美诗歌声,清脆虔诚,如闻天籁。 她躺着,一时意识不到自己身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世界这么安静,连雪花飘落时候的沙沙声都似乎可以听到…… 不,不是雪花飘落的声音,是纸笔摩擦产生的细微声响。 她这才想起来顾景行还在附近,不觉尴尬起来,咳了一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顾景行果然就坐在对面,浅灰色衬衫套着黑色西服背心,所有的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的,规矩到刻板的地步,面前堆着一大叠文件,他一手拿着pda,一手拿着笔,正在专注地批阅着,察觉到她坐了起来,抬头匆匆一笑:“醒了?我马上就好。” “呃……不用了,你请便。”岳青莲越加尴尬,大家都是忙人,顾景行这种大公司的执行者,一分钟都是几千万上下,刚才他和一群人出来,大概也是要去什么地方谈公事吧,现在为了在这里陪自己喝咖啡,都把公文搬到咖啡屋了。 顾景行头都不抬,对柜台那里打了个响指,小服务员蝴蝶一样地飞了过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热毛巾,岳青莲拿起来擦了擦脸,感觉小睡了一觉,精神体力居然全部恢复了。 这也是修真的用处吗?她灰心地想着,是为了屡败屡战而存在的吧? “对不起,我去补下妆。”她礼貌地找了个托词,起身走向洗手间。 她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掬起冷水狠狠地洗了个脸,彻底清醒了,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还挂着水珠的脸,怔怔地想着。 到底是怎么了,一天之间,事情就变成这样:她失业了,背着一个‘泄露公司商业机密’的罪名被公开地赶出了公司,秦明川不再相信她,来找夏英杰没找到,自己却和顾景行一起坐下来喝咖啡,还在他的陪伴下呼呼大睡。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四点多了,该怎么开口告辞呢?难道直接说‘对不起我还有事你能不能开车送我回家然后我们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依然对你很警惕因为你花园里养妖怪。’ 搞不好喝完咖啡之后就是请吃晚饭……好吧,顾景行起码比夏英杰有一点好处:他不会让自己买单的,也会送自己回家。 就算再怎么纠结,她还是从不逃避,硬着头皮从洗手间出来,走了几步,坐在桌边的顾景行一直低头在文件上写写画画,腰背挺直,专注的神情很迷人,察觉到她走近了,停笔,微微侧头一笑,然后又继续工作。 还是有另一点比夏英杰强的:长得好看。 桌上换了杯热腾腾的玫瑰奶茶,象牙白的奶茶里半浮着嫣红的玫瑰花蕾,杯子边缘细致地描金装饰着玫瑰藤蔓的图案,一直延伸到把手上,岳青莲坐下,盯着杯子载沉载浮的玫瑰花蕾,想着怎么开口表达要离开的意思。 “晚上想吃什么?”顾景行终于在最后一页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摇头笑着说,“富洋的一群老臣子,个个以赤胆忠心自诩,我偶尔想偷下懒,都被他们唠叨死了。” 想起上次商务午餐时候见过的‘太子太傅’,岳青莲也笑了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富洋这么一个大的跨国金融集团,又有三家大股东,进军大陆开拓市场的任务落在这么一个年轻人身上,只怕哪家都要塞进来几个顾命大臣辅佐。 顾景行把文件堆推到一边,再不看一眼,轻松地说:“所以我今天自由了,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吗?喜欢吃什么,你定。” 虽然口气轻松,但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她看,在观察她的反应,等待一个结果,好的,或者是坏的。 岳青莲支支吾吾地说:“啊……今天,恐怕不太方便,我还有点事,必须回家。” 顾景行的黑眸渐渐地沉郁下去,刚才那股从心底笑出来的劲儿没了,唇角一弯,礼貌地微笑着说:“没关系。” “啊,其实是这样的。”岳青莲现在觉得呼吸的时候已经没了那股锥心刺肺的疼痛,不再是中午不管不顾的自暴自弃,面对顾景行,她忍不住要解释两句,“我今天被公司炒了,走得匆忙,很多私人物品都留在公司,按照惯例,行政会派人打包给我送到家里去的,我得回家去接收。” 她无奈地笑了:“不然的话,万一我不在家,谁知道又会传出什么谣言来。” 该不会以为她‘畏罪自杀’吧? 顾景行没有多问,更没有立刻提出‘不如到我公司来上班吧。’这种不靠谱建议,否则岳青莲一定会拔腿就跑。 “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他温和地说,“在家调整一下自己,马上就要过春节了,这个时候各大公司的招聘机会都不是很多,你要找个满意的工作,可以慢慢来。” “嗯,我知道,谢谢你。” “朋友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顾景行看着她,探询地问,“还是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其实从岳青莲的心里,她是真想说句:不是。 但是现在的气氛,现在的情况,这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含糊地笑了笑,低头搅动着奶茶。 她无意识地内视了一下,发现自己丹田内一片平静,中午时分激荡青光的莲台已经半开半闭,恢复了一贯的样子,中间的小光点也不再跳跃,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吸取着周围的青色灵力。 还好……都说修道修心,要是她因为心境的紊乱而牵连到自身,最后弄个‘走火入魔’什么的‘武功全废’,那她可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宗教的确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可以让人心情平静祥和。”顾景行仿佛在意有所值,岳青莲诧异地抬头,这才注意到背景乐是童声合唱赞美诗。 她讪讪一笑:“我不信耶稣的。” 顾景行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其实都一样,宗教说到底,是个‘心’的作用,只要能产生作用就行,不必深究是哪一家,佛,道,基督,都一样。” 岳青莲只觉得他说话太高深了,以自己这种半吊子修真的水平,领悟不了实属正常。 又聊了几句天,在岳青莲第三次看向手表的时候,顾景行终于开了金口,叫服务生结账。 站起来的时候她把掉落在沙发上的顾景行的西服外套递给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凭心而论,顾景行从开始到现在对待她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始终耐心细致考虑周到,要不是心里堵着那么大一个结,搞不好岳青莲还真会去庙里拜拜,以为祖上积德,天降桃花。 现在嘛…… 顾景行穿回外套,对她说:“你等等,这个时候出租车不好打,我叫司机开车来送你回家。” “不,太麻烦了,你还要用车的吧,我打的回去就可以了。” 顾景行‘哦’了一声:“那也好,小姐,麻烦你替我叫辆车。” 小服务生立刻拨了电话,两人站在座位上,又恢复到最开始,相顾无言的境界。 “顾先生,我……我不是枉顾你的好意,我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头脑,认真地想想,所以,今天无论是吃饭还是什么,我觉得都不太合适,希望你谅解。”岳青莲向来不是个吃了就走的人,想了半天,她还是鼓足勇气说。 “朋友之间,谈不上谅解不谅解的。”顾景行轻声说,“我只希望你能记着还有我这个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咖啡屋门口,按了一声喇叭。 “走吧。”顾景行做了个手势,让岳青莲走在前面。 他抢先一步推开了大门,手臂擦过岳青莲的肩膀,像要从后面把她揽在怀里一样。岳青莲的脸不知怎么的红了,被夹杂着大片雪花的北风一吹也没有丝毫降温,慌里慌张地拉开后座门坐了进去。 刚准备跟顾景行道别,却发现他敲了敲司机的车窗,递进去一张钞票:“先生,麻烦你送这位小姐回家。” “啊,不用了!”岳青莲急着说,“我到家再拿钱下来付车费就好了。” 顾景行不容她拒绝地微微一笑:“那多麻烦。” 他没有多废话,后退一步,对她挥了挥手:“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岳青莲看着他,终于还是说了句:“今天谢谢你。” 顾景行笑了,抬手一拍车顶示意司机开车:“再见。” “再见。”岳青莲不敢回头再看他,向后跌坐在靠背上,抬手捂住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是混乱的一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五分钟之后,顾大帅哥的劳斯莱斯座驾开到了门口,私人助理下车,进门,不一会儿抱着文件夹和顾景行一起出来,上车离去。 这时候街道对面花坛后面,一个被积雪覆盖的,貌似大包垃圾一样的物体突然蠕动了起来,哎呀哎呀地叫着,在地上滚了一圈,甩着满头的积雪,一边用手在身上来回拍打着一边破口大骂:“顾景行个死小白脸,玩什么浪漫,一杯咖啡就喝了俩小时!冻死老子了!” 夏英杰活动了半天才勉强站起来,冻得青白的脸上哆哆嗦地闪过一丝微笑:“弗萝拉这丫头好歹还不是太蠢……不然谁知道我今天还得跟你们去哪里守着……算你聪明。” 他的喜悦之情一闪即逝,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开始犯愁今后该怎么办。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夏英杰哀叹着,拖着冻僵的腿脚一瘸一拐地向金鑫大厦走去。 岳青莲敲门的时候,小麒麟正在和小金鲤混战,一道红影在空中嗖嗖飞跃,让人眼花缭乱,小麒麟好容易腾出手去开了门,转身又扑了回去:“小鱼!杀了你!” 小金鲤敏捷地在吊灯上借了个力,从天而降跳到岳青莲头上,得意地用鱼鳍在脸旁扇动,嘴里噗噗噗地吐出一串泡泡挑衅。 “下来!杀了你!”小麒麟暴跳如雷。 “行了,别闹了。”岳青莲疲倦地说,关上门,勉强走了两步挪到客厅里坐下,好在没有一屁股瘫倒在门厅里。 小麒麟不叫了,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半天才问:“宗主气息为何如此沉郁,可是有甚不平之事?” 岳青莲看着小麒麟,伸手拉住他胖乎乎的小身体靠近自己,低声说:“麒麟,我被开除了。” “甚么叫开除?” “就是废掉武功赶出山门那种的。” 小麒麟大吃一惊:“宗主你还入了别的门派?”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没钱了。” 小麒麟哦了一声:“钱财乃红尘俗物,宗主何必放在心上。” “那也没有哈根达斯了。”岳青莲语重心长地说。 小麒麟这才有点疑惑,想了半天之后,一挥小胖手:“哈根达斯亦是红尘俗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他一扭头,冲上去一把捏住正用鱼尾巴支撑着身体坐在沙发靠背上听得入神的小金鲤:“小鱼!你下午吃掉吾最后一桶哈根达斯!还来!” 他肉呼呼的小胖手紧捏住噼啪乱跳的小金鲤,张大小嘴巴‘啊’地恐吓它:“不还来就吃~~~~~~了你!” 岳青莲向后倒在沙发上,疲倦地一笑:就这样吧,自己已经算是很好运了,回家来还有小麒麟来给自己开门,进门还可以看到他们没心没肺地打闹,好歹给房子里增加一丝活气,要是过去的自己,现在还得找锁匠开门……回了家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人自己抱着自己哭,眼泪都只有自己看见。 忽然想起来,她问正和小金鲤搏斗的小麒麟:“妮可呢?” “孟长老和小狐狸回她家了,说明天过来。” “怎么好端端地回那边?”岳青莲有点奇怪地问,难道说孟妮可未卜先知,知道自己去不了欧洲了,所以提前回家收拾住处? “今天钟点工来了。”小麒麟一边和滑不留手的小金鲤作战,一边匆忙地回答。 “那又怎么了,妮可在我家住,她上次来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吗,还说胡小凡‘这狐狸狗真纯!’” “本来倒也无妨,可是小狐狸今天伤势恢复,变回人形了,孟长老午间小寐,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略略有些失惊打怪,恰好此时钟点工开门进来。”小麒麟终于死死按住了小金鲤,“于是孟长老言说‘避嫌’云云,和小狐狸出门了。” 岳青莲今天哭哭笑笑,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唯有这一次,是真正地笑了出来:“哈哈哈……他变回来的时候没穿衣服吧……妮可真是有眼福……哈哈哈,叫她还老自夸自己是三十三的老处女,是纯洁的!哈哈哈……” 笑完了,她忽然想起来:“既然他没穿衣服,那怎么出门的?” “嗳……好像是借了孟长老的衣服吧。”小麒麟不太确定地回答。 岳青莲又开始笑得在沙发上乱滚,不用小麒麟多说她也能想到孟妮可当时的脸色。 我真是太小人了。她擦着笑出的泪花想,还幸灾乐祸,好像别人倒霉了,我的痛苦就减轻了一样。 不然那又能怎么样呢? 决心从今天开始,做一个清静无为的修道人,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出手就出手,再也不为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羁绊了!红尘俗物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正在握拳发誓,忽然门铃响了。 琦琦的决心 琦琦一进门就眼眶泛红,小脸绷紧,看起来随时可以大哭一场,高彤无奈地说:“说好了的,你要哭就不带你来。” “我知道,我不哭。”琦琦狠狠地把小泪花一擦,抱着大纸箱说,“弗萝拉,这是你的私人物品,你清点一下。” 岳青莲把她们让进门之前先打发小麒麟和小金鲤进了洞府,现在有点担忧小金鲤第一次进去会不会欢欣鼓舞,一口气把过去十二个对时里积攒的灵泉全数喝光,答话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不用点了,没什么的。” 琦琦瘪瘪嘴:“我连你的杯子都打包进来的,哼!什么都不能给他们留下!” 高彤摇摇头,正色对岳青莲说:“这事突发,很意外,秦部长已经把正式的申请和批复都转给了人事,估计是已成定论,无可挽回了。” 岳青莲低下头,涩涩地一笑,她没有那么天真,会以为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秦明川那么杀伐决断的行事手段,她又不是不了解。 “喝什么?”她站起来去冰箱拿饮料,“抱歉,家里只有格瑞丝你送我的巧克力粉。” “别麻烦了,就冰水吧。”高彤拍拍琦琦的肩膀,“你这个小助理不错,我还以为她会护主心切,跟秦部长大吵一架,然后愤然辞职呢。” 岳青莲端着三个杯子回来,闻言苦笑:“这又不是打群架,再说,给她发薪水的是公司,又不是我,琦琦才不会那么冲动呢,对不对?” “没错。”琦琦握着拳头,咬牙说,“我才不会辞职呢!” 高彤稍稍有些意外,微笑着接过杯子喝水却没有吭声,私人助理,尤其是服务多年的私人助理,简直就是主管的左膀右臂,干起什么工作来事半功倍,所以很多主管跳槽的时候都会带着助理,找一个脾气性格工作方法都合适的pa实在太难了,和新人磨合是件极为头疼的事。 “我要守在公司里,一个个地监视他们,看到底是谁做的好事,栽赃到弗萝拉头上!”琦琦下一句话让两人都苦笑了起来,岳青莲说:“琦琦,你又不是警察,破案不是你的职责。(.)” “不!我一定要暗地里盯着他们,弗萝拉,你放心,我迟早会抓住蛛丝马迹,把这个内鬼给揪出来的,我就不信他做了一次不做第二次!” 岳青莲只好暂时放下鸡血上头的小助理,转而问高彤:“我走了之后,谁接管c组?” “目前还没定,秦部长亲自过问有关工作事宜,我想他也是怕出现军心不稳吧。”高彤回答。 “迟早也是要有人接管的,他很快就升boss了,明天就是曹boss欢送会。”岳青莲挑了挑眉毛,“也算幸事,我终于可以不用穿着磨脚的十公分高跟鞋去参加了,从头站到尾,脸上保持笑容,脑子还得不停地运转……闲着也挺好啊,好好过个周末的悠闲晚上,对,以后每一天,都是周末了。” 高彤无言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琦琦从纸箱里翻出一个信封:“对了,这是已经订好的,下周一的机票,我也给拿来了。” 岳青莲看着那个信封,犹豫着该不该去接,高彤一手拿了过来塞到她手里,“这机票是你离职之前订的,拿着吧,不算违规。” “好。”岳青莲也没有客气,“公司福利嘛。” “哎呀,我忘记了,那盆莲花还在后备箱里,我下去拿上来!”琦琦朝高彤要了车钥匙,踢踢踏踏地跑出门去,看着她的背影,高彤也笑了:“是个聪明姑娘,明天我问问她意见,要是不想待在风投部的话,就来当我的助理好了,下面的事,安妮塔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她促狭地眨眨眼:“盗取商业机密的话,自然是在风投部方便,可要是说起监视职员,还是得属我们行政。” “小孩子胡说也就算了,你也陪着她闹?”岳青莲抱歉地说,“格瑞丝,不好意思啊,本来我朋友一直在的,偏偏今天出去了,改天吧,改天一起吃饭。” “那事不急,对了,关于你离职这件事,大家都语焉不详,虽然很多人猜是投资案失败的泄密,但公司邮件系统上,秦部长说得很含糊,我想,当事人只有你们两个,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岳青莲耸耸肩:“没事,不过没什么可说的,就是这样,他怀疑是我泄密,因为底价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还有,我户头上突然多出了一笔五百万的款子,就在去年年底汇入的。(.)” “汇款人呢?” “我明天去查一查,老大说,他查出来的是境外洗钱集团,没有留下痕迹。” 高彤交抱着双臂,思索了几秒钟:“用五百万来陷害你?” 岳青莲笑了:“还不算亏,是吧?” “就当中彩票了吧。”高彤叹口气,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当然也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就是岳青莲职业生涯上的一个污点,搞不好以后都不能在本市的金融圈里混了,来来去去都是一批人,消息灵通得很。 “将来有什么打算?”她换了个话题,“不要想太多,这没什么,我以前供职的那家公司,大中国区销售总监离职的时候,还差点报了警呢,先给自己几天休息时间,回老家看看也好。” 她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对秦部长的态度不能释怀,可是,青莲,我真心地跟你说一句,这世界上,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对别人太多的信赖,就是对自己的伤害,话虽然有点冷血,但这么一想,你心里会不会好过点?” 岳青莲握了握她的手:“谢谢,我知道,我会慢慢过这一关的,虽然很难。” 这时候琦琦捧着那个粗陶大盆气喘吁吁地上来了,里面两朵莲花都已经开败,巴掌大的圆圆荷叶衬托着两颗小小的莲蓬,不再妍丽夺目,却也给房间增加了一抹绿意。 高彤也不再提刚才的话题,帮着参谋了一下在客厅这点地方怎么摆这盆莲花才合适之后,扯了几句闲话,拉着琦琦告辞。 岳青莲送她们出门时笑着对琦琦说:“琦琦,真不好意思我要食言了,本来说你生日送你一个古奇的包,现在只怕要改成米奇的了。” 琦琦吸吸鼻子,眼睛又红了,却也笑着说:“好哇,我也顶喜欢米奇的!” 送走了两人,岳青莲一缕神识进入洞府叫出了小麒麟和小金鲤,奇怪的是,小金鲤一副软塌塌的样子被小麒麟倒拎着尾巴,眼睛都成了蚊香状。 “它想喝灵泉而已,你也不必把它打成这样子。”岳青莲发呆地说。 “才不是吾!”小麒麟不服气地说,“是小鱼自己看见离苏湖就挣命一般地想跳过去,结果被结界撞晕了。” 他顺手把小金鲤丢进了养碗莲的粗陶大盆,看了看那两个小莲蓬,大概是判断出并非仙品,又一脸索然无味地回到岳青莲身边:“宗主,你与其养这些凡间花草,不如尽快修炼,加速进境,山上什么奇花异草没有,都对修行大有进益的。” “是啊,修行,积攒经验,升级,开启更多部分,获得对修行有帮助的道具,然后继续修行,继续升级……”岳青莲喃喃自语着,“直到无欲无求,心如铁石,就可以做神仙了……” “神仙才不是无欲无求呢。”小麒麟反驳。 岳青莲呆呆地看着他,小麒麟疑惑地用小胖手去拍她的脸:“宗主为何如此愁闷?” “瞎说,我哪有愁闷了。”岳青莲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的笑,“我账户里有五百万,明天还不用早起开车去上班了,多好。” “可是吾还是感觉宗主心情沉重。”小麒麟不明白地说。 “你个奶嘴仙兽知道什么叫心情沉重,算了,不说了,我修炼去了。”岳青莲站起身来,不知怎么的,摇晃了一下,急忙用手撑住墙才站稳。 她定定神,扶着墙一步步蹭到卧室门口,回头对小麒麟说:“麒麟,不管发生什么事,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以这扇门为界。” “宗主要坐生死关?”小麒麟大惊。 不再理会小麒麟,岳青莲在身后重重地关上门,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跌进柔软的大床上,摊开四肢,一动都不想再动。 真是舒服啊……从去年自己生日以来,每一天都过得和从前不一样,但能这么躺在床上彻底地放松的时候,却都是一样奢侈的存在。 就这么躺着,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做,直到饿得受不了爬起来去觅食,哦,她错了,她现在是修真,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也饿不死的,多好啊……不是吗? 她向高彤许诺说自己会过这一关的……的确,她一定得过去,不然怎么办?明天很快就将来临,地球照样转动,最多只能允许自己软弱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八点她就得再度一跃而起,抹去鲜血和眼泪,精神抖擞披上战甲,再度投入厮杀…… 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 可是今天晚上怎么办? 不不不!她混乱了!这不是她项目失败,完全不是了,这套自我安慰的词语一点用都没有。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钢筋铁骨,百折不摧,父母去世之后再没有什么事能打倒她,可是她错了。 是秦明川,秦明川,秦明川…… 想起这个名字,她就痛苦得喘不上气来,翻了个身,用手臂遮住眼睛,让泪水疯狂地流淌。 为什么?为什么?她甚至开始憎恨自己的修真,不然就不会有外面的小麒麟,她依旧是一个单身居住的剩女,高兴了可以大笑,悲伤了可以大哭,像今天这种时候,可以关上门,撕心裂肺地好好哭一场,嚎啕到嗓子嘶哑而不必怕被谁听见。 她哭得停不下来,缩在自己的手臂里,死命地摇着头,就是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我不要别人的关心,我只要自己能好好地站起来,跨越这道带着鲜血的沟壑,再度坚强地挺直腰杆走下去…… 可是嘴里的这股血腥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上的伤口越来越大,鲜血迅速地涌出来,淹没了一切,让自己无法呼吸? 她的老师,她的兄长,她的上司,父母离开自己之后唯一的心灵依托、精神归属……她的神…… 今天她的神对她说:你背叛了我,我对你很失望。 世界轰然倒塌。 第二天 天亮了,卧室没有拉窗帘,岳青莲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角天空是怎么从深黑转成深蓝,然后掺进了一丝艳红的日曦变成薄薄的灰紫色,最后变成湛蓝,没有一丝杂质的晴朗天空。(.) 雪停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继续蜷缩在床上,把脸藏在手臂里,昨晚痛苦得像要死掉的感觉不复,连心口被挖去的那块肉也不在一刀刀被割般地流血,而是慢慢地塌陷萎缩下去。 于是她的心就这么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她听得见楼下物业打扫积雪的声音,小麒麟单方面地和小金鲤斗嘴,然后乖乖地去卫生间刷牙,上班族们的车喇叭乱鸣地开了出去,安静了一阵子之后,散步的老人,遛狗的太太细碎的打招呼声,世界如此真实,她却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无依无托。 她听得见孟妮可走出电梯的声音,是一个人,她拎着东西,拿钥匙开门,诧异地‘咦’了一声,大概是看到了自己放在客厅的大纸箱。 似乎孟妮可要推门,被小麒麟拦住了:“宗主在坐生死关,不可打扰。” 显然孟妮可虽然根基比她还浅,也不是能被这种话唬住的,半个小时之后,她果断地推开了卧室门,手臂上还挂着要阻止她这么做的小麒麟:“青莲,我煮了鸡汤小馄饨,玉米杂粮蔬菜粥,还煎了荷包蛋,你是传统酱油派,还是欧式番茄酱派?” 虽然岳青莲心里十分感激孟妮可没有开口问她,但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不饿,不然不是白修真了,我是说,难道你不想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吗?”孟妮可循循善诱,“我总觉得一个人吃饱了,就会好过点儿。” 岳青莲从手臂的缝隙中露出眼睛看着她:“一颗清白的良心能让人感到幸福和满足,一个吃饱的肚子同样能达到这一点?” “而且更便宜!”孟妮可接了一句,并没有坚持,转身走开了,“快点,刷牙洗脸去。” 小麒麟从她手臂上跳下来,眨着大眼睛指责:“原来宗主是骗吾的,你不是坐生死关了,还害吾担心得要命,看了一夜天色会不会有雷劫。” “麒麟!来,我给你叫哈根达斯外卖,你看要吃什么?”孟妮可在外面喊,小麒麟立刻放弃了护山神兽的义正言辞立场,撒腿跑了过去。 岳青莲叹口气,坐起身来,感谢孟妮可聪明地选择了回避,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被看到眼里的话,以后都不要活了。(.) 换下被揉皱成一团的衣服裤子,她拆散发髻,溜进卫生间洗漱。 冷水洗脸,运行灵力在面部丝脉急转三十六周,把头发梳顺了扎成马尾,岳青莲好歹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看不出她哭了一夜,心碎得无法收拾。 神色平静地坐到茶几边,端了一碗小馄饨,岳青莲若无其事地说:“小凡呢?” “哦,我放他回去处理一下行李,也不能老寄存在他室友那里,昨晚我跟地下室的管理员说了,最近能空出一间房来,他可以租,很便宜的,还不到七百块。” “最近留意一下房子吧,换个大的也可以。”岳青莲漫不经心地说,“有五百万可以做首付。” 孟妮可一个荷包蛋咬了一半,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溏心蛋黄流到外面盘子里也不自知:“什么时候遣散费已经是这个价位了?!” “我被开除了,因为我上司怀疑是我泄露了底价导致最近的收购案失败,这五百万就是赃款,不知道是谁,汇到我银行户头里的。”岳青莲一口口地吞着小馄饨,抬头一笑:“妮可,很好吃,你手艺不错,可以嫁人了。” “去~~~那你还敢花?!这种不明来路的钱,难道不是先报警查清楚比较好吗?”孟妮可用勺子抹着流出来的蛋黄,“赶紧吃,吃完了去银行。” 岳青莲笑了笑:“妮可,你会不会还以为是有人汇错账户了,这仅仅是个巧合?” 她端起碗喝下最后一口汤:“我也但愿如此。” 去银行毫无收获,这是在岳青莲的意料之中的,查出汇款人,很容易,查出汇款人的联系方式,费了点事,等到确定联系上,那边的人打着娴熟到极点的太极拳,甚至暗示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出示一张‘遗产馈赠证明’。 岳青莲气得想笑,她三亲八戚都死光了,哪里会从海外还能继承一笔遗产!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出乎意料的是徐丹宁也在,看见她进门长吁一口气:“你可回来了,我正要打你手机,这个点儿银行都下班了。” “我跑了几家银行,把自己的财产清点了一下。”岳青莲疲倦地说,摔进沙发里,把头后仰以放松酸痛的肩背,“奇怪,做别人的财产评估一点都不觉得吃力,轮到自己这几十万的小财,就觉得理起来很累……” 孟妮可和徐丹宁对望了一眼,徐丹宁说;“青莲,不如我们去唱k放松一下吧?我请客。[]” 岳青莲勉力抬起头来:“你升总工了?这么高兴?” “这不是快到我生日了嘛,那天我要去工地,没时间,所以提前庆祝呀,当然你要说庆祝我和周林森分手也是可以的。”徐丹宁故作娇羞地眨着眼。 岳青莲拿起靠垫捂在脸上:“就没一点好消息让我开心一下吗?” “人家已经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了。”徐丹宁去拉她的手臂,“走嘛,走嘛,辞职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岳青莲不动也不说话,徐丹宁和孟妮可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换了种比较庄重的口吻:“咳,青莲,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虽然从表面上来说,我们这些海龟,在国外学习的时候,是比较独立自主,看上去好像传染了外国人的冷漠,自私,自扫门前雪……实际上,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在那个别人给予一点帮助都很难得的环境里,我们才更加珍视任何人伸出的手,而且确实更渴望友情、忠诚、互相依靠以及类似的,生命中一切美好善良的东西,因为基本得不到。”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闪亮了一下,推推岳青莲:“所以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上司不仅仅是你上司,每次跟我谈起他来的时候,我都以为那是你偶像,你从六年前最初工作到现在,就是被他一手栽培到现在,其中的感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有多深厚,无可否认,他对你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力,你的职业人生,是在他的规划和帮助下走下来的,就算你离开了他,在日常工作中,他的痕迹也会伴随着你,这也就是你现在这么痛苦的根源,不是为了失业,还是被冤枉,你真正的根子,在于他。” 孟妮可偷偷对她伸出大拇指表示赞扬,徐丹宁恶狠狠地瞪回去,继续搜肠刮肚自己的长篇大论:“可是这是不对的,这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对上司盲目的迷恋,你明白吗?上司就是上司,他是个人,他会犯一切男人会犯的错误,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崇拜学长们的设计方案到五体投地,哇!他们怎么会想到这样!但等我毕业之后回头看看,不过如此嘛,这里哪里还有缺陷,我可以设计得更好。” 孟妮可做了个叉的手势,徐丹宁杀鸡一样对她做抹脖子的手势。 “所以,你要平心静气,首先,把你上司,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他是人,他也会疏忽大意,自高自大,嫉贤妒能,排挤异己……”徐丹宁正说得高兴,岳青莲猛地一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靠垫,她吓了一跳,急忙说:“嘿,我只是做个比方。” 岳青莲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淡淡地说:“所以,我之所以对他如此迷恋,不是因为他完美无缺,而是他恰好出现在我人生中刚刚脱离学校初次走上社会的空窗期,扮演了一个家长的角色,是我自己,给这个角色蒙上了迷信的光彩。实际上我痛苦的不是他冤枉我,而是我自己虚幻梦想的破灭,我一直崇拜的、一直仰慕的,其实也不是他,而是一路追赶着他的那个自己。” 她侧头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徐丹宁惊愕地看向孟妮可:“她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岳青莲耸耸肩:“孟长老昨夜和一个两百多岁的狐狸精阴阳双修了一宿,故而有些心神不定。” 一本《太上感应篇》飞到了她头上:“我昨天花一百五给小胡在如家开的大床房!我自己还没住那么好呢!” “啧啧,暴殄天物啊。” “不活了!我的清白呀!”孟妮可很配合地伏在椅背上假哭。 “别闹啦!”徐丹宁头疼地阻止,“青莲,你真想开了?” 岳青莲笑了:“我是很明白,所以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好的。” 伤可以好起来,心可以粘起来,她再次站直的时候,会是真正的坚不可摧,虽然那个美丽的梦想会从此远离自己,再不出现。 徐丹宁叹了口气:“我跟你说件实事吧,我师傅,就是和你一样,六年前带我入门的那个人,他是对我真好,画的图一张张地给我掰开了揉碎了反反复复地讲,问题在哪里,有什么技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应该怎么改,出施工现场见客户也都护着我,到现在我画图的方式还是留着他的习惯,那时候公司里的人都笑话我是师傅的小尾巴,是师傅的影子,就算后来我出师了也是一样。” “你不是从那家公司辞职了吗?” “是啊。”徐丹宁无所谓地笑笑,“你猜我为什么辞职?我师傅偷了我的设计创意,然后反咬一口说是我抄袭了他。” 岳青莲此前从来没听说过徐丹宁说过这件事,她一直以为三年前徐丹宁是正常跳槽,这时候和孟妮可一样张口结舌。 “其实这没什么,真的。”徐丹宁耸耸肩,“当时有一个大的装修项目,老板说必须争取下来,而总工刚刚跳槽去了海南……我画出图来的时候,他说要看看,给我把把关,我傻吧?我比你还傻,我毫不犹豫地就给了他。其实我一直甘心当他的小尾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我也是他的竞争对手,虽然我比他年轻七岁,但我是海龟,是名校硕士,而且,他教我的太多,太好了,我又是个很刻苦的好学生……” 她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后来就那样了,公司老板把这事压了下来,我主动辞了职。” “丹宁,你也不容易。” “没什么不容易的,都过去了,我在家里哭了一天,然后想明白了,是我自己不好,他是个人,我非要把他当成神,发现他不符合心中期望的时候,又伤心得一塌糊涂,来来去去都是我一个人在纠结,其实真不关他的事,你这么想,就会豁然开朗了。” 岳青莲无言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的靠垫一扔:“走!不是说唱k去吗!?” 两人都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徐丹宁说:“呃……我还没订房间呢。” “那就定吧!等唱完了我们再去泡夜店,这次我请,然后明天早上直接去潮皇轩吃早茶,孟长老出血。”岳青莲快乐地扑进卧室,“等我换件衣服!” 孟妮可慢慢地把手上的《道德经》放下,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徐丹宁:“我出血吃早茶倒没问题,但是早说泡夜店啊,我没合适的衣服!” “你小声点儿吧,再说没衣服,她就能拉着我们先去嘉华广场阳光百货血拼了!”徐丹宁低声叮嘱。 岳青莲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说什么呢?” “没有没有。”徐丹宁连忙矢口否认。 “对了,我再介绍个朋友给你们认识,高彤,就是我公司――我前公司的行政总监,她对妮可的淘宝店产品很感兴趣。”岳青莲一边打开衣柜找衣服一边打通了电话,“喂,格瑞丝?有没有时间出来唱k?好啊!你在spa?那等一会见。” 孟妮可无奈地摇了摇头:“胡小凡带麒麟去我那儿了,不然一起叫上?” “那算了,麒麟还小,那种场合小孩子去不合适的,再说我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岳青莲忙着扒拉衣服,“你打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一会儿过来吧,反正今晚我们不回来。” 徐丹宁疑惑地问孟妮可:“真有狐狸精?” 孟妮可也低声回答:“倾国倾城花美男。” “孟妮可,你真贼,居然吃独食!”徐丹宁指责。 孟妮可站起来,姿态曼妙地伸了个懒腰,着力凸显一下75e的胸和二尺一的腰,懒洋洋地斜眼看着徐丹宁:“得了吧,你这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唱K奇遇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徐丹宁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岳青莲霸占着话筒唱得慷慨激昂,一边的孟妮可和高彤一见如故正头碰头谈生意谈得火热,高彤一来就带着好消息:她常去的女子形体中心的总经理今天特地跟她攀谈,转弯抹角地打听她变得如此容光焕发到底是使用了什么神奇的保养品,能不能有合作的余地,和正要推广自己产品的孟妮可一拍即合。[] 看样子是谈成了,孟妮可眉飞色舞地凑过来:“怎么不去唱?” “唱啥呀,她都砍了半个多小时鬼子了。”徐丹宁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爱国?” “她好像跟我说过她祖父就是从小逃日本人离开了家乡,然后太小了记不得到底在哪,就一直没回去。”孟妮可咕噜噜灌下啤酒,抹抹嘴,“我去下洗手间,希望回来的时候她砍累了。” “没可能啦。”徐丹宁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去和高彤探讨血拼心得了,“格瑞丝,你这个lph的手包很好看啊,今年新款?” “是呀,我认识一个代购,你要不要……” 孟妮可关上门,沿着洗手间的指示牌而去,她们去的这家ktv相当大,越往里,灯光就越暧昧,装修也透着一股旖旎的艳丽味道,一路上还遇见几个打扮新潮暴露的小姑娘,看见她的时候吃吃地笑,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她倒是泰然自若,找到洗手间,解决问题之后出来洗手,吹干的时候侧头对着镜子习惯性地上下看看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嘛。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头发染成酒红色,画着滨崎步大眼妆的姑娘,并不往隔间里去,而是站在了孟妮可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孟妮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也看了她一眼,侧跨一步,避开了她。 大眼姑娘并不识趣,反而身体向后一靠,略微挡住了入口,笑着问:“姐姐是姓狐的?” 孟妮可以为遇到女流氓劫色,正考虑如何一招制敌,忽然听到这句问话,愣了一下。 她今天还是一贯的装扮,脱了羽绒服里面是黑色修身针织小衫,牛仔裤,没有戴首饰,只在胸口别了门派福利‘九尾族长灵尾狐毛护符’,化形之后是个可爱的青色玉雕小狐狸,背后一撮白色绒毛,一般人更多的时候会注意她v领里若隐若现的沟,而完全忽视这个小小的饰物。 “妹子有什么指教?”孟妮可模棱两可地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好事。”大眼姑娘习惯地飞了个媚眼,察觉到对方和自己的身材差距之后又急忙正经起来,低声说:“今天有件好差事,我们相熟的几个正怕力量不够,姐姐若肯参与进来,少不得大家有好处。” 孟妮可摇摇头:“多谢了,我对人没什么胃口。” “可不是一般的凡人,是个道行不浅的修真。那味道,啧啧。”大眼姑娘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在嘴唇边舔了一圈,涂了鲜红唇膏的嘴唇更加润泽血红,“不然也不敢劳动姐姐。” 孟妮可一时拿不定主意,大眼姑娘误会了,放低声音说:“姐姐糊涂!这哪是胆小怕事的时候。城里本是人类的地盘,他们修道的来得,我们为何来不得?大家各凭本事罢了,就是我们害了个把人,那也是他们心怀不轨在先,用得着喊打喊杀的?说什么邪魔外道,还不是一样为了捉我们兄弟姐妹去炼丹。谁家没有几条血债,我们打不过,也就忍了,如今既然有这个好机会,还不趁机出一口气。” 她看孟妮可似乎有点动摇了,又加上一把火:“我们也不是乌合之众仓促行事的,已经有高人在内指点过了,也布好了局,只等对方上钩,到时候我们一拥而上,打落水狗而已,不怕的,我看姐姐神凝慧心,是个有修行的,才临时起意拉姐姐入伙,绝非歹意。” 孟妮可心里咚咚乱跳,她虽然修真日子不短,丹田内虽然还没有莲台但也有一颗黄豆大的金色光点,平时画符看经,已经开始yy自己将来修道有成如何御剑遨游四海如何降妖除魔……可天知道那都是看小说看多了留下的幻想症,她唯一见过的‘妖’就是胡小凡,现在忽然有这么一个机会面对群妖乱舞,她表面上还能维持镇定已经殊为不易了。 老天,朝歌祖师在上,我真的只是一个国企日化老厂的质检员而已……不要把这样的重任给我担啊! “甚好,我去打发了朋友就来。”孟妮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面前不知道是什么妖怪,那伸缩间的舌尖更是红得让人害怕,她还能用正常的语气说话,一点都不哆嗦。 “那是自然,妹子在夏威夷包厢恭候姐姐大驾,不过时间有限,过了十二点就恕我们先行一步了。” 孟妮可胡乱地点了点头,走出洗手间,一步也不敢停留,急匆匆地回到包厢,这时候岳青莲终于不砍鬼子了,歪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蜂蜜柠檬茶,徐丹宁点了一首徐缓的慢歌正在低吟浅唱。 “青莲,我有话跟你说。”她一步跳到青莲身边,低声地把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岳青莲双眼一眯:“她怎么会认不出你是人类?正格狐狸精我见多了,都是贤良淑德的范儿。” “大概我最近和小胡老待在一起,沾了狐狸的气息……喂!这不是重点吧?” “几个妖怪,设个局围杀修真者?” “估计是这样。(.)” 岳青莲开始头疼:“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城里有这么多妖怪,你的意思是,咱们去管闲事?” “我无所谓啊,反正到时候你也是主力,你说不去,我就安心在这里坐着,十二点一到,他们去杀人放火,我就当不知道。”孟妮可说着拉过果盘戳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酸!忒酸,格瑞丝,喝啤酒不?” “不了不了,我喝酸梅汤就可以。”高彤跟她客气。 一分钟不到,岳青莲已经下了决心,又把孟妮可拉过来,低声说:“我倒没问题,但你是要跟一群妖怪做先行部队,你行不行?” 孟妮可忐忑了一下:“我到了地方就溜走,你上,不行么?” “那也得有自保之力吧!”岳青莲想了想,“我的印你又不能用,妮可,不如你可以试试‘言诀’,就是在心里想好一句咒语,要用杀伤力最大的,用意识描画一遍,然后大声说出来,只要集中神识就有效果,比如我要用印的时候,都要喊一声‘灭’的。” 孟妮可不相信地说:“然后妖怪就都灭了?” “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岳青莲说着也犹豫了起来。 “死马活马试试吧,反正总要经历第一次实战的。”孟妮可不愧是敢中途辍学的主儿,转眼就鼓足了勇气,“走!” 岳青莲交代了一声让高彤和徐丹宁继续唱,她们出去‘透透气’,高彤带着了然的微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徐丹宁正唱得兴高采烈,胡乱地挥了挥手,那意思‘你们慢慢透’ 出门之后两人商量好了,岳青莲先出去,伺机尾随,孟妮可则朝那个大眼姑娘说的包厢走去,开门的是个面色不善的刀条脸男人,目光凶狠,看到她胸口的护身符时又转为贪婪:“妹子是狐族的?” “不是说有好差事?我来分一杯羹。”孟妮可本来担心会不会一进门就被妖怪认出来‘有人味!’而坏了事,但是此刻却全然镇定下来,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撩波浪大卷发,眼神顾盼之间风情万种,看得包厢里全部的雄性生物都‘咕’地咽了口唾沫, “姐姐来了,快坐。”大眼姑娘亲亲热热地上来拉着她坐到了一边,这是个豪华包厢,带浴室的,现在坐了七八个人,面相各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穿着很‘潮流’,孟妮可不禁暗自揣测他们的头发是不是压根就不是染的,而是原先皮毛的颜色。 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刚才那个刀条脸男人一下子窜了上去,呲出两颗犬牙:“人!” 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太妹,斜跨着个鼓鼓的包,头发拉直成黑色三刀平,抹着一脸烟熏妆,不屑一顾地翻了个白眼,掌心向上:“说好的,先付一半。” 一直坐在阴影里的一个男子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信封放在她手上,小太妹抽出一叠,刷刷刷地点了点,满意地一笑,一头钻进了浴室,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孟妮可很奇怪:这是什么风俗?打仗之前还要先洗澡? 带她来的大眼妹很热情,一直坐在她身边,除了她絮絮叨叨之外,包厢里很安静,大屏幕上闪着绚烂热闹的mv,音响却被关了,看着屏幕上的歌手张大嘴巴唱的声嘶力竭,却一点声音没有,孟妮可没来由地觉得一阵诡异,打了个寒噤。 水声停止,又过了一会,小太妹走了出来,完全换了一个人,头发扎成短马尾,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眉清目秀,身上穿着奶黄色苹果领收腰短大衣,白裤白短靴,活脱脱一个乖乖女的模样。 这时候刚才拿钱的男子接了个电话,很恭敬地嗯嗯是是了半天,站起来一挥手:“走!” 孟妮可跟着他们走出了包厢,沿着走廊走到最后的员工通道,鱼贯而出。 她有点紧张,不知道岳青莲跟上来没有,走在前面,一个胖墩墩的男人瞥了她一眼,嗤笑道:“狐狸就是胆小。” “是呀,我们女流之辈,只不过是来凑个场子的,真要动手,还要黑哥你这么勇猛的才行。”大眼妹抢在孟妮可前面开了口,那个男人得意地一挺胸:“那是自然。” “都闭嘴!”接电话的男子喝道,“这是我们在红姐面前露脸的机会,谁要耽误了,我要它好看!” 刚才包厢里灯光昏暗没注意,现在孟妮可才发现他顶着一头绿色的短发,难道是只绿毛龟? 染发剂真是给妖怪世界带来新生的神奇物品啊,不然这些妖怪怎么也不可能在人类城市里招摇过市的。 ktv的后门通向小巷,昨天才下过雪,这里又没人打扫,又冰又滑,大家闷头走路,谁也不说话。 拐了好几个弯,都可以看到街区另一侧的出口了,绿毛男才说:“停!” 然后他拉过那个小太妹,狠狠地一巴掌甩在脸上,立刻,鲜血就从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孟妮可吓了一跳。 小太妹却完全不在乎,用手抹了一把,顺手扯开大衣的扣子,露出里面穿着贴身t恤的青涩少女身体,鲜血淋漓地滴下来,沾染得胸口到处都是。 “去吧。”绿毛男说,看着小太妹踉踉跄跄往巷口奔去,扯开一卷不知道什么东西扔在前方的地上,顿时四周墙壁地面浮现出绿幽幽的萤光,一闪即逝。 “往后退。”绿毛男听到不远处巷口传来小太妹惊惶的尖叫声:“救命!”,脸上露出冷笑,下达命令。 不用他说,孟妮可早就退到了后面,她警惕地举目四望,四周都是ktv夜总会高大密封的外墙,岳青莲在哪儿? 耳朵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孟妮可侧头一看,大吃一惊:小金鲤不知什么时候跳到自己肩膀上,正用鱼尾巴站着,一只鱼鳍斜撑在自己耳朵上,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 她明明记得临走之前小金鲤还在放碗莲的大盆里半死不活划水,怎么忽然会出现在这里! 偷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绿毛男刀条脸和黑哥之外,大家都隐没身形在黑暗里,没人注意到自己,急忙伸手去抓小金鲤:“小鱼!” 小金鲤嗖地跳到她头上,孟妮可正在着急,忽然听见绿毛男用很大的唯恐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喊道:“晦气!人怎么跑丢了!还不快去找!” “老大,你放心,我们这就把那个嫩妞抓回来!她跑不了!” “她把学生证都落下了,今天跑了我们明天去学校堵她,活哈哈哈。” 三个人夸张的声调让孟妮可嘴角抽搐:这也太假了吧?要智商多少的人才会上当啊!? 但是她错了,上当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一个黑衣少年出现在巷口,一手搀扶着哭得梨花带雨摇摇欲坠的小女孩,俊秀的脸上一双眼睛刀锋一般锐利地扫过三个奇装异服的男子,又向后扫进黑暗中去,孟妮可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身前晃了一圈,几乎有割裂空气的感觉。 “就你们三个杂碎?”他冷笑着说。 “你是哪来的混小子,装什么xx的英雄救美呢?你后面那个妞是哥看中的,赶紧给哥送过来,到时候还有你一碗肉吃。”刀条脸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小刀,装腔作势地挥舞着。 黑衣少年的目光愈加凌厉:“你们以为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什……什么东西?”黑哥装傻地问。 黑衣少年紧抿着嘴,不再废话,扬手要推开缠在自己身边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却被后者抱住了手臂,哭着说:“大哥哥,他们抢了我的书包,里面有我的学生证,我是偷着跑出来跟同学唱歌的,被我妈知道她能打死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孟妮可扶额:这么老土的理由,有没有人信啊! 很显然黑衣少年是信了,向这边走来,右手抽出几张符咒,冷冷地说:“野鸡犬豸之流,也出来害人!还不速速受死!” “道士!”黑哥做出大惊的样子喊了一嗓子,“老大,快跑!” 说着刀条脸转身就跑,黑衣少年喝道:“给我留下!”眉心一点亮光浮现,一道青光环绕在手臂上,作势欲出。 就在他飞剑即将出鞘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搂着他左臂的小女孩,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闪着蓝紫色光芒的匕首,狠狠地一刀戳进了他的腹部! 午夜后巷 岳青莲蹲伏在房顶上,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又刺激又紧张,盘算着等会该如何如何,但当看见陈初从巷子口出现的时候,她差点拔腿就走。 不能走,不能走,孟妮可还在下面,她平心静气了半天才咬牙忍耐了下来。 果然,陈初这个笨蛋,还是死抱着‘妖怪都是坏的人都是好的’的心理不放,轻易地上了当。 看着他痛呼一声,一把推开那个小女孩,踉跄着向前扑了两步,单膝跪倒在地上,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喘着气回头怒视:“无耻!竟然和妖怪狼狈为奸,他们存心害你!” 岳青莲又想起这个混小子闯入酒店套房时指着自己鼻子说的那些话,还真是死鸭子也嘴硬。 小太妹压根不理他,叉着腰,对绿毛男飞了个吻:“我回去等你拿剩下的钱哦,哥。” “去吧!”绿毛男得意洋洋地往前踏了一步,“小子,你命真硬,修行也不错,不过现在神气不起来了吧?乖乖地让哥吸了你的精气,红姐那边还能再领一笔赏。” 陈初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掩不住痛悔和狠厉:“妖孽……你们以为这样就能……” 他眉心的光点再度亮起,试图招出飞剑杀敌,却惊愕地发现,浑身灵力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还在飞快地流失,飞剑在主人手臂上铮铮作响,跳动不安,就是积攒不起足够灵力召唤出来! “哈!哈!哈!”黑哥夸张地笑了起来,“你也不想想,我们没做好准备,敢招待你吗?匕首上抹的是阴姹五毒锁灵散,专门对付你这种元阳小修真,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在他身后,剩下的几个人三三两两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眼瞳或是血红,或是碧绿,甚至还有眯成一条缝的竖瞳,都对着单膝跪地的陈初虎视眈眈,馋涎欲滴。 陈初飞快地松开左手捂着的伤口看了一眼,顿时如雷轰顶,匕首还深深地扎在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却不是红色,而是带着一股奇异幽香的暗绿,内视之下,经脉中的灵力已经如大坝决堤,疯狂地涌向那个出口,而一缕青黑色的阴气无声无息沿着伤口正侵入他的经脉,缓慢而坚定地向他的丹田袭去! 他咬紧牙关,右手的符咒刷地飞出,在空中无火自燃,一个‘疾’字出口,长腿一蹬地面,就要拔地而起,没想到刚刚直起身体,忽然从四周墙壁上反射出道道银绿色带着无数鬼火的萤光,一下子在空中交织成了一张大网,硬生生把他拔起的身体给弹了回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陈初一个翻身就想站起来,牵连腹部的伤口一阵剧痛,禁不住又扑通跪倒,早先射出去的几张符咒意在逼退敌人,却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火焰燃不到一半就咻然熄灭,像被看不见的大嘴给一口吞下。 刀条脸阴笑得急不可耐:“差不多了吧?” “再等等。”绿毛男制止了他,“这也多亏了红姐给的灵阵才困住他,这小子有的是力气蹦跶,不能掉以轻心。” “再等血都流光了,我们可吃不上什么。”黑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初眉心一闪一灭还在努力挣扎着要积蓄灵力的所在,不满地嘀咕着,“这种修真就要吃个新鲜,热腾腾的……” 绿毛男给了他一巴掌:“啰嗦什么!不是红姐,你们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给我听着!等这小子差不多要完了,大家再出来打死老虎。” 他刚说完,一道红影嗖地就从他耳边窜了过去,还在他头上甩着尾巴借了一下力,绿毛男大怒,回身说:“谁这么不知轻重的!这种劣等法宝还放出来丢人现眼!显你有能耐是不是?!” 孟妮可还没说话,小金鲤噗噗两口水箭已经迎面喷上了陈初的脸,它大概一直记恨着这个少年,此刻迫不及待跳出来。 陈初神智已渐模糊,被凉水一喷,倒是还清醒了几分,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困住我?” 他咬破手指,忍着席卷周身的昏倦阴毒,一边分出力量和侵入体内经脉的邪毒抗争,一边飞快地在地面上画着符咒。 小金鲤身在半空,本来就着这一跃之势要顺便施展先天神技‘鱼摆尾’,但听见绿毛男说的‘劣等法宝’四个字,圆溜溜的眼睛一瞪,眼眶周围的红圈一闪,硬是在空中扭转身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噗噗噗三口水喷了出去。 “哎哟!操!”绿毛男给喷了一脸水,骂着脏话伸手去抹,“这是谁养的小孽畜!敌我不分!不想活了吧?!”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红影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噼噼啪啪给了他四记耳光,虽然力道不大,但也打得脸上火辣辣的,最重要的是失了面子,按捺不住地尖嘶一声,右手闪出一柄短刀,刃前端分成三岔,向下弯曲如鸟爪一样,呼地燃起绿色火苗,当头对着红影砍了下去。 小金鲤身经百战,啪啪两下就闪了过去,但是似乎开始畏惧起短刀上附着的绿色火焰,也不再发起进攻,嗖地一下尾巴一弹,高高跳了起来,转眼隐入黑暗中。 绿毛男警惕地看着天上,刀条脸说:“不会是这小子的援军到了吧?” 立刻绿毛男就下了决心,果断地一挥手:“干!” 顿时欢声雷动,从他身后起码飞起七八道微弱晦暗的各色光芒,争先恐后地扑向跪在地上的陈初,有网,有葫芦,有玉版,飞针,飞剑,做成牙齿造型的两把匕首——还是说那本来就是两颗牙? 孟妮可无法宝可用,只能呆站在原地。她身边的大眼妹则更是原始,一拍额头,张嘴吐出一颗葡萄大的红色光球,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在空中飞快地打转,尾随大家的法宝而去。 黑哥嗤之以鼻:“阿弯,这么多年你连件趁手的法宝都没有,还靠喷内丹,怪不得到处拉人给你壮胆。还不如早点跟了绿毛哥,他随便给你一件两件的,就可以出去唬人了。[]” 大眼妹全力操控内丹,早顾不得他说什么,刀条脸的法宝是件小巧玲珑的铁爪子,放出去的时候从上浮现出巨大的利爪残影,寒光闪闪,冲在最前面,他兴奋得舌头都耷拉了出来,满眼是即将品尝到修道者鲜美血肉的贪婪。 就在这短短一分钟,陈初的符咒已经画下最后一笔,他勉力单手支撑着自己,左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抬眼看着蜂拥而来的妖怪法宝,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大声喝道:“上清无极,四府万灵,七曜交辉,三气化宸,四灵护元阵,起!” 顿时以他身体为圆心,一尺内的地面上忽然平地涌起四道白光,刹那交织成一道光幕,严严实实地把他挡在了当中,刀条脸的铁爪当头撞了上去,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原理,他疼得嗷地叫了起来。 “这小子还想垂死挣扎,哼!”绿毛男的短刀见势不妙,半路刹在了空中,围着光幕不停地盘旋着,“兄弟们,不要怕,他灵力有限,很快就没效果了,砍他!” 他自己都相信了这番话,呼啸一声,短刀闪着绿色火焰,硬碰硬地砍在了白色光幕之上,果然,陈初此时灵力大损,画出的符咒威力也大不如从前,四灵护元阵是陈家数一数二的单体防御阵法,现在却连一个下等小怪的法宝都禁不住,几刀下去,居然出现了光线稀薄的效果。 “看!你们还等什么!?”绿毛男一声断喝,于是半路停住迟疑不决的法宝们纷纷在主人的操纵下争先恐后地冲上来连砍带砸,很快,白色光幕就摇摇欲散,很多地方变成了半透明的一层,只差一点就能攻破了。 陈初却毫不在意,他右手三指鲜血淋漓,在地上的符咒上又加了几笔,此时锁灵散的作用已经快攻到心脉,他很清楚自己很快就要不行了,但在晕倒之前,起码还能多铲除几个妖孽。 晴朗的冬夜星空,忽然从不知什么地方飞来了一块厚重的积云,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停到了这个窄巷的上方,云层中电光隐隐,偶尔泄出一丝青紫的雷光。 “啪!”绿毛男的短刀终于率先攻破了光幕,正正地戳在陈初面前的土地上,狞笑着说:“小子,死在我嘴里也不算你冤!” 陈初半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绿毛男被他挑衅的眼神给弄得心里一凛,刀条脸阴狠地说:“小子,别耍酷了,装b!” “这小子长得还挺俊的,不如我们分吃了他,留个头给红姐,让红姐摆着好看?” 妖怪们对这个主意轰然称赞,孟妮可差点吐了,神经质地扭紧手指,岳青莲怎么还不动手?她是不是真没找到这里?那自己怎么办?动手?开玩笑!大眼妹好歹还有内丹,她拿什么动手?! 岳青莲早已把白玉印给拿在了手里,但就是迟迟下不了决心,如果陈初有自保能力的话,她还真不想掺乎进去,这小子实在太气人了,她自问不是一个轻易原谅人的圣母,这辈子被指着鼻子骂的次数少得可怜,两次都拜他所赐,现在要她去救陈初?好吧……看在夏英杰的份上,总不能看着他外甥死。 小金鲤站在她肩膀上,固执地用鱼鳍指着下面,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意思是:不动手吗? “你不是mt吗?你先上。”岳青莲嘘它。 小金鲤立刻把头摇得跟要飞起来一样。 此刻忽然听到陈初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五气朝宗,先天之道,寥天阔冥,攘妖荡祟,雷祖正部,五方雷将,大正金光五雷咒,诛!” 他猛然抬头向天,长吸一口气,眉心那点青光再起,虽然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还是很清晰地亮了一下,绿毛男本来笑得乐不可支,此刻却大惊失色,一挥手,短刀唰地飞了起来,狠狠一刀砍上陈初肩头,顿时血光四溅! 陈初却根本没受到半点干扰,长气吸入,右手飞速地在地上画下最后押脚,然后头一低,嘴一张,一口青气整个喷到地面的符咒之上,心随意动,整个符咒亮了起来,引动空中乌云压低,雷声轰鸣。 “雷!”有个妖怪尖叫了起来,动作麻利地收回飞剑,转身就要跑,绿毛男却收起了刚才的惊慌之色,回手一耳光抽在他脸上:“敢跑!有灵阵在,这小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怕甚!?” 果然如他所料,乌云压顶,积聚了无数电光雷声,眼看就要噼啪作响让本市的气象学家头疼如何对市民解释没过春节先打雷的异象,本来还靠一丝锐气支撑着最后清醒的陈初,却终于到了极限,阴毒疯狂地冲开最后一层灵力的防御,直攻心脉,他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强自挺拔如枪的身体终于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这小子倒了!”绿毛哥欣喜若狂地喊,“上!分了他!” 一片鼓噪声中,他忽然听见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你们现在离开,我还可以饶你们这次。” “哈哈,什么鬼话…………谁在说话!滚出来!”黑哥笑了一半才发现不对头,对着空气中一阵狂叫,却听到这个声音继续从上面传来:“不然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所有妖怪都不自觉地抬头看去,人没有看到,一方白玉印却飘飘摇摇飞在了半空,陡然射出万道红光,一下子照亮了半条巷子。 “操!”绿毛哥骂道,“哪儿来的小娘皮!也敢坏哥的好事!” 话虽然这么说,他却心惊胆战起来,这种红光……莫非是…… 一边往后退了两步,他一边继续放狠话:“有种你下来,别藏头露尾的,不然哥就在你面前,一刀一刀活吃了这小子,你敢下来咬哥的蛋?!” 他还依旧寄希望在陈初身下的缚阳阵上,既然能困住一个修真,那也能困住第二个。 岳青莲叹了口气,在屋顶上伸出头看了一眼:“真是作孽……” 心念一动,白玉印在空中转了三圈,红光辉映之下,绿毛男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红姐手里领下来的号称能困住金丹期修真的缚阳阵,如积雪遇见火炉一般,从四周墙壁和地上浮现,本来清晰的线条逐渐模糊,带着萤光的绿色还没来得及逃窜,就在风中消失无痕。 “嗷!”刀条脸第一个反应过来对方实在不是自己能抗衡的角色,干脆地往地上一扑,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条毛色斑杂的野狗,嗖地一下窜入黑暗中。 “跑哇!”有人尖叫一声,顿时七八条黑影分头四下逃窜,没有跑出三步就惊恐地发现一道红光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浑身的妖气像被禁制了一般,软软的只想瘫倒在地,年代久一点的还能保持人样,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开始哀声嘶嚎,浑身肌肤崩裂一般地剧痛,硬被渐渐打回原形。 岳青莲脚尖一点,从ktv的屋顶上跳下来,一把握住浮在空中的白玉印,缓缓落地,在她手中白玉印更是红光大盛,勃勃跳动,把周围伏倒在地的妖怪照得噤若寒蝉。 “妮可,去看看那小子。”岳青莲看着陈初一动不动的身形,也有点担心,但更让她发愁的是拿这些妖怪怎么办?她不是那么执着地要降妖除魔,本来想驱散它们救下陈初也就算了,谁想到现在白玉印一出,群妖雌伏,都乖乖地趴在地上哀号,这要她怎么办?! 孟妮可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岳青莲还在犹豫,孟妮可径直走向陈初,把他软绵绵的身体翻过来躺好,检视了一下腹部的伤口,匕首还插在上面,血流得不是太多,却是诡异的墨绿色,还带着一种混合了脂粉气的甜香,陈初牙关紧咬,完全不省人事任她摆布,脸上浮现出同样的墨绿色气息,脉搏跳得又乱又急,胸口几乎不再起伏。 孟妮可完全束手无策,这得去医院才能拔匕首吧?她正想撕开陈初的上衣做成绷带好歹把匕首固定一下,忽然听到脑后风声,‘嘎’地一声,阴风袭来! “妮可小心!”岳青莲刚才去追逃跑的野狗刀条脸,走远了几步,扭头就看见离她和陈初最近的绿毛男,一直趴在地上装死,此刻逮到她略微懈怠的机会,提起一口气,脑门上绿光乍现,奋力扬起手里的爪型短刀,和身扑了过去,恶狠狠地向孟妮可当头劈下! “嗖”地一声,岳青莲掌中的白玉印已经再度飞出,盘旋着从上而下砸向绿毛男,但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绿毛男的刀锋已经离孟妮可的头发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她额前的刘海被刀风带得胡乱飞舞,露出惊恐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迎头砍来的利刃。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分,孟妮可血液中那种一往无前的狠厉本性爆发,想也不想,抬手握住扎在陈初腹部的匕首,一把拔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陈初的身体痉挛了一下,毒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在漫天飞溅的血滴中,她反手一刀,使出了浑身力气,匕首狠狠地插入绿毛男的咽喉,直至没柄! 降妖 整条后巷都好像寂静下来,连街口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都不复存在,孟妮可耳朵里只剩下绿毛男的血涌出来经过破裂气管时发出的奇怪声音,他圆瞪两眼,死鱼一样翻着白,狰狞地扭曲着五官,死死盯着她不放。 血顺着匕首柄往下流,起初是一滴一滴,很快就滴滴答答流成了一条线,而绿毛男的短刀前爪锋刃部分,就刚刚好擦着孟妮可的发丝停住。 孟妮可脸色惨白,恶心的感觉翻了上来,几乎逼得她呛出了眼泪,但她还是倔强地直视绿毛男垂死的脸,毫不躲避,握着匕首的手坚定有力,手背上爆出了青筋也没有放手。 慢慢的,她开口了,虽然嘴唇还在微微颤抖,但念出来的咒语清晰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正是刚才陈初念过的:“五气朝宗,先天之道,寥天阔冥,攘妖荡祟,雷祖正部,五方雷将,大正金光五雷咒,诛!” 最后一个字出口,她抬起左手向天,掌心一朵莲花浮现,金边素芯,栩栩如生,翻手向地面拍下,刚才陈初用鲜血画成的符咒再度被激发,亮了起来,头顶乌云忽然压下,筷子粗的雷光电链在云层中飞舞闪动,紧接着嘎啦一声,无数道雷光轰然劈下。 第一道就劈中了已经咽气的绿毛男,孟妮可敏捷地抢先缩手,看着一个大男人的身体被七八道雷光同时劈中,浑身爆出了细小的火花,转眼就缩成不到原来三分之一大小的一只绿色锦鸡,羽毛烧焦了,散发出难闻的糊臭味,黑乎乎地变成一团‘叫花鸡’。 雷电似乎是受她心灵感应,她举目四望,那些鼓噪欲动的妖怪只要落在她眼中的,无不是十几道雷光准准劈中,惨叫声中化为焦黑的bbq,在做这些的时候,孟妮可心如止水,既不害怕也不兴奋,无嗔无喜,好像她压根身处局外,只是漠然而精准地执行一项实验。 直到她看见缩在黑暗角落里,睁着眼恐惧而绝望地看着她的大眼妹阿弯的时候,不知怎么,这种平静被稍稍打破了,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放过了大眼妹,转向下一个目标。 前后不过三五分钟时间,整个后巷里弥漫着一股烤肉烤糊了的味道,多了七八团焦黑的肉炭,唯一还站着的人就是岳青莲,一脸焦急地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妮可!没事的,没事,你杀的不是人,是妖怪……没事的。” 孟妮可脸白得像鬼一样,咧嘴勉强笑了笑,说:“我没杀人,我杀的是只鸡。”话虽这么说,目光还是躲避着不再去看地上的动物尸体。 岳青莲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是只鸡……没事的,杀了只鸡而已……” 她不顾孟妮可一手的血,紧紧地握住了朋友的手,轻声安慰说:“没事了,妮可,别担心……” 孟妮可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依旧蜷缩在黑暗中的大眼妹身上,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她还不坏,放了吧。” 岳青莲此刻满脑子都在后怕着刚才一幕,又担心孟妮可到底是近距离扬刀杀‘人’,会不会留下什么心障,哪里还会顾及一个小妖怪,闻言立刻点头::“好好,放了。” “你走吧,以后别做坏事了。”孟妮可远远地对大眼妹说,后者眼睛里闪过愤怒,惶恐,后悔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光芒,最终吃力地站起身,勉勉强强地行了个礼,捂着胸口向后巷深处逃了进去。[.超多好看小说] 看孟妮可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岳青莲才有心情去看陈初的情况,刚才深插在他腹部的匕首被拔出之后,血液喷了半身,看上去凄惨无比,脸色墨绿中夹杂着惨白,看上去离死不远了。 “糟糕。”岳青莲蹲下身,扯开他的衣服胡乱撕扯了几下,堵出伤口继续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一边摸出手机给夏英杰打电话:“你快过来,你那个倒霉外甥,遇见妖怪了,被暗算得就剩下一口气……地址?大富豪夜总会对面的小巷子,银座ktv后门,你快点!” 孟妮可定定心神,从裤袋里翻出了一打叠起来的纸,找了找,抽出一张,迎风一晃,念了一声:“聚!” 白纸在她手中悄然消散,化成一团水青色带着点点金光的雾气,慢慢下降到陈初伤口处,一缕缕的墨绿色气体被拔丝一般从伤口处扯了出来,金色光点温柔地渗入伤口,逐渐糅合到血肉肌理中去。 随着墨绿色气体的离开,陈初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断断续续地咳嗽着,顺着嘴角流下鲜血,岳青莲看了一眼血的颜色就放了心:“妮可,救回来了。” 孟妮可也吁了一口气:“小孩子傻是傻了点,但为这死了就太可惜了。”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多气人……算了,再气人也跟我没关系。”岳青莲一回头看见小金鲤在‘叫花鸡’上蹦蹦跳跳,用尾巴去摇晃那柄深插在鸡脖子里的匕首,呵斥道:“小鱼,你干什么,脏不脏啊?!” 小金鲤甩着尾巴在地上蹦跶出几个鸡爪一样的怪字,看她们俩都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跳回‘叫花鸡’身上,在大约是肚子的位置,使劲地跳了跳。 “你是说……肚子里有东西?鸡蛋?”岳青莲不确定地问。 “公鸡怎么可能有鸡蛋!”孟妮可纠正她的常识性错误,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大眼妹在自己身边吐出内丹的样子,“是妖怪的内丹吧!?” “哦哦!”岳青莲恍然大悟,“这个好!拿回去给小凡,不过……”她捏着鼻子看了一眼被烧焦得面目全非的肉炭,“怪恶心的。” “呸呸,恶心什么,我以前在肉联厂做流水线工的时候,比这个恶心多了,好歹这还是熟的。” 孟妮可一把拔起匕首,一脚踩桩叫花鸡’的脖子,手下干净利落地划开肚皮,一粒绿色的内丹闪着光华静静地躺在焦臭的内脏之中,她也禁不住转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说得出话:“小鱼,清洗。” 小金鲤抗议地跳了跳,但还是乖乖地吐出几道水箭,把内丹表面洗干净了,孟妮可用匕首拨出内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纸巾包了起来,又奔向下一具妖尸。 等到她满载而归,捧着七颗大小不一的妖丹回来的时候,正等的不耐烦的岳青莲接到了夏英杰的电话,劈头就问:“喂,你到哪儿了?快点啊!” “那个……咳咳,青莲,你能不能暂时回避一下,我不是一个人。”夏英杰的声音吞吞吐吐的,“有家里的人来帮忙,也处理一下现场什么的。” 岳青莲怔了一下,没反应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夏英杰在那边以为她生气了,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啊,我知道得多谢你,但……有些事,不好让你卷进来。[.超多好看小说]” 没错!岂止你不想,我还不想卷进去呢!岳青莲猛然想起来夏英杰虽然向来是个独行客,但很显然他背后也是有着所谓‘修真家族’的,她可不想在自己立足未稳的时候就和这种大家族正面接触,到时候是敌是友都不好说。 “你快到了按个喇叭,我就离开。”她瞥了一眼地上的陈初,还是不放心这样就走。 夏英杰尴尬地笑了两声,压低声音悄悄地说:“谢谢你啊。” “朋友之间,别这么客气。”岳青莲挂了电话,却感到心里百味杂陈,和夏英杰相处惯了,看多了他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满嘴里没有一句实话,那个自我吹嘘的穷得都指望他养的‘老家山村亲戚’肯定是假的,但他身后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始终对自己遮遮掩掩,是难以启齿,是真的不想自己卷进是非中去,还是不想让自己更多了解他,和他身后的一切呢? 远远地听见街口一声喇叭响起,她回头招呼:“妮可,小鱼,他们来了,走。” 孟妮可又抽出一张符咒,化成水青色雾气覆盖在陈初的伤口上,把剩下的塞回裤兜:“怎么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午夜英雄气质?” 岳青莲看着自己刚收到的一条短信,笑了,一把拉过她,手挽手地往黑暗中走去:“行了,英雄,丹宁说格瑞丝走之前结过账了,叫我们别躲着,赶紧回去唱到天亮吧。” “哇!这么好!走了走了!”孟妮可雀跃了起来,小鱼看着她手里抓的七颗妖丹,也兴奋地在她们俩头上肩上来回蹦跳。 她们隐入黑暗之后,身后巷子口传来急刹车的刺耳声音,人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而冬夜的城市上空,依旧霓虹璀璨,纸醉金迷。 “小鱼的,小狐狸的,小狐狸的,小鱼的,小狐狸的,小狐狸的,小狐狸的……”小麒麟念念有词地在分着糖果——啊不,妖丹。 这种明显的偏袒,以及藐视‘五百年金鲤王’智商的分赃方式招来了‘鱼摆尾’攻击,小麒麟敏捷地把头一低,攥着五颗妖丹就从地板上滑了出去,大喝:“小鱼!捉你去炼丹喔!” 胡小凡暂时停止了在旺旺上和客户的交流,转过身体,推推眼镜,不好意思地说:“其实给不给我无所谓的,我资质不好,给了也是浪费。” 小麒麟握着小拳头果断地说:“资质不好才要多分几颗,小鱼已经能化形了就不要用了。” “扑!”水箭迎面扑来,小麒麟闪身躲开,不忘大声栽赃:“宗主!小鱼在你地板上尿尿!” 岳青莲从卧室探出头来威胁:“同门争斗一律下锅,这条铁律你们忘了是吧?!” 她拎着简单的旅行包出来,看了眼手表:“还早呢,我给你们把东西分了再走,真是的,一共就七颗妖丹还打来打去,见过什么呀?别人还以为我们青莲宗多穷酸呢。” “请把那个多字改成不字,谢谢。”孟妮可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碗煎蛋面,“来来来,进门饺子出门面,吃了这碗面赶紧搭飞机去,你待几天就快回来啊,我可对付不了这一山的大小禽兽。” “孟长老,自从看了你杀鸡的英姿,我对你很有信心了。”岳青莲笑着接过来,那一夜的事孟妮可已经完全释怀,甚至都能拿来开玩笑了,这一点她自认不如。 不过好在,担心了孟妮可两天,她竟然都渐渐把自己那档子事忘到了脑后,看来时间真是疗伤良药,再痛苦,再伤感,经过时间的冲刷过去,回头一看,已经淡了,浅了,看不出来了。 夹起煎蛋咬了一口,下面的银丝面上铺着碧绿的青菜,红色的火腿切片,卖相极佳,让人胃口大开,她正挑起面条吸溜到一半,门铃忽然惊天动地响了起来,害她差一点被呛到。 孟妮可去按可视门铃,一个粗哑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说:“弗萝拉,是我!开门。” 夏英杰?他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上午十点,他应该在上班吧。岳青莲疑惑地想,点头示意孟妮可开门。 胡小凡转身怯怯地问:“岳姑娘,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用了,不是外人。”岳青莲看着自己家这小小客厅,一个人住的时候没什么,现在胡小凡背对着大家在电脑上淡定地旺旺交流,自己坐在沙发上吃面,中间部分小麒麟和小金鲤正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孟妮可双手交抱,围裙勾勒出美好身材,眯起水汪汪的杏眼斜靠在厨房门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简直是乱成一锅粥。 夏英杰冲进门的时候几乎接不上来气,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慌张,西装揉得皱成一团,像是在哪里穿着衣服滚着睡了一晚,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眶凹了下去,胡子拉碴,怀里抱着几棵连根带土的不知名植物,张开嘴,刚说了一个‘你’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弯得像个虾米,全身在抽搐。 孟妮可从来没见过岳青莲这位‘前男友’,在她见过的‘前男友’之中也从来没有这种形象的人物,一时看直了眼,都没顾得上心疼她早上才拖的地板。 岳青莲敏捷地跳了起来,一边帮他拍背一边说:“慢点儿说,怎么了?你也被炒了?春节前还真是失业高峰啊。” “不是!我求你——求你一件事。”他喘着气抬起头来,一把抓住岳青莲的手腕,捏得死死的,“我急需几棵药救陈初的命,可是姜老头那没有年份高的,这几棵药力都不足,你……” 他忽然停了下来,纵然满眼急切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可见下面的话真是让厚脸皮如他也难以启齿。 “药力?那就是要纯粹一点的是吧?灵泉有用?我上次给你的呢?”岳青莲真不是舍不得灵泉的人,何况又是为了救人一命,她只是顺嘴一问,没想到夏英杰满面惭愧,哼哼唧唧地说不出来了。 “喂!说话!”她没好气地去掰夏英杰抓着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我还要嫁人呢!” 夏英杰狠狠地错了错牙,终于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姜老头说需要一个天地灵气充沛的地方将它们催熟,开花结果,才能入药,可是卫总那儿的聚灵阵效果不够,我就想……我就想你上次端着那盆玄芝走了,肯定是知道怎么救它,我……我……” 他实在是憋到了连脸都开始扭曲的地步,低声下气地说:“我求你救救陈初,这孩子就是心眼太死,其实人不坏……他才十七岁,还有大把日子好活,以后慢慢改也来得及……” 岳青莲真的很想反问一句:就那德行,他改得了吗? 但是察觉到手腕上的钳制慢慢松了下去,夏英杰的目光好像穿过她落在后面很远的地方,没有焦距,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忽然心就不忍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岳青莲低头憋回眼里的泪花,一把抢过他怀里那几颗植物:“你先坐,麒麟,跟我进卧室。” “嗳?”小麒麟不解地跟上,路过夏英杰的时候还不忘记在他鞋上踩了一脚,“坏人!冰棍儿也不给吾带一根哩!” 岳青莲回身拎着他后领就走,啪地在背后关上卧室门,把药材塞进他手里,然后神识一晃,两人进入了洞府。 早就发现了,能携带进洞的物品数量似乎是和修为有关,她能带进瓶子装灵泉,小麒麟差不多的东西都没问题,孟妮可勉强能带进一只试管,小金鲤自己能进来就不错了。 出了洞府,在半山上找了一块向阳的平地,岳青莲埋头挖坑,小麒麟也在一边挖,还埋怨:“这种半生不熟的中品药材,催熟作甚,宗主你就是不专心修炼,下了山,谷中原有一大片药圃,里面的灵药都是千年万载没有人采集过,随便一棵都能生死人肉白骨,好东西哩。” 这几颗奇怪的草本植物的确没有那株九叶玄芝的奇妙,居然都不会自己扎根入土,还要刨坑刨半天,岳青莲闷头干活说:“麒麟,不是告诉过你,好东西都要自己留着。” “宗主此言甚是,哼,坏人!”小麒麟想起新仇旧恨,恨恨地磨着小牙齿,“有朝一日踩死他!” 埋好了土,一颗给浇了一滴灵泉,看着因为被夏英杰就这么直接拎过来的蔫巴巴的药材一下子恢复了精神活力,尽力把草叶伸向空中吸取着青色灵气,岳青莲觉得没问题了,嘱咐小麒麟在旁边看着什么时候开花结果了再拔,自己晃出白玉印来。 夏英杰还在门口站着,可怜巴巴地搓着手,看见她出来,眼睛一亮:“怎么样了?” “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你先别着急,陈初现在什么情况?”岳青莲对于陈初虽然没有好感,但到底也是自己救了一次的人,总不希望他年纪轻轻就死了。 夏英杰苦笑了起来:“还没谢谢你们,用甘霖咒给他拔了大部分的毒,但那个锁灵散实在太厉害了,完全克制本门的纯阳心诀,他中毒的时间又过长,浸淫骨髓血脉,不下猛药无法驱散,这几天就靠输液吊着他的小命……” “那还不多亏你给我寄了教学快递。”岳青莲揶揄了一句,“要是这次能救了陈初,你们门派里就不会追究你泄露本门机密的罪了吧?” 夏英杰脸色大变:“不可能!这是两回事,你可千万别对人说起啊,要杀头的!” 岳青莲嗤之以鼻:“又说谎了,懒得理你。” 她自顾自地坐回沙发上开始吃面,孟妮可看看她,又看看夏英杰,很客气地说:“吃了吗?” “没呢没呢。”夏英杰应声抬起头,闪亮亮的小狗眼眨也不眨地看向厨房。 岳青莲端着碗发出‘噗’的一声,听起来很像是窃笑。 孟妮可没想到自己一句礼貌性的问话居然是这个后果,认命地摸摸鼻子又进了厨房:“那就一起凑合吃点吧。” 计划取消 白玉印中灵气充沛,不等夏英杰稀里哗啦吃完一碗面,小麒麟就拎着几棵药材走出卧室,往他怀里一丢:“喏,拿去!” 夏英杰嘴里还含着面条,手忙脚乱地跳起来接,猛地一吸,把挂在嘴边的几根面条全数吞进嘴里咽下去,才说得出话:“谢谢,谢谢啊!下次一定给你带冰棍儿。” “坏人!吾要吃哈根达斯!”小麒麟恨恨地发泄了一句,打着哈欠去开冰箱找食去了。 岳青莲拿过一个纸盒递给他:“装起来吧,你还真就是抱着这几颗草一路来的?” “嘿嘿……嘿嘿……”夏英杰小心翼翼地把几颗药材放进纸盒里,顾左右而言他,“出门旅行啊,弗萝拉?” 岳青莲没好气地转过头:“每次都这样!转移话题!是,我是要回老家一趟,扫墓,不是跟你说过吗?” “哎哎,我忘记了是今天嘛,那就走呗,别误了飞机。来来来,咱们一起下楼。” 岳青莲恨得简直想拿起白玉印敲他的头:“夏英杰!你这个来了就吃,吃了就走的家伙!” 她抬腕看看手表,皱了下眉头:“好像是有点来不及了,又不能开车,机场大巴也不一定能赶上,算了,反正我也不去欧洲了,等清明节再回去扫墓一样的。” 她的确有点不想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回去面见父母,和当初定下机票时候的意气风发不一样,现在的生活完全是在谷底,忙着收拾自己还来不及,回去对父母说什么?他们在天有灵也会为自己担心吧? “哎!哎哎!”夏英杰大惊失色,眉毛都跳了起来,“可别啊!这时候春运,飞机票多贵的!你就这么浪费了?” “反正浪费的也是我前公司的钱,你心疼什么。”岳青莲把那个前字咬得很重,这又是另一个方面的原因:她虽然当时收下了飞机票,但潜意识还是不愿意拿着前公司出钱的机票回家的。 她知道自己是有点矫情,但还是一点都不想欠别人的。 “不行不行!你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回家扫墓,这个很庄严的,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不孝啊!这是大罪!天雷会劈的!”夏英杰激动起来,胳膊底下挟着纸盒就站起来催她,“走走走,快点!赶紧的!别误了飞机!” “你没病吧?我就是推迟一下而已,又不是说这辈子不回去了。”岳青莲奇怪地看着他,“就算我想修葺一下父母的坟墓表达孝心,快过年了哪里还找得到人,不如等春天了再说。” “哎呀,你都买了机票还不回去,太任性了!这又浪费又不孝!”夏英杰急的差点要跳脚了,“快快快!大不了打个的去机场。” 岳青莲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好,我去……真是的,都搞不清楚是我回家还是你回家………夏英杰你没事吧?现在到底是谁比较急?你还不快拿药去救你外甥的命,在这跟我唠叨我回不回家的问题。” 夏英杰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摸出来凑到耳边‘喂’了一声,脸色微变。 这让岳青莲也紧张了起来,总不至于是陈初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吧? “嗯,好,我知道了。”他简单地说了几个字,挂上电话,再看向岳青莲的时候,挂起了一脸谄媚的笑:“啊……哈哈,弗萝拉,我想了一下,孝顺是论心,不是论行为的,所以你不回去其实也不代表什么,清明节好嘛!清明节是国家法定节假日……清明上坟才是传统,对吧?” 岳青莲无语地看向孟妮可,后者趁夏英杰看不见的时候,用手指在太阳穴上画了一个圈,询问地看着她。 “我懒得理你!”岳青莲发狠地说了一句,俯身去提自己放在地板上的旅行袋,夏英杰殷勤地伸手:“我来我来,一起下楼呗?” 本来客厅的面积就不大,茶几旁边是方寸之地,两人挤在一起,他胳膊肘一拐,啪地一声,放在茶几边上的面碗被碰翻了,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里面的小半碗面汤泼洒得地上、沙发上、裤子上、岳青莲的旅行包上都是。 “夏英杰!”岳青莲怒吼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夏英杰没口子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孟妮可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推开他们俩:“别添乱了!我早上才擦的地板啊!” 等到岳青莲换下裤子,打开旅行包把东西都倒出来,时间已经真的不太够了,仓促之间她又找不到大小合适的行李箱,偏偏这时候手机还响了,是顾景行。 “喂,顾先生?我?哦,我要回老家一趟,现在正在机场。”岳青莲捂着手机跑进了洗手间,“不好意思,决定得比较仓促,回来之后再请你吃饭,谢谢你上次。” 顾景行在手机那头笑着说:“快春节了,是该回家和亲人团聚一下,岳小姐家乡哪里?” “哦,挺远的,一千多公里呢,浙江新海。”岳青莲轻快地说,顾景行下一句话却让她张口结舌:“真巧,我要去上海公干几天,这两个地方很近吧?” “呃……是很近。”岳青莲干笑着说,“顾先生哪天的飞机?” 顾景行低低的笑声像一只温软的小手,酥酥地刮着她的耳膜:“今天。” 岳青莲接完电话从卫生间出来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大力地拍着夏英杰的肩膀说:“老夏,你今天来的真及时!” “啊?”夏英杰迷茫地半张着嘴,神态困惑。 “哈哈,不说了,来,我送你下楼。”岳青莲豪迈地大笑。 “这太客气了……”夏英杰有点受宠若惊。 “朋友嘛,应该的。”岳青莲雀跃着推他出门,按电梯的时候还哼着歌,神色愉悦,夏英杰偷偷窥探着她的脸色,确定她是真的高兴而不是要用笑容麻痹自己好拖出去胖揍一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弗萝拉,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没有没有。”岳青莲立刻摇头,“我很忧虑的,你看,陈初还病得很重呢。” 陈初病再重你也不会忧虑的吧……夏英杰嘀咕,又问了一句:“那个,你家怎么这么多人?” 岳青莲做恍然大悟状,往电梯壁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动心啦?” “啥,啥呀?” “我闺蜜呀,姓孟叫妮可,家世清白,书香门第,单身,年龄么,比你小三岁,目前淘宝开店中,收入养活自己没问题,外表么你看了好几眼的,还吃了人家一碗面……”岳青莲越说越笑得厉害,“怎么样,是不是贤妻良母的范儿?真动心了就跟我说,我给你们介绍,没问题的。” 夏英杰嗖地一声紧贴着她对面的电梯壁站着,眼睛瞪圆了惶恐地说:“这种谣言别瞎说啊!” 不知怎么的,岳青莲心里忽然真的高兴起来,她低下头,忍住唇边的一缕笑意,又板起脸来说:“你们男的不都这样吗?没事就挑剔‘一天到晚忙工作,回家连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都不做,我娶的是老婆,不是公司同事!’,好像老婆在你们心目中,唯一的作用就是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对呀,我是不会做饭,难得看到一个会做饭的,你还不加紧扑上去,还等什么呀。” 夏英杰讪笑着分辨:“我就是看你家里人这么多,提醒你一句……” 知道他是真的为自己着想,岳青莲抿嘴一笑,等电梯门开了推他出去:“知道了!那是我铁杆闺蜜,没事的……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夏英杰摸摸头,露出一个憨笑,转身跑着出了公寓大门。 回到家里,孟妮可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小麒麟凑在胡小凡旁边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吃冰激凌,岳青莲坐下,伸长双腿,叹口气说:“总算过去了。” “您这位贵客是哪尊神啊,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孟妮可翻过一页报纸,头都不抬地问,“下次我好绕着走。” “哎呀,无非是我若干位前男友之一,现在还保持着纯洁的朋友关系而已。” “啧啧,青莲,我今天头一次发现你原来还有做包子的潜质。” 岳青莲无语,侧头去看她手里的报纸:“财经版?有什么耸动的消息没有?!” 孟妮可虽然是个理科生,但对金融财经的认知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刚刚能弄清楚‘一篮子货币’是怎么回事,如果她的目光停留在财经版,莫非是央行加息这样的大新闻?! “哦,不是,我刚看到一条消息。”孟妮可指着报纸下方一条小豆腐块,“德国spks银行高管结束香港考察,临时决定转赴内地,第一站暂定浙江。” “怎了?欧元区还没复苏,外资热钱进入大陆也不是第一天了,没啥好奇怪的。” “这个银行嘛,我们刚到德国的时候一起开的户头,就是这家。感到挺亲切的。” “亲切吧?我也很亲切,我还在这家银行法兰克福的某分行实习过三个月呢。”岳青莲懒洋洋地说,“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行长是个很古板的德国老帅哥呢。” 孟妮可合上报纸,若有所思地说:“青莲,你前男友刚才的药材能在我们山上催熟,是吧?” “是,你想干嘛?”岳青莲警惕地看着她,“你想种萝卜?” “哎唷,什么萝卜呀,要种也是种人参嘛。”孟妮可虚情假意地笑着,走过去一把抱起小麒麟,“麒麟,现在想不想嘘嘘?” “不想。”小麒麟咬着勺子,眨着大眼睛看她。 “如果我这就去哈根达斯给你买五大桶冰激凌呢?”孟妮可诱哄着。 小麒麟伸出一只小胖手,比了个‘八’:“这样的话,吾就勉强想一想。” “小鬼头!”孟妮可笑骂了一句,揉乱他一头短毛,“先欠着,等收成了再给!” “喂喂喂!”岳青莲惊悚了,拼命在沙发上往后退:“你们想把我的朝歌山变成青莲宗生产大队吗?!” 孟妮可举起小麒麟往她胸前一丢:“村长,分田了!” 岳青莲不得不承认,淘宝上还真的是什么都有,孟妮可坐在电脑前又是比评价又是比价格地忙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快递就送来了一包包的……种子。 “人参,何首乌,山茱萸,百合,黄精,石斛,当归……”岳青莲一包包地翻着看,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妮可,你真的觉得这样种下去能收获吗?” “啧,青莲,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在厂里的时候,在阳台上种着香葱,罗勒,大蒜,小番茄呢,充分做到自给自足。”孟妮可把种子分类放好,不知道在纸上画着什么阵势,“真可惜,种冬虫夏草需要虫子做母体,我怪恶心那玩意儿的。” “哇!”岳青莲惊跳了起来,把手里的种子包扔了一茶几,“这里没有虫子吧?!” “没啦没啦,宗主,胆子放大一点,你都修真了,还怕虫子。”孟妮可画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皱眉问:“麒麟,你说种灵药的时候,是按五行分列呢,还是按八卦分列?哪一种排列方式可以更好地吸收天地灵气?” “这个吾怎么会知道,吾又用不着在药圃里劳作,看守药圃的都是门派里最低级的弟子,吾走到那附近的时候,挖几棵来尝鲜就好。” 岳青莲拍拍她的肩:“我知道有个人一定懂……丹宁的前男友。” “不是吧?你们的前男友一个个都是神人呐!”孟妮可抱怨着去打徐丹宁的电话,出乎意料徐丹宁一口答应下来,说等会可以qq三方语聊,认真地进行学术讨论。 岳青莲在洞府里打坐了一段,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孟妮可,小金鲤,小麒麟都进来了,小麒麟抱着临时征用来挖土的炒菜铲和汤勺,不甘心地问:“小狐狸为什么不进来,嗳?” “小胡不说他守门吗?不然真有强盗闯进来,把你的哈根达斯搬空了我们都不知道。”孟妮可敷衍地说。 “骗人。”小麒麟仰起脸看她,“孟长老一张符咒即可布下结界,虽你修为甚浅,防御效果甚微,示警总是可以的。” “小鬼,你还真是童言无忌。”孟妮可看岳青莲睁开了眼睛,一手敏捷地捞住要蹦过去喝灵泉的小金鲤,“哪,这地界她最大,找宗主说去。” 岳青莲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问:“小凡不肯进来?” 孟妮可摊开手:“看上去是很想的样子,但又犹豫。” “麒麟,去,跟小凡说,就说我的话,农业生产是本宗的首要任务,让他赶紧进来参加集体生活,出一份力,算dkp分数的。”岳青莲又补上一句,“这是他作为本宗唯一成年男丁的不二职责。” 小麒麟丢下炒菜铲和汤勺,身形在空气中一阵扭曲,消失不见,再度回来的时候,身后出现了一只三花小狐狸,皮毛颜色斑驳,羞惭地低着头,拱了拱爪:“宗主,我……我只能以这般模样进入,恐难当大用,还是让我出去罢。” “胡说!有一分力出一分力,你不是还有四个爪子嘛?我们只有两只手呢!”岳青莲一挥手,“走!” 两朵本命宝莲 于是青莲宗生产大队就浩浩荡荡地列队出了洞府,走到半山坡上孟妮可早先画好的一块空地处,地势平坦,没有什么原生的仙草,只有覆盖满地的一种手指长短的挟野草’,绿得赏心悦目,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闻起来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好东西啊。”孟妮可制止了小麒麟乱刨的粗鲁举动,小心地把不知名的野草拔出来平摊在石板路上,“以后我拿这个加工香包,去淘宝卖去,唔,还可以卖给spa做熏香。” 接下来的事异常混乱,岳青莲事后想起来都觉得羞愧,青莲宗第一次集体活动居然是开垦,还用的是炒菜铲和汤勺,以及人手、狐狸爪这种极其不靠谱的工具,不是说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会使用工具吗!那为什么她还要徒手挖坑,以至于劈了两根指甲! 按照周林森传授的‘上合天地下符五行灵植相生大法’,孟妮可认真地按金木水火土的属性把每五棵植物播种成一个等边五边形,中间则加上一棵灵芝,扬言得到了最高风水学权威的保证这才是最佳种植方法。 于是山坡上飞快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五边形,每五个小五边形又凑成一个中五边形,以此类推,最后成了一个大大的五行阵。 等到第一批种子都种下去之后,小金鲤跳来跳去地负责浇水,其他人还得帮着孟妮可翻捡整理垦荒时候拔下来的‘野草’。 “此草漫山遍野都是,从前不过是某些低级弟子摘来晒干做成枕头,有养心宁神安眠之效,无甚用处的。”小麒麟很不耐烦做这种琐碎的活儿,一边笨拙地用肥短的小手指翻着草,一边抱怨。 “小鬼,你真是不知道人间疾苦,就这个,对人体无副作用的安眠药,研究出来分子式我能天价卖给拜耳制药你信不信。”孟妮可兴致勃勃地说,“快点弄,等赚钱了给你盖一个哈根达斯的房子!水龙头一开,里面流出来的都是香草冰激凌。” “吾要吃巧克力的。” “那就再盖一个巧克力的!” 胡小凡整理着草药,偶尔抬起头来,乌黑湿润的大眼睛看着被浓雾遮蔽,时隐时现的山景,喃喃地说:“这里真好。” 小狐狸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吧。岳青莲这么想着,碰碰他毛茸茸的大尾巴:“小凡,想家了吗?春节给你放假,回去看看吧,按理说我该给门派里的人发红包的,但我们宗实在很穷啊,你看这里什么好,想拿的就跟我说一声。” “宗主。”胡小凡转身郑重其事地拜了一拜,“您肯收留我这等微末狐妖已经是莫大的功德,不敢有份外之想。” “呔!不许提什么妖不妖的,我们宗不论这个,是不是,麒麟?” “就是,小狐狸你不要挑这种凡品药材,待吾去那边给你摘些好东西。” 胡小凡一脸紧张地摇头:“不不不不不可!太过珍贵的灵草,给我无益,反而会引祸上身,宗主,这种仙草有收魂定神之效,可否赐我一些,带回去给族里的姐妹,可免练功走火入魔之虞。” 孟妮可大方地说:“没问题,回去我用床单给你包一筐走。” “如此多谢孟长老。”胡小凡感激涕零地回身又是一拜。 看着他带着一撮红毛的毛茸茸大尾巴在眼前摇晃,岳青莲脑补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胡小凡下了火车,变回原形,红毛尾巴尖儿的三花小狐狸四肢着地,敏捷地在山林间穿行奔跑,脖子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床单做的包袱…… “啊哈哈哈。”她笑得滚倒在山坡上。 “宗主为何发笑?”小麒麟疑惑地问。 孟妮可把他的小脑袋给扭过来:“唔,宗主只是想到了本派的美妙前景发展,有些情不自禁而已,干活。” 岳青莲翻了个身,躺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惬意地微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和现实中一样,碧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从天上缓缓飘洒着青色的先天灵气,无数青色光点也从地面上的山峦叠翠中徐缓上升,交织成一幅美妙的画卷。 刚种下去的药材就在身边,浇过水的土地湿润黝黑,散发着刚垦过荒的土壤的味道,让人很安心,侧头看去,平整的地面似乎有什么异动,一个东西从土地里努力地向外拱着,出来了……沾着黑色土粒的鼓鼓嫩芽,稚嫩的半透明绿茎努力地顶着它探出地面,发出第一声轻微的生命声音‘啪’――于是嫩芽缓缓打开,变成两片绿叶,种子里来自先天的营养此刻消耗得差不多了,它伸展开属于自己的叶片,吸收着大自然赐予生命的一切礼物:阳光,空气,水,无穷无尽的先天灵气…… 岳青莲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什么地方,也像这颗种子一样,萌发了。 外面的世界顿时离她远去,大家的笑闹声仿佛远在天边,天地间就剩下她丹田内那朵青色莲花在缓缓呼吸,上面的青色小光团活泼泼地一跳一跳,应和着她的目光。 天地,生命,种子,新生,循回……许许多多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最终神奇地串在了一起,让她不自觉地微启双唇,悄然发出一声叹息。 小莲蓬里那颗隐约有针尖大小的光点闪烁的莲子,应和着她的叹息,噗地一声,突破而出,弹到半空中的时候,啪地全数绽开成一朵娇嫩的水色青莲,宝光烁烁,绕着丹田欢快地旋转,充满了新生的喜悦和张狂肆意,莲台周围十八莲瓣起起伏伏,仿佛也在欢呼着迎接它的诞生。 而莲台上悬浮的青色光点,此刻却沉寂下来,不再跳动,光华内敛中可以看出光点其实是一颗蛋的形状,上略尖,下浑圆,在中下部三分之一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粒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红点,整个光点中,只有这个红点还在随着岳青莲的心跳声缓缓起伏,似在呼吸。 岳青莲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骨碌爬起来,身边的药材这会功夫已经长到她小腿那么高,难道说她刚才睡着了,其实是一个梦? “怎么了?”她发现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大家此刻都停了声,齐齐地看着她。(.好看的小说) 没人说话,孟妮可用手指了指她上面,岳青莲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自己那朵本命宝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不对!怎么有两朵?同样大小,同样光彩,同样颜色,此刻像有生命一样,亲亲热热地头靠头漂浮在一起,围绕着她的身体盘旋飞舞不已。 “这,这怎么会有两朵?!”岳青莲惊讶地指着,结结巴巴地问小麒麟,“俗称本命,不是应该一个人只有一条吗?” “修真有成,三魂六魄皆可分身而出,故有一气化三清之说,两朵本命宝莲什么稀奇。”小麒麟嘴巴一撇,“朝歌道友当年飞升之前,有九朵本命宝莲护身,宗主你才修成两朵,还须加紧。” “是是,我一定努力……”岳青莲很惭愧地说。 “待你修炼有成,可将一魂暂时寄于本命宝莲之内,放至离苏湖内供养,就算遭遇不测,魂飞魄散元婴破碎,有这朵宝莲在,亦能起死回生,有无上功效。”小麒麟老气横秋地指点着,“如能修成化影神通,本命宝莲亦可化为汝形,分毫不差,联手御敌,比普通化身千万还要顶用。” 岳青莲正想热泪盈眶地感叹一下这岂不是成全了自己从小就有的‘一个替我去上课一个替我写作业’的愿望,忽然看见一本正经坐着高谈阔论的小麒麟忽然跳了起来,欢叫一声,拔腿就向下山的路跑去。 小金鲤刚浇完了水,正累得瘫在整理好的草上翻肚皮,一看小麒麟跑了,顿时尾巴一甩跳了起来,像忽然上足了发条,蹦着就追了过去。 “喂,你们去干吗?”岳青莲追了两步,眼前豁然开朗,浓雾逐渐变薄散去,露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直通向山谷,在道路的尽头,浓雾依旧遮蔽的地方,现出一棵粗壮的大树,三人不能合围,枝叶繁茂,浓绿的树荫遮蔽了好大一片地方,绿叶间星星点点闪过火焰般红艳夺目,如拳头大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花是果。 “哇!”小麒麟迈开小短腿一溜小跑,全速冲到了树下,伸出短短的小手臂抱着大树狠狠地摇晃着:“给吾吃!吾要吃!” 小金鲤紧追着他到了山脚下,看见前面的路依然被浓雾遮挡,无处可通它心心念念的离苏湖,不禁悲从中来,蹲了一个角落,嗒嗒地掉起眼泪来。 岳青莲放慢了脚步,缓缓地向山下走,一路东张西望着属于自己的地盘里新开启的地图,山坡上照旧是覆盖着仙草奇花,但多了好几片树林,以她贫乏的植物知识,只能辨认出其中一种是竹子――成片的竹林沙沙摇曳,仅有手指粗,一人高,但根根挺拔笔直,如枪竖立,微风吹起发出叮叮的金石相撞声,竹叶边缘锐利如刀,甚至连颜色也和金属接近,闪着钢铁的光芒,竹林里没有竹笋,倒是平地涌起不少透明的七色晶体,垒在竹根附近,闪着迷离的朦胧光泽。 “水晶?不!是灵石!”孟妮可凑近一块挨着小路的晶体,伸出手指轻轻一摸,从晶体里飘出一缕金色灵力,缠绕在她手指上,调皮地一路飞旋而上,在眉心处轻轻一点,消失不见。 孟妮可震惊地伸手摸了一下,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岳青莲:“这是能直接增强我灵力的石头!摸一下就等于我打坐运行三十六周天,那我要是……” “妮可,修行切忌急功近利啊。”岳青莲提醒她,孟妮可激荡的心情这才慢慢平复下来:“你说的对,还是要靠自己。” 越往山下走,山谷里的灵气就越浓厚,白玉印里第一次出现了活动的生命,时而有几只巴掌大的玉色蝴蝶翩翩飞过,转眼又消失在浓雾中,最下面的花草树木,根部都包裹在如雾气般聚在一起的青色灵气中,犹如天上仙境,植物也越发地繁茂,岳青莲偶尔瞥了一眼,就看见上次小麒麟拿给狐飞墨的什么十方什么阴阳什么果,一大片挨挨擦擦地挤在一起,小拇指般大小的红色果实如红珊瑚雕刻而成,满满地结了一堆。 “宗主!快!吾要吃!”小麒麟在下面跳着脚地喊,岳青莲不得不加快脚步,走到大树下面,跟他一起仰头看着,仅仅就这么站着,都可以感到这棵大树张扬充沛的生命力,奇异的是,这一棵树上,居然同时有花有果,那火焰一般艳红的,不是重瓣交叠的娇艳花朵就是比她拳头还要大三圈的肥大饱满桃形水果,树叶间还隐藏着大大小小没成熟的绿色果实,树下的茵茵绿草上散落着殷红花瓣,有几片正粘在小麒麟雪白的小胖脚丫上。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一成熟的蟠桃?”岳青莲惊讶地问。 小麒麟蔑视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比蟠桃好吃多了!宗主,吾要!” 岳青莲单脚一跺地面,轻盈地飘浮了起来,选中了一颗看上去最大最红的桃子,伸手去摘,碰触到的时候,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成熟的感觉,看着就在一尺之外,正盛开得绚烂如接天烈焰般的桃花,再看看手中的饱满果实,一起一终,一生一灭,竟神奇地同时出现在一棵树上……她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手指掐住枝叶根部稍一用力,桃子脱离了大树,到了她的手里。 转身落地,小麒麟欢呼一声扑上来,百忙之中说了句:“多谢宗主。”拔腿就跑。岳青莲吁了一口气。刚想转身再审视一下自己的新地盘,就看见孟妮可,小金鲤,胡小凡三双眼睛看着她。 “做――做甚?”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胡小凡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用爪子扒着土,小金鲤跳到青石板上,用尾巴蘸着水跳字,岳青莲反正也看不懂,孟妮可就淑女得多了,委婉地说:“青莲,从小就要向小孩子灌输正确的观点,比如说‘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 岳青莲欲哭无泪:“不然我们宗里再养个猴吧?” 等到青莲宗每个人都抱着一个桃在啃的时候,岳青莲才有机会观察四周,这已经到了山脚下,透过间或薄弱的浓雾,可以看到山谷里花木争奇斗艳,一畦畦的药田按不知道什么规划原理杂乱无杂地排列着,但一眼望去,又感到在杂乱中似乎存在着玄妙的规律,一花一石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改动一丝一毫都损失了‘和谐’。 山谷深处看不清楚的地方,隐约有亭台楼阁等人工建筑,一条银练似的瀑布从悬崖上倾泻而下,流入悬崖下的小小深潭,又化为几条溪水分头涓涓流出,在山谷中央汇聚成清澈如平滑玉石般的湖泊。小金鲤整条鱼趴在桃子上,一口一口慢慢啃着,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的离苏湖,那模样老虎看了都要流泪。 “呃,我一定努力修炼,争取有生之年打开所有禁制。”岳青莲不好意思地说。 “是谁的有生之年,你的,还是小鱼的?”孟妮可问。 于是岳青莲不吭声了,啃桃。 桃子的确美味多汁,甘甜爽口,刚刚啃开一点皮,鲜嫩的果肉就混着汁水涌入口腔,顿时有一种荡涤前尘的舒畅感觉,满足到不得了。 在小路的尽头,立着一块高大的白玉碑,如油脂一般泛着细腻光洁的辉光,温润凝重,小麒麟一边吧嗒嘴一边说:“宗主,这就是本宗的山门,朝歌道友飞升之时,封禁此山,已将字号抹去,你可在上面刻上本宗名号,以为标识。 “真不好意思,麒麟,你宗主我不会雕刻。”岳青莲看着一丈多高的玉碑,苦恼地说。 小麒麟再次表示不屑:“仙家宝物,修道神通,岂还需要甚么雕刻,只要你心里想着要写什么字,上面自会浮现出来。” 岳青莲正在心里谋划着是写隶书呢,还是篆书呢?楷书之类的就完全不考虑了,没有古朴之气,不够范儿,篆书自己又写不太好,隶书会不会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就看见玉碑上悄悄浮现了从上到下一行大字: “真.孟妮可女王亲卫队召集处” “妮可!”她暴跳如雷,还没跳完,又看见在稍微下面一点的地方,又慢慢出现了一行小字: “小黄和小花一起睡,羞羞脸。” “呼”地转身,她怒视着青莲宗全部人口:“这又是谁?!” 没人开口,等她再度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上面又多了两行字: “修炼是有意义的事” “红尘俗物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们~~~~~!” 这一天,青莲宗宗主大人的怒吼声在山谷中回荡了很久,很久。 而自此之后,刻着青莲宗三个字的玉碑就一直傲然挺立在山脚下,再没有人不顾公共道德地乱涂乱画了。 邀约 失业之后的第一个星期过得非常无聊,从周一到周三,岳青莲基本就没出过白玉印,充分做到了全心修炼心无旁骛,星期四中午孟妮可要和高彤介绍的美体中心经理谈合作事宜,才说动了她当司机。(.好看的小说) 开车出去的时候她还在抱怨:“你又不是不会开车,还拖我出来。” 孟妮可忙着把耳边一缕不听话的卷发给理好,在镜子里左右端详自己:“我都八年没开过车了,这是对别人的生命安全负责――喂,我看上去怎样?” “非常好,很有御姐气势。” “少废话,我是问你我看上去像多大?” 岳青莲忍住笑:“行啦,妮可,你往那里一站,把身份证一拍,就是活招牌了,保证马上就谈成。” 孟妮可十分满意:“ok,等本长老赚了钱,给你换辆宝马。”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朋友也一样,这毕竟是孟妮可的生意,岳青莲不想介入太多,再说有高彤陪着,肯定这边吃不了亏,所以她把孟妮可送到约好的咖啡厅之后,让她快完事的时候给自己打个电话,自己一拐方向盘,开向金融街。 几天没来,金融街还是一样地高楼大厦,玻璃外墙闪着耀眼的光辉,路上走的白领男女们意气风发,就像从前的她一样,第一次这么悠闲地开车经过,不必去考虑今天下午的安排,会议,日程……还真是奇妙的感觉。 把车停在金鑫大厦下面,打电话上去找夏英杰。 她舒舒服服地在座椅上坐好,塞上耳机听音乐,不一会儿看到夏英杰气喘吁吁地下来,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了她的小丰田,带着一脸无赖的笑走过来敲窗:“嗨,怎么不上去找我?” “没~预~约~呀。”岳青莲俯身推开副驾门让他上车,夏英杰受宠若惊,急忙窜过来,一边坐进来一边赔笑着说:“你来还要什么预约。” 岳青莲不想提上次的事,更何况自己后来跟顾景行走了,想起顾景行,那又是一笔糊涂账,所幸他应该还在上海公干,不至于碰上。 “陈初怎么样了?”她从后座拎过一个用缎带包装得很精美的纸盒,“虽然礼貌上你外甥生病了,我该去探望一下,但那小子实在……我是不想见他,送个桃子意思一下吧。” “哎呀,你真是太客气了,东西到了就行,人还亲自过来一趟。”夏英杰眉开眼笑地接过纸盒,“他好了之后,我一定带他去府上道谢,救命之恩哇!当涌泉相报。” 岳青莲冷哼一声:“道谢就不必了,我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不过他还欠胡小凡一个道歉才是真的。” 她侧头看夏英杰,揶揄地说:“这点就难办了吧,你知道,胡小凡可是个狐妖。(.无弹窗广告)” 果然,夏英杰的眉毛都扭曲起来,愁苦地说:“那个……陈初这孩子死心眼,恐怕一时半会的……” “老夏,不是我多管闲事,陈初既然是你外甥,你就担负起教导的责任来,不能任由他这么胡来,什么人啊妖的,他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狭隘、偏执。”岳青莲语重心长地说,“小树得砍,小孩得管,有句老话说得好:小孩子不听话,就要用――打的!” 夏英杰吓了一条,连连摆手:“不能不能,怎么能体罚呢!你那大印砸一下,他哪还有命在!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了!” “算了吧,你还教育他,看他对你那副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你舅舅呢。”岳青莲不屑地说。 夏英杰忸怩地低下头:“其实,陈初真的是个本质不坏的孩子。” “那就跟我没关系了,其实,我本质上是个非常邪恶的女人。”岳青莲耸耸肩,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知道我失业了吧?” “呃?呃……”夏英杰含糊地说,“知道一点……那天我打电话到你公司,她们说的。” 岳青莲自失地一笑:“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准地逮到我在家的时候过来……算啦,你认不认识汇通银行的什么人?可以打听内幕的那种。” 夏英杰做恍然大悟状:“你是要找新工作?汇通银行恐怕不太适合你的作风,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可以帮你去找几家……美国怎么样?” 岳青莲摇摇头:“我不急着找工作,现在就挺好,想先休息一下,给自己充充电。不过,”她的指甲不自觉地狠狠敲打着方向盘,“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弗萝拉,其实吧,工作什么的,都是浮云,你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换个环境说不定会更好……你真不考虑去美国?” 岳青莲挑眉一笑:“你要去的话,我就考虑考虑。” “这个不太好吧。”夏英杰厚脸皮地笑,“带家属可是总监级别才有的待遇。” “呸!”岳青莲笑着啐他,“走吧走吧,不耽误你赚钱了,我们谈五分钟话,股票说不定就跌得你直跳脚呢。” “乌鸦嘴啊弗萝拉!”夏英杰推开车门窜了出去,回头对她笑着挥了挥手,连跑带颠地进了大厦。 看看时间还早,孟妮可也没打电话来,岳青莲决定顺便去嘉华广场给小麒麟补充一下哈根达斯的储备粮,再给胡小凡置两身行头,搞不好孟妮可生意谈下来,以后胡小凡就不是‘客服001’,而是胡助理了,没衣服衬怎么行。 她对男装不太在行,不能像给自己买衣服一样速战速决拿了就走,正沿着四楼的橱窗慢慢地边走边看,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丫头?” “嗳!”她完全是下意识地答应,一边已经在脸上挂起微笑转身招呼,“曹总好。” 这一套行云流水,都是公司里养成多年的习惯,但直到她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被开除,已经不是懋华的职员了,这也不是在公司,而是在人来人往的购物广场。 果然是曹向南,微笑着站在一家店门口,米色休闲衬衫,灰色西裤,手臂上搭着铁灰色羊绒大衣,风度翩翩,公司里私下传闻曹boss当年是金融街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说秦明川是她的精神偶像,那么曹向南就是整个懋华大中国区的精神偶像,无论何时何地,外面多大风浪,内里波涛暗涌,只要他往公司里一站,目光一扫,那必定上下安定,风平浪静。 据说他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自费赴美留学生,哈佛商学院毕业之后奔赴华尔街,十年跳了三次槽,一次比一次高,最后谁都以为他会在雷曼兄弟安顿下来做高管,拿着股权终老此生,他却突然投奔了懋华,只带了个pa杀回大陆开辟分公司,金融街在当年还不过是一片荒野,懋华虽然不是第一个入驻本市的外资财控集团,却是当年算下来亏损最少的一个。 那之后,懋华和金融街就一起轰轰烈烈发展,一直到今天。 岳青莲进公司太晚,已经没机会看到曹boss老辣果断的行事手段,只能从秦明川身上略窥曹boss当年的风采。近年来曹boss大权下放,已经在为退休做准备,开会也总是微眯双眼,淡定喝茶,公司里却始终流传着老员工留下的谣言‘曹总不睁眼,睁眼要杀人。’ “真的是你。”他漫步走过来,从上到下打量了岳青莲一番,“还以为你回老家去了,不错,气色还行。” 岳青莲有点尴尬地低下头,无论如何,在这种场合遇见前公司大老板,总是件不太顺遂的事,早知道自己就不来了! “曹总,这么巧,您也来shopping……上次没能参加您的送行会,实在很遗憾。”她打算客套几句就开溜,曹向南却显然不这么想,安慰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哦,那个啊,无关紧要。你的事我听说了,小秦这次是处理得急躁了点,事情完全还没弄清楚,他就做出了决定。我知道他是想快刀斩乱麻,在我要离开,权力交接的时候不要多生事端,维持公司的稳定运作。想法是好的,但误伤了你,让你受委屈了。” 岳青莲抿了抿嘴,保持微笑:“这是秦部长的权力,在接受他的处理的同时,我也保留申诉的权利,我会找到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瞧瞧,还是有情绪了不是?”曹向南和蔼地说,“证据,什么证据?投资本来就充满一切不确定因素,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没有人能保证投下去的钱一定能得到收益,更没有人能保证某个项目一定能顺利完成,哪怕准备得再充分。市场就是这样,各种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大家各凭本事竞争,都有两把刷子,背后更是个中人脉关系错杂,对手搭上某条线就可能从我们手上夺走到手的项目,这并不丢脸,更扯不到什么内鬼,什么出卖上面去。” 他叹了口气:“你们哪,还是太年轻,失败了一次就疑神疑鬼,除了把自己内部搞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岳青莲很聪明地没有提到那来历不明的五百万,她相信秦明川也不会提到。 “好了。”曹向南看了看手表,“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丫头,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的,也不要对小秦心存怨恨,这件事嘛……” 他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手表,“倒真要委屈你了,按理说我现在可以插手干涉这个结果,但这个决定是小秦下的,我马上就要去美国,他是下一任的boss,在这个时候我开口,对他,对你,对公司的稳定和以后的发展也没有好处。” 岳青莲笑了笑:“曹总,您的心意我领了,谢谢,就先这样吧。” 她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公司,秦明川会怎样看她?猜她怎么搭上了曹boss的关系? “暂时放放是可以,但我一离开中国,恐怕这事就更没人给你做主了,这样吧。”曹向南不紧不慢地说,“我下午正要和本市的一个公司股东喝茶,不如你也一起来,向他说明一下情况,改天我再约小秦和他见个面,大家彼此沟通一下,尽量在小范围内了结此事,我也好放心地去美国,你看怎么样?” 岳青莲对于这个突然的邀约有点意外,本能地想开口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住了:怎么看,好像自己都没有回绝的理由,和公司股东认识一下喝次茶怎么看都是好事,而且别的不说,难道要给曹向南留下一个其实自己并不热衷于复职的印象吗?那岂不是正好证明自己就是那个内鬼。 曹向南没有等到预期中的回答,‘哦’了一声,笑着说:“在和朋友约会,没时间?” “不,不是。”岳青莲急忙摇头,“会不会太仓促了一点?” 她今天是出门当司机的,头发扎了个马尾,脸上脂粉未施,穿着去年的黑短夹克,哈伦裤,脚踩铆钉短靴,下地干活是足够了,去见公司股东就…… “丫头,别紧张。”曹向南笑了,“这又不是面试。” 他稍稍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坦率地说,我并不是非要挽留你不可,如果你这次是属于正常离职,我不会干涉小秦的任何决定,但这次非同小可,等于是破坏了公司一贯的团结气氛,我不会允许在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满金融街都在传我公司的某个员工被开除是因为她出卖了公司机密。” 他停了一下,又说:“如果今天你实在不方便,那也不要紧,这样吧,我把刘先生的电话留给你,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和他再联系,你看怎么样?不过,我很快就要去美国了,恐怕到时候不能在场。” 曹向南说着作势去掏名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岳青莲哪能不知好歹,急忙说:“曹总,谢谢您的安排,那就今天吧。” 她想过了,去和公司股东喝次茶,总不会发生什么事,难道曹向南还想劫色不成,真有那心思自己在公司的六年内他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再说自己又不是无力自保的小姑娘,到时候谁劫谁还说不定,顾景行那样的自然是要躲着点儿,自己公司朝夕相处了六年的boss怕什么。 曹向南愉快地笑了,一摆头:“走!丫头,跟上。” 孟妮可挂了手机,对高彤说:“是青莲,她临时遇见了你们公司的曹总,去喝茶了,说让我自己打车回去。” “哦,好啊,正好我们一起。”高彤若无其事地说,辞别了美体中心的老板,两人出门分头打的而去。 回到公司,高彤一边拿刚泡好的热巧克力暖手,一边按铃叫来安妮塔,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之后,状似无意地问:“周一曹总那三张机票,走了报销程序没有?” “还没有,艾玛说等曹总今天凌晨的返程机票和这几天的酒店账单拿到之后一起送来。”安妮塔有点奇怪高彤怎么会过问这等小事。 “哦。”高彤点点头,笑了笑,“boss也真是挺忙的,都要出国了,还到处跑,哎,他这次去的地方是……” “浙江新海。”安妮塔急忙提醒。 “挺好的,听起来就是个好地方。”高彤淡淡地说。 等到安妮塔出去之后,隔了一会儿,她叫进来琦琦,先问了几句新工作适应不适应,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之后,忽然说:“琦琦,我一直知道你们pa俱乐部是八卦聚集地,消息都传得特别快,有没有这回事?” 琦琦暗暗吐了吐舌头,挺直腰板说:“报告!偶尔是有的……但绝对没有影响工作。” 高彤笑得高深莫测:“你多心了,琦琦,现在我交给你个任务――”她身体前倾,把声音压到最低,“刚才,我看到弗萝拉和曹总上了一辆车……下班之前,我要风投部主管以上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琦琦吃了一惊,小脸绷紧了:“这样……不好吧?弗萝拉不是那样的人,她和曹boss一向没什么瓜葛,不!她和公司任何男性领导都没有瓜葛的!” 高彤曲起手指敲她的脑门:“你这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快去,照我说的做,没准这一次,我们就能揪出那个内鬼了!” 被困 岳青莲感到很不对劲儿。 这种感觉从她开车跟着曹向南的玛莎拉蒂往西郊开的时候就开始了,当时并没有这么明显,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公司股东还真是住得挺远啊。 然后她远远看到了那座依山‘别墅’,此刻两辆车刚刚经过大门。 其实风景很美,现在积雪已化,远近的山林犹如水墨画一般,大团大团的浓色淡墨渲染着深冬的感觉,庄园内部的草坪枯黄厚实,地毯一般铺在道路两侧,一路开来,十分安静,只有很远很远的地方,偶尔传来一声鸟叫。 奇怪这么大的庄园,从大门进来到现在,她就没看见一个人。 把车停在主宅附近的停车场,曹向南招呼她下车,这时候总算出现了一个接待的人,是个小姑娘,脸圆圆的,笑着跑过来:“曹先生,来得好早!” “小梅,这是岳小姐,我请她一起喝茶。” 小姑娘笑眯眯地转向岳青莲招呼了一声,做了个手势:“刘先生午休还没起来,您晓得的,这是他铁打的规矩,我们不敢去搅,您家先到后面坐一坐,茶具都准备好了。” 曹向南‘哦‘了一声:“也好,我们先过去吧。” 跟着小姑娘顺着主宅旁边的小路走过去,后面这半花园是中式的风格,假山怪石,小桥流水,花丛中有一座八角凉亭,现在是冬天,周围装上了七扇玻璃屏窗挡风,大理石桌旁边的小炭炉正烧得噼啪作响,红红火焰摇曳生姿,坐下来一点都不感到寒冷。 曹向南拿起青花瓷美人瓶,往壶里倒水,然后把壶放到小炭炉上,静待水开,问了一句:“喜欢喝茶吗?” 岳青莲看着桌面上整齐排列,精致考究的功夫茶具,摇了摇头:“曹总好兴致,我完全不懂这些。”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迷恋外国的洋玩意儿,喝什么咖啡、红茶,生活节奏太快了。”曹向南笑着说,“我就喜欢坐下来,自己烧一壶水,慢慢地泡茶,看看外面的风景……丫头,这外面的梅花要到春节才开,要是下了雪,一边品茶一边看梅上积雪,那可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岳青莲也笑了:“是的,曹总,也很风雅。” 她从包里摸手机的动作被曹向南看到了,眉毛一挑:“丫头,喝茶的时候,手机要关掉。” 这句话在曹boss来说,已经算是带点严肃意味的提醒了,岳青莲却没有乖乖听从他,相反,还把手机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曹总,这里真的很远啊,手机都没信号了。” “哦,是吗?我看看。”曹向南伸手去接,岳青莲敏捷地缩回了手:“您来过这里,应该知道吧?” 曹向南微笑着摇摇头:“我来这里的时候,都不开手机的。怎么,有急事?” “不是。”岳青莲握着手机,“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屏幕上手机信号为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就算再地处郊区,中国移动的基站还是照样会见缝插针地覆盖,在她来说,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就是和上次在金鑫大厦一样! “看来刘先生是不太喜欢现代科技,连手机信号都屏蔽了。(.无弹窗广告)”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包里,提醒曹向南:“曹总,水开了。” “哦。”曹向南站起来,去拎座在炭炉上的小水壶,岳青莲也在同时伸手:“我来吧,曹总。” 就在两人都站起来的时候,曹向南突然一脚踢翻了小炭炉!还燃烧着的红火炭和一壶开水迎头向岳青莲飞去! 她下意识地闪躲到一边,再抬头的时候,曹向南已经站在了小花亭的入口,背后就是梅林。 两人隔着一张石桌对视,曹向南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和蔼地问:“丫头,烫到了没有?” “对不起啊,曹总,打扰您喝茶的雅兴了。”岳青莲咬着牙说,“既然没有茶喝,那我就告辞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了起来!在金鑫大厦那个夜晚夏英杰曾经无意中说过一句‘虽然没有你们曹总的金鲤挡煞局那么精妙’,公司里从来不搞什么风水时辰的讲究不是因为曹boss不信,而是他太懂! 懋华一直风平浪静,没有金鑫大厦又是跳楼又是失踪地闹开了锅,是不是都是因为曹boss从来挑选下手的都是离职的员工?!什么公司股东之类的也是谎话吧,他根本就是把自己骗来杀人的吧!? “别急着走啊,你就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岳青莲提高警惕,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动作,嘴上冷笑着说:“怎么回事?我可没有修过犯罪心理学,不知道杀人犯的心理。不过想也知道,无非是利益,或者,是变态!” “丫头,不是我要杀你,我也没杀过人,只是想借你的命用一下而已。”曹向南温和地说。 “借,那还吗?”岳青莲尖锐地问。 曹向南无奈地说:“自然是没法还了。” “曹总,你说,如果我报警,警察会在这花园下面挖出多少尸体来?”岳青莲冷笑着问,“修真怎么了,修真也得遵纪守法!你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杀人!天道也不会放过你的!” 曹向南定定地看着她,和蔼地一笑:“丫头,你激动了,冷静一下吧。”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花亭。 岳青莲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看他动了,立刻身形一飘,转瞬移动到了他所在的位置,还没站稳就听到曹向南的声音:“丫头,回去坐着吧,别折腾了。” 奇怪!她能听得到声音,还很近,证明曹向南应该就在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可是眼前除了成片的梅林,远处的假山,围墙,一个人都没有! 她迷惑地向前跨了一步,还是没看到曹向南。 梅林枝干扶疏,一没有花二没有叶,一眼瞧过去清清楚楚,曹向南这么一个大活人,没道理能藏在树后面让她看不见啊! 再走了几步,都可以看清围墙上的瓦片了,曹向南还是不见踪影。 岳青莲环顾整个花园,各个角落都一览无余,此刻就剩下她一个人,很显然,曹向南已经不在这里了,她也尽快离开为好。 她匆匆绕过梅林,沿着碎石小径向刚才进来时候的月亮门走去,一路提防着会不会有妖怪从林间突然跳出来,就像上次一样。 没有妖怪,可是,她也没走到入口。 梅花园虽然不小,但是她走了足有十分钟,论理早该到了,可是月亮门就在近前,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得到门上拱瓦年深日久留下的裂痕,仿佛一脚跨出去就能到。 但这一步之遥,她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她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月亮门始终在那么近的地方。 岳青莲果断地离开了小径,踩上了旁边的土地,脚下的感觉是冻得挺硬的土地,并不是幻觉,围墙也近在眼前。 一步,两步,三步。 走不到,还是走不到。 她回身望向花园中间的小花亭,试着往回走去,这次出乎意料地顺利,不到三分钟,她已经站在了花亭的入口,地上刚被打翻的炭炉,水壶一片狼籍,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证明起码这里还是原来的地方。 “诸葛亮八卦阵?”她在脑子里里勉强搜出了点相关的内容。 怪不得曹向南让她别折腾了,好好坐着,原来这里除了能回到花亭之外,向哪个方向都走不出去。 真的吗? 岳青莲冷冷一笑,向外迈了一步,轻呼一口气,整个身体飞了起来,头上是冬日午后金色灿烂的阳光,身下是疏朗梅林,要不是她这身衣服穿得太不飘逸,还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 身体慢慢上升,下面的花园逐渐变小,岳青莲已经能看到墙外风光的时候,上升的势头忽然被什么给挡住了。 她伸手摸了摸头顶,明明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就是空气,阳光,却好像有一层透明的薄膜鸡蛋壳一样罩在了整个花园的上空,用手去推,推得动,但到了一定的程度,手上就传来柔软但坚定的阻力,一下把她的手弹了回来。 从包里翻出一张符咒,虚晃一下,无火自燃,岳青莲抬手用力向头顶的虚空一贴,‘咔啦‘一声,几道青紫色雷光闪过,冲击着上方看不见的罩幕。 还没等她确定效果,眼前忽然狂风大作,刮得她一时都睁不开眼,身体像片树叶一样横着就飞了出去,她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地向地面降落,不知道她被刮出去了多远,但落地的时候,神奇地竟然刚刚好在花亭入口的台阶上,跟她起飞的时候一步不差。 刚才的符咒是她自己画的,威力有限,和陈初在后巷地上用鲜血画下的不能同日而语,就是这样一个试探性的进攻,也招来了阵法的反噬,可见这还真不是轻易能离开的地方。 岳青莲慢慢走进花亭,转身看着玻璃窗外的梅林,黑瓦白墙,如果梅花开了,映着积雪红日,该是多么美的一幅画,可是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亭子里,只感到外面都是无限杀机,危险四伏。 多日来积累在心中没有纾解的郁闷此刻化作一腔怒火,丹田内青色莲台突地喷涌出一股灵力,雄浑厚发,转眼外放出身体,短夹克都被带得飞舞了起来,灵力如同啸吼的巨浪,从她全身迸发了出去,哗啦几声巨响,花亭上镶嵌的所有玻璃大屏尽碎,锋利的碎片向外飞溅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阵势引动,她眼前的景色突变,一会儿是漫天黄沙,狂暴旋风,一会儿是无边海洋,浪头翻卷,一会儿又是大坑密布,坑的边缘密密麻麻插着无数雪亮刀刃……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又恢复到最开始的梅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刻,在离梅花园不远的主宅二楼东侧窗口,曹向南正在观察着岳青莲的动向,从岳青莲飞上天开始,他的神色就有了微微的变化,叹了口气:“可惜了。” “五绝阵还没完全发动,怕困不住这女娃。”他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瘦高个,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说话的是青年,“曹先生,我们虽然暂时听你命令,但还是要啰嗦一句,她到底是谁家的后进,怎么得罪了你,要用五绝阵对付她?将来她的师长前辈找上门来,恐怕……” 曹向南微微一笑:“我也没有把她怎么样嘛,一切还是要等刘先生午睡起来,听他的。” 中年男子默不作声,手里不断地掐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曹向南转头问站在门口垂手站立的小梅:“刘先生大概什么时候会起来?” “这个不好说,以前都是歇半个小时就好了,入冬以来,一日比一日睡得长,前几日,要睡到太阳落西山,才起来的。” 曹向南看着阵中的岳青莲已经平静下来,坐在花亭里闭目养神,不再折腾,也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刘先生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毛病?是不是精神不济?” “不是哪,刘先生吃过晚饭之后精神就好得很,经常三更半夜地不睡,凌晨日出之前还要到院子里打一趟太极,才回去歇息两三个小时,早上九点还要到后宅照看老爷子。” “难道是在倒时差?”曹向南低声说了一句,自己也笑了,“那我们就等着吧。” 岳青莲坐下来闭目养神,是出于无奈,刚才那一幕已经告诉了她:要想来硬的,就要付出代价。她当然可以指挥白玉印把这地方砸个乱七八糟,但是这样真有用吗?这么野蛮的办法也能奏效的话,诸葛亮当年的八卦阵就不会被传得如此神奇了。 那好吧,反正他们的正主儿始终是要现身的,不如养精蓄锐,有的放矢。 她坐在石凳上,青色莲台仿佛感应到周围的危险,严阵以待,那粒悬浮在莲台上空的青色蛋形光点虽然还是照样凝立不动,但里面的红点却加快了跳动的频率,一丝丝青色灵力围绕着光点飞舞,跳上的时候被吸进去,跳下的时候被呼出来,在这样的循环中,红点并无变化,蛋形光点里却在逐渐分出轮廓来,好像是一个人盘膝端坐在内。 荒郊野外的庄园,梅花林中孤单的小花亭,一地玻璃碎片,冬日寒风凛冽地吹过,里面端坐的岳青莲低眉垂目,面色凝重,除了秀发随着风时而飘动,整个画面仿佛凝固了,太阳缓缓落山,大地陷入苍茫黑暗,气氛越加诡异起来。 打破寂静的是她的手机,一阵轻快的短信提示音,岳青莲睁开眼睛,诧异地摸出手机,难道屏障消失了? 手机上,信号还是零,但出乎意料地,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号码很陌生,里面的内容很奇怪也很简单,就几行字:“以台阶为起点,向前,三步,左转,向西,四步,原地站立,三息后向右横跨一步……” 一眼可以看出这是在教自己走法,但发短信的是谁?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这个走法,自己是会离开梅花园,还是会引动阵法发威,出现更厉害的武器? 岳青莲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尤其在这种时候,冒一次险又如何,反正不能再糟了! 她握住手机,跨出了花亭,站在台阶上,按照短信说的,向前,三步——左转……向西…… 一直在二楼窗口监视她的年轻男子立刻警告:“坏了!她要出来了!” 中年男子不做声,双手一伸,又开始了掐算,动得越来越快。 阵中的岳青莲却完全没受到干扰,身边的梅林忽然开始晃动,枯瘦的枝干像有生命的触手一样摇动,几乎都碰触到了她的身体,地面被带得微微震动,她也一律无视,只是一心一意按照短信的提示,一步一步地走着。 天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了起来,却意外的蒙着一层血色薄云,银色的清辉洒向大地,却独独把这块地面上空的夜色,变成了诡异的淡红。 曹向南本来在二楼的书房里等待,听到报信快步赶了过来,正好看见岳青莲在梅花园东北角,离围墙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小心而坚决地斜刺里踏出一步,整个人凭空突然消失! “糟了!快!发动外层防御阵法!发动全庄九灵混天一气大阵!一定不能让她跑了!” 年轻男子迟疑了一下:“可是,全庄大阵的总枢纽在少主手里,少主……” 曹向南清凌凌的眼一眯:“不管少主现在干什么,都给我叫起来!” 年轻男子本是结丹期的高手,离金丹期也相差不远了,此刻却没来由地被曹向南这个筑基期都没到的‘凡人’气势所摄,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就往后跑。 中年男子闭目不语,只是双手的手诀掐得越来越快。 岳青莲刚才迈出了短信上说的最后一步,脚踩下去的时候,眼前一花,本来看着在自己身前三四米的围墙不知怎么的跑到了自己身后,不用爬墙,不用走门,她居然就这么出了梅花园,站在外面的假山旁。 还没等她惊叹‘祖国传统神术如此博大精深’,一只大手从假山背后一把捂住她的嘴,温热宽厚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紧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地说:“别出声,是我。” 岳青莲全身放松的下一秒又猛然绷紧:秦明川怎么会在这里!? “嘘,跟我来。”仿佛拿定她已经安静下来了,秦明川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转而拉起她,飞快地绕向假山后面的小径。 虽然知道现在绝不是停下来问‘怎么回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的时候,但被他拉着奔跑的时候,岳青莲还是很想问一句:老大,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血月当空 孟妮可从七点开始心神不定,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岳青莲,一律的‘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难道和boss谈得投机,一起吃晚饭去了?”她自言自语地说,胡小凡做完白天的工作正要化形修炼,闻言怯怯地说:“也许和徐小姐出去了?” “不可能!她们敢背着我吃独食?!”孟妮可又拨通了徐丹宁的号码,“喂,cic,青莲在不在你那里?她现在还没回家,我以为你们一起吃饭去了……你才从工地回来还在公司加班哈?辛苦辛苦……哦,她今天下午遇见了过去公司的boss,说一起去喝个茶,然后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知道她不是天真少女……你和大老板吃饭也不会开手机的哈?……好吧,也许是我想多了。” 孟妮可郁闷地挂断手机,回头的时候胡小凡已经化形完毕,正用尖嘴拖着脱下来的衣服叠叠好,小爪子还谨慎地在上面踩踩平,然后一本正经地跳到客厅的桌面上,此刻窗帘拉开,客厅的大灯关着,只留了门厅的壁灯照明,桌面上一片被月光照亮的地方,他就端坐在中间,抬起前爪,对着月亮叩拜,覆盖着软软绒毛的小胸脯一起一伏,萃取着纯阴的月光菁华。 对于他练功修行的过程,孟妮可一开始还瞧个稀罕,现在都看腻了,无聊地盘腿在沙发上坐好,准备开始自己的功课。 “奇怪。”胡小凡突然说了一句,小麒麟咚咚咚地跑过来:“甚么奇怪?吾也要看!” “不是,是月亮有点奇怪。”胡小凡指着挂在天空的明月,今天不是十五而是十四,月亮还差一点才达到满圆,但是很奇怪的,月亮上好像蒙了一层东西,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楚。 “这是……月晕吧,可能明天要变天。”孟妮可不确定地说。 “哦,这在我们狐族里,有个说法叫‘月阴煞’,并不是随着天气变化而出现的,而是预示着将有凶兆大煞,孟长老你看,月亮的那种红色,常被认为是血光之灾的征兆。”胡小凡解释说。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孟妮可也走到窗前张望,小麒麟爬到桌子上,和胡小凡一起站着,闻言回头:“不妨,且将灵力压迫入这里的丝脉,就能看得见哩。”想了想,他又说,“不然沾上吾的口水,也能辨清。” “谢了,我自力更生。”孟妮可试着在眼周运转灵力,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成功,再一抬眼,本来一团清辉挂在窗前的月亮,陡然变成了血红色,让她立刻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脸色苍白着向后退了一步,闭眼吸气才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转身继续拨着岳青莲的手机。 依旧拨不通。 她转念一想,打给高彤,直截了当地问:“格瑞丝,青莲下午打完电话就没回来,现在手机不在服务区,我很担心,根据你的判断,她和你们boss会去什么地方喝茶?” 高彤让她稍等,过了一会儿打回来说:“曹boss的手机和家里固定电话都没人接,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我都打电话问过了,今天没有去过。” 她停了一下,说:“公司里今天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秦部长早退了。” “莫非青莲的老板要把他们凑一块儿三方会谈?”孟妮可惊诧了,高彤冷静地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虽然结果也许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 “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在家里等待,要相信青莲,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妮可,有时候按兵不动也是一种帮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孟妮可挂断电话,倒回沙发上,小麒麟跳下来站到她旁边:“宗主出了何事?” “我不知道,麒麟,你能察觉到青莲的气息吗?”孟妮可抱着一丝希望问。 小麒麟郁闷地皱起小眉头:“吾又不是狗……只是感觉宗主离吾们很远了。” 岳青莲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秦明川拉着她飞快地在庄园里按照莫名的规律七拐八拐,明明看方向是朝后山走去,却不知怎么的跨了几步,就到了庄园的边缘地带,她开车进来的大门就在不远处。 秦明川却在这个时候停下不走了,和她一起站在一棵树下,旁边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塔,里面预留了铜制灯台,现在上面空荡荡的,不过,在21世纪的现代,谁家又会还使用油灯当路灯照明呢? 大树和石塔中间的空隙不大,秦明川和她背靠背地站着,贴得很近,低声告诫她:“别动。” 于是她就站着不动,从背上传来秦明川的体温,寒风中暖暖地熨帖着她的身体,背后的男人依旧是那么稳定,坚强……虽然在不久之前,曾经狠狠击碎过自己的心。 两人都没说话,夜色笼罩下的庄园,被血红的月辉笼罩,凭空多了几分诡异之气,奇怪的是无论是主宅还是零散的小楼,都没有任何灯光,只有后山遥遥的有一星灯火,但是实在太远了,感觉如在天边。 “我们在等什么?”岳青莲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秦明川低声说,“等阵势运行的空隙。” “老大……” “嘘。”秦明川制止了她,低声说,“小岳,我不想跟你解释什么,你只要照做就好。” 印象里秦明川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口气说过这么强硬的话,不,那一次除外。 岳青莲竭力回避着关于‘那一次’的回忆,同样压低了声音说:“老大,你无须对我解释,我只想知道真相。” “小岳,你不相信我吗?” 我是相信你,但你相信我吗? 仿佛探查到了她内心的想法,秦明川低沉地说:“你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岳青莲闭了闭眼睛,此刻在她心里,任何真相都已经无所谓了,秦明川亲口说出了这句话,证明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演的一出戏……不是真的…… 轻轻地把头向后靠在秦明川身上,感受到他宽厚可靠的肩膀,岳青莲心里一片平静,现在即使面前真的是烈火黄沙,深海利刃,她也不怕了。 忽然就充满了勇气,敢于面对一切的挑战,绝不逃避,绝不退缩。 就像从前一样,多少次他们并肩作战,百折不回,毫无畏惧,只不过那时候是不见硝烟瞬息万变的金融战场,此刻,却是要人性命的生死关头。 “我信。”她唇边绽开微笑,看着天上的月亮,红色的,庄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弥漫起了红色的薄雾,贴着地面蔓延,轻轻地起伏着。(.) 庄园上空忽然传来曹向南的声音,清晰,平稳,如在耳边:“小秦,我知道是你,出来。” 岳青莲一惊,秦明川迅捷地反手握住了她的右手,轻轻地紧了紧,低声安抚:“别动。” 曹向南的声音里不带怒气,平静中含着不可抗拒的威势:“你那几手三脚猫的阵势功夫,也想搅混水,庄内防御法阵已经发动,你们是逃不掉的!” 随着他这句话,周围的树无风自动,枝干摆动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互相碰击的时候更是隐隐传来金戈铁马,喊杀连天的咆哮,好像他们不是待在现代社会的郊外,而是正身处古代战场的中心。 “闭上眼,不要去听,不要去看。”秦明川叮嘱她,“我们站的地方很安全,只要你心神不被扰动,谁也伤害不到你,记住,沉心静气。” 喊杀声,刀剑相交的撞击声越来越近了,风声也越来越紧,马蹄声响,闭上眼睛好像千军万马就从身边冲锋而过,下一刻无数铁甲骑兵就会呐喊着直奔他们而来,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践踏成肉泥烂酱。 近了……近了……刀光在头顶闪过,血腥气扑鼻而来,人临死前的惨嚎声,血涌出气管的泡沫声…… 一只利箭突然从远处咻地一声,带着万丈杀气射向她的眉间! 完全是下意识的,岳青莲想侧身移动躲避,就在这紧要关头,秦明川的手猛地收紧握住了她的,沉稳从容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岳青莲记得,这是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孟妮可特地买了一本带白话文注释的。 她张开嘴,轻轻地跟着秦明川的声音念:“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起初还有点骞涩,渐渐的,她的念诵流利起来,和秦明川保持在同一个节奏,低沉的男声和圆润的女声念着同样的经文,声音交织在一起,在空中化成无形的结界,保护着大阵浩荡的发动下,这一方小小的安全岛。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刀剑声,喊杀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烈火,明明是冬天,刚才还吹动树林的凛冽寒风忽然变成了灼人烈焰,逐步向他们逼来,仿佛他们身处森林大火之中,四面焚火,无处奔逃。 心里知道是假象,是幻影,但感觉如此清晰,她甚至都可以闻到自己头发被烧焦时候发出的糊臭味,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肌肤被火焰的热气舔舐着……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 在黑暗中,秦明川和她背向而立,十指相扣,彼此温暖依靠,天上血月凌空,地面红雾弥漫,岳青莲的心却一片平静,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明澈,无所畏惧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什么都没有,骑兵,烈火,都是不存在的,眼前还是城市西郊的庄园,空无一人,灯火尽灭。 曹向南的声音再度响起:“秦明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带着那丫头出来。” 秦明川没有说话,慢慢地松开了岳青莲的手。 “你应该明白,到现在我还是手下留情,没有发动最后的绝杀局,是希望你回头是岸,刘先生已经答应既往不咎,只要你现在出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就甘愿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家族,背叛我吗?”曹向南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的情绪波动,“我当年亲手把你从废墟中刨出来,救活你,带回刘家抚养,花了多少心血把你培养成我的接班人,就是为了今天,让你在家族最紧要的时候,做一个反骨仔吗?!” 庄园里依旧寂静无声,只有树干随风跳着怪异的舞蹈,天上的月亮,血色更浓。 “好,秦明川!就当我三十三年前没救过你!”曹向南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痛楚,“等你死了,这笔债,我来偿,我即刻回山在家族宗祠前领罪自裁,就算我瞎了眼,当初救了你这么个混蛋的报应!” 岳青莲忍耐不住,出声说:“老大……” “闭嘴。”秦明川简单地说。 “你别为难,出去就出去,他们不一定能奈何我。” 秦明川不答,突然问:“小岳,你相信我吗?” “老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岳青莲苦笑。 “那你听好了,我先出去,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秦明川停了一下,察觉到岳青莲虽然身体瞬间绷紧,却没有冒失地出声反对,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然后沉住气,等我的手势,一旦看到我的右手,在后面对你比出八的手势,你就点燃面前的这尊石塔里的灯,不是用火,用你的力量,只要你想着注入力量,这盏灯就会自己点燃。” “然后呢?” “然后你就以脚下为原点,向八点钟的方向,用你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外面就是公路,第一个拐角的地方停着我的车,这是钥匙,你赶快回城找夏英杰,让他带你去见卫总,剩下的,你就听他安排。” “等等!”岳青莲刚才还能耐着性子听,现在却越来越糊涂了,“为什么要去找卫总?” 秦明川淡淡地笑了:“这城里,现在也许只有卫总才能保得住你了。” “那你呢?” “这盏灯是破阵的关键,只要点起来,整个阵势就会大乱,这方面我比你懂,别担心我。” 岳青莲扭头想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但秦明川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记住,就算是夏英杰和卫总,你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无论遇到什么事,先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明白,老大。” “我去了。”秦明川说完向右跨了一步,走出了他们赖以立足的小小空隙,岳青莲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他,不知怎么搞的,明明秦明川才走了一步,眼一眨,他整个人却已经出现在二三十米远的地方。 空旷的草地上,他微微低着头,背着手站着,月光剪出长长的人影,红色浓雾贴着地面起伏,犹如有生命一般,仿佛想围拢上来,吞噬他。 沿着从主宅过来的小路,曹总走了过来,走得并不快,在秦明川面前停下脚步,白净斯文的脸上毫无表情,清凌凌的眼微微眯起,单刀直入地问:“那丫头呢?” 秦明川疲倦地抬起头,看着他:“曹总,我来领死,放了她吧。” “混账!”曹向南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扇了过去,“她的命比你金贵不知道多少倍,你以为这是做生意,一命能填一命?!” 秦明川被这一耳光打得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站稳了身体,苦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如果我能代替她给老爷子续命,我早就毛遂自荐了。” “你总算还不是太糊涂,还晓得是要给老爷子续命!”曹向南怒道,“我早说了,不是我心狠手辣,非要杀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尤其现在大局混乱,没有老爷子出来弹压,迟早要出大事情的,这种时候别说是我公司的一个员工,就是天皇老子,我也要取了他的命!你倒好,为了儿女私情,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坏我的事!” 他气得呛咳了起来,狠狠地瞪着秦明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干的那些好事!先是想办法把那丫头往欧洲送,想远远避开我的眼,然后又耍了一招苦肉计趁我不在先下手为强开除了她,还动用了你的私人关系搞什么栽赃陷害,spks的米歇埃拉.冯.史塔豪芬也是你牵线到浙江去打算和她‘巧遇’的吧?你为了那丫头倒真是深谋远虑,什么都想到了……你就是没想到顾景行和我是一趟班机!南洋毛家邪术数不胜数,真要是被顾景行把她骗到手,将来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对付我们!秦明川,是我救了你,是刘家抚养你长大,你才有今天的地位成就,事到如今你竟然……我真是错看了你!” “曹先生。”秦明川忍无可忍地说,“生老病死是天道循回,无可违拗的,即使是修真者也不例外,真能得道飞升的千年下来不过数人,您为什么非要执念于给老爷子续命,而宁愿犯下亲手杀人的罪孽呢?” “我说了,我不怕报应,有什么,只管冲我来。”曹向南白净的脸上挂着冷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连这点决心都下不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将来接了我的位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是什么天仙国色值得你连命都不要了?!那丫头什么性格难道我不知道?你手上明明戴着婚戒,她压根连嘴都不会给你亲一下的,你从她身上能得到什么?到头来枉担个虚名,赔上自己的前程性命,我看你是入了魔!” “曹先生,我不觉得我错了。”秦明川恳切地说,“收手吧,老爷子寿元已尽不假,但刘家还有少主执掌,这几十年来少主的地位已经稳固,刘家其余的人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何必一定要……” “你知道什么!”曹向南第一次发了脾气,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就是因为少主的缘故我才要加紧让老爷子出关续命,你不知道少主他……” “小秦不知道我怎样?”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他们身边响起,空气诡异地扭曲了几下,慢慢的,刘先生带着几个随侍的身影逐渐浮现。 贴着地面的红色浓雾哗地散开,蛇一般地蜿蜒远离,露出地面上枯黄的草坪,而月亮已经升至半空,昏红的月晕弥散在深蓝的夜空中,带着森森寒意。 刘先生眉清目秀的圆脸上,微笑如前,说话也是依旧那么和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样了,小曹,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不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秦明川就感到了深邃入骨的寒冷,好像一只冰冷的手,随着他的说话慢慢地摸上了自己的咽喉…… 分魂 曹向南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少主每天担心的都是老爷子,已经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太辛苦了。(.无弹窗广告)” “这是为人子的本分,谈不上辛苦。”刘先生慢慢走到曹向南和秦明川之间,探究的目光在秦明川身上转了一圈儿,转向曹向南:“听说那女娃着实有两下子,怕是你捉不住她。” 夜风停了,空气却格外寒冷起来,秦明川的后背全被冷汗湿透,他紧张地看着曹向南,后者淡淡地说:“她再有本事,也逃不脱老爷子亲手布下的九灵混天阵,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既然要取她的三魂六魄,就不能操之过急,刘先生,您何不暂时回去休息,等我这边完事了之后,带她直接去后山和您会合。” “小曹,亏你还是在红尘滚打了那么多年,连最基本的人性都不知道利用。”刘先生温和地责备了一句,用下巴指指秦明川,“小秦甘心为红颜知己赴汤蹈火,那位姑娘想必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如果你现在用传音术遍告四野,如果她再不出现,就把小秦在这里分针裂魂,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尝尽夺魄销魂的滋味,没准那位姑娘爱郎心切,自己就会走出来呢。” 曹向南脸色未变,目光却分外深沉起来,点点头说:“刘先生,您说的有道理,是我心软了。” “人岂无七情六欲,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责怪你,你说是不是?”刘先生笑着说,“我知道你看不得这种场面,不如换你暂时回去休息,等我这边完事了,我还要品一品你泡的功夫茶呢。” “是。”曹向南后退了一步,却并没有离开。 秦明川在刘先生说完话的时候,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悄悄地摊开,正准备比成‘八’字的时候,忽然全身一凉,好像一块硕大的冰块兜头盖脸把自己的身体给包在了里面,不要说动一动手指头,连呼吸都被禁锢,胸腔内的空气被挤了出去,什么力量把胸膛紧紧地压迫着,不能松动一丝一毫,他憋得脸色通红,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转为铁青,双手不自觉地想伸手抓挠从咽喉到胸口的这一段……哪怕抓破皮肤,抓烂肌肉,也要拼命地破开胸膛,好让肺部呼吸到赖以活命的空气…… 浑身的禁制忽然一松,他不可抑制地软倒在地上,空气瞬间冲入气管的力量是如此大,他呛咳得嗓子都破了,双手护住咽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而刘先生,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目光甚至都不在他身上,而是依旧看着曹向南“小曹,既然心软,就不要留下来看了。” 曹向南白净斯文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淡淡地说:“他是我救回来的,今天他的下场,我怎么也要坚持看完。[.超多好看小说]” “随你。”刘先生也不再坚持,抬头看了看天空,仿佛对那轮带着血色的月亮发生了兴趣,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眼睛里都似乎冒出了血色,才笑着说:“姑娘,我就要动手了,你是真的不出来吗?”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在空气中消失,从庄园的东北角方向忽然爆出一团火光,扶摇直上,紧接着整个混天阵陡然变化,地面传来阵阵震动,树林吱嘎着居然开始变换位置和朝向,早先因阵而起的幻象一一消失,极遥远的天边出现了本市电视塔高处的景观外灯,证明起码在这个时候,庄园和外界的现实社会又恢复了一定程度上的联系。 于是在寂静的深夜郊外庄园,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忽然响起了轻快悦耳的诺基亚传统铃声001,重复了三遍,和弦发出美妙的颤音,但很显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有欣赏音乐的兴致,刘先生赫然转身,厉声问:“谁?!” 水色纷呈,青光如碧波潋滟徐徐在空中漫开,一朵碗口大的莲花升上头顶,在空中飞舞旋动,柔和的明辉映照着下方一张秀丽的脸庞,黑衣长发,铆钉短靴踏上草地的时候,她平静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懋华金控风投部前项目主管,岳青莲。” 刘先生点了点头:“原来就是你。” 上上下下打量了岳青莲几眼之后,他和蔼地开口,像一个长辈亲切地垂询小辈一样:“姑娘出生在哪个时辰?” 秦明川吃力地直起上半身,用嘶哑的声音提醒她:“不要说!” 岳青莲黑眸里带着无边的战意怒火,微微仰起头,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子时!” “好,好,好。”刘先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眉开眼笑,“己未,甲戌,戊辰,壬子,骨重56钱,某些人学了些粗浅的道术,言必谈至阴命如何,至阳命如何,殊不知这种中庸平和的命格才是最佳续命之选,老爷子用了你的运数,起码还有五十年好活,姑娘,我身为人子,在这里少不得要对你道个谢。” 看他一副谈笑风生,完全把自己的命看成囊中之物的样子,岳青莲咬牙冷笑着说:“我才疏学浅,愿意听听前辈是打算怎么续命的。” “这倒不难。”刘先生一挥手,“先将你净身之后悬吊起来,不接五行以免遁走。人有三魂六魄,在还活着的时候,除非遇到意外情况,否则都深居体内,,第一步,就是要把魂魄逼得分开,可用分魂术,直接刺激人体识海,第二步,禁魂术,在魂魄出体之前,抢先用道术逼住,封了你的七窍,不使魂魄飞散,第三步是锁魂,用针扎入你的命门,锁住要取的魂魄,第四步,就是用器具盛起你的一魂一魄,以备我用。” 说得简直比她摘桃子还要简单,岳青莲简直不能想象在如今社会,还有人会视人命如物品,这个人是不是疯了,还以为自己生存在夏商朝的奴隶社会? 就在她稍一出神的时候,头顶的莲花忽然青光大盛,花瓣中扑卷出一片明辉,瞬间竟然盖过了月亮的光芒,岳青莲清清楚楚地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已经围拢起了一团黑雾,被本命宝莲的光华一冲,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先生稍微有些惊讶:“不错不错,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已经修成了护身青莲,不过,这点小道行,在我面前也是无济于事,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了。” 他用手一指秦明川:“我可以答应你,放他离开。” 岳青莲一字一句地说:“你没有权利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如果我们离开,也不用你答应。” “小姑娘,年轻气盛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张狂。”刘先生微笑着语重心长地说,忽然手一抖,一团五彩斑斓的光幕迎风张开,像一大幅美丽闪光的彩色雪纺,迎着岳青莲就包了下来。 岳青莲心念一动,浮在头顶的莲花呼地迎了上去,娇嫩的莲花瓣此刻却变得坚硬锋利无比,和‘彩色雪纺’碰在一起的时候竟然发出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火花四溅! “转!”岳青莲大喝道,直线过去的力量哪有旋转力大,这点物理常识她还是有的。 果然,青色宝莲随心而动,在原地以高速飞旋起来,锋锐的花瓣尖端‘吱吱’地转换交替,狠狠切割着‘彩色雪纺’的某个固定部位,不到一分钟,空中爆出一团明艳的云霞,烟消云散之时,青色宝莲静静地悬浮在半空,那块‘彩色雪纺’已经变成一块千疮百孔的破布,委顿在枯黄的草地上。 刘先生的脸皮抽了抽,眼睛中红光一闪,右手似是不太听使唤,抽搐着弹动了一下:“贱人!大胆!竟敢毁我法宝!” “你都要取我的命呢,我有什么不敢的。”岳青莲讥讽地说。 刘先生再不多话,手又是一挥,一道金色剑光破体而出,在空中绕了一圈,发出呜呜争鸣之声,金光四射,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四爪金龙,杀气腾腾地和岳青莲对峙着。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留你个全尸,反正绞碎四肢,也可照样取你魂魄,还省了我分魂之术。”刘先生龇牙一笑,嘴里念念有词,忽然举起手一指岳青莲:“去!” 金色剑光如奉纶音,嗖地卷起一溜电光向岳青莲袭来,晃眼就变成铺天盖地的万千剑影,好像四面八方有无数把宝剑要冲上来将站在中间的她千刀万剐。 就连悬浮在空中的青色莲花也被剑光逼得退了回来,波光明辉缩减到不足刚才一半,被森森剑气压得几乎失去了颜色。 岳青莲凝立不动,等到金色剑光几乎侵袭到要割裂皮肤的距离,一直放在胸口的左手张开,早就跃跃欲试的白玉印噌地一声夺路而出,在空中迎风长到正常大小,红光迸射,整个庄园好像都被这道夺目红艳的光彩照亮,满地红雾嘶嘶逃窜,连天上的月亮都在这一瞬黯然失色。 “灭!”岳青莲手指前方,厉声喝道。 白玉印红光更盛,金色飞剑在还没有被碰触到本体的时候就发出呛然的破碎声,剑网顿时消散,拖着一溜残影被收回了刘先生手里。 “结阵!”刘先生的眼睛都被白玉印的光芒映得红了起来――还是真的变成了红色? 几个随侍一声不吭,各色剑光同时飞起,交织在一起,组合成了一张更大更密的剑网,吞吐着七彩光芒,对着岳青莲头顶的白玉印厉啸着冲去。 在这个时候,曹向南悄悄的,不引人注目地,向着秦明川倒地的位置移动了过去。 “破!”岳青莲扎成马尾的秀发在迎面袭来的剑气冲击下猎猎飞舞,衬着她坚定明亮的眼睛,一往无前,毫无退缩。 白玉印感受到主人的战意,猛然红光内收,七彩剑光联手压迫了过来,直到她的立足之地方寸之外都被无数雪亮锋刃罩满,仿佛下一秒,就是粉身碎骨…… 被压缩的红光就在此时发动,弹跳了一下,轰然爆开,果然是空间越小,威力越大,这一次爆发让剑网瞬间撕裂,所有的剑光都在碰撞中黯淡下去,歪歪扭扭地勉强还能组合成包围之势,但很显然,已经对岳青莲起不到任何威胁。 而白玉印傲然停在半空,上面的那个雕工朴拙的动物似在仰天长啸,风头十足,一朵青色莲花围绕着上下起舞,姿态曼妙无双。 而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地面上的红色雾气卷土重来,这次更加浓郁,小心地绕开了岳青莲,慢慢地爬向刘先生脚下,翻卷着淹没了他的小腿,连他周围的随侍,一起缠绕了起来。 刘先生咬着牙,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眼中那一滴红色已经不再是白玉印的红光映照,而是实实在在地燃烧在他眸子深处,右手好像更加不听使唤,弹了几次。 “我就在这里,你来取我的命啊?”偏偏岳青莲还唯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摆出挑衅的姿势说了这么一句话。 刘先生眸子一黑,张开嘴,用古怪的腔调念起她听不懂的咒语,从随侍们茫然的神色看,他们同样也听不懂。 曹向南已经快走到了秦明川身前,他目光依旧紧密注视着场内,右手却悄悄地从西服内袋里要往外掏什么东西。 半跪在地上仍在喘息不已的秦明川看到了他的全部动作,却始终保持静默,一言不发。 刘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大,发音也越来越古怪,其中很有几个字岳青莲想像不到怎么能用汉语拼音标注出来。 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把右手抬了起来,对准了月亮,左手死板地贴在身体一侧,整个人在原地跳动着,如此僵硬刻板的动作在他做起来一点不觉得可笑,反倒给人惊悚的感觉,感觉有什么凶恶的事下一秒就要发生了。 岳青莲不是傻子,也早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她虽然没有听从秦明川的话,抛下他独身逃走,但同样也没有陈初那种降妖除魔,死战不休的毅力,从刚才起,她就一直用眼角关注着秦明川,暗暗在心里谋划着退路。 现在,正是机会! 趁刘先生看着月亮,随侍们看着刘先生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在曹向南走到秦明川身边,掏东西的手将要出现的时候。 另一朵青色莲花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秦明川身边,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还无力站直的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从后面扶了起来,被托着拉向了侧面的树林。与此同时,岳青莲身形飘动,转眼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白玉印前方开路,两朵青色莲花盘旋护卫,神速地闪出了几十米远。 曹向南吃了一惊,迅速把拿到手里的符咒又给收了回去,这时候刘先生的随侍被惊动了,其中一个人祭起剑光,跨前一步似要追赶―― 异变就在此刻突然发生,红色浓雾犹如巨蟒,从刘先生的小腿席卷而上,一口血气浓浓地喷上了刘先生的五官,天上红月光晕更盛,刘先生的眸子,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他伸出右手,一把捏住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随侍的脖子,只听到嘎嘎的骨节碎裂声,随侍脑袋一歪,剑光失去了主人的意识,也在同时委顿消失。 “少主!”一直保持沉默的随侍惊叫了起来,怎么也想不明白少主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人下手。 刘先生的力量大得惊人,单手拎着颈骨断裂已经咽气的随侍尸体,像拎一棵白菜一样轻松地扯到了自己身前,俯身上去,一口咬住了随侍的咽喉,牙齿撕开皮肤血管,还温热得没有凝固的生人鲜血咕嘟嘟涌进他的口腔,他像遇到琼浆玉液一样,嘿嘿狂笑,大口畅饮不已。 “保护少主!”随侍之一忠心耿耿,在这种情况下还扑了过来,刘先生正好松手扔下被他吸干的尸体,右手一抬,精准地捏住了来人的脖颈。 “少主!醒醒!”随侍大声嘶吼,刘先生毫不为所动,嘴角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眼里的红光像有生命一样在勃勃跳动,地面的红雾疯狂了,像开锅一样翻腾起来,贪婪地吞噬着刚被丢下地的尸体。 不必再回头看一眼,曹向南也知道,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听着随侍临死前的惨叫,他微叹一口气,捏碎了刚才握在手里的符咒。 重回梅园 岳青莲本来想捞了人就走,按原来秦明川告诉她的八点钟方向突围,但秦明川急促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去梅园!” 本能告诉她在这种扑朔迷离的时候,还是听从秦明川的话为好,于是她闪出去落地之后,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拉着秦明川往自己刚刚脱离的地方奔去。 秦明川这时候也缓过来了,不再需要她搀扶,快步跟在她身边走着,不时纠正她的方向,简单地说一句:“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走回去的时间似乎比来的时候要长了许多,等到他们终于又站在小花亭入口的时候,岳青莲看着一桌整齐的茶具,还有地上的狼籍,亭子周围的玻璃碎片,感觉这一切都像是发生在自己的梦里一样,那么地不真实。 “坐吧,现在我们只能等了。”秦明川率先走入亭子里,坐在了石凳上。 岳青莲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秦明川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说:“五绝阵是杀阵,但防御起来也是一流的,放心吧,他没这么快到这里来。” “又要等天亮?”岳青莲不禁想起了上次在金鑫大厦的午夜狂奔,为什么这种奇奇怪怪的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难道真的是八字不好?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此刻又没了信号,手机的时间显示是晚上九点十七分,她苦笑了一下:上次好歹已经是午夜,这次要等到什么时候呐! “不用等那么久。”秦明川的手放在石桌上,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他疲倦地微闭眼睛,月光斜斜地穿过亭子的边缘,照亮了他脸庞的一角。 岳青莲坐到了他对面,想了想,斟酌着开口:“老大,刚才你和曹总说的话,我听见了。” “小岳。”秦明川并没有睁眼,低声说,“有些话,就是亲耳听到的,也不能相信。” “你是说刚才,还是说我被开除那天在你办公室里?”岳青莲执拗地问。 秦明川微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都有。” 岳青莲放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头:“老大,我不明白,如果你是想救我,知道什么续命不续命的事,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我……我的变化相信你早就知道了,不然不会突然让我去欧洲,那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把真相告诉我的话,我一定会相信的。”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 秦明川终于睁开了眼睛,今晚以来第一次正视着她,黑亮的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就像上次一样。 岳青莲突然害怕起来,强笑着说:“老大,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的。” “小岳,你是个好姑娘,别人对你好,你都记在心里。可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秦明川垂下眼帘,低沉而平静地说,“我是个懦夫,自私,胆小,躲避问题,不敢承担责任,明知道事情会发生,却不敢哪怕是伸手去试一下能不能阻止……就算伸手了,也是犹犹豫豫,前瞻后顾,希望能找出一个谁都不得罪的办法……这样不好,你记住了,以后别犯同样的错误,没有什么事是两全其美的,该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要当机立断。” 岳青莲咬着嘴唇,轻声说:“嗯,我记住了。” “上次的事,对不起。” 岳青莲摇摇头:“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本来曹总在第二天周五的欢送会上就要下手的,对吗?他说的就是这里吧?” 举目四顾,梅林虬劲苍瘦的枝干在夜风中摇曳不已,映着月光投射在白色粉墙上,像是无数鬼影蠢蠢欲动,她打了个寒噤,支开话题:“我还说在城里买不起大房子,要到郊外买呢……看这样子挺吓人的,还是不要了。” 她忽然想起来,追问:“老大,那五百万……是你给我的吧?这笔钱我不能要,既然我都知道真相了,明天我就转账给你。” “那不是我的。”秦明川伸手揉了揉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岳青莲的错觉,仿佛看到秦明川笑了一下。 “那是谁的?他怎么会汇这么大一笔钱给我?” “不知道,也许是巧合吧。”秦明川抬起头来,“先不说这个了,这几天,你还好吗?” “还行。”岳青莲感觉到他话语里的关心,微笑了一下,“一直在家里没出门,结果今天才出来,就被曹总逮个正着,他还去了我老家堵我……幸亏那天我没上飞机。” 不过这么说起来的话,她那天没上飞机,一半因素还是要躲开顾景行。 想起顾景行,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老大,顾景行是怎么回事?你们说的南洋毛家,又是什么?” 秦明川比她还要惊讶:“你的师长没有告诉过你吗?” 岳青莲总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师长,其实自己是开宗建派一代宗师,含糊地说:“没……” “这就对了,我也感觉到你平时冒冒失失的,比如,你把珍贵的灵液就这么随手给了高彤,还有何烨。”秦明川摇头苦笑,“那小子最近是越来越拼了,仗着身体好不怕折腾。你这也算是为好反做歹。” 想起高彤上次的遭遇,岳青莲惭愧地低下了头:“是,老大。” “太远的历史我也不跟你说了,早先有两支从大陆出去的修道世家,远涉重洋去了东南亚一带,为的是那里有一些大陆没有的灵异草药和当地人神秘的修炼法门,一支姓柳,还保持着本土修真的本色,一支则姓茅,出自茅山,修的是驱鬼行术的阳道,这家子弟比较杂学旁收,很快就糅合了东南亚的降头术,重新调整了自身的修炼体系,形成了新的道派和道术,大陆的茅家本支不耻他们的邪门歪路,派出代表要肃清门户,结果斗得两败俱伤,于是达成了和解,南洋那支,改姓为毛,永久脱离了茅山,顾景行身后的靠山,就是毛家。” 岳青莲仿佛又回到了刚进公司的时候,瞪大眼睛专心地听着秦明川娓娓道来,秦明川看着她仰起秀丽的脸庞,专注的神情,脑中不禁一阵恍惚。 幸亏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继续说:“毛家在东南亚的势力庞大,和泰国的宫廷首席降头师关系密切,和很多当地的修行尊者如白龙王也有交往,柳家就比较低调,弟子们闭门练功,不问世事。但两家关系并不好,互相牵扯着争斗了很多年,二战之时联手对付日本人,战后才平息了下来,再后来经济大发展,都忙着赚钱了。” 他停了一下:“富洋金控背后有毛家支持,在东南亚香港一带都是数一数二的大财团,顾景行就是在这种时候被派到大陆来的,第一,还是为了赚钱,大陆是金融危机里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地区,现在全球经济是个什么态势你也很清楚,东南亚,美洲,欧洲的市场已经饱和,受金融危机的影响,正在衰退中,他们想要继续发展,大陆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嘛,当然也是本着要回到大陆,在这块广袤大地上从修真六大世家手里分一杯羹的想法。”一个声音从亭子外传来,岳青莲正听得入神,还顺口问了一句:“什么六大世家?”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大变,霍然起身。 曹向南站在亭子入口,简单地穿着衬衫西裤,依旧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闲闲地走上台阶的步伐可以说是优雅从容,却令岳青莲紧张起来,一朵青色莲花咻地飞出,在亭子中间盘旋不已。[] “别这么紧张,丫头,现在我和你们一样,都在逃命中。”曹向南完全不介意刚才他还和在座的两个人都是敌对的情况,很自在地在桌边坐了下来,目光扫过茶具,拿起茶叶罐打开凑在鼻端一闻,啧啧称赞:“冻顶乌龙啊,好茶,可惜了。” 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抬头看看站着的岳青莲和坐着的秦明川,微笑着说:“真是不凑巧,本来可以让你们好好品一下我亲手泡的功夫茶的。” 秦明川用眼神示意岳青莲坐下,岳青莲接收到了这个信号,慢慢地坐了下来,索性落落大方地接口说:“是挺可惜的,我早听说曹总是茶道高手。” 曹向南盖上茶叶罐,放回原处,摆了摆手:“什么高手,不过是会喝茶的人越来越少了。” 静默了一会儿,他诧异地问:“小秦,你不是在给小岳讲古的吗?怎么不继续了?” 秦明川苦笑着说:“曹总,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曹向南扭头看了一眼梅园外:“少主被邪祟所侵,入魔了,完全迷失了心智,只剩下嗜血的本能,现在是六亲不认。” 岳青莲这才明白曹向南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牺牲自己和秦明川也在所不惜的家族人才为什么也跟着他们跑了出来,没有留在刘先生身边继续抓捕大计,原来是那边也出了状况。 秦明川苦涩地问:“刘家修行的是天罡六阳道诀,纯正平和,少主也是修为深厚,刘家庄园的布局是镇邪纳福之局,怎么会被邪祟所侵?” “小秦,这和修为深厚不深厚没有关系,心魔一动,百念丛生,一念成道,一念成魔,只要有了欲望,那域外天魔劫是分分钟到来的事,纵使他是金丹高手也抵挡不住,说起这庄园的布局,你知道不知道外邪易灭,心魔难除,如果是一个人心里产生了邪念引来魔祟,又怎么能破除掉?更何况……” 岳青莲忘记了彼此的敌对身份,正听得入神,心里似有所悟,曹向南突然停了下来,她倒有些意犹未尽,追问:“何况什么?” 曹向南转向她,和蔼地说:“丫头,你是哪家的?” “曹总传道授业解惑,还要分谁家的?”岳青莲反问了一句。 “那可不敢当,我一个资质不过关,修真没前途的废柴,哪能在你这种后起之秀面前自称老师呢。”曹向南笑着说,“现在是紧要关头,刚才的事,不如我们就暂时放下,联合起来?” 岳青莲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明川,迟疑了一下才说:“曹总,我还有很多事不懂,更没学过驱邪除祟的法术。” 要她杀个把妖怪,那有白玉印在手毫无问题,但怎么把‘入魔’的刘家少主给弄清醒,这可真不是她擅长的。 “哈哈哈。”曹向南笑了起来,“丫头,你该不会以为驱邪除祟就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家属把病人绑起来关在屋子里,外面设个法坛,点上香,供上猪头,道士一边摇铃铛一边挥舞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满天乱撒黄表纸画的符咒吧?那是跳大神还差不多。” “曹总。”秦明川开口了,“我不知道你要小岳做什么,但刘先生这个样子,实在太危险了。” 曹向南清凌凌的眼一眯,定定地看着他:“不解决这件事,我们都很危险,甚至这整座城市的千万人口,你想过没有,现在是九灵混天阵还在起作用,那邪祟也是刚刚占据了少主的心神,还在癫狂的本能嗜血当中,如果事态发展下去,他完全魔化,又恢复了心智……那会怎么样?少主可是结丹期高阶,这庄园的阵势又是他亲手布下的,你以为到时候谁还能困得住他?” “老爷子……” “老爷子坐生死关十年,已近极限,只怕再没有出关的机会了!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这么急的找小岳过来?如果能有别的方法,我会用这个?!” 岳青莲在心里撇了撇嘴:只是‘找我过来’而已吗? 秦明川低下了头:“曹先生,我起初还以为……是你入魔了。” 曹向南冷笑了一声:“笑话,我道心未种,何以入魔?” “但这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做法,包括那一次。”秦明川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曹向南和他针锋相对,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有什么报应,冲着我来,为了刘家,我可以不惜一切,无论是别人的命,还是我自己的,你说你要是能代替小岳早就毛遂自荐,要是我能为老爷子续命,早就不会让少主有此执念,乃至招祟!” 秦明川无话可说,又把话题兜了回来:“那现在要怎么办?” 岳青莲早以准备好了曹向南会对她提出去和刘家少主单打独斗好让他们趁机布置之类的要求,但出乎意料的是,曹向南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远远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人类的惨叫,拖得又长又尖,岳青莲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五绝阵也好,混天阵也好,似乎都没能阻挡空气的流通,迎着夜风,她清清楚楚地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庄园里有十八个人,十个在后面休息,四个少主的贴身随侍怕都死了,还有四个在主宅负责晚上的服务,这个时候……”曹向南没有说下去,但其意不言自明。 岳青莲想起下午见到的那个圆圆脸小姑娘,手握紧成了拳头,忍耐了半天,还是开口说:“曹总,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先听他说,看自己能不能做到,总之不管是真话还是陷阱,她都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做好了。 曹向南白净斯文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苦笑:“丫头,我也不知道。” “那,那如果我……”岳青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明川,始终没好意思说出下面的话来。 刘先生为什么不干脆是个妖怪呢?那样的话她的心理负担会少很多。 他们正沉浸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中,忽然从围墙那边嗖地闪过两道黑影,在空中神奇地扭曲了一下,转眼就出现在亭子外面,岳青莲早已经严阵以待,青色莲花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水光乍现,将亭子外照得清清楚楚,娇嫩的花瓣闪着锋利的刀光,咄咄逼人。 出现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一点,先向曹向南行了一礼:“曹先生。”另一个中年男子默不作声,双手拢在宽大的唐装袖中,还在簌簌抖动。 “你们看见少主了吗?为何不阻拦?”曹向南说话的口吻完全是上位者对下属的责问,年轻男子却泰然自若地说:“曹先生,少主目前被邪祟入心,以致癫狂,我们无法阻拦。” 曹向南沉下脸来:“古雷,你是家族的精锐,在这种时候难道还不出力?” 叫古雷的年轻人耸耸肩:“曹先生,我们雷字号的只听掌门族长和元老的号令,我们二人出山,也是为了辅助你对付外来邪修和其余世家,并不包括处理少主入魔的事。” 曹向南怒极,沉声说:“那你是要袖手旁观了吗?” “当然不是。”古雷态度变得严肃起来,向他一拱手,“族中弟子众多,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入魔的情况,必要时候,我们也只能出手,不过……以我二人的功力,制服少主是不可能的,只有同归于尽了。” 曹向南眼中射出两道寒光,逼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曹先生,你是知道规矩的,我们出手,还能让少主再入轮回,如果少主一旦闯出庄园,去到凡人的地界闯下大祸,不得不由元老们出手,那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古雷昂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曹向南,“一旦出手我们也要赔上自己的性命,难道曹先生还要指责我们不用心?” 曹向南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只要能把他绊在庄园内,直到天亮,阳气升腾的时候,邪祟必然退避,恐怕还有机会。” 天亮!又是天亮!岳青莲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九点五十三分,绝望了。 “但愿如此。”古雷低声说。 中年男子袖子里的手忽然一抖,闭着眼睛说了第一句话:“少主要破阵而出了。” 果然,大地微微震动起来,岳青莲感到围墙里的梅林还好,围墙外的景物似乎一眼一变,明明刚才看见后山的一星灯火还在左边,一眨眼又到了右边,墙头冒出的树飞快地此起彼伏移动着,只有天上的月亮还高挂半空,甚至连一层血一样的红幕都变淡了,简直给她错觉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亭子里的其他人都忧心忡忡,中年男子伸出了双手,快速而熟练地掐着各种法诀,古雷紧盯着他,没过一会儿就断然下了结论:“不行!少主功力太深,对阵势的了解也在我们之上,曲雷封不住他!” 法阵真的在变化,岳青莲的手机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她没有去看,而是紧张地盯着曲雷那变幻得神鬼莫测的双手,简直不敢去想,离庄园不到三十公里就是一座千万人口的繁华大都市,如果刘先生那样的人变身嗜血狂魔闯了出去,等到什么元老会出手之前,会死伤多少人? 古雷脸上很平静,不紧不慢地挽起了袖口,先对着曹向南行了个礼,然后转向中年男子:“我先去了,你跟上。” “好。”中年男子应了一声,依旧闭目掐诀。 “等等!”曹向南断喝一声制止他,古雷皱起眉头:“曹先生,我们二人只是在部分时候听你指挥,现在的局势,显然已经超出了范围,你再忠于少主,这个时候也无权叫停。” 曹向南不理他,转身对岳青莲说:“丫头,放出你的莲花,拜托了。” “好。”岳青莲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心念转动之下,在亭子里盘旋的青色莲花飘到了外面,轻盈地飞上了半空,全力催动之下,莲瓣徐徐张开,水色清辉铺撒大地,和天上的月亮交相辉映,一派清莹剔透的仙家景象。 首先是曲雷长吁了一口气,接着岳青莲的手机又恢复了寂静,大地平静下来,墙外的景物也不再变动,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了一样。 但其实人人都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即将到来。 “来了。”曲雷沉声宣布。 岳青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虽然法宝在手,青莲护身,算起来在座的人中是最容易逃脱的一个,但无论如何,要面对一个‘入魔’的修真高手,这都不是能让人平心静气等待的事。 心跳得很厉害,口干舌燥,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垂在身体两侧。 秦明川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岳青莲一惊,扭头看他,却看进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里去,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别怕。” 奇迹般的,她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唇角上弯,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 夜风拂过,月挂中天,就在她笑起来的一瞬间,满园的苍瘦梅树齐齐颤动,浓淡各异的梅花刹那间开遍枝头,暗香袭来…… 困守 就在这一片暗香中,刘先生的身影出现在墙头,此刻的他已经在表面上恢复了常态,眉清目秀的圆脸上带着和气的微笑,仰头看着月光下飞舞在空中的青莲花,好像一个风雅的文人正在欣赏着美景,随时可以吟风弄月。 但是亭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是魔的化身。 从他白衣上袖口胸前淋漓的血迹就可以看出,此刻庄园里,还活着的人只怕都在亭子里了。 在他们的注视下,刘先生并不像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样,急不可耐地扑过来,龇着犬牙到处咬人吸血,反而就这么站在墙头上,甚至还吟起诗来:“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岳青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吟的竟然还是李白的诗! 刘先生赏玩够了,哈哈一笑,在空中像走台阶一样,漫步一阶阶地走了下来,踏上地面的时候,园中所有的梅花都盛开到了极致,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催逼着植物迸发出最大的生命力,极尽所能地开放。 “你们都在啊。”他微笑着打起了招呼,曹向南面色凝重,并没有回话,古雷低声说:“少主魔已入心,驱除不易了。” “丫头小心!”曹向南猛地出声提醒,岳青莲一愣,看见刘先生笑着抬起手来,轻轻一抓,在空中盘旋待命的青莲花就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向前一栽,自己和莲花之间的心神联系瞬间凝滞住了。 刘先生手变抓为招,似乎要把青莲花给唤到自己跟前来,微微笑着,很愉悦的样子。 凝滞只持续了几秒钟,岳青莲心念一转,正在空中被力量牵拉的青莲花呼地一声亮出了娇嫩花瓣上的寒光,明光匝地,向着刘先生立足之地席卷而去。 刘先生眼睛里闪过一抹红光,手指向空中的青莲花,喝道:“疾!” 顿时,围墙外红雾弥漫,争先恐后地越过墙头,蜿蜒而下,像无数条粗大的蟒蛇,汇聚到刘先生脚下,拱卫着他。 怪不得笼罩着月亮的血色雾气变淡了,原来都已经到了地面。 红雾凝聚成若有实体的人形,扭曲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飘忽不定,大约是脸的位置上有几个洞,一张一合地变幻着,像在无声地呐喊。 突然,刚刚凝成的两个红雾妖怪拔地而起,四只鬼爪伸出,抓向半空中的青莲花! 有了刚才的经验,岳青莲在瞬间下了指令,青莲花敏捷地闪躲开了头一波攻势,压低莲台冲到了两个红雾妖怪的身边,唰地一声全部莲瓣张开,尖端冲外闪着雪亮光芒,在原地高速旋转起来,干净利落地切开了第一个妖怪的身体,但红色雾气并无实体,被削散之后一阵扭曲,重又凝聚成形,从后面化成一张大网,森森罗罗,包抄过来。 岳青莲牙一咬,招出了第二朵本命宝莲,此刻地面上的红雾缭绕浮动,已经到了刘先生小腿部位,半园梅林的根部都淹没在其中,枝头梅花开得更艳,只是本来该是淡淡的幽香里掺了一丝阴秽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双子宝莲在空中上下飞舞,遥相呼应,转得已经看不清楚本来的形状,俨然两团青色耀眼的光球,在从地面蔓延升起的红雾之中,来回冲杀,虽然锐不可当,但红雾粘滞浓厚,像胶水一样层层地包裹上去,一时之间僵持住了,谁也克制不了谁。(.无弹窗广告) 岳青莲的心神完全集中在这里,刘先生那边,却悄然地踏前了一步,连膝盖都没弯曲,就这么沿着地面飘了过来,空中传来风雷隐隐,五绝阵被曲雷发动,他不慌不忙在原地转了半个圈,轻易地躲了过去,再一转,伸手在一棵梅树中段一拍,嘎啦一声,碗口粗的梅树应手而断,阵势一缓,曲雷脸上冒出了汗珠,双手不停地掐诀继续发动,刘先生趁着这个空隙尖声怪笑,人影一晃,已经到了亭子外面。 古雷长吸一口气,左手从袖子里抖落一团金光,右手同时虚虚拉开,金光在空气中现出原形,是三支不到手掌长的短箭,箭尖的地方还在不停地向外流泻着微小的金色字符,照亮了他凝重的脸。 “啪啪啪”,就在刘先生站到小花亭外,正对着岳青莲背后的时候,古雷右手一松,左掌里三支金色短箭齐齐射了出去,上面附着的金色字符迎风长大,构造成一张闪着光芒的符咒,迎面向刘先生的胸口贴了下去。 刘先生毫不畏惧,一伸手就将三支短箭抓在了手里,空气中金光凝成的符咒碰触到他的身体,发出吱吱的肌肤烧灼声,他疼得眉头皱起,眼神似乎有一阵的呆滞,整个右臂上却突然迸现出一层血红色的雾气,转眼间把金光符咒消耗干净。 曹向南一直紧张地注视着,此刻遗憾地叹了口气,也知道刘先生入魔太深,已经不是这种法宝能够克制得了的。 “少主,得罪了!”古雷一击不中,立刻从手臂上抹下一个古朴的铜质手镯,向空中一丢,上面七颗铜铃平时从来不发出任何声响,接触到外界空气的一瞬间忽然尽数鸣响起来,激越的铃声源源不绝地回荡在梅园里,无数道细小的符箓伴随着铃声飘散到空中,地面上的红雾似乎对此很畏惧,轻声嘶鸣着向后退去。 刘先生被铃声和符箓逼得仿佛矮了一截,睁大眼睛,脸上的肌肉跳动着,右手弹跳了几下,嗓子里忽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食指中指并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直直地指向手镯:“太阴月煞之力,散!” 古雷一惊,还没来得及收回法宝,数道红黑夹杂的煞气从刘先生的手指上喷出,轰然一声,铜手镯在空中被炸得粉碎,他受到了波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向后踉跄了两步,被秦明川一把扶住。 刘先生并不罢休,嘿嘿地怪笑着,腿一抬,就要跨进亭子里来,曲雷满头大汗,竭力发动阵势,一步不退,压根无法顾及死神近在咫尺。 地面红雾这时候又抖擞起来,跟在刘先生身后,翻滚着漫过小花亭的栏杆,向生人美味的血食扑来。 “灭!”就在这时,岳青莲一个转身,左手放开,白玉印的耀眼红光喷薄而出,她的时机选得刚刚好,不但满地红雾都聚拢起来围着亭子准备饱尝血食,刘先生也因为目标都在面前而放松了警惕,挤在一片不大的范围内,被白玉印耀如日光的红辉一照,小花亭像突然多了一盏大瓦数的照明灯,转眼明亮如白昼。[.超多好看小说]照得四下纤毫必现。 “嗷!”刘先生发出一声惨叫,身形鬼魅一般向后飘去,冲在前面的红雾连后退都没余地,扭曲了几下,在红光中消散于无形,剩下的如同有生命的蛇虫一般,飞速地跟着刘先生窜到了远处,再不敢接近。 岳青莲手心里全是冷汗,招回两朵本命宝莲,只留下白玉印浮在空中,她方才那一声用尽了全力,丹田内的青色灵力被一抽而空,此刻青色莲台正疯狂地旋转以加速灵力流转补充各处经脉中的虚空,实在没有能力追上去扩大战果了。 “都没事吧?”她扫了一眼,问。 古雷的脸色不太好,瘫倒在石凳上,似乎连坐着都有困难,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苦笑着说:“姑娘好修行,只可惜……你手中的法宝乃是道门纯正至宝,对妖魔邪祟有奇效,只是你修行不够,未能施展出全力,不然的话,少主只怕还有救。” 曹向南浓眉一挑:“古雷,说清楚。” “咳,咳咳。”古雷又吐出一口鲜血,惨笑着说,“曹先生,谁都知道你跟少主的交情,你就是不死心,还想试一试。好吧,我也实话实说,刚才少主被我的六阳神雷箭所伤,魔气蒸腾乃是出自他的右臂,证明魔虽入心,但大部分还集中在手臂上,没有完全侵占心神,如果能定住少主,以纯阳正气法宝近身逼迫,不怕压制不住他身上的魔气。” “什么叫近身逼迫?”岳青莲不解地问,用白玉印收妖怪的时候,她只要当空一举,红光照射之后妖怪就自行消失了,如果要近身逼迫,难道是要她拿着印在刘先生脸上盖个章? 古雷转向她,摇摇头:“姑娘,别想了,你做不到的,你现在的修行,杀了少主容易,要近身压制他,难。别忘记了,少主也是结丹期的修行,不能束缚他行动的话,被你这样的高手近身,他纵然此时使不出法宝,难道不会自爆其体,同归于尽?” 大家都不做声了,一起看向梅园里的刘先生,奇怪的是,他并不老老实实待着,也不试图再度发起进攻,而是好整以暇地在园子里打起太极拳来,月光下,他一举手一投足,似是随意,动作却舒畅自如,流利圆活,配上一身宽松的白色唐装衣袂飘动,要不是上面大团干涸的血迹,还真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 岳青莲紧张地看着他的举动,揣摩着敌人下一步的用意,秦明川无声地走到她身边,和她肩并肩站着。 “老大,别担心,曹总说要绊住他到天亮,我能做到。” 秦明川深深地看着她,秀丽的女子,腰肢削瘦,却挺拔刚直,明明还懵懵懂懂有太多的疑问,却始终稳稳地站在对敌的第一线,面对这惊悚诡异的局面,不会退缩,不会畏惧,更不会吓得嚎啕大哭。 平时工作时她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在她身前,引导她,保护她,帮助她。现在她却成了战斗的主力。 岳青莲感觉到他的视线,侧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开:“相信我,一定可以。” “小岳,我说过,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秦明川低沉地说,“只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明明她是受害者,被骗到了这里,其余的人,曹向南,刘先生,古雷曲雷,包括自己,都是刘家的人,而刘家的目的不是别的,是要拿她的命,去填老爷子的命! 如果不是刘先生突然入魔,现在的岳青莲,应该和他们是敌人,她要逃脱,刘先生肯定要扣留,那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 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现在他们这群始作俑者却困守在亭子里,被受害人保护着。 也许是他脸上的自嘲太过明显,岳青莲回头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看重自己的命,当然也会看重别人的命。” 秦明川微笑了起来:是的,这就是他的小岳,一贯如此。 这时候曹向南还在和古雷讨论着有没有希望能让刘先生清醒过来,古雷泄气地一边咳嗽一边说:“曹先生,办法我都想尽了,无非用正道之力压制住少主内里的魔性,但我们现在谁的修为都不够在他自爆之前控制住他,那姑娘的法宝虽然灵验,她又没能力催动,少主是结丹期高手,我们三个人就算联起手来对他念道德经,他都能扛住,除非是有什么高僧大德开光过的护身符,凝聚了无上念力,那还可以试一试。” 他大概是被逼急了,连‘高僧大德’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曹向南闻言,脸色却一变,伸手从衬衫领子里拉出一条银链,末端挂着一个精巧的太极图玉雕,黑白双鱼颜色分明,隐隐有白光流动:“这个呢?” 古雷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这是老爷子当年在龙虎山悟道的时候,偶得的一块天生太极石啊!在张天师座下化练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成,最是辟邪除祟,安定心神,修炼之时佩戴在身可防走火入魔,族里精英弟子求之而不得,怎么会在你身上?” “少废话。”曹向南急躁地问,“这个到底行不行?” 古雷喘着气说:“此物有老爷子和张天师的灵力在内,应该能克制住普天下大多邪祟,可以勉强一试,但是曹先生,此物要起效,必须贴在少主的眉心,让念力直达识海,少主如今这个样子……谁能办得到?” 曹向南沉默不语,一把扯断了银链,将太极图握在手心,回头望了一眼。 秦明川立刻踏前一步:“小岳不能去,我去。” 曹向南冷笑了起来:“丫头要用法宝牵制少主,她当然不能去,至于你……” “老大。”岳青莲担心地看着秦明川,后者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向面对刘先生的方向,低声在耳边说:“小岳,做好你的事,心无旁骛。” 停顿了一下,他又加上一句:“别担心我。” “好。”岳青莲知道此刻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她能多牵制刘先生一分,无论去的是谁,就多一分成功的把握,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本命宝莲破体而出,和白玉印一起在半空摆成品字形,严阵以待。 在她身后,四个人相顾无言,沉默的曲雷再一次开口了:“目前阵势已经破坏得差不多了,我留下来用处不大,我去吧。” 古雷冷笑了一声:“谁去都无所谓,这时候就听曹先生的好了。” 曹向南同样冷笑了一声:“既然知道都得听我的,还要跟我抢吗?” 他看了看掌心里凝着淡淡白光的太极图,感叹了一声:“这还是我去美国留学的时候,他送给我的,今天总算有亲手还给他的机会了。” 秦明川看了一眼岳青莲的背影,低声对曹向南说:“曹总,我去吧。” “不行,据古雷说的,少主此刻魔性还没完全入心,我是他熟悉的人,你只见过不多几面,你去不如我去。”曹向南断然说,“别争了,就这一次机会,死马当成活马医,如果这次不成功,那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们三个和丫头了。” 秦明川还想说什么,曹向南摆了摆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到亭子的一角。 本来以为曹向南还有什么机密的话要交代,秦明川沉默着走了过去,但曹向南并没有开口,而是突然抓起他的左手,扳直无名指,一下就把上面戴着的白金婚戒给捋了下来,随手向亭子外面一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秦明川反应过来的时候,戒指已经在地面上清脆地‘叮’响了一声,滚落到黑暗中去,再无踪迹。 “曹先生?” 曹向南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用下巴指了指背对着他们的岳青莲,意味深长地说:“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他一步跨出了小花亭,动作从容优雅,就像是晚饭后闲来无事在花园里散个步一样,悠悠闲闲,向刘先生走去。 “曹先生!”秦明川喊了一声,强力控制住自己追出去的冲动。 曹向南没回头,抬起手来挥了一挥,继续前行。 刘先生此刻一套太极拳刚刚打完,正收势吐气,双手按落丹田,看见他沿着小路走来,笑了:“小曹,今天事多,还没喝上你泡的茶呢。” 满地红雾纷纷散开,给曹向南留出一条通路,白玉印遥遥在空,两朵本命宝莲在不远处飞舞盘旋,岳青莲全部心神都在注意刘先生的行动上,一滴冷汗悄悄地沿着鬓角流了下来。 曹向南的态度也非常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今天只不过是例行来庄园和刘先生喝喝茶聊聊天一样,步伐丝毫不乱,也露出了微笑:“少主这么好兴致,我当然奉陪。” “以后等你去了美国,我就喝不到功夫茶了。”刘先生露出怀念的神色说,“当年我们跟着老爷子品茶,你总是第一个坐不住的,没想到后来你倒成了茶道高手,可见凡事不但要讲天分,还要看用心不用心。” 曹向南已经走到了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微笑着说:“为少主做事,当然用心。” 他没有一丝迟疑,更没有慌乱,迎着刘先生沾满血迹的白衣,坚定地踏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真的吗?我看看。”刘先生唇边泛起一丝鬼魅般的微笑,右手不经意地伸出,无声无息,刀切黄油一般轻易,瞬间穿透了曹向南的左胸! 以身灭魔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从曹向南背后穿出的手指尖,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很快就从滴变成了线,源源不绝地流淌着,暗红的血液在地面上汇聚成了小小一滩,周围的红雾兴奋地翻卷着,躁动着,但不知道慑于什么,就是不敢围拢上来吸取。(.) 曹向南和刘先生离得很近,近得能看到彼此脸上的表情,他看见在刘先生突然变得茫然的眸子里,自己的脸很平静,好像被穿透了胸腔,被捏住了心脏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是的,为什么一点没感觉到疼呢?他模糊地想着,抬起手,不带一点颤抖的,把掌心里的太极图贴上了刘先生的眉心。 刘先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点没反抗,就这么呆立在原地,僵直着身体,任凭一个甚至根本连练气期都没过的凡人俗胎,这么近距离地触摸着自己的额头。 太极图闪烁着隐隐的白光,神奇地一接触到刘先生的皮肤就牢牢地贴紧,曹向南的生命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白净修长的手指软软地垂了下来,像是抚摸一样,一一滑过刘先生的眉心,鼻梁,嘴唇,下巴……终于和身体一起,无力地瘫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从刘先生手上沉重地滑落,唯一留在刘先生手里的,是一颗带血的心脏,仅存的鲜血从断裂的大动脉口处,噗噗噗地向外冒着…… 刘先生依旧很茫然地看着手里鲜活的心脏,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远处的花亭里,岳青莲捂住嘴巴,竭力阻止自己发声,她怕一开口,自己就会情不自禁地狂叫起来,她担心秦明川,想去看他,又不敢去想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老大,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啊!”她终于失控地喊了起来,憋红了眼眶,却依然不敢去看秦明川哪怕一眼。 贴在刘先生眉心的太极图,白光流转,黑白双鱼像是活了起来,在方寸大小的眉心来回游动不已,周围的红雾鼓噪不安地退开,刘先生整条右臂红光乍现,蛇一般地缠绕而上,却被白光逼得节节后退,最终发出骨节交错令人牙酸的嘎嘎噪音,红黑相间的煞气从刘先生指尖喷射而出,迅速隐没到红雾当中。 太极图的灵力也在同时耗尽,本来光净润泽如油脂的玉雕敛去光芒,黯然失色如一块随地可见的普通石头,啪嗒一声从刘先生眉心掉了下来。 刘先生如梦方醒,眸子恢复了神采,张大了嘴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心脏,目光一寸寸地下移,直到地面上的曹向南进入他的视野。 “向南!向南!”他发疯一样跪倒,扑到地上抱起曹向南,颤抖着手,想把手上的心脏放进开了一个大口的胸腔,徒劳地用手抹着伤口断裂的肌肉骨骼,仿佛这样就能补起来,还他一个活的曹向南。 古雷叹了口气:“少主回神了。” 岳青莲倒觉得他现在的情况,还不如死了的好。 “向南!向南!”刘先生还在嘶哑地叫着,摇晃着怀里的身体,抬起手去拍他的脸,似乎曹向南只是睡着了,他这样就可以叫醒。 曹向南双眼紧闭,,唇角微翘,脸上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完全看不出被人活活穿胸撕心而死的痛苦,刘先生的手在他脸上留下了血污痕迹,他又慌忙拽起袖子去擦,这才发现自己袖子上,胸口衣襟上,全是血迹…… “这是怎么了……”他抬起头,四下狂乱地扫视着,先看到满地嘶嘶乱响的红雾,又看到花亭里站着的几个人,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仰面向天,痛得像要把心呕出来一般,带着满腔血气嘶喊着:“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啊!” 没人回答他。 岳青莲猛醒,看着满地的红雾堆积,认识到现在压根还没到伤感的时候,刘先生身上的邪祟是被驱除了,但还藏在周围,难保不会再找下一个目标,万一找上了自己或者秦明川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白玉印光芒陡涨,就要发威。 “住手。”刘先生低垂着头,声音却恢复了从前的冷静,“姑娘,这是我刘家的事,我自会解决。” 岳青莲依言收回了白玉印,默默地退到秦明川身边,自始至终,还是不敢去看秦明川的脸。 秦明川站在原地,脸上毫无血色,却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泄露出来,像块石头一样,就这么站着。 刘先生垂目低头,喃喃念诵起了咒语,从他凝立不动的身体上,逐渐往外散发出一道道淡淡的金光,稀薄如烟,却掺杂着柔和的七彩星芒,犹如晨曦朝霞,围绕在整个园子里的红雾,都激动了起来,贴着地面一哄而散,鼓噪着纷纷翻越围墙意图逃跑。 “曲雷,你助少主一臂之力,列阵封锁全庄,不要让一丝邪祟逃离,否则后患无穷。”古雷如此说着,他脸色蜡黄,神色委顿,完全是凭着一口气支撑才没有晕过去。 曲雷这半夜忙下来,也是满头大汗,深吸了口气,双手再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掐着阵诀。 岳青莲把目光从刘先生身上移开:“我能帮什么忙?” 邪祟连刘先生这种修道高手的心神都能惑乱导致入魔,大开杀戒,要是蔓延到城市里去,千万人口里难保没有几个心神脆弱,欲念丛生的,那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再计较什么恩怨,主动地问了一句。 古雷惨然笑了一下:“不必,多谢姑娘。[.超多好看小说]” 他勉强直起身子拱手行了一礼:“姑娘心胸宽厚,今次不是姑娘不计前嫌援手,我等都要死在这里,过去种种,是刘家对不起姑娘,如今……” 他看了一眼刘先生,苦笑着说:“如今少主要以身灭魔,也算是对姑娘有个交代,还望姑娘回去上覆师门,不要见怪。” “以身灭魔?”岳青莲吃了一惊,难道又是什么元神自爆的手段? 她心里五味杂陈,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样对刘先生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能令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无话可说,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如果只是为了阻挡邪煞扩散,我可以帮忙的。”她坚定地说。 “姑娘,咳咳……你的法宝虽然妙用无穷,但你修为不足,还不能完全掌控,只怕是心有余力不足。”古雷委婉地说,“而且这邪魔非同小可,万一除恶不尽,流入凡间,那就是我们的大罪孽了。” 岳青莲默然,这么大的庄园,像浓雾一般无影无形的妖魔邪祟密布各地,不是巷子里七八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妖怪那么简单,要一气扫净滴水不漏,的确是她的能力所不及的,古雷说得没错,此刻不是她心慈手软的时候,三十公里之外,就是繁华的大城市,谁也不能冒这个险。 刘先生吟诵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一字一字像是在呐喊,金光逐渐上升,在他和半空中无形的阵势之间绞成了一道烟柱,沿着看不见的半圆形,飞速地向四下蔓延了下去,如果这个时候从远处看下来,想必整个刘家庄园都像被扣在一个金色光壳里。 而这个金色的半壳,就以刘先生为中心,在逐渐地加厚中,满地红雾此刻已经远离梅园逃得不见踪影,但有九灵混天一气阵的阻碍,它们怎么也无法脱离庄园本土。 古雷坐直身体,双手掐子午诀对着刘先生的方向低头为礼,哑声说:“少主,一路走好。” 岳青莲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她别过头去,心念指挥,白玉印降至头顶,护住了花亭里的四个人。 秦明川还是毫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在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庄园后山唯一的那一星灯火,就在这个时候,灭了。 刘先生念完了咒语,金光环绕之下他的脸平静如沉睡的孩童,举起还带着曹向南鲜血的手指,轻轻地往自己眉心一点―― 毫无反应。 不光是他,古雷也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得不扶住石桌才支撑住没有倒下,金色光壳像是被什么东西凝固在原地,虽然已经布满全庄,却失去了剩下的行动能力。 这是什么状况?!岳青莲警惕起来,往秦明川身边靠近了一步,难道说邪魔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 就在刘先生头顶的金光之中,由淡变浓,渐渐出现了一个虚幻的老人形象,鹤发童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袍,痛悔的目光看着场中,长叹一声:“痴儿,痴儿,看看你造下的孽!” “爹!”刘先生痛哭着在地上猛力地磕头,不几下额头就碰出了斑斑血迹,“是我错了,是我一念之差……” “老爷子。”古雷慌忙也翻身跪倒,曲雷双手虽未停止,也跟着跪了下来,亭子里只有岳青莲和秦明川还站着。 老爷子并没有注意这边,只是用惋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独子:“生死有命,修道人概莫能外,我都能堪破,你为何还要执念不休,导致外邪入侵,魔乱心神?我已经活了四百多岁,还贪图这区区几十年的岁月作甚?我坐生死关十年,也是给你一个独掌大局的考验,难道你身为我的亲子,刘家少主,未来掌门,反而自怯,弹压不下刘氏宗族的人,还要依仗着我这把老骨头给你压阵,非逼得我多活几年?” “爹……”刘先生跪伏在地,哭得浑身抽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在地上磕头。 “今天不是你要行自爆的手段,父子天性感应,我还醒不过来,你一死容易,置老父于何地?”老人微微摇着头说,“也罢,你是为我造的孽,如今这局面,也只有我来收拾。” 他晃动右手,在胸前掐了一个法诀,古雷惊呼一声:“老爷子!”要出声阻拦,伤势牵连之下一口血喷到地上,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爹!不要啊!爹……祸是我闯的!人是我杀的,让我死吧!您杀了我吧!”刘先生痛哭失声,满脸血泪纵横,伸出手,乞求地看向空中老父的虚像,“爹……” “你休想一死了之,这是你自己的烂摊子,必得活着去面对,若是你不能重新站起来执掌刘家,到时候再死不迟!”老人袖子一甩,朗声说,“罢罢罢,我去也!” “爹……”刘先生撕心裂肺的声音宛如野兽嗥叫,在梅园上空久久回荡。 金光大盛,耀眼如正午的阳光,灿烂夺目,岳青莲情不自禁地闭眼扭头,直到感觉外界的光线逐渐减弱,才敢稍稍睁开眼睛。 空中什么都没了,金光,老人的虚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轮明月澄澈清朗,温柔地照拂大地,空气中再也没有带着血腥的诡异味道,更没有那种妖魔四伏,背心发凉的阴魅感觉。 刘先生抱着曹向南的尸体,久久地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一阵夜风吹过,满园梅花,瞬间凋零,从枝头齐齐落下,残瓣零蕊随风卷成漫天花雨,飘然落地…… “懋华金控大中国区ceo曹向南先生遗体告别及追思仪式,于本月三十日在市南郊殡仪馆青松厅举行,凡生前好友欲至吊唁者请于当日前往,特此讣告。” 岳青莲缩在沙发里,目光盯着报纸上这一个小豆腐块看了足有一个小时。 对外宣称的死因,曹向南是在二十八号夜晚驱车前往刘家庄园度周末的时候,遭遇车祸身亡。 关于后事料理,高彤传来的消息,曹向南早年因为要从美国返回大陆的决定和妻子产生了分歧,协议离婚,把妻子儿子都留在了大洋彼岸,这十几二十年下来,从无联系,导致通讯薄里都找不到联系方式,到现在懋华美国总公司的人还在社会福利局一个州一个州地查档案。 曹总的大哥,曹向东,现居北京,听到弟弟的死讯就当场心脏病发作晕倒,目前正在医院抢救,家属忙得不可开交,更加不可能来这边料理丧事。 曹总的二姐,曹向西,现居香港,和弟弟感情极为不好,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只听了第一句话就突然变成泼妇状暴跳如雷,大骂‘死得好!死得好!早死早解脱!’,把前去报丧的公关部人员给赶出了家门。 所以曹总的一应身后事都是公司负责,秦明川亲自过问,高彤辅助。 想来想去,她下定了决心,吁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爬下来,对孟妮可说了句:“我出去一趟。” 孟妮可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晚了点吧?” 现在已经是三十日下午五点半,今天是周末大堵车,开车到南郊殡仪馆,起码是晚上八点了。 “晚点好,别碰上人,免得尴尬。”岳青莲走进卧室去翻深色衣服,小麒麟皱着小眉头,不解地问:“据宗主的说法,死掉的是坏人,是要屡次三番,取你性命的,为何还要去吊唁?” 岳青莲关上衣柜门,轻声说:“我也知道他是要我的命,但无论如何,撇开最后的这件事,曹总一直是一个好上司,好boss,别的地方他没有对不起我的。现在他死了,我怎么也要去行个礼。” “青莲,你总是这样,无论他之前是怎么样的好boss,但最后他是真个要你的命,不是阴差阳错有人入魔你又这么神勇,现在的你已经在刘家庄园地下养梅花了,你还去拜他,要我说,这篇揭过去,谁也不提,已经是对他不错了。”孟妮可语重心长地说。 岳青莲不响,转身换衣服,一边系着大衣扣子一边说:“妮可,我得去,不然我心里放不下。” “那好吧,人死如灯灭,要和死人计较的确也有点过分了。”孟妮可从衣架上拿下围巾递给她,“自己小心点儿,殡仪馆那种地方,邪气,会有鬼喔!” 岳青莲笑了笑:“那我就顺便捉几个鬼回来,给你打工。” 追思 南郊殡仪馆周围遍栽苍松翠柏,风景很美,只是来的人,基本没什么欣赏的心情,岳青莲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节能路灯苍白明亮,照着停车场上零零星星几辆车,看门的保安用非常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个夜晚孤身来吊唁的大胆姑娘,给她开停车单的时候,手都有点哆嗦。 青松厅从门口到里面两侧摆满了花圈,落款基本都是某公司某企业,看起来虽然热闹,却总有一种身后无人的凄凉,灵堂正中挂着曹向南的大幅遗像,上面的他神采飞扬英俊潇洒,足可以去做财经杂志的封面照,发篇专访谈笑间指点金融风云,谁也不会想到本尊此刻静静地躺在遗像下的追思棺里,面容安详,身上覆满了白色菊花。 秦明川背对着门口站在遗像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他之外,厅里空无一人,想来白天这里是非常忙碌熙攘的,公司同事,合作伙伴,竞争对手,各路神仙纷纷登场,神态肃穆地鞠个躬,行个礼,挂着庄严的神色要例行和家属握手说‘节哀’的时候发现少了这么一个环节,正好还乐得省事……真正为曹向南悲伤的,会是谁呢? 听到她的脚步声,秦明川头都不回地说:“小岳,你来了。” 岳青莲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一天一夜之间就憔悴了下去的脸庞,低声说:“曹总是个好boss,令我得益匪浅,虽然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怎么也该来给他鞠个躬,送送他。” “是啊……”秦明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总是记得别人的好……” 岳青莲不说话了,走到前面,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退回到秦明川身边,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的,秦明川对曹向南的感情,除了并无暧昧之外,和自己对秦明川的感情毫无二致,那是他的老师,他的兄长,一直领着他,教导他,帮助他的人……此刻死了,冰冷地躺在棺材里。 鼻子里闻到一股呛鼻的酒气,地上还有玻璃碎片,难道秦明川喝酒了?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秦明川解释说:“刚才博纳基金的卫总来过了,一进门就大骂曹总不守信用,说好了退休之后一起去安大略湖钓鱼的,现在他只能一个人去了。(.)还带了一瓶威士忌,自己喝了一半,剩下的连瓶带酒砸了一地,要不是被他的大秘死活拽着走了,搞不好现在还闹呢。” 他仰起脸,看着曹向南的遗像,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卫总不知道,其实曹总根本没那个打算,两年前他要回美国总公司的事定下来之后,有一次喝醉了,他挺兴奋地跟我说,他前妻这二十年都没再嫁,这次回去,他加一把劲,没准还有希望破镜重圆。” 岳青莲不说话,在这种时候,只要听着就好了。 “曹总很惦记他儿子,每次去美国公干的时候,都会特地抽出半天时间,开车去儿子的学校外面,等着看他下课,有时候还会跟到家,停在街边,就这么看着房子,一等就是一天,希望他儿子出来玩的时候不会错过,每每自嘲说像个跟踪狂的怪叔叔一样。” 他不笑了,落寞地低下头:“那小子今年也该大学毕业了,二十年没见面,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他爸爸长什么样子。” 厅里一片寂静,现在丧事新办,连灵前的蜡烛都改了电灯,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香烛纸马,烧纸锡箔,岳青莲觉得还不如现在有个火盆让她慢慢地烧纸,也好过这么安静。 “我是个孤儿,当年家乡遭灾,父母都死了,是曹总把我从废墟里刨出来的,那时候他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学生,其实……刨出来的时候我就只剩下一口气,医生说没救了,是他抱着我到老爷子面前求来了一颗丹药,才救活了我这条小命,如果他没有发现我,或者是发现了我但顾不上救,又或者是听了医生的话……我都不会活下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次我胸口的骨头全断了,扎进了肺里,心脉损伤,老爷子说,这样的体质,修真是不可能了,家族不养废人,等我伤好了,还是送回当地的孤儿院当个普通人吧。曹总舍不得,说跟我有缘,硬是留了下来,后来就一路跟着他这么走,在家族里长大,上学,出国,回来加入公司……有人开玩笑说曹总简直就把我当儿子……曹总有时候默认,有时候就挺得意地笑,说‘我有儿子,在美国呢。’” 他奇怪地看着岳青莲:“小岳,你怎么哭了?” 从口袋里掏出一方蓝色大手帕,秦明川温柔地递给岳青莲:“别难过,都过去了。” 岳青莲握着男用大手帕,哽咽着捂住眼睛,却挡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我不是为了曹总难过,我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脸上是怎么样一种让人心碎的神情? “小岳,嘘……别哭了,我没事,真的。”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从前一样,带着安定人心的神奇作用。 岳青莲渐渐止住了泪水,顺手把擦过脸的手帕收进了包里,勉强平静了一下神智,轻声说:“老大,时候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急,还有点事。”秦明川看了看手表,“刘先生要过来一次。” 岳青莲就像个刺猬一样,‘呼’地竖起了全身的刺,满脸紧张:“他过来有什么事吗?” 虽然被解释过刘先生是执念入魔,某些事的发生并不是出自本意,又亲眼看见他在曹向南和父亲死后痛不欲生的样子,论理说她不应该到害怕警惕的地步,但当时血淋淋的场面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完全是本能反应。 “曹总死的时候,邪祟犹在,怕是有什么不妥,所以要选时辰火化,免得出差错。”秦明川低声说,“魔道的力量,你也见到了,一点也不能大意。” 看出她的踌躇,秦明川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用力握了一下:“你先回去吧,一个女孩子出来,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别担心我,我很好,现在还没到我倒下去的时候。” 岳青莲抬头勉强地一笑:“没事,我再陪你一会。” “刘先生……” “我知道,不会有什么的。” 说完了两人又沉默下来,再过了几分钟,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刘先生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看见她的时候,眉清目秀的圆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刘先生。”秦明川点头招呼,又向他身后的两个人致意了一下。 “少主,时辰到了,我出去安排开炉。”其中一个低声说,刘先生点了点头,另外一个卷起袖子:“少主,那我这就封棺了?” “等等。”刘先生终于开口了,“你们先出去一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所有人面面相觑,秦明川当先转身走了出去,岳青莲急忙跟上,忧心忡忡地说:“会不会……还有什么意外?” “别想太多,只是封棺火化,这都是走的正常程序,不会有事的。”秦明川安慰她,“殡仪馆的布置也是镇煞局,这里风水很好,不会引起尸变的。” 岳青莲讪讪地说:“我只是怕惊动曹总死后也不得安宁。” 他们绕过青松厅门口的照壁墙,在路边站定,这里是殡仪馆的大院,有四个追思厅,后面走廊连着的就是主要建筑,焚化尸体的地方,白天这里大树葱郁,洁白的大理石拼铺在屋顶上,倒显得有几分神圣肃穆,到了夜里,一阵阵寒风吹来,只看见大树投射在白墙上不停晃动的怪影,路灯都是节能的灯泡,苍白的灯光阴惨惨地照着大地,平添了一抹凄凉。 过了五分钟,听见刘先生在里面叫跟从的人进去封棺,岳青莲看秦明川没有动静,于是也站着不动。 又过了一会,那个去安排开炉的人也回来了,步履匆匆地进了厅里,按规定殡仪馆晚上是不工作的,也不知道刘家这是又走了什么关系。 看秦明川还是站着没动,岳青莲犹豫着问:“老大,我们……不去送曹总最后一程吗?” “不。”秦明川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说过我是个懦夫……我看不了那样的场面……” 岳青莲想起自己赶回国料理父母后事的时候,父母的尸体已经在单位同事的主持下火化了,她哭得死去活来抓住那位阿姨的手质问为什么不让我见爸爸妈妈最后一面,为什么,那位阿姨也哭了,说都成那样了哪还有最后一面给你见,你见了只会更伤心。 的确,昨天还活着有说有笑的亲人,要眼睁睁地看着被高温烈火焚烧,尸体卷曲变形,曾经熟悉的面容被烈火吞噬而扭曲……直至化成残骨飞灰,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光想一想,就能让人肝胆俱裂。 “老大。”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无关任何事,只是想让秦明川知道,还有她,她还站在他身边。 两人就在黑夜里这么默默地站着,郊外的寒风,像是小刀子一样刺进人体的骨缝关节,岳青莲穿着大衣,还不觉得怎样,秦明川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单薄的衣襟在风中翻起又落下,脸冻得又青又白,却脸色平静得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外界寒温。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刘先生和那两个人出来了,其中一个人的手上,捧着一个木制的骨灰盒,很简朴,没有任何花纹玉石雕饰,只在正面镶嵌了曹向南的一寸小照。 他走到秦明川面前的时候,停下,开口说:“辛苦你了,小秦。” 然后转向岳青莲,说了一句:“姑娘,如果你的师门长辈要来问罪,我在庄园里随时候命。” 他似乎并没有要等岳青莲回答的意思,说完了转身就走,一刻也没有停留。 这一切看起来都正常无比,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只除了一件事:刘先生的右边衣袖被鲜血染得通红,空荡荡地在夜风中飘着。 他进去的时候还是四肢俱全,出来的时候,右臂却齐根截断,鲜血顺着他的脚步一滴一滴地落在水泥地上,很快就洇成一小团的污渍,像是枯萎又被人踩踏过的落花,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路铺陈向外。 岳青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刘先生对她说了什么也没在意,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三个人。 不用想也知道,刘先生在曹向南灵前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右臂,放进棺材和曹向南的尸体一起火化了。 无边的悲哀蔓延上来,她想起了自己,那一次犹如窒息般的痛苦缠绕着她,是不是就是这样? “小岳,回吧。”秦明川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看到,“不早了。” “嗯。”岳青莲答应一声,和他并肩向外面的停车场走去,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取车的时候,两人同时都听到了远处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还有人在放烟花,一粒金光冲上半空,大大地爆开千万条金丝,耀然落地,一瞬间的光华辉煌之后,又再度陷入黑暗。 “要过年了,小岳。”秦明川说。 “是啊,虎年要来了。”岳青莲附和。她查过,庚寅年,纳音松柏木。 两个人都不说话,直到秦明川钻进车里,宝马发动,向出口开去,岳青莲的小花冠紧紧跟上。 庚寅年的春节,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悄然到来。 异动 冬日暖阳,下午茶,青莲宗第二次扩大会议兼2010年会就在这样的懒散气氛里开始并结束了。 “我今天才知道,有的人是真的热爱‘工作’这件事本身。”孟妮可唉声叹气地翻着岳青莲发给她的一叠文件,“我也不过是几万块的小生意,你用得着还特地做个运营评估吗?” 徐丹宁身为客卿,只是带了一张嘴来吃的,一边咬着香蕉班戟一边还压低声音问:“不是说有狐狸精可以看?” “哦,小凡说回乡之前要买点东西,还要去拜会一下他族妹,麒麟吵着要吃哈根达斯,他们就一起去了。”岳青莲头也不抬地说,低头在文件图表上钩钩画画,“妮可,最近营业额有所下降啊?” “哎哟,别提了。”孟妮可泄愤地切着自己盘子里小块的红豆糕,“最近淘宝有个卖自制化妆品的皇冠,被很多人投诉说用了化妆品过敏,正在到处打嘴仗呢,连带着所有手工化妆品的卖家最近生意都不好,我的销售额受到了重创!……你说这人真是胆大哈?说护肤品是用进口鱼籽制造的……我有鱼籽的话做寿司吃好不好啊,还要往脸上抹?幸亏格瑞丝给介绍的美体中心那边目前销量稳定,老板还要追加……” “唔,那下一步你打算开发什么新产品没有?”岳青莲丢下笔,“我评估一下风险,好考虑进一步投资。” “目前嘛,我正在研制对鼠标手,腱鞘炎,颈椎劳损等白领职业病有直接效果的喷雾剂,就是工艺还不过关,需要进一步改进,还有梦甜草的相关衍生产品,我还在研制,如果仅仅是做香包或者熏香的话,销路不大。” “很好,那么,丹宁,本门弟子业余时间进修五行八卦命理算术相关课程已经提到日程上来了,麻烦你联系一下周老师,看他方便不方便。” 徐丹宁一口杨枝甘露含在嘴里吞不进吐不出,看她这个样子,孟妮可安慰说:“大不了我陪你去谈好了,这是正当社交活动嘛。” “不用了。”徐丹宁喘过气来,“还买一送一啊?美死他!” 这个时候岳青莲的手机响了,她起身去接,徐丹宁对孟妮可招招手,悄声说:“刚才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压根没有泄密的事儿,那边老秦还没有八抬大轿接她回去的意思啊?” 孟妮可也压低了声音:“你疯了?那摊混水,躲着走还来不及呢,还往回跳啊?老秦这才叫怜香惜玉。” “嗳……可惜了的。”徐丹宁喟叹一声,“原来懋华一个外资金控公司,还是修真家族的地盘,真是想不到,我们老板一天到晚风水啊,时辰啊,没事就这边摆个水晶球那边摆个盆景,搞不好也是此道中人。” “也不一定啦,没准哪天老秦真的八抬大轿来抬……cic你不点个西米露吗?这家的很有名。(.无弹窗广告)” “哦活活活,好啊好啊,既然你请客我就不客气了。” 她们把话题岔开,岳青莲回座位的时候显得有点心事,倒没有注意两人私下的八卦,翻开文件下一页:“下面是未来一年工作的计划,在抓紧个人修炼的同时,妮可提交申请进一步投入生产原料和其余产品的研发,批准。胡小凡没有提出申请,但经我们研究决定,要促进他洗髓伐筋,脱胎换毛,做一尾进化的狐狸,小麒麟……看今年能不能给他弄张哈根达斯的超级vip卡吧。” “没事,青莲,等我赚钱了,开一家哈根达斯加盟店,让他成天坐在店里吃。”孟妮可大包大揽地说。 “小金鲤……虽然长了一张群嘲的脸,但拉仇恨还是不给力啊,开春黄河化冻之后,我们要不然去洛阳短途旅游一次,让它跳个龙门试试?” 徐丹宁喝着刚端上来的西米露,目露凶光:“真是让上班族羡慕嫉妒恨的话题啊,你们两个!” “早就让你跟我们一起修炼嘛,你又舍不得红尘名利。”孟妮可歪着头看菜单,“再加三份麻薯好了,你要什么馅的?” 岳青莲心不在焉地说了句:“随便。”然后拿起手机,又跑到一边去打电话了。 “我是建筑类的,辞职修炼毫无意义啊,总不能还要帮你们设计装修,哦,上次青莲说要换大点的房子,有看好的吗?现在房价可是一天一个样,涨得都不行了。” “没呢,不是刚辞职嘛,那五百万,她就坚信是老秦给她的补偿,老秦就坚决不承认……所以她也不动用,就放在那里,白便宜了银行,还是活期哩!” 岳青莲这次打电话事件长了点,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徐丹宁敲了敲盘子边:“喂,宗主,开会期间一律关闭手机,你怎么不以身作则呢?” “懋华怕是出事了。”岳青莲吐出一口气,“我组里一个小子,这两天突然很殷勤地给我打电话问候,还问我找到新工作没有,我就猜他是想跳槽。” “跳槽嘛,一点都不稀罕,正好拿了年终奖,过了年就到新公司,什么都不耽误,我们公司还走了俩呢。”徐丹宁不以为意地说。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刚才打了个电话给罗杰,这个老狐狸居然滴水不漏,说一切都好,没有什么问题,怎么可能!”岳青莲皱起眉头,“不行,我打给格瑞丝问一下。” 徐丹宁望向孟妮可,做了个鬼脸:“都离职了还这么鞠躬尽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咳,丹宁啊,你春节要回家是吧?这是我们自己种的人参,你带两棵去给叔叔阿姨。”孟妮可掏出两个礼盒递过来,“纯天然,绿色食品。” 徐丹宁打开盒子,刚要道谢,看着那和婴儿手臂差不多粗的人参,无语了。 “你这是人参还是萝卜啊?”她抗议地问,“我妈准以为我买了假货!” 岳青莲挂了手机,急忙说:“多拿两棵,多拿!妮可现在天天在家切萝卜一样给我们做人参鸡汤,补得胡小凡都流鼻血了。” “没事没事,过两天麦冬差不多就能收获,到时候去刨出来,就有麦冬炖鸭可以吃了。”孟妮可安抚道。 “从明天起本宗主进入辟谷期。”岳青莲宣布,然后看看手表,“格瑞丝在开会,琦琦说给我约了晚饭时间,晚上她们还要加班,一定出什么事了,你们去吃吧,别算我了。” “ok,走,丹宁我们血拼去,晚上吃日料,刚才提到鱼籽,我忽然想吃手卷了。” “好哇,我正好有将太的优惠券,走吧。” 孟妮可结完帐,特地给岳青莲点了杯水果汁让她坐着慢慢打发时间,和徐丹宁手拉手逛街去了,剩下岳青莲一个人坐着发呆。 虽然知道曹向南这么突然去世,公司里的动荡是在所难免,可是前有曹向南十几年的经营,后有秦明川已经是公认接班人的事实,她怎么也想不出会发生什么重大变故,难道说美国总公司方面有人空降?不可能啊,得傻大胆到什么程度,才会趁这个时候跑来夺权?真当刘家是死的吗? 她握紧拳头抵住额,轻叹了一口气:刘家,是啊,还有刘家。 就算她对修真了解不深,但一个大家族,千百年来盘根错节,还都是一些不按人类正常生理生老病死的‘元老’,老而不死,处处擎肘是在所难免,何况刘家少主先前入魔,铸成大错,在这个时候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都不一定……难道说是刘家权力内斗,影响到懋华? 她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了。 和高彤的晚饭约在金融街附近的一家苏式面店,岳青莲点了香菇上素面,这几天吃人参炖鸡实在吃得火气太大了,要清淡一点,高彤来的时候脸上微带疲惫,还没坐下来就点了一碗焖肉面:“累死了,今天真是惊心动魄。” 岳青莲不安地问:“怎么了?” 能把高彤逼得说出‘累死了’这三个字,事情一定非同小可,美国总公司就是空降个哥斯拉,白骨精如高彤也未必会多动一下眉毛。 “早几天就听到风声,说公司股东要有所行动,还要开董事大会什么的,也不知道哪个傻瓜传出来的谣言,董事会在这个时候撤掉秦部长换成别人?除非不想要懋华大中国区了。”高彤喘了口气,“然后又是风言风语,说经侦支队的人已经立案调查了,又说会计事务所的人要介入了……我就当个笑话听,结果今天……” 这时候她的焖肉面上来了,酱色面汤中堆卷着银丝般的龙须面,焖得烂熟的五花肉切成片整齐地叠放在一边,撒着青翠的蒜苗叶儿,闻着就令人食欲大开,高彤拿起筷子先挑了一块肉丢进嘴里:“中饭都没顾上吃,现在顾不得热量不热量了。” “警察真来公司了?”岳青莲不相信地问。 “比警察可热闹多啦,上午十点的时候,大家还都在忙,忽然来了一群人,有会计事务所的,还有律师,奇怪的是打头的是三个老头,穿得中不中,洋不洋的,派头大得很,来了就点名要秦明川出来说话,口气很硬,说什么‘倒要看看这买卖是不是还姓刘。’” 岳青莲张大嘴巴,连端上来的面都顾不上吃,急着问:“然后呢?老大出来见他们了吗?” 不用问,这个口气,分明是几百年没出过山沟的老不死,和陈初的脑子一样僵化,不,陈初好歹还没什么买卖不买卖的意识,他应该和麒麟一样,认为钱什么的都是红尘俗物。 高彤一块焖肉下肚,人也从容了,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等凉一点再进嘴:“他正跟董事会开视频会议呢,哪有美国时间见他们,我安排他们到会客室坐下,别管那几个老的,先跟那些来的人打招呼说‘大家都是懂法律讲规矩的人,没有法院的执行令,公司哪怕少了一张纸,那以后我们就不好见面了。’” “真是。”岳青莲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们以为现在社会是什么年代?还跑来唱逼宫啊?” “哪有,人家法律意识很强烈呢,进门没说五句话就要求查账,于是浩浩荡荡去了财务部,别的先不说,刚一进门,打头的老不修,就一把抓住温迪的手,笑眯眯地说什么‘此子资质尚堪造就’,温迪那小妮子你是知道的,一杯热咖啡整泼到了老头子脸上,大喊非礼。” 岳青莲满腹心事也被逗得笑了出来:“一定很热闹吧?” “那还有不热闹的,老头子也怒了,扇了温迪一耳光,后面的人蜂拥而上要冲击财务部,克劳德孔平时多斯文的一个人啊,扯开嗓门吼了起来,指挥财务部的姑娘们把办公室的门都关上,拿桌子顶住,威胁要报警。” 想起财务总监那一贯声音低八度,慢慢悠悠好像从来不着急的样子,再想想当时的混乱场面,岳青莲突然开始担心秦明川了,他怎么面对这群蛮不讲理的老古董?尤其对方的武力还远远在他之上。 “这时候秦部长结束视频会议,出来弹压,老头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只和你主子说话!’就走了。”高彤抓紧时间吃了两口面,又说,“我忙着在后面处理了一下,再赶过去的时候只听见秦部长说:‘公司到底姓什么,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请去工商局查一下注册法人。’” 岳青莲沉默了一会,说:“当时的情况,很吓人吧?” 高彤抽出纸巾抹了抹嘴,叹口气说:“弗萝拉,我是受过那种罪的人,说真的,当时他们一群人团团把秦部长围在中央,薇薇安在房间门口吓得站都站不稳了,尤其那三个老头,我觉得,他们也是那种人,你明白的。” “是,我明白。”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从他们身上脸上,都散发出一种威势,说起来挺好笑吧?就是一种……能让人情不自禁后退、屈服的力量,很强大,好像用眼睛一扫,我们这些人都立刻要跪下来对他们进行膜拜,答应提出的一切要求……不怕你笑话,我只是走了进去,就有点受不了,让我想起那次的事。” 她抬起头:“秦部长就孤身一人站在他们的包围里,很平静地说了那句话,我觉得,就算曹总在,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岳青莲垂下眼睫,低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对跟他们来的人说,这样闹下去,太不像话,我们也只好报警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他们商量了一下,又接了几个电话,忽然就撤了。”高彤笑着说,“琦琦这小丫头真不错,虽然吓得脸都白了,还是紧紧跟着我,我说要报警的时候,有个老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们,琦琦死抓着手机不放,比划着要随时按下去的样子。” 岳青莲也笑了:“她就是胆子大……老大没事吧?” “没事,看起来那几个老头子,像想要揍他一顿的样子,终究没敢动手。” 岳青莲握紧了拳头,那是她工作了六年的公司!就这么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老不修搞得乌烟瘴气,这么荒谬的事居然发生在现代社会! 她恨不得当时自己就站在秦明川身边,那样的话怎么会容忍这些修道者放肆地逼凌他至此? 可惜,她已经不是懋华的员工了。 “你别担心,秦部长下周去美国总部述职,回来就是秦总了,别管里面有什么背景,现在是法制社会,懋华注册上写的是外资公司,和什么刘家不刘家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高彤宽她的心,“就是可能公司会动荡一阵子,大家又要忙了。” 大家都在忙,可是与她无关…… “弗萝拉,我是不相信你会出卖公司机密的,现在看起来,秦部长也肯定不相信,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好过问,但是,既然你已经离职了,又暂时没有回公司的打算,那有些事,还是先放下,静观其变。”大概是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太好,高彤委婉地劝说。 岳青莲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她知道,可是她放不下。 狐族秘技 回家的路上岳青莲买了几份报纸,坐电梯的时候粗略地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懋华的消息,随即暗笑自己关心则乱,今天才发生的事,就算有所报道,也不可能出现在晚报上,这又不是社会新闻,大家都抢最耸动的,比如说某地几个同姓儿童外出玩耍时不慎溺水身亡,呼吁要关注留守儿童云云,每份报纸上都登着。 进门之前,她拍了拍脸颊,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快就是春节了,大家都欢天喜地准备回老家团聚,不能让自己败了兴。 刚开门就听见孟妮可在教育小麒麟:“小凡一共买了十斤巧克力,你就吃了三斤半,那是巧克力啊,不是大馒头!到时候你吃多了流鼻血,青莲又要怪我种的人参太肥。” “嗳,吾就不爱吃人参,爱吃巧克力。”小麒麟分辨说。 “胡说!小孩子怎么可以挑食!”孟妮可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哟,你回来了?” “嗯。”岳青莲随手把报纸丢在茶几上,看着客厅里多出来的一些购物纸袋,“小凡回去的机票用本宗的活动经费刷卡吧,反正我春节不回家。” 说着话她往沙发上一坐,腰后面膈到一个硬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纸盒,孟妮可说:“小心点别碰坏了,这是小凡族妹给他的礼物。” “真的?是什么好东西?”纸盒没有用透明胶封口,只用一根皮筋扎着,岳青莲只是随口一问,手一摸,皮筋不着力,自动滑开了,纸盒的盖子啪地一声弹了起来。 岳青莲过了三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捧着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 她嗷地一声叫了起来,忙不迭地把白骨骷髅头往沙发上一扔,跳出去一米多远,孟妮可也在同时叫了起来:“我的笔记本!你别扔在我笔记本上!” 说着她以同样迅捷的速度和岳青莲窜到了远离沙发的角落,差一点就直接退进厨房里去了。 小麒麟奇怪地看着两人:“宗主和孟长老何故大惊小怪,不过是一个头骨而已,皮相红颜,皆是白骨,何惧之有?亏你们修道也有所小成,驽钝连此都参不透呼?” “我不跟你这个叼奶嘴麒麟计较……”岳青莲咬牙切齿地说。 胡小凡晕头涨脑地从浴室里一边穿衣服一边跑出来,惊慌失措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族妹送我的一个修炼引子……我本来想拿回去收好的,没来得及……” 说着他连连鞠躬,脸都憋红了。 “修炼……原来是修炼用的。”岳青莲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强笑着说,“没关系,不过下次你最好先跟我们说一下,有个心理准备,你看把孟长老给吓得……” “呸!胡胡说!我吓什么了?先叫那么大声的是谁啊?”孟妮可在背后紧抓着她肩膀往前推,“去!装回盒子里还给人家小凡!” 岳青莲大着胆子,走过去,手指触到白骨冰冷干燥的表面,缩了好几下,还是咬牙一把捧了起来:“哼哼哼,也不是很可怕嘛……小凡,你们狐族居然用这个修炼的?” 胡小凡慌了,看着她捧在手里的骷髅头也不敢过来接,结结巴巴地说:“岳姑娘明鉴,狐族修炼心诀属太阴一脉,故女子修炼事半功倍,又多在月出之夜呼吸太阴之精华,方可成道,白骨属阴,不过是个增强吸收阴气能力的配件,小狐万不敢杀人害命,取人头颅。[]这一个是族妹当年在乱坟岗刨的,早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小狐久没有觅得合适的,她才慷慨赠予, 狐族一向谨小慎微,虽然需白骨相助修炼,但素来秉持‘己不杀,不见杀,不为己杀,不因己杀’的原则,断断不敢害人性命的。” 他说了这么多话,小麒麟在一边淡定地剥开糖纸,舔着一根比他脸还大的五彩棒棒糖,完全视那个白骨为无物,岳青莲的心才安定了下来,既然小麒麟这么无动于衷,那这个骷髅头上想必并没有什么‘血怨戾气’。 “那你就好好收起来吧。”岳青莲小心翼翼地把骷髅头放回盒子里,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小凡,你们狐族的成员,是不是只能修炼狐族的心法?如果换一种呢?” 胡小凡愣了愣,斟酌了一会儿,小心地说:“这个……我只听说亦有人类修炼狐族法门,不过,人乃万物之灵,自然人类的修炼心诀更高一筹,狐族的心法,只对某些方面有所奇效,但极易走火入魔,误入邪道,故而我们都受长老严令,不敢随意教授人类的。” “那你回去问一下,能不能修炼青莲心诀,到底算是比较……正统嘛。”岳青莲委婉地建议,其实青莲心诀正统不正统倒再其次,她可不想以后胡小凡在家里修炼的时候天天捧着个骷髅头,看着就心惊肉跳,偏偏那还是人家的特定风俗,自己才说陈初偏见、狭隘,又不能回头就犯下种族歧视的错误。 “哎呀青莲,你怎么迂腐了,海纳百川嘛,只要能得道,修炼什么心法还不一样。”孟妮可的好奇心终于压过了恐惧,兴致勃勃地走过来问,“你用这个……配件是怎么修炼的?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胡小凡修炼的时候从不避人,现出三花小狐狸的原形在桌面上坐着,沐浴在月光下,时不时伸出爪子仰天叩拜,一不花哨二不古怪,她早就看腻了,现在难得有点特别的。 “这个……小狐本身倒是无妨,只是修炼行为颇为怪异,恐为世俗所骇。” “不要紧,我们连妖怪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可值得‘友邦惊诧’的?是不是青莲?来嘛,给我们看看。”孟妮可转头问青莲,“小凡也进山种过田,是自己人了,没关系的吧?” 胡小凡挠了挠头:“只是此法修炼须得通接天地之气,吸纳太阴精华,在宗主的神仙洞府里,并无用处。” “啊,那一定要在外面啊?”孟妮可有点失望。 “算了吧,妮可,再给人拍下照片什么的发到网上去。” “就说是ps的呗,反正你家也在顶楼,等会我们就上天台去。”孟妮可不愧是双子座,对新鲜事物的求知欲压倒一切,“现在是冬天,家家都关着窗户,也不怕人听见。” 说到就做,胡小凡变回原形,岳青莲一手拎着他脖领子一手抱着纸盒,爬出窗户,飘到楼顶上,然后下来哼哧哼哧地接孟妮可:“妮可,你该减肥了……” “呸!” 小麒麟对这种旁门左道的修炼法门十分不屑,忙着打开又一盒巧克力,头也不抬地说:“这种俗事,吾才没兴趣哩。(.好看的小说)” “那你也少吃点巧克力,会蛀牙的!” 今天是农历下旬,并没有月亮,城市的霓虹把夜空照得暗红多彩,偶尔有一两颗星星,也是若隐若现,胡小凡打开纸盒,两只前爪抱出骷髅头,人立而站,尖嘴向天,嘴角微弯,喃喃地念着古怪的咒语,过了一会儿,从夜空中射下一道细微的白光,正照在他手中的骷髅头上。胡小凡松开前爪,骷髅头神奇地自行悬浮到了他头顶,大约离脑门一拳的距离,周边隐隐散发出阴寒的气息,将胡小凡整个身体包裹在内。 胡小凡不像平时那样只是拜月吐纳,而是继续像人一样站着,两只后爪在地上踩着有规律的步伐,踏出一个圆形的范围,始终不出白光笼罩的圈子,前爪或是高抬,或是挥舞,或是互击,配合嘴里念念有词,忙碌异常。 岳青莲早就远远地退到一边,此刻转头问孟妮可:“满意伐?好看伐?” “好看好看。”孟妮可目不转睛地说,“没想到小胡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这么修炼起来颇有几分……狐媚之气。” “我是看出来了,不怪陈初看到狐狸就喊打喊杀的,这都是缺乏种族间交流理解的结果啊,要不是小凡跟我们相处久了,荒郊野外猛然看见这么一只狐狸捧着个人头骨在装神弄鬼的,我也得以为是个妖孽。” 她的话刚刚说完,高楼大厦林立的天边忽然闪过一道青光,眼还没眨一条人影已经凭空闪现到了天台边缘,厉声喝道:“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吱!”胡小凡正在全心修炼,被吓了一跳,抱着骷髅头就地卧倒,四爪着地蹲伏了下来,把人头骨藏在肚皮下,浑身哆嗦着,伏地叩拜:“不敢,不敢……小狐只是在例行修炼……不敢作祟!” 孟妮可钦佩地看着岳青莲:“宗主原来已经练成了心到神知的神通!” “什么心到神知!是这小子活脱一块狗皮膏药,甩不脱!”岳青莲恼火地说,跨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发威,陈初已经看到了她们,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退后一步,忍气吞声拱手行礼:“原来是两位姑娘豢养的妖宠,是……是在下冒失了。” 陈初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岳青莲觉得比胡小凡修炼还要好看。 孟妮可在她背后偷偷地笑,然后装作关心地问:“你的伤没事了吧?” “已经无妨了,多谢姑娘关心,上次我误陷群妖之手,是两位姑娘施以援手,在此一并谢过。” 说完,他手势不变,深鞠一躬。 直起身来的时候,陈初略显苍白的俊脸上一派肃然:“不过,还是要提醒二位姑娘,这里是人间都市,不是乡下蛮荒,请务必看管好自己的宠物,不要随便放出来,以免妖性未除,引起混乱。” 岳青莲无语望天,到底谁引起混乱啊!胡小凡兢兢业业在人间生活了十几年,还没有陈初来了一个月引起的混乱多。 “呔!”小麒麟闻声从窗户翻了上来,嘴边的巧克力都来不及擦干净,迈着小短腿冲到陈初面前,仰面看着他,喝道:“竟敢欺凌弱小!汝师门就是这么教育弟子的么?看吾踩死你!” 陈初低头看着他,又惊又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义愤:“你身带仙气,如何和一个妖怪沆瀣为奸?” 他愤然看向岳青莲,大概在腹诽一定是她诱拐了年少无知的仙兽去和妖怪厮混,但到底碍于救命之恩,还是把满腔怒气给憋了回去,沉着脸一拱手:“姑娘好自为之,告辞了!” 说完他身形一晃,已经出现在天台边缘,脚下一点,隐有青光浮现,转眼几个闪身,就消失在远处的楼顶。 “这招不错啊,要是学会了就不用怕堵车了。”孟妮可啧啧称奇,暗自琢磨着。 岳青莲正揪着小麒麟给他擦嘴:“身为仙兽,也不能不讲卫生,吃得满脸都是!” “都怪小狐狸,如此懦弱!有宗主和孟长老在侧,你怕他作甚!”小麒麟把手里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又不曾做错甚么,为何看见他就如此心虚?” “是……仙兽大人教育得是,的确是我太胆小,懦弱,怕事……”胡小凡羞愧地低着头说,慢慢地从肚皮下面把骷髅头拱出来,“此物还是不适合在都市之中修炼,待我带回乡去罢。” “小狐狸,你胆气不足,必然受制,来来来,待吾教导于你,要先发制人,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小麒麟挥了挥手,站到胡小凡身边,“看仔细了,跟吾做来!” 他很有威严地小短腿一迈,向前踏了一步,挥舞着小胖手高喊:“踩死你!” 胡小凡战战兢兢地也学着踏前一步,举起小爪子:“踩死你……” “声音要大!气魄要足!再来一次!踩死你!” “踩死……你!” 在这样的二重唱里,岳青莲摇着头和孟妮可下了天台:“这样要能管用,不如让小凡去疯狂英语报个班?” “肯定没用,他还在保险公司干过呢,那岗前培训不比疯狂英语厉害?小胡骨子里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也难怪,狐狸的战斗力就那么点儿,我怀疑他连小区里厉害一点的流浪猫都打不过。”孟妮可说着叹了口气,“唉,生活所迫啊。” 临近春节,刘家庄园里却冷冷清清,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刘先生坐起居室里,脸上毫无表情,临时从族里来帮忙的老管家是他从小的玩伴,如今六十多岁的人脸上皱纹已经像刀刻一般地深,此刻戴着老花镜正翻着一叠纸张,逐项跟他汇报过年的进程。 “好了,这种事你就做主吧,记得一切从简。”刘先生截断了他的话,“族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由他们闹去,爹尸骨未寒,我也不信他们就真敢逼上门来,无非在周围零敲碎打,图个热闹。” 他眉清目秀的圆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还有,打电话叫小姐尽快赶回来。” “是。”老管家犹豫着问,“那要回族里一起过年?” “她不喜欢也得回去……王七叔家的老九,今年三十四了吧?也该是做亲的时候。” 老管家惊讶地抬起头来:“王九少爷是出了名的向道心切,心无旁骛,三年前斗法输给了陈家,回族里就坐了枯木关,一步都没出过洞,小姐那性子,怎么可能答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生在家族之中,身受荣养之恩,要这点觉悟也没有,我就当没生过她。”刘先生斩钉截铁地说,站起来向外走去,右臂空荡荡的衣袖随着他的行动飘了起来,老管家眨了一下眼,终于还是没忍心出声劝阻。 起居室外面连接的是小客厅,秦明川在这里已经等了十分钟了,他安静地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垂目看着手中的pda,不时用笔在上面点触着。 看到刘先生进来,他从容收起pda,站起来招呼:“刘先生。” “坐吧,小秦。”刘先生坐到主位上,也不客套,直接问:“有什么事吗?” 自从1月28号那天的事发生过之后,秦明川这还是第一次踏入刘家,连曹向南的头七,他都没有过来上一柱香。 对此刘先生倒没有怨恨责问之意,他现在已经太累了,根本不愿再理会这些俗事。 “是这样的,我定了明天的机票去美国,虽然懋华在中国的部分都是刘家的私产,但到底法律上归属那边的总公司,要去走个过场。”秦明川淡淡地解释着,“所以来向刘先生辞个行,另外,最近有一些不好的谣言,最好是当面澄清一下。” 刘先生苦笑着摆摆手:“什么谣言,你以为我会信吗?你真要做点什么事,才会一点风声都不会传出来……这一点上,你很像小曹。” 秦明川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听见这句话而有任何改变。 “小秦,既然你来了,我也给你交个底,懋华是刘家的,不仅仅是我这个姓刘的,它归属于整个家族,从前小曹和我交情好,家族里已经有人不满,说我蓄养心腹,意图不轨,现在轮到你,怕是他们就要迫不及待横插一手了。” 刘先生望着他的眼神带了几分灰心:“你和小曹不一样,我不会拿他的标准要求你,只要做好你的份内之事就可以了,你是懋华大中国区的当家人,无论家族里有什么变动,谁做家主,你的地位是不会变的,这一点你要拿稳……你所在的社会和我们不一样,这边都是些脱离了现实世界的老头子,你有法律做依仗,他们又碍于誓约不能对凡人出手,别怕他们。” 秦明川微微点头:“是,我知道了。” “趁这个时候,我会正式把家族外业和内事割裂开,彻底不许族人过问公司的事,免得你以后被人擎肘诸多不便,陈家这点就做得比我好……”刘先生自失地一笑,“也是我太大意了。” 秦明川没有说话,厅里的空气一时有些压抑,过了一会,刘先生才说:“小秦,过去的事,我负全责,你那天帮助岳小姐是替刘家攒了功德,才没有铸成大错,我还得谢谢你。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在入魔之时说的话,也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刘先生,这个我明白。” 刘先生点了点头:“明白就好,你难得来了,去给小曹上柱香吧,让他在天之灵保佑你美国之行顺顺利利,我听他提起过共济会的老家伙们,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次陡遭大变,难保不趁机刁难。内忧外患,都要靠你去周旋了。” 说着他站起身,秦明川也随着站了起来,却并不急着走,而是低声说:“刘先生,恕我多言,当才我听到了您最后几句话,倒想多说一句。” 刘先生诧异地抬头看着他:刚才最后说的好像是……自己女儿的婚事? “既然是要做生意,与其礼下于人,不如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在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秦明川淡淡地说完,微微欠身:“告辞。” 谁的五百万 要过春节了,首先快递就歇了业,孟妮可的淘宝生意大受影响,索性挂牌等到元宵节后再开张,提前放了胡小凡的假,让他拎着大包小包还乡。 小麒麟有些恋恋不舍,送行的时候拎着小金鲤的尾巴递给他:“不如把小鱼也带回去吧?” 从那天吃过桃子之后一直蔫蔫的小金鲤甩起尾巴,喷了他一脸水,跳回碗莲的盆里,懒洋洋地要游不游,作势冬眠去了。 孟妮可订的是腊月二十九的机票,就在明天,此刻正在拼命捣鼓头发,好把一头波浪大卷给拉直,岳青莲和她抢了半天梳妆台都没抢过,只好自己举着化妆镜在一边描眉:“你说你够不够折腾的,回来又要烫,现在还要拉直。” “你懂什么,我现在得把自己往艰苦朴素的理科宅女打扮,不然回家我妈一看,哗!花枝招展,皮光肉靓,衣着华贵,出手大方,一个日化厂的质检员怎么能活得这么舒服?一定是走上了腐朽堕落的二奶之路!那我就死定了,衣锦还乡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命呀。” 说着她瞥了一眼岳青莲:“你这么隆重地盛装打扮,却是为何啊,宗主?难道全国道教联盟今天要开代表会了?” “去!我约了顾景行吃午饭,没办法,还上次的咖啡之恩。”岳青莲细致地涂着口红,觉得颜色不太衬又擦掉重新换了一只。 “哦,和帅哥约会那是该打扮得漂亮一点,约在哪里?” “必胜客。” 孟妮可差点失手把一缕头发拽下来:“青莲,要是你单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话,不如换种办法,比如头不梳,脸不洗,蓬头垢面地去赴约。”她学着小麒麟挥动手臂,“从气势上彻底压倒对方,踩死他!让他不再敢有非分之想!” 岳青莲吐吐舌头:“就算在生命危险和女人的虚荣之间选,我还是选择后者。”说着起身换衣服去了。 “你这个死要面子的。”孟妮可嘀咕了一句,继续做拉直头发的大业。 岳青莲还有条理由没说出来:必胜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尤其是午餐时间,这让她感觉纯粹就是一顿快餐午饭,没有任何别的因素。 但是很可惜,顾景行似乎并不这么想。 她到的时候顾景行已经来了,坐在僻静之处的情侣卡座里,正在研究菜单,看见她的身影,微笑着站起来,向她点头示意。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顾先生。”岳青莲落落大方地走过来,整理了一下裙摆款款坐下,仿佛是为了弥补上次在他面前睡过去的窘态,此刻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份外注意自己的仪态。 “我也刚到,其实没必要迁就我定在金鑫附近的,你要想吃什么口味的馆子,不管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就是了。”顾景行合上菜单,随手放在一边,微笑着说。 “啊,是我的疏忽,顾先生平时不太吃披萨这种快餐食品吧?”岳青莲明知故问地说。 顾景行无所谓地摊开手:“不会啊,我也从学生时代过来的,那时候在伦敦证券交易所实习,有空吃两口披萨就不错了。” 早知道就带他去吃街边大排档了,那个他肯定没吃过,搞不好回家还会拉肚子……岳青莲怨念地想,打开菜单,随手点了几样,然后征询顾景行的意见:“这样可以吗?顾先生要不要再点什么?” “我要杯黑咖啡,谢谢。”顾景行压根不看菜单,只是凝视着岳青莲的脸,低声说。 服务员走了,岳青莲率先开口:“上次我临时有点事,没有回老家。” “嗯,那春节马上就到了,你回去吗?” 心中警铃微响,岳青莲立刻笑着说:“春节回家的人太多了,我不赶这个热闹。” 顾景行微微带点遗憾地说:“春节是合家团聚的日子,我是被父亲叮嘱了几次,务必要赶回去过的。” “啊。”岳青莲松了口气,举起冰水,“祝你一路顺风。” 顾景行笑了笑:“现在是冬天,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很多上班族都趁这个机会带父母出国到新马泰一带度假,岳小姐有没有兴趣?” “我……新马泰前几年去过,七天时间太匆忙了,都是走马观花,所以也不是很感兴趣。”岳青莲委婉地说,那次她和徐丹宁同行,大概七天里最痛快的时候是在香港血拼……其余真的是只感觉昏头昏脑坐大巴到这里,坐大巴到那里,然后在海滩上傻乎乎地打发时间,海是很美,仅此而已。 顾景行眼睛一亮,黑眸如水浸墨琉璃,澄澈清明,“南洋一带自有独特的风土人情,如果跟团去,的确不能尽兴,如果岳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充当地陪。” “不不不,那怎么好意思。”岳青莲惊得差点把玻璃杯的边给咬一块下来,“过年还是要和家人团聚吧,顾先生你多陪陪父母比较重要。” 顾景行看着自己的手指,淡淡地说:“我父母分居多年了,每年回去我都得跑两个地方,陪他们吃两次年夜饭……真希望能有个什么契机,能让他们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契机就是见儿媳妇?好囧的理由。 岳青莲腹诽地想,在本市她尚且要打起精神随时警惕,真去了南洋顾家的地盘,肯定那什么毛家就跳出来兴风作浪了,她又不傻,怎么会自己把头往绳索里伸。 她点的芝士卷边披萨上来了,顾景行忽然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你点了色拉?是要自己去堆得很高的吧?不如我去试试?” “啊?不不……现在已经不提供自助色拉了……”岳青莲急忙摇头,的确堆色拉是她在学生时代最爱玩的游戏,每次堆得高高的还得意洋洋拍照留念,但上班之后觉得幼稚早就不干了,不过顾景行这个大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顾景行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听说不用,有点失望地坐回了原位:“我想你既然约在必胜客,一定是这里有点不一样的风味……所以就问了一下前台小姐,是她这么告诉我的。” 岳青莲低下头,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想一下顾景行接了自己电话就开始琢磨‘必胜客’到底有什么特别风味,乃至若无其事去问前台小姐的样子,会不会昨天还在家里练习了一下?会把他的‘太子太傅’们都吓死吧? “我也不是很喜欢吃披萨,不过这里近嘛。(.无弹窗广告)”岳青莲自从认识顾景行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开心的微笑,“我现在是无业人士,要照顾上班族的。” “啊,对了。”顾景行切下一角披萨送到她面前的盘子里,似乎漫不经心地说,“我也听说了你离职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岳青莲心念一转,压低声音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先生,我的银行户头里突然多出了五百万,对方是专业的洗钱集团,我查不出什么线索,感到很担心。” 一边说,她一边注意观察顾景行的脸色,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关于她被开除那件事,经过了在刘家庄园的那一夜惊魂之后,其实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现在的身份尴尬,无论是秦明川还是刘先生,恐怕都不会乐见她回到懋华继续工作,就算是她自己,也感到不太合适。 秦明川已经承认了是他故意设的局,岳青莲压根没有出卖过公司机密,那么,姑且不去深究到底是谁泄了密,或者根本没有这个人,那她户头里千真万确的五百万是怎么回事? 顾景行目光坦承清澈,毫无遮掩:“洗钱集团的手段我也知道,以前在银行里遇到过。”他低头一笑,“怎么,你以为这笔钱是我放进去的?” “那当然不会,我和顾先生非亲非故,你怎么会给我这么大一笔钱。”岳青莲以退为进地说。 “是啊。”顾景行点了点头,咬了一口披萨,“彩礼的话,不可能是这个小数目。” 岳青莲一口气憋住:这个人为什么在卷起袖子手拿披萨下嘴咬的时候,还能保持那一副贵公子的气派,还把一句这么不着调的假话说得如此真诚,差点就让她心跳加快了! “那就奇怪了,我认识的朋友里,还真没有这么大手笔的。”她也拿起一块披萨凑到嘴边咬着,但无论她多么小心,芝士还是在嘴边扯出长长的丝,这在平时只代表着芝士的质量不错,但在这种时候,就越发尴尬起来。 顾景行一如既往优雅地咀嚼着,然后拿起咖啡啜了一口:“也未必啊,岳小姐,在世俗社会里,五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但有的东西,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岳青莲当然不会以为他忽然发文艺腔,说什么‘爱情价更高’,琢磨了一下,脑子里灵光一闪,好像触动了什么线索。 他们坐的是情侣卡座,有齐胸高的装饰景柜和其他的座位隔绝开来,形成相对私密的空间,外面是一排六人座,刚刚坐下的大概也是在附近公司上班的同事约好了出来吃午饭,热热闹闹地点过了披萨之后,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八卦。 对此岳青莲向来是付之一笑,对于公司白领的八卦能力,在见识过懋华pa俱乐部各位干将的表现之后,她还真怀疑街头巷尾菜市场的八婆们是不是对手,但听着听着,她就变了脸色。 他们在议论懋华最近的风波之余,居然提到了她! “嗳嗳!你们听说没有?”一个男声故作神秘地说,“懋华前阵子风投部走了一个项目主管,女的!说是投资项目失败,鬼扯!” “就是啊,懋华那样的大公司,一年几百个案子,失败一个就得辞职,还怎么混。” “什么辞职,是被开除的!”另外有个声音不屑地说,“听说是跟已婚上司纠缠不清,当了第三者,上司要升了,不想被董事会抓住把柄,才狠心斩马谡。” “啊?真的假的?你瞎编吧,我也有同学在懋华上班,他怎么没提起这事?” “嗛,这是内幕消息,内幕你们懂吗?要每个人都知道还叫什么内幕?” 从听见第一句开始,岳青莲的脸就微微变了颜色,她用力握紧刀叉,以便控制自己的双手不会颤抖,一再平心静气地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工作上什么流言蜚语没听过,何必和这些局外人生闲气。 “来点鸡翅吗?”她勉强地笑着把刚端上来的鸡翅往顾景行那边推了推,“服务员,给我加杯冰水。” 这时候隔壁说得更加热闹,那个传播‘内幕消息’的人大概是看大家不信,有点急了,大声说,“怎么是我瞎编呢?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啊!那个女的,在外面还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大概一面想上岸结婚一面又舍不得这边的特权待遇……哎我告诉你们啊,要是我说的是假话,叫我嘴上生疮!” 岳青莲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总算还有一分理智,没敢说什么出门让车撞死之类的狠话,只是发了个不疼不痒的誓。 顾景行已经吃完了一角披萨,正漫不经心地用雪白的餐巾纸擦手,低垂眼睫,端起咖啡杯小口喝着,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白皙的俊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这也不错啊,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岳青莲模糊地想着,抓起一根面包条塞进嘴里,狠狠地嚼着。 隔壁闹腾的声音忽然没了,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岳青莲正在奇怪,听见最早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惊慌失措地说:“你……你你你……” “哎哟……”好像是捂着嘴发出的含糊声音,然后听见脚步声响,七嘴八舌地说‘赶紧去医院看看吧’‘真是撞邪了’‘出门的时候没看到他嘴上长了脓包啊’ 岳青莲惊愕地看向对面的顾景行,这才意识到他擦手的时间是不是长了点…… 顾景行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餐巾纸,也跟她一样抓了一根面包条,嚼着。 “顾先生,那个……那个……”岳青莲强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想起元旦那时,自己遇见的‘前男友’爆胎事件,那次她就已经怀疑了,这次完全是认定。 顾景行难得调皮地眨了眨眼,咬着面包条露齿而笑:“不是我。” 他笑得春风暖阳一起拂面而来,岳青莲配合着也笑了,但自己都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不听使唤。 看到她的样子,顾景行慢慢收敛了笑意,嚼完了面包条之后,才点了点头:“好吧,我承认,是我干的,我觉得对于这样乱放厥词背后谣言伤人的小人,略施惩戒也是应该。” 岳青莲默然,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滋味。 顾景行似乎也有些黯然,轻声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我这就解除掉。” 几秒钟之内岳青莲飞快地理清了思绪,抬起头来,这次是真正地笑了:“他求仁得仁,我何必多管闲事。” 顾景行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两人的距离在这几句对话中,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缩进,但剩下的时间各自相安无事,没有做进一步的深谈。 说好了是岳青莲请客,所以顾景行安静地坐着,也没有跟她抢着付账,只是站起来要走的时候,顺手给了她一个还没开封的金属盒:“香膏,今年会员的赠品,别的都是男用的……不值什么钱,只是限量版有点稀罕,你留着玩吧。” “谢谢。”岳青莲知道这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大方地收下,伸出手:“年后再见了,一路顺风。” “嗯,也祝你新春快乐,玩得开心点。”顾景行握住她的手,“我明天下午的班机,等到了家,再给你打电话。” 岳青莲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顺手抿了抿鬓发:“好啊。” 顾景行离开之后,她又坐了下来,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上班族这个时候肯定已经结束了午餐,都回到了公司。 点了一杯雪糕黑天使,岳青莲现在五内俱焚,急需降火。 她打开名片夹,翻捡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元旦假期自己和麒麟私闯民宅,那个姜老先生给自己的‘奇物交流会’卡片,按着后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个年轻男子接的,她说要找姜老先生谈谈灵芝的事,很快,就听到了那个老先生的声音。 寒暄几句之后,姜老先生单刀直入地问:“姑娘,可是贵山门又有灵药要出售?” “是啊,我奉师命前来,想换点现金购置些俗世产业,不知道老先生那里可方便?” “老朽这里开门做生意,极是方便,不知道姑娘的师门要得急不急?如果不急的话,三月份就有一场例行的拍卖会,如果要得急,只有老朽这里先行购下,只是这价钱嘛,难免就打了折扣。” 老狐狸,上次还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一转眼,就趁机砍价!岳青莲想着,从容地说:“的确有点儿急……不过,家师交代过,如今是法制社会了,我们也不希望账户里有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免得引起人怀疑,在这方面,贵处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姜老先生得意地笑了:“姑娘仅管放心,这方面我们顾虑到各位贵客的要求,和境外金融机构都有往来的,绝对清清白白,断无任何首尾。” “太好了,那我拿到清单,再和您联系。”岳青莲飞快地挂断了手机,端起杯子泄愤地用勺子捣碎了冰激凌,狠狠地吸着,眼里射出寒光。 夏英杰!居然是他! 寂寞除夕 博纳基金下午依旧非常忙碌,岳青莲走进来的时候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倒是在夏英杰的办公室外,听到她报出目的,里外几间办公室的姑娘们都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 其中一个挂着意义不明的笑,站起来替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甚至都没有敲:“杰森,有位小姐找你。” 夏英杰正爬在桌面上聚精会神地研究前左右三块液晶屏上飞速闪现的股票走势图,头也不抬地说:“别扯淡!给我弄杯茶,浓的!快顶不住了。” “很忙啊,杰森?”岳青莲站在门边,心平气和地问。 “啊……哦?弗萝拉,是你啊!”夏英杰百忙之中看了她一眼,“坐啊,我马上就好,阿曼达,麻烦送杯咖啡进来,不要速溶的哈。” “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岳青莲款款走到他办公桌前,两手按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杰森?” “啊?”夏英杰迷茫地抬头,脸上还是胡子拉碴的,眼白渗着血丝,一副无辜又猥琐的样子。 岳青莲微笑了一下,轻声地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古玩街,姜家,五百万?” “什么五百万,你说啥?”夏英杰圆瞪两眼,天真地反问,“你新工作的薪水?” 岳青莲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杰森,你有个坏毛病,每次你想撒谎的时候,才会装得很坦荡地敢跟我对视,但一边还东拉西扯。” “哎……你说啥?弗萝拉你受啥刺激的了,怎么说话语无伦次的,阿曼达,叫你去倒咖啡呢?多加两块糖!她怕是低血糖了。” 岳青莲微笑着转身向房门走去,夏英杰松了一口气,装腔作势地挽留:“别走啊,好久不见了,再坐会嘛。” 走到门口,岳青莲态度亲切地拉过秘书小姐的手,把dior香膏塞到她手里:“阿曼达是吧?私人恩怨,麻烦回避一下。” 说着,她不容抗拒地把秘书小姐推出去,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再次回头的时候,她柳眉倒竖,大步走到桌前,随手抓起一个文件夹,没头没脑地就向夏英杰抽了下去:“低血糖!” “啊!你怎么动手呢……话先说清楚……” “说清楚!”当头又是一下。 夏英杰噌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抱头鼠窜:“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岳青莲追在他后面。 “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 “看!灰机!” “灰机!” 办公室外面一阵兵荒马乱,ol们都竖着耳朵窃窃私语‘替天行道的女英雄终于出现了?’。 消息传得飞快,卫总挪动大驾到了门外,侧耳细听了一会,转回身瞪了大家一眼:“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值得围观的?打情骂俏而已。”说着还摇头叹息“夏英杰这个妖孽,总算被收了……” 此刻在办公室里,倒是比刚才平静了许多,岳青莲呼呼地喘着粗气,站在中间,凌厉的目光瞪着缩在角落里一脸惊恐的夏英杰,咬着牙说:“夏英杰,你个王八蛋!” 说着她泄愤地把手里的文件夹丢了过去,夏英杰敏捷地抬手抓住,苦着脸说:“弗萝拉,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有话好好说。[.超多好看小说]” “什么身份?我反正也不想在金融街干了,还在乎身份!”岳青莲怒气冲冲地说,“我把你当朋友,你呢?!” “我……我当然也把你当朋友啊。”夏英杰小心翼翼地说。 “当朋友!”岳青莲迎头又摔过来一个文件夹,“我给你的礼物,你居然卖了!卖了也就算了,还把钱打回给我!这是把我当朋友?你知道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了!” “不……不至于吧。”夏英杰赔着笑。 岳青莲发泄了一顿,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冷冷地看着他:“说,谁是主谋,你,还是老大?” “这事和老秦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完全是我自作主张,对对,都是我错了,我脑子糊涂了,光想着给你攒点钱,也是朋友一场……姜老头那是匿名拍卖的,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老大会不知道?”岳青莲冷笑,“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 他看见岳青莲又在桌子上寻找武器,立刻抱头缩回墙角:“我和他真没通过气!真的真的!我就是打了那一次钱而已。” “你别把我当傻子,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失业之后去美国是吧?你和老大还真是把什么后路都给我想好了,一会是德国银行,一会是美国,总之就是要我远远离开你们,是吧?”岳青莲厉声说,“夏英杰!你把我当朋友,却一句实话都不说,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我那时候……”夏英杰为难地抱着头,蹲在地上,说不出话来,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行,你圣母,你拯救世界,你好心为我着想,是我不领情……夏英杰,我告诉你!我领你这份情!但以后你别想我再把当朋友!” “真不关我事啊。”夏英杰叫屈,“弗萝拉,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在里面打了一点点酱油。” 岳青莲本来已经心灰意冷,听到这句话又怒从心头起,冲过去恨不能踹他一脚:“就你这一点酱油,我整个人都黑了!” 夏英杰惊吓地紧贴着墙:“没有没有,还是挺白的……” “呸!”岳青莲知道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就无可挽回,秦明川安心要把她弄出公司,不管有没有夏英杰这五百万,结果都一样,现在她就是打死夏英杰,也改变不了现状。 “算了,本来我还以为是老大的钱,没想到是你这个家伙的。真难得,从你手里也能抠出钱来给我。”她讥讽了一句,也没力气和心思再计较,“就这样吧,拜拜。” 她转身要走,夏英杰很敏捷地移动到她面前,厚着脸皮低声问:“不生气了?” “已经气死了,有事烧纸。”岳青莲看也不看他。 “那……还是朋友不?” 岳青莲终于瞪了他一眼,伸手拨开他挡路的身体:“我考虑考虑!” 她开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听见夏英杰在后面直着脖子喊:“那考虑好了告诉我,我等你电话啊!?” 看着周围人投来‘哦,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暧昧眼光,岳青莲真想回去再抽他几下,这个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害臊?! 除夕这天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即使是上班族这一天也早早放假,孟妮可胡小凡都已经回乡,家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徐丹宁今天早上七点的飞机,终于还是‘租借’了周林森一起回家,秦明川远赴美国述职,高彤琦琦以及她认识的一干人等,都回家过年了,岳青莲感觉从没有一个春节像现在这样冷清。 以前的春节都是怎么过的呢?她一边刷牙一边郁闷地想,似乎都忙着应酬,吃饭,要不就和徐丹宁一起去旅游血拼,似乎也很热闹。 小麒麟站在她身边,一起跟着刷牙,张大嘴巴咕噜噜地漱口,然后认真地扯过毛巾洗脸。 “麒麟啊,以前在山里,大家是怎么过年的。”她心不在焉地问。 “唔,过年,是何物?吾们只庆鸿钧老祖的寿辰,届时就会非常热闹,朝歌道友会带吾到处去游玩,有仙女姐姐给吾果子吃。” 也是,在那种御法宝飞行,一秒千里的时代,距离已经不是问题了。 “还是要修炼!”她握拳说,“如今吾六根清净,正是修行得道的好契机!” “嗳,宗主有此觉悟就好。”小麒麟欣慰地说,“不过小狐狸买的巧克力十分地美味,吾还要吃!” “胡说,修道之人,怎可有欲望。” 小麒麟不服气地仰着头:“欲念乃人之本性,宗主你不是一样也有,只要不化为执念入魔就可以了。” 岳青莲若有所思,等坐到山坡上的时候,脑子里还在盘旋着小麒麟的这句话。 是不是修真之后,欲望就会更多呢?之前的她,不过是想着升职,加薪,换大房子,好车,今年的新款衣服和鞋……自从修真之后,表面上看,人本身的需要大大缩水了,不用买化妆品,打个坐也不占多大的地方,车,要车有什么用呢,陈初的身法不比随便什么名车都要快捷方便。新款的衣服和鞋又有什么用呢,对境界进益毫无帮助。 也许道家的清净无为,不是让人没有欲望,而是在有欲望的时候,不必执念,很快就能放下,再不回头。 但是,在你站到山上,比普通人看得更远的时候,更多的欲望就纷呈而来,最简单的:生死。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对于刘老爷子那样,四百多岁的修真者来说,她不过是个小娃娃,离生死还很远。 但如果是自己的亲人呢? 回头想一想,在自己父母去世的时候,假如,仅仅是假如,她已经拥有了能续命逆天的能力,她会不会用几条无辜的人命,去换回自己父母的命? 刘先生就是这样的执念,才导致了外邪侵入,化身为魔。 那么自己呢?会不会有一天,也要面临这样的选择?父母虽然不在了,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挚爱的人,能让自己有这样的执念? 她抱着膝盖,静静看着面前的山景,小麒麟欢脱地在山坡上跑来跑去,不时查看一下孟妮可种下的草药,微风吹拂,巴掌大的玉色蝴蝶在浓雾间忽隐忽现,偶尔还有一只拇指大小的黄色蜜蜂嗡嗡地盘旋在花朵之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白玉碑上青莲宗三个大字在青色灵光浸润下,熠熠生辉。 岳青莲想:只要能记住今天这个画面,也许自己就永远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 她神识归来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外面的爆竹声开始热闹地炸响,看下时间,晚上九点半了。 门上塞着小区物业的拜年信,手机里也满满是一些公式化的拜年短信,还有两个未接来电。 一个是顾景行,还有一个,是陌生的号码,美国区号。 秦明川吗? 岳青莲握着手机,一条条地查,终于看见了秦明川的拜年短信,很简单八个字‘万事如意,平安快乐。’ 脑子一热,她拨了回电,听见话筒里滴滴的声音,忽然又胆怯起来,手指痉挛地抓紧。 “hello?” “老大,是我。”听到秦明川声音的一瞬间,像平时一样,心就安定下来,她转了个身,看着窗外天边爆起的焰火,笑着说:“春节快乐。” “谢谢,也祝你一切都好。” “呃,是不是打扰到了你?那边是早上九点,要开会什么的吧?” “不,他们也知道中国人的风俗,今天中午有个欢迎酒会,现在正好没什么事。”秦明川微笑着说,“刚才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我以为你吃年夜饭去了。” “哦,那个,一个人吃也没有什么意思,外面餐馆都是一家人坐下来团圆,我就随便吃点打发了。”岳青莲忽然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你要去看望曹总的家人吗?” 秦明川沉默了几秒钟,说:“曹总没有告诉我任何联系方式和地址,我想,他也不希望他们受到打扰。” “是这样……”岳青莲呐呐地说。 “小岳,你最近还好吗?”秦明川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忧虑,让岳青莲瞬间就红了眼眶,强自笑着说:“很好,很清闲,都有些不太习惯了。” “对不起。”他低声说。 “没事的,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岳青莲当然不可能对秦明川做出像对付夏英杰那样的事来,故作大方地说。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谈到现实中的问题,的确,在经历过那一夜的惊心动魄之后,离职也好,开除也好,日后的职业生涯也好,似乎都不重要了,谁也没有提起。 “还――还没想好呢,暂时休息一下吧。” “嗯,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岳青莲真想笑着说一句老大你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中午等着你的就是鸿门宴,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焦头烂额。 但她没有说出来,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 “小岳,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秦明川在沉默了半天之后,终于又开口了,“但是我做不到,懋华是曹总半生心血,是他留下的唯一东西,我必须得接过来,继续发展壮大。不能让别人随便利用践踏。” 岳青莲吃了一惊:“老大,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不会怪我继续留在刘家?” “这个……”岳青莲很难说清楚心里的情绪,从理智上说,她自然是希望秦明川和自己一样,离刘家任何事越远越好,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她在懋华工作了六年都舍不得离开那个环境,秦明川对懋华的感情只有更深。 “真的没有,老大,我能理解,也会――也会支持你的选择。” 说完她都想给自己一耳光:什么支持!秦明川要你支持什么?他有家有口有老婆的人了,需要你去替他衡量怎么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放着懋华的ceo不做,辞职重新开始?曹向南死了,现在刘少主正指望着他接掌生意,前途无可限量,岂是自己一个被开除的公司小主管可比的! “谢谢你,小岳。”秦明川温和地说,“早点休息吧,晚安。” “老大你也注意身体,别喝太多了,再见。” 她挂断手机,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渐次升起的炫目烟火,所有人今天晚上都在合家团聚,都在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在一起,虽然她千百次地告诉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夕和每一天没有什么别的不同,她还是可以照往常那样地过:打坐,修炼,看电视,吃冰激凌……但是为什么,心里始终酸酸涩涩,不是个滋味? “宗主为何发呆?”小麒麟眨着大眼睛,咬着勺子问,小金鲤正趴在冰激凌桶边上,在里面挑果仁吃。 “宗主在想一些很高深的事,比如断情忘念甚么的。”岳青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下了决心,抓过手机按下号码,听到对方应答的时候斩钉截铁地说:“老夏,出来,吃饭。” 年夜饭 就算全市几百万外来人口都在春节返乡过年,但各大餐厅年夜饭的预定还是人满为患,六点档八点档甚至十点档都是爆满,岳青莲好容易在一家火锅城定到了十点半的位置,带着小麒麟杀过去的时候,夏英杰已经缩手跺脚地在门口等着她了。 “新年好啊,弗萝拉,唷,小朋友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夏英杰吸吸鼻子,伸手做了个抚摸的手势,小麒麟警惕地退后一步,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他:“坏人!” “麒麟,不许乱叫。”岳青莲拉拉他,然后装得漫不经心地问,“一时找不到人吃年夜饭就想到你了,没坏了你的好事吧?” “没,没,卫总叫我过去,我懒得动,在家泡方便面呢,嘿嘿。”夏英杰挠挠头,“门口的小餐馆都关门回家过年了,我正愁这七八天一日三餐都咋解决,你要天天请我吃饭就更好了。”说着眯着眼睛笑。 岳青莲受不了地叹口气,和他一起走进火锅城大门,迎宾小姐看着这貌似‘一家三口’,却穿着气质完全不搭的一男一女,一边微笑着带位一边脑中冒出无数狗血的猜测,不时回头好奇地看他们一眼。 此刻大厅里仍然人声鼎沸,大屏幕例行放着春晚,热闹非凡,他们到了一个临窗的四人卡座,小麒麟率先爬到了椅子上,不可思议地问:“为何大家都不在家睡觉,要在外面吵闹?” “不懂了吧?这就是红尘繁华。”岳青莲脱下大衣,把菜单递给夏英杰,“你点吧,别忘记给他要个雪糕……你那宝贝外甥呢?” “哦,他也没什么过年不过年的概念,又满城狼窜去了。”夏英杰眉开眼笑地说,拿着单子一顿划,“难得你请客,我不客气啦。” “酒就不要了,给我叫一壶枸杞菊花茶……他还没接受教训啊?别再被什么妖怪给陷到沟里去。”岳青莲从包里翻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给他,“哪,新年礼物。” “哎呀,何必这么客气还送东西,你看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夏英杰眼明手快地拿过盒子,脸苦了下来,“电动剃须刀?” 他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脸,沉思着问:“弗萝拉,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刮胡子?其实我觉得留胡子比较有男子气概。” 岳青莲冷笑了一声:“留胡子的确很有男子气概,但你那能叫胡子吗?完全就是野草!” “这不能怪我呀,一直没学会用刮胡刀,老割出口子来,你看我大小也是在公司里做个白领的,整天脸上跟猫挠过一样成何体统,用剪子老是弄不整齐,喏,不过这个洋玩意儿还真没用过……”他把包装盒翻来覆去,装傻充愣地嘀咕着。(.无弹窗广告) “你就跟我装吧。”岳青莲恨恨地说了一句。 不知是哪桌的孩子,欢呼着在周围跑来跑去,扭来扭去地对着小麒麟做鬼脸:“跟我玩,跟我玩……” 小麒麟目不斜视地坐在椅子上,宝相庄严,服务员端来冰激凌,他一边拿起小勺往嘴里舀,一边愤愤地说:“红尘俗物最讨厌了。” 面前的火锅很快就开了,红白汤在铜锅里沸腾翻滚着,夏英杰热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往锅里加着菜,羊肉牛肉很快就消灭了大半,百忙之中还不忘跟岳青莲客气两句:“吃呀,这家肉不错,挺新鲜。” “原来你对肉的要求就剩下新鲜了?”岳青莲只不过略动几下筷子,更多时间只是看着他吃。 夏英杰真的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此刻他脸上泛着红光,一脸幸福,左手漏勺右手筷子,忙着在锅里捞肉,微微眯起眼睛的样子像一只正在吃着美味小鱼的流浪猫,就差呼噜噜叫了。 她出神地看着,夏英杰扭捏地低下头,用筷子划拉着小料碗的肉:“弗萝拉,你这样虎视眈眈地看别人,就算是帅哥也会不好意思的。” “你又不是帅哥,那就不会了吧?”岳青莲看小麒麟吃完冰激凌对火锅也不感兴趣,一直板着的脸松懈下来,好奇地看着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抱下来:“去玩吧,不要欺负弱小。” 小麒麟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东张西望,大概是他的样子实在太招人,有个四五岁头上扎蝴蝶结的小姑娘呼地一声冲过来,拉起他的手就跑。 岳青莲看着他混入了一群小豆丁当中,才把目光收回来,夹了一根青菜嚼:“老夏,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单身汉的生活也蛮潇洒的啊?” “你就别开我心啦,今天不是你叫我出来,我还惨了吧唧地在家泡面呢。”夏英杰捞起一筷子肉,一边蘸麻酱一边吱儿抿了一口酒,“还是你们女孩子好啊,随时勾勾手指,就有大把人愿意陪着。” “喂!”岳青莲没好气地说,“真那么多选择我会找你?” “哎哟,弗萝拉你严重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还以为咱们是朋友你才第一个想到我哩!”夏英杰夸张地捂住胸口,“真让我难过呀。” “你捂的那是胃,难过是因为吃太急了!”岳青莲一手夺过他面前的口杯,往自己空着的酒杯里也倒了一点,端起来闻了闻,一口灌了下去。 “嘿!你有心事也不能糟蹋酒啊。”夏英杰急忙把口杯拢在手里,“你要喝,给来点啤酒什么的就行了,白酒不是女人喝的,伤身。(.好看的小说)” 岳青莲手托着腮,懒洋洋地说:“不怕,我快修成刀枪不入了。” “是,是,我知道,我公司的ol们也常夸耀说白领女性第一要修炼的就是刀枪不入的皮相。” “她们后来没发现原来最高秘技是‘真.杰森的face?’?” 夏英杰由着她取笑,嘿嘿地并不生气,岳青莲突然从心里觉得有点悲凉,渐渐地止住了笑,认真地问:“老夏,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分手的时候,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啊?我们分手都三年啦?那么久远啊,早忘记了。”他装傻地说。 “骗谁呢!五年内你看好的股票走势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会记不得三年前的事儿?”岳青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想回忆起来?我跟你说的是:如果你不能认识到家族和个人实际上是可以分开的,那你就永远找不到老婆。” “嗨,比这更恶毒的诅咒我听过很多次呢。”夏英杰不以为然地说,又下了半盘子肉,“女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做不成情侣难道做朋友也不行吗?” “是啊,当然行。”岳青莲重重地点点头,“和你做朋友比做你老婆强多了。” “哦呀,对了,弗萝拉,你最近挺闲的吧?要不要给你介绍我们公司的青年才俊认识?先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嘛,”夏英杰大包大揽地说,“保证都是出色的优秀男青年。” 岳青莲没回答,看着他,过了一会才问:“老夏,我问你,假如,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让你脱离家族,你愿不愿意远走高飞,到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去重新开始?” 夏英杰在锅里捞肉的筷子稳定果断,不带一丝犹豫地说:“不用,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有一种,嗯,心灵上的满足感。” 他捞起肉塞进嘴里,笑眯眯地说:“别光注重物质享受,他们很多人还过得不如我快活哩。” 岳青莲刚才脸上的一丝红晕渐渐消退,咬着牙笑:“是啊,那都是俗事嘛。” 她只是想找一个愿意和自己一起离开的人而已,为什么都找不到? 低下头掩去眼里一瞬的酸楚,她拍着桌子说:“服务员!给我来瓶啤酒!冰镇的!” 外面鞭炮齐鸣,由刚才的断断续续变得接连不断,岳青莲茫然四顾,夏英杰提醒她:“快到午夜了。” “哦……”她看向大屏幕,果然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主持人和演员纷纷上台,大声地倒数着数字,窗外夜空中无数绚丽的焰火飞腾直上,火树银花,人间无穷富贵繁华,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向地面坠落,化成一个美好的未来。 就在这样光华璀璨的背景里,夏英杰举起酒杯,憨笑着对她说:“恭喜新春,恭祝发财。” 岳青莲举起酒瓶,微笑着和他相碰:“万事如意,平安快乐。” 吃完火锅已经是午夜之后,餐馆的服务员挂着职业的微笑欢送最后一拨客人,小麒麟颠颠地跑回来的时候哈姆太郎小包里装满糖果,甚至还有几个小红包,夏英杰瞅着他说:“这小家伙该不会这会工夫就跟人定了娃娃亲了吧?仗着长相好就骗吃骗喝的!” 岳青莲白了他一眼,给小麒麟扣好外套上的扣子:“骗吃骗喝和长相有什么关系?” “嗳,你说的不对,陈初长得不错吧?他要肯拉下脸来,以后几十年压根就不用操心吃喝。” “去!我真怀疑你和陈初怎么会有血缘关系,别是出生的时候抱错了吧?” “不会不会,都说外甥像舅嘛,我跟你说,在我像陈初这个岁数的时候,长得和他可像了,都那么帅。”夏英杰眉飞色舞地说。 岳青莲倒吸一口凉气,严肃地说:“吹牛!” 小麒麟有样学样地说:“吹牛!” “去去,你个吃奶的娃娃知道什么叫成熟的男人魅力。”夏英杰嘘他,然后追忆地说,“看见现在的陈初,就好像看见当年的我呀……时间真是把杀猪刀。” “别吹了啊,要是你现在跟陈初那样,我第一次见面就直接起身走人了。”岳青莲不屑地说,“还杀猪刀呢,我觉得有人杀了他的心都有。” “嗳,弗萝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还小嘛,不懂世事,慢慢就好了,这就是青春的残酷和成长的代价。”夏英杰煞有介事地说。 岳青莲才不想就陈初的问题跟他浪费唾沫,夏英杰以家族为重,陈初又是他唯一的外甥,当然是情深意重,虽然陈初不见得尊重这个舅舅,但夏英杰愿意无条件维护他那也是他的事,她何必在里头做坏人。 此刻她的酒劲有点上来,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嗝,含糊地说:“老夏,你说,我岳青莲也算品貌双全,怎么就混到情人节和你这个家伙一起过了?” “什么情人节?怎么就情人节了?这种谣言不要瞎说啊!”夏英杰大惊,然后算了下日子才难为情地挠挠头:“嗳……嗳,巧合了!这是巧合!” “还真巧,哦?”岳青莲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靠近了一点说。 夏英杰大窘,急忙指着天空:“看!灰机!” 岳青莲冷笑一声:“幼稚!” “看!灰机掉下来了!” 岳青莲一惊,急忙抬头去看,此刻四周还有人放着烟花,时而金绿七彩的光点冲上半空,华丽的星瀑瞬间照亮夜空的某个角落又瞬间熄灭,除了一弯新月如钩挂在天边,别无异常,哪里有什么飞机掉下来? “夏英杰!我再相信你我就是茄子!”她大怒回头,却发现夏英杰的脸色严肃得不正常,张着嘴看着天空的某个地方,一动不动。 不对!今天是除夕,怎么可能有月亮! 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果然,那一弯新月改变了位置,虽然缓慢,可是确实在移动!沿着夜空的东南方向朝自己这边缓缓地过来了。 “唔,五光转月轮,倒是一件好法宝。”小麒麟昂头看着,老道地评点,“惜乎入了邪道,血光之气日盛。” “什么?又是个邪修?”岳青莲紧张起来,好在胡小凡已经回家过年了,她自己当然是不怕,不过……为什么最近这么热闹啊? “不会是路过吧?”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看西游记‘路过的妖怪’。 “不对。”夏英杰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好像在打架!” 他赶紧一手揽过岳青莲一手推着小麒麟:“走走走,没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家,妈妈没教过你们热闹是不能看的吗?” “你还说你跟你外甥很像呢,这时候不应该立刻挺身而出,降妖伏魔吗?”岳青莲一边跟着他的脚步走一边嘀咕着,夏英杰很少这么强势,手臂不由分说地揽住她肩膀,背上传来的温度让她的态度软化了不少,算了,看在他这么紧张的份上,听他一次好了。 夏英杰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她:“弗萝拉……帮个忙?” “啊?”岳青莲不解地抬头看去,果然,那弯金色月华一样的东西停在半空中,还在慢慢降落,粗粗一看,还以为是谁放的夜间灯光风筝,她运起灵力一看,弯钩附近有一点青光闪现,暗到几乎看不见。 “陈――陈初?!”她口吃地问。 夏英杰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们装没看见吧?”岳青莲不死心地问。 夏英杰无奈地摇了摇头。 岳青莲深呼吸了三次,才愤愤地说了一句:“你们卫总说他什么来着?瓜娃子!” 说完她把麒麟往夏英杰面前一推:“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坐着,等我!” “宗主小心。”麒麟第一次主动出声提醒,可见那个什么转月轮的厉害,岳青莲一边在心里吐口水后悔一边说:“老夏,你们家就没什么捆仙绳之类的玩意儿借我用用?上去绑了他提起来就跑,多省事!” 说完,看看四周无人,她拔地而起,一朵青莲花烁烁光华环绕周身,护卫着她直上半空。 阴伤 半空中,陈初仗剑而立,脸绷得紧紧的,锐利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面前不远悬浮着的男人,大约二十多岁,挂着一脸斯文亲切的笑,脚下一弯月牙般的金钩正向外缓缓释放着光华,若有实质一般在空中波浪起伏,气场强大,映着陈初犹如弓弦一般绷紧的高瘦身躯,情势一触即发。 “道友,正邪不相干,你又何必穷追不舍呢?”踩月轮的男子笑着说,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长款大衣,一直遮到脚面,纽扣扣得严严实实,“你也清楚,以你那点微末道行,奈何我不得。” 陈初咬紧了牙关,迸出两个字:“禽兽!” “哈哈哈,天生万物有灵,为何人类就不能成为狩猎的对象?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我看来,普通人也不过就如猪狗一般,任我宰杀,只要对我修行有益,取几条生魂又有何不可?和你们正道之人宰杀妖物取丹,又有什么不同。” 陈初怒了,喝道:“人妖岂可混同!你本出身为人,取得了点修行上的进益,堪破些微天机,就忘本逐末,回头反使邪法诛杀凡人取魂,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留个教训!” 说着,他左手一挥,闪着金光的绳索活蛇一样跃到空中,同时陈初腾身而起,右手的青虹剑呛然出鞘,化成一道青光扑向男子。 男子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是脚下轻轻一跺,新月金钩忽然发出灿烂如烈日的耀眼光芒,并不带一丝温暖,却带着几分血腥肃杀的气氛,凭空划出一个金色圆环,嗖地卷向陈初飞在半空的身体。 伴随着圆环的近身,空中出现一股巨大的吸力,好像要把陈初整个人都吸到其中,可想而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青虹剑除了本体之外,幻化出七八道剑光,飞在空中一阵砍杀,金环光芒渐消,咻地缩回海碗大小,又飞回男子身边,隐入月轮之中。 “倒也有几分本事。”男子不以为意地微笑着,“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今天只要能将我从五光转月轮上逼下一步,我就放你一马。” 陈初连话都懒得再说,俊脸紧绷,手执青虹剑冲上前来,七道青光陡然散开,首尾相连,变成一个把二人都笼罩在其中的剑阵,男子笑着说:“七星慑月剑阵?有点意思,你是临平山陈家的子弟?” 嘴里似乎在套近乎,下手却不慢,从脚下踩的金色月轮之上一前一后飞起两道弯月形的金芒,冷气森森,飞在空中像两条蛟龙,摇头摆尾,择人而噬,首先就对上了陈初一开始放出的绳索,两道弯月无声滑过天空,将绳索夹在当中,顺势拧身一绞,只听见咔嚓一声清响,从半空飘下无数碎屑,好好一件法宝,化为乌有。 “来来来,你自负飞剑,不妨来试试我这西方庚辛所属,白虎真金之气的锋芒?”男子得意地说,“西之白虎,统领天下所有金利之属,这还是我师门传下的至宝,你死在这里,也不算冤。” 陈初眉头微皱,却毫不退缩,一跃而起,青虹剑一往无前地迎上了那两道金芒! 男子笑眯眯地背着双手,站在月轮之上,看着陈初矫健的身影在两道金芒夹击之下依旧生龙活虎,青虹剑越加光芒大盛,但白虎真金之气到底不同凡响,先天克制一切金属,还是渐渐将他逼入死地,不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可惜啊,小孩子年轻气盛,不然一百年之后,还真说不好能这么轻易拿下他。(.好看的小说)” 刚刚说完,他忽然心生警醒,眼睛向四周一扫,哼了一声说:“谁!藏头露尾的,出来!” 说着,手一挥,五光转月轮的金色月华潮水一般向四下横扫而去,却依旧没有显示出任何痕迹。 他正在奇怪,听见从自己正下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低头一看,一座高楼的顶端,站着个穿橘色短大衣的姑娘,长发束起,一张清水脸,秀丽端庄,右手举着诺基亚n97手机对着天空正在拍照,大概从镜头里看见他了,露齿一笑:“嗨,你猜这张照片要是传到网上去,会有多少点击率?” “不知死活的东西!”男子惊怒交加,右手握成爪形虚虚向下一抓,暗红色带着血腥之气的微光涌向楼顶,还没到跟前,从那姑娘背后嗖地飞出一朵青色莲花,四下一转,柔和水光潋滟波散,将暗红色微光瞬间化为无形。 “原来也是位道友。”男子态度稍缓,“何苦开这大玩笑,修道中人的事,牵扯到俗世极是不便,烦请道友删去。” “ok,没问题啊,你这就收起你的什么白虎,大家各走各的路,大过年的,我也不想找麻烦。”岳青莲晃了晃手机:“我这是可发彩信可上网的哦。” 男子脸上现出一丝薄怒之色,随即又恢复了淡定,笑着看了一眼还在和两道金芒缠斗的陈初,和蔼地说:“姑娘何不上来说话,也免得仰得脖子疼。” 岳青莲耸耸肩:“我穿着裙子呢,怕走光。” “天下哪有无耻之徒大半夜的不去睡觉,等着拍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男子讽刺地说。 “那可不一定,人类的求知欲很强的,据我所知这城市里好多天文爱好者联盟呢。”岳青莲做出一个陶醉的姿势伸开双臂向天:“我小时候也被布置过观察天文,老师说,冬日的夜空,是观星者的盛宴,一切都那么清晰……” 男子脸皮抽动两下,终于忍不住了:“姑娘想必是为了这个小子?有话直说不妨,这小子多管闲事,难道我替你们略施惩戒也错了不成?” 正说着,两道金光发出一声凶悍之极的咆哮,紧接着一阵金石相撞之声,陈初的青虹剑铮铮做响,声音激越,两方忽然分开,僵持在空中不动。 白虎真金光芒依旧蛟龙一般飞舞,挑衅不已,陈初傲立半空,鲜血顺着嘴角一滴滴滑落,他也不伸手去擦,只是握着青虹剑,沉默以对,脸上是一股傲慢的凛然不屈。 男子瞅了瞅陈初,笑着说:“道友,你来了帮手了。” “此事与她无关。”陈初一开口,血就涌得更多,脸色更见苍白。 死小子,不是你舅舅求我上来帮忙的时候了?!岳青莲腹诽,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要报出夏英杰的名字的话,这倔驴一样的小鬼没准恼羞成怒,直接操剑上去和人对砍了。 她微微一笑,摊开手:“你看,我也是个多管闲事的。” 男子看看她,又看看陈初,忽然笑了:“姑娘莫非是贪恋这小子的皮相?倒是我冒失了,不过,我话已出口,万无更改之理,要是今夜能将我从五光转月轮上逼退一步,我自然放过他这条小命,不然就休怪我辣手摧花,伤了姑娘的心。” 岳青莲心里狂怒:毛的皮相!就夏英杰那嘴脸也叫皮相?! 她平时控制情绪的能力在此时体现出来,还是笑吟吟地说:“好说。” ‘说’字刚出口,从男子头顶悄没声显出一蓬红光,早就偷偷摸摸潜伏在上面的小小白玉印得了岳青莲心意指示,呼地一声变成火锅大小,迎头就向男子砸了下来! 踩在男子脚下的转月轮暴涨出万道新月形金光,交织成一张大网,兜着迎了上去,岳青莲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喝道:“破!” 顿时白玉印上红光大盛,炽热如国家地理杂志拍摄的地心岩浆般奔涌而出,以一股淹没一切毁灭一切的气势劈头盖脸地照了下来,转月轮的金光一遇到就发出接近人声哀鸣的吱吱惨叫,忙不迭地向后退败,男子在上面都站立不稳,慑于红光威势,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一步之间,岳青莲身后的第二朵本命宝莲激射而出,青光铺卷,直袭向他立足不稳的右脚! 男子百忙之中一个金鸡独立,单脚稳稳地站住,还没等出声,岳青莲一把扯下右耳上的耳环,抬手用了最大力气抛出去,叫声:“小鱼!上!” “噗噗噗!”男子才一抬头,三道水箭来势湍急,直射面门,一道灵活至极的细小红影避开周围万道金芒,已经逼近面前,金鳞细甲的尾巴甩得啪啪响,差一点就在他脸上开了花。 之所以差一点,是因为他终于不得不离开了原地,在空中向后倒退了一步。 小鱼一击不中,飞快地窜了回去,咬着岳青莲耳坠上的吊环打着秋千,遗憾地嘬了嘬嘴。 岳青莲召回两朵本命宝莲,只剩下白玉印还盘踞在制高点,虎视眈眈,握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男子,暗中警戒,防备他狗急跳墙。 男子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沉下脸来:“姑娘好法宝,我认栽了。” 他一伸手招呼,五光转月轮缩减成一个小小手环,两道真金白虎之气也收回环中,往手腕上一套,还不忘对陈初说:“道友,今天是你走运,年轻人以后不要这么气盛。” 岳青莲抢在陈初前面开口:“道友,今天也是你走运,大年夜的合家团聚,我老公和儿子还在下面等着,不能离开太久免得他们疑心,不然的话,我不介意今天分出个胜负,看到底谁才能在本市立足!” 她说得声色俱厉,其实心里一个劲地担心,只不过装神弄鬼的本事在谈判桌上她已经练就多年,此刻说出来胆气十足,一点看不出心虚的样子。 “小可只是过路,姑娘多虑了。”男子恢复了斯文有礼的本色,一拱手,“倒是姑娘放着这么个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不知道利用,如入宝山而不自知啊。可惜,可惜。” 岳青莲诧异地看着他,陈初缓了一口气,怒喝:“谁跟你这伤人害命的邪道一般想法!” “呵呵,呵呵。”男子脚下踩了几步,倏忽远去,陈初收起青虹剑,脚下青光一点,落到岳青莲身边,面无表情地一拱手:“又蒙姑娘援手,不过,此人乃是修的摄魂邪术,我遇见他的时候正在作恶,白白糟蹋了两条人命,姑娘既愿意出手,为何不除恶务尽?” 岳青莲瞧着他,手痒痒直想上去弹他几个脑蹦儿,忍着气说:“你以为我是神仙下凡啊?有求必应?到时候我们俩都打不过人家,不就多赔进去两条人命?战略性的撤退是允许的,保存实力是聪明的,晓得吗?” 陈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修道之人,功德在拯救苍生,扶弱济贫,降妖除魔,纵百死而不殆。姑娘如何有此苟且偷生的念头?” “一般来说正常人只有一条命,不存在百死,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其实是你舅舅拜托我来救你的,现在你既然没事,可不可以下去和他打个招呼,说句恭喜发财?”岳青莲耐心地说,虽然也知道陈初百分百不会答应。 果然,陈初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不悦的神色:“世俗琐事,何须在意。” “没有礼貌的小鬼!”岳青莲实在是气到一定程度了,冲口而出,却发现陈初本来苍白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一股隐隐的暗金之气,目光也恍恍惚惚有些对不准焦点,嘴唇哆嗦着,牙关打颤,说不出话来。 “算了,我马上带你去找你舅舅!”她当机立断,一把拉过陈初的胳膊架了起来,触手才发现陈初浑身冰冷,而且不是那种冬天在外被冷风吹了之后的低温,彻底像是变成了一块金属,碰到的时候自己的体温都在飞速流失。 “x!”她响亮地骂了一声,架起陈初就往楼下跳。 平素大多时候都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商业街肯德基里,现在冷冷清清没有几桌客人,深夜一点多,服务员还能精神百倍地对每个顾客都保持微笑,非常响亮地招呼‘点单这边请’,殊为不易。 夏英杰带着小麒麟缩在角落的沙发座里,正翻着哈姆太郎小包包里的红包,一个个地拆开:“啧,才十块钱,怪不得肯给你这个陌生小娃呢,吝啬鬼……也是十块?不是一家的吧?小气鬼……哈哈,这个上道了,有五十!靠!真该让弗萝拉来看看,一块钱还好意思包红包!” 他数完红包,把剩下的糖果堆成两堆,很慷慨地说:“来来,咱俩分,你要哪一堆?我很厚道吧,让你先挑!” 小麒麟眨着大眼睛,不解地问:“这明明都是给吾的,为何要与你分?” “你这熊孩子怎么不懂事呢?是给你的没错,但没有我们去那里吃火锅,你能拿到这些糖吗?再说了,见面分一半,这是道上的规矩。” “那吾也要和宗主分哩!你算哪根葱上的须须?” “小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还葱!还须!”夏英杰作势要敲他,手比了半天,终究还是不敢,讪讪地扭过身去数着钱:“给你买个冰激凌去啊,别吵了。” 他起身去点单,过了一会端着托盘回来,递给小麒麟一个甜筒,小麒麟竖起了眼睛:“踩死你!拿了八十几块,就给吾买一只甜筒哩!吾要新地!巧克力的!” “去去去,这么小就学得市侩又暴力,你们宗主也不管管你?小孩吃那么多甜的不好,会肚子疼,吃吧。”夏英杰打开香辣鸡腿堡的盒子,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唔,虽然是垃圾食品,吃起来还挺香的。” “坏人!”小麒麟愤愤地咬着甜筒。 一个汉堡很快就下了肚子,夏英杰舔着手指,意犹未尽地转身去看菜单:“嗳,弗萝拉还不来啊,我再给她点个汉堡吧。” 他刚要起身,大门开了,岳青莲架着陈初的一条胳膊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满脸焦急,冷风卷过,坐在附近的一对小情侣都缩起了脖子‘好冷!要不咱们换个位置吧?’。 夏英杰奔过去接过陈初,他身体紧绷,昏昏糊糊之中,还在本能地抗拒着外人的接近,举手去推,夏英杰一把钳住陈初的胳膊,低声哄着说:“没事,是我……陈初,没事……” 半搀半扶着陈初到了座位上,小麒麟惊讶地‘哦’了一声,小胖手去捏了薯条来吃,小金鲤趁人不注意,从岳青莲耳朵上跳下来,尾巴盘住甜筒,圆圆的鱼唇嗦溜着冰激凌。 “呔!小鱼!吃你喔!”小麒麟大怒。 岳青莲摸了摸他的头:“嘘,马上再给你买一个。”然后忧心忡忡地对夏英杰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可能是受了内伤。” 夏英杰面色沉重,把陈初不自觉蜷成一团的身体给打开,从上到下,一寸寸地检查着,陈初目光涣散,刚才是靠着一口锐气强撑,这一会已经渐渐失去了神智,完全凭本能行事,夏英杰的手抚摸过来,他不自觉地把脸靠了过去,无意识地蹭了蹭。 “乖,没事没事……我在这……”夏英杰索性坐到陈初身边,一手把他瘦削的身体搂在怀里,单手安慰地轻拍着陈初的脸,一手翻开他黑色粗布衣服,继续检视。 “有甚么可查的。”小麒麟丢下甜筒,在座位上站了起来,探头去瞧,“看他的脸色,无非中了阴金之气的暗伤,此物最是耗损先天元气,极其阴毒。” 大年初二 夏英杰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用力又把陈初往怀里搂了搂,迟疑着问:“似乎很高深的样子……大仙可否指点一个解救之法?” 小麒麟傲慢地抬起头:“自然是有的,天地万物乃五行构成,相克相生,火能克金,只要能以先天火属,逼迫金气升腾,离开人体,即可无碍。” 粉嘟嘟娇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嗟!求吾!求吾!’的神气,岳青莲正想把他从座位上拎下来,夏英杰已经满脸谄媚地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地说:“大仙教导的是,这就去为大仙买个新地,哦,巧克力的!” “呔!”小麒麟大怒,“区区一只新地,就想收买吾? 夏英杰已经一溜烟地跑向柜台:“知道了,再给你一个草莓的!” 岳青莲抱过小麒麟坐在自己腿上,看了一眼对座上蜷成一团的陈初,忧心忡忡地说:“麒麟,你这个什么火,不会又要消耗你的先天元气的吧?能不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代替?” “唔,如今宗主这里缺丹少药,吾又不甚识得草药的习性,倒着实有些麻烦哩,不过无妨,消耗一些儿先天元气又算得了甚么。”小麒麟老成地说,“再说,救人一命,也是件功德。” 夏英杰举着两杯新地跑了回来,讨好地放到小麒麟面前:“还望大仙救他一救,这点小孝敬,不成敬意。” 岳青莲没办法地摇摇头,把小麒麟放了下来:“你心里有数就行。” “有数有数,我有数得很。”夏英杰立刻应声。 “没说你。”岳青莲丢了个白眼过去。 小麒麟张开短短的小手臂,对她画了一个尽可能大的圈圈,示意她放心,然后迈着小短腿,爬上了陈初旁边的座位,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小手指上爆出一点隐约的金红色光芒,一指就点在了陈初的心口。 陈初整个人都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夏英杰急忙上手抱住他不让他乱动,岳青莲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一下身体,遮挡住服务员的视线。 小麒麟肥短的小手指在陈初心口坚定不移地按着,那一点金红光芒微弱到在肯德基的照明光线下几乎看不见,渐渐的,似乎有一点渗入了陈初的皮肉,但与此同时带来的反应是陈初手脚更加冰冷,牙关咬得嘎吱作响,脸色晦暗下去,带着一股不祥的阴暗之气。 “宗主,你且以先天青木之气引导白虎外出吞噬,不然它盘踞人体日久,吾难以建功。”小麒麟当机立断地指挥,“坏人,你扶着他!” 夏英杰把陈初扶成面对岳青莲而坐,小麒麟灵活地钻到他和陈初中间,岔开小短腿,像模像样地蹲个马步,继续点着陈初的后心,然后说:“宗主,可以了。” 岳青莲点点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气息,从丹田内分出一丝青色灵力,上行通过那道在金鑫大厦遇险那次新产生的经络,往气口运行,随着她的呼吸,缓缓地吐出了一点点。 顿时,陈初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夏英杰使劲全力才能抱住他,隔着衣服也可以看到在他的脏腑内部似乎有一道气流在横冲直撞,亟不可待地要找个出口。 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青色灵力从岳青莲半张的嘴唇里,若隐若现地吞吐着,撩人地在空中勾画着,舞出诱惑的曲线,终于,先天的本能使得陈初体内的那一丝白虎真金之气迅猛地聚集成团直冲而出,却在半路经过心脉的时候被小麒麟严阵以待的一点先天乾火截个正着,小胖手改指为掌,用力在陈初后背一拍! 陈初呛咳了一声,身子向前一栽,岳青莲慌忙把那一丝青色灵力给收了回来,如临大敌地握住白玉印,就在这时候小麒麟从夏英杰和陈初之间嗖地窜了出来,拧着小眉毛,瞪着大眼睛,运足力气高喊一声:“敢!” 她纵使早有准备也吓了一跳,以为是那什么‘白虎’窜出来为祸人间,差一点就把白玉印丢到空中先发制人,没想到小麒麟跳了起来之后,小手指一点,怒目圆睁:“小鱼!你敢动吾的新地!” 原来就在他们做法的这一会儿工夫,小金鲤已经嗦溜完了那半个甜筒,正偷偷摸摸地用尾巴撬新地的盖子,恰好被小麒麟看个正着。 “好了别闹,有东西要大家分着吃。”岳青莲一手把他抱过来,不放心地问,“搞定了?” “唔,宗主请看。”小麒麟摊开小胖手,给她看掌心里一颗滴溜圆的红色珠子,仔细看中间有一团白色的‘内核’,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左冲右突,试图逃离。 “挺好看的,你留着玩吧。”岳青莲用手指拨了拨,然后抬头问夏英杰:“陈初没事了吧?” 夏英杰正抱着陈初瘫软下来的身体往座位上安顿,摸了摸手和胸口说:“好像还是很冷,不过呼吸平稳多了,我去给他买杯什么热的,醒了好喝两口。[]” 岳青莲眼睛忽然一亮,伸手阻止他,抿嘴一笑:“老夏,既然是阴寒白虎之气,那么……总还需要这个吧?” 她眼神略微一滞,再恢复灵动的时候,右手从餐桌下面伸出来,抓着一根――萝卜一般粗的人参。 大年初二,阳光普照,路上行人喜气洋洋,拎着礼物走街串巷四处拜年访友,而一干终年忙碌的公司职员,大多趁这个机会在家里宅着,好缓解一下一年来从肉体到神经的重压。 夏英杰小心地关上客卧的门,轻手轻脚地走下楼,鬼头鬼脑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就要往大门的方向潜行,刚刚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就被里面冷冷的一句‘走啊?’给硬生生截住了脚步。 他立刻转身赔笑:“嘿嘿嘿,卫总,没出去应酬啊?天气这么好,打个高尔夫什么的?我听说x行的老大一直放话,说要赢你三十杆哩。” 卫总穿着休闲的家居服,把手里正在看的报纸叠起来扔到茶几上,板着脸直起腰杆,神态威严地说:“不是陈初出事,你连我家的门都不踏入一步,现在可倒好,白吃白住了一天一夜,跟主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想跑,你真是一把年纪都活到……” 大概是看着夏英杰低眉顺眼兼死皮赖脸的样子实在没辙,他半道住了口,悻悻然地岔开话题:“初娃子咋样了嘛?” “挺好挺好,还睡着呢。”夏英杰急忙说,“这孩子太不听话了,留在这里让卫总您教导两天,也对他有好处,至于我嘛,我嘛……” “是的哇,你好大了,不用受我教导了哈?”卫总翘起二郎腿,手指在膝盖上敲打着,“每次叫你过来吃年夜饭都推三阻四,好像跟我们吃顿饭就欠了海大的人情,将来非逼着你敲碎骨头榨油还,是吧?” “没有没有。”夏英杰磨磨蹭蹭地走到客厅门口,“我这不是……惦记着家里,想回去看看。” “你那个狗窝,贼娃子都不屑得去翻!还惦记个毛?”卫总顺手把报纸向他丢过去,“过来,谈事!” “是是。”夏英杰小心翼翼地接住报纸,恭敬地放回茶几上,并着双腿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您有事只管说。” “那个,没事的话,把岳小姐带回来吃顿饭,你上面没有长辈,我这个做老板的,也该替你张罗张罗。”卫总换上了一个比较亲切的态度,语重心长地说,“自古都是女方矜持,现在都是独生女了,姑娘更是养的娇惯,面子要给足人家的。” 夏英杰惶恐地瞪圆了眼睛:“卫总,救命之恩一顿饭就报答了,不太好吧?” 卫总习惯了他插科打诨的伎俩,冷笑一声,针锋相对地说:“是啊,所以我打算直接让你以身相许,人情债,肉偿嘛。” 夏英杰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把手摇得跟风车一样:“不不不!卫总您误会了,我们俩之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你哄啷个哟?还纯洁的男女关系,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卫总大喝一声,“别耍你那套王八拳,给我坐好了!” 夏英杰乖乖地坐回到沙发上,卫总皱着眉看了他半天,用评估的目光从上到下,末了也摇摇头:“我都蛮奇怪的,岳小姐怎么会看上你?” “就是,她真的对我没那意思,大家只是朋友而已。”夏英杰诚恳地附和。 “你少给我废话,谁说没意思?没意思人家送那么大一棵萝卜给你?”卫总抢白,“哦,不对,是人参……也不知道是哪儿产的,补成这个样子!陶韬早上贪新鲜,揪了一条须泡茶,现在鼻血流得头都低不下来!” 夏英杰这才看见卫总的执行大秘陶韬正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鼻孔塞了两团卫生纸,仰着头靠在靠背上,一动不动地拿了个冰袋放在颈动脉那里冷敷。 “陶韬,你没事吧?”他惊讶地问。 陶韬头动了动,又赶紧靠回去,发出微弱的声音:“卫总……夏哥……班长……排长……连长……我对不起你们,我给咱部队抹黑啦……” “行了行了,闭上嘴养着点气吧!”卫总不耐烦地挥挥手,“亏我还疑心是什么人在茶里下了毒。” “那卫总您喝了茶没有啊?”夏英杰貌似关心地问。 卫总扯开嘴角,冷冰冰地笑:“老夏,我倒想问问,你到底干了啥,人家小姑娘会送这么壮阳的大补品给你?” “咳!”夏英杰一张老脸也红透了一半,“没有的事!她是送给陈初的。” “陈初跟她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吧?”卫总眯起眼睛,老谋深算地说,“不是你的面子,她会一次又一次地救那个瓜娃子?陈初有多招人爱啊?有时候我看着那瓜娃子都来气……不说这个了,谈正经事。” 他把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又捡回来,心不在焉地浏览着:“陈初遇见的是个硬点子,扎手啊,不是正好你们在,没准就栽了,好歹受了伤,能安分几天……最近邪修动向十分可疑,以前本市都是我们和刘家罩着的,尤其刘家族长就在此定居,等闲的邪修不敢惹事,现在他们怕是得到了什么风声,都出洞了。” 夏英杰吞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那,想个办法,让陈初回去吧?” “那也要瓜娃子自己肯!”卫总恼火地说,“也不知道陈老汉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陈初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大孙子啊!” 他把手里的报纸打开又叠上,夏英杰毕恭毕敬地瞪着他开口,兜里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惊慌地摸出来,看都不看就按了拒绝接听,看清楚是谁打来的时候又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张大了嘴巴。 “哪个?” “不……没什么没什么。”夏英杰立刻摇头否定。 “我才懒得理你的鬼话!行了,该约会就出去约吧,陈初先留在我这里养着,你……你也要提醒岳小姐,凡事小心一些。”卫总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她师门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目前邪修蠢蠢欲动,是有备而来,她一个姑娘家,没事就不要牵扯进去。” “嗳,嗳!我记住了。”夏英杰急忙跳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那我去了哈?” 说着也不等卫总开口,他连蹦带跳地窜出了客厅,卫总在后面吼了一声:“是让她记住!不是你!” 外面已经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外面阳光灿烂,透过大玻璃窗暖暖地照在地毯上,卫总把报纸随意丢在一边,站起来,走到陶韬身边,俯身看了一眼:“现在得到教训了吧?别以为在部队受过几次野外生存训练就敢乱吃东西。” “卫总,我知道错了,我……” “对了,陶韬,我考考你啊。”卫总在沙发周围踱了几步,“你知道僵尸修炼,最高境界是什么?” 陶韬打了个哆嗦,明明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耀眼的大白天,为啥卫总忽然想起这么个惊悚的话题,他用有些发晕的脑子努力想了想,“飞天夜叉?” 说着,他睁开眼,想看清楚卫总脸上的表情,好知道自己答得对不对。 “错。”卫总叹口气,脸上是一种他不太明白的沉重神色,摸了一把他利落的短发,转身向书房走去,“是旱魃。” 年后异动 孟妮可终于还是没有挺桩老妈唠叨必杀技’,于初四这天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真是受不了,她这次连我‘胖了’都不屑说,直接进入正题。”她一边从行李箱拎出给大家带的土产一边诉苦,“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跟她说春节前看见老不死一家四口亲密地坐飞机去上海,貌似提前去玩世博会了,于是她大怒。” 岳青莲揉着额角叹气:“那不然让阿姨也去玩玩?你又不是出不起钱。” “她现在啥都不信任,把每一分钱都存在银行里,哪里会去玩啊。”孟妮可摊开手脚躺到沙发上,“我临走在附近超市买了五千块的购物卡,撒谎说是老同学送的,给她这一年买东西用,唉……对了,我妈说让我问候你,还给你带了一包虾干当零食。” “替我谢谢阿姨,虾干哇,我喜欢的!”岳青莲帮着她把空了的行李箱在储物柜里放好,听见她问:“你这几天怎么过的?没出去吃饭?”,心头一跳,急忙说:“还能怎么过,专心修炼嘛,出去吃饭有什么好的,到处都是人。” “还是宗主用功,我都自惭形秽了,不行,我先去把这几天的功课补上。”孟妮可解开发圈,“嗳,明天去不去弄头发?我真不习惯这么直。” “不是听说正月里剪头死舅舅?” “去,封建迷信!”孟妮可说完盘腿坐在沙发上,‘呆若木鸡’,证明神识已经进入了白玉印。 岳青莲刚打开冰箱把她带回来的食物塞进去,就听见耳边一声大喊,孟妮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凶神恶煞地说:“谁偷了我的菜?!” “干什么……什么菜?我就拿了你一根人参送人。”岳青莲心虚地说,好像,唔,好像第二天又拔了一棵灵芝…… “才怪!”孟妮可斩钉截铁地说,转身去盆里捞小金鲤:“小鱼,出来出来!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啃光了我的黄精?” 小金鲤猛然跃出水面,小尾巴在空中甩动,看样子很想来个完美的全垒打,但终究慑于孟长老的淫威,没有真的敢,只是悻悻然地对她吐了一口水,重新又钻回荷叶下面去冬眠。 “奇怪了,麒麟也不爱吃那些粗加工食品啊?”孟妮可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又找不到发泄口,郁闷至极地一跺脚,“给我知道是谁干的,踩死他!” 岳青莲清了请嗓子:“妮可,这个吧……事实上前几天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事,为了救人一命,的确拔了你几棵草药,不然这样,损失算我的,等季度结算的时候从我分红里扣好了。” 她也不明白那一亩多地密密麻麻的草药,大正五边形套小五边形的,自己也不就拔了几根而已啊,怎么她就这么眼尖地看出来了? 孟妮可瞪着她,运了半天气才狠狠地说:“青莲,你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啊,一点种田的天分都没有,你拔多少我都没意见,可是不能糟蹋了东西啊。(.无弹窗广告)” “啊?” 岳青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和夏英杰待久了传染到他的厚脸皮,为什么孟妮可看到她如此诚恳的笑容却越加恼火,二话不说就拽着她进了山洞。 从洞口出来,岳青莲才看清楚山坡上的情景,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片狼藉的草药地,约有三分之一的药材倒伏在地上,还有一些已经被连根拔出,正丢在旁边晒太阳。 她愣了足有一分钟,再回头看看孟妮可谴责的双眼,才猛醒地叫起来:“这不是我干的!” 在岳青莲拿自己的体重发毒誓之后,孟妮可终于勉强相信了她的话,把这事归咎为青莲宗十大不可思议之一。 “应该是什么精啊,灵的。”岳青莲推测说,“你看小鱼都能成精,那里面灵气这么充沛,再出一点精怪也很正常啊,我看那几只飞来飞去的蝴蝶,就很可疑,还有,牌坊下面有一棵柳树,颜色奇奇怪怪的,没准就是成精了,半夜跑来偷菜。” “要能装个摄像头就好了。”孟妮可长叹一声,“没办法,只能日夜轮值了,从今天起,修炼地点由洞中改到田边地头!” “可是运行周天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睛的啊?” “那怕什么,只要有个人在那里,小偷远远地看着,也就不敢来了。” 岳青莲难以置信地问:“那你竖个稻草人不是更省事?” “哎呀,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我这就去竖个稻草人!” 拼命把孟妮可拉回来,岳青莲埋怨说:“你是真急昏头了,我们要对付的是精怪,又不是麻雀!” 在制定了青莲宗轮班制放哨的计划之后,岳青莲好容易在初七排到休息四个小时,外出和高彤喝咖啡。 “今天boss要从美国回来,不能多待。”高彤一坐下来就说,岳青莲要想了一想才意识到她说的boss指的不再是曹向南,而是秦明川。 “局势如何?”她喝了一口拿铁,皱着眉头,似乎有点甜了。 “还能如何,厉兵秣马,严阵以待。”高彤虽然微带倦容,但神色间那种懋华ol特有的自信坚韧还是让她神采飞扬,“管它什么牛鬼蛇神,仅管放马过来。” 听说修真界是不会被允许介入凡间事物的,应该秦明川不会有事吧……岳青莲默默地想着,同时心里也清楚,秦明川以及懋华的将来,再不是仅仅那么简单的金融相关,后面牵扯着更大的羁绊,那些甚至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 “琦琦还好吧?”她岔开话题。 “挺好的,大家都挺喜欢她。”高彤眉飞色舞地说,“早年放在你们一本正经的风投部很是屈才啊,这小丫头就是个灵活机变的材料,没几年就能八面玲珑了。” 岳青莲也笑了:“我还欠她一个古奇呢,等会一起去挑个吧,你顺便带给她。” “好啊,我正好也要换包了。” 起身的时候高彤还漫不经心地说:“对了,妮可的灵芝酒,我带了一瓶给我爸,他还蛮开心的,直说每天晚饭喝一小杯,走路都变利索了。” 岳青莲心知肚明地一笑:“其实我也跟她说,可以开发女士红酒系列。” “那就太好了,我妈不能喝白酒,正埋怨呢。” 两人刚要走出咖啡厅,高彤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喂’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一秒钟之内完成了从逛街血拼族到行政总监的变化,简单地说:“立刻通知所有高层……正在开会或外出的通知他们的pa……会议准备做好了没有?给你十分钟,记得所有设备都要事先检查……那部分就叫琦琦去负责……我马上回来。” 说着她挂断电话,抱歉地一笑:“对不起啊弗萝拉,boss提前一班飞机从美国回来了,在机场就打电话给艾玛,要准备一个会议,我得回去了。” “加油。”岳青莲当然知道秦明川现在要干的事多得都堆成山,作为行政总监的高彤这时候也必定是要忙得团团转,急忙做了个打气的手势,“拜拜。” 高彤对她挥了挥手,快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下了台阶去拦出租车,岳青莲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与此同时,卫总正在愉快地享受着捉弄小家伙的快乐,能看到陈初那张俊脸上出现困惑迟疑的情绪,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陈初啊,你看,你是陈家的一份子是吧?”他循循善诱地说,“而我呢,很巧,就是目前最能给陈家赚钱的人,临平山上上下下,总不能靠种地过日子吧?现在国家都在提倡农民减负哩,所以,你们用的一颗药,一根草,那都是需要我们去赚钱买的,对吧?” 陈初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上次受了白虎真金之气的阴伤,现在脸色还是白里透青的,手脚冰凉,却还不肯老老实实在床上呆着,刚才陶韬一时不查,就差点让这小子溜下床逃跑。 “我呢,是个凡人,就会弄点钱啊钱啊钱啊……的,没有自保能力啊。”卫总眼都不眨地说着谎话,“虽然说陈老汉――你爷爷给了我紫电防身,但到底不是自己使唤的,用不大上力,就像上一柄银影,遇到个把妖怪都挡不住,后来不也是要回炉了吗?” 他加重语气说到重点:“所以这几天,你就留在我身边,啊那个保护保护我,晓得了不?” 陈初茫然地问:“卫叔有危险?是何人要伤害卫叔?我提前去端了他,不让卫叔受惊。” “你个瓜娃子还去端……咳咳,陈初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啊,再说敌人目标未明,邪修嘛,你晓得的,做事随心所欲,不分善恶公平,崇尚的是弱肉强食的原则,他们要来,你打跑他们,也就是了,都是修道中人嘛,没必要去主动找上门打人家一顿的,对不对?” 他看见陈初有争辩之意,急忙端过炖盅,堵住了他的嘴:“来来来,这是你……你陶哥给你弄的人参鳖汤,多喝点,壮阳――不不,补养阳气。” 陈初瞥了一眼,客气道:“我身体素来强健,这点小伤,养养就好了,还是卫叔喝吧。” “不不不,我可消受不了这个――我是说,治病要对症下药,我又没到阳虚的地步,吃人参干什么。”卫总微笑着把炖盅塞在他手里,起身安抚地拍着陈初的肩,态度十分亲切地说:“好好养着,我的安全和临平山钱袋子的安全,就着落在你身上啦。” 他走出房门的时候都掩不住脸上得意的微笑,陶韬在复式楼梯下面等他,忍不住说:“卫总,您连陈初都骗,这也太……” “太什么?不这么说他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卫总横了他一眼,“有这工夫操心陈家的破事,不赶快去把最近的市场分析整理出来,秦明川新官上任,正要烧火的时候,你以为老曹调理出来的学生,这么好对付?” “是!立刻去!”陶韬响亮地答了一声,刚要走,卫总又招手让他回来,“那个人参你就不要吃了,不过后来岳小姐送的灵芝何首乌什么的都不错,你切一点泡茶,剩下的晒干了磨成粉装起来,给你夏哥也送一份过去,上半年还有硬仗要打,不多补点不行,你看着他吃,别一转眼又卖了!” 陶韬忍着笑说:“是!” 要走的时候,他扭头又说了一句:“卫总,那何首乌吃着真见效,看您那几根白头发都变黑了,帅得可以去做新郎官了哩!” 说完他飞快地一溜烟跑了,马上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卫总作势要踹都没赶上趟。 “个个都无法无天!”他笑骂了一句,却不自觉地侧头对着一边的镜子瞅了瞅,满意地舒了口气,口是心非地说:“嗳,长相年轻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正要向书房走去,手机响了,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陈初的二叔陈尘。 “喂?二当家,好久不见啊,这个时候给我拜年晚了点吧?”卫总一边开怀大笑地调侃着一边继续往书房走,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却还保持着轻松愉悦的语气:“刘家的千金要招亲?好事啊!现在这社会,谁还有什么放不开的,没考虑上电视征婚啊?……哦哦……哈哈……什么?” 他眉头死死地拧成一个疙瘩,嘴上还在插科打诨:“好姑娘啊,二十八岁,身家清白,陪嫁也不少吧?就这么便宜夏英杰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明显地松了口气:“哦哦,不是他……我想也是,那个怂样谁看得上。” 随即他脸上的神色又变了几变:“陈尘,你脑壳坏掉啦?她二十八,陈初才十七,毛长齐了没就娶媳妇?!” 他不由分说地提高了嗓门:“我说不行就不行!陈初现在就在我这里,你有种就把他带回临平山再安排,休想让我掺乎进你们这些破事里去!” 晚八点,秦明川就任总裁之后的第一个高层会议正式结束,在座的高管们互相连眼色都不敢使,更不用说窃窃私语,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带着pa鱼贯而出。 高彤坐在位子上,一时没有动,琦琦麻利地关着投影仪,拔电源,合起笔记本,等一切都做完了,乖乖地站到她身后,屏息等着老大站起来出门。 秦明川脸上略带疲态,用两根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出声:“高总监,你留一下。” “好。”高彤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优雅地换了个方向坐着,微笑着对琦琦说:“你先回去,该做什么自己知道吧?” “知道知道,会议记录和总结今天一定放在您桌上。”琦琦答应着,偷眼看了秦明川一眼,规规矩矩地低头:“秦总,我先出去了。” 门口还没走光的高管们背着里面,开始眼神交会,猜测莫非公司即将有大的人事调动,秦总才会动用行政高总监这个大杀器?或者干脆是部门调整?整合?分裂? 琦琦最后走的时候关上了门,偌大的会议室里,于是就剩下了秦明川和高彤两个人,看着秦明川一口饮下早已凉透的黑咖啡,高彤款款地站了起来:“秦总,我给您再泡杯咖啡?” “不用了。”秦明川抬眼看着她,虽然微笑着,但并没有开口让她坐下,“高总监,有点和公司无关的私事,我想问问你。” 高彤若无其事地自行坐回了椅子上,同样面带微笑:“您请说。” 纵然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秦明川问出的问题还是让她吃了一惊:“你还记得韩骏吗?” 交易 因为要避开春运高峰,胡小凡坐的是初八的火车,初九早上到。(.好看的小说) 按排班表正是小麒麟值班,他很不情愿,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不过一些凡草,拔了就拔了有甚大惊小怪’之类的不以为然的话,还是乖乖地进了山。 孟妮可在厨房煎荷包蛋,岳青莲在卫生间刷牙,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她含糊地叫了一声:“妮可,开下门。” “哦!”孟妮可走过来的时候还说,“一定是小胡,他昨晚发短信说今天到的,正赶上吃早饭。” 开门的声音之后,就再无动静。 岳青莲心头警铃大作,难道是敌人来袭?!她顾不得自己一嘴的泡沫,从卫生间冲了出来,声色俱厉地喊了一句:“谁?!” 孟妮可立在门口,背影僵硬,被她这一句才惊醒过来,忍无可忍地说:“小胡,我能理解你想衣锦还乡的心情,但能不能不要弄这么个‘乡村非主流’?” “什么乡村非主流?音乐风格吗?”岳青莲不解地问,探头往门外望了一眼,胡小凡满脸通红,拖着一个大箱子和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站在走廊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临走时候中规中矩的黑色短发忽然变成了一头半长不短还朝天竖着的黄毛?! “进去进去!你们俩都给我进去!”孟妮可一回头看见本门宗主满嘴牙膏沫的样子,怒从心头起,“给邻居看到我们还要不要做人家了?!” 岳青莲跑回卫生间去继续洗漱,胡小凡红着脸站在狭窄的门厅里不知所措,孟妮可用力地关上门,直奔厨房:“小胡,年轻人追求时尚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你也不能盲目地赶潮流啊。” “不――不不,这并非是我去发廊染色,而是……而是……”胡小凡结巴了半天,才吭哧吭哧地说,“而是长老们得知宗主大义,愿授我高级心诀,大喜,特特给我洗去了原先的功力所致,故而、故而难以保持化形。” “那就是删号重练?”孟妮可不无可惜地说,“啧啧,那也不删得彻底一点,重新变成小狐狸多好玩啊。” 岳青莲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水走出来,严正地说:“妮可,请暂时收敛一下你的兽性!本门正在用人之际,要小凡从头开始修炼,你那淘宝客服还想不想要了?” “宗主之言说得极是!”孟妮可恍然大悟,“来来来,待我等吃过早饭,再商谈发展大计。” 看着本来乖巧清爽的胡小凡顶着一头杂乱的黄毛,这顿早饭谁都吃得没胃口,孟妮可先说:“等下我和小胡去弄下头发吧,这样子太难让人适应了。” “长老,等下你值班。”岳青莲凉凉地提醒。 “让麒麟多值一会儿嘛。” “那也要他肯才行!”岳青莲埋头喝牛奶,“不然这样吧,我先把心诀教给小凡,没准他一练,功力大进,就不需要染发了。” “嗳,那谁陪我去?”孟妮可很是不满。 “你就烫个发还要成群结队的呀?”岳青莲鄙视。 两人正在斗嘴,小麒麟呼地一声从岳青莲怀里冲了出来,斗志昂扬地大喊:“吾看见它了!吾看见那个贼了!咦!小狐狸,你回来了呀!” 孟妮可一把抓住正要往胡小凡那里扑的小麒麟:“等等!你说什么?看见它了?” “是呀!一个鬼祟的黑影,比吾还要矮哩。”小麒麟伸着小胖手比划了一下,扭来扭去地要挣开她的手,“小狐狸,吾们去吃哈根达斯!” “那你还跑出来!还不快进去抓!”孟妮可盘膝往地上一坐,瞬间进了洞府。 岳青莲紧随其后。 就这一会儿功夫,孟妮可昨天刚补种的灵芝又少了一棵。她站在路边怒气冲天四处张望。 “难道是蚯蚓成精?”岳青莲猜测。 “朝歌山怎么会有那么没美感的精怪?”孟妮可往地上一坐,“我来值班,你去问问麒麟他看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对于贼是个什么东西,小麒麟好像没什么具体的印象,一边挖着冰激凌一边努力回想:“唔,和一般的贼差不多吧……总之就是偷偷摸摸的!” “不是问你这个,是特征,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的。”岳青莲耐心地提示。 “矮嘛!比吾还矮,有个大头,肥墩墩的。”小麒麟想了半天才说,“嗳,宗主,你何须询问,朝歌山上一共才有几个活物,看见可疑的一律踩死,也就是了。” “不能这么草菅怪命!”岳青莲把他放回地上,“算了,你自己玩去吧。” 胡小凡收拾完碗筷,认真地从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往外掏带给大家的土产,什么狐族自采自晒菌干笋干啊,果脯啊,榛子松子啊,满满地摆了一地,小麒麟就站在一边看,时不时翻开袋子,拿一个出来试着咬咬。 末了他掏出一根竹简,不好意思地说:“宗主,这是狐族脱胎换骨洗髓伐筋所用的法子,长老们说,只有达到这一步,才能彻底消去兽根,开始修成正道,请宗主明察。” “哦,这个……我不太认识篆书啊。”岳青莲接过来,尴尬地说,小麒麟仰头看着她,鄙视地翻了个白眼:“宗主,仙家手段。” “是是,仙家手段……”岳青莲试着把一缕神识渗入竹简,立刻,里面一页页排列整齐的像是电子书一样的内容在脑内纷呈而来,她喘了一口气,惊讶地说:“还是usb接口移动数据储存!” 对于岳青莲的再次造访,姜老先生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来的仓促,老先生莫怪。”岳青莲彬彬有礼地客套,原来那个小院子只不过是姜家后院,这次她打电话预约之后,从前面金宝桥旁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古董店后门,被引领着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到了一个幽静的大院,一路她看得暗自咋舌,想莫不是整条古玩街,都是姜家的产业?这地皮得多值钱啊?炒房者凶猛! 进入到这么深的内部,外界的喧嚣,汽车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了,仿佛时间反流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一个还没有电脑手机,甚至没有电的时代……不然为什么桌子上还摆着油灯呢? 她不太适应地在酸枝木的太师椅上动作轻微地扭了扭,好让自己坐的舒服一点,然后拿出一张a4打印纸,上面写了胡小凡竹简里所需要的东西,推到姜老先生面前:“还烦请老先生看看,这张单子上的东西,是我需要的。” 然后她偏过头,对跟着自己来,束手束脚坐在一边动都不敢动的胡小凡:“我这里也有几件东西,请老先生一并看了。” 胡小凡慌忙打开自己抱着的盒子,这是刚才来之前岳青莲刚在嘉华广场花了八千八买的‘曼琳蒂娅欧风浪漫纯银灯具套装’,此刻那套价值不菲的银质烛台正用今天的晨报卷成一团塞在后备箱里。 看着盒子里躺着的肥大的人参,灵芝,何首乌,姜老先生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波动,沉吟着拈起那张纸看了一眼,点点头说:“倒是不难筹集,姑娘,这些,都是为这位小朋友准备的罢?” 胡小凡紧张地看了岳青莲一眼,他虽然头发被染回了黑色,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去理得好好的清爽短发,睡了一觉起来,又变成半长不短的了,毫无发型而言。 “有什么不妥吗?”岳青莲微笑着,没有正面回答。 “哪里哪里,只是姑娘这么仓促地需要,这价钱上么……” 岳青莲笑得仪态万方:“价钱自然是好说的。” 说完,她用眼角一扫胡小凡,低声说:“坐稳当些,别着急。” “啊?”胡小凡完全不解,他一直好端端地坐着啊。 岳青莲顺手从包里掏出一根玉白色饱满娇嫩的灵芝塞到他手里,说了句‘别闹,先吃着吧’,转身对姜老先生一笑:“让您见笑了,敝宗的小孩子不太常出来,懵懵懂懂的,不晓得做生意谈价钱是常事,一磨蹭就坐不住了,其实什么都可以谈的,您说是吧?” “慢!”姜老先生死盯着胡小凡手里的玉色灵芝,断口处还慢慢渗出白色乳浆一般的汁液,当机立断地说:“姑娘,如若加上小朋友手里这根玉芝,这笔生意就成交!” 岳青莲状似为难地看了胡小凡一眼,笑着说:“这根玉芝不是拿来卖的,是敝宗长老见他灵根聪慧,年纪又小,特地从私藏里赏下来的,我要是做主卖掉,回去只怕不好交代。” 胡小凡吭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 “姑娘,做生意嘛,什么都可以谈的,是吧?”姜老先生笑嘻嘻地说。 走上金宝桥的时候,岳青莲心情愉快,除了胡小凡背着的大包各类药材矿石粉末树枝木炭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外,拎包里还有一张三百万的支票,赚钱真是人生头等春风得意的事。 正往停车场走,手机响了,居然是高彤。 “喂,格瑞丝,这么闲啊,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她笑着问,然后惊讶地皱起眉头,“吃晚饭?我当然有空啊,看电影?阿凡达?……呃,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好不好,你这样笑的时候,我就觉得高总监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她慢慢地听着,脸上的笑逐渐沉寂下来,回答也变得简单:“好……我去……没问题。”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她咬了咬牙,再次肯定地说:“没问题。” 挂断电话,她沉吟了一会,转身对胡小凡说:“小凡,你先开车回去,跟孟长老说一声,我去陪高彤吃个晚饭,看场电影,十二点前准回来。” 胡小凡怯怯地应了一声,又道:“宗主,我不会开车……” “那就打车,顺便去给麒麟买点巧克力,给你钱。”岳青莲把钱包里的现金都掏给他,“路上小心。” 烛光摇曳,夜色迷人,空气中传来小提琴悠扬的音乐声,刀叉轻响,细瓷餐具上的烫金花纹闪着暧昧的反光,整个晚餐的气氛浪漫又温馨。 妮安达玫瑰是一家号称情侣约会圣地的西餐厅,价钱也相当昂贵,以致刚过去情人节这个消费大关的情侣们,少有登门,今天餐厅里冷冷清清,只有四五桌客人分散在餐厅四周,都是一对对的男女,时而握着手窃窃私语,时而亲密地交换一个轻吻,至于桌上的美食,倒是不重要了。 脱下外套之后,高彤里面穿的是一件v字领短袖酒红色连衣裙,脖颈上细细的白金链垂着镶钻豌豆坠,碎光隐约,点缀着脖颈到锁骨这一带的风景,肌肤白腻,配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简直让人如痴如醉。 头盘,汤,主菜……都上过了,在等待上甜点的间隙,高彤纤长秀气的手指握住高脚酒杯,优雅地举起来向桌子对面示意:“今晚真愉快,干杯。” “格瑞丝,你喜欢就好,干杯。”桌子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个子不高,有点胖乎乎的,看向高彤的目光里满满的惊艳和讨好,看她举起杯,急忙也举起酒杯迎合,“最近一个月都比较忙,也没顾得上多陪你,今晚这顿饭,就算我赔礼了。” 高彤莞尔一笑:“年底嘛,大家都很忙的。” “对对对,你这么宽容真是太大方了,我爸爸常说,娶妻就要娶大方的女人。”他看高彤抿了一口红酒,也跟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看完电影之后你想有点什么节目?我今天陪你到底。” 高彤眼波流传,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九点四十的晚场电影,看完都半夜了,还能有什么节目?” 她最后一个音挑得有点高,撩得人心痒痒的。 “有节目!有!只要你开口,干什么我都奉陪。” 高彤一声轻笑,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爸爸的公司,还好吧?没出现什么资金问题吧?” 对面的男子一愣,摇摇头:“没有啊。” “你爸爸妈妈的身体也都好吧?没检查出什么大毛病吧?” 男子更愣了:“也,也没有啊。” 高彤身体微微前倾,若隐若现露出一线春光,只可惜她脸上的笑容冰冷,让男子压根没心思再去注意:“那,你为了什么原因要出卖我呢?” 男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说:“阿彤,你在说什么呀,我完全听不懂……” 高彤靠回高高的椅背上,姿态雍容如女王:“十几年来我在美容用品上砸了总有上百万,金西购物中心的一层化妆品大厅我很有几个熟人,你不会以为我连某天两个奇怪的男性客人买了一大堆女性护肤品的时候,刷的是你的卡这种小事,都查不出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室内暖气开得太足,男子额头上的汗如小溪一般地滚落下来,他抓起餐巾擦了擦,勉强笑着说:“格瑞丝,我忘记跟你说了,前段时间,我丢了一张卡,结果给刷爆了,为这事我家老头子还停了我一个月的零用钱呢。” 高彤笑了:“你都三十三岁了,是家里的独子,每个月还要从父母手里领零用钱,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无能的富二代,人傻乎乎的,但没什么坏心眼,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没想到在你眼里,人命如同草芥,可以随便出卖给别人!” 她眼睛里有一瞬的激愤,很快又平静下来,微笑着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要说你父母忽然得了急病,还来得及。” “不是,阿彤,你听我说,这一定是个误会,我那么喜欢你,都想娶你当老婆了,怎么会害你呢?”男子赔笑着说,“我和你在一起,从来没嫌弃过你年纪比我大那么多,我觉得只要有感情,年龄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虽然说我妈妈以前反对过,但经过我不懈努力,比如她找来相亲的女孩子,我连看都不看一眼。那她现在也答应了啊,这次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带你回家看看,我爸爸听说了你的履历,也觉得你很有能力,答应我等我们结婚之后,就让你入主公司……你看,虽然我是没什么本事,接管不了家族企业,但媳妇是自家人,你将来当公司老板也是一样的……我妈妈还说现在房价涨,要我赶紧在这里买房子准备结婚,她下个月去香港购物的时候,还说要替你选首饰,打一百零八件金盘金碗金筷子……阿彤,你不要听别人挑拨,我真的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 高彤静静地听着,仰起脸,轻轻一笑:“两个月前,听这些话,我会很感动,没准就答应你了。” 她笑着笑着,低下了头,伸出右手,清脆地打了个响指:“艾顿?” 从她背后不远的一个沙发卡座里,站起一个男人高高的身影,大步走了过来,当脸暴露在水晶吊灯的光线之下的时候,高彤对面的男子如见鬼魅,吓得脸色发白:“你……是你……” “是我。”韩骏平静地说,然后对高彤点了点头,“是他。” “不!不不不!格瑞丝你听我说,是他陷害我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两个人是他找来的!对,就是他!” 高彤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对面男子状似癫狂的样子,用手势示意正要走过来的侍者领班不必干涉,微微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弗萝拉?” 岳青莲从韩骏出来的卡座里,也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地瞪着那个男子,手指轻轻捻动,一缕青色灵力带着闪电在指尖嗤啦闪动。 “你可能不认识她,弗萝拉,我同事,就是她把我从死里拉了回来。”高彤介绍说,“你当然知道,那两个人的厉害,能把我救回来,就证明她比那两个人还厉害,这笔账,你算得清吧?” 男子的视线在岳青莲手指上停留了一会,恐惧地点了点头。 “你看,现在污点证人也有了,暴力执行者也有了,你还不招吗?”高彤很关心地问。 “我……我说……”男子终于低下了头。 高彤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不用在这里,人家还要开门做生意的,会有人带你去一个地方,慢慢说吧。” 她第三次提高声音,微笑着说:“秦总?” 秦明川身后跟着一个岳青莲认识的人,就是上次庄园遇险的夜晚,那两个人之一的古雷,看见她,咧嘴笑了笑算是招呼。 岳青莲礼貌地点了点头,退到了一侧,压根不敢去看秦明川的脸,只是好像觉得,那裹在黑色西装里的身影,似乎比过去瘦了…… “好了,秦总,这两个人我就交给你了。”高彤轻快地起身,挽住岳青莲的手,“走!我们看电影去,imax阿凡达,我请客。” 岳青莲很配合地点头:“好哇,我请爆米花和可乐。” “啊,都是高热量!”高彤一捂额头,“真是堕落的夜晚!那么秦总,我们先走了。” 秦明川微微点头,没有出声。 岳青莲背对着他,一直到走出餐厅大门,还是忍住,始终没有回头。 给狐狸洗澡 最后她们俩并没有去看电影,在影城门口高彤把两张票加了五十块钱卖掉,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包香烟,站在空地上,抽出一根烟问岳青莲:“有火吗?” 岳青莲一直陪着她,一路看着她从谈笑风生到神色寥落,渐至沉默不语,这还是半个小时以来,高彤第一次向她开口。[.超多好看小说] 她笑了笑:“没有,不过没关系吧?要不我走开一分钟?肯定会有男人抢着上来给你点烟的。” 高彤也笑:“算了,过了那个爱玩的年纪了。” 她就这么捏着烟,出神地看着夜空,过了一会儿,等着身边看电影的人群都进了里面,外面渐渐空旷起来,她才说:“从前追过我的人不少,一直没有合适的,我就是不肯将就……我父母也说是我眼光太高,所以,去年认识他之后,我想,也许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真的该找一个人,组成家庭。” 大概意识到岳青莲的惊讶,她笑了笑:“结婚和恋爱是不一样的,没错,也许在你眼里,他缺点很多:没本事,会花钱,有点好色,还是个依赖父母的奶瓶男,但是作为结婚对象来说,也还不差,脾气好,家里有个几亿资产的外贸公司,他爸爸也知道儿子不是那块料,情愿养着他也不让他进公司……其实他说的倒都是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用了那个水,没准……还真的就嫁过去了。” 她深呼吸了两下,展颜一笑:“不过要是没有用你的那个水,他可不会瞧上我,哈哈,这就叫因祸得福吧,能这么早看清一个人,挺好。” 把手里揉得稀烂的烟丢进垃圾箱,高彤爽朗地拍了拍岳青莲的肩膀:“所以说,即使是剩女,也不要降低标准,与其找个不称心的人嫁了,给自己埋个不定时炸弹,还不如单身,一样过得好好的,对吧?” 岳青莲点点头:“有道理!” 她伸展了一下手臂,斜眼看着高彤:“那么,高总监,现在我们去做一些符合身份的娱乐活动吧,泡吧,蹦迪,还是唱k?” “得得,我可是辛苦的上班族,明儿一早还要开会呢。”高彤把整包烟都丢进了垃圾箱,拉了拉大衣,“送我回家吧?夜生活什么的,就免了。(.)” “没问题。”岳青莲笑嘻嘻地转着车钥匙,“保证安全送到!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也很有骑士精神的。” 坐进车里,系安全带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对了,韩骏……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不是我找的,是秦总找到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高彤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着说:“秦总打的什么主意,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问点什么,不如直接去问他?” “呃,那还是算了。”岳青莲不好意思地说,“现在他忙成这样,不好意思再去打搅他。” 说真的,离开懋华之后,她和秦明川的关系就剩下‘过去的上下属’,再见面的时候谈些什么呢?‘祝生还!刘氏庄园午夜逃脱实录’? 高彤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开车吧。” 回到家里的时候,岳青莲差点以为自己进了什么神秘的巫师协会,水汽弥漫,灯光昏暗,地板上横七竖八摆着各种奇怪的东西,卫生间的门打开,孟妮可正吭哧吭哧洗刷着一个实木浴桶:“来帮个忙!” 岳青莲放下包,卷起袖子就加入了劳动,疑惑地问:“妮可,家里不是有浴缸么,你还买浴桶干什么,这个只能小孩子用,坐进去也不舒服啊。” “不是给我,是给小胡用的,你看,他要用七七四十九天洗蒸法才能彻底脱去兽根,修炼人类心诀,他在浴缸里泡七七四十九次,那这浴缸我们俩还能用吗?!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噬作用?所以我还是决定加大投资,给他买了个新的,大不了用完劈散,送给后门小区炸油条的生火去。” 岳青莲无言了,发狠地刷着浴桶,半天才说:“你想得还挺周到。” “没办法呀,开源节流嘛,行了,就这样吧,你来加水,我负责往里面放料。”孟妮可穿着贴身的黑色t恤牛仔裤,擦着汗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单子站在卫生间门口,身姿曼妙性感,岳青莲想起刚才餐厅里明艳照人的高彤,无声地叹了好大一口气:明明都是好女人,为啥就都剩了哩。 “唔,我看看……凤尾木一截……枯心兰一朵……雷击木粉末一钱……” 随着她的念叨,单子上的物品被一样一样地投入了热气腾腾的水中,胡小凡早已经化成原形,一只三花小狐狸恐惧地耷拉着耳朵缩在角落里看着两个人忙碌,终于鼓起了最大勇气说:“宗主,孟长老……小狐觉得……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不必费事了吧……或者容我再考虑考虑?” 孟妮可和岳青莲交换了一下眼神,疑惑地问:“没听说犬科动物也怕水啊。(.)” 岳青莲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微笑,向他走过去:“小凡,迟早得过这一关,你就放大胆,来吧!” “对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孟妮可帮腔,嘿嘿嘿地笑着递给岳青莲一双厚胶皮手套:“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下午在宠物店买的。” “不……不……”胡小凡拖着尾巴试图往沙发下面钻,被孟妮可一把揪住尾巴拖了出来,庄严地打着官腔:“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岳青莲也上来帮忙:“要理解大人的用心良苦!” “不……不不……”胡小凡吓得连畏惧都忘记了,拼命开始挣扎,“放开我……” 两人齐心合力举起三花小狐狸,一个抓脖子一个揪尾巴地往卫生间前进,胡小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救命啊~~~~~杀狐啦~~~~~” “你给我雪特阿普!”孟妮可恼火地说,“我刷了一下午浴桶容易吗?这开支还是我自掏腰包呢!” “妮可你气得连发音都不准了。” “闭嘴!我这是心疼钱呢!” 她们俩四只手齐心协力把胡小凡举起来往带着一股奇异药香的热水里按去,胡小凡敏捷地后肢一撑,岔开了俩爪顶在浴桶的边缘,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们:“呜呜呜……” “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狐狸成仙都要过这一关的。”岳青莲腾出一只手去拽三花小狐狸的左后腿,“你变成人的时候不也天天洗澡嘛,为什么狐狸就不行……” 胡小凡死命摇着头,尾巴垂下来的时候那撮红毛蘸到了一点水,顿时他全身激颤,大尾巴把水滴甩得啪啪响。 “嘿!”孟妮可终于也把右后腿给拽离了浴桶,“又不是要杀鸡拔毛,你怕什么,来吧,洗了这个澡,后面还有四十八天呢!” 大概是被这个可怕的事实给惊悚到了,胡小凡拼力前肢一伸,险险地在就要被浸入热水的一瞬间,又撑住了桶沿,张开尖嘴,没命地叫起来:“不要啊……救命啊!” “呔!小狐狸,不过是脱胎换骨,如此惊慌作甚!没有一些儿修道人的坚毅之心!”小麒麟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站在卫生间门口义正言辞地指责着,“速速收了这些小儿女态,进桶浸泡要紧!” “不……不行,我根本不是那块料……饶了我吧……呜呜呜……”胡小凡哆嗦着,耳朵都垂了下来。 “休得胡言!修道讲资质,更讲本心,你若本心不向道,再多灵药又有何用?!咄!还不快快出了魔障!”小麒麟跳过来,小胖手响亮地在胡小凡毛茸茸的脑门上一拍,胡小凡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两前肢一松,哗啦一声就整个被孟妮可和岳青莲给按进了水里,喷出的水溅了所有人一身。 “呸呸呸!要死啦!”岳青莲扭过头去吐着水,“这里面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没有吧?!” 孟妮可还下手按住胡小凡不敢松开,憋着气说:“你就当没有吧,这样心里还舒服一点。” 胡小凡在水里扑腾了一阵,然后终于渐渐放缓下来,伸开四肢,杂乱的三花色皮毛在水里水草一般漂浮着,只露出个头,眨巴着眼睛,颤抖地说:“宗主,孟长老,刚才是我一时心昏,现在好了,二位请放手吧。” “真的?”孟妮可不相信地问。 岳青莲思考了一下:“小凡,我暂且相信你这次,如果你敢带着一身的水跳出来在外面乱跑,弄湿了我的实木地板,我就剥了你的皮做拖把!” 撂下狠话,她用眼神示意孟妮可松手。 孟妮可慢慢放开了手,胡小凡在水里扭转了一下身体,抬起前爪对她们俩拜了拜:“多谢二位。”然后又调过来对小麒麟也拜:“多谢仙兽大人提点。” “哼!自古禽兽羽鳞之属,凡向道之时,都有心魔趁虚侵扰,以碍其事,误其修道正途,你这也不算甚么稀罕事。”小麒麟挥了挥手,“目下心魔已除,当好好修炼才是。” “是,我记下了。” “等等等等。”岳青莲拉住小麒麟,“你是说,刚才小凡挣扎得那么厉害,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因为他被心魔干扰?” “或者说,是他其实本来不至于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害怕,是心魔加强了这个效果?”孟妮可跟着问。 小麒麟鄙视地说:“然也,不光是小狐狸,凡妖,人,乃至草木成精,甚或奇丹异宝出世,要成功之前,都会因逆天行事违拗天理自然,而遭劫数,劫乎,随时而应,劫乎,千奇百态,劫乎……” “你再‘截胡’,就永远也没哈根达斯了。”岳青莲斩钉截铁地说。 小麒麟傲慢地一挥小胖手:“总之心魔就是劫数的一种,心魔是充塞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心随意动,防无可防,所以最是隐秘,端看个人心性,如小狐狸秉性淳厚,就算心魔入袭,也不过垂死挣扎而已,丝毫都没有想到伤人,实属不易。” 孟妮可大惊:“他还敢咬我一口然后跑到大街上去裸奔?” 胡小凡整个身体都浸泡在热水里,脸上的红色透过皮毛都看得见:“不敢,不敢。” 岳青莲想了想:“可我自从修炼以来,也经过好几次关口了啊,怎么没有遇到雷劈之类的劫数?” 小麒麟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宗主你一直在朝歌山里修炼,此物乃朝歌道友随身法宝,最是妙用无穷,凭什么雷劫心劫,统统挡在门外,不然为何要将此物流传与你哩。” 他大概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哈根达斯的利害关系,不甚情愿地说:“当然也是宗主你心志坚定,外邪无缝隙可入。” “真是世风日下,现在连仙兽都晓得拍马屁了。”岳青莲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去吃你的哈根达斯吧。” “哎!”小麒麟乐颠颠地答应一声,往客厅里奔去。 “等等!”孟妮可脸色一变,大步追了过去,“说了这半天话我还没注意到……你不是应该在洞里值班吗?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嗳,这何能怪吾哩?”小麒麟分辨说,“小狐狸叫得杀猪一样……” 他还没说完,孟妮可一缕神识就冲进了洞府,岳青莲稍微慢了一步,小心地绕开满地板的奇怪物品找了个空当盘膝坐下,神识跑出山洞的时候听见孟妮可一声欢呼:“哦耶!ichhabees!” 大头怪 一只很简陋的柳条筐扣住了一个黑乎乎缩成一团的东西,这就是孟妮可的猎物。 “哈!哈!”孟妮可兴奋地说,“果然是灵智未开的精怪,一个这么简单的抓麻雀的机关都能抓到它!” 岳青莲蹲下来,从筐中间的缝隙往里看:“这个筐哪里来的?” “你那天不是说牌坊下面的路口有一棵柳树?有时候柳条儿会飘出雾来,我就揪了几根,编了这么一个筐,怎么样?别看卖相不行,逮住贼就是好筐!” 她也蹲下来,一起往里面看:“前几天我值班的时候,有意坐得挺远的,然后用小棍儿支着这个筐,把灵泉兑的水放在下面,不时拿出来喝一两口,它果然来偷了!”说着洋洋得意地收起拴在小棍上的绳子,“结果怎样,被我捉住了吧?!下锅下锅!” “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再下锅不迟。” 两人趴在筐上,看了半天,才模糊地辨认出那团缩在一起的黑影:果然如小麒麟所说,是个比他还矮的精怪,大概就中瓶可乐那么高,顶着一个乌黑的锅盖一样的大头,小身子肥墩墩的,还额外长着稍微细溜一点的四肢。 昏暗中,一对精光四射的黑豆眼眨巴眨巴,正警惕地看着她们。 “好丑!”孟妮可下了评语。 虽然平心而论这个精怪长得是很丑,尤其那个超大的头,岳青莲几乎怀疑它是怎么保持平衡的,但本着善良的本质她还是给了较高的评价:“长得很有……特点。” “就是好丑。” 缩成一团的大头怪猛然跳起来,一脚踢在筐子上,粗陋的柳条筐摇摇晃晃,差点散架。 “咦,它听得懂!”岳青莲惊讶地说,“它知道你在说他丑!” 孟妮可起初也被吓了一跳,此刻站起身来,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居高临下地指着筐子,运足一口气,连珠炮地说:“好丑好丑好丑好丑……” 大头怪怒了,一脚接一脚地踢着筐子,状似狂暴。 “行啦,妮可,你要不要这么幼稚啊!”岳青莲头疼地说,“跟一个都没长着脸的妖怪计较个什么劲!” “呸!”筐子里的大头怪对她吐了一口乌黑的黏痰样物质。 岳青莲呆滞了三秒钟,然后冷静地站起来,用手一指:“下锅!” 拎着一个两层的小铁丝笼,岳青莲气喘吁吁从停车场到自家门口途中接受了物业保安邻居大妈们亲切的问候:“岳小姐这是又要养什么宠物?”“哦哈哈哈,养个兔子!兔子不用上证的吧?”“岳小姐你家昨天半夜似乎挺热闹?以后不要弄得太晚啊,扰民是没有公共道德的行为。”“哦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给狗洗澡来着。”“岳小姐前天来的那个染黄毛的小青年是你什么人哪?”“哦哈哈哈那是我乡下的远方侄子,来城里打工的。”“那你家住的人还挺多的,住得下嘛?还又养宠物……” 应付这些人已经让她出了一身汗,好容易进了门,把铁丝笼往客厅地板上一放:“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大城市真的是一点个人秘密都没有啊!” 小狐狸正在卫生间里进行今天的熏蒸脱胎大法,孟妮可斗志昂扬地走过来:“很好!看我怎么收拾偷我菜的贼!哼哼!觉悟吧!” 岳青莲懒得动,看着她盘膝坐下,不一会儿和小麒麟一起凭空出现,手里拎着那个简陋的柳条筐,信手晃了晃,里面蜷成一团的大头怪被颠得滚来滚去,头晕眼花。 把大头怪放进铁丝笼,扣好门,锁上,大家才真正看清了精怪的真面目,大头部分黑如锅灰,灰白色的皮肤粗糙如老树皮,又像是干枯的植物,叠着一条条的褶子,大头足足有三个身子那么粗,怎么看怎么像一种她们非常熟悉的植物…… “蘑菇嘛!” 厨房里正用胡小凡带回来的干菌炖着小母鸡,香气扑鼻,而这个大头怪的形象,又和刚才她亲手洗净的干菌如此相似! 岳青莲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麒麟说:“这就是那天你种下去的九叶玄芝吧……果然成精了。” 小麒麟看着,小鼻子也皱了起来,苦着脸说:“嗳,宗主,为甚么小蘑菇会变得这么老?” “早知道这么难看,我当时就该收拾干净,给你们弄个芝士焗鲜蘑吃了算了。”孟妮可嘀咕道。 在笼子里缩成一团的大头蘑菇怪猛地抬头,用力在笼子上踹了一脚! “好啦好啦,脾气还不小,放心,我们青莲宗门规有一条是爱护小动物,不会吃你的。”孟妮可习惯性地想伸手去弹一下对方的脑门,又担心地缩了回来:“不会咬人吧?” “很难说,而且,妮可,我觉得它很生气不是因为你说要吃它,是因为你说它难看,这么爱美的话,搞不好是个女的。” 孟妮可叫了起来:“这玩意儿也分公母?!” “砰!”笼子又被踢了一下,大头蘑菇怪被伞盖遮挡的‘脸’上,一双眼睛凶狠地精光四射,甚至还露出了两排小白牙在吱嘎作响。 “是公的哩!”小麒麟老成地判断说,“刚才吾看到他有小jj。” 他这话才一出口,大头蘑菇怪就触电一样嗖地夹紧两腿,蹲到角落里,拿后背对着大家。 “噗嗤。”孟妮可忍不住笑了起来,岳青莲满脸通红地扯开他:“麒麟!怎么可以这么猥琐!跟怪蜀黍一样。” “甚么是怪蜀黍?” “就是拿着棒棒糖对你说‘小朋友,要不要跟蜀黍去看有趣的东西?’那种的。” 孟妮可奔进厨房去看自己精心烹制的炖鸡,头都不回地说:“算了吧,以麒麟的口味,他被拐卖了谁养得起啊。” 反正胡小凡现在也不需要在桌面上吐纳月之精华了,所以岳青莲最后把铁丝笼放在了桌面上,就在电脑旁边,对此孟妮可很不平:“你让我天天一斜眼就看到这么凶残的东西,我都不能安心和买家对话!” “你可以选择不斜眼嘛。”岳青莲安慰她,“房子是小了一点……房价又那么贵,不是有风声说国家要调控了?还是看看吧,扣除我提前还贷的部分,目前可动用资金有七百万,要是能在银行弄个贷款就可以买别墅了,唉,不管修真不修真,人还是得有工作啊。” “不要紧,没工作,有事业,不也一样,宗主大人,现在你的本职工作就是要壮大本宗实力……先去给小狐狸加点热水吧。”孟妮可又看见大头蘑菇怪目光晶亮地在菌盖遮挡下瞪着自己,恐吓了一句:“再看,再看就吃掉你!” 岳青莲进卫生间去看了胡小凡,三花小狐狸端坐在热水里,只露个头,面相庄严肃穆,丝丝缕缕的热气从头顶蒸腾而起,尖嘴朝天,昂首挺胸,一动不动。 小麒麟蹲在卫生间门口吃冰激凌。 “麒麟,这是吃东西的地方嘛?怎么越来越散漫了。”岳青莲抱起他往外走,“去去去,等小狐狸洗完澡再跟你玩。(.)” “对了,这东西吃什么?”孟妮可从电脑前转头问,用笔戳了戳笼子,“它是不是为了吃草才去拔我的菜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麒麟,你知道吗?” 小麒麟不感兴趣地打了个哈欠,“凡草木成精,都是散养在山中,爱吃甚么吃甚么,吾怎么会知道哩,吾又不管喂养。” “是啊,你自己还得让人喂哩。” 想了半天,岳青莲到厨房锅里去撕了点鸡腿肉,从笼子的缝隙里塞了进去,大头蘑菇怪嫌恶地别过头去,还不忘踹笼子一脚抗议。 “看样子是吃素的。”她得出结论。 “也未必哩,没准要吃活物。”小麒麟准确地从一边的碗莲盆里捞起懒洋洋冬眠的小金鲤,带着水沥沥拉拉地送到笼子面前:“喂!你吃不吃鱼?” 小金鲤一反尾巴抽在他的小胖手上,然后跳了几下,窜到笼子另一边,好奇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突然出现的新物种。 于是接下来笼子周围摆满了大家能想得出的,各类食物,从山里的野草,桃子,灵芝,人参,到小麒麟的冰激凌巧克力棒棒糖,到厨房里的蔬菜,水果,煮鸡蛋,土豆泥,黄油,芝士……大头蘑菇怪一直蹲在笼子中间,把头埋在疑似膝盖的所在,闷头不语,恹恹的,连一开始踢笼子的生猛劲都没了。 “不会饿死吧?”岳青莲担心地问,“不然我们放他回去?” “不行!我那一亩多地的药材啊!虽然说没有你山里自产的玉色灵芝值钱,但那也是我辛辛苦苦栽培的无本生意,放他回去,又被糟蹋了怎么办。我看你也不用担心,没准是刚被捕捉之后,对新环境的恐惧感,慢慢就会好了。” 岳青莲叹了一口气:“一个蘑菇而已……” “是蘑菇精。”孟妮可加重语气强调。 “听起来还以为是调味料呢。”岳青莲腹诽着走开。 这个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胡小凡泡完澡,变成人形洗干净了走出来,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大头蘑菇怪,腼腆地发表意见:“我觉得他可能就是太紧张太害怕了,大家不要光围着他看比较好吧?” “说的对说的对。”孟妮可合上笔记本,“我们吃饭吧,今晚的主菜是小鸡炖蘑菇哟。” “妮可。”岳青莲哭笑不得地制止她。 山林里自摘自晒的蘑菇果然很鲜美,连小金鲤都分了一个小碗,埋头喝汤。 “其实小胡,我觉得你们那里光出产这些山珍野味,就可以赚钱了,考没考虑过开间淘宝店?带动大家一起致富嘛。” 岳青莲脑子里浮现出一群大大小小的狐狸欢乐地满山奔跑着采蘑菇的盛况。 “不行啊,孟长老,我们那里离人类居住的地方还是很遥远的,山路又很崎岖,还布下了层层结界,就是怕不懂事的小孩子跑进来,或者族里的小狐狸跑出去遇到危险。我那时候到县里上中学,都是住校的。” “快递要是到不了,那的确是成问题。”孟妮可感慨地说,“现在我已经到了离不开快递的程度了。” 大头蘑菇怪一直没吃没喝,岳青莲在铁丝笼附带的吸吮式水瓶里灌上了灵泉,他还是蜷在一边,手脚都缩成小小的一团,大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晚饭后大家开始例行功课:胡小凡继续做淘宝客服,小麒麟吃饭后甜点看奥特曼,小金鲤冬眠,宗主和长老奋发图强,运行周天。 不知道怎么搞的,今晚岳青莲总有点心神不宁,她又怕自己不停地从冥想中出神打扰到身边的孟妮可,轻手轻脚走出洞穴,在山坡上站了好一会儿,巡视了自己的地盘好几遍,还是静不下心来。 看封神榜上说,修道者只要一‘心血来潮’,就必定有大事发生了,难道说我也有大事发生? 这清平世界,法制社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她闷闷地给孟妮可的草药松了松土,又查看了一下地盘里各类土生草药的收成情况,最后顺手摘了一个桃子和几个不知名的仙果,还是回到了现实中,既然沉不住气,就不必勉强自己修炼了。 走出卧室门,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液晶大屏幕上奥特曼依旧在痛扁怪兽,却被按了静音,胡小凡还是坐在电脑前,只是本来该握着鼠标的右手背在身后,不知道做着什么手势,小麒麟匍匐在地,小屁股一拱一拱地前进。 气氛如此古怪,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嘘!”小麒麟回头,肥短的小手指竖在嘴唇上,然后又指指耳朵,再指指桌面。 岳青莲屏息静听,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停了一会儿,出现了‘咕咕’的细微声音,她正在诧异这是什么动静,就看见在昏暗的电脑屏光线下,铁丝笼壁上挂着的水瓶里,水面在微微波动,不时窜上来一个小气泡。 再仔细听,还可以听见小舌头舔着滚珠的声音,水咽下喉咙的声音……呃,不过蘑菇成精会有喉咙这种东西吗? 她憋住笑,蹑手蹑脚地蹲下身子,半爬着靠近桌面,小麒麟也接近了目的地,慢慢地站起来,只露出四只眼睛在桌面以上的位置,唯恐惊吓到笼子里的大头。 胡小凡目不斜视,一眼都不往笼子里看,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大头蘑菇怪正抱着饮水管,仰着头咕噜咕噜喝得痛快,其实看久了,岳青莲觉得它也不是那么丑,起码大头小身,矮墩墩,还蛮可爱的。 如果皮肤再好一点就更可爱了,她叹气,想自己端回家那盆油光水滑肥厚鲜嫩的九叶玄芝哇!怎么没两个月就老成了蘑菇干了呢? 大头蘑菇怪喝饱了水,还知道用小爪子擦擦嘴,然后挪回了另一边的角落,那里吃饭后孟妮可大发善心,给它撕了几张卫生纸垫得厚厚的,做了一个不算舒适可起码比较软和的窝,此刻大头蘑菇怪就爬了上去,摊开四肢,把大大的锅盖脑袋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不再动弹了。 足足再过了七八分钟,岳青莲才低声说:“睡着了?” “死了?”小麒麟有不同意见。 “不许胡说。哪能就这么死了!不是喝了水了吗?” “可是宗主,你看他胸口都不起伏的。” 果然,在窗外夜色映照下,大头蘑菇怪僵硬的身体显得尤为怪异,胸口部分一动不动,毫无生气,整个看起来就像……就像一个晒干的蘑菇。 “也许……蘑菇精是不需要呼吸的?”岳青莲不确定地问。 这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吓得她急忙扑回沙发上去接,生怕惊动了好容易才睡着的蘑菇怪。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想了想还是接了,同时在心里诅咒:要是什么诈骗电话,自己迟早跟顾景行学一手,让打电话的骗子都嘴上生疮! “喂?” “你好,岳小姐吗?我是古雷,你还记得我吗?”对方是个熟悉的男声。 岳青莲心下忐忑:“当然,我记得……” 记得归记得,她和这家伙可没什么关系,不对,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昨天看他是跟着秦明川的,难道说秦明川…… 她心头狂跳,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在洞里那股心神不安是从何而来。 但是从声音上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十分平静地说:“晚上好,古先生。”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十一点,虽然还不是晚到令人生气的地步,但也已经是算得上打扰了。 “对不起,一直忙到现在,是秦先生让我打这个电话的。” 岳青莲单手紧握成拳,在身侧捏紧:“哦?他不方便打电话吗?” “是的,他还在和什么美国总公司的人开会,这个是你们世俗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哦……”岳青莲这才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现在多事之秋,秦明川会很忙她是知道的,只要不遇见什么危险就行。 “首先,秦先生谢谢你昨晚仗义相助。” 岳青莲笑了笑:“我就是个打酱油的而已,谈不上,秦先生太客气了。” 老大,如今我们之间已经到了你需要让别人代替你跟我说声谢谢了吗?其实不说这句话我也不会在意的,因为我确实什么忙都没帮上。 “还有,关于昨晚的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秦先生想问岳小姐明天有没有时间?他想和你会个面,简单地说明一下情况,算是对你有个交待。” “我看一下记事本。” 其实岳青莲哪有什么记事本,她现在失业在家,闲的透透的,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脑子也在飞速转动:究竟出了什么事?秦明川再忙,再需要和美国总公司彻夜开会,跟自己约个见面的时间,或者道谢什么的,这几分钟的电话,不会抽不出时间来打吧?再不然发条短信也就是了,一分钟都用不到。 难道说……他是在特地让别人知道? “ok,明天上午我有时间。”她回答。 “很好,那么就安排在明天上午十点半,闲色茶馆,需要车去接你吗?” 整的好像很正式一样!还要用车来接,老大你是多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要会面了啊! “不用了,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开车过去。” 她扯了一张纸,匆匆记下地址,挂掉电话,还没来得及多思考,就听见胡小凡叫她:“宗主!快来看!小蘑菇情况不对!” 岳青莲抢步到了桌前,看见笼子里好好躺着的大头蘑菇怪身体突然扭动了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左翻右滚,从那叠铺的厚厚的卫生纸小床上爬了下来,四肢胡乱地在空中舞动着,大头耷拉在一边。 “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喝灵泉喝出问题了吧?饮水器之前我洗过也烫过啊!”岳青莲慌了,一棵植物死了是一回事,一个会动会跳,还会喝水的‘生物’要是死在自己眼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会不会产生什么心魔啊!? “宗主休要大惊小怪。”小麒麟揉着眼睛说,“吾看竟无妨哩。” “不会是食物中毒?水土不服?不然我把它带回山上去放生?” 岳青莲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大头蘑菇怪的身体猛然从笼子底一弹而起,又重重落下,紧接着‘啪’地一声,传来什么东西爆裂开的细小声音。 一只粉嫩嫩白生生的小手从原来的‘右上肢’里,裂皮而出! 生意 闲色茶馆位于闹市区,大门不怎么显眼,里面却很气派,进去就是个以供等候的小花园,再往里走才是一间间的茶室和大厅……说是大厅,其实座位之间隔得挺远,有西式的半边,放着宽大的沙发,也有中式的半边,太师椅茶几一应俱全,中间用镂空长窗的画廊隔开,听说再靠里面还有和式装修,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高档茶馆。 只可惜岳青莲在离职前也不过就是个小项目主管,最多达到小资程度,对这类的高档场合还是很不习惯,尤其对于服务生捧上来的茶单,装帧漂亮,龙飞凤舞,全是各类听过或没听过的茶叶,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敢开口问‘你们这供应咖啡吗?’ “碧螺春吧。”她选择了最保险的一种。 穿蓝襦裙的长发女孩眉清目秀,在大厅的一侧弹奏古琴,铮铮弦音如流水一般滑过人的耳朵,外界的车流人群,城市的喧嚣仿佛都不存在了,看着玻璃窗外,温暖阳光照拂着庭院里绽开新芽的花木,点点嫩绿在枝头,提示生活得都忘了四季变化的都市居民,春天就要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秦明川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岳青莲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没有,是我来早了。” 她这才看见秦明川身后还跟着古雷,不觉眉头一皱。 难道说秦明川为了避嫌已经到这种程度,和她会面的时候都必须带上第三人? 她和秦明川之间,清清白白,事无不可对人言啊! 想着又有点泄气:既然无不可对人言,那多个人在旁边,自然也没问题,还是自己多心了。 “老大,恭喜你高升了。”她稳定心神,带点调皮地一笑,“要称呼你秦总不?” 秦明川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脸上带着一抹疲惫和倦色,听了她的话倒是一笑:“小岳,你都多大了还这么爱玩。” 这句话好熟……是啊,自己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听他说起过。岳青莲不禁有些感慨,这才几个月过去,此刻两人的身份,地位,包括自己遇到的奇奇怪怪的事,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明川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一眼,笑着说:“今年的碧螺春还没下来,这是去年的陈茶,小岳,你外行了。” 岳青莲笑了笑:“老大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咖啡党,既然这样就换了吧?” 招手叫来服务员,秦明川重新点了茶,古雷自从进来,除了和岳青莲点头算是招呼之外,就自顾自地坐在一侧,目不斜视,好像面前的两个人压根不存在。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岳青莲实在难捱这奇怪的气氛,主动出声问。 秦明川端起茶杯,凝视着白玉一般的瓷杯里在热水的蒸腾下徐缓舒展开的茶叶:“好茶,尝尝?” “好。”岳青莲瞅了古雷一眼,“古先生不来一杯吗?” “岳小姐,我只是个保镖,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古雷倒是聪明,直截了当地就说了出来。 保镖?岳青莲一惊,曹向南在世的时候从来没用过保镖,难道说秦明川目前的状况十分凶险? 秦明川看出了她的心思,慢慢品着茶说:“以防万一,你也知道,最近不太平。(.)” 他放下杯子,双手在桌面上交握,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岳青莲心头一跳:自己看了六年多的,秦明川左手无名指上戴的白金婚戒,不见了! 这是啥情况? “前天你们走了之后,我向韩骏和那位杨先生问了一些问题,基本有了点头绪。韩骏是个普通人,受雇于某个……势力,在懋华做线人,但高彤的事,并不是他泄露出去的,那位杨先生嘛……”秦明川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利,岳青莲低着头,并没有看到。 “他是个富二代,爱玩,在pub里认识了一个女人,勾搭上了,可能还有什么药物秘术之类乱七八糟的事,后来家里看他实在不像话,让他收心赶紧结婚,在一次相亲冷餐会上,认识了高彤,他自己交代说,开始并没有真的打算和高彤结婚,而且家里也不会同意,只是觉得高彤人漂亮,有气质,很优秀,带出去长面子,但自从――自从高彤年轻了之后,他开始热烈地追求,就在这个时候,韩骏后面的那个势力,来人找到了他,和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女人,是一伙的。” 岳青莲听得眼皮一跳:“那他就出卖了高彤?” “对。”秦明川点点头,“是他开车带那两个人进了高彤住的小区,因为来的次数比较多,保安没有起疑。” “那……那怎么录像里留下的是韩骏的样子?” 秦明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韩骏是想去救高彤的,但他去晚了。他很害怕,跑掉了之后报的警,后来,高彤在警方面前认定是他,通缉令贴得全市都是,他没办法,就跑到了外地。” 然后他就不说了,稳定的手握住茶壶把,给她斟了一杯茶。 岳青莲当然也没兴趣知道韩骏是怎么到了他手里――就算她有兴趣,秦明川肯定也不会告诉她。 “那,下面你打算怎么办?”她瞥了古雷一眼,迟疑地问。 “韩骏并无大错,而且认罪态度很好,我会给他换个身份,留下来以观后效。至于那位杨先生……就要看他家里的态度了。” 岳青莲点点头,忽然又觉得不是滋味:他们的对话,尤其是秦明川的处理口吻,倒真像是个执法者,可是韩骏也好,富二代也好,那都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不是修真之属,似乎也轮不到他们修真者来裁决吧? 但是,难道要交给警察吗?那倒很容易,承办高彤案子的警官肯定很高兴案情有了新的进展,不过,到了里面跟警官一五一十地交代这些东西,会不会第二天就传出‘懋华金控新任总裁压力过大,行政总监出现被害妄想’的谣言?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坏人,是要害高彤的,高彤是自己的朋友,秦明川是自己敬慕的人,这种时候自己还是暂时抛弃一下‘法制观念’,坚定不移地站在他们这边吧。(.) “小岳。”秦明川打开壶盖,亲自给加了热水,撇开了这个话题,“我还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岳青莲立刻正襟危坐:“老大你说。” 秦明川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黑眸温柔深邃,岳青莲不禁想,如果秦明川真的开口邀请她回懋华,就算明知道那是一滩浑水,她也跳下去! 只要能再跟秦明川并肩作战,只要能用自己的力量替他分忧解难……多希望懋华还是从前的懋华,能够重返那个青春飞扬的岁月,没有什么修真,只是普通的金控公司,只是最正常的优秀上司……和他的得力下属。 “小岳,你卖给高彤的东西,能不能也给我一份?”秦明川开口了。 “啥?!” 岳青莲震惊得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始至终她对于灵泉在世俗的应用印象无非局限在:高彤的护肤水,spa中心的订单,孟妮可‘素颜’淘宝店里的各类眼花缭乱名称各异其实都是从一个分液漏斗里流出来的产品……这些女人味十足的logo里面突然出现了秦明川的形象! 秦明川垂下眼帘,微微一笑:“就是那个,我要原液,没稀释过的。” “老大,老大你听我说,那个……”岳青莲斟酌着措辞,“那个只是有一定的美容作用,其实我想你用不着的。” 秦明川嘴唇轻动,吐出两个字:“何烨。” 要命,她把何烨给忘记了,懋华风投机器人2010版! “老大你不会要给公司主管以上的职员每人发一滴当成公司福利吧?”她有些慌,“那是,那是不应该出现在现实社会中的东西,我不是舍不得,我是怕给你带来麻烦!” 她差点害死高彤已经够后怕了,现在懋华金控正在用人之际不假,可要是人人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那不等着邪修上门吗? 秦明川吃惊地笑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当然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我另外有用处。” 很显然,秦明川并不打算告诉她。 岳青莲也沉默了下来,两人之间只有白瓷杯上袅袅升腾的热气。 “小岳,抛开别的不谈,你愿意把这当成一笔生意也可以。”秦明川声音低沉地说。 生意,岳青莲咬住下唇,眼眶有点热,他约她出来,原来就是谈生意吗? “你可以卖给姜家,为什么不能卖给我?”秦明川轻声地问。 “我没有卖给姜家!”岳青莲冲口而出。 秦明川了然地点了点头,凝视着她,又问了一句:“你可以卖给老夏,为什么不能卖给我?” 岳青莲再也不敢说自己其实是送给夏英杰的,虽然后来他不经同意给打了五百万的‘赃款’。 她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更多的是在恼火秦明川这种态度,他的语气很平静,一点也不咄咄逼人,甚至还带着一丝低声下气……但事情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秦明川要灵泉,直接跟自己说不就完了吗?自己难道还会不给他?何必要坐下来正儿八经地扯到生意上去?! “价钱你开。”秦明川火上浇油。 “不是价钱的问题。”岳青莲气笑了,转脸看了一眼老僧入定一样的古雷,“老大你……你……我们之间好像用不着这么生分吧?” 秦明川摇摇头,温柔的眼睛看着她:“小岳,这是生意,我不是代表我自己,同时也不希望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在这其中让你受到什么损失,那样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是,他当然是用不着灵泉的,那么,他是为刘家购买的? 岳青莲这才缓过一口气来,的确,如果秦明川开口向她要了灵泉,然后给了刘家,再想起他们之前遇到的事,她会难受至死……还不如这么坐下来,一切公事公办地谈生意。 “那好吧,生意就生意。”既然是刘家要,那岳青莲乐得明算账,“老夏给了我五百万,我给他的是……十毫升。” 话到嘴边她又缩回去了五毫升。 秦明川微微一笑:“姜家在收一些变现的东西的时候,是会打个折扣的,市价肯定不止这些,这样吧,我给你加百分之五十。” “这就不必了吧?”岳青莲也明白,虽然说是给刘家买的,但刘家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一样指望着懋华的利润,还不是要秦明川殚精竭虑耗尽心血地去赚。 秦明川温和地指正她:“小岳,我跟你说过,生意里不讲交情,你在谈判桌上,唯一的缺点就是念旧,一念旧,就手软。” 最后他们达成的结果是一毫升六十八万,第一批暂定二十毫升。 “老大你什么时候要?”岳青莲当然知道他哪怕说‘现在就要’,自己也可以拿个杯子直接进洞舀半杯给他,但还是问了一句。 “越快越好,最好在十天之内。”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出灵泉就在附近唾手可得’的样子,岳青莲看着他不自觉锁起的眉头,眼角淡淡的血丝,还是感到心疼,想了想说:“那就三天后吧?” “好,你准备好了之后,就和古雷联系。” 古雷这才‘醒’了,冲她乐;“岳小姐有我的手机号码。” “那行。”岳青莲知道秦明川会很忙,很忙,今天能腾出时间来跟自己‘谈生意’只怕中午又要加班弥补,虽然私心很想借着提货的机会再见他一面,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对了,下个月十五号,以刘家小姐的名义,会为她开个舞会,这是请帖。”秦明川从胸袋里掏出请帖,端端正正地推到她面前,“欢迎来玩。” 岳青莲迷惑地看着他:懋华大股东千金的舞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会来一些修真界的人。”秦明川笑了笑,“我负责舞会的筹办,所以……给我撑个场子吧?” 岳青莲笑了:“是,到时候我一定灰头土脸地去,绝不会抢了刘小姐的风头。” “你呀……”秦明川笑着说了一句,挥手示意买单。 岳青莲进门的时候,小麒麟跳过来接她手里的哈根达斯桶,胡小凡照例在卫生间‘脱胎换骨’,孟妮可聚精会神地趴在桌上,盯着铁丝笼,一动不动。 “怎么样了?”岳青莲担心地问,脱下高跟鞋,这才宅了几天,往日穿着八公分高跟健步如飞冲锋陷阵的威风就没有了,才出去这么一会儿,脚就有点酸。 “嘘,来看!”孟妮可急切地冲她招手。 铁丝笼里现在垫了一层真丝,这是昨晚岳青莲贡献出来自己的白衬衫,一个说不上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躺在中间,一些细碎的灰白色菌片散落在四周,剩下的部分犹如破布烂衫,松垮垮地围绕在身上,估计脱落也就是迟早的事,顶上大头锅盖也已经裂开,从里面流泻出柔顺乌黑的长发,锦缎一般披散在真丝上。 蘑菇怪半侧着身体,一条腿已经完全从‘蘑菇皮’里挣脱了出来,粉雕玉琢一般,透着润泽的光辉,脚踝玲珑精致,小腿修长,比例完美到了令人嫉妒的地步。 胸口的菌层也裂开了一半,露出小小的稚嫩胸脯,这下岳青莲看得清楚,的确有起伏,证明是个活的。 “嗳,我好像又回到了小学的时候,等着观察蚕宝宝破茧而出。”孟妮可发着感慨,“你也养过蚕吧?课外作业。” “养过,当时我都不许家里有人说话,好让我听蚕吃桑叶的声音。”岳青莲和她头挨头挤在桌前看,“我爸爸还骑车到乡下桑园给我摘桑叶,一说我女儿要养蚕,人家就给了他一大筐……” “嗳,你说,这个蘑菇虽然长得挺个性,蜕皮了之后蛮好看的,那皮肤,啧啧,不愧是精怪。” “你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再说,脸还没露出来呢,你怎么就能知道到底好看不好看。”岳青莲泼她冷水。 “皮肤都这么好看,脸不可能不好看!”孟妮可反驳她。 “好看有什么用,还不到五十公分高。”岳青莲悻悻然地说。 这个时候蘑菇怪半睡半醒地翻了个身,一只手臂伸了出来,纤细滑嫩的手指剔透得简直象是工艺品,沿着皓白手腕上去的部分淹没在菌皮的遮盖下。 “你说它蜕皮褪得那么辛苦,我们要不要帮他一把?”孟妮可建议。 “不好吧……撕男人衣服这种事,很没淑女风度的。” 正说着,大概蘑菇怪自己也觉得被菌皮束缚住,远没有触及到凉凉滑滑的真丝那么舒服,不耐烦地伸出小手,撕扯着身上的灰白色菌层,碎片簌簌而落,露出大片玉色肌肤。 “快了!快了!”岳青莲低声说,孟妮可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赌一把?我确定是个小美男!” “身为修真之人,理应无欲无求,你还赌!?” 两只小手胡乱挥舞着,从疑似是‘脸’的位置,发出憋气般的嗤嗤声,接着,小手伸上去,抓住了大头菌盖的边缘,一使劲,从中间扯成两半! 岳青莲屏住呼吸,看着露出来的那张精致小脸,虽然闭着眼睛,但长眉入鬓,鼻梁挺直,嘴唇红润,实打实一个小帅哥。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陡然睁开,表情严肃,目光凌厉地看着凑在铁丝笼前的两个女人。 “欢迎来到地球。”岳青莲说。 起名 “我觉得这世界真是不正常到疯狂了。(.无弹窗广告)”岳青莲喃喃地说。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一一扫视过自己的小公寓:一只三花小狐狸在卫生间里泡着浴桶,神态端庄,一只外形是三岁男孩的奶嘴麒麟今晚已经吃掉了整整五百克的冰激凌,正在往嘴里塞巧克力,一条拇指长的金鲤鱼在地板上嗒嗒地蹦着,孟妮可满面谄媚地趴在笼子上,拿一根仙草引逗着里面的‘生物’:“来来,过来……给你好玩的东西哟。” “宗主觉得有甚不正常?”小麒麟奇怪地问,“吾未尝感受到有逆天气息。” “还不够逆天?!”岳青莲一指那边的铁丝笼,“某个蘑菇吃我的住我的喝我的灵泉睡我的衬衫,现在倒端起架子来了!” 铁丝笼里,蘑菇小美男昂然而立,乌黑秀发披散下来勉强遮盖住大腿,傲气十足,小下巴仰得高高的,大眼睛瞪着孟妮可,满是凶顽之气。 孟妮可尴尬地放下仙草,又拿了一个像车厘子的‘阴阳离火果’,循循善诱地说:“那想不想吃这个?这个很好吃哟。” “才怪哩,那个果子是苦的。”小麒麟拆她的台。 岳青莲终于忍不住说:“妮可,我觉得你可能没找对路子,这小家伙对人类如此敌视,没准是因为你一开始说他长得丑。” “瞎说!修道是断情忘念的大事,皮相红颜不过白骨,小蘑菇是很有慧根和灵性的精怪,怎么会因为区区小事迁怒于我。”孟妮可反驳。 披散着头发的小家伙腾地一脚踹在了笼子上! 室内寂静无声。 “还……还真是这么个理由?”孟妮可颤抖地问,岳青莲无语地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咔,既然是这样,那么,本长老,哦,你在山里也待了一段日子了,该晓得本长老是本宗仅次于宗主的重要人物,本长老向你诚恳地道歉,不该说你丑,事实上你一点都不丑,很美,很美,而且有着非常美的内在。”孟妮可双手合十,非常真挚地说。 蘑菇小美男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嗯哼!”岳青莲很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够啦!既然都是青莲宗门下,还如此小心眼作甚?理应摈弃前嫌,携手奔向美好的夕阳,你有什么生理上的要求没有?想吃什么,喝什么?” 黑发一甩,小美男转过身去,不理她们了,背影傲慢,透着无边杀气。 孟妮可溜到岳青莲身边,低声说:“过来过来,能看见小屁屁!” “孟妮可你个女流氓!”岳青莲骂道,然后也压低了声音,“刚才它没转身的时候,看见小jj了没有?” “宗主,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才是本宗头号人物了,自愧不如哇!” 三天之后的上午十点,岳青莲依约和古雷在闲色茶馆会面交货。 她本来想去古玩街买个玉瓶装装样子,被孟妮可嘲笑‘人家可是真正积年的世家,你就别班门弄斧了,贵的我心疼,便宜的贻笑大方。’,于是她索性从化学器材店里买了一个二十毫升的玻璃烧瓶。 玻璃制品在阳光下发着晶莹透亮的光芒,液凹面比刻度线高了足有三毫米,谁都不能说她不厚道。 古雷看着这个瓶子,眼都直了。 岳青莲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喝茶。 “岳小姐,这是支票,你收好。”他推过来一张支票,岳青莲看了一眼签名和日期,点点头,收到包里,笑着说:“古先生,你这就回公司吗?” “是啊,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秦先生吗?”古雷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不是直接拿回刘家?难道说对于灵泉的分配方案,秦明川还有话语权?岳青莲一时也说不好对秦明川的地位身份变化是什么感觉,只是摇摇头:“那倒不是,我有一盒西洋参片,想托古先生带回去给秦总――和我过去的同事们。” 古雷不在意地说:“举手之劳,岳小姐太客气了。” 然后他足有一分钟保持沉默。 岳青莲好心地问:“古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古雷脸皮僵硬地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岳小姐你说的‘一盒’是一公斤装的。” 岳青莲的脸也不禁红了一下,这是她三天里的种田成果,全在这里了,切片就切了四个小时,似乎,是有点多? “哪有,八百多克而已。”她心虚地说。 古雷把手放在大号特百惠保鲜盒上,沉吟着,终于说了一句:“岳小姐,论理我们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不管怎么说上次在庄园里,也承了你很大的人情,没有你,也许我就死了。所以,有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 岳青莲坐直了身体:“请说?” “仙途艰难,修道凶险,切切要谨慎行事。” 岳青莲点点头:“谢谢,我记住了。” “最近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不太平,还请岳小姐注意安全。” 说着古雷拎起保鲜盒揣着瓶子走了,岳青莲沉思了好一会儿,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直到服务员微笑着送上账单,那上面的数字才让她醒过来。 “一壶茶一千四?!他是买家呀都不买单……果然是红尘俗物什么的最讨厌了。” 刚打开门就听见孟妮可的尖叫,小麒麟在地上蹦来蹦去地威胁:“小黑!捉你去炼丹喔!” 胡小凡一脸淡定地在卫生间里自己对着单子往桶里加材料,热水哗啦啦,雾气弥漫。 披头散发的小美男站在桌子中间,怒气冲冲。 “脾气也太坏了,我不过给他编了个麻花辫,然后绑了个蝴蝶结……他就咬我。”孟妮可捂着手指对岳青莲抱怨,手指上还缠着一根粉红的丝带。 “这起码说明他的审美观还是很正常的。”岳青莲安慰了她一句,刚要走开,忽然发现小蘑菇身上裹着的一件针脚略显零乱的‘手残装’似曾相识,仔细地看了一眼,暴跳如雷:“我的圣罗兰丝巾!那是从意大利买的正品!二百八十欧元呢!” “他不肯光着身子,我随便扯了块布给他,他嫌难看又不要,撕下来乱踩。(.)”孟妮可分辨,“不要这么小气,我觉得这个樱花粉的颜色很衬小蘑菇的皮肤。” 小美男飞起一脚踢她。 “okok,不叫小蘑菇,要选一个大气霸道上档次的名字,我们知道了……”孟妮可翻着旁边的字典,“要高雅的,不能叫小黑……” “小孩子是不能惯的,妮可,你看麒麟和小鱼都没有名字嘛,为什么他就一定要有?” “你大义凌然地说这种话的时候,请把目光下移,直视某人的眼睛。” 岳青莲在蘑菇小帅哥凶狠凌厉的白眼攻击面前,败下阵来,妥协地说:“起就起吧……” 小美男满意了,孟妮可把字典放在他面前,他半跪下来,费力地掀开,一页页认真地翻着。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映得蘑菇帅哥唇红齿白,细密的小睫毛刷子一样又长又翘,黑发如云,锦缎一般闪着润泽的光芒,往下看细腰长腿,标准的九头身帅哥。 除了身高只有四十几公分之外…… “他居然还识字!”孟妮可惊讶地说。 想起从前麒麟为了给胡小凡发短信,辛苦地打一个字就翻一下字典的事,岳青莲哼哼着说:“现在是文明飞速发展的时代了,都要与时俱进。” “嗳?真的不叫小黑吗?”小麒麟一脸遗憾地问。 岳青莲把他的小脑袋转了个方向:“乖,做点有意义的事,去看小狐狸洗澡吧。” “其实我早已经给他想好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名字!”孟妮可握拳说,“英俊大郎!” 还没等岳青莲开口,蘑菇帅哥就用白眼秒杀了孟妮可。 “让他自己玩吧,好歹也是来人世间一趟,对了,妮可,下月我有个舞会,什么时候陪我去买件小礼服?” “哦唷,舞会啊!那可是认识好男人的场合,该不会是顾大公子特地邀请你当他的舞伴吧?” “不,是刘家大小姐的舞会,我是去陪衬的。”岳青莲从包里翻出之前的请帖递给她。 “那有啥去头的,平生最恨给人当陪衬。”孟妮可翻开请帖,“还是你秦老大承办的……呜呼,难道这就是豪门招婿的进程?秦老大要当驸马啦?” 岳青莲心跳得漏了一拍:“别胡说,老大结婚很久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她却无法不想起上次见面,秦明川无名指上消失的白金婚戒。 “结婚了也可以离嘛,现代社会了,离婚算多大的事哦。” “他才不是这种人!”岳青莲斩钉截铁地说。 孟妮可不说话了,岳青莲平静了一下,用缓和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他绝不是这种人。” “那就没问题了嘛,既然这事和秦老大无关,那你就本着女人虚荣爱面子的天性,打扮得漂漂亮亮,光彩照人去地参加舞会嘛,你现在又不是懋华的员工了,何必给股东小姐面子。” 岳青莲不说话,下意识地想回避掉这个话题。 正好这时候蘑菇小帅哥站起来,走过去拉孟妮可的袖子,指着字典让她看。 “哦?选好了吗?” 蘑菇小帅哥使劲点点头,回到字典跟前,手指在一个字上。 “玖……财务相关中‘九’的大写,二,黑色的美石。”岳青莲念了出来,赞许了一声,“很有意境嘛,小玖。” 小帅哥志得意满地昂起小下巴,脸上一派骄傲。 “也只有这样高雅的名字才能配的起你无双华丽的容颜呀。”孟妮可很肉麻地拍着马屁。 于是小帅哥越发飘飘然,大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 趁他走到桌子边缘,打量从桌子到沙发的空当准备进行‘短距离空间跳跃’的时候,孟妮可低声问岳青莲,“他听不出来我是在嘲讽他吗?” “你觉得他听得出来吗?”岳青莲反问。 “唔,也许这才是他成精的原因?” “什么原因?” 孟妮可架上胡小凡放在一边的黑框眼镜,摆出一副传道授业的样子,侃侃而谈:“据科学家考证,植物也是有感觉的,同样两根香蕉,每天对着其中一根说赞美的话,它腐烂的速度就会比相对组放慢……小玖之所以长得这么花容月貌,没准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有人天天对着他赞美,说他好看……所以他才会对这个话题这么敏感。” “说了六百多年?!”岳青莲大惊。 “持之以恒,方能得道。”孟妮可严肃地说。 岳青莲呆了一会儿,猛然冲到卫生间门口,差点把蹲在那里吃冰激凌的小麒麟绊得摔了一跤。 “小凡,你真的是一尾很美丽很可爱的狐狸!你的皮毛也很好看很华丽!你是天底下顶优秀的狐狸!” 本来端坐如山的三花小狐狸胡小凡扑腾一声整个身体淹没在桶里,呛了一大口水。 夏英杰中午没吃饭去银行取钱,揣着信封回公司,关好办公室的门,乐滋滋地掏出钱来一五一十地数。 “哟,不少吧?”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少不少,正好八万八,这数字吉利。”夏英杰顺口说,说完了才意识到不对,抬头看见卫总斜倚在他办公室门口,似笑非笑的眼神,身后还跟着陈初,顿时脸上哭不出笑不出,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取钱做啥子?”卫总态度亲切地询问,走了进来,示意陈初关门,“哦哦,你终于开窍了,决定要买个大钻戒送岳小姐?早说啊,我有好几张珠宝品牌贵宾卡可以打折的。” 夏英杰飞速地把一大叠现金塞进信封揣到怀里,陪笑说:“卫总果然交游广阔,红颜知己遍江湖。” “少废话。”卫总脸容一整,“往家里汇钱?网银坏掉啦?银行转不了帐啦?” “没,没,我是个俗人,觉得现钱拿着踏实。”夏英杰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您这么忙,还亲自过来一趟看我数钱?” “我才没那个心思,不过是昨天听到你打电话跟银行预约,正好过来抓了你小子个正着!”卫总冷笑一声,“怕留转账记录啊?从来没见过给钱的人也给得你这么鬼鬼祟祟的。” “没有没有,老家那边比较闭塞,邮政汇款方便嘛。” 卫总不理他,坐上夏英杰的椅子,对陈初说:“看见没有?就这小子,从工作到现在,每个月的工资百分之八十上交族里,自己吃不上喝不上,哪怕我给他一年几百万,转个头他就全贡献回去,天天穿个旧西装骑个自行车到公司来,行内看着,还以为博纳基金多亏待员工,我这点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陈初默然而立,俊脸上毫无表情。 夏英杰倒不安起来:“卫总,他是小孩子,你跟他说这些做啥子。” “做啥子?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你在城里过的什么日子!”卫总横了他一眼,“陈初,你也在城里过了一段日子了,看看你陶哥,他的收入才不过是你舅舅的十分之一,跟你舅舅同级别的人,本事还不如他,个个吃香喝辣,宝马名表,西装革履,娶媳妇生孩子什么都不耽误,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再看看你舅舅过的是什么日子!修道之人对世俗不该要求,那是你们!他可不是什么修道之人!” 陈初紧抿双唇,过了半晌才说:“他不是我舅舅。” “你个瓜娃子脑袋硬是不开窍!”卫总冒火地说,“我不管你们临平山里面的破事儿,就算他之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他出来上大学的时候才十八岁,你那时候刚是个会走路的娃娃,他怎么得罪你了嘛?就看他这十几年把每一分钱都抠得攒下来寄回去,你以为他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养活你们山上那一群不事生产的老老少少,从陈老汉到他养的猴个个都是!这里面没你的好处?陶韬也是从你们陈家出来给我做事的,他可是一分钱都没充公过,最多买点东西寄回去……就是他肯我也不肯!一个个的,还都反了天了,好好的小日子不过,光惦记着家里族里……族里给你安排老婆嘛?你这是愚忠愚孝!” 夏英杰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他愿意榨干自己给钱,我不管,有人就是要当蜡烛嘛,活该!但是陈初,你年纪还小,卫叔不想看着你长成个不知好歹的酱货,陈家拿了老夏的钱,也是花在你们身上,说句不好听的,你吃白米饭长到这么大,一粒米都有你舅舅养你的功劳,你还天天对他横眉立目的,一点上下尊卑的观念都没有,他是你舅舅,晓得不?!” 陈初猛地抬头,锐利的黑眸深处闪着不屈的火焰,咬着牙说:“他不是我舅舅!” 卫总一拍桌子:“闭嘴!” 夏英杰急忙打圆场:“卫总,算了……他习惯了,就这样吧。” “你也给我闭嘴!” 陈初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暴起了青筋,一字一句地说:“我从两岁修道以来,未曾用过一粒丹一颗药增长修行,未曾白吃过族里一草一木一粒米,凡我所得,都是自己挣来的……我没沾过父亲毫厘之光,更没沾这个野种的!” “啪!”卫总暴起,一巴掌响亮地甩在陈初脸上。 各方涌动 繁华都市,灯红酒绿,在金融街的白领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关掉格子间的灯,招出租车回家的时候,另一个世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糖果盒子’是西城区有名的夜店,灯光暧昧迷离,酒保身后的大柜子里层层叠叠的酒瓶闪着虚幻的光芒,里面的各色液体折射着天花板投下的灯光,仿佛是琼浆玉液,带着勾人的魔力。 “阿弯姐,老板问你今天上不上。”一个眼皮刷成深绿色还带金粉的高挑姑娘从后面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高脚凳上,“老客人都打听你呢。” “去去去,老娘不爱侍候他们了还。”画着滨崎步大眼妆的姑娘不耐烦地掐灭了香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跟老板说,我要出去散散心,三个月之后回来。” “哟,阿弯姐,是不是要跳槽了?”高挑姑娘感兴趣地凑过来,“你可是咱这一带出了名的钢管舞红牌,多少人惦记着挖你呢,说说,什么价钱?合适的话我跟你一起过去呗?” 阿弯冷笑着说:“我是要回家看望父母,谁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幼稚!” 说着她拍下一张钞票在酒杯底下,起身离去,高挑姑娘看着她妖娆的背影,不屑地说:“拉倒吧,我来了一年多了,也没听她提起过家里还有父母,这会子想起来做孝女了。” “美女,不要说你,我在这里做了十年了,也没听阿弯提起她父母。”酒保来收酒杯的时候搭了句话。 “哟,那她不是已经快三十了?真看不出来!” 阿弯当然是不会听到她在背后的议论的,她径直穿过夜店的后门,呼吸了一口夜间寒凉的空气,冻得抱起了双臂,走到一侧的街道上,打车回家。 她的小家就在三条街之外,这里是挺著名的夜生活聚集地,小区虽然还算高档,但居住的人员也龙蛇混杂,她这个点回来,保安还跟她搭讪:“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 阿弯理都不理他地进了电梯,呸,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尽想着占便宜。 开门,细心地反锁上还挂了防盗链,阿弯踢掉高跟鞋,左右扭动着脖子向沙发走去,,厚重的窗帘半开半掩,外面的夜色晦暗地投进来,在大红色心形锦缎靠垫上射下窗棂的影子,她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抱过一个靠垫,黑暗中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天花板。 “怎么,有心事啊?”一个甜美的女声说,与此同时,客厅的灯被啪地一声全数打开,强烈的灯光直射向阿弯的脸。 阿弯狂叫一声,翻身扑上地板,身体柔若无骨,嗖地窜入了沙发和地板之间的狭窄空隙中。 “得了,别装这副样子了,我要真是道士,你进来到现在,都死了七八回了。” 战战兢兢地从沙发底下滑出来,阿弯强笑着站起身子:“红姐,怎么有空过来这里?” 一个穿着入时,涂着鲜红蔻丹和口红,脸色却苍白的女人从门边走了过来,大模大样地在沙发上坐下,拿出银质烟盒抽出一根烟,然后意意思思地对阿弯示意了一下,阿弯急忙赔笑摆手:“不抽烟,红姐您自便。” “阿弯呀,上次小绿那事,我一直也没顾上找你问个清楚。”红姐点着了烟,喷出一口白雾,看着阿弯陡然绷紧的身体,笑着说,“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也没法说了,唉,就算他命不好吧。” 阿弯小心翼翼地低头,不敢搭话。 “不过,那个姓卫的老家伙,我可不会放过他。”红姐咬牙切齿地说,“是他手下的小辈来踢我场子的,不是我心狠手辣,本来嘛,大家都是在城里混的,他又是正道那边的代理人,只要他肯出面,代替那个小辈给我赔个不是,我也不是非要斩草除根……可那个老混蛋,跟我玩阴的!” 猛地一把在掌心揉碎了还燃着的烟头,她妩媚的脸上全是杀气:“居然找人拆了我的后台,那几个老头子平时见了我都眉开眼笑的,这次连电话都不肯听!我辛辛苦苦二十年才弄到有点规模,一下子全毁了!还警告我离开本市,五十年不许回来,呸!” 阿弯大气都不敢出,红姐修炼了总有七八百年,岂是她一条三百多年的小蛇能比得了的。 红姐狰狞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愉快地笑着说:“好在啊,我们做妖的,背后也不是没人撑腰,阿弯哪,我这就给你透个底,我的一个姐姐,是在阴姹宗门下修炼的,他们上次有个师兄弟折在了本市,正要派人过来处理这事,我一想,本市修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没准这事就和你遇见的那几个修真有关,你是个聪明人,对吧?” “是,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弯一叠声地说,“是现在我就跟红姐您回报,还是等阴姹宗的上仙降临,再一起说了?” “唔。”红姐满意地点点头,“行了,我也不耐烦多听一遍那些乌糟事,过几天,他们来了,你过来说一次就行,少不得有你的好处。”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阿弯几眼,笑着说,“小妮子出落得越来越魅惑了,到时候给哪位前辈看上了,提拔你做个侍女,那你可就一步登天,再也不用在城里过这种苦日子了。” “是,多谢红姐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尽心。”阿弯规规矩矩地回答。 红姐看上去很满意,打了个哈欠:“困了,姓卫的老家伙害得我回来还得偷偷摸摸的,暂且在你这里住几天,没问题吧?先去洗个澡……” 说着她站起来,阿弯急忙也站起来,殷勤地说:“没问题没问题,就是地方太小,怕委屈了红姐,这边请,不如试一下我新买的薰衣草精油,最是解乏的。” “怎么样?本长老的手工是不是大有精进?”孟妮可得意洋洋地把一个小肚兜给小玖穿上,仔细地系好丝带,对着那滑腻雪白的后背咽了口唾沫,然后再用指尖推着他转过来,“好看不?” 大红真丝为面,白真丝做里,掐着华丽的金边,衬着小玖玉雪一样的皮肤,的确是很美。 岳青莲已经没力气去吐槽‘喂那是我的丝巾我的衬衫我的裙子’,而是盯着上面的图案发呆。 好好的肚兜中间,用金线绣着一个大大的‘囧’字。 小玖跑到她面前,得意洋洋地把头抬起来,乌黑秀发被绑成两个可爱的包包头,连眼神都显得不那么凶狠了,一心等待赞美。 “好,好看。”岳青莲心虚地说,“尤其那个古朴稚拙的人面图案,非常具有古典美。” 胡小凡是最与人为善的,此刻也连连点头:“是啊,这个颜色很衬托你的皮肤。” 于是小帅哥很开心,晶亮的大眼睛闪着明丽的光芒,乖乖地让岳青莲给他整好外面的‘圣罗兰丝巾改制长袍’,自顾自跑过整个桌面,到那边的碗莲盆附近去照影子。 “你太不厚道了,妮可。”岳青莲压低声音指责。 “这能怪我嘛?他昨天看了电视上演的哪吒闹海,就不停指着那个要。”孟妮可也压低了声音。 “所以说小孩子不能惯!”岳青莲声音不自觉地抬高,然后又低了下来,“要是他看了维多利亚2010春季新品发布会怎么办?” “那种成人节目我不会让麒麟看的……卡通台怎么会放那种东西?!”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囧字……好吧,那也不是重点,那是你的恶趣味……重点是难道我们每天都要这样赞美他一句?!” 孟妮可不以为然:“说句话而已,再说他是很好看啊。” “就是脾气太凶暴了。”岳青莲嘀咕了一句。 “好啦,宗主,谁还没个缺点,宅太久了,我要去超市采买点日用品,跟我一起去不?”孟妮可走到门边去穿大衣。 “我还是在家待着吧,小凡一个,恐怕对付不了这三个。”岳青莲有气无力地说。 孟妮可也不强求,穿上衣服蹬上鞋,拎着包就出了家门,其实以她们现在的修真程度,虽然还真没到辟谷的阶段,但是需要进食的东西也不是很多,日常使用的消耗品也是大大减少,她只不过给自己找个出门溜达透口气的机会罢了。 吹着口哨,步行到离家十五分钟的小区,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春天已经在人间探出了头,也许不久的将来,就是百花开放的季节,可以脱掉大衣了。 “哎,真的能在超市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的梦想啊。”她脚步轻快地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穿行,岳青莲刚做成一笔大生意,她和spa中心的合作也稳定地带来每月不菲的收入,刚刚结算了货款,所以手头很宽裕。 乱七八糟的零食堆了一车,她去水果区挑山竹回来的时候,发现在两包薯片之间,很明显地夹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孟妮可谨慎地看了四周一眼,慢慢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扯着纸边,拖了出来,借着纸张下垂的力量抖开。 白纸看起来是匆忙从哪里撕下来的,上面用墨绿色眉笔潦草地写了几句话:近日有变,小心安全,切切。 “愚人节好像是四月吧?”她嘀咕着,又向四周看了看,“电视台的节目?摄像机在哪里?” 周围一切如常,反而是她东张西望的样子最可疑。 再仔细地看了看纸条,孟妮可的脸色终于变了。 在白纸的右下角,淡淡的墨迹画着一条弯曲的小蛇。 徐丹宁戴着安全帽从施工用电梯上下来,远处有人高喊‘徐工!有人找!’ “来了!”徐丹宁在电锯的轰鸣中应答了一声,轻快地跳过一堆木板,抄近路大步向那边走了过去,她在工地待了一天,又累又脏,尘土加汗水把脸抹得花猫一般,其实这种阶段的前期准备已经轮不到她这个项目负责人来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第一时间赶来现场。 远远地看到一个男子身影,手里还抱着一叠书,斯斯文文戴着眼镜,非常像个有气质的大学教师。 当然那也的确是个大学教师,周林森,本市理工大数学系副教授。 “嗨,老周!”徐丹宁走过去的这几步已经完美地做好了心理建设,一张嘴连珠炮地招呼,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真不好意思啊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我就好了嘛还要你亲自来一趟,来来来,这里工地很危险的,不许外人进入,我们走远一点说话。” 周林森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丹宁,你每次心虚的时候,说话就会特别快。” “我没有心虚我只是在节省时间,你知道我刚接了这个项目客户还要求很多非要我在顶端设计一条龙……西式酒店呀加什么龙……” 周林森抬起头,注视了一眼楼顶,然后目光移动到更远的地方,遥遥相对的是本市大学区,七八家大学林立,他刚才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龙口向东,吸纳日出之气,又有大学里无数精纯灵气欣欣向荣,且前三方都有浩然正气之镇物,外加龙形亦能镇邪,这是很好的风水,除了不太适合于酒店之外……于聚财无益,倒非常适合护法布阵。” 徐丹宁沉默地看着他,周林森自失地一笑:“对不起,我又犯老毛病了。” “那个,我爸爸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徐丹宁委婉地说,“他理工科出身,又信了一辈子马列主义,不是针对你,弗萝拉要去了我家也满口修真金丹的,一样会被赶出来。” 周林森笑笑:“我当然不会介意,反正你从来也没打算嫁给我,对吧?” “嗳……”徐丹宁含糊地说,“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你拿了什么书这么多?” “不是上次说岳小姐和孟小姐对八卦阵法有些兴趣?这都是一些很粗浅的入门读物,可以让她们先看看,如果有所悟,再开始学不迟,不必勉强自己。”周林森看了看她,“你大概还要忙一会?我在这等你好了。” “不不,那怎么好意思,我等会还要赶回公司,不然倒可以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徐丹宁招手叫来助手,示意周林森把书给他:“你帮我拿到车里去,顺便把后座上那个黄色文件夹拿过来。” 助手抱着书走了,周林森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哪。” “哦?不用了,很脏的。”徐丹宁笑着蹭了一下脸,自嘲地说,“别看外面都说是装修设计师,好像很时尚很潮,其实不一样要跟建筑工地打交道弄得灰头土脸的。以前我妈还担心我在工地会有安全问题,我说你女儿本来就是个飞机场,脸再一抹黑,跟男人有什么区别。” 周林森不说话,细心地用手帕盖上了她的脸,温柔地擦拭着。 才擦了两下,徐丹宁就咳嗽一声,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自己来。” 她接过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去脸上的尘土,本来干净的大手帕蹭得灰突突的,等确信脸上已经勉强算干净,起码恢复本来面目之后,她低着头,把手帕握在手里:“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嗯。” “其实不还你也没关系的吧……”徐丹宁一向自负雷厉风行快刀砍乱麻,但此刻却还是不能免俗地吞吞吐吐,“我带你回家见父母不是想骗他们的……我没那么无聊,再说了女孩子的名声要紧,我才不会脑残到随便带个男人回家然后再说分手蒙混过关……” “嗯?” “我承认你是有地方让我看不惯,但那也不是主要问题,我觉得能接受……比什么男尊女卑均贫富的凤凰男好多了,属于可以改造的内部矛盾,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可以持续性发展一下的……” “嗯!” “我父母那边嘛……我去做工作,反正我爸爸一向最疼我的,再说还有我妈,我妈就觉得你挺好,她照你说的,把阳台上那个竹帘给拆了,果然偏头疼就好了很多,晚上也睡得安稳了。” 周林森不说话,徐丹宁也不敢抬头看他,远远看见助手拿着文件夹过来了,松了一口气,拍拍手:“今天真的忙,改天一起吃饭吧,好不好?” 周林森忽然握拳在掌心一击:“客星犯曜,摇光晦明,天玑亦有异动,隐隐有血气冲之,难道说修道界又有大劫?!” 徐丹宁目瞪口呆地抬头看他,周林森聚精会神地看着天空,眼神晶亮。 “周!林!森!” “啊?你刚才说什么?”周林森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咆哮起来的徐丹宁,“我错过了什么?” 徐丹宁拿过助手递来的黄色文件夹,冷笑着说:“错过了这个!” 说完把文件夹整个拍在了周林森脸上! 意外相见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徐丹宁坐进沙发的时候还没能从那股怒气里歇过来,“我警告你们俩,从此之后,谁也不许在我面前提起周林森这三个字!林也不行!森也不行!木也不行!” 岳青莲很无奈地说:“好像一直都是你在提。” “是啊,见面到现在,十分钟了,你一直在骂他啊。”孟妮可附和。 今天徐丹宁难得休息半天,正好孟妮可心心念念要弄头发,三人就约在了有生意往来的美体中心,这是个很气派的店,上下四层大楼,spa只是其中之一,但spa经理对于孟妮可这个供货商还是很重视的,亲自陪着过来打了招呼,美发中心的值班经理一看来了重要客户,非常热情地招待她们进了贵宾休息厅。 这里布置得很舒适,绿色大盆栽隔开空间,真皮沙发厚地毯,旁边的杂志架上摆着当月最新的时尚杂志,服务生殷勤地送上热奶茶和橙汁,还有一盘各色花式的小饼干。 “有钱就是好。”岳青莲拈了一块饼干往嘴里塞,“以前我去的地方,一般都送咖啡。” “这里提倡的是健康的理念,当然不会给客人喝咖啡。”孟妮可来得多一点,比较有经验,拿着单子看了几位‘发艺设计师’的介绍,选定了一位就跟着服务生进去了,这里剩下徐丹宁和岳青莲无聊地发呆。 “那个,徐总工,你最近晒得有点黑啊,要不要试试妮可新出的面膜?”岳青莲建议。 徐丹宁立刻摸出化妆镜左瞧右瞧:“都是跑工地闹的,叫她打个包给我试用……这个时候就羡慕你们啦,不过,咳咳。”她用力一挺胸,“能够成为徐总工,一切还都是值得的。” 她压低声音:“狐狸精这次没有一起来?” “呃……”岳青莲忍不住说,“丹宁,你不能接受风水,倒能接受狐狸精哈?” “风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我没有不接受风水,我只是不接受――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不是说不许提他的吗?!” 岳青莲无辜地东张西望:“啊,这墙上挂的照片不错哩……” 忽然她看见了从门口进来的熟悉人影,高彤! 上班时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摸鱼? 她举起手挥了挥,高彤也看见了她,跟值班经理低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向这边走来:“嗨,弗萝拉,这么巧。” “妮可来理发,顺便和朋友见个面。”岳青莲给她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又问,“你怎么在这?” “哦,秦总交待我负责舞会的筹备工作,今天是过来给刘小姐预定服务的。” 岳青莲和徐丹宁相顾失色:真是有钱人的游戏,开个舞会要提前大半个月做各种准备。对于她们这种社交小虾米,舞会之前做个头发护理个手脸就上场了, “刘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岳青莲不禁好奇地问。 高彤微笑,再微笑:“总之挺有个性吧,一会秦总陪她过来你可以自己看。” 岳青莲一口橙汁差点喷出来,一个大小姐出来做头发而已,行政总监和公司总裁双双作陪,这是多大的体面! 看出她的诧异,高彤微微苦笑地说:“似乎她对舞会也不是很感兴趣,有点抵触心理。” 的确是,不是闲的没事干的太太,谁愿意把大好春光花费在舞会的准备工作上,还累得要死。 “舞会你也去吧,格瑞丝?有没有好的礼服店可以推荐?时间太紧了怕来不及。” “哦,倒是有几家,得赶快了,你又没在他们那存了尺码,这样吧,晚上我给你地址。”高彤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白天实在是没时间了,回去还要开会。” “那个……艾顿的事,你知道了吧?”岳青莲低声地问。 高彤诧异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点了点头,“他现在帮着秦总做事,我不大能见到他……弗萝拉,没关系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不至于怀恨在心,认为我对警方说谎是在陷害他。” 看着高彤这么笃定的样子,岳青莲也稍稍放下了心,她本人对韩骏可以说没有恶感,甚至之前都是公司同事的时候也觉得那是个优秀的人才,不过,为什么这样的好男人又是个‘卧底’呢? “来了。”高彤款款起身,“我过去了弗萝拉,再联系。” 看见入口处秦明川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岳青莲心跳如鼓,不自觉地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过去打个招呼……” 徐丹宁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矜持,矜持啊,弗萝拉。” 岳青莲白了她一眼:“我心里又没鬼,干嘛避而不见。” 秦明川和那个高个子姑娘已经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抬头看见她,微微有些诧异,随即又笑了起来:“小岳,真巧。” “是啊,我陪朋友过来的。”岳青莲手心里闷出了汗,不禁暗骂自己没用,不是想得好好的只来打个招呼吗?不是觉得自己装看不见才更加刻意做作吗?那现在慌个什么劲儿!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刘先生的千金,刘杏子小姐,这是岳青莲岳小姐。(.好看的小说)” 岳青莲迷惑:“霓虹京呆斯嘎?” 秦明川笑了起来,这一笑他眉间积郁的倦色疲惫都消了不少:“不不,绝对的中国人,桃杏的杏。” “啊,呵呵,不好意思。”岳青莲干笑了两声。 他一定不记得了,从前自己是不会日语的,就在刚进公司的时候,那年懋华总公司例行董事巡查,正好来的是个日本人,曹boss为了表达热烈的欢迎之情和地主之谊,在例行腐败了之后拖着一群高管陪董事大人去k歌,十几个大男人轮流来回吼了好几遍‘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随行的翻译刷白着脸缩在角落里,谦虚地表示自己中文水平有限,听不懂。 那天自己还留在公司加班,格子间里就她这里一盏灯亮着,秦明川k完歌之后回了公司,扑到饮水机上一口气灌了两大杯水,才腾出空跟她说:“小岳,看来日语还得学,不然用中文骂他,他就厚脸皮装听不懂。” 那之后岳青莲就拼力挤出时间报了一个日语班,拿到初级证的时候想:老大,下次我起码可以用日语帮你骂人了…… 一转眼,六年过去了。 她收回思绪,微笑着向刘小姐点头致意:“你好。”这是个高挑的姑娘,骨骼分明,并不能说特别好看,颧骨有些突出,下巴也过于方扁,但融合了她蜜褐色的皮肤之后,却带着一股都市白领不具备的特殊魅力,当然同样特殊的还有她丝毫不加掩饰的对社交场合的冷漠,连尊口都没有开,只是点了点头,岳青莲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刚才伸出了手,一定会被对方无视掉。 幸亏,她已经不是懋华的职员,用不着敷衍大小姐。 “这是中心的推荐服务套餐,还有几位首席设计师的特点,刘小姐你不妨先看看,喜欢哪个设计师的风格。”高彤接过服务生手里的册子,微笑着坐过去对她说。 刘杏子看了一眼,不是很感兴趣地说:“你觉得哪个好就行,我都看不上。” 的确,她的一身打扮也很有个性,白色长袖衬衫,很宽大,不晓得是棉还是麻,胸口和下摆是少数民族风格的手绘,下面是今年流行的‘波西米亚多层荷叶边’彩色大摆裙,光脚穿着白球鞋,一头秀发毫无修饰地披在脑后,戴顶草帽走到城里著名的艺术家聚集地这个公园那个公社的,完全相得益彰。 秦明川转向岳青莲,温和地说了一句:“对了,谢谢你的西洋参片,我交给艾玛,pa俱乐部都帮着分下去了。” 岳青莲吐吐舌头:“你没跟他们说是我送的吧?” “这倒没有,你要是愿意让大家知道的话,就自己送过来了,不是吗?”秦明川微笑着说,“高总监,你先陪着杏子坐会,我送小岳过去。” 高彤了然地点点头,反而是岳青莲有些不好意思,推辞:“老大……秦总你忙吧,我也没什么事。” “呵呵,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上司了,对女士维持礼貌是必要的。” 走出几步,岳青莲又不自觉看向他的手,那个熟悉的白金婚戒还是无影无踪。 “老大,刘小姐这么兴师动众地开舞会,是要选女婿吗?”她开玩笑地说,“那你还不努力一下?” 秦明川的笑容完全像个宽容的长辈:“小岳,别胡闹,她肯定要嫁个修真者的,我只是……我只是想用这个机会,稳固一下自己的地位。” 岳青莲有点明白了,秦明川毕竟不是曹向南,刘家少主对曹向南是一百二十个放心,对秦明川就不一定,更何况,秦明川在庄园的时候,的确也‘背叛’了一次,此刻他想要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不被取代,一定要做点什么事,拉近和刘家的关系。 是的,秦明川离不开懋华,那是他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还有他的精神导师曹向南半生的心血。 这都是个人选择吧…… 秦明川把她送回位子上就过去了,不一会儿就留下高彤作陪,他一个人离开。 “那位刘小姐,让我想起我的青葱校园时光啊。”徐丹宁发着感慨说,“那时候我文艺女青年附体,天天也就穿着这一身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还很悲伤地捧着哈根达斯遗憾没有人和我共享。” “哪天我介绍我侄子跟你认识。”岳青莲认真地说,“他对哈根达斯也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 “不过我22岁开始就步上世俗的道路,并且追求名牌爱慕虚荣……都是万恶的现实,考研啊工作啊客户啊生存啊……磨灭了我的缪斯之火……真羡慕她啊,你说一个女人到二十八岁还能这么打扮,那得对生活有多大的热情,或者家里有多大的财力支持她啊。” “是呀是呀,我们都是很俗的人,每天为了柴米油盐奔波……都这么现实这么俗了怎么还嫁不出去呢?” 徐丹宁目光一变,竟然和小玖的凌厉有几分神似:“再敢提周林森者,死!” 差不多同一时刻,金鑫大厦三十六层,顾景行的大办公室里,优雅的贵公子转过椅子,寒冰黑眸冷冷地扫视过房间里几个中年人,在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冷汗直冒的时候,他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是什么?” “少主,这是刘家送来的舞会请帖。”岳青莲曾经见过的‘太子太傅’看来是挺有胆量的,第一个开口应答。 “我知道这是请帖,我是问你们什么意思。”顾景行白皙俊美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愤怒表情,但说出话来却如同尖锐的箭枝,句句诛心:“联盟?逼婚?劝谏?晓以利害?你们今天约齐了一起来,就是要做主我的婚事?管得太宽了吧?” “少主明鉴,刘家的确心怀叵测,不过少主您不知道注意没有,刘家小姐的陪嫁里面,却有一件好东西,值得我们冒一次险。” “好东西?”顾景行冷笑了一声,“那个灵液?” “是啊,主母的身体不佳,如果有了个那个灵液,岂不是可以……” 顾景行霍然长身而起,眼睛一一扫过室内站的众人,语气冰冷,声音缓和:“我看你们是一个个在凡尘俗世待得太久,都忘记了修道的本分,修道者,逆天亦顺天,凡事不可强求,强求必为执念,我母亲还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用不着给她张罗这些!” 他冷笑了一声:“都忘记了刘老爷子是怎么归天的吧?我不过送了一盆锁魂关煞无血草,就引得刘少主入魔,这次人家以牙还牙来了!再说,刘小姐招亲的请帖满天都是,每个修真世家都接到了,这叫什么?这叫二桃杀三士!都回去多读点书!” 众人诚惶诚恐地答应着,向外移动的脚步却十分迟疑。 顾景行眉毛一挑:“也不必回去了,到顶楼花园,各自抄写本家真经一百遍,静静心神,再走不迟。” 他这一发话,这些‘辅佐大臣’相顾失色。 顾景行转头再不看他们,掏出手机按下号码,愉快地笑着说:“青莲,晚上有没有空?请你吃饭……嗯,我知道,不是那些很贵的地方,我带你去一家私家南洋小馆子,是一对夫妻开的,口味很正宗,你一定会喜欢的……那我去接你?……好好好,我把地址告诉你……” 泰式晚餐 岳青莲驱车到了目的地,果然不是什么大餐馆,还在居民小区里,把一楼二楼连起来改建了餐馆,门口挂了一盏小小的指示灯,停车都找了半天地方。(.) 一进门就闻到熟悉的熏香气息,但装修非常简单,和上次去的那家完全没法比,壁龛上照例供着一尊小小的四面佛,周围墙上贴着泰国的风景照片,还挂着有皇宫图案的大挂历。 老板娘在狭窄的门厅‘大堂’笑容满面地用泰语问候她,岳青莲只好用英语对答,听明白之后她换上了不大熟练的中文,告诉她顾先生已经到了,在阳台的位置上。 她循着路走进去,不大的空间里一共也就布置了五张餐桌,三桌都有客人,顾景行坐在阳台靠窗的方桌旁,高挑的身材似乎让环境都有了逼仄之意,他微低着头,看着桌面上摆着的一盏香花蜡烛,白色的香花在烛光里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映着他的黑眸,意外地温柔安静。 “顾先生,对不起,找停车位找了半天。”岳青莲笑着走过去。 顾景行站起来给她拉椅子:“所以我问要不要去接你,毕竟一辆车比两辆车好停。” 岳青莲无语,总不能说她怕顾景行晚上送她回家的时候来一句‘可不可以上去喝杯咖啡’,喝咖啡无所谓,家里那一屋子怎么办?临走时小玖还为了不知道什么事和小麒麟勇猛地战斗了一场,咬着小麒麟的手指不松口,小麒麟又不能真的甩他出去,只能没命地尖叫‘踩死你!踩死你!’ “我点过菜了,尝尝这家的辣椒蟹和胡椒蟹,都很不错的。”顾景行笑着说,“不过说起来,还是新加坡的最正宗,有时间我带你去克拉码头玩玩,那里的夜景很美。” 岳青莲笑笑:“我去过,还拍了不少照片……” “哦?”顾景行很感兴趣的样子,“哪一年?说不定我就在附近,我在新加坡贺氏财团曾经干过两年的风控官。” 贺氏,富洋的大股东之一……岳青莲脑子里本能地浮现出资料,随即告诫自己:别大意,没准贺氏也是个修真的家族,其实顾景行是去修行的,不是去当风控官的。 “回家过春节愉快吗?”她岔开话题,“父母一定很想念你。” “还好。”顾景行面前是一杯点缀着樱桃的红色鸡尾酒,服务员给岳青莲端了杯奶茶和附赠的虾片,她喝了一口,注意到顾景行今天没有一身正规迪奥西装,终于换上了比较休闲的装束,显得格外年轻,白皙的皮肤在烛光辉映之下光滑细致,眼神清澈温暖,微笑着看着自己。 “最近忙什么呢?”顾景行问,“除夕的时候我想打电话给你,你关机了。” “哦……因为和朋友一起出去吃年夜饭,闹得太厉害了。”岳青莲支吾着说,“也有人过年不回家的,所以大家聚着吃顿饭,庆祝一下。” 顾景行点点头:“过年只是个形式,其实自己玩得高兴就行……我跟你说过,每年年夜饭都要分两地吃,六点钟先在父亲这边吃一顿,然后开车两小时,赶到母亲那边再吃一顿,真痛苦。” 唉……其实除夕我还打了一架呢,岳青莲想,真是多姿多彩的人生。 “对了,青莲,其实我今天请你吃饭,还有一件事,如果你最近闲着的话,能不能私人帮我一个忙?”顾景行诚恳地说,岳青莲心中警惕顿生,微笑了一下:“什么事?” “最近富洋在谈一个合作的项目,是债券相关的理财产品,他们一次性打包若干只次级债券,我们负责销售,我想请你私人参与到其中来,做个顾问。” 岳青莲的腰板呼地一声拔了起来,眼睛明亮,语气热切,一瞬间回到了金融女主管的过去:“总共牵涉资金多少?几只次级债券?” 顾景行修长白皙的手指拈起一片虾片送进嘴里,不慌不忙地说:“初步估计十五亿,剩下的具体相关资料,我下次给你。” 十五亿啊……这可是大项目!岳青莲工作了六年,独立负责的最高投资项目不过一点三个亿,她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却不是遇见危险的慌乱,而是一股热情需要喷薄而出的迫不及待。 于是又想起孟妮可说她‘你到底是有多热爱工作啊’。 “不过,这样的事,似乎……是商业机密吧?”岳青莲从最初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你让我介入,哪怕是私人性质的,怎么和股东会交代?” 光是‘太子太傅’那边,就会很困难吧。 顾景行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会解决,你别担心。”那一副漫不经心的霸道,也只有他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才能做得如此自然。 岳青莲不禁想:真奇怪了,刘少主话里话外那意思还要受什么元老的制裁,顾景行却大包大揽一副当家作主的样子,难道说他家的‘元老’都格外好说话? 这时候服务员端着一大锅热腾腾油光光浇满酱汁的辣椒蟹上来了,配着烤得金黄的面包片,香气扑鼻。 顾景行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个蟹钳,笑着说:“尝尝,这蟹也是从东南亚空运来的,下飞机还是活的。” 好大的蟹钳……一下就让她想起了那次证券年会冷餐会上的深海蟹。 现在回头看看真是百感交集,那之后发生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啊。 岳青莲不动声色地摆弄着盘子里的蟹钳,事先钳碎了壳,轻轻一拨就露出肥美鲜嫩的蟹肉,那一点腥气在辣椒酱汁的调味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入口香腴,不像川菜的香辣蟹那么生猛,辣里还带着一点甜,却配搭得相当好。 “很不错。”她笑着赞美,“难怪开在这么偏的地方,顾先生你都知道。” “呵呵,我也是听公司别的职员说起的,觉得好就请你来吃了。”顾景行吃得不多,但显然心情很好,愉快地用面包片蘸着酱汁往嘴里送,“小时候跟父母出去,他们不许我乱吃外面的东西,包括这个辣椒蟹,但我总是管不住自己,于是就偷跑出去吃,一个人可以吃一份,吃完了就坐在码头上看风景……青莲你去过海边吗?很悠闲地坐着,什么也不干就能消磨掉一个下午。” 岳青莲笑了:“我老家也在海边,但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来南洋玩吧。”顾景行邀请,“南洋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都像夏天一样,女孩子最喜欢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穿泳衣。” “咳!我……我不是很会游泳。” “我教你。”他立刻热忱地说。 岳青莲把蟹壳拨开,耳朵有一点微微地红:“会还是会的,就是游得不好看。” 顾景行用拳头挡住嘴,低低地笑了起来:“不要紧,我家是私人海滩。” 这一顿饭岳青莲吃得非常开心,除了辣椒蟹之外还消灭了大半份海鲜炒饭,胡椒蟹上来的时候都已经饱了,但大螃蟹炒得又干又香,呛辣扑鼻,她还是勉力吃了一半,要不是顾及是人家请客,她一定会豪迈地拍着桌子喊‘老板打包!一滴汤都别剩下’。 顾景行掏出卡来结账,老板娘送卡回来的时候笑着送上了口香糖,正转身要走,顾景行忽然说了一句:“小朋友很活泼,也很可爱。” 岳青莲迷茫地看看四周:没有小孩子啊。 老板娘一听却大喜过望,叽里咕噜用泰语不知道说了什么,顾景行只是微笑,简单地回答几个字。 岳青莲注意到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空间,是给儿童准备的,散落着一些玩具,色彩鲜明的小桌子上还摆着水果糖块巧克力,有个陶瓷的娃娃像,看起来像是这家里像是有小孩子,但岳青莲吃饭的时候真没注意到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难道说顾景行只是说一句客套话? 老板这时候也过来了,捧着大概是他们刚才消费的钱,连连弯腰合掌要还给顾景行,顾景行坚持地摇头,看了一眼岳青莲说:“我是和女朋友来吃饭的,必须得花钱。” 于是老板娘和老板又转身向岳青莲鞠躬行礼,说了一堆谢谢。 岳青莲被搞得一头雾水,顾景行拉着她走出小楼的时候,她才惊疑地问:“怎么回事?你跟他们说什么了,为什么连钱都不想收了?” 顾景行微笑不语:“你车停在哪里,我先送你过去。” 回头看见岳青莲脸上微带不满的样子,他举起手做投降状:“好吧,我真的没说什么,只是顺口夸了一句他家的小孩子,这是基本礼貌吧?是他们太热情,太正式了。” 岳青莲不可思议地问:“可是我也没见到小孩子啊。” 顾景行笑容不变:“的确有的,只是你看不到。” “你……你是说……鬼?”岳青莲压低声音,“这对夫妻的小孩子去世了,但是还在这个家里?” 鬼故事她听得多了,这种也毫不奇怪,要是换了一个人,比如说夏英杰,她一定会痛骂‘你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认定是他想骗吃骗喝,但是面对的是顾景行……这个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在他嘴里说出来,都不可以无视。 “不不不,不是鬼,是小鬼。”顾景行解释说,“就是古曼童。” “那是……什么意思?”岳青莲带着几分敬畏地问。 顾景行显得有点苦恼,想了一会:“简单地说,就是这对夫妻没有小孩子,就到寺庙里请了一尊娃娃的像,把它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地养,每天跟它说话,摆放一些糖果玩具,这种娃娃,叫做古曼童。” 岳青莲从自己可怜的知识库里勉强搜索出了一点相关内容:“哦……拴娃娃?!” 这下轮到顾景行迷茫了:“什么是拴娃娃?” 被进行了一番京津民俗普及教育之后他深思着皱起眉头,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不一样,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嗯……简单地说,每一个拴回去的娃娃里面,并没有灵体存在。而每一个古曼童里面,都会有一道灵力,甚至还会随着主人的奉养而产生性格的变化,东南亚每年都会发生几起邪灵作祟的案子,其中就有在家里奉养古曼童的人,因为心急发横财,或者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影响到了灵体的善恶,甚至还有人用自己手指的血喂养古曼童,希望能获得更大的灵力……最后招致了入邪反噬,死得很可怕。” 岳青莲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强笑着说:“你该不会说,刚才的那对夫妻,也养小鬼吧……” 对,小鬼,顾景行第一次说的时候,她并没有很在意,以为是‘小孩的鬼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小鬼’这个词,显然在东南亚一带有着自己单独的含义!就算她平时从不关心这些,孟妮可博览群书杂学庞收,偶尔看台湾综艺节目的时候说几句,也能让她知道什么是‘小鬼’! 顾景行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地说:“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小鬼都是害人的,在东南亚养小鬼也很常见,还有,古曼童不是一般的小鬼,是一些夭折的孩子的灵体,被寺庙收藏起来,转化戾气之后做成的,奉养他们的家庭,也大部分是想有个孩子,或者积攒一些功德,并不会抱着很过分的愿望,我刚才问过那个孩子了,他说爸爸妈妈只是给他念念经,没有布置什么任务,连财运都没有要求过,所以他很快乐,也喜欢出来玩。” 岳青莲无力地扶住自己的车顶:他刚才还跟小鬼交流过! 怪不得老板夫妻大喜过望,还企图不收他钱! 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顾景行轻声地问:“你接受不了这种事,是吗?” 岳青莲点点头:“顾先生,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我有一次晚上加班,看见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敲窗户,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小鬼?” 顾景行默然,夜风带着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寒冬已经过去,但为什么吹在身上还是这么冷。 “青莲,我跟你说过,富洋不止是一个金融机构,或者说,不是一个单纯的金融机构,在后面,有南洋修道者的影子,这是很大的势力,别说我,就连一些海外豪富,在他们面前都要毕恭毕敬地磕头拜服,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保护你,那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除非我死。” 岳青莲低头看着他修长的双腿,插在裤兜里的站姿很潇洒,无论哪一部分都是那么好看。 “对不起,顾先生。”她低声说,“修道有异途,这个我可以理解,但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 顾景行了然地点点头:“当然。” “你对我的追求,还是因为……我是个修道者吗?”岳青莲终于问出了她心里一直疑惑的地方。 顾景行点了点头:“我的婚事虽然可以由我做主,但对于我未来的妻子,当然要是个修道者,你想,连你都接受不了这些事,如果是一个凡人女子,那对她会是多大的伤害,我不想那样。” 的确……身为顾景行的妻子,只怕首先就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不然周围不是小鬼就是生魂,没准家里什么摆设还是法器,什么门还是祭坛,不知情地胡乱一动,就上西天了。 岳青莲苦笑:“明白了,你追求我,不仅因为我是我,而是我是一个合格的对象,是不是?”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头说:“顾先生,你很优秀,所以,我觉得你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是不会回应你的。” 原来他的热烈追求里,并没有爱情……这反而让岳青莲松了一口气。 她掏出钥匙开车门,刚要进去,却被顾景行拉住了手臂,轻柔但坚定地扯过来面对着他:“青莲,你生气了吗?” “不,我没什么好气的,我只是不想作为利益婚姻的一方。”岳青莲疲倦地说。 “这不是利益。”顾景行的眸子亮如天上的星辰,直直地看着她,“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条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反对呢?任何人的婚姻都是会有条件的,起码我可以要求对方必须是女人,难道这也不对吗?这就和平常人相亲的时候,要求什么大学本科,身高外貌,性格兴趣一样,只是个基本条件,不是吗?” 他的声音困惑地低下来:“除此之外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 岳青莲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甚至都忘记了顾景行的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臂。 “青莲,我是……真的喜欢你……”顾景行极为轻声地说,“如果我想要利益婚姻,有很多比你更合适的对象,真的,但我只喜欢你。” “我……你喜欢我什么呢?”岳青莲结结巴巴地问,“好像认识你的时候,我修真的级别还不够高……” 顾景行微笑了起来,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爱情需要原因吗?” 月明星稀,夜风轻拂,近在咫尺的是顾景行俊美到无可挑剔的脸,还有深邃温柔的眸子,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让人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逐渐放松…… 就在岳青莲心醉神迷地看着顾景行的眸子离得越来越近的时候,从附近绿化带的大树后面,忽然传出一个极为正经肃穆的声音:“无上太乙天尊!你们两个小辈,资质如此良好,不去潜心修行,反而在这里拉拉扯扯,纠缠情爱俗念,可不令人恼恨!” 蘑菇教学 “啊!有变态!”岳青莲说不上是羞恼交加还是受了惊吓,一把推开顾景行,尖叫了起来,手已经本能地――伸进包里摸出了随身防狼辣椒喷雾器,没头没脑地就照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乱喷一气。 在这种‘紧急’关头,作为单身女性生活三十年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但也幸亏如此,顾景行眼睛里精光一闪,转瞬而灭,右手上突然浮现的一圈暗绿色光芒又突然消失,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摸出手机:“报警吧?” “别别别,同是修真一脉,有话好说嘛。”从树后面钻出一个长发扎马尾的男人,皮肤黝黑,一笑露出一嘴大白牙:“不过是开个玩笑,这位姑娘气性颇大,拿这什么神水,麻麻辣辣的,把道爷好一阵乱喷,不是道爷修为精进,险些着了路子。” 岳青莲上下打量着这位看上去憨厚朴实如农村兄弟的‘道爷’,和陈初不同,这位‘道爷’走在路上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毫不起眼,穿着打扮都是最常见的,一点看不出和‘凡人’有什么不同来。 “道长,你不知道躲在暗处偷窥是一种非常没有公共道德的行为嘛?”她冷冷地说。 “哎,这话说的,明明是我在这里小憩片刻,你们两个走过来偷偷摸摸地说甜甜蜜蜜的情话儿,怎能怪我听到哩?”马尾男庄严地单手行了个稽礼,“韶华易逝,青春难得,大把年华不用在修炼上,我看着着实痛心!来来来,还不赶紧痛改前非,和我一起诵念道德经十遍,以消罪厄。” 顾景行耸耸肩:“对不起,我们还有事,不奉陪了,青莲,上车。” 岳青莲勉强地笑了一下,也实在不想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纠缠,答应了一句:“好。”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方向盘一打,熟练地倒车出去,停下来挥挥手,跟顾景行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呼地一声开走了。 看着她的小丰田尾灯转过了拐弯,驶向大门,顾景行才回过头来笑着说:“道长,现在女士已经离场,你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我全数接了。” “口黑口黑,好嚣张的小伙子,不过你的确也有嚣张的本钱,刚才不是那位女修在场,是不是你的神通就要发动了?”马尾男笑嘻嘻地走过来,“小小年纪如此沉着,不会因心上人在场就乱逞英雄,不错,我很看好你!” 顾景行背着双手,微微一笑:“要是你真的冒犯了她,她会自己出手把你解决掉的。” “哎呀,真是世风日下啊,不过那小姑娘看上去心地善良,只是喷了我一身奇怪的水,要在过去遇见那些娇滴滴的女修,飞剑法宝早就招呼过来了。”马尾男笑嘻嘻地插科打诨,“这位小哥,你很有福气嘛。” “好说。”顾景行抬腕看了看表,“道长要是没有别的事,也请便吧。” “嗳,别急着走啊,我初到这么大的城市,真是一头雾水,还要向你问个路呢。”马尾男热络地说,“你好歹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修真,也算有缘。” “缘也分善缘孽缘,道长不知道要打听什么地方?”顾景行唇边的笑意扩大,慢条斯理地问。 “这个嘛……我在山上的时候就听说,现在是末法时代,群魔乱舞,惑乱人间,一些好人家的清白女儿都受了蒙骗,贪慕虚荣,沉溺在灯红酒绿烟花之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身为修道之人,积攒功德以备飞升,拯救世人义不容辞,还请指点本市的发廊迪吧夜总会都在何处,我也好去点化她们。”马尾男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来。 顾景行咳嗽一声:“道长修的好功德,只是我平常对这些从不上心,帮不上忙了。” “现在那姑娘都走远了,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别装啦,男人嘛,还不都是一个样子。”马尾男挤眉弄眼地说。 顾景行举目远望,手电筒光乱晃,两个保安正往这边跑来,隐隐传来“别让他跑了”之类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就及早跑路为好。”他抬起下巴比了一下,这时候马尾男也看到了,脸色一变:“果然最毒妇人心!她居然动用无产阶级铁拳来对付道爷!告辞!” 说完,他身形一矮,仿佛没入地下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景行不慌不忙地掏出车钥匙,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保安跑过他身边,还抽空问了一句:“先生,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扎马尾的男人,偷内裤的变态小贼?” “哦……没有。”顾景行抱歉地一笑。 回到家里,发现客厅里的茶几被搬到了一边,孟妮可举着一本书,赤脚在地板上歪歪扭扭地走着不知道什么怪异的步伐,她一边脱外衣一边问:“妮可,这是亚马逊森林哪个原始部落的祈雨舞蹈?” “没文化!这是道家做法布阵基础的步法,据说是夏禹所创,步法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列而行转折,最是上应天道,借助星辰力量,驱邪召灵,无所不验。”孟妮可辛苦地正在做一个转身,又要照顾脚步的规范又要照顾身体的平衡,小蛮腰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双手伸开,摇摆了半天才站住。 “这么难学?”岳青莲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犹如电影里女主角勇闯红外线保安装置一般高难度地扭来摆去,“我坐久办公室,骨头都硬了,玩不转这个。” 背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她猛地转身,警惕心爆棚,难道餐馆里那个小鬼跟着来了?!大半夜也来敲窗子玩? 窗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小玖昂着头从他的字典宝座上跳了下来,用脚嫌弃地踢开桌上的杂物,清出一块空地,然后双手一拍膝盖,长袍下摆露出一双光裸细致的小腿,雪白的小脚丫在桌面上灵活地踏起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步伐,左手掐诀,右手虚握,身姿潇洒娴熟,虽然身法变幻多端,但脚始终稳稳地踏在七个固定的位置上,每一步都不会落空。 “哗!哗呜!”孟妮可丢下书扑过来看,热烈鼓掌,“安可!安可!再来一个!” 小玖气定神闲地收住了脚步,翻个小白眼,然后指指右手,意思是还缺道具,影响他发挥了。 “对对对,道士做法都有法器的,什么响铃啊桃木剑啊……桃木剑暂时是没有,不然你先拿这个代替比划两下?”孟妮可从梳妆台上抽了一根棉签递过去。 小玖大怒,呼地一声,奋力把棉签丢在她脸上。 最后还是岳青莲想起自己上次买盒子附带的‘纯银欧风餐具’,从里面翻出一根吃水果用的雕花两齿小银叉,毕恭毕敬地‘供奉’给小玖。 小玖拿过精致的小叉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孟妮可趁机拍马屁:“也只有这样繁琐华丽的玫瑰藤蔓雕花,才能够衬托你的美貌啊,小玖。” 于是小玖满意了,挥舞着小水果叉,开始给她们表演――啊不,现场教学指导。 不顾岳青莲强力的反对,孟妮可用粉刷在地板上画出了七星北斗的位置,每个落点都画上脚形,确保不会踏歪,然后一拍手:“来吧!练习!多多地练习!题海战术永远是提高成绩的最有效方法。(.好看的小说)” “我能申请成为第二批学员吗?”岳青莲垂死挣扎。 小玖暴跳如雷,一副‘我讲课你竟然敢不听’的神态,目光凌厉地举着小叉子对她指指戳戳,就差从桌面上跳下来了。 没办法,岳青莲只有留下来,小心翼翼地跟在孟妮可后面照着小玖的步伐,有样学样。 “麒麟和小凡哪里去了?”她压低声音问。 “去收成了。”孟妮可耳语。 “嗳……他们倒逃跑了,没义气!” “你跟两个兽类讲义气呼?” “那我们现在还跟一只蘑菇学禹步呢!” ‘嗖’地一声,纯银小水果叉贴着岳青莲的肩头擦了过去,桌面上小玖双手叉腰,怒目而视。 岳青莲自知理亏地捡起小叉子递了回去:“对不起对不起,上课说小话是我不对,再不敢了。” 小玖这才满意,拿回小叉子的时候,踮起脚,在她手上拍了拍,意思是:要专心! 等到凌晨一点,也许蘑菇的生物钟总算到了休息的时候,小玖打了个呵欠,挥挥手示意今天就到这里,珍重地把小银叉放到字典旁,跑回桌面上给他备好的软床,拉起毛巾盖在身上,睡觉去了。 “我还以为修真只要盘腿坐着就好,我错了。”孟妮可呼哧带喘地倒在沙发上,“我的老腰啊……” “你说他一个蘑菇,是怎么学会这些东西的?万一学得不正宗,我们俩就全完了。” “他虽然是一只蘑菇,却是一只被人养了六百多年的蘑菇,见到比我们听到的都多,肯定啊,他的前几任主人没事就在院子里教导徒弟,被他学到了,你看他飞叉训徒那股劲儿,老把势啊!多熟练。” 岳青莲怒了:“谁是徒啊?!” “哎呀哎呀,就那么一说。” “不过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拔你的药材,肯定是他看惯了姜老头平时收获啊,换盆啊,松土啊……就是做得不太来劲。” 孟妮可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哼哼着说:“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小鬼……行,不给讲课费了!就当弥补我们的损失。” 岳青莲也在沙发上坐下,伸开四肢:“妮可,你觉得我们刚才那样,像什么?” “什么?” “像刚进大学的时候,扫舞盲,班里组织起来学跳华尔兹,也是在地上画脚步,跟着音乐踩。” “还真的耶,都是三拍节奏的,最后两脚都要并在一起,碰擦擦,碰擦擦……你们学校还学华尔兹哪,挺正统的嘛……” “可惜我爸爸如临大敌,送我去学校的时候就千叮万嘱,一定不能参加舞会,就算参加,也不能跟人跳舞,他说当年我妈差点就被舞会上认识的一个学长给追跑了。”岳青莲自嘲地一笑,“他一定想不到,他女儿就此白白放过了大学的大把良家男子,结果变成剩女啦。” “瞧你说的,现在你换身装束回大学里转一圈,肯定有大把良家男子跟在后面追你,都是九十后的小弟弟哟,青春多汁,鲜嫩可口哟。”孟妮可做了个鬼脸。 “孟妮可你个女流氓!” “我说的很正常,你个猥琐女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岳青莲无言以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走吧,孟长老。” “做啥?” “趁热打铁,课后复习,加强身体和大脑的记忆,进山练习禹步去!” “哎呀……我错了,宗主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次吧……” 卫总今天有私人应酬,没带陶韬,喝了一点儿酒,仗着后半夜街上人少,拒绝了餐厅的代驾服务,一个人开着悍马回到了住处。 他住的是本市一个著名的别墅小区,说起来十分郁闷,早年间这里算是郊区,就门口一条干道,周围荒凉无比,去趟超市要开车三十分钟,别墅区里绿化又做得好,倒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桃源风光,十年来城市发展迅速,无数高楼大厦包围过来,现在再沿着干道向前开二十多公里,才将将够到‘郊区’的边,小区四周都被建筑物包围,车水马龙,卫总只能苦中作乐地说这里是‘闹中取静’。 也就是因为当时地价便宜,小区规划得当,别墅之间都相隔很远,卫总一路开过来,后半夜了,道路上一个人都没看见。 把车直接停在车库门口,不想再费劲倒进去,卫总吹着口哨拔下车钥匙,很潇洒地抬手一按电子锁,举步就向大门走去。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他刚踏步上去,从正门通出来的这条道路上,地面起伏不已,像是突然活了过来,闪着油绿的光芒,变成一张大网,当头向卫总罩了下来! 同时房顶上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张狂地尖笑:“姓卫的,老娘带人报仇来了!你害的老娘在城里立不住脚,老娘就要吸干你的血肉!” 卫总早在地面浮动的时候,那点酒就吓醒了,疾步向后猛退,哪里快得过那张布满整个地面的大网,眼看就要盖上他的头,一道青色剑光突然从他身后出现,锐利无比地刺向迎面扑来的大网,一个声音低喝一声:“四灵护元阵,起!” 四道白光平地而起,正好把卫总包裹在中间,绿色大网眼看就要扑上卫总,边缘被白光稍微碰了一下,顿时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像是怕疼一样,缩了回去! “妖孽!还不受死!”陈初嗖地一声,从卫总头顶飞跃而过,脚尖在树枝一点,已经出现在屋顶上,仗剑而立,逼视着上面站的两个人,一个是涂着鲜血般口红蔻丹的女人,一个是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面容阴狠,一双三白眼瞪着陈初:“日!我最恨长得比我帅的男人!” 陈初伸指在青虹剑上轻轻一弹,青虹剑剑光吞吐不定:“那你岂不是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 “就是他!”红姐尖叫了起来,“就是这小子!先踢了我的馆,后来又杀了小绿和我好几个手下!那个姓卫的就是为了他出头!” “放心,宝贝儿,待我杀了他,给你出气。”阴狠男子大模大样地说。 陈初肃然道:“你这搜魂嗜血地灵网,血气冲天,一定害了不少生灵,今日我斩你于此,相信也没什么错处,你想杀我,我想杀你,不如一试!” 红姐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杀了他!” 还没等阴狠男子出声,陈初掌心一旋,七道剑光从青虹剑上飞旋而出,在空中交相辉映,头围相连,构成一个完美的正七边形,光华烁烁,杀气通天,向他们立足的地方威压而下! “好小子,有俩下子!”阴狠男子一把推开红姐,纵身而上,伸出右手,不知道什么原因,伸出来的已经不能算是‘手’,只能称之为‘利爪’,和之前遇见的几个小妖怪的爪不同,他的手爪已经闪着金属般的锐光,带着笼罩其上的血色薄光,恶狠狠地径直抓向飞舞在空中的剑光。 “来得好!”陈初仗剑迎上,一剑刺向利爪的掌心,叮的一声,火光四溅,青虹剑光华顿涨,瞬间淹没了利爪上的红色血光,阴狠男子却诡笑一声,合起利爪,一把抓住了青虹剑的剑身:“小辈,你师长没告诉你,斗法切忌近身?” 说着他一拍腰间的葫芦,从里面飞出一团飞旋的黄色光球,球体边缘唰唰唰弹出无数虚幻的刀刃锋光,向着近在咫尺的陈初横削过去! 陈初危急之时毫不慌乱,劲瘦腰身向后一仰,身体和双腿几乎成了垂直的角度,黄色光球贴着他的胸膛飞了过去,在空中嗡嗡作响,作势欲扑回。 借着起身的腰力,他横剑一搅,青虹剑的锋锐在利爪里狠狠转旋了三百六十度,阴狠男子怪叫一声,松爪后退,千锤百炼的利爪上居然被划出了无数细小的伤痕,紫黑的血滴落在屋顶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陈初一旦摆脱了钳制,一点时间都没浪费,长腿一蹬屋顶,在空中转身飞跃而起,青虹剑一往无前,精准地刺向正对他扑来的金色光球,一击而中,正刺破光球的内核,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刺耳吱嘎声,黄色光球颤抖了两下,轰然而散。 “小辈!竟敢坏我法宝!”阴狠男子发狂地叫道。 陈初轻捷如飞鸟般落地,转过身来,俊脸上一派傲慢,用剑一指他的鼻尖:“有何不敢?” 七道剑光围着他周身飞旋,青光辉映,越发衬得他凌厉出众,好像这不是一个人,就是站立在天地之间的一柄剑,斩妖除魔,锐不可当。 “好!你等我长辈到了,将你夺魄炼魂,永不超生!”阴狠男子别看暴跳如雷,却很识时务,放下狠话,一把拉过惊慌的红姐,夺路而逃。 陈初并没有追赶,冷笑一声,青虹剑化为一道青光,重新没入他的右臂。 正想离开,下面卫总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叉腰叫了起来:“陈初!你个瓜娃子!给我下来!一跑就是好几天,晓得大家担心你不?” 陈初慢慢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对卫总简单地点了个头:“卫叔,无须担心。我既然承诺要保护你,就不会半途而废。” “你个瓜货!我要你个娃子保护?”卫总无可奈何地放缓了语气,“行了行了,上次是我不对,不该打你,可是你说的话也太难听了,夏英杰到底是你长辈,修真也讲个尊卑伦理吧?你在家对你爷爷也这么大不敬?” 他叹了口气:“都以为你跑回临平山去了,没想到还潜伏在附近,算了,我懒得理你们家的破事!有什么恩怨回你们山上说去,只要在我眼前不生事就好……喂,你还要在上面站到什么时候?还不下来进屋说话!” 陈初垂下眼睫,傲然说:“我知道他是卫叔倚重的人,也知道自己格格不入,就不在卫叔面前碍眼了,告辞!” “站住!”卫总气得无可奈何,“我有正事跟你说,你二叔给你说了门好亲,马上就要见面相看了,还不赶紧给我下来,这几天你在外面混得灰头土脸的,怎么去见人家姑娘?今天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儿让你陶哥领你去收拾收拾,也给你们陈家多挣几分面子。” 陈初不想再听下去,抱拳一揖:“修道者断情绝欲,更勿论情爱婚姻,与其以后连累人家姑娘,不如事先回绝,清净。” 说完他嗖地一声,飞身而起,脚下青光一点,转眼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卫总站在当地,恼火地踢了路边的信箱一脚:“瓜娃子!硬是个苕货!” 富洋金控 秦明川一向起得很早,这点也和曹向南的习惯如出一辙,早上七点不到,他已经走下复式公寓的楼梯,穿着整齐地准备去公司。 古雷在楼下客厅里等他,韩骏明显地是熬了一夜,精神有些不济,正在大口地喝黑咖啡,看见他下来了,双双起身招呼‘秦总’‘秦先生’ “早。”秦明川简单地说了一个字。 “杨家那边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了。”韩骏汇报,“很明显是有了外援。” 秦明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冷笑道:“三亿而已,不是还能剩几百万给他们老两口养老吗,这都舍不得,不想要儿子了?他们走了什么路子搭上了什么关系?” “这个目前还查不出来,但是事情有点奇怪。”韩骏揉揉额头说,“对方传来的话是‘不成器的东西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反正儿子再生就有。” 秦明川目光冰冷:“看来杨老先生在外面也不规矩。” “不。”韩骏谨慎地说,“这话是杨夫人传来的。” “生?她都五十多了,还生?”秦明川不可思议地问,“难道要找代孕母亲?” “这个……”韩骏递过来一份剪报,“年前在当地附近,发生了好几起幼儿失踪的事件,尸体都在很奇怪的地方被发现的,明明不偏僻,周围人来人往,就是没人看到孩子出事,行事手法,十分……可疑。” 秦明川扫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邪修在后面支持他们,许诺他们甚至可以重回青春?荒谬!” “不过是饮鸩止渴,邪修的手段是他们想象不到的,只怕到最后不仅家产,连生魂都会变成工具。”韩骏喟叹了一声,“我们要插手吗?” “不必,先放一放。”秦明川拿过车钥匙向大门走去,古雷跟在后面。 韩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还有,昨天岳小姐去了富洋,和顾景行在办公室密谈了一个小时才离开。” 他本来以为秦明川会勃然大怒,或者起码有些情绪波动,没想到秦明川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那就好,我还以为顾景行想不到这点呢。” “富洋金控的人员控制得非常严密,我无法打听到更多的情报。”韩骏不安地说,他在秦明川面前有一种奇怪的危机感:无论什么,还是实话实说地好。 秦明川微微一笑:“小韩,亏你还是pa出身,要打听公司总裁的绯闻八卦,没有比pa俱乐部这类组织,更方便的了。” 撇去固有的偏见,岳青莲觉得富洋金控真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地点,公司气氛严谨却不刻板,ol们落落大方,看到她这么一个外来人口突兀地出现并一路向上,最终盘踞在顶层总裁办公室旁边的空闲办公室,起码在表面上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和拐弯抹角地打听,要是换了琦琦,自己接到一束鲜花都要抱着电话和pa们窃窃私语五分钟。(.好看的小说) 一切都很正常,大家的态度也很平和亲切,好像她从前就是富洋金控的员工,每一天都会按时出现在此地一样。 小办公室装修得十分简单自然,没有过多的装饰和繁琐的摆设,只是桌面上事先放了一只巴掌大的南洋风格彩瓷小花瓶,里面插着两三朵疑似兰花的白色香花,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清香,让人闭上眼犹如置身绿地,心旷神怡。 整个房间也只有这一点带有女性色彩,剩下的都闪着办公室特有的冰冷无机质光芒,桌面上堆成山的文件夹,是她未来的战场,完全可以让她心跳加快,激素飙升,充满一股面对金融恶战的跃跃欲试和热血沸腾感觉。 和别的公司不同,整个顶层总裁办公室除了前台小姐之外,看不到一个女人,顾景行的秘书、助理都是清一色的男性,穿深色西装,神态恭谨动作利落,甚至泡咖啡的手势也是果断干脆,不多说一句话,更不会嘻嘻哈哈。 总而言之这就像是一个战场,而顾景行是当之无愧的统帅,在他的麾下没有人敢有丝毫怠慢擎肘,和她之前想象的三家利益交错,羁绊太多的情况完全不同,要知道,曹向南经营懋华那么多年,大中国区完全是他一人天下,某些副总还是会抽冷子搞点事。 不是顾景行手段实在高超,就是有什么其他的因素使得全部人都必须服从于他。 当然这些岳青莲管不着,她九点半进了办公室,就叫了一杯咖啡,然后埋头在顾景行提供的资料中去,一共六百三十二只次级债券,对方初步划出的是五十只,她必须抽丝剥茧地去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看什么是值得打包销售的,什么是风险太大的,根据历年的轨迹推断出未来的销售走向,这实在是一个太费脑筋的活儿。 中饭时间,顾景行一早跟她打过招呼说本来该请她吃饭的,但中午有个商务午餐,推辞不掉。岳青莲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矫情,但她是来义务帮忙的,也没必要投入到连午饭都不吃废寝忘食地卖命,于是她掏出手机,按下了夏英杰的号码:“喂,老夏,有约没?出来吃饭?哈哈,我现在就在你头上,三十六层,信不信?” 挂断手机的时候她怅然地想:还是夏英杰最可靠,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说请吃饭,他立刻飞奔而来,从不爽约。 见到夏英杰的时候岳青莲吓了一跳,这才几天的时间夏英杰瘦了一圈,胡子越发像野草,西服皱巴巴如抹布,脸色也不好。 “怎么了,老夏,最近股市不行啊?”她摊开菜单,“点个红烧肉吧,看你瘦的。(.好看的小说)”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弗萝拉你将来有个孩子就知道里面的难处了。”夏英杰愁眉苦脸地说,扯着粗哑的嗓子喊:“服务员!给上壶免费的茶水!” 一想起上次交货那壶一千四的茶,岳青莲的心就在滴血,一反常态地没有坚决鄙视夏英杰这种抠门行为,装没听见,“我点两个素菜就行了,你爱吃什么点什么吧。” 夏英杰也不客气,接过来点了好几样,岳青莲看他眼周围那一圈黑色,冷笑一声:“我要有孩子,不听话先讲道理,讲不通就拎过来打屁股,哪像你,捧着你家那宝贝外甥,跟块豆腐似的,吹不得,打不得。” “唉,小孩子青春叛逆期啊,现在的小孩子啊……九零后真是问题多多。” “去!明明就是你外甥自己的问题,和九零后什么相干?都说八零后是被溺爱的一代,你看我家小狐狸,就又懂事又乖巧又能干。”岳青莲说完才想起来,胡小凡貌似和八零后扯不上关系,他都两百多岁了。 这时候腊味双拼上来了,乳鸽和烧鹅排列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地摆在盘子里,旁边配着两碟蘸酱,岳青莲顺势岔开话题,先夹了一条乳鸽腿:“吃吧,趁热。” 夏英杰下手飞快,也夹走了烧鹅腿,大大地啃了一口,一边嚼,一边用手捂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岳青莲惊讶地问,有白吃的午餐夏英杰还会叹气,硌到牙了? “我在这里吃烧鹅,我外甥还没烧鹅吃呢……”夏英杰含糊不清地说。 “行啦,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在办公室忙起来就塞两块饼干的日子我们又不是没过过,吃你的吧。” 夏英杰不说话了,埋头开始啃烧鹅。 清炒芥蓝上菜的时候夏英杰就意思意思地夹了一筷子,等到一坛子浓油赤酱的红烧肉端上来,那润光的糖色让岳青莲也不由得胃口大开,连皮带肉地夹了一块,果然又糯又酥软,肉汁油亮稠厚,沾在米饭上更是绝配。 “啧啧,味道真不错。”她舔了舔嘴唇,“老夏,你怎么不吃。” 夏英杰用手捂住眼睛,发出很明显的假哭:“呜……我在这里吃红烧肉,我外甥还没红烧肉吃呢。” 岳青莲气得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老夏!你有话直接说,别这么装神弄鬼的,你外甥你外甥,我又不是他妈!我管他那么多!” 夏英杰急忙把手放下,苦着脸说;“他没妈,一生下来我姐姐就死了。” 无言以对地瞪了他半天,岳青莲悻悻然地招手叫来服务员:“再点一份烧腊双拼,一份红烧肉,打包给他带回去。” 说完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低吼道:“好了吧?现在可以正常吃饭了吧?!” “唉……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夏英杰低着头说,“这死小孩离家出走了,你也知道他就那个样子,一没带钱二没带行李,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外面是咋个过的……一想起来啊我的心就搅成一团……” “你捂的那是胃。”岳青莲毫不留情地揭穿,“就算要说你外甥的事,能不能先好好吃饭?服务员,打包的那两份不要了,谢谢。” “哎哎!别啊别啊!”夏英杰飞扑过来按下她举起的手,讨好地笑着说,“拿回去给我当晚饭嘛,啊?” 岳青莲恨得真想抄起盘子拍在他那张明明五官端正却笑得很猥琐的脸上,用力把手抽回来:“坐下!” “嗳!”夏英杰爽快地坐下,大口大口就着米饭开始吃红烧肉,一边嚼一边还抱怨,“现在的小孩子,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卫总就教训了他两句,他来个离家出走!当然卫总打人是他不对。” “停!”岳青莲说,“卫总要是打别人,那是他不该动手,要是陈初嘛……那小子就长了张欠揍的脸。” 跟你一样。 “瞎说,我外甥长得那么帅,和我年轻时候一样一样的,怎么会欠揍哩。”夏英杰理直气壮地说,“服务员!再来碗米饭!” 要是真和你长得一样,那就越发欠揍了。 当然岳青莲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轻描淡写地说:“小孩子受了委屈,多半回家里告状去了,你别担心他,担心自己吧,没多久你就会接到家里的电话,把你骂个狗血淋头,说你没有照顾好你外甥,没充分满足他一切合理和不合理的要求,没把他供起来……云云。” “不不不,陈初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提,更别说告状,再说,前几天夜里,他还出现了一次。” 夏英杰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你信嘛,卫总半夜回家,差点在自己家门口,被坏人袭击。” 岳青莲大吃一惊:“现在治安都差成这样了?小区保安干什么吃的?” “是‘那个那个’的人,埋伏在他家房顶上,幸亏陈初一直在暗中保护卫总,跳出来把两个坏人打跑了……卫总让他回来,他不肯,也跑了。” “别扭小孩。”岳青莲下了评语,“明明自己想回来,嘴又硬。” “那倒不一定……这孩子脾气太倔了,平时也没人教他,从小到大只知道一根筋地修炼。”夏英杰连吃了三碗米饭,有点从容了,“我想,最近城里的势力有所变化,好像很多人都开始聚集起来,如果你看到他的话……我是说顺路啊,就稍微照顾一下。” 岳青莲心想:邪修,还有那天吃饭的时候碰见的那位‘道长’,难道都是冲着刘小姐的舞会来的?刘家不会这么不开面,把千金小姐许配给那个外表淳朴厚道的偷窥道长吧? “啊……我尽力而为吧。”岳青莲含糊地答应下来。 “谢谢,谢谢啊。”夏英杰仿佛放下了心头大石,对她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又吃了一会,汤上来了,岳青莲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着,看着夏英杰忙着捞红烧肉坛子里垫底的鸡蛋和百叶结,怎么看怎么像建筑工地被拖欠了工资几个月不见油水的民工,哪里和基金经理人有一点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家伙的职业素养也不是吹的。 “老夏,最近债券市场怎么样?”她随口问。 “哦,挺好啊,美国债券十五年来首次抢跑股市,欧洲形势也不错。”夏英杰专心地夹着一个滑溜溜的鸡蛋,没怎么注意她的问题。 岳青莲暗自舒了一口气:“还值得投资?” “还行吧,不过这东西和股票一样,投资越大,收益越大,你那几百万,还掉房贷车贷,自己花花就算啦,投什么资。” 不说还好,一说岳青莲大怒:“你还敢提那五百万!” “嗳嗳,不提不提。”夏英杰低眉顺眼地说,“小钱嘛,买买股票不碍事的,反正赔也赔不了多少,几千万上亿的钱嘛,玩玩股票也是不错的,没准就能狠狠捞一票,玩得起。几百万上不上,下不下,怪尴尬。” 岳青莲当然不能说自己又和秦明川做了一笔生意,加起来也有小两千万了。 修真确实能锻炼人的心性啊,换到一年前的自己,账户上有两千万,早财大气粗,琢磨着怎么买房怎么换车,怎么去投资,怎么购物血拼……走路都轻飘飘的了,现在回想起这个数字,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需要她操心的事太多,存款早已经不是考虑目标了。 “你还不如买点……那个那个要用的东西,姜老头的四月拍卖会已经开始筹备了,虽然说去他那里直接买会宰你一刀,但也能截到不少好东西。如果真要投资的话,不然你买点黄金?” 岳青莲撇了撇嘴:“说来说去,你就不肯替我打理几只股票,对吧?” “嗳,哪能呢……我一向不替私人理财的,就怕赔了没法说话……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我上次让你暂时赔了几万,你不一直对我都没好脸色。” “得了吧,我跟你分手是因为这个理由啊?歪曲事实!明明就是因为你那凤凰男的倒霉特质!”岳青莲义正言辞地说,“你还是不够狠,三年前你要把陈初带我面前晃一圈儿,我哪里还会耽误你四个多月的时间,当天就说分手了。” 夏英杰没皮没脸地笑:“原来我们交往的时间你都记得啊……喝汤喝汤。” 看着他埋进汤盆的脸,岳青莲忽然感到有点心酸,是啊,原来她一直都没忘记…… 所谓泡妞 下午两点的时候,顾景行回到办公室,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岳青莲的办公室门口,微笑着伸指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还习惯吗?” 岳青莲抬头一笑:“很好,谢谢你。” “哪里,你是来私人帮我的忙,应该我谢谢你。”顾景行并没有走进来,保持着在门边微微斜倚的姿势,“青莲,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算我初步答谢你。” 岳青莲哑然:“其实顾先生你真不必这么客气的。” “那好吧,我们不谈这些。”顾景行点了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那要是我……约会你呢?一顿晚饭?可以吗?” “啊……那个……”岳青莲耸耸肩,“我事先约了朋友吃饭。” 顾景行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有竞争对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在他的地盘上,顾景行说话比平时要大胆放松了许多,面对他满含笑意的黑色双眸,岳青莲险些招架不住,急忙分辨:“不,是女性朋友,闺蜜……她介绍了几家礼服店给我,十五号我要参加个舞会。” 顾景行有些疑惑:“刘家的舞会?” “是啊,刘小姐我见过,一个不错的姑娘,舞会一定办的很好,所以我当然也要对得起人家的邀请,必须庄重地出席。”岳青莲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事很急,不然就赶不上了,所以,抱歉,今晚真的不行。” 顾景行想了想,忽然说:“站起来一下。” “什么?”岳青莲惊讶,她又不是富洋的员工,难道顾景行这会子开始挑剔他出现的时候自己没有站起来以示尊重?太扯了吧? 顾景行伸手示意:“青莲,麻烦你站起来一下。” “哦,好吧。”岳青莲无可无不可地站了起来。 顾景行盯着她的身材,一寸寸地扫描而过,那目光如此专注,却并不掺杂任何情欲或者玩弄的意味,不然岳青莲岂止是不安,简直会当场翻脸拿出白玉印横揍过去打得他满脸花。 等到目光在腰部来回扫视了几圈,顾景行才吁了口气:“我想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什么意思?”岳青莲忙不迭地坐下,急忙低头看文件,装作自己很忙。 “本市dior的库里有一件晚礼服,是定制的,但后来客户出了点事,取消了订单,店长还曾经问过我周围的朋友有没有需要,我想,应该会适合你。”顾景行沉吟了一下,“当然,是去年的款,可能你不太满意。” “这个……其实没有问题。”岳青莲不是名媛淑女或者明星偶像,她一点都不觉得穿去年的款有什么丢人的,不过dior的晚礼服嗳,会不会很贵? “你不介意就好办了,这样的情况店方都会打折的。”顾景行仿佛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说,“我这就给他们打个电话,约晚上的时间去试衣。” 说完他就离开了,岳青莲愣了一会,才醒悟过来这个自说自话的顾景行,压根没征求自己的意见……那现在自己追上去说改日?算了,还是打电话给高彤那边说改期吧。 晚上八点,迪奥女装在福祥路上的旗舰店里依旧灯火辉煌,虽然门口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但里面,几位店员正在服务着晚至的贵客。 岳青莲对着镜子想:以前徐丹宁在巴黎打工的时候,曾经亲眼目睹隔壁的某个名牌店为了迎接阿拉伯几位公主的到来,特地封店恭候,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享受这种待遇……虽然是多少有点自欺欺人,是等人家打烊了再过来,不过结果是一样的嘛,就是店里只有自己一个顾客。 拉好裙摆,店员微笑着对她说:“好了,小姐。”拉开更衣间的门候她出去。 头顶的水晶吊灯闪亮辉煌,映着四面华美的女装,丝绸羊绒等等不同材质的反光和她走路时候裙摆的沙沙声完美地构成了每个女孩子最初的美梦:在时装店里,所有的衣服都任自己挑选,而穿上什么都好看得一如公主…… 顾景行背对着她坐在等候区的沙发里,正和店长说着什么,看到面前的店长忽然直起了腰,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过来。 岳青莲活了三十年,经历过很多次和男人的会面,不管是私是公,但都没有这一次慌得厉害,忽然心跳得快了起来,仿佛在胸腔里叮咚作响。 顾景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爱恋和惊艳,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向她伸出右手,似在邀请。 岳青莲勉强控制住自己,微笑着,走过去把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上。 “你真美。”顾景行声音低沉地赞美,“是我冒昧了,你应该值得更好的东西。” 岳青莲的声音压得比他还要低:“性价比才是最好的东西。” 顾景行不禁一笑:“行,听你的。” 镜子里是一对标准的金童玉女,顾景行照例一身纯黑迪奥西装,玉树临风,俊美白皙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岳青莲穿的是去年春装晚礼服,完全符合dior一贯的风情浪漫,高调地华丽着,但这一件并不是最具特色的明黄粉红色系,而是宁静悠远的浅蓝色,就是那套著名的‘青花瓷’系列。 一字领上增加了波纹起伏,显得不那么单调,保守的设计只在领口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一点点胸部,蓝色花纹沿着贴身的胸部青藤一般蔓延而下,延伸到从纤细束腰部分突然散开的复古大蓬摆上部,然后渐至消失,好像在中国传统绘画里所说的‘留白’,雪白的裙摆更加衬托出上身花纹华美的效果。 她站在那里,犹如一朵出水青莲,亭亭玉立,雅致秀丽,清贵无双。 这时候岳青莲想:贵就贵吧,豁出去了。 “领口要调整,腰身部分要做收紧,还有裙长要缩短。”店长走过来查看效果,问旁边的店员:“小姐的尺寸都记录入档了吗?” “记录了。” 其实岳青莲很想说,不用记了,也许没有下一次了。 “好看?”她不由得虚荣心爆棚,低声地又问了顾景行一遍。 顾景行笑着点了点头:“怎么办?我们去了舞会,你会抢走刘小姐全部风头的。” “你也去?”岳青莲这时候才想起来如果对方旨在给刘小姐找个修真界的好女婿,那么顾景行当仁不让地是最佳人选。 顾景行点点头:“当然,这么热闹的场面我怎么能不去呢,尤其是……”他意味深长地降低声音,“你还穿得这么漂亮。” 说着他扭头对店长说:“行了,记我账上。” 岳青莲拎着裙摆正在琢磨请店员小姐过去把自己的包拿来取卡刷帐,闻言吃了一惊,急忙说:“这不行,这……” “嘘……”顾景行亲密地把一根手指封在她嘴唇上,“听我的。” 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这个近似冒犯的行为配上顾景行温柔的低音,和眼里满满的爱意,却又不显得唐突了,她愣了一下,还是坚持:“不行,这礼物太贵重了。” “没关系,如果你感到过意不去的话,舞会上和我多跳两只舞就行了。”顾景行笑着说,对店长点了点头:“我们十五号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舞会,请务必在那之前准备好。” “是的,一定办到。”店长风度翩翩地微鞠一躬,“我们还有配套的礼服鞋,手包等配件,小姐要不要顺便看一下?” 不管岳青莲愿意不愿意追加消费,顾景行大概本着‘大钱都花了何必省小钱’的想法,一双迪奥小姐高跟鞋和一个手包又刷上了他的账单。 岳青莲换回衣服,和顾景行出门的时候,店长一边送出来一边还笑眯眯地说:“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说完眨了眨眼,用谁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装作和顾景行耳语,“vip提前半年定制婚纱的话,也有一定的折扣的。” “烦恼啊……”岳青莲长长地呻吟着。 “宗主为何事烦恼?”小麒麟好奇地站在床边问,“还有,为何做出如此怪异的形状,难道是在修炼什么邪法?” “麒麟呀,宗主只是把头钻在被子里cos鸵鸟逃避现实而已,不用理她,乖,去看小狐狸洗澡吧。”孟妮可打发走了小麒麟,“我说,你上班上出毛病来啦?一回来就唉声叹气的,都三四天了,要是这么不开心就不要去啊,反正也没酬劳。” “还没酬劳!一件晚礼服都进账啦!”岳青莲翻身坐起,数着手指头,“今天他还拿来一套蓝宝石首饰,说借给我舞会那天戴,我拼死才推辞掉,他还说什么‘这些仓促间买的东西的确不太合适,这样吧,等我母亲过来大陆的时候,会带几套传家首饰来送给你。” “嚯……”孟妮可拉长了声音,“要见家长啦?” “我还是死了吧……”岳青莲说着又往被子里钻,小麒麟在门外不屑地说:“修道之人,心性最坚,遇到些须儿挫折,就要死要活,如何使得,连小黑都要笑话你的。” ‘嗖’地一声,小麒麟大怒跳脚:“小黑!你竟然敢用瓜子丢吾!踩死你!” “哎哎,宗主,你不出去看看吗?马上要出蘑菇命了。” 岳青莲无力地挥了挥手:“麒麟不会欺负弱小的,这是他们亲密的表现……我是真的败给顾景行了,亏我一直装13,现在遇见了真正牛13的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真没见过世面,一件晚礼服,一顿烛光晚餐加点小提琴现场演奏music就把你吓到了,这是公子哥儿追求女人惯用的伎俩。”孟妮可翘起鼻子,“要是换了我……我就直接问:你母亲什么时候过来?” “去!”岳青莲拿枕头丢她,“我不是为了物质,是为了他这种态度!态度,你晓得伐?” “晓得晓得,不过既然你是为这种男欢女爱烦恼的话,那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暂时离开这棵树,走到外面森林里去看看更多的树。” 岳青莲哼哼了两句:“有更多的树,你会不留起来慢慢吃?还好心介绍给我?” “我是很有同门情谊的嘛,起来起来,陪我去一个地方。”孟妮可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岳青莲立刻坐了起来:“真的?” 孟妮可点了点头:“去不去?” “去!”岳青莲打开衣柜准备换衣服,却被孟妮可一把拦住:“你傻了,哪有去夜店穿套裙的。” 小麒麟蹲在浴桶边上,无聊地说:“嗳,小狐狸,宗主和长老打扮得犹如妖魔鬼怪一般,不晓得在玩什么花枪。” 胡小凡一颗毛茸茸的头露在水面上,正凝神端坐,享受着药物徐徐浸入肌肤骨骸,彻底去除兽根的感觉,闻言说:“仙兽大人,女性的审美潮流千百年来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是我等可以理解的。” “是这样嘛?吾还以为她们是玩叫什么cos的东西。” 正说着,睫毛刷得犹如苍蝇腿一样又浓又密,眼帘抹成蓝绿色,眼尾部还扫着金粉的孟妮可走了进来,对着镜子涂银紫色的口红:“麒麟啊,你好好看家,小凡啊,你看好他们两个,我们出去一会儿。” ‘咕噜噜’,饶是胡小凡定力超群,这下也被吓了一跳,四肢在桶里乱划了一气,还是没稳住坐姿,再度沉了下去,呛了一大口水。 等他浮头上来的时候,孟妮可和岳青莲都已经不见了,他惴惴不安地问麒麟:“仙兽大人,刚才那是何妖物?!为什么是孟长老的音调?” 夜店 ‘糖果盒子’里最近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最近夜店一条街出了个出手很阔绰的客人,外表也不错,非常健谈,只要坐下来,说不上三句话,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请他喝酒,而且很受姑娘们的欢迎,往往从搭讪到带姑娘离开不超过十五分钟,但还有一个阴暗的谣言也在流传,跟这个客人出去的姑娘们往往第二天就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店里。 “你想起了什么?英国开膛手杰克?”孟妮可走路的时候随着音乐的节奏妖娆地晃动着腰肢,一路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目光,她大摇大摆地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不顾短裙绷紧的极限,翘起了二郎腿。 岳青莲的妆走的是‘暗黑哥特风’,配上她沉着的一张脸,倒很衬:“好吵!” “所以啦,在这种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大惊小怪。”孟妮可笑嘻嘻地点了两杯酒水,“我虽然没来过夜店,也知道这时候要表现范儿,必须点‘血腥玛丽’!” “你要表现范儿,不如点b52。”岳青莲被舞池上旋转的灯光弄得有点头晕,周围一个个打扮得本来就很‘非主流’的客人在这样的灯光下,更加如同群魔乱舞一般,没来由地让人心烦。 “那不行,喝醉了怎么办。” 这时候不知道dj说了什么,全场忽然响起了口哨声,然后灯光唰地一下打到领舞台上,一个穿得非常清凉的大眼姑娘曼妙地绕着一根钢管开始起舞,全身骨节像松得站不起来,蛇一般地围绕着那根钢管做出充满原始诱惑又匪夷所思的动作,灯光打到她涂了油一般亮滑的躯体上,细腰长腿小翘臀,简直能让所有男人疯狂。 孟妮可肆无忌惮地吹着口哨,用力鼓掌,大声叫好,比旁边桌的男人还起劲,岳青莲半闭着眼养神,反正烟熏妆太重,她睁眼闭眼都差不多。 忽然,丹田内的青色莲花似有警觉,本来平缓起伏的花瓣忽然嗖一下全部竖立了起来,片片如剑,而莲花上方的蛋形光球也隐隐有所异动,红色小点自行搏动了几下。 她一下睁开双眼,飞速地横扫了一下喧嚣吵闹的室内,人实在太多了,只感到有什么危险的预感在脑子里一划而过。 不动声色地侧头对孟妮可说了一句:“来了。” “恩,晓得。”孟妮可自信满满地说,“今儿让你知道知道我的手段。” 说起来青莲宗法宝匮乏,跟陈初那样一出手又是剑又是铃铛又是绳子的世家子弟压根没法比,麒麟好歹还有本命元火,岳青莲好歹有个白玉印,然后就只能靠本命宝莲去对敌,孟妮可虽然一层层地把青莲心诀修得日渐深厚,但始终没有一个趁手的东西好先发制人。 起初,她传授过自己的经验:在灵气外放的同时,利用语言的力量加强战力,于是孟妮可试过了从网上书上搜的一系列咒语,全都没用,包括最简单的‘破’‘灭’‘斩’等等很有气势的单字,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道佛二教通用真言,灵气鼓荡得都能看见掌心的莲花符印明亮如手电筒,但就是打不出去。[] 她真以为也许非要等到孟妮可结成金丹,修成第一朵本命宝莲,才能具有独当一面的战力,不过最近孟妮可似乎在境界上有了大突破,神神秘秘地要给她一个惊喜。 大眼妹结束了表演,神采飞扬地向顾客一一送上飞吻,然后灵巧地跳下领舞台,换了几个热裤辣妹上去接着表演,继续调动气氛。 岳青莲和孟妮可对看一眼,站起身来,向路过的招待问了一句‘洗手间在哪里?’,双双向后走去。 夜店一条街外面看上去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后门出来还是和其他的巷子没什么区别,狭窄,阴暗,少有人涉足,门口堆着几十箱空啤酒瓶,地上湿湿滑滑的,岳青莲捂住鼻子,直接拉住孟妮可跳上了屋顶。 没有等多久,大眼妹阿弯就匆匆从后门溜了出来,一面走还一面用卸妆纸巾擦着脸上的浓妆,露出一张带着几分妖媚之气的俏脸,紧身衣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风衣,四周看了一眼,沿着巷子向更深的地方溜达去。 今夜乌云密布,星月无光,正是做些不轨之事的好时机。 红姐和一个长着三白眼,面相阴郁的男子站在巷子深处等她,阿弯一溜小跑,低声下气地说:“红姐,上尊万安……我迟到了,该打该打。” “说什么呢,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叫我一声姐还这么客气。”红姐笑眯眯地拉过她的手,“你好福气,这位上尊一力承担,要保举你回山跟着阴姹门修炼,在老祖身边做个侍女,还不快快谢过。” 阿弯满脸堆笑,忙不迭地弯腰道谢,三白眼‘上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宽大风衣里妖娆曼妙的身段上,不禁叹了口气:“倒是可惜。” “啊?”阿弯惶恐地看向红姐,后者使了个眼色,亲热地说,“上尊的意思是,你资质本来不错,就是无人教导,在人间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年……阿弯,我知道你是个心气儿高的姑娘,当年小绿和黑皮都看上过你,明示暗示,你都不肯从,宁肯自己一门心思地修炼,这份儿操守,就是难得的,果然如今机会来了。” 说着又对三白眼笑了笑:“上尊要我问你,上次你说的话,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阿弯想抽手回来,却被红姐捏得死死的,一脸惊慌地说:“我全都如实禀告了,不敢有一点隐瞒的地方。(.好看的小说)” “是吗?”红姐惊讶地说,“可是,你说都是陈家那小子干的,只逃出来你一个,可没说当时在场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啊?” 阿弯吃了一惊:“没有,的确只有我们几个,除我逃得快之外,都死在那小子手下了。” “别撒谎,阿弯,红姐我在这城里混了几十年,还看不穿你这点小伎俩,小绿黑皮他们是都死了没错,但是当时被你们雇来的那个小太妹可没死,上尊用了点小手段,就从她脑中搜出了那段记忆,没看错的话,当时包厢里,还有另外一个陌生女人吧,她是谁?” “我……我不知道!”阿弯拼命想抽回自己的手,红姐的手指犹如鸡爪,扣紧在她手腕上,让她挣扎不得。 “不知道?那不是你找来的么?”红姐冷笑一声。 三白眼早就不耐烦了:“小红,何必跟她啰嗦,直接掀了她的天灵盖,问她的脑子倒便宜。” 红姐微微点头:“阿弯啊,我给你铺了光明大道你不走,非要作死,我也保不住你了。” 阿弯一看态势不妙,呼地往地上一滚,转眼变成一条乌黑不起眼的小细蛇,从红姐的爪子里滑落在地,吐着信子正要溜走,却被三白眼用手一指就画出了个土黄色的圆圈,正好把她包裹在里面,逃脱无路。 小黑蛇盘起身子,发出嘶嘶的叫声。 “小小蛇妖,也敢反水。”红姐不屑地说,“待上尊拷问过之后,也好填了我这几日空旷的胃口,聊胜于无嘛。” 三白眼怪笑了一声,伸手去抓圈子里的小黑蛇,忽然从不远处的房顶上跳起来一个人,猛抬手,掌心莲花符印金光四射,随着中气十足的喊声,一道金光,劈面而来! 岳青莲呆住了。 随着孟妮可清晰利落的发音,字随意动,从掌心喷薄而出,气势汹汹地冲到了三白眼的跟前,变成硕大而金光闪闪的一个字,狠狠地盖在他脸上,把他冲击得向后退了一步,正中鼻梁骨,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这个威力如此巨大的,终于能引导孟妮可灵气外放御敌的字。 和孟妮可绣在小玖肚兜上的那个字是同一个。 囧。 岳青莲想自己现在的脸一定也是这个模样。 “什么人!”三白眼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大骂,用手一指,土黄色的圆圈对着这边当空罩下,孟妮可全神贯注,双掌齐出,莲花绽放,两个大大的金字同时击出,啪啪两声,一个击飞了圆圈,另一个又在三白眼的脸上狠狠拍了下去! “囧!” “我求求你了,妮可……”岳青莲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满腔郁闷化作怒火,白玉印冲天而起,红光缭绕,灿烂如朝霞烈日,“我对不起青莲宗列祖列宗,对不起朝歌山一草一木……你是本宗的首席长老啊,居然修成了囧字神诀!” 她狂怒之下发动的白玉印,威力非比一般,不但红姐畏惧地低鸣一声,蹲伏在地,浑身颤抖,眼看就要化为原形,连三白眼都不得不连退了几步,离开红光最烈的中心,扬手从腰间打出一条土黄色的光环,笼罩全身:“你们是哪个正道的世家门下,竟敢和阴姹宗作对!” “哦,我是本市日化三厂的质检员,不过辞职了。”孟妮可得意洋洋,短裙下的长腿一伸,跳到地面上,弯腰捞起被红光波及,奄奄一息的小黑蛇,顺手在她嘴里抹了一点什么,往身后一放:“行了,去吧!” 小黑蛇抬起头,吐了吐信子表示感谢,然后一溜烟地贴着地面跑了。 三白眼伸出右爪,阴森森地说:“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拿了师门一件法宝,就出来现眼!倒是白白给我送来两个上佳的炉鼎,都说现在灵气稀薄,人类杂念丛生,修道资质明显下降,没想到还有如此好货,可以供我涨几百年修行!” 岳青莲站在屋顶上,白玉印遥遥在空,她冷笑了一声说:“就你这样儿的,给我当炉鼎我都不要。” 三白眼闻言大怒,抖手把那团土黄色光环飞到了半空:“放肆!” 带着腥气的土黄色光芒在空中一照,呼地一声突然变大,在她们眼前爆裂出夺目的光辉,却深深带着一股阴暗的晦气,向着白玉印就扣了下去,岳青莲只感到头发短裙都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笼罩,向上反卷了上去。 “破!”她并指一举,白玉印凝立不动,红光迸射,隐隐有金玉祥云在周边簇围,一点都不被吸力所影响,土黄色光环在头顶飞旋不已,一时不能奈何她们。 孟妮可忽然叫了起来:“内裤露出来了!” “呀!”岳青莲尖叫一声,怒气瞬间达到最高值,“破!” 白玉印陡然精神一振,光芒反而不如刚才灿烂,柔和了许多,却更加浓厚,若有实质,流水一般向土黄色光环潮卷上去,转眼把带着腥气的黄光淹没消弭,三白眼狂叫一声,翻身倒地,吐出一口血。 “阴姹宗?”孟妮可长靴短裙,拿足了范儿,缓步走向蹲伏在地的红姐,虽然脸上抹得花里胡哨,但那股女王的气势却是掌握得十成十,“这里不是你们害人的地方,想插进来发财,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够不够!” 红姐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整张脸上就只有血色口红还带着一丝颜色,惨白如死人,忽然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已经完全化为鸡爪的形状,只有鲜红的蔻丹还留有一点之前的痕迹,恶狠狠地向孟妮可面门抓了过来! 三白眼抓住了这个时机,等不及从地上起身,双腿一蹬,直接就横着飞了起来,血雾利爪勾向孟妮可的腰间,孟妮可刚才为了放走小蛇阿弯,走得太靠近了,百忙之中一掌迎向三白眼,莲花闪动,金色字符唰地飞出,但三白眼这一击已经用上了所有力量,势在必得,这一个囧字飞出去虽然结结实实砸在对方胸口,却并没有达到击退的目的,就在她一愣神的时候,红姐身后闪出三道尾翎的幻影,一个人陡然变成了四个,从四面八方向她齐攻而来。 孟妮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了形势,索性四个红姐一个也不管,拼着挨她这一下,也要挡住三白眼的进攻,那笼罩着血雾的利爪隐隐有怪声呼啸,一看就知道被抓一下的后果不堪设想。 岳青莲两朵本命宝莲同时从身后飞旋而出,流星一般飞下来,左右一分,将两个红姐的幻影切得粉碎,再想去攻击另两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闪着鲜红光芒的鸡爪已经快要碰到了孟妮可的脸。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青色剑光从后方呼啸而来,盘绕着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红姐’一圈,干净利落地一搅,另外那个红姐突然顿住,然后在空中咻地一声消失。 而最后剩下的这个红姐被青色剑光搅住,直着脖子发出一声凄厉的鸡叫,颓然倒地。 孟妮可的手掌莲花符印闪烁,感到有人来解围,心下一松,牙关一咬,厉声祭出神诀:“囧!” 金色光芒从她嘴里吐出,还没等凝聚成字形,斜刺里一柄利剑横穿过来,精准地点在三白眼的掌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岳青莲见过陈初不少次,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陈初腰身挺拔笔直,站在孟妮可斜前方一步之地,目光锐利,青虹剑在手,轻轻一昂下巴:“又是你?” “小辈!你们以多欺少!你们仗势欺人!”三白眼的利爪被青虹剑抵住,往前抵不动,往后一撤陈初必然会趁势追击,葫芦里的光丸前几天已经被陈初削成了碎片,看家的宝环刚才被岳青莲重创,一时也发动不起来,他也只能僵立原地,嘴上痛骂:“别以为就你们有师门,待我家师长前来,将你们统统炼成魂器!” 孟妮可呼出一口气,对陈初竖起拇指做了个表扬的手势:“跟这种硬骨头斗,才是正经的降妖除魔,不要跟一些小妖怪过不去,对吧?” 陈初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是盯着三白眼,冷冷地说:“既然如此,就不等了!” 说完他反手一削,青虹剑似有灵性一般,随心而动,剑光吞吐在三白眼利爪上狠狠划过,将那一只笼罩着血色薄雾的利爪给横切了下来! 联手对敌 三白眼惨嚎一声,断掉的爪子落在地上,紫黑色的血喷溅出来,他抽身向后就要逃跑,孟妮可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吐气亮掌,闪亮的金字旋转着砸到了他脸上,砸得三白眼一个踉跄,跌回地上的泥水当中去,陈初抢步向前,正要一剑刺下,三白眼一口血喷到空中,构成一团红色屏障,虽然薄到近乎透明,却令陈初如临大敌,七道剑光刹那护卫全身,红色屏障如一块布在空中抖动着包裹过来,正要扑上陈初的身体,空中两朵青色莲花飞旋而至,水波潋滟,柔和的光华照耀之处,血雾发出滋滋的怪声,转眼化成一缕黑烟被风吹散。 这一切不过是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发生的,三白眼跌倒在地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哆嗦着向后爬去。 陈初剑尖指着他,俊脸上满是杀气:“最近这里流传的少女失踪一事,是不是你干的?!” “不——不是!冤枉啊!”三白眼完全没了刚才的骨气,捧着断腕惊慌地叫,“我家宗主治下严厉,要是我不干正事沉溺女色,待师长驾临就死定了,那是万万不敢的!” “正事?”陈初挑起地上的断爪,目光凌厉,“这上面新鲜的血气,我还闻得出来!” “不……不要杀我……”三白眼恐惧至极地求饶,“阴姹宗也是道盟的一员,凡我有甚错处,也该由我师门处置,你……你一个小辈,怎可擅作主张!” 陈初扭头看了屋顶上的岳青莲一眼,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岳青莲顿时有些为难,这个道盟,又是什么非法组织?似乎还有严密的规则?她作为闲散在野党修真人士,在这种时候,是不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看她不说话,孟妮可也不出声,陈初似是下了决心,回头冷冷地一挑下巴:“你挑衅陈家,企图暗害陈家在世俗的代理人,就是扯到天上,我杀你也没有错处!” 说完,他剑光一抖,向三白眼当胸刺去。 三白眼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敢下杀手,眼睛一翻,狠声道:“小子!爷在阴间也饶不了你!”说着没断的那只手一扬,五道寒光在夜色里细如牛毛,几乎看不清,向陈初飞来,同时嘴一张,吐出一颗暗黄色的光球,滴溜溜地转动着,飞上中天,光芒突盛,似要发生核裂变一般。 “速退!”陈初脸色大变,七道剑光左右飞出,四道迎向那细细的寒芒,三道迎风劈向飞到空中的暗黄色光球。 孟妮可的囧字神诀还没演练纯熟,砸人脸那么大的目标是绰绰有余的,但对付这种细小的芒刺,就失了手,金光大字飞出去之后一根都没网到,嗤啦一声,陈初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肩头鲜血四溅! 岳青莲早在看到那颗暗黄色内丹的时候就知道不妙,心念一动,白玉印飞旋压下,上有红光逼迫,下有三道剑光钳制,暗黄色内丹被憋屈在一个极其有限的范围内,像有生命一样四处乱撞,却始终突破不了白玉印笼罩的范围。 三白眼趁陈初稍一分神的时候,爬起来一拍地面,整个身体贴着地飞掠出去好几米,眼看就要潜入黑暗之中逃脱。[] 陈初目光一紧,再不迟疑,一步跃上,青虹剑浩气如虹,剑光暴涨,从三白眼后心直贯而入! 三白眼踉跄了一下,挣扎着要继续逃跑,这时候陈初练剑带人一起杀到,手腕一振,青虹剑沿着剑光穿透的轨迹插入了三白眼的身体,冲力太大,直接把三白眼给钉在了地上! 紫黑色的血汩汩流出,在地上流淌成了一大片,血腥之气混杂在夜风里迎面扑来,孟妮可倒退一步,脑子里某些不太好的记忆又浮现出来。 岳青莲也是脸色煞白,但她一直强撑着,直到白玉印下那颗暗黄色光球渐渐湮灭了光芒,变成一块如玉般半透明的球形石头,看着并无威胁了,才慢慢收回白玉印, “妮可,没事吧?”她依然站在屋顶上,高声问了一句。 “没事。”孟妮可故作轻松地说,“那位小兄弟,你这次神勇得很嘛,多谢援手了。” 陈初拔出长剑,抖去血滴,青光一闪,重又绕回右臂上,向她们走过来,淡淡地说了一声:“你们也救过我,这一次算还情了。” 说着,他抬头召回三道剑光,那粒在空中飘浮的暗黄色玉一般的球体失去了支点,向地面落下,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摊开手掌递向孟妮可:“这厮也有三五百年修行,拿去吧。” “呃……这个,算了。”孟妮可不是个很有洁癖的女人,但一想到不管是金丹还是内丹,都是从肚子里剖出来的,就有点犯怵,摇手说,“你自己留着吧。” “上次蒙姑娘仗义赠药,这就算是回礼。”陈初见她不要,随手一抛,暗黄色玉球划了个弧线落到屋顶上岳青莲的脚边,“不必客气了。” 岳青莲无言地捡起那颗球,在心里痛骂:谁再说陈初和夏英杰是亲戚她跟谁急!小伙子虽然又死板又带点傻缺,但最起码的不占便宜,救过他,他就想着要还情,给过他药,他就想着回礼…… 陈初扭头查看了一下自己肩上的伤口,微微皱眉,伸手从衣襟下摆撕了一条黑色粗布,在伤口处绕了一圈,用嘴咬住一头,草草地包扎着。 “这样不行的吧?要不要去医院?”孟妮可恻隐之心大发,走上来帮他,陈初向后躲闪了一步,俊脸上毫无表情:“我自己可以,不劳姑娘。” “切!我帮你打个蝴蝶结而已,你以为我有什么灵丹妙药啊。”孟妮可悻悻然地说,“外伤的话,不处理好很容易引发运动障碍的,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好了。” “这种小伤,何足挂齿。”陈初淡淡地说,又是举拳一揖,“两位姑娘,那边的鸡妖腹中定也有内丹,不要浪费了,告辞!” “喂喂!”岳青莲急忙叫住他,“你是不是闹别扭离家出走了?” 陈初停住,冷峻的双眼扫了岳青莲一眼:“和姑娘何干?” “是和我没关系,不过我想劝你两句,小孩子不要这么容易闹别扭,到最后吃苦的是自己,别人都给了你台阶,你顺着走下去就好了,何必要闹得这么僵。[.超多好看小说]”岳青莲小心翼翼地没敢提起夏英杰的名字,她十分担心这个名字一出口,陈初会马上陷入狂暴状态。 陈初闭口不言,五彩斑斓的霓虹照耀下,他抿着嘴的样子十分好看,整个脸的轮廓清晰鲜明,包括眉间桀骜不群的一抹傲气,现在看起来都顺眼多了。 “好啦,既然刚才都并肩作战了,也算同谋,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吃个夜宵,聊聊天如何?”岳青莲试图缓和气氛,扯开话题,“你那个跳来跳去的功夫蛮厉害的,还能在空中停留,怎么做到的?可不可以交流一下?” 她是能凭空悬浮,但是做不到一边战斗一边漂浮,心神稍一分,脚下就没了准,十次有九次会掉下来,除夕之夜对付那个五光转月轮的家伙,所谓穿着裙子怕飞起来走光只是她的托词,事实是她怕一飞起来再掉下去,会让对方把大牙都笑掉。 可是陈初明显还没到金丹期,却在空中来去自如,如神仙一般,这让她好生羡慕。 陈初唇角一翘,露出似有似无的笑:“那是我临平山陈家的蹑空法,倒也没什么奇怪的,陈家不限外姓徒,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就教你这招无妨。” “什……么?什么?!”岳青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头向孟妮可求证,“妮可,他说什么?!” 陈初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微一侧头说:“带艺投师,这在修道界也属常见,姑娘可以照旧修炼你家传心诀,我并不干涉。” “带你妹!修你妹!干你妹!”岳青莲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咳!”孟妮可憋笑憋得有些辛苦,只能咳嗽一声提醒宗主注意言辞。 陈初淡淡一笑:“那想是姑娘并无诚意,告辞。” 说完他看了孟妮可一眼,又说:“我也想劝姑娘两句,衣着如此暴露,成何体统!本来好好的面目,何必抹得跟妖孽一般,碍眼!” 孟妮可发着抖抬头问岳青莲:“什么?他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岳青莲捂着太阳穴蹲了下来:“把你的怒气值攒到杀鸡取丹上,咱们赶紧走吧……下次再见到这小子,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强敌,我们先联手扁他一顿要紧!” 孟妮可看着天边陈初飞跃而去的一点青光,感叹地说:“临平山,出的都是神人啊!” 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修真者,不管晚上有什么娱乐身心的项目,白天都必须神清气爽地投身到工作中去,彻底完成角色之间的完美转换。 岳青莲捧着一杯咖啡,靠在椅背上,恍惚地想着前天夜里的那一场恶斗,再看看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文档报表,真是有点人格分裂的感觉。 虽然理论上她的确是来给顾景行私人‘顾问’的,但彼此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如果富洋金控真的需要顾问,金融圈里大把资深人士都待价而沽,何必找她一个小小的前项目主管。 起初,她也只抱着来应和一下顾景行追求的目的,毕竟顾景行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不轨的地方,把她安顿在自己办公室旁边,也没有因为近水楼台就每天泡在这里聊天增进感情,每天只是刚上班的时候过来问候一下,说不上几句话就走,傍晚有时会过来问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餐,没有给她更多压力。 只是桌面上小小彩瓷花瓶里每天都会更换鲜花,无一例外都是淡色系的,在办公室的空间里弥散开清幽的香气,让她看着枯燥数字的时候,偶尔会想起顾景行的微笑。 不过今天,她必须要主动地去找顾景行谈谈。 放下咖啡杯,她起身离开办公室,顾景行的房间就在不到十米的地方,外面格子间里,直属部下都在忙碌着,也许有人看见她走过来,却完全不加干涉。 伸指轻巧地在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回答之后她推门进去,深吸一口气,慎重地开口:“顾先生,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顾景行坐在大办公桌后面,把手里的笔放下,站了起来,同样很慎重地问:“什么事?” 凝视着他那还没从工作中彻底脱离的一双带有凌厉色彩的黑眸,岳青莲越发加重了之前的怀疑,她斟酌了一下字句,说:“我看资料的时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顾景行微笑了一下:“这是你多年来的业务范围,当然熟悉。” “不,这资料来自懋华,对吗?”岳青莲看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反应,“要和富洋合作的公司,是懋华,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 心情出乎意料地很平静,一点都没有被利用的羞恼,或者说,她心里明明也很清楚,在这么大的项目上,自己真的是个无足轻重的人,顾景行得傻到什么程度才会想起来利用她找出懋华的底牌。 “不错,是懋华。”顾景行爽快地承认,“我把有关这方面的标记给删除,是为了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 他这么直白地说,倒让岳青莲有点不好意思,苦笑了一声:“顾先生,没什么好负担的,我已经从懋华离职,就算现在我是富洋的正式员工,我也可以毫无障碍地投入到这个案子中去,这才是合格的金融从业者的职业素养,你不会以为,我这么脆弱吧?” 顾景行笑了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放松地交抱起双臂,向后半靠办公桌:“但你现在不是富洋的正式员工,基于朋友的立场,我不想你难做。” 说着,他忽然热切地问:“青莲,有没有兴趣加入富洋?真的,你考虑一下?” “呃……那个,暂时就算了,我最近还挺忙的。”岳青莲婉拒。 于是顾景行耸耸肩,摆了个‘我就知道如此’的脸。 “不过,顾先生,懋华最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笔动作?十五亿啊,风险太大了。”这正是岳青莲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新任风投部部长周浩,那真是一个滴水不漏算无遗策的人才,做风投的从来都是风险和收益并存,他严谨慎密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步步稳扎稳打,不可能上任伊始就甩出这么大一个项目,除非懋华的资金流出了问题……不过这也不可能啊,曹向南给懋华留下的是经营良好的局面,不存在亏损的问题,秦明川也不是败家子,他现在刚当上ceo,难道不是应该小心谨慎地从中等项目开始做起,先稳固这上任第一年的收入给董事局好看才对吗?如果要拼尽全力孤注一掷的话,那把周浩换成何烨不是更合适。 顾景行摸了摸下巴:“在这间屋子里我对你可以不保密,秦总的确需要资金,他对我说,是因为其他方面的原因,还说,不信的话可以来问你,是不是他最近有很大笔的支出。” 岳青莲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想起了那二十毫升灵液。 那也不过才一千三百多万啊!就算加上给刘大小姐开舞会,撑死两千万到头了。 不,应该是还有别的支出……如此大的数目,应该是在凡人认知之外的,只怕又是修真界的事,没错。 她越想越真:刘少主入魔,断臂,肯定修为大损,鬼知道需要什么灵丹灵草来修复,家族里对于他这个年轻的少主本来就蠢蠢欲动,入魔之后想必更有不满,不得不借着女儿开舞会的机会拉拢各方修道人士,但人既然修了道,对于男女情爱,其实也看的不是很重,何况刘小姐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的大美人或者修真资质突出的才俊……必须加上更多的筹码。 每一件事,都要用钱,然后这笔开支就压在秦明川身上……她闭了闭眼,终于理解了夏英杰为什么连一分钱都要省下来,为什么那么爱占小便宜……为什么越来越远离结婚生子组织家庭的生活。 的确,修真的大坑,那是永远都填不满的,他不是拒绝了自己,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抱着结婚的打算,不是因为自己不合适,而是所有的女人都不合适! 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顾景行以为自己说中了什么,走过来握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青莲,是有什么麻烦吗?” “啊?哦,不是。”岳青莲笑了笑,“既然是这样,那就好解释了。” 她点了一下头:“我回去继续看资料。” “嗯,放松点,别有想法,如果有什么问题,仅管来找我说。”顾景行轻轻地紧了一下她的双肩,然后放开。 岳青莲想了想,还是坦率地说:“顾先生,我想跟你说明一点,以秦总的能力,就算他在这个项目里埋伏了什么后手,那也是我看不出来的。” 被迫承认自己能力有限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但既然顾景行找她来‘顾问’,她就不能只念旧情,而大包大揽自己慧眼如炬,能够一眼识破任何设局。 出乎她的意料,顾景行愉快地笑了起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额头靠过来,亲密地在她额上轻碰了一下,飞快地离开,没有更多的接触却暧昧无比:“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有点事做。” 泡吧偶遇 “你说,我离职之后,是不是脸上整天挂着一张‘我无所事事,我无聊’的招牌?”岳青莲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看着面前一杯金黄色泡了一片柠檬片的不知名鸡尾酒,很忧郁地说。 高彤一口喝干自己面前的红酒,敲敲桌面让酒保再来一杯:“你知道在一个加班当吃饭的白领面前说这句话,有什么后果吗?” 岳青莲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那我约你的时候,你还说有空,不必为友情牺牲到这种地步吧?” “我是有空啊,凌晨一点半要和美国那边开视频会议,通讯网管部门的人都在陪着呢,我一点必须到公司监督,可是十点半才能从公司出来,这段时间去酒店开个房间也睡不好,不如过来跟你喝杯酒,然后再回去。” 岳青莲捧着头:“我都开始怀念起这种生活了……” 额头上被顾景行碰触过的地方还留着他温暖的体温,就像他不是只碰了一下,而是久久地和她额头相抵,流露出一股亲密无间的感觉。 “没办法呀,秦总都熬着,我们哪能不鞠躬尽瘁呢。” 岳青莲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如果不涉及机密的话,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最近公司资金是不是有点紧张?削减开支,减薪,裁员什么的?” 照理说,一个公司的资金是否出现问题,财务总监最清楚,可是行政总监却更加能直观地面对所有细微的开支,是增是减心里都有数。 “没有啊。”高彤显得很诧异,“还和以往一样,最近也没有什么大的开支,怎么会紧张呢?秦总上任,还给部分员工提了薪。” “哦,那我听到的八成是谣言了。”岳青莲叹气,如果真的在公司运行成本这种开支上做文章,倒没准是秦明川下的套,故意做给顾景行和圈内人看的,秦明川是曹向南一手培养的接班人,就算资金出现问题,他刚刚上任,绝不会在这种能被人轻易看出来的地方节省,她了解他。 那就是说,资金流是真有问题。 “谣言嘛,金融街谣言日盛。”高彤有些不放在心上,“男人八卦起来,也不比pa小妞们差。” 她们所处的是离金融街不远的一家慢摇吧,气氛还是相当和谐的,女歌手在台上用漫不经心的腔调唱着英文歌,客人大多在特地装修成蛙卵一般的散座里喁喁细语,偶尔发出轻轻的笑声,舞池里的人也不多,没有摩肩擦背的喧闹,灯光虽然灿丽却并不刺眼,从她们进来也有几个男士试图搭讪,但都是通过酒保隐晦地提出邀请,没有冒昧地走过来直接开口。 所以,当忽然有个男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高彤身边的高脚凳上的时候,两人都吃了一惊。 “美女,介意不介意我看一下你的手相?”来人笑嘻嘻地说,“先看你的面相,去年刚刚遇上一次大劫吧?” 高彤冷静地对酒保招个手:“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位先生。” “嗳,这很不必!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既然你还单身,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桃花运什么时候来?” 高彤懒得听下去,正要高声叫保安,被岳青莲拉住,然后她慢慢推开遮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探出头来:“没事,我认识这位先生,哦?” 来人呆住了,过了半天才低吟一声:“无上太乙天尊!原来是姑娘你!昨日纵情男女欢爱,今日沉溺酒色世界,浑然忘却修道者本色,是何道理!?” 岳青莲上下打量着他,还是扎着马尾,但身上的衣服换成了色彩斑斓的黑色t恤和卡其布裤子,手绘得花里胡哨的帆布鞋,看上去很有几分艺术男青年的感觉。 “道长,佩服啊,这才几天你就彻底融入世俗的大染缸,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岳青莲似笑非笑地说,“看你搭讪这么游刃有余的地步,想必也实战过很多次了吧?” 马尾男微眯双眼,得意地说:“不值一提,雕虫小技尔,凡人就是这样,一听到说算命,立刻就感兴趣,其实,就让他们知道了未来的命运又能如何?何况我都是捡好听的说上几句哩。” 岳青莲肃然起敬:“道长莫非姓周?” “哪里哪里,敝姓王,小地方出身,比不得周家桃李遍天下,天机尽掌握。” 岳青莲点点头,对高彤说:“报警,说那个在夜店一条街流窜多日,宣传封建迷信,诱拐无知少女的骗子就在这里。” “哎哎哎!何方女修,忒地心狠!”马尾男大惊失色地说,“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开了你们几句玩笑,就这般不依不饶起来!” 高彤感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你这种人也泡夜店?” “姑娘何出此言,万物平等,草木禽兽,皆可得道,为何道爷就泡不得夜店了……话说回来,姑娘目光清亮,骨秀气直,倒是一个修仙的好胚子。” 高彤端起酒杯,没有喝,笑眯眯地说:“上次也有个老不修这么说我认识的一个姑娘的,你想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不说也罢。” “我说,王道爷,那个到处流传的神秘客人,真的是你啊?”岳青莲脸上虽然还在笑着,但丹田内的青色莲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你把那些小姑娘都怎样了啊?听说凡是跟你出去的姑娘,没有一个回来的。” “无上太乙天尊!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堂堂正正的世家出身,怎么会为难那些一时被迷,堕入风尘的姑娘,无非是带到僻静之处,一番点化,她们幡然悔悟,回父母身边,或者去做清白营生去了,嗳,这也和当年洞宾老祖点化白牡丹一般,是桩大功德哩,日后必成佳话。”马尾男摇头晃脑地说。 这时候岳青莲突然看见韩骏出现在酒吧门口,隔着大厅挥挥手,然后向这边走来。 高彤也看见了,呻吟着说:“完了,八成是提前了。”说着翻包掏卡结账。 “我请,你去吧。”岳青莲急忙说。 韩骏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微微的倦色,简单地说:“高总监,秦总说会议提前到十二点半,让我来接你回去。”说完对岳青莲点个头算是招呼。 “好。”高彤从凳子上跳下来,抿了抿头发:“弗萝拉,拜拜,下次有空再约。” “ok,路上小心。” 大家真的是很忙的样子,岳青莲忧郁地想着。 马尾男咳嗽了一声:“既然是姑娘请客,那道爷也不客气了,招待,先给我来一瓶强尼走路是也。” “呸!”岳青莲心想夏英杰那样的人难道是修真界常态?怎么一个比一个爱占便宜,“道爷,这就太不厚道了吧?” “看你日前和那小修出双入对,名车美人,非富即贵,何须在意这点小钱哩?岂不闻相见就是有缘,说不定日后见面,道爷还能助你一次半次的。” “免了,我不敢耽误道爷点化风尘女子的大功德。当然如果你要想点化我……我不介意报个警什么的。” 马尾男晒然一笑:“姑娘,目前城里风云变幻,气氛紧张,正该是我辈中人团结一心,使外敌无机可趁的时候,何必把话说死呢?” 岳青莲思索了一下:“道长,你是新来城里的?” “然也。” “你不会也是为参加刘小姐的舞会而来的吧?” “然也。”马尾男一口承认。 岳青莲上上下下地看着他:他这身‘不羁的艺术气质’,没准正好合了刘小姐的胃口也说不定。 马尾男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会那么巧,你就是刘家千金吧?” 岳青莲无奈地说:“我要是刘家千金,怎么也不会选你啊。” 她要是姓刘,六年前……不,秦明川回国的时候,早就一把抓住不放。 秦明川既然是家族外围,会不会他的婚姻就是这样的?上学,出国,留学,家族包下了一切费用,同时,也包下了婚姻? 那为什么,最近两次见面,他都没有戴那个婚戒呢? 三月十五号,天气晴好,带着初春寒意的夜风拂过酒店门口的花木,一辆辆名车鱼贯开入,走下来的客人们五花八门,让服务人员瞠目结舌,大开眼界。 在迎进三个身穿长袍,仙风道骨,头挽发髻的不明年纪男士和一群膀大腰圆,阿玛尼西装就像绑在身上的壮汉之后,再开车门的时候门童几乎要欣慰得叹气:多么正常的一位女士。 岳青莲不得不接受顾景行派车来接她的好意,因为她实在不能想象自己穿着晚礼服蹬着十公分高跟鞋坐在小丰田里踩油门刹车的光景,好在,顾景行只是派了司机和车,自己体贴地没有出现,不然,在刘小姐的招亲舞会上,她和最热门种子选手之一同车而来,并肩出现,一定会被认为是挑衅的吧。 司机是那个见过的年轻男人,耳朵上戴着单边的红宝石耳钉,在她身后摇下车窗,笑着说:“岳小姐,我就不进去了,在停车场等您,如果不需要的话,对门童说一声就好。” 岳青莲当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沿着门口铺的红地毯,款款地向里面走去,不是她有意要装淑女,实在是十公分细跟高跟鞋有点挑战她的能力了。 高彤和几个公关部的员工在宴会厅门口接待客人,脸上一如既往挂着从容优雅的笑容,看着岳青莲走过来,那笑容里终于多了一丝真心,伸出手把她迎到一边:“弗萝拉,今天很漂亮!” “谢谢。”岳青莲由衷地说,“格瑞丝,你也很美……不过,我们这样,是不是会抢掉女主人的风头,这不太好吧?” 她的晚礼服好歹还是走清雅路线的,高彤一袭酒红色贴身小礼服,身段玲珑美妙,肤色洁白如凝脂,首饰并不繁复,只颈上细细的白金链配了一颗单粒美钻,宝光四射,却充分衬托出她红唇贝齿,艳光逼人。 拉住岳青莲的手,高彤悄声说:“刘小姐给自己设定的风格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超凡脱俗。’正需要我这样俗气富贵的做她的陪衬,哈哈哈。” 岳青莲伸了下舌头:“侍候大小姐是件苦差事吧?” “其实也不比上班更辛苦,真的。”高彤看四下无人,更加压低了声音:“据说,只是据说啊,大小姐在家里发脾气,为了这个舞会,砸了一屋子的古玩陈设,弄得刘先生都吼出了‘你要是不去,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这种话,后来也不知道秦总是怎么办到的,能让大小姐乖乖地来了。” 岳青莲心里酸酸的,说了一句:“秦总一向很有能力。” 高彤忽然对她使了个眼色,换了正常的音调说:“好久没见了,忙过这一阵,什么时候约出来吃顿饭吧,夏装也快上市了,要不要去香港过个周末?” “好啊,我最近正闲着呢。”岳青莲愉悦地说,不用回头她就知道秦明川已经来了,脚步声像是踩在她心上,一步步那么清晰。 “小岳。” 她迅速转身,心里七上八下,却露出最完美的微笑:“老大。” 秦明川穿着一身黑色晚礼服,风度翩翩潇洒不群,就像她记忆中的一样,只是更加沉稳镇定,向她点了点头:“你来了。” “是啊。”岳青莲陡然有点紧张起来,虽然在店里在车里都已经千百遍地确认过,自己这一身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但面对秦明川,她又忽然忐忑起来:领子的角度正常吗?裙摆没有皱吧?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想在秦明川面前露出最完美的一面,让他看到自己所有的努力。 秦明川的眼神在她这边一掠而过,没有更多的停留,反而转向高彤,微皱起眉头说:“高总监,麻烦你去看一下刘小姐,她似乎有些情绪激动。” “好。”高彤点点头,对岳青莲说声失陪,转身就要走。 这是什么大小姐脾气啊!舞会近在眼前,客人们都进门了,一切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这个时候闹起情绪激动来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吧。”岳青莲不假思索地说。 高彤站住,回头看秦明川的意思。 秦明川伸指揉了揉眉心,掩盖不住微微的疲惫和倦色:“好吧,都是女孩子,说话更容易一些,拜托你了,小岳。” “我尽力。”岳青莲答应了一句,匆匆赶上高彤,两人一起向后面的休息间走去。 一朵桃花 酒店附设的休息室门口站着公关部的员工,酒店的服务人员,都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看见高彤过来,如遇大赦,低声上来汇报情况,高彤听了几句就挥手让她们离开,看着奶油色的大门,深呼吸了两下,喃喃地说:“真像是婚礼现场,新娘突然变卦的感觉。” 岳青莲失笑,但转念又一想:如果是婚礼的话,新郎会是谁? 没等她想完,高彤已经敲敲门,用温和悦耳的声音说:“杏子,是我,我进来了?” 还好,没有听到歇斯底里的叫骂,高彤略略放了点心,小心地转动门把,推开了门,若无其事地说:“我和弗萝拉过来看看你,准备好了吗?” 岳青莲跟在后面探头进去,还好,房间里也没有东西被破坏的迹象,几件礼服挂在穿衣镜旁边,暗香浮动,衣服上的珍珠和打开盒子里的配套首饰在柔和的灯光下交相辉映,满室弥漫着奢华矜贵的气氛,刘杏子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罩衫,长发挽成一个公主髻,一动不动地伸着腿坐在桌子前,面前摆了足足有几十朵鲜花。 她是侧坐,出神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两个人进来,也没有什么表示,更没有岳青莲害怕的情绪失控大吵大闹,反而像是很淡漠,好像今天这个舞会她不是主角,只是个路人,外面那么热闹的气氛都和她无关。 “怎么了?”高彤走过去,俯下身柔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首饰不配搭?没关系,还有一点时间,我立刻派人去换。” 刘杏子终于开口了,抬起眼说:“缺一朵戴在头上的花,这些都不合适。” 她的声音越是平静,这句话就越是奇怪。 高彤笑容没变,拉着她的手安慰了一句:“没关系,这就叫人去准备,你喜欢什么样的?” 刘杏子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沉重地问:“我喜欢?我喜欢有用吗?我想穿着这件我最喜欢的衣服,把这个可笑的发髻拆散,披着头发,什么首饰都不要,就戴一朵花,光着脚出去参加舞会,你会允许吗?” 岳青莲目光隐秘地扫了一眼大小姐的衣服:一件看不出是麻还是丝的宽松连身裙,毫无腰身曲线,下摆在膝盖附近,剪成不规则的边缘,两只鞋头镶着碎钻的礼服鞋被踢在一边,光脚踩在地毯上,这样子在家里坐着一定显得悠闲又适意,但舞会难道不就是穿着一口水都不敢喝的衣服,踩着把脚磨得生疼的高跟鞋,还要抬头挺胸显得神采飞扬……就像刚才的自己,被店员狠狠勒上束腰的时候差点尖叫出声。 “杏子,这不是我允许不允许的问题。”高彤耐心地说,“重要的是你自己,我们都希望你能以最美好的心情度过今晚,这是你的舞会,不是别人的,只要你觉得可以,那就可以。” 刘杏子不做声了,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后的岳青莲身上,后者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维持着微笑,静静站在原地。 “我曾经很瞧不起像你们这样的上班族。”她把目光又转回高彤身上,冰冷地说,“每天都为生活奔波,蝇营狗苟,做着完全不是自己喜欢的事,根本也不开心,就靠着买名牌互相攀比之类的事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获得一点可怜的快乐。” 高彤保持着微笑,岳青莲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小腹。 “你们每天早上都要按时到公司报道,从无例外,日复一日都把自己锁在钢筋水泥的建筑里,在你们忙得喝水都没时间的时候,我在江边的小客栈阳台上,晒着太阳,泡一壶酽酽的茶,悠闲地看着江里的流水,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你们一天24消失被无休止的工作塞满的时候,我站在金黄的油菜花地里,闭上眼睛,张开双手,感受风从脸上擦过,听着大自然的声音……那样的生活多美好……无拘无束,随心所欲,没有套路,没有规矩……我无比感谢我的母亲把我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有足够的宽容心让我维持这样的生活。” 她的目光慢慢变得悲痛:“可是我错了,不是父亲足够宽容,而是时机没到……当这个时机到来的时候,我也必须要走回他给我规划好的道路,遵守圈子里的规矩……从来就没有什么自由!只是没到失去的时候!” 高彤再度安慰地握紧她的手:“杏子,你有点紧张了,我叫人给你端杯喝的好吗?” “不用了。”刘杏子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转向岳青莲:“现在我忽然很羡慕你们,你们头脑清醒,思路明晰,始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得到什么,你们可以在角色之间迅速而完美地转换……白天无论多么辛苦多么憋气,你们都能用一点在我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情,哪怕是我看不起的名牌衣服鞋子……你们一样会觉得那不值什么,但是可以让你们快乐,这就足够了。” 她忽然笑了:“然后你们就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么高兴地来参加我的舞会……原来这才是生存的规则,一直是我错了……” 高彤感到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在颤抖,她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刘杏子的肩膀:“好了,杏子,舞会快开始了,今晚你是最美的,记住了。” 刘杏子仰起脸,看着她,点了点头,忽然开口说:“我准备好了,让她们进来帮我穿衣服吧!” “好姑娘。”高彤笑了笑,站直身体,“我马上回来。” 她向门口走去,岳青莲不知道该说什么,咳了一声:“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弗萝拉,谢谢你,可以帮忙看一下首饰,哪套比较适合杏子。[]” “好吧。”岳青莲无可无不可地说,走过去拿起一套转身向刘杏子展示:“红宝石怎么样?可以把你的肤色衬得明亮一点。” 刘杏子看着她手捧盒子里鸽子蛋般大的红宝石,澄澈鲜红,如晨曦明霞一般地美丽,眼睛渐渐湿润起来,笑着说:“很好看,对吧?” “是啊。”岳青莲拿得离她近了一点,“戴起来试试?” “不用了,就这套吧。”刘杏子转身看向桌面上堆满的各色鲜花,“但是……我还是想在头发上插一朵花,一样……来自大自然的东西,你帮我挑一朵,好吗?” “好啊。”岳青莲小心地把盒子放回原处,走到桌前,刘杏子起身让开,忽然在她背后问了一句:“岳小姐,你爱过某个人吗?” 岳青莲的手抖了一下,心慌意乱地说:“没有,没遇见合适的。” 刘杏子轻轻笑了:“我又没问你结婚的对象……不过,也是啊,像你这样精明的白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话,是不会放轻易放感情在男人身上的,你们都太理智了……我喜欢一个男人,可是不能嫁给他……但我还是喜欢他,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他,只要他在场,我的眼睛里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但又有什么用呢,今天是我的舞会,我会很漂亮……我越漂亮,就离他越远……” 八成是哪个‘旅途中偶遇’的文艺男青年,岳青莲怅然地想着:是啊,刘小姐必须要嫁给修真家族的人,她是可以自由选择,但上天已经给她的‘自由’划下了一个圈子。 她忽然就想起了顾景行。 这时候高彤已经带着人回来,刘杏子低声说了一句:“请……给我挑一朵最美丽的花。”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更衣室。 高彤没有进去,舒了一口气,走过来用眼神询问岳青莲有没有突发情况,岳青莲做了个让她放心的手势。 “我去给杏子弄点喝的,你要什么,弗萝拉?”她笑着用正常的语调说。 “咳,你看我这样子,哪还能喝得下一口水。”岳青莲向她展示自己被束得紧紧的腰部。 高彤摇头走了,岳青莲回身看着堆了满桌的各色鲜花干花,咬咬下唇,飞速地做了一个决定。 刘杏子在一群姑娘的簇拥下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朵花。 似乎是桃花,但殷红的重瓣层层叠叠地盛开,比普通的桃花大了一圈,还散发着桃子的清香,娇嫩的红色像一团活的火焰,在岳青莲柔美的指上俏丽地燃烧着,透出一股张狂飞扬的生命力。 “这……这是……” “我挑的,好看吗?”岳青莲把手里的桃花向她递过去,“我觉得很配你。” 刘杏子不相信的目光落在她身后桌面上剩下的鲜花上,喉头动了动,终于还是咽下想说的话,笑着说:“好看,谢谢。” 岳青莲是在刘杏子离开休息室之后过了一会才走出去的,在宴会厅旁边的走廊里,她静静地驻足,看着刘杏子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秦明川陪伴在侧,一批一批大约不是这个世家就是那个宗派的前辈带着年轻一点的子侄居然很守规矩地排队挨个上前寒暄,大小姐心情很是不错,带着矜持的微笑,有时候点头致意,有时候低声说几句话。 她个子高挑,穿着高跟鞋更是气势十足,配上奢侈华贵的礼服,全套红宝石镶钻白金首饰, 雍容如公主,髻边的红桃花不但丝毫不显得俗气,反而给她本来大眼高颧方下巴的脸增添了一抹艳色,整张脸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怪不得那些‘青年才俊’们一个个不管不顾地往前拼命搭话,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像最好今夜就举行婚礼,速战速决。 这时候岳青莲听到靠近侧门的这边有人说话:“小刘这一招狠啊,本来他老子死了,他太年轻压不住众,我还以为,肯定要借助那几个老家伙的力量,少不得低声下气地交出一部分权力换取自己的位置稳固,现在你看看……众星捧月啊!” “所以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小刘今年……约莫有六十吧?还是个小娃娃,刘老头子也硬是要得!本来谁都以为他前两个儿子都夭折了,肯定是绝后,将来刘家这族长位子得留给老三,谁想到他三百九十多岁的时候,还能再生出个儿子!老三一气之下,倒走在了他前头。” “刘家几个长老,现在就数王七最有势力吧?亏他之前还得意洋洋,好像小刘不得不依仗他,他才是刘家中流砥柱一样。” “呵呵,我跟你们说,小刘曾经之前向王七暗示过,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家的几个孙子之一,王老七,牛啊,拒绝掉了!说要吊吊小刘的胃口多挤一点东西出来。现在你看,你看,那几个小子,蚂蚁见了蜜一样,围着刘小姐献殷勤,都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哼,哪里就轮到他们啦?一个个要貌都胡子一把,要才连金丹都没修成的,我还是看好终南王家的那个小子。” “那个黑不溜秋的小子?要是那样也行的话,我金家的几个也不差哩!” “得了吧,你们正一道嫡系张家的不来,派你们几个练外丹的过来瞎扯蛋,刘小姐是斯文人,大家闺秀,又一直生活在城里,谈婚论嫁讲究那个那个气质,浪漫的,懂伐?就你们家那几块料,倒是刀枪不入,有啥用?她摸一下都嫌手疼。” “唉,失策失策啊……你说现在我千里传音让张家几位少爷马上过来,还来不来得及?” “哈哈,老金,识货喏?你也看出那朵桃花不俗之处了?跟你说,这朵花绝对长在万年桃树上,说不定还是什么鸿蒙异种,张家不是最考究桃木剑?要是能用一块万年桃木制成桃木剑,那可真是……镇山之宝又多了一样。” “早干什么去了?就算几位张少爷能赶过来,舞会也结束了,人家是招女婿,不是卖白菜,没赶上这一拨,下次请早,哦,一开头不来,看见真人了再赶过来,一点诚意都没有嘛,请帖本来是给张家的,张老头给了你们,那就是他活该!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你们周家的少主,不是也没来?派了你们几个神棍……哎哟,还有那几个小子,上得了台面吗?你咋不干脆把你们那培训班里算命的瞎子带几个来?反正一样是选不上。” “我们少主淡泊修真,立志泯然凡间,这乃是修道者的大智慧,无为的至高境界,岂是你一个练外丹的老石头脑袋能参透的!” 几个人吵吵嚷嚷地离开了,岳青莲自己都没发现听着听着,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似乎,修真界,也蛮好玩的。 她缓步走出侧门,大厅里的人并不多,放着舒缓的音乐,暂时也没人跳舞,高彤穿花蝴蝶一样在四周忙着处理一切服务相关事宜,不时拉下袖珍耳机说着什么,看到她出现也没时间过来,只是挥挥手算是招呼。 岳青莲也不去打扰她,凝目看看四周的客人,很能理解酒店服务生紧绷的微笑,来的人的确是各色各样,倒像是化装舞会……尤其那些身穿道袍,仙风飘逸的,为什么年纪不论大小,每人都留了胡子,难道这是门派标识?还有那些事先做了准备的,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穿在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别扭,说一句话就要扭一下脖子,好像那不是领带,而是一件神秘大杀器,连神通广大的修真者也不能幸免。 她正在新奇地张望,忽然看见了人群外的顾景行,依旧一身笔挺的纯黑迪奥西服,宽肩细腰长腿,身材美好得让人流口水,几乎在同时,顾景行也看见了她,黑眸里薄薄的一层冰瞬间融化,变为拂面春风般温暖的微微一笑。 他大步穿过人群向她走来,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喜悦,岳青莲被他感染了,也露齿一笑。 “青莲。”他优雅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拉起她的手凑到嘴边吻了一下,用的是最正式的邀请姿势和语气:“今晚你真是太美了,我有这个荣幸请你跳舞吗?” 僵尸 岳青莲笑着摇头,低声说:“不行不行,主人还没开第一只舞呢,你是来参加舞会的还是来踢馆的?” 顾景行站直身,笑着凑近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你这么漂亮,才是来踢馆的。” 说话的时候,他拉着岳青莲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十指相扣,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她的皮肤,目不转睛地看着岳青莲,仿佛大厅里那些客人都压根不存在,这里只有他和岳青莲两人,音乐是为他们而响,这时候就该顺理成章地双双起舞。 岳青莲退缩了一下,伸出手指摇摇:“不行,真的不行,女孩子的自尊是很脆弱的,我可不想刘小姐恨我一辈子。” “那好吧。”顾景行耸耸肩,“我这就去和舞会的主人进行例行的寒暄,然后……我们偷溜出去,等她开舞了再回来?我以为现实社会的舞会已经够繁文缛节让人厌烦了,没想到,这里还有那么多不通世故的遗老遗少存在……” 岳青莲的确也不想在大厅里久待,毫无疑问除了刘小姐之外,大厅里寥寥可数的几个女性都非常引人注目,她不相信这些‘遗老遗少’会看不出她也是修真的,到时候万一以为她是‘刘家二小姐’围过来怎么办? 所以她立刻点了点头:“好!你去吧,我先走。” 顾景行冲她眨了下眼:“不一起去和秦总打个招呼?” 他的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调侃,并不会让岳青莲有被人揭穿心事的羞恼,反而带着一种特殊的亲昵,岳青莲板起脸,又忍不住笑了:“那不还是去踢馆吗?” 顾景行笑着放开了她的手,迈步向刘杏子站的地方走去,岳青莲松了口气,转身拎着裙摆走过大理石地面,向通往花园的侧门走去。 这是东区一家名气不大的五星级酒店,之所以名气不大不是因为硬件不好,是因为长年都有固定客群,,客房空置率很少,宴会厅一年到头排得挺满,也就不往外打广告了。据说解放前还是个什么将军的‘公馆’,西式园林风格,花园里草坪整齐,带着花边的白色阳伞收得好好的肃立在各处,路灯是伦敦十九世纪煤气灯的外表,光线暧昧地照亮碎石小径的路面。 她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回身看着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暗自揣测着如果刘小姐舞会成功,是不是几个月之后,她就有机会再来这里参加一次婚礼了? 但愿吧,刘家稳定的话,懋华也就能稳定,秦明川肩膀上的担子也就能少一点。 她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正想着顾景行莫非被刘小姐看上了,怎么这么久都没见过来,忽然心生警觉,举目望向花木掩盖的围墙:“谁?!” 那边是酒店的客房区,都是单独的小洋房,住得非富即贵,不会还有客人有偷窥的爱好吧?她只认识一个有偷窥毛病的修真,刚才还看见在大厅里,人模人样地穿着燕尾服,马尾头梳得溜光,皮肤黝黑发亮,一派草根艺术家的范儿,也不可能转眼就出现在这里。[.超多好看小说] “谁!出来!”她厉声喝道,怕被人看见,没有放出本命宝莲,但丹田内的青色莲花蓄势待发,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十几米远的灌木丛里,站起来一个人,无声地看着她。 “陈初?!你在这里干什么?”岳青莲得揉揉眼睛才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你……你也来参加舞会……不对啊,要是这样的话,你怎么不走大门?” 陈家也太拉郎配了吧?陈初多大的孩子,就想着包办婚姻了? 陈初俊脸上毫无表情,沉默地跨出灌木林,走到她面前,才开口问:“这里是舞会?” “是啊,刘小姐的招亲舞会,很多修真界的青年才俊都来参加了。”岳青莲奇怪地问,“你不知道,那为什么会来?” 陈初抬头看向宴会厅的方向,剑眉锁紧:“奇怪,我在远处看到此地有血气冲天,但赶到附近的时候,却又消失了,但正如你所说,那厅里聚集的都是正道人士,气息分明,毫无妖邪之感。” 这可怜的娃,是不是精神上出了什么毛病,幻视了? 岳青莲小心地说:“也许……是过路的妖怪吧?陈初,你是不是最近比较忙,有点累了?” 陈初面无表情地说:“降妖除魔,我辈本色,何累之有,既然这里并无异常,我就告辞了。” “哎,你等下……”岳青莲想劝说他是不是考虑回家一趟也免得夏英杰担心,叫住了他,正在委婉地措辞中,忽然看到前方手电筒乱晃,有酒店工作人员和保安的声音传来:“确实有人翻墙吗?”“监控录像都看到了!肯定有!” “你先躲起来!这是文明社会,不许翻墙的!报警就麻烦了!”岳青莲低声说,陈初显然也明白‘报警’的后果,点了下头,一个翻身,跃进灌木丛里,转眼隐没在黑暗中,和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来。 一个穿西装挂胸牌的酒店工作人员带着两个保安,气喘吁吁地从道路的尽头跑来,手电筒一晃:“谁?!” 岳青莲用手挡着光线,心里有点不高兴,好在工作人员看到她的晚礼服就知道这是今晚来参加舞会的贵客,一把按下了保安手里的电筒,连连道歉着走过来:“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惊扰您了吧?我们正在找一个翻墙进来的小偷,您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啊,没有。”岳青莲放下手,镇定地说,“我在这站了一会儿,没看见别的人。” “是嘛,那大概是到别处去了……” 这时候顾景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怎么回事?青莲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几位先生在找一个翻墙进来的小偷。”岳青莲回身一笑,让他安心,“我没看到,可能是跑到别出去了。” “是啊。”工作人员擦着汗,站在小路中间咻咻地喘气,“花园地方太大了,谁知道藏到哪个角落去。” 岳青莲有些心猿意马,她当然知道陈初就藏在离她不到十米远的灌木丛里。 顾景行沿着小路缓步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手臂:“没事的,青莲,一个小偷而已,交给他们吧。”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忽然,黑眸寒光乍现,一把捏住工作人员的脖子,将对方扯离岳青莲身前,冷冷地说:“就凭你这点小道行,也配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岳青莲惊呆了,第一个反应是:难道顾景行入魔了? 工作人员被他捏住脖子,收紧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颈骨压迫的咔哒声,但出乎意料的是脸色却一点都没改变,丝毫没有血液上涌的涨红或者窒息的铁青,还如常人一般,甚至还在笑:“先生,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 经历过这么多怪事,岳青莲早已经不是最初那个茫然无知的白领,她一眼就看出:有问题的不是顾景行!而是这个工作人员! 她飞速抬眼看向那两个保安,却发现后者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好像自己的同事在面前被捏着脖子的事压根不存在,更谈不上吃惊。 “你是什么人!?”她喝道,“居然敢来这里捣乱!” 陈初嗖地一声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长剑在手,已经指向那两个保安的后背:“是僵尸!我认得他们的尸气!” 顾景行瞥了他一眼,岳青莲急忙说:“这是陈初,我认识的,他不是敌人。” “你们什么目的?”顾景行把注意力又集中到自己手里握着的人身上,“破坏一次舞会?太小题大做了吧?” “先生,叫你放开我,怎么不听话呢?”挂胸牌的工作人员还在笑,从身上突地冒出了缕缕黑气,呼地一下把顾景行上半身包裹在中间,“那只好对不起了!”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阴寒腥气扑面而来,站在顾景行身边的岳青莲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本能地放出青色宝莲,潋滟青光凭空水波一般扑卷而去,希图能解救顾景行。 顾景行却丝毫没有受制的迹象,只有离他极近的‘工作人员’才能看到黑气中他的眸子忽然变得血红,冷笑:“就凭你?!” “咔嚓”一声,他手上青绿色光芒闪动,绕着‘工作人员’的脖子整整齐齐地划了一圈,颈骨传来彻底的碎裂声,松开手的时候,这具身体僵硬地倒在恶劣地面上。 在他出手之前,那两个呆立不动的保安就双双吼叫起来,嘴里露出四颗獠牙,伸出利爪向前扑击,陈初青色剑光暴起,狠狠刺向他们后背,一剑没入,却没有造成丝毫阻碍,依旧向前飞扑,他一愣,反手七道剑光飞出,追刺向他们的膝盖关节,噼里啪啦,四条腿断了三条,这两个怪物却一个以单腿蹦起,一个以手臂按地,照样凶猛地袭向顾景行! 此时那团黑气还未散去,依旧包裹着顾景行的上半身,可以说他对即将到来的袭击没法察觉更没法做出反应。岳青莲不假思索地伸手向礼服胸口一摸,再出手的时候,一方小小的白玉印腾空而起,红光四射“灭!” 黑气犹如薄雪向火,瞬间消融,那两个断腿怪物被红光一慑,就在迟疑的瞬间,陈初剑光杀到,这次他下手分外狠辣,七道剑光如雪亮匹练,将两个怪物搅成了残块,零散在地。 奇怪的是,即使被断腿分尸,两个怪物也没有流出任何鲜血之类的液体,断面发青黑色,和正常的‘肤色’构成强烈的对比。 顾景行挥手拂去那股难闻的腥臭气息,只看了一眼就判断说:“僵尸,不知外表涂了什么,掩盖住尸气,能和正常人类以假乱真。” 岳青莲猛醒,回头看向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果然!就在这一会儿工夫,刚才还是富丽堂皇,被外射灯光照耀得通明彻亮的建筑物,被一层薄薄的黑雾笼罩,那黑雾还在逐渐加深。 顾景行也看见了,眉头锁紧,一把拉起岳青莲:“青莲,我们走。” “什……什么?!”岳青莲下意识地问,“那边怎么办?” “来不及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敌人太强,现在顾不上那么多,走!”顾景行半强迫地揽过她的腰,拖着她就往围墙的方向走。 陈初看看地上的僵尸碎块,又抬头看看那边被黑气笼罩的宴会厅,一个字都没说,果断地向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你回来!陈初!站住!”岳青莲挣开了顾景行的手臂,“你这是去送死!” 陈初站住,头也不回地说:“见邪障不除,与死何异?”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想个办法,不能这么白白牺牲。”岳青莲抬头看着顾景行的脸,语气坚决地说,“我们得回去救他们!” “救?怎么救?对方来的起码是飞天夜叉以上的僵尸,尸气弥漫,整个酒店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现在我们能逃出去都不容易了,我没猜错的话,外面一定也埋伏着他们的人。”顾景行很平静地说,“青莲,现在不是发善心的时候,我们得先活下来,保全自己,再去考虑别人的安全。” 岳青莲看陈初冷哼一声,又要举步,低喝一声:“陈初!你给我站住!不要轻举妄动!” 陈初扭头看向她,眉间依旧是带着傲气的凌然不屈:“你们要怕影响逃离的话,我可以等你们走了,再进去。” “闭嘴!”岳青莲冒火地说,太阳穴突突乱跳,被这意外情况弄得头疼不已,她真的只是来参加个舞会的啊!本来以为最大的风险不过是鞋跟半路断掉,没想到还有什么僵尸在等着自己。 顾景行并不着急,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等着她。 “顾先生……你说对方很强大,那也没有道理一下子就能制住里面所有的修道人士,对不对?我看出有好几个,还是很有能力的。”岳青莲思索着问。 “没错,一定是他们采用了禁锢束缚的阵法,虽然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弄的。” “那他们没想到我们在外面,是漏网之鱼。”岳青莲吸了一口气,“这样,我们可以潜伏回去,看有没有办法破解他们的禁锢,解救的把握会大一些。” 她才不信就凭刚才一眼扫过去那几个老得胡子一把领着后辈来相亲的道长没有两把刷子。 顾景行皱眉:“青莲,还是太冒险了,现在我们只知道对方是僵尸,什么布置什么能力都不知道,而且尸气是最克制正道灵通的东西,普通人闻尸气都会中毒,能压制尸气的非正一道张家法诀法器莫属,但他们今天又没有来,光凭我们三个,把握是很小的,你我都是做风投出身,你应该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追加投资,应该迅速撤离,保护己方资金的安全。” 可是这不是在做生意啊!岳青莲想起秦明川和高彤现在都在宴会厅里,心里像被泼了一勺滚油一样暴躁,她要是就这么离开,陈初肯定傻乎乎地提着剑就进去了,那她保全了性命又有什么用?还怎么去见夏英杰?! “景行,你听我说。”她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握着拳头说,“风险越大,收益越大,现在我们可以一走了之,相信外面埋伏的人也挡不住我们,但是以后呢,你想过没有?修道界就那么几家,正邪算是平衡,现在这边一百多人,包括老的小的,今天要是都死在这里,或者受制于人的话明天会发生什么事?那就是邪修力量大涨,这边力量大减,僵尸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出来闹事的目的无非就是一统天下,以你我之力今天尚且不能救出他们,明天僵尸没了丝毫牵制,对付我们不是更加容易?” 顾景行犹豫了一下:“今天来的并不是那几大世家的元老,相信……他们会为此事讨回公道。” “到时候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公道!还有,等他们得到了信,再赶过来,能来得及吗?我们可只有两个人!你可以一走了之,难道要我也跟着你亡命南洋?”岳青莲急得口不择言地问。 顾景行低低一笑:“那也不错啊……” “顾景行!”岳青莲真急了。 “好吧好吧。”顾景行举手示意自己只是开个玩笑,“你说的有道理,我跟大陆这边的世家也正好缺个契机,坐下来谈点事情,如果今天救了他们的子弟,相信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敷衍我,就听你这次。”说完他俯身在岳青莲耳边低低地说,“还有,我很高兴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 岳青莲舒了一口气,也没心思理会他,转身招手:“陈初,过来,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出土僵尸 此刻大厅里,音乐还在飘荡,但所有的人,都没了刚才的心情。 刚才还神清气爽的修道人士,无论老的小的,都被一道黑气给死死束缚在了原地,维持着事发之时的姿势,动弹不得,有几十个大概是试图反抗,还被黑气化成的绳索捆住了手脚,或是吊在天花板上,或是四脚朝天被固定在地板上,相比之下,倒是秦明川刘杏子和高彤等几个‘凡人’没有受到禁锢,脸色苍白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厅里的一群人。 事发突然,他们谁都没有察觉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放得好好的音乐里,隐隐掺杂进来一阵不和谐的铃声,就在听到的时候,很多人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了,再低头,无数蛇一般的黑气从地上蒸腾而起,头顶天穹上排列整齐的照灯忽然灭了一部分,剩下的灯泡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符号,威压之气由上而下,钳制住了任何想要反抗的人。 酒店的服务人员,大批已经晕倒在地,剩下的几个,露出了真面目,龇出两颗四颗不等的獠牙,从四周聚拢到了大厅的中央。 召唤它们的人是三个身穿立领中山装,看上去国字脸浓眉大眼很正面形象的男人,分三个位置站在大厅中间,手里都握着一柄小小的六角金铃,叮叮当当地摇个不住,细碎的铃声仿佛具有奇怪的魔力,虽然声音不大,却密密如音波网一般地散发出去,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直刺大脑! 刘杏子紧紧地抓住秦明川的手臂,刚才出事的时候,她本能地做了这个动作,随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秦明川是一个不能修真的人,比起这厅里的各方人物,他是个完全的弱者,自己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能保护自己吗? 想归想,她并没有放开手。 秦明川站在她身边,因为那铃声的骚扰,脸色也很不好看,头疼欲裂,却还是维持着一贯的从容沉稳,开口说:“三位,今天不过是刘小姐的一次舞会,三位为何要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哈哈哈,你当我不知道吗?什么舞会,不过是你们正道又思谋着联手的幌子!想得很美啊?”离他们最近的男人狂笑着说,手上金铃摇得更响,“大哥,你的法子真妙,这帮蠢货,一点都没发现我们的人,看来用生人精魂掩藏尸气果然有效!以后我们幽冥道就不怕在俗世行走了。” “是啊!”一个稍微矮一点的男人也连连点头,“我们总不能抛头露面,光看着他们正道享受红尘富贵的眼热,这下可好了!以后我们也出入俗世,弄个什么公司玩玩!不知道现在的皇帝是哪一个,只要我们哥几个许给他延年益寿,再传些房中术的方子,不怕有数不尽的生魂享用!” “老二,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皇帝,现在叫大总统!哦不……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老三嘀嘀咕咕地说,“现在叫……叫什么来着?” “闭嘴!”老大终于开口了,他身材高大,脸色青白,虽然生得很端正,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阴邪死气,死死盯着刘杏子:“那小娘们戴的花……真晦气!你!给我摘下来!” 僵尸幽冥一脉,最忌讳桃木纯阳之物,看到刘杏子髻边桃花灼妍如火,凭空就生了三分暴躁,用手一指,命令着。 刘杏子虽然害怕,但骨子里大小姐的脾气还在,一动都没动。 老三立刻窜了上来叫骂道:“耳朵聋了?爷可是尸帝麾下三大将军,惹怒了爷,吸干你的精血还算便宜,把你也变成僵尸,日日供门下弟子奴役,那才是你的大造化!” 说着,他伸出手,僵白的手掌上,五根指甲长到卷曲,带着黑气向刘杏子抓来。 秦明川下意识地挡在刘杏子身前,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难道就不怕这样做的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等爷当了你们这的国师,抄你全家灭你满门,你们这些凡人,敢吱一声不?!”老三狞笑着,歪歪斜斜地在秦明川身前站住,用尖利的指甲在他脸上慢慢描画着,“一个凡人还敢跟爷们挺腰子说话,你是这小娘们什么人?不会就是老刘家的女婿吧?活哈哈……” 他的指甲锋利无比,轻轻一抹就在秦明川脸颊近耳的部分开了条口子,鲜血呼地一声涌出来,滴在秦明川笔挺的晚礼服上。 刘杏子死死咬着牙,脸上毫无血色。 “嗯?你再不让开,我就削掉你一只耳朵,接下来,是一只眼……今天爷们主要是来对付正道这群猪头的,心情好,不想跟你这个蝼蚁计较,你乖乖让开,爷们办完了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以后在街上看见国师驾临,跪下来磕个头就是了。” 秦明川沉稳如山地站在原地,黑眸镇定如常:“对不起,我所受的教育没教过我在这种时候让开,如果你要伤害这位姑娘,就先杀了我。” “哇哈哈哈!”老三欢乐地大笑起来,拍手打脚地回头:“喂!老大!老二!你们听到没有!妈呀!爷几个今儿遇上不怕死的啦!他是吓傻了吧?!” 老大阴沉地说:“赶紧的!” 老三狂笑着朝指甲上吹了一口气:“那就对不起了,你这身皮还真不错,我看门下有没有低阶弟子烂掉外皮的,剥下来拿去送人,一定很不错,也算我……栽培同门吧!” 他刚刚举起右手,就听见刘杏子带着哭腔吼了起来:“住手!拿去!” 说着一把揪下髻边桃花,丢到了地上。[.超多好看小说] 老三一脚踩了上去,狠狠碾了几下,直到碾得稀烂,才悻悻然地说:“我说过你摘了花,就放过他吗?啊?爷今儿就要剥他的皮,你能怎的?” 他忽然兴高采烈地一拍巴掌:“不然这样,你跪下来求我,嗯?老刘家的大小姐对我这个僵尸下跪嗳!传出去一定很有面子,你求得好,我就放过这个小白脸一命,你说好不好?” 刘杏子咬着嘴唇,眼泪已经流了下来,秦明川冷静地单手回护着她:“杏子,冷静,不要听他的。” 老三哈哈大笑:“那就是你自寻死路了,唵?” 他目露凶光,五指张开,卷曲的指甲唰地一声自动伸直,向秦明川天灵盖上抓去。 “法!克!鱿!”一个清朗的少年嗓音响起,七道青色剑光突然出现,构成一个完美的正七边形,当头罩下,紧接着离得最近的玻璃落地窗被一脚踹开,哗啦一声,一个黑衣少年手持一柄青光吞吐不定的长剑,跃身而入,一剑刺向老三的右手! 另一扇窗外,顾景行很淡定地回头看着岳青莲:“青莲,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法克鱿’还是‘一个神兽的名字,出手的时候大喊一声,能增加战力’……骗小孩子很好玩吗?” 岳青莲单手握着红光灼灼的白玉印,凶狠地笑了一声说:“部分时候,我是个很坏的女人。” “我才不信。”顾景行亲昵地低语了一句,然后神色一变,跳起来同样一脚利落地踹开落地长窗,一个字也没说,哗啦声中,玻璃碎片如雨纷纷落下,衬着他穿着迪奥晚礼服玉树临风的身影,夜风灌入,吹动窗帘。 他不动声色,对着正惊愕地看着他的老二,勾了勾手指头。 “xxx!”老二嘴里爆发出一连串的怒骂,“有种你就进来!” 顾景行耸耸肩,往前走了一步,恰恰站在窗户和厅的交界处,老二眼看着他只要再踏入一步就能进入己方布下的擒仙阵,心痒难搔地又开始叫骂。 这时候陈初一口气已经用尽,受厅内尸气阵法的影响,身姿已经开始沉滞,七道剑光晦暗无比,老三只是刚才被他吓了一跳,此刻发狂一般尖啸着向他冲来,十道指甲的影子化成无数残像,眼看就要把他碎尸万段。 他不敢怠慢,顺手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转身连人带剑飞出窗外,老三被他激得火大,完全忘记了还有阵法的事,追着他的脚步就跟着冲了出来,十指尖尖,就要插入陈初的后心! 就在他想着即将喷射而出的温热鲜血而兴奋地舔嘴唇的时候,‘咚’地一声,什么沉重的东西当头飞到,狠狠地砸在他脑门上,红光迸射……不是他的血,而是一种僵尸天生最畏惧的纯阳之炁,从顶门心犹如一桶岩浆当头灌入,被阴郁尸气滋养了数百年的四肢百骸都惊恐地颤抖起来,黑气一团团地从他七窍喷出,位于胸腔的心核也狂跳不已。 陈初刚缓过气,一看他被砸倒在地,迅速从怀里掏出那个青铜小钟,抛向空中,金光大盛,转眼就变成一人多高的大钟,啪地一声沉重地落在地上,把老三给盖了个严严实实! “老三!”老二嗥叫了起来,嘴里露出四颗獠牙,血红的眼睛瞪着窗外的顾景行,“你xxxx,进来和老子一决胜负!” 顾景行面无表情,连口都懒得开,只是又对他勾了勾手指。 “够了!”老大沉声喝止他,手中金铃摇得更加急迫,“三位想必是正道中人,只是太蠢了些,刚才侥幸没有在厅里受制,不速速逃生,还返回来强出头,非要把几百年道行交待在此不成?” 他好像丝毫不在乎自己兄弟已经有一个落在对方手中,完全视三个人为网中鱼一般。 陈初剑贴臂后,冷冷地单手一稽:“临平山,陈初。” 这完全是下战书的行为让老二勃然大怒,叫道:“老大!跟他们罗嗦什么?!我们就在这里吸干这群修道之人的血精,他们哪敢进来一步?!”说完一脚踩下,在他身边的一个倒霉鬼本来就动弹不得,被这一脚踩裂胸腔,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飞溅出来,一声都没吭就送了命! 顾景行背起双手,低声说:“南洋,顾景行。” 岳青莲从空中飞旋落地,雪白的晚礼服裙摆在夜风中舒展开,配上她秀丽的脸庞,淡雅出尘,美得似乎和月色天地融合在一起:“朝歌山,岳青莲。” 就在她报出名字的刹那,突然厅里天花板上的小射灯齐齐熄灭,那个巨大的符咒立刻失去了作用,蛇一般四处狂舞的黑气没了上达顶部的支持,竟然有了些稀薄的感觉。 “怎么回事?!”老二叫了起来,怒视着他手下那些低级僵尸:“快去查看!” 岳青莲单手抬起,遥遥操控着空中的白玉印,冷笑着说:“我有个朋友是理科博士——辍学的,利用点简单工具制造个定时短路故障在我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来战!” 说完,她跨前一步,咬牙切齿地说:“事到如今,也只好动用本宗绝学!” 那天夜店回去之后,在她血泪控诉之下,孟妮可引经据典地告诉她:“这个囧字,古意是‘光明’的意思,很有境界!大神通来着!你不要没文化,被某些网络说法所迷惑了!” “囧!”这一声岳青莲是闭着眼喊出来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带着从体内外放的灵气呼啸而出,心想:算了……发出去了!该给人看的,都看到了,拼了吧! 于是她双目一睁,白玉印发出灿烂夺目的红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的却是一道青光,中间杂有无数细小的文字,犹如一条镶嵌着青色宝石的金链,闪耀而出,在窗口铺开成一道光幕,直冲黑气弥漫的室内! 无数金色的‘囧’字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飞舞在半空,转眼变大,铺天盖地布满了整个室内,狠狠地拍击上从地面延伸向空中黑蛇狂舞一般的尸气,金光灿然,撞击间似乎放了一场异常华美的焰火,被烧焦的糊味,血腥气息,阴寒尸气交错在一起,构成一股难闻的味道。 陈初没什么反应,倒是顾景行略带几分惊讶地看着她,目光中探究之意一闪而逝。 几个低级僵尸被烧得焦头烂额,本能驱使着龇牙咧嘴向窗口冲来,陈初剑光乍起,七道清影矫若游龙,盘旋而上,转眼就把几个僵尸给包围起来,浓黑的尸气也随之而起,把僵尸和剑光都裹入几团黑雾。 陈初脸色一阵苍白,正有点支持不住,岳青莲手腕一动,白玉印在空中翻转,红光向着窗口部分席卷而去,浓黑尸气接触到红光的刹那就吱地一声缩了回去,七道剑光逃脱了束缚,青光大盛,围着几个僵尸一顿狠削,噼里啪啦几声,断肢残腿掉了一地,最终青光直刺入胸腔正中心核的所在,一搅而碎。 看着几个手下轻易地被毁掉,老二气急败坏,几步走到一个被禁锢住不能动的道修面前,一把抓碎他的天灵盖,血光之中一声悲鸣,白光包裹着一粒滴流圆的内丹要腾空而起逃脱,却被他一把抓在手里,张口一吸,直接进了肚子,狞笑着说:“你杀我手下,我就杀光这厅里的人!比起来,怎么都不是我吃亏。” 奇招迭出 顾景行黑眸如寒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问:“那自有他们的师门和你们算账,关我什么事?” 老二面目狰狞地嘶叫了起来:“那你又何故管此闲事?!”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好看的小说)”顾景行淡淡地说,“今天无论如何你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赶紧出来,没准还有逃生的机会。” “活哈哈哈……老大,你看这小白脸是疯魔了吧,居然说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老子今天就守在这厅里,一百多个人也够老子吃个几十年,你能奈我何?”说着举掌又拍碎了一个人的头颅,尸体委顿倒地,发现没有内丹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是个酒店的服务生不是修道之人,不禁心头火起,仰天长长地嗥叫了一声,口内獠牙毕露,一口咬在尸体的咽喉部,大声吞咽着犹在温热的血液。 岳青莲强忍恶心和要闯进去的冲动,向陈初点了点头,陈初盘膝坐下,开始念音调古怪意义难明的咒语。 白玉印在空中绽放红光,像是一轮小太阳,即使在黑夜也能用光芒照亮大地,在这种夺目璀璨的红光之下,连月亮都黯然失色,夜晚的花园里,微风吹拂,把一阵阵的血腥之气冲淡,带来似乎是山林传来的温暖的春意。 “起!”陈初终于念完了那串咒语,双掌一按地面,睁开眼的同时,围绕着大厅整个地面红色光圈拔地而起,光芒交错,犹如一个鸟笼,把宴会厅整个包围在了里面,还在逐渐收紧。 他俊脸苍白,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渗出,刚才沿着宴会厅围墙画符咒的时候已经耗费了太大精力,此刻要维持更是艰难,幸亏阵法吸收了白玉印的光芒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符咒中。 岳青莲闭目不语,十指翻飞,重复着顾景行刚教给她的一个特殊手印,以维持白玉印的灵力,以她和陈初的能力,又缺乏应手的法宝,要布置这么大的阵法实在是超水平发挥,不得不凝聚心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顾景行背着手,彬彬有礼地对老二说:“我想,就算是口粮充足,你也没法在里面待上几十年了。(.好看的小说)” 眼看着红光渗透墙壁,一寸寸地向里面挤压进来,老二按捺不住,焦躁地喊:“老大!他们一共才三个人,出去杀了他们!” “不行!”老大一口打断了他,“此法耗费巨大,我就不信他们能维持到天亮!沉住气!” “可是师尊要我们速战速决!拖下去等刘家的人发现不对,赶来就麻烦了!现在听说科技发达,千里传音什么的都是寻常事,要远途赶来也无需借用飞剑法宝,只要上个‘飞机’便是,迟则生变啊!” 岳青莲暂时停下手印,睁眼看了一眼正对着她的老大,笑了笑:“你真以为耗费巨大?”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厉声使出‘囧字神诀’,几乎有一扇落地窗那么大的金字劈头盖脸冲进厅内,向老大砸过去,金光灿烂,边缘被接触到的黑色尸气侵蚀得刺啦作响,却一点不妨碍去势地冲向老大。 单手握拳迎上,将金色囧字撞飞,老大的手掌上黑气缭绕,终于下了决心,断喝一声:“老二,我出去,你在这里看好了!如有不测,就杀光所有人!记住!” 说完他背后突然伸出一副骨翼,轻轻扇动,整个人化为一缕黑烟,嗖地从窗户里窜了出去。 陈初右臂青光冲天而起,青虹剑意随心动已经握在手中,预备迎敌,岳青莲暗暗催动两朵本命宝莲隐藏在身后,准备来个突然袭击。 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老大窜出窗户之后,身形连闪,在他们还没有看清的情况下,已经出现在顾景行面前,骨翼徐缓扇动,停留在顾景行头顶半空中,狞笑着捏碎了手上的一串手链。 黑雾弥漫,九个细小的白骨头颅粉碎的同时,九道血光升腾,化成巨大的幻影,黑雾中闪现血红眸子和桀桀怪笑,踏空而立,一起向着顾景行站的地方扑来。 “小心!”岳青莲惊叫了起来。 顾景行眉毛稍微挑起了一点:“九幽天魔,倒是有点意思。” 他双足一踏地面,身形向后疾退,同时一直插在裤兜的左手终于露了出来,手里握着五面黑底烫金,上面不知用什么颜料画着暗红色奇怪图案的三角旗,迎风一抖,五面小旗射入空中,悄然无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超多好看小说] 九道黑烟顶着硕大的白骨头颅,白色眼眶中闪着两点幽幽的红光,拖着尾气向顾景行逼压而来,转眼就把他包围在其中,老大飞身赶来,怪笑道:“小子!让你尝尝九幽尸气的味道,是不是销魂蚀骨,妙不可言?” 顾景行抬头,淡淡一笑:“还行。” 看着他在如此浓烈的尸气中竟然谈笑自如,老大心中有些奇怪,正要探身而下,一爪抓碎顾景行的头颅,却感到四周杀气毕现,层层叠叠的,都是无数细小的血色密针,向自己飞射而来。 “鬼……鬼气?!”他大惊:这个人不是个正道中人吗?和他站在一起的姑娘法宝一派先天纯正清静之气,那拿剑的小子也是正气凌然,他刚才看上去平和自然,为什么自己一近身,却有这种同属幽冥一派的感觉产生,只是更凌厉更狠毒,像是身处厮杀过千万人的战场。 但如果单纯是鬼气的话,他倒也不畏惧,一边操纵九幽天魔继续围攻,一边冷嘲热讽:“看你人模人样,原来也是我幽冥一脉,不会是为了讨好那个女修,才故意而为?看你道行匪浅,也算是我道中人,我要是伤了你,日后见了你师长,未免不好说话,听我一句劝,速速退去!” 顾景行抬头,本来清澈如寒冰的眸子忽然变成血红色,直直地看着老大:“这么补养的阴气,我还要多吸一会儿呢,呵呵。” 在老大放出九幽天魔追杀顾景行的时候,岳青莲着实紧张了一下子,情急之下她十指翻飞,法印掐得更狠更快,陈初颇有些支持不住,紧紧咬住下唇,一声不吭,直到渗出鲜血。 老二看着远处老大没有像意想中的那样,一击杀灭顾景行,反而被缠住,渐渐离开触目可及的方向,黑气缠绕中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心急如焚,站在原地狂骂不止,满嘴脏话,听得岳青莲眉毛不住跳动,终于忍无可忍,两朵本命宝莲呼啸而出,刮起一阵青色水光,径直冲入室内:“闭嘴!” “呔!修成两朵护身青莲,连三朵都没有,也敢在老子眼前卖弄!”老二尖声呼啸,张开手掐向空中飞旋的青莲。 从宝莲冲入厅内的一瞬间,岳青莲就感到了一阵阴霾压迫之感缠绕上身,逼得她有点恶心欲呕,她狠狠一咬牙,朗声说:“让你尝尝我刚修成的大神通……四管加特林射击!” 空中盘旋的两朵宝莲避开缭绕而上的黑雾,不再以高速近身旋转切割对敌,而是齐齐把一侧压低,四十五度角倾斜面对下方的老二和周围几个低级僵尸,就等岳青莲一声出口,莲房中金光耀动,九颗莲子激射而出,紧接着犹如漫天花雨,不歇气地喷洒出无数金色莲子幻影,铺洒而下! 之前观摩了孟长老的囧字神诀,发现原来灵气外发还有‘借形化力’这种办法,岳青莲就开始认真地考虑过在现有的基础上,如何利用形式不同增加战力,她思考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看到胡小凡抱着小麒麟在玩一个叫‘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小麒麟性子急,一直拍着键盘高喊什么‘机枪豌豆’,她在后面看了几眼之后…… “生命本身就充满危险。”她低声地念出机枪豌豆的名言,紧握双拳,丹田内所有灵力一丝不存,全部狠狠压入了对本命宝莲的操纵之中! 此刻在远处,老大听到了厅内的异动,不免有些牵连,把脸一翻,阴毒地说:“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九幽天魔,起!” 顾景行也不敢掉以轻心,咬破右手食指,三点鲜血弹入空中,五面黑底烫金旗鬼魅一般在周围出现,已经变得门扇般大,层层血气喷涌而来。 “小辈!你这无名鬼气虽然厉害,但要想破我九幽天魔,却是不能!”老大放下了心,恶狠狠地说,“同属幽冥一脉,你的修为还在我之下,以为你靠件厉害法宝就能压我一头?未免太托大了罢?” 顾景行身处九个硕大的血眸白骨围困之下,竟然丝毫不见一丝慌乱,一直稳稳踏在地上的双足动了起来,雪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在草地上敏捷地踩踏着,却轻盈得没有沾上一星半点的草屑:“那……试试这个呢?” 一片血色红光之中,映着他白皙修长的十指犹如蝴蝶一般灵动翻飞,比岳青莲结的法印还要复杂了许多,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本来是晴朗夜空万里无云,忽然响起了隐隐的雷声,刚才还似乎远在天边,顷刻就直压而下! “先天乙木神雷!”老大是识货之人,一下子慌了手脚,但看顾景行年纪轻轻,又修炼的明明是鬼冥一派的法诀,怎么可能会正道修行的纯阳真雷,心又安定下来,狞笑着说:“小子,装神弄鬼也没用!” 顾景行一套手印已经掐完,微微一笑:“真抱歉,这套引雷诀我自小修炼,就算是装神弄鬼,也足够对付你!” ‘你’字一出口,从天空迅疾积累的乌云当中,横着劈下一道橡树般粗的闪电,正正地砍在老大头上! ‘轰隆隆’,此刻雷声乍起,劲风席卷,九道黑烟顶着血眸白骨在风中若浮若沉,阴气厉啸 ,当中顾景行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却坚定,仰头向天,并指一引:“破!” 雷声滚滚,闪电劈天而下! 早在第一声闪电落下的时候,被岳青莲的‘机枪莲花’攻击得气急败坏的老二就彻底失去了镇静,狂喊一声‘老大’,身形疾飞而出,几个低级僵尸也低声咆哮着,露出獠牙利爪跟在他身后冲向外面。 陈初半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大,平放在身侧地面上的青虹剑应念而起,他一把抄起来,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青光,气势无回地向冲出来的老二刺去:“来得好!” 一道红光从他身后飞掠而过,后发先至,白玉印翻着跟斗抢在他之前向老二的天灵盖砸去,背后传来岳青莲略带调侃的声音:“陈初,你要是能杀了这个僵尸,我就真的拜你为师!” 陈初抿紧嘴,手中长剑一振,七道剑光同时扑出,冷冷地说:“好!要是你能杀了他,我就拜你为师!” “一言为定!”岳青莲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雪白的宽大裙摆风中飘扬,高高扬起下巴,用手一指,从脑后飞出一朵宝光潋滟,青芒绽放的莲花,呼啸着跃到半空,播撒下无穷水色波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第三朵莲花!?” 破阵 从老二带着几个低级僵尸冲出窗外的时候,秦明川一直隐忍半闭的双眼忽然睁开,厅内已经是血腥遍地,惨不忍睹,但是四处肆虐的黑色尸气在被刚才岳青莲囧字神诀和机枪莲子两次无差别攻击之后,已经较原来稀薄了一些。 所有的修道人士,只要是有灵力的,都被不知名阵法和尸气压制,死死地禁锢住,反而是他这样什么都没修炼过的凡人,倒还保持行动能力。 但他们显然并不在那三个僵尸的考虑之内,的确也是这样,除了少数几个人还能够勉强保持着清醒,剩下的大多都已经是自我保护性地晕厥了过去,起码还不用看这种血腥残忍的场面。 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窗外激斗正酣,柔和的水色波光在和黑色尸气的角力中显得如此孱弱,仿佛一下子就会被吞噬得渣都不剩,每每又在紧要关头顽强地再度出击,岳青莲的身影轻盈飘逸,在老二利爪带起的风声中犹如一朵初春盛开的玉兰花,随风飘舞,却坚韧地不肯离开枝头。 他下定了决心,向前踏了一步。 一直躲在他背后的刘杏子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移动,睁大惊惶的双眼,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疯了?别动!” “杏子,冷静点。”秦明川头都不回,低声地说,“这个阵,我有几分把握可以破掉,总得试一试。” “这……不行!太冒险了。”刘杏子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他们不是来救我们了吗?只要耐心再等一会……” 秦明川突然转身,把刘杏子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他。 “杏子,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任何时候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样才不会后悔。”秦明川平静地说,“如果他们失败了,那我们,包括这厅里所有的人,都会死——我不习惯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努力上,何况……” 他侧头看着窗外,在那里,三朵莲花衬托着岳青莲的身影,白玉印红光烁烁,精心梳理的发型凌乱无比,秀发随风狂舞,虽然看不见,他也想象得出岳青莲的脸,秀丽中带着刚毅,还有一种永不言败,绝不放弃的坚持。 就像……六年来一起度过的日子里,看到的她一样…… “何况他们本来可以安然离开的,是为了救我们才这么冒险陷入苦战,这种时候不帮他们一把,就算我们事后得救,也会愧疚终身的。” 他把刘杏子抓着自己手臂痉挛得发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在这里,不要动。” “你……你小心点。”刘杏子从耳朵上摘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耳钉,上面镶着绿豆大小颜色晦暗的石头,颤抖着手别在秦明川礼服领子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多少可以避一点尸气。” 秦明川这才注意到他们站的地方周围,黑气很少,稀薄得几乎看不见。 事情紧急,他也没有客气,握了握刘杏子冰冷的手:“谢谢你,杏子,我去了。” 说着,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向斜前方踏出一步! 厅里凡还有意识的人,都惊讶到极点地看着他,有修行的人暗想这个凡人莫不是疯了,还怕自己死得不够快?高彤苍白着脸,还勉强能支撑站立,担心地看着,却一声都不敢出。 刘杏子给的护身符确实有辟邪的功效,群蛇出洞一般四处缭绕的尸气在他经过的时候,稍微向旁边让开了一点,给他更多空间,就算这样,被尸气侵扰的大脑还是昏昏沉沉,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还是发霉的,烦闷到了要呕吐的地步,本来想好的步骤此刻也变得模糊起来。 要破阵,就要知道阵眼……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大厅里一览无余,除了周围的柱子,没有什么固定的可以用来布阵的地方,秦明川搜索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就在心急如焚的时候,黑眸忽然一亮,终于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看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符咒。 大厅的地面是用大理石铺就的,本来就带着各种天然花纹,如果说某几块上的图案近似‘鬼画符’,只怕也没人发现,但就是这几块石头,能要了一厅人的命! 一旦有所发现,他再不迟疑,回身操起系着红色丝绒绳的铜立柱,不顾尸气从四周逼迫而来,抡起来就狠狠砸向地面,一下,两下……终于,拼接的大理石地面啪嚓一声,碎成了几块,露出了下面的龙骨结构。 “咳,咳……小伙子,你……”从头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一个头发花白胡子也花白的老者大约是修为出众,被黑色尸气化成的绳索给吊在半空中,还仍然能有力气说话,“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刚才此阵还只是发动了一半,以禁锢众人为要,你刚才这一下,却是破坏了阵的平衡,只怕……这擒仙阵就要变成绞杀大阵了……岂不是反误了事?” 秦明川抬头看着老者,淡然地说:“老先生,你如今的模样,和死了何异?不如一拼!” 老者怔了怔,低头看看自己的徒子徒孙,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小伙子,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如今任人宰割,虽生犹死,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也罢,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下一块,向你的左方,十七步!” 秦明川深吸一口气,拎起铜立柱,依照禹步的要诀,敏捷灵活地踩着步子走了过去。 刘杏子在远处,担心地看着他,现在大厅里活动的人只有一个秦明川,目标十分显眼,每次他的动作略一迟疑,她就紧张地想:是不是尸气侵蚀得太厉害?秦明川只是个凡胎,没有一点修真基础,他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随着一个又一个符咒的被摧毁,在厅内平稳分布的黑色尸气明显地失去了控制,像呼呼嘶吼的群蛇,受惊发狂地四处泛溢,因为岳青莲和陈初现在都陷入苦战,大厅周围的阵法已经不攻自破,黑色尸气越过窗台,向外面翻涌而去。 而在厅里,秦明川也不好过,黑气滚滚,失控地到处乱窜,开始无视他佩戴的护身符的作用,渐渐侵蚀着他的身体,脸色已经变成了近似灰白的颜色,双目也模模糊糊有点抓不住焦点,他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踩错了步数。 几个还有余力保持着清醒的老家伙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已经性急地叫了起来:“小娃娃!坚持住!你要能破了这阵,我门下有女徒弟一定招你做女婿!” “此子心性坚定,倒是块好材料,惜乎遇之太晚,不然一定将其收归门下。”另一个山羊胡言之凿凿地说,“这莫非是天意?今日吾等遭此大劫……” “闭嘴!”有人暴躁地打断,“你再念这老爷经,他就睡着了!” 秦明川喘了一口气,强力压下要吐的感觉,脑子真的昏昏欲睡,连一开始那个老者指点的声音都忽远忽近……飘忽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 他把牙一咬,放下铜立柱,右手握住左手尾指,狠命地对着手背的方向用尽全力一折,只听见咔吧一声,传来细弱却清晰的骨节断裂声! 那几个前辈顿时都住了声,惊愕地看着他,秦明川疼得嘴唇都咬出了鲜血,头脑却因这突然的疼痛清醒了许多,拎起铜立柱,继续向下一个方位前进。 刘杏子远远地看到了全部情景,她用拳头堵住嘴,不敢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失控,害怕只要一有出声的机会,自己就会彻底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忽然,模糊的泪眼里,疑似厅里忽然多出了一个活动的身影!? 刘杏子匆忙擦去眼泪,大喜过望,以为是阵法被破,己方突然多出来的救兵,可看清楚了之后,惊得魂飞魄散,那竟然是一个不知怎么,刚才没有跟着老二冲出去的僵尸,一直迟钝地站在原地,现在秦明川走得离它稍微近了一点,它疑惑地抬起头,辨认着空气中的声音和气味,露出四只獠牙,无目标,却明显是威胁性地嗥叫了起来:“嗷……” 秦明川却好像根本没发现,或者说,完全无视,照旧坚定地向着僵尸的方向跨了一步。 僵尸猛然回头,‘正常’眼眶里两粒血红的双眸,直直地扫向秦明川的方向。 刘杏子要等到尖叫声在大厅穹顶下久久回荡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情急之下,她一把扯下挂在胸前,累累坠坠的白金镶钻红宝石项链,使足了浑身力气,向着僵尸背后的方向扔了过去,鸽子蛋般大的红宝石带着镶嵌的白金环,噼里啪啦摔在地上,几粒宝石脱了环,叮叮当当滚出老远。 僵尸迷惑了,转头看向这边,似乎拿不定主意。 “混蛋!混蛋!”刘杏子连哭都忘了,摘下耳环,抹下手链,一股脑儿地向僵尸扔去,转身操起刚才一个被吓晕的服务员手里掉落的托盘,扬手飞了出去,这一下准头十足,正砸在僵尸张大的嘴上!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僵尸爆吼一声,转身向她扑过来! 刘杏子本能地向后退,却被高跟鞋一绊,整个身体后倾撞在一张桌子上,上面的话筒花束什么的稀里哗啦落了一地,过长的裙摆缠住了双腿,身体失去了平衡,她惊吓过度之下,连最后一点反应能力都消失干净,只是睁大了双眼,面无人色地看着僵尸伸出一只利爪,劈头向她抓来。 “哐”地一声,就在僵尸即将近身的时候,一记狠击从背后倏地袭来,铜立柱重重地挥撞在它的侧颈,一下子把僵尸的头颅给打成了十五度锐角,传来颈骨破碎的声音。 僵尸歪着脖子再向前冲了一步,轰然倒地,重重地压住了刘杏子的裙摆,她紧绷的神经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哇地一声尖叫起来,用手抱着头,双脚不停地踢蹬着,不想看,不想听……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可怕的现实。 惊惶中一只有力的手臂把她揽入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有力稳健的心跳声,还有秦明川沉稳的安慰声:“没事……杏子,嘘……不要怕……没事的。” 刘杏子仿佛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把脸埋在他怀里,抽噎着,像个孩子一般不肯抬头。 秦明川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随她去了,一边扬声向窗外叫道:“小岳!击碎那盏大吊灯!那是阵眼!” 岳青莲在如此紧要关头居然还是第一时间听清楚了秦明川的话,她身形一顿,对陈初叫道:“你顶住!给我一分钟去破阵!” “好!”陈初一声断喝,嘴唇抿紧,手中青虹剑光华烁烁,剑芒陡涨! 他与别人施展飞剑不一样,不靠远距离意念指挥,更多的时候是仗剑而上近身搏斗,这样虽然更加灵活多变,但和老二这样的僵尸对敌,身上难免挂彩,此刻肩头腿上多处受伤,衣服破口处露出沾染血迹的皮肤,鲜血的味道更加刺激到了几个僵尸,嗥叫着围攻上来。 老二却知道阵眼一破,里面的正道人士脱离禁锢之后他们三个万无生理,虽然还在奇怪厅里哪还有人能破得了擒仙阵,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尖啸一声,尾随着岳青莲的身影冲进大厅。 稍远一点的地方,老大也听到了这句话,正指挥着九幽天魔在和顾景行引下的神雷对抗,神色一凛,狞笑道:“小辈,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不逼我给你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说完他用力一捶自己胸口,从嘴里喷出九滴黑红透亮的精血,分别射入了九个白骨血眸天魔骷髅头里,顿时黑烟如瀑直泻而下,以顾景行为中心方圆几十平米的地方全部充塞填满,黑烟里一反常态地响起了靡靡之音,好像万千美女娇喘细细,在身边舞动不休,略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在黑烟中,顾景行的双眸再度变得血红,哼了一声,双手掐了个古怪的法印,头顶本来已经变得稀薄的乌云随着他的意念,再度集中起来,闪电在其中金蛇狂舞,覆盖住了这几十平米的天空。 “小辈,我就不信你灵力是用不完的!”老大有恃无恐地漂浮在半空,“殊不知这九滴精血可是我毕生修炼所得,你也不过几十岁的年纪,拿什么和本尊这千年的尸将抗衡!” 顾景行抬起头,苍白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自得:“自然是有的。” 说完,他手印果断一收,两个大拇指同时向前伸出! 如果这时候现场有目击者的话,就会突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为什么在宽敞平坦的草坪之上,在顾景行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座三十六层的高楼!每一层都灯火通明!顶层更是透出七彩光芒,倏地冲天而起,然后化作无数星辰,向下疾落,每一颗都没入了顾景行引来的乌云之内。 轰天神雷如约响起,无数星辰化成的金色光蛇,凶狠地撕裂开乌云,犹如密密麻麻的网络,兜头向着九幽天魔激射而下,伴着顾景行傲然的声音:“你以为我敢在这城里立足,会没有法阵傍身?!” 老大已经完全顾不得他说的什么,恐惧地感到这一波神雷和刚才完全不同,带着天地神威的慑力,自己这点岁月堆积起来的功力在大自然力量的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九幽天魔的黑烟在从天而降的万道神雷轰击之下,已经是不堪一击。 就在这个时候,他也清楚地听到大厅那边传来一阵犹如万鬼深夜哭嚎的声音,不觉万念俱灰:完了! 舞会结束 岳青莲上次在刘家庄园里已经见识过秦明川对于阵法的研究,此刻听到他的指令,再不迟疑,脚尖在窗户边缘一点,整个人化成一道白光,不管不顾地拿着白玉印向悬挂在宴会厅富丽堂皇穹顶下的硕大水晶吊灯使出全身力气冲去,在她身后,老二一把抓向一朵挡路的青色莲花,硬生生地在爪间碾灭了水色光华,咆哮着紧追不舍,剩余两朵本命宝莲的速度甚至都抢不过他鬼魅般的身法,在后面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紧随。 岳青莲已经听到了身后的鬼声呼啸,知道危险近在咫尺,但她同时也知道,只要阵眼一毁,阵法一破,成百修道者脱困而出,那己方就赢了! 她不躲不闪,把后背完全留给了敌人,操起红光闪烁的白玉印,全神贯注,向着被黑气围绕的水晶吊灯狠狠砸了下去!红光和黑气碰撞间仿佛地动山摇,整个宴会厅都震动了起来,她本人也被手上传来的大力给撞得头晕眼花,险些掉下地面。 老二的利爪就在这个时候堪堪够上了她飞舞而起的长发,岳青莲完全不管脑后响起的阴风,抡圆手臂,狠狠地又是一下! 两朵青色宝莲飞旋而至,压低莲房,噗噗噗金色莲子激射而出,打得老二的脸上皮破肉烂,露出森森白骨,但这越发激起了老二的凶性,狂吼一声:“杀!”,双臂一张,就向岳青莲的方向疾扑过来。 岳青莲丹田内急速抽取,灵气全积聚在手中的白玉印上,宝莲光华垂敛,已经不能克制老二的尸气,此刻只有冲上去,一边一朵,近身挟裹住老二的利爪,尽力拖延他的行动,在老二的利爪间,娇嫩的青色莲瓣纷纷而下,簌簌而落,眼看支持不了多长时间。 危急时刻陈初也从窗口一跃而入,长剑挥动,不顾那几个僵尸跟在后面,冲来援助。 老二看着在岳青莲野蛮的一力冲砸之下,放置阵眼的水晶吊灯已经隐隐出现了崩塌的兆头,不由得大急,猛然在空中一个反转,罔顾被两朵莲花缠住的双手,头上脚下,借助冲力,狠狠一脚对着岳青莲后心踹去! 岳青莲神念中完全能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事情,但她把牙一咬:拼了吧! 依旧举起白玉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摇摇晃晃叮当乱响的水晶灯,上面缠绕的黑气在和红光的碰撞下已经消散了许多,也许就差这一下……这最后一下……是自己的最后,还是这个阵的最后? “砰”地一声,从背后传来肉体的钝响,就在这紧急关头,青光一闪,陈初神奇地后发先至,恰好挡在了她身后,老二这一脚正踹在陈初的胸口,鲜血狂喷之下,陈初的身体像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陈初!”岳青莲惊叫了一声,伴随着是白玉印狠厉地最后一击,硕大的水晶吊灯终于脱离了穹顶,哗啦一声砸向地面,转眼上面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粒像冰块一般,蹦蹦跳跳地迸洒了一天一地。 随着这一下,厅里的黑气轰然而散,被从几个破碎窗口卷入的夜风一吹,在空气中渐渐消散无痕。 岳青莲力竭地向地板坠落,两朵本命宝莲也彻底湮灭了光华,归于她体内,老二还没等发动再度攻击,当头就被一道金黄色的光芒罩住,一个眉毛比胡子还长的老头狂怒地从倒吊状态解除,飞在空中,指手画脚地大骂:“兔崽子的幽冥道!龟孙子的幽冥道!敢弄老子!今天非拆了你们的骨头熬汤喝!” 不等他发动,七八样各色法宝的异光已经一拥而上,本来尚可一战的老二在群殴之下,连吱都没冒出一声就烟消云散,心核内丹还没等飞起来就被混乱中不知谁的手快给捞走了。 陈初刚才受创太重,晕厥了过去,窗外草地上扣着老三的青铜大钟失去了来自主人的掌控,自动变回小小的长柄铃铛,飞入了他的腰间,老三被从困缚中解脱,还以为是自己人来救,一肚子怒火地刚要跳起来发狠,迎接他的却是群情激奋的攻击。 岳青莲落地的时候双手抱膝,就地一滚,缓冲掉了大部分力量,并没有受伤,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喘着气四下寻找陈初的身影,终于看见他蜷成一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陈初!陈初!”她拎起裙摆奔了过去,蹲下身,小心地把昏死过去的陈初放平,颤抖着手指伸向他的脖子,探到颈动脉还在搏动的时候大大松了一口气,焦急地在陈初身上摸索着:“你带着什么丹什么药……了吗?!” 陈初被她一碰,身体忽然痉挛起来,翻身侧过头去,呛咳着吐了一大口黑血,才喘息着说出话来:“我没事……别碰我。” 换在平时岳青莲又要挑剔这小破孩,此刻她哪有这个心情,扶着陈初的肩问:“没带着药吗?啊?” “吃完了。”陈初用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唇边带血,“这点伤,不碍事。” “你这别扭小鬼!”岳青莲气急,仓促之下也没地方去找灵丹妙药,她神识向白玉印里一探,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凭空多了一支肥硕的紫色灵芝,一把掰成两段,强力地塞向陈初的嘴里,“吃了!” 陈初本能地要扭头躲避,无奈现在已经在筋疲力尽又受重伤的时候,哪还有力气,被半截灵芝塞了满嘴,断口处紫色粘稠的芝液入口即化,沿着食道缓缓流入,胸口被踹到的地方暖洋洋的,那种尖锐到呼吸的时候都疼到窒息的伤痛略略缓解了一些。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个老头子看得直摇头:“姑娘你方才决断精明,此刻却为何如此惊慌失措,此乃积年的紫芝,若拿来炼成丹药,小哥此等外伤,救治八十一百个也不在话下,光这么生吞,能济得何事,徒然暴殄天物尔。” 岳青莲把手里的半截紫芝向他递过去:“道长,换不换?!” “换!”老头立刻脸色一变,从腰间摸出个拇指大的小玉瓶,“这里有八颗回春丹,治疗金丹期以下的伤势都有奇效,可使得?” 一手交货一手拿丹,岳青莲拧开玉瓶,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红色丹药托在掌心:“陈初,你是自己吃,还是我硬塞?我可警告你,现在事态紧急,没时间给你闹别扭。(.)” 陈初瞪了她一眼,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一手拿掉被塞在嘴里的半截灵芝,另一手两根手指拈起岳青莲掌心的丹丸,投入嘴里,拧眉咽了下去。 岳青莲这才松了口气,帮着拍拍背:“好点了没?” “哎哎,可惜啊……可惜啊……”老头换完了还不走,摇头晃脑地在旁边晃荡,眼睛盯在陈初手里那半截灵芝上,“姑娘师门何处?如此珍贵的灵芝,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你师长没告诉你此物的妙用吗?” 岳青莲不动声色地一边给陈初顺气,一边做出无奈的样子说:“让道长见笑哇!这本来是本门长老宠溺幼徒,特特私自赐给在下的,正欲凑齐其他材料,好寻个炼外丹的行家前辈炼一炉丹以助修行,没想到今日却遇到这等事情,也是我一时情急,此乃在下的小徒,见他受伤颇重,故而乱了方寸,惭愧惭愧呀!” 陈初没说话,把半截灵芝拿起来,清脆地咬了一口。 老头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姑娘是携高足来参加刘家千金招婿舞会,怪不得……向姑娘自我介绍一声,在下乃正一道外家门下金一鼎,最善炼丹,姑娘日后有什么需要,说一声不妨,看在今日结缘的份上,材料自备的话,手工费可以打个五折,哪怕是要用什么材料,也可以给你个成本价啊呵呵。” “好……好说好说。”岳青莲接过老头递来的金卡一般的名片,不禁感叹这真是与时俱进,修道者连成本价手工费打折这种名词都说得如此纯熟了。 老头最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陈初一眼,才离开去探看自己的子孙,岳青莲不禁想,沾了陈初口水的半截灵芝有什么好看的,他自己不是刚换了半截了吗? “是你杀了那个僵尸?”陈初忽然问。 岳青莲愣了一下,虽然很想撒谎,但还是良心占了上风:“不是。” 不能再骗小孩子了,何况小孩子刚才还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 陈初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咬了一口灵芝,淡淡地说:“那我可不是你徒弟。” “切,别扭小鬼。”岳青莲拍拍他的肩膀,“你刚才救了我,多谢。” 陈初扭头用手背擦去唇角的鲜血:“你也救过我,抵了。” “喂,陈初,你脑子里不会都记得那么清吧?救一次,抵一次,我给过你药,你回报内丹……生活中计算得这么清楚干什么?何况……”岳青莲刚想说何况我和你舅舅夏英杰还是朋友,朋友之间更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一想不对,赶紧收住。 陈初眼睛望向别处,一字一句地说:“还是算清楚的好。” 这样的人,怎么就和夏英杰是亲戚呢?!岳青莲再度怀疑起来。 这个时候大厅内外一片混乱,一百多个修道者七嘴八舌,义愤填膺要联系宗门找幽冥道麻烦的有之,死了门下弟子抚尸哀恸的有之,更有几个看起来就很有道行的围着抓到的老大老三两个活口,聚在小角落里深谋远虑着什么,更多的是惊魂未定,急着离开。 不知道那三个僵尸使的什么邪法,并不荒僻的酒店内部闹得天翻地覆,外面却一点都没察觉,甚至守在酒店门口的门童也对此茫然无知,看到一群狼狈不堪的客人乱哄哄一涌而出,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惊慌之下差点报警。 秦明川此刻显得十分镇定,先是抚慰了一下自己公司的公关部员工,然后让高彤韩骏布置下去处理酒店人员的有关事宜,古雷去和修道人士沟通,打电话让刘家的人来处理任何可能有的显露身份的纰漏。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刘杏子就坐在离他不远的椅子上,惊魂未定,目光甚至都不敢从他高大沉稳的身影上移开一秒。 “都搞定了。”高彤匆匆赶来汇报,脸上透着惊吓之后的青白,却依然有条不紊地说,“酒店的李boss刚接了电话,对混进幽冥道的人破坏了舞会深感抱歉,已经联系他手下的人处理今晚的目击者了……他也马上过来。” 秦明川点点头,低声说:“你去陪着杏子。” “好。”高彤过去握住刘杏子发抖的双手,轻声安慰了几句,又让人给她端来一杯酒,稍稍缓解她紧张到一触即溃的神经。 顾景行风度翩翩地从狼籍一片的大厅中穿行而来,除了头发略显凌乱,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微笑着向岳青莲点了点头:“幸不辱命。” 岳青莲也笑了:“顾先生,好道行。” “唉,我倒有些感谢那三个僵尸了。”顾景行潇洒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插,“起码要对付他们的时候,你还肯叫一声我的名字。” 这半带调侃半是暧昧的话让岳青莲耳根有些发热,只能尴尬地笑笑:“好吧……景行,今晚过得很愉快,真的。” “我也是,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自然是更好的那一面。”顾景行凝视着她,轻声问,“现在舞会结束了,美丽的小姐,可否允许我送你回家?” “这个……”岳青莲看看身边盘膝而坐,脸色苍白,正在调息的陈初,问了一句:“陈初,我打个电话,让卫总派人来接你吧?” “不必!”陈初双眼一睁,从地上一跃而起,“我自有去处。” “你有啥个去处哟!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去和盲流抢地盘啊?这个天气睡水泥管子你就不嫌冷?!”岳青莲火冒三丈地说,这时候她再度确定:夏英杰和陈初的确是亲戚!都能把人给气得失去理智! 陈初抿了抿嘴,冷淡地说:“修道之人,本就不该贪图高床暖枕,餐风露宿乃是常事,城里山中,都是一样。” “那能一样吗?你现在还受了伤呢!难道说你不找个地方好好休息,随便找个大楼顶一坐,吸取日月精华就能好了?你是人好不好!又不是狐狸精!” 顾景行插进来打圆场:“这样吧……小兄弟,今夜我们也算联手而战,多少有些缘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自然有地方供你养伤。” 陈初转过头去,向他点了点头以示感谢,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冷硬无比:“很不必。” 岳青莲几欲有脱下高跟鞋砸他的冲动,想了想,忍着气说:“我知道你这个自虐的脾气……好吧,我有间当库房的地下室闲着,条件很不好,又潮又湿,地下二层,不通风,还没有独立卫生间,租一个月只要三百块,你住进去几天替我看房子,绝对不欠我的人情,这下你总该满足了吧?” 其实她说的真是气话,但出乎意料的是,陈初考虑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如此多谢了。” 顾景行看着她被噎着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我去开车,在门口等我。” “好吧。”岳青莲此刻也不能拒绝他的好意,周围这么闹哄哄的,既然局势已经稳定,这一百多个修道者都恢复了行动能力,估计再来几十个僵尸都能拿下,自己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能走吗?”她问陈初。 陈初点了点头,率先跟着顾景行向大门走去,腰身依旧挺拔如剑,毫无弯折疲惫之意。 岳青莲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比驴还倔。 “小岳,要走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顿时,大厅里所有的嘈杂都被她自动地摈弃在耳朵以外,喜悦地回身,露出一个微笑:“老大?” 秦明川看起来比顾景行狼狈得多,左手折断的尾指被草草包扎固定了一下,笔挺的晚礼服经过一阵破阵砸石板的奔忙,微带皱褶,脸色疲倦,还留着中了尸气之后残余的毒素,在不对着人的时候,眉头不由自主地锁起,强压着身体的不适。 “老大你还好吧?”岳青莲担心地问。 秦明川抬起手指揉了揉眉心,笑了笑:“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 岳青莲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可以一走了之,回家对孟妮可抱怨加吹嘘地把今晚的事说上一遍,对她来说,这就完了,而秦明川则不行,还有一大堆的事要等他去料理,就跟在公司的时候一样,自己凌晨三点回到家里可以倒头就睡,抱怨着加班好辛苦,第二天去到公司却发现秦明川已经熬了个通宵……是了,舞会不过是修真界的事,明天一早,秦明川还要出现在公司里,处理世俗的那一摊,还远远不到他能休息的时候。 “老大,你……”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她只能说一句,“你注意身体……” 秦明川点点头:“小岳,今天谢谢你。” 岳青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只能傻乎乎地不吭声,两人就在嘈杂的大厅里这么沉默以对,周围乱哄哄的环境仿佛都不存在了…… 那边传来古雷的声音:“秦先生,请过来一下。” 秦明川低声说:“小岳,回家好好休息。” “嗯。” 他身子前倾,轻声地又加了一句:“忘记说了,小岳,今晚你很漂亮。” 这是很长的一夜 不得不承认顾景行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他把岳青莲和陈初送到楼下之后,丝毫没提出‘上去坐坐’之类的要求,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岳青莲说:“青莲,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希望你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到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岳青莲笑笑:“谢谢,我会的,再见。” 她拎起宽大的裙摆,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辛苦地上了台阶,看陈初站在路边动都不动,把头一摆:“陈初,跟我上楼。” 陈初抬眼看她:“姑娘方才说的,不是地下室?” “那我也总得上楼拿钥匙吧?”岳青莲没好气地说,“是要我穿着这一身儿上24楼拿了钥匙,再跑下来交给你吗?城里很危险的,万一电梯里有个妖怪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忽然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向顾景行瞥去一眼,却发现他背靠着劳斯莱斯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微带笑容,并无一丝异样。 陈初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有道理,我这就护送姑娘上去。” 真是木头脑袋!唉,岳青莲这么想着,拉开门等他进去之后又回身向顾景行摆手告别,顾景行却趁陈初背对着门看不见的一瞬间,两根手指在唇上轻轻一碰,向她送出一个飞吻,然后笑得更加愉悦。 “咳!咳!”岳青莲脸有些发红,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快步追上陈初。 这个时候已近午夜,整个楼道里都静悄悄的,灯光照得陈初的脸色惨白,他似乎已经有些支持不住,脚步明显放慢了下来。 “马上就到了。”岳青莲按下顶层的按钮,心想,别说电梯里没有妖怪,就是有妖怪,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还不知道是谁吓唬谁呢。 走出电梯的时候,她已经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粗鲁地一手捞起裙摆前襟,一瘸一拐地向着家门走去,一边还呻吟:“累死了……穿高跟鞋八公分果然是极限。” 她一手拍上房门,脱力地靠在墙壁上,支持不住的何止陈初一个,她现在就想像顾景行说的,洗澡!上床! 床啊……甜蜜的床…… 孟妮可来开的门,第一眼看见她就大吃一惊:“青莲!就算人家跳舞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你一脚,你也没必要如此激烈地战斗吧?!” “去!今晚发生的事,有一匹布~~~那么长,等下说给你听,陈初,这是妮可,妮可,这是陈初,对了你们见过的,好了,介绍完毕。” 说完她挤开孟妮可往屋里奔,直扑卫生间,孟妮可急忙把路让开,对陈初尴尬地笑了笑:“进来吧?”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是来暂借岳姑娘的地下室容身一二日的,麻烦将钥匙给我,不敢打扰二位清修。”陈初一板一眼地说。 孟妮可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挤出笑容说:“那个……先进来吧,很晚了,站在走廊上说话,会影响邻居休息的。” 看样子陈初多少也是在城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公共道德’这四个字,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从孟妮可身边走进小公寓,却并不再往里进,只站在门厅,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青莲?弗萝拉?你……你要让他去住库房啊?”孟妮可隔着卫生间的门对岳青莲喊话,这边一道红影忽然从客厅的碗莲盆里破空而出,神速地划过大半个客厅,在正从地板上爬起来准备围观来人的小麒麟头上借了一尾巴的力,向陈初直扑过来,‘噗噗’两道水箭,冲袭面门。 陈初本就紧绷如弓,此刻本能地一拍右臂,青虹剑飞窜而出,在头顶划了半个圈子,大概是意识到这并非强敌,硬生生地凝在半空,单手掐诀,在面前呼地竖起一道薄薄白光屏障,小金鲤两道水箭喷在上面,水花四溅,他本来就受了重伤,只靠一口气撑着才没倒下去,现在忽然施咒,耗竭的灵力顶不住损耗,丹田一空,眼前发黑,向后退了半步,靠在门上才支住身体没有倒下去。 “小鱼!这不是敌人!”孟妮可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小金鲤,又看看站在客厅里面色不善的小麒麟,感觉自己像面对一群闹不团结的幼儿园小朋友,不禁头疼地说:“礼貌!拜托,有点礼貌好不好!?” “妮可……帮我拉下拉链!”卫生间里岳青莲喊她,孟妮可把小金鲤丢回客厅里,又威吓地一一指了过去:“要有礼貌!”这才开门进去。 小麒麟充满敌意地侧头打量着陈初,胡小凡从陈初一进门就嗖地缩到角落里头都不敢回,小玖被吵醒了,披着头发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抓着小被子东张西望,小金鲤不甘心地在地板上用尾巴哒哒哒地跳着鸡爪字,小麒麟只看了一眼就否定:“不行!吾才不欺凌弱小!” “你们干什么呢?”岳青莲终于在孟妮可的帮助下脱下了那件昂贵的礼服,裹着浴袍走出来弹压,“就算之前有点误会,又不是阶级矛盾……今晚闹的那出,才是天敌,哪还有时间搞什么窝里斗。” 陈初气息稍微平匀了一点,向她一拱手:“姑娘,请将钥匙给我,这就告辞!” 岳青莲双手抱住头,简直想放声嚎叫,不知道在心里运了多少遍气,才能保持镇定,面带微笑地开口:“陈初,你看,这已经到半夜了,你又不认识路,我要带你过去的话,黑灯瞎火的还得一个人走回来……拜托,我已经很累很累了,能不能麻烦你,今晚就留在这里?” 陈初的目光移向孟妮可,后者立刻装作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好困啊,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不是为了给你等门我早就睡了……” “拜托,拜托。”岳青莲双手合掌,一边在心里咒骂夏英杰一千遍一边做出很诚恳的姿态,“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好不好?就委屈你在我这蜗居里暂住一夜,不要让我大半夜地再跑来跑去了,可以吗?” 陈初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呐呐地说:“既是姑娘不方便,那我暂且离去,明日再来。” “我……”岳青莲简直要爆粗口了,孟妮可轻轻在她背后碰了她一下,然后笑容满面地开口:“这不好吧,感觉好像我们骗了你来,又找借口赶你出去一样……对我们名声很有妨碍的,可我们真的是好心啊,对吧,青莲?” 岳青莲无力地点点头:这死小孩!接受别人的好意就这么困难吗?!她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向顾景行借打个电话给卫总让他来接人,好甩掉这个大包袱! 陈初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此多有打扰。” 说完,他就地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脸色苍白得吓人,只怕也到了极限。 岳青莲对着闭上眼睛的陈初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小麒麟有样学样地跟在后面晃着小胖拳头。 “嘘!”孟妮可抱起小麒麟,压低声音说,“不能当暴力儿童啊,要做好孩子。” 小玖看了半天,认定此事和自己完全无关,不感兴趣地又躺回去继续睡觉,小金鲤不甘心地在客厅地板上蹦蹦跳跳,被岳青莲一个脑崩儿给弹回了碗莲盆里:“够啦!现在他是盟友!不知道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百战百胜吗?” “你受什么刺激了,要跟一条鱼谈统一战线!?”孟妮可惊奇地问。 “一言难尽啊……你等我先洗个澡,回来告诉你。小凡,看着点他们,别真的打起来了。” 洗完澡,一边盘腿坐在床上吹头发,一边把今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孟妮可讲了一遍,孟妮可听得眉毛都竖了起来:“那岂不是说,邪道正式跟这边开战了?” “谁说不是呢,不管怎样,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不知道秦老大会不会受到什么波及……”岳青莲忧心忡忡地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帮阿弯对付那两个人的时候,陈初说过什么吧?他说那两个人暗害陈家在世俗的代理人,夏英杰也跟我说过,卫总遇到过袭击,幸亏陈初潜伏在周围,保护了他,万一……” “那你能怎么样,毛遂自荐去保护他?其心可诛啊,青莲。”孟妮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想到的,刘家一定也会想到,你上次不是说他出门还带个保镖,可见人家早有准备啊,与其你担心秦老大,还不如担心门口那块料……他连亲舅舅那儿都不愿意待,你是怎么把他骗回来的?” “嘘……”岳青莲压低声音说,“别提那俩字,狂化了怎么办?!” “你们三个救了一厅的人,他们就没表示点什么?”孟妮可好奇地问。 “没有……太乱了,谁顾得上以身相许。”岳青莲发牢骚地说,“不过我拿半截紫芝换了几颗回春丹,说是金丹期以下的伤势都有效果,还剩七颗,哪,给你三颗,小凡两颗,麒麟就不用了,给陈初两颗……不然给陈初三颗你两颗吧?” “得了,就看那个愣头青撞得一脑袋包的样子,全给他吧,我才不稀罕。”孟妮可表示鄙视。 “那也行,反正跟我换药的那个老头叫什么……什么金鼎轩的……说以后找他炼丹可以打折,以后再说吧……今晚我无论如何都要睡一觉了……”岳青莲说着就倒了下去,拉开被子裹在身上,满足地打了个滚儿,“床啊……被啊……我想死你们了……” “金鼎轩?没想到私下里还做这生意啊!”孟妮可推推身边裹在被子里的大包,“你先别睡,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以后怎么办?我们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小的宗派,在这种时代大潮中稍不注意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要不要收拾行李跑路啊?” “跑哪儿去啊……仙家神通,心念一动,瞬间千里,再说带着外面这群大大小小的,还是大城市比较安全,人多,大家什么都见过,不以为奇……”岳青莲模糊地说,“老子说了,要无为,顺其自然,乃得大道。” “唉,真是世间万物,无一不可证道啊。”孟妮可感叹说。 忽然门外传来陈初一阵压抑的呛咳,紧接着是他跳起来冲进洗手间呕吐的声音,岳青莲一个翻身爬起来,束着浴袍的带子就往外跑:“这死小孩!硬撑出毛病来了吧?!” 卫生间里陈初单膝跪在瓷砖上,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黑紫色还夹着血块的污血不断从嘴里涌出,胡小凡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又不敢进去,小麒麟站在卫生间门口紧张地问:“有尸气!好狠毒!是在哪里沾上的?!待吾去踩死它!” 岳青莲拎起他放到一边:“说得好!麒麟,且去窗口警戒!”然后光着脚就跑进浴室,帮着陈初拍背顺气:“小凡,去倒杯热水,妮可,拿毛巾!药在我手包的那个小瓶子里。” 陈初把伤血吐了个干净,反而觉得好过一点了,用手背草草擦过唇边的血迹,挣扎着要站起来:“我没事,不必浪费丹药了……淤血残毒业已除尽,再略行调息即可无妨。” “调你妹!”岳青莲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粗口,孟妮可拧了一把毛巾递给他,看他不接,索性上手按住他的肩膀,没头没脑地给他擦脸:“行了,大半夜的,都少说两句吧。” 胡小凡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小玉瓶,胆战心惊地站在卫生间门口,欲进又止,陈初喘息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眼就看见了他,剑眉一挑,杀气突现,厉声道:“原来是你!” 岳青莲大怒之下夺过孟妮可手里的毛巾狠狠捂在他脸上,咆哮着说:“你还没完没了?!小凡是狐狸精你今天才知道?!又发什么降妖除魔的正义春?!” “宗主!慎言啊!”孟妮可哭笑不得地说。 陈初挣开她的扶持,怒目而视:“姑娘也是正道中人,豢养妖宠本无可非议,但此妖性淫,勾引无知少女,阴阳合体之际吸取精气修炼,导致无辜之人精元耗损,有害命数,岂不是伤天害理之辈?还留他作甚!” “啊?”在场的三个人,嘴巴齐齐张开,呆若木鸡,小麒麟闻声回头,嚷道:“甚么是性淫?阴阳合体?” “闭嘴!不……闭耳!这种黄暴的话题怎么可以给未成年人听到!”岳青莲已经都不知道该去捂麒麟的耳朵还是去捂陈初的嘴,孟妮可则用暧昧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胡小凡:“啧啧,小凡,真人不露相啊,我还跟宗主打了一块钱的赌说你是处男呢。” “不不不不……”胡小凡从呆怔中惊醒,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地跳了起来,杯中的水都泼洒了一半,胡乱地摇着手:“我没有!不是我!我是处男!” “还敢狡辩!”陈初看样子马上就要招出青虹剑‘降妖除魔’了,“那姑娘上班时和你搭乘一部电梯,有说有笑,我亲眼所见……她正是博纳基金的文员,名唤李娜的便是!” 听到这个名字,岳青莲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说起来很有点对不住胡小凡,虽然她一直知道胡小凡是个又纯良又胆小的狐狸精,相信绝不会做出那种事,但看陈初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心里竟然还曾经滑过一丝丝怀疑,不过既然是李娜……那一切就全明白了。 “原来娜娜跟我说的,电梯里那个变态就是你啊?”她有气无力地拍着陈初的肩,“你误会了,娜娜是我大学同寝姐妹的小姑子,她是去年被一只毒虫咬了,中毒之后耽误得太久,才大大损耗了精元,和小凡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次她也是去早了,碰巧和小凡遇见搭乘一部电梯的……我靠得嘞!李娜那是什么眼光,她能看上总务科的?说给谁信啊!也只有你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小子。” 陈初默然不语,岳青莲把手收回来才发现掌心沾了块血迹,大概是刚才这一通闹腾,本来凝结的伤口又被崩开了,她叹了口气:“反正来都来了,彻底把你的伤给处理一下吧,闭嘴!自觉点脱衣服!” “放着我来!”孟妮可振臂高呼,快手快脚就上来给陈初解扣子,“小凡去拿药箱。”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累了,陈初这次乖顺地没有做任何反抗,很配合,不一会儿身上各处大大小小的伤口缠绷带的贴创口贴的都收拾妥帖,光擦血的毛巾就扔了三条。 “好了,吃完药,睡一觉吧。”孟妮可亲自端来杯子,拿了几粒药,“这都是世俗的药,名唤抗生素止痛药云云,一点不稀罕,全国各大药店均有销售……” 岳青莲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把一直躲在后面的胡小凡给拉到了前面:“陈初,你家里大人有没有告诉过你,错怪了别人之后,要说什么?” 陈初低头,看着面前的地板,很不习惯地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没关系!”胡小凡结结巴巴地立刻接话,就差点头哈腰了。 这反而刺激了陈初,呼地一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说完他还试图鞠个躬,无奈伤重过度,身子向前一栽,险些摔倒,被七手八脚地给按坐在沙发上,孟妮可感动得连连说:“少年们,要好好相处哟,以后!” “赶紧把药吃了睡觉吧!天都快亮了。”岳青莲心力交瘁,盯着陈初顺从地吃下口服药,不一会儿安眠的成分发挥作用,歪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他安静的时候毫无攻击性,也没了那气得让人牙痒痒的刻板固执,眼睫毛长长地垂在脸上,紧抿着嘴唇,光裸的上半身,肌肉薄而有力,柔韧中还透着少年的青涩,散布着一些深深浅浅的伤疤。 “嘿!嘿!嘿!”孟妮可戳戳陈初,然后小心地用两根指头捏住他的脸颊,慢慢向两边拉开做成一个鬼脸,“早就想这么干了,这死小孩!” 岳青莲紧张地去拍她的手:“弄醒了就麻烦了!” 确定陈初已经彻底昏睡之后,她们轻轻放他在沙发上躺平,抱出被子来盖好,小麒麟对于自己睡觉的地儿被占据了十分不满,后来还是胡小凡大方地让出自己的半边宠物狗垫才作罢,化身小黄狗,和毛茸茸的三花小狐狸挤在一起,扯过胡小凡的大尾巴盖住肚子,也睡下了。 此刻窗外晨光初透,日出在即。 “这真是很长,很长的一夜……”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岳青莲感叹道。 资深金融从业人士 这一觉睡了足足八个小时,岳青莲醒来的时候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真是堕落的失业生活啊……”她摸过手机看,“别人都开始上下午的班了,我居然才起床。” 手机里有顾景行的问候短信,她随手回了句话,又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才依依不舍地爬下床,打着哈欠去梳洗。 本来就挺小的客厅多了陈初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显得有些拥挤,他倒也自觉,找个角落盘膝坐下,面壁调息,赤裸的脊背笔直如松,偶尔有几处伤疤也不知是什么留下的,深深浅浅,在浅麦色的皮肤上留下发白的痕迹。 胡小凡照旧在做淘宝客服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小麒麟无聊地一个人打着游戏机,看见她出来,高兴地挥着小胖手:“宗主!来跟吾玩赛车!” “乖,自己玩,宗主要把睡觉浪费的时间给补回来。”岳青莲敷衍地说。 孟妮可从厨房探出头来:“起来啦?冰箱里有色拉。” “差别待遇啊。”岳青莲已经闻到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一边刷牙一边说,“明明有鱼汤,叫我啃生菜叶子。” “啐!你不是减肥吗?” 陈初被她们说话的声音所惊扰,灵力在经脉里运行一周,导引入丹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翻身站起来,转过来面对她,经过休息,他的脸色比昨夜稍微好了一点,但依然透着失血之后的苍白。 “岳姑娘,我打扰多时,是该离开了。”他不再提地下室,显然也明白那不过是岳青莲的托词。 “唔……”岳青莲刚从卫生间出来,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看着他发呆,孟妮可有点幸灾乐祸地说,“中午我起来的时候,他就说要走,我说,做人要讲文明懂礼貌,在人家做客,不跟主人告别就走,是很没规矩的行为……啧啧。” 岳青莲捧着头摇了摇,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喝酒了,为什么有一种宿醉的头疼欲裂感觉…… “那个,陈初啊,我坦白点跟你说吧,你看目前这个形势啊,还是很严峻的,敌人大举来袭,而且来意不善,昨天不是我们机警,早就被一网打尽了。”她竭尽劝诱地说,“既然有一就一定有二,幽冥道亡我之心不死,说不定现在大批僵尸已经埋伏在正常人群中,正在伺机而动,而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对我们很不利,这个你能明白吧?” 陈初点了点头:“多谢岳姑娘提醒,我会留心四周。” “我当然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我的意思是,你看啊,我们这里,都是弱质妇孺,我和妮可都是女的,麒麟还小着呢。”岳青莲顺手拿出一个甜筒堵住了正要开口的小麒麟的嘴,“小玖就更不用说了,连个子都很小,小凡是唯一的成年男丁,但是他正在脱胎换骨褪兽根的紧要关头,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更别说保护我们了,所以,你看,我觉得你不如留下来,这几天,我们作为弱势群体,在敌人面前更应该团结起来,对吧?” 陈初被她说得晕晕乎乎的,冷峻的黑眸里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孟妮可走出厨房说了句:“我去摘点蘑菇放汤里。”凝滞不动将近一分钟之后,眸子又恢复了神采,手上多了几颗普通的灵芝:“哎呀,青莲的意思就是说,老弱病残之流,应该联合起来,这样万一敌人来了,也可以有一战之力,你明白不?” 陈初迟疑地点了点头:“既然……既然是这样,我就留下来……如果再有僵尸来袭,我自当义不容辞。” 孟妮可在他背后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岳青莲也松弛下来:“甚好甚好,你总算能有点正常人的思维了……那个,麒麟,小凡,小玖,碗里的是小鱼,这是陈初,你们彼此认识一下,房子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 小麒麟咬着甜筒翻了个大白眼,粗鲁地把手里的游戏手柄向陈初手里一塞:“赛车!来战!” “不会。”陈初惜字如金地说。 “唔……那你去替小狐狸做客服,让小狐狸跟吾打游戏!”小麒麟立刻提议。 胡小凡胆战心惊地回头:“不行不行……我正在接待一个比较难搞定的客户,还是我来吧。” “麒麟!那可是我的买卖!挣不了钱哈根达斯就没了!” “嗳……真是无趣。”小麒麟沮丧地丢下游戏手柄,仰视着陈初,“那你会什么?跟吾玩!” 陈初简单地说:“我从小居住在山里,外面这花花世界的玩意儿,一概不会。” 出乎他的意料,小麒麟并没有嘲笑他,跟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反而踮起脚尖满脸同情地用小胖手拍了拍他的大腿:“都没有人跟你玩?” “修炼辛苦,不敢玩乐。” 岳青莲扎好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忍不住问:“陈初,那你从小到大,是不是每天就修炼,睡觉,吃饭,修炼,睡觉……这样子?” 陈初有些愕然:“向来如此,不过,岳姑娘,为何你的问题和卫叔问我的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我们才是正常人吧……岳青莲腹诽:“没什么……巧合。” 看着小麒麟一脸失望的样子,陈初终于勉为其难地主动开口:“倒是……也会下围棋。” 桌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嗤笑,岳青莲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是小美男小玖从字典宝座上站了起来,趾高气扬地走到桌边站定,伸出粉嫩嫩的小手指,充满轻蔑地对陈初勾了勾,然后又对自己这边傲慢地一指似在命令着什么。 “你会下围棋?!”这世道真是变了,一只蘑菇要跟人下围棋! 小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今天孟妮可大概忙得很,没给他弄头发,乌黑青丝披散下来,衬着他阴森凶狠的目光,非常有气势。 大概也是历代姜老头都会下两盘,被他看熟了吧,不过,这灵芝娃充满敌视的目光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他和陈初从来没什么过节啊……同仇敌忾? 胡小凡轻轻咳了一声,端起水杯挡住脸,对岳青莲使着眼色。 岳青莲恍然大悟:“陈初啊……虽然现在是春天了还是蛮冷的,你就不要光着上半身跑来跑去了,受凉感冒了不好,小凡你带他去先找点什么穿上。” “这……不用了我不觉得很冷……” 陈初被胡小凡带到卫生间去了,这边岳青莲才在脸上挂起谄媚的笑,一本正经地对小玖说:“完全不必担心!小玖最好看了,小玖才是青莲宗第一美男子……陈初只不过稍微长得平头正脸了一点,跟你那叫一个没法比,还是小玖最美,又有气质,皮肤又好,一点伤疤都没有……” 小美男板着的脸顿时放松了下来,眼神也和悦了很多,心满意足地在桌面上踱了两步。 “我等会出去给你买围棋去,在棋盘上杀他个片甲不留,啊?”岳青莲一边想自己念大学的时候要对辅导员有这份谄媚的嘴脸,只怕早就保研了,还用得着千辛万苦跑德国去,一边如释重负地直起腰来:好了,后院终于不会起火了。 陈初穿着胡小凡的衬衫,别别扭扭地从卫生间出来,低声说:“走之前我洗干净了还你。” “没……没事,有洗衣机呢。”胡小凡受宠若惊地说,“你,你先坐,我忙去了。” “对了,妮可,我等会出去一下。” “啊?”孟妮可有些失望,“我第一次试着熬鱼汤呢,你不尝尝?” “不了,我和……某位资深金融从业人士要碰个头,谈一下债券市场啊,黄金啊,股票啊……这些有意义的事。”岳青莲背对着陈初对她眨眼。 “哦哦!很好很好,记得多问问啊现在投资什么最保险。” “唉,我在这里吃油焖大虾,我外甥还没……哎哟!”夏英杰夸张的感叹还没完全出口就被岳青莲操起菜单拍到脸上:“我出门的时候,给你外甥炖的黑鱼蘑菇汤就快出锅了!” 夏英杰顿时放下了心,没皮没脸地笑起来:“嘿嘿嘿嘿……那小子原来在你那儿?害我担心得要死。” “偶然碰上的。”岳青莲不想多浪费口舌,简单地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夏英杰听得脸色少有地凝重起来,对着桌上的白切鸡熏鱼双拼都没动筷子:“这么说,他们是真的撕破脸来开战了?” “反正局面现在就是这样,我不信刘家肯善罢甘休,就算刘家肯,那一大厅的人也不会肯的。”岳青莲用筷子拨弄着油面筋炒青菜,吃了两口又问:“对了,道盟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我上次听一个邪修说起过。” “嗨,就类似妇联一样,光名声好听实际上啥力也出不了。”夏英杰苦恼地说,“就是全国大部分修道的势力,正邪都算,坐下来互相谩骂的地方,要等道盟的五大常任理事出来主持‘正义’的话,这场仗能打到3010年去。” “那就是说,指望道盟调停是不可能的了?那完蛋了,我觉得未来正邪两派都会加派人手,本市搞不好要成为战场。” “这倒不用太担心,道盟虽然跟个花瓶一样,但也有底线,那就是尽量不要干涉到凡人的生活,如果引起太大的骚动,导致惊动了上层的话,那没的说,全体道盟成员,对惹祸的一派都有剿灭的义务和权力,谁还敢真闹出大事来,情况也不会太糟的。” 夏英杰一边安慰着她,看见油焖大虾端上来,先给她夹了一只,然后飞快地整盘挪到自己那边:“哈哈!大虾!” “这只也给你,我吃不下。”岳青莲没好气地把盘子里的虾原封不动地夹回去,“那……你们要不要跟陈家说一声,派人过来?你看人家家族的后起之秀来参加个舞会,都是师长带着来,陈家倒真的放心,就派这个啥也不知道的毛孩子,一个人下山。” 夏英杰的脸苦得皱成一团:“你不知道,陈家从上到下,都是一群老古板老顽固,淡泊世事,专心修炼,恨不能世界就只有临平山那么大……别说派人来了,平时都严禁弟子出山和外人交往,真要出来办什么事,也是派族里凡心朽成枯木的长老,你都没见过那气派,卫总安排的五星级大酒店,豪华总统套房,叶老头整整住了半个月,唯一占用的地方就是地板上放蒲团那么大点地儿。” “真的假的?”岳青莲半信半疑地说,可是想起陈初的做派,又不由得她不信。 “我骗你我是大虾,立刻下油锅。”夏英杰赌咒发誓地说,“族里凡是有点天赋能修真的,一百岁之前都被严密约束无事不得出山一步,我都很奇怪这次为什么会突然把陈初给踢出来。” “你没天赋?”岳青莲上下打量着他,“还是……你个王八蛋!你跟我相亲的时候不是说你才三十三吗?!难道是一百三十三?!” “喂喂喂!这种玩笑不要乱开,我那年的确是三十三啊。”夏英杰一紧张,连虾头都没吐出来,整个咽了进去,噎得直翻白眼,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真没骗你,真的真的。” “你一说‘真的真的’,我就想怀疑你。”岳青莲没好气地说。 “嘿……我是没天赋啦,真没天赋……”夏英杰嬉皮笑脸地说,“正好卫总需要培养亲信,就把我从山里带了出来,跟普通人一样高考,上大学,一直在公司里到现在,你看陶韬也是一样的啊。” 岳青莲不屑地说:“少扯别人,陶韬看着比你正常多了。” 说完看着夏英杰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勉强说:“不过你赚钱方面,的确还是很有天赋的……” 那为什么卫总不培养他当自己的接班人? 说起来秦明川和夏英杰的处境算是相似,但单看外表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曹向南把秦明川视为心腹亲信,说是儿子都不为过,悉心栽培,现在回头看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让秦明川最终顺利地坐上懋华ceo的位置,唯一的意外就是他死得太早,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曹向南顺利地退休去了美国,现在秦明川坐在那个位置上可以说是风雨不动,稳如泰山。 可是夏英杰除了担着一个‘博纳首席基金经理人’的头衔之外,职业生涯完全是原地踏步,相信他到了六十岁也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说起来陶韬更像是卫总内定的继承人。 可是卫总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嫉贤妒能的阴险小人,难道说他在暗自提防夏英杰什么? “想什么呢?”夏英杰吃得满嘴油光,偶尔抬头看见她在发呆,含糊地问。 “没什么……在想陈家关防如此严密,是不是怕弟子被外面的小姑娘拐跑什么的,陈初那种长相很有可能啊。”岳青莲随口开了句玩笑。 夏英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引得附近几桌的客人纷纷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服务员慌忙趋近一连声地问:“先生您怎么了?先生您没事吧?不是我们的菜有什么问题吧?” 岳青莲窘得满脸通红,一边端水给他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夏英杰!我又没说你,你心虚什么?!” 夏英杰好容易喘过气来,胡乱摇着手示意自己没事,咕咚咚喝下大半杯茶水才说:“没心虚……呛到了……吃得太急。” “一盘虾都是你的,你跟谁抢啊?”岳青莲把餐巾纸摔到他脸上,“擦嘴!” 饭局的后半部分,岳青莲和夏英杰讨论了一会金融形势,倒是和乐融融,没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从包里掏卡结账的时候,岳青莲不无感慨地说:“老夏,我当年说你是凤凰男,还真没冤枉你。” “哎呀,那时候我就觉得受宠若惊,觉得你真厚道,都分手了还这么有风度,不但没有对我口出恶言,还赞美我是凤凰……”夏英杰眉开眼笑地说,“到底是有素质的职业女性。” “呸!”岳青莲在服务员递过来的账单上签字,收卡起身,“没文化!” “嗳,书读得少,不好意思啊……” 恨得真想上去拧住他的脸,看看皮到底有多厚,但看见那胡子拉碴的,岳青莲就觉得下不去手,只能啐了一声,悻悻然向外走:“凤凰男的一切特质你都有了!斤斤计较,小气吝啬,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让老家亲戚住到女方的房子里去……真奇怪我居然还都习惯了!” 岳青莲说着说着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别说三年前,就是一年前,如果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提出从老家来的外甥要来城里,希望能在她的小公寓住下,她一定暴跳如雷,拿高跟鞋把对方砸得抱头鼠窜,为什么换到今天,她几乎是绞尽脑汁想办法要把陈初给留下呢? 她一向独立,相亲的时候从来也没指望过占男人便宜,吃饭约会的时候多是aa制,为什么只要和夏英杰在一起,她就把掏钱付账视为天经地义,做得如此顺手? “我魔障了?”她自言自语地问。 “什么?”夏英杰鬼头鬼脑地从她背后冒出来。 “哦没事!我还得去超市给你外甥买围棋,不能送你回去了。”岳青莲下意识地说,说完又想自抽:世道啥时候已经变成吃完饭女人要送男人回家了吗?! “买围棋!多么浪费!我家里就有一副,就是棋子不太全了,不如去顺路拿吧?”夏英杰提议。 岳青莲大怒:“夏英杰!你外甥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我拿了你的围棋给他,他能干吗?到时候给你扔了,我还得买新的赔你,想蹭车就直接说!” “嗳……我没有!弗萝拉……你听我说,真的没有!”夏英杰哭笑不得地追上她,低声下气地解释,“那小子住你家已经够给你添麻烦的了,还要你破费太多,我于心不忍。” 岳青莲站住了,回头看着他,半天都没在那张脸上找到能下手的位置,只能恨恨地说:“不差这一样!这个时候你忽然又变得自觉了哈?” “我一向很自觉的!”夏英杰赶忙说。 “上车!”岳青莲终于还是忍不住,“自觉点!” 刘杏子的心上人 “目前情况就是这样。”秦明川合上pda,结束了此次汇报。 在他对面,刘先生单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闭目沉思了一会,睁开眼睛点点头:“很好,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刘家会全力支持你。” “多谢刘先生。”秦明川微一欠身,“那我就告辞了。” “时候不早了,本当留你住一晚的,但你那边事忙,我留了你,反而给你添乱,那就回去吧。”刘先生的视线落在秦明川左手打着小夹板缠着雪白绷带的尾指上,“我给你准备了几样药材,可以促进断骨续生的,让古雷带回去,他知道用法。” 秦明川站了起来:“这点小伤,没什么妨碍,倒让刘先生挂心了。” “再小的伤也总归是不方便。”刘先生并不起身,“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秦明川神色如常,淡淡地说。 “去吧,路上小心。” 秦明川离开之后,刘先生又抿了一口已经变温的茶水,这才起身,走到一侧的小厅,这里香烟缭绕,黄色帷幕低垂,上面供列着刘家历代的灵位,旁边单设了一个小龛,摆着曹向南的骨灰盒。 单手拿起三柱香,稍一晃动,无火自燃,刘先生把香插入香炉中,先对着祖宗灵位拜了三拜,然后在厅里若有所思地踱着步,几圈下来,回到曹向南的遗像前,低声说:“小曹啊……小秦这孩子,好像在谋划什么,我感觉到了……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凝神沉思了半天,他忽然一笑:“其实也没关系,他爱做什么就去做吧,现在我算看开了,什么刘家,什么掌门……我都不稀罕,最好是什么事他都做主,让我有个清修闭关的机会,也省得每天看见那些人,闹心!” 走出小厅的时候,看见老管家在小客厅通往走廊的门口等候,刘先生诧异地问:“怎么了?” “王少爷来了都快四个小时了。”老管家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小姐就是不见,躲到花园去了,您看这事……” “小儿女的事,我做上人的怎么好插手,一个愿意等,一个不愿意见,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刘先生漫不经心地说,“对了,哪位王少爷?七叔家的老几?” “不不,是终南山王家的少爷,就是那个皮肤黑黑,还扎个娘娘腔头的那个。”老管家比划着,话里话外也透露出不以为然,“唉,可惜是终南前山的王家,要是终南后山的庄家就好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躬身道:“王七老爷亲自打过一个电话来,说要请您过去谈谈。” 刘先生想了想:“就说我最近忙于儿女亲事,暂且无法分身,等女儿嫁了,自当登门拜访他老人家。” “好好!我这就去说。”老管家眉开眼笑地说,“我就看不上王七老爷搭架子喏!” 刘先生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无奈地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打电话吧。” 秦明川走出主宅,沿着小路向停车场走去,这边虽然偏僻,但能缩短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再说,刘家庄园目下防御阵法全力发动,等闲邪修攻打个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冲进来,安全上毫无问题。 他匆匆走着,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低呼:“秦先生?” 秦明川的神色有了微妙的改变,但回身的时候已经重新变成完美的微笑:“杏子。” 刘杏子穿着墨绿色的纯麻上衣,红色斑斓的大花摆裙,散着长发,静静地站在夜风中,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一双手绞在一起,半晌,仿佛下定了决心,向他走过来。 她个子高挑,穿着平底鞋也到秦明川下巴,微一抬头就能直视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你要走了吗?” “是,公司还有很多事等我回去决定。”秦明川平静地说,然后略带关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我?很好。”刘杏子胡乱地挥了挥手,“在自己家里,我很安全。” 秦明川默然,过了一会说:“杏子,对不起,前天的舞会,让你受惊吓了。” 刘杏子耸耸肩:“干嘛道歉,那又不是你的错。” “的确以我的能力,无法控制局势的发展,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总是希望舞会能让你高兴,你打扮得那么漂亮。” 刘杏子低下头,轻声地说:“舞会从来不能让我高兴,十二岁的时候,我妈妈给我开第一次舞会,我本来很兴奋的,以为会很好玩,那么亮的灯光,那么多人……但,原来舞会就是穿着很华丽但紧得要死,坐都不敢坐下来的衣服,戴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首饰,还要露出僵硬的笑……并且不能露牙齿。” 她抬头看着秦明川:“舞会有什么好的呢?连笑都不能自己控制……十八岁的时候,我妈妈说要给我开成年舞会,我害怕极了,做梦都想着,最好发生什么事,能让舞会半途而废,我就不用受那个罪了……的确发生了,我父母离婚了,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自然,我拒绝了舞会被人以为是我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秦明川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所以这次,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那么辛苦地抽出时间来筹办这次舞会,但你不知道,自从我回到这个家,我每天都祈祷舞会办不成,不可抗力,地震,海啸,什么都行……只要我不用参加这个舞会,不用去和那么多奇怪的人进行礼节性的寒暄,说一些很没营养的傻乎乎的话,还有……跳舞。” 她咬咬嘴唇,露出一个苦笑:“你看,成真了。” “杏子。(.无弹窗广告)”秦明川加重了语气,“这不是你的错,是意外,你只不过是一时孩子气,要是每个女孩子闹别扭的祈祷都能成真,这世界就乱套了,对不对?” 他慎重地把手放在刘杏子肩上,温和地把她向后推开一步:“你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做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睡个好觉,一切都会好的。” “真的吗?一切都会好的吗?”刘杏子露出些微迷茫的神情。 “会的,我向你保证。”秦明川微笑着说,“晚安,杏子。” 说完他转身离开,高大沉稳的身影在黑夜里看起来是如此温暖可靠,刘杏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直到秦明川的身影完全消失,才仿佛下定了决心,掉头向主宅奔去。 她一口气跑进了二楼的书房,刘先生坐在阳台旁的藤椅上,刚刚挂断电话,看见女儿连门都不敲就直冲进来,脸一沉:“杏子,不要总这么冒失,怎么了?” 刘杏子喘着气,刚才鼓足的勇气在看到父亲右边空荡荡的袖管的时候,又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话就说,这是自己家里,你慌什么?还有,一楼那个姓王的小子,你见是不见,给人家个准话,这都多晚了,再不走,难道要留他住下来过夜?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提到这个敏感话题,刘杏子的勇气呼地一声,涨到高点,很大声地说:“爸爸,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要嫁给他!” 刘先生诧异地坐直了身体:“哦?这么快就决定了,是谁?” 刘杏子握紧了拳头,不管不顾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我也知道我的婚姻对象是带着条件,你需要的是利益婚姻,但是……爸爸,请你多少为我想一想,这是我的婚姻,我的一辈子!你需要我做出牺牲,我以为我可以……但是对不起,爸爸,我做不到,我真的没办法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有的时候我真恨你,爸爸,既然迟早有这么一天,你为什么不从小就把我洗脑成一个可以为了家族牺牲一切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让我过了二十八年自由的日子之后,又突然把我关进笼子里……” 眼泪突然盈满了眼眶,刘杏子哽咽着说:“你说过,如果我不答应,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对不起,爸爸……如果你真要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那你就真的当我从来没出生过……你可以杀了我!或者干脆洗掉我的记忆,让我做个白痴,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我反而会过得比现在开心……爸爸你知道吗?和你离婚之后,妈妈去信了基督教,她说修道有什么用,起码信耶稣的时候,还能告诉自己:神爱世人,神爱迷途羔羊……神爱我……你知道吗?那是因为在从前根本没有人爱过她!她从你这里从来没得到过爱!我不想过她那样的日子!我不想!” 用手掩住嘴,制止住即将到来的嚎啕大哭,刘杏子浑身颤抖得如风中的落叶。 刘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神色严峻,过了一会才低沉地问:“他是谁?” “你不会同意的……我知道。”刘杏子带着惨然的微笑说,“而且这和他无关,完全是我一厢情愿,错不在他,不,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我喜欢他……爸爸,如果你还有一点理智的话,请别迁怒于人,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要有任何惩罚,对着我来,我不怕。” “告诉我,他是谁。” 刘杏子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了三个字:“秦明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泪眼模糊中,刘杏子惊讶地听见刘先生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那么遥远的地方传来:“可以。” “什么?!”她惊叫起来,不敢置信地抹去眼泪,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刘先生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点着头说:“我同意。” “爸爸!”刘杏子欢呼一声,扑过去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膝盖放声大哭,这几十天来所有的委屈,不安,郁闷,怒火,都化成了泪水,尽情地流淌,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谢谢你……” 抬起一只手,抚上女儿散乱的长发,刘先生的目光变得深沉:“别哭了,杏子,你要知道,作为一个父亲,我也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 “我会的,爸爸,我一定会幸福的!”刘杏子把脸埋在他腿上,拼命地点着头。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春日融融,整个城市仿佛都从严冬中苏醒过来,即便在常年恒温22度的办公室里,也能感觉到那一股清新向上的勃勃生机,ol们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色彩明快的春装,缤纷的小丝巾像蝴蝶一样点缀着略显刻板的金融街。 但在富洋金控顶层的办公室区,还是一水儿的深色西装,顾景行盯着桌上的文件许久,刚拿起笔,站在他桌前的‘太子太傅’就忍不住说了一句:“少主,三思啊。” “会议开过好几轮了,从专业的角度来讲,这个合作案在目前阶段看不出有什么不妥。”顾景行放下笔,修长的手指撑着下颌,平静地问,“你还有什么顾虑?” “的确从表面上来看,毫无问题,我们的人也和对方反复磋商细节,最后定下的本来是个双赢的结果,但是……之前发生过那样的事,我觉得,对方……恐怕来意不善。” 顾景行淡淡地一笑:“恐怕是你多虑了,富洋是个正经做金融投资的公司,懋华也是,没理由大家放着钱不赚,既然判断出彼此是最合适的伙伴,那么合作一次,也未尝不可。” “可是……” 顾景行把桌上的文件向他推了一下:“懋华提供612只次级债券里的三十五只,打包捆绑给富洋,富洋负责接下来的销售,为了保底,懋华白纸黑字答应回购百分之十到十五……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申请再度讨论,我们有时间。” “唉,少主,我对这个合作案,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就是觉得,刘家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顾景行点了点头:“我明白,但这是富洋和懋华的合作,不是刘家和顾家的。利益当先,就算想要给我下套子,我想秦总也不至于选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添乱……他既然提出了百分之十的底线回购率,那就是有诚意的,我可不是德意志银行,被高盛耍得团团转。” “可是这个项目牵扯的流动资金太大了,我们才刚刚在本市立足未稳,第二季度完全被这个合作案抽成了真空,万一……” 顾景行不置可否地说:“富贵险中求,哪里有万无一失的投资案,想要立足稳,这不正是个好时候?” 说完,他拿起笔来,在文件最后,一挥而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刚刚把笔放下,办公室里陈列的一盆不知名的绿草忽然无风自动,发出刷刷的细碎声音,顾景行神色一凛,‘太子太傅’立刻上前按下桌上的通话器,对前台下令道:“顶楼召开重要会议,暂时禁止员工出入。” 顾景行侧头对着自己这边的通话器问:“柳影,什么情况?” “顶层花园有人入侵。”那边的声音虽然略带紧张却有条不紊,“值班人员已经前往探查。” “探查?能在大白天无声无息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进入那里,还用得着探查?”顾景行长身而起,“我亲自去看看。” “少主,稍安勿躁,还是再等一等。”‘太子太傅’吃了一惊,急忙劝阻。 顾景行已经向门口走去,开门的同时打了个响指,顿时格子间里的员工全部放下手里的工作,从身上摸出各式法器,步伐匆匆却悄无声息地沿着消防通道快速散开到全层,严阵以待。 沿着玻璃长廊旁边的坡形通道走上去,天台花园此刻正是一天里阳光最好的时候,来自热带的花木尽情舒展枝叶,吸收着大自然的恩赐,浓郁的花香阵阵飘来,潺潺的小溪流水声清脆悦耳地响起,完全像置身于野外。 而站在其中的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牛仔裤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也正像个在野外的博物学家一样,饶有兴趣地用手托着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吊兰,细细欣赏着酒杯大小带着金色斑点的紫色花朵,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头都不回地一笑:“主人果然风雅,很久没看见这么美的兰花了,真是不枉此行啊。” 联盟 “恐怕还是要让阁下失望了,不知道登门的是贵客,还是恶客?”顾景行风度翩翩地站在原地,目光从男子周围几十米一一扫过,隐约可见前来探查的值班人员躺倒在地,生死不知,他身后跟随的几个随从都紧张地看着来人,如临大敌。[.超多好看小说] “别担心,他们只是晕了过去,我是有诚意而来,当然不会伤害你的手下。”男子和蔼地笑着说,轻轻放开手里的娇嫩花朵,举步向他走来,“天气晴好,春意盎然,如此寡谈甚是无聊。主人可有泥炉陶壶,新茶助兴?” 顾景行沉吟了一下,扬眉一笑:“好。” 半个小时不到,花园里已经变成了待客的气氛,那些倒霉的晕过去的值班人员被同事们扛走,零落的花木打扫得干干净净,小溪旁的青石板地清凉沁心,一个不大的黑泥小炉里红彤彤地烧着银丝炭,上面坐着的小陶壶被水蒸气冲得壶盖叮当乱响。 “这是什么茶?倒是异香扑鼻。”来客坐在树根雕就的圆凳上,悠闲地端起茶盅凑到鼻端一闻,并不急着喝。 “大吉岭红茶,家母最是喜爱。”顾景行凝目垂睫,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乌黑的茶盅,分外好看。 来客把玩了一会茶盅,浅浅地喝了一口,眉目舒展开来:“好茶!不料蛮夷异种,也有此等风味。” 顾景行淡淡一笑:“大吉岭红茶素有茶中香槟之称号,却不是无名之辈。” “自然。”来客笑眯眯地说,“小朋友从海外归来,有此等身手,也必定不是无名之辈,请问贵宗门师长,怎么称呼?” “敝宗离开中土日久,在原地的名号,已经湮灭无踪了,客人何必多问呢。” 顾景行举起茶盅,向客人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说的也是,英雄莫论出身,以小朋友的道行,在中土修道界开疆辟土,也是指日可待。”来客挂着斯文和蔼的笑容,“现在风云变幻,局势莫测,正是好机会,不知道小朋友有没有兴趣听我一个建议呢?” 顾景行拎起茶壶,又给自己注满了一盅茶:“请说。” “前日刘家舞会发生的不愉快,想必小朋友已经有所成见,但事出突然,并不是我们存心要和你作对,只是无妄之灾,我也深感抱歉。” 顾景行终于抬起头来,寒冰黑眸看向对方:“阁下是幽冥道的人?” 来客愉快地大笑起来:“当然不是,我对幽冥道那群骨头架子老僵尸可没什么兴趣,小朋友难道察觉不出,我也是有心跳的么?” “听说僵尸修炼到了高级境界,心核波动,和人心无异。”顾景行微笑着,慢慢地喝着茶。 “难道说小朋友还要我把心拿出来给你看了才放心?”来客大笑着说,“小朋友虽然出手是先天乙木神雷神诀,但身负阴魅血气,也不是那等道貌岸然的正修可比,目下以刘家为首的几个世家仗着人多势众,要联手给我们一个好看,我看小朋友一派气概,自然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既然你我修道同源,何不站到我们这边来?” 顾景行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为了联盟而来。” “说的对,正道那边,现在有了兴师问罪的幌子,正在召集六大世家的人,一面在道盟兴风作浪,一面又要对我们不利,小朋友这么聪明,应该知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吧? 顾景行合拢双手,沉吟了一下:“那么,我有什么好处?” “日下是现代科技发展时代,修道的洞天福地,是越来越少,森林砍伐,深山住人,灵气也日渐稀薄,早已不是正道中人修炼的好时代了。”来客显然颇为自得,“倒是我等以凡人为饵食修炼的法门,却因着人口爆炸而大有前途,只是可恨几百年来,被迫遵守道盟的约定,不能擅自对凡人出手,虽然道盟的老家伙们也不过睁一眼闭一眼,但若出了什么惊动上层的变故,还是有点约束之力的。如能打破这个约定,那日后才是我等扬眉吐气的日子。” 他用手一挥,指着窗外的都市胜景,“想想看,一百年前,城市不过百万人口,五百年前,有百万人口的城市全中土也不过十余座,而如今呢?动辄便是千万人口!遍地都是人!岂不是我等的口内之食,囊中之物?” 顾景行抬起眼睛看着他:“先生,如今是法制社会了,户籍制度更为严谨,且能全国联网,虽然城市人口众多,但失踪了,警方也会调查的。” “哈哈哈,小朋友怎么胆小起来。”来客爽快地笑着,“目下不比过去,都是家族居住,老死不离故土,失踪个把人,地保乡正,亲戚故旧,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流言蜚语很容易就传到正道中人耳中,下手着实不便,如今人口众多,流徙几千里,离开家乡到各处工作的人比比皆是,辞职跳槽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就是失踪了,只要不见尸骨,难道就不能是遇到挫折出走,流浪,做个‘犀利哥’?还怕甚么追查!” 顾景行唇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先生已经想好了?” “自然,目下只看小朋友的意思,哪怕能和正道的那些老家伙在道盟分割势力,划江而治,也是我们的胜利,到时候尽可放开手脚,千万血食,尽在掌握之中。”来客说着把杯子向他举了一举:“好茶,不妨再来一杯。” 看顾景行没有动手招待的意思,他自己拎起茶壶斟满,也不着急,慢慢地品着。 “先生说的,倒是很诱人。”顾景行垂着眼睫,轻声地说着。 来客愉悦地笑起来:“小朋友果然能审时度势,是个英才。”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顾景行好像忽然注意起自己手掌上的纹路,仔细地看着。 来客脸上露出春风和煦般的笑意:“小朋友,我们不是那等腐朽古板,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正道中人,你有什么要求,什么问题,都可以开诚布公地讲出来,无妨。” “这个问题就是,如果我和你们联盟,恐怕我的女朋友,她不会高兴。”顾景行终于正眼看着他,还很认真地露出一副忧虑的样子。 来客的笑容一僵:“小朋友,你是在开玩笑的吗?” “很遗憾,不是。”顾景行摊开手,“我很爱她,不愿意做任何让她不高兴的事,你看,这怎么办呢?” “儿女情长,倒也的确是一段佳话,不过,小朋友,你年纪太轻,看过的少,恐怕也犯了和少年人一样的痴情毛病,待你修炼日久,大道得成,随心所欲的时候,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可得?何必拘泥于一勺弱水?” 顾景行把目光转向花园里,满眼是浓稠的深绿色,点缀着大朵热带花卉的斑斓色彩,然后微微一笑:“无论修道与否,人的寿命都是有限的,哪怕是一次也好,为何不能竭尽心力去追求心中所爱?” 来客叹了一口气,神色似有惋惜:“小朋友,此事关系到你日后的运程,还要慎重对待啊,再说,阁下心仪的女修,想必也是不凡之辈,对她晓以利害,恐怕她也不会拘泥正邪之分。” “不,她不会的。”顾景行笑着说,然后白皙的手掌忽然在树根圆桌上一拍,黑眸如凝雪寒冰,直视对方,“再说,就算她愿意,我为什么又一定要和你合作?!” 来客并不惊慌,斯文地笑着说:“小朋友,你志向倒是蛮远大,但你以为就凭你,能够斗得过正道那帮子老而不死的牛鼻子们么?这群老流氓,一向以打击后进为己任,你也不想想,中土修真界,千百年来,为什么只存活下六大世家?你倒是心高志远,要做那第七家,也要看他们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顾景行缓缓站了起来:“机会不是靠人给的,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平静的说出最后一个字,他双眸忽然射出血光,整个空中花园里弥漫开一阵噬骨销魂的奇异香气,所有的植物都在小幅度地摆动着枝叶,把一缕缕白气从枝干内部挤出,争先恐红地向来客冲去。 来客飞身向后疾退,白气汇聚成如束,如粗蛇一般在其后紧追不放,顾景行稳稳地站在原地,冷笑着说:“闯我禁地,伤我手下,鼓唇弄舌,搬弄是非,你今天还想全身而退?做梦!” 就在白气即将缠缚住来客的时候,整个花园忽然亮起一道金光,令正午的太阳都黯然失色,一道新月形的光环从来客手中释出,在周身转了一圈儿,整齐地把所有白气逼退出几米之外,金光护体之下,来客依然不改温文尔雅的笑容:“小朋友好大的火气,这性子怕以后是要吃亏啊。” 顾景行伸出左手,飞快地单手掐了一个法诀:“不劳费心。” 大蓬黑气从花园四周雾一般地腾起,门口的变电室机器发出不胜重负的吱啦声,电火花四冒,于此同时,楼下整整三十五层的电力都出现了短暂的供应不足,照明灯一闪一闪,办公室的液晶屏幕突然都陷入了黑暗,然后又啪地一声自动重启,大部分人议论纷纷‘出什么事了?市政修路把电缆挖断了?’ 幸亏这是在白天正午,要是在晚上用电高峰期,这一下就足以抽光整个金融街的电力,让一条街都陷入黑暗中。 “好大的手笔。”来客不敢怠慢,操纵着五光转月轮向上飞起,“居然利用人工修建这么一座高楼,来做你的法阵!” 顾景行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要在城市里生活,自然要学会用电!” 噼啪乱响,整个透明的穹顶上无数电光飞溅,像是成万道天雷凝而不发,来客的脸色终于变了,五光转月轮金光大盛,呼啸一声,向四周飞射出无数新月状的金芒,犹如流星赶月,扑向天花板,两相撞击之下,哗啦一声,玻璃的穹顶破了一大块,新月金芒裹着来客直冲楼外,远远传来他的声音:“小朋友好修行,后会有期~~~” 顾景行随手一拍,落下的大大小小玻璃碎片凝固在半空,然后像被一只手轻柔地托着,慢慢落地,并没有伤到下面的草木,黑雾白气失去了目标,都冲向那个巨大的天窗破口,被他掐了几个法诀,慢慢地退回了原地,不消片刻,花园里又恢复了平静。 “收拾了。”顾景行转身向入口走去,对随从一指,下了命令。 他的脸色如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岳青莲早就发现了,小玖本质上是一个非常积极向上热爱生活的灵芝,在修真界必定能入选十大杰出蘑菇,不但爱美,而且对一切‘人类’的东西都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比如说文字。没事的时候他不像小麒麟那样打游戏,看奥特曼,而是翻着一切带字的东西,研究个没完。 她失业之后为了不和社会脱节订的早报,现在从信箱拿回来,得先呈给小玖过目,小帅哥在她出门的时候就会打着哈欠起床,自己跳到沙发上再跳到地板上,拖拖踏踏跑到卫生间,站在马桶水箱上够着洗手池漱口洗脸,然后跑回客厅,岳青莲把报纸放在地板上,让他一页页地掀着看。 不过小玖到底还是个蘑菇,对娱乐新闻社会新闻都有着特殊的兴趣,蹲在报纸上看得津津有味,经济版一向是最先被丢出来的。 好在岳青莲要看的也就是经济版,于是各取所需,不亦乐乎。 这一天照例是这么开场的:孟妮可在厨房里准备早餐,陈初穿回了自己的黑色布衣,盘膝背对客厅,坐在角落里调息,小麒麟还赖在狗垫上不时弹动四只小毛蹄子,胡小凡已经变回人形在卫生间里洗漱。 岳青莲拿起经济版,头条大标题就是懋华和富洋合作的消息,还配有大幅照片,上面秦明川和顾景行握着手,侧身面对镜头,不像平时的合作案那样,双方再心怀鬼胎也要在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一样,秦明川还是那么沉稳从容,唇角的微笑给人特别安定的感觉,顾景行的笑容甚至比他还要单薄一点,迪奥西服衬得他玉树临风潇洒不群,感觉是放错了版面,这样的照片应该被放到娱乐版去吸引无数尖叫。 “十六点八个亿啊……”岳青莲感叹了一声。 希望懋华此次得到这笔资金,能够好好填补空当稳定第二季度的利润,希望上次刘家小姐的舞会能顺利,她能很快找到乘龙快婿,能让秦明川解放出来,打理一个懋华就够忙的了,何况还有修真界的那一档子事,秦明川并不是修真中人,他的精力有限,再这样操劳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青莲,来盛粥。”孟妮可在厨房里叫她,岳青莲一步跨过蹲在地上的小玖,“来了!小凡,叫麒麟起床。” 孟妮可一边从锅里向外舀着热腾腾的花生猪骨粥,一边压低声音说:“小别扭今天就交给你了。” “我管他去死哩!”岳青莲发狠地说。 那天她回来才知道,孟妮可精心烹制的黑鱼灵芝汤,陈初一口都没喝,倒并不是孟妮可手艺差劲,做出来的汤不能入口,相反十分鲜香,连小麒麟都破例加多了一碗,而是陈初不知道什么毛病又犯了,淡淡地说了句‘我自七岁辟谷,不进烟火食,姑娘费心了。’,就又像一尊菩萨一样,面壁去了。 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他小人家每天还就跟石像一般,默默地背对大家而坐,无论客厅里是小玖小鱼和麒麟打得天翻地覆,还是胡小凡和小麒麟玩得欢声笑语,还是孟妮可和岳青莲在吐槽个唇枪舌剑,他都岿然不动,除了偶尔会起来上个厕所,基本上毫无声息。 现在岳青莲终于相信‘某长老在五星级饭店总统套房住了半个月,唯一占用的就是放蒲团的地板。’这个说法了。 可是,岳青莲坚信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做样子,根本不在调息!有时候被叫得狠了,他能很快就有反应,而孟妮可在入定的时候,别说问句‘妮可喝水不?’,就是高呼‘一百万的大订单!’,她也毫无反应。 这孩子,只是不想面对大家而已。 可是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自闭症患者啊。 那就是故意的! 她没好气地端着粥碗踢开厨房门出来,扬声叫:“陈初!吃饭!” 陈初背对着她,依然一动不动。 镇定!不能和小孩一般见识。岳青莲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话:“今天是花生猪骨粥,放了点灵芝,要不要加点当归粉?补养血气嘛,就当是吃药了。” 还是没有回答,岳青莲稍微提高了声音:“陈初?起来,刷牙洗脸吃饭了!” 胡小凡带着小麒麟急忙从卫生间出来,小心地把小玖抱起来放回桌上,收拾用来当餐桌的茶几,小麒麟挣开胡小凡的手跑到陈初背后,挥着小胖手指指戳戳:“吃饭还要人叫!吾都替你害羞哩!” “陈初!”岳青莲加重了语气,“吃不吃的你倒给我个回答,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是不喜欢吃,可以给你另做啊,伤员是有病号饭待遇的!” 陈初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转身面向着她,微一欠身道:“岳姑娘,多谢,但我事先说得清楚,不进烟火食,姑娘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相邀?” 几天调养下来,他的脸色还带着重创失血后的淡淡苍白,黑眸依然锐利,神气不减,整个人有些消瘦,站立的时候更加像一柄挺直的长枪。 岳青莲的心又软了,放缓了语气说:“你在我家是客人,总不能我们大吃大喝,都不给你一碗的道理,别说了,入乡随俗,我不管你在家是什么样子,爱吃什么,爱什么时候吃,爱吃爱不吃……出来就要跟我们一起寝食同步,才是做客的规矩,你看,大家桌子都摆好了,就等你了。” “是啊。”孟妮可端着几样小菜走出来,帮腔说,“也不是特地给你做的,反正大家都要吃嘛,多你一个不过多加一把米,也没什么费事的,你还怕青莲收你伙食费啊。” 岳青莲心想我要收不如和夏英杰吃饭aa,还省得多。 正想着,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虽然很诧异这个时候谁会来电话,岳青莲还是立刻奔过去去拿,一看到是夏英杰的名字在闪耀,她倒吸一口气:“心到神知,我练成了?” “什么?”孟妮可没听清地问。 “没事,我接个电话,你们吃。”岳青莲说着还特地对陈初指了一下,“吃饭!” 躲进卧室,她接通了电话:“喂,老夏,你不上班,摸鱼给我打什么电话?” “青莲,你看今天的早报了吗?”夏英杰的破锣嗓子里带着一丝紧张,岳青莲不禁有些诧异,“还没来得及……我跟你说,你那个宝贝外甥真能气死人……” 夏英杰竟然打断了她的话:“你能不能出来一趟?我想跟你谈谈,现在。” “呃……可以啊,不过,老夏,我也就是抱怨几句,陈初那小破孩,也就那样了,你没必要特地跟我约我出去说什么,我能理解。”岳青莲反而有些尴尬起来。 “不是他,是关于懋华和富洋昨天签字的合作案。”夏英杰低沉地说。 提亲 夏英杰约的地方在金鑫大厦斜对面,就是上次岳青莲和顾景行喝咖啡的地方,服务员很显然还记得她,看见她进来向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皱巴巴西服男走去,打过招呼后坐下,一副很熟稔的样子,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岳青莲叫了两声才猛醒,拿着本子过去。 “一杯拿铁。”岳青莲看夏英杰面前是一杯水,翻了个白眼,“老夏,你喝什么?” “呃,随便吧,除了提神,我也不太爱喝这玩意儿。” 小姑娘板着脸说:“我们这里还提供橙汁,牛奶,热可可。” “那就牛奶,正好连午饭都省了。”岳青莲说。 夏英杰嘀咕了一句:“午饭不能省,有补贴的。”看见岳青莲的眼神横扫过来,顿时很正式地坐直了身子,开门见山地说,“懋华和富洋合作债券销售,你看到新闻了吧?” 岂止看到,我早就知道了。 岳青莲心里这么想着,点了点头:“挺正常的金融合作案,有什么不对?” “嗨……我也说不出来。”夏英杰抓了抓头,“就是本能地觉着……不太对劲,所以找你出来说说,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岳青莲耸耸肩:“什么问题?他们两家应该老死不相往来?金融街里公司众多,谁还没从后面捅过谁一刀?转过头一有机会照样笑呵呵搂在一起合作,利益最大化嘛。” “咳,青莲,话不能这么说,虽然都说我们搞金融的是逐臭之夫,只跟着钱走,但你知道这后面他们俩家的背景,我是担心……”夏英杰压低声音说,“按理说他们两家没有合作的基础啊,之前又出过那种事。” 岳青莲想了想,不能肯定地说:“如果顾景行真的想对懋华不利,那在这个合作案里,就剩下在资金流动上做手脚了,秦老大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夏英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是这么想的?那如果是正好反过来呢?” “你是说老大对顾景行不利?”岳青莲仔细想想的确有可能,她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喝光了咖啡,又要了一杯才说:“那,除非……老大在回购上做文章,不过,年初高盛那档子事出来,顾景行不可能上同样的当吧?” 她苦恼地看着夏英杰:“喂!你不是一向标榜自己是金融奇才的吗?你要知道点什么,就快点说出来。” 夏英杰干笑一声:“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本能地觉得这事不靠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 “真的假的,还野兽般的直觉?”岳青莲心情好了一点,“既然你也没根据,那就别胡思乱想了,说到底,当年那事,刘家忍住了没有立刻点起兵马杀到金鑫找顾景行算账,那现在为了利益合作也不算稀罕,不是邪修都杀上门来了吗?刘家和顾景行肯定也都知道窝里斗没什么好处,这种时候可不得联起手来么?” 夏英杰点了点头:“说的也对。” 他端起已经半凉的牛奶,咕噜噜地喝了下去,放下杯子,忽然开口问:“青莲,现在你离职也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想过去美国发展?” 岳青莲一阵恍惚,怎么感觉好像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类似的谈话,还是所谓的‘既视感?’ “老夏,你有话直接说。”她警惕地问。 夏英杰为难地低着头,挤眉弄眼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这里面的水太深,我不希望……你陷入得太深。” 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岳青莲安慰地拍拍他的手:“上次是被逼无奈,难道我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去死啊?现在他们有了警惕心,人家是世家呀,几百年的精英积累起来的,邪修再来袭,那还用得着我出手,一溜飞剑就把敌人打发了,你还真当我是主要战斗输出?我没有这么重要吧?” 夏英杰少有地认真:“不,青莲,我说真的,你应该考虑一下离开,哪怕是暂时的,不去美国,去欧洲也好,彻底和国内的修真界阻断联系,不然的话,你始终没办法独善其身的。” 岳青莲沉吟了一下,低头说:“那个,老夏……我觉得,如果真的到了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我显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夏英杰,轻声说:“不战而逃,向来不是我的风格。” “我只是担心你。”夏英杰呐呐地说,“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嗨,你担心什么呢,我只不过是一个爱慕虚荣,喜欢名牌香车美食血拼的小女人罢了,这点即使修真了也不会改变的,我才不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他们精锐众多,不会需要我的,我只要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心地围观就好。” 夏英杰陪着笑了两声,然后又小心地说:“陈初……在你家,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看着岳青莲脸色一沉,他立刻说:“卫总骂了我一顿,说把那么个大小伙子放你家算怎么回事,说我太不会做人了,这样,等会儿就去接他回来。” “你不会也想把他打包回临平山吧?”岳青莲揶揄地问。 “嘿嘿嘿……” “老夏,你也不是没勇气的人,为什么遇到这种事就畏首畏尾的。”岳青莲埋怨了一句。 “那是那是……我是个懦弱的男人,从来不敢和黑恶势力做斗争的。”夏英杰满口胡柴地说,“在路上遇到抢劫,我都乖乖地配合哩。” “哪个不开眼的贼会抢你啊?你比贼还穷呢!”岳青莲说着正色道:“陈初脾气太倔了,你接他回去,他肯定不会听你的,你要是放心,就让他在我那多住两天,反正他也就悄没声地往墙角一坐,谈不上麻烦的……你们陈家的人真奇怪,说小孩没家教吧,在别人家里连气都不出一声,唯恐给人添麻烦,说他家教好吧?就是那么不懂事,别人的好意他都给硬顶回去,好像吃了我家一粒米,千年万载还不起一样,至于吗啊?” “嘿嘿嘿。[.超多好看小说]”夏英杰憨皮厚脸地笑,“拐弯骂我呢?” 岳青莲不屑地说:“我骂你还用得着拐弯?” “那是那是……” “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外甥,他可是怀着一颗降魔卫道的红心,从来不做第二种准备,以前在城里找小妖怪开开刀也就算了,这次来的可是大怪物。”岳青莲忽然想起来,“陈家到底有没有人说话他能听啊?” “这个……好像除了族长的话,他还真没听过谁的。”夏英杰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 “单亲家庭的小孩就是别扭。”岳青莲说着有点不满,“他爸爸呢?” “我姐夫……嗯……不太愿意见到他,后来又结了婚,住得很远,陈初跟他爸爸也不太亲。”夏英杰支吾着说。 岳青莲叹口气:“果然是凤凰男,以前我听别人说,结婚了,老公乡下的亲戚不给力,把外甥啊,侄子啊的前途都寄托在老公身上,要到城里来住,来上学,还以为在听天方夜谭……” 夏英杰装没听见,趴伏在桌子上。 岳青莲拿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行了,时间还早,我就不请你吃午饭了,我会回去,深居简出,专心修炼,不问世事,遇事三思而后行……” 她招手买单,刷完卡,和夏英杰走出咖啡厅的时候,灿烂的阳光当头照来,岳青莲不由自主地用手挡住了眼睛,侧头看时,夏英杰站在身边,高大的身影,胡子拉碴的脸,被阳光一照,浑身笼罩着温柔的金色光芒,倒也不那么猥琐了。 一时冲动,她低声说:“老夏,如果你……如果你肯为了我……为了我刮掉胡子,忘了你家那些人,陈初除外,和我……和我一起重新开始的话,我可以考虑和你去美国。” 阳光下,夏英杰的黑眸闪着让她看不懂的光芒,似乎是深情……又好像是无奈地叹息。 忽然,他咧嘴调皮地笑了,放大嗓音,还把手拢到耳边:“你说啥?我没听清!” 作为秦明川的pa,薇薇安也算是身经百战了,所以,当一位穿着白西装,头发蛮长,很时髦的‘中生’笑眯眯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心情很好地问:“小姑娘,秦明川在不在?”的时候,她一边惊诧于前台居然不通报,一边还是礼貌地站了起来:“对不起,老先生,您有预约吗?” “嗬哈哈,小姑娘,这是大喜事哩,预约个么嘶?”‘中生’洒脱地一挥手,“不为难你了,我自己进去!” 说着,薇薇安以为自己眼花了,几米外的ceo办公室大门忽然迎面自动打开,白西装‘中生’大步地走了进去,她愣了半天,急忙抓起内线电话,接通保安部低声地说:“你们做好准备,秦总这里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客人!” 白西装走进办公室,衣袖一带,两扇大门在背后无声关闭,他热络地一边走一边笑着说:“秦老弟!哈哈哈,那天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我乃姜家的附族赵门长老,托个大,你就唤我一声老哥即可。” 秦明川坐在办公桌后,他仓促接任,办公室连重新装修都没有,依然保持着曹向南临走时候的装饰摆设,尤其他坐在那里,神色淡然,微一抬头的样子,冷眼看到还以为是曹向南又活了过来,重新入主懋华。 “赵先生。”他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体,“幸会。” “哈哈,老弟,不必客气,我这次是特地来拜访你的。”赵先生似乎是个自来熟的人,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兜了一圈,啧啧称赞道:“风水不错,惜乎这些都是俗世的摆件儿,增益聚财的功效不大,等有空老哥哥给你找两个真正战国的东西,镇住财气。” “赵先生。”秦明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的文件上,“很抱歉打断一下,但是,从懋华前任ceo开始,就定下了规矩,在这间办公室里,恕不接待修真界的人士,也不谈论修真界的有关事宜,所以,请回吧。” 他说得声音虽和缓,但话里的内容却让赵先生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却又恢复过来,笑着用手指了指他:“小老弟,沉不住气,我哪是为修真的事找你来的哩!” 秦明川诧异起来,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赵先生是想投资?” “不是不是。”赵先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又愉快起来,笑得喜气洋洋,“我此来,也不是作为一个道修,而是个普通的老哥哥,来向你讨一杯喜酒吃!” 秦明川神色不动,掀过一页文件:“多谢,不过我接任懋华ceo一年未满,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来,现在谈到庆功酒,还为时过早。” “哈哈,老弟,你怎么迂腐了,事业嘛,当然要慢慢来,不过好男儿人生在世,当成家立业,这婚姻大事,也不可耽误啊。” 秦明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修长有力的手指上空空荡荡,那个被他拿来当挡箭牌的婚戒,没了。 是被曹向南亲手捋下去的,他说什么?“小秦,好自为之……” 心头传来尖锐的刺痛,他语气平淡地说:“赵先生,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嗨,老弟啊,这当然是你的私事,我也不是那等无聊之辈,专盯着人问‘结婚不曾?’‘生子不曾’,我今天来,是来替女方提亲的!” 秦明川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赵先生看他这样,脸上红光满面,笑得几乎绽放了桃花:“刘家大小姐,看上你啦!小老弟!运气不坏啊!” “哦。”秦明川淡淡地答应了一声,又低头翻过一页文件,眉头微皱,去看向液晶屏幕上的报表对照资料。 “哎?老弟,你这是?”赵先生先是吃惊,然后自以为是地呵呵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和刘小姐暗通款曲,哦不不,早已和刘小姐两情相悦,就等着我这个媒人来提亲对吧?所以才一点都不吃惊,乖乖,老弟啊,你可真是……人见人爱!” 他一手按在桌面上,热切地说:“既然话已经说开了,还在这里看什么文件,赶紧的,收拾一下跟我回刘家去,首先拜望未来岳父,然后坐下来谈谈这个酒席啊婚礼啊什么的,刘家招女婿,可得早做准备,一大堆事哩,正好各世家的代表都在,都能喝上你们小夫妻一杯喜酒!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赵先生。”秦明川合上文件夹,又拿了一份翻开,头都不抬地说,“第一,刘大小姐的脾气任性,像个孩子一样,想起一出是一出,她今天说的话,明天也许就忘记,和她接触过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只有您还把她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当真,第二,刘小姐是刘家长女,身份尊贵,此次招亲,入选的都是各个世家的青年才俊,正所谓门当户对,我一个凡人男子,不敢高攀。” 他说完最后四个字,慢慢抬眼看着赵先生:“我也只不过想找一个平凡的女子为妻,结婚生子,过属于凡人的生活,无意加入修真界。” 然后他淡淡一笑:“再说,就是我想加入,也办不到,赵先生你难道看不出我心脉自小受损,已经无法入门?” 赵先生起初听到他委婉但坚决的拒绝,已经面露震惊,此刻反而平静下来:“老弟啊,不怪我提醒你,这个机会,可真的千载难逢啊。” “我知道。”秦明川平静地说,交握双手,“但同样的,我不会去奢求不属于我的一切。” “你说你不能修真,倒也无妨,据我所知,刘大小姐资质平平,又不耐修炼,刘先生为了不引起族里弟子非议,说偏袒女儿,索性也没有教她修真,如此说来,她也算个凡人女子,你们二人,正好是天生一对,岂不也符合你的要求?” 秦明川摇头笑道:“赵先生,怎么可能?刘小姐再平凡,她也是刘先生的女儿,将来和她的夫婿要管理整个刘家,怎么可以找一个凡人来当女婿?刘先生资质优秀,又是上代家主的独子,尚且有人蠢蠢欲动,难道说等刘先生闭关之后,一个没修真的女儿,一个凡人的女婿,倒能够执掌刘家?我一无道行,二无威慑,居然不自量力去做刘家女婿,岂不等于坐在炉火上被烤炙?所以,这件事不必谈了,我不会答应的。” 赵先生搜肠刮肚想找点话出来劝他,秦明川已经按响了对讲器:“薇薇安,送客。” 声音坚决,毫无回旋余地。 心魔 在狠狠踩了夏英杰一脚,听着他在背后哎哎叫而丝毫不顾大步离开之后,岳青莲到家的时候依然没完全消灭那股子邪火,打开门,客厅里笼罩着上午的灿烂阳光,稍微让她的心情好了一点。(.好看的小说) “回来啦?黄金走势如何?”孟妮可盯着分液漏斗里的液平面,心不在焉地问。 “很好。”岳青莲吐了一口气,看到陈初正坐在桌前,和小玖对弈,看起来似乎有所压力,眉头微皱,小玖倒悠闲得很,摆了个‘埃及艳后’的pose,大眼斜睨,嫩生生的小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催促。 “还是买房吧,买房最保值了,你看现在房价涨得那个鸟样子。”孟妮可调侃地说,“你不觉得你这个金融硕士读出来,赚钱的本事还不如温州炒房团的师奶,人家只要一有闲钱,立马去买楼,稳赚不赔。” “那是畸形发展,不健康的。”岳青莲脱着风衣说,“再说,现在这个情形,我有钱也不买房啊,住在这里多放心,真要买一套郊区独栋独院的别墅,晚上敌人来了大打出手连个路过报警的都没有。” 孟妮可转身撑着头,故作神秘地说:“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做点什么鬼鬼祟祟的事,也都会很方便呀。” 小玖跳起来,稳准狠地落下一子,然后得意地翻了个白眼,开始一颗颗地收拾被白棋吃掉的黑子,陈初长出一口气,坦白地说:“我甘拜下风。” 说着,他也帮着把棋子捡起来往盒子里摆,小玖却不甘愿地扑过来踢了盒子一脚,扯着他的一根手指拉开。 “抱歉,我还要调息,不能陪你玩了。”陈初居然很耐心地解释,然后挣开了小玖,继续收拾棋子。 小帅哥站在桌面上,狠狠一跺脚,怒气冲天。 “好了好了,下围棋是个很高雅的娱乐方式,不过就是太高雅了所以我们都不会……小玖你先自己去玩一会儿吧,等我腾出手来,教你们一种更适合家庭的团体娱乐方式――锄大d!青莲,你家有扑克牌没有?”孟妮可打圆场。 “没有……陈初,你要是没事,来帮我看看画符的笔法,我画押脚的时候,有一笔老觉得艰涩。”岳青莲去柜子里拿了纸笔出来,盘腿坐在地板上,很自然地抬头招呼他,“来啊,坐。” 陈初有些意外,但还是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才画了不到半张,陈初就冷静地开口了:“岳姑娘画的,倒仿佛是我陈家的秘传。” “哦,真的吗?我是从网上看到的。”岳青莲全神贯注地画完最后一笔才回答他,说完侧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很真诚。 “姑娘画符的手法,也仿佛是我陈家所有。”陈初微眯眼睛,从黑眸里射出锐利的光芒。 “也是从网上看到的。”岳青莲扬扬手里的黄表纸和朱砂笔,“包括这个,都是从网上买的,是吧,妮可?” “是,网购是现代文明带来的好处之一。”孟妮可背对着他们,憋笑得很辛苦。 陈初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拿起笔,捡起一张空白的符纸,低声说:“姑娘只是用错了力气,此处应该用肩背之力带动肘部,再带动腕部,不能单纯以指力旋磨笔端,故而才会觉得艰涩。” “哦哦!”岳青莲试了一下,果然比之前圆熟了不少,开心地拍拍陈初的肩膀,“多谢,中午炖只鸡请你吃!” “姑娘,我不进烟火食久矣,请勿再相逼。”陈初生硬地说。 “那我请你吃哈根达斯好了,那个没有烟火气。”岳青莲刚要从地上站起来,在浴室里和胡小凡玩水的小麒麟就耳朵一竖,呐喊着冲了出来:“谁人敢动吾的哈根达斯!” “胡说!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岳青莲曲起手指,刚想在他脑门上弹一下,却发现小麒麟站住了脚,大眼睛一瞪,小胖手一举,如临大敌地对她断喝一声:“邪魔!退散!” 岳青莲被喝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孟妮可在椅子上飞快地转了个身,三张‘精品符咒’已经捏在指间:“怎么了?” “不,不知道,麒麟忽然对着我叫唤。”岳青莲摊开手,真是作孽啊,她在自己家里,面对的都是自己的朋友,为什么却突然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连动都不敢随便动。 孟妮可拿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麒麟,看见他小脸上那一副严肃的神气,再看看一脸无辜的岳青莲,还是开了口:“青莲,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我哪记得!就是在大学里嘛,上德语课的时候,你坐在我旁边。” “很好,回答不出来。”孟妮可点了点头,又问,“我妈妈叫什么名字?”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呀!妮可你玩真的?!”岳青莲大惊。 “很好,又没回答出来……”孟妮可严肃地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去参加啤酒节那次,我跑到桌子上跳舞的时候,背景音乐是什么?” “我,我哪记得!”岳青莲咆哮起来,“麒麟!你给我说清楚,不许装神弄鬼的。” 陈初一开始只是沉默,这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岳姑娘,我从你身上未曾感受到任何血光邪气,只怕是这位小兄弟,和你开玩笑的。” “吾才不是开玩笑!”小麒麟咳嗽一声,把小胖手收了回去,语重心长地说,“宗主,你招引来心魔外袭了。” “啥米?!”岳青莲慌乱地站起来拍打着全身,“我就知道和那个猥琐男见面没好事,一定是见了他动了气,就生了嗔念,罪过,罪过。” “拉倒吧,麒麟,你说清楚点儿。”孟妮可依旧捏着三张符咒不敢放松。 小麒麟扬起头,一板一眼地说:“劫呼……” 岳青莲威吓地指了指冰箱。 “好,吾就简单地说,凡人修仙得道,草木成精,天材地宝成形,种种逆天行事,即将大成之际,都有劫数,或是雷劫,或是命劫,运劫,但宗主自来修炼,都在朝歌山中,此乃朝歌道友最为得意的法宝,有避邪挡煞之效,一般儿的劫数,都可无碍,但是!” 他小胖手一挥,在周围画了个圈子:“世间万魔,唯心魔难解,宇宙乾坤,唯心魔无处不在,切如影随形,只要是有心之类,都易中魔,无一可免,所差的,只是后果如何,如今宗主想必是心情浮躁,不似之前平静,有所不安,才引动心魔来袭,来的还是最厉害的‘域外天魔劫’,虽然现在尚神智清明,但不可不防。” 孟妮可听得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就是说,现在青莲已经感染了心魔,只是还没发作,那要不要隔离?有没有传染性?” “喂!我不是得肺结核!”岳青莲出声抗议。 “我们找块冰,把你封个几百一千年,再放出来,会不会心魔就被低温杀死了?” “孟长老,对于你这种趁人之危抢班夺权的行为,本宗主是誓要斗争到底的!”岳青莲狠狠地说,“麒麟,那怎么办?” “唔……此时心魔幼小,只能趁早灭之,那样的话,不但再无忧虑,而且宗主的心境还能因此上一个大境界。”小麒麟点着脑袋瓜子说,“不过,心魔虽然弱小,万一得到内心杂念的滋生,那就会产生另一种可能‘入魔’,那才是莫可奈何之事。” 岳青莲紧张地连连吸气:“是说……我会变成,刘少主那种嗜血嗜杀的样子?” “这个,就看入魔的种类了,一般的被低级心魔夺其心智之后,就会如此,而若是高级的心魔,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心性大变,做出的事,有些和过去相仿,但有时的行事作风却判若两人,所以孟长老刚才提出的那些问题,完全不能判断一个人是否入魔。” 孟妮可说不出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心性大变啊……我明白了,就是俗话说的‘变心’嘛。” 岳青莲暂时没时间管她,焦急地问:“那到底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有你潜入识海,任凭心魔作祟,在最后关头,保持清明,扼杀心魔,不然,拖得越久,越容易被魔所累,永堕罪海。”小麒麟言之凿凿地说。 岳青莲二话没说,摸出白玉印一晃,就要进去,却被小麒麟一把按住,严肃地说:“宗主,朝歌山只有护法的本事,却无灭魔的法力,再说,你神识和肉体分离,更给魔以可趁之机,为今之计,你就在这里打坐入定,方可一搏。” 岳青莲紧抿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盘膝坐下,然后在地上随便抓了张纸,写下几行字,折叠起来交给小麒麟:“这是我的银行卡密码,收好了,房产证在银行保管箱里……要是有了万一,让胡小凡拿房子,一半现金给你,一半现金给妮可,车……车也给妮可。” “呸!”孟妮可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窗外,带点不屑地说,“你休想把这么一堆很有个性的成员都丢给我,我的追求和你一样,不过名牌美食而已。” “我只是未雨绸缪,谁还真的给你!”岳青莲放下狠话。 一直不开口的陈初此刻也对她点了点头,一道青光闪过,青虹剑矫若游龙回旋在室内:“岳姑娘,若你不幸以身殉魔,我必当出手将你了结,以答谢你收容之恩。” 说话的时候,青虹剑发出伧然低吟,仿佛在回应主人。 岳青莲磨着牙想:说的多好听!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答谢’啊! 她也知道时间耽误不起,再不犹豫,双手举至胸前,阳光中白嫩十指若娇蕊嫩瓣,几下掐成莲花法印,犹如两朵轻盈的花,静静地落在双膝之上,双目紧闭,已经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小麒麟伸出肥短的小手指,迅速在她眉心一点,然后坐回沙发上,也盘起小短腿,手在胸前合了个三角形的手印,闭目不语。 孟妮可哗地打开抽屉,翻出一大把符咒,全数握在手里,站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如临大敌。 秦明川自接掌懋华以来,前往刘家庄园的时候很少,和从前曹向南几乎隔一周就要来度个周末的频繁明显不同,但这次,他却是在一周内第二次来到刘家庄园。 刘先生照例在小客厅接待他,态度很平和,一点都没有女儿被拒婚的羞恼,在秦明川汇报了上次舞会的善后事宜之后,刘先生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那件事我已经交给你全权负责了,这种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即使要告诉我一声,打个电话就可以,何必还亲自跑一趟。” 秦明川收起pda,不卑不亢地说:“打电话不太恭敬,还是我亲自来一次,说得清楚。” “小秦啊。”刘先生微微一笑,“你大可不必这么认真,再说一次,我不会因为某些外部因素,而插手干涉你的行事,杏子的确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姑娘,就算我是她爸爸,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所以你拒绝了提亲,也是人之常情,这一篇儿就此揭过去,咱们该怎么来怎么来,好不好?” 秦明川垂下眼睫,淡然地说:“小姐乃至情至性的女子,是我高攀不上。” “好了,不谈这个话题了。”刘先生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对了,上次舞会,我没有去,听一些老朋友说,岳小姐这次力挽狂澜,救了大家,呵呵,果然是后起之秀,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姑娘来头不小,一身修为也是极深,她在你手下工作了六年,你应该知道,她是哪个世家的弟子吧?” 秦明川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岳小姐隐藏得很好,过去六年,我从来没发现过她有修真的迹象,再说,她身为项目主管,和曹总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既然连曹总都没看出来,我更加察觉不到了。” “呵呵,说的也是,不过,她离开公司之后,倒是已经不怕泄露自己的举止了,你也和她打过几次交道,总看得出一点她的师门来历吧?” 秦明川想了想:“三年前,她和陈家在俗世的代理公司,博纳基金的首席经理人夏英杰交往过四个多月,后来因为夏英杰调职去美国,就分手了,从去年年底,夏英杰回国,似乎两人又旧情复燃,被人看见,约会了几次,而且这次舞会上,她和陈家的陈初也走得很近,还一起离开,所以,据我推断,也许她是陈家附族之一的世家千金也未可知。” 刘先生笑着看向他:“那就好。” 秦明川镇定地和刘先生对视:“是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此次杏子选婿,来了不少名门之后,但女儿只有一个,总有人要失望而归,幸好岳姑娘如此优秀,有几位单身的道友,对她心生爱慕,如果能成功,岂不也是佳话一段?”刘先生笑得意味深长,“就不知道那位姑娘的意思了?除了夏英杰之外,舞会那晚,顾家的少主,似乎才是和她金童玉女,共同进退的吧?” 秦明川的心狠狠地紧了一下,微笑着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现在城里的女孩子,但凡优秀一点的,身后跟着三五个追求者,也不算什么,只要都还是单身,彼此就有选择的权利。” “唔……哈哈,我真是闲操心,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没决定,就想起别人家的姑娘来了。”刘先生摇头笑笑。 秦明川也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刘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告辞了。” “别急嘛,我还有件事跟你说。”刘先生示意他坐下,笑眯眯地说,“小秦啊,最近一些道友们都吵闹着要和幽冥道开战,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分明一盘散沙,这还出去打什么,自己窝里反就够了,必须要选个人出来,这里是我的地头,凭我的本心呢,是很不想管这些闲事的,但是作为地主,又不能不出面做个统筹,你看,你有没有兴趣,代替我出面?” 他举起一只手抢先说:“不考虑什么道凡之分别,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秦明川却也没有急着分辨自己不能胜任或者如何,静静坐在原地,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刘先生,恕我冒昧,这个问题,和刘小姐的婚事之间,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刘先生微笑着看他:“哦,此话怎讲?” “比如说,我接下这个担子,从此就不接近刘小姐一步,或者我接下这个担子,就等于默认了婚事……这种的。”秦明川再度站起身来,“抱歉,刘先生,我认为婚姻是个人的私事,不能,也不应该和任何外部条件挂钩,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也只能代表我自己。” 刘先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秦明川坦然地站着,和他对视,过了一会儿,刘先生忽然笑了:“这脾气也像极了小曹……哈哈,放心吧!这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是那种非要拿自己女儿的婚姻谋取利益的人,她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嫁就不嫁,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秦明川礼貌地保持沉默,然后微微欠身:“我告辞了,刘先生。” “去吧,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我会的。” 破魔 隔着一楼阳光房的玻璃落地长窗,刘杏子在黑暗中呆呆地看向外面,看着秦明川走出主宅,再也没有贪近走那条花间小径,而是沿着通向停车场的正路,大步离开。 她伸出手,按在玻璃上,贪婪地想触及那个高大沉稳的背影,但指尖的冰冷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黑暗中她的眸子闪闪发亮,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秦明川的背影消失。 意兴阑珊地离开没开灯的阳光房,她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切都和童年时一样,大到似乎总有房间她没有去过的家,紧闭房门几乎见不到的父亲,还有偶尔可见但对什么都掩口不言的下人,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走着,一抬头,发现招待客人的小厅里还亮着灯光,这才想起来那位‘终南前山’的王姓修真,似乎又来了。 想了想,她走过去,站在客厅门口被里面的灯光照亮的一小块区域里,不高不低地招呼了一声:“王先生。” 王‘道爷’坐在沙发上,正翻着一本画册,看到她,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起身,马尾头今天也梳得溜光,单手行了个稽礼:“无上太乙天尊,刘小姐一向可好?” 刘杏子淡淡地笑着:“王先生果然毅力非凡,都这么晚了,还流连不去。” “若这点心志都没有,何谈修道。” “可是王先生,这么久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刘杏子款款走入,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难怪难怪,那一日众多修真精英都在小姐面前盘桓不去,我这等皮黑塌鼻之人,都自惭形秽,不敢上前哩!区区姓王,单字名俭,表字存真……来来来,刘小姐,我看你宽额方颐,眉英目秀,必是有寿有福的命,不如我再给你看看掌纹?” “王先生。”刘杏子平静地看着他,“你既然会看面相掌纹,怎么竟然算不出来,我绝对不可能和你有姻缘之份?” 王俭并不尴尬,嘿嘿一笑:“姻缘虽是天定,但要说到能判断到具体哪个人身上,只怕周家的老当家也没有这个修为,既然说到这个,还是梅花六爻比较灵验,虽然我对那个很不拿手,但小姐要是想算,我这就来卜上一卦,看小姐的姻缘究竟在何方。” “够了。”刘杏子声音并不大,“王先生,你以后不必再来了,我是绝不可能嫁给你的,就算我嫁不了他,我也不会嫁给你!” 说完,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瞪着王俭说:“修真……修真是什么?就是灭人伦!你们连人性都没了,还奢谈什么成仙!” 王俭吃了一惊,也站起来:“刘小姐,何出此言?” 刘杏子冷冷地笑着,指了指他:“我是刘家的女儿,却资质平平,为了怕被族里人议论,说我若修真,就是拿灵药堆也堆出一个元婴期来了,我爸爸就没动过让我修真的念头,他不担心没有继承人,爷爷是三百多岁才有了他的,就算打个折,两百岁之前,他也不着急……我十八岁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五年后,爸爸再婚,是啊,我有个妹妹,今年才三岁,为什么她不住在这个宅子里?因为她生下来,也被发现没有修真潜质……于是我爸爸又离婚了……我以为他一直就会这样下去,反复结婚,生子,直到生下一个能够继承刘家家主位置的孩子。” 她笑着,又指了指自己:“计划不如变化快,现在轮到我了,王先生,你只看到做刘家女婿的风光,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就是一个来配种的工具,你的存在,只是让我能生下够优秀到继承刘家的下一代,不是你也没问题,是任何人都可以!哈哈,知道了这一点,你还愿意每天在这里等着吗?你看他们,那些人比你聪明,他们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王俭肃然道:“刘小姐,天地本无情,万物如蝼蚁,不要觉得人类有智慧就高人一等,其实悟道之后,看世间百态,谁又不是置身棋盘中的一个棋子呢?世如铜炉,无论人也好,道也好,不过都是炉中之料而已,就算如你所愿,脱离刘家,难道你就能过上随心所欲彻底自由的生活?你想做什么做不成,和你不想做什么却不得不去做,岂不是一个道理?除非刘小姐这一辈子能神通到心想事成,不然何必抱怨?人,只要活着,总是被什么所约束,总是要背上自己的责任的,无人例外。” 刘杏子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才点了点头:“王俭是吧?给我滚出去。” “青莲,起床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岳青莲呼地一声跳起来,大口地喘着气,下意识地说:“吓死我了!我刚才梦见我又回到了高三,居然在课堂上睡觉了!” “嘻嘻,是不是你还梦见老师正拿粉笔头丢你?”从下铺露出来一张甜美可爱的小圆脸,脸上带着讨喜的梨涡,“都快大学毕业了还做这种梦,你真是小孩子!” “老三,不要说我!老大昨天还跟我说梦见坐在高考考场上,瞪着卷子,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呢。”岳青莲打着哈欠从上铺一跃而下,揉揉眼睛往放洗脸盆的架子边走,却被姚如欣一把拉住,“小傻瓜,去哪里?新娘化妆室在这边!” “什……什么新娘化妆室?”岳青莲大吃一惊,她明明记得姚如欣是毕业之后才嫁给李睿的啊! 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却已经不在大学宿舍,而是在一间满布鲜花,满眼红色华丽得有些腻的房间里,扎着头发表情认真的化妆师正拿着粉刷在自己脸上连涂带抹,旁边聚着宿舍的几个同学,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让她迷惑的话“小六真是傻人有傻福,一毕业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我刚才看见新郎了,真是大帅哥,听说还是建筑师?前途无量!”“是青莲爸爸老同学的儿子嘛,这叫知根知底。”“唉,我上周那个面试又没拿到offer!早知道跟你一起考研了。”“考研有什么用,你没听过那个笑话……”“真想出国去看看……” 她忽然觉得很气闷,说了一句:“我出去透口气。”就拉起长长的裙摆站了起来。 似乎是姐妹们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她却只是越来越烦躁,拖着裙摆在长廊上走得飞快,这不应该是梦境……因为如此真实,连蕾丝在手心轻微的毛糙感都清清楚楚。 这是在哪里?是另一个梦吗? 前方出现了一道门,她奋力地推开,却被眼前的光线给一时耀花了眼,站在原地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见音乐声响起,接着,她看到了自己的双亲…… “你这孩子,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母亲微笑着,低下头,轻轻替自己整好裙摆,“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你有自己的生活,要对自己负责,明白吗?” “咳,说这个干什么呢?来,青莲。[.超多好看小说]”父亲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笑着,很自然地向自己示意,“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婚礼上要爸爸挽着新娘的手走到新郎面前,我真怕等会走到跟前,就忍不住揍那臭小子一顿。”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女婿也是你选的,这时候又说这种话。” 说着细心地替女儿拉好半截手套,轻轻地向前面推了推:“去吧。” “妈……”岳青莲茫然地回头,求助地低叫一声,她根本弄不清今天是什么情况,结婚?自己? “来。”父亲温暖的大手牵住她冰冷的手指,挽在臂膀里,眼前忽然铺开一条猩红的地毯,旁边是衣冠楚楚的宾客,纷纷笑着侧向中间,饶有兴趣地看着即将走过的新娘,室内光线明亮,也不知道是灯光还是阳光,总之眼前一片灿烂耀眼,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在地毯的尽头,有一个穿着礼服的高大背影。 如此陌生。 一阵恐惧袭来,她猛然从父亲臂弯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力持冷静地摇头:“不!我不要嫁!不是在今天!” 父亲母亲惊讶的脸在自己面前交替,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岳青莲却一直盯着远处地毯尽头的那个人影。 他没有回头。 甚至吝啬给自己一个正面。 “不!不!我不要结婚!”岳青莲情绪激动起来,转身拖着裙摆,踉跄着向后面的房门扑去,跑得太急了,砰地摔了一跤,重重地跌在地上。 “你没事吧?”面前有人向她伸出一只手,岳青莲茫然地抬头,看见了秦明川的脸,她惶恐地四顾,发现自己抱着的一叠文件夹散落在地,高跟鞋的细跟脱落了,很显滑稽地正好在大理石地面的中央。 “没,我没事。”她呐呐地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地收拾起文件夹,抱着刚要起身,身体又是一歪,五公分的鞋跟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显然不是在一边有而一边没有的情况下。 “下面由懋华公司陈述。”不知道哪里来的会议主持者声音,威严而无情地在她狼狈得一瘸一拐的时候,叫着她的名字:“发言者岳青莲小姐。” 岳青莲惶恐地四顾,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还是根本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青莲,行不行?”秦明川眼含忧虑地看着她。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岳青莲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单手脱下另一只鞋,粗鲁地往地板上狠狠磕掉鞋跟,穿上,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前面的讲台。 “部长,您今晚和富立勤的刘总有约,时间已经有些紧张了。”就在她站上讲台,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旁边有人轻声地提醒。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脑子里却忽然掠过这样一个念头:琦琦这小丫头进公司的时候咋咋呼呼的,现在历练了十几年,俨然一副白骨精的架势,和当年自己boss的pa艾玛比起来,毫不逊色。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她宣布。 晚上十一点,结束了和刘军晖的商务应酬,她坐在车里,忽然想起还有美国方面的几份文件应该在半夜送到,还是去看一眼才能踏实睡着觉,实在等不到明天了,于是半路改了方向,向公司开去。 大楼里除了零星几个格子间还亮着加班的灯,漆黑一片,通往风投部部长办公室的长走廊上,只有她的脚步声,苍白明亮的灯光从背后照过来,把她的影子投射得很长……真的很累啊……现在没有别人在,干脆扶着墙走过去吧。 脚很疼,头也很疼,身心俱疲,一种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的感觉,看着地面上自己贴着墙艰难行走的身影,真是岁月不饶人,想她从前多么生龙活虎,哪像现在,人前还是精神抖擞,半夜里就原形毕露了。 看着不远处部长办公室的门,装修是按照她的喜好,典雅,大方,简洁。 这里的装修是按她的喜好,这里的工作风格是她的喜好,这里的人员配置是她的喜好……这是她的事业,她的人生…… 可是,忽然间,她想起自己那个逃婚的下午,那个红毯尽头的高大身影。 那到底是谁呢?她甚至还没有看到新郎的脸。 “青莲!青莲!”在耳边猛然响起母亲嗔怪的叫声,“发什么呆呢,孩子都叫你半天了。” “啊?!”岳青莲回过神来,但又被这句话给弄得呆住了:孩子,什么孩子? 母亲一脸喜气洋洋,坐在自己面前,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大小的孩子,穿着蓝底星星图案的连体衣,依依呀呀地向自己这边伸着小手,黑水晶般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红嫩的小嘴巴,看见自己没有反应,疑惑地歪着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咧开长着四颗牙的小嘴笑了,有力的小短腿一蹬一蹬的,在浅灰色的薄呢裙上揉搓着。 “哦……哦……好,让外婆再抱一会儿哦,乖宝宝。”母亲眉开眼笑,平素一贯讲究衣着的她此刻却完全不以为意,“来给外婆好好看看,长得到底像谁……嘴巴比较象妈妈,对吧?眼睛像谁呢……” “像外公啦。”岳青莲挂断手机,甜蜜地笑着,“他说今天去现场,可以早一点回来,到时候亲自下厨做个酥烧鲫鱼,让爸妈也尝尝他的手艺。” “嗨,可别给你爸听到。”母亲压低声音说,“他啊,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有你这么个好女儿,第二得意的就是给你找了个好女婿,一高兴,又大呼小叫‘良辰美景,岂可无酒!’,反正现在退休了,我也管不了他。” 岳青莲抿着嘴笑,反过来安慰母亲:“爸喜欢喝,就让他陪着喝几杯,反正黄酒,也不醉人的。” “是啊,随他去吧。”母亲把脸贴着孩子娇嫩的小脸,温柔地看着她,“青莲,告诉妈,你幸福吗?” “我?我很幸福啊!”岳青莲虽然奇怪母亲的问题,还是第一时间回答。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啊。” 母亲的语气让岳青莲有些奇怪,她认真地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到目前为止,都是圆满又幸福的:大学毕业之后进了本市的一家国有银行的信贷部,工作稳定,虽然有时候会忙,但也谈不上劳累,工作第二年,经父亲的下属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二十五岁结婚,二十六岁生子,今年她二十八岁,儿子聪明活泼,抱到外面打个疫苗都一群阿姨奶奶围着夸,老公温柔,体贴,从不在外面应酬,一下班就开车往家赶,回家先亲妻子,再亲儿子,然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坐下来吃晚饭,她所有的朋友同学都羡慕她的生活,认为是家庭美满的最佳范本,她还有什么不幸福的呢? 是啊,她怎么还会不幸福呢? 岳青莲微笑着,主动把手挽上了父亲的臂弯,羞涩地低头一笑,让母亲给她拉下了头纱。 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她一步一步地在红地毯上走着,满心的喜悦,都要溢出来,让她脸上慢慢露出了甜美的笑。 地毯的尽头,是她的丈夫,她未来孩子的爸爸,她的幸福家庭…… 他们发誓要白头到老,同甘共苦,于是他们也的确这样做到了,也许三四十年之后,他们会一起在客厅里坐着,戴着老花镜,头靠头,看着相册里今天的留影,岳青莲这一生最美的一天…… 真的,虽然没有看见脸,但岳青莲隔着薄薄的新娘头纱看到那个身影,就下意识地觉得,那是她的良人,一个完美的丈夫,没有缺点的男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从父亲手里接过她的手,给她戴上闪亮的钻戒…… 她会好好地爱他,用尽自己所有,竭尽全力地拥抱他,直到时间的尽头,永不分离。 这就是她能给予对方的,所有的爱,只要找到了他,就会完全地奉献出来,毫不保留。 终于,红地毯走到了尽头,父亲轻拍着她的手,声音里是全然的慈爱:“青莲,你要幸福。” “我会的,爸爸。”她的心怦怦乱跳,带着新娘的羞涩,和满满的期盼,悄悄抬起眼睛,等着新郎转过身来的一瞬间,好看清他的脸。 新郎身材很高,足有一米八,宽肩长腿,稳重踏实地站在那里,给人一股男子汉的可靠安全感觉,光看背影,岳青莲已经是一千一万个满意。 她抿着嘴唇,带着克制不住的笑意,等待着…… 新郎转过身,岳青莲的眼被耀眼的白光闪了一下,要努力眨下眼才看清楚对方的脸。 为什么!竟然会是胡子拉碴一脸猥琐的夏英杰?! “啊~~~~~”她压根不管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入定还是在除心魔什么什么――这巨大的反差感让她直接扯开嗓子叫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也从识海中彻底退了出来,回到了现实。 还没等她的叫声消失,一叠呈扇形展开的符咒就啪地一声糊上了她的脸,紧接着是孟妮可厉声断喝:“何方魔障!敢在青莲宗的地头作祟!麒麟,踩死它!” 坐而论道 “真是的,妮可,我和你相交多年,你居然还比不过一只四只脚走路的动物能看清我的本质。[.超多好看小说]”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岳青莲去卫生间洗脸上被朱砂染上的痕迹,一边抱怨。 刚才的情况实在凶险万分,她想起来都有点胆寒“,没睁眼就被糊了一脸纸,睁开眼就看见陈初青虹剑的雪亮剑光在鼻子尖前盘旋,要不是小麒麟适当地跳起来高喊一声:“心魔已除!恭喜宗主!”搞不好这两个人就真的‘招呼’上来了。 “那也不能怪我啊,你都不知道刚才你的脸色多奇怪,不像平时入定那样很平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如丧考妣……光看你的脸色哦都像看狗血剧,还是夫妻伦理大剧那种的。”孟妮可给自己刚才的行为找着理由,递过毛巾,“嗳,刚才看见什么了?这么丰富?” 岳青莲放了一洗脸池的水,把脸埋进去,憋了三分钟才猛然起身,接过毛巾擦脸:“也没什么,就是梦见嫁了一个夏英杰那样的老公,生了一个陈初那样的儿子。” “还真是悲惨的人生!如果再摊上我家老不死和我妈那样的父母,这就够摆一个茶几的杯具了。”孟妮可碰碰她,压低声音说:“与其有那样的家庭,还不如当个剩女呢。” 洗过脸,把卫生间腾出来给胡小凡进行例行的泡澡准备,岳青莲看着客厅窗外的阳光,迟疑着问:“我入定了多久?今天几号?” “没有那么久了,也就一两个小时。”孟妮可收拾落了满地的符咒,“午饭都没吃,等着你呢,不然来个下午茶?你想喝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茶几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玫瑰奶茶,青莲宗全部人马都聚集在周围,一本正经地听着宗主‘讲道’。 陈初不感兴趣,依旧坐到角落里去了。 “诸位,今天的宗门会议主题是‘祝生还!心魔抗击战斗实录’,主讲人岳青莲,请热烈欢迎。”孟妮可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只有小金鲤热烈地用尾巴拍击着桌面应和,拍马屁之心一览无余。 “呃……我只是谈一点个人体会。”岳青莲清清嗓子,“首先,我悟到了,心魔其实本质就是人的‘杂念’,很多时候人都有欲望,而传统的宗教观认为,欲望是人生苦难的根本,只有生性淡泊的人,才会有得道的天分,因为他们欲望很少,近乎没有。所以,苦修,一直是各个宗教的必备课程,基督教有清教徒,道教有坐枯骨关,佛教有苦禅……但,这是对的吗?很显然,效果不是百分百。” 岳青莲举起一根手指加强语气:“欲望再少的人,也可能因为忽然一丝杂念闪过,而就此入魔,欲望很多的人,也可能在一瞬间大彻大悟,立地得道,这无关心魔的多少强弱,而只在于‘执念’二字。欲望本身无罪,人类作为有灵性的生物,会去追求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美食,华服,富贵,繁华,这无可厚非,就像一只狐狸也会向往开满野花的山岗,一条鱼也会向往奔流到海的大河,或是一湾幽静的深潭,这是生物的本能,也是人类科技进步的动力,从电的发明,到电脑的应用,无一不彰显着人类确实在追求着文明的更高境界,而这一切,其本源不是别的,正是希望有更幸福更方便的生活。” 孟妮可托着腮,喝了一口奶茶,迷迷糊糊地说:“我是不是回到大学课堂上了?” “下面我说的是重点,请个别同学不要走神。”岳青莲瞪了她一眼,继续说:“欲望本身是好的,有了欲望,人类才会去努力创造更好的生活,没了欲望的人类,连生活下去的动力都不会再有,那样和顽石草木有什么区别?草木还知道努力转向阳光的一面呢。但‘欲望’和‘执念’是两回事,真正能毁灭人的魔鬼,是‘执念’!也就是顽固地攀附在人的心灵中,像毒草一样蔓延着,无时无刻不在耳边低声细语着的声音,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谁都知道这个念头是错误的,但一旦长时间地在耳边回荡,一千次一万次之后……就很少有人能抵挡得住那样的诱惑。” 她一一看过所有的人,胡小凡听得很认真,小麒麟在打哈欠,小玖在玩头发。 “比如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父母健康长寿,这就是欲望,刘少主也不例外,但他和别人不同的一点是,别人希望父母长寿,也就停止在‘想’的层面上,如果有朝一日父母离去,这个事实并不很难被接受,因为生老病死是天道循环,无人可以例外,但刘少主却由此产生了‘执念’,不但想,而且还把想法落到了实际,开始认真考虑‘用非常规的办法能给父亲延命’,而在这个时候,心魔就趁虚而入,惑乱了他的心神,导致入魔。” “我似乎有一点明白了。”孟妮可插嘴,“比如说,麒麟想吃哈根达斯,那就是‘欲望’,如果麒麟想着‘把一城市的人都杀光,那所有的哈根达斯都是我的了’,这就是‘执念’?” “这个例子举得不是很恰当,不过……就这样吧。” “口胡!”小麒麟跳了起来,“哈根达斯乃红尘俗物,吾怎会为这等细枝末节杀生害命!” “我……我似乎明白一点了。”胡小凡怯怯地举起手,“狐族历史上的确也有相当一部分的族民游历在外,行采阳补阴,吸取精气之事。”说着心虚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陈初,“我有时候也会感到按部就班的修炼,太耗时间,又没什么效果,一百年下来我还是那么弱小,但是,我、我往往只会觉得,是我自己资质不行,应该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修行,而、而也许有的狐就会想:修炼这么慢,为了早日获得更大的力量,不被人欺负,不被人捉去炼丹,还不如走快捷一点的路子,比如和人类交合……那种的。(.好看的小说)” 岳青莲心怀大慰,眉开眼笑地说:“小凡!汝甚有慧根!” “是啊,我也悟了。”孟妮可捧着奶茶杯,凉凉地说,“已婚男人走在街上,看见少女们纯洁鲜嫩的身体,花一样娇嫩的脸,穿着漂亮裙子走过,心里赞叹几句想点有的没的,那就是欲望,但由此产生了邪念,回家就背着黄脸婆出去包二奶,包小三,那就是执念,是心魔。” “这个……也,算吧。” 小金鲤忽然来了劲,尾巴在地板上一阵乱跳,小麒麟蹲着翻译:“小鱼说,他曾经看见两个人在湖边,本来还好好的,忽然一个人就激动起来,把另一个人推下了水,他说他能感觉到,在那一瞬间,凶手身上散发的煞气,明明刚才还是一个普通人,气息很平和,忽然心念一动,就变成了杀人凶手。” “正是!此乃佛家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也。” 孟妮可沉思了一会:“那么,总结是什么?” 岳青莲想了想:“我就想告诉你们,能引来心魔的,都是不该有的念头,无论想得到什么,都不要偏执,得到了,固然是好事,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得不到,也不要过于纠缠,来者自来,去者自去,这就很符合老子所说的‘清静无为’。不要因为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正常情况下努力了没有效果,就不择手段地去追求,那样迟早会酿成悲剧的。今天会议的总结,是如下两句话:‘做一个快乐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对不起念错了,应该是‘青莲宗门下须知:我们有权追求一切美好的东西,但请在失败之后坦然地接受最坏的结局。’都记住了吗?” 孟妮可心悦诚服地鼓起掌来:“青莲,我发现你现在真有点宗主的样子了。” 客厅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陈初板着脸站起来,语气冰冷地说:“域外三十三天,心魔劫何止万种,岳姑娘只不过度了一次劫,就如获至宝,夸夸其谈,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岂不过于大意?” 岳青莲耸耸肩:“路都是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有一点经验总比没有好,陈初啊,你这种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不了解我们小门小派的苦处啊。” 被她这种半带调侃半带自嘲的话一刺,陈初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脸上微微发红。 “好啦,会议结束,准备晚饭!”孟妮可跳起来去开电脑,“既然宗主都说了允许追求美好的事物,那么晚上就叫个燕鲍翅大席好了……什么?王府饭店居然不送外卖?!” “下午三点啊就考虑吃晚饭?!”岳青莲看了看表,“这样吧,今天也算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就一起出去吃好了,燕鲍翅有什么了不起,我请客!” “哈根达斯!哈根达斯!”小麒麟围着她的膝盖起劲地叫。 就在一片热闹之中,门铃响了。 岳青莲应答之后,神色古怪地看了陈初一眼,按下了开门钮。 客厅里喧闹的气氛似乎和陈初完全没关系,他神色淡漠地站在一边,胡小凡溜着边小心翼翼从他身后走过准备去泡澡,小麒麟没了玩伴,扫兴地跑过去跟陈初说:“来玩游戏机嘛!吾教你!” 陈初摇摇头:“我要尽快调息,恢复法力,只怕不久之后还有一场恶战。” 没有就怪了,她们都是好好地坐在家里,妖魔邪道自己找上门来,陈初可倒好,自己到处去找妖魔邪道。 岳青莲听到敲门声,第一时间拉开了门。 陶韬站在门口,满面带笑,一手拎着几大盒包装精美的蛋糕,一手拎着一串保温冰盒的冰激凌,彬彬有礼地招呼:“岳小姐,下午好。” “陶秘书,你好,请进。”岳青莲倒是没想到他会大包小包带礼物来,愣了一下,“这……太客气了。” “不不,随便买了一些小点心,给小朋友吃吧。”陶韬碍于礼貌,没有探头探脑往客厅里张望,但实在地方太小,他越过岳青莲的肩膀随便一眼就看到了陈初,热忱地招呼:“小师叔,我来接你回家。” 陈初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沉声说:“谁让你来的!” “当然是卫总,啊……对了。”陶韬转向岳青莲,笑着说:“卫总让我转告岳小姐,本当亲自登门道谢,顺便接人走的,但他一个半老不老的男人,贸然上小姑娘家里去,容易被人误会,所以就托大一次在下面等了,谢谢岳小姐这几日对陈初的照顾。这点小心意请务必收下。” “嗳,实在是太客气了。”岳青莲嘴上说着,手已经自动地伸过去接了下来,转手递给跟在后面的小麒麟:幸好来的是陶韬,要是夏英杰来,自己毛都捞不到一根,只怕还得搭上晚饭……不过如果是夏英杰来,陈初会跟着他走吗? 陶韬手上的东西一空,松了口气,再次对陈初说:“小师叔,卫总在下面车里等着呢,咱们这就回家吧?” 陈初不说话,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 陶韬声音放软,微笑着说:“卫总也有句话让我转告你:瓜娃子还生气?都跟你道过歉了。打人是我不对,说几次都可以。” “陈初啊,如果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的话,还是当面说个清楚比较好,你觉得呢?”岳青莲插嘴,“发小孩子脾气闹别扭就太不成熟了,成年人就该按社会的规则去解决问题。” 话说完她才想起来,陈初好像才十七岁,还没成年……而且看他那样子,有没有身份证都不好说。 孟妮可刚竭尽所能把成叠的冰激凌盒子给塞进冰箱,现在看陈初脸色不对,也帮腔了一句:“不然……别着急回去,今晚先一起吃个饭,大家聊聊,好不好?我总觉得肚子吃饱的时候,人就会比较好说话。” 陶韬急忙点头:“这位小姐说的对,那我这就打电话订位,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口味的馆子?” “哦!那当然是……”孟妮可立刻高兴起来,奔去笔记本前看自己刚翻阅的网页。 “不必了!”陈初冷硬的三个字打断了她的如意算盘,也使客厅里的空气瞬间降了下来。 陶韬的笑容僵了一下,低低地又叫了一声:“小师叔,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好吗?” “我知道,你是不想在这里打搅岳姑娘,我也一样不想。”陈初凛然说,俊脸上一派绝然,“我是陈家弟子,你们是外围人员,内外有别,本不该给你们添麻烦,既然卫叔觉得我不懂事,那我也不必再去讨嫌,两下都别别扭扭的,对他对我,都没好处,不如就此罢手,我有什么要通过卫叔向族里回报的事,自会前去找你们。” “陈初啊,你别这样。”岳青莲头又大了,“人间自有真情在,你别老想着会给人添麻烦什么的,为人在世总会遇到难处,这时候别人伸手帮忙,你只要学会感谢就好了,何必一定要自己硬挺着呢?表面上看是你不愿意麻烦别人,实际上对卫总来说,你不肯接受他的好意,他才伤脑筋呢。” “是啊,小师叔,现在跟过去不一样,我都知道城里的局势很紧张,卫总也是担心你遇到什么事,才急着来接你。” “然后就跟上次一样,骗我留在他身边,跟个傻瓜似的,任何地方都不能去,是吧?”陈初冷笑着说,“我承认是不如卫叔心机厉害,但我也并非孩童!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说着,他伸指轻轻弹了一下贴在侧臂的青虹剑,宝剑呛然而颤,发出一阵龙吟似的低声,青色剑光在阳光中漾起美丽的波纹。 看着自己心爱的飞剑,陈初脸上满是骄傲的光辉:“这是我十岁的时候,在门下弟子试炼中一举夺魁得到的奖品!有青虹剑在手,不管来敌是谁,也不管那几大世家要如何行动,我凭着它都可以有用武之地,这才是我人生价值所在,何劳卫叔担心我活得好是不好!?” 说完,他举手抱拳向岳青莲一揖:“多谢岳姑娘收留之恩,日后必当回报,告辞了!” 说完,他跃向客厅一侧,一把推开窗户,黑色身影仿佛一只大鸟,飞扑而出。 “小师叔!”陶韬顾不得基本礼仪,几步就冲了过去,伸头看的时候刚好看见陈初双臂一振,在离地十层楼左右的地方,脚下青光一闪,身形连动,瞬时不见。 淡绿色的窗帘被风呼呼地刮着,吹进来拂着他懊恼的脸。 岳青莲和孟妮可对望了一眼,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小麒麟捧着冰激凌盒子,不无遗憾地说:“嗳,吾难得今日想分他点的。” 邀请 岳青莲在家里躲了两三天,连夏英杰的电话都没敢接,一直让孟妮可捏着鼻子告诉对方‘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她倒不是怕夏英杰会因为陈初而对她兴师问罪,相反的,她是自动自发地觉得有些愧疚。 “你就是心太好了,说到底,那凤凰男的外甥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揣揣不安’?诶,要是真有关系倒好了,做错事你可以操起键盘狠狠地抽他一顿。”孟妮可神往地说。 “我没有,我只是想趁这段时间好好修行,把落后的进度补起来。”岳青莲分辨说,然后想起了什么,又问:“妮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现在这样子,和宅也没什么区别,不然找个好地方,出去旅游散散心?国内国外都可以。” 孟妮可撅起美艳的红唇,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哟!把风景秀丽的小客栈和高大帅气的客栈老板,都睡他个把月!” “女流氓!”岳青莲咬牙切齿地说,拿起枕头摔她,“小胡泡澡的日子差不多满了,就在四月十五号,等他搞定之后,我就放个假。” 孟妮可摇摇头:“算了,我对旅游没兴趣,你也知道,作为宅,我也要宅在一小时地铁能到达繁华红尘所在的地方。”说着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哀叹:“啊!原来我装13了半辈子,其实本质还是个虚荣拜金的女人吗?” “懒得理你!”岳青莲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发觉自己果然只有修行一件事可做,悻悻然地进洞府去了。 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那天她接到古雷的电话,说秦明川约她见面,她几乎是带着‘总算有点事’的表情奔出了家门。 照例约在那家叫闲色的茶馆,岳青莲赶到的时候,秦明川已经在桌边就坐,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倾听大厅一侧穿蓝色长裙的女孩演奏古琴,琴声低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静谧感觉,仿佛能听见壶里新茶绽开叶片的声音。 古雷端坐在一边,看她过来,难得地,露出一个带有几分狡黠的微笑,招呼了一声:“岳小姐。” 秦明川转过头来,看着她,语气平和地说:“小岳,坐。” “好。”岳青莲轻快地答应了一声,坐下的时候注意到秦明川面前的茶杯里,茶色浓深,好像已经泡了很长时间。 “老大,喝浓茶对身体不好。”她下意识地提醒。 秦明川温和地笑了:“从前你也爱喝浓咖啡。” 古雷立刻抬手招来服务员,换了一壶茶,秦明川执起茶壶,亲自给岳青莲倒了一杯:“小岳,今天约你,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好啊,不过,如果是买那个的话,最近缺货。”岳青莲说完了才觉得这样的对话如果被有心人听到,报警都不稀奇。(.) 秦明川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那种稀罕的东西,能得到那么多,已经是意外之喜,我又怎么可能认为会随要随有,当然是另外的事情。” 岳青莲的心定了下来,微笑着端起茶杯:“老大你说。” “第一件是公事,上次舞会出事,各家来参加的宗派都义愤填膺,宣称要对此事追查到底,尤其是死了门下弟子的几家。”秦明川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刘先生作为地主,当仁不让要对此事负责,目前杏子的婚事已经推后,对幽冥道问责提上了日程,这是一次联合行动,希望能联系到城里尽可能多的道修,所以,我来问你,你愿不愿意参加?” 没想到秦明川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岳青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我和你认识了六年,都没有发现你是修真中人,想来你的宗派也有严规,不许弟子泄露身份,这件事的确有点强人所难,不过小岳,我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岳青莲飞快地转动着脑筋,天知道她虽然早就习惯了自己修真的身份,但要说到真正踏入这个圈子,或者和其他世家构成什么联盟,那实在不是她的希望。 她就希望偷偷摸摸地躲在繁华的城市里修真,住着公寓小区,商业街近在咫尺,在山上摸几片草叶,几滴灵泉,出门是高楼大厦,回家则是灵山秀水,这多好! “小岳。”秦明川不愧当了她六年的上司,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地说:“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力量越大,责任越大,有一定的能力而不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那是懦夫的行为。” 岳青莲脸上微微发红,嗫嚅着说:“老大,不是我不愿意出力,而是师门……师门……” “你可以保密自己的师门来历,他们要是怀疑的话,我替你担保。”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岳青莲是做金融的,‘担保’二字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清楚,急忙摇头,“我只有一个人!不行的!” 上次是突袭战,对方来了三个人,己方也只有三个人,还战斗得如此辛苦,这次可是阵地战!六大世家如果都来的话,那这个城市上空会不会都是飞剑穿梭?单打独斗也许她还能派上用场,要是千百道剑光齐发,那还有自己什么事?她只是个小白领,不是受过训练,能娴熟地结阵护法进攻等等的弟子啊! “小岳。”秦明川放下茶杯,深深地看着她,“我记得,三年前,我任命你担任项目主管的时候,你似乎没有对我说‘我不行’?” “那个当然不一样!那是我的本职工作,在这一点上我对自己有充足的信心,不会畏惧任何挑战的!”岳青莲压低声音说。(.好看的小说) 秦明川点了点头:“可是我对你也有充足的信心,在这一点上。” 岳青莲倒回椅子里,默不作声。 “是不是有什么顾虑?”秦明川沉稳地说,“不要紧,小岳,我只是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但绝不会勉强你做出任何决定。就我个人而言,希望你加入,毕竟这如果是一场金融战争的话,握在手里的资金总是越多越好的。” “我知道,老大。”岳青莲有气无力地说,“但这就像要我把全部家底都压在希腊政府身上一样……” 虽然已经堪破了心魔,对刘少主过去的所作所为也谈不上怨恨到想报复的地步,但作为曾经的受害者,对于那位先生的领导能力始终持有疑心,这也不能算她小肚鸡肠吧? 懋华作为金控公司,如果一年超过百分之三十的项目都在亏损,曹boss早就拉不到一分钱投资了。 秦明川不解地看着她,目光中似有怀疑,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笑了,声音和悦:“怎么会,这次联合行动,刘先生只是挂个名,具体事宜――” 他停了一下:“由我亲自制定。” “啊?!”岳青莲少有地露出了惊讶之意,下意识地看向古雷,后者面色平静,无动于衷地端着茶杯做‘路人甲’,仿佛他和这场谈话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大,这……这该怎么说呢?恭喜你了。”岳青莲的确很意外秦明川居然已经被允许参入到刘家在修真界的活动中去,再怎么能干,秦明川也只不过是刘家在俗世的代理人之一,难道说,他忽然修为大涨,成了中坚力量?他不会把那二十毫升灵液都自己喝了吧?! 秦明川垂下眼睫,淡淡地说:“具体我不能跟你说得太详细,不过计划里面我这个位置的确需要一个没有任何道行的人,大家才放心。” “哦。”既然他这么说了,岳青莲当然也不会不识趣地追根究底,想了想,慎重地说,“老大,我觉得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真的不是谦虚或者对自己没信心,但这方面,我欠缺实战经验,到时候拖了后腿就不好了。” 秦明川低头把玩着茶杯,这时候,弹古琴的蓝衣姑娘一曲奏罢,起身离开,大厅里更加寂静,静得能听见岳青莲自己的心跳声。 “小岳,我坦白地跟你说吧,我能动用的力量不少,但总要有个位子,是留给绝对放心的人的,‘绝对放心’,你明白吗?” 岳青莲斜瞄了旁边的古雷一眼,她心里清楚,秦明川对她的信赖就相当于她信赖秦明川,自己的确也很愿意帮他分担这个责任,但是,自己一个没来历的修真者,六大世家就会相信自己? “我跟他们说了,你是陈家的附族,陈家很少有人在红尘走动,这次也只派出了陈初一人,只要陈初不否认,他们是查不出来了。” 岳青莲差点把杯子掉到地上,开玩笑!陈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不知道,但看夏英杰那鞠躬尽瘁被吸血被敲骨被榨髓的待遇,再看看陈初那冥顽不灵的样子,她怎么可能愿意依附陈家! “这不太好吧。”她咬着牙根,笑着说,“本宗虽然小门小派不见经传,但也不屑于掩藏身份。” “那更好。”秦明川看向她的眼里,是明显的欣赏和鼓励,“如果你愿意明示身份,那说不定,未来就能成为中土第七个世家,你一定能做到的。小岳,再说一次,我对你有信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以岳青莲六年在秦明川手下工作的经历,现在就算打死她,她也没法对秦明川说出‘我不行’这三个字,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第二件事呢?”看秦明川低头喝茶,似乎谈话告一段落的样子,岳青莲岔开话题问,她记得刚才秦明川说的是‘第一件’没错。 希望不要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就好了。 秦明川却没有开口,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良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等会还有一个会要开,今天没时间了,下次见面再谈吧。” “好。”岳青莲巴不得他不说,立刻答应。 从刚才开始,古雷就一直挂着‘看好戏’的微笑,甚至还有点挤眉弄眼地等着秦明川开口,现在听他这么说,明显地愣住了,等到秦明川招手结账,才缓过来,惊疑不定地看了岳青莲一眼。 本来以为他是不怀好意,但岳青莲又看得出他的神色并不是幸灾乐祸或者其他,而倒像是纯粹的朋友之间开玩笑的意味,可是她和古雷之间并没有更深一步到看热闹的交情,怎么会这样? 就在三个人都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古雷忽然不顾自己一直扮演的‘路人甲’的身份,冲口问了一句:“岳小姐,冒昧问一下,您目前尚待字闺中么?” 类似的问题岳青莲不是没被人问过,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从古雷嘴里听到,愣了几秒钟之后,才举起左手晃了晃:“是啊,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怎么的?古雷这种一心向道的人,会被刘大小姐的红鸾运所惑,热心地要给自己做媒了?想起那天舞会见到的‘遗老遗少’,岳青莲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秦明川的左手,却发现他的手被挡在桌子下面,什么都看不到。 “哦……”古雷意味深长地说了一个字。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老大,电话联系。”岳青莲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拎起包,逃也似地冲出了茶馆。 每一个合作案都伴随着大大小小的会议应酬,甚至彼此还要负责向财经新闻的记者摆出亲切握手的pose以供拍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两位主角一个高大沉稳,一个玉树临风,都是杰出的青年才俊,记者外加摄影师激动得连连出错,一个普通的访问居然做了一个小时还没结束,无奈主编只能下令暂停,赔笑请二位去喝杯茶,休息一下,调整情绪。 房间的一角,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秦明川一反刚才对岳青莲的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顾先生,你想好了,这次行动,有一定的风险,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顾景行对杂志社精心准备好的各色茶饮看都没有看一眼,背着双手,冷冷地说:“什么事都有风险,顾家承担得起。” “很好。”秦明川看向窗外,此刻日当正午,映照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他们不会知道,很快修真界的血腥厮杀,就要在他们生活的这个城市展开。 沉默了一会,顾景行突然开口:“你刚见过青莲。” 他用的甚至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秦明川唇角微弯:“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沾了她的味道。”顾景行很肯定地说。 “是吗?”秦明川并不相信,但也没有说什么刻薄话,只是平淡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并不奇怪吧。” 顾景行诧异地看着他,白皙俊美的脸上掩不住的轻蔑:“秦先生,我们都是男人,惺惺作态的话就不要说了,你不是在一心追求刘小姐吗?” 秦明川不动声色地直视他:“顾先生,说话要小心,刘小姐金玉之体,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仰慕的,倒是顾先生确是人中龙凤,还有几分希望。” 顾景行笑得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只是笑容里毫无暖意:“秦先生,攀龙附凤,有三百六十计,我虽然不是什么龙凤,但从少年时期到现在,被追求的经验也就有过不少,秦先生这种哀兵之计再看不出来,也就愧对我父母的教育了。” 秦明川也微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顾先生,人心是最不易看透的,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下判断呢?” “因为起码在这件事上,我愿意做你的联盟。”顾景行优雅地斜靠在书柜上,挑起一边的眉毛,“和刘家联手打击幽冥道,是为了顾家在中土能站住脚,和你秦先生联手嘛……你自娶你的大小姐,我迎娶我的岳青莲,岂不是皆大欢喜?” 秦明川微笑着举起咖啡杯:“顾先生真是打得如意算盘。” “好说,只不过对于秦先生这样的人,诱之以利比较管用。”顾景行彬彬有礼地回答。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顾景行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合作愉快。”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感觉 岳青莲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到家里,和孟妮可关起门来密谋,出乎她的意料,孟妮可倒对她的行为深表赞同:“应该的嘛,上次你神勇无比地显露了那么一手,他们不动你脑筋是不可能的,肯定要你这个强力输出入团,嗳?原来这次是四百人大副本啊!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很卡……” “可是,我真的毫无经验……”岳青莲苦恼地说,“当着老大我是不能说‘我不行’,但实际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啊!” 孟妮可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想着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开口跟老外说话,第一次去教授那里面试,第一次用外语写论文……这种事来鼓励自己就好了,当时我还不是一样,找个房子都羞羞答答,到最后真急了,在超市出口抓着每一个人问请问你知道哪里有房子可以租……都是逼出来的!好啦好啦,咱们这样的人,自负优秀独立,除了咬碎牙关也要往前冲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无弹窗广告)” “说的是!”岳青莲振作精神,深呼吸了两下,“力量越大,责任越大,我既然已经修真了,就必须为修真界出一点力,不能独善其身,这是冷血的表现……唔,我现在感到自己有点像个真正的修道者了。” “再说,陈初那个傻小子,也一定会加入的,你还可以趁机看着他别乱来。”孟妮可修剪着指甲,漫不经心地说,“这样你就不用像个鸵鸟一样,天天让我接电话了。” 岳青莲装作没听见,快乐地伸了个懒腰:“哎呀,一直都没顾得上再找份新工作,现在终于又充满了干劲!小凡的褪胎日子也快到了,人生真的很圆满啊!” 说完她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胡小凡刚从浴室洗完澡变成人形出来,正站在桌前,一边单手在键盘上敲字应付客户,一边拿毛巾擦头发,被下午的金色斜阳一照,湿漉漉的黑发下面,是白润如玉的额头,清秀的眉毛,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犹如墨画而成,忽然低头对腿边的小麒麟说了句什么,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好看。 “以前没看出来,原来咱小凡也是个美男哩。”她惊讶地说。 正在桌面的小床里晒着夕阳打瞌睡的小玖‘呼’地一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四下看,目光迷离又凶狠。 “我去逛个街,买点东西!”岳青莲高声说了一句,溜之大吉。 很久没有在晚上出来过了,当然是排除了夜里做‘那个那个’的事,岳青莲没有开车,漫步在附近的街道溜达,一家家地逛着街头小店,这在之前似乎都是琦琦那样的小姑娘才会干的事,但现在她却有了充分的时间和心情,慢慢地逛过来。 虽然已经是四月,但晚上的天气还是有点寒冷,街头走过的人多还穿着厚外套或者风衣,回家的步履匆匆,也有像她一样的女孩子,大概是下班之后无聊拉了闺蜜一起来血拼,软磨硬泡地跟店主砍价。 “今年真的是春寒啊。”岳青莲听到一个女孩子对同伴抱怨,“我买了春装,一天穿的机会都没有,眼看五一就到夏天了。” “所以说气候异常嘛,好歹我们还不是南边,听说西南大旱,才刚开始下雨。” “嗳,只希望不要大旱之后就是大涝就好了,我最讨厌发洪水。” “乌鸦嘴!” 岳青莲心不在焉地买了几条丝巾,反正便宜,回去给小玖随便剪着当衣服穿都不心疼,正低头在一家小店里挑十几块钱的闪闪亮小首饰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人行道上有人惊呼:“看!飞碟!ufo!” 飞碟?!她立刻放下东西,拔腿就冲出去仰头看,一面在心里唾弃自己,平时装得很淑女,但一到关键时候,还是忍不住看热闹的本能。 此刻天空半黑半蓝,带着玫瑰紫的最后一抹夕阳正在地平线上遥遥坠落,天空偶尔有几颗疏星闪烁,城市的霓虹还没亮起,两个色彩斑斓闪亮的物体,正缓缓地从东往西移动,从凡人的眼里只是勉强能看清的地步,但她清楚地看见前面的像一只蝴蝶,翅端闪着七彩的光芒,后边的更像一个没有双翼的飞机,沿着机身一溜有六个航灯一样的窗口在闪烁光华,明明灭灭。 路上行人多驻足观看,各个品牌的手机都被主人举在空中,噼里啪啦地乱拍一气,岳青莲下意识地也去摸,才发现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钱包没带手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不明飞行物’在大模大样地天空晃荡了一分钟之后,忽然光华尽灭,隐入云层。 围观群众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议论着走开了,还有几个不死心的站在原地继续望天,希望能再度看到。 来吧,都来吧,既然修真是真的,那外星人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反正局势已经够乱了,加上外星人掺乎一脚也没什么。 她这么心灰意懒地想着,也无心再去挑东西,沿着栽有梧桐树的人行道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敏感地一回头。 在街道的另一边,夏英杰骑着自行车,一脚支地,静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车水马龙人流熙攘的街道,对视了很久,终于,夏英杰瞅准了一个空,一踩脚蹬,嗖地在车流中找到一个空隙,横穿马路,来到了她身边。 “老夏,巧啊。”岳青莲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为陈初的事来的吧?” 夏英杰尴尬地挠了挠头:“当然不是,那臭小子……唉,已经麻烦你够多的了,我只想请卫总去接他回来,结果……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 每次他这么赖兮兮地对她说话的时候,岳青莲就怒火高涨,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有些心酸的感觉,低下头说:“算了,他根本也不会听你的,你又何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吃饭了没?我们一起去吃点吧?” “不了不了,我来找你,就是想谢谢你,还有,替陈初说句对不起。” 岳青莲不相信地抬头看着他:“天下奇闻啊,老夏,居然有免费晚餐你都不吃的时候了,难道是2012真的要来了吗?我刚才还看见飞碟呢。” “那不是飞碟,是幽冥道的‘掠花飞影鬼蝶’,后面跟着的我没见过,大约是什么‘九天十地梭’类似的东西吧。”夏英杰若无其事地说,“青莲,老秦找过你了吧。” 岳青莲点点头,心里把那两个名字重复了一下:“是说各方势力都来了吗?” “当然不会是全部,修真界隔一百多年就免不了要打一场,大家都留着底牌呢。”夏英杰讪笑着说,“比如陈家,这次就又是傻小子上当了。” 他推着车子,在岳青莲身边站着,微垂肩膀,岳青莲侧头看着他,总觉得他心事重重。 “老夏,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她很不习惯夏英杰这样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回想起来,自己和夏英杰的相处方式,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反正在她面前,夏英杰从来不掩饰自己猥琐的本质,而她也不吝于表现泼妇的一面。(.好看的小说) “嘿嘿,我就怕说了之后,会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永远不在服务区’哩。”夏英杰厚着脸皮说。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对不起啊,前几天我心情不好,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现在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我还是想劝你出去走走,暂时避开这里的一摊子事,更不要去……去参加什么行动。”夏英杰深邃的黑眸看着她,夜色中,路灯在身边依次亮起,明亮的灯光染在他瘦削的脸颊上,还是那么胡子拉碴的脸,透着几分沧桑和憔悴的神情。 岳青莲吸了一口夜间寒凉的空气,耐心地说:“老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不可能,老大已经找上我了,首先,他根基不稳,需要有人帮他一把,我也不知道刘家为什么让他出来主持这件事,但以懋华风投部的一贯风格来说,不管多难的项目,只要接了,就无论如何要啃下硬骨头来,他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不想让他在这种时候捉襟见肘毫无助力,再说,这也不是刘家一家的事,幽冥道那次在舞会上,是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当时情势紧急,连顾景行都肯出手救人,我又怎么可能在这之后袖手旁观?” 夏英杰看着她,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东西:“青莲,你难道不怕吗?” “怕什么?” “今年春天为什么这么冷?是因为僵尸都从坟里爬出来了。”夏英杰低沉严肃地说,看见她瞬间发白的脸,忽又嘿嘿一笑,“开个玩笑。” 岳青莲恨不得踢他一脚:“夏英杰!” “好了好了,我还以为女孩子都很怕这些鬼啊僵尸啊什么的,记得那次,你在大楼里叫得我耳朵都差点聋了。” 想起去年他们在金鑫大厦里共同度过的那一夜,岳青莲觉得就好像发生在一个世纪之前,就从那一夜开始,自己的命运彻底改变,现在更是从一个普通的写字楼白领变成了即将上战场的修道者。 “老夏……”她语气低柔,但却坚定地说,“我是有点害怕,但是你想一想,这个城市里有千万人口,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在异常事物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比如你办公室的秘书阿曼达,我从前的助理琦琦,还有……他们……” 举目四望,下班的人潮已经渐渐散去,现在走在街上的是一些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们,年轻小夫妻推着婴儿车,情侣们手拉手,还有年长的公公婆婆笑呵呵地带着孙子或者宠物狗,气氛平和,一派悠闲景象。 “读大学的时候,我也看过几部丧尸片,你想,要是这样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只僵尸,那会怎么样?”岳青莲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是逞英雄,也根本不想当英雄,但是现在我有了阻止这种情况发生的力量,你要我走开,是为了我好,希望我能安全,但是我做不到。老夏,我们都是有责任的。” 夏英杰讷讷地说了一句:“但是……” “你对你的家族有责任,我一直无法理解,那是你的选择,现在这也是我的选择,的确,我可以不参加,相信少了我一个,对战局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我可以出去旅游,换个城市,去什么小资白领最喜欢的十大旅游圣地,丽江,西藏,香格里拉……或者出国,都可以,然后我会过一段很闲散快乐的时光,但与此同时,那些修道者们,包括老大和陈初,都在战斗,这样我心里能好过吗?将来真有飞升的那一天,没准这点愧疚就会送了我的命。”岳青莲耸了耸肩,“就像你一样,我要求你抛开你的责任,你也做不到,以你的收入和职业,现在你应该在市中心有套房,有辆车,每天穿着名牌西装手工皮鞋,志得意满地做你的博纳基金首席管理人,也早就……早就结婚生子,太太还会很漂亮,孩子很可爱,而不会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不会的。”夏英杰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有点急躁地说,“我不会结婚的。” “瞧,这就是你的选择。”岳青莲摇头苦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想把女孩子拖下水。” 夏英杰沉默着,忽然一拍后座:“上来,我送你回家。” “真不去吃晚饭啦?”岳青莲知道他在回避话题,正好自己也不想再谈下去,于是故作轻松地调侃,“是不是又想着我闺蜜做的那碗面?啧啧,早就跟你说了,人家可是下得厨房的好女人,要追得趁早。” 夏英杰支着自行车,等她坐上来才一脚踩上脚蹬子,老旧自行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歪歪扭扭地向前骑去。 在岳青莲的记忆里,上一次坐在自行车后座好像还是在童年,她谨慎地把手臂绕过夏英杰的腰背:“老夏,你这车行不行啊?嘎吱嘎吱的,别到时候赖是我坐坏的!” “放心吧,虽然看起来寒碜了点,可是很结实的,还是我进大学的时候买的呢,那时候一操场的旧车,我一眼就挑上它了。”夏英杰夸口说。 岳青莲无语了,他上大学的时候……那得是二十年前了吧! 不动声色地收紧手臂,自己的身体和夏英杰的后背贴得更近了一点,虽然看起来不修边幅胡子拉碴,但夏英杰还是很注意个人卫生的,从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硫磺皂的味道,清新干净,岳青莲有点发呆地想:似乎三年前相亲的时候,自己之所以没有刚见面拔腿就走并且打电话向介绍人抱怨,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猥琐,但却不知怎么的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呸呸呸!一定是当时的自己脑子坏掉了! “喂,老夏。”她双脚晃荡着,看着灯光下一车两人的影子,无所事事地问,“在大学里交过女朋友吧?看你骑车带人这么熟练的样子。” “哪能呢,都忙着赚钱去了,没听说过勤工俭学吗?后座上带过书,外卖,桶装水,泡菜坛子,狗窝,猫笼……就是没带过女孩子。”夏英杰嘿嘿地笑。 “口胡!还有泡菜坛?!你在学校里卖泡菜啊!?” “是啊,跑菜市场批发的四川泡菜,豆角啊,蒜薹啊,小萝卜啊,销路可好了,在食堂门口一摆,一个中午就全卖完了,然后下午还得再跑一趟,到最后我自己都会泡了,可惜住在宿舍里,兄弟们说啦,要是我敢在床底下腌泡菜,就连我带袜子一起扔出去。” “不会吧,原来你的袜子比坛子还难闻?”岳青莲把额头靠在夏英杰后背上,笑得微微发颤,想起自己那间永远被寝室老大挥舞着鞭子督促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宿舍,现在想起来,只记得挂在自己床尾的粉红色小碎花窗帘,飘来飘去的样子,就像她的大学时代一样,只是一个模糊遥远,而美好的梦。 “真的,老夏,你挺了不起的,我都开始佩服你了,要是陈初有你十分之一的气性,估计卫总也不会忍不住揍他,搞到如今这个局面。” 额头抵着的后背传来夏英杰胸腔里的叹息:“他还小嘛。” “十七了,小什么小!难道你十七岁之前也是这样,十八岁上大学忽然一下子就开窍了?醍醐灌顶也没这么快吧?” “唉,我跟你说过,陈家闭塞得很,子弟都不下山的,陈初从小就聪明,无论学什么,都是第一,养成了他骄傲的性子,现在到了城里,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优越,难免有些失落感,尤其卫总上次还打了他一巴掌,他从小可没被人碰过一下,小孩闹别扭呢,他现在唯一能体现自己价值的地方,也就在参与老秦组织的非法武装行动啦。”夏英杰慢悠悠地骑着车子说。 “难怪呢,原来他在山上就是小霸王,没人敢管的,才变成现在不让人省心的样子,这个例子说明家庭教育是多么重要啊……”岳青莲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夏英杰的后脑,“老夏,认识你这么久了,也没听你提起过你父母。” “那……那有啥好说的么……”夏英杰装傻地说,“你相亲的对象是我,又不是我父母。” “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圣母包子父母能教出你这么甘为家乡发展建设做无私贡献的儿子来!”岳青莲越想越气,“当年你还骗我钱都给家乡修路去了呢,现在看起来,其实是临平山忙着封路不让人进吧。” “嘿嘿嘿,弗萝拉,你看,灰机!” “难怪你相了两百多次亲都没成功过,你根本就是存心不成功的吧?!” “灰机灰过去了……” “不,我还是太高估你的厚脸皮,搞不好你是专门去骗相亲饭吃的!没准还爱打包!” “灰机掉下来了,快许个心愿吧!” 夜风轻轻吹起岳青莲的长发,夏英杰把自行车骑得歪七扭八却依然很稳,她的手臂牢牢地抱住对方瘦削挺拔的腰肢,手下是男性温热强健的肉体,就像很久之前那一夜,自己趴在他背上,搂住他脖子的时候,令她不由自主地迷恋,那么温暖,那么安全……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有了一个念头:如果这就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感觉,那她情愿不要宝马。 当然,作为一个清醒理智,立志追求美好生活的女性,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夏英杰自甘奉献,她可没有必要连自己都搭进去。 到了小区门口,她从后座跳下,对保安出示了门卡,回头对夏英杰说:“进去坐坐?” “不用不用,我真的不是想吃面条。”夏英杰贼眉鼠眼地低声说。 岳青莲想了半天才记起刚才自己挤兑他的那句话,冷哼了一声:“你就是有那个贼心,我闺蜜也未必会看上你,就算她看上你……肯定把你家那七大姑八大姨,包括陈初,都修理得服服帖帖的。” 夏英杰只是看着她笑,不分辨什么。 “来吧,客气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蹭饭吃。”岳青莲双手抱胸,斜睨着他,“还是你跟陈初别的没学会,学会矫情了?” 夏英杰微笑着说了一句话,岳青莲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这句话和自己的上句之间有什么联系,还是她……听错了? 他说的是:“青莲,老秦其实没结婚,一直是单身。” 出乎意料的搭档 脑子里嗡嗡作响,岳青莲强作镇定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夏英杰很有耐心地重复:“我说秦明川从来没结婚,一直是单身,那个结婚戒指是骗人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岳青莲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起来。 “哎哎哎,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之间绝对没有什么私密的不可告人的关系,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从前我还以为刘家福利这么好,给外围精英骨干人员不但负责上学出国就业一条龙服务,还包找老婆包成家,其实……是老秦自己弄来伪装的。” “为……为什么?”岳青莲喘过一口气,颤抖地说。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不想像我一样,相两百多次亲吧?”夏英杰讪笑着,“他是个要脸的人,和我不一样。” “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岳青莲爆发地吼了起来。 夏英杰被她吓得后退了一步,圆瞪着小狗眼,可怜巴巴地说:“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岳青莲羞恼交加,抡起手里的购物纸袋没头没脑地向他抽过去,“你以为我答应老大的要求是因为我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不管他是真的假的,我一直都以为他结婚了!我和老大之间完全是清白的!你凭什么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你以为我会立刻兴高采烈对不对?你以为我一直内心阴暗地在等着他离婚对不对?!我和他根本就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她吼得如此大声,仿佛这样不仅能说服夏英杰,更能说服她自己。 夏英杰本来闷着头任凭她抽打,但看小区保安用惊奇的目光围观他们这一对奇怪的男女,甚至连进出小区的车都特地开得很慢很慢以便观察,麻利地一把揽过岳青莲的腰,连拖带拽地走到一边的僻静地方:“行了,青莲,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岳青莲的脑子从刚才的混乱中清醒了一点,喘着气,瞪着他,冷冷地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就只刚得到这个消息,所以来告诉你一声的啊。”夏英杰皱着脸,苦巴巴地说。 “所以呢?”岳青莲咄咄逼人地问,“是不是你希望我立刻飞奔而去,向他告白?然后你就看着我的背影,还祝福我?夏英杰!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我……” 她忽然住了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过了半天,才心灰意冷地说了一句:“老夏,我本来以为,你多少还是有点喜欢我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向小区入口走去。 夏英杰一直低着头,等她走远了,才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那栋楼的24层,亮着灯光,拉着淡绿色窗帘的窗口。 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轻声地说:“我是很喜欢你啊……”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阳光灿烂的上午,正适合修行的短暂间隙写几笔字,养气凝神,岳青莲看着自己写下的一笔秀丽的小楷,觉得小时候被父母逼着练书法到底没有浪费时间,相当满意。(.好看的小说) 小玖凑过来看她在写什么,然后翻了个白眼,伸着粉嫩小手去抢她手里的毛笔。 “这个太大了,我找支小的给你。”岳青莲从文房四宝盒子里翻出最小的一只羊毫,用水泡开了递给他,又铺上一叠报纸,让他自己站在上面写着玩。 小玖虽然家学渊源,六百年来不知道看了多少人在面前写字,但这个和下围棋和走禹步不同,不是在脑子里过几百遍就能立刻娴熟实行的,所以他写出的第一行字虽然称不上歪歪扭扭,但绝对笔锋稚嫩,神气不足。 小麒麟探头看了一眼,掩住嘴咕咕地笑,小金鱼在盆里听见,也跳出来看,把圆嘟嘟的鱼唇张成一个夸张的‘o’形,用尾巴在纸上噼噼啪啪地跳着鸡爪字,小麒麟在一边提供同声传译:“小鱼说你还没它写得好看呢。” 小玖大怒,挥舞着毛笔就向小金鲤冲过去,飞溅而起的墨点儿洒在小麒麟脸上,他伸手抹了一把,看到掌心化开的墨迹,暴跳如雷:“小黑!吾才洗的脸!” “好了好了,再洗一次……小玖!把笔放下!”岳青莲看见墙上也被墨溅到,不由头疼地叫了起来,“不许拿文化工具进行暴力举动!” 然后她又发现孟妮可笔记本的液晶屏上也是墨汁,头更大了,一边找清洁套装来擦,一边恐吓:“不听话!等孟长老出来,把你们俩一锅炖了!” 小玖嘟着嘴,把笔放回砚台上,跑去扯了一张纸巾,站在桌边踮着脚去擦墙上的墨迹,小鱼也老实地跟在后面帮着吐水清洁。 岳青莲扯着变成小花猫的麒麟进卫生间洗脸,顺便看看胡小凡泡澡泡得怎么样了。 三花小狐狸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桶里,神态庄严,桶里的热水蒸腾而上,看着似乎比一开始浸泡的时候清了很多,看来成功在望。 “麒麟啊,要团结小朋友,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岳青莲打开水龙头,把他的小胖手放到水流下面让他自己洗,然后拿毛巾弄湿了给他擦脸,“可千万不能学陈初那样自闭,别人的好意都当成驴肝肺。” “甚么是驴肝肺,能吃吗?” “嗯,要是做成驴杂汤,其实也好吃。” “哦,那就一定不会的,陈初才不肯吃别人的东西呢!”小麒麟振振有词地说,扯过毛巾擦脸,“小狐狸你慢慢泡,我等你玩。” 说完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跑了出去,岳青莲查看了一下浴桶,也走了出去。 小玖这下放弃了写字,拿着毛笔,专心致志地在脚底踩的报纸上作画,小鱼用尾巴稳稳地站在窗台上,一只鱼鳍向天,一只鱼鳍向地,正摆出神气活现的pose充当模特儿,阳光照在金色的细鳞上,熠熠生辉。 “不错不错,都是健康的娱乐方式。”岳青莲收拾完刚才小玖闯的祸,叉着腰,满意地点头。 这时候手机响了,她拿过来一看,居然是古雷。(.好看的小说) “岳小姐,秦先生要我约你见个面,有些具体的行动事宜和配合需要当面跟您交代一下。您什么时候有空?” 终于还是来了,岳青莲握紧手机,果断地说:“现在就可以。” “好,那半个小时之后,老地方见。” “等等,顾先生,秦总不来吗?” 古雷有点诧异:“秦总今天还有事,所以没法抽时间亲自前来。” “那太好了,如果他不来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见面吧。”她再次确定自己是个浅薄虚荣的小资女人,那种坐在风雅古典茶馆里慢条斯理喝茶的方式实在让她浑身不舒服,谈的又是修真……总有一种和自己生活了三十年的世界割裂开的感觉。 “我这边没有问题,那你挑地方吧。”古雷到底也是个现代人,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还是尊重女性的。 “好,你等一下,我把地址短信给你。” 很难说岳青莲是不是存有小小的报复心,不过当她推开玻璃门,听到店员高喊‘欢迎光临’,然后一眼就看见在满大厅粉嫩青葱不超过十八岁的学生顾客群当中,一张桌子边坐着脸绷得紧紧,手足无措的古雷的时候,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岳小姐。”古雷看见她之后,脸色稍缓,站起来招呼,“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太闹了。” “不会啊,越热闹的地方越安全嘛,再说,这里都是学生,真到了小区附近都是带着小孩子的妈妈奶奶们,那才叫闹呢,我去点餐,你喝点什么?” “茶,谢谢。” “ok,不过这里的茶,可一定没那家的好喝哦。”岳青莲撂下一句,然后走去柜台,摸出一张百元大钞,一气点了满满一托盘,然后端着走回来,古雷大感过意不去,迎上来接:“岳小姐为何点如此多的花样?莫非是饿了?” 可是按这位姑娘的修行,早就该辟谷了啊,他在心里暗想。 “这就是垃圾食品的坏处啊,看到了就想点,一点就是一堆,不好意思哈。”岳青莲把一杯热红茶移到他面前,然后打开汉堡盒子,用手抓起来咬了一口:“你要不要也来点?” “谢谢,我不太习惯西餐。”古雷谨慎地说。 “那真遗憾,其实我觉得,人生在世,什么东西都要尝试一下才比较好。” “这应该是我们两家修行的法门不同吧,敝宗一向强调寡欲清心。” 岳青莲舔舔手指上的芝麻:“是吗?那每次喝茶还搞得那么隆重?古先生,那茶馆里的一壶茶都够我在这里吃一个月了。” “哎……”古雷有点尴尬,“就因为爱好比较少,所以单算起来,花销就比较大。” 他端起纸杯,只放在鼻端闻了闻,就露出明显嫌弃的神情,远远地放到一边去了:“岳小姐,说正事吧,秦先生目前的计划是在城里布置下一个阵法,以对付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幽冥道成员,至于这个主持阵法的人,当然是他自己,但这里还需要另外一个‘阵眼’,遥相呼应,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也确保不会被敌人一举击破,除非敌人同时对两处发起攻击,但那样的话,遭受的打击就会凭空增加四倍,这个阵眼的镇守者,他希望你能担任。” “没问题。”岳青莲拿起一根薯条,嚼着,不知道是不是堪破了心魔,此刻她心情一片平静,再也没有任何纠结了。 “很好,负责阵眼布置,同时应对阵法变化的,是另一位名门道修,也是年轻人,秦总觉得这样配合上可能有些便宜之处。”古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古怪的笑意,“岳小姐,上次舞会之后,您也是名声大噪啊,不少人向刘先生打听您的出身来历呢。” 岳青莲嚼着薯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古雷咳了一声,还是忍不住说:“这位布阵的年轻道修,不但资质优秀,名门之后,而且目前也是单身。” 耸耸肩,岳青莲笑了:“这么好,怎么不介绍给刘小姐?不会是你们大小姐看不上的才留给我吧?” “嗳,姑娘此言差矣,姻缘天定,各有红线,哪有什么看不上看得上之说,不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又不是卖白菜,挑剩下的才介绍给岳小姐你。”古雷讪讪地说。 岳青莲打开新地杯盖,啧了一声:“巧克力热量太大,早知道就要草莓的了……这是秦总的意思?” “自然。”古雷肯定地说,“此阵乃双阵眼,相辅相成,秦总也说过,岳小姐是他最为放心的人,才会安插在这个位置上。” “是呀。”岳青莲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在他手下干了六年,单就职业道德来说,可以无愧懋华的任何一位项目主管。” 古雷有些不解,但俗世的事,他一向不理睬,此刻也根本听不出岳青莲话里的意思,正好这时候看到一位西装眼镜斯文男士推门走进肯德基,松了一口气,急忙站起来招呼:“周先生。” 然后又低声对岳青莲说:“来的就是掌阵眼的道修。” 岳青莲点了点头,但是根据现代礼仪,女士完全没必要站起来迎接一位陌生的男士,所以她依然安坐不动,吃她的薯条。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了几分惊讶:“岳小姐?没想到是你!” 岳青莲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他:“周老师?!怎么会是你?!” 古雷比他们俩还要吃惊:“你们认识?” “哦……说起来他是我闺蜜的‘前’男友。”岳青莲把这个‘前’字咬得很重,周林森困惑地看着她,古雷倒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发紧。 “其实……丹宁还是愿意给我机会的,但是好像,我又做了什么不太让她高兴的事了。”周林森苦笑着说,“岳小姐,幸会,没想到这次的合作对象是你,这下我放心多了。” 岳青莲这时候才些微明白了一点秦明川的意思,刚才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气消失了,对古雷的脸色也明显好了很多:“周老师,这个地方是不是不太合适?要不然我们换个比较清静的地方。” “是啊是啊,换个地方吧。”古雷附和。 “不会啊,我觉得这里挺好。”周林森温和地笑着说,环顾一下四周,“都是些孩子,不会注意到我们的,看,还知道抓紧时间做功课呢,真是好学生。” 既然周林森不介意,那古雷也不再坚持,他拿出两个u盘,小心地分别递给两人:“这是秦总交代我给二位的计划细节和地图,希望二位能记熟。” 岳青莲接过u盘,看了看周林森:“周老师,如果方便的话,晚上我请你和丹宁一起吃个饭,然后研究一下这个,如何?” 周林森摇摇头:“还是别让丹宁知道吧,她对风水阵法什么的,并不很接受,尤其是……我还答应过她尽量淡出这个圈子。” “是吗?丹宁有的时候是挺固执的,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好通过网络研究,万一被人监控就麻烦了,不如这样吧,晚上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对丹宁就说……你是给我们上课的。”岳青莲有点头疼,她肯定不想把修行不深的孟妮可也拉进来,但如果自己单独和周林森见面,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就难收拾,现实生活中,‘防火防盗防闺蜜’也是一条血淋淋的教训。 “这就不必了。”周林森很大方地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和岳小姐见个面,也不是多见不得人的事,何况有是在肯德基这种地方,对了,请你稍等一下。” 他起身离座,隔着玻璃岳青莲看见他走进了街对面的苏宁电器,五分钟之后拎着一个上网本出来,而且没有包装。 他再度坐下的时候看见古雷神色如常,岳青莲倒脸色古怪,再看看手里的笔记本,恍然大悟,把皱巴巴的发票摊开在桌子上,解释说:“是样机,不是偷的!” “啊,哈哈,当然不是……周老师你为人师表,怎么会做那种事。”岳青莲打着哈哈说,看着周林森把u盘插入笔记本,手指在触摸板上滑了几下,打开一张地图,凝神注目,岳青莲总不好意思凑过去一起看,琢磨着难道自己也应该去买个笔记本?回家倒是可以给胡小凡。 忽然周林森的脸色变了,迟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古雷,低沉地问:“古先生,这个地点,是秦总亲自确定的吗?” “是,秦总这几天一直在对着全市地图研究此事。”古雷露出钦佩的神情,“连曲雷都说,秦先生虽然没有道行,但对阵法的研究,已经是世所罕见的资质,可惜啊,如果不借助外力,他的布阵才能就不能完全发挥,所以还是要仰仗二位了。” 奇怪,老大不能修真,但他对阵法的研究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夏英杰也不能修真,但他对符咒的掌握,远非自己这个半吊子可比,甚至陈初那样的水准也应该在他之下,难道说这是老天开的玩笑?给人一点希望,希望之后是更大的绝望,绝望之后又是一根稻草,如此周而复始的人生。 周林森沉吟着,手指滑动着在那张地图上来来回回地逡巡,直到岳青莲都发了急,想干脆自己去买笔记本吧别磨蹭了,才听到他艰难地开口:“岳小姐,这事……怕是没法瞒着丹宁了。” 丹宁的心事 当徐丹宁看见岳青莲和周林森一起走进她办公室的时候,脸色还是很平静的,甚至还没忘叫助理:“帮我泡两杯咖啡来,青莲,老周,你们真是稀客,是在楼下遇上的吗?” “不。”周林森神色严肃地说,“我们是特地来找你的。” “哦,是吗?”徐丹宁在心里暗暗咬牙,脸上还是挂着微笑,“我时间不太多,等下还有个会要开,什么事,长话短说吧。” “丹宁,对不起。”周林森的脸色越加沉重,“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徐丹宁一边牙疼似地吸气一边笑,“有没有这么严重……我不记得你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或者说,我不记得自己给过你伤害我的机会。” 她的眼光四下乱飘,看起来像是在踅摸什么趁手的家伙准备招呼。 “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所以,道歉是应该的。”周林森继续表演沉重。 岳青莲实在看不下去了:“丹宁!你别误会,是公事!公事啦!”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周林森这么闷坏?! 徐丹宁狐疑地看着她:“公事?你们俩之间会有什么公事?” “就是‘那个那个’的啦!”岳青莲哭笑不得地说,看助理端着咖啡进来,道了声谢接过,顺手把门踢上,递给徐丹宁一杯,“他说你不喜欢他看风水什么的,所以要道歉。” “是的。”周林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不起,丹宁,我食言了。” “这没什么嘛,我很大方的。”徐丹宁哼哼着冷笑了几声,把咖啡递给周林森,“不是我说,你们就为这事辛辛苦苦跑上来找我?拜托,周老师你下午没课,青莲你是个失业人士,我可是很忙的,这种小事,瞒着我就算啦,最多事后说一声嘛,我难道还会怀疑你们俩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地方?” 还说没有,刚才周围要是有板砖,现在已经在周林森脸上了。岳青莲腹诽。 “不是,我们此次的行动,要在你负责装修的酒店上做点手脚。”她解释。 “啥米?!”徐丹宁一声大吼,玻璃都震了三震,岳青莲敢发誓她看到徐丹宁阳光中的幻影里出现了‘金毛狮子’的化身,“不行!休想!就算是你们,也别想我拿自己的职业素养开玩笑!” “你镇定点,我们又没让你偷工减料,搞个什么‘楼倒倒’出来,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日子,在酒店的屋顶上,做一些……嗯,特殊的仪式,作为一个阵眼,啊,也可以说是‘地标’,你明白吧?” “不明白!”徐丹宁怒气冲天地说,“这是我的项目!我的楼!我说你们两个是怎么了?老周,你喜欢研究风水什么的,我不说你,可是青莲,你怎么也跟着掺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什么阵什么眼,你不是个搞风投的吗?你鼓捣这个干啥?!” “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岳青莲还没说完,周林森就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岳小姐,可以让我和丹宁单独待一会儿吗?” 岳青莲立刻点头,徐丹宁则抗议地叫了起来:“不许走!青莲,你给我留下,我倒要看你们有什么好理由可以说服我!” 小心地带上办公室的门,岳青莲在一众注目之下,捧着咖啡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好,不出意外的,灵敏的耳朵听到窃窃私语:“不是说男友劈腿上门来谈判分手吗?不像啊!”“我怎么听到的版本是被闺蜜撬了男朋友?”“不不不,你们都错了,这个是徐总工的前男友!一定是带着现女友来示威了,没准还是来送结婚喜帖的!”“最新消息!徐总工和男的单独关在房间里了,闺蜜出来了!”“咦咦!这是什么状况?” 她摇着头只想笑,人类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喝了两口咖啡,看向办公室紧闭的门,看来里面的‘谈判’还没有结束,忽然,徐丹宁的老板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区,看起来有点心烦:“丹宁在吗?” “孙总,徐总工在开会。”小助理急忙帮着掩盖。 “哦,是吗,那你替我转告她一下,客户那边,临时加了点意见。” “啊……”办公区一片长长的叹息,每个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徐丹宁说过,做装修的,最怕客户改主意。 “你们这是一幅什么死样子?”老板不屑地说,“客户至上,懂不懂?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要请一个‘大师’来看看风水,我知道她最看不上这些东西,但也没办法,客户信哪!时间定下来之后,你们提醒她回避一下,别的没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说着挥挥手,走了。 岳青莲拿杂志挡着脸,一字不漏听进耳朵里,不禁佩服秦明川的能量,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但找好了地标,而且还能通过关系直接让徐丹宁的客户心甘情愿地把大楼让出来,给‘某位大师’看风水。就不知道那位客户看见周林森这么一个‘正常’人,会不会相信他是风水大师。 “又是风水,这些有钱人是怎么了。”一个员工嘀咕着,“该不会是在酒店最高一层悬挂十八面八卦镜吧?或者是门口加个泰山石敢当?” “呀,小布朗,术语很专业嘛!”他邻桌的人揶揄。 “废话,一年到头,几乎碰到个客户都是要讲究风水的,再干几年,我就干脆辞职回法国应聘‘东方风水学’的教授算了……喂!谁是小布朗,你这个小查理!” 这时候徐丹宁办公室的门开了,她出现在门口,对岳青莲不动声色地勾勾手指。 哼哼,脸有些红,嘴唇也有些红……岳青莲心怀鬼胎地打量着她,被徐丹宁忍无可忍一把推进门里,然后死死关上了门。 周林森站在角落里,极其认真地欣赏一丛绿色盆栽植物。 “我听见刚才老板说的了。”徐丹宁转回办公桌前,紧抿双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地说:“行,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丹宁,那很危险的!”岳青莲劝阻她,“你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再说,就算出了什么事,你能做什么呢?你就好好地在家呆着,等我们的消息,装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是啊,丹宁,这不是你的责任范畴之内的事。”周林森也转过身来劝说。 徐丹宁目光炯炯地扫了他们一眼:“我可不是想跟你们共同进退,但是,那是我的项目,如果它被毁了,起码我也要在现场看着!” “不会那么严重的。”岳青莲底气不足地说。 周林森考虑了一下,却同意了:“好吧,我知道你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改了。” “这还差不多。”徐丹宁收拾了一下文件,“我去开车,咱们这就去工地看看吧,大师?” 她走出去拿钥匙的时候,岳青莲不安地对周林森抱怨:“你怎么答应她了?这种事,凡人不是离得越远越好吗?” 周林森摇摇头:“我喜欢丹宁,如果她肯嫁给我,那将来迟早要面对类似的事件,我不想她一个人胡思乱想,还是干脆让她亲眼看一次比较好……有的时候隔绝危险隐瞒实情,以为是保护了她,反而是对她不负责的行为。如果她不肯嫁给我,正好这一次让她看个清楚,也了断个干净,免得再牵扯下去,耽误女孩子的青春。” 岳青莲竖起大拇指:“周老师,我开始觉得你是个真.好男人了。” “你们两个又在密谋什么?”徐丹宁甩着车钥匙,倚靠在门上,目光森严地问。 岳青莲急忙把拇指收回来:“没什么,我在问周老师你们几时订婚。” 徐丹宁脸上掠过一抹红晕,还是很嘴硬地说:“我又不恨嫁,着什么急,走了!” 工地的建筑队包工头显然也接到了客户的通知,对于傍晚时分徐总工带着人来视察工地没有露出更多的惊讶之情,但是目光在周林森和岳青莲身上扫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问:“这里哪一位是黄大师?我以前可见过他一面。” “黄大师派我来做前期勘察,要过几天才会亲自过来。”周林森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过去,包工头一摸就放下了心,“没错没错,是黄大师特制的名片,我摸过的……是啊,大师哪能第一天就过来,小伙子,你是黄大师的徒弟吧?一看就与众不同!好好学!黄大师那一身本事,你学个一两分就够赚钱的了,嗳,不知道黄大师今年的预约满了没有?我在家给丈母娘盖了个靠山别墅,想请人看看风水……再不然你几位师兄的预约满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驱散看热闹的工人,亲自领着他们三个进了电梯,此时酒店内部的装修还没有完成,外部倒是华丽美观,分散镶嵌在花纹中的大理石碎片在夕阳的折射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声称要带着他们慢慢看,徐丹宁在电梯到达顶楼的时候就打发包工头下去了,嘘了一口气:“我还从没看见他对谁这么客气过……老周,你真的认识黄大师啊?听说是很有名的,很会忽悠,做过节目,连台湾香港也有人来请。” “嗯,他是我侄子的徒弟,培训班第一期里就数他天分好,还是有点真本事的。”周林森很自然地说。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丹宁,你辈分很高哦。” 徐丹宁瞪她一眼:“这种辈分谁稀罕啊。” 周林森一边往通向楼顶的通道走,一面东张西望,下意识地说:“丹宁,这个地方,不应该放油画,此为亢斗之径,挂上画,一则容易生魅,二则容易使客人迷失产生幻觉,晚上睡不好,你改一下,换成镜子,不要带花纹的,还有还有……这个地方不能用红地毯,此为杀位,再加上大红色,会引一些戾气入侵,惑乱心神,使客人情绪沮丧低落……这个地方怎么能摆花呢?这本来就是是桃花位,会让客人心生淫欲的,万一招个鸡,对酒店形象没好处……这里这里,这个门你需要改一下方位,侧开半米,再不就换成纯铜把手和门牌,取其凝重镇神,不然客人心生暴躁,易生口角。” 徐丹宁终于忍不住了,断喝一声:“周林森!你再不闭嘴等下我把你从楼上推下去!” 岳青莲委婉地说:“丹宁,他这也是职业习惯。” 瞪了她一眼,徐丹宁口气强硬地说:“这些细枝末节,等回去再讨论,先干你们的‘公事’要紧。” 三人沿着小楼梯爬上顶楼,眼前一片开阔,楼顶的龙头突兀耸立,已经镏好了一层熟铜,并不暴发户般地金光灿烂,而是带着一种古朴的沉着之意,昂首向东,张开大嘴,利齿清晰可辨。 “地方不错。”岳青莲虽然不懂风水,但站在楼顶,放眼望去,视野里是大半个东城区,毫无遮掩,十公里内没有更高的建筑,光从指挥作战这一点来说,也是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安排个狙击手潜伏搞刺杀的话,的确是好地方,完事之后往酒店房间里一钻,挨门挨户查的时候,早就变装溜掉了。”徐丹宁附和。 “丹宁,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不和谐的东西……”岳青莲惊叹。 “那也比你们强,你们都付诸实施了嘛!” 周林森站在龙头旁边,远眺着四周,并没有像岳青莲想的那样,从口袋里摸出什么金盘玉筹出来计算,甚至连三枚铜钱之类的必备算卦工具也没有,只是看着。 “青莲,我能问一下吗,你在这场非法武装行动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徐丹宁低声说,“老周是技术流,你不会是输出流吧?” “好像也轮不到我做输出,目前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好此地包括周老师的安全。”岳青莲回想起u盘里的内容,含糊地解释。 “那到了生死关头,你仅管逃跑,我不会怪你的。”徐丹宁大方地说。 “咦!你这才是在侮辱我的职业道德!” “什么?你们做风投的不是一看方向不对就立刻撤资吗?”徐丹宁很无辜地眨着大眼睛问。 幸亏这时候岳青莲的手机响了,不然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青莲。”是顾景行打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啊,今晚?对不起,我有点事,和闺蜜约好了。”岳青莲心虚地说,“有什么事吗?” 顾景行的笑意通过声波暖暖地传到她耳朵里:“也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呃……是吗……”岳青莲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真的是已经约了人。” “没什么,听到你的声音也好。”顾景行轻声说,“青莲,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点紧张,想如果能见到你,就会安心一些。” 他紧张什么?岳青莲奇怪地想,这次是大陆正道以刘家为首,针对幽冥道的行动,虽然顾景行之前和刘家的过节未消,但是在这个时候,刘家不会冲动地也对他下战书吧?四面树敌可不是理智的行为,何况这次是秦明川主持大局,他脑子一定比自己清醒多了。 她并不想对顾景行提起任何关系这次行动的事,倒好像自己对他施加压力一样,虽然她也知道,如果她开口的话,顾景行也许就会毫不犹豫地加入进来,就像上次一样。 “你最近还好吗?”想起上次舞会结束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她低声地问,“最近很忙?” “是啊,挺忙。”顾景行的声音倒是很轻快,“各个方面……希望这一阵子过去,能轻松一些。” “是啊,我最近事也比较多,等忙完了,我请你吃饭。”岳青莲笑着说,“这次不是必胜客了。” 远处残阳如血,暮色渐沉,但是顾景行的声音依然晴朗如阳光一般:“好啊,其实吃什么都没关系,我等你。” “好。”岳青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加了一句,“你也注意身体。” “我会的,青莲,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南洋的风景很美,但是走马观花是看不出好来的,如果……等我们都不很忙的时候,你是否愿意让我陪你……回马来西亚旅游一次?” 声音温柔里带着几分期待,这让岳青莲想要拒绝的话哽在嗓子里,要用力咳嗽一声才说得出来:“景行,我想,这是不是太突然了,还没有……没有到那个地步吧?” 顾景行有些意外,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出生成长的地方,还有,一些在你看来可能会比较奇怪的风俗,也想让你了解一下。” “我明白。”岳青莲低声说,“景行,你和我的出身不同,某些在你看来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在我看来,就是不太能接受的,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对不起,我想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 “嗯,我知道,没关系的,我可以等。”顾景行耐心地说,“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青莲,我也希望你接受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家庭,我的全部,在这一点上我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是的,我修炼的法诀虽然是正道,但我同时也有着降头师的身份,会用一些在你看来罪不可恕的邪门歪道,比如,生魂祭炼……虽然在这个时候谈这个话题不是很恰当,应该换一个时间,当面对你说清楚,但我只想告诉你,从现在起,我不想再对你隐瞒什么,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我所做的事,都会告诉你,即使你不会接受。” 他突然的坦白让岳青莲不知所措,匆忙地说了一句:“那还是留到见面的时候再说吧,好吗?” 生魂祭炼,是不是就是最初在金鑫大厦里遇见的……他要对自己做的事情? 顾景行有些黯然,但还是笑着说:“好,听你的,我等你电话。” 岳青莲松了一口气:“嗯,我忙完了就约你出来,拜拜。” 她匆忙地挂断电话,一转头,看见周林森和徐丹宁站在龙头前面,徐丹宁把头靠在周林森肩膀上,最后的阳光从地平线上渐渐消失,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也变得模糊。 走过去的时候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徐丹宁立刻站直了身体,胡乱地擦了擦脸:“什么时候能弄完?今天我请你们吃饭吧,附近有家香辣蟹。” “啊,行啊,那我请吧。”岳青莲瞧着她发红的眼眶,再看看已经走到一边,走几步就徒手掐指不知道计算什么的周林森,悄声问:“干嘛了?” “没什么,他给我讲大学里的鬼故事吓唬我。”徐丹宁若无其事地说。 突然来客 秦明川这次来到刘家庄园的时候,感觉气氛有些异常。 最近这段时间,一些在本市没有基业,或者不愿意门下年轻弟子进入现实花花世界的家族,就暂时居住在刘家庄园里,刘先生一律待之以礼,但自己并不出面,躲到后面父亲故居的小楼,几乎闭门不出,所以秦明川上次来,庄园的前半部到处可见穿着奇怪的修道者来来往往,今天一路走过来,却一个都没见到。 刘杏子在小客厅里等他,笑着迎上来:“秦先生,爸爸在后面,我带你去。” “谢谢。”秦明川已经听高彤提起过,刘杏子曾经跑到公司,态度居然很虚心地向她请教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助理,在她观摩了琦琦一天的工作之后,默默地打了退堂鼓,但也听韩骏说过,刘小姐最近似乎改变了一些,不再抵触家族的有关事宜,他几次都看到她在刘先生身边,帮忙用电脑处理一些档案,做得像模像样。 “不用谢,应该的嘛。”刘杏子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长衫,下面是宽大的麻质裤子,草编的露趾平跟鞋,胸前挂着一枚翡翠环,中间系带垂下纯金打造的细碎流苏,一直悬到腰部,动作之间,摇曳生姿。 “今天大家都在自己房间里修炼吗?”他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地问。 “也不是,应该是有什么事约束住了吧。”刘杏子侧脸看他一眼,悄声说,“父亲没跟我说,但我从管家那里打听到,似乎有个大人物今天要过来,所以各家的代表齐聚客厅,等候接见。” “大人物?”秦明川诧异地问。 “嗯,连父亲都有些紧张,今天下午还特地换了次衣服。”刘杏子想了想,“而且自三点开始,后面就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了。” 秦明川停住了脚步:“那我是不是该换个时间再来?” “不不不,父亲说了,你可以例外。”刘杏子容光焕发地说,真心为秦明川高兴,“父亲一直在夸奖你的能力,真的,还有曲雷,他可是本门数一数二的阵法高手,连他都赞叹你布阵的奇思妙想,秦先生,这次你一定会成功的,也让那群老家伙看看,并不是没了修真的能力,就是个废物。” 她说完才自觉失言,急忙又补了一句:“我不是说你……他们就是这么看我的。” “杏子,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废物,只是要找到自己适合的工作,就一定能取得成绩。”秦明川温和地说,“虽然说在某些人眼里,这成绩可能无关紧要,但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就好。” “嗯!”刘杏子用力点点头,笑容满面,“所以我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呢,哼,一群老顽固,跟他们说了手机比千里传音纸鹤什么的好用多了,现在连珠峰下面都建了通讯基站,就是不用!不会用就直接承认说不会用嘛。” 刘家庄园很大,从前门到通往后楼的院门,足足花了他们半个多小时,一路走来,刘杏子兴致勃勃,秦明川只是微笑着听她,偶尔插上几句,看见小楼院门口亮起的金色禁制符咒光芒时,她还意犹未尽:“我和你一起进去吧,等会正好找个借口送你出来,不然爸爸又拉着我念道德经。” “也好。”秦明川头一次开玩笑地说,“那可足有五千字,等读完了,你怕是也睡着了。” “是呀,没到这时候我就想,难怪我妈妈会改信基督教呢,睡前祈祷短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刘杏子彻底和父亲何解了,说起这个话题来也没有什么怨恨之情,反而像是在开玩笑。 他们走进院门,禁制符咒的光芒闪了一下,小楼里传来刘先生的声音:“是小秦吗?进来吧。” “好的,刘先生。”秦明川答应一声,迈步向小楼正门。 这边的客厅比起前面的来更加古朴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家具也是寥寥几件,厅中就两把椅子,刘先生坐在下首,上面坐着一个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的男子,穿着正统的道袍纯阳巾,手拿拂尘,冷眼一看还以为是从哪个观里走出来的‘有国家资格认证’的道长。只是面色发黄,带有一股金铁之气,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两弯幽潭,面无表情,上下打量着秦明川,好像眼睛是全身上下唯一有生气的地方。 刘先生也不说话,刘杏子忍不住了,喊了一声:“爸爸。”就向外面走,“我再去搬个椅子来。” “杏子,不必了。”秦明川制止了她,不卑不亢地说,“刘先生,今天有什么指示?” “小秦啊,这位是道盟的罗长老。”刘先生心情仿佛也不是太好,淡淡地说,“道盟你知道吧,就是一个凌驾于正邪两道之上的协调组织,他们多少也知道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前来调解,要求我们息事宁人。” 罗长老说话的时候嘴唇都仿佛没动过:“小伙子,我看了你的计划,不得不说,年纪轻轻,行事如此果决狠辣,不是什么好事啊,凡事要多替自己留点后路,你这个‘颠倒八卦十方绝杀诛仙阵’固然构思奇妙,为我之前所罕见,但此举必将耗尽百位道修的法力,如果一击不中,或者是对方还有什么援兵的话,你可想过如何应对?” 秦明川转向他,礼貌地说:“尚有第二阵眼,可以翻转乾坤,具体策划是商业秘密,恕我不能透露。” “看来,你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幽冥道决一死战了?”罗长老目光森然,“都是修道同脉,何苦赶尽杀绝,刘先生,小孩子家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怕杀戮太多,上干天命?正邪平衡才是天道,如今你们此举要将邪道中坚绝杀大半,就不怕别的宗派唇亡齿寒,引发中土修道界大乱?” 刘杏子冷笑着说:“罗长老,我好好的一个舞会,被他们搅得乱七八糟,还闹出了人命,那个时候,道盟在哪里?你怎么不出来主持公道?什么平衡,和谐,共同发展,那是你们大人的事,我是个小女人,你说我任性刁蛮也好,你说我无理取闹也好,我就知道,我的面子里子一起没了!从那之后夜夜我都在做恶梦,梦见一个僵尸闯到我卧室里,来掏我的心!依照道盟的规定,我是个凡人,修道界的任何人不该对凡人出手,幽冥道既然有脸在我的舞会上闹事,那就该他们负起责任来!有本事闯祸,没本事承担后果吗?那出去别说自己是修道的人,脸都被丢光了,哦,不过,僵尸的脸都烂光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杏子。”刘先生呵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闭嘴!” 罗长老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小姑娘,你心障甚多,何不回去多读几遍道德经静心,也好过这副睚眦必报的样子。” 他不说道德经,可能刘杏子的火气还没有那么大,一说道德经,她顿时不顾父亲刚才的命令,尖刻地说:“别人打了左脸要把右脸伸过去这可是基督教的教义,莫非我面前的不是道盟的罗长老,倒是梵蒂冈教廷的红衣主教?失敬啊,father!您的圣水在哪里?快来拯救我这迷途的羔羊吧!” “杏子。”秦明川哭笑不得地拉拉她的袖子,“没事的,嘘……” 刘先生咳嗽一声:“罗长老,我家杏子年幼无知,从小被娇惯坏了,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险,纯粹的一个凡间女子而已,此次受惊过度,性情大变,故有些不敬的语言,请见谅。”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脸色却很平静。 秦明川这个时候才开口:“罗长老,可否让我说几句话?” 罗长老转向他:“请说。” “本市治安情况一向良好,但最近情况有些不妙,这是警方一个月来的案件资料,其中,有一百三十七件失踪案,四十一件凶杀案,上周内西城区接连发生三起灭门惨案,都是由受害者亲属行凶,事前毫无预兆,半夜时分凶手回家拿了菜刀,一路砍杀,父母妻儿,无一幸免,行凶后也不逃窜,而是坐在原地,神智全无,大学城内近两周发生三起跳楼自杀,五起投河,还有数十起报案,都是下晚自习的学生,声称在校园里看见了僵尸……城郊一家工厂,上周发生两起工人大规模斗殴事件,死伤十九人,据说原因是民族矛盾。本市夜店里有人在贩卖一种新型摇头丸,据说是从植物里提纯的,可以令人力大无穷,热血澎湃,跳舞的时候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姿势,罗长老,还有很多我不想一一罗列,但是您不觉得,这也太巧合了吗?” “是啊。”刘先生附和,“虽然是修道者,但城市是我们立足之地,幽冥道和阴姹宗这么搞下去,迟早会惊动上层,到时候,只怕整个道盟都脱不了干系,现在不光是中土,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开发,再被当局逼退的话,我们只能到地下溶洞去修炼了,终年不见天日,那样倒真的成了正邪一家亲。” 罗长老的眼珠转向他,语气缓和地说:“如果幽冥道和阴姹宗愿意媾和,刘先生有什么意见?” 刘先生淡淡地笑了:“我是地主,这种事怎么好抢先,自然还是看外面几大死伤了弟子的世家,有没有什么要求吧。” “那些世家,我自然要去安抚的,不若先谈谈你这边的条件,那边的意思,既然是他们破坏了刘小姐的选婿大事,如果刘小姐已经有意中人倒也罢了,如果还没有,他们赔刘小姐一个,阴姹宗上下,任凭挑选。” “呸!”刘杏子暴跳如雷,不是秦明川敏捷地一把拉住了她,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刘先生也勃然变色,沉声说:“抱歉,小女不是修道中人,她的婚事全凭她自己喜欢,现在新社会了,讲究婚姻自主,连我这个当父亲的都不能够多加干涉,何况是这种方式的联姻。” 罗长老平淡地说:“刘先生先别急着反对,我们又怎么知道,刘小姐一定不会不喜欢那边的人选。”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刘杏子大声说,“那边不管派什么美男帅哥,我都不稀罕!” 罗长老总算好像笑了一笑:“哦,刘小姐的心上人是哪一位?可否让我见见?” “劳您费心,怎么还要给他算个八字运程?他不是修真圈儿的,不懂这些,就不必麻烦罗长老了。”刘杏子针锋相对地说。 罗长老表示遗憾地动了一下手指:“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多言了,请刘先生放心,我身为道盟执年长老,我在你们这里看见听见的任何布置,都不会对那边泄露一点的,那边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告诉你们,所以你们仅管放手去做吧,只是,如果真的由于你们的举动,惊动了当局,那后果自负,道盟绝不会替你们担负任何责任。” 刘先生微微一笑:“那是当然。” 他站起来,向秦明川走了一步,似乎是略带惋惜地说:“小伙子,你根基不错,但是心机太重,不留后路,出手狠辣,日后难成大器啊,还是要多修炼心性,知道平衡庄厚这四个字才好。” 秦明川微一欠身:“谢谢罗长老箴言,但是我身为一个凡人,最多寿命不过百年,本来就成不了大器,所以也就不担心了。” 四月十五日,行动当天。 白天的时候天气晴好,一派春日和煦的景象,从下午开始,刮起了嗖嗖的小北风,乌云压来,气温陡然下降了五到十度,下班的人群一边裹紧外套一边唾骂天气预报的不准,抖抖索索地去挤公车回家。 等到八点钟,下班的人潮车流都散去之后,岳青莲的丰田小花冠离开了小区。 临走之前她还慎重地对大家说:“遗嘱写好了,万一我回不来,财产分配就按上次说的办,青莲宗上下要团结,友爱,一心向道……” 除了胡小凡眨着乌黑湿润的大眼睛认真地听她说,其余的人都仿佛没听见,小麒麟踩着凳子去开冰箱吃‘饭前甜食’,抱怨:“酷圣石的没有哈根达斯好吃,不够甜!嗳,宗主,回来给吾带冰激凌。”小玖本来在白玉印的山上查看‘菜地’的成熟度,被她拎出来了满脸不高兴,打着手势要她早点回来,孟妮可更干脆,在厨房大烹大割做自制鸡公煲,吆喝着说:“今天是小凡泡澡结束的大日子,我们要连夜吃火锅庆祝,你早点完事啊,不然鸡都要被我们吃光了,这可是我特地跑到郊区买的小土鸡!啊,对了,要是你回不来,我会替你传授小凡青莲心诀的,别担心。” “就最后一句还像人说的!”岳青莲发狠地说,拿起车钥匙出门,后面一致地高喊,“早点回来!” 秦明川选定的汇合地点在一家旋转餐厅,这个地方上下有几十家商铺电影院游戏厅,这个时候出入没有人会怀疑,尽管他们中间有些人穿得比较奇怪。 一进餐厅,岳青莲第一眼就看见了顾景行,今天他没有穿一贯的迪奥西装,而是换了一身南洋风情的长款白衫,衣袂飘飘,黑眸黑发,看见她的时候露出一抹春风般的微笑:“青莲,晚上好。” “你……你怎么也在?”岳青莲惊喜地问,她是曾经想过如果顾景行参战,那么己方的胜算会更大,毕竟他是过江龙,实力强横,但就算懋华和富洋合作了债券项目,那也是仅限俗世的交易,不能代表从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所以她从来没开口对顾景行提过一个字,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看见他了。 顾景行眼睛里闪着计谋得逞的微笑:“因为我知道你会来。” “不过……” “别担心,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相关的时候,我和秦总都不是固执的人。”顾景行笑了,“青莲,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不用多管。” 是啊,岳青莲心想,如果是金融相关,秦明川和顾景行不管怎么斗法,那都是自己看不穿捉摸不透更应付不了的局面,何苦不自量力地插进去,搞不好还弄巧成拙,至于今晚……既然是大行动,那顾景行参与也并不奇怪,再说,他参加行动,就能掌握一定的情况,早有准备,反而不容易被暗算。 不过刘家,应该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对顾景行发难吧?刘先生不是已经明白自己的心魔才是罪魁祸首了吗? 这时候各个地点的重要人员已经被招呼依次集合,岳青莲无暇多说,握住顾景行的手紧了一下,轻声说:“你要小心。” 顾景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用力反握她的手:“你也一样。” “今天这事完了,请你吃饭。”岳青莲大方地许诺说。 “我迫不及待。”顾景行感觉到她的手指从自己掌心缓缓滑出,举步走向集合的地点,手心却仿佛还残留着她手掌的感觉。 和你并肩作战,我迫不及待。 开战 相比起每个地点的领队都被秦明川面召,详细地叮嘱细节,岳青莲所在的这一队就简单得多,秦明川只是对周林森说了句拜托了,就和他‘亲切握手话别’,打发了出来。[] 在周林森精通阵法风水的背后,是不是这两人事先还做了大量私下的工作,而没让自己知道呢? 岳青莲来不及思索更多,她看见了大厅角落里站着的陈初,依旧是一身黑衣,风尘仆仆,俊脸上多了几道擦痕,不知道在离家出走之后,这小子又去惹到谁了。 “陈初!”她举手招呼,走了过去。 陈初好像很不想看见她的样子,但迫于之前所受的照顾,还是抱拳一揖:“岳姑娘,你也来了。” “是呀,降妖除魔,责无旁贷。”岳青莲嘴上说着漂亮话,不动声色地把一个玉瓶塞进他手里,“最近还好吧?麒麟小凡他们都蛮惦记你的。” “这个我不能要。”陈初态度坚决地推了回来,“我已经受姑娘太多恩惠,无以为报了。” 这死脑筋的瓜娃子! “不是给你的,是给你预备万一的,要是你没事,还得还给我呢,这不是恩惠,是什么……是提高团队作战能力!对,免得你到时候临时抓不到丹药,功亏一篑。”岳青莲强调地说,硬是抓过陈初的手,“人多麻烦多,自己小心一点。” 陈初握住了小玉瓶,良久才点了点头:“如此等事后,我再还给姑娘。” “卯字甲三队,集合待发!”一个声音在厅里袅袅回响,并不大,却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使所有人都能听得见,陈初脸色肃然,再对岳青莲抱了抱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岳青莲回到自己队伍这边,周林森依旧是西装眼镜的教师范儿,镇定地拨弄着手里的一个金色罗盘,念念有词,领队的居然是古雷,对两人都很客气地说:“我们只负责保护阵势的顺利发动,其他就要仰仗二位了。” “好说。”岳青莲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目光在远处的人群中搜寻顾景行的影子,他远离人群,一个人站在窗口,单手支着下颌看向窗外的夜景,悠闲潇洒的样子仿佛根本不是来和邪道对阵斗法,而是来观光。 他感受到了岳青莲的视线,转过头来,遥遥一笑。 岳青莲情不自禁地也回了个微笑。 此时各队都做好了准备,秦明川走出内室,高大身影带着几分森严,站在前面,目光扫视一圈,这里站着的都是筑基期高阶以上的高手,每个人的修为都远在他一个凡人之上,可是他这一眼扫过来,和看自己公司的下属没有什么分别。 “我先说明一下,此次行动,我是代替刘先生的位置,令出即行,不容有误,如果有任何人对此还有疑问,请现在站出来说明,否则的话,一出此门,有任何延迟违抗,领队有权当场擒杀。” 老大真的变了,说话的样子甚至比曹boss当年还要令人不寒而栗,岳青莲不知道是他在自己心中积威犹存还是秦明川真的脱胎换骨,成为独掌一面的刘家中坚,他说起话来沉稳坚定,不怒自威,偌大的一个厅里,六大世家十数家族精英齐聚,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声音。[.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某些人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她还是看在眼里的。 看来这些人也只是看在上次秦明川破了僵尸阵,救了大家一命的份上,来还个人情,听说修道者突破境界的时候常有心魔作祟,包括受人之恩没有回报也是个大魔障,下一次的话估计就调动不了这群道爷们了。 岳青莲对这种态势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有守住自己的岗位,起码保证这个副阵眼的顺利运转,这是她能为秦明川做的全部。 “行了,出发。” 按照事先排列好的顺序,一队队人井然有序地出了大厅,混在电影院散场的人流中汇入街道。 顾景行始终是一个人,特地走过来跟岳青莲说了一声:“我的位置就在金鑫大厦,那里是我的地盘,还有我的手下,放心吧,就算幽冥道全数进攻,我也能撑到天亮,青莲,你自己要当心。” “我会的。”岳青莲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吁了一口气,看见周林森还在摆弄那个金盘,不禁问了一声:“周老师,你在算什么?” “算空气的流动……哦,就是算什么时候转风向。” 岳青莲肃然起敬:“那你还会借东风?” 古雷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岳小姐,该我们走了。” 他们中间只有古雷,周林森和岳青莲坐上了停在街边的一辆出租车,从司机的神情看来,也是早布置好的,剩下的几个在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中,捏碎了不知道什么符咒,化成黑影,嗖地就不见了。 车子开到工地,徐丹宁早就按照说好的,通知包工头今天全体工人放假,自己开着车在工地大门等了半天了,见到他们来了,有些失望地说:“居然真来了!我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这是你们俩联合起来跟我过愚人节呢。” “丹宁,愚人节过去半个月了,我们反射弧没那么长。”岳青莲哭笑不得地说,伸手去拉她,再一次地劝说,“你就安分一点,坐在车里等我们不好吗?到时候有了万一还可以报警。” 周林森的手抢先伸过来牵住了徐丹宁的手:“小心点,这边不好走。” “知道啦!我每天在这儿走八趟,还要你提醒!”徐丹宁嘴上虽然不客气,眉目间却喜滋滋的,还抽空回头对岳青莲做了个鬼脸。 “唉,重色轻友啊……”岳青莲长叹一声,跳过工地门口的砖头,跟着向里面走去。 此时酒店内部没有完全通电通水,只是工地的临时用电,白天看起来像模像样美轮美奂的大厅,此刻只有几盏壁灯鬼火一样亮着,金碧辉煌的天花板地砖被这么一照,鬼气森森,他们几人的脚步声从黑暗中响起,更是多了几分诡异之气。 “古先生,其他组员到了吗?”岳青莲跨入电梯的时候,看着临时电梯吱吱呀呀地启动,不禁有些胆怯,没话找话地问。 古雷点头:“应该已经到了,他们会做一些前期布置工作。” 等他们踏上楼顶,岳青莲才明白所谓的‘前期布置工作’是什么意思,前几天还是一片空旷的楼顶上,此刻半边都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器,她见得太少,模糊地看出来:这中间纵横交错的,似乎是一种增强金火二性的蛛丝?中间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的,似乎是七尊望天吼的铁像?那周围十八杆猎猎飞舞的绿色旗帜是用来接地气的吗?如果这就是五行阵,那么难道最底层犹如地毯一样铺了一层的浅蓝色符咒,每一张上面都有一颗细微的水珠,晶莹璀璨,反射着城市的霓虹,难道就是‘真.水之奥义’?那周围的零碎玉片是做什么用的? “不错。”周林森点了点头,“刘家果然名不虚传,短短时间内,能搜集到布置这个阵的法器,实在难得,何况这城里,类似的法阵绝不止一处。” “周少主谬赞了,这只是粗浅的功夫,剩下的还要看周少主的布置。”一个黑衣人从水箱后面隐现出来,带着几分自得地说。 周林森却不急于动手,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压顶的天空,脱下西服外衣,递给徐丹宁,后者杏眼一瞪:“我不冷!” “不是……我是让你帮我拿一下。” 岳青莲装作在研究天色,强忍着没发出笑声,徐丹宁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过来:“哼!” 周林森严谨地卷起衬衫袖子,手里托着一个精巧的纯黑铁盒,绕着昂首向东的龙头,慎重地开始迈步,忽而向左忽而向右,虽然步伐看似凌乱,却走得毫不犹豫,显然是经过纯熟的演练。 徐丹宁面露不感兴趣和担心交杂的神情,岳青莲却全神贯注地盯着周林森的脚步,和小玖传授她的禹步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似乎多了好几种变化,初看起来以为是繁琐可以忽略的地步,细想起来却有不同的用意,其后续绵延可达数十步之后方见端倪。 周林森右手掐诀,左手托盒子,堪堪走到龙头左侧的时候,忽然右手拇指尾指相扣,三指平伸,同时左腕一磕盒身,盒盖自动翻起,里面数十个精巧小格,盛放着说不上名字的材料,三指疾伸,在格中一蘸,随即弹指一挑,只见空气中手指如剑,嗤嗤嗤三声,已经在龙头上抹下了九道痕迹,脚下更不停步,不知道怎么走的,数个半圆划过,身体已经飞速旋转到了另一侧,三指招法施为,再探向盒中,已经独剩下拇指,在其中一个红色的格子里一按,抬手,准准地印上了龙头的额正中,分毫不差的位置。 与此同时,天空乌云之中,一道金色细芒犹如天外飞仙,纵贯而下,直入龙头,顿时镏铜龙头浑身仿佛金铸,闪闪发光,利齿大嘴好像活了一样,咆然欲啸。 “周少主这手审天度势的功夫,的确得了真传啊,佩服佩服。”黑衣人赞叹地说,“都说看风水有三等,上看天,中看山,下看土,少主想必从小练就的是这看天的秘法,整个岐山周氏,怕是也难寻几人了吧?” 周林森合起铁盒揣入裤袋,好脾气地笑了笑:“现代科技发达,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行星运行轨迹,各大天文台均有记载计算,市民可免费借阅,上网查询,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见笑。” “那,周老师,你当时为什么不干脆考天体物理系?”岳青莲忍不住问。 “这个……在高数课上讲讲易经什么的,无伤大雅,但要是在天体物理课上讲风水,学校不会放过我的。”周林森解释道。 徐丹宁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牛顿还花三十年时间研究神学呢。” 周林森微笑不语,然后用手一指:“看,总阵发动了。” 并没有岳青莲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景象发生,城市的夜空一片平静,被霓虹照得暗红,只是举目远望,在整个城市中间,隐隐有十几处地方闪烁着和灯光不同的华彩,逐渐透亮起来,在平常人眼里,可能只是某栋高楼上的广告稍微比平时亮了一点,但从高处看下去,就是整个楼顶都被无数的法器符阵布满,光华四射。 就连这光华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随着他们身后的法阵也闪亮了起来,整个城市仿佛又沉入了黑夜的怀抱,只是岳青莲敏锐的眼睛看到了乌云中隐约出现的一个熟悉的物体:好像夏英杰说叫什么梭来着。 “那个不要紧吗?”她抬手指了一下,“上次我在街上就看到了……也有很多市民看到。” “哦,那次是意外,阴姹宗的一个弟子在外市为了采魂,诛杀了五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被正一道张门孙家的几个弟子发现了,一路追杀到此,不及掩藏身份,是有点小麻烦,不过,秦总已经跟媒体的朋友们打好了招呼,以后一律按‘夜光风筝’‘红眼航班’这类的新闻发,不会惊扰到市民的。”古雷在后面说。 就在岳青莲的手指还没有从天空放下的时候,轰地一声,乌云中闪过一道春雷,整个天空都颤抖起来,紧接着劈啦一声,闪电当头绽放,把整个楼顶照得雪亮。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岳青莲看见城里十八个地点,都同时亮起了一道雪白辉光,在城市上空转眼交织成一张细密大网,金色星芒来回穿梭,严严实实地扣向大地! 空气中忽然带起了一阵潮涌海啸般的尖利声音,渐渐凄厉如鬼哭,一层暗绿色的烟雾沿着城市的街道,从南往北,瞬间展开,和金色星网转眼对上,中间无数绿色鬼火闪耀不已,突涌翻滚,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股甜腥气味,闻了让人有干呕的冲动。 古雷从怀里掏出一个古铜小铃铛,注入灵力丢到空中,转眼就变成拳头大小,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符咒,被他伸指隔空一弹,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向四周扩散而去,令整个楼顶上的人听了耳目一清,本来难受得脸色发白的徐丹宁也迅速恢复了过来,喘过一口气:“好家伙,那是什么东西?” “幽冥鬼火,和阴姹毒砂。”古雷代为回答,“此物很是毒辣,专伤修道者元神,如果操纵得法,连金丹期的修真也能伤及修为,掉落品阶。” 此刻城市上空的对抗已经有了变化,从商业街的方向异军突起一柱黑烟冲天而放,源源不断地注入云端,而暗绿色的云雾则被搅乱了方向,明显地失去了目标,开始四下蔓延,左冲右突。 远远望去,金鑫大厦第三十六层灯火通明,仿佛一座空中楼阁,温室的玻璃穹顶闪闪发光,抽取着深埋地下的符阵灵力,转化为对抗鬼火侵袭的能量。 顾景行独自一人站在露台中央,衣袂飘飘,苍白俊美的脸上凝重严肃,白皙十指犹如蝴蝶翻飞在花丛中,灵活地打着一道道手印,动作优雅,弧度美妙,简直突破了人体的运动极限。 而在城区四环的一栋别墅楼顶上,夏英杰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城市上空的异象,眼睛眨巴眨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背后传来脚步声,是卫总攀着梯子爬了上来,没好气地踢他一脚:“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好心主动来看我!” “别别,卫总,您看您选的这地儿,好啊,视野多开阔!半夜吹个夜风看个夜景什么的,最浪漫了,女孩子都吃这一套吧?难怪您花心的美名传遍金融圈呢。” 卫总咬牙作势又踢,夏英杰早已经一个翻滚躲开了,厚脸皮地嘿嘿笑:“卫总,有烟没?” 从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丢给他,卫总板着脸说:“差不多就行了啊,三更半夜的,你跑这里来看好戏,明天还要不要上班了?别忘记了你可是博纳基金的员工,耽误正事,我可饶不了你。” “那是,咱博纳基金不也给员工买医保的么……吹个风死不了人的啦。”夏英杰背着风埋头点着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惬意地吐出来:“小熊猫?高档货啊,卫总。” “你一年的收入,换成小熊猫就够抽死你!”卫总转身要走,又回来,命令地说:“跟我下去,陶韬准备了酒和小菜,今天我们三个喝一杯,好过你在这里傻站着。” 他看夏英杰不动,依旧傻乎乎地看着天空,冷哼了一声:“怎么?舍不得?现在晓得人家跟你不是一路人了?你个哈儿!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早照着我的话做,现在她已经是夏家媳妇了,陈老汉一向把持得住,这种出风头的事,打死都不会让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还用得着你在这里唉声叹气瞎担心?” “哪能呢。”夏英杰讪笑着,狠狠抽掉最后一口,直到火星都烧到了过滤嘴,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有她的天地,我不能耽误了人家……我也不担心她,她能得很,我就是怕陈初这小子,把持不住,又出漏子。” 提起陈初,卫总也是一脑门官司,恨恨地说:“你们陈家的事,我要再管,我就是个瓜!” 说完气冲冲地往梯子那边走去,一边下还不忘记提醒他:“看够了就快点滚下来!陪老子喝酒!明天可以算你半天休息。” “嗳嗳,就来,就来!”夏英杰满口答应,又点着了一根烟,这时候风已经变大了,在身边呼呼地刮着,卫总的zippo都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着,凑到嘴边吸了两口,又停下了,小心地用掌心把烟头拢在手里,看着那一点猩红明亮的火光。 “我早就知道,她和我不是一路人了……” 陈初杀蛇 法阵发动,身在其中的徐丹宁还没觉得如何,岳青莲的目力比她敏锐得多,看见雾气笼罩的城市中,平地飞起一些或大或小的各色光团,其中一个就在不远的大学城,看得格外清楚,一团红色火焰呼地飞越而起,却被金色星芒织成的网当头拦住,四下喷溅,化成五条人影,在空中一滚,表情狰狞,举着七八件叫不出名字来的法器,狠狠地凿向头顶。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周林森表情变了:“原来是他们在搞鬼!”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身旁的龙头忽然幻化出一道白色气影,在空中停留了几秒钟,猛地爆裂成万千细碎的焰火,向着那五个人影飞去,当先的几粒焰火沾上了人影就猛地爆燃起来,可以清晰地看见五条人影惊慌地左冲右突,就地翻滚,却被无数白色焰火包围近身,逐渐变成了五个火团,还在空中挣扎不已。 “那是什么?”岳青莲忍不住问。 周林森的手指在金色罗盘上飞速划动,淡淡地说:“没什么,最近大学城闹鬼。” 这样的光团从四面八方飞起得太多太快,也有不少突破了金色星芒的包围,高高地窜入空中,却并不忙着逃逸,而是似乎有了什么联系,逐渐地向一个地方集中。 此刻,在遥远的另一个阵眼,秦明川沉默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脸上戴着一副乍看很平常的眼镜,但是抬眼望向空中的时候,眼神光彩四溢,仿佛整个夜空都在他的眸子里,但越是如此,他的脸色就越苍白,好像通过这付眼镜看东西消耗的体力远远大于平常。 “变阵。”他沉声说,抬手在桌面上移动了一个精致玲珑的小绿玉盘。 起风了,春天到来之后晚间也打开着好通风的窗户被冷风一灌,淡绿色的窗帘呼地飘了起来,差点把坐在桌边正看着小麒麟打游戏的小玖给掀到地上去。 “哎呀哎呀,变天了哇,看来又要冷了。”孟妮可抱起正要暴跳如雷的小美男,轻柔地放到茶几上,探着身子去关窗户,“什么鬼天气啊,都快五一了,还这么冷。” 她目光一凝,盯着窗外的什么地方,沉声喝道:“滚!” 说话的同时,金光闪闪的‘囧’字从她嘴里一晃而出,直通通地打入黑暗之中,却仿佛泥牛入海毫无声息。 孟妮可不动声色,另一只手已经去摸索着开抽屉找里面放着的符咒。 “甚么?”小麒麟丢开游戏手柄,嗖地一下就跳到桌子上,看到窗外黑暗中东西的时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又圆又亮,小胖手一举,尖声叫道:“踩死你!” 一道金光带着赤红的火焰从肥短的小手指上喷射而出,窗外不知什么东西发出‘吱’地一声惨叫,被烧糊的味道迎风飘来。 孟妮可恶心地掩着鼻子去关窗户,叹口气:“不是有碍观瞻,我还真想在窗户上多贴几张符,这是啥世道,还没到午夜,什么鬼都跑出来了。” “无妨,游魂野鬼而已。”小麒麟煞有介事地拍拍她的肩膀,又很有气派地一挥小胖手,“孟长老切勿担忧,有吾在此。” 孟妮可捏捏他的小脸蛋:“好!明天给你买哈根达斯去!” “哎呀!都怪那个鬼,吾gameover了!” 无数小鬼……真的是无数! 岳青莲瞪大眼睛,看到从地上弥漫向空中的黑雾具体构成是什么的时候,险些把晚饭都吐出来:不是烟尘微粒,而都是一个个拇指大的小鬼,外形像个秃头瘦骨嶙峋的老男人,但肚子却意外地凸起很大,大到仿佛要爆裂的程度,干枯的面颊上,眼眶里闪着两粒芝麻般大的红色磷火,像个黑洞一样的嘴张开,发出尖细如蝗虫过境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她惊疑不定地后退了一步,徐丹宁显然什么都看不到,倒比她要镇定,古雷看了她一眼,伸指再度弹响铜铃,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让她舒服了不少。 “岳小姐,现在是深夜,幽冥道和阴姹宗修炼的法诀都属阴,所以,难免会有一些异象。” 说的是,但他们又不可能在大白天出动,现在是个信息化社会,秦明川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阻止市民口耳相传,甚至弄上互联网,那就彻底麻烦了。 “请岳小姐注意,恐怕他们要反攻了。”古雷出声提醒。 岳青莲这才发现在他手心停着一只洁白的纸鹤,看上去和幼儿园小朋友的折纸游戏没什么区别,但两点黑瞳灵动晶莹,活灵活现。 “这是传音纸鹤?为什么不用手机?” “呃……可能是因为某些道长还不习惯用手机吧。”古雷含糊其次地说。 岳青莲没有追问,因为这时候一股腥臭的味道随风飘来,她敏锐地抬头一看,从远处大学城的方向,飘来一团疑似云雾状的轻巧烟团,中间隐隐有两颗青黑色的光影,闪烁不定。 “小心!”就在烟团若有似五地随风飘到大楼附近的时候,她猛然警觉,断喝一声,白玉印跳脱而起,红色光华烁烁耀目,铺满整个楼顶! 映着如烈日灼眼的红光,烟团内敛的锋芒忽然暴涨,转瞬散开,两粒青黑色的光影大放异彩,竟然是两颗汤盆大小的眼睛!一条头顶长角浑身斑斓的灰色巨蟒从酒店大楼半截处席卷而上,东风皮卡那么大的头颅昂在楼顶边缘,尾巴也高翘在空中,上面悬吊着一个纯黑的八角宝塔,轻微晃动之间,宝塔上挂着的无数小铃铛发出甜蜜奢靡,近似呻吟的轻音,一波波袭来,盖过了古雷放出的青铜铃声。 徐丹宁死咬着牙,腰身挺得笔直,双手紧握拳头,眼中愤怒的火焰若有实质,死死地瞪着头顶的巨蟒,周林森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安慰两句,就听见徐丹宁气得嗓子都岔了音地喊:“那边……那边可是玻璃外立面!花了一千万的预算啊!青莲你还等什么!” 巨蟒好像有点忌惮白玉印发出的红色光芒,只把大头在他们顶上晃来晃去,岳青莲被徐丹宁这么一提醒,忙不迭地答应一声,两朵本命宝莲激射而出,青色水光蔓延如轻纱柔雾,娇嫩的花瓣倒比上次受损之前更要饱满精神。 “加特林射击!”她深知这次的敌人不好应付,上来就使出了杀招,两朵宝莲得了神识指令,原地拔高而起,对于巨蟒来说,它们的目标实在太小,还是楼顶上那个熠熠生辉的龙头才是它的猎杀对象,所以压根不介意,任凭两朵青色莲花飞到了头顶。 同时旋转,压低莲房,四十五度角射击准备。 “开火!” 一声令下,无数金色莲子从左右各九个孔洞中扫射而出,精准地射向巨蟒的双眼,巨蟒陡然遇袭,头上的尖角发出一道闪电,直劈下来,堪堪擦中其中一朵宝莲,幸亏岳青莲在紧急关头心生警觉,忽然拐了道弯。 “周先生,请你继续行阵。”古雷叮嘱了一句,随后双手一拍,上次庄园中见过的金色小弓短箭又出现在掌中,只是这一次变成了五支,箭尖上流淌的金色字符更加细小,但速度却快了一倍不止。 他虚虚拉开小弓,手指一松,五支短箭化成一面巨大的金色符咒飞了出去,巨蟒无声地张开大嘴,似要嘶吼,喷出一团浓浓的黑雾,金色符咒包抄上去,黑暗中依然金光闪耀,却渐渐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雾侵蚀。 岳青莲一狠心,第三朵宝莲也飞跃而出,三朵莲花构成一个品字形飞行小队,从上空俯冲而下,她的时机抓的一向巧妙,此刻也不例外,就在擦着巨蟒的眼睛飞过的一瞬间,三朵莲花齐齐压低花蕊,金色莲子像机枪子弹一样扫射而下,打在巨蟒的鳞片上,叮当乱响,火花四射,更多地没入了巨蟒的汤盆大眼,发出噗噗犹如落入淤泥的声音, 巨蟒一只眼睛受创,暴躁地翻滚了起来,收紧硕大的身躯,楼顶上的人甚至都可以听见披着鳞甲的身躯和露面发出的摩擦声,徐丹宁再也受不了地跳了起来:“杀!杀杀!你个死长虫!你再敢动一下我的楼试试?!” 周林森一边在急速拨动罗盘,一面沉声说:“岳小姐,秦总现在正在指挥变阵,集中攻击,对方显然也知道,一定会想尽办法破釜沉舟的,要速战速决,后面肯定还有。” “明白!”岳青莲伸手在兜里一掏,抓出一大把符咒,看都不看,扬手抛出,这都是她和孟妮可前几天废寝忘食画出来的中级法器符,属于一次性消耗品,洒出去的时候化成无数飞刀飞剑飞珠飞弹……七彩斑斓,在空中画成一张大网,好像很厉害,但行家如古雷一眼就看出这种符咒对付一般的敌人还行,面前这条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的巨蟒,甚至都长出一只角,再有几百年或者机缘得当,就可以飞升化龙,岂是这区区中级法器符可以对付得了的。 但岳青莲的本意就不在用符咒杀伤巨蟒,趁着符咒漫天乱飞的时候,她脚尖一点地面,腾空而起,一把握住浮在空中的白玉印,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带着三朵青色莲花冲天而起,一往无前! “灭!”她厉声喝道,手中白玉印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满腔战意,勃勃跳动,带动红光明亮,好像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颗小太阳,当头压下。 巨蟒用一只眼看向空中这团红色小光影,不屑一顾地张开大口,想要一口吞下,岳青莲从空中俯视下去,看见下方整个是一张大嘴,猩红的信子吞吐不定,满口利齿闪着不祥的光芒,深不可见底的喉咙像是一座恐怖深渊,正等着吞噬自己……陡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急迫紧张压上心头,神识呼地一声涨到最高点,丹田内的青色莲台疯狂地飞舞起来,灵气奔涌,白玉印带着无上的杀气迎头而下,准准地盖上巨蟒额头的时候仿佛岩浆奔涌,赤红色的光芒化作有形,沿着巨蟒厚实的鳞甲披泄而下,在巨蟒粗大的身躯上划出道道血痕,深可见肉。 巨蟒疯狂地左右摇摆起来,信子乱吐,想要摆脱自己额头上的小小人类,岳青莲一击得手,早已经跳空而起,三朵莲花护身,烁烁青光犹如一片落叶,在巨蟒暴怒的身躯间来回穿梭。 古雷带领的队伍也没闲着,各色法宝纷纷出炉,刁钻地对准巨蟒身上被割开的流血伤口攻击而去,巨蟒负痛,却没有像刚才那么疯狂,反而镇定下来,尾巴高举,上面的八角宝塔摇得更急更猛,一阵阵销魂蚀骨的带着桃花色的声息扑面而来,听在耳朵里就让人骨软筋酥,连手都抬不起来。 岳青莲一眼就看出事情不妙,此刻秦明川那边大概是到了关键时分,周林森全神贯注地握着罗盘,手指飞快地操作着,连身边的徐丹宁站立不稳跌坐在地都无暇顾及,古雷一群人苦苦支撑,自己手边只有这两样攻击技能,如果靠宝莲的花瓣旋转切割巨蟒的尾巴,那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自己这里都这么危急了,那老大那里……她心中一紧,不敢再想下去。 同时,她也下定了决心,如今只能尽力一搏,非得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这条巨蟒不可! 一念至此,她改变了方向,连人带莲花飞向巨蟒高翘在空中的尾巴,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座纯黑的八角宝塔其实并不是纯黑的,而是表面密密麻麻聚集着一层不知道什么物质,看起来倒像是干涸的血液……宝塔是被一根青铜锁链从巨蟒身躯中穿过系在尾巴上的,迎风晃动,那股软绵绵的感觉迎面扑来,但其中夹杂的阴寒气息令她浑身一凛,顿时清醒过来。 “囧!”她气沉丹田,大喝一声,青色灵气夹杂着细小的金色囧字符诀,在空中飞舞,贴着巨蟒的身躯,珠链一般向尾巴上的八角宝塔窜去,快到目标的时候化身成十数条灵蛇一般的分支,缠卷上了八角宝塔,顿时,宝塔剧烈地震动起来,上面的黑色物质裂开了,噼里啪啦地向下掉去。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整个身体忽然被一股外力给猛地抽了起来,倒着甩向半空,离开了楼顶法阵保护的区域,高空的夜风刮得她脸生疼,但是她更恐惧的是巨蟒接下来攻击的话,她被抽飞的这段时间内,下面的人怎么应付。 所幸,当她终于掉过头来,心急火燎地抓紧白玉印向下冲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黑衣人影,脚下青光一点,凭空出现在她刚才待的地方。 陈初! 不得不说,陈初到底是家传,身法手段比她灵活得多,劲瘦的腰身发力,在巨蟒的攻击之间犹如一粒乱转的水银滴,见缝插针,好几次都贴着巨蟒的身体滑了过去,没几下就跳到了巨蟒的尾部,青虹剑一抖,七道剑光迎风而起,吸引了巨蟒的部分注意力,自己却手持长剑,在空中飞掠而过,只用了一剑,就削断了系着八角宝塔的青铜锁链,那阵阵似有似无的呻吟声陡然而至,而楼顶上的人也纷纷恢复过来,各种法宝光芒再起。 “陈初!”岳青莲一边向下飘落,一边挥手对他喊,“干得好!” 陈初冷漠地抬头看了一眼,毫无喜悦之色,只是眉间有一抹淡淡的傲气,然后更不停步,脚下青光连闪,少年沿着巨蟒翻滚不休震荡的粗大身躯一路攀延而上,最终凌空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巨蟒额头。 瞎了一只眼的巨蟒觉察到自己头上又有人类作祟,不禁大怒,失去了宝塔的它更加凶暴,晃着脑袋要去撞酒店大楼的侧面,好把陈初给弄下来。 徐丹宁刚刚从手足无力瘫坐的状态下恢复过来,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快跳啊!” 岳青莲飞扑而下,但终于还是慢了一步,陈初却毫不慌乱,七道剑光在空中急速穿插闪动,残影汇聚成银河般的轨迹,死死锁住巨蟒的七寸,大喝一声,青虹剑沿着巨蟒额头正中的独角,深没入脑! 突发情况 剑气纵横,沿着巨蟒的脑神经一路向下,直达尾部,巨蟒粗大的身躯颤抖着,却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转瞬就瘫软成泥,陈初咬紧牙关,手腕一转,青虹剑犹如刀切黄油一般旋开了巨蟒的天灵盖,一粒青黑色的内丹滴溜溜飞了出来,被他一伸手,捞在掌中。[.超多好看小说] “喏!”他信手一扔,青黑色内丹飞向岳青莲,她下意识地接住,就听见陈初带着傲气的声音:“这算还姑娘的情。” 岳青莲这才明白过来陈初还惦记着自己前段时间的收留,哭笑不得地看着少年瘦削挺拔的身躯踏空而起,青光连点,已经不知去向。 “这可是千年巨蟒,已经生角,将来至不济也是个虬蛟。”古雷身后的一个黑衣中年人满面羡慕地看着在岳青莲手心里的内丹,“姑娘好福气啊,起码也可以练成一件法器。” 岳青莲想了想,把内丹往兜里一塞,她是暂时用不着,也许可以给胡小凡增加点修行? 周围的万千小鬼还在尖声呼啸,她振作精神,祭起白玉印,继续维持着楼顶这一方的清净天地。 而差不多同时,远处的金鑫大厦,正因为成为众矢之的而陷入苦战,富洋金控的亲信属下今天全部借口加班留在办公室,此刻在顶楼大厅里排列着奇怪的阵势,手拿法器,有条不紊地维持着法阵的运转,不时有人灵力耗竭,晕倒在地,随即被预备队飞抛而出,立刻补上。 而身处空中花园的顾景行,显然是压力最大的一个,此刻玻璃穹顶外密密麻麻,几乎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恶鬼盖满,干枯的爪子在光滑的玻璃上吱啦吱啦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无数红眸犹如鬼火,熊熊燃烧着,盯着房间里的目标。 顾景行嘴里念着咒语,一抬手已经甩出七面黑底烫金小三角旗,飞快地在自己周围插了一周,双眸中红光突盛,整个花园里的植物感受到他的召唤,无数白色气流从枝叶花朵中窜出,凝聚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穹顶包裹了起来。 在大厅门口,‘太子太傅’和几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的‘重臣’压阵,感受到大楼周围鬼哭狼嚎,不安定的气流,‘太子太傅’叹息了一声:“唉,要是主母的万魂劫犹在,此刻一出,这许多恶鬼,还不是少主囊中之物,又岂会落到如今的苦战局面。” “少主本人当年就不同意将万魂劫移来中土,是主母担心少主的安全才特地强令我们迁移的,这也算是劫数吧。”他身后的一个人说。 “其实也不尽然,虽然万魂劫已毁,但以少主本身的修行,还有此栋大楼作为依傍,这些恶鬼虽然厉害,也不至于无法抵御,我倒担心……不会是咱们被人当了枪使罢?” ‘太子太傅’目光中全是忧虑,盯着窗外的天色,喃喃地说:“虽然顾氏一门的确想着要回归中土,但是少主还年轻,总是怕上了别人的圈套……”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顾景行突然在原地踏出七八步,灵动地沿着旗门转了几个圈,白色及膝长衫下摆无风自动,眼中红光一熄,左掌心处闪烁嫩绿如春初发青麦芽的光辉,一记法印轰出,同时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断刀,刀身晦暗,毫无光泽,迎风向空中一劈! 哗啦一声,他前方的温室玻璃大片崩塌,碎成无数水晶样的颗粒四下喷溅,而这一刀似乎没有别的威势,只是被他举着,遥指前方,握着刀的白皙手掌却十分用力,青筋毕露。 而在遥远的某处地下密室,一个正在阴森烛火和白骨骷髅中做法的长胡子铁青脸男人,就此大喝一声,端坐不动,脖子以上的部分咻地飞起,竟是人头落地! 顾景行喘过一口气,心口刚才被反击的一下撞得他嗓子甜腥,一口血已经到了喉咙口,他用力咽下,遥望着天顶的滚滚乌云,刷地收回断刀,白皙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两个针刺般的小洞,汩汩地流着黑血。 他顺手拉下身旁一棵植物的细枝,插入自己的伤口,不一会儿,沿着细枝向上,大半个植物都蔓延成不祥的黑色,花朵迅速枯萎,散发出难闻的气息,而从他伤口流出的血已经重新变成了鲜红色。 他伸指拈出一只纸鹤,刚要放飞,又停了下来,眉目间闪过一丝狠厉,自言自语地说:“秦明川,我倒要看看你的本意,是不是这真的是个圈套,你要坐视到最后!” 虽然纸鹤并未放飞,秦明川却仿佛接收到了他的讯息,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又移动了一个棋子。 顿时,久蓄的雷电在乌云中轰隆作响,一场大雨似要来临。 而敌方也毫不示弱,从城市的霓虹中窜出千百条红霞赤电,映着夜色飞舞,长虹挂空,几欲把整个城市都包绕在内,虽然是夜间,也照样明丽闪耀,让人完全忘记了那其实是死亡的代表。 “一千八百活俑阵!”秦明川身后的曲雷失声叫道,“他们短时间内哪里找来那么多人练成活俑……” “本市有一千多万人口,其中远离家乡亲人,独居在外的数不胜数,找几千个人,对于邪道来说,太容易了。”另一个人淡淡地说,“这一招是消耗性的,人体支撑不住那么大的能量抽取,最多只能支撑不到半小时,但是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一发动,被练成活佣布阵的人都必死无疑,太狠毒了。” “如果真的死了那么多人的话,警方一定也很头疼吧……” “不会,这些人不但身体灰飞烟灭化为无痕,连魂魄都被打散,只是多了些失踪案而已,没有尸体的话,警方不会多花精力,只会当成失踪人口上报的。” 秦明川一直听着他们说话,不动声色地移动着桌面上的各色小法器,就在千百绮丽红光在空中升腾到一个高度的时候,他侧身拎起早已备好的一个竹编小筐,迎风一抖,几十只洁白纸鹤清唳一声,同时升空,向四面八方飞去。 他身后的人顿时肃然无语,所有人都明白,鱼已入网,总攻的时候到了! 岳青莲站在楼顶,单手举起,遥遥操控着白玉印,在铺天盖地的黑色烟雾中,白玉印闪耀的红光仿佛是个灯塔,惊涛骇浪之中也毫无动摇,古雷等人忙碌地调整修理着身后的符阵,在一阵阵小鬼的冲击之下,笼罩在楼顶的金色光幕已经有所损伤,周林森刚才百忙之中还提议让徐丹宁离开,被后者拒绝了。 “你要我一个人在还没完工的酒店工地里搭乘临时电梯下到底层?”徐丹宁反问,“这其中会发生多少起鬼故事里常见的‘意外’,你知道吗?我很怕鬼的。(.无弹窗广告)” 在离她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就刚刚倒下几具龇牙咧嘴的飞天僵尸,周围的空中还群鬼环伺,各种恶形恶状都有,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怕鬼。 周林森无奈地一笑:“那就留下来吧,我会保护你的。” “幸亏现在只是三月,要是七月半,我们都得死在这儿。”古雷抹着一头大汗说,“城市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厉鬼恶魂……不应该啊。”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人越多,互相攀比,欲望就越多,竞争越厉害,欲望满足的机会就越小,所以鬼魂的戾气也就更重。”岳青莲很有经验地说,“幸亏新中国推行火葬很多年了,不然幽冥道驱使丧尸大军杀过来,火焰喷射器也挡不住啊。” “快看!月亮!”徐丹宁忽然叫了起来,迷醉地看着天边出现的一弯新月,温柔的月色如水般温柔地洒下,万道清辉突射而出,映照着千百道的红霞赤电,美不胜收。 岳青莲脸色大变,她还记得上次陈初被什么‘西方白虎真金之气’所伤的事,如果这些邪门光芒里都带着那玩意儿,可怎么办! 她还没担心完,眼前突然变色,天地间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一道雪白森冷的剑光冲天而起,劈天裂地,简直划开了时间的界限,让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这一秒,这剑气纵横的一秒! “剑意!”古雷惊呼,“这是谁家的子弟,竟然领悟了剑意,本来没有金丹期的修为,是无法突破这一层面的啊!” 这一剑的威力,是岳青莲无法想象的,那个在她心目中是极品法宝的五光转月轮居然在这一剑之下,四分五裂,变成十几片碎片,四下逃逸,给她的感觉就是:有人劈开了月亮! “哇!”她足有十秒钟才回过神来,被这一剑激荡而起的压顶乌云中,金色闪电蛇一般地盘旋而下,终于炸响在鬼气森森城市的上空! 顿时,狂风暴雨,扑面而来,偌大的酒店楼顶像是大海潮水中的一片小荒岛,虽然人仍然在地面,却目荡神摇,好像身处浮舟,随时会倾覆一般,天地为之变色,整个世界都在震动颠覆! 古雷不断地屈指弹动青铜铃铛,一阵阵悦耳的铃声传开,让楼顶的人保持清醒头脑,周林森挽起袖子,手指忙而不乱地在罗盘上滑动,伴随着炸雷阵阵,他的手指快得简直能在金属表面滑出火星来。 岳青莲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四周的动静,一刻也不敢大意,陡然,劲风扑面,空气中仿佛有一件看不清形体的透明物件向着周林森的后心扑来,她虽然眼睛看不见,神识四布,却是第一个察觉的,白玉印红光一罩,青色宝莲飞旋而至,她大喝一声‘破!’,一道血光应声而出,在距离龙头不到半米的地方炸成了一簇血红鲜花,中间还发出吱吱的声音,什么东西扭曲着想要逃走,却在红光中彻底化为乌有。 “无影线!这可是阴姹宗的当家法宝。”古雷佩服地说,“难怪秦总一定要岳小姐镇守此处,果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岳青莲勉强地笑了一下:“当年在公司里,我虽然不一定是他最得力的属下,但一定是他最放心的……” 公司……明明就是几个月前的事,为什么回想起来那么遥远,像是在上个世纪……不,更像是在上一辈子。 她无暇多想,重新凝聚精神,守护在龙头四周,周林森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微笑着说:“看起来,他们似乎也发现我这里了。” 说着,他右手捏诀,转身隔空打出三道法印,正打在龙头额间,然后轻巧地把手中罗盘一抛,趁这个空隙伸出两手食指在嘴里咬破,蘸着自己的鲜血向两只凸起的龙睛一抹,在那一瞬间,岳青莲感到铜铸的龙头好像活了一样,仰头长啸,声震九霄,带着龙魂的威严煞气喷薄而出,扫净漫天阴霾的鬼气! 周林森接住掉下的罗盘,神态自若地继续摆弄,鲜血滴滴顺着金属光滑的表面落了下来,徐丹宁摸出一块手帕,迟疑着要不要递过去,周林森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自己上次给徐丹宁擦脸用然后被她收起来的那块,不禁微笑了起来。 徐丹宁脸红了,飞快地把手帕又收了起来,嘀咕了一句什么,退后两步,站在岳青莲身侧。 有了龙头法印助阵,那千百道的红光似乎被震慑了许多,虽然还在绝望地左冲右突,但已经光华内敛,偶尔还有挣命般地亮起一两下,总体还是趋于晦暗熄灭。 岳青莲刚松了一口气,虽然雷电交加风雨大作,温度陡然下降,闹了那么半天,总算还是有收获的吧……秦明川此次的布置,就目前态势来说,己方已经看到了胜利的苗头。 忽然,从远处的大楼上,半跳半飞来一道黑影,笔直地向自己这边冲来,脚下七彩光环闪耀,看上去十分厉害,岳青莲如临大敌,白玉印在手,三朵本命宝莲呼地排成品字形,莲房内金色莲子闪耀,严阵以待,随时可以扫射过去。 “岳姑娘!”幸亏还没到跟前的时候,来人就开口了,声音焦急,听得出是熟人:王俭。 “王道爷?”岳青莲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你不去降妖除魔,来这里干什么?” 王俭落在楼顶上,走了两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小心地把身后背的一个人放在地上:“你可认得此人?” “陈初?!”岳青莲惊叫了起来,刚才还威风八面的陈初此刻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还隐隐带着一股‘形神俱碎’的晦暗,黑色布衣被雨水淋得透湿,贴着少年精悍瘦削的身体,闭着眼睛,嘴唇失去了血色,紧紧地抿着,但还是可以看到唇边的鲜血被雨水冲淡的痕迹。 “你个傻小子!这么拼命!不是给了你药了吗?!”她一边怒骂,一边蹲下身,吃力地扶起陈初瘫软的上半身,伸手进他的口袋里摸着,王俭却在此时说了一句:“他是……被人用法宝击中了丹田紫府,寻常丹药,已经无用了,这孩子……修为已毁,只怕要变成个修真废人。” “胡说!”岳青莲从手心到心底都一片冰凉,本能地叫了起来。 王俭神色凝重,再也不复从前的嬉笑调侃,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真的。” “是谁……不,是什么东西伤了他?!”岳青莲盯着他,激愤的火焰在黑眸中燃烧着,王俭直视着她的双眼,末了弯下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岳青莲脸色一变再变,放下陈初,站了起来,向他鞠了一躬:“王道友,多谢你仗义援手,不然陈初恐怕死也难以瞑目。” “好说……我也没想到……对方心胸竟然如此狭隘……”王俭苦笑着低声说,“不过是三年前在云游拜访的例行比试中被这孩子战败,唉……竟然积怨至今,暗下黑手,虽然我不是道盟那群高高在上,说得起话的老头子,还是要说一句:真tmd的无耻啊!” 岳青莲握紧双拳,心中恨意高涨,几乎按捺不住就要冲出去,但她顾虑到自己的职责,还是强力忍下了这股冲动,重重地点着头说:“你救他出来的大恩,我记下了,以后一定转告陈家,记你这份情意!” “嗳,这倒无需言谢,也怪我当时没有及时反应,才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暗算,可惜啊,真可惜,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能在战斗中早早磨练出剑意,要是没有此劫,日后必成大器,临平山的下一代掌门由他担任也毫不为过,但是如今……” 岳青莲急怒交加,原来刚才那一道惊天动地,雪白凌厉的剑意竟然是陈初这个小子发出来的,难怪招人眼红惹下大祸! 徐丹宁不出声地把周林森的西装外套给昏迷的陈初盖在身上,抬头问他们:“打120吧?” “不可!”古雷立刻反对,“如今雷雨交加,城市居民多在家中,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好时机,泄露了今晚行事的蛛丝马迹都会后患无穷,千万不能惊动当局。” “那就看着陈初死吗?!”岳青莲再也忍不住,断喝一声,“他刚才还杀了那条蛇,救了我们大家!” 古雷脸色尴尬,呐呐地说:“岳小姐切莫心急,这位小兄弟伤势虽然严重,但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对了!我们早已准备下救护的预备处,为何王道友不直接把他送到那边去?” 王俭哼哼一笑:“这里比较近嘛。” 从他那闪烁的眼神中,古雷明显地读到‘不怀好意’四个字,于是哑然。 王俭抖落身上的雨水,不知道使了什么法诀,转眼衣服又变成干燥服帖的了,他一面伸手在陈初身上如法炮制,一边安慰着岳青莲:“其实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忧,我听说,临平山陈老掌门手里有一颗固元丹,效果神奇,大乘期以下的修真者服用可直接升一个境界,就算是丹田被毁,也能修复如初,虽然我猜测这颗固元丹他要留着自己服用以便顺利飞升,但自己的亲孙子遇到这种事,他总不好不拿出来的。” 他把陈初身上的雨水都尽数收起,变成一个水球,随手一抛,抬头忽然看见俏丽的徐丹宁,眼睛一亮,热忱地说:“小姐如何称呼?今日在此相见,也算有缘,不如让在下给小姐看个手相,算一下流年大运,看枝头能开几朵桃花……可好?” 岳青莲心如乱麻,来不及制止他,刚想着徐丹宁会不会操起地上的板砖给他当头一拍,就听到周林森温和冷静的声音:“不必了,她要算命,找我就是。” 王俭转身看去,周林森已经把罗盘收入袋中,伸手推了一下眼镜,笑容斯文和蔼,但看在他眼里,就激灵打了个寒战。 古雷最先发现不对:“周先生!大战尚未结束,你怎么……” 周林森摊开手掌,露出一个被他揉皱的纸鹤:“很抱歉,刚才秦总给我发来的指令,恕我无法执行。” 死战 他说得很平静,但包括徐丹宁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岳青莲刚才虽然急怒攻心,但起码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和冷静,无论是兴师问罪还是杀人偿命,现在都不是追究的好时机,肯定要守住岗位,等到此次大战结束,再上门去理论问责。(.无弹窗广告)如今鬼火还没有完全被扑灭,周林森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古雷脸色也变了,沉声说:“周先生,你身为周家少主,地位尊重,如何能够出尔反尔,在这么危急的关头,竟然要临阵脱逃?秦总事先说过,绝不勉强,但一旦加入行动之后,如有退避延误之举,当……” “当场斩杀。”周林森替他说完,神态自若地说,“我也很奇怪,如今大战尚未结束,生死攸关,秦总为何突然要对盟友背后捅一刀?” 一道闪电在头顶炸响,无数从天而降的雨点在接触到楼顶笼罩的金色光幕的时候被弹开,晶莹如泪滴。 古雷脸色阴晴不定,还是放缓了声音:“周先生,秦总主持大局,他有什么布置计划,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也许这是秦总的一步妙棋,以后才能看出其中奥妙,还请周先生回到位置上去,继续行阵。” “不。”周林森摇了摇头,“他有什么布置?对于阵法的研究,我不敢说在他之上,也差不多少,这一步跨出去,有人就要吃大亏,而且不是敌人,是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战友……就算是前期为了诱敌牺牲盟友,在我看来都是不可原谅的行为,何况,是在如今,即将大获全胜的前夕。” 古雷一窒,还没说话,他背后队伍里的一个中年人已经跳了起来,激烈地说:“周先生!你大小也算个少主,怎么说话不算话,做事有头无尾,临阵脱逃,传出去不让人笑死!还不速速回到岗位上去,配合指令,一举歼灭来犯之敌!” 周林森转向他,语气森冷地说:“卸磨杀驴,就是你们刘家的行事方式?那传出去才真让人笑死。” “你要知道,卸磨的时候,不但能杀驴,也能杀个把不听话的马。”那个人显然也是有点地位的,见时间拖延,大好机会就要白白溜走,心里发急,说话口气很冲。“现在就如同作战,延误战机是个什么罪名,周先生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林森眼镜后面的双眸毫无波澜,平静地说:“我从小跟在祖父身边,布阵看天,观星算命,什么都学了,就是没学会昧着良心,去做违背道德正义的事。” 中年黑衣人双目精光闪烁,大喝一声:“好!周少主,今天我们一干人等才认清你们周家挟技自重,不分缓急的好家教!既然周少主半途而废,且请让开!在下不才,也些须晓得些主持法阵的窍门,待我接替周少主便是!” 周林森看向他,嘴唇一碰,吐出一个字:“不。” 他挡在龙头之前,气势平和,态度却很坚定,独自面对逐渐围拢而来的一群人,丝毫退却的意思都没有。 “周老师,你……”岳青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开口询问,王俭从后面暗暗地拉了她一把,而周林文也转过头来,微笑着说:“岳小姐,此事和你无关,带着丹宁离开,立刻。” 黑衣人显然已经起了杀心,一声狂笑:“周少主,来得容易,去得可难啊。” 古雷摆手制止了他,语气平和地说:“周少主,我们无意交恶,既然你心意已决,不如现在就离开,日后也好相见。”说着他看了一眼岳青莲,“如果岳小姐不放心,可以一起离开,我们绝不阻拦。” “到底怎么回事?”岳青莲恼怒地问,被蒙蔽的感觉很不好受,她心中隐隐有危险的预感,只是本能地不愿意去接受。 周林森果断地说:“不必,我辛苦布下的法阵,不是为了让你们借刀杀人用的!秦总雄才大略,算无遗策,想必没有我这个副阵眼的存在,也能杀敌无数,但是,如果你们想利用这个龙头乾坤阵眼去做些有违道德仁义的事,那就别怪我不合作了。” 古雷后面已经有人急促地提醒:“时间不多了!” 中年人越众而出,阴狠地说:“周少主,可知螳臂当车的后果?” 周林森针锋相对地看着他:“天地有正气,人心自短长,以安危来威胁,岂不落了下乘,修道者什么时候又在乎过后果?” “好!”徐丹宁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周林森!你个王八蛋!就算婚礼上来一群瞎子也无所谓,我决定了!我愿意嫁给你!” 岳青莲还没来得及理解她这突然而来的几句话里到底有什么联系,那个黑衣中年人已经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无知蠢妇!”手一挥,一道银光快如闪电,直直没入徐丹宁的胸口! 徐丹宁踉跄了一步,不太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突然冒出的血花,然后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丹宁!”岳青莲一把抱住她瘫软的身躯,神念急转,瞬间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捧灵泉,不顾一切地向徐丹宁胸口的伤处倒去。 周林森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故给分了神,关心则乱,侧头看向徐丹宁的同时,古雷身后的人已经凌空抛出了一道轻软细密的罗网,距离太近,他惊觉的时候浑身已经被罗网罩住,横倒在地! “啧,啧。”王俭垂目看着地面,不咸不淡地说,“道盟有严令,不许对凡人以修道手段出手,看来啊,道盟那群老头子,也是尸居余气……根本没人听了……” 黑衣中年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时间紧急,无暇多说,疾步跨越过倒地不起的周林森,向龙头奔去,双手狠狠一拍龙角,双目圆睁,口中急速念诵,空中飞扬无数黄表纸符咒,无风自燃,一团团火光都投入龙头大张的嘴中,末了他大喝一声:“疾!” 金光耀眼,龙腾当空! 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浮现在城市的上空,傲然临凡,不可一世,威压的气势浩瀚凶煞,散向每一个角落,乌黑冰冷的双眸漠然地看着城市上空千百道流传的邪魅血影,忽然空中的金龙张开大嘴,啸震九霄,若有实质一般,层层金色光波从龙嘴里滚滚而出,转眼覆盖了整个城市。 城中布阵的所在,也在同时金光大盛,道道光柱冲天而起,和金龙遥相呼应,几乎像是犁地一般,把整个城市以高密度的精准打击方式来回地扫射了十几遍,不要说是飞在空中的红霞赤电,连隐藏在地下的僵尸都抵抗不住这来自天地灵物,至刚至阳之金龙的凶悍攻势,转眼灰飞烟灭。 徐丹宁胸口的伤经过灵泉的润泽,飞快地恢复了原样,但大概是受创太重,依然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周林森全身被罗网束缚住,起先还挣扎几下,现在不知道是着了什么手段,平卧在地,一动不动,倒是晕倒的陈初被这无上威严的龙煞所震,身体颤抖了几下,侧头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岳青莲怀里抱着徐丹宁,还要分神观察陈初和周林森,内心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愤怒,她已经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和秦明川有关!但还有最后一丝希望:也许秦明川的确指挥不动刘家这群自以为是的骄兵悍将,不会是他授意的,他也只想用最大的力量打击敌人……是古雷他们不好,不关秦明川的事……秦明川在商业上虽然精明强干,但从来没干过阴毒坑人的勾当……不会是他,不会的! 但接下来的一幕,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秦明川脸色已经出现耗力过后的铁青,远远注视着城市里伴随着闪电暴雨游走在半空的巨大金龙,他的周围刚才聚集的人已经损伤了几乎一半,七八具敌人的尸体挂在楼顶边缘,还没来得及收拾。 曲雷紧张地看着他,身为刘家专精符阵的高手之一,他明白以自己的修为,根本是无法操纵这套阵法的,阵法运转需要强大的神识,而且还会最快速度吸取摆阵人的灵力,他凝丹期的修为,只够维持不到半个时辰,而秦明川身为一个不修真的凡人,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但他的神识也未免太强大了吧,竟然能够支撑到现在? 秦明川看着桌面上,最后剩下的一枚金色小剑,无声地笑了,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一拨…… “顾景行,你还是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不会对你坐视不管,但我会……落井下石!” 金色小剑嗖地自动飞起,狠狠地钉入桌上最后一个空隙! 岳青莲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闪电从天而降,金龙的身影消失在其中,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一柄顶天立地的巨大宝剑,带着浓厚的杀意,毁天灭地一般,向着耸立在金融街中心的金鑫大厦,狠狠地刺了下去! “景行~~~~~” 在金鑫大厦的空中花园里,顾景行本来已经端坐在地,闭目养神,忽然眉间感受这股巨大的杀机,一拍地面腾身而起,七面烫金三角小黑旗猎猎飞舞,他的黑发被气流吹得全数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寒冰黑眸中,红光乍现! “哗啦”一声,全部的玻璃穹顶都被天上金剑的威势震碎,无数碎片违反地心引力,倒卷而上,冲天而起,瑰丽晶莹,美得像是一个绮美的梦幻情境。 “杀!”他厉声怒喝,胸口刚才憋住的鲜血喷涌而出,化作漫天血雾。 在顶层列阵的富洋精英们,刚才神经已经稍稍放松,盘膝而坐恢复灵力,此刻听到这一声如在耳边的厉喝,以最快的速度抓起法器,全神贯注诵念法诀,源源不断地抽取自身最后的精力注入法阵,以便抵御即将到来的攻击。 金剑气势如前,已经抵达了金鑫大厦的顶楼,那无数玻璃碎片在这至刚至猛的金色剑锋面前,顷刻化为乌有,消失得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失去了温室保护的热带植物们,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花朵枝叶纷纷离开了主干,在室内疯狂地盘旋着,形成一股飓风,只有顾景行站立的地方还是平静如常,不过那里却是整个攻击的目标,飓风的风眼! 顾景行闭上眼睛,喃喃念诵,但是以他加上属下全部的力量,在这积聚了整个城市大阵的力量,吸取了天地灵气,毁灭性的一剑面前,还是太过渺小,甚至没有一丝可能! 金剑持续下压,顾景行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眼睛,嘴角,耳朵……都流出了鲜血,衬着他白皙俊美的脸,格外阴沉可怖。 而在底下一层,刚才久战已经耗尽了大半精力的属下们更是支持不住,一个接着一个吐血昏倒,预备队填补的速度远逊于损失的速度,终于,出现了第一个空位。 ‘重臣’之一一声不吭,身影连闪,已经出现在场中。 ‘太子太傅’长叹一声:“原来如此……诸位,尽我们的能力吧。” 席卷而来的植物残片在金剑的气势鼓荡之下,化为一团绿色的气息,飓风连着金剑的气势,让素来美丽浪漫,犹如仙境的热带花园变成了一堆废墟,唯一完好的只有中间的顾景行。 顾景行现在已经被压迫得双膝跪地,单手支撑着身体,苦苦地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别无选择了。 顾景行一念至此,万念俱灰,长叹一声,抽出腰间断刀,扬手一抹,白色麻布长衫衣襟尽裂,露出赤裸精悍的上身,白皙的胸口上,一点红痣赫然在目,他更不迟疑,断刀在红痣上一抹,血光迸现的同时,整栋金鑫大厦也颤抖起来。 夜晚的金融街,和白天的喧闹繁华不同,是死寂如坟墓的,今夜天气巨变,别说没有加班的人,连夜班保安都躲进值班室瑟瑟发抖,所以没有人看到,三十六层的金鑫大厦,突然灯光彻明,一层层的灯全数打开,无数白光射向风雨中,变成一个澄澈通明的柱状体,闪电投射之下,隐隐可见楼壁上无数的血色符咒闪动不已。 金剑的来势被阻了一阻,但这一停顿之后,仿佛被激怒了一般,以更大的力量向下压迫而来。 顾景行仰头看着悬在自己头顶的金剑,目光中充满恨意,丹田灵力急速旋转,咬破舌尖,发出一声呐喊:“战!” 整个金鑫大厦仿佛活了一般,从下而上,卷起黑红色的气息,轰向悬挂在空中的金剑,符咒如灵蛇蜿蜒,一路向上,带着浓浓的血气。 “轰”地一声,黑雾血气和金剑相交,发出巨大的堪比雷鸣的响声,金剑寸寸断裂,而金鑫大厦则像遇到地震一般,颤抖着,楼壁吱呀呀作响,隐现裂纹。 金鑫大厦发狂一般抽取着半个城市的电力,在某些邻近地区,小区的灯光突然熄灭,陷入了临时停电,人们大呼小叫地探头看着窗外,黑夜暴雨阻碍了他们的视线,没有人发觉一场大战就在自己身边发生,在城市最热闹的地方。 金鑫大厦在风雨中屹立不倒,金剑还在步步下压,顾景行已经榨取了身体最大的潜力,而秦明川终于在此时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到了桌面上! “秦先生!”曲雷急忙扶起他,掏出丹药塞入口中。 而灯火通明的金鑫大厦,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三十六层雪亮的大楼,忽然伴随着一声炸雷,全部灯泡同时炸开,转眼陷入黑暗。 金剑也在同一时刻被黑雾团团缠住,没到一息的时间,就消失无踪。 世界平静了。 天上乌云中被金剑劈开的那一小块,露出深蓝黑色晴朗的夜空,甚至还有几粒星子在闪耀。 而暴雨一泄如注,冲刷着这个刚刚经过大战的城市。 四月十六日,周末。 经过一夜暴雨的洗礼,今天天气格外地好,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只是气温依然很低,完全不像是这个季节应该有的。 懋华ceo办公室附设的小会议室,进行着每周的总结例会,一般来说,等例会结束,就是下班的时候了。 今天也不例外,在各位高管从会议室鱼贯而出之后,窗外斜阳低垂,街道上下班的车流已经开始汇集,偶尔有几声喇叭响。 高彤坐在位置上,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之后,才起身,款款地走向秦明川,慎重地推过一封信,上面两个大字:辞呈。 “秦总,请接收我的辞职信。”她语调平静地说。 秦明川除了脸色格外苍白之外,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他看着桌面上的那封信,淡淡地问:“理由?” “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想换个工作重新开始,正好我认识的一家美体中心的老板要出国移民了,所以我打算接手,自己当老板。” 秦明川抬头看着她:“真的吗?不是韩骏跟你说了什么?” 高彤轻轻一笑,明媚娇艳,金色斜阳在她的笑容映衬下都失去了光彩:“秦总,有些话,我其实并不想说的。” “你说吧。” “我不想再跟您共事下去,就是这样。” 秦明川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丝毫凌厉威胁之意,反而略带疲倦,平静地说:“很好。” 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a4纸,看都不看,直接在最下面签了字。 “以劳动合同的规定,你还有一个月的交接期,就麻烦你把自己的辞职手续办了吧,‘前’行政总监高小姐。” “好的。”高彤抬手把信拿起来,“秦总,您放心,我的职业素养不会允许我在这一个月里搞什么鬼的。” 秦明川笑了一下:“那就好。” 高彤走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秦明川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直到墙上挂的黑白两色大钟清晰地发出滴的一声,正好五点半。 他按下通话器:“薇薇安,你可以走了。” pa显得有些诧异:“秦总,您今天要加班吗?” “不,你先走吧,我还要等一个客人。” “那我留下来招待吧?”薇薇安自告奋勇地说。 秦明川拒绝了pa的好意,低声说:“不用了,是私事。” 善解人意的薇薇安立刻领会了老板的意思,答应了一声,关上通话器,收拾东西,下班走人。 很快,懋华的ceo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空无一人,今天是周末,最近也没什么大事,白领们乐得享受及时下班的难得待遇,走得一个不剩。 天色渐晚,窗外残阳如血,秦明川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真相 岳青莲从来不会让他等待太久,这次也不例外。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当脚步声渐近,敲门声响起,秦明川几乎出现了幻觉,以为下一秒走进门来的还依旧会是他最信赖的下属,秀丽的脸,明眸中带着隐藏起的一丝仰慕和浮在表面上的放松调皮,轻松地往面前走来,叫他‘老大’。 但是,门被推开的一霎那,他就回到了现实中。 岳青莲瘦削的腰肢绷得笔直,脸色沉静,穿着一套奶油色的西服小套裙,白底黑色素描花卉的丝带扎在颈上,打了一个简单的蝴蝶结,优雅,干练,精明,睿智……一如她从前给人的印象。 只是那眼神,再也不复从前。 “小岳,你来了,坐。”他指指面前的椅子。 岳青莲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坐下,动作里带着特殊的谨慎,这让秦明川想笑,什么时候岳青莲也需要在他面前如此小心了? 不过,这正是他要的效果,不是吗? “不好意思,薇薇安下班了,不能招待你喝茶。”秦明川向后靠在椅子上,交叠起双手。 岳青莲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也不是为喝茶而来的。” “是的,我有点奇怪,你怎么忽然会想起来这里。”秦明川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还以为你会约我在别的什么地方见面……毕竟这里最后给你留下的记忆……不是太好。” “不要再说过去的事了,秦总。”岳青莲平静地说。 注意到她的称呼有所改变,秦明川眯起了眼睛:“好吧,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徐丹宁是我的好朋友,是个不修真的凡人,对于刘家雷字号的某位道修,在昨晚悍然出手伤她,几至丧命的事,我要求刘家给个交代。”岳青莲内心烈焰翻滚,恨意几欲染红眼眶,但是表面上却维持着沉稳的气度。 秦明川点了点头:“要求很正当,我会转达给刘先生的。” 岳青莲微微仰起下巴:“还有,陈初突然受伤,其原因非常可疑,我要求在场目击者提供证明,好判断,到底是不是有人搞鬼――背后伤人!” 秦明川又点了点头:“应该的,昨晚的行动事起仓促,参加的人员又来自各个宗派,良莠不齐,刘先生正在听取各方意见,进行事后的总结活动,迟早会给陈家一个交代的。” 岳青莲双手都在颤抖,不得不放在桌子下面,语气还是尽量平静:“秦总,难道你本人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秦明川摇了摇头:“小岳,我不是修真中人,压根和这所有一切无关,只是因为临时受命,之前的事大家给我面子,愿意还这个人情,才主持了昨天的一次行动,行动结束之后,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剩下的事,该奖该罚,都是刘先生的安排,我对此没有任何发言权,自然也没法对你说什么。[]” 他停了一下,看着岳青莲激怒的双眼,心里暗叹了一声:还是沉不住气啊…… “再说,陈初的事,我的确十分遗憾,但是要轮到兴师问罪查清真相,似乎也是陈家的权利,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岳青莲直视着他的双眼,很柔和地问:“秦总,如果说这之后的处理,你已经卸下了担子,没有丝毫置喙的余地,那么,对于昨晚行动最后,劈向金鑫大厦的那一剑,你是不是该对我有所解释?” “哦?”秦明川微笑着说,“如果要个解释的话,那也应该是南洋顾家和毛家来问责吧?” “秦明川!”岳青莲终于再也忍不住,有生以来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所有人都叫我不要来,说跟你这个伪君子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还是来了,我始终还是不死心,想亲耳听到你对我说点什么,说什么都好!” 她一口气吼出了这些话,胸脯一起一伏,双眼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秦明川。 秦明川却毫无所动,黑眸深深地看着岳青莲,轻声地问:“小岳,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终于……来了……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秒轰然崩塌:六年来,朝夕相处,一丝一毫培养起来的默契,信赖,仰慕……都在这一句话里灰飞烟灭。 “nomore。”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已经在懋华的办公室里被伤过一次,此刻的岳青莲不再有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觉,说出这两个单词的时候,甚至感到一股解脱的快感。 秦明川垂下眼睛,微微一笑:“那真遗憾。” “遗憾归遗憾,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秦总。”岳青莲呼出一口气,继续沉稳地说,“如果你坚持你毫无责任的话,我只好去刘家庄园和刘先生面谈了。” “那倒不必,如果仅仅是事关顾景行的话,我现在可以完全回答你的所有疑问。”秦明川摊开双手,“没错,昨晚是我故意的,我早设好的局,提出让他担任主阵的前锋挡住幽冥道攻击,吸引敌方注意力的时候,我看他还蛮高兴的……金鑫大厦一定有名堂,他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回中土发展,恐怕也是因为有这样的依仗,既然如此,我就拔掉他的根基,让他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彻底铲除这个南洋来的异类!” “为什么?”岳青莲没有被他的话激怒,反而恢复了平静,低声地问:“你这么做的原因?” 秦明川笑了,温柔地说:“小岳,不要忘记,曹总是在我面前被人开膛摘心而死的。”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你不会以为,我已经忘了那一幕了吧?告诉你,我做不到,每日每夜,只要我一合眼,就能看见。” 岳青莲一窒,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为顾景行辩护,秦明川的声音越是平和,下面蕴藏的恨意也就越深,和他相处了六年,秦明川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 窗外天色已暗,但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去开灯。 “并不……并不是他的本意。”良久,岳青莲艰难地开口,“他只是提供了一盆植物,是个导火索,是刘少主自己执念太深,才会入魔。曹总的死,我也很伤心难过,但是这不能成为你背后伤人的理由,如果你……如果你真的要报仇的话,可以摆到明面上来啊!” “明面?”秦明川惊奇地看着她:“小岳,我不是修真中人,拿什么和他明刀明枪地算账?如果不是这次的机会,我连他的一根毛都动不了,他是修真世家的少主,你明白吗?在他眼里,凡人就如同一只蚂蚁一般,你怎么不想一想,如果你不是修真中人,他会多看你一眼吗?” 这句话犹如大锤,狠狠地打击在岳青莲的心上,她底气不足地说:“可是刘先生自己都不追究了!” 秦明川唇角一弯,笑了:“所以曹总就白死了,对吗?” “你不能这么想!”岳青莲气急地说,“真要说起来的话,刘先生难道就没责任吗?” 秦明川低下头,掩盖住唇边的一抹冷笑:“他是入魔,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本心,不一样的。” 岳青莲看着他,忽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前的秦明川,已经陌生到她不认识的地步,她再也不能跟上对方的思维,偏偏他还一副自认为很有道理的样子。 天黑下来了,她甚至看不清秦明川脸上的神色。 “那么……”她收敛自己的情绪,不报什么希望地问了一句,“之前的合作案,你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黑暗中秦明川笑了,眼睛闪闪发亮,很愉快地说:“小岳,你总算还没彻底忘记自己过去生活的三十年,我还以为你压根忘记了那个呢。不,没有,在那个合作案里,我什么手脚都没动。” 岳青莲不相信地看着他,果然,秦明川下一句话就让她如遭雷击:“只是那三十五只债券,都是赔钱货,仅此而已。” “不可能!”岳青莲说不清自己这三个字是对着什么而发,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不能接受更多的残酷现实。 “为什么不可能?”秦明川反问,“你是做金融的,你该知道,除了国家经济政策之外,任何金融项目都是可以用资金去操纵的,只要资金够多,力量够大……正好,我认识几个这方面的人,手眼通天虽然谈不上,但只要有好处,打压几只债券还是能做得到的。” “可是……可是……” “你是想说,懋华和富洋也签了回购合同,保底是吧?”秦明川依旧像六年来的每一天那样,以一个上司和老师的态度,和蔼地引导着她,“没错,在这一点上我不玩高盛那一套,顾景行素有金融神童之称,这骗不过他。是的,懋华真金白银回购了百分之十五的债券项目,没有这个做诱饵,顾景行怎么会上当呢?” “百分之十五……快三个亿……懋华如今的局势,还经得起损失三个亿吗?你疯了!”岳青莲痛心地看着他,“你就为了打压顾景行,情愿牺牲懋华的利益?这样做值得吗?!懋华大中国区是曹总一手创建的,公司的一草一木一分钱全都是他的心血!你这样做,对得起曹总在天之灵吗?!” 秦明川的脸模糊在黑暗中,平缓地说:“我损失三亿,顾景行损失十七个亿,值得。” 他身体前倾,似乎想离岳青莲更近一点好看清她的脸:“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在天之灵,小岳,你受唯物主义教育这么多年,怎么还信这个?” 岳青莲咬着下唇,呆呆地看着他:这个人不是秦明川……一定是假的…… “你入魔了是吗,老大?”她软弱地,梦呓一般地轻声问着,“所以才会性情大变,不择手段……仇恨也是一种执念,我早该想到的。” 秦明川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的时候依旧在微笑:“我道心未种,何以入魔?倒是顾景行,他才是入了魔。” “顾景行就算之前做过什么,但这一次,他无可指摘!”岳青莲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不要再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了!” 秦明川抬起头看着她:“他要不是一心想着回到中土,成为第七世家,就不会这么配合地吞下我抛出去的诱饵,积极地参加这次行动,还甘当马前卒……小岳,你说,现在的他,会不会开始怀疑,其实这全盘都是我和你一起布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请君入瓮呢?” “他不会的!”岳青莲声音尖利起来。 “真的不会吗?真的在你们相处的时候,你没有流露过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不再游离事外,能加入中土修真大家庭,和睦相处的想法吗?他找你私下去讨论过合作案吧?你没有流露过任何乐于看到我们握手言和的想法吗?真的没有吗?一点都没有吗?” “没有!”岳青莲斩钉截铁地说,“我做事公私分明,绝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入的。” “哦,那好吧。”秦明川爽快地点头承认,“那其实是我,给他暗示了如上的思路,让他觉得,你应该会是这么想的。” 说着他微笑着摊开双手:“你看,成功了,他迫不及待,吞下诱饵。” 岳青莲满腔怒火都达到了顶峰,郁闷得无可发泄,此刻她才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她是个修真者,不是平常人,平常人可以大吵大闹以泄愤,但是她就这么站在这里,灵力的波动已经影响到周围的环境,文件柜的铁门在叮当作响,玻璃轻微震动,秦明川桌面上的文件被牵扯着飞舞起来,在空中像龙卷风一般地旋转。 “小岳,你是在威胁我吗?”秦明川眼皮都不抬地问。 岳青莲咬得牙都出了血,好容易把灵力内敛,办公室恢复了平静。 “明白了,我今天来的,也很值得。”她仰起脸,秀丽白皙的脸庞在夜色中像一朵亭亭玉立的青莲,“终于可以和过去做个了结了。” “既然说到了结,正好,这里有道盟的一份文件,对于中土新出现的修真世家,要进行登记,并且邀请加入道盟联合。”秦明川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发着淡淡微光的玉简丢到桌面上,“你的宗派要正式出头露面,成为大家认可的法定组织,就必须走这一步,不然只能是在野党,没有任何话语权。” 他看着岳青莲动也不动的身影,侧着头,猜测地问:“还是你习惯了无拘无束,拒绝这份邀请?” “不,我接受。”岳青莲伸出手指,缓缓把玉简收入掌中,“我的宗派和我这个人一样,堂堂正正,何况,我也想知道,道盟到底是什么组织,可以纵容下属世家如此逆天行事!不顾伦理道德!” 她收起玉简,对着秦明川点了下头:“秦总,打扰了,告辞。”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秦明川忽然开口:“对了,五月初五是好日子,我和杏子订婚。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们的订婚晚宴。” 背对着他,心就像一块钢铁一样冷硬,岳青莲奇怪自己居然还会感到一丝丝的酸楚: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知道他其实六年来都戴着那个结婚戒指,挡掉所有对他虎视眈眈的女性――其中也包括自己的时候,那点暗恋的若有若无的情丝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原来在他眼中,自己和任何一个未婚女性没有区别,都是属于要欺骗要阻挡的对象,在他心目中,自己并无特殊。 如果他对自己有一点点的感情,为什么不早点脱下那枚戒指…… “对不起,我会忙一阵子,恐怕去不了。”她轻声说,“秦总,杏子是个好姑娘,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她拉开门,离去。 门被轻轻地带上,秦明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暗淹没了他,没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医院探病 四月二十八号这天,一直比往年寒冷的气温一夜陡升,春天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到来就匆匆离去,街上的人们换下厚外套直接穿上了清凉的t恤短裙,欢乐地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七天长假。 医院永远弥漫着来苏水的怪味道和嘈杂细语,岳青莲穿过病区走廊的时候,心情却比上一次好了很多。 徐丹宁住在单人病房里,她的伤势当时看着严重,一剑穿心,但被岳青莲手疾地一捧灵泉浇上去,已经复原如初,只是内出血还需要慢慢吸收,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她只好借口说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经过一番检查,医生宣布没有大碍,留院观察几天。 推开门的时候,徐丹宁盘膝坐在床上,一手电脑一手电话正在忙碌,看见她进来,扬起一边的眉毛,故意用挑剔的声调说:“没有带鲜花和哈密瓜吗?” 上午的阳光映照下,她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倒比没住院的时候还要神采飞扬。 “唉,我怕你会跟我客气‘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一番,所以省的麻烦。”岳青莲在沙发上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束洁白的海芋,会心地一笑:“我还怕带了花来没地方摆呢……啥时候出院啊?” “明天,工程不能拖,那个‘雷雨天’啊,又损坏了大楼的部分外立面,还得跟建筑队的人敲定工期和修补要求。”徐丹宁挂断手机,抱怨地把笔记本一推,仰面倒回枕头上,“又要忙一阵子了。” “那啥时候结婚啊?”岳青莲漫不经心地问,“等工程收尾?” 徐丹宁斜着眼看着她:“结婚?跟谁?” “啧啧,那天我们可是都听到你勇猛地对周老师告白了嗳?”岳青莲从果篮里拿出一根香蕉,剥完皮自己咬了一口,“我回去还跟妮可说,红色炸弹就要来了!” “结婚,哪有这么容易啊?”徐丹宁愁眉苦脸地说,“我爸那一关还不知怎么过呢。” “安啦,叔叔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就算周老师有点装神弄鬼,磨着磨着也就答应了。” “说的对,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大楼都是要一块砖一块砖盖起来的嘛,喂!香蕉给我一根!” 徐丹宁一向天性乐观,还带着浓厚的法兰西风格‘只要今天的花儿开得美丽哪管明天炮火轰城’的气质,很快就把父母同意不同意的困难抛到脑后,和岳青莲争抢起水果来。 聊了一会儿,岳青莲很没良心地说:“虽然我和妮可都闲着,但明天出院周老师一定会来接的,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你赶紧趁着七天长假回家敲定婚事,免得叔叔后悔。” “嗟!”徐丹宁柳眉倒竖,“耽误了好几天工作,我正要抓紧赶回来呢,什么长假,没有长假!” 于是岳青莲十分羞愧,觉得自己失业之后不思进取,连新工作都不找,在家混吃等死的行为十分可耻,明明半年之前,她比现在的徐丹宁还要勤勉于事业的。 是不是人一旦发觉自己的寿命变长了,都会变得拖延?不再勤奋? 想到此,她悚然而惊,趁着周林森打电话过来和徐丹宁‘蜜谈’的时机,逃之夭夭。 下楼去到另一间病房的时候,她的心情就远没有来时那么轻松了,走廊上不知道是哪个病房的家属,正在低声哭泣,旁边像是儿子的男人在安慰她,一脸的愁容。 是的,人有生老病死,修道者也一样,除非能达到踏碎天地,飞升成仙的境界,不然还是一样会死的,看看刘家的上任家主就知道。 人类是脆弱的,是渺小的,他们需要吃喝温饱才能生存,会生病苦痛,会焦虑自己的收入不够……修道者可以不吃不喝,身如金铁远离疾病,可是究其根本还是一样,会担心心魔骚扰,会担心修行无进境,会担心法宝不够用飞剑不够强…… 原来大家都一样啊……那些修道者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是多么可笑而滑稽。 岳青莲站在病房门口,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好像有了一点感悟。 忽然她听见病房里,卫总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咆哮:“我不管你要跟陈老汉再签什么契约,也不管陈老汉手里是不是有第二颗固元丹,还是他能去哪里弄到!只要你能弄来,我就一定会告诉陈初是你给他搞到的,我看这个瓜娃子还有没有脸吃下去!” 接着是夏英杰低声下气地央求:“卫总,我无所谓,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陈初还小,他才十七岁,不能就这么废了……” “哈?他十七岁,你当年修为尽毁的时候多大?不也是十七岁?你现在废了吗?……就算废也是废在你自己身上!”卫总更愤怒了,劈头盖脸地怒骂了一顿,无非是夏英杰怎么不争气,烂泥扶不上墙,不肯接他的班做博纳基金的ceo,现在他还在辛辛苦苦栽培陶韬,害的他想退休去钓鱼都做不到…… 夏英杰一直在赔笑,插空子解释几句,隔着门岳青莲都可以想象他脸上的表情。 卫总把夏英杰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气也消了:“固元丹那种宝贝我是没有,别的丹药还能给瓜娃子弄点来,先调养好身体吧。他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儿,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回头让陶韬送来,再给你带两身换洗的衣服,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可千万别出这门,出去被人给当盲流抓起来,我还得去收容所接你!” 说完,他径直拉开门走出来,岳青莲听得入神,没来及避开,正好碰了个对面,尴尬地笑笑,招呼了一声:“卫总。” “哦……岳小姐?”卫总看到岳青莲也是吃了一惊,回头再看看整个人皱得像一块抹布一样的夏英杰,恨铁不成钢地大喝一声:“夏英杰!岳小姐来看瓜娃子了!” 说完他简单地说了句:“你们谈,我还有事先走了。” 岳青莲道了声‘卫总慢走’,走进单人病房,夏英杰坐在床边的板凳上,回头看她,眼窝深凹,白眼球上全是红血丝,满脸的胡子野草一般疯长,不自然地笑笑,用手在脸上狠劲地揉了两把,提起精神来招呼:“弗萝拉,又麻烦你来看他了,还是老样子,昨晚醒了一次,没说一句话就又晕过去了。” 岳青莲不说话,走到床边,从包里掏出湿纸巾撕开了递给他,夏英杰一边习惯地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接过来,胡乱地在脸上抹着。 陈初很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单一直盖到下巴,脸色苍白,嘴唇都几乎是白的,本来永远那么傲气的眉毛服帖地蛰伏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和别的十七岁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 “你也别太担心……医生说了,没事的,现在他的身体在缓慢地进行从修道者到一般人的机体恢复转化,慢慢就会好了。”夏英杰反过来安慰她,顺手把输液的速度调得慢了一点,从被单里摸出陈初挂着留置针头的手臂来,小心地按摩着。 “我担什么心,又不是我外甥。”岳青莲自嘲地说了一句,拉过凳子来和夏英杰并排坐着,“卫总刚才说那个固元丹……很难弄吗?” “啊,是吧……好像是蛮贵的。”夏英杰含糊地说。 “我上次认识一个姓金的老先生,说是擅长炼丹,不如我去问问?需要什么材料的话,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不不不,不用。”夏英杰摇着头说,“等这孩子再好一点,就送他回陈家去,他爷爷那边也有丹药的。” “也是,你每年那么多钱都拿回家里去,现在需要一颗丹药救陈初的命,他们总不会小气。”岳青莲心里有点难过,如果说从前她还能幻想夏英杰能有一天脱离家族的掌控,那么现在看来,如果再搭上陈初这次的人情,他就得死心塌地给家族卖命一辈子了。 “其实,没有也不要紧……修真不修真什么的,其实也不重要,对吧?”夏英杰勉强挤出一个笑。 岳青莲哼了一声:“你刚才跟卫总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忽然想起来,侧头看着夏英杰:“卫总说你修为尽毁的时候也才十七岁,这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是我修炼不当,出了岔子,你知道……修行中人出了岔子就不得了。”夏英杰嘀嘀咕咕地说,然后转头去找水杯,“也没招待你喝点茶……没有茶,白开水行伐?” 岳青莲白了他一眼:“你还是自己喝吧,嗓子都跟砂纸一样了,几天没睡?不会从陈初出事就一直陪着吧?” 夏英杰把陈初的手放回被单里,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咋吧了两下,苦笑着说:“没办法呀,爹不管娘不在的。” 岳青莲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没准再过二十年,金融街又流传着一个传说,一个相亲相了两百九十多次的凤凰男,令ol们闻之色变,猥琐,抠门,小气,爱占便宜,言必称有大家无小家,一生志向报效家乡回馈父老,乃是博纳基金高管一名,姓陈名初。” 夏英杰一直皮糙肉厚地听着她前面的抱怨,听到最后才大惊失色:“喂喂喂,别乱说啊!” “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岳青莲仰脸看着他,“是不是你当年就被陈家救了一命,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 “嗨,哪能呢。”夏英杰重新拿了个杯子倒水给她,殷勤地招呼,“来,喝水,吃不吃水果?那边有草莓和樱桃,我去给你洗洗。” “你就跟我装吧!”岳青莲没好气地说,从包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他,“这个能让平常人脱胎换骨,没准对他也有点用,这次你可别拿去卖钱了!” 夏英杰没有接,胡子拉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用了。” 岳青莲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跟我客气起来了?” “我不是跟你客气……这个东西对他没有用的。”夏英杰坐回凳子上,无奈地笑着,“灵液只能够改变人的机体,排除后天杂质,使人的身体能够更好地吸取天地灵气,利于修真。可是陈初被毁的是丹田,凝聚起来的灵气也没地方存放。就像一个袋子,如果底漏了个大洞,那么制造这个袋子的材料再好,也兜不住东西……” 岳青莲点了点头:“我说呢,那时候给你灵泉,你怎么不自己喝……” “是啊,我就是个破口袋啊。”夏英杰自嘲地说。 岳青莲心头一颤,几乎想伸手去握着他的手说一声:“一切都会好的。” “真别担心,真的,真的真的。”夏英杰不知道是几天没睡还是怎么的,说话开始语无伦次,“修不成真也没什么不好,做个普通人嘛,我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你说是不是?” 岳青莲真想反问一句:你活得那叫‘好’吗?不过想起‘子非鱼’的典故,也只好不吭声了。 她郁闷地叹口气:“我只希望这小子醒过来,能承你的情,你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他,他对你呢?还不如我们这些陌生人呢。” “他还小嘛。”夏英杰辩解地说,“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个把错误。” 岳青莲笑了:“是啊,谁年轻的时候,没遇上过个把人渣……”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还残留着那天从秦明川办公室离开的时候,铜把手握在掌心的冰冷感觉。 夏英杰踌躇了半天,才说:“老秦的事,你要跳出从前的圈子,才能看清他的想法,现在他不仅仅是懋华的ceo,而是刘家的代理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家,修真界弱肉强食也是老规矩了,都说我们‘现实’,其实他们更‘现实’。” “我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现在的我,不会再上当了。”岳青莲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谈,赶紧岔开:“陈初的事,怎么样了?陈家没有做什么反应吗?” 夏英杰苦笑着说:“陈家一向深居浅出,以‘桃花源’自诩,遇到这种事,首先得召开长老会商讨,那些长老,都是常年闭关,万事不理,等召集起来足够半数通过的人数,还要投票表决……何况现在也没有证据真的指证是人家干的。” “怎么会!”岳青莲惊讶地说,“不是说陈初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吗?那应该大张旗鼓地来算账啊。” 夏英杰脸色疲惫,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孙子……陈初的父亲再婚之后,又生了一男一女。” “可是……陈初的资质很好啊!这样不是太可惜了吗?” “陈家信奉‘无为而治’,坚信一切都是天道的安排,如果陈初就此毁了,那也是他的命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岳青莲听不下去了,“真要那样的话,你可千万别把陈初送回去,宁肯留在你身边吧,也好过回去这么听天由命,不过……这小子跟你能过到一起去吗?” 夏英杰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床上昏睡的陈初,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出生以后,我姐夫陡遭大变,整个人都傻了,只能把他交给别人带,但是陈家山里的规矩是每个人都要劳作的,所以一般那个阿姨就把陈初放在小车里,搁在屋檐下晒太阳,自己下田去……我偷偷地从后山溜过去看他,那时候他还不会说话,白白胖胖的,坐在小车里一个人自言自语,看见有人来了就笑着咿咿呀呀地伸着小爪子讨抱……” “你那个时候多大?”岳青莲听得眼眶发红,轻声地问。 “跟他现在差不多吧,你刚才听到了,我那时候也是遇到走火入魔的事,成了个破口袋……本来以为就在山里老死一生了,每天不过跟大家一样,种田,上山,下山,种田……可是我抱着他,教他喊我‘舅舅’,我就想,我还有一个亲人,不能这么混下去……后来卫总到家里来,想挑一个人当帮手,全山那么多人,他就挑中了我,再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岳青莲转脸看着他,夏英杰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脸上在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出山去补课,参加高考,回来的时候,陈初已经一岁半了……我带了玩具去看他,这孩子……懂事得真早,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子,就能一巴掌打掉我手里的东西,拼命踢我骂我‘坏人!坏人!你才不是我舅舅!’,也怪我,没事教他喊什么舅舅……被有心人听到教训他了吧?” “你本来就是他舅舅,怎么,想当长腿叔叔啊?”岳青莲强笑着说,“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这么仇视你?” 夏英杰搔搔头,把刚流露出来的一点情绪又收了回去:“也唔啥,就是我妈……结婚了之后认识了我爸,就抛夫弃女跟他私奔了,所以说,包办婚姻是没有幸福的。” 岳青莲不相信地看着他:“你又骗我了吧?” “这种风月闲事我骗你干啥!”夏英杰圆瞪两眼,无辜地说。 岳青莲正要说话,手机响了,看到显示名字的时候,她心里一跳,握紧手机说了句:“我出去接个电话。”就推门而出。 是顾景行打来的。 那天之后,岳青莲担心顾景行,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很客气的客服回复说顾景行正在忙,请改日打来。富洋的官方消息是ceo正在紧急开会应对最近发生的公关危机,发短信过去也是石沉大海,她又不能真的直接杀上富洋去要求见他……四月二十五号本市新闻里顾景行倒是出来了几个镜头,言辞简单地对富洋金控最近的财政危机作了解释和保证。 手忙脚乱地接通了电话凑到耳边,还没等岳青莲开口问,那边已经传来了顾景行清朗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微微带着笑意:“青莲,你说请我吃饭的,什么时候践诺?” 赴约 岳青莲大松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落地,那边的顾景行没听到她回话,疑惑地叫她的名字:“青莲?青莲?不会想毁约吧?我可是一直因为这顿饭的许诺而饿着肚子呢。” 噗嗤一笑,岳青莲大方地说:“随时,只要你有空。” “嗯,的确是刚刚才有了点空,可以挤出时间来吃饭了。”顾景行语气很随意,一点没有岳青莲想想中的负面情绪,轻松得好像这几天他压根不是在处理一切焦头烂额的事,而是回南洋度了个短假。 但是岳青莲当然知道,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你还好吧?”她小心地问了一句,顾景行笑着回答:“我很好,如果今晚能和你一起吃饭,那就会更好。” “那好吧,地方你定,看,我请客多有诚意。” 顾景行在那头轻轻地笑,报出一个餐厅的名字,怕她没听清楚,又补了一句,“环球中心八十八层,我定好位子了。 “我知道那个地方。”现在对于岳青莲来说,在什么地方吃饭吃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她只想早点见到顾景行,确定他安然无恙,“六点?” 顾景行笑了:“青莲,六点我可下不了班……七点吧,好吗?” “好!”岳青莲一口答应下来。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岳青莲开车抵达环球中心,顾景行所选的西餐厅在八十八楼,一个很好的数字, 大堂服务生帮她按下电梯钮,微笑着招呼‘祝您用餐愉快’,不知道是不是疑神疑鬼,岳青莲总觉得他的笑意味深长,好像有什么自己看不懂的意思。 站在透明的观光电梯里,她一手搭在栏杆上,注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边紧张地想:是个圈套?有人埋伏?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吧?要是等会她破窗而逃,会不会引起媒体轰动? 电梯缓缓上升,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远处的几栋大厦楼顶的闪亮广告,再远处一条夜色中粼粼生辉的江流,感觉整个城市都在脚下一般,光景色就值回一半餐费了。 她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的身影:白色外套,蓝色吊带小礼服,脖子上白玉印静静地挂着,单耳上吊着金鳞赤睛的小鲤鱼耳坠,化了淡妆,无论怎么看都是光鲜靓丽的淑女一枚,只是眉头不自觉地紧锁,连带着整张脸也严肃起来。 ‘叮’地一声,电梯到达,门缓缓向两侧滑开,服务生躬身招呼:“欢迎光临。” 真是我想太多了?岳青莲边往里面走边想,为什么老觉得服务生都鬼头鬼脑地呢? 凯喜宾大门处一向是登记预约的地方,她踩着高跟鞋仪态万方地走过去,刚要说‘有一位顾先生定了位子’,咨客小姐已经一躬身,微笑着伸出手:“岳小姐,请跟我来。” 绕过那一直到顶的酒柜和三座‘法式雕像’,凯喜宾餐厅引以为傲的银河式顶灯出现在岳青莲面前,无数细碎的灯饰在天花板上闪闪放光,却并不刺眼,犹如室内挂了一条银河,映照着用餐的宾客。 整个餐厅,空无一人,桃心木的餐桌上除了擦得亮闪闪的纯银餐具外,无一例外地都摆着一小束雪白的香花,淡淡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非常地熟悉。 在她短暂地在富洋金控顶层停留期间,她的桌上,每天都会有这么几朵香花。 咨客小姐不知什么时候退走了,岳青莲一步一步地走进空荡的餐厅,试探地叫了一声:“景行?” 伫立在窗前,一动不动,几乎被岳青莲错眼看成是一尊雕像的顾景行闻声回过头来,依旧是一身纯黑的迪奥西服,衣冠楚楚,完美无瑕,微笑着向她举起手中的红酒杯,晶莹透彻的酒液像红宝石一般,在玻璃杯里熠熠生辉:“你来早了,青莲。” 岳青莲环顾一下大厅,不禁一笑:“已经很完美了,你还准备了什么等我准点到达的时候再上?” 她忽然看到随着顾景行完全转过身来的动作,刚才因为角度问题没发现他鬓边多了一抹霜痕,夹杂在顾景行浓密的黑发之间,显得那么醒目,岳青莲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以顾景行的身份和审美,显然不可能去赶潮流搞什么‘挑染’,于是,那一缕白发就更加刺痛了她的心。 “你……你还好吧?为什么前几天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岳青莲深呼吸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我想去看看你,又怕……” 顾景行微笑着放下酒杯,把食指竖着封到她唇上,轻声地‘嘘’了一下:“对不起,青莲,我那是真的很忙,而且,请稍微照顾一下男性的自尊心,虽然这很可笑。” “你是指……不想让我看见你不是这么完美的样子吗?”岳青莲无奈地笑着问。 “啊,其实我也没有多狼狈的,就是有点忙。”顾景行举起另一杯红酒递给她,“来点吗?这家居然有1973年的红酒,真是意外之喜。” 顾景行依旧谈笑风生,风度翩翩,仿佛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对他根本毫无影响,但岳青莲还是看出他的不对劲儿。 “有什么麻烦吗?或者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顾景行举起杯子,在她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有!请我吃饭已经是帮了大忙了,这几天我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呢,今天说是要和你约会,那群……‘顾命大臣’们才肯放我出来透口气。” 岳青莲叹了一声:“我知道,对于你目前的局势来说,我那点力量根本派不上用场,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认识几个圈内人,说不定可以帮上点忙。” “青莲,谢谢你,但真的没必要。”顾景行笑着,挑眉的时候那股名门贵公子特有的自傲又浮现了出来,“富洋是过江龙,不会因为区区十七八个亿,和几个负面消息就一败涂地的,秦明川想要这么简单就让我落荒而逃,还远远未够班。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凡人,最多是让顾家损失了一些元气,但很快就会补回来的。” 岳青莲默然,最近关于富洋的,都是坏消息,资金链的断裂,债券发行的一塌糊涂,甚至连‘雷雨天’之后大楼出现的各种问题,刚刚建了一年的新楼,一场雷雨过后,全楼保险丝断掉,停电,玻璃炸飞,大楼出现裂缝,严重影响当日工作,所有入驻的公司都怨声载道,这给承建金鑫大厦的公司带来压力,而那个公司,也是南洋财团旗下的贺氏。[] 仿佛看出了她的担忧,顾景行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肩膀,低声说:“我没事,真的,秦明川想要打倒我,没这么容易。” 他看岳青莲犹有不信的样子,摊了摊手:“真的,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在皇冠华都大酒店遇见,你带着你的――侄子……小朋友叫麒麟对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次我去的目的,是一个还算有点身家的人,拐弯抹角地求到我这里,让我帮他的女朋友能红起来。” 岳青莲惊讶地看着他:“顾家还涉足娱乐圈?” 顾景行笑了:“当然不是,是用了一些……嗯,南洋的小法术,他喜欢一个年轻的女艺人,但本身已婚,发妻家很有权势,所以不能娶她,那女孩子从十六岁跟他,跟了八年,分手之前想在事业上助她一臂之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我,非要求我亲自出手。” “改……改运?” “嗯。”顾景行举起杯子抿了一口,红酒挂壁的颜色鲜红浓烈,果然是三十多年的好酒,“其实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一般的法师还要开坛点灯,做足七七四十九天的法,对于我这样的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转头静静凝视着岳青莲,轻描淡写地说:“过程也很简单,在那女孩子的额头涂上鬼仔油,可以帮助她开运,人缘好,在她嘴唇上贴上金箔,可以避免口角是非,最后在舌尖点上桃花女油,可以让她十年内一直有男性围绕身边,就这样。” 岳青莲的喉咙忽然有点梗住,她清清嗓子,问:“上次你跟我说过古曼童之后,我也……查了些资料,这些小孩的塑像,都是由寺庙制造的,里面掺杂着……早夭孩子的骨灰和……焚烧尸体的时候流出来的尸油,那就是鬼仔油吧?” “是的。”顾景行点头,“最早的寺庙,都是严格按照规定,一个孩子的骨灰和尸油只做一尊古曼童,所以格外灵验,现在不行了,东南亚是个旅游圣地,来往的人特别多,某些寺庙见利忘义,一个孩子的份,能做出十尊八尊几十尊古曼童来,甚至有的还拿动物的骨灰和尸油来混合了充数,非但毫无用处,甚至还可能引妖入宅,带来无穷后患,这种人,将来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他说得很平常,就像跟岳青莲在探讨今日黄金走势一样冷静,但岳青莲不知怎么的,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不过,桃花女油是什么?” 顾景行笑了:“是为情自杀的年轻女孩子的尸油,经过炼化,消掉戾气,非常难得。” 他的黑眸平静地看着岳青莲,毫无遮掩和隐藏,声音越发轻柔:“为此,他付给我三千万的报酬,港台海外类似的要求还有很多,有钱人有的是,他们惧怕的是生病,是死亡,是子孙无德,为此情愿花钱消灾赌一个并不算大的成功几率。青莲,这就是南洋降头术,我修炼的,除了道家正宗的五雷正法之外,也兼修降头术,在五年前,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曾经和泰国宫廷首席大降头师斗法,我险胜一筹,他横死当场。” 岳青莲听得出他话里的骄傲,但是这个话题,实在没办法让她说出什么赞美的话来。 “我知道,你修真之前,是个普通的姑娘,对于这些手段,一时还不能接受。”顾景行抿了口酒,“所以一直也没有对你坦白,相信你对修真的世界了解得越深,就会越不在乎这些事情,其实正道中人不也用妖魔的骨血鳞片内丹祭炼法器……本质是一样的,但是现在我决定不再等了,青莲,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不再对你隐瞒什么,我的好,我的坏,你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我都会对你一一说明,主动权在你手里。” 岳青莲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红酒如血,微微晃动。 “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我?”岳青莲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已经恢复了坚定,“细想起来,我们才见了一面,你就突然表示了好感,说句笑话,这样子,倒好像我对你下了降头一样。” 这似乎真是个笑话,顾景行用拳头掩住嘴,低低地笑了:“这世界上能对我下降头的人,还没出生呢。” 笑够了,他才正容说:“青莲,我既然决定对你坦白了,就不怕你生我的气,那天你在我的花园里,一直到后来逃走,毁掉我母亲送给我防身的万魂劫,这一切事后我都知道了。” 岳青莲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所以我才会喜欢你,你理智,清醒,坚毅,勇敢……在那样的环境下也能逃脱,还借着战斗的过程磨练道心,修为大进,我相信进富洋的时候,你不过是个炼气中期的初入修真界的菜鸟,但从金鑫大厦出去的时候,青莲,你已经让我为之惊叹,这样的女孩子我顾景行不追,要追什么样的?” 岳青莲不禁笑了:“就这样?” 顾景行耸耸肩:“啊……好吧,还有按照世俗的观念,什么年貌相当啦,教育背景接近啦,理念相同啦,你看,你我都是学金融的,都曾留学海外,都在搞风投,很有共同语言,对不对?” 他的脸在岳青莲眼中放大,近到呼吸相闻的地步,亲昵地说:“不管从哪方面看,你都是我的良配,所以,第一次见面,我就正式决定追求你。” 一直盘旋在心头的谜团解开了,岳青莲的欢喜之情却并不浓烈到如她杯中酒一般醉人,她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那如果我不是修真的人,你就根本不会喜欢我,对不对?” 顾景行扶额:“青莲,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这完全是婚姻的先决条件,好吧,如果你不是修真,但我是马来西亚橡胶林里的割胶工,皮肤晒得黑黑的,打赤脚穿短裤,走起路来像个猴子一样,那你会喜欢我吗?” 岳青莲被他逗笑了:“那可不一定!” 微微地叹息一声,顾景行无奈地说:“女孩子就爱口是心非,我保证你在旅游的时候遇见了那样的一个我,会丢我一块美金硬币就不错了……” “喂!”岳青莲抗议地说,“你最开始还不是想收我的生魂!” 顾景行突如其来地抱住了她,低声说:“我道歉……不过,我并不后悔,如果你是个凡人,就会死在那天,但是你活下来了,这个世界,只有能活下来的,才是胜利者,才有谈感情的资格,天地不仁,世为铜炉,你和我都不过是这铜炉里的生灵,修道者不是更应该比浑浑噩噩的凡人明白这一点吗?” 岳青莲微微不安,顾景行的气息包围了她,笼罩着她,草木的清香带着温暖的呼吸,他的胸膛近在咫尺,可以听到心脏勃勃地跳动,健康的气息显示着这个肉体的年轻美好,让她觉得好像他说的是对的……但自己还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对不起,景行。”她向后缩了缩身子,顾景行并没有用手臂禁锢她,她这么一退,就离开了一点,“我想,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部分修炼方式。” 顾景行目光中略带黯然之色:“我明白……” “我修道的日子太浅,但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如果说尸油什么的是南洋降头术的独有材料,我可以理解,但祭炼生魂这点,我,我还是觉得有点伤天害理。” 岳青莲仰脸看着顾景行,那么俊美的脸,薄唇星目,透着无限的温柔,定定地看着她,半天才叹息了一声:“青莲,你是个好姑娘,迟早你会站在一个真正修真者的角度看问题的。” “什么是真正修真者的角度?”岳青莲有点急躁地反问,“就是以万物为刍狗吗?那都是人!活生生的人!” 顾景行依旧抱着她,很平静地说:“那人类一样宰杀猪狗,为了饱腹,又有什么不同?” “这……这不是一回事吧?!” “不是吗?有的人戒慎自身,常年吃素,有的人则无肉不欢,他们可曾想到,猪狗一样是有生命的,他们当然可以依仗人类是万物之灵的身份对其他生物任意宰杀以获取食物,那么,在他们之上的修道者,对于他们这些凡人,又为什么不能收取生魂,随心所欲?这不过是一个食物链的关系,只是人类没想到,其实他们并不是站在顶端的那一个。” “那不一样!我本身是个人啊!” 顾景行淡淡一笑:“你耳上的小金鲤,活到今天,难道就没吃过自己的鱼类同胞?” 岳青莲感到耳朵上剧烈地一颤,一直化形成鱼形耳坠的小金鲤哆嗦了一下,继续咬着挂钩装死。 顾景行再不说话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松开岳青莲,转身走到窗前,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城市的夜景。 看着他的背影,岳青莲忽然想起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两句话:世界只不过是他的牧场,人类只不过是他的牛羊。 这才是修道者和人类的不同之处,生杀予夺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虽然佛家讲因果,道家讲因缘,甚至还弄出个什么道盟来意意思思地约法三章,但是真的事到临头,唯一能约束他的,也只有他的本心。 “景行,我知道现在局势危急,你的压力很大,所以我也不能要求你什么,只是请你…… 岳青莲的话还没说完,大厅另一侧忽然传来了一声粗哑的女声怪笑:“呵呵,ahmoi挺有趣的啊。” 她猛地回身,白玉印已经抓在掌心,丹田内青色莲台飞舞灵光,严阵以待,却听到顾景行惊讶地叫了出来:“奶奶?!额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尴尬的初会 在大厅那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影,顾景行一出声,她们身形微动,也没见移步,就已经接近到了面前,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岳青莲。 顾景行大感窘迫,急忙介绍:“青莲,这是我的祖母和母亲,这位就是我一直跟你们提起的岳青莲小姐,我正在追求她。” 镇定了一下心神,岳青莲仓促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位是身形瘦小干枯,满头白发稀疏的老太太,只是深陷的眼窝中黑眸精光四射,灼灼有神,被她看一眼好像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都无可遁形,穿着一身黑不黑黄不黄的麻布及膝衫,阔脚裤,手里拄着一根拐杖,黑沉沉的,不晓得是什么材质,只是杖头雕成一个怪兽的头颅,三只眼都用红色宝石镶着,在满室银河灯饰的照耀下,仿佛环绕着三圈血红色的光环。另一位就正常得多,外貌是三十近四十的样子,穿着今春lv新款的金色monogram花纹立领真丝上衣,露着两条珠圆玉润的雪白手臂,腕上春水般澄绿的翡翠镯和黑发上簪的短钗明显是成套首饰,散发出一团明澈的绿光,眉目之间和顾景行有几分相似,带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亲切地看着她。 她立刻恭敬地向着老太太微鞠一躬招呼:“奶奶您好。”然后又向中年女性点头致意:“阿姨好。” 两人怔了一下,忽然一起笑了起来,中年女性半掩着嘴,优雅中透着几分矜持:“哎哟,你这孩子,是该说你会说话呢还是不会说话呢?” 顾景行跺了跺脚,拉过青莲面向中年女性,重新介绍:“这位是我的奶奶。”然后拉着她转向那位白发老太太:“这是我母亲。” “啊?”岳青莲的脸腾地红了,从小到大见人打招呼她还没出过这么大的错,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呀。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白发老太太嘎嘎地笑了几声,“反正我这副样子也不是第一天了,不能怪她。” “对不起。”岳青莲赶紧认错。 顾景行没有放开岳青莲的手,依然十指紧扣,紧紧地拉着她,略带埋怨地问:“你们怎么来了?一定又是有人告状!我不是说这里的局势我能控制吗?” 外貌年轻的祖母大人略带嗔怪地扭头对身边的儿媳妇说:“看看,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们千里迢迢飞过来,他还不领情。” 白发顾母看向儿子的目光充满了溺爱,嘴上却说着:“你那鸡毛公司一摊子破事,我们才没心思管,真要是本家要过问,也应该是你爸爸过来,我们是来看你相中的姑娘的。” 说着她的目光又落在岳青莲身上,很难说里面没有挑剔的色彩:“今天是和岳姑娘一起共进晚餐吧?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不打扰,不打扰。”岳青莲干笑着说,“既然来了,就正好一起坐下来吃个晚饭吧。” “那怎么好意思,你们年轻人吃个烛光晚餐,还特地把餐厅包下来享受二人世界,多么有情调,我们两个长辈倒是来得冒失了。”顾家祖母笑着说,又侧头去征询儿媳妇的意见,“你只是说担心儿子,想尽快见到,现在见也见到了,该放心了吧?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先住下,等景行和岳小姐吃完晚餐回去,你这当娘的再仔细拷问他不迟。” 岳青莲站都站不住了,急忙说:“这话怎么敢当,两位长辈来了,我本就应该登门问候的,何况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当然请一起吃个便饭,反正早就说好了,是我做东。” “这可不好,初次见面,哪能让你破费呢,再说,现在女孩子都矜贵得很,脸皮薄,我们这些老人家往这里一坐,倒把你们做小辈的拘束住了,说也不敢说,笑也不敢笑,还有什么意思。”顾家祖母笑眯眯地说,“幼书啊,你说对不对?咱们还是回避一下吧。” 顾母什么也没说,只是嘿嘿冷笑了两声,目光颇不友好地在岳青莲脸上绕了两圈,才开口:“岳小姐诚心要请客,咱们就这么走了,似乎也太驳了人家的面子吧?” 岳青莲掌心都沁出了薄汗,她正想着说些什么来化解这尴尬的气氛,顾景行却抢在了前面:“行了行了,奶奶,我知道你们远道而来很累了,不用为了面子非赶在今天坐着一本正经地客套来客套去,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你们先坐坐,我送青莲下去,就回来接你们回家。” 说完,他转向岳青莲,声音温柔地道歉:“不好意思啊,青莲,今天不是个好时机,改天吧,好吗?” 岳青莲如遇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好,两位长辈远道而来,你先照顾她们吧,我这边没关系的。” 顾景行笑了笑,凑过去在她耳边说:“那当然,我可不会放过这顿晚餐的,一直记在心里呢。” 他亲昵的举动在平时也许无碍,但旁边有人家的祖母和母亲四只眼睛都在虎视眈眈,岳青莲如芒在背,红着脸低下头,只想赶紧落荒而逃。 “奶奶再见,阿姨再见,一路辛苦,请多多注意身体,等你们休息好了,我再做东请二位。”她胡乱地客套了几句就离开,顾景行依旧没放开她的手,拉着她走向大门。 咨客小姐对于这排开大阵仗的年轻帅哥这么快就和女伴走出来深表不解,难道求婚成功了?可是看脸色,也不太像啊。 “你回去招呼两位老人家吧。”岳青莲在电梯门口,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有事给我电话。” “不,我送你下去。”顾景行坚持说,然后困惑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南洋那边没透露给我任何消息。” “说什么呢!”岳青莲哭笑不得地说,“老人家想念你,牵挂你,来看看你,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不领情就算了,哪还能埋怨,怎么一点孝心都没有?” 顾景行笑了:“是,我错了。” 岳青莲想了想,悄声问:“我刚才叫错人了,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是我不好,没有说清楚。”顾景行无所谓地挥挥手,“不会的,这些小地方,她们不会计较的。” 这时候电梯到了,岳青莲一步跨进去,坚决挡住了顾景行要进来的动作,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赶紧回去照顾她们,我不用你送了。” “青莲……”顾景行无奈地看着她,苦笑,“我加班了整整一个通宵才挤出时间来跟你一起吃顿晚饭,现在又泡汤了,总不能连送你到停车场的这十分钟,都不给我?” 岳青莲一手挡住电梯门,一手连摆:“不行不行,给你祖母和母亲看了,还以为我多不懂事呢,你赶快回去吧,去吧。” 顾景行垂下浓密的长睫,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一笑:“好吧,听你的,回去给我电话。” “呃……还是你打过来吧。”岳青莲可不想在他承欢膝下的时候,自己一个电话打过去,活活煞风景。 她松开手,按下一楼的钮,电梯门缓缓关闭,顾景行微笑着在关闭的一霎那,双指在唇边一贴,对她飞了个吻。 他站在原地,看着透明的玻璃观光电梯载着岳青莲向下缓缓降落,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向餐厅走去,略微有些烦躁地扯开了束得整整齐齐的领带。 他并不担心祖母和母亲对岳青莲的观感,说到底这都是他自己的事,相信她们不会过分干涉…… 但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们来了?自己母亲在家里修炼已经快五年没有出门一步了,这次来,真的只是‘看未来儿媳妇’这么简单? 看来是自己疏忽大意了,不但大陆这边有麻烦,一向风平浪静的南洋,只怕也起了波澜。 他调整好心情,大步走回去,却发现刚才还说着‘要回去休息’的婆媳二人,在餐厅中央的实木餐桌旁坐了下来,正翻着菜单商量着吃点什么。 “奶奶,额妈,你们不是说要回去休息吗?”顾景行手插在裤兜里,笑着说,“还说要仔细拷问我?” 顾家祖母招手让他过来坐下:“你辛辛苦苦包了餐厅,这么大场面,我们不吃一顿就走,岂不是太对不起老板了?小厨子也是有尊严的嘛。来,坐下,让你妈好好看看你,这一路啊,她嘴上不说,心里担心得要命,拼命赶路,血河幡积攒的阴气都被她抽光了。” 顾景行带点无奈地看向母亲,伸手过去按住她枯瘦的手掌,温言说:“额妈,我没事的,你不要听下面人传小话,那都是一些畏首畏尾的家伙,唯恐担一点责任,要依着我,本来就不该带他们过来。” 顾母桀桀地笑了两声:“都依着你?那你早带着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跑大陆来碰得头破血流地回去了,儿子,你妈不是神仙,这次你只是元气大伤,要是你真的变成死人被送回来,难道说我还得去求你大舅舅把你炼成个鬼影降?” 嘴里说的这么严苛,干枯的手指却温柔地抚上了顾景行的鬓边,抚摸着那一缕刺目的白发,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早就跟你说过,中土这群修真世家的老流氓,不是那么好斗的,安生在南洋待着,自有你的一片天地,何苦来……” 顾景行握住母亲的手,低声地说:“南洋毕竟不是我们的故土,祖辈就留下这一个遗训,我身为子孙,当然要竭尽全力,成功了固然好,不成功,我起码努力过,再说……” 他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和调皮的笑:“我来了大陆,还认识了青莲,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顾家祖母看好了菜单,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点单,一边笑着说:“这位小姐生得不错,脾气也好,也会看眼色,不是那等没轻没重的娇小姐,一身修为也足以配得上你的身份,不过岳这个姓氏不在六大家族中,是不是哪一家的附族?” “她不属于六大世家,是在野的修真。” 顾家祖母‘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跟服务员交代起来。 顾母皮笑肉不笑地说:“母亲,真有你说得那么好?我看,还不如那蓝丫头,赤子心性,天真烂漫,傻乎乎的多可爱,这个岳小姐,滴水不漏,心里有的是主意,将来过日子,恐怕景行拿不住她。” “那蓝姑娘是南洋第一降头师的妹妹,名门大族,别看这会子言听计从,那是年纪还小,真嫁过门来,也未必就能安安分分的。”顾家祖母点完了单,状似无意地说,然后补了一句拉回来,“这家的牛尾汤不错,今天一定要尝尝。” 顾母冷哼一声:“母亲,当年我在嫁过来之前,何尝不是娇生惯养,过门这三四十年,我不一样是安安分分的?” “嗳,这话就不好说了,别人看当婆婆的都寻常,只等到自己也当了婆婆,才知道轻不得,重不得,麻烦着呢。” “奶奶,额妈,你们别再夹枪带棒的了。”顾景行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手拉过母亲,一手拉过祖母的手劝说,“那蓝就算有千好万好,我也不会娶她的,第一,她生下来就跟着师父在山中修炼,好容易出来一次,看见汽车飞机都要问是什么东西,现在是21世纪了,我不想娶个没有共同语言的妻子,难道婚姻就意味着繁衍后代?那我和种马有什么区别?第二,你们可别忘了,她哥哥那青的师父就是斗法的时候死在我手里的,虽然说之前定下生死契约不会追究,但那家伙素来仇恨我,处处和我作对,娶了那蓝之后少不得亲戚要来往走动,我可不想将来一回家,迎面就放出来七八个飞头降,或者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得睁着一只眼提防他偷袭。” 顾母立刻勃然变色:“那青这个小畜生!偶尔见面的时候循规蹈矩不声不哈的,闲了还常打电话问候,原来私底下搞这个鬼名堂?儿子,你不用怕,他敢动你一根毫毛,我用血河幡卷了他整个山,都给你大舅舅去练鬼术!” 顾景行笑了:“额妈,放心,你儿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师父都死在我手里,难道我还对付不了他?我只是不想在家里也提心吊胆罢了。” 顾母轻拍儿子的手,目光悠远:“要是万魂劫还在你身上,我当然一百个放心,可是……是被刚才那丫头毁了的吧?” “是啊。”顾景行笑着说,“看你儿子多有眼光,挑的媳妇多强悍,要是我娶了她,那才叫珠联璧合。” “这位岳小姐,像是常年在红尘中行走的?”顾家祖母放下沙拉叉,优雅地拿起餐巾抹嘴,“你们有什么共同语言,说来听听?” 顾母表示不屑:“无非是音乐,文学,艺术……哦,还有花卉,小姑娘就吃这一套,景行也是,从小杂学庞收,谈起这些来也是天花乱坠,原来就留着今天好哄女孩子。” “奶奶,她是一家金控公司的项目主管,和我一样做风投的。”顾景行先回答了祖母,然后再转向母亲,“她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我也正在剑桥读书,如果那年我去了欧洲,没准还真的见过她。” “欧洲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在那读过一年书。”顾母嘀咕着说。 “德国是个好地方啊。”顾家祖母用纯银的汤勺舀着奶油南瓜虾汤,神往地说,“二战前,我在瑞士女校读书,寒假常去阿尔卑斯滑雪,到德国去看大教堂,到奥地利去听新年音乐会,还想着毕业之后在整个欧洲大陆游历一番,可惜后来战争爆发了,我不得不回南洋。” “然后您就碰见爷爷啦,对吧?”顾景行抖开餐巾,对母亲笑着说,“别一见面就谈岳小姐,人家都识趣地避开了,今晚就我们祖孙三代一家人,好好吃顿晚饭。” “说的是。”顾母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满脸的皱纹也变得温柔了许多,疼爱地看着独子,“你那么忙,好久都没坐下来一起吃个饭了,是我不好,老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是真的忙嘛。”顾景行亲自拿过红酒,给祖母和母亲一一倒上,“这次你们难得来了,尤其是额妈,好久都没看你出过家门,就在大陆多待段时间,我抽空好好陪陪你们。” 顾母本来笑着的脸又板了起来:“先说好,留下来,帮你相看媳妇儿那是没说的,要是你敢在中间弄什么手脚,让你爸爸和我碰上,我立刻回南洋,再也不出家门一步。” “是是是。”顾景行无奈地答应着,向顾家祖母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后者装没看见,他只好温言劝说,“其实爸爸根本没有外遇,也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额妈你何苦……” ‘砰’地一声,顾母把脆弱的玻璃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厚实的实木餐桌都震得颤抖了一下,盛着红酒的玻璃杯却完好无损,“再提!?” “不提不提。”顾景行立刻说,“奶奶说牛尾汤不错,那就一定不错,来,尝尝。” 他岔开话题,顾母也就转怒为喜,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起晚餐来。 战略储备 岳青莲心慌意乱地开车回家,爬进家门的时候孟妮可正从厨房往外端泡面,看见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十分诧异:“青莲,就算顾大少今天对你求婚了,也没必要吓成这个样子。(.好看的小说)” “嫁入豪门,哪有这么便宜。”岳青莲哼了一声,抬手接过她的面碗假笑着说,“哎呀,有劳有劳。” 孟妮可险些扑上去拼命:“不管是求婚还是求欢,你好歹也等吃完饭再一抹嘴溜之大吉!还回来跟我抢泡面!泡面也就算了,这可是家里最后四只大虾!” 五分钟之后,她俩坐在茶几边,稀里呼噜地捧着碗吃面,小玖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些‘人间烟火’,自己跑到窗台上顾影自怜晒月亮去了,小金鲤从岳青莲耳朵上跳下来,吧嗒吧嗒地过去一起扭着pose。 “这么说,婆媳关系‘稳稳’很紧张啊,真是千古难题。”孟妮可感叹地说,喝了一口汤,“不过,顾大少还是肯维护你的,不然你现在就挂着一脸假笑,僵坐在环球中心八十八层的高度,索然无味地吃着三分熟的牛排,应酬未来的婆婆……啊!还是两个。” 岳青莲狠狠地吐出虾壳:“也未见得,你以为我是丹宁啊?周老师那喜欢研究风水算数,只不过是小问题,顾景行……我可还没打定主意呢!” 她吃完面,收拾碗筷,问了一句:“小凡和麒麟呢?” “哦,下去喂隔壁小区的流浪猫了。”孟妮可拢了拢波浪卷发坐回桌前,“刚才夏英杰打了个电话到你的手机上,我接的,他也没多说什么,就说谢谢你的关心,陈初那倒霉孩子醒了,让你放心什么的。” 岳青莲郁闷地叹了口气:“醒了就好。” 她在柜子上找到名片夹,翻到金一鼎的名片,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胡小凡开门进来,小麒麟欢脱地在门厅里蹬掉鞋就往客厅里跑:“宗主!原来世界上还有猫这般奇怪的动物,吾头一次见到,十分地有趣!” “怎么修真世界没有猫吗?”岳青莲惊讶地问。 “唔,猫什么的,一般都在西方魔法体系里出现吧?”孟妮可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头都不回地嘱咐,“小凡,冰箱里有水果自己拿,麒麟,哈根达斯只许吃一盒。” 小麒麟奔去开冰箱,拿出一盆草莓,颠颠地捧过去递给胡小凡,自己再奔回去拿冰激凌,胡小凡不好意思地看了岳青莲一眼,向她这边推了推:“宗主,请用。” “你吃吧,小凡,我还得打个电话。”岳青莲握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忽然问,“妮可,小凡,你们说,如果咱们青莲宗再收一个人,怎么样?” 孟妮可回头看着她,确定不是开玩笑之后,一针见血地说:“住不下!” 对于金一鼎这样的‘世外高人’,岳青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那家贵得要死的‘闲色茶馆’约他见面。时近长假,公共交通十分拥堵,她赶到的时候,一身西装笔挺的老头已经摇头晃脑地在品茶了,面前摆着三个茶壶,都是只尝一口就推到一边的。 “啊,岳姑娘。”他极其风雅地微笑着,单手‘问心’招呼,“此地倒也俗得有趣。茶都论壶卖的,来来来,请坐。” 岳青莲装作没看见服务员暗地里翻的小白眼,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金老先生,大家也不是为喝茶而来的,就勉强做个待客的引子好了。” “正是。”金一鼎一捋山羊胡,眯着眼说,“山中日月长,进得红尘方晓得世间蝇营狗苟,较以往更加不堪,嗳,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现代人生存压力大,竞争激烈吧?’”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瓷瓶,小心地倒了一点茶叶出来,用餐巾托着递给服务员,“你且将此茶拿去泡来。”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谢绝自带酒水的。”服务员皮笑肉不笑地说。 岳青莲挥挥手:“好啦,我们给付开瓶费。” 服务员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托着那一小撮茶叶走了,金一鼎在背后嘱咐了一句:“此茶甚为珍贵,切勿捣鬼,不然后果自负。” “金老先生,喝茶不急,我想请问你一下,要练一颗固元丹,需要什么材料?” 金一鼎眯着的双眼猛然睁圆,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她,然后哈哈一笑:“明白了,你是为令高足而来吧?看来坊间传说果然不假,姑娘可是陈家附族的千金?” 岳青莲含糊地一笑:“老先生何必如此八卦?这和请您炼丹没有什么关系吧?” “八卦?我素来用的丹炉倒是南离八卦炉,最是引火固灵,不过,这有什么牵连?” “呃……没有,当我没说,咱们还是直接谈丹药的事吧。” 此时一股沁人心脾,犹如松柏晨起枝叶上蕴藏的那滴露水一般清新的气息飘了过来,让满室的人都犹如处在仙山灵境,精神为之一振,连呼吸都变成了一股享受。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端着古朴的茶壶走了过来,奇异的是在短拙的壶嘴处竟然凝聚着一团小小的云雾,动而不散。 金一鼎托起茶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再让给岳青莲,茶色碧绿,像是杯中化开了一块翡翠,明澈澄清,杯口也逐渐凝聚起一小团云雾,给人自己在餐风饮露的感觉。 “好茶。”岳青莲衷心地赞道,服务员的眼神也变了,极其仰慕地看着金一鼎,笑着说:“老板说了,贵客登门,蓬荜生辉,今日二位的消费一概免单。” 岳青莲松了一口气,刚才金老头点的三壶茶可都是八千八那个档次的! “哈哈,小二,你家老板也是个趣人,也罢,我这里还有一包茶,来的时候刚摘下来的,只是欠了火候,就送与他罢!”金一鼎从西装袖子里掏啊掏出一个纸包扔给了服务员,挥手让他离开,这才转向岳青莲:“姑娘,固元丹乃是世间难得的灵丹,能直接提高大乘以下修真的一个境界,若是易得,只怕如今这世间早就‘金丹满地走,筑基多如狗’了,你这个要求,我却是无能为力啊。” “我当然知道很难,但还抱着一线希望,不知道固元丹这么难得,是材料不好找呢,还是有别的因素?” 金一鼎沉吟了一下:“固元丹的炼方我早年也曾见过,虽然大多都是年代长久的灵药,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要练固元丹,必须要用天地灵火,非凡火可比,自然,我这样自身修炼的火性阵诀也不行,除非我得有奇遇,练成三昧真火,倒可勉强一试。”说着自嘲地一笑,“真有那时候我也飞升而去了,又怎会留在尘世。” “那……什么叫天地灵火?” “啊,姑娘可知,炼丹有水炼,火炼,气炼之分,火炼,就需要用到火,使丹炉里面的药材逐渐化解,其中灵气药性能够彼此融合,然后最后一霎那凝结成丹,此火不是平时常用的煤火炭火之流,一种乃是取自地底火脉,此种尤为难得,虽然有奇效,但火性爆烈,如果掌控不当,极易突然涌出地壳发生变故,另一种乃是取自天上太阳金乌真火,这只存在传说中,也可不论,最常见的就是我等修炼心诀,使得灵力带有火性特质,然后按照祖传的阵诀推行火力,使得整个丹炉都在控制之下,此法虽然入门简易,但进境困难,我金氏一门炼丹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门下弟子多在聚气丹补元丹这个层次就此止步,我就算多长了几岁年纪,要练个凝神丹聚灵丹回春丹还是手到擒来,固元丹么……” 岳青莲默然无语,杯口上的云雾似乎都感应到了她的情绪,变得厚重起来。 “姑娘也不必焦急,你们陈家不是珍藏了一颗固元丹,平日里道友相聚,也议论过几次,不知道陈老掌教是要留为己用,冲击飞升之境呢,还是要留给族内的才俊子弟,我看你那徒儿气度不凡,前程远大,想必陈老掌教有惜才之心,肯赐药相救,也未可知。” 岳青莲忽然抬头问:“金老先生,你刚才说,固元丹能直接提升人的境界?” “然也,凡修道之人想在修行上有所寸进,无不兢兢业业日夜苦修,还要预防心魔外袭走火入魔,一旦有所突破,还会引致天地劫数,端得是步步惊心,生死一线,但固元丹就是有次奇效,可以直接开拓经脉,凝丹聚灵,安全!方便!快速!实乃修真奇宝。” “那……吃了固元丹,是什么感觉?”岳青莲迫不及待地问,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金一鼎哑然,半天才说:“姑娘说笑了,这百多年来固元丹也只有在陈家手里剩有一颗,我见都没见过,何谈吃下去是什么感觉。” 岳青莲笑笑:“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 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金老先生,能不能请问一下,您那里还有没有别的,在炼气初期有所进益巩固的丹药,我的另一个小徒刚刚入门,想给他找点丹药备用,哦,那个回春丹,也想再订十颗。” 金一鼎又从袖子里掏啊掏出一个岳青莲看着挺眼熟的东西:“这是临出门前,我的一个小徒孙奉上的,说是尘世之间,商业贸易,作兴用这种东西,姑娘可识得?” 岳青莲定睛一看,金士顿2gsd卡。 “贵徒孙果然上道。”岳青莲从包里掏出pda,插入读卡器,上面表格式排列着丹药名称,公用,耗材,耗时,定价,包工包料几何,自带材料加工几何,简明扼要,一目了然。 “唔……这个要,这个也要。” 金一鼎眯着眼品着自己的茶,漫不经心地突然插了一句:“岳姑娘,既然是令高足初入师门,那趁手的法宝也该办上一两件,或是御敌,或是防身,都是极好的。” “那是那是。”岳青莲没好意思说自己现在还就一枚白玉印打天下,没第二件法宝呢。 “我知道陈家以飞剑闻名,但根基尚浅的弟子,陈家的那些法宝也不当用,不如这样罢,我在此地恰好有一个老友,在修真界倒也有几分名气,专从事倒买倒卖等业务,姑娘若是有心,不妨走上一趟,看有什么可用的。” 岳青莲敏感地抬起头:“金老先生,您说的那位前辈,不会正好是姓姜吧?” “哈哈哈,正是,原来姑娘也知道他啊!”金一鼎畅快地大笑起来。 要命!怎么自己忽然有一种掉入奸商圈套的感觉呢?岳青莲暗想。 这次金一鼎带岳青莲走的就是姜家拍卖会的那个小院,内堂大字招牌写着两个字“琢磨”,金一鼎拈着胡子看了一会儿,评论道:“甚有古意。” 姜老头亲自接出来,看见两个人联袂而来,不动声色,眼里精光一闪,趁岳青莲没看见,对着金一鼎暗自比了个手势,然后笑着说:“岳姑娘手中一向有些难得的灵药,早想介绍你和老金认识,没想到世间果有缘分一说。” “打扰了,姜老先生。”岳青莲彬彬有礼地说,“不过这次我可不是来卖药材的,想给在下刚入门的小徒买件法器防身。” 姜老头热情不减,招呼他们入座,很熟稔地对金一鼎说:“我知道家里的茶叶入不了你的法眼,快快拿你的好茶出来,招待岳姑娘。” 又亲切地跟岳青莲寒暄:“小朋友今天没有来?上次姑娘带来的那个……想必就是姑娘新收的徒弟罢?哎呀,忘记恭喜姑娘的宗门开枝散叶,添丁进口。” “嗳……好说好说。”岳青莲僵硬地笑,怎么说得好像是她生了胡小凡一样! 姜老头雷厉风行,立刻吩咐人去拿了一本厚厚的名册出来放到岳青莲面前:“外面陈列的法宝,是中等档次的,想来并不适合,初入门的修真者所合用的,都在库房里,要是姑娘看中了,这就着人去取,请姑娘慢慢看不迟。” 怎么修道者也不与时俱进,弄个‘可触摸式灵气大屏幕’么? 岳青莲翻开名册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修真的力量,这厚厚的一本,乍看起来是很普通的纸张,但用手指点向一个名字,空气中就自动凝结出法宝的样子,可以左转右转放大缩小,旁边还有使用演示……比电脑给力多了。 饶是她素来经过无数商场专卖店广告的轮番轰炸,这时候也被注解里那一堆一堆的形容词弄得头晕,只能辛辛苦苦地一一辨别,金一鼎和姜老头相谈甚欢,捧着茶杯你来我往地聊着闲天。 刚看了没几页,一个油嘴滑舌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姑娘,我看你面带桃花,似有奇遇,可要在下给你看个手相?” 然后就是‘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 姜老头和金一鼎对望了一眼,嘿嘿地笑了起来:“今天是屈家的幺女来取定下的‘七星桃花剪’,那小妮子一向性格火爆,王俭这小子可吃了亏了。” 刚说完,王俭脸上还带着一个巴掌印就出现在内堂门口,照旧马尾头梳得溜光水滑,穿着色彩斑斓的t恤和磨旧牛仔裤,吆喝着:“姜老头,你最近生意真是做得越来越大,连母老虎都登门做客了。” 岳青莲啪地合上名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王俭立刻赔笑:“岳小姐,幸会呀幸会,我可不是说你,哈哈……”他五指一拂,脸上的巴掌印消失无踪,“不知道小姐在看什么物事,嗳,不是我自夸,姜老头久商成奸,惯于把好货次货都混在一起,就骗那些没眼力劲的顾客,这可逃不出我的眼去!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挑?” “呔!哪里来的浮浪子弟,胡言乱语!”姜老头假装生气地说,金一鼎嘿嘿地笑:“王俭,你们王家还欠我上次的手工费,什么时候结清?不要一说到这个就声称‘族长在闭关’,老王头一年要闭几次关?出出入入他也不嫌麻烦?” 岳青莲微笑着说:“不过是给徒弟挑个趁手的法宝护身,不劳――” “哎呀,这个我顶拿手!”王俭打蛇随棍上地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热情地说,“我在族里这十年来都在培养后进,考察入门弟子,来来来,别客气,我一定给你挑个好的。” 岳青莲也不勉强,把名册推了过去,若无其事地问:“王道爷,上次你援手陈初一事,还没有正式向你道谢。” “哎,那个小case,不值一提。” “但是当时事发突然,也没有别的目击证人,不知道王道爷,是不是愿意出面做个证呢?” 王俭一僵,抬头笑了:“岳小姐,谁需要目击证人?” 岳青莲吸了口气,飞快地说:“自然是陈家。” 王俭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名册上乱划,一个金色葫芦在他们中间被划得滴溜乱转:“岳小姐,修真界和世俗不同,就算是一千个人都看到的确是刘氏那边的人出手伤了陈初,那也不存在杀人偿命的法律,这种事,各凭本心,刘氏要是有心,早就自行惩处族人,陈氏要是有心,自会派高手前来斩杀刘氏一人互为往来,和你我何干?” 岳青莲越听越不对味,不禁问:“那陈初这笔账,难道就这么翻过去了?” 王俭换了一座宝塔在观看,闻言笑道:“历来这种恩怨都是靠当事人自己解决的,陈初要是有心报仇,可以等个几十一百年,练就了金丹,再回来单挑,那时候刘氏也没理由庇护族人了,但是可惜啊……怕是陈初没这一天了。” 他看了看岳青莲的脸色,解释说:“一般都是如此,无论生死残疾,都局限在当事人之间,谁本事大谁来解决对方。家族宗门只会在弟子较弱的时候提供一个躲藏的地方,只要不出门派禁地,对方也不能杀进来寻仇,至于是躲藏一时然后扬眉吐气还是躲藏至死,那就看个人的造化了。不然两人的私人恩怨,要回去搬请救兵,师长,前辈,元老,一一出炉,冤冤相报何时了,中土大陆早就一锅粥了,别看这次出了这档子事,刘家主和陈掌教见面的时候照旧客客气气,只不过嘛……哼哼,我反正是看在眼里了,回去就跟师父禀报,以后对刘家多加提防。” 说完,他一挥手,一件法宝闪着辉光出现在岳青莲面前,“岳小姐,我觉得这个不错,你看如何?” 踏入家门的时候,小麒麟疑惑地昂头‘咦’了一声,然后就又专心致志地和小玖打起游戏来。 胡小凡拿着个盆在泡从家乡带来的干菌,一边挑拣,看见她急忙起身:“宗主回来了,孟长老方才出去,说晚上吃小鸡炖蘑菇。” 小玖敏感地转头,目光阴森地看向他,被小麒麟用肥短的小手指戳了屁股一下:“小黑,做甚么事都要专心!” “别管晚上吃什么了,小凡啊,我带了件东西给你。”岳青莲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递给他,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根手指般长,细如牙签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木头做的,泛着青黑色的光芒。 “这个,似乎叫什么‘太乙青木神雷针’,虽然年代不长,威力也有限,但先用着吧。”岳青莲拍拍胡小凡的肩头,“咱们山上好材料很多的,等日后你们谁出一个炼器大师,到时候再给你换好的,成长型!灵识型!一个顶三个!” 小麒麟好奇地凑过来看:“吾说怎么宗主身上带有乙木之气呢,小狐狸,此物十分寻常,你就拿着玩呗……哎哟!” 小玖冲过来踢小麒麟的屁股,小手指着屏幕告诉他:要!专!心! 胡小凡乌黑湿润的大眼睛感激地看着岳青莲,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我知道现在局势动荡,为了不给各位拖后腿,我一定好好修行,祭炼此物,以谢宗主厚爱。” “这就对了。”岳青莲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黑发,“小凡最懂事了,这可不是谦让客气的时候,再说,入我门来,都是自己人,理当互相扶持,团结活泼,勤奋进步……喂!你们俩!再打今晚都下锅哦!” 门又开了,孟妮可神采飞扬地走进来,顺手把一叠纸放在鞋架上:“哟,你回来啦?!晚上我们吃小鸡炖蘑菇预祝乔迁之喜。哎呀,我去看房子去了!我觉得如果花光你的钱去买大别墅也不太实用,还不安全,万一打起来被一法宝轰成渣,哭都没地方哭去,不如就在小区里买吧,这里我们都住习惯了,保安也习惯我们家……唔,我看了一套三室一厅,建面一百四十平,中介说五百八十万就能拿下来,你我各出一半就够了,还看了一套四室两厅,那个楼层好,还带露台和阳光房,建面到两百平米了,比较贵,各项加起来估计得九百多万呢,这样你就得出大头……嗳,你那是什么脸?” 岳青莲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啊,妮可,今天我去给小凡买了件法宝,和一些符咒,还有几本书,又向金一鼎定了一批‘战略储备丹’……估计暂时是买不了房了……” 孟妮可呆若木鸡地维持着弯腰脱鞋的动作长达一分钟,然后才尖叫起来:“小两千万你都花光了?!你这个败家的婆娘!” 师徒 夜幕低垂,秦明川现在走进刘家庄园的时候,来往的人看他的眼色和过去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一些仆役,远远看到他就立刻退到路边,垂手站立。 他的脸上略带倦容,并不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有什么喜色,径直向刘先生住的小楼后院走去。 “明川!”刘杏子穿着宽大的白色亚麻罩衫,玉蝴蝶一样从花厅附设的起居室里飞出来,笑容满面地拉着他,悄声说:“爸爸在跟王家的那个七老爷说话,你等会进去。” “好。”秦明川简单地对身后跟着的古雷说,“那你去忙吧。” “是,秦总,走的时候请通知我一声。”古雷答应着走开了。 刘杏子随意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秦明川身上,关心地问:“吃饭了没有?我到厨房去给你做点什么吧?” 秦明川微笑着脱下西服外衣披在她肩上:“不用了,来的车上吃了一点。” “咿,那怎么行,你等会还要跟爸爸去谈事情,我爸那个人我知道,谁跟他谈正事都能谈到胃疼。”刘杏子想了想,“太复杂的我也不会做,给你下碗馄饨好不好?” “真的不用了,杏子。”秦明川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用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指节,“我一直很忙,冷落了你,难得能见上一面,就这么说会话不好吗?” 刘杏子脸颊绯红,大眼里闪着喜悦,高颧方颐的脸都变得分外柔和起来,她低下头,看见秦明川左手尾指上仍然缠着绷带,心疼地捧起来吹了吹:“爸爸给的丹药不管用吗?怎么还没好?他呀,就是修真修得丢三落四的,你等着,我回头给你找点他藏起来的好东西,肯定明天就好了。” 秦明川若无其事地抽回手来:“杏子,我是个普通人,体质不合,这些修真的灵丹妙药,还是少用为好,刘先生给的那些我也没有用,还是在医院开的药。” 刘杏子咬咬嘴唇,爽快地点头:“说的对!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我们都是普通人,那些东西无福消受的。” 她亲热地挽住秦明川的手臂,身子靠过去感受着秦明川隔着衬衫传来的体温:“看你累的,善后工夫一定很麻烦吧?我爸也真是的,什么事都推给你去做……不过,我明白你的心意。” “是啊,杏子。”秦明川低头看着她,声音虽然柔和,眼睛里却毫无暖意,“我要努力让刘先生和大家看到我的能力,不然,他怎么会放心把你交给我呢?” 刘杏子郁闷地埋在他肩上,点了点头:“有时候我真希望我的爸爸是个普通人,那样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这时候从小楼院门口出来两个人,步履匆匆。 “那是谁啊?”秦明川状似随意地问。 刘杏子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还有谁,王家七老爷呗,我听管家说,他家的孙子,暗藏机心,背后伤人,偷袭了一个盟友,现在知道害怕了,找爸爸商量怎么办呢。” “哦,刘先生是怎么说的?” “爸爸才懒得理他的破事呢!被人找上门来寻仇算他活该!”刘杏子啐了一口,悻悻然地说,“之前总是在族里四处夸耀他家的那个孙子,多么有资质,多么有道心,不愿意羁縻男女情爱,一心修炼,原来就修炼出这个小肚鸡肠的性格?还想成仙呢!” 秦明川笑了笑:“他担心得纯属多余,那件事我也知道,被他偷袭的人本来该横死在场,这样一来他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毫无后患,但却被附近的另外一个道修救走了,所以才闹出来,他是在担心这个吧?其实,另外的道修也姓王,不过是终南山的王,说起来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同宗同姓的,何至于去揭发他。” “管他呢,反正我就是看他们家不顺眼。”刘杏子孩子气地固执着。 秦明川微笑着,在她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杏子,你这个小天真。” 在刘杏子还没有从这一吻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很自然地挣开了她,说了句:“我去见刘先生,出来再吃你的馄饨。” “哎!那我等会送进去!”刘杏子脸红心跳,望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五一长假的第一天,但凡不那么危急的病人都出院和家人团聚去了,医院病区陡然冷清了很多,陶韬拎着一个保温餐盒匆匆走来,在病房门口提足了气才维持住脸上不那么沉郁,推门进去:“夏哥,小师叔,我给你们带了午饭来。” 夏英杰蹲在卫生间里不知道在洗什么,闻言带着满手的肥皂泡迎了出来:“谢谢啊,陶韬。” 陈初半卧在被支高的床头上,一只手挂着输液针,另一只手放在被单下面,低垂睫毛,沉默地看着素白的被单,好像上面万紫千红,说不出的好看。 “嗯,路上堵车,不然还能早点来,我给你带了窝蛋牛肉饭,小师叔刚醒,怕肠胃太弱,打了份生菜鸡丝粥。”陶韬拉过凳子来坐下,把上面的一份简餐放到一边,打开下面的粥碗,放上勺子,觑着陈初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小师叔,你喝一点?要是不合口味的话,我再去买别的。” 夏英杰在卫生间洗手,从镜子里也提心吊胆地看着陈初。 自从醒来之后,陈初就一直这个样子,不动,也不说话,但是护士来打针抽血也好,医生查房也好,他却很顺从地配合着,这就让他更担心,如果陈初暴跳如雷,大哭一场,甚至起了轻生嚷着要跳楼什么的念头,那好歹也算是情绪波动,不像现在,根本就是个木头娃娃一样。 在四只眼紧张的注视下,陈初动了,不再抗拒‘人间烟火’,很平静地单手接过了粥碗,重创之后久卧病床的身体支撑不住,手腕向下一沉,险些打翻了碗。 “我来我来。”陶韬急忙托住碗:“你这手挂着水呢不方便,我来喂你吧?” 陈初摇摇头,手指微带颤抖地握住了勺子,轻轻地舀起了一勺粥,停在了碗边。[] “夏哥你也赶紧吃饭吧,我在这里陪着小师叔,吃完了你休息一会儿。”陶韬扭头说,“都几天没睡觉了,你哪撑得住。” 话刚说完,好容易拿起勺子凑到嘴边的陈初闻到饭的味道,不知怎的一阵恶心涌上心头,推开陶韬的手,侧身扑到床边,哇哇地干呕起来。 陶韬和夏英杰都慌了,过来扶着他,又是拍背又是掐内关穴,陈初连呛带呕,狼狈不堪。他这十几天都靠输液维持生命,怎么掏心挖肝地吐,也不过吐出两口胃液,只是咳得就好像全副内脏都要冲出口腔一样。 好容易缓和了一点,陈初躺回原处,脸色惨白中带着蜡黄,微微地喘着气,陶韬腾出手来把餐盒都盖上盖子,拿得远远的,夏英杰端了杯水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去拧了把热水毛巾,也不敢自己递给他,转手给了陶韬。 陶韬为难地看着他,又看看陈初,试探着走过去:“小师叔,擦把脸吧,再漱个口……” 陈初眼睛半闭半睁,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下来,咬牙撑起身体,接过了他手里的毛巾。 “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是买错了吧?真对不起……不然这样吧,小师叔你现在想吃点什么,我马上去买。”陶韬内疚地说。 陈初轻轻摇头:“不必,我不饿。” “怎么能不吃呢,你现在又不是……”陶韬噤声,看夏英杰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才干笑着说,“卫总迟点会过来,这次一定要接你回家住,都说好了,等你身体养好一点,我再送你回家,现在你这个样子,也上不了飞机。” “我爷爷……没说什么吗?”陈初声音沙哑地说出了自从醒来之后最长的一句话。 陶韬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勉强地笑了:“电话是卫总打的,具体我不知道,不过,族长他老人家说不定在闭关,还不晓得你出事了呢。” 陈初点了点头,闭上眼,侧过头去,又不说话了。 陶韬对夏英杰使了个眼色,把餐盒拿起来塞到他手里,指着门示意他出去吃完了再进来,夏英杰却定定地看着陈初,一步都不肯离开。 正在胶着,病房的门砰地被推开了,岳青莲一阵风地卷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啪地往陈初胸前一甩,声色俱厉地说:“陈初!你看好了,这是一份证词,下面有四个人的签名画押,证明在今年三月十五号当夜,是我,岳青莲,诛杀了僵尸二号!”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她的陈初,露齿一笑:“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话吧?” 陶韬和夏英杰面面相觑,这是闹的哪一出? “青莲,你……”夏英杰结结巴巴地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陈初现在状态不太好。” 岳青莲单手叉腰,气势十足地扭头看了一眼,简单地对陶韬点个头算是招呼,然后才说:“跟你说得着吗?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 师徒…… 陈初的脸唰地变得雪白,手指展开那张薄薄的纸,果然,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详细地描述了那天危急时刻,僵尸二号如何生猛,岳青莲如何神勇,当头一击劈碎了僵尸二号的头颅,当然,下面签名的四个人,也帮了一滴滴忙云云。 这四个人绝不是无名之辈,终南王俭,正一道金一鼎,还有两个虽然名字不熟悉,但画押上那修真者独有的灵力四溢的符印,是凡人盗版不来的。 “陈初,你要是能杀了这个僵尸,我就真的拜你为师。” “好!要是你能杀了他,我就拜你为师!” 自己傲气十足的话犹在耳边,那时自己还是凭着一身修为掌中青虹傲视天下的临平山俊彦子弟,绝对不相信菜鸟如岳青莲能抢在自己面前达到目标,现在却是一个修为被废丹田被毁的废人,她却突然而至,用一张纸掀开了过去。 岳青莲冷哼一声:“老夏,陶秘书,你们正好也来做个旁证,三月十五号晚上,在和僵尸厮杀的过程中,我和陈初打了一个赌,谁抢先杀了僵尸老二,另一个人就要拜她为师,现在白纸黑字有四个人都可以作证,你抵赖不掉了吧?” “为什么……”陈初艰涩地开口,声音忽然哑住了,无法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当时说的和现在不一样,对吧?傻陈初,吾骗你的。”岳青莲看来是早就谋划好了,清脆流利地说,“那时候你是临平山得意的高足,我要贸然招你入派,会招致陈家的反弹不说,在别人眼里,还有‘成熟季节下山摘桃子’的嫌疑,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你对临平山可没什么用了,但我呢,我们宗派正在发展,急需苦力劳工,你嘛……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不好意思啊,弗萝拉,你先跟我来一下。”夏英杰不由分说上前揽住岳青莲就往门外拖,自从金鑫大厦那一夜之后,他还第一次敢这么大力地拽她。 岳青莲挣扎着扭头对陈初说:“你好好看看,这可是具有公证效果的!” 一直把她拖到远离病房的走廊那端,夏英杰才松开手,憋了半天,低声下气地对她连连作揖:“弗萝拉,大小姐,姑奶奶……我求求你,陈初已经够惨的了,你就不要来火上浇油了吧?!” 岳青莲耸耸肩:“愿赌服输,不要告诉我,临平山上下除了是一群‘无为’之外,还是一群说话不算话的人。” 夏英杰烦躁地抓抓鸡窝一样的头发,还是用哀求的口吻说:“我知道这孩子不懂事,说话也气人,之前好几次得罪过你,你大人大量,不敢说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看在他缺爹少娘没人管教的份上,放过他吧……” 岳青莲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害他?会跟秦明川一样落井下石,在他这时候拿他开心取笑,故意折辱?” “不不不,你的意思我明白,非常明白。”夏英杰立刻说,““但他这次是真的完了!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瘸个腿断个胳膊什么的,励志一下,阳光一下,养好了伤照旧生龙活虎,你这招对他没用的!” “奇怪了,我哪招啊?我只不过是想让他发挥一下余热而已,你们临平山也不少这么一个种田的劳力吧?我们宗派都是些妇孺之流,唯一的男丁最近刚开始修炼,正在用功的时候,很多杂事需要人做呢,不是正合适?”岳青莲抱着手臂,叹了一口气,“不过呢,如果陈老族长心疼孙子,愿意拿出固元丹来挽回陈初的修真职业生涯,那我只好黯然退出了。” “哪还有什么固元丹啊!那早就被……”夏英杰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小狗眼瞪得溜圆看着岳青莲带着微笑的脸。 “早就被?”岳青莲重复着。 “早就被……被老头自己吃了!”夏英杰斩钉截铁地说。 “那真太可惜了。”岳青莲遗憾地说。 “是啊太可惜了……所以你不要打陈初的主意了,等他出院我马上就送他回家,不不,等明天就出院。”夏英杰飞快地说。 岳青莲重重地在他肩上一拍:“老夏,我问你一件事,只要你说真话,我就不提收陈初为徒的事。” “你说……”夏英杰警惕地看着她。 “去年年底,在金鑫大厦,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次,你,你和我……那个那个的时候,你送进我嘴里的丹药,是不是就是固元丹?” “不是!”夏英杰脸上的肌肉扭曲了几下,打着哈哈说,“你误会了,那只不过是一颗普通的聚气丹,我怎么会有固元丹那么珍贵的东西……要是有固元丹这等好物,我早就自己吃了,哪里还会轮到你……一旦修真成功那红尘俗事哪还在眼里,什么美女啊名利都不重要的。” 岳青莲摇头叹气:“老夏,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每次撒谎的时候,话就特别多。” “没有!”夏英杰立刻闭了嘴。 岳青莲笑了一下:“陈初是个倔强孩子,不喜欢欠人任何东西,你就死心吧,他一定会跟我走的。” “不行不行!我是他舅舅,他才十七岁,我是监护人!”夏英杰挡住她要离开的步伐,激烈地反对。 “那好啊,来告我呀,告我诱拐良家少男啊,来呀来呀。”岳青莲挑衅地说,“按照现实社会的法律,你就报警呀,要是按照修真界的规矩,师徒之情可是大于舅甥之情的,更何况他把你当舅舅吗?” “反正不行!”夏英杰豁出去了,“陈初一定要回山去!我是他舅舅,我要对他负责!” 岳青莲也火了,把拎包往夏英杰胸口一摔:“为什么不行?陈初跟着你能学出什么好来啊?还回山!回山有什么好果子在等着他?不就是种田吗?在哪里不是一样种?哦,你也想着他将来能和你一样?夏英杰!别叫我说着了,二十年后金融街又跑出一个叫陈初的凤凰男来,贻笑大方!” 这时候卫总轻松的声音在病区电梯门口响起:“哈哈,这么热闹啊?二位,你们是在争孩子的抚养权吗?” 条件 两个人一起望过去,卫总穿着米色休闲衬衫,卡其布裤,态度悠闲地站在病区门口,含笑看着这边,夏英杰干笑着说:“没有没有……弗萝拉跟我开玩笑呢,嘿嘿。” “谁有那个美国时间跟你开玩笑,我家里还一堆事呢。”岳青莲跨前一步:“卫总,你来得正好,陈初和我打了赌,现在我来收账了。” 卫总很爽快地说:“好,很好嘛!我这个人就喜欢公平,一定不会偏袒老夏的,陈初欠你多少,我叫他全都还上!” 他装作没看见夏英杰在后面拼命使的眼色,很亲切地问:“岳小姐,病区禁止喧哗,不要吵到别的病人休息,我们还是进病房说话吧。” “好啊。”岳青莲欣然答应。 卫总哈哈一笑,带头先走,还不忘记例行恭维岳青莲两句‘越来越漂亮了气色真好’之类的话,剩下夏英杰一个人在后面咬牙切齿,徒呼奈何。 房间里,陶韬正小声跟陈初说着什么,听见有人进来,扭头一看急忙站起身:“卫总。” “嗯,这是怎么了?”卫总指着地上还没清扫的被打翻的粥,皱眉问道。 “哦,是我买的粥不太对胃口,小师叔闻到就吐了,我这就去收拾。”陶韬刚要有所动作,卫总哼了一声,“你呆着别动,让夏英杰来,他这个人,都愿意给外甥当牛做马了,这时候不卖力表现还等什么时候?” 夏英杰蔫头耷脑地从门口进来,悄没声地去拿拖把。 卫总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着陈初,心里叹了口气,转向岳青莲明知故问:“岳小姐,你要找陈初收的是什么帐。” “他和我打了个赌,谁先杀了那个僵尸,就是对方的师傅,这是四个在场目击证人的证词,卫总请过目。” 王俭不肯出具一份真实发生的陈初被偷袭的证词,对于这种子虚乌有的假证词倒是爽快,签名画押毫不犹豫。 “哎呀,这件事很困难啊。”卫总装模作样地说,“陈初是有师门的,又是家传,他怎么能叛出陈家,做你的徒弟呢?我就说你个瓜娃子年轻气盛!这种赌也是随便打的?你就光想着你赢啦妙不可言,你啷个就没想到你会输?!” 陈初睁开眼睛,目光空洞,默默地看向卫总。 卫总看看正在床边忙活的夏英杰,咬了咬牙,下了决心,脸上还是作出为难的样子:“岳小姐,这样吧,不如你放弃这个赌约,我们另外谈一下赔偿的事,要钱要物,都可以答应嘛,大不了,我把整个博纳基金都给你!” 陶韬惊得差点把水杯给打翻了。 岳青莲微笑着说:“卫总,我不缺钱,我缺个劳动力,陈初正合适。” “这样不好嘛……啊……对不对……”卫总用手指敲着沙发扶手,“陈家虽然是山里人,也没到了出卖廉价劳动力的地步,再说,他现在修为全毁,跟个普通人一样,你要收他做徒弟,有什么用处呢?” “正因为他没了修为,所有从陈家学来的东西,都已经归零,拜入我门下,有何不可?”岳青莲反问道。 夏英杰使眼色使得都快翻白眼了,偏偏卫总和岳青莲一眼都不看他,一句句说着最戳陈初心窝子的话。 “虽然他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了,但还是陈家一手养大,总不能说拜你为师就拜,好歹也要回山去禀报一声……” 岳青莲讥讽地说:“卫总,我是不知道陈家的做派,您莫非也不知道?要是这事跟银监局发文件那么快,我也就安心等着了。” “嗳……”卫总摸了摸下巴,“这倒也是哈……” “卫总,您可千万别听她的。”夏英杰实在忍不住了,跳出来阻止,“陈初现在经不起折腾,就按我说的,明天就出院,直接飞机回四川,我亲自把他送到临平山里!” 说着对岳青莲低声下气地说:“青莲,咱们刚才说的,你好好想一想,你们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做啊!粗活累活我最拿手了,仅管放着我来。” 岳青莲眼一瞪:“谁稀罕收你当徒弟啊!一脸胡子了!” “修道不在年龄,你都金丹期了怎么连这点都参悟不透……” 陈初忽然从床上坐直了身体,他身体虚弱,这个动作就耗费了几乎全部力气,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好容易才积聚起说话的力气:“岳小姐,愿赌服输,我愿意拜入你门下。” “陈初!”夏英杰气急败坏地说,“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别插嘴!” 陈初压根不看他一眼,目光紧紧盯住岳青莲,声音细弱得飘摇不定:“我受宗门养育教导之恩,又蒙掌教赐下三件法宝,十粒灵丹,如今丹药已经用尽,但三件法宝在上次我被偷袭之后就不知失陷在谁手,如果岳小姐你能帮我取回这三件法宝交还宗门,我陈初从即日起就和临平山断个干净,投入你门中,为徒为奴,悉听尊便!” 强撑着说完这几句话,他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光,手臂一软,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陶韬急忙扶住他,小心地放回床上,担心地说:“小师叔,你也不必这么着急,先养好身体要紧。” 陈初紧抿双唇,目光涣散,半天才说:“我没了修为,已经不能列入内门弟子的名单了,你也不必尊称我一声小师叔,我当不起。” 卫总瞟了岳青莲一眼,耸耸肩,做了个没办法的手势,岳青莲想都不想,一口答应下来:“好,就是那根绳子,那口钟,还有青虹剑是吧?你等着,我就要你心甘情愿四个字!” 回到家里,送货的工人刚走,孟妮可正在给新买的沙发两用床套罩子,唉声叹气地说:“本来还以为可以乔迁新居,有大房子住了,结果只是换了个沙发……这个也没原来那个好看啊。” “那当然,旧的更配客厅的装修风格嘛,不过这个实用啊,陈初是要睡觉的,难道让他进我的卧室?我告诉你,我可誓死保护我的床!” 孟妮可白了她一眼:“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家嫁了凤凰男,听说乡下外甥要到家里来住,都是呼天抢地跟老公闹,你可好,真贤惠哪。” “瞎说,我和夏英杰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岳青莲义正言辞地说。 孟妮可不理她,铺好罩子之后把茶几挪回原位:“今天保安看见送货的还跟我打听半天,拐弯抹角地告诉我‘小姐,改建住房隔断群租是不道德的行为。’,可真长脸啊……我说不如就先用我的两百多万买套小两居吧,好歹也能改善一下。” 岳青莲用手撑着下巴,忽然说:“妮可,其实那天我还看中一件法器……” “休想!”孟妮可噌地就跳起来,如临大敌,“这两百多万可是我修真以来的全部身家!淘宝上一分一分挣来的!我平时连吃面包都舍不得配果酱呢,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别说法器,黄金我也不买!” “唉……你这个刚需。” “别跟我提刚需这俩倒霉字,对了,陈初的事怎么样了?这倔驴小子,肯定不能一听就答应吧?倒是他那个爱占便宜的舅舅,恐怕巴不得把这个大包袱甩给我们呢,对不对?” “你完全猜错了,夏英杰死活都不答应,好像我挖了他祖坟一样。”岳青莲郁闷地说,“出门的时候那眼睛还嗖嗖地对我放刀子,陈初倒好说话,就提了一个条件,说他被袭昏迷之后,三件法宝没了,估计是灵力打散,在身体内存放不住,都掉出去了,不过那个大钟我记得他一向放在兜里的啊,怎么也会掉出去呢?” “这有什么难猜的,谁伤的他,找谁要去呗,肯定是下黑手的人干的。”孟妮可说着愤怒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背后伤人已经够无耻的,还要偷人家东西!” “杀人害命,无非图财。”岳青莲淡淡地说,“既然这样,倒挺好的,有目标了。” “喂,你想干嘛?”孟妮可警惕地看着她。 岳青莲看着柜子上排满的,金一鼎独家出品的小玉瓶,里面装着她换来的丹药,一叠和她或者孟妮可画出来的简陋符咒截然不同,闪着金光的贝叶灵符,神秘地一笑:“打劫。” 五一长假期间,各大酒店餐厅的预约都排得满满的,顾景行在日出会馆定了四人座,打电话来约她的时候,岳青莲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了是我请你的……” “这没有关系啊,反正只要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顾景行温柔地说,“你能来吗?我妈妈和奶奶都想见见你。” 上次不是都见过了嘛……岳青莲腹诽。 “好,我准时到。” 于是她和孟妮可商量好之后,就盛装打扮,小礼服高跟鞋一样不缺,仪态万千地按时到达。 日出会馆是本市一个挺有名的地方,不仅仅因为是传统的中式庭院设计,粉墙黑瓦,高门牌坊,里面的宴席都延续了‘仿膳’的风味,只有五间可供下榻的客房,租价不菲,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建筑位于盘龙大厦的顶端,也是一处二十八层之上的空中楼阁。 她到达的时候,大门口红色宫灯喜气洋洋,穿着长袍马褂的服务员替她推开门,长长地吆喝了一声:“天字号房,岳小姐到~~~~”惊得她上台阶的时候差点扭到脚。 穿着旗袍梳大辫子的女招待拎着小红灯笼,陪她走到花木回廊一侧的‘天字号房’,顾景行闻声已经出来等在门口,在廊下悬挂的红色宫灯暧昧的光芒中,他微笑的脸庞俊美无双,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向她伸出手来:“青莲。” 岳青莲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感受到他的温暖熨帖着自己的手指,轻轻一笑:“我来拜见老佛爷了。” “放心吧,她们都很疼我的,你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不会难为你的。”顾景行保证说,牵着她的手走进包厢。 灯光下,顾老太太和顾母在方桌的对面一边一个坐着,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餐厅的气氛,都换上了香云纱的唐装褂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全套首饰,镶金带翠,和穿着露肩金绿色及膝礼服裙的岳青莲相比,简直象是两个时代的人。 迎着四道审慎的目光,岳青莲奋勇逆流而上,微笑着一一打过招呼,寒暄了几句,这才款款坐下,顾景行坐在她的旁边,殷勤地拿起壶给她倒茶:“还没点菜呢,就等你来。” “那多不好意思,还是请奶奶先点。”岳青莲恭谨地说。 年轻的顾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向旁边服务员端着的盘子,里面用绿头牌的形式放着一排排的菜名:“我也来了,没什么好胃口,这次是专门请岳小姐的,还是你来点几样爱吃的吧。” 岳青莲才不上当,转头对顾景行微笑着说:“奶奶和阿姨的口味,你一定最清楚,那就你来点吧。” 顾景行领会了她的意思,点头一笑,服务员伶俐地立刻走到这位男士身边,弯腰捧着盘子给他过目。 顾母扯动嘴角,嘿嘿一笑,若无其事地抬手虚让:“岳小姐,喝茶。” “好。”岳青莲端起茶杯,刚凑到嘴边,忽然脸色大变,在碧绿的茶水里,模模糊糊的,竟然隐隐有一道红光闪过,再看,又消失了。 她立刻放下茶杯,一抬头,顾母黑眸炯炯,正看向她:“怎么,这个茶喝不惯吗?叫他们换一壶好了。” “是啊,平时工作起来,要提神的话都是喝咖啡的。”岳青莲的手指在茶杯口摩挲,暗地催动一丝灵力渗入茶杯探查,却毫无异常。 “喝咖啡对女孩子不好,咖啡因到底也是有害的,将来你老了就知道麻烦了。”顾老太太笑着说,“绿茶养颜抗衰老的,可以喝点。”说着指了指她手里的杯子,意思再清楚不过。 岳青莲紧张地想着,就算自己找借口叫服务员换杯子,那对面坐着的这位‘老阿姨’只要手一招,立刻杯子里又会出现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那该怎么办。 顾景行已经选好了牌子,挥手让服务员下去,然后很自然地一手端起岳青莲手里的杯子,仰头喝下,岳青莲大惊之下差点伸手去夺,但看到顾老太太和顾母都一脸的笑,知道后果大概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严重。 “你这调皮鬼。”顾老太太隔着桌子笑骂了一句。 “儿子,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那虽然是好东西,不过也是对女孩子才有用的,补血益气,你一个大男人,喝了跟没喝还不是一样。”顾母哼哼地笑着说,锐利的眼神在岳青莲脸上一扫。 顾景行从容地端起壶再给岳青莲斟了一杯茶,笑着说:“她不习惯这些的,额妈你的好意,我替她领了。” 岳青莲对他笑了笑,大大方方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这么大胆毫不退缩的行为似乎博得了顾母的好感,点了点头:“岳小姐果然长了几岁年纪,沉得住气,不像小毛丫头一样咋咋呼呼的,大惊小怪。” 还不大惊小怪,刚才差点就跳起来跑路了!岳青莲在心里抹了一把汗。 “岳小姐祖上哪里?”顾老太太态度亲切地问。 “浙江新海。”岳青莲转向她,毕恭毕敬地回答。 “哦,浙江好地方啊,山灵水秀,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父母六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我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 “哎呀,多可怜的,孤孤单单,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顾老太太惋惜地说,“你父母真是没福气,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人追求,他们没抱上外孙子就去了,在天之灵怎么放心得下……没有亲戚也不是问题,将来少了走动,还少了麻烦事。” 岳青莲脸上维持着笑容,连连点头:“独生子女就是这点不好,没有兄弟姐妹扶持,我前几年参加我同学的婚礼,她哥哥喝多了,当着所有宾客抓着新郎大声说‘你要敢对我妹妹不好,我一定打断你一条腿’,我看着实在很羡慕呢。” 顾母本来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听到这话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拍着桌子说:“小丫头!你这话对我胃口!我倒有点喜欢你了。” 岳青莲彬彬有礼地转头说了句:“谢谢阿姨夸奖。” 顾老太太的脸色没变,照旧亲热地说:“是啊,景行也是独子,从小就是被一家人娇惯大的,尤其是外公,简直惯得他没个样子,你别看他现在这么人模人样的,在家里就是个混世魔王,谁的话也不听,脾气又坏,以前我还发愁呢,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姑娘能降住他,今天看见岳小姐你,我就放心了。” 顾景行一直低头帮着母亲剥瓜子仁,装在小碟里送过去,闻言抬头一笑:“是啊,奶奶,我是完全地被岳小姐给降伏了啊。” “知道知道,你这个孩子,从小就这样,要什么东西,就处心积虑非到手不可,现在是活色生香的媳妇儿,你还不更挖空心思出尽百宝地去追求啊。”顾老太太优雅地责备他,“看来真是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以前看你对待那些小姑娘的神气劲儿,我还以为这辈子也没人能收拾了你呢。” 岳青莲偷偷回头瞥了顾景行一眼,果然顾景行脸色还正常,只是耳朵悄悄地红了,垂着浓睫,嘀咕了一句:“哪有什么小姑娘,奶奶你又乱说了。” “对了,岳小姐出身哪个宗派,方便透露吗?” 岳青莲大窘,含糊地说:“是家传的心诀,而且失散很多年了,这次我是偶然发现,才捡起来修炼的,略有一点小成,让大家笑话了。” “嗳,你连我精心修炼多年的万魂劫都能破除,要是你是个笑话,那我不就更是个笑话了。” 往事如烟 冷不丁顾母嘿嘿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岳青莲浑身一凛,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见她眼睛里微带戒备的样子,顾母爽朗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粗哑,带着些说不出的诡异:“别害怕,小丫头,我们南洋这边的人,都是你们嘴里说的蛮夷,唯一服从的就是能力,你能破了我的法器,证明你修为不错,足有资格做顾家的媳妇儿,我很满意你!” 顾老太太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向岳青莲说:“你的这位阿姨啊,也是家传的修行,因为景行舅舅那边出了点事,所以家门不得不依仗她,所以从小就一直用功修炼,万事不理的。不像你似的,读过书,受过高等教育,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有些话沟通不起来也没关系的,不过,幼书说得也对,顾家的儿媳妇,必须得要有能力的,至于之前发生过什么小误会,或者不愉快的事,那都是景行的错,你要是委屈了,就狠狠找他算账,没关系的。” 岳青莲听得冷汗直冒,脸上还是挂着‘贤良淑德’的微笑,乖乖地听着。 “奶奶,你是白担心,我和青莲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打架,打输了回去找家长告状,家长还要反过头来教育我不该欺负女孩子。”顾景行剥满了一碟瓜子仁,拿过毛巾擦手,“我和青莲是在谈恋爱,这里面的事啊,你们就少插嘴……什么算账不算账的。” 他笑着又补上了一句:“再说,青莲还没正式接受我呢,你们说这些话,都太早了!” “什么?”顾母眼皮一跳,冷森森地说,“儿子啊,她不满意你哪一点啊?” 岳青莲提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在某些修炼的方式上,有一些小冲突。” 她这么直接,反而顾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半闭着眼睛,枯瘦的手指不停摩挲着拐杖上的怪兽头像,哼了一声。 “这些小问题,是我们年轻人之间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顾景行看服务员送菜进来,体贴地说,“奶奶你不是教过我,吃饭的时候不要谈重要的事,免得消化不良吗?” “呵呵,是啊,来,先吃饭吧。” 剩下的时间里,谈话还算愉快,无非是问一些岳青莲的家庭情况,谈一些顾景行的少年趣事,但岳青莲还是感觉自己像是在相亲,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疑心生暗鬼,虽然奶奶和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视若珍宝是天经地义,但话里话外真的不是在暗示她配不上顾景行吗? 幸好,顾景行一直神态自若,偶尔插嘴,也是说自己是付出了多大代价才博得了岳青莲的些微好感,丝毫没有自矜自傲的样子,倒让岳青莲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最后的汤菜上来的时候,岳青莲只喝了两口,就端起茶杯漱了漱,今天第一次主动地开口:“景行,我们到庭院里走走吧。” “好啊。”顾景行欣然答应,拉起她的手,“奶奶,额妈,我们去散散步,你们慢慢吃。” 顾母抢在顾老太太开口之前说了话:“去吧去吧,你们这些小家伙,就是受不得在我们面前拘束,早看出来了。” 顾老太太想说什么,但儿媳妇先开了口,笑着不吭声了。 日升会馆占地颇大,也有个小小的花园,不过大多都是盆栽植物,还有一株栽在水缸里的桃花,此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用餐和住宿的客人,趁这个傍晚的时候也有在院子里散步的,倒并不显得他们很突出。 “青莲,我奶奶有些老糊涂了,希望你不要在意。”顾景行一路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漫步走在树荫下,仰头就是城市的星空,这么高,除了几座高楼上的灯光之外,红尘的喧嚣繁华都远离而去,踩在脚下。 岳青莲笑了笑:“奶奶真的是修真门派当家的主母范儿,我很佩服她。” “是啊。”顾景行抬手拂开一根柳条儿,“我祖父过世得早,门派里的所有事都是她做主的。”说着忽然一笑,“除了我父母的婚事,是我祖父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不能更改了。” 岳青莲有点酸溜溜,若无其事地问:“那你不会也定过亲吧?” “怎么会。”顾景行惊奇地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那一套。” “那……你父母感情不好?” 记得寝室老四就是嫁了个单亲家庭出来的老公,刚结婚那一年天天在msn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千万不要嫁寡母带出来的儿子或者父母关系不好,母亲把所有感情都倾注在儿子身上的老公,你会发现家里她才是正妻,说一不二,至尊无上。你不过是个带薪小保姆,不,是带薪的通房大丫头。 老四在结婚三年后,忍无可忍离婚,独自一人到珠三角发展去了。这段血泪教训至今还挂在她们寝室的私人校友录上。 顾景行沉默了一会儿,侧脸在庭院里红色灯笼的微光下真是完美得一点瑕疵都挑不出来,岳青莲大感不安,后悔自己心太急,说错了话,说到底,顾景行父母感情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她还没愚蠢到以为今天坐下来吃一顿饭,就代表了什么了,对方的长辈,似乎对她也颇多挑剔呢。 “起初他们感情很好。”顾景行察觉了她的情绪,转而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有点走神。” “那个,其实这也没关系的。”岳青莲急忙说。 “不不不,对你我没什么可隐瞒的,早就该说了,应该让你了解我的家庭。”顾景行吐出一口气,“南洋有两大修真世家,柳家和毛家,起初水火不容,门人弟子在外寻衅生事持续了一百多年,后来日军入侵东南亚,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这种情况下,由我曾祖父牵头,说合了两家,暂时放下恩怨,联合抗日。” “那你曾祖父也是修真中人吗?”岳青莲好奇地问。 “不,他只是个读了几本书的商人,在当地有点声誉,战争没发生的时候,当地政府就对华人颇多欺压,所以必要时候也得依仗毛家和柳家,就这样他认识了两家的人,分头劝说,终于结成了战时联盟,几年下来,两家子弟一起浴血奋战,对待日本人,可就顾不上什么正道邪修之分,再厉害狠毒的手段也不过分,国仇之下,个人恩怨早就被抛到一边,所以两家子弟抛却嫌隙,彼此相处合作得很好。但是战争结束后,这个联盟肯定会自动瓦解,为了不让两家又陷入仇杀的境地,连累东南亚信奉他们的华人都受牵连,所以,我曾祖父就提出了联姻的办法,由我祖父,娶了柳家的小姐,也就是我祖母。” 想起那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笑容之下的心机,刚才短短几句看似家常的话就让自己悚然而惊,岳青莲清楚地领悟了宗派主母的气势。 “二次联姻就是在他们的孩子和毛家的下一代之间,毛家首先降生的是我大舅舅,然后我父亲出生了,毛家再次降生的是我小舅舅,十年之后,我母亲才出生,一落地,就定下了亲事。” 顾景行眼望星空,怀念地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南洋第一美女。我父亲书房里,一直挂着她十六岁时候的照片,梳着两条辫子,穿件白底桃红色绣花的bajukebaya……那是他二十八岁的时候,从伦敦回马来西亚,遵了我母亲的命,去毛家看自己的未婚妻,他反反复复地跟我提起过见面的那天,他骑着自行车沿着小路向深山里的毛家大宅骑去,半路上看见一群女孩子背着小筐在趁日出之前收割长在低地的狐尾草,看见陌生人来就一哄而散,我母亲落在最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一笑,后来他到了大宅,才发现那就是我妈妈,他的未婚妻。” “后来……是修行出了岔子吗?” 顾景行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你也知道,东南亚一向排华,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现在,发生过好几次惨案,其中少不得也有本土的降头师,巫师,借机向华人降头师挑衅斗法,毕竟整个东南亚的信徒,是很大的一块市场,他们眼红华人占据最大的一份,当然希望杀之而后后快。十几年前是规模最大的一次,毛家损失惨重,我小舅舅形神俱灭,化为飞灰,我外公被重创,吐血崩心而死,而我大舅舅……虽然肉身被毁,侥幸还逃得一缕生魂,从此在山中从头开始修炼鬼术,毛家一败,那些降头师邪巫,趁势鼓动信徒在华人的地界屠杀抢掠,以便他们吸取生魂怨气祭炼,毛家唯一剩下的血亲只有我母亲,她回到大宅,取出了只有毛家直系血亲才有能力催动的血河幡,单身奔赴印尼,一夜连杀对方十七个高手,终于挽回了败局,不过……从那一夜起,她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岳青莲听得连气都透不过来,顾景行握着她的手,轻轻地笑了:“青莲,你千万别在额妈面前露出一丝同情她的情绪来,她是个要强的人,不会自怨自怜,我爸爸无心说错了几句话,她就收拾行李和我爸爸分宅而居,凭我怎么劝也不听。再说,对于修道者来说,生死一瞬,没日没夜都在和人斗,和天斗,和自己斗,胜了,就得成大道,败了,无非魂飞魄散,这没有什么的。血河幡本来只是一件吸取血气怨魂炼化而成的法器,但二战期间,截杀日本军队不成,我曾外公甘愿以身殉幡,放弃了飞升的机会,以分神期的修为,成了血河幡的主魂,威力大增。而他三魂六魄被炼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本来意识,自然更不可能进入轮回转世,这才使血河幡成为只有毛家直系血亲可以使用的镇教之宝。” 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声音也很轻柔,像是在说很平常的事:“你看,青莲,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这就是毛家的修真方式,不要说别人的命了,只要能生存下去,自己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岳青莲看着他的脸,心头巨震,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想通了,但仔细探究下去,又什么都还像罩在一层纱中,模模糊糊的,她感到自己丹田内坐在青色莲台上的内丹隐隐有不安之情,里面的红色光点勃动得比平时厉害。 “青莲。”夜风吹拂下,顾景行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慢慢地向她靠近,“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可以答应你,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绝不用生魂祭炼法器这种阴毒的手段,好不好?” 还没等岳青莲说话,背后一个包房的门忽然开了,一群看起来像是政府官员的人高谈阔论地走了出来,在院子里对着葱茏的花木,假山指点着说笑,两人都是一惊,岳青莲装作看手表,抽回了手,借以掩饰自己布满红晕的脸颊:“啊……已经十点了啊。” 顾景行没有表露出任何失望的情绪,也看了一眼手表:“是啊,十点了。” 他忽然问:“青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办?” 岳青莲本来想随便找了理由,但刚才一番谈话,她自觉顾景行对她实在已经是坦承至极,自己再撒谎骗人,就太不厚道了,于是说了实话:“是啊,我跟人约好十点半。” 顾景行眼中精光闪动,微笑着说:“是哪位如此幸运的男士?” 岳青莲讪笑了一声:“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哪有男人愿意陪着我去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顾景行微笑着再度拉起她的手:“有啊,我就是。” 十一点,城郊。 三个人影站在一片树林的上空,脚下踩着轻飘的树枝,只有半身露出梢头,乍看上去,还以为漂浮了三个鬼魂。 黑色毛线帽压发,连口罩带脖套包围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两只眼睛,宽大的黑色t恤牛仔裤是服装市场批发货,到哪里都查不出来。 “我一直在想我们的出场方式。”孟妮可嘀咕着说,“你说,是高喊一声‘我们是爱与正义的美少女战士’呢?,还是‘六神合一的雷霆王’比较有气势?” 岳青莲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要不然还是‘征服宇宙,从你开始!’吧?” 这时候岳青莲兜里的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她拿出来,看到短信界面上简单的两个字:出洞。 精神一振:“准备好,来了!” 再等了五分钟,从刘家庄园的方向,闪过两道法宝的光芒,快如流星,一闪即逝,要是普通人看了,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就在光芒出现在面前八点钟方向的时候,岳青莲压低声音下令:“fire!” 顿时金光大作,孟妮可手中的‘七旋七变缚龙阵’,化成七颗星星,飞在空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七道不同的光芒,从各个方向缠绕向中间的目标,岳青莲往嘴里塞了颗丹药,飘身而出,一扬手,七十二把飞刀从符咒中倾巢而出,一而十,十而百,化身无数,噼噼啪啪地射在目标临时罩起的一层纱幕上,她的灵力本来就充裕,此刻服下了能短暂提升神识的丹药,飞刀从符咒中飞出的时候划破空气带起一溜火光,简直突破了音速。 孟妮可毫不怠慢,又狠砸出一张‘天罗隔音符’,顿时所在方圆五十米之内都被一口看上去很厚实的黑色‘铁’锅罩了起来,再砸一张‘化地成金符’,黑黝黝的土地像是镀上了一层不锈钢,闪闪发亮,彻底杜绝了对方的逃跑之路。 在发出七十二口飞刀之后,岳青莲也顾不得心疼,左右两手齐出,甩出十张最传统的‘五雷正法’符,不过这十张里包括了目前修真界杀伤力最大的十类雷法,从戊土神雷到青木神雷无一或缺,不管目标祭起了哪路法宝,都照样躲不过其余神雷的轰炸。 顾景行悄无声息也出手了,白皙的手掌刷地带起了一片温柔的血光,向着被雷电劈得金星乱冒的目标轻轻地抹去。 看着还是没突破对方法宝的灵光护罩,孟妮可急了,憋粗声音说了一句:“爱马仕,lv,蒂芬妮啊!” 岳青莲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一张雷符就是一个爱马仕包包,再一张就是一个蒂芬妮钻戒,还一张就是江诗丹顿手表……顿时眼睛瞪圆了,灵力疯狂地涌进符咒,全部雷诀刹那涨了一倍的威力,狂轰乱炸之下,对方终于抵御不住,吱地一声,法宝护罩烟消云散,顾景行那道血光无声地飘了进去,在两人鼻前一绕,啪啪两声,那两个人丧失神智,直落下地。 岳青莲咻地一声飘过去,不顾对方被自己的神雷轰得都成了三分熟肉眼牛排焦臭扑鼻,伸手乱摸,很快就从其中一个人身上摸出了陈初的青铜小钟,又从另一个人身上摸出了那根捆金绳,但是最重要的青虹剑却不知去向。 “没可能他拿了不带在身上啊!”她苦苦思索着,忽然想起每次陈初亮剑的时候都是从右臂自动浮现,这似乎也是法宝的功能?但她现在该怎么办呢?把这俩家伙的右臂砍下来带回去? 顾景行从树梢飘落在地:“怎么了?” 岳青莲回头焦急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如果把飞剑炼化在身体内部,该怎么取出来?” 顾景行无所谓地说:“杀了他,生机一绝,法宝自动脱离身体。” “那不行,不能杀人!现在是法制社会了!” 孟妮可睁大眼睛,故作惊奇地问:“法制社会就不管拦路抢劫哈?” 岳青莲没理她,脑子急速地转了几转,下了狠心,站起来,面容严肃,单手掐诀:“本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你们实在做得太过分了,不得不……” 顾景行体贴地靠前:“青莲,你别亲自动手,我来吧。” “不,我不是要杀他们,毁了他们的一身修为就行了。”岳青莲生怕他一出手又是‘生魂来兮’的法术,急忙补充。 顾景行恍然大悟地点头:“毁了他们的修为,一生就是个废人了,生不如死,的确比单单杀了他们要解恨得多。” 他举起手,正要掐诀,岳青莲又稍微犹豫了一下:“毁掉这个就行了,那个只怕是从犯。” 顾景行摇头笑笑,手掌一翻,两道血光分别射入两人的丹田,顿时周身骨节发出噼啪乱响,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痉挛了起来,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深夜的小树林中,两具烧焦的尸体在诈尸。 “好恶心。”孟妮可费劲地从树上下来,她刚才服下的轻身凌云丹只够维持半个小时,现在正好到期。 两人痛苦地折腾了半天,终于再次瘫软在地,几样法宝泛着微弱的光从周身浮现出来,其中就有陈初爱逾珍宝的青虹剑,临平山陈家十大飞剑之一。 岳青莲一把抓在手里,飞快地说:“撤退。” “等等,剩下几件也拿着啊,这是收入啊!”孟妮可跟在后面要去捡。 “不行,这是赃物,不能出手的,万一被别人看见在我们手里,那就完了。” 顾景行一手将那几件法宝摄入手中,翻看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我拿去处理吧。” “那万一他们找上你怎么办?”岳青莲担心地说。 隔着面罩也可以看到顾景行唇边的冷笑:“我还怕他们不找呢。” 事情搞定,三道人影飞速地穿过小树林向另一边的公路闪去,黑暗转瞬就吞没了所有的踪影。 心机 一口青铜小钟,一根绳索,一把剑,就这么突兀地被扔在陈初的病床上。 岳青莲欣赏着陈初突然变红的脸色,很淡定地说了声:“出院那天通知我一声,我来结账。”就拍拍双手,推门要出去。 夏英杰看了一眼呼吸急促,紧抿嘴唇的陈初一眼,转身也跟了出去。 今天是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病房里已经陆陆续续住上了不少病人,走廊上人来人往的,岳青莲窈窕瘦削的背影在其中却是如此醒目,她站在离门口不到三步的地方,微微低着头等待,似乎早知道他要追出来。 夏英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后,低声下气地说:“青莲,谢谢你帮陈初把东西给找回来,不然宗派的法宝在他手里遗失,这孩子的心障一辈子都不能破除了。” 岳青莲转身看着他,微微把头一歪:“你真客气,他很快就是我徒弟了,我帮他,有什么需要你谢的。” “不是,那个……那个你开玩笑的吧?”夏英杰再度咽了口唾沫,双手抱拳在胸前连连作揖,“弗萝拉,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搞君臣师徒这一套,我感你的情,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你就别这么认真了。” 岳青莲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夏英杰,你少跟我套近乎,这个徒弟我收定了!你放心,我是很开明的,绝不会学陈先生什么无为不无为那一套,肯定会好好‘收拾收拾’他。” “不不不,青莲,真的,真的不行。”夏英杰拦住她,急的眼都红了,“他还是个孩子,你别难为他,算我求求你……” 岳青莲恨恨地说:“老夏,我们认识三四年了,我不跟你说我们之间是不是朋友有没有交情,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会把陈初怎么样?我倒是想把他剁碎了包人肉包子卖呢,可是法律管着!” “那法律不管你是不是就真剁了啊?”夏英杰愁眉苦脸地说,看见岳青莲气哼哼地又要走,急忙又绕到她面前拦住,嘴唇哆嗦着,眼巴巴地看着她,就是说不出话来。 岳青莲发现自己面对夏英杰就永远做不到心平气和,她吸了口气,忍耐着说:“好吧,这次你还有什么问题?” “青莲。”夏英杰胡子拉碴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深邃的黑眸里却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悲伤,“陈初这孩子已经废了,你现在这么辛苦,我不能让他连累你。” 岳青莲惊讶地看着他,完了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扯住他的脸皮狠狠一拉:“咦!是真的夏英杰嗳!不是人皮面具?你是被附身了吧?一定是的吧?” 夏英杰从她手里好容易把自己的脸给解放出来,赔笑着说:“没有没有,我还是原来的我。[]” “那你怎么忽然这么自觉了?”岳青莲诧异地问,“妮可还担心买一送一,从陈初进我们家门之后,你就会天天来蹭饭呢,以你的厚脸皮不是没可能啊!” “嗳……”夏英杰整个肩膀都塌陷下去,畏畏缩缩地说:“青莲,这不是请客吃饭,我占了你的便宜就算了,陈初这个……这个……” “你占谁便宜?!占什么便宜?!”岳青莲大怒。 “不是不是……陈初现在是个大包袱,他是我外甥,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背这个责任。”夏英杰焦急地说。 岳青莲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老夏,你陡然这么客气起来,我还真不适应呢,我一直以为,在你心中,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陈初既然是个废人了,那让我带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啊,我还是错了,凤凰男就是凤凰男,你不仅具有小气抠门的特质,还具有圣母包子的无私奉献,和道德虚荣心。” 她看着夏英杰不知所措的双眼,轻轻地说:“变态的虚荣心。” 夏英杰刚想说话,岳青莲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是呀,我完全知道你的计划!把陈初送回山里去,然后自己再拼命赚钱赚钱再赚钱,给他盖房,买地,娶媳妇儿,哎呀,陈初今年十七哦?虽然还没到法定年龄,但你们山里肯定不讲究这些,然后生孩子,孩子要上学,要那个那个,钱都是谁出啊?当然是你这个好舅舅啰!你可以再努力奋斗奉献个二十年,献完青春献余生嘛,就又可以看到一个小小陈初跑到城市里来对你横眉竖眼了。” 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一个阿姨大约是听到了几句对话,转身看到两人对恃的场面,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口气:“作孽哦,凤凰男可真是嫁不得。” 夏英杰不自然地笑了笑:“青莲,我不会的。” “你不会才怪。”岳青莲哼了一声:“告诉你,夏英杰,我是个很小气,小心眼,睚眦必报的女人,你之前吃了我请客那么多顿饭,白吃白喝,我今天要一起讨回来!” “哎!别别别!”夏英杰手忙脚乱地说,“我还给你……还给你好了嘛!” “晚了!”岳青莲惟妙惟肖地在脸上做出晚间八点档狗血剧恶毒女配的得意神情,“我知道你是个凤凰男,陈初是你的命根子心尖子,看见了吧?我就是要挖掉你的心头肉!让你知道,得罪女人的下场有多惨!” 说完,她一扭腰,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疾步而去,夏英杰愣愣地看了她的背影半天,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直去撞墙:“岳姑奶奶啊……我知道错啦……” 刘杏子急躁地咬着指甲,在小花厅里转着圈,几大本婚庆公司送来的产品目录胡乱地堆在沙发上。(.无弹窗广告) 虽然是订婚,但是刘先生还是决定要好好操办一下,毕竟几大修真世家的人都在刘家逗留,以这帮人十年八年难得出门一次的习惯来看,这真是一个不可多得拉拢人心的机会。 但是刘先生到底还是修行中人,这种红尘俗事就全交给女儿自己处理,只对管家吩咐了一句要全力配合,用钱随便拿,自己就再也不管了。 而秦明川天天忙得深更半夜还要赶来庄园,脸整个都瘦下去了,刘杏子自然更舍不得拿这种事去打扰他。 今天也是如此,秦明川是晚饭后时分来的,带着随从匆匆进了刘先生住的后楼,走过她窗前的时候,似有心灵感应,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但是隔着玻璃,刘杏子感到他的气息暖暖地扑来,把自己整个笼罩在其中。 她胡思乱想,一会儿想今天的事可能很重要,不然父亲不会不单独和秦明川会面,一会儿想也许只是礼节性的客套,秦明川一会就可以出来了,那她还来得及在他离开之前见他一面,和他说几句话…… 秦明川每日奔波于城里城外,她看得暗暗心焦,但无论如何,她也是保守教育出来的女性,无论如何说不出‘今晚就留下来别走了’,几乎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就算她肯说出口,秦明川一定会眼光一黯,然后微笑着说:“杏子,你是个好姑娘,我很尊重你。” 她想得出神,一个仆人到门口报告的声音才猛地把她惊醒,不耐烦地抬头,看见是王俭的时候,脸色更黑了三分,勉强客气地说:“王先生,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啊,在下是来辞行的。”王俭神色较日常正经了不少,衣服也不再那么花里胡哨,而是最初的灰色立领中山装,贴着身体,倒凭空多了几分硬朗之气。 “辞行?”刘杏子心中大喜,但脸上还是要露出惋惜的样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我个人还是很希望看到王先生能参加我的订婚仪式的。” 王俭嘿嘿笑了起来:“杏子小姐,你是知道的,我可未必高兴看到你和秦明川订婚。” 刘杏子芳心暗悦,叹了口气说:“那真不好意思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也没多出十七八个姐姐妹妹来让大家皆大欢喜。” 说着,她难以掩饰脸上的欢颜:“王先生今天就要动身吗?” 王俭点了点头:“然也,我在城里还有二三好友,再寻个机会叙叙,也就走了。” “是吗,一路顺风,爸爸说,目前局势尚未稳定,敌人随时会反扑,各位道友还是聚在一起比较安全点,王先生你也别大意,尽快回山吧。”刘杏子这话倒说得真心实意,她虽然对修真的事一窍不通,但周围人的脸色阴晴还是看得出来的。 王俭潇洒地一抱拳:“多谢杏子小姐。” 他说完了,转身就走,迈出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刷’地转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刘杏子。 刘杏子正坐下来,耐心地翻开婚庆花卉这一页,挑选着自己喜欢的摆花,察觉到他又不走了,抬头疑惑地看着他:“王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 王俭看着她,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沉声说了出来:“杏子,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秦明川其实并不喜欢你……起码没喜欢到会和你订婚的地步。” 他以为刘杏子会勃然大怒,会跳起来把厚厚的几本名册朝他砸过来,已经做好了躲闪的准备。 可是并没有,刘杏子穿着宽宽大大的亚麻罩衫,安安静静地坐着,抬头看他,蜜褐色的肌肤衬着她的大眼厚唇,蓬松的长发,透出一股别样的美丽。 “我当然知道。”刘杏子过了一会儿才平和地回答他,甚至,还附赠了一个微笑,“我还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岳青莲呢,那又如何?要和他订婚的是我,就是这样。” 此刻在刘先生的后楼里,几个人面色凝重地站着,房间里唯二的两把椅子坐着刘先生和秦明川,刘先生半眯着眼睛,心里像是在盘算什么,忽然转头去问秦明川:“小秦,你怎么看?” 秦明川欠了欠身,淡淡地说:“我是个俗人,修真界的恩怨情仇,从来不知道,也不太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彼此的宗派山门是要做如何处置的,所以……” “不可能!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陈家派人来给陈初撑腰,但一路的消息都表明,陈家近日根本没人出山!”一个长胡子老头怒气冲天地喊了起来,“我的九孙儿……一定是被邪修妖人给害了性命!” 秦明川保持缄默,刘先生倒有些过意不去地说:“王小九也算是本门中的英才,此次出事,实在让人可叹啊……唉……” “我要给他报仇!”王七爷杀气毕露地说,“虽然你现在是刘家的家主,但我王家这几百年也为家族鞍前马后,功劳无数,这个时候,必须要家族出面,对中土的邪修,一律诛杀,以绝后患。” 他眼里闪着癫狂的色彩,旁边的人都忍不住,上来纷纷劝说,秦明川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平静地说:“刘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啊,也好,小秦,回去好好休息,将来还有很多事要忙呢。”刘先生嘱咐了一句,看着他走出去,才从容地转过身来对那几个人说,“王七叔,节哀顺变,报仇的大事,不能草率从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您才两百多岁的人,还怕没时间手刃仇人吗?最近事情是比较多,你也知道,我家杏子和小秦就要订婚了,我以后要闭关修炼,这份家业,迟早是两个孩子掌管的,趁这个时候,先把小秦的位子立好,将来大家也好相处是不是……” 秦明川当然听不到他后面的这些话,走出楼门的时候,古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窥探着他的脸色问:“秦总,回城吗?” “当然,明天我还要和浙江来的杨先生,好好谈一笔买卖呢。”秦明川看上去心情不错,微笑着,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古雷犹豫了一下,又小心地提点道:“那个人……今晚是不是?”说完比了一个手势。 秦明川立刻摇了摇头:“他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再说……这件事,也在我的计划之下,不能怪他。” 古雷恭敬地答应了一声‘是’就不说话了。 一直走到停车场,在休息室里等候的韩骏立刻走出来开车门,秦明川一手制止住了他,笑着说:“韩骏,手机拿出来看看。” “是。”韩骏毫无犹豫迟疑,从胸袋里拿出手机双手奉上,古雷想过来接,秦明川却亲手拿了过来,一边打开翻阅着,一边继续问,“你有几张手机卡啊?” 韩骏镇定得有些出奇:“当然是一张。” “哦……” 古雷在一边冷笑了两声,威慑的意味十足,韩骏不明白地看了看他,又看向秦明川,却没有出声。 “别担心,我只是看看。如果我都能看出名堂来,那就更不能留着你了。”秦明川语气温和地说,五月的夜晚,韩骏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做声,继续保持静默。 手机短信和通话记录都查过了,秦明川把手机还给韩骏,状似随意地说:“你还和高彤有联系啊?” 韩骏接过手机放回胸袋,说:“是,正在交往。” 古雷模模糊糊地想起哪个精明强干,却又妩媚明艳的行政总监,然后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韩骏,末了感叹一声:倒也算郎才女貌。 “高彤是个好姑娘,别辜负了人家。”秦明川说完坐进车里,伸手揉着眉心,疲倦地说,“开车吧。” 出院 早上九点,本来这个时候,病房里四个人有三个都应该在办公室里,精神抖擞地展开一天的商场拼杀,但此刻却全都集中在此,脸色也说不出有多好看。[.超多好看小说] “你个瓜娃子,医生都说还要再住几天,你啷个连医生的话都不听了。”卫总双手叉腰,很有气势却也无可奈何地说,“算了,我是从来也管不住你,现在你有师父了,以后让她去操心!夏英杰!” “嗳!”夏英杰不知道在想什么,魂游天外,被他一叫才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卫总指指他,想怒骂又一时找不出问题,最近实在是没有一件事不让他窝火的。 末了,他只有说:“陈初的事,从今天起你不许插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着再跟着去看看吧?不放心是吧?你也不瞧瞧你上下这一身儿,人家岳小姐住的可是高档小区,你再被人当盲流抓起来,我可不去保你!” 夏英杰愁眉苦脸地看着他,又看看换好衣服站在床边,虽然身体虚弱,脸上却透着一股坚毅隐忍的陈初,可怜巴巴地说:“卫总……” “你自己算算,都几天没上班了?前后加起来十天了吧?这个月的工资还想不想要?我每年给你那么多薪水,不是让你在医院当陪床的!赶紧给老子滚回办公室去,赚钱!” 卫总转向陶韬,嘱咐道:“你等一会儿送初娃子过去,见到岳小姐,客气一点。” 陶韬立刻点头:“是,我明白。” 卫总恨恨地一把推开夏英杰,自己走到陈初面前,想了半天,还是叹了一口气:“你的那三件东西,我已经收好了,你放心,肯定完好无缺地送回临平山去。” 陈初什么都没说,忽然双膝一曲,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向卫总嗑了一个头。 “哎!你个瓜娃子,你这是干什么!真是封建余孽思想不灭。”卫总一把抄起他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把陈初给拎了起来,灵力消散之后,现在的陈初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再加上重伤未愈,虽然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了卫总这个成年人的臂力。 “多谢卫叔成全。”他眼望地面,低声地说,“还请卫叔回复掌教,自此陈初已经不是临平山的人,族谱之上,勾去我的名字无妨。” “你这是啥话。”卫总伸出手,给他理了一下衣领,“族谱是按血缘来的,又不是按修为,你再投七八个师傅,也始终是你爹的儿子,什么勾不勾……还有你爷爷那个老汉,迂得很,我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是想他多少出面说句话的,结果你二叔告诉我,老头还是感叹了一顿‘缘啊!夙命啊!天道啊!无为啊!’就再也没下文了。” 陈初睫毛闪动,不自觉地偏过头,不让夏英杰一点影子落在他眼里,低声说:“我爹本来也不喜欢见到我,族谱上没了我的名字,他心里还好过些。” “你……”卫总刚提足了气要骂,陈初又开口了,“卫叔,我年轻不懂事,以前多蒙卫叔照顾,还不以为意,觉得凭我的本事,总能护得卫叔周全……如今只有请卫叔多加保重,恕我……不能报答了。” “脑壳进水嗦?!”卫总狠狠地撸了一把他的短发,“一家人讲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要真想报答,也不是报答我,我才管了你几天?” 陈初不语,脖颈扯成一道执拗的线,就是不转头。 “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这个娃子心里有的是主意,岳小姐的人品我也略有耳闻,至少委屈不了你,这样我还稍微放心点。”卫总说着瞪了一眼夏英杰,“明明好好的一件事,就能给你们临平山出来的倔驴给搞砸,我都很佩服你们。” 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咚地一声踢开了,一个穿着水手服上衣,蓝白条短裤,露着两条胖胖小腿的三岁大小的小胖孩舔着甜筒走了进来,大模大样地说:“陈初,吾来接你了。” 他看见夏英杰的时候,眼睛一亮:“坏人,你也在这里?” 夏英杰蹲下身,想伸手去捏捏小麒麟胖乎乎的脸,被小麒麟嫌恶地一巴掌打开:“呔!放肆!” “小家伙,你阿姨呢?”卫总倒看着小麒麟挺顺眼的,笑眯眯地问。 小麒麟歪着头,想了想:“宗主事务繁忙,今朝还和本门客卿有个重要的会晤,故此派吾前来。” 这时候,胡小凡从病房门口怯怯地探进头来,对大家不自然地笑了笑,溜着墙边走进来,把手里拎的一个纸袋子递给陈初:“师……师弟,师傅说让你换上衣服出院。” 陈初本能地眼神凌厉,刚要喝出口:“你这狐妖!”接触到胡小凡乌黑湿润的大眼睛时,想起上次的事,又说不出口了,只是摇摇头,对他递过来的纸袋视若无物。 “应该的应该的!”卫总忽然一拍巴掌,郑重其事地说:“陈初啊,你现在已经不是临平山的人了,除了吃进肚子里的丹药吐不出来,连法宝都归还了陈家,这份气节,很值得赞赏嘛!但是要划清界限就要更彻底一点,你看你身上穿的不还是从陈家出来的衣服,自然要换的!” 胡小凡吃了一惊,急忙说:“不是不是……师傅没有这个意思的。” “她没有,就更该自觉了,是吧?”卫总推了陈初一把,“去换上吧,不然你想裸奔到岳小姐家去?没出医院门就给逮起来了,这个扰乱公共秩序罪,还蛮严重的。” 陈初默然不语,接过纸袋走进了卫生间,夏英杰担心地看着他,再看看瞪着他的小麒麟,讨好地问:“小朋友,叔叔请你吃冰棍好不好?” 小麒麟一脚踩在他脚上,狠狠地说:“吾才不稀罕老北京糖水冰棍儿哩!” “夏英杰你个丢人现眼的家伙,整个博纳基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卫总掏出钱包,对陶韬说,“赶紧去给小朋友买个冰激凌,什么贵买什么。” “吾要吃哈根达斯。”小麒麟提出要求。 胡小凡急忙把小麒麟拉回自己身边,笑着说:“谢谢卫总,不用了,出来的时候孟长老吩咐过,不让他乱吃东西的。” 说完,他掏出一张卡,双手递过:“这是师弟前几日住院,您给垫付的费用,家师嘱咐一定要当面还给您。” 卫总意味深长地笑笑,也不推辞,伸手接过了卡,很亲切地问:“你在岳小姐门下修行多长时间了?” 胡小凡也笑:“我以前是友邦保险公司总务科的,就在博纳基金楼下。”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却让卫总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年轻有为啊。” 卫生间门开了,陈初低着头走了出来,清爽的条纹衬衫,牛仔裤,帆布鞋,他本来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昼夜奔波而致黝黑粗糙,在医院躺了十几天之后,倒变得白了不少,走出去和本市任何一个中学的学生没有什么不同。 他再不迟疑,直接走向胡小凡,说了一句:“走吧。” “等等。”小麒麟从挂着的哈姆太郎小包包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了递给他:“宗主说了,要锻炼你在城市的生活能力,这是家里的地址,看你没了修为,不能在天上跳来跳去,还有可能找得到不。” 陈初愣了,城市对他这个山里长大的少年来说,本来就只能认清东南西北,一旦要落实到某个街道某个小区,那真是一团乱麻。 卫总咳了一声,再度说:“这就算了,陶韬啊,你送一送他们。” “是!”陶韬走上来,伸手去抱小麒麟,“叔叔开车送你们回家好不好?路上给你买哈根达斯哦?” “放肆!”小麒麟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声,“休想用哈根达斯来收买吾哩!宗主言出必行!” 胡小凡赶紧拉了他一下,然后笑着说:“不用不用……我会陪着师弟慢慢找的,他以后总要在城市里生活,这是必备的常识,不能往家里一坐就不出门了,跟――跟过去一样。” 夏英杰忍不住了,伸手去抢那张纸条,陈初迅速往掌心里一捏,沉声说:“好,我自己找!” “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啦。”小麒麟低头在小包包里翻啊翻,翻出几张粉红色百元大钞,亮给卫总看:“要是他实在找不到,吾会带他打车回家哩。” 说着他又跑到陈初面前,仰脸看着他说:“或者你现在就承认自己‘不行’,那吾这就带你打车去。” 陈初二话没说,迈步就向门外走去,小麒麟撒开小腿紧跟在后面,胡小凡慌忙地对大家胡乱地点头道别,也跟了上去。 夏英杰苦着脸,一派神不守舍的样子,卫总全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陶韬,我们回去,好好看着他,别逃跑了,去坏人家门派教徒弟的百年大业!” 金鑫大厦的顶层现在是一片凄惨,死掉的花木都已经收拾干净了,就剩下满目的断壁残垣,黝黑的泥土翻着,里面夹杂死掉的根茎,干枯黄白,毫无生机,满目疮痍。 毛幼书站在大楼顶端,正午的太阳热辣辣地投射下来,已经带上了夏日的灼热,她满头稀疏的白发披散开来,闭着眼睛,手里举着那根三眼怪兽的拐杖,念念有词。 高层顶端的风力很大,吹得她瘦小身躯上的长衫翻飞起来,仿佛随时会迎风而去。 顾家祖母站在入口临时建起封堵外界的大门后面,默默地看着。 顾景行匆匆从后面走来,扶住她的手臂:“奶奶,你们不好好休息,到这里来干什么,额妈呢?” 他一眼看到外面的毛幼书,脸色变了变:“我去请额妈下来,这里太乱了,阵法的根基被毁,灵力涣散,你们还是回家去吧。” 顾家祖母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你以为让我们回家,就可以听不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景行,你现在的状态我也知道,别说修真界,就是金融街,我怕你也待不下去了。” 顾景行默然,现在不说别的,就这栋大厦出现的‘质量’问题,就让众多公司纷纷打起退堂鼓,一封接一封问责信和律师信飞向承建的贺氏公司,媒体也在趁火打劫,明里暗里都在贬损富洋。 “景行啊,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之气不算什么,忍了就好。”顾家祖母终于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考虑过,结束这边的生意,回南洋去?” 顾景行沉默不语,鬓边的一缕白发,分外刺目。 “我知道你不甘心,谁还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但你要想想,目前南洋的局势稳定,是建立在我们一家独大的基础上的,我那天说那蓝姑娘,也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青也是个不安分的人?但是现在顾家,柳家,毛家是一体,他无缝可钻,不得不装得谦逊有礼,真等出了事,还不知道他要变成什么样子,这些人的嘴脸,奶奶几十年下来,都看惯啦。” 顾景行强笑着说:“奶奶,您放心,我虽然现在……但收拾那青,还不成问题。” “你毁了大半修行,也不是什么问题,有你母亲在,有毛家的降头术,一年半载也就补回来了,但是,你要清楚,我们为什么一家独大?是因为三家的血脉集中在你一人身上,这次的事,他们甘心为你赴死,也正是因为如此。但你万一要出了什么事,那三家联盟立刻就会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代替你,明白吗?” “奶奶,我懂,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顾景行目光闪烁地说。 “临行之前,你母亲连万魂劫都肯拿出来,不就为的护着你,结果倒好,被岳小姐给破了。”顾家祖母挡住他要辩解的话头,叹着气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何止千金万金,没了你,那些南洋土著不说,连华人圈内部都会闹乱子,于公如此,于私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又怎么可能放着你有危险。”顾家祖母拉起他的手说,“景行,去和岳小姐谈一谈,你们把婚事定下来,我们这就回南洋去,她父母双亡,也没什么放不下的。放心,我们绝不会委屈了岳小姐,回南洋就给你们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别的女孩子有的,她一样都不缺,要什么条件仅管提,南洋那边的生意有你父亲打理,你就和岳小姐四处去度个蜜月,玩个几年也无所谓,别忙起来冷落了人家。” 顾景行哭笑不得地说:“奶奶,你会不会想得太远了一点?” “哎呀,你害羞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看中什么当然就要果断出击。”顾家祖母笑眯眯地说,“我也不要求你们赶紧生孩子什么的,都还年轻嘛,多玩两年,熟悉一下南洋的风土人情,等住得习惯了,喜欢这个地方了,再给我生个重孙子……那多好。” “是呀是呀,生了重孙子,奶奶你就有事做了。”顾景行抱怨着,一转头看见母亲已经向这边走来,急忙说:“奶奶,我心里有数,你们还是先回家去住着吧。” 毛幼书推开门,嘎声问:“你有时间不在下面对付那群凡人,又来这里干什么?” “没,没事,我的事都处理完了,来接你们回家。”顾景行掩饰地说。 毛幼书回头看看城市上空逐渐点亮的霓虹,感叹了一句:“怨气深重,戾气四散,各种负面情绪扑面而来,这般繁华都市,和南洋之地简直是天上地下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红衣女子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下班的人潮早已散去,繁华的街道上变得空空荡荡,陈初扶住一根路灯柱,微微地喘着气,虽然是初夏时节,冷汗还是大颗大颗地从额上渗出。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胡小凡依旧跟在他一步以外的地方,小麒麟趴在他背上,睡得呼呼的,小手臂搂住胡小凡的脖子,忽然停止前进的动作让他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擦着口水问:“到叻?” 从上午开始,他们整整转了一天,胡小凡的耐心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而陈初也发现自己无能得可以,在荒山野岭,有天上的星斗指路,沿途可以放下灵气标识,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个路痴。 大城市里千万人口,却每个人都透着冷漠和疏离,看向陌生人的眼光更加是怀疑戒备兼而有之,每次当他鼓起勇气打算去问路的时候,接触到他目光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忽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去,或者不耐烦地摆手说:“不用不用”,更有甚者还会对他冷笑:“大学生吧?出来社会调查的吧?钱包丢了回不了家吧?告诉你小伙子,有困难找警察,你这套一百年前都被人玩剩下了。” 他感到难堪,羞愤,茫然……交织在一起,但宁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他也绝不会低头认输。 道路上竖的路牌,他不懂看,街头的地图指示,他过目不忘却始终不能和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来的路联系在一起,至于那些竖立在公众场合的触摸屏,他更是完全不知道从何入手,一个小姑娘排在他身后,看了他半天,红着脸过来想教他怎么用,不知道为什么,陈初在那一刻忽然泛起一阵绝望,好像自己永远也找不到要去的地方,于是他拒绝了小姑娘的好意,拔腿就跑。 “唔……还没有到嘛?”小麒麟挣扎着从胡小凡的背上溜了下来,“天都黑了……吾要回家。” 胡小凡一手牵着他,试探地向陈初走近了一步,迟疑地说:“都这么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打车回去?” “不用!”陈初冷冰冰地迸出两个字,又累又饿,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脚下在打飘,他三岁修道,几乎这辈子没尝过来自身体生理需要所带来的痛苦,今天却实打实地感受了一回,想到这个身体再也不能运用自如,永远要维持在如今这种需要食物饮水休息才能生存的状态,心好像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再也缓不过来。 要不是还有骨子里一股傲气支撑着他,他现在就靠着路灯柱坐在地上,干脆就此死去,一了白了算了。 “笨叻!”小麒麟下了评语,“宗主说要你找着路回去,又没有说你不可以和吾一起走。吾这就要回家了,你跟来不跟来?” 陈初垂着头,一动不动,汗水沿着脖颈慢慢地淌进衣服里,衬衫湿了,被夜风一吹,冰冷地贴在身上。 胡小凡也帮着劝说:“是啊,我们回去吧,宗主在家一定等得心焦了。” 小麒麟不客气地过去拍着他的膝盖催促:“走啦!不要觉得丢人!你不回去,吾连今晚的奥特曼都看不到哩,小狐狸也耽误修炼的呀!” 陈初听到狐狸二字,耳朵一竖,冷笑着说:“你们走吧,用不着管我。” “真是冥顽不灵。”小麒麟不屑地说,“小狐狸,你抱吾起来。” 胡小凡依言抱起他,小麒麟挥舞着小拳头向陈初那边探过身去:“待吾打晕了你,装车运走!” 哭笑不得的胡小凡急忙把他抱离,小麒麟还不罢休,踢着小胖腿喊:“若有乾坤须弥芥子类的法宝在,吾这就摄了你去!过三五十年再放出来!” 正在闹腾,陈初忽然敏感地一抬头,空中依旧是雾蒙蒙的黑蓝色天空,乍看并无异样,他黑亮的瞳孔收缩,使劲看也看不清云层后面是什么。 “你们快走!”陈初当机立断地说。 小麒麟也停止了叫唤,抬头看去,胡小凡狐族天生的预警本能使得他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手抱着小麒麟,不由分说地一手拉过陈初:“要走一起走!”,扯着他就向路口奔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其实离金融街并不远,也属于商业区,政府及各大国企办公大楼林立,但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留下来加班,放眼望去几条街都静悄悄的毫无人迹,高层大楼黑洞洞的,像是巨大的野兽一般坐落在黑夜里,择人而噬。 跌跌撞撞地跑过一个街口,胡小凡远远看见一辆出租车,还没等他招手已经开走了,在这个地段打车都成了泡影。 陈初喘得连气都接不上来,挣扎着一把推开他,怒道:“你们快走!” 胡小凡浑身的汗毛都快乍起来,感觉有一股危险到极致,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力量就在自己身后,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清清楚楚地知道,就在那里! “麒麟!带陈初走!”他瞬间下了决心,放下小麒麟,“前面左拐走五百米就是地铁口,下地铁去!” 小麒麟脚一落地,片刻不耽误,就地一滚,呼地一声就不见了,留下陈初和胡小凡面面相觑,陈初平静地说了一句:“走掉一个是一个。” “不,不是的。”胡小凡还没来得及向陈初解释小麒麟绝不是临阵脱逃,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好香啊……好香的味道……” 胡小凡一向胆小得跟兔子可以媲美,却在这一时刻爆发了惊人的胆量,右手一摆,七朵火焰顺指尖而出“南明离火术!火鸦召来!”向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弹射而去,与此同时左手揽住陈初劲瘦的腰身,一把拖起他,拔腿就跑。 “咯咯咯。”身后传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用火吗?你这个小狐狸,你知道即使是火凤亲临,都奈何不了我吗?” 两排梧桐树笔直向前的空旷街道上,就在他们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流光溢彩的红色长袍逶迤在地,琼鼻樱唇,眉目如画,妍丽无双,奇怪的是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光溜溜的头皮在夜色下泛着玉一般润泽的光芒。(.无弹窗广告) 陈初的心激烈得要跳出口腔一般,他本能地灵识一动,要祭出飞剑对付眼前的强敌,但没有完全萎缩的经脉中一丝灵气浮动,刚刚运行起来,下腹就一紧,丹田处传来针刺般地疼痛,熟悉的青色剑光并未破体而出,右臂内空荡荡的感觉无情地提醒他,修为尽毁,他已经不是那个临平山新秀,掌中青虹,傲视天下的陈初。 胡小凡拖着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刚才的七朵火焰就像泥牛入海,毫无声息,而光头红衣的女子娇笑着,向他们走来,摇曳生姿,婀娜魅惑,远比他这个狐族更加能动荡人心。 “好英俊的小伙子啊……好美味啊……”她伸出舌头舔着嘴唇,那甜蜜的声音若丝若缕,直勾到人的心里去。 胡小凡猛地推开陈初,同时袖中飞出一道乌色青黑的光芒,毫无华彩,但出手之后却陡然炸出漫天闪电,疾风暴雨一般对着女子包抄过去:“快跑!” 女子长袖一展,顿时漫天闪电神奇地就此消失不见,她皱皱小鼻子,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乙木神雷啊,要是你修炼个千八百年,兴许还能让我小伤一下,现在嘛,嘻嘻嘻。” 陈初被胡小凡推开,却并没趁机逃走,他狠狠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沉声说:“你这个笨蛋!我根本不认识路,能跑到哪里去!你刚才出手的瞬间自行逃脱,还有一丝希望!” “我……我……”胡小凡嗫嚅着,忽然挺直了胸膛,“青莲宗门下,没有丢下师弟逃走的师兄!” “呸!你这妖狐,也配与我称兄道弟!”陈初怒骂了一句,胡小凡却依旧挡在他面前,斩钉截铁地说:“就算只当了一天的兄弟,那也是兄弟。” 红衣女子掩口而笑,状甚娇憨:“你们是师兄弟呀?倒是很讲义气,不过都快熟了,还这么多废话呢。” 她张开樱桃小嘴,露出里面尖利的四颗獠牙,白得瘆人,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近过来。 “哟呵~~~~”在路的另一端,忽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唿哨,红衣女子疑惑转头的时候,迎面一道金光当头射来,直打在她胸口,金红色的光芒若有实质,狠狠的来势让红衣女子也支持不住,整个身体被击得飞了起来,飘到半空中,衣服前襟破了一个碗大的洞,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肌肤。 “妖孽!还不受死!”一只肥圆的小麒麟站在街道拐角处,小尾巴抽得地面啪啪响,神气活现地昂着大头叫阵。 红衣女子掩住前胸破碎的衣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乾火麒麟啊……纯阳之气……好浓厚……好喜欢……” 她顿时放下了这边的两个人,飘着就奔小麒麟的方向而去,小麒麟一晃大头,转身就跑,小尾巴还戏弄地在街角晃动了两下。 红衣女子一离开,胡小凡就不由分说地扯起陈初往地铁站猛跑,边摸出手机,接通了岳青莲,焦急地说:“师父!我们遇上妖怪了!” 小麒麟兽态的时候,腿比人形时候还短,虽然一溜飞跑,却始终不能甩下红衣女子,这时候红衣女也下定了决心,死死坠在他后面,不时还环顾四周,惊叹一声:“这城市真大……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嘻嘻……等吃了你之后,我功力大增,就住下来好好修炼修炼,他们如今有这许多水库水管桶装水自来水公司之流,谅来也不怕我了……嘻嘻。” 小麒麟低着头猛跑,红衣女浮在半空中追,幸亏半夜无人,不然被市民看到,拍下两张照片,明天互联网上就有大新闻了,微博转载,人人有责。 跑了一阵,眼前豁然开阔,宽敞的十字路口,八车道现在没有一辆车经过,几栋大楼沉默地坐在黑暗中,前方宽阔的广场也没有一辆车停着,空空荡荡。 红衣女子惊奇地停了下来,小麒麟一溜烟地穿过十字路口,站在中间挑衅地对她摇尾巴,吼地叫了一声:“妖孽!你敢再来么?” “有何不敢。”红衣女子一阵娇笑,四下一看,满足地眯起杏眼,“此地甚好,乃是头等纳财避煞的福地,怎的地面上树了这么一栋水泥怪物,不伦不类的……待我吃了你之后,将此物轰塌,我就躲进地下去修炼,不过几年,功力必然大进,你们这些生活在城市的畜类,都混忘了修行的本分,有这么好的地方,不想着占下来修建洞府,反而白白空着,放些金银之物,岂不太可惜了,啧啧,活该!” 她身形一晃,在空中飘向站在十字路口的小麒麟,小麒麟一扭身,嗖地窜上人行道,奔向气派的大门,似要躲藏。 红衣女子毫不犹豫跟了上去,为了阻挡他前进,掌心一抬,从中间爆出一团红到极致的火焰,向着他前面的建筑物围墙就直轰过去! 大门两侧耸立的高达三米的石像,就在此刻呼地一声腾起一道金黄色的烟雾,嗖地卷起她爆出的火焰,给硬生生吞了下去,随即金黄烟雾凝聚成一个硕大的兽头,逼视着红衣女子,一声大喝:“何方妖孽!胆敢犯央行金库重地!还不速速退去!” 红衣女子一愣,身形在空中稳住,侧着头说:“什么央行,什么金库?我可不知道,我就看见这里风水挺好的,想在此修炼,怎么?你这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大头鬼,也想阻拦我吗?” 貔貅比篮球还大的眼睛里喷射出了怒火,断喝一声:“好妖孽!口出不逊,活该受死!”说着将身一晃,化成数百平方米的一道金黄雾面,对着红衣女当头盖下。 红衣女一声娇笑:“我千年不腐,岂是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毁了肉身的。”话虽如此说,却不敢大意,手掌连挥,甩出无数道火焰,将将抵住头上降落的金黄烟雾。 烟雾剧烈翻滚,和她的火焰一时相持不下,这时候小麒麟从石像的后腿处探出头来,口中念诵咒语,四字四字滚珠而出,浑身那层黄色光芒越发浓烈,若有实质。 不多一会,他周身笼罩的光环再度浮现出麒麟法相,金红色的火焰蔓延全身,火苗儿勾勒出金鳞铜甲,小小一只麒麟却隐然有雄霸天下的气场,他念完了最后一句咒语,将大头一晃,从火焰幻化而成的角顶端,赤红色的火焰喷射而出,奶声咆哮:“踩死你!” 红衣女正和金黄烟雾陷入僵局,猝不及防被这一击给打个正着,从肋下穿入,破胸而出,一时气短,金黄色烟雾趁势席卷而上,一口就吞掉了她半边臂膀! “啊!”红衣女疼得尖叫了起来,断面红色的血肉翻卷,露出白森森的骨茬断面,奇怪地是没有一滴血流下来,她拼命向后飘去,单手胡乱地抖出一道黑光试图阻止金黄色烟雾的进攻,所幸金黄色烟雾似乎只局限在十字街口一角的固定区域内,她横飘过马路,对方并没有追赶,只是继续翻滚着凝聚成硕大兽头,有一栋楼那么高,逼视着逃窜的敌人,声如洪钟地喝道:“滚!” 红衣女咬牙挺住,裙摆一扬,已经到了斜对面的另一栋建筑物檐上,手攀着上面一个巨大的徽状物,恨恨地说:“你等着!这里人口繁盛,食粮充足,等我吸干这半城人的精血之后,看你这个大头鬼还有什么本事来抵挡我?!” 猛然她听得身边有人嘿嘿冷笑,接着月光下,檐上的石雕抖抖身体,慢条斯理地伸出了爪子:“此乃高法大庭,审决素断之地,公理严明,你一个小小僵尸,在此地高喊什么吸人精血,是欺我狴犴兄弟不曾镇守在此么?” 红衣女目瞪口呆,还没等再出招法,嘲风已经如虎扑到,利齿一抓,半截血红长裙连带着一条大腿已经被卸了下来! 红衣女嘶声嗥叫,拼尽了毕生修为,拖着残躯一道红光咻然远遁,转眼就消失在天际。 嘲风摆了摆头,裙摆和大腿就此凭空消失不见,他伸出爪子上的指甲,小心地弹去国徽上刚才被红衣女的断臂沾上的一星儿碎肉骨茬,哼了一声,重新踱回自己原来站的地方,继续昂首挺胸,做回石雕。 小麒麟这才从石像后面钻出来,化为人形,挥挥小手,奶声奶气地说:“貔貅,嘲风,谢谢你们。” “哼!汝这小娃,好不懂事,自己遇险,却拉我们下水。”貔貅侧着一只篮球般大的眼看着他,“要不是此妖孽心怀不轨,有意冒犯,踏入禁地,着实该死,本神兽可不会管汝的闲事!本神兽乃奉天承运,专在此镇守财地,积攒无上功德……” 小麒麟虚心地对着肥短的小手指,听他滔滔不绝地讲。 “这必定是外来的妖怪,本地的妖怪都晓得,只要他们不靠近建筑本体,我们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有镇守之权,却无降妖之责。”嘲风趁貔貅说到中间的时候,急忙插进话来,“如今盛世太平,并无战乱,为何群妖四出,戾气纵横?” 貔貅哼了一声:“与我何干?” 说着他就要缩回石像中去,忽然又停住,问了一句:“此次还需带路否?” 小麒麟用小手指拉下眼皮,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嗳……不用了,谢谢!”然后欢脱地迈着小短腿跑走。 街头,重新又恢复了平静。 不平静的夜晚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卫总深夜开车到家,本来就困得直打哈欠,却发现别墅里灯火通明,大门口站着三个打扮各异,但他一眼就可以认出是修真者的男人,背负双手,成品字形站在门口的车道上,状甚狂妄。(.好看的小说) “还有完没完了?!”卫总连火都没熄,直接跳下车,狠命地把车门一甩,“姓刘的也太欺人太甚!道盟规定对各世家在现实社会中的代理人实行人身保护,你们这群龟儿子还找上门来了?!知道公民的私有财产受法律保护不受侵犯吗?!” 为首的王七爷面沉似水,阴狠一笑:“姓卫的,少说废话,别说人世间的法律,就是道盟的约束,又能奈我何?你识相的就赶紧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孙儿,和他的伴当!” 卫总背靠着车门,同样也冷笑了一声:“你个龟儿子的龟孙子死了,就找到我头上?我卫某人是个遵纪守法的商人,每年税都不少交一分钱,我管是哪个日了你的先人板板儿!” 王七爷眉头一压,就要动手,他身后的男人上前一步,低声劝阻了一句,又对卫总抱了抱拳:微笑着说:“卫先生,久仰久仰,你以一人之力,供养临平山陈家多年,乃是出了名的贤德之人,我们又怎么会为难你,只是刘门王七道爷的爱孙于前几日不幸罹难,想之前曾经和陈家门下弟子有所冲突,故而前来探问一声。” “探问就是这样子的嗦?还把老子家里上上下下的灯都打开,你晓得电费要好多?你晓得国家现在正在倡议节能减排低碳环保?我告诉你个王老七,你别以为人世间的法律约束不到你,历史的经验证明,凡是不遵守社会秩序自以为有点本事就肆意妄为的修真,都活不长久!” 王七爷怒目而视,正要发威,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对卫总皮笑肉不笑地说:“卫先生何必动气,我们心里也并不以为一定是陈家所为,但王七道爷的爱孙损失了几件法宝,若是能在卫先生这里找到么,哼哼,那就不言自明了是不是?” 卫总冷笑道:“是你们卑鄙无耻,背后偷袭,抢走了陈家的东西,陈家还没找你们算账,现在自己本事不够,东西又被夺走了,倒又回来赖到本主身上?告诉你们,没有!滚蛋!” 王七爷控制不住地大喝一声:“东西抢来夺去,是个人的修为,我无话可说,但有人不但夺宝,还杀人害命,我万不能忍!” 他强大的杀气迎面扑来,卫总庆幸自己早就有先见之明背靠着汽车,不然很难说会不会迫于对方的威势进一步后退,毕竟修真者的力量和凡人相比是天差地别,他又怎么能够抗得住这样的威逼。(.好看的小说) 就算如此,他嘴上还是不让步:“只有你的孙子是命别人的都是根草?不是当初得意洋洋地说陈初‘技不如人,何必追究’的时候了?法克鱿!” 即使听不懂,王七爷也明白这句不是什么好话,愈加狂怒,满头乱发呼地蓬起,咬牙切齿地说:“我收到线报,临平山并无一人外出,你必定是买通了闲散野修,趁我孙儿不备,骤起伤人!如今我只要在你手中找到那三件法宝,看你还有何辩解!若是道爷我心情好,还饶你一条狗命,留着你到陈掌教面前分说证词,若是道爷不愿,就地将你斩杀,索囚了你的生魂留待作证,却也不迟!” 周围狂风大作,他背上飞剑跃跃欲出,剑芒四射,如骤雨般向卫总袭来! 他身后的人倒也不再劝阻,只是拈须微叹:“若是陈家来人,想必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卫先生丧生,若是陈家没有来人,卫先生……你速速把那三件法宝交出,再做个――做个污点证人,我们自然不会难为你。” 卫总顶着迎面而来的如雨点一般的微小剑芒,身上的休闲西装一瞬间被割裂了无数开口,他咬着牙,狠狠地竖起一根中指。 “自作孽,不可活。”王七爷长吟一声,飞剑还在鞘中,腰间的葫芦已经飞了起来,自动弹开白玉塞,喷出一团五颜六色的彩色烟雾,“摄魂雾,收!” 飞剑闪出一道白光,中间似有一物活灵活现,有眼有鼻,气势汹汹地向着卫总直扑而去。 就在王七爷的飞剑即将绞上卫总脖颈的一霎那,‘锵’地一声,从卫总腰间飞出一道紫光,顿时铺天盖地的剑意犹如泰山压顶,狂轰而下,那一股正气浩然的气势瞬间破解了王七爷的剑芒,死死地将他们逼在方寸之地,不得动弹。 “紫电剑?明瞳剑客陈予?!”王七爷大惊,“他不是已经……” 卫总眼皮微抬,哼了一声,紫光陡涨,浓厚炽烈的剑芒若有实质,带着活泼涌动的战意,似乎随时可以一跃而出,把面前的敌人当场斩杀! “紫电青虹,清霜白影,你们这群龟儿子不要以为陈家不哼不哈,就敢骑到老子头上来了!陈家十大飞剑,随时恭候!”卫总眉眼凌厉,狠狠地爆喝了一声:“给老子滚!” 王七爷伤怀爱孙的悲恸心情被冰冷刺骨澎湃如海威压如山的剑意一激,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句客气话都来不及说,身形一晃,飞起不见。 “得罪,得罪。”他身后的那个人倒支撑着说了一句,然后也跟着飞在半空。 转眼间,别墅大门口又是平静如常,只有房间里辉煌的灯火还提醒着主人,刚才这里来了一群恶客。 卫总烦躁地扯开衬衫扣子,暗骂了几句,手指一晃,紫电剑又隐没入腰间,他摸着锈迹斑斑的把手,露出一个苦笑:“陈予啊陈予……幸亏还有你。” 虽然岳青莲已经失业在家多日,但基本的作息还是遵循上班族的规律,早上七点从洞府里出来,刷牙洗脸,梳洗完毕下楼拿报纸和牛奶,把卫生间留给孟妮可,然后孟妮可进厨房操办早餐,轮到胡小凡和麒麟…… 陈初模模糊糊地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透过紧闭的眼皮,也感觉到光线的变化,似乎人影瞳瞳,在自己周围动来动去,他想睁开眼,想一跃而起,但体力透支之后的疲惫如铅块一般沉沉地压住他的四肢,让他就维持这样的姿态躺着,一动不能动。 昨晚发生的事,后面就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胡小凡一直拉着他飞奔,冲进地铁的时候还不忘用身体护着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站稳一席之地,等联系到了岳青莲,半扶半拖着他走出地铁站,还没等坐进车里,他就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被人放置在一个柔软的沙发上,灯光体贴地关掉,不刺激他的睡眠,一只柔软的手擦去他额头的冷汗,给他掖着被角,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窃窃私语,却始终无法挺清楚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真的很厌恶,很厌恶现在的自己,脱离了自小修真而成的法力,他才意识到做一个平凡人是多么脆弱,多么痛苦…… 而他从来都以自己的优秀而骄傲,从来没想到,自己生在陈家,自幼修道,已经是占了大便宜,那些中途才开始修道的凡人,他们修炼初期,所经受的痛苦要比现在这仅仅的脱力晕厥强烈一千倍。 是不是就因为如此,所以他们道心坚韧,百折不挠……因为已经受过太多的挫折了。 “陈初,醒醒,起来吃饭。”耳边混沌的世界忽然被人的声音破开了,前所未有的清楚,是在叫他。 睁不开眼睛……不想面对……整个人好像就愿意沉溺在这种半昏迷的感觉中,身下仿佛不再是柔软的沙发,而是一个诱惑的深渊。 “哎呀,你就让他睡吧,跑了半夜了。”另一个声音说,“麒麟!早上不许吃冰激凌,过来喝粥!” “嗳,可是吾不爱喝粥,就爱吃哈根达斯。” 抗议无效,小麒麟还是被岳青莲拎到茶几边,因为沙发被陈初占了,所以大家只能盘腿坐在地板上,安安静静地吃早餐。 “陈初这个样子,是要补一补才好的吧……”孟妮可漫不经心地问,“奇怪,就算按照常理说,他锻炼得也不算少了啊,为啥跑一阵路就变成这样了呢?” “正常人体在过度运动后,都会因为缺乏足够的氧气而产生乳酸,我想,修真的人,可能细胞的活性比较大,对乳酸的吸收较强,所以他平时跳来跳去的也没事,现在不行啦,等于一下子变回普通人,自然撑不住了。” 孟妮可给小麒麟夹了一筷子菌丝,叹口气说:“真是辛辛苦苦十七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你说,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岳青莲耸耸肩,在凉拌菜里挑金针菇吃:“我有啥办法,都成破口袋了。” “宗主无需如此烦恼,要办法也是有的。”小麒麟皱着眉头喝了两口粥,开口说。 “哦?” 陈初依然一动不动,只是眼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人都说千年灵芝是神物,服之可立刻轻身成仙,小黑虽然不足千年,也有六百年的修行,不要说陈初吃下去可以立刻脱胎换骨,重塑道行,连宗主吃下去,也能够立刻增长一个境界哩!立刻就可以破丹成婴,说不定还可以进入分神化影的境界。” 正在桌子上对着孟妮可的化妆镜臭美的小玖立刻满脸警惕地转过头来,抓着自己的长发,紧张地看着这边。 “切!又乱说。”岳青莲不以为意地用筷子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明天你就要说‘若是与小金鲤同炖,效果倍增’了吧?不许欺负弱小了哈。” 说着,她换了话题:“今天我不在家吃午饭,要去图书馆查一些资料,晚上回来。” “哦,那我也不在家,格瑞丝约我谈进一步合作的事……这样吧,小凡和麒麟一起去,顺路可以去补充战略储备哈根达斯。” “那……陈初一人在家,没关系吧?” “有什么关系,他这一觉有的好睡呢,我把粥给他放在保温锅里,哎哟,放心吧,不是还有小玖在么。” 说完大家吃完早饭,收拾干净,打扮整齐,浩浩荡荡地出门去了。 房门关闭,屋子里寂静无声,上午的阳光带着初夏的微热,晒进了室内,在地板上投下方正的剪影。 等到日影移过一本杂志那么宽的距离之后,陈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正在桌面上玩耍的小玖。 收徒 火锅在电磁炉上咕嘟嘟地冒着泡,窗户大开,五月的夜风徐徐吹来,倒是比开着空调吃火锅更自然舒服一点。[] 小麒麟天生纯阳,对火锅之类的食物不是很感兴趣,勉强夹了一只蟹钳啃啃,算是彰显自己‘与民同乐’,小玖从来就不吃东西,趴在沙发靠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大家,小金鲤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占据了最好的位置,灵巧的尾鳍像个跳芭蕾的高手,在狭窄的锅沿上一溜小跑,不时用尾巴甩起一颗圆溜溜的丸仔,嗖地丢进锅里去。 “别开始就下那么多东西啊!煮不熟的!”孟妮可吆喝她,波浪长卷发用黑色皮筋随便一扎,松松地垂在后背,贴身小吊带勾勒出明显的身体曲线,被热气一蒸,白玉一般的鹅蛋脸上红晕密布,说不出地妩媚。 胡小凡帮着调小料,小心翼翼地问陈初:“芝麻酱要不要?香油要不要?” “都说了是自助了,爱吃什么自己调。”岳青莲单手托着腮帮子,懒洋洋地说,“这边的汤底是熬了三个多小时的蘑菇鸡汤,先给陈初盛半碗,暖暖胃。” 陈初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开了金口:“我不是很饿……” “才怪哩。”孟妮可从地板上站起来去厨房拿蔬菜,“你现在的体质不用我说吧?不吃不喝能撑多久,别闹了,现在不是别扭的时候。” 胡小凡给陈初盛了半碗汤,放到他面前,陈初的目光落在汤上,微微一凝,然后抬头向岳青莲说:“修道之人,即使进食,也简单不过,此物中的后天杂质甚多,宗主为何还要食用?” “哦!”岳青莲恍然大悟地一拍巴掌,“被你看穿啦!我就是想用这种后天杂质彻底腐蚀你的身体,把你从一个修道之人的躯体彻底打造成凡人之体哩!过几年你还会有小肚腩!想想就很快乐!” 陈初苍白的脸黑了一下,抿紧了嘴。[] 胡小凡老实地帮着解释:“师弟,师父不是这个意思……” “废话,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孟妮可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头顶,“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你也是,陈初,你光看到这里面的后天杂质,你就没看见里面含的对身体有益的营养成分?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在的任务呢,就是多吃,多喝,先把身体养好,咱们再说别的,不然就你拖着这么个千疮百孔的身体,以后还怎么办?” 陈初震动了一下,点点头:“是我想左了,抱歉。” 他端起汤碗,向岳青莲举了一下:“多谢师父。” “嗨,等等。”岳青莲一边向锅里丢着生菜,一边不动声色地说,“我虽然收了你当徒弟,但还不是正式的,我们青莲宗,一向有严格的奖惩政策,如果达不到我的标准,你就不能算我的正式弟子,这个你没意见吧?” 陈初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很平静地说:“我明白,对此绝无怨言。” 孟妮可在茶几下面碰了岳青莲一下,意思是就这么一个徒弟,你还挑三拣四什么,岳青莲回她一个眼色:不是早说好,要从头开始教育这小子的吗? “首先,我们青莲宗这一支,咳咳,人丁不旺,我也是新出山建派的,所以门下只有你大师兄胡小凡。”岳青莲示意了一下,“从今天起你要听大师兄的话,一点都不能违背大师兄的意思,不然就相当于欺师灭祖,罪当天诛,明白没?” 陈初的脸色依然很平静,向胡小凡略一点头:“大师兄。(.好看的小说)” 胡小凡受宠若惊,紧张得如果有尾巴,上面的一撮红毛都要竖起来了:“不,不客气。” “呔!小凡,你干什么?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对待师弟要行教导之则!要有师长之风,不能这么废柴。”岳青莲严厉地说。 胡小凡缩缩脖子,不吭声了。 小麒麟心不在焉地看着冰箱,琢磨着今天吃什么口味的冰激凌,闻言给胡小凡打气:“小狐狸,你无须担心!若他敢有不服,吾就踩死他!” “哎呀,对哦!”岳青莲忽然说,“小凡是狐狸,是狐妖嗳!你不是一向很讨厌妖怪什么的吗?今天居然要低头对一个狐妖叫师兄,是不是心里很不服气?” 陈初难堪地低下头,不说话。 “算啦,反正你现在还不是我门下正式弟子,好自为之吧。”岳青莲挺直了腰板,做出大义凌然的样子来,“各有姻缘莫羡人嘛。” 关于把胡小凡立为紧要关头可以代替她行事的大弟子,孟妮可曾经略有异议:“我不是说小凡这孩子不行,但是他到底是只狐狸,陈初可是名门大派出身,根基厚,脾气倔,小凡的脾气又最好,还懦弱,胆子只有芥末大,到时候他弹压不住陈初,别看只有两个徒弟,你也要伤脑筋。” 岳青莲对此倒有自己的看法:“我看人很准的,妮可,你光看到小凡的胆小,懦弱,你就没注意到他非常有责任心,基本交给他的事,没有一件做得不到位的,别的不说,他当你的客服以来,你一个中评都没收过,如果颠倒一下,让陈初当了大弟子,那他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小凡就会一直是被他压制,唯唯诺诺的脾气,这相当不利于门派发展,我此举就是要第一打压陈初的傲气,第二扶持小凡的责任心,放心吧,越是这种懦弱的人,一旦给他肩上压了重担,要么垮掉,要么就顶天立地,我相信,咱们小凡是后一种没错。” 胡小凡的问题解决了,可是陈初的反应却有点出乎她们的意料,就算岳青莲知道他不会当场发难,但对于自己屈居一只狐狸之下,居然一点不甘的神情都没有,是不是不太对劲? 她眼珠一转,决定继续敲打陈初:“你知道,要成为本门的正式弟子,需要什么条件吗?” 陈初有点黯然,垂着睫毛,低声说:“不知道。” 自己是个废人,不会有奇迹出现了,虽然不知道岳青莲具体打的什么主意,但自己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在这里被当成是她的实验品,过了几年,等到她真的发现这种丹田被毁的情况对修真来说是真的无法补救的时候,自己就会被扫地出门吧…… 那时候连临平山都回不去了,又能去哪里呢? 她要做实验的话,想必也不是为了自己吧…… “要见贤思齐嘛,看看你大师兄。”岳青莲夹了一筷子鸡腿肉给胡小凡,“首先要大学本科,学士学位!” “啊?”陈初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诧异地出声。 “英语四级!计算机二级!二外也要选修一门!”孟妮可补充。 “奖学金什么的起码要得一次!”岳青莲严肃地说。 “是否党员……就不做要求了,那是唯物主义的思想!”孟妮可宽宏大量地说。 这些如同天书一般的话让陈初完全目瞪口呆,看到他这样子,岳青莲快意地笑了,态度亲切地说,“你是人类嗳,你总不能连一只狐狸的智商都赶不上,你大师兄都凭自己的本市闯过了高考这一关,你要是过不去,那也别想当我的正式弟子,就留在朝歌山,种一辈子田吧!” 说着她眼睛闪亮,饶有兴趣地问:“陈初,你不会连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没完成吧?初中毕业了没有?” 她本以为陈初会迷茫地反问:“九年制义务教育是什么?”,但陈初却做恍然大悟状,立刻说:“临平山也有教学先生,为了不至于和山外的世界完全脱节,我有小学毕业证书,但是初中上到初二就没有再上了。” “为什么?”岳青莲倒吃了一惊,真是人不可貌相,她原来还以为陈初是个文盲哩。 “因为那一年有人欺上临平山来,做客之时暗藏机心,我与之斗剑,虽然将其击败,但也卧床半年,故此没有参加毕业考试。”陈初平淡地说,并没有因为过去的成绩而骄傲,也没有因为现下的状况而激愤,“此人就是这次偷袭我的。” 岳青莲默然,半天才开口说:“也罢,等你以后修炼有成,再去找他算账好了。” 孟妮可露出鄙视的眼神:要激励徒弟上进也不要撒谎嘛,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那个人已经被顾景行废掉修为了。 当然她是完全配合岳青莲的教徒大业的,只是给陈初捞了一只烫得通红的大虾:“先吃,这个虾很新鲜的,我买的时候它正在努力从五十八一斤的箱子里往九十八一斤的箱子里跳呢。” “嗯,这个不急,现在到处都是辅导班啊补习班,等我想办法给你捏造个假身份证,考上大学,顺利毕业,你就是我青莲宗弟子,如若不然,哼哼。”岳青莲冷笑了两声,“好歹让我看看,你除了修道之外,也是有本事的。” 陈初垂目说了一个‘是’字,胡小凡大感不安,安慰他:“其实……高考也不是很难的,我大学里做过家教,我会帮你复习。” “谢谢师兄。”陈初有些别扭地说。 “不,不客气。” 青莲宗第三次扩大会议 于是青莲宗第三次扩大会议又在餐桌上顺利进行了,对于她们这个小小的非法组织开展的活动,高彤泰然视之,甚至还委婉地表达了可以做个‘党外布尔什维克’之心。 首先宗主发表讲话,直指目前形势严峻,希望广大成员做好安全保卫工作,不要轻敌云云。 “你家阿森怎么没有来?”孟妮可在下面偷偷说小话。 徐丹宁眼睛盯着桌上的香椿马兰头,随口说:“面对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女人,他害羞嘛,说了等会来接我。” “那太好了,正好来买单。” 徐丹宁大怒:“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指望男人买单,他们不让我们买单就不错了,嗳,狐狸精怎么没来?” “狐狸精在家里修炼,你死心吧,小凡来了也是我们买单,你好意思让一个晚辈掏钱哦!?” 徐丹宁叹了口气:“女人就是放不下面子,所以现在男人越发肆无忌惮了……” 此时岳青莲正讲道:“为了正式起见,我决定虽然门派人丁稀少,也要从气势上压倒其余世家,以便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中土修真世家不可忽视的势力。” 高彤讶异地看着她:“弗萝拉,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勇往直前。” “所以,我决定赐弟子们新的道号!文字也是有灵性的,能附在人体上,不然怎么有算名字的讲究呢?希望他们能因此一跃千里,早日飞升。”岳青莲慎重地翻着pda说,“经过我翻阅了无数道家典籍,参考了无数前人先贤的名字,我决定犬东皇’二字为门下排行,小凡就改叫‘东皇太凡’,陈初就改叫‘东皇太初’。[.超多好看小说]” 孟妮可正在夹菜的筷子叮地一声掉在桌面上,她面色如土地抬起头来:“你饶了我吧!起这种名字,明天出门就会被天打雷劈的!” 刚刚说完,餐厅的玻璃窗外,霹雳一声,雷声震响,远处轰轰地鸣压空而来,闪电划破长空,照着四个人惊慌失措的脸。 “我说的吧!我说的!”孟妮可交代服务员去换筷子,一边大声地说,“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 岳青莲疑惑地抬头看着窗外:“真的这么灵验?” 高彤给她倒上茶:“宁可信其有嘛,对了,关于美体中心将来的发展方向,我有个构想。” 鉴于青莲宗目前有扩大态势。灵泉显得尤为重要,而高彤是‘宗外元老’,将来的合作方向肯定不能是单纯依靠灵泉的美容效果,必须另外寻求出路,形成完整的产业链。 徐丹宁负责装修设计,在室内家具摆设上,构成聚灵阵,使得客户得到充分的休息和天地灵气的滋润,各类spa项目,突破原来的限制,引入修道的经脉穴道,休息区悬挂各色定神镇魂符咒,背景音乐通过科技手段隐藏静心咒清心咒,反复播放…… 这个方案得到了与会者的热烈拥护,岳青莲甚至当场就起草了一份融资报告,答应给高彤找几个风投来注入资金。 “之前你说的,要正式以宗派身份加入修真界,力夺中土第七大世家位置的事,搞得怎么样了?”徐丹宁忽然想起来。 岳青莲耸耸肩:“申请报告已经写完交上去了,估计困难重重啊。(.好看的小说)” 她唇边噙着一抹冷笑,不知道对谁而发。 “那个,对于上次的事,老周是很感激你的,但是感激归感激,他在家族一直闲散惯了,没有什么说话的分量,恐怕也促成不了多少。”徐丹宁有些抱歉地说,“就是这件事,他家族内部还有不和谐的声音,责怪他没有和刘家通力合作到底,擅自干扰行动呢,幸亏他爸爸出面处理了,家主也护着他,痛责了那个人一顿。” “丹宁,凡是大家族内部,都有这样的麻烦事,哗众取宠逆反心理古来有之,怎么可能齐心,别说仇富了。你看了那么多古装剧,夺嫡才是最要命的,你家老周要是想闲散,不如就干脆脱离家族,到我们青莲宗来当客卿先生好了。”孟妮可语重心长地说。 徐丹宁哼哼了两声:“这种事我不好开口,就看他吧,反正我是过惯了现在的小日子,要我忽然放弃工作,跑去一个什么古董世家里当低眉顺眼小媳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打了半天的雷,却始终没有下雨,吃完饭已经晚上九点多。她们走出餐厅,岳青莲和高彤去取车了,孟妮可提议:“周老师要是来不了,我们就顺路送你回去。” “他说了在路上了,还是等一会吧。”徐丹宁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要是堵车,我就再回去喝杯咖啡等他。” “哎哟,等我们走了,你们俩好甜蜜地吃个夜宵哈?”孟妮可取笑她,看见餐厅附设的小卖部有买笋干扁尖等土产干货的,走过去看。 徐丹宁一个人站在台阶上,忽然从前方歪歪斜斜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浓妆艳抹,头发染成红红黄黄的,穿着时下流行的韩式松垮裤,紧身小背心,烟熏妆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她,一对大金色耳环夸张地来回摇晃,声音低沉,疯疯癫癫地说:“庐舍啊……好庐舍……” 徐丹宁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向侧面走开了十几米,掏出手机刚想再给周林森发个短信,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不放弃地又跟了过来,满头小碎卷发簌簌而动,笑嘻嘻地拍着手说:“庐舍啊!好庐舍!” 徐丹宁这下再也压不住了,不知怎么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猛烈地烧了起来,七情六欲,三魂六魄,都蠢蠢欲动,激怒得眼睛都红了,厉声指着她说:“老娘名校毕业,海归硕士,现在项目总工,不就因为三十岁还没结婚,你这个非主流小丫头片子也配笑话老娘是loser!” 说刚说完,忽然脑门顶心一片冰凉,好像五脏六腑里的精魄都被一抽而出,沿着顶门之处的空洞蜂拥而出! 孟妮可闻声回头一看,大惊失色,高喊一声:“cic,小心!”就冲了出来,扬手一道囧字神诀带着金光飞出,狠狠地正面打在那个非主流女孩子的脸上。 她这一声救了徐丹宁的命,那个非主流的女孩子被金色囧字砸在脸上也夷然不惧,还歪歪斜斜地拍着手叫:“细细粒?细细粒?来!快来!” 到底这是徐丹宁的外文名字,并非本名,所以在听到强大的声音召唤时,沉溺在一片冰雪空虚之中的她的神识,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出声答应。 “轰”地一声,岳青莲的小花冠因为无人驾驶,一头冲出了马路,撞在路边的隔离墩上,岳青莲本人刚才一时情急,开着车就直接从车窗里跳了出来,人还在半空,白玉印已经祭起,万道红光倾巢而出,交织成细密罗网,包围向那个非主流女孩。 徐丹宁和那个女孩几乎是同时向后一倒,瘫软在地,孟妮可飞步上前,抱起徐丹宁,一张收魂镇魄符已经贴上了她的脑门,而一团枯黄的光球从那个女孩子体内飞出,抢在岳青莲的红光大网合拢之前,一飞冲天,溜之大吉。 徐丹宁呻吟一声,慢慢地醒来,不舒服地伸手去扯脑门上的符咒:“怎么了……” “别动,你差点被夺舍了!就是附体。”孟妮可扶着她慢慢站起身来,“该死的妖怪,这又是那一路的?” 岳青莲从半空慢慢地降落,五指一收,白玉印重回颈间,探身去摸了摸那个女孩子的鼻息,吐了一口气:“还好,还有气……” 高彤本来开着车就在她后面,此刻打开车门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她看了一下现场,立刻开始布置:“妮可,报警,就说是这个女孩子突然冲出来,青莲为了避让她,才撞了隔离墩。” “这个……不太好吧?我们难道不应该‘肇事逃逸’吗?万一被她家人赖上什么的……”孟妮可嘀咕着,随即赶紧说,“我可只是本着‘人性本恶’的角度出发考虑的啊。” 岳青莲摇摇头:“刹车痕迹警方还是能检测出来的,栽赃不到我头上,听高彤的,报警吧。” 她等孟妮可打完电话,一手扯下徐丹宁脸上的符咒在指尖燃成飞灰:“来,我们来对一下口供先。” 三家联盟 这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现场痕迹勘测证实岳青莲非但不是肇事逃逸,根本也没有碰到那个被送到医院还昏迷不醒的非主流女孩子,经过酒精检测证实司机也没喝酒……于是录了口供之后,四个人陆陆续续被放了出来。 作为‘肇事’车主,岳青莲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一个警官背对着她在饮水机前倒水,瞳孔微微一缩,她自信脸上的表情毫无异常,于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等等,岳小姐。”年轻警官回身对她举了举一次性纸杯:“岳太白小姐?” 岳青莲吃惊地‘啊’了一声:“你认识我妹妹呀?” “行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就别说废话了。”年轻警官苦笑了一声,“上次在医院里的,就是那位高彤高小姐吧?你们还真是感情很好。” 岳青莲微笑:“女孩子总有几个知心闺蜜的,那男人不也有哥们义气吗?” 年轻警官单刀直入地说:“那个被送到医院的女孩子很奇怪,生命体征基本正常,但就是无法清醒,医生怀疑她是服用了某些违禁药物,你懂我意思吧?” 岳青莲摊开手,很抱歉地说:“如果你看一眼我的口供的话,就会看见我对此有详细描述,她是摇摇晃晃走到马路中间来的,很符合……嗯,某些违禁药物的症状。” “可是我不相信,我宁愿来问问你的意见,当然要看你会不会对我实话实说了。” 岳青莲镇定地看着他:“我的口供都是实话。” 年轻警官叹了口气,放缓了姿态:“岳小姐,你知道本市的治安,在上个月很糟糕吧?” “我现在失业在家,又是个单身女性,所以我很注意自身的安全,谢谢提醒。” “你能给我个提示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吗?”年轻警官紧盯住岳青莲的双眼,岳青莲坦然地看着他:“我比你还想知道。” 这句是真话,上次那一役,虽然最后被证明是秦明川给顾景行使下的绊子,但开始对邪修的打击也应该是有效果的啊,怎么这几天一会红衣光头女僵尸,一会儿夺舍的元神,都跑出来了呢? “那好吧,如果你想起来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送你出去。”年轻警官饮尽了杯中的水,做了个手势。 “谢谢,不用了。”岳青莲忙不迭地说,赶紧向出口走去,年轻警官在身后问:“岳小姐,你不会也想用什么‘这不是你能力范围之内该管的事’这种话来打发我吧?” 岳青莲故作惊讶地回身:“这当然是警察能力范围之内的事!难道要我替天行道吗?我又不是女超人。” 虽然不是女超人,但此事和自身利益相关,她还是不得不防的,回到家里,先把防御的符咒给高彤带上几张嘱咐她回去贴在相关位置上――至于什么是相关位置,来接徐丹宁的周林森当然义不容辞有指点之责。 “为什么不给丹宁也来几张?”岳青莲等高彤的车开走了才问孟妮可,招来后者的一个大白眼,“我们少做点事,给周老师创造点机会嘛。” 岳青莲无语望天。 子夜时分,顾景行走进顶楼的静室,今天毛幼书得到齐先生给的半部法诀之后,一心修炼,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此刻感觉到有人来了,双眸陡睁,满是皱纹的脸上,两粒眸子射出血样逼人心魄的红光,待觉察到是自己的独子,才又恢复正常:“景行,怎么还不去休息?” “就去了,上来看看您,额妈,您晚饭都没下去吃,我很担心。”顾景行蹲了下来,地板上那几支竹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刚要伸手去碰,被毛幼书拦住了:“这是吸阴魂的法诀,暂时你还用不上,等我修炼几日,看看效果再说。” “额妈,我刚想跟你说不要轻易相信那个齐先生,您怎么就……” “我是不相信他,所以此法诀才应该来由我修炼。”毛幼书两只枯瘦的脚盘在腿间,眼眸炯炯地看着顾景行,“你奶奶都跟你说了?” “是,但是要和齐先生的阴姹宗联合,我还不如收拾东西,回南洋去。”顾景行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赌气,让毛幼书都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儿子的头:“那些不急,先说眼前的,我来到这里,发现大城市真是个好地方,每日横死的人虽然不多,但戾气深重,每个人的怨气都很充足,用来养护血河幡是再好不过了,你且等几天,我炼化一颗丹药给你服下,好歹就让你能把损失的修为给补回来。” 顾景行为难地别过头去:“额妈,不用了。” 毛幼书的脸色阴了一下:“还是因为岳小姐?” “额妈,你不要多想,这和青莲没关系。”顾景行急忙说,“我现在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身来,要服丹药提升修为,起码要静修半个月的时间,不管怎么说,富洋也是三家交到我手上的公司,我不能看着它毁了。” “一家公司而已,本来就是个幌子,破产不破产的有什么关系。”毛幼书冷笑一声,“你爹手底下不是有很多人吗?叫一批上来帮你管着就好了!只要他自己不来就行。” 顾景行笑了,索性坐在地板上,悄声说:“额妈,你还生爸爸的气啊?他真的没有外遇,更没有挑剔您的长相什么的,他书房里不是一直还挂着您的照片吗?” 毛幼书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叹了口气,手掌摸上儿子光洁俊美的脸颊:“儿子……你不懂。” “是,是,我不懂,但爸爸懂啊,您反正这个样子,总要持续个百八十年的,到爸爸也老了,你们互相看着,不都一样吗?还有什么可计较的,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你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我也知道,三家的兴荣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的确是太为难了你……唉,如今这个世道,虽然是更现实,但大家到底还是要立个牌坊的,正道就是比邪修要说得响亮拿得出手,所以,你要娶岳小姐,不想娶那蓝,我能理解。” 顾景行大感不安:“您这是说什么话!” “你别急,听我说,你从小极有天分,修炼你祖母家的神诀也进展飞速,本来是个一等一的好苗子,但当时是我一时溺爱过度,生怕你出去被人欺负,所以强逼着你也学了你外公的心法,这是我没考虑太多。” “额妈。”顾景行郑重地说,“我生下来就担负着三家的重担,学习柳家的神诀和学习毛家的心诀,并无二致,都是我的责任,您要是不教给我,我现在怎么服众?毛家的那些人,早就造反了。” “他们敢!”毛幼书眼皮一翻,目光凌厉如刀,“我还没死呢,轮得到他们造反!” 说着,她忽然嘿嘿地笑了:“你还年轻,我也能再活个一百多年给你撑场子,所以,这次毛家的降头秘术修为大减,你要执意不肯补回来,我也没意见,毕竟这样以后出去,你就是柳家六阳神雷的修为,正大光明,堂堂正正,要想在中土立足也好,回南洋也好,都可以进入明面上……这毛家的传承嘛,自然就落在你的儿子身上,反正你是外籍,不必遵守那个什么什么计划生育的,到时候你先生一个儿子,让他跟着你祖母学柳家的道法,再生一个,跟着我学毛家的心诀,不够的话,大不了再生一个,跟着他娘学……这就全齐啦。” 顾景行哭笑不得地扶着自己母亲的手臂:“您是想抱孙子了吧?想那么远!” 毛幼书收敛了笑容,握住儿子的手,细细地摩挲着:“景行,只要你自己觉得好,我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你也不小了,我哪还能什么都管着你?我不像你祖母,什么利害关系都给你分析得清清楚楚的,我只在乎你自己的想法,不管后果是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顾景行正要说话,忽然听到窗户面前有人厉声喝道:“顾家小子!出来答话!” 他目光一凛,眼神移处两扇玻璃大窗呼啦一声自动开启,尽管在初夏的深夜,无边寒冷的气息还是如潮水般涌来,充塞了室内。 “何方人士,在顾某的私宅放肆!”顾景行的声音并不高,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到对方耳朵里。 “我们是正道三家联盟派来的代表,前日刚有刘门王家的两位弟子在野外遇袭身亡,我们怀疑是你自从上次布阵之后,心怀不满,挟私报复,特来垂询!”为首一人大声地说,身后的五个人不动声色,但各色法宝的亮光已经在指尖悄然闪现。 顾景行长笑一声:“原来各位已经自诩为执法者了?那刘家一窝子,干的什么好事谁不清楚,欠下的债这么多,哪里就能追究到顾某一人头上?你们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顾景行,你本为南洋邪修余孽,能允许你进入中土已经是大为宽容,不想你还暗地行不轨之事!还不束手就擒,到三家联盟长老面前,一五一十招供个明白!如若不然,我们拘了你的魂魄前去,也是一样!” 为首之人正说得正气凌然,却听到一阵喈喈怪笑,从顾景行的别墅中涌出一道无边的杀气:“你奶奶我在南洋摄取生魂无数,没想到今天还有个敢在我面前说要拘魂的!” 说着,面前血色红光乍现,就在他们周围,突然凭空涌现一道奔流的大河,河水呈血液状不停翻涌,中间有无数黑色的幽魂蠢蠢欲动,这种化意为形的修为已经远在他们之上,为首之人不愧是带队头领,果决干练,断喝一声:“撤!”拔腿就跑。 看着外面的不速之客陡然消失,毛幼书冷哼一声:“儿子,这帮蝼蚁是从哪里来的?不是为了不给你招祸,我这就该追去收了他们,也省的活在世间,浪费天地灵气。” 顾景行沉默不语,半天才冒出一句:“奇怪,那日我只是毁了二人修为,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啊……” 联盟拉人 时间进入五月,在夏季还没正式到来的时候,空气却已经变得燥热,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摩擦出火花。 姜老头刚刚送走一个客人,回头一看,金一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自己小院的树下,正拈着胡子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花架上的各类盆栽,不由苦笑一声:“金老头,你又来垂涎我的好药了。” “哈哈,你从前可是很欢迎我来的。”金一鼎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丢给他,“这是三十年才能摘一次的顶尖云雾茶,便宜你了。” 姜老头把玩着瓶子,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摇了摇头:“老金啊,我知道你要我干什么,可是我这一点头,就是家族几百口人的兴旺衰败啊……我不比你们正一道,姜家从来就是老老实实做点小生意,子弟遍布全国,实在吃不起对方的飞剑杀来啊。” 他说着一摊手,苦笑着说:“做生意的,就求个和气生财,阴姹宗也好,幽冥道也好,何尝不是好主顾呢。” 金一鼎也面露危难之色:“老姜,你以为我愿意掺和进这种事去?有这个时间我到你这弄点灵药,回去练一炉丹,顺便修行一下我的阳火诀,不比跟着刘家胡闹强?但现在形势不如人啊,刘家那边,咄咄逼人要我们立刻站稳立场,正一道是受过皇封的天师世家,立得最正的牌坊就是降魔卫道,他们就算自己不出面,我也在劫难逃哇。” 姜老头沉默了一会,叹口气说:“淮南刘家,终南庄家,正一道……现在六大世家里,你们已经占了三家,岐山周家不过是擅长风水卜卦,也谈不上战力,潼南临平山陈家虽然以剑修闻名,但一直严守不出,这次连掌门嫡孙,年轻高手里最优秀的陈初吃了大亏都没有人来找刘家理论,想必是绝不会出山的了,你们还有什么可虑的,非要拉扯我进去?” 金一鼎拈着胡须,意味深长地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好看的小说)” “原来是看上了我这点家当。”姜老头冷笑一声,“下一步想必就是开门见山,要我支持军需了吧?” “不然不然,秦总已经说了,按原价购买。” 姜老头就差捶胸顿足了:“老金!你多日不下山,总守着你那破炉子炼丹,你是不晓得,现在尘世间出了一个新的行当,名曰‘金融’,搞金融的主儿,都是一个个以钱变钱的高手,你就说我是奸商,好歹我还有真东西卖给你,这群人手里一件货物没有,就弄一些所谓‘金融产品’压根不存在的东西,都能变出成倍的钱来,所谓空手套白狼的好手,就是指这种人!你说的刘先生的乘龙快婿,那位秦总,就是这行当顶尖的高手!” 金一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果真有如此厉害?” “如果这次联盟是刘先生主持,那我还放心一二,如果换了他,只怕我这点小把戏,在他眼里是一戳即破,我还能留点棺材本吗?!” 金一鼎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他一个凡人,能有什么手段,你多虑了。” “凡人才最可怕!你现在行的路,坐的车,看的电视哪一样不是凡人造出来的!我们自负修真,乃是超脱俗世的东西,殊不知凡人也在进步,中土六大世家修真一千年,可能修出个互联网来么?” 姜老头发泄了一顿,也垂下了双肩:“罢罢罢,我就勉为其难‘共襄盛举’吧,不然恐怕明天一群人就上门来气势汹汹地要找我‘论道’了。[.超多好看小说]” 金一鼎拍拍他的肩膀:“安心,我估计此次所谓联盟,不过是刘先生看他女婿是个凡人,担心以后他闭关修炼,家族里有人不服管教,所以拉我们给秦总锦上添花一样,以后说起来也硬气,未必还真的打起仗来?盘桓个半年,大家也就各自散去了,谁还真的动你那堆老古董的脑筋呢!” 姜老头眯起眼睛:“希望如此吧……”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多少青年才俊,刘大小姐怎么就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一个凡人了呢?” 姜老头哼哼一笑:“要真是招了青年才俊当驸马,以后这刘家的江山,还不知道姓什么呢……” “你听说了没?刘门王七爷的宝贝九孙子被人杀了,他现在都快疯了,到处找凶手。” “他?老了老了变疯狗了,明明没那个命,还天天想着坐家主的位置,现在这局势,刘先生留着他,分明是当枪使呢。” “慎言啊,老姜,现在刘先生基本不管事,一心一意准备闭关了。” “这么说姓秦的果然不好惹!” 岳青莲的爱车送去大修,她早已经忘了在闹市区打的有多么难,站了半个小时才好容易打到一辆,到约定地点的时候迟到了十分钟。 顾景行坐在餐厅的一角,聚精会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pda,等她到了跟前才猛然惊觉,站起来笑着说:“青莲,你来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岳青莲顺手把手里拎的一只小巧玲珑还带着叶片的柳条筐递了过去,“这是送给奶奶和阿姨的,一点水果。” 柳条筐里是四五个鲜嫩丰润的大桃子,殷红的尖儿上仿佛还带着早晨的凝露,饱满得像是汁液随时能从里面渗出来,一股桃子的香甜气味飘荡在餐厅里,甚至有客人转身寻找是哪里传来的味道。 顾景行把目光从岳青莲脸上收回来,落在桃子上:“你太客气了。” “哪有……”岳青莲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她以为今天的饭局还是跟上次一样,奶奶阿姨压阵,顾景行忙着打圆场,自己好歹弄点东西来,有点额外的话题,别让大家的注意力都盯在自己头上。 桃子是从山上摘的,柳条筐是陈初编的,没想到他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编起筐来非常灵巧,岳青莲弄了几根柳条忙碌了半天也没编成,他接过去几下就编出了筐底,随即手指翻飞,一个精巧的小筐瞬间而成。 “以前在家乡山里,储存运输都是要靠自己编筐的。”他解释了一句。 岳青莲‘师心大悦’,立刻就忘记了刚才还发狠地要打发他去劈柴的打算,再说了,现在大家生活在城市里,公共绿地的树木都是国家财产,法律禁止乱砍乱伐的,她身为良好守法公民,怎么能犯这个错误。 “你太客气了。”顾景行又说了一遍,重新抬起眼看着她,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这个的价值吧?” “什么?不过是几个桃子而已……”岳青莲忐忑不安地问,她上次也送了一个桃子给养伤的陈初,夏英杰并没当场大惊失色,口称‘好宝贝!’,她以为就是当水果的灵桃,小麒麟每天要吃一个的……那自己也吃过啊,除了很甜很香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对自己的修行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帮助。 顾景行看着她的眼睛,确信她什么都不知道,忽然一笑:“青莲,有时候我觉得你是真的在红尘中生活到现在,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是刚刚走出来。” 他拉着岳青莲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摸着柳条筐,淡淡地说:“柳树性阴,亲水,本来不是很吉利的,对于修道之人,也没有什么用处,但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七色柳’,如果能活到万年以上,枝条就会呈现七种颜色,现在是时候未到,只有三种……此物性属阳,具有五行特质,完美均衡,是修道人梦寐以求的利器,用此种柳枝折而为笔,书写起符咒来,天生而具五行之力,更不要说……可以配合其他物质,练成法宝。” 他说着,转向岳青莲:“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岳青莲这才明白他在意的根本不是桃子,有点窘:“你拿去好了,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不过你说的练成法宝……我倒是蛮感兴趣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炼几件。” 孟妮可最近灵力凝聚,终有结丹之象了,目前经费严重紧张,她也拿不出几千万去老姜头那里给孟妮可买件法宝护身,如果能利用手头的材料diy一件,那是最好了。 顾景行显得有些为难:“这个,我们家族里的炼器师都留在南洋本家,在这边没有充分稳定之前,我爸爸是不会允许他们踏入中土一步的。” “哦……那就算了。”岳青莲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景行,我刚才跟两位学长见过面,有一些关于金融政策最近调整和有关部门的动向猜测,想跟你透个底。” 顾景行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问:“青莲,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去南洋?” “什么?”岳青莲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顾景行的意思,但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她还是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顾景行微笑着拉起她的手:“我是在问,你愿意不愿意到南洋去生活?” 离乡远嫁的后果 岳青莲发现自己每次和顾景行吃饭,都食不甘味,甚至不知道塞到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往好处想,她只能归咎于顾景行本身就‘秀色可餐’。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孟妮可在厨房里烧泡饭当夜宵,一股带着锅巴焦香味的热饭气弥漫开来,胡小凡站在水池边,认真地洗着青菜,小麒麟趴在陈初腿上,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看电视,陈初侧着身,在和小玖下棋。 小玖费力地举起一颗围棋子,走了两步,放到合适的位置,沙发太软,他差点摔了一跤,气鼓鼓地就着陈初过来扶的手掌站了起来,又跑回原处。 “回来啦?还以为你们会去开车兜个风,到江边看看夜景,说说情话什么的,最后情浓之际,再去附近的酒店开个房间,谈谈人生和理想……”孟妮可切碎了火腿丝和菌丝,丢进锅里,嘱咐胡小凡等再开锅的时候就可以丢青菜末进去,然后在围裙上抹着手上的水走出来,斜斜地往门口一靠,飞了个媚眼,“你赶紧加把劲啊,拿下帅哥,从此就可以过夜夜春宵,有人暖床的好日子了。” 要是换在过去,岳青莲一定会高傲地一扬下巴:“男人哪有电热毯可靠。” 但此刻,她却啥也说不出来了,嘴唇动了两下,孟妮可立刻警觉,大惊失色地问:“分手了?不会吧!” “去!什么分手!我只是对将来的前景‘揣揣不安’。”岳青莲丢下包,脱掉鞋,往卧室里走去换衣服。 孟妮可发现不对,紧跟了过来,随手关上卧室门:“到底怎么了?我上次看你们感情还蛮好的样子。” 岳青莲往床上一倒,烦闷地说:“面临选择……我大学毕业都那么多年了,居然还要面临这样的选择,是跟他走,还是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去哪里?哦!去东南亚是吧?”孟妮可感兴趣地说,“这么说,婚姻大事有望啊?” 岳青莲不语,她不是没看过类似的例子,同寝室里虽然没有,但隔壁寝室有个姑娘就是如此,大学毕业的时候,放弃了父母在家乡给她找好的工作单位,放弃了考研,放弃了在本市找工作,义无反顾,满怀爱情地跟着男朋友去了他的家乡:一个西北三线小城市。 在七八年前,那里还是个充满人脉关系的小地方,以她名牌大学金融学士的学历,在招聘中也没多大优势,再加上男方父母那点关系人情和金钱,都用在给自己儿子谋出路身上,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她男朋友进了银行,正式编制,她委委屈屈地去了某个边远市郊的信用社,合同工。 婚是结了,孩子也生了,她却发现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了…… “你瞎想什么呢?”孟妮可在床边坐下,“如果你真的对顾帅哥爱得死去活来的话,这时候你早就回来向我秀钻戒了……青莲,世间万物没有完美的,你要想清楚,到底你要的是什么。” 她歪着头想了想:“如果以结婚为前提的话,顾帅哥也是个好对象啊。” “是很好……”岳青莲拿起枕头盖在自己脸上,“我只是对放弃目前的一切,跟着他去东南亚这件事不安,这不像是我能做出的决定,完全丧失主动性,把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到了东南亚,会过得怎么样,都取决于他,而我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生活,朋友都没一个,连社交圈子都是他的……这种感觉,太不好了,我不是不喜欢他,我只是过了那个为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年纪。” 孟妮可不屑一顾:“切,说得你好像有七十岁一样,修真啊,就算七十岁有什么了不起?结婚还可以离婚呢,你先答应下来,好歹过去转转,感情真破裂了再回来嘛,这年头,离婚不很正常?你就是太挑了!人总是有缺点的,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啊。” “我要是不挑的话,早六年就嫁出去了,结婚又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再说这次不一样。”岳青莲烦躁地坐起身来,“我要是去了东南亚,不管他怎么说,我怎么想,那就意味着我认同了那种……那种收人魂魄以祭炼法器的行为,还有什么降头术的尸油啊骨灰啊……我是知道他们生存不易,这都是活下去的必要手段,我能理解!我现在都可以理解!但我过不了我心里这一关……你不知道,当年我结成金丹的时候,是在金鑫大厦,那次有一个小鬼披着人皮来害我……如果我不是修真的话!那现在根本就已经死了,连夏英杰一起……都死了。” 她抱着膝盖,目光有些空洞:“顾景行是真的喜欢我,我感觉得到,他也是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可是,这仅仅是因为,我是他生命里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最好的选择。” “那不也挺好吗?人生苦短啊青莲,要及时行乐,啊……不对,应该是修真日月长,何惧苦与乐,反正失败了可以从头再来,你就赶紧嫁到东南亚去,不动产股票什么的留给我,我替你教育徒弟,到时候你还可以让我打个‘海外代购’‘泰国皇室美容秘方’什么的幌子,多好啊。” 岳青莲把头埋进膝盖里,闷闷地说:“我要是走的话,陈初小凡麒麟小玖小鱼,我都要带走。” 她抬起脸看了孟妮可一眼:“他不是自己要走的,可以说是被秦明川逼走的,现在局势这么凶险,我一点后手都不能留,高彤本来就是秦明川的属下,又没修真,问题不大,丹宁有周老师,也没事,但你必须跟我走。” 孟妮可大惊,直接跳了起来:“我可不去!” “过去立刻就分房子,海滩别墅!配佣人!厨子!花匠!” “那也不行!我吃惯了中国菜了,我不习惯冬天不下雪的日子!更受不了满街外国话!” “别胡扯,你又不是没出过国。给你介绍个拿督当男朋友!让你当拿汀!” “什么拿督拿汀……我可是堂堂华夏苗裔!” 岳青莲苦笑了一声:“不是说以结婚为目的吗?这种条件还不好?” 孟妮可语塞,半天才说:“你和我又不一样,你明明也喜欢顾大帅哥的……综合考虑一下,他可是最好的人选了。” 是的,顾景行是最好的人选,无论什么都无可挑剔,他说过的:无论过去是怎么样,那一夜金鑫大厦里发生过什么事,她没死,她活下来了,她就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做他的伴侣,从此不离不弃…… 这也是修真的生存观点吧……不能以凡人的正义与否而论…… 要跟顾景行去南洋吗?结婚,生子,一切听他安排,这就是自己未来生活的全部吗? 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事业,都在这里,在这片土地上,要彻底离开吗? 卧室里一片寂静,胡小凡在门外叫:“师父,孟长老,夜宵好了。” “就来。”孟妮可答应了一声,拍拍她的肩,“你是吃了大餐,我还要补充点能量后半夜好修炼呢,先出去了。” 岳青莲用手抹了把脸提起精神说:“以前也不见你这么贤妻良母,还准备夜宵,咱家晚上除了麒麟谁还动过嘴?” “嗨,那不是为了陈初嘛,他还在成长期呢。” 孟妮可出去了,听着外面的碗筷杯盘声,岳青莲露出一丝微笑:无论如何,她还有青莲宗的大家……跟家人一样的存在。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到是一个陌生号码,以为又是夏英杰借了别人电话,不假思索地接通凑到耳边捏着鼻子拖着声音问:“喂~~~~~~?是舅舅吗?” 那边传来一个严肃得有几分古板的男声:“对面可是岳宗主?” 岳青莲不假思索地想回答‘你打错电话了’,幸好她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了过来,立刻正言回答:“是我。” “你前日递交的以宗派身份加入中土修真界的申请已经被受理了,请你明日上午九点到如下地点进行初审陈述。”那个声音很公式化地说。 岳青莲飞快地记下来地址,下意识地补了一句:“方便的话能把时间地点发个短信给我确定一下吗?” 那个声音照样很严肃地说:“何谓发短信?” 岳青莲没办法地去床头柜上抓纸笔:“那您能重复一下吗?我好记录……” “可以。” 早上九点,岳青莲打扮整齐,和周围急匆匆的上班族ol没有什么不同地混杂在人群中走入了一间有了年代的写字楼,电梯一直升到顶楼,她迈出电梯,看见前台那金字招牌写的‘xx贸易行’,字上的镏金都掉了一半。 整个办公区寂静无人,她正在奇怪,一片闪着微光的绿叶自动地从走廊那端飞了过来,悬在空中向她上下摆动,状似招手,岳青莲犹豫了一下,举步跟着走了过去。 她经过的路上,一扇扇门自动开启,名为公司,两边的房间却基本空置,连桌椅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没有变化,更没有电脑等办公自动化用具,显然只是个幌子,都不屑于掩饰一下。 走廊尽头,门户大开,里面不知道怎么弄的,却是一副园林景象,假山花木,小桥流水,远处云雾缭绕,明明只有几十平方米的地方,却横辟出十几亩地的空间,迎面就是一块青石板为桌,两个老者弈棋,一个老者在旁观战,几只白鹤站在松下互相嬉戏,好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 岳青莲本身就有白玉印洞府,对此倒没有多惊讶,她的高跟鞋一步跨入了这个神奇的空间,紧接着就发现身后的房门不见了,她是真真切切出现在园林里面。 三个老者都是青布道袍,芒鞋布袜,比起来岳青莲那一身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显然,这三个人也是这么想的,下棋的下棋,观战的观战,连仙鹤都不看她一眼。 岳青莲想:难道要是考自己的眼力?还是看自己能不能破解棋局?就像武侠小说里写得那样? 但是她压根不会下棋。 不过这难不住岳青莲,她是来过初审陈述的,那么不管前面是园林还是ceo办公室,不管面前是三个穿道袍的老头还是穿西装的ceo,要她来做陈述,那么她就做好了。 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下面轮到岳青莲小姐上台发言。”以资提醒,岳青莲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微昂下巴,挺胸,收腹,腰背笔直,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踩出有节奏的一串脆响,径直走到三个老者面前。 三个老者还是没有抬头,她照样看也不看他们,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声音清脆悦耳,干净有力:“各位道友,各位来宾,meinedamen,meineherren,下面由本人岳青莲代表朝歌山青莲宗发表宗派申请陈述,请审查!” 过关 三个老者依旧想保持他们‘飘然出尘’的形象,但岳青莲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目不斜视,滔滔不绝,从国际化大趋势谈到现代科技文明的发展,间或夹杂几个专有名词,最终弄得坐在左边的老者心思一乱,下错了一子,长叹一声推盘认输。[] 岳青莲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向着三位齐齐看向她的老者点头致意:“请问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回答的吗?” “岳宗主,请坐。”观战的老者信手一挥,一只仙鹤飞舞而来,在岳青莲身前化作一个白黑相间的圆墩,她跨前一步,双腿交叉,优雅地坐下,双手摆在膝盖上,心里嘀咕:为何好像又回到了招聘时代?只是这三位考官,也太个性了点。 “没想到中土灵气日渐稀薄,还有岳宗主这样横空出世的修真奇才,短短时间之内就结成金丹,不负青莲宗的名声啊。”左手的老者拈须微笑着说,“不知道岳宗主师承是从何而来,真的像玉简中所说,是祖宗遗泽吗?” 如果可能的话,岳青莲是很想把岳朝歌给召出来给他们看看的,但是她当然没这个本事,只能点头:“正是,家祖岳朝歌。” “不知这位朝歌道友,当年是哪一派的?” 岳青莲故意想了一会,才说:“她在商朝之前就飞升了,那时候有什么门派,我也不太清楚。” “哦……”三位老者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下,站着的老者说:“岳宗主,据你提供的门派资料来看,贵派人丁不旺啊,还没有自己稳定的山林洞府,如今中土各大灵地都已经有主,毫无空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岳青莲毫不畏缩地看着他:“如今的中国,是土地国有制的,这个我很清楚。” 她略微挺直了腰身,微笑着说:“既然各大灵地都有主,而没有灵地又不能开宗立派,那么不如直接宣布禁止新兴门派成立申请,岂不简单?” 不等三个老者回答,她又恍然大悟地说:“或者三位的意思是要采取末位淘汰制,想要成立新的门派,就必须从有主的灵地里夺取一块呢?” 老者悲天悯人地说:“无上太乙天尊,中土皆是鸿钧老祖一脉,何能干出此等自相残杀之事,我只是担心贵派发展缓慢,恐不能承担相应的责任啊。” 说着,他的手平平一挥,一片玉简向岳青莲飞来,正好落在她手心:“岳宗主,不妨一看。” 岳青莲注入神识,粗略一扫,大喜过望:“这是道盟一年内支援新兴门派的物资?哎呀呀太客气了!太扶持后辈了!” “咳,咳咳,不然,这是贵派一年内需要向道盟缴纳的物资。”老者被她的话呛了一下,急忙解释。 岳青莲随手把玉简又丢还给他:“先生,您在开玩笑吧?!” 老者微微一笑:“岳宗主,你的申请报告我们已经仔细看过了,老朽惭愧,还没见过如此详尽花哨的申请,到底岳宗主是在红尘历练多年,人心人性,摸得很清楚,但,就算你将报告写得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贵宗实在是势单力薄的事实。” 岳青莲赞同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所以现在请道盟给敝派发展的机会,而不是……”她瞥了一眼那块玉简,“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榨取剩余价值之后就一脚踩灭。” “岳宗主多虑了,中土修真要能出现第七个世家,乃是正道的大喜事,道盟内所有正道人士必将弹冠相庆呢,不过,还是要看看岳宗主你能不能担起这个名声来了。(.)”输棋的老者拈须一笑:“就比如现在,岳宗主你可知道,你正处在我正一道‘乾坤山河九阵图’的其中一阵里,身心俱为我所控,只要我心念一起,阵法转动,你就终生不能再出此图,日久天长,还会被此图炼化,再无肉躯存世。” 岳青莲平静地看着他,手指一拈,指尖开出一朵水色青莲,波光潋滟,美不胜收,映得她的脸秀丽无双:“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说着,她手指轻动,水色莲花落到地上,瞬间青光匝地而起,将整个园林包裹在其中,蕴含的来自白玉印的灵气充溢四周,连懒洋洋的仙鹤都陡然起了精神,愉快地拍着翅膀,清唳一声腾空飞起,在头顶翩翩对舞不休。 居中的老者哈哈大笑:“姑娘的道法心诀,果然是来自洪荒开天之时,鸿钧老祖的三十六异宝之一,正根正派的修行!某些谣言是不攻自破了!” 岳青莲扬一下眉毛:“不敢当,流丸止于瓯臾,我看三位,想必都是智者。” “不过,事实是岳宗主和南洋来的顾家,走得很近吧?”右边的老者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是谣言,岳宗主是不是要做出些什么事来,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 岳青莲故作诧异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一个月前,顾家还是正面对抗阴姹宗幽冥道的我方联军,在两个月之前,更是刘家大小姐招婿舞会的座上宾……更不用说,在那晚发生的事故里,他还出力救了某些――某些世家的子弟。和他有来往什么时候成了通敌了?还要我证明清白?” 三位老者语塞,中间的那个不得不说:“岳宗主多虑了,我们倒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是三位考官疑心我和他通同作弊?怎么可能呢!”岳青莲笑声爽朗,“他也是想在中土开宗建派,我也是同样,我们是竞争对手还差不多。” 她停住了笑声,直视着三人:“不是要我和他打一架,才能确定谁是第七个世家吧?” “真有那么简单倒好了。”右边的老者说,“岳宗主,你要知道,几百年来都没有一个新的门派成立,并非是我们嫉贤妒能打击后进,而实在是因为,中土修真经不起更多的折腾和内耗,如今天地灵气稀薄,要维持目前的状态都很困难,仅有的资源哪里还能够再分,何况邪修一直对正道虎视眈眈,不是有我们坐镇,只怕早已经把人类当成了血食口粮,这也是岳宗主不希望看到的罢?” 岳青莲点点头:“所以?” “以岳宗主的身份,修为,和门下弟子,要开宗建派,成为中土第七世家,几无可能,不是我们有意为难你,中土六大世家,每年都要上缴一定的资源给道盟,好做后备储存,而在战事来临的时候,也要当仁不让敢为人先,譬如眼下,如果不日就要和邪修有场大战的话,岳宗主除了身先士卒,还能有什么别的人选?” 岳青莲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我明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道理……在过去的几次行动中,我都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相信各位也都知道了,并非是自私自利,保存实力之辈。”说着抬头一笑,“但也绝不会被人当枪使。” 三位老者又不说话了,最后,还是中间的老者开了口:“岳宗主,如果你执意要申请成立宗派,就请等我们提交综述,预备二审,不过,老朽倒是想给你另指一条道,会好走得多。” “老先生请说。” “中土六大正道修真世家,其实也是由小家族组成的,一部分是因为亲戚关系,另一部分则是依附于大家族存在的附族,可以享受到身为世家子弟的待遇,同时在义务方面,又有一定的优惠。”老者似乎有些不习惯,说两句要看面前的玉简一下,“你何不考虑一下,以你目前的条件,想成为一个世家的附族那是水到渠成,手续也会简单得多,只要对方肯接纳,签下契约就可以了,据我所知,姑娘和几大世家的关系都极好,相信此举易如反掌。” 说完他摊开手上的玉简,一一道来:“潼南陈氏,陈掌教信奉清静无为,素来不多管事,姑娘若加入,必能得到最大的自由,淮南刘氏,长年在此地,如果姑娘加入,则本乡本土,有个照应,岐山周氏,据传周少主和姑娘的好友颇为投缘,这也是佳话,至于老朽出身的正一道,别的不敢说,每年分拨姑娘一定的物资,以助姑娘修炼那是肯定的,何况正一道乃是受过皇封的正统天师世家,在尘世么……也有一定地位。” “老先生,多谢费心,不用了……”岳青莲听得眉头青筋直跳,怎么听起来很像相亲? 老者遗憾地叹口气:“岳宗主还是要坚持申请成立宗派?” “这是先祖遗命,我身受祖宗恩泽才修真有成,自然是不敢违背的。” “也罢,今日就到此罢,我等三人自会向上汇禀,岳宗主请回去静待消息。” 岳青莲站了起来,微微欠身:“有劳三位。” 她身后的圆凳化为仙鹤,拍拍翅膀又飞了起来,背后虚空之中又出现了办公室大门,她推门出去,外面还是走廊,又回到了正常世界。 园林之内,三位老者交头接耳了一会,左边的老者叹曰:“次子必成大器……不过,得看她能不能迈得过去这一步了。” 门派秘籍 回到家,岳青莲看着陈初背对着大家又坐在墙角里,不由头疼起来,悄悄拉孟妮可进厨房问:“那个死小孩又怎么了?生气了?” “没有啊,他说什么就算不能修真也要做养气功夫什么的……”孟妮可偏着头,苦苦思索,“我在想是不是凡人也可以辟谷,不然喝西北风怎么能饱呢?” 岳青莲斜眼看看锅里炖得咕嘟乱响的一锅肉:“你喝西北风就行了,这锅排骨归小凡。(.无弹窗广告)” “怎么能这样呢!好容易教育麒麟学会好东西要大家分着吃。”孟妮可抗议,说着一边剥白煮鹌鹑蛋往锅里丢一边压低声音说,“陈初这不是打坐,是寂寞……” “寂寞?家里这么多人哄着他玩,还寂寞?!” “哎呀你不懂的,他不爱玩,我看,你最好找点事给他做做,不然的话,这么下去小心得抑郁症,这孩子还没学会自我开解嘛,你看小凡从小生活的环境比他残酷那么多,小凡还这么温良乐观呢,去吧,找点事给他做,他那个脾气,也当不了客服,更别说还不一定会上网呢……我今天早上准备煮粥的时候,倒是抓了几把豆子混在一起让他帮着分开免得他无聊,结果这孩子不吃这套,一扭头,不肯干。” 岳青莲叹息了一声:“妮可,你这是后娘的招数吧……” “瞎说!我怎么会使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折磨一个人……要恨一个人的话,就不能光限于肉体上的痛苦,触及灵魂才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孟妮可握拳,信誓旦旦地说,“要达到羞辱他的目的,我决定在他脑门上写个囧字!” “妮可……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你比我大三岁的代沟了,你毕竟是经历过文革的人哪。” 岳青莲在客厅的书架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咳嗽了一声:“陈初?” 陈初本意是想一跃而起,但身体实在撑不住,摇晃了一下,不是扶住墙就差点一头扑墙上去了。(.无弹窗广告) 他沉默着转过身来,眼睛盯着地板,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你也入门多日了,除了小凡代师授道,传了本门的基准青莲心诀给你之外,我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传授。” 陈初低声说:“师父的心诀果然玄妙,但我丹田内储存不了灵气,故此修炼无望,还请师父不要责怪。” “这事不急,啊,对了,我今天是要传授你一本宗内的无上秘籍,此物端看个人悟性,对修为绝无要求,什么丹田不丹田的,似乎也不重要,但极其讲究灵性,需要反复揣摩,你懂的。” 说着她递过去手里一本半旧的书:“这还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具有纪念意义,千万别弄坏了。” 小麒麟好奇地凑过来,踮着脚尖去看:“宗主,这个‘文艺出版社’是个甚么宗派?” 陈初的脸色也变了变,还是那么恭敬,却带了一丝赌气地说:“师傅,弟子也是读过小学的人,自然知道李白诗集是文学作品,不是什么……道家典籍。” “迂腐!死板!朽木!”岳青莲顺手戳了陈初的额头一下:“那是本门的幌子!用来掩人耳目的!难道能光天化日之下宣传李白是个修道者?这不符合我们修真界韬光养晦的本质啊,你以前能在天上蹦来跳去的,剑也使得很好,要是一出山就改行当武打演员,早就成国际大明星了,你肯吗?” 陈初立刻摇头:“出山之前,门中长老有所嘱咐,不可引人耳目,惊世骇俗。” “这就对了,李白前辈也是这样啊,所以他生性不羁,洒脱随心,正是修道之征,他写诗流传后世,只在里面隐藏了道法,并没有正大光明地写着是道家典籍,也是为了静待有缘人嘛。你看你看,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句不就是隐晦地透露了吗?而且,现在历史上也没明确地定下他的生卒日期,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忽然出现,不知所以,忽然而去,不知所终,行船流水,踏月碎空,来往无踪,是为仙人之像……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这就对了嘛,李白号什么?青莲居士呐!本门叫什么?青莲宗!这还不够清楚?他和本门有极大的渊源呢!”岳青莲循循善诱着说,“此篇中包含着一部无上剑诀,凌厉无匹,正合适你,所以我才慎重地交付给你,务必要时时吟诵,揣摩意境,不要拘泥于字句,要发散思维,天马行空,你的,明白?” “明白了……” 陈初垂头接过书本,想了想又说:“师父,弟子每日不事生产,心有不安,还望师父分派任务,也免得养个废人。” “生产啊……”岳青莲环顾了一下四周,洗衣做饭拖地板……似乎都不是陈初能做的。 孟妮可立刻从厨房扑出来:“给我给我!我正好缺劳动力,种田呐!高彤和我商议要在美体中心推广参茶灵芝粉黄芪膏等品种!正需要人手!” 陈初立刻一抱拳:“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岳青莲满怀痛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可怜的娃儿哟,你说你要是就为了种田,何必大老远地从四川山里跑到城里来。” 要是让夏英杰知道陈初在自己这里‘种田’,不知道又会摆出一脸什么死样子来…… 孟妮可把围裙一摘,炉子上的火一关,就兴致勃发地拉着陈初进山了,起初岳青莲以为陈初修为已毁,可能进不去洞府,但出乎意料地说,陈初根本不用人教,神识转眼离体,闭目而坐,灵魂进入洞穴去了。 看着陈初苍白消瘦的俊脸,岳青莲手很痒痒地想在上面画三撇猫胡子,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可爱了,一点这个年纪的朝气都没有。 小麒麟也跟着进山去摘今天要吃的桃子,小金鲤从岳青莲耳朵上蹦下来尾随而入,胡小凡却还坐在桌子前,兢兢业业地上着网。 “小凡啊,你也进山去吧,妮可好容易逮到一个劳动力,不知道要怎么使唤陈初呢,你再看着点麒麟,别吃多了果子。”岳青莲看了一下表,“中午时间,休息一下,吃饭了我叫你们。” 胡小凡回过头来,有些为难地说:“师父,弟子现在修炼未成,要进洞府还是以本来面目,恐……恐师弟不喜……” “小凡,我跟你说了,你是大师兄,你要负起教导的责任来,不能惯着他的坏毛病!狐狸怎么了,每天晚上他睡着之后,你才敢悄悄变回来,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是狐狸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身为狐族还能修炼成人,这是很大的进步啊,陈初要向你学习才对,他倒是个人,能变成狐狸吗?不能吧!所以你本来就比他强。” 胡小凡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嗫嚅着说:“师父,似乎不是这么解释的吧……” “你听我的就好了,我立你做开山大弟子,是要你代替我整肃门第的,现在一个陈初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做事畏首畏尾的,将来师弟一多,这个也要顾,那个也要管,你可怎么办?要强硬起来,明白吗?要立下威严,要让陈初听你的话,不是你跟着他的指挥棒走!” 岳青莲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我就带着你这个狐狸进去,看他怎么说!” 朝歌山上照样是绿意盎然,小麒麟早就和小鱼奔得不见踪影,孟妮可手把手地教陈初如何在神识之体下也能挖开泥土,丢入种子……陈初看起来就是一把好手,刨坑又快又好。 岳青莲带着胡小凡,有意咳嗽了一声走过去:“咳!我们也来了。” 陈初侧目看去,一只三花小狐狸在岳青莲的脚边,姿态端正地坐着,带着一撮红毛的大尾巴状似无意地四下扑打,眼里流露出一丝紧张。 “陈初,看什么呢?不认识你师兄了?”孟妮可领会了岳青莲的意思,插了一句。 陈初扭回头继续撒种:“只是觉得师兄比起上次见到,皮毛更加丰润好看了一些。” 岳青莲惊讶地说“哎哟!咱陈初还会说恭维话了,真是想不到啊!” 胡小凡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说:“我自从蒙师父赐下心诀,脱去兽根,现在也不用……人头骨修炼了。” “哎呀,小凡是因为我喂得好啊,基本每天一只鸡,皮毛才会这么华美。”孟妮可眉开眼笑地摸着三花小狐狸柔顺的背毛,“所以说,跟着我们混,绝对饿不着!” 青山开阔,小径蜿蜒,远处的桃树热烈地盛放着火焰一般的花朵,陈初和胡小凡一个刨坑一个丢种子,把土掩埋了再细心地用小爪子踩踩,非常默契,很快就在孟妮可的指挥下完成了今天的分量。 陈初拍去手上的泥土,头也不抬地问:“师父,还需要弟子做什么?” “唔……陈初,你种田倒是能手,但你恐怕从来没认真地观察过植物生长的过程吧?”岳青莲很严肃地说,“现在给你的任务,就是观察一颗种子,是如何发芽,如何出土,如何伸出枝芽……这是天道的一种啊,需要好生揣摩,方能和天地之灵沟通。” 陈初这下毫无怀疑地听命了:“是!” 小训徒 这还是自从出事之后,岳青莲第一次接近金鑫大厦,本来光鲜的新楼在那一一夜的雷雨之后变得破败,竖立在金融街那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之间,甚至显得有些寒酸不堪。[.超多好看小说] 好像有公司已经搬走了……她仰头张望了一下。 她和顾景行约在上次的咖啡屋,略微到得早了一些,坐下来点了杯拿铁,喝到一半,顾景行才急匆匆地从对面的大厦走出来,一面还拿着手机说什么,岳青莲忽然有些愧疚,他看起来这么忙,自己这么打扰他,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话总要说清楚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青莲,对不起,来晚了。”他拉开椅子坐下,对服务员小姑娘简单地说了几句,这才微笑着转过来打量她,“我听说了,你已经提交了新建门派申请,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要尊称你一句岳宗主?”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反正三个考官每个人都在劝我改变主意,还提供了六大世家的情况,让我选择一个家族依附。” 顾景行眉毛一扬,略带傲慢地说“休想。”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意,急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就算不做宗主,起码也要做顾家的主母,什么附族之类的,太贬低人了。” 岳青莲唇边泛起一丝微笑:“也不尽然,我很怀疑像我这样的新生宗派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有多少……然后都是想在中土争得自己的立足之地,有出头露面说话的分量……但是很显然,他们都失败了,我可没有那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 顾景行冷笑一声:“他们拒绝我的理由是外来蛮夷,修为杂乱,难道你这土生土长的正道心诀,还会难为你不成?” 岳青莲低头搅着咖啡,声音也放得很低:“我本来也只想,自己偷偷修炼就好了,和朋友们在一起,不要什么宗派啊师门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挺好的,可是我现在明白了,这样的话,就永远上不了明面……反而会死在暗箭之下,所以我豁出去了,不就是六大世家才在道盟有话语权吗?那我就争取这个权力去。” 她抬起睫毛,深深地注视着顾景行:“所以,景行,现在不是我跟你回南洋的时机,我不能走。” 顾景行一秒钟都没犹豫:“好,我留下。” 岳青莲立刻摇头:“不,这样对你太困难了,我觉得奶奶和阿姨的意见是对的,现在顾家没有继续留下来死撑的必要,你还是回去南洋吧,养精蓄锐,过几年再卷土重来。” 顾景行的手伸过桌子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带来他满怀的温柔:“不行,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奋斗。” “景行,来日方长,现在刘家锋芒正盛,你没必要逞一时之勇。”岳青莲耐心地劝说,“秦明川对你已经完全撕破了脸,他随时会对你不利的。” 如果顾景行因为她的原因,而执意要留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一辈子背着这个大心魔,恐怕不走火入魔就万幸了,还想什么得成道果。 顾景行忽然笑了,俊美的眉眼舒展开来,握住她的手也用了几分力气:“青莲,对不起,我并不是完全为了你才留下来的,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顾景行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的安危由我自己负责,你别担心,这和你没关系。(.)” 他带着一种倨傲的神气说:“柳家,毛家,顾家,三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一人身上,千百年来,祖辈所念,无非是回归故土,明知艰险,偏要逆天行事,逆流而上,才是修道者该有的心性。” 岳青莲心里翻卷起酸酸的感觉,她稍微动了一下手指,嗓子有些沙哑地说:“对不起,景行,是我太自私了,我现在做不到放下一切,跟你回南洋去……” 是她喜欢得不够,是她爱得不够,她不得不承认她和顾景行之间,那种甜甜蜜蜜的感觉后面,像普通人的婚姻一样,还横亘着许多现实中的障碍,在这方面,修道者和凡人,没有区别。 顾景行一直那么坦荡,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毫无遮掩美化地袒露在她面前。 是她过不去自己的心坎,是她接受不了那样的安排,是她习惯不了那样的生活…… 就像王俭遇到刘杏子是个情劫,顾景行遇到她,又何尝不是。 “我知道。”顾景行温和地说,“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短,女孩子在婚前都有挑选的余地,我也赞成彼此理解得更多一些,这么仓促地就要你做出结婚的决定,是我冒失了。来日方长,我相信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无论怎么样,顾景行总是会照顾她的心情,开解她……岳青莲沉默地想,有时候真的觉得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对了,中午一起吃个午饭?”顾景行看了一眼手表,“我可以挤出……嗯,一个半小时。” “不了,你那么忙,就不要赶来赶去的了。”岳青莲抽回手,“我还要去商场,给两个小伙子买衣服……嗯,是我老家来的外甥!” “不是上次那个可爱的小朋友吗?”顾景行问。 岳青莲想起自己家里迅速增长的人口大军,有些头疼:“不是,是大男孩了,刚来城里,什么都不太习惯,我想让他早点融入现代生活,别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哦,那正好。”顾景行在便条纸上匆匆写下一个号码,“这是我在迪奥的vip会员号,反正我以后是不会再去了,里面还剩下一点钱,和历年的消费折扣,就给小朋友拿去做个见面礼吧。” 岳青莲才注意到他今天没有穿标志性的纯黑迪奥西装,而是换了一套手工缝制的深灰色西装,虽然还是仪表端正到无可挑剔,和过去相比,到底还是有些气质上的不同,她好奇地问:“为什么?专柜店员得罪你了?” 顾景行失笑:“当然不是,迪奥西装只适合三十岁以下的男人,我老了……” 他如此坦然自若地说出这句话,配着鬓边刺目的一缕白发,岳青莲心酸的感觉涌到了嗓子眼,她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顾景行的手,微带恳求地说:“景行,听我这次,回南洋去吧。” 顾景行坚定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青莲,来日方长。” 左右开弓拎着几个购物纸袋走进家门,孟妮可眼尖地看见包装袋上面的logo:“宗主,发财啦?!买迪奥!” “给小凡和陈初买的,他们人呢?”岳青莲把袋子直接扔在门厅里,脱掉高跟鞋,客厅里只有孟妮可在,空荡荡地好不习惯。 “麒麟要去哈根达斯,陈初要去看补习中心,小凡就带着他们去了。(.好看的小说)”孟妮可直起身体,挤眉弄眼地说:“喂,你还真想按照目前的方式培养陈初啊?种田,读李白诗集,上大学,光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教人家一点真本事……你小心培养出个杨过来!” “杨过?”岳青莲迷惑地问,要思考一下才大致明白她的意思,一掌把她推开,“我才不会看上那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呢!” 孟妮可比她还迷惑,沉思了一分钟才恍然大悟:“美死你啊!你以为我赞美你是小龙女?我是说你是黄蓉!” “讨厌,明知道我没像你一样读过那么多杂书,光弄些我听不懂的典故!陈初这几天咋样了?” “捧着李白诗集苦读呢。” 岳青莲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发牢骚:“我也得有真本事教他啊!” 她进卧室换下衣服,捏诀进入洞府,沉入冥想之中去了。 丹田处青色莲台上的蛋形光点现在已经可以看到里面大致的人形,红色心脉有时勃动激烈也可以浮现,大多时候都是悠悠闲闲地浮在莲台之上,沐浴着丹田内无穷无尽的青色灵力,等待着水到渠成,破丹成婴的那一刻。 修道越往上走,就越考量修道者的心性和道心,如遇一丝玄机,灵光乍现之下,悟道有成,那元婴就是立刻而成的事,而如果始终窥不破天地大道,不管多么刻苦修行,经脉内灵气多么浓厚,哪怕在丹田内若有实质,修为会始终停留在金丹期,再无寸进。 就算以白玉印里面的岁月计算下来,岳青莲到达金丹期的速度也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天赋奇才,所以她并不为元婴期迟迟不能突破而有丝毫的忧虑,就算目前局势紧张,但修真不比干别的事,有一点急躁的心情,恐怕就会招来心魔作祟,反而坏事。 所以她还是按照平常的习惯,该什么时候修炼就什么时候修炼,平心静气,顺其自然,只要保持心境的平和随意,突破元婴期是迟早的事,并不用她多担心。 运行了一百八十八个周天,跟往常的时间一样,她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出了洞府,果不其然,胡小凡他们已经回来了,麒麟想必又在外面吃着哈根达斯打游戏,胡小凡四爪着地,背上背着两个柳条儿编的小背筐,正在孟妮可的草药田里行走,小玖骑在他脖子上,不时抓抓他的耳朵让他停下来,自己拉过草药的叶子,仔细辨认着成熟与否,要是成熟了,就一挥小手,胡小凡立刻用小爪子刨地,小心翼翼地把根茎挖出来,丢进背上的筐里。 陈初就坐在不远的地方,身边放着准备补种的种子,全神贯注地用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中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岳青莲辨认了半天,才想起这是李白的古风: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 孩子还是很有悟性的,这几句灵气十足,绝对的仙家气派。 但是……自己是不是太糊弄了一点?古往今来读李白古风的不下千万人,怎么没一个成仙的……骗小孩是不对的行为啊! 岳青莲于是有些心虚,从洞口出来,绕了一个圈子,避开山路,假装视察另一边的‘山林植被生长状况’,沿着山坡向山下走去。 青虹剑退给陈家了,如果陈初将来修炼有成,还是需要一把飞剑的,但是这个朝歌山里,好像植物就很发达,矿物就不太多。 她走过一片松林,顺手在树干上摘了几朵肥大的灵芝准备等会拌色拉,再往前走,就是那丛细密坚韧的竹林,闪着金石之光,微风一吹,互相敲击生出清脆肃杀的钢铁之音。 岳青莲想了半天:桃木剑是用来捉鬼的,不适用,砍根竹子给陈初当剑比划比划,是不是也聊胜于无? 她走入竹林,想挑选一棵好点的砍下来,还没看到合适的,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上次来的时候,她明明记得竹根周围堆着七彩晶石,对于女人来说,那么晶莹剔透又闪着光芒的东西是印象很深刻的,所以她第一个感觉就是:好像少了几块…… 岳青莲对于自己的记忆力是相当自豪的,所以她立刻否决掉是自己记错了这种可能性,开始考虑下一个问题:是谁拿走了晶石? 麒麟拿去磨牙了?没听说他还有这爱好,小玖压根什么都不吃,再说他要吃肯定也是草木之属,小金鲤倒是值得怀疑,不过她对待门下一向宽容,没理由小鱼想吃不正大光明向她要啊,它最擅长的不就是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立刻用双鳍撑住脸,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卖萌! 她下意识地回身,看着远处山坡上的两个人:胡小凡和陈初。 托陈初的福,为了不让他感觉到和大家不一样,每天三餐外加夜宵的时候,除了小玖,全家人等不论是否辟谷,是否减肥,都必须老老实实坐在茶几旁正常进食。 “晚上吃这么多,是会热量很高的呀。”岳青莲夹了一只炸鸡腿给胡小凡,然后夹起另一只给陈初,“妮可,下次改清炖好了,那个健康。” “今天不是把鸡架子和蘑菇做了汤嘛,这还是你教我的,一鸡三吃。”孟妮可对陈初和胡小凡说,“你们不知道吧,现在你们师父装得是个小资白领,十指不沾葱姜蒜,厨房就用来拌个色拉冲杯咖啡,实际上她跟我刚出国留学的时候,煎炒烹炸无所不能哩,简直是贤妻良母型的。” 岳青莲拿着汤勺给陈初盛汤,小金鲤飞快地掠过来喝了一口,然后做了一个怪相,甩着尾巴跳开了。 “小鱼!你让谁喝你的洗澡水?!”岳青莲怒斥,起身要去把汤倒掉,陈初不作声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 岳青莲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丝:“多吃点,今天去看补习中心看得怎么样?” 陈初不说话,胡小凡只得代为发言:“倒是也有初三班,但是师弟的年纪……有些为难,我想着,不如买教材在家里自学,我可以辅导他,等到功课跟上了,再去直接报名高三补习班。” “嗯,好,这事就交给你了,小凡。” “是,弟子责无旁贷。” 陈初低低地说了句:“不敢劳师兄,我还是……” “不许‘还是’,这年头什么不要学文化?种田也要呐。”岳青莲扭头看着吃多了哈根达斯,躺在沙发上小肚子圆鼓鼓的麒麟,“麒麟啊,你等会进山去,再开发一下山里的特产,我们很快要迎来一场大检查了,绝对不能直白地告诉人家我们有什么,但也要清楚地展示我们的实力,又不能到让他们眼红的程度……这个度嘛,由孟长老把握。” 孟妮可略带失望地问:“我们就说专门开发美容养颜产品,不行吗?” “你说修真的男人又不包小蜜,他们在乎自己一脸褶子嘛?这个不行的。” 吃完晚饭,胡小凡洗碗,孟妮可抱起小玖,拽起麒麟,背后还跟着蹦蹦跳跳的小金鲤,进入洞府去了。 陈初本来也想跟着进去,被岳青莲给叫住了,状似随意地问他今天上街的感想,鼓励他没事多出门,和人类接触,‘要在红尘中炼心’云云。 一直到胡小凡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规规矩矩地坐在陈初身边,聆听师父教训的时候,岳青莲话锋一转,突然问:“对了,你们谁用了山中竹林里的灵晶石?” 胡小凡和陈初的惊讶都不像是装出来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 接着两人对望了一眼,胡小凡不安地说:“师父,我是知道竹林里有晶石的,但弟子道基未稳,自知不可贪快求进,从未想到利用晶石吸收灵气以助修炼,再说,没禀报过师父,弟子断然不敢擅自行事,不问自取。” 岳青莲点点头,又转向陈初:“你呢?” 陈初刚刚吃饱饭才有了一点红晕的脸上忽青忽白,咬着牙抬头问:“师父可是怀疑是我拿的?” 岳青莲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问问,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胡小凡立刻说:“师弟在山中停留之时,都有我陪伴在侧,我保证不是师弟所为。” 岳青莲咳了一声:“小凡,你不要大包大揽,都跟你说了,你是师兄,不是保姆,让他自己说,陈初?” 陈初低下头,过一会儿才又看向岳青莲,眼眶都憋红了,一字一句地说:“弟子无话可说。”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又不是指责你什么,就是问你一句,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我又不会把你真怎么样。”岳青莲此时已经肯定绝对不是陈初,但是看他这副破罐破摔的样子,心里就是不爽:“你已经入了我青莲宗,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绝不会对你另眼看待,我有话就问,你实话实说不就完了,看我不是也先问过你大师兄才问你的吗?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 陈初低着头,赌气说:“弟子无话可说,任凭师父发落。” “闭嘴,不许说这种牙疼话!我发落?你都不说清楚我发落谁去?你要构陷师父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弟子的罪名嘛?”岳青莲严厉地说,“要你说句实话就这么难吗?你对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况明明又不是你!” 陈初压抑着声音说:“师父既然明知不是我,又为什么要问?” “想看看你是不是向组织交心……不对!是想构建一个和谐的宗派气氛,有问必答,跟一家人一样,难道你妈问你一句家里什么东西是不是你拿了,你也这么乍毛竖眼的?” 岳青莲这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陈初的身体轻震了一下,一句话不说地低下头。 “没事啊,陈初,人生的挫折,并不代表什么,小凡以狐狸之身,都能修成人形,背井离乡,到城里打工,多不容易啊,茫茫人海中,能互相遇到就是缘分,当然要互相扶持,你也别太见外了,从你入门那天起,青莲宗就是你的家,我知道,你从小天分奇高,但是,修道不仅仅是修法术,首先,你要成为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是会接受别人的帮助,并且怀着感恩之心的,如果是好意的话,你就别抗拒了。” 岳青莲停下来,看着陈初的反应,稳准狠地插下一针:“比如说你舅舅,他对你多好。” 陈初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噌地一声就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说:“他不是我舅舅!” 变生不测 一叠照片被平摊在桌面上,几个人神情严肃地围过来,一一观看,有几张照片上被圈上了重点,带照片来的男人恭敬地说:“各位前辈,这就是你们要我监视的那家人近一周来的活动。” 他指点着介绍:“我向小区保安和邻居打听过,他们嘴都很紧,只知道这家本来住的是一个在外企上班的白领,然后多出了一个小孩,后来又住进来她的朋友,一个开淘宝店的,春节前后住进来两个小伙子,户主介绍说是她在老家的外甥。” 他停了一下,又说:“我们拍到照片上有疑似狗的存在,但我冒充住户去投诉,物业告诉我他们已经上门看过了,是误报,那家里并没有养狗。” 有人不屑地说,“针尖大的地方,就住了那么多人,这种经济水平,还想申请门派!” “吴老,你莽撞了,正因为是针尖大的地方住了这么多人,才让人怀疑,这个岳青莲是不是有什么洞府法宝,可以破开空间限制,另外结构一方天地。” “哼,你接着说。” “是!根据我们的观察,这家人作息都很正常,夜间早早就熄灯睡眠,早晨七点必定下楼拿报纸,有时会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购买早餐,我查过她们的购物记录,也很符合一个凡人家庭的摄入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用红外线远程镜头拍摄的时候,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晚熄灯之后,透过卧室的墙壁,可以看到两个人影,说明两位女性是同床而眠的,但从照片上看,她们并没呈平卧状态,而是双双盘坐,我们观察了一周,可以下定论是她们昼夜不眠。” “那其余人等呢?” “客厅里能拍摄到一个静卧的人体,还有其他热源,但是地方实在太小了,距离又远,可能是……另一个人带着小孩打地铺睡觉,看不清轮廓。” “这么说来,她们的修炼方式无非是夜间打坐聚气,哼,这有何要研究的?区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修者,还想上台面来分一杯羹!道盟那群家伙也是老糊涂了,光看到是个女的就黏黏糊糊,早点打发了了事!” 另一个老者的目光始终盯在照片上,终于捡起了一张,沉声问:“这是什么?” 来人趋近一看,立刻躬身说:“弟子该死,这个东西,始终没查出来是什么,它没有本身的热源,所以夜间也拍摄不到,起初我以为不过是女性的玩具摆设一类,但这个东西却每次拍照片的时候都在移动,我们已经用了警局最高端的照相机和电脑技术,但目标实在太小了,还是辨认不清,依稀觉得是个人形物品……可能是个洋娃娃吧。” 老者死死地盯着照片,过了半晌才说:“不行,我一定要先确认。” “秋老的意思是……” “立刻行动!” “这……这恐怕会打草惊蛇吧?不是说好了只是监视么?” “糊涂!哪有女人三十岁还玩什么娃娃的!这不是件灵物也是件法宝,搞不好还是传说中生长了几百年,能化成人形的灵草!那样的话我们还用得着受刘家的鸟气!直接抢过来就是,万一被刘家知道了,我们连根须都分不到了!” 他把目光转向带来照片的人,赫然正是当年在懋华楼下监听岳青莲的那位年长警官:“你的人,一个都不要,我这边派人过去,你给他们弄到制服证件,然后随便找个什么由头,上门查证,记住,如果发现小人长相一类的灵物,千万不要伤到分毫,豁出你的性命去,也要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弟子明白了!” “且慢。”吴老沉吟了一下,“还是要小心岳青莲,她的修为已臻金丹期,若是出手硬拼,在她住的这种高档小区里,很容易引起混乱,被当局察觉就不好了,难保这里没住着手眼通天之辈,所以,你先派人潜伏着,什么时候观察到她出门了,再做行动。” “是!” 岳青莲心事重重地坐在桌边,盯着柠檬水的杯子发呆,昨晚被陈初的事一搅合,她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要问谁动用了竹林里的晶石,如果不是他们,难道是……孟妮可?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嘱咐过妮可,修行最忌有急进之心,尤其是她这样才打基础的,如果养成依赖外物外力的习惯,那将来的进境就很难有所突破――之所以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弟子越到后来越修为缓慢,很难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过陈家在这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那么大一个家族,应该储存的物资也不少了,从来对门下弟子采取放养政策,能修炼出来固然好,不能修炼出来那也是个人的道心不坚,陈初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又是掌门的嫡孙,他从小到大都没用任何手段催发过自己的灵力。 “嘘……”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后面挪过来,笑得一脸猥琐,“弗萝拉,我可是爬窗户才出来见你的,卫总盯我盯得那叫一个紧!今天咱们吃什么?” 岳青莲习以为常地把菜单向他推过去:“你点。” “这……不太好吧。”夏英杰居然扭捏起来,“是不是你实在受不了陈初,要退货了?那也不用请我吃饭那么客气,你随时开口,我就去带他回家,再不给你添一点麻烦!” 岳青莲哼了一声:“陈初好得很,现在已经担负起本宗开荒垦地的重要责任了,是本宗扩大再生产的唯一劳动力,不需要你担心!” 夏英杰呆滞地看着她,半天才急得嚷了起来:“别呀!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是种地!” 岳青莲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他不知道,你知道?你那手也就拿拿笔,真要种田还不如陈初呢!” 这句话打击到了夏英杰,他愁眉苦脸地翻开菜单,唉声叹气地说:“来个东坡肉吧……陈初这孩子也是想不开……再来个黄焖鸡翅……早知道出来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清蒸鱼还是油爆虾呢……他干嘛不老实在山里待着……白灼虾吧,白灼。” 岳青莲又加点了个清炒时蔬,就让服务员下去了,看着对面的夏英杰,这几天他倒是稍微变胖了一点,衣着也整齐多了,除了眼眶还是深陷下去,带着难以言说的疲惫和忧虑。 “你就放心吧,陈初在我那里挺好。”她还是于心不忍地说了一句,不想再气他了,“一日三餐带夜宵,比你吃得还好,冰激凌都吃哈根达斯的,半夜还有师兄起来看踢没踢被子,你就别担心他了。” “不是……”夏英杰讪笑着说,“那孩子脾气倔,我就是怕他惹你生气。” 岳青莲手托着腮,认真地说:“老夏,你真是够低估自己的,我但凡对你们家人有一点气性,早就被你气死了,轮不到别人。(.无弹窗广告)” 夏英杰殷勤地端起壶给她续水:“来来来,喝茶。” “你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人去打扰你们?”岳青莲有点担心地问,她上次把陈初的三件法宝给抢回来之后,就十分担心刘家的王老爷会不会找上门去,毕竟陈家是最有动机的。 “还好吧,卫总最近押着我到他家去住,唉……”夏英杰愁眉苦脸地说,“再也不能想干啥就干啥了,他家的床还是席梦思的,睡得我的老腰哦……疼得很。” “你活该,卫总干嘛关着你?” “说是怕我忍不住到你家去……而且最近也不安全。”夏英杰老习惯先夹了一只虾放到她碟子里,自己搓搓手,开始剥虾。 “现在想起来还是你上次带我去吃的那个馆子味道好,就是河边的那个。” 夏英杰剥开虾壳,蘸上酱油往嘴里送,含糊不清地说:“你知道地址的,再去嘛。” “好啊,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带上陈初……这孩子现在需要吃点好的,尝尝人间烟火。” 夏英杰猛地瞪圆了小狗眼,惶恐地说:“不行不行,他看见我,哪里还吃得下饭。” “咦,你这时候倒是有自知之明了。” 夏英杰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在餐巾上擦了擦手,小心地伸进皱巴巴的西装里,掏了半天,贴身摸出来一张银行卡,郑重其事地交给她。 “这是什么?”岳青莲诧异地问,“最近我没送你什么东西啊。” “嘿嘿,这是我的工资卡,但是我每月的固定工资不是很多,其余的分红奖金什么的在另一张卡上,那张我继续留着给老家,这张就给你,当陈初的抚养费吧……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里多张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完,他快活地说:“东坡肉哇!好东西!” 岳青莲拿着那张工资卡,五味杂陈,最后冷笑了一声:“老夏,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大哭一场?三年前,我跟你说,自己的经济要独立,不要把自己和老家的穷富捆绑在一起,你的表情就像我要杀了你一样……现在你居然肯把工资卡交到我手里了,却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那宝贝外甥?” 夏英杰臊眉搭眼地说:“那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吗。” “不必了!”岳青莲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却还是把银行卡收进了包里,“陈初现在是我的徒弟,他的衣食住行,未来发展,一切消费,自然是我的责任!不必你来操心!不过……”她话锋一转,笑颜如花地说,“这个钱嘛,你拿着又会去发展家乡经济建设,那我就麻烦点,替你收好了,给你将来养老用!免得饿死了。” “你这是赤裸裸地攻击国家的养老保险政策。”夏英杰嘀咕了一句,看见她收起了银行卡,埋头开始对红烧肉进攻。 岳青莲就这么看着他吃,夏英杰连吞了三块,才发现不太对劲,干笑着把盘子向她这边推来:“你吃你吃。” “我还吃什么呀,看你吃就饱了。”岳青莲把盘子又推回去,看他就着米饭足足吃了三碗之后,才开口说:“老夏,你跟我说实话,那一夜,你给我吃的丹药,是不是就是固元丹?” “嗯?不是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有那么贵重的东西,有了也不会给你吃呀……我上次不是回答过你了吗?怎么还问?” 岳青莲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决定诈他一下,淡淡地说:“陈初告诉我的。” “他瞎说!”夏英杰激烈地否认。 岳青莲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坐着,眼睛看向窗外:“他当然没有说得那么详细,但我已经在脑子里补完了整个故事,要听吗?” 夏英杰先是惶恐地停下了筷子,然后又立刻反应过来,继续闷头大嚼鸡翅:“行行,你再不吃我可都吃了啊!” “你跟我说起过,陈初的母亲和你不是一个父亲,但是你毕竟是她弟弟,所以当年,你不知道什么原因,修炼出了岔子,和陈初目前的状况差不多,所以你母亲就求到自己女儿面前,让她去陈家的禁地偷一颗可以救你的丹药,你姐姐当时还怀着陈初,为了你……就去了,结果禁制发动,伤到了她……你姐夫没有办法,妻子已经死了,但孩子还活着,于是就拿剑……剖开了她的肚子,接生了陈初。” 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夏英杰依然没心没肺啃鸡翅的样子:“所以陈初才这么恨你,而那颗丹药,始终还在你手里,你因为对姐姐和陈初心怀愧疚,所以十几年一直拼命给老家赚钱,希望能弥补万一,而在你认为这笔债还完之前,你是绝不会动那颗丹药的。” 夏英杰噗地吐出一根骨头:“弗萝拉,你想得太多了。” “可是在金鑫大厦里,生死关头,你把那颗丹药给了我,当时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其实是个修真……你存了必死之心,只希望我能活下来,能逃走,能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不至于摔死,但是拜你所赐,那一颗丹药直接提升了我的境界,让我结成金丹,我们俩才能逃出来。” 岳青莲苦笑着说:“你给过我那么珍贵的一颗丹药,陈初的妈妈用命换来的,还不够吗?你今天还要给我陈初的抚养费?老夏,你知道,修真者升阶的时候是要心无旁骛,无悲无喜,更不可有私情杂念,你要让我牵挂这个情份到什么时候?你就不怕影响到我最后成不了道果?” “不不不!弗萝拉,你错了!”夏英杰胡乱地摆着手,“陈初那小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别听他胡说,小孩子就喜欢瞎想八想的!” 岳青莲点点头:“那好,那你告诉我真实情况。” 夏英杰憋了半天,苦着脸说:“总之我给你的丹药,绝不是我姐姐偷的那一颗,那是我自己的劳动所得,你完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吃了就吃了,我都吃了你那么多顿饭了,算回报吧。” 岳青莲指指桌上的杯盘:“你信不信,如果那颗丹药换成红烧肉,能把你整个人给埋了,上面还修个十三陵?” “哪……哪能呢!那不过就是一颗普通补气回元的丹药,你想太多了!” 岳青莲恨恨地看着他,末了往自己的指甲上吹了一口气,把西游记电视剧里白骨精的动作神态装到了十成十:“夏英杰……唐僧肉……你是不是想自己被我炖成红烧肉?” “女大王饶命啊!”夏英杰很配合地说,“嘿嘿,午休时间快到了,我该回公司去了……咱们下次聊,下次啊!” 他刚要起身,被岳青莲操起餐巾扔了过去:“给我坐下!” 正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逼夏英杰这块滚刀肉说实话,岳青莲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下意识地接通,听见那边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急促地说:“岳青莲?” “是我,您哪位?” “我是和你谈过话的邢警官,听着,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而且我这个消息来源也未必可靠,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有人在监视你的家,很可能和你身边发生的怪事有关。” “监视我的家?你的意思是……”岳青莲压低了声音,“警方行动?” “就是这个意思,但以我的级别,接触不到更多的内容,你自己要当心,我言尽于此。” 邢警官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岳青莲只愣了三秒钟就选择了相信,她看着对面的夏英杰一脸担心,不自然地笑了笑:“没事……朋友打来的,说是……糟糕!” 几乎是立刻,她的危机感迸发出来,瞬间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修真界的宗旨是争斗也好,修炼也好,不能引起凡人的过度恐慌,如果被当局注意,那道盟就会用最严厉的手段打击任何敢挑事的宗派和个人,但如果……如果是利用警方的力量呢!? 她立刻拨通了孟妮可的手机,劈头就问:“妮可,现在都谁在家?” “啊?陈初不是心情不太好嘛,小凡带着他和麒麟出去逛街了,现在就我和小玖在家,怎么了?” “妮可,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立刻带小玖离开,消灭一切痕迹,你明白我意思!”岳青莲斩钉截铁地说。 孟妮可毕竟是深受考验的小资主义战士,一个字都没多问,立刻说:“好!” 岳青莲再不耽误,立刻挂上电话,又拨通了胡小凡:“喂,小凡?你们在哪里?……很好!暂时不要回家,就在街上溜达,记得往人多的地方走,一有不对马上转移……去看场电影也行,带好陈初和麒麟,不要让他们离队!直到我联系你们。” 说完她匆匆站起来:“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立刻趋近:“您消费一共是二百一十七块……” 岳青莲看都不看,直接摸出三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不用找了!老夏,抱歉,我有事先走。” 夏英杰窜过来一把拉住她:“我们一起。” 孟妮可挂断手机,啪地一声把笔记本合上,随手扯过背包来连着自己的钱包手机往里一塞,然后一把拉开冰箱,把里面自己储存的‘美容水’等瓶瓶罐罐全抱了出来,踢开卫生间的门,直接就狠狠摔在浴缸里,摔得四分五裂,然后再冲出来,把桌面一角的分液装置连铁架台带烧瓶烧杯稀里哗啦地用桌布一兜,边跑向卫生间还忘不了叫一声:“小玖!起来!逃命了!” 小玖正在睡午觉,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粉嫩小手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四下看去,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孟妮可换了双运动鞋,凶猛地跳进浴缸里,一阵乱踩,把所有的玻璃制品都踩了个粉碎,随手打开花洒到最大,被玻璃碎片堵住的浴缸转眼就漫起水来,晃晃悠悠地打着旋儿,可想而知,等会楼下就会打电话通知物业了。 她冲出浴室,抓起外套裹住小玖,拎起背包,一秒钟都不耽搁地窜出了房间,径直奔向消防通道。 刚跑到十八楼,就听见楼下遥远的地方传来压低的声音和脚步声,她立刻转身扑回楼道,在电梯上按下按钮,心里暗暗希望能来得及。 逃亡 今天是周五,街上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孟妮可一路狂奔出小区大门的时候,眼角瞥到路边一辆汽车发动跟了上来,心里暗叫糟糕,脸上却做出很轻松的样子,低头说:“小玖,你乖乖地不要动,今天长老带你城市漫游,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小玖缩在外套里,动都不敢动一下,惊恐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死死地闭着。 孟妮可直奔向公车站,跳上一辆恰好到站的公车,手里早已经准备好公交卡,一路往后挤,她后面远远地坠上来两个人,跟着上了公车,在司机的怒吼声中停下脚步,正在茫然四顾的时候,孟妮可已经挤到了后车门,在关闭的一瞬间跳了下去,飞奔五十米,到达出租车站,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气喘吁吁地说:“去最近的地铁站。” 不顾司机一脸不太情愿的样子,她摸出手机拨通了岳青莲:“喂,我已经出门了,嗯,有点麻烦,我先去商场转转,等搞定了再去跟你会合……不,你现在别告诉我地点,我确定了会打给你的。” 说完她啪地合上手机,全神戒备地从包里摸出粉盒,打开往后面看了一眼,貌似跟上来了! 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地铁站,她甩下十块钱,疾奔下车,冲入了地铁站,司机不动生色地收起钱,拿起掩藏在胸口的微麦报告:“目标进地铁站了,她说是要去商场,没确定和另一目标的接触地点。” 新江口广场是本市著名的‘潮’地,年轻人聚集的地方,很多街拍都是在此完成的,此时在周五的下午也照样是熙熙攘攘人流涌动,孟妮可在地铁上一路思考下来,终于选定了这个地方来摆脱跟踪。 还有人在跟着她,虽然看不见,但她就是知道。 出地铁站的时候,她抬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监控镜头,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也觉得那镜头里有人在看着自己。 混在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轻女孩子群里沿着地下长廊进入了一家商场的底楼,她刚想去随便买两件衣服先换下行头,就看见远处的大门口,几个身材精悍,表情严肃,穿着打扮都不像会在这里购物逛街的男人,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四下扫动,精光一闪而逝。 话儿来了! 孟妮可片刻都不敢耽误,转身就沿着通往b座的长廊走去,尽量不引人注目,但还是感觉到后面的男人已经注意到了她,跟上来了! 为首的一个男人拿起手机汇报:“已经发现她了,正在尾随。” 他向同伴微一点头,七个男人心领神会地散开,包抄过去,他们身上散发的独特感觉让商场大厅里的客人都感觉不太对,窃窃私语了起来。 孟妮可之前做‘六环外宅女’的时候,也有时‘老夫聊发少年狂’,进城到这里来逛街,以她当时的收入,和岳青莲常去的地方不是一个档次,倒是这里价格平民化的‘原单’‘尾货’,还有各种各样精巧的小玩意儿比较适合她的口味,她知道大楼的b座是茶室,咖啡座,西式快餐等小餐馆聚集的地方,如果能找到一个可以从后门溜走的地方,就看她的运气了。 她急步在回廊里走着,从直通向上的天井部向下看,那几个男人已经跟上来了。 终于看到一家顾客比较多的茶室,隔着玻璃窗看到里面热闹非凡,衣着色彩鲜明,都是女孩子,孟妮可慌不择路一把推开玻璃门就走了进去,却迎面被招待拦住,很抱歉地说:“对不起,今天下午有团体包场,不接待散客,十分抱歉,请换个地方消费。” “我……我想借个厕所。”孟妮可尽量很自然地说,她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室内,忽然愣住了:这都是什么?! 招待员看起来有些为难,正要再解释什么,人群里已经走出来一个穿白衬衫黑马甲黑色窄框眼镜,脖子上还戴着今年秀场新款金色流苏项链的姑娘,态度很客气,但又透着一股疏离:“不好意思啊,今天是我们私人的版聚包场,请……” “我是来参加版聚的!”孟妮可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对不起我今天才看到帖子,没跟帖报名,就自己来了。” 女孩子看起来有些怀疑:“那你在论坛的id是?” “小蝴蝶。”孟妮可随口捏了一个在各大论坛都会存在的,平淡无奇的id。 女孩子偏头苦苦地思索了一下,然后还是摇头:“非常抱歉,我们……” “我刚下飞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回家换呢,带着儿子就赶来了。”孟妮可暗地里下手戳了戳小玖的屁股让他有个准备,然后拉开外套,给她看。 “哎呀!口胡!好可爱的仔仔!”女孩子的表情立刻变得很亲切,捂脸尖叫,“包包头什么的,最讨厌了……超~~~可爱的!” 孟妮可余光看到几个男人已经沿着回廊向这边走来了,急忙拉上外套说,“我跟人订了衣服,约好面接的,不知道她来没来?” “哦!你定的是小辉家的,还是小美家的呢?她们都在那边呢,我带你过去。”女孩子热情地拉着她,“我在论坛叫月姬骑士,嗳,你的仔仔是谁家的?看着比一般的四分要小呢!” “是……是吗?是限定版的小四分来着。”孟妮可有个最大的本事,就是杂学庞收,无论什么方面的话题,她都能装得像很内行一样侃侃而谈毫不露怯,“身高是38公分。” “那衣服一定很难买吧。” “是的呀!所以我才特别订制了几套。” “能买到毛已经很好了,小四分一般头围也小,买不到合适的毛,你家仔仔的这个包包头很适合他呢!” “也……也是定制的!我想换个金色卡丝的。” 小玖藏在外套里暗暗地踢了孟妮可一脚。 “不要啦,还是黑毛好看,高温丝的手感会更好一点。” 茶室的角落里,几张桌子边围满了人,女孩子拉了拉孟妮可,悄声说:“我们包场的时候,跟老板说好不进行商业活动的,她们还是带了点货来,悄悄的,悄悄的别出声,啊?” “明白明白。(.好看的小说)”孟妮可心领神会地说,“悄悄的。” 女孩子眯起眼睛笑了,然后对她怀里的小玖挥挥手:“等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来合影哦……你家仔仔叫什么名字?” “小玖。” “小玖,过一会来站娃墙哦!” 女孩子欢快地走开了,在这个时候,先头的三个男人已经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照例遭到了招待员的阻止:“几位先生,我们这里今天有团体包场,不接待散客,请……” 看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还有她们手里抱着的,在桌上站着的,墙边架子上排成一排的……身高从12公分到72公分都有的……娃娃,他们莫名地惊悚了。 “这……这都是吗?”一个男人喃喃地说。 为首的男人也赶了过来,挤开手下,看到这个场面,也呆住了,不顾招待小姐一叠声地请他们离开,掏出手机就打了过去:“喂,师尊,麻烦了,这里有很多女人……带着很多娃娃,我们分不清哪一个是的。” “你瞎了眼了!找四肢关节会动的!不是死板一块的!” “可是……” 可是放眼望去,每个娃娃的四肢关节,都是能动的,摆成各种类型的姿势,甚至还有倒立着叠罗汉的。 “蠢货!”手机那头的人看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真的灵物和假的娃娃你都分不清?对方明显是鱼目混珠,你亲手去摸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是!师尊!”男人收起手机,迎面戴金色流苏项链的小姑娘正一脸不友善地看着他:“对不起,这里是纯女性聚会,不欢迎男客,除非是娃爸……不过看你也不像,我们今天包了场地,请你离开。” 男人二话没说,一手推开她,伸手掏出警官证,还没怎么学会展示,直接往空中一举:“警方办案!都请配合!” 他这一声很大,压过了茶室里飘荡的轻音乐,顿时整个嘈杂的室内都安静了下来,女孩子们或坐或站,都惊讶地扭头看向门口。其中一个喃喃地说:“没听说接娃还犯法啊?我家仔过海关的时候可是交了税的!” “难道说罗礼贵那个不要脸的今天也来参加版聚了?!是来抓他的?” “哇塞,警方也太给力了吧!不是说不能立案吗?” 男子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满意,暗想原来就算时代改变这吃官家饭的还是不变的威风,下巴一扬:“都乖乖接受检查!” 说完,他走向最近的一个抱着娃的姑娘,一抬手,粗鲁地揪上了娃头上金红色的头发,他用力太大,毛头连着脑盖都揪了下来,露出半截空荡荡的内腔,因为惯性,脑盖从毛头里滑落,跌到地面上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不是这个。”他下了结论。 正想迈步前进继续查证,刚才被他的警官证镇住的姑娘们好像一瞬间活了过来,尖叫声此起彼伏,抱着娃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粉红色萝莉裙,本来是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都不知道反抗,直到他把毛头丢回怀里,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总司啊~~~~~~我跟你拼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十分混乱,当事人都不记得具体细节了,总之就是一屋子三四十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忽然都跳起来变身成了老虎,怒骂声,指责声不绝于耳,男子在这样强大的声浪攻击下,也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脸色一变,袖口滑出一截黑色棍头,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茶室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外面的不少围观群众,自己的弟兄正在阻拦着不让进来,急忙收起短棍,厉声喝道:“我是警察!你们想造反吗?!” 在他的印象里,在凡人的社会里,造反这个词是具有很大威力的,面对这些娇娇弱弱的凡人女子,只怕这一个词就能镇住,但他很意外地发现,这句话一出,反而群情更加激愤,一个高挑个子的姑娘冲出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是警察?我们还是纳税人呢!搞清楚是我们养着你!” “什么警察!拿个警官证就说是警察!?叫他拿出来看看!记下他警号!” “对!把警官证拿出来!记他警号!投诉他!” 男子暗自吞了口唾沫,他不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甚至从前在山下,看到农村几百人为了抢水争地挥舞锄头打群架的惨烈场面,他也见过好几次,但是为什么今天这群小姑娘冲过来的架势,虽然在威力上不能比,但气势上却毫不输? “看警号!看警号!” 他没办法,强作镇定地把警官证打开,傲慢地说:“我的警号是xxxxxx,你们仅管记下来。” 警官证是假的,警号却是真的,这是他们的领头人早就准备好的,就算告诉她们也不怕,等事情结束,他们早就躲藏到安全的地方,不怕被揭穿了。 但是他错误地估计了信息时代的力量,号码一出,立刻有姑娘开始打手机:“喂?市局查询热线吗?请问你们那有没有一个警号是xxxxx的警官?什么不便透露?!不便透露我们就报警!让110来处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顿时又点燃了火药桶:“曝光!上天涯人肉他!” “对!人肉他们!” 顿时男子感觉无数的手机,数码相机都在自己面前竖了起来,咔嚓咔嚓按快门的声音逼得他都快疯了。他想破了头都想不出,为什么上次下山的时候,相机似乎还是个稀罕的玩意儿,短短十几年过去,连这些小丫头片子都人手一台,还小巧无比,随手就从兜里摸出来,对准自己这边猛拍一气,这要留下照片的话,怎么善后? “人肉他!人肉他!”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门外的人也越聚越多。 这都是一群什么地方来的女妖怪……她们都是妖怪没错吧?!为什么口口声声都喊着人肉? 那个粉红裙子的小姑娘已经哭得泪如雨下,抽噎着正在打电话:“你这就去帮我发帖……照片一会儿彩信传给你……啊啊我的总司啊我不要活了……人肉出他祖宗三代来……我要……去他家大门上泼漆……” “师兄,动手吧?”身后一个人低声地建议。 男子恨不能回头先揍他一顿:“动手!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人烟聚集的地方就是不好,这么多的目击者,他万不敢露出一点修真的手段的,一旦被当局察觉深究下来,那整个师门恐怕都面临着重罚。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吆喝:“让一让!让一让!大家都散开!” 几个商场的保安零头,一群穿着警服的警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年长的警官,男子大喜过望,刚要上前,就被他威严地一眼盯住,然后厉声说:“抓起来!” “对!都抓起来!”男子帮腔说。 年长警官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以为靠着一张假的警官证,就能以假乱真吗?”他一摆头:“拷上!这几个都是假的警察!” 这出峰回路转不但让男子傻了,连茶室内的女孩子们也平静下来,但是数码相机和手机们还在辛苦地工作着,高高地举成一片。 年长警官看着手下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把几个人按倒反铐,才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对大家挥了挥手:“好了,小姑娘们,别拍了,拍了也不要上传到网上去,别干扰警方正常办案。” “警官,那你们是真的吗?”有人顶了一句。 年长警官呵呵地笑了起来:“这几天电视台会做一个案件专访,等你们在电视上看见我,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他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说:“这是一个利用假的警官证冒充警方人员,敲诈勒索的犯罪团伙,我们已经盯了很久了,今天终于一网打尽,谢谢大家的配合,对于给大家造成的损失,我个人表示道歉。” 听了他的话,女孩子们慢慢地安静下来,只有个别的还嘀咕了几句,但终于都各自散开,去忙自己的事,几个人围着穿粉红裙子的小姑娘,一边安慰一边在商量着‘里归’‘磨头’之类的事。 带着男子们出了商场大门,上了警车,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在的时候,为首的男子才敢开口说话:“我……我只是碰了一下那个娃娃,她们就发疯了!” 年长警官的脸上毫无表情:“不用解释了,你回去跟师尊和几位长老领罪吧,有了她们拍的照片上网,我怕你有生之年,都不用出现在尘世了。” 他敲了敲前面的隔离窗,示意开车。 刚从商场侧门出来,换了一身装束,浓妆艳抹,波浪长发都塞在红底白点的法式遮阳帽之下的孟妮可,,背后背着娃用外出包,手里拎着旅行运动袋,拉下太阳眼镜露出一只眼看着离去的几辆警车,冷笑了一声。 (老规矩,今日有话说,老秦的戏份我已经尽量放在有话说里了,就是为了照顾大家,勿谓言之不预。也不能天天有话说,不然怎么叫惊喜……) 会合 孟妮可吹着口哨进了酒店,在前台假模假样地问了几句,直奔电梯。 她在十七层的某间房间门口停下来,警惕地回头张望了一下,敲响了房门,低声说:“芝麻开门。” 里面毫无动静,她无所事事地站着,哼着歌:“鸳鸯茶呀鸳鸯茶,你爱我呀我爱他~~~” 侧后方的房间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岳青莲露出一只手向她招招,孟妮可一溜烟地奔了过去:“天呀!你在这儿!革命道路上终于重逢了!” “嘘,那个房间是用小凡的身份证开的,当幌子。”岳青莲把她拉进房门里,“一路上没事吧?” “唉,说起来一匹布那么长……”孟妮可放下拎包,一边往里走一边把背上的外出箱卸下来打开,“小玖,出来了,安全了。” 小玖胆怯地探出半个头,警惕地四周看看,然后噌地跳出箱子,头也不回地奔向岳青莲,顿时消失在她胸口的白玉印里。 “小玖吓坏了,是冲着他来的。”孟妮可解释,“我混入了一个版聚,结果冲进来一群假警察,动手就掀人家娃娃的头发,结果激起民愤了……不是这样我还逃不掉呢。” 这是间套房,陈初和胡小凡在卧室里,小麒麟在客厅看电视,夏英杰不知道想什么,愁眉苦脸地坐在角落里发呆。 “这房间是用谁的名字开的?总不会是你吧?” “当然不是我,是老夏。”岳青莲有意提高了声音说,“连开房间的钱,都是老夏出的。” 夏英杰不安地动了一下:“弗萝拉,你不要说得这么……让人误会。” 他站起来,沿着墙角往外走:“既然你们都会合了,那我……我就先走了,拜拜!” “站住。”岳青莲伸手拦住他,“现在情况都这样了,你不觉得有些话必须得先说清楚?” 夏英杰高大的身躯顿时佝偻起来,陪笑着说:“都国难当头了,还牵扯这些琐事干啥,你们好好休息,我明天过来给你们送早餐。” 岳青莲不理他,扬声说:“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话就越要说清楚,你就不怕以后再没有时间了?” 她扭头对孟妮可说:“我接了物业的电话,说家里卫生间漏水了,他接了投诉上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家里有警察在办案,但是保安向警方查询的时候,警方又说警号所属的警官正在外地出差……”她不知道想起什么,歪嘴冷笑了一下,“于是我把警号记下来,托一个――嗯……认识的警官去打给了家里询问,可想而知,对方的家人知道自己号称出差的老公居然还在本市……我希望她们的婚姻警惕性足够高。” 孟妮可正脱了鞋在沙发上揉捏小腿,闻言叹道:“宗主,你这可是挑动群众内部战争啊。” “如果目标是小玖,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小玖的存在本来就是个秘密,我本来以为是卖出的灵液惹的祸,都处理掉了吧?” “处理掉了,哎呀,心疼死我了,那足足有几万块钱的货啊,幸亏我一向是现配现卖的,最近格瑞丝的美体中心在装修也没朝我进货,不然损失更大。” 岳青莲皱眉坐在沙发扶手上:“这么说,我们是被人盯上了。” 她脑子里清晰地冒出一个名字:秦明川。 应该是他!他知道自己有灵液,所以动用了警方内部的力量来监视自己,然后发现了小玖……换下自己的人,用真的警号和假的警官证到自己家搜查、追踪妮可,如果不是妮可反应得快,那现在的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岳青莲当然不会傻到秦明川会对她手下留情,但是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下手?是因为小玖的珍贵让他红了眼?还是他别有所图?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索性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开,稳定了心神问:“先不管吧,我跟物业说我人在外地,明天回去,你们就先暂时在这里住下,等我确定安全了再回去。” “那我去给你们买晚饭吧,不然开房间的时候就我们俩人,叫上七八份晚餐来,服务员会怀疑的。”夏英杰立刻又想溜。 岳青莲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很大方嘛,老夏。” “偶尔……偶尔。” “可是在这屋子里的,除了你之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可以辟谷的哟,哎呀,我忘记了,还有你的宝贝外甥,你是为了他才这么大方的吧?那你叫两份晚餐好了,正好一人一份。” 陈初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师傅,不用麻烦了,弟子不饿。” 岳青莲向夏英杰做了一个‘你看’的表情,然后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地说:“房间也是你开的,他咋没跳出去呢?” 夏英杰吓得差点跳起来捂她的嘴,小狗眼瞪得溜圆:“这可不能乱说啊!” “算了,小凡去吧,你也是登记的客人,没关系的。”岳青莲说,“我们叫两份,小凡再买四份,也就够了。” 胡小凡从卧室走出来,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凑到小麒麟耳边说悄悄话,小麒麟一蹬小短腿,关掉电视,从沙发上跳下来,拍着小胸脯说:“你放心!”就颠颠地进了卧室,爬上了床直接坐到陈初身边,老气横秋地说:“陈初,吾来照顾你!” 胡小凡出了门,岳青莲转向坐立不安的夏英杰:“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我没想对你说什么啊……”夏英杰装傻地回答。 “你不是跟我说‘下次聊’吗?这就是下次了。看,连下顿饭都快吃上了嘛。” 夏英杰贼眉鼠眼地向卧室里看了一眼,低声说:“要不……等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再说吧,其实人太多了我不是很好意思。” 孟妮可专心致志地整理着刚给小玖买的衣服裤子鞋,装作自己压根不存在这个空间。 岳青莲笑了:“夏英杰,我还不够了解你的?你还会再给我单独相处的机会?我现在倒比较担心,是不是你前脚走出这个房间,后脚就拿了护照又跑美国去了。” “哪能呢!现在美国股市这么低迷!” “你还给我装傻!”岳青莲忍无可忍地说,“你也修过道,你知道最重要的是心性吧?就算我将来找了个什么办法,让陈初的丹田恢复,但他现在这个郁郁寡欢的样子,将来不是入魔就是瓶颈,你那么疼他,还想不想他好了?” 夏英杰圆瞪着眼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而起,半天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才挤到了一块,表情扭曲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很丢人,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老夏,丢人的事说出来就不丢人了,你也不想陈初将来的发展受限吧?”岳青莲心平气和地说,“再说,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时候不丢人吗?” 夏英杰不吭声了,坐在沙发上,猥琐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脸几乎都埋进了膝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苦笑了起来:“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临平山陈家是基本不和外界来往的,为了让子弟们专心修炼,不为外物羁縻,封印了入口,在山里自成一个小部落那样,自力更生,平均分配,人尽其劳,男耕女织……具有原始的共产主义特征。” 他看到岳青莲的眉毛又竖了起来,急忙接着说:“因为一些修真的法诀什么的,所以收成还不错,品种也很多,族民都会基本的吐纳功夫,锻炼得法,生病的也几乎没有,能满足自身的需要,但是总有一些东西还是要到山外去购买的,何况也不能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历代都有一户人专门负责对外事务,我妈……嫁的就是这家人,那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了,她生下了我姐姐之后,有几次也跟着――陈初的外公一起出山去购买一些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然后就认识了我爸,我爸是上海人,成分差,黑五类,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候来改造思想的,下田什么的都不会,被打发到山上看林子,那时候这种人都有点酸溜溜的书生气,他就喜欢没事的时候钻到树林子里吹口琴,吹资本主义小调……吹着吹着,我妈就跟他走了。” 他不安地瞥了一眼卧室门,陈初背对着大家坐着,腰身板得笔直,依旧如一柄宝剑一般,拳头捏得紧紧的。 “陈家向来信奉‘无为’,对这种事,虽然还是很看不惯,觉得伤风败俗,但也并没有派出什么人来追杀他们,就在族谱上勾去了我妈的名字,说从此不再往来,任凭他们好好地在山外林子里落脚了,我的外公觉得对不起女婿,和我妈断绝了关系,我外婆比较心软,还抱着我姐姐去看了几次,想劝她回来,但是看他们生活得挺好,慢慢的也就算了。” 夏英杰抬头看了看窗外逐渐掩盖下来的夜色:“那时候文革,到处都很乱,在山上看林子其实也不错,小时候我吃的都是野味,喝的都是泉水,没事还可以爬树爬山玩,我爸教我识字,自己写了课本教我学……等到文革结束了,上海他家人传来消息让他赶紧离婚,好回城,那边都办好了出国定居的手续了,我爸不同意离婚,要永远和我妈在一起……我妈跟我说,去不了城里啦,以后就一直待在这林子里了,我当时很高兴……但后来我妈传了我一些陈家修炼的法诀,发现我进境神速,天赋异禀,又觉得不能浪费这点天赋,就又回去求陈家能收我入门。” “然后呢?他们不肯?你偷偷地学,走火入魔了?” “没有没有……陈家倒没有那么迂腐,再说,我始终还带着族里的一半血脉,所以,陈掌教和几个长老商量了一下,就同意我进山了……当时负责带我入门的是陈初的小叔公陈予,掌教的亲弟弟,他虽然沉默寡言教学严厉,但还是很用心地栽培我,倾囊而授,我到了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是年少英俊,出类拔萃,在全族的年会例行比武上拔得头筹,和陈初的威风差不多……掌教已经答应等我十六岁之后,会让我参加一柄飞剑的竞争比武。” 他的脸忽然闪着一抹光辉,像是对于过去岁月的回忆使他突然地幸福了起来:“我姐姐那时候也长大了,是山里最漂亮的一个姑娘,哎哎我真的不是骗你们,我妈已经够好看了,我姐姐更好看,不信你看看陈初就知道了。” 陈初背对着他们,手指紧紧地撕扯着床单,用力地拧着。 岳青莲给夏英杰使了个眼色,低声说:“说重点。” “因为我母亲出过的事……我姐姐养成了非常温柔低调的个性,行事慎重小心,平时也从来不跟男性有什么来往,上门说亲的人并不多,但陈掌教的儿子,也就是陈初的爸爸陈敏,非常喜欢她,请了父亲和几位长老,郑重其事地求婚,娶了我姐姐过门,过得很幸福,也就是没到一年吧,就怀了陈初……” 夏英杰又把头埋了下去:“那个时候,我爸爸老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我妈一开始用祖传的方子给他治,大约是耽误了时间,后来到县医院一查,发现是癌症……已经扩散到脑部了。” 他抹了把脸,苦笑着说:“我妈急疯了,打电话到上海去,我爷爷奶奶都已经出国了,还有个姑姑在,出人出钱,倒是帮了大忙,然后他们俩就去上海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我爸已经快不行了……上海那边连墓地都给他买好了,劝我妈别折腾,我妈还是一意孤行,带着我爸回了临平山,去求陈掌教,要一颗灵丹。” 陈初的手指一用力,嗤啦一声,雪白的床单被撕破了,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我说过了,陈家信奉的是‘无为’,对于治病救人向来是责无旁贷,但对于我爸那种已经是绝症,必须要起死回生一类的上品丹药才能回天的,等于是改变命运的行为,他们是不赞同的,觉得生死有命,既然已经被诊断为绝症,那就不要逆天行事了。陈家历代掌教都从来没有利用外物延长过寿元,都是自然而来,自然而去,他们自身都不肯用丹药延命,何况一个……一个外人。” 岳青莲下意识地看向陈初,夏英杰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点了点头:“我妈已经被在族谱上勾掉,所以不能自由地进出临平山,根本无法到掌教面前恳求,就传话让我去见爸爸最后一面,我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激动,当晚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丹田尽毁……” 夏英杰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她知道我这边不行了,就换了个法子,去求我外婆,让我外婆带着,偷偷地见了我姐姐一面,那时候我姐夫正在闭关,我姐姐脾气本来就软弱,从小又缺少母爱,一听说妈妈要见她,立刻就去了,我妈就求她,去后山放置丹药的地方,给我偷一颗灵丹,说是可以起码保住我的丹田,不至于变成一个废人,,说自己的丈夫已经快死了,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儿子,不然也不想再活下去,说她是少掌教的夫人,又怀着孩子,无论怎样族里也不会难为她……不知怎么的我姐姐就答应了她,真的去了,那时候她正怀着陈初在七八个月的时候……然后……然后其实凝碧阁的头几层是没有什么大威力的,如果她真的是去为我拿一颗普通的灵丹,以我姐姐的修为可以全身而退,但我母亲给她的地址……是三品以上的丹药,是被严密保护着的,我姐姐拿到了丹药,也被看守凝碧阁的叶青师叔祖的天星砂所伤,她要是赶紧回家调息,也许还能活下来,但她惦记着我妈的嘱托,提了一口气,奔到山口,把丹药送到我妈手里,再回去的时候就……就……” 夏英杰说不下去了,把手指插进乱得跟鸟窝一样的头发里狠命地抓着:“她一出事,我姐夫心有感应,修行到一半的时候猛然飞剑出关,全山都被惊动了,我拼命爬起来赶过去,我外婆哭得都快晕过去了,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我姐姐躺在床上,脸色雪白,血把半张床都染红了,还往下滴着……她咽了气,可是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起来,挣扎得……很厉害,隔着衣服都可以看见,我姐夫……我姐夫就红了眼,用剑……一剑……剖开了她的肚子……” “闭嘴!闭嘴!”陈初猛然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吼,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用力向房门砸去,“你给我闭嘴!” 夏英杰抬起头,乞求的眼神看着他,喃喃地说:“陈初,你恨我是应该的,但是我还是要说,那颗丹药真的不是为我偷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那颗丹药……我妈骗了我姐姐,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 “我不管!我不管!”陈初完全暴躁了起来,失去理智地怒吼着。 “陈初!你想干什么?你还有没点是非观念?”岳青莲厉声喝道,“父母之罪不殃儿女,明明是他妈做错了事,你还想恨他一辈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舅舅和你一样是受害者!他不欠你什么!” 陈初住了声,看着她,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咬紧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末了转身又坐回原位去了。 “他哭了!”小麒麟从床上跳下来,用小肥手扶着陈初的膝盖,向上看着他,大声地宣布,“他哭了!” “麒麟!”岳青莲又好气有好笑地冲他摆手,“嘘……” 夏英杰尴尬地看着她:“说都说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岳青莲看着他,问:“那你给我的那颗丹药,是哪里来的?” “是……后来,陈掌教赐给我的。” “这是条件?你几十年给陈家当牛做马的报酬?所以你相亲两百多次都失败,就是不想拖累一个姑娘跟你一起下水?陈家就用一颗丹药换来了你一辈子的忠心?夏英杰,你自己都没想过,这到底值得不值得?” 夏英杰连连摆手:“不不,你误会了,陈家从来没跟我谈什么报酬,契约也只是定下了我给卫总工作,没钉死分成的数目,我说过了,陈家信奉的是无为而治,甚至对于博纳基金的帐,都不关心的,随便卫总给多少算多少,多了不退,少了不问……卫总也老埋怨说给陈家代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也就是他,换个人早就全部私吞了。我出来工作之后,每月交给山里的钱,也是由我自己决定的,陶韬上交大约三分之一,从部队里当兵拿津贴到现在跟着卫总做大秘,一直如此,但是我……我不行,我每次不把每一分钱都寄回去,就感到良心不安……好像欠了谁一样。” 说着,他又抬起眼,偷偷地看着坐在卧室里的陈初:“我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了,是不是卫总每次回家都要跟陈掌教吵架,到后来,他就给了我那颗丹药,你别瞎想了,那真的不是你以为的什么灵丹妙药,就是一颗短时间内回复元气的,嗯,就是这样。” 这时候门铃响,孟妮可去开门,胡小凡拎着四个披萨盒子和两瓶可乐走了进来:“孟长老,木林森的晚餐定食也叫过了,他们说十分钟后送到。” 他注意到房间里的气氛不对,惶恐地低声问:“怎么了?” “没你的事,小凡,你们去里面吃饭吧。” 胡小凡答应了一声,走进卧室去了,孟妮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伸个懒腰也站了起来,“我也进去吃饭好了,免得送外卖的进来,还以为这里有人艳福不浅呢。” 岳青莲白了她一眼,伸手在后面做驱赶状。孟妮可耸耸肩,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走了,明早再带早餐来看你们。”夏英杰从往事的追忆中彻底回复过来,“青莲,别责怪陈初,他还是个孩子,再说,的确是我们家欠了他的。” 岳青莲叹口气:“三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一个成熟的男人,就该把自己的小家庭和大家庭割裂开。” 夏英杰苦笑:“是,我木头脑袋,我屡教不改。” 他向房门走去,岳青莲跟在后面,忽然伸手按住了他握住门把的手:“老夏……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完全没必要因为父母的错误惩罚自己,这样过一辈子,难道你就甘心吗?” 夏英杰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青莲,单纯割裂开来的话,我爸爸妈妈之间的爱情,可以说感天动地,忠贞不渝……可是他们伤害了很多人,我爸爸对于爷爷奶奶是不孝,我妈妈对外公外婆也是不孝,我姐姐姐夫本来是非常幸福的,如果陈初顺利地出生,他们会是临平山第一美满的家庭,你不知道,我姐姐又美貌又温柔,贤良淑德,我姐夫当年也是临平山最有希望的青年才俊,可是,全完了,什么都没了……我姐夫后来又结了婚,他不能再修炼,不能再用剑,现在就跟任何一个农民没有什么两样,种地,收粮,入仓……他甚至连我姐姐的坟都不能看到,更别说陈初……越是心灵单纯的人,越容易被伤害,而且无法弥补,终生痛苦……青莲,那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爱情是不够的,爱情并不是人类最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别的……我不能爱你,对不起。” 他把头深深地低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岳青莲感到他被自己压住的手冰凉得吓人,想要说点什么,但嗓子仿佛被堵住了,半天才哽咽着说:“夏英杰,你总是想拯救别人,可是那也没必要牺牲你自己……你和陈初一样,都该学着,怎么对自己好一点……” 夏英杰猛然挣脱了她的手,夺门而出,岳青莲下意识地追了出去,才迈出一步,看见他沉重的背影,又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夏英杰这一去,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到再也不能相见的地步。 剑放青莲 朝歌山上,麒麟跑来跑去,不时钻到草丛里,撅着小屁股喊:“小黑,出来吧,吾保护你!”,三花小狐狸依旧勤勤恳恳地看护着药田,小金鲤一跳一跳地跟在他后面浇水。 陈初盘膝坐在山坡上,依旧默默地在眼前的空气上书写李白的不知道哪一首诗。 “真是性格决定命运。”孟妮可和岳青莲今天没有冥想,站在山路尽头的青莲宗玉碑下,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再回头看看山上的几个人,如此感叹道:“要是换了我,哼,别说是继父得了癌症,就是亲妈得了癌症,我也不替她偷什么丹药,当年抛弃我跟人私奔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母女感情呢,过后跑来找补了,美不死!” 岳青莲失笑:“你连资本主义国家的腐朽堕落都扛过来了,自然是对这种事能扛得住,陈初一个山里的娃,太单纯了。” “所以说了,陈家的修行方法根本是错误的,不是说不和外界接触,单纯了就能保持心境的平和,像这种什么事都没经过的,一旦遇到大的挫折,反而更加承受不起,哪像我们这些凡人,从小到大,婆媳问题,夫妻离异,小三插足,凤凰男……什么狗血没看过,临到自己身上,早就百毒不侵了!这叫红尘炼心!” “希望陈初这次能放下吧。”岳青莲忧心忡忡地盯着他寂寞的背影,“现在局势这么紧张,我也没时间多照看他。” “他现在都没了修为,应该不会入魔吧?”孟妮可安慰她,“再说,还有小凡呢,你的眼光不错,咱小凡真是个当师兄的好料子。” “我现在觉得,没有修行,也未必就不能入魔,其实凡人做出的一些事,又何尝不能以入魔来论。”岳青莲想起秦明川,胸口闷得发昏,“为了金钱权利也好,为了美女也好,突然本性改变,做出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来,他们就没想过,其实这也是魔性的一种,佛说来世,道家只讲今生,无论今生来世,入魔的人,都要付出代价的……” 孟妮可叹了口气:“代价这种东西,也许有人还觉得很值呢。”她歪了歪嘴,冷笑,“比如我家那个老不死的,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现在俩儿子围着他叫爸爸,多值得。” 岳青莲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赶紧改了话题:“妮可,竹林里的晶石,少了。” “啊……”孟妮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是我拿的。” “妮可,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已经告诉过你,在修行中,尤其是打基础的这一步,最好是靠自己的力量,稳定地发展。”岳青莲心平气和地说。 孟妮可低下头:“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妮可,我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孟妮可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明白以我修行的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都是因为有了这个洞府的力量,你看陈初,他从三岁修道,十四年还没结成金丹,我本来不该有什么妄念的,但是……青莲,我真的很担心你,担心大家,我希望能尽快地结成金丹,就像今天,我逃掉了是我的幸运,如果真的逃不掉,起码面对几个高手,我还有一战之力。” 岳青莲默然不语,神识向孟妮可体内一探,经脉中浓郁的金色灵气奔流不息,丹田内小小金色光点周围的灵气厚实得若有实质一般,似乎随时可以结丹的样子。 “你不要急,应该是快了,也许就在今天。” 孟妮可笑了:“多谢宗主吉言,不过作为修行先驱者,你好歹应该把你结丹时候的体会给我讲讲。” “我都讲过啦,也没什么,就是当时夏英杰把我推下了楼,忽然我就飞了起来,然后模模糊糊地,感到灵台一阵清明,似乎有一种力量,打通了另一条经脉,然后全身的灵气就积聚在丹田,那颗小金点就变成一朵花苞,绽开的时候,金丹就凝成了。” 孟妮可若有所思地问:“难道是要接通天地灵气?怪不得……我一直都在白玉印里修行,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好,下次我试试到楼顶去打坐,和宇宙来个面对面的沟通,也许就成功了。” “可是麒麟也说过,白玉印是件异宝,可以保护修行的时候不被心魔外邪所趁,结丹也是修道人境界提升的一个重要关口,这种时候你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吧?”岳青莲建议。 “没有冒险,没有收益,你自己不也是在外面结成金丹的嘛,再说了,心魔外邪,那是他们别人,我孟妮可,现在要人才有人才,要财富有财富,还有什么心魔可以侵袭的?除非它变出一座山的人民币……不过那我当然就知道是假的了,不会上当的。” 岳青莲依然心存疑虑,刚要说点什么去打消孟妮可的念头,身边的草丛悉悉索索,小玖探出头来,不知道在山上流窜了多久,包子头散掉了,衣服也刮破了,披头散发,目光凌厉,凶狠地向四周环视一遍,然后才爬了出来,仰脸看着她们。 “哎哟,小玖你可算出来了,上哪儿去了,脏得跟小花猫一样,不好看了哟!”孟妮可伸手抱起小美男,安慰道:“嘘……没事啦,有宗主在,你很安全的,那些坏人才不敢把你捉去吃呢,放心吧。(.)” 小玖在她的手臂上坐坐好,抓着孟妮可的头发,忧心忡忡地四下张望。 岳青莲也微笑着说:“真的,没事了,在这里你很安全,我们会保护你的,孟长老给你买了很好看的衣服,出去洗个澡,换新衣服吧,要美美的,我们小玖最漂亮了,简直是临平山之花什么的……” 她们沿着山路向洞里走,也没有打扰那几个正忙碌的人,快走到陈初身边的时候,忽然看见他一拍地面,腾身而起,手伸处,远处一根正在随风摇曳的细竹猛地绷紧了枝干,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吸住了,随即啪地一声齐腰而断,半截坚韧如钢铁,叶片锐利如金属的断竹直直地飞过来,落在了陈初的手里! 他执竹而立,眼睛还闭着,却有一股无以言说的冰冷煞气从身上散发出来,嘴唇紧抿,整个人又变回了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剑。 在这个洞府里,除了天生灵物如麒麟小玖是本身可以进入,胡小凡本尊只能以原形进入,如孟妮可陈初等还没有修道大成的都只能以神识进入,陈初虽然丹田尽毁修为全废,身体已经不是修道者的身体,神识却还是修道者的神识,在山中依然保持着以往一贯的水准。 “陈初怎么了?”孟妮可抱紧小玖,惊疑不定地问。 胡小凡打了个喷嚏,摇摇毛茸茸的大耳朵,担心地扭头要奔过来,却被小麒麟一把抓住尾巴:“且住!吾观陈初,像是悟到了甚么!” 一道雪白清冷的剑光,从陈初手中的竹枝上轰然而起,正是那个雷雨夜,岳青莲亲眼所见劈开五光转月轮,余威直达半空,破碎乌云的那一股剑意,皎洁如月,却森冷如雪,凝聚不散,煞气纵横。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道剑光所慑的时候,陈初曼声长吟:“化城若化出,金榜天宫开。疑是海上云,飞空结楼台。升公湖上秀,粲然有辩才。济人不利己,立俗无嫌猜。了见水中月,青莲出尘埃。闲居清风亭,左右清风来。” 当他念到‘青莲’二字的时候,本来雪白如银练的剑光,陡然一变,迎风展开,变成一片濛濛水光,中间盛开出一朵青色莲花,莲台中不住飞出无数碗口大小的青莲,随开随谢,如梦如幻,看起来华丽炫目,但谁都知道,如果这是在实战中,这无数青莲结成绵长无尽的剑网,进可攻退可守,完全是一套无上剑诀! 陈初轻喝了一声,漫天光华尽收,竹枝上的细叶受不住剑气的充盈,被纷纷震断,零散着掉了一地,他举起手中的竹枝,看着光秃秃的主干,脸上的表情略带一丝忧伤,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念他失去的青虹剑。 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转身看见了岳青莲,两步走过来,双膝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岳青莲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拉他:“你这是干什么,都说了现在是新社会,不讲这种封建礼节的。” “多谢师父赐徒儿宗派秘籍,徒儿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终于悟出了一招。”陈初站起来的时候脸色又黯淡下去,“只是徒儿的身体所限,不能在外面使出来,白费了师父的栽培。” “这个,那个……其实已经很好了,人,不是为了修道而活着,你说对吧?”岳青莲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然后挥挥手,“也不要每天都沉迷修炼,还是要多体会人生……去找你师兄玩吧。” “是!”陈初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孟妮可抱着小玖,揶揄地看着她:“宗主,原来你爸爸给你的李白全集,真的是道家典籍哈?你还藏着这凶残的大杀器呢?” 岳青莲背过身去咬牙切齿:“凶你妹啊!我还不会走路就会背‘床前明月光’,怎么从来也没悟出个‘明月剑诀’来威风一下子?!” “宗主,这就叫机遇啊!就像你跳个楼也能结成金丹一样,哎呀,真是好,这么一来我就豁然开朗,一点都不羡慕嫉妒恨什么的了,走,小玖,长老带你试新衣服去!” 第二天,岳青莲依旧把大家安顿在酒店,叮嘱小麒麟做好保卫工作,然后一个人回到了家里,先到物业去表示了一下感谢,顺便对现在目无法纪的犯罪分子表示了愤慨,谢绝了保安的陪同,独自一人上到了24楼。 明明是七年来自己相当熟悉的住所门口,今天看起来却怎么都不太一样,她提高警惕,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打开了。 门里一切如常,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干干净净,地上墙上毫无漫水的痕迹,真让人疑心是不是走错了。 她站在门口,踏进了一步,微风吹拂着淡绿色的窗帘轻轻扬起,忽然间,客厅中间,就出现了一个男人! 岳青莲后退半步,目光炯炯地盯着来人,蓄势待发。 男子是二三十岁的样子,外表文雅,穿着合体的衬衫西裤,看起来和金融街任何一个白领没有什么不同,微一欠身:“岳宗主,十分抱歉,此次恶劣的行为是终南庄家部分成员的擅自行动,给您带来了麻烦,在此,秦总让我转达对您的无上歉意,我们已经将您的居室修复如初。” 岳青莲冷冰冰地说:“真有诚意的话,不如给我换个三室两厅吧,我住得还蛮紧张的。” “岳宗主说笑了,青莲宗想必已经有能破开空间容纳洞府的无上法宝,怎么还会在乎尘世的区区房产。”男子彬彬有礼地说,“还有一件事,秦总想邀请您一见,把这件事做个了结。” 岳青莲摇了摇头,目光冰冷地说:“我觉得没有见面的必要。” “岳宗主是害怕了吗?”男子笑容可掬,“您现在是道盟尚未通过认证的申请者,无论是哪家,都不会为难您的,更不要说刘家是本市的地主,对于地面上发生的事,都要负起责任来,秦总也只是,想跟您谈谈利害关系。” 岳青莲笑了:“利害关系?无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点我心知肚明。” “不不不,岳宗主您误会了,秦总不过是个凡人,对于修真界的事,他不会强求的,之所以今天邀请岳宗主恳谈,主要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团结一心,对付邪修来袭,岳宗主不知道吧,久在西南肆虐的旱魃,就是幽冥道招出来的怪物,此獠不除,天下大旱,我等修道之人,理应体恤万民,出手除害,岳宗主身为新宗派之主,也是责无旁贷的。” 这番话并不能打动岳青莲,但是她突然又想到,秦明川肯定也知道,自己是不愿意和他会面的,那他是不是借此又要耍什么花样?比如阻挠自己的门派申请,到时候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我想通知她明天早上七点教室论文答辩,但没找到她,她没来见我……”什么的推卸责任了。 “好吧。”她改变了心思,微笑着说,“容我换件衣服。” “好的,我在门外等您。”男子大方地绕过她身边,走出门去。 这是个逃脱的好机会,但岳青莲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像这样躲来躲去她还申请什么门派,一包袱卷起所有人跑路得了,就算不跟顾景行去南洋,难道美洲欧洲大洋洲还去不得吗? 慢条斯理地洗澡,吹干头发,换衣服,一切都像从前上班之前那么精心地打扮,镜子里很快出现白领丽人的形象,用手指把稍微多出来的一点唇膏抹去,她抿了抿双唇,再度把小金鲤挂在耳朵上,拎起包走出门去。 男子很有耐心地倚墙等待,看见她出来了,微笑着问:“可以走了吗?岳宗主?” 岳青莲客气地点头:“麻烦你带路。” 今天有话说继续放送免费章节哟~~~~来例假,肚子疼,想休息,对手指……想请假 成魔 孟妮可捏着钱包从肯德基出来,一手拎了一个大袋子,里面放着全家桶和几个汉堡,还有小麒麟的四个新地,正在嘀嘀咕咕地抱怨:“垃圾食品什么的最讨厌了,但是实在很方便啊。” 在岳青莲没回来之前,她的活动半径还是不要超过酒店一百米比较好,酒店提供的早餐只能叫胡小凡开的房间里两份,剩下的只有外购补足。 她正站在斑马线这边等着绿灯过马路,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姐?” 孟妮可是国家第一批独生子女,从小到大,对‘姐’这个称呼就很不敏感,她专心致志地看着人行道上的指示灯,压根没理会。 那个声音大了一点:“姐?是我。” 孟妮可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嘴里还说着:“对不起,你认错――” 最后一个字哽在嗓子里,她不能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和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个十一二岁系着红领巾皮肤黑黑的瘦弱少年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姐,是我!我是马晓军啊!”他激动地说,“我刚下火车,正想到你单位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孟妮可迅速从震惊中平复下来,戒备地后退一步:“你找我干什么?” 马晓军就是和她爸爸结婚的小三马云的拖油瓶儿子,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父母的一个朋友悄悄地在街上指给她看过,当时孟妮可五内俱焚,简直应了那句话‘法律要是不管我早打死她了’。 马晓军的脸色黯淡下来,很难过地说:“姐,爸得了癌症,肝癌,今年春天去上海做过检查,医生说……除了移植肝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哦!原来你们一家春节之前大包小包地去上海,不是去看世博会的啊?”孟妮可喷笑了起来,“真遗憾啊,真遗憾,请代我向令尊令堂转达我沉痛的哀悼,我还有事,先走了。” “姐!”马晓军一步跨到她面前拦住她,焦急地说,“你可以恨我妈,但爸也是你的爸爸啊!他现在得了肝癌,你难道不应该……” “我应该什么?”孟妮可沉下脸来看着他,马晓军被她的目光看得低下头去,嗫嚅地说:“听说爸和你的血型是一样的……” “哈!”孟妮可急怒而笑,声音尖利刺耳,“我说怎么他忽然好心,还费心打听到我在这个城市了呢!我说你怎么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找我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也……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马晓军鼓足了勇气说,“医生说,如果是亲属配型合适的话,第一不容易发生排异反应,第二费用也会少得多……姐你知道的,爸去年退休了,我妈本来挣得就不多,我才大学毕业,晓瑞刚上中学……花费实在太大了……” 他羞愧地低下头,但是还是继续说:“爸爸也是你的爸爸,在法律上你是有赡养义务的,所以我来找你,希望你能回去一趟,尽到做女儿的义务。” 孟妮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要我出钱?要我捐肝?是你脑子昏了还是那个老不死的脑子昏了?居然想出这么荒谬的主意?” “姐!”马晓军涨红着脸,生气地说,“爸爸养育了你二十几年,已经尽到抚养义务了,现在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不管他!” “哎哟,开口法律,闭口赡养,现在的大学生真是不得了,法律意识很强悍嘛,既然这样,你就去起诉,让法庭开传票来传我啊!?”孟妮可大笑了起来,“我就等着和你妈法庭见了!七年前我妈不肯的,我无所谓啊!来啊!”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大步向酒店走去,进大堂的时候马晓军还紧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叫着:“姐!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爸爸毕竟是你亲爹啊!” “保安!”孟妮可呼地转身,用手指着他说,“我不认识他!拦住这个人!” 酒店保安立刻赶过来,不顾马晓军急迫地叫着‘姐!你听我说啊!’把他拦在了门外。 走回房间,她把食物交给胡小凡,嘱咐道:“你们在你的房间里慢慢吃,别捣乱,我回那边房间等青莲。” “是。”胡小凡打开袋子,先拿了新地给麒麟,再拿个汉堡给陈初,“您不吃点什么?” “我喝了杯可乐,你们吃吧。”孟妮可摸摸小麒麟的头,又看看陈初,“陈初多吃点,等以后能出去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回到这边的房间,关上门,脸上强装的笑容消失了,烦躁地在原地走了几圈,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劈头就问:“妈,听说那个人得癌症了?” 母亲的声音微带诧异:“是啊,肝癌,谁告诉你的?” “还谁告诉我的,人家的好儿子为了救父,千里寻亲找到我这里来了!”孟妮可讥讽地说,“也不亏那个人当年义无反顾,扮演慈父的角色啊!” 她平静了一下,又说:“妈,你也知道了?” “当然,这个地方,就那么点大。”母亲的声音很平静,“大概是四月中吧,他们一家从上海回来,然后就住进了医院,单位领导还去慰问了一下,到底也是老知识分子了,哦,工会主席还到家里来坐了坐,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别呀,离婚了就是两家人了,我可没兴趣这把年纪还去当破坏别人幸福家庭的第三者。” 孟妮可咬着指甲:“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告诉你干什么?他现在是别人的爸爸,有妻有子,人家才是一个完整的家,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孟妮可想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她儿子找到我,是想要我出钱,还有……捐肝。” 原以为母亲会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谁知道母亲还是很平静地说:“我知道,先来找的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和通讯地址,我没给他,客客气气地请他喝了杯茶,送他出门了,犯错的是他妈,又不是他,我没必要嚷得天下皆知是不是?” 孟妮可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你怎么不告诉我,也让我有了心理准备?” “告诉你干什么?!”母亲这才有了一点情绪波动,“你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当然要保护你,那个老不死的现在想从你身上割块肝去救他的命,别说你了,我能答应吗?我就是怕他们找到你,你脑子一热,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口答应下来,所以干脆就在我这里直接掐掉,让他们绝了这个念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当年他做出的那些事,我也看透了没必要对他客气,妮可,我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也看了些书,捐肝不是那么好捐的,你将来的健康怎么办?你将来生儿育女怎么办?我是老了,无所谓,你才三十几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什么都不求,就希望你能好好的,健健康康地过一辈子,他一个当爸爸的,对不起女儿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着女儿捐肝去救他的命!?当时跟我闹离婚的勇气哪里去了?当时哭着喊着要儿子的劲头儿哪里去了?儿子既然这么好那么好,他该含笑九泉啊,怕什么死呢?” “妈……”孟妮可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还有更可笑的事呢,我说给你听,那个不要脸的叫马云的小三啊,哭哭啼啼给我打电话,说大姐呀,老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的天就塌了呀,两个儿子一个才刚毕业,一个刚上初中,以后上大学成家立业还有很大一笔花销,你不管他不要紧,你家姑娘可得管她亲弟弟呀……你说,好笑不好笑?这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寡廉鲜耻的?她生出来的私生子要你管?我说行呀,可是大妹子,你别忘了我家妮可是学化学的,她实验室里沾点什么东西,带毒不带毒的不好说呢,毒死自己也就算了,没这个条件带孩子。她没声了,才挂了电话。” 孟妮可吸吸鼻子,把眼泪胡乱地一抹:“妈,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你放心。” “妮可,你都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但是有一条你一定要记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首先得保护好自己,再去谈其他的事,你别光想着他以前对你多好多好,你也想想他对你做了什么事,还有,妈也是对你好了半辈子的了,你也想想,他是怎么对我的。” “我知道,我不会做糊涂事的。” 挂上电话,孟妮可走进浴室,把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水流掩盖了她嚎啕大哭的声音,哭得停不下来,哭得喘不上气,哭到最后都支撑不住自己,沿着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哭够了,站起来关上水龙头,擦把脸,看着镜子里几近浮肿的脸和哭得血红的双眼,她冷静地用冷水毛巾裹着冰块,在脸上冷敷了半天,直到完全复原之后,又打开化妆包,仔细化了一个淡妆。 拿起钱包,看了一下表,走到那边的房间里,小麒麟照旧在看电视,胡小凡和陈初面对面坐着,正在探讨‘修真心得’,看见她进来,双双站起,刚要开口,孟妮可就抢先说:“我出去一下,你们别轻举妄动,等青莲回来。” “是,可是师父说要我们不要离开酒店的。”胡小凡不安地说,“长老要去哪里?” 孟妮可笑了笑:“我闷得慌,出门喝杯咖啡,你放心,就在半径一百米以内,有什么事立刻就能赶回来。午饭你们点餐吧,两个人也不怕被发现。” “嗳,孟长老,吾还是想吃哈根达斯。”小麒麟仰起脸,渴求地看着她。 孟妮可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圆脸:“行~~~~等宗主回来哈?” 她出了房门,进了电梯,下到底层,果不其然,马晓军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垂头丧气的。 门童为她拉开大门,她放慢脚步走了过去,停在他身边,马晓军惶恐地抬头看见是她,急忙站起来,怯怯地叫:“姐?” 看见孟妮可不虞的脸色,他又把这个称呼咽了回去,恳求地说:“能不能谈一谈?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了,甚至你妈,你们全家的意思,我都很明白了。”孟妮可打开包,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这是我全部的存款,一共两百八十多万,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赡养义务吗?好,我还清了,拿去吧,拿了就给我滚,一辈子都不要让我看见你们这一家子贱人出现在我面前!” 她斩钉截铁地说完,忽然笑了:“密码是我的生日,如果连这个都记不起来的话,拿不出钱来,不是我的错。” 她把银行卡往马晓军胸前一丢,转身就走,马晓军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银行卡,焦急地大喊:“姐!爸知道错了!你不想捐肝也可以,难道就不能回去看他一眼吗?!” 孟妮可站住了,扭头定定地看着他:“你们逢年过节一家团聚的时候,他看过我一眼吗?你们一家大小和乐融融的时候,他看过我一眼吗?我在德国一个月靠五欧元啃面包撒盐粒的时候,他看过我一眼吗?我刚刚回国举目无亲连租房子的押金都要跟人借的时候,他看过我一眼吗?” 马晓军仰脸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她:“可是,他到底是你爸爸啊!他养育了你二十六年,也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了,你以后的事,是你自己的原因,他没有义务啊!” “不要跟我谈义务,一个背叛家庭,妻子,女儿,在外面养小三私生子的男人,不配提这两个字。”孟妮可心中一股汹涌的情绪喷薄而出,声音变得越来越激昂,“现在他快死了,就想到我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现在想起来要后悔了?想儿女双全,毫无牵挂了?休想!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我早就发过誓,从他离开家庭的那一天起!我就绝对不再原谅他,你回去告诉他,不是谈义务吗?出钱可以,我有多少出多少,但是想要别的,这辈子别想,下辈子也别想!我不用捐肝也可以让他活下去,而且可以让他健康如常人,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但是我绝不会给他一丝希望,就像他当年也没有给我一丝希望那样!” 畅快淋漓的感觉一瞬间充满了她的全身,不知道是怎么了,孟妮可忽然觉得自己耳目聪明,心灵透彻,好像有一种刚毅果决的心境刚刚在自己身体里生成,这一瞬间,过往未来,天空大地,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不再神秘,人生在世,就要自在潇洒,随心所欲,恩怨分明,破开执念…… 没有什么是对,没有什么是错,只要凭自己的本心去做,不后悔…… 是的,勿论正邪,勿论善恶,一切的是非观念,在本心面前,都不是最重要的…… 只有持有本心的人……才能一刀斩断尘世羁縻,脱去俗骨,以成天魔…… 从马晓军开始,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缓慢地裂开,变成无数碎片,围绕着她的身体,化成一个超大的七彩漩涡,渐渐的,漩涡的颜色加深……变成了黑色,无尽的,宇宙边缘的黑…… 孟妮可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盘膝而坐,正在酒店临街的窗口地板上,窗外早晨还是阳光灿烂的天气,现在已经乌云压顶,犹如深夜,街边的路灯都亮着,在狂风乌云中光线薄弱,马路上堵塞的车流缓慢地爬行,车灯亮得一眼望不到尾。 她仰头清厉地长啸一声,整个人忽然向空中跃起,哗啦一声破窗而出,在向地面急坠三四米之后,身形稳住,冉冉上升。 在她脚底,一朵通体透彻清明,颜色却是最纯正的黑色,犹如墨色琉璃雕就的莲花徐徐开放,衬着她的身影,乌黑长发,雪白脸庞,犹如仙子临凡。 在她头顶,越来越多的乌云凝聚下来,其中闪电耀动不已,沉闷的雷声从天边滚滚而来,预示着一场雷劫即将发生。 孟妮可依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探入丹田一查,本来金色光点所在的地方,一无原来存在的光点,二无岳青莲丹田内结成金丹后的莲台,而突然多了一个血红色的蛋形物,一呼一吸,还在微微波动。 “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而身形还在不由自主地继续上升。 快到自己刚才跃出的窗户时,她一抬头,看见了熟悉的面孔:胡小凡一手抱着麒麟,一手护着身后的陈初,看向自己的脸上,满是惊惧。 孟妮可不禁微微一笑:小狐狸的胆子就是小,难道没看见过修道者在天上飞吗? 刚伸出手去准备说点什么,小麒麟忽然尖叫了起来,小脸上夹杂着怀疑和愤怒,肥短的小手指直直地指着她:“墨色莲花!黑琉璃!天魔!是天魔!吾踩死你!” 说着,他把头一低,金红色光柱冲天而起,向着孟妮可射来! 孟妮可脚下莲花心随意动,轻盈地一转,躲开了这道光柱,她笑盈盈地说:“麒麟,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刚才我出门的时候,你还要我带你去吃哈根达斯呢。” 陈初和胡小凡面面相觑,小麒麟却完全不管,愤怒地说:“呔!你休想骗过吾的眼睛去!你就是天魔!” 孟妮可呵呵一笑:“麒麟,魔也分很多种的,我并未失去自己的本心,你何以这样对我?我要是那等低级的神智不开的魔,现在早就大开杀戒了。” 小麒麟气息一窒,还是跳着脚地叫:“走开!走开!这是吾保护的地盘!你敢动他们一下试试!吾踩死你!” 胡小凡抱紧了小麒麟,拉着陈初一步步地向后退去,孟妮可微带伤心地叹了口气:“小凡,连你也……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分,求不来的。” 说着,她双臂一展,直上半空,迎着层层压下的黑云,应劫而去。 大千世界,无论城市乡村,山林荒野,无数蛰伏的魔性都闻风而动,空气中飘着渴求的呼唤…… 墨莲现世,天魔临凡,万魔汇聚,以待魔尊。 作者有话说,今天的戏份比较特殊,呃,虽然没有老秦也放在有话说里面吧…… 道魔本心 朝歌山,青莲宗。 山脚下的浓雾已经散开,露出一条蜿蜒而去的青石小路,两边是一畦畦的药田,青色近紫浓厚的灵气在其上积聚,一滴滴渗进泥土里,浸润得那些不知名的灵药更加肥嫩,沿着小路向前走去,浓雾依旧遮蔽着半边山谷,却把中间一泓碧绿澄澈的离苏湖给露了出来,绿色水草曼妙地舒展着枝叶,从小溪汇流而来的水源叮叮咚咚地流淌着,给寂静无声的山谷带来了一丝活气。 蹲下身子,小心地把手心里捧着的小鲤鱼放入湖中,看着那蔫头耷脑的小东西甩了一下尾巴,陡然恢复了活气,先是歪着身体勉强地游了两圈,随即鱼鳍划开水面,灵巧地向湖中心畅游而去,岳青莲的脸上不禁浮现了一丝微笑,低声说:“小鱼,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离苏湖,我终于带你来了。” 虽然她明知道现在这条小鲤鱼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鲤鱼,和菜市场档口卖的鲤鱼没有什么差别,甚至个头还更小一点,没有灵识,根本不会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她还是对着那条在湖水中游来游去的小鲤鱼多说了几句:“你就安心在这里呆着,修为可以练回来,时间可以熬过去,只要青莲宗还在一天,你就有希望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我等着你。” 说完,她站起来,看了一眼水面光滑如镜的离苏湖,手指一拈,一朵莲花从指间飞旋而出,落在湖水之上,转眼化成一朵亭亭玉立的青莲,周围圆叶如碧玉盘,疏落地拱卫着。 小鲤鱼好奇地凑了过去,把身体掩藏在一片水面上的荷叶下,然后又一摆尾巴,飞快地潜入水底,随着它的动作,湖面荡起些许珍珠般的涟漪,很快又平复下来。 走出卧室,岳青莲看都不看一脸不安的胡小凡和陈初,直接抱起正在玩手指的小麒麟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麒麟,你跟我说说,天魔,是怎么回事。” “这个……吾也不是很清楚。”小麒麟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赶紧又低下头,“朝歌道友在山中修炼初期,天地间灵气充沛,洪荒异种层出不穷,那时候除了道者一脉妖者一脉,还有魔者一脉,巫者一脉,听说后来又多了佛者?最初不过是修炼理念不同,后来就开打了……” 岳青莲冷笑了一声:“天底下什么都好解决,就是理念不同不好解决。那魔者的理念是什么?” “无非随心所欲,不究善恶,只顺本心。”小麒麟仔细地想了想,才愤怒地一捏小拳头:“是了!朝歌道友和认识的几位道友,无不约束门下多行善事,平素也不过吐纳修行,方可坚固道心,以利大道,而邪修之流,则是急功近利,擅以吞噬血食,以人类生魂也好、修道者元神也好、妖怪内丹也好……祭炼法器,总之是如何捷径如何来,但若是对修行无益,他们从来也懒得杀人害命。但魔者,根本就没有善恶之念!吾曾经听得他们议论上古魔门曾经收了一个禀赋出众的弟子,但始终心性不固,难成魔道,于是他的师长就干脆带他来了人间,命令他杀人!不分善恶,不分老幼,不分男女,不分缘由,只管放手去杀,整整屠戮了一个小国的大部人口,方才突破心性,化身成魔。[.超多好看小说]” 小麒麟脸上一派激愤之色,忽然抬头问:“孟长老当然不会如此做的,对吧?” “当然不会,现在是法制社会了。”岳青莲轻声说,“再说,我相信妮可的心性坚韧,她是不会用杀人这么拙劣的手段来突破境界的。” 她放下小麒麟,抬头看着两个徒弟,平静地说:“小凡,陈初,你们听着,妮可虽然入了魔道,但是名分上,她还依然是青莲宗的长老,如果你们今后遇到了,态度要恭敬,不能有丝毫失礼的地方。” “是,弟子记下了。” “但是,与此同时,也要注意自保,安全第一。”岳青莲严肃地说,“我不清楚现在的妮可是不是还是从前的妮可,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天魔,是她自己修成的,还是域外心魔入袭附体,天长日久会改变她的本心……毕竟这世界上前半生英明神武,后来渐渐就心性大变,行事疯狂的人,也不是没有,如果一味纯善,只念旧情不加提防,到最后受伤害的也是自己。” 她神色恢复正常,忽然笑了:“都这么站着干什么?虽然妮可入魔,但她已经成功逃脱了,现在我们的日子还得过,不要发生一点挫折就好像天都塌下来一样,别说修真路上本来就坎坷艰辛,就算我当年做风投的时候,也不是没遇见过失败的案例,难道都这么苦着一张脸再去接下一个案子?告诉你们,做白领的一个重要秘诀就是,越是遇到失败的情况,越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面对困难,也要笑得比平时还要爽朗……小凡,你还是当师兄的呢,这种时候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 胡小凡老老实实地说:“是,师傅。弟子先去给师弟下碗面,然后接着处理孟长老的淘宝店业务,把已经预付的订单处理之后,就发公告关店。” 岳青莲噗嗤一声笑了,看陈初满面通红的样子,拍了拍手,把小麒麟从膝盖上抱下来:“行了,你去处理淘宝业务吧,以前孟长老太贤惠了,我乐得享福,今天也让你们尝尝师父的手艺,都是海龟党,我的厨艺也未必就比她差到哪里去!” 话虽这么说,她当了六年的小资女,面对冰箱里那一堆食材,还真是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操着菜刀想了半天,终于弄出了两菜一汤,其中一个菜还是色拉改良版的凉拌菜。 吃完饭后,她并不急着进洞修炼,反而从架子上拿下一张碟片,塞进dvd机,开始看起电影来。 陈初疑虑重重,还是忍不住问:“师父,此次孟长老入魔,正道人士多有看见,虽然这也并不鲜见,不至于引火烧身,但本宗在外的风评只怕还是要受影响,为今之计,我们是不是该远走高飞,躲一躲风头?” 岳青莲的注意力集中在液晶屏幕上,漫不经心地说:“躲到哪里去?就以那群老流氓的手段,我这时候一走,他们背地里暗杀的话,就算我能逃掉,你们呢?现在很好,在城里,各方力量都绞在一起,就算刘家想吃独食,我不信其余几家就是看着!只要他们分赃不均,我就还有机会翻盘!” 陈初黯然地说:“都是弟子无能,拖累了师父和师兄。” 胡小凡本能地回头说了一句:“都是一家人,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就踩……”话一出口才知道失言,急忙装作没事一样继续他的网店关张业务。 岳青莲哈地笑了起来:“小凡,不错,你这师兄当得有点样子了!” 她拍了拍陈初的手臂:“修道要论资质,也要论心性,修道者虽然逆天行事,必须要一股刚烈不屈,敢挑战一切的锐气,但同样缺少不了百折不挠的韧性,这种事只有靠自己去品,你还年轻,首要任务是学习,对了,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 陈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师父还想着他的功课?难道这个‘本科学历,学士学位,英语四级’真的是青莲宗入门弟子的重要条件? “没事,这几天兵荒马乱的,你没准备也很正常,先看看碟放松一下吧。”岳青莲又把目光转回屏幕上,小麒麟凑过来:“宗主……这个番邦片子不甚好看的,吾们看奥特曼吧?” “瞎说,这个片子顶好看了!当年啊,宗主和孟长老刚到德国的时候,vox台在放这个系列,我们俩一边看一边跟着练听力呢。”岳青莲神采飞扬地说,“我刚才想,妮可以一个区区日化六厂的质检员身份,修成了天魔,恐怕是世界上第一厉害的质检员了,然后看到这张碟,我才想起来,和外星怪物异形大战了三十一年足足四部电影七亿美金票房的瑞普利,她也不过是一个民间商业飞船的质检员啊!看来质检员真的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唉,我当年怎么就选择了读金融呢!?” 此刻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异形那流着口水的大嘴,小麒麟皱着小眉头,喃喃地说:“咿……好生恶心呢!宗主,要不是吾如今也有了几分红尘生活的经验,险些就要当此物是液晶电视里养的妖怪了!” 岳青莲抱着沙发靠垫,虽然目光还盯在屏幕上,心绪却已经飘到了过去,那时候她和妮可真的是无忧无虑,才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不但没有多少背井离乡的愁闷,反而看什么都很新鲜,趁着开学前那一段时间的空闲时期,白天靠着学生票四处穷游,晚上就换着台看电视,为午夜的成人节目啧啧称奇……异形连播的时候,隔壁宿舍的男生过来蹭电视,看到一半忽然转头馋涎欲滴地说:“异形长得可真像螃蟹啊。”,那时候正是十月初,国内大闸蟹上市了…… 一直以为孟妮可是个娇娇女,虽然比自己大三岁,但是自小被宠着长大,出国之后第一次煎鸡蛋居然是冷锅冷油就打了鸡蛋,直接端着到锅上去热,还被隔壁男生大大笑话了一番……可是她后来表达出来的坚毅果决,岳青莲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却是到今天也没有答案。 那次去银行,还是自己要去取生活费,孟妮可是陪着去的,等待的时候顺手打了一下银行的存单……然后她的脸就变成了雪白,在问过银行这笔业务确实存在,没有任何误操作之后,岳青莲简直都不敢想象,那么一个从小没有受过任何风雨,最大的难处不过是没考出好成绩的大小姐,是如何面对账户上除了零头,十万欧元全部被国内的父亲提光这一难题的,签证在即,她如果没有足够的保证金,那就拿不到签证,拿不到签证,德国这一趟就算白来了,她只能在出发一个月之内,就坐上飞机,灰溜溜地回去,这也许正是她那个父亲的初衷吧?让妻子费尽心思的计划变成一场笑话,跟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宣称出国留学的女儿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 不是为了救命,不是为了还债,不吭一声就提光十万欧元只不过是因为这是设下的一个圈套,为了小三为了私生子,为了所谓男人的虚荣和对小三的‘责任心’,骗取了妻子的妥协,利用了女儿,骗走了这笔夫妻共同财产。 她是想帮孟妮可的,但她的银行账户上,保留的也不过是比签证数目多一点的钱…… 就在她以为孟妮可即将回国,还打点了一肚子话劝慰的时候,孟妮可已经自己把所有事都想好了,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地行动:天花乱坠说服了签证官,拿三个月临时签证,打黑工,四处借钱,凑足了保证金之后,顺利延签,还钱,继续打工……换大学,从慕尼黑理工大换到一个之前岳青莲听都没听过的大学去,只因为那边找工作比较容易,学校又管得松……也许从一开始,孟妮可就没抱着能在德国留下的念头,但是她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孟妮可不是不能忍,但她同样也不会让自己的心忍得磨损了一切锐气。 岳青莲终于明白了孟妮可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放不下,舍不得了。” 也许,她和孟妮可,真的是各人有各人的夙缘。 门铃忽然响了,室内的人都悚然一惊,陈初刚想起身,岳青莲示意他坐好:“楼下门铃没有先响,应该是物业,我去吧。” 她站起身,打开门,却听见一个甜美的声音抢先说:“您好!哈根达斯礼品专送!” 岳青莲手扶着门,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我从来不知道,现在哈根达斯居然有‘惊喜’了。” “是您的一位朋友订了哈根达斯蒙特卡罗大礼盒,送给一位岳麒麟小朋友,请在单子上签字。”来人笑容可掬地举起一个装着干冰的保温盒。 岳青莲略略一想,也不怕有什么陷阱,索性大大方方地开门让她进来,关上门的时候,一手制止住已经嗖地跳到沙发上严阵以待的小麒麟和脸带杀气的陈初,一边揶揄地说:“原来阿弯姑娘离开夜店街之后,是去哈根达斯打工了?” 摘下棒球帽,露出一头秀发,素面朝天的阿弯依旧有一对灵动的大眼,笑眯眯地鞠了一躬说:“岳宗主,婢子现在已经投靠在孟娘娘门下,此次前来,是替娘娘向岳宗主说一句话。” 她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青莲,终有一日,我会统御万魔,但此生此世,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岳青莲咬紧牙关,抑制住眼中的泪水,微笑着问:“她还好吗?” “回禀岳宗主,孟娘娘今日得遇天机,灵窍顿开,现在正潜心修炼天魔七十二法,待魔胎有成,才能出世,故此遣婢子过来,向岳宗主道个平安。” 岳青莲看着她,淡淡地问:“她平安就好,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她,是我认识的孟妮可,还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的孟妮可?” 阿弯一愣,随即笑了:“岳宗主何必多虑,魔者道也,道心魔胎,源出本一,只要孟娘娘对贵宗的情分犹在,又何必细究。” 岳青莲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你也替我转达一句话。” “婢子义不容辞。” “还记得上次我和她一起研究阳明先生的著作,就选里面四句话吧: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告诉她,即使她成了魔,我也相信她的本心。” 阿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婢子一定把话带到。” “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不过,妮可居然一下就选中了你,这也真的是缘分吧。” “孟娘娘已经对婢子种下了心魔大明咒,究婢子一生,哪怕魂飞魄散,也不敢背叛孟娘娘。”阿弯笑盈盈地说,丝毫没有任何‘被种’的怨愤,“如果岳宗主没有别的吩咐,婢子就告退了。” “等等。”岳青莲神识探入洞府,取出一颗圆溜溜的乌金色内丹拿在手里,这还是上一次陈初一剑斩开某条大得不像话的‘独角蛇’所得到的,起初她想留着给胡小凡或者小金鲤增长修为,但小麒麟看了之后,言说这大概是三千年的蛇精才养成的内丹,已臻化龙之境,无论是胡小凡还是小金鲤,服下之后都只有爆体而亡一个后果,所以就丢到了洞府一角,此刻听到阿弯说什么终生不敢背叛孟妮可,她倒是心里一动。 光杆宗主她当得够了,总不能让孟妮可也当个光杆娘娘。 “辛苦你跑这么一趟,以后跟着你家娘娘好生修炼吧。”她漫不经心地说,递到了阿弯面前。 阿弯的大眼顿时烁烁放光,如果现在关了灯,她的眼睛就是一对自动发光的夜明珠:“岳宗主厚赐,只怕婢子没有这么大的福气承受……” “都是同类,你炼化它想必更容易点,再说,也没有让你现在就吞下去。” “如此婢子厚颜了。”阿弯并不推辞,接过内丹,不知用了什么法诀,在掌心就咻地一声不见了,随即戴上棒球帽,再度深鞠一躬:“婢子虽是冒牌,这哈根达斯却是实打实从店里买的,请不要浪费,孟娘娘一切俗物,还望岳宗主代为料理,婢子告辞了。” 岳青莲点点头,拉开门看着她离去,回身看见仍然一脸警惕的陈初和麒麟,耸耸肩自嘲地说:“看来这邪道是比正道好修啊?” “宗主何出此言!”小麒麟拧着小眉头说,“正道者,天地之正气!修道之路虽然漫长曲折,也不可有急功近利之想,否则就会堕入魔道!” 他义正言辞地说完,从沙发上跳下,迈着小短腿走过来,美滋滋地抱住保温盒:“不过哈根达斯之流,想来是没有正邪道魔之分的。” 欺人太甚 今天从正午开始的阴云天气,到了夜晚也不曾改变,闷雷阵阵,却始终无雨,即使是在五月的天气里,也带上了夏夜的闷气,气压低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而就在岳青莲进洞修行,小麒麟开始享用他的哈根达斯的时候,在城市的另一个地方,正是一副让人气都喘不过来的压抑场景。 “老太婆!你们想好了没有?”一个脚下踩着三朵碧色火团的山羊胡修道者趾高气扬地站在半空中,“我们中土道修,同气连枝一致对外,可不是你们这些蛮夷之地的旁支就能随便插入的,你们顾家仗着旁门左道,犯下滔天大罪,草菅人民,简直为正道不齿,如今肯让你们全身而退,已经是看在同属华夏一脉,格外宽容了,还不赶快滚!” 金鑫大厦顶层自从上次被毁之后就没有重建,一直保留着断璧残垣的样子,一群黑衣人拱卫着顾家祖母,毛幼书和顾景行三人,顾景行俊脸上隐隐透出一丝杀气:“祖母,看样子他们是撕破脸了。” 顾家祖母微笑着说:“也该到这个时候了。” “老太婆!”山羊胡正叫嚷得起劲,身后忽然掠过一道劲风,金虹如电,刘门王七爷已经从他身边飞过,来到了人群的上空,居高临下,一只眼皮不停地跳动:“要想走,可以!偿我孙子的命来!姓顾的小子,要我饶了你的命滚回南洋去也不难,我只取你两条手臂便罢!” 毛幼书一直在阴阴冷笑,闻言脸色一变,枯瘦的手握着拐杖在地上狠狠一顿,尖声叫道:“你是找死!血河经天!” 从她手中的三眼怪兽头上猛然迸发出一道血光,顿时一条血色长河自下而上席卷而起,血色波涛中泛起无数黑色怨魂,目光狠毒凄厉地伸出手臂试图向边缘爬去,眼眶中两粒鬼火莹莹闪动,映着乌云中不时泛起的闪电,在一行人周围环了整整一圈。 王七爷哈哈狂笑:“顾景行!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躲在老妈裙子后面吃奶吗?我以为顾家能在南洋稳如泰山,是顾家的男人有担当,如今看起来,原来不过是每一代都惦记着娶个厉害媳妇给撑腰!” 顾景行苍白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一缕白发分外刺眼,他刚要跨前一步,被身后的‘太子太傅’一把拉住:“少主,稍安勿躁。” 毛幼书嘿嘿地笑着说:“娶得上媳妇的,总比娶不上媳妇的好!你们中土修道,说起来名门正派,原来就是用一个三百岁还没死的老头子,来欺负我这个五十岁都不到的女人家,也罢,既然你都说我是厉害媳妇了,我就厉害给你们瞧瞧!” 说到最后一个字,血河犹在,她右手在拐杖头上用力一击,三眼怪物化成一股黑烟腾空而起,转眼展开成一面长达十几米,宽数米的巨幡,黑烟凝成的幡身上若隐若现一个盘膝而坐的老者形象,周围无数血色符箓灿然生光,毛幼书用手一指,喝了一声‘去!’,幡上老者的眼皮一抬,十几道黑光阴风四起卷向王七爷, “还狡辩不是邪魔外道!”王七爷大喝一声,脚下飞剑已如游龙跃起,斩向那十几道袭来的黑光,没想到那些黑光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半路上突兀拐了个弯,把那个刚才还在叫嚷不停的山羊胡李彦宏给拦腰卷起,直接甩进了悬挂在半空中的血色天河,顿时万道怨魂都扑了上去,撕咬声惨叫声清晰可闻,却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山羊胡就彻底消失在血河之中,连魂魄都化成了其中的又一道怨魂。(.无弹窗广告) 顾家祖母淡淡地说:“我们顾家,虽然来的是妇孺,也不是一个连金丹期都没到的老不死能堵着门叫骂的。” 她抬起手,对着王七爷招了招:“你要动武,那我们虽然不过是蛮夷,也自当奉陪的,只要你身后的话事人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就算把这个城市给毁了,我们也没白来中土一趟。” 王七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歹毒妇人!你纵容子孙犯下杀害无辜凡人的罪过还不算,如今竟然要枉顾大局,威胁毁城!” 顾家祖母针锋相对地说:“我是个女流,不知道什么大局,只知道有人堵在家门口,要逼我们走,就算是我们必须走,也没有这么穷凶极恶上门催逼的!” 王七爷正在怒不可遏,忽然半空里飞来一只白色纸鹤,他一把抓下,上面金色光符一闪而过,随即面露喜色,嘿嘿冷笑了起来:“你们所依仗的,无非是脚下这栋大厦,和你手里的血河幡……如今我方已经布下了九脉极阴困仙阵,就算你们是真的大罗金仙,恐怕也难以翻身了!更别说什么毁城,毁掉区区一栋高楼的话,如今这社会‘楼脆脆’‘楼倒倒’遍地皆是,想来也不至于引得凡人惊慌!你们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顾家祖母秀眉一扬,刚要说话,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亮起了四道金光,虽然远在天边,却以极快的速度延伸到脚下的金鑫大厦,相交之后折了四十五度角又反射回去,一路延伸出无数细枝旁络,转瞬间,整个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金光四射的大阵,每一条细小的光芒细看之下都是一条致密的锁链,光彩流溢,虽然大阵布成只不过是一呼一吸的光景,所有的光华就此湮灭,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已经成为死死捆在金鑫大厦身上的一道锁链,再难挣脱。 王七爷张狂地笑了起来,回身招呼:“姓秦的小子,你虽然是个凡人,但到底不是那种蝼蚁之辈,居然连九脉极阴困仙阵都被你参透了!要不是你不能修真,刘家丫头还真是嫁对了人!” 在隔着一条街的大厦顶端,秦明川坐在椅子上,戴着那副上次布阵时戴的眼镜,面前是一副华彩烁烁的阵图,他正把刚才用力按下的大拇指缓缓从阵图上收回来,脸色一阵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曲雷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守在一边掐诀护法,古雷却不安地俯身问:“既然大阵已成,就赶紧招呼王七爷回来,我们好发动?” “不,不教而诛谓之虐,我也不是非要顾景行的命不可。”秦明川沉稳地说。 “可是秦总,你以凡人之躯催动阵法,虽然不担心有灵力不足半途而废的后果,但这样就是在透支你的体力啊。”古雷四周看了一眼,把声音压得很低,“马上就是您和大小姐的大喜之期了……” 秦明川笑了笑:“但总不能传出去说我欺负人家一群妇孺是不是?” 他的笑容凝在唇边,若有所思:“我要让他们知道,这里从来就不是他们该来插足的地方!” 王七爷正在耀武扬威,不知道古雷怎么布置的,秦明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起在金鑫大厦的顶楼,虽然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顾夫人,对不起,今日之举实属无奈,我已经给了你们撤出大陆的机会,是你们一直拖着不肯动身,所以今日不妨做个了断。” “不知道和我说话的,是中土修真哪一宗派的掌教大人呢?”顾家祖母彬彬有礼地问。 “惭愧,鄙人不过是个凡胎,是淮南刘门掌教千金的未婚夫婿,如今岳父专心修炼,各位盟友有所厚爱,托我出来暂时主事,等这件事一完,我还是要去过我的凡人生活的。” 毛幼书冷笑着说:“原来淮南刘家这么威风,也不过是找了个好女婿。” 顾景行再也忍不住了,踏前一步,厉声说:“秦明川!你欺人太甚了!” “顾景行,如果我真欺人太甚,现在已经发动阵法,不死不休了。” 顾家祖母拦住了他,微笑着问:“这么说,还有得谈?” “今日协助布阵的有中土四大世家的元老在侧,你说的话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顾氏退出大陆,未来不论以任何名义,凡顾氏子孙以及相关人等,不得踏入中土一步,你们歃血立誓,我就收阵,明日早九点有一班飞往新加坡的航班,我给三位定了头等舱的票。至于富洋金控的有关首尾,我会聘请一家专业的会计事务所处理。” 顾家祖母点了点头:“秦先生想得真周到。” “俗物而已。” “秦先生就真的断定我顾家没有一战之力?”顾家祖母回头环视了一下自家的忠心手下,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依然镇定如常。 “我丝毫不怀疑顾氏各位员工的能力,但坦白地说,这无济于事。” 毛幼书看着血河波浪翻滚,胸口闷气难平,抢在婆婆面前尖声道:“姓秦的小子!管你们有多少个四大世家的元老,叫出来接老娘一记血河幡试试!” 秦明川轻声地笑了:“毛女士果然是女中豪杰,我相信血河幡的威力,也许在您手里施展开来,各位不是没有逃脱的机会,这幡上已经有很多修道者的元魂了,想来也不在乎多几个……不过如果我的情报没错的话,毛家赖以立威的三件顶级法宝,万魂劫早在去年就被岳青莲破掉,七煞铜鼓阵是建筑时候隐入金鑫大厦内部的,上个月被我毁掉,如今就只剩下毛女士手中这一面血河幡,你有幡在手,威风八面,若是赢了固然好,如果血河幡今天再有个什么闪失,你们毛家以后在南洋,还怎么镇得住呢?好像那里也不是很太平的吧?” 毛幼书眼中凶光乍现:“不妨一试!” 秦明川很遗憾地说:“如果我是毛女士的话,我就不会冒险一试。” 说着,他把右手伸向了面前的阵图,一阵金光闪过之后,金鑫大厦周围的空气中仿佛出现了大批缠绕在一起的锁链,闪着金属光泽,铿锵有声,却如活了一般,凶神恶煞地向站在楼顶的人群束缚而来! “顾夫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各位世家的元老不辞辛苦助我布阵,也没有让人家等很久的道理。” 顾家祖母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地说:“好!秦先生,我以顾家当代主母的身份,歃血立誓!” 一直被太子太傅给阻拦的顾景行激动地吼了起来:“奶奶!不行!” “住口!”顾家祖母杏眼一瞪,“这里有我和你母亲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与此同时,王七爷也厉声高叫:“不行!” 他须发乍起,怒视着下方的顾景行,一字一句地说:“姓顾的小子杀了我孙子,还想囫囵个儿地回南洋去?!休想!你们现在跪下来磕头求饶,再让我撕了那小子两条胳膊,就饶他这条狗命!反正你们顾家需要的也就是个能传种的jb,没了手一样顶事!” 顾家祖母勃然变色:“秦先生,这也是你们的条件?” 秦明川看着手心里凝起的一团金光,漫不经心地说:“这是王长老的个人行为。” 王七爷呼地转身怒道:“姓秦的!怎么你还敢在这个时候拦着我?别说是你,就是你岳父亲自来,也得对我客客气气的!我孙子一条命换他两条胳膊,已经是我宽宏大量了!不是那几个老家伙一直拉着我说怕坏了你们的好事,我早就冲下去连大带小,杀顾家一个断子绝孙!” “我今天先杀你一个断子绝孙!”毛幼书尖啸一声,干瘦的脚一跺地面,腾空而起,血河幡迎风一展,黑光弥散而出,化成那个盘膝而坐的老者跟在她身边,向着王七爷冲去。 王七爷脚下的金虹剑光突飞而起,迎头劈向毛幼书,狞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秦明川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用手揉揉太阳穴,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声:“毛女士,别光顾眼前,你总得给儿子留点什么东西吧?” 毛幼书本来嘿嘿怪笑,血河之中波浪翻滚,万道怨魂的黑色半身已经涨出了水面,就要向四下蔓延,不知道怎么的,这轻轻的一句话像是在她心上狠狠地敲打了一记,让她本来必杀的一击迟缓了下来。 把牙一咬,毛幼书反手一挥,张牙舞爪跟在她身边的老者重新变回一道黑烟,嗖地窜上了血河幡,她干枯的手掌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血雾:“老不死的,试试毛家的血降吧!” “这种下三烂的鬼术,也敢在正道人士面前炫耀!”王七爷用手一指,金色剑光陡然耀起,璀璨不可方物,绞向那飞腾而起的一团血雾,锋锐无比,转眼绞得粉碎,血雾消失之时他突然迎面看到了藏身血雾之中阴阴冷笑的毛幼书,一掌击向他的面门! 距离如此之近,本来王七爷是绝对躲不开,他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喝道:“蠢妇!”一口金色小剑从口内带着一股白气喷涌而出,直射向毛幼书的眼睛。 毛幼书凶性大发,居然不躲不闪,枯瘦的手掌还是闪电般地探向了王七爷的天灵,王七爷大喝一声,金虹剑光倒卷而回,唰地一下,毛幼书的右掌齐腕而断,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那一口金色小剑也划过她的眉间,鲜血涓涓而下,染红了半边脸! “额妈!”顾景行失声惊呼,拔出腰间那一柄断刀就要上前,被顾家祖母一手横在胸前拦住:“景行!你还想给他们一拥而上的借口吗?!” 王七爷一招削断了毛幼书的右掌,刚想操纵金色虹光当头劈下,却陡然停住了动作:“这……这……” 毛幼书浮在他对面,半张老脸上都是鲜血,正举起断腕,舔着自己伤口的鲜血,嘿嘿冷笑。 而她失去的那只断手,赫然正抓在目的地:他的天灵盖上! 王七爷最后的感觉就是脑门一紧一疼,五根枯瘦的手指狠狠抠下,热血混合脑浆噗地一声涌出。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瘫软直堕向地面,一个金色的光团从顶门飞出,以最快的速度向空遁去,被毛幼书眼疾手快一把握在手里,看着那颗光团在掌心勃勃跳动,似有惊恐之象,她阴笑了两声,张嘴一口吞下。 秦明川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叹了口气:“毛女士,王七爷输了也就罢了,何苦吞人元神。” 毛幼书白发凌乱,状似鬼魅,悬浮在空中,背后就是血色天河中的万道怨魂,冷笑着说:“如果死的是我,你们会放过我的元神吗?” 秦明川微笑着说:“我是个凡人,毛女士你的元神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说着,他把手掌上凝而不散的一缕金光弹入了阵图! 以命相搏 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顿时从四面八方包绕而来,虽然没有上一次阵法初成时候的金光灿烂,但无数粗大的锁链滑动的摩擦声还是依稀可闻,借助整个城市的力量,八个极煞方位的地阴之气,在秦明川手中的阵图上汇总成无穷大的力量,恶狠狠地向毛幼书包绕而来! 黑夜如墨,毛幼书一头稀疏的白发狂舞,反而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空气中隐形的禁锢擦出细碎的火花,金色符箓若隐若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逃脱的余地,毛幼书只能鼓足浑身的修为,硬碰硬地和整个大阵抗衡,她深吸一口气,急速旋转身躯,周身泛起九层血色红光,猛地向身外膨胀出去,砰地一声,和压迫而来的大阵禁制轰然相撞! 顾家祖母一手死死抓住顾景行的手腕,目光如炬,看着空中的儿媳,猛然大喝一声:“幼书!启幡!” 这一下相撞只是稍微减少了一点大阵的威势,秦明川手指轻动,从八个方位呼啸而来的天地阴煞以惊人的速度迅速集结起来,虎视眈眈,而毛幼书干瘦的身体仿佛被千百把巨锤从各个方位给同时砸中,耳朵嗡嗡作响,七窍里同时流出血,映着翻白的双眼,更加可怖。 “幼书!你想死在这里吗?!”顾家祖母厉声说。 她嘿嘿地笑了起来,向下看了一眼,举手一招,那面血河幡就腾空而起自动地来到了她手里,化成一米多长,黑烟凝聚的幡体上,血色符咒明明灭灭,身后血河之中万道怨魂厉鬼尖声嘶吼,争先恐后地向外爬来。 秦明川镇定地透过眼镜看着这一切,略带疲倦地说:“毛女士,看样子你是要拼死一战了。” 毛幼哈大笑:“我身为毛家当家人,拼死一战是我的本分,活路从来都是自己杀出来的,不是人家给的!” 秦明川笑了笑:“如果我是修真中人,这个时候想来会佩服毛女士的气概,说几句如果你能破得了大阵,我就会放你们平安离开之类的场面话,但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注重利益的凡人,所以,我不得不清楚地告诉你,就算你破得了这个大阵,哪怕杀了我,明天刘家还是一样不会放过你们的。除非你们现在答应刚才的条件,永生永世不再踏足中土一步。” 顾景行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好!秦明川,我答应你!现在就撤了阵,放我额妈出来!” 秦明川淡淡地笑了:“顾先生,你还真是当局者迷,岂止是毛女士,你们现在整个金鑫大厦上下都在阵中,如今情景,仿佛也轮不到你们不答应。” 毛幼书回头,温柔地看了他一眼:“景行,你也不小了,放心,这种小阵仗,还难不住你娘!” 她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婆婆,看见她一手拉住顾景行,另一手已经悄悄地抹下腕上的翡翠镯握在手里,会心地一笑,并不说话。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刹那,毛幼书转过头来,大声说:“既然顾家少主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可坚持的,秦先生,我这就——” 她把手一挥,环绕在众人周围保护的悬天血河合着里面的万道怨魂倏忽不见,血河幡直直地落在顾景行面前,深插入地面,顾家祖母急促地提醒:“景行!收幡!” 顾景行下意识地听从了祖母的话,伸手拔起血河幡,虽然此法宝经过多重炼制,外人无法催动,但他毕竟是毛幼书的亲子,血脉相连,所以一入手就自动可以使用,黑烟一古脑地窜入汇聚,在他手里化成了一枚小小的古铜色指环,上面镶着三眼怪兽的头颅,转了一下,自动地套入中指。 毛幼书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右腕的断口依然在滴滴答答流着血,这些血并不依照重力规则掉向地面,而是化成无数细小如雨珠的血滴,在她周围漂浮着,逐渐向四周扩散而去。 毛幼书的左手早在袖子里飞快地掐着法诀,此刻终于到了尾声,食指狠狠在掌心一掐,同时咬下舌尖,一口鲜血当空喷出,毕生修为都在这一瞬间发挥到极致! 时间仿佛停滞了,毛幼书的动作非常缓慢,每一个变化都看得很清楚,随着血雾在空气中如卷风曼舞,她干枯老朽的脸颊吹气般地饱满起来,瘦弱的身躯也随之丰盈,本来宽大如布袋的两截麻布衫裤现在裹着纤腰丰臀,亭亭玉立,黑亮的长发被随手一挽,斜斜披散在肩头,一双明眸灿如天上星子,意味深长地向着秦明川的方向,微微一笑,露出白玉般的脸颊上浅浅的小梨涡。 丹田内血色的真气鼓荡到了顶点,每一滴血都在同时爆裂而开,空气中隐形潜伏的无数锁链就在这猝不及防的攻击下被炸了个粉碎,秦明川脸色一变,手指连动,周围远处的阵威轰然应声,向金鑫大厦锁锢而来,却在最要紧的关头,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顾家祖母的反应极快,在顾景行刚要疯狂地挣脱她的手臂有所动作的时候,当机立断地把手中的翡翠镯向地上一扔:“六阳神雷,起!” 无数道明亮如新春嫩叶的绿光平地而起,配合着漫天血雾,咔啦一声,硬把包抄过来的阵力给破开一个直达云霄的大洞,翡翠镯化成一道绿色光环,卷起大厦顶端所有人,趁着这几秒钟的空隙,破空而去。 而毛幼书这时的动静非常微小,眼神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只是凡是接近她身体周围,要去追击那一道绿色光环的无数锁链,都在接触到那一圈血雾之后,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她就这么站在半空之中,黑发雪肌,梨涡浅笑,直到渐渐消失…… 完全意义上的消失,没有尸骨,没有元神,没有魂魄……什么都没有剩下。 秦明川摘下了眼镜,丢在阵图上,金光华彩的阵图半途失去了他的操纵,一下失去了所有光彩,变成黑黢黢的一张厚纸,古雷急忙奉上丹药,对曲雷点点头说:“收起来吧。” 这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劲风,接着一个道修架着飞剑嚓然落地,急躁地问:“秦先生,为何突然收了大阵!?我等做了这么多准备,积聚了这许多力量,难道不该趁胜追击,将顾家彻底斩草除根?快重新启阵,时间还短,料来他们也逃不出城市!” 秦明川睁开眼睛,推开古雷送到面前的丹药,挺直腰板,看着这个急三火四冲上前来的道修:“对不起,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一介凡人,力有未逮,操纵这样的大阵是勉力为之,现在我已经精疲力竭,没有再战之力了。” “秦先生!那个两面三刀的废柴李彦宏死了无妨,反正他连金丹期都没到,我们刘家的王七爷可是本门顶尖元老之一,他方才折损在顾家手中,连元神都被吞噬,此等大仇,如何可以不报!快快快!我知道秦先生虽然是凡人之体,但对阵法的研究操纵已经是一流高手,不然我们也不会公推先生来做阵主,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先生该出力的时候?!” 古雷断喝一声:“姓冯的!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敢怀疑秦总不肯尽力?” 秦明川摆手制止了他,露出因为精神力过度集中以及被大阵的法力反噬而导致的充血双眼,黑亮瞳仁浮在血色眼白中间,虽然目光炯炯,但怎么看怎么有一股诡异的样子:“冯先生,如果你们有人能操纵大阵的话,那继续追击无妨,但恕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他停了一下,微笑着说:“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想刘先生也不愿意大家在婚礼上看到我是带着这样一双眼睛吧?” “就是!”古雷瞪了他一眼,“秦总还得向协助布阵的各家前辈一一打过招呼才能回去休息,冯师叔你布阵无力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来干扰我们收阵,真是做得多的,错得多,一点事不做的倒成了毫无错处了。[]” 秦明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行了,古雷,哪来这么多废话,快送我回去,对了,弄点冰来给我敷下眼睛,别让杏子看了担心。” “是!” 看着一行人理都不理他地自顾自收拾东西离开,姓冯的道修恼恨地一跺脚,架上飞剑腾空而去:“狗仗人势!看你能得意多久!” 从早上出洞,岳青莲就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情绪,刷牙洗脸,看着小麒麟乖乖地刷牙洗脸,下去拿了早报,回来在厨房里热牛奶的时候,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拿起手机拨顾景行的号。 迟迟没有人接。 真奇怪,是忙起来没时间接所以把手机放抽屉了吗? 热牛奶,煎鸡蛋,外面胡小凡在认真地教陈初怎样使用烤面包机,一边用盘子接着噗噗向外跳的面包片,早餐特有的香味在小小的客厅里弥散开来,小麒麟带着一脸的水珠,跑来拉她的衣服下摆:“宗主,吾可不可以不喝牛奶,太热了。” 一切又都如此正常,给她平安无事的错觉。 吃完早饭,小玖终于憋不住,从白玉印里跳出来,披头散发地站在茶几上,四下张望着找孟妮可,岳青莲把他抱到膝盖上站着,盯着他的眼睛说:“小玖,孟长老暂时不会回来了,她因为修为大进,结丹的时候心魔外袭,入了魔道。” 小玖大吃一惊,惶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掉下去。 岳青莲伸手护住他,然后低声说:“没关系,我们还在。” 她拿起梳子,帮小玖理顺头发,梳了一个马尾,然后轻轻问:“我要出门去找朋友谈点事,你是在家跟小凡麒麟他们玩,还是回山去?” 小麒麟正忙着在冰箱里翻东西,唧唧地笑:“小黑最胆小了,吾断定他又钻到山里躲起来。” 小玖愤怒地看了他一眼,昂起头,拍了拍小胸膛,然后在她膝盖上踩了踩,拉着自己破掉的衣服给她看。 “哦哦我知道了,对,孟长老给你买了不少衣服,真是你到了啥时候也忘不了爱美。”岳青莲叹着气把他放到桌子上,去翻检孟妮可那天的背包。 打发掉小玖,让他坐在衣服鞋子堆里自己玩去,岳青莲换上衣服,走到门口穿鞋:“麒麟,我出去一下,他们就交给你了,小凡,你看着大家。” “是,师父,不过……”胡小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如此多事之秋,师父要去哪里?” 岳青莲抬手把几粒金色灵力凝成的莲子射入门窗等地,苦笑了一声:“也不是说我闭着门老实呆在家里,事就不会找上来的,你们小心点。” 小麒麟正趴在桌边好奇地看小玖往身上比划衣服,然后用力点点头:“无事!这里有吾!宗主你且放心去罢!” 她约了高彤和正在给高彤做装修设计的徐丹宁喝咖啡,其实论路程,不必经过金融街,但她还是开车拐了个弯,想在楼下就再给顾景行打个电话,万一他有时间,等喝完咖啡回来,还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金鑫大厦楼下十分热闹,集装箱大货车和穿制服马甲的搬家工人进进出出,起初她以为是又有新公司搬进来了,停好车过去一看,竟然是胡小凡的老东家友联保险在搬家。 怎么这么短时间内,又有公司要搬走了?她皱着眉头,看保安站在一边垂头丧气地瞧,走上去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又走了一家?” “唉,好像是什么质检部门忽然发文,说这栋大厦目前的建筑质量不过关,要求全部搬出,进行修补什么的。”保安抱怨着说,“这年头的大楼是越盖越高,可是也越来越危险了啊,都不知道这些盖房子的人都在想什么,好好的楼,这才用了不到一年啊,就到处都是问题了。” 岳青莲心头一跳,把手机摸在手里,继续给顾景行打电话,电话铃响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是无人接听。 她开始预感到不妙了,转身就要往金鑫大厦大门里走去,忽然斜刺里走过来一个人,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笑容拦住了她:“岳宗主。” “古雷?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赶紧镇定下自己的心神,一边问了这句无意义的话,一边紧张地思索着:古雷如果在的话,那么秦明川…… “小岳,真巧啊。”从她背后传来秦明川的声音,岳青莲猛地转身,看着从车里走出来的秦明川,微带倦色,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灰色西装整齐干净,袖口的白金袖口闪着一点微光。 “秦总。”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大概地知道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是本能地拒绝去承认。 顾景行,你千万别出事! 秦明川站到她面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背后的金鑫大厦和吵吵嚷嚷的搬家人流,和蔼地问:“来找顾景行吗?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怎么,他不在吗?”岳青莲状似惊讶地反问,“秦总这么清楚他的动向?” 秦明川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眼白上的血丝清晰可见,半夜过去还没有消散:“自然,昨天午夜,顾家举家搬迁,回南洋去了。” “不可能!”岳青莲态度激烈地反驳,“富洋在本市也是大公司了,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秦明川唇角一弯,若无其事地说:“其实你真正的意思是,顾景行还没给你打招呼,怎么这就走了,对不对?这你真的不能怪他,他们一家,走得很匆忙。” 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看金鑫大厦巍峨的身影:“所以我来帮着处理一些事,你看,我还是比较宽容的,对于富洋的其他员工,遣散费什么的一分钱都不会少,桌椅板凳办公用品也会作价卖掉……真的处理下来账目上如果还有结余的话,我会给顾景行寄过去,大家在商言商嘛。” 岳青莲的手心全是冷汗,从秦明川轻描淡写的话里,她清清楚楚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她当然不会跳起来全无理智地揪着他问:“你把顾景行怎么样了。”虽然这正是她最想弄清楚的问题……顾景行怎么样了? 镇定,镇定,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出错,更何况她面对的人是秦明川,一个培养了她六年,了解她到能轻而易举洞悉她全部想法的人! “是吗?”她拼命维持住自己的笑容,“我一点都不知道嗳。” “那是肯定的。”秦明川点点头,“凡是男人,尤其是年轻成功的男人,就喜欢逞英雄,跟个小孩子一样,绝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知道自己发生了问题,更不用说共同面对什么的,以为自己能力超群,可以扛下所有事,真是愚蠢的英雄主义……不过话说回来,昨天我没有在这里看到你,真的还是挺庆幸的。” “秦总的意思是说:昨天我如果在的话,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是吗?”岳青莲实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后一个字的声音明显地高了上去。 “不,当然不是。”秦明川沉吟了一下,“岳宗主,我也可以给你一点官方的提示:顾氏一家,因为好勇斗狠,积累私怨,残杀刘门王家祖孙二人,及弟子一名,更将刘门长老王七的元神吞噬,此种行径实为修真者不齿,故此我受命摆阵困住,意欲上交道盟处理,逐出中土,令其发誓永不踏入一步,但顾氏一门,顽冥不化,悍然逃逸。”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岳青莲感觉到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紧捏着拳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就冲口而出:“我只是废了王家孙子的修为,没杀了他!” 但是,看到秦明川眼睛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说了。 那股冷漠的气息,浓浓地包围着秦明川,虽然他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但岳青莲怎么都觉得,与其说入魔的是孟妮可,现在的秦明川才更像一个从魔界走出来的人。 “这么说,顾家是罪大恶极,负罪逃跑了?”她故作惊讶地说,“哎呀,真是太可怕了,道盟也不发个通缉令什么的……” 秦明川直盯着她:“小岳,你如今还要坚持你的理念,要成为新一个宗派吗?” 岳青莲收敛了笑容:“为什么不呢?难道秦总的意思是,其实顾家没有犯你说下的什么私杀祖孙两条命的罪过,他们唯一犯的错,只是回到中土,希望在六大世家中分一杯羹吗?” 古雷紧张地守在旁边,脑子跟着这两人的对话急速地转着,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岳青莲。 “你又猜错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的什么我知道,但那是不可能的。”秦明川一针见血地说,“你也是在现代社会里生长了三十年的新女性,不是拿着本修真秘籍住在古墓里的小龙女。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在现代社会,什么最重要?体制!你在体制内,你就高高在上,你就可以赚钱,你就可以有权掌控,游戏规则是体制内的人定的,体制外的人只能跟着走。你可以怨恨体制,诅咒体制,恨不得体制早点消亡,或者自不量力地干脆做点什么来推翻体制,但在此之前,你还是必须得承认体制的存在,而道盟也好,六大世家也好,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体制。” 岳青莲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明川,一字一句地问:“秦总的意思是,你如今在体制内了?” 秦明川恢复了沉稳的态度,轻轻一笑:“不,小岳,你我都明白的,我只是个过客。” 他眼睛看向金鑫大厦,利光一闪:“而有些人,连过客都算不上。” 岳青莲看着他,又看了古雷一眼,古雷满头冷汗,恨不得六只金箭已经扣在了掌心。 “古雷,你这么警惕干什么,岳宗主是聪明人,她不会在大白天的,金融街上人来人往的地方,做出什么不得体的行为的,对吧?” 岳青莲指甲扣破了掌心的皮肤,脸上却是最自然的微笑:“是啊,古雷,你这么剑拔弩张的干什么,我和秦总很久没见了,彼此叙叙旧而已,还是你家大小姐曾经嘱咐过,离秦总一米之内的女性统统格杀勿论?那我就退避一米之外,毕竟人家才是体制内的嘛。” 秦明川低下头笑了:“小岳,尖嘴利舌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记得我跟你说过,女孩子口齿要伶俐,却不是用来刻薄别人的。” “真的吗?我不是个好学生,都记不得了。” “你现在还有机会,撤回你的建立门派申请,然后刘家将接受你的附族申请。” 岳青莲摇摇头:“这真是莫大的荣幸,我觉得我承担不起这样的荣耀啊!” “没有关系,终南庄家,正一道也会同意接纳你的,不过很遗憾,你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在这三家之间挑了,如果你上周作出决定的话,起码还有陈家和周家可以选择。” 岳青莲不说话了,紧抿嘴唇,目光冷淡。 秦明川却笑了:“小岳,别这么恨我,其实你还是有其他的路可以走的。” 他突然俯身向前,不管岳青莲大惊失色,敏捷地向后退了一步,还是低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比如……跟顾景行去南洋。” 谣言 因为大小姐婚期将近,庄园里虽然不便大张旗鼓,但也还是处处有所准备,一些寄住在此的各路道修,识趣地说还有事,道谢之后就离开了,还有一些则还坚持留下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刘杏子从来都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偶尔要到后院去找父亲也尽量是走小路,但是今天偏偏就在一丛繁茂的花树后,听到几个人走过时候的窃窃私语。 “真不知道我们所为何来,本来说是为了招婿,结果稀里糊涂就裹进来打了一仗,还折损了好几个人手,结果刘家千金还选了个凡人,如今不明不白地回山去,大小天师就算不说话,那几位长老也必然会啰嗦好几次。” “得了吧,道兄,你们正一道的居心众人皆知,本来就没打算正儿八经地来,你们倒是真瞧不上刘家千金那资质,现在又发什么牢骚,无非是没捞到好处罢了。” “说起来,那南洋顾家和刘家有这等大仇?必须要借各种名目赶尽杀绝?” “你也看出来是巧立名目了?听说顾家少主以前追求过刘小姐,所以秦先生醋意大发,不彻底铲除就不能放心。” “咳!无稽之谈!秦先生是个做大事的人,这种儿女私情怎可能影响到他的思路……但是终南庄家最近鬼鬼祟祟的,似乎有什么企图,这次又留了下来,不可不防。” “他们能有什么企图,终南山灵气日渐稀薄,中心灵气浓厚的地带被他们庄家把得死死的,剩余的附族子弟都留居在终南山外围的山上,现在好容易打听到新兴宗派手里有一些难得一见的灵药,准备趁火打劫罢了,我看庄家的吴老,秋老,昨天还跟秦先生嘀嘀咕咕的。” “这事和秦先生有什么相干?” “你不知道了吧?青莲宗的宗主岳青莲,是个女的,据说,是秦先生的前女友!” “哦哦?这么说来,秦先生和刘家千金筹备婚事之机,还跟前女友暗通款曲?” “秦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哪有你想的如此龌龊,我听说他已经以刘家的名义提请,驳回青莲宗的立派邀请,改收纳为附族,不然的话,就咔嚓~~” “唔……姓秦的果然深谋远虑,如果岳宗主答应了,那么将来在刘家,他就有了自己的一支势力,如果岳宗主不答应,也趁此机会在婚前收拾干净,免得以后再生首尾,就不知道那岳宗主是个什么角色,是用情过深甘心屈居人下呢?还是暂且忍气吞声,以后图谋它变?” “什么什么?”一个大嗓门突然叫了起来,“新宗派没通过申请的多了去了,为什么这次就要不声不响地做他刘家的附族?我看那岳宗主秀外慧中,修为出众,我们正一道也不在乎多一个附族的,我这就去向掌教飞鹤传书!” “说的对!怪不得庄家和秦先生嘀嘀咕咕的呢!这事我们姜家……” “你们姜家就算了吧,只有我们靠正宗道门心诀,日夜修炼不辍的世家,才有这个资格收额外的附族,你们姜家收了附族有何用,帮着倒买倒卖么?也不怕犯投机倒把罪!” 刘杏子不想再听下去了,她气得鼻翼翕张,大步走向后院小楼,直接就闯了进去,刘先生刚从侧厢的房间里出来,衣服上还遗留着淡淡的香烟味,看到女儿的脸色,奇怪地问:“杏子,你怎么了?” “没事,爸爸。[.超多好看小说]”刘杏子心念百转,硬把那一股闷气给压了下去,露出一个笑脸说,“我听说,你们那头的事结束了?” “呵呵,是啊,邪修已经被打压得销声匿迹,道盟传来的消息,正邪两派的执行元老虽然还在扯皮,但明显都是在互相敷衍,应该是认可了目前的局面,顾家也被小秦连根拔除,暂时是没什么事了,所以你那些叔叔伯伯们这几天都纷纷启程离开,有几个留下的,也是为了喝你一杯喜酒,对人家态度要好一点啊。(.无弹窗广告)” “是,我知道的。”刘杏子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又说,“那明川为什么看上去还挺忙的样子,我昨天让他过来吃晚饭,他都推脱了,该不会还有什么后续问题吧?爸爸,不是我不懂事,既然大局已定,那剩下的一些小事,叫古雷他们去做就好了,也让明川好好歇歇。” 刘先生眉清目秀的圆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行啊,我家的大小姐也知道疼人了……不过呢,我这边的确是没有什么事让小秦去做了,想必是他自己公司里还挺忙的吧,毕竟前段时间都把精力放在我这里了。” 刘杏子嘴巴撇了一下:“爸爸,我真不明白,就算明川上次在我的舞会上救了大家,那几个世家的叔叔伯伯对他比较信服,那他也毕竟是一个凡人,老参合到修真的圈子里,还要跟着出力,这也太不体恤人了吧?” “你说的对,这点是我考虑不周,小秦虽然从小跟着向南在家族外部长大,自己好学钻研,对刘家秘藏的几个阵图阵法都有了研究,但他毕竟不是修真中人,仅凭神识,也就是凡人说的精神力来操纵布阵,对身体还是有伤害的。我这就叫华雷把阵图都收好,不能让他再劳心了。” 刘杏子咬咬嘴唇,终于还是拐到她最想说的话:“爸爸,我听说,岳小姐申请新宗派的事,不太顺利?” 刘先生顿了一下:“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人家总算也救过我们,而且我对她的印象也很好的,人又利落又洒脱,和那些哼哼唧唧的拜金女不一样。”刘杏子撒娇地说,“爸爸,我不懂什么,但从小看你们修真都是各顾各的,世家之间也相安无事,岳小姐不像是那种好勇斗狠的角色,她成立了新宗派,也碍不到我们什么事,如果能帮她一把的话,那你就帮她呗……这年头一个女人想做点什么事,多不容易啊。” 刘先生沉吟着看着女儿,直到刘杏子因为心虚低下了头,才笑着说:“好吧,这事本来我是不管的,既然你提出来了,我就出点力吧,也免得你放不下。” “谢谢爸爸!”刘杏子喜出望外,过去凑在脸上亲了一口就往外跑,“我这就去给明川打电话,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 岳青莲这个白天过得和往常一样,早上七点下楼拿报纸和牛奶,顺路买了三明治,然后进山修行,中午胡小凡和陈初自己做饭,下午四点,她结束了修行,出山盘点了一下家里的柴米油盐,打出一张单子,准备前去超市采买。 蹬上平底鞋,穿着孟妮可的大t恤和牛仔短裤,素面朝天,她打扮得更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拿着环保购物袋就走出了楼,开门的时候保安例行询问了一句:“这几天没看到孟小姐?”她微笑着回答:“孟小姐回家相亲去了,成了一定发喜糖。” 小区里这个时候还是静悄悄的,下班的人还没有回来,停车场几乎空了大半,一辆黑色奔驰孤零零地停在当中,分外显眼。 岳青莲平心静气地走入停车场,刚远远看到自己的小花冠,就听到背后的奔驰车门一开,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岳,你还真沉得住气,我倒有几分估算错误了。” 她转身,眉毛一扬,做出微微惊讶的样子:“哦,是秦总,真是难得啊,没想到在自家小区的停车场里,也能遇见你。” 秦明川穿着一身铅灰色西装,铁锈色的领带,乍一看,倒真有几分曹向南当年的风采,古雷紧张地从司机座里钻出来,站在他身后,好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我想你知道,顾景行已经逃回南洋去了吧?” 岳青莲干笑了一声:“我这几天一直在家里,怎么会知道?不过,我不怕在你面前承认,这是个好消息,我听到了,挺高兴的。” 秦明川仿佛在思考什么,停顿了十几秒才说:“现在轮到你了。” “怎么,道盟驳回了我申请新宗派的要求?” “暂时还没有,但这是迟早的事。”秦明川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地看着她,“道盟是可以默许小宗派在野发展,但那是在没有浮出水面丝毫不露头的情况下,如今你已经提出申请,也已经以青莲宗的名义多次出现在修真界,你现在想抽身,没那么容易了。” 岳青莲失笑:“秦总,您可真的是太了解我了,原来上次给我道盟申请的玉简,也是为了钓鱼。” “是。”秦明川毫不迟疑地承认,“现在你后悔了吗?” 岳青莲耸耸肩:“无论做什么事,都没必要后悔,更没有时间去后悔……再说,我真正后悔的话,那也是后悔在修真的第一天,没有赶紧辞职回家,找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隐居起来。” “你现在还有机会。”秦明川点了点头,“成为刘家附族之后,你就可以安心修炼了,你和门下弟子的一切,刘家自会安排。” 岳青莲收敛了笑容:“要是我不同意呢?” “你自己承担后果。就像我曾经教过你的一样,你既然想要坐稳这个位子,就要呈现你的实力,否则的话……” 岳青莲忽然笑了:“古雷,你眼皮抽筋了?那么紧张干什么?你以为我会当场发难,劫持人质?我可是良好的守法公民。” 秦明川回头瞧了一眼面色尴尬的古雷,然后再转头说:“端午节,五月初五是我和杏子订婚的日子,我要在那之前处理完这件事,十天,你有十天的时间可以来考虑,是到时候作为附族的身份来喝一杯喜酒,还是你干脆看不到杏子和我的订婚仪式。” “这是最后通牒吗?” “是的,希望你能把握最后的机会。”秦明川转身坐进奔驰后座,在车门关上之前,又低沉地说了一句,“小岳,不要让我失望。” “秦总,我和你不一样,我愿意去追求生命中一切最美好的事物,但也会坦然接受最坏的结果。”岳青莲平静地说,“所以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小玖的选择 虽然刘先生根本不进食,但因为是秦明川难得留下来吃饭,桌子上还是摆了满满的杯碟碗盘,刘杏子端起小酒壶给父亲斟满了一杯,又向秦明川示意:“明川,要不要喝一杯?这是黄酒,不醉人的。” “不了,还要回公司,有点事。”秦明川静静地咀嚼着,婉拒了她。 “你总是那么忙,也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啊。” 秦明川放下碗筷,微笑着拿起餐巾抹抹嘴:“时间不多了,我想尽快把手里的工作告一段落。” “是啊,杏子,你们的订婚仪式就在十几天之后,到时候紧接着就是结婚,度蜜月,小秦是公司的ceo,不把手头的工作弄完,怎么陪你天涯海角地去疯呢?” 刘杏子不好意思地低头:“爸爸,那都是过去啦,我走过那么多地方,谁还愿意再走一次……明川要是没有空的话,我们就在国内玩玩好了。” “好,你选地方。”秦明川温和地赞同。 刘杏子高兴起来,抿起嘴,脸上微微的红晕:“我去给你们泡茶,明川,再陪爸爸坐一会儿,消消食再走。” 秦明川依言跟着刘先生走到隔壁的小偏厅,窗户都开着,庭院里淡淡的花香飘来,刘先生落座之后,看着他,感慨地说了一句:“转眼你和杏子都要结婚了,小曹要是能看得见,不知该多高兴……我知道你心里这个结一直还没解开,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也没时间给他上注香,今天大概也来不及……等你们结婚之前,好歹你也去跟他说一声。” “是。”秦明川低头答应。 “我每次给他上香的时候都会提起你,但终究不如你自己去说。小曹是看着你长大的,他自己的儿子不认他,你就和他亲儿子没什么区别,我虽然有两个女儿,但杏子一直在我身边长到十八岁,我自然也希望她幸福快乐,我的心也老了,不想再在儿女之情上多做什么,现在杏子嫁了你,你就和我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等你们结婚之后,我就回族里闭关,约束族人,一切事宜都交给你处理。” 秦明川有点诧异,笑了笑说:“刘先生,世俗之中的事,我自然责无旁贷,可是要是修真界有什么事……” “那你完全不用理会,我现在都后悔了,弄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来家里,虽然在你的指挥下,磕磕绊绊算是把事做完了,但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还不如陈家,什么事都不管,完全闭门修炼的好,我没有野心,更不想在六大世家里执什么牛耳,只要你和杏子平平安安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刘先生停顿了一下,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至于岳小姐那边,能放一马就放一马吧。” 秦明川意外地抬头看向刘先生,瞳孔微微缩小:“刘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人家一个女孩子,上次我入魔的时候又帮了大忙,如今别人做什么我管不着,刘家要是在其中插一杠子,我于心难安,你也知道,修道最重心境,我自问揣了那么大的心障,只怕这辈子也难有所成。”刘先生把声音放轻,淡淡地说:“所以,不管你是要向我证明什么,还是要向杏子表示什么,现在都可以收手了。” 秦明川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我明白了。” “事情基本就是这个样子了。”岳青莲把大家召集起来,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一边重新把手机装好,既然顾景行已经顺利离开,那就算秦明川会派人监听她的通话,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师父,我是不会回去的。”出乎意料,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竟然是陈初,剑眉扬起,嘴唇倔强地抿紧。 胡小凡顿时着急了:“师弟,你要听师父的吩咐!” 陈初的脸绷得紧紧的:“我已经投入师父门下,不是陈家的人了,这个时候离开青莲宗回去避祸,岂不是胆小怕死之辈。” “可是你留下来也没有用啊。”胡小凡一时失言,看见陈初的脸色变化,也没法改口,只能接着往下说:“你现在功课正紧,不如回家安心补习,等这边的事一了,还要等你考大学呢。” “宗门都快没了,我还考什么大学!”陈初火了,站起来把手中的英语书一摔,“我把精力都用在看书上,考上大学,你们就能从那几大世家的威压下活下来吗?” 岳青莲眼皮都不抬地说了句:“镇静!我还没说要你走呢,着什么急,去,把书捡回来,要爱惜字纸,尊重知识知道不知道?” 陈初悻悻然地把掉到地上的书捡起来,坐得笔直地说:“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小麒麟托着圆乎乎的小下巴,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说:“吾从前,也只见朝歌道友和邪修不和,和魔道有所争执,和巫蛊一脉曾经斗过……不料想到了如今,正道内部居然也打起来了,吾还未曾和正道人士交战过哩。” 说着他一拍小巴掌:“也罢!不管他们是甚么来头!哪怕是鸿钧老祖亲临呐,吾身为护山神兽,就要护得宗主的安全,你且放心!” 岳青莲点点头,然后又转向胡小凡:“小凡,你的族妹刚来了本市,你知道不?” “娱乐圈的事,弟子一向不知……咦咦!师父莫非要遣走我?”胡小凡大惊。 岳青莲笑了:“当然不是,你们很久没见了,有什么话也说一说吧,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我现在才知道,别以为修真了,时间就有多长,事就可以慢慢地办,实际上,修真和凡人都是一样的,什么事都要抓紧时间去做,什么人都要抓紧时间去见,就像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从来没想到,同窗四年的朋友,也可能这就是人生中最后一面了。” 胡小凡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答应下来:“是,我这就给她打个电话,约个时间见面,正好……总还是有几句话要对家里交代的。” 陈初似有所悟,目光黯淡下来,低声说:“师父不必为我操心了,陈家没有什么人是我想见的,也没有什么话好嘱托,而且,陈家向来不理外事,弟子上次受伤,族内也没有任何表示,可见……就算弟子回去求援,他们也一定不会理会的。” 他挺直腰板,气势锐利如剑:“而且,中土所谓的世家,虽然表面上交好了几百年,一旦面临真正的利益冲突,照样会撕破脸皮,对于新兴势力的打击,也是向来不吝手段,我听祖父说过,陈家有两三个附族,就是得了祖上的修真秘籍成就了一番修为,起初想趁机崛起,自己开宗立派,但是却被终南山一脉打击欲死,才不得不转投潼南陈氏门下,当年陈氏以剑修闻名,十大飞剑均有弟子祭炼,才换的一方太平,如今情势不同……只怕陈氏也庇护不了弟子,与其给他们追杀弟子到陈家借机羞辱的机会,还不如让弟子留下。” 岳青莲伸手摸摸他的短发,轻声说:“我知道,所以我想问你,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愿意不愿意和青莲宗同生共死?” 陈初抬起头,目光坚定:“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岳青莲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好,我们就上下齐心,决一死战!” 她看向坐在茶几上,一脸怔忪的小玖,把声音放柔和下来:“小玖,你有什么打算?” 小玖跳起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向她胸口的白玉印钻去,被岳青莲一把拉住,举到眼前,认真地说:“小玖,这是重要关头,你身为青莲宗的一员,也不能逃避的。” 小玖瞪大了眼睛,小手固执地指向她的白玉印,岳青莲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摸摸他的头:“小玖,只要我活一天,就可以保护你一天,你在山里就可以安全一天,但是,如果我死了,那你就会落到坏人的手里,就是上次那群追着你和孟长老的坏人一样的,那时候我就保护不了你了,这山也藏不住你了,明白吗?” 她看着小玖的脸色,探询地问:“既然这样,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就是那个姓姜的老爷爷,你在他家院子里过了六百年的,那个很和气的老爷爷,你还记得他吗?” 小玖迟疑着,慢慢点了点头,然后忽然醒悟,又猛烈地开始摇头。 “你是不想回去吗?你想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 小玖安静下来,盯着她的眼睛,仿佛下定了决心,狠狠地点了点头。 岳青莲呼出一口气,给他拉好衣服:“好吧,小玖,既然你愿意留下来,我也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护得你周全。” 她松开手,示意小玖可以进山了,小美男却停止了动作,转身沿着她的腿又蹦蹦跳跳走回了茶几,小麒麟瞧着他的身影,不无嫉妒地说:“甚么时候吾也变得像小玖这般大小就好了,那一盒哈根达斯岂不是都到吾的腰这么高?” “行了行了,你是有哈根达斯,我们还得吃人间烟火呢。”今天下午被秦明川这么一搅,岳青莲菜也没买,别人就算了,陈初可不能不吃饭,于是她站起来翻检了一下冰箱:“今晚吃凉面!我去山里摘点蘑菇,小凡你不是老去喂流浪猫?从那个门出去再拐一道弯,晚上街边会有卖菜的摊子,你带麒麟去一趟,买点西红柿黄瓜回来。” “是,师弟去不去?” “对,陈初也去吧,在家待一天了,出去散个心。”岳青莲掏出钱包给他钱,“就算还有十天,我们也要把每一天都过好,不能让别人看到我们垂头丧气,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是,弟子记住了。”胡小凡坚定地说,“师弟,你要穿得好看一些,才不堕了我们青莲宗的名头!去,换件衬衫再走!” “哦……”陈初老大不愿意,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师兄,我虽然不识俗物,但也知道那个叫‘迪奥’的牌子较贵,我穿着那个衬衫去买菜,会不会被人宰肥羊?” “哎呀,真是红尘是个大染缸啊,我们陈初这么纯洁的孩子,都晓得宰肥羊了。”岳青莲摇头叹息着走进厨房,拿了口大锅装上水,点起火准备烧开了下面条,然后自己回到卧室,神识一晃,进入洞府。 房间里就只剩下小玖,他侧耳听听,确定大家都走了,迟疑着跳下地面,犹犹豫豫地走进了厨房。 沿着收纳架爬到水池边上,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灶台,蓝色的火苗愉快地舔着锅底,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 左顾右盼,从筷子筒里抽出一根筷子,小玖像个举着骑士枪冲锋的骑士,用一端抵在锅盖上,用力地把锅盖顶开,哐地一声落到地上。 他紧张起来,伸着耳朵再次听周围有没有动静。 锅里的水已经半开,冒着细小的鱼鳞泡,热气袅袅上升。 小玖沿着旁边挂着的毛巾,飞快地爬到了上面的碗架中间,往下一探头,就是翻着水泡的大锅。 热气蒸得十分难受,他皱着眉把头缩回来,不知道怎么搞的,眼睛里竟然潮潮的,是被水汽熏的吧?不管是哪种菌科植物,应该都没有眼泪的啊。 他在碗架的后端抱着膝盖坐了下来,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耐心。 水开得更大了,咕噜噜地冒着泡。 小玖开始脱衣服。 这是孟妮可给他买的诸多衣服中他最喜欢的一套,青蓝色的长衫,滚着黑线的边,外面还有一件同款的长马甲,穿起来据岳青莲的话说,那是绝对的玉树临风潇洒不群。 解开腰带,脱下外衣、中衣、长裤…… 小玖坐在衣服上开始脱靴子。 靴子也是孟妮可给买的,古装风,黑色锦缎的靴面,雪白粗布的靴底,虽然还有七八双其余的挂着十字架吊坠,带毛毛边,军靴……等等可以选择,但他还是喜欢这一双。 小玖站起来,伸手去背后解开肚兜的系带,想了想,又停住了,雪白粉嫩的小手在胸前的肚兜上爱惜地抚摸着,这是岳青莲的丝巾,孟妮可的手工,大红的真丝掐了金边,上面金光灿灿一个‘囧’字。 他并不是不识字,也知道大家看这个字的时候,都会笑,但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孟妮可亲手绣的,多好看啊。 锅里的水沸腾了。 小玖向前跨了一步,捏紧拳头,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抓起一缕黑发在嘴里用牙齿死死咬住,闭上双眼,双臂摆动,一步向前跳了下去! 姜老头 小玖刚感到迎面的水蒸气烧得皮肤灼痛难忍,就忽然被一把抓住,静止在半空,随即整个身体脱离了那片水汽,脸上重新感到荫凉,他睁开一只眼,然后是另一只,怔怔地看着把自己拦腰抓住的岳青莲。 岳青莲一手还抓着几个新鲜的蘑菇,一手抓着小玖,瞪大了眼睛,后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小玖,你干什么!” 小玖忽然发起狂来,在她手里拳打脚踢地要逃跑,看一时挣脱不开,索性张开小嘴,细密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岳青莲的手掌,发出咿咿的叫声。 岳青莲松开手,蘑菇滚落在地,她忍着手掌上尖锐而细小的疼痛,把小玖紧紧地抱在怀里,抚摸着他柔滑的长发,低声哄着:“没事的,小玖……会没事的,你不要怕……我不需要你做出这样的牺牲,哪怕是为了青莲宗的生死存亡……要牺牲你才能活下来的青莲宗有什么意义呢?” 小玖从她怀里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手比了比自己,又指了指她,然后画了一个圆,向外界猛然散开的样子。 “我知道。”岳青莲笑着安抚他,“吃了你,我的修为就会突飞猛进,就打得过那些坏人了,我知道小玖最乖,最懂事了,你是想为我出一点力……我都知道,但是真的不需要你这么做,你是青莲宗的小蘑菇,我还有一口气就会保护你,除非我死了……但要吃了你来换取我活下去的机会,我做不到……好,我答应你,如果真到了我快死的那个时候,我会先吃掉你,不让你落到坏人手里,好不好?” 小玖怀疑地看着她,抿着小嘴点点头。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修炼成人形,多么不容易,六百年了,自从小鱼出事,我就想,五六百年的时光多么漫长,你们连人都不是,那么弱小,是怎么在那么长的岁月里活下来的,我又怎么可以让你为了我,就此付出生命。” 小玖低着头,抽噎了两声,抹抹眼睛,然后扭来扭去地要下地。 “我给你穿上衣服,别光着身体到处跑。”岳青莲伸手拿下他的衣服,走出厨房,把他放在茶几上,要替他穿上的时候,小玖抢先抱着衣服,一溜烟地跑开了,躲躲闪闪地钻到电脑后面,开始穿衣服。 岳青莲微笑着看着他,等他穿戴完毕,才心平气和地说:“小玖,明天跟我出去一趟,和你原来的主人打个招呼好不好?” 小玖敏感地抬头,不悦地看向她。 “放心,只是去打个招呼而已。”岳青莲保持着微笑,“我会带你回来的。” 秦明川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其实都并不在懋华上,在风投部现任部长周浩一贯的谨小慎微之下,第二季度的账面十分地不好看,不过这当然不能怪周浩,毕竟上一次跟富洋的证券项目,懋华也损失了三亿的资金,惨淡是可想而知的。 今天好容易腾出手来处理桌面上堆成山的文件,还没到中午,手机就响了,他盯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看了十秒钟才接通,听了开头,唇边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声音却放得很平和:“对不起啊,这件事我恐怕是不好过问了,那天开会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刘先生?刘先生当然有他自己的主意……我们做小辈的不好过问的,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他挂上电话,凝目在文件上,迟迟没有翻过一页,直到手机再度响起:“是我……关于这件事,我上次给您透露的已经是我全部所知……您说什么?据您得知岳宗主拒绝成为附族?这是哪来的消息?不会吧……我探听过她的口气,没有这么坚决的……是从刘家传出来的?那我就不好说什么了,也许是刘先生的意思……谢谢,同喜同喜……” 他唇边的笑容继续扩大,忽然外面走廊上传来薇薇安惊慌的声音:“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您――” “秦先生!”进来的客人嗓门很粗,大大咧咧地把薇薇安往门外一推,关上门,向他拱了拱手,“在下终南山老秋,上次开会的时候,对你不太恭敬,多说了两句,今天特地来道个歉。” 虽然说是道歉,但那态度分明是一派‘你是个凡人我不和你计较’的样子,秦明川微笑了一下:“秋先生,道歉大可不必,反正我那也只是偶尔参与一下,现在我和刘家在修真界的业务已经没有交集了,想来以后也不会有,您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还是有必要的。”秋老走到桌前自己坐下,秦明川做出诧异的表情,“对不起,秋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嗳呀,我还当你卸了担子,就轻松下来,却原来是依然在尘世打混,做这些蝇营狗苟的营生,刘先生真是大材小用了。”秋先生随手推开文件,掐诀念了一个字,整个办公室仿佛突然明亮了一下,然后他才凑近,神神秘秘地说:“秦先生,你也知道你这个女婿的位子坐得不是很稳吧?刘家的千金可是金尊玉贵,嫁了你这个凡人,就算现在你仗着天时地利人和,和她顺利结婚,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你在修真上毫无天分,刘掌教现在只不过用得上你弹压族人,比如那个王七爷就是个例子,等到日后,不要十几二十年,你没了利用价值,他也许就会把你扫地出门了,听我一句劝,当修真人家的女婿,就要有修真的本事,你天天沉溺在这些俗物当中,能有什么出息?” 秦明川在文件末尾签了个字,头都不抬地笑了笑:“是吗?那我也只能认命了,秋先生是后来的,想必不知道我身体有旧疾,不能修真的事吧?” “这事儿啊,我听说了,唉,这也是天意,我们终南山不是以丹修见长的,所以帮不到你了,对了,秦先生你知道吗,敝宗有个附族的公子,也在追求刘小姐,虽然我说这话你可能不太高兴,但以挑女婿的条件来说,他的确比你更加优秀啊。” 秦明川摆了摆手:“对不起,秋先生,我真的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如果你只是来向我说这件事的话,请等下班好吗?王俭先生我也是见过几面的,他为人不错,关于他和杏子的任何事,我都不想再听到了。” 秋老眯起了眼:“秦先生,不要这么着急,我就直说了吧,如果我以压制王俭,绝不让他在你和刘小姐的婚事中捣任何乱为条件,换取你以刘家的力量帮我弄倒岳青莲,如何?我只要她的那件洞府法宝,绝不伤害她的性命!只要不出人命,刘先生那里你也好交待过去的。” 秦明川淡淡地笑了:“以我对王俭先生的了解,他纵然是很喜欢杏子,但也绝不会在婚事中捣什么乱的,秋先生,你多虑了。何况……”他微带嘲风地看着对面胡子一把的道修,暗想就这点离间的本事,居然也找到我头上来了,“刘先生叫我不要管这件事,岳宗主还在等待道盟的资格认证,作为地主,刘家对她还是应该有一定的保护责任的,何谈‘弄倒’?” “秦先生,你是个生意人,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我就跟你交个底吧,岳青莲手里有件宝贝,我们是一定要弄到手的,她藏得很严密,就算是向道盟申请成立新宗派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透露,只有我们通过……咳,就是上次警局的人手,才得知一二,现在警局我们的人处境不太妙,恐怕帮不上忙了,所以我想,秦先生也是地面上的人,应该有这个能力,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我们这个忙,我们以后会绝对支持你的子孙登上刘家家主的位置!” 秦明川沉吟不语,秋老自以为得计,趁热打铁地说:“你是个凡人,刘小姐也是个凡人,将来生出来的孩子,是凡人还好,不过是富贵荣华一辈子,若是个修真,将来就是要接替刘掌教的位置的,你身在刘家,当然知道刘掌教自己的位置也是刚刚坐稳,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太年轻了,镇不住局面,刘掌教现在断了一臂,修真上再不可能有大的进益,最多寿元不过一百五十年,中间再有什么不幸也未可知……刘家根基深厚,老一辈只出了一个王七爷,就压得刘掌教动弹不得,这是王七爷死了,几十年之后难免又冒出一群来,到时候有我们终南庄家给你撑腰,那事情就顺利多了。” 秦明川静静地听着,最终点了点头,在秋老的笑意还没扩散开的时候,又说:“秋先生好细的心,什么都想到了。” “哪里哪里。” “只是秋先生确定,别的世家没有这样心细的人吗?”秦明川又翻开另一份文件,头都不抬地说,“如果有的话,还是要协调好,免得被人从中挑拨,弄得两败俱伤,我跟你们合作的先决条件,也是建立在刘先生绝不知情的基础上。” 秋先生捋了捋胡子,自信地说:“陈周两家,历次行动都没参加,谅来是没这个脸面和本事来分一杯羹,你岳父在的刘家,既然刘先生装大度,假仙说不插手,那也无必要担心,姜家就是个二道贩子,不足为虑,至于正一道……” 他正在拈须自语,手机忽然响了,手忙脚乱地接通了一听,脸色大变:“什么?你们看得清楚?的确是她?盯紧了,我马上就来!” 看着他夺门而出,秦明川冷冷地一笑,也掏出手机:“喂,岳青莲刚才干了什么?……带着一个包出了门?你们正在跟?……金宝桥……姜家?” 古玩街今天冷冷清清,谁也不愿意在非周末的时候顶着六月天的大太阳出来摆摊,两边的店铺里生意也稀少,姜老头脸上的神情比较古怪,虽然在她进门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神色显然是为难的。 进了小院子,拐到一间偏厢,有穿着白色纺绸唐装的小伙子给送上了茶水,姜老头不自然地举手让茶:“岳小姐……哦,现在应该称呼您岳宗主了,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岳青莲大大方方地端过茶盅来,揭开盖子闻了闻:“好茶,不过比起金道长的茶叶来说,还是稍微差了一点。” “呵呵,老金是个风雅的人,不是我这种生意人可比的。”姜老头看她不急不慢喝茶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岳青莲身边的大旅行包,暗想里面不会都是现金吧。 “岳宗主,之前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刘家牵头,组织的一个暂时的联盟,惭愧得很,我们姜家虽然身为六大世家,实际是凑数的,不过是跟世俗的淘宝一样,是一个买进卖出,方便各位道友互通有无的商家而已,所以既然他们找上门来要求加入,那老朽也不得不加入了,毕竟敝家族的族长什么的,都在家乡闭关,这尘世中的事么,老朽做主也就罢了。” “那很好啊。”岳青莲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笑着说。 “可是……岳宗主,我就实话实说了罢,我这盘生意,本来是无所谓正邪,只要是道盟里挂上号的,一律开门迎客,一年四季拍卖会上都给发会员卡,甚至道盟里没挂上号的,比如姑娘当年……这生意也不是做不得,顶多有些要紧东西,不摆出来给你知道就是。但是,自从加入了这个联盟,他们便有了规定,起初,是不得和邪修交易,接着,是不得和顾家交易,如今么……” “是不许和我交易?”岳青莲笑着接话,“这是道盟的规定?那也怪不得你。” “道盟哪里管得那么宽,就是他们自己定的规矩!”姜老头看起来简直要老泪纵横了,“这一下我损失多少钱哟!想起来就心疼不已,但是没办法,刘家,庄家,正一道,这三家都是以武力闻名,一家我还可以顶住,三家的精英人士都集中在本市,那老朽是万不敢耍什么花招的,所以岳宗主此来,不管是要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只能恕老朽不接待了。” 岳青莲秀眉一扬,笑着说:“放心,姜老先生,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这次来,既不是买东西也不是卖东西,不怕您笑话,上次买了那么多,现在钱包着实有点瘪呢。” 姜老头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不知道岳宗主还有什么贵干。” “也没有什么,就是想介绍个小朋友给老先生认识认识。” “哦哦!”姜老头立刻眉开眼笑,“老朽还记得上次来的麒麟小朋友,真是天真可爱,不知道――不知道……” 他好像忽然磁带卡了,反复不停地轱辘着说‘不知道’三个字,目瞪口呆地看着岳青莲拎起包,拉开一侧的拉链,轻声地叫:“小玖,小玖?” 一颗小小的包包头怯生生地从包里探了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打量着,皱着小眉头,伸出一只粉嫩的小手遮住了眼睛,等到适应了光线,才四肢着地,飞快地爬到了桌面上,站起来,拍拍膝盖,左顾右盼。 “这是……这是……”姜老头的样子看上去马上要发心脏病,颤抖着指着小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您不记得啦,这就是你送给麒麟的蘑菇,他没有吃,放家里养起来了,后来就褪了皮,变成这个样子了。” “芝仙!是芝仙!”姜老头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种奇物!是……你是……那盆……九叶玄芝?” 小玖歪着头看着他那张激动的老脸,点了点头。 “天啊!真让人难以置信!我姜家祖祖辈辈精心照顾你六百年……我还以为你最终毁在我手里,寝食难安,没想到终究是有大福分……你居然成了芝仙……”秦老头激动得说话断断续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玖今天穿着一套黑色滚大红边的练功服,外罩黑底红里的长背心,雪白的小脸蛋,细腰长腿,看上去又精神又英俊,他看了姜老头一会,好像认出来了,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走到桌子中央。 姜老头急忙向后缩了缩身体,唯恐吓到他,满面带笑地说:“不要怕,我绝不碰你,来,再近点,让我看看?” 小玖向前蹭了蹭,然后指了指他,不知道为什么,掩住嘴唧唧地笑了起来,随即双手一拍,弓步揽月,在桌面上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地打起了太极拳。 他的动作并不见得标准,好几招都不在点子上,岳青莲正在奇怪以小玖当年跳禹步的熟练劲儿,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忽然看见姜老头的脸色变了,怔怔地看着一尺多高的小帅哥有板有眼地在面前打着太极拳,眼圈竟然渐渐红了。 小玖一套拳法收功,伸出一只手,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在上面拍了三下,背起双手,昂头看着姜老头。 “咳……咳。”姜老头为了掩饰,咳嗽了几声,却终是情难自已,一时间老泪纵横,哽咽着说:“这还是家父……家父教导我幼时练习太极拳……他居然都记得……那是我练不出,家父打我手心……” 岳青莲默默地掏出纸巾,小玖福至心灵地过去抽了一张,跑回来递给了姜老头。 姜老头受宠若惊地接过纸巾,擦去眼泪,这才稳定下心神,目光都舍不得离开般地看着小玖,喃喃地说:“岳宗主照料得这孩子甚好……” “既然入我门来,自然是我青莲宗门下弟子,我照料他,是应当的。”岳青莲微笑着说,“还应该向老先生道个歉,小玖变化人形其实也有一段时间了,本当早过来让你看一眼,也算是一段缘分,但实在是人心复杂,局势险恶,所以我不敢让他露面,还请老先生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姜老头连声说,“的确,这是个大宝贝,决不能露面的!哎呀,岳宗主,你今天这事实在做得不对,最近的确城里多了不少修真人士,你带他出来,太冒险了!” 说着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小玖:“和我说一声便罢,其实……其实……也没必要带来给我看的。” 小玖掀开茶壶盖,好奇地往里面探头,姜老头急忙劝阻:“乖乖,少近这些东西,小心茶味熏到了你。” 岳青莲并不拦着小玖乱动,换了个姿势坐着,很平静地说:“姜老先生,我担心小玖的存在已经被人发现了,前次有一伙人假借警察的名义闯入我家中,幸亏我门内长老急中生智,带小玖逃脱,我家里并无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疑心他们就是冲小玖而来。另外,姜老先生你也是所谓联盟的一员,应该知道他们针对我,有所布置吧?” 姜老头老脸一红:“岳宗主,这个所谓联盟,自始至终都是那三家在折腾,老朽只是奉陪末座,实际上一无话语权二无投票权,什么都做不得数的,不过,我也确实听闻有此风声,只是他们还没有摆到台面上来……闯入你家的,是终南山庄家的人,他们倒好像是透过风……唉,这终南庄家,一向是飞扬跋扈巧取豪夺之流,我劝岳宗主不如暂避一时。” “暂避,避到哪里去?”岳青莲笑了,“中国之大,现在乘飞机也一日即到,更何况是修真,他们要存心对付我,躲到哪里去还不一样。” “我记得姑娘当年曾说过有师门,观姑娘的修为,当是上古昆仑一脉,想必是不屑与这些修真世家为伍的,既然姑娘出山不过是为了修炼,那么此时回去,也属正当,姑娘的师门不会怪罪的。”秦老头劝说。 岳青莲伸手摸了摸小玖的头:“老先生,我骗你的,三十岁以前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生在尘世,长在现实社会,根本就没有什么师门,更没有什么后路,只不过有了点奇遇,所以才走上了修真一途,现在他们要逼我,我只有自己和两个不成器的徒弟,我根本避无可避。” 姜老头一惊:“那岳宗主打的主意是?” 岳青莲镇定地直视着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哦!哦!老朽明白了!”姜老头激动地站了起来,“宗主此来,就是为了托付芝仙的吧?宗主请放心,这孩子是从我姜家出去的,此番回来,我拼了老命也要保住他,请岳宗主放心!” 小玖仰着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岳青莲诧异地也站了起来:“姜老先生这是什么话,小玖已经入了我青莲宗的门,生死都是我青莲宗的事,哪有说我遇到强敌,就把他寄到你这里,引火烧身的道理?” “不……不是……这个……” “狭路相逢,只有亮剑,我虽然是个女人,这点勇气和骨气还是有的。”岳青莲的脸上微微带了一丝倔强,“终南庄家也好,刘家也好,他们既然起意要逼我顺服,那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青莲宗虽然只有寥寥几人,也不是愿意给人做附族,任凭宰割的!” 她低头看看小玖:“所以,我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什么?那……” “把小玖带来给您看一眼,也是算做告别吧,总不能等我们无声无息地死了,您都不知道,曾经种在您家后院,被姜家精心养育了六百年的九叶玄芝,能变成人形了,好歹也让您看看活的。” 姜老头正要说话,前院远远地传来人声,逐渐靠近,小玖受了惊扰,呼地一声转头就向岳青莲奔去,岳青莲动作敏捷地张开包口让他坐进去,拉上拉链,匆忙地说:“看来姜老先生今天还有外客,那我就告辞了,再见。” “等等……岳宗主请留步……待我打发了那人再……”姜老头语无伦次地跟着她往外走,目光不舍地盯着她手里拎着的旅行包,“岳宗主且走得慢些,稳当些……” 岳青莲嘴上说着‘不送不送’,一面走得飞快,这通往后面胡同的路她走得熟了,很快就消失在走廊里。 姜老头怅然若失地站在庭院里,这时候一个中年人赶来报告:“外面有终南庄家的秋老先生来了……” 如果说刚才他提到生意受损的时候,那怒气还有一半是假的,此刻姜老头的暴跳如雷却是实打实:“球的个秋老先生,做生意就前面去!我不见!” 各有心机 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着大地,在本市一个著名的文化人聚集的地方,倒是还维持着旧城的风貌,路边两排梧桐树笔直挺拔,远处湖边柳树上还有蝉鸣阵阵,却并不让人感到焦躁,而是别有一番真正夏天的味道。(.无弹窗广告) 王俭坐在露天咖啡座的白色阳伞下,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一堆附近艺术家及其工作室发放的免费宣传资料,忽然身边一暗,有个人走了过来,看那白色长裤下一双亮金色坡跟露趾凉鞋,来的还是位女士。 “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有缘……”他照例信口开河那老一套的搭讪之词,却在抬头看清楚是谁的时候变成了干笑:“原来是岳小姐你啊。” 岳青莲头发全部挽在脑后,梳了一个发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脸上架着古奇墨镜,口红特地换了一个比较热烈奔放的色号,白色衬衫的袖子松松地挽着,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拉下墨镜,从上面看着王俭:“王道爷,不是说要跟我道别嘛,怎么选在这么个地方?” 她在王俭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对赶来的服务员说声:“冰咖啡,谢谢。”把墨镜推回原位,笑着说,“我们好歹也是有过交情的,你上次救了陈初一命,现在他是我徒弟了,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这样吧,你今晚的开销,我包了!看你是喜欢到本市最高档的夜总会去玩个痛快呢,还是愿意从夜店一条街这头一直玩到那头呢?嗳,不如你今晚拿点真本事出来,点化也好,算命也好,好歹露一手,以后本市的夜生活也有点额外的话题。” “哎呀,岳小姐,别开玩笑了。”王俭连忙叫饶,“那都是游戏人间,做不得数的……咳,岳宗主,你最近的处境我也听说了一二,我虽然也属终南山一脉,但和他们隶属庄家的那些人不同,人微言轻,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所以,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他抱拳一揖,诚心诚意地说:“岳宗主,庄家为人处世,向来刻薄寡恩,做事无情、逐利,前段时间刘小姐招婿遇到意外的时候,他们就按兵不动,直到邪修被打击得差不多了,他们忽然又派出了三位长老一起到来,我起初还以为……以为……唉,谁料到他们居心不轨,多少都是冲着捞便宜来的。” 岳青莲摘下墨镜,喝了一口冰咖啡,带着笑说:“我就是那个‘便宜’吧?” “惭愧惭愧。” “得了,我知道。”岳青莲安慰地说,“这事怪不着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反正呢,我是看开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庄家不是想要吞并我吗?我就另外找个靠山,让他吃不下。” 王俭怀疑地抬头看看她:“岳小姐的意思是?要投入哪个家族做附族?” “是呀。”岳青莲笑颜如花,“刘家已经向我抛出橄榄枝了,条件挺优厚的,不过目前还保密……嗯,就等着杏子小姐订婚那天正式宣布了,也算是秦总的一项政绩吧。” 王俭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的,苦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刘小姐端午节要订婚……” 岳青莲斜睨了他一眼:“怎样?晚几天再走吧?怎么说你也是冲着刘小姐招婿而来的,现在她嫁了别人,你要不留下来喝杯喜酒的话就太不大气了,一点都不像修真中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摆脱执念嘛。” “无上太乙天尊!”王俭口念道号,肃然而立,末了还是苦笑,“怪道师父说过,情劫最是难度,我游戏花丛这许多年,如今却是信了……按理说我应该留下来当面祝贺的,但是,但是……” 他长吁短叹了半晌,岳青莲一杯冰咖啡都喝完了,耐心地等待着,最终王俭才回过神来,黑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晕,举手向她一揖:“岳小姐,我想明白了,不破不立,情之一字,是半分勉强不得的,与其连面都不见,自我欺骗,难保不会郁郁终生,所以我听你的!留下来喝了喜酒再走,也好趁机磨练我的心性。” “这就对了。”岳青莲重新架上墨镜,笑眯眯地说,“这个在现代社会也是有讲究的,叫做心理学,是‘拥抱痛苦’心理训练的一种,简称act疗法,你不是最近在跟文艺青年们走得很近么?这个很潮的哩。” 她掏出钞票压在杯子底下,涂得艳红欲滴的嘴唇轻轻一撅:“那就订婚那天见了?tschuss。” 岳青莲苗条的背影走远了,王俭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还是不适地龇牙咧嘴:“这俗世中别的也就罢了,咖啡实在是消受不来……” 他正在兜里乱摸准备结账,眼前又是一暗,三四条人影悄没声地出现在面前,为首的赫然是庄家嫡系吴长老,阴沉着脸看着他:“王俭!此间事早已经结束,你为何还流连红尘不去?你家长辈是怎么教导你的?” 说得好听,你们还不是一样没回去?王俭腹诽了一句,不紧不慢地说:“哦,在下也身为终南山一脉,看各位长老匆忙赶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所以留下来,以供差遣。” “不必了!”吴长老对待附族的子弟一向是高高向上,虽然不至于打骂,但是绝谈不上客气,“待你的修为能入后山弟子群,再来听候差遣不迟,我来问你,刚才那女子和你有何交情?说了些什么?” 王俭在心里咒骂了他一句,脸上没显示出来:“吴长老,岳小姐是前次我参与刘家组织降伏邪修的活动中并肩作战的盟友,算是有一面之交,如今也不过是因我起意要回山,所以和老朋友告个别。” “哼,告别?”吴长老陡然从袖子里掏出一面玉牌,高高举起,厉声喝道:“王俭听令!见玉牌如见掌教,还不跪下!” 王俭吓了一跳,急忙说:“吴长老,这是在现实社会,您要垂询什么在下据实回答就算了,下跪什么的就免了吧。” “大胆!见玉牌不跪,分明有不轨之心!”吴长老铁板着脸说,这时候他身后的一个心腹子弟轻轻咳嗽了一声,用目示意,他这才看见不远处咖啡厅的窗口,已经有好奇的客人开始拿手机对准这边。 想到之前已经吃过的那次大亏,他只得收了话头:“也罢,你就据实汇报,刚才岳青莲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没说什么,我就是说人间万物,情劫难度,她勉励我要拥抱痛苦,尽快放下什么的……”王俭碍于掌教玉牌的威慑,只能实话实说。 “呸!一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谈情说爱,成何体统!”吴长老恶狠狠地说,“还有何事?” 王俭在肚子里恨得骂了几百句老不死,但还是接着说:“岳小姐说她已经决定加入刘家成为附族,劝说我留下来参加完杏子的订婚仪式再走。” 吴长老眼睛急转,把手里的玉牌又举得高了一点,厉声说:“王俭!此牌象征掌教亲临,在历代祖师面前,你敢撒谎?!” 王俭简直有点幸灾乐祸,只是把笑容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弟子不敢,这真的是岳小姐刚才和弟子的全部发言。” 这时候吴长老身后的另外一个弟子已经摸出了一面镜子样的法器,轻轻一拂,上面竟然模模糊糊地显示出了刚才王俭和岳青莲对坐时候的情景,只是时间很短,效果也不好,他匆匆地扫完,低声说:“前后都有些不清晰,中间几句却是明白的,的确是谈到刘小姐订婚的事。” 吴长老拈着长须,沉吟了半晌,才一甩袖子,咆哮道:“王俭!那岳青莲狼子野心,分明是拿你当枪使,唆使你留下来参加刘小姐大婚喜宴,到时候不知道弄个什么由头,诱使你心魔发动,闹得不可收拾,坏我终南山的脸面!你不必留下了,速速启程回山!” 王俭这下可坐不住了:“吴长老,我下山修行,是得了族长允许的,掌教也没有理由管束弟子何时回山吧?” “竖子!敢跟长老顶嘴?”拿镜子的弟子立刻喝道,“不是看在你也算勤勉,有入后山核心弟子群的份上,我们这就绑了你回山,交给你父亲去处置!” 吴长老摆手制止自己心腹的发言:“王俭,你不要嫌我说话不中听,你还年轻,尘世间的尔虞我诈么,你自然是不晓得的,岳青莲就是在利用你,你还不醒悟?!” 王俭以沉默回应,吴长老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收起玉牌,严厉地说:“总之你速速回山,这里有我们便可。” 王俭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起身就走,吴长老沉思了一会儿,喃喃地说:“莫非姓秦的小子摆了我们一道?岳青莲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经投向了刘家,然后再甩出这么一个大鱼钩来,引我们上当?” 接到秦明川电话的时候,岳青莲正笑得开心,电话里的声音都充满欢乐:“喂,哪位?” “小岳,你很悠闲啊。”秦明川沉稳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哦,原来是秦总……喂你们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马上来。” 她离开了喧闹的场所,脚步轻快,秦明川在电话这头皱起眉头,淡淡地问:“你是不是准备接受刘家的条件了,所以才这么开心?” “哦哈哈……秦总你开什么玩笑呢,加入刘家?我放着自己的宗主不当,去你们刘家当附族?哈哈哈,看过圣斗士星矢吗?你觉得雅典娜会放着女神不当,到海皇殿当波塞冬的妻子吗?” 秦明川冷冰冰地说:“小岳,逞口舌之利是没有用的。” 他顿了一下,直截了当地抛出一句话:“你现在在和徐丹宁在一起,是想通过她谋求周家的帮助吗?” 岳青莲端着酒杯,脸带微笑,眉间含煞,声音却还是平平静静的:“秦总,不要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跟丹宁是老朋友了,偶尔聚一下,开心开心,有什么可奇怪的吗?哎呀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你在监视我?” “说对了,小岳,你以为我给了你十天的期限,会一点准备工作都不做吗?”秦明川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夕阳,“我很了解你,你也会做很多准备工作的,联络周家就是其中之一吧?对了,你今天还去了姜家,出来的时候买了一个西瓜装在包里走了,因此有人以为你挟带了什么好东西去卖给了姜家,前去询问,不知道怎么搞的被姜老先生给痛骂了一顿,小岳,我发现我还是低估了你,姜老先生据说是最和气不过的生意人,怎么被你说动的?” 岳青莲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仰脸看着天花板,唇边露出一丝讥笑:“这种谣言可不能瞎传啊,我什么东西都没卖给姜老先生,更没说动他什么,至于他怎么和人起了冲突,那就更不干我事了。(.无弹窗广告)” 她喝了一口酒,忽然说:“嗳,秦总,你打这个电话来是为了提醒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给我造成心理压力,好让我行差踏错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秦明川心平气和地说,“但老实说,我本来以为你起码会加紧修炼,毕竟我告诉过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身的实力强大了,才能够保护自己,一切联盟都是不可靠的,随时可以改变。” “啊,我记下了。”岳青莲声音轻松地说,“不过,秦总,就算我本身的实力不够,我也不会向你低头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哦,真的?你做好什么准备?”秦明川显然很感兴趣,“是顺应时务呢,还是宁死不屈,我拭目以待。” 岳青莲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带着微微的醉意把手机凑近嘴边,轻轻地但是冷冰冰地说:“你~~猜~~呀?” 说完,她啪地挂断电话,一转身就看到徐丹宁略带担心地走过来:“不要紧吧?是不是太吵了?我就说你非要挑网吧这种地方……” “没事,只要心静,在哪儿都不会嫌吵,走,干活去。”岳青莲一把拉起她,“抓紧时间,你领会精神就好,不懂的问你家周老师,我被狐狸盯上了,可不能再出来见你多少次。” 刘先生实在是有些不堪其扰,难得的一个上午又被搅合了,看着面前分别来自正一道和终南山的四位长老,他压下火气,平和地说:“岳宗主上陈道盟成立新宗派的申请还没批下来,诸位何必听信谣言,一时说我刘家要迫害新门派,一时说我刘家见利忘义要拉拢岳宗主……这岂是修道者的心性!” “刘掌教。”正一道的温长老也是最近才赶来的,大约辈分比刘先生还要高一点,所以说话素来不绕圈子,“修道者,也并非草木石心,中土六大世家相安无事多年,岂是一个新兴宗派就能够挑拨得了的,不知道刘先生心里是什么章程,不如坦白说出来,大家开诚布公,有什么好处大家也一起分了便是,否则偷偷摸摸吃独食的行为可也不是修道者所为。” 刘先生好脾气地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章程,如果岳宗主在我的地盘上出了事,道盟不追究便罢,追究下来,我也难辞其咎,如今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杏子早点结婚,其余什么,倒还真没放在眼里。” “好!”秋长老拍了拍手,“刘先生果然快人快语,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你家大小姐看上去是个有福寿的,女婿也不差,只要你真的不参与此事,等我们走之前,一定给小两口送上大大一个红包,作为添妆进喜之用!” 刘先生无动于衷,只是叹了一口气:“各位,起初小女招婿,广发请帖,也算事出有因,至于后来突然被邪修袭击,各大世家的子弟都有伤亡,由小婿起头,那一场大战,幽冥道和阴姹宗伤亡惨重,甚至惊动了道盟,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不是我刘某人不好客,只是各位羁留尘世日久,是不是有些……” “哈哈哈,刘掌教是担心我等在贵宗的地盘上闹事不成?刘家也是修真大族,听说诸位长老都在淮南山庄闭关,人才济济,我们有多大的胆子敢冒犯刘掌教,只不过还有些私事没完成……” “是啊是啊,还要留下来讨杯喜酒喝呢。” 等到这四个仙风道骨的‘前辈’离开了,刘先生才皱着眉头招来手下,问:“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下面回报,说是今天正一道的长老和终南庄家的长老在路上吵起来了,纷纷指责对方不讲信义如何如何,但您没出来之前,他们喝了一回茶,分别接了几个电话,忽然态度又改变了。” “态度是改变了,改得都冲我一家来了!”刘先生咬咬牙,刚要说什么,又陡然泄了气,挥手让他下去,“去吧,小秦来了的话,就说我在后面,没要紧事的话就不用来见了。” “是。” 刘先生身形一晃,借助符阵的力量,转眼已经从主宅到了后院的小楼,径直走入一侧的房间,默不作声在地板上踱了好几圈,才慢慢停下脚步,单手拿起三炷香,一晃而燃,插入香炉中,看着袅袅升腾的青烟,脸上似悲似喜:“小曹啊……我想我知道小秦是什么主张了……他这才是伤人伤己,一个不好,搭进去的可不止他自己啊……” 他低下头,喃喃地说:“现在杏子对他情根深种,我只希望这次之后,他能安安分分地和杏子过日子……不过,我虽然知道他心思,却不会,也不能配合他……毕竟我还是刘家的家主,要对全族人负责的……” “至于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刘先生垂着眼睛说,“人总要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我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惜那些修为甚高的前辈们,却始终还不明白……果真是修道修心么?以他们这样的心性,还谈什么道果,想什么飞升,不是说有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立刻就可以臻境悟道的,他们这次,只怕是要白费心机了。” “你在天有灵,保佑小秦不要偏执过深,给其他人,也给他自己留一条生路吧。” 金一鼎听说老朋友姜老头身体不太爽快,本来已经开始打点包袱准备走人了,还是抽出时间去看了一眼,发现姜老头气色倒还好,只是像跟人动了口角的样子,气咻咻的,他免不了也劝几句:“姜老头,一把年纪啦,火气还这么大,要平心静气,要淡定,淡定,你也是修了几十年养气功夫的人了,全国十几家分店,已经算是龙头老大级别的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嘛,一点小事何必较真呢?跟谁生气也不值得啊,不是落自己的身份嘛……” 坐了一会儿,告辞出来的时候,正沿着金宝桥的小河流水慢慢走回酒店,迎面遇见了岳青莲,一惊之下,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想避开已经晚了,只有拱拱手:“岳姑娘,好久不见了。” 岳青莲戴着一个薄口罩,露出灵动的两眼,抱歉地笑笑:“哎呀,金老先生!不好意思啊,有点感冒,所以戴着这个东西,说话不太方便。” 她拉了一下绘着卡通图案的口罩,耸肩笑了笑:“老先生这是哪里去?” “啊,刚拜会了一个朋友,这就回酒店去,说起来尘世间这几年倒是发作了好几次大疫,传染极强,也怪不得现在俗世的人都讲究预防。”金一鼎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修的是炼丹,却没修治病救人,唉,果然这红尘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也该早早回山去了。” “金老先生这就要走了?”岳青莲闻言把手提的一个扎着蝴蝶结的进口水果精品篮递给他,“我也没什么可送您的,这是我刚从水果店买的,是些海外热带的奇异水果,中土没有的,您看个新鲜吧。” 金一鼎迟疑了一下,刚想推辞说不要,岳青莲已经做恍然大悟状:“哦,我忘了,您是喜欢喝茶的,但我可没您那的极品好茶,不管弄什么茶叶来,您也看不上呀。” “啊啊不必麻烦了,既然如此我就收下这个果篮便是。”金一鼎习惯地要摸卡片,却又停住,露出一丝苦笑:“岳姑娘,不是我胆小怕事,只是我隶属正一道,乃是中土道教正宗,最注重这个这个……上下尊卑,所以虽然三代天师都在坐关,但几位长老们亲临,他们下的令,我还是要听的,我……我……也不能拿什么东西回礼了。” 岳青莲笑声清脆:“一个果篮而已,也不是特地为您买的,金老先生您收下就得了,料想也没有通敌的罪名,那就这样了,再见。” 她挥挥手,拎着包走了,如此爽快,金一鼎倒有些怅然若失,随即又给自己排解道:“这些红尘俗物,拿钱就可买到,并不算贵,我收下她一个果篮,无非是个心意,算不得我拿人手短。” 刚想到这里,斜刺里从胡同口窜出几个身穿不合体西服的人,还算恭敬,上来拱手:“金师叔,温长老有请。” “什么?温长老?”金一鼎‘哦’了一声,“不是昨天刚见过面,让我尽快回山么?我已经把身上携带的丹药都交给了你们,这个时候再要,也拿不出来了。” 几个弟子不由分说,上来半推半压地把他给拥进了胡同,掐诀一招,这半截胡同都笼罩起来,在外面看去无声无息,毫无异常。 金一鼎有点发懵,整了整衣服问:“温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阴影里的温长老目光如炬,干巴巴地说:“金师弟,你手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这个果篮?刚才一个俗世的小友……” “小友?只怕是青莲宗的宗主吧?” 金一鼎想了想,的确还真是这么回事,只是他和岳青莲见过几面,真心里也没把这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当‘宗主’看待,于是笑了笑:“正是。” 温长老翘起下巴,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搜!” “哎哎!”金一鼎急忙右手一拦,“温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金一鼎,你心里明白!眼下大战在即,你身上的丹药都被我拿走了,如今你图谋好处,必定是想要帮着她炼丹!别以为她捂住嘴,我们看不出她到底说了什么就不能治你的罪。这果篮,就是证据!” 说着他一手抓来,凭空荡起一圈铁黑色的光芒,锐利如罡风吹过,金一鼎下意识地一松手,整个果篮四分五裂,里面的水果掉了一地,破口处渗出浓香的汁液。 “你!岂有此理!”金一鼎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你搜检东西也罢,为何要出手糟蹋!” 温长老头都不抬地说:“闭嘴!金一鼎!你不过是正一道外围的人,修真废柴,高不成低不就,不过是炼丹上有几分成就,每次找你炼丹还推三阻四,你身为家族中人,我们要什么你就该提供什么,居然还敢要手工费……这些水果奇奇怪怪,绝非凡品,你还敢说你不是和青莲宗勾结,受了人家的好处,意图干私活从中取利?!” 金一鼎气得浑身哆嗦:“温长老!你好霸道,我们丹修也自有自己修炼的工夫,哪有说一天到晚,尽给你们主峰上的人炼丹使唤的?何况家族中要是低阶弟子需要丹药培本固元,或者受了内外伤需要救治,我们每年都是有定数上交库存的,从来不敢误事,唯有你们,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知从哪里寻到些稀奇古怪的丹方,也不知是真是假,就交给我们炼,光丹炉这百年下来就被你们这些野狐禅的丹方毁了七座!你们不说是自己不好,还怪我们本事不够,不能炼出灵丹,导致你们修为不能一日千里……修为本在个人,哪有凭外物就能轻而易举升仙的!你连这点都参悟不透,还来对我们丹修指手画脚!” 温长老脸色一变,拍拍手站了起来:“金一鼎,你好大胆子!正一道乃是皇封世家,唯有习得法术符咒才是正根正派,你们炼丹的不过是个点缀,允许你们依附在门下已经是天师法外开恩,你们非但不尽心尽力,反而还有诸多理由呶呶争辩!须知真到了邪魔上门,难道不是我们去迎战,还是你们这群守着炉子看火的来保卫山门?就你们那一个个的丹修,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其实在我看来,就你们那围着丹炉转的德行,和围着灶台转的老娘儿们有什么不同?还成天觉得自己了不起?不是刘小姐招婿之时山上天师都在坐关,我们要结阵护卫,哪里轮到你们金家和外围弟子跑来这里丢人现眼,光知道吃喝玩乐,凡事都落在人后,弄到如今终南山庄家倒跑在我们正一道的前头了!” 金一鼎怒斥道:“胡说!当初明明是你们谁也看不上刘家小姐,以为她配不起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才胡乱点了我们几个附族的名来敷衍的,到底是谁丢人现眼!待我和你到天师面前去说个分晓!” 温长老一脚踩破地上的一粒车厘子,冷冷地说:“老天师闭关三十年,大天师闭关十五年,就小天师闭关时间最短,也要三年,别说三年,十天之内我的大功劳下来,和你到天师面前去分说又如何?你个看炉子煽火的丹修也配!” “好,好好好!”金一鼎扬手一招,“我这就收拾行李回山去,且等着温长老你成就大功归来!” 温长老倒是沉住了气,挥挥手:“不送。” 金一鼎愤然破开结界而去,温长老的一名弟子低声说:“师父……三位天师都在闭关,按规定长老级别的是不能离开山半步的,您这一出来,万一金师叔找到哪位长老面前告一状,那我们……” “闭嘴!你知道些什么,我有可靠消息说,青莲宗有自己的洞天福地,内有灵药无数,等拿下了她,我们就发了!还指望金一鼎这个废柴作甚!”温长老横了弟子一眼,指指地面,“这些东西,虽然我感受不到有何灵气,但如此罕见,必定是特定的媒介之流,都收拾起来!” “是。” 这时候在远处的姜家庭院里,在树下凉椅上休息的姜老头刚接了一个电话,正语重心长地劝说:“金老头,一把年纪啦,火气别这么大……,你也一百多年的养气功夫啦……宰相肚里能撑船……要淡定,淡定……” 谋划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最少岳青莲忽然习惯了秦明川出其不意打来的电话,她的心情也由最初的愤怒焦躁而渐渐平和下来,变得冷静,甚至有时候可以跳出事外,完全不温不火地跟秦明川兜圈子。 “你说什么?……我今天干了什么啊?”她一边拿着铲子翻着锅里的菜一边接电话,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和朋友之间的煲粥,“是啊,我和李睿还有刘军晖一起吃了顿午饭……哦?那个大叔是x行的行长?……秦总您太多虑了,我哪有想得那么长远啊,只不过说是校友,校友一起吃顿饭很奇怪吗?我们大学马上就要五十八年大庆了啊。” 挂掉电话的时候,她就讽刺地笑一下,心里想:之前我从来都没学会罗杰周那种圆滑的态度,原来真的只是没逼到份上,现在居然无师自通了。 秦明川则一直很沉得住气,虽然每次打电话来都免不了带点刺探的意味,但语气还是保持着礼貌:“小岳,你最近和校友走得很勤啊,今天中午和老同学吃午饭了,对吗?” “哦对的对的。”岳青莲示意麒麟接替自己的位置,站起来走到一边,语气轻快地说,“没办法呀,陈初,也就是我徒弟明年要考大学,我想让他报本市的学校,所以得提前做准备了,现在虽然大学扩招了,高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初?”秦明川淡淡地笑了,“他会参加高考?小岳,你摆的什么迷魂阵?” “秦总你真的爱开玩笑,什么阵不阵的,不是你比较拿手吗?”岳青莲反唇相讥,“我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行了,小岳,你是要我相信在这种关头,你还在操心弟子上大学的事?你是骗我,还是想骗你自己事态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岳青莲背对着窗户,轻笑了一声:“严重吗?我倒并不这么认为,千古艰难唯一死,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秦明川闭上眼睛,语气沉稳地说:“小岳,你真让我失望,原来你是一个要用死亡来解决问题的人吗?” “秦总,就算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原则和底线都是不可超越的。”岳青莲的声音很轻,“我爸爸是书呆子,从小教我读历史,素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秦明川的声音带着冷笑:“你辛辛苦苦跑了这几天,弄得到处鸡飞狗跳的,花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还是选择了最笨的办法?” “啊哈,秦总,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我这几天不过是出去了几次,和几个朋友约着吃顿饭,逛逛街,偶尔碰见什么人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提到辛苦了?”岳青莲很客气地说,“哦,对了!明天我还要和市局的警官见面,咨询一下给陈初报户口的事,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想行贿国家公器什么的……嗯,大不了你就以为我是去相亲的呗?” 她挂上电话,伸了一个懒腰,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夕阳,这几天她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工作的时候,每个案子都恨不得翻来覆去地分析,把对方家里每张账单都拉出来看一看,估算着风险,计划着追加投资的步骤,抽丝剥茧地一层层过滤着任何一个可以影响现实的因素……要不是白玉印里的时间流逝比外面慢很多,她可以有充足的精力来构造,推翻,再构造……毫无疑问是不可能有现在的效果的,要论起心机,秦明川远在她之上,如今她拼的只能是自己把所有的计划想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地完善,用时间来对抗对方的应变。 她回头看看,胡小凡在厨房里熬粥做晚饭,切菜的声音均匀而稳定,麒麟像模像样地拿着一本初中英语课本,陈初每背一个单词,他就很认真地用肥短的小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对应着,背对了就点点头,提问下一个,小玖趴在他肩头也帮着看。 这就是青莲宗的大家,是她要保护的对象,也是她力量的来源。 能做到什么程度,不是由自己决定的,但是否付出了完全的努力,却始终由自己做主。 刘先生看着面前的女儿和未来女婿,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心里还是叹了一口气:“杏子,怎么了?” “爸爸,订婚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刘杏子到底是洒脱,一点也没有谈到自己婚事时候的扭捏作态,眉开眼笑地说,“十六号是五月端午,婚庆公司的人会在十五号下午到来布置场地,所有的食品饮料花束灯光也都敲定了,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来。” 她扭头看着秦明川,撒娇地说:“虽然是订婚,有的规矩也要遵守的,比如说,前一天我们就不能见面了,明川,明天你不能到这边来,有什么话,爸爸你就现在跟他说好了。” 刘先生点了点头:“的确,我是有些话要对小秦说的。” 秦明川微微垂下眼皮,沉稳地说:“刘先生,我会对杏子好的。” 看着满脸幸福到放光的女儿,刘先生咳嗽了一声:“杏子,你去泡壶茶来,我跟小秦聊一会儿。” “哼,你们又避着我说什么啊?还打着让我泡茶的名头,爸爸你不是一直很讲究茶道的吗,我泡的茶哪里能入你的法眼。”刘杏子小小地发着牢骚,还是站起来走了出去。 刘先生这才把目光转向秦明川,温和地说:“小秦,你要是有什么话对我说,现在就可以说了。” “好。”秦明川似乎也不感到奇怪,很自然地开了口,“我想请刘先生把雷字号的人马借给我用一天。” 刘先生皱眉:“你身边现在不是有四个人跟着你吗?” “是,但我明天要做的事来说,还远远不够。”秦明川直视着他,目光中毫无心虚躲闪之意,“刘先生想必也知道,最近几天,终南庄家和正一道正在集结人手,准备逼迫岳青莲交出她的秘宝。” 刘先生很想问一句:这不都是你在其中推波助澜吗?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不动声色地说:“修真的世界,和凡人的世界一样,有利益冲突,这种事情并不奇怪,我们六大世家,也是几百年下来,慢慢形成的博弈平衡之局,要说这种强取豪夺之事嘛……的确,现在中土已经不是旧日的中土,过度砍伐,水土流失,野生动物都濒临灭绝,一切都要给人类的生存让路,天地灵气日渐稀薄,正一道还好,终南山离城市不过一步之遥,这怕就是他们心急而不择手段的原因。” 他感叹了两句,又问:“你是想助岳小姐一臂之力?” 秦明川笑了,但笑容里一点温度也没有:“当然不是,我既然已经决定要和杏子结婚了,那其余的女人我不会在乎她发生什么事,再说,生死有命,她自己实力不济,怨不得别人,说到底她在现实世界里生活得太久了,还没反应过来修真界没有法律可言,完全就是个凭实力说话,弱肉强食的圈子,如果她能活下来,想必感受会更深吧。” 刘先生皱眉不解:“那你是要我们刘家站在正一道终南山这边?” 秦明川摇了摇头:“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他们这次集结起了三十多位高手,全部在金丹期以上,甚至元婴期的也有五位高手,相比起来对付区区一个岳青莲应该是毫无问题,他们之所以要我加入,恐怕也只是怕岳青莲拼死逃脱,所以想利用阵法困住她。” 刘先生默默地看着他,然后不经意地拂了一下右边空荡荡的袖子:“说吧,你的想法。” “利益面前,人人皆有野心,但有人的理智尚能克制住自己,有的人,则习惯于恃强凌弱强取豪夺,从杏子准备招亲以来,除了陈氏,五大世家的人都已经浮出水面,到现在来说应该是尘埃落定,真正出尘脱俗,一心向道的人,都已经回山了,剩下的,甚至是后来迫不及待赶来的,都不可轻视。”秦明川说的很平静,甚至还带了一点疲倦,“他们今天能够对付岳青莲,明天就能回头来对付刘氏,只要露出一丝弱点,就会被他们逮住不放,所以,刘先生,我要娶杏子的话,就要在婚前把这些人都料理干净,不然……恐有后患。” 刘先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沉吟着说:“你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早先王七爷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想,你们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可是等他真的死了,我又觉得有点担心,刘家老一辈的长老没剩下几个了,当年我一时糊涂,也在于怕自己年纪太轻,在世家中压不住场子,如今……我一臂已失,将来最多不过是维持现在的修为,再难上前一步,将来要你和杏子把持住刘家大局,不被人欺负,这也的确是个难题。” “所以我要趁此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秦明川脸上毫无表情地说,“不惹事的,都已经走了,剩下这些飞扬跋扈的迟早是后患,不能留!” “那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答应了他们,明天午夜就是对岳青莲的最后通牒之时,他们会分出人手来帮我布阵,困住岳青莲,然后一举击杀,或者逼迫其交出秘宝,我想借全部雷字号的成员,在大阵外围,再布一个大阵,到时候,他们是杀了岳青莲拿了秘宝也好,是岳青莲愿意屈服交出秘宝也好,我再趁机发动外围大阵,能毁了他们一半的修为,就可保刘氏一百年的安宁。” 刘先生有些犹豫地说:“不是那么简单的吧……” 秦明川笑了笑:“岳青莲已经向我表达了死战到底的意向,我了解她,不是说说而已,只怕那天混战起来正一道终南山这边,也看不出到底是谁动了手脚,何况……我已经把这个消息散发出去了,阴姹宗和幽冥道的邪修,还没死光呢,他们也许不敢在城市里正面出现,但如果有什么受伤的修道者离开城市仓皇逃窜,想来他们也不会放弃这大好机会的。” 刘先生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点别的情绪来,比如得意、偏执、杀气什么的,但是没有,秦明川的黑眸里,只有深深的疲倦。 “当然,如果刘先生不放心的话,也可以亲自压阵。”秦明川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刘先生心头猛醒,急忙摆手:“不不不,我已经是半隐退的人,就不在这时候出现,落人口实了,反正你马上就是杏子的夫君,我看着你和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什么两样的,放心,绝对放心。就这样吧,雷字号的人,我这就召集起来,你把古雷留下,明天让他带过去。(.)” 秦明川似乎有些意外如此顺利,又说:“还有阵图的事……” “哦,我上次把阵图都收回来了是吧?没有关系,你等下自己去挑,不过,小秦啊。”刘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到底是个凡人,用灵力驱使不了阵图,只能用精神力去操作,这是很伤身体的,还有眼睛,凡人的眼睛本来承受不了行阵时候的灵力冲击,虽然有乾坤琉璃镜保护,但对你的损伤还是存在的,我不是不放心把阵图让你收藏,而是担心你年少气盛,冲动之下铸成大错。我可不想你的健康出什么问题,你还要和杏子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呢,你要是出了事,杏子会怨恨我的。” 秦明川低下了头,郑重其事地说:“刘先生,您放心,我会对得起杏子的。” 这天,大家都起的很早,小玖仿佛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了,挨个拉拉大家的手,然后就乖乖地跑回白玉印里去了。 “陈初,去,帮我下楼拿个报纸和牛奶。”岳青莲洗漱完毕,指挥陈初出门。 陈初有些纳闷,但还是乖乖地开了门出去,岳青莲看他走了,问胡小凡:“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是,师父……其实也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的,你不是说,我这次只是去小住几天吗?”胡小凡恭敬地说。 小麒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老气横秋地说:“小狐狸,你真迟钝,那是宗主骗你的。” “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胡小凡吃惊地问。 岳青莲笑着安抚他:“小凡,也不算骗你,只是,我对今晚的局面也没有什么把握,如果我全身而退,那当然很好,你就只不过是回乡小住,过几天就回来,还能给我们带点干蘑菇什么的,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你就要担负起青莲宗开山大弟子的责任,挑选门人,把青莲宗的心诀慢慢地传下去,这是个很艰难的事,我这个宗主没做到,后来人一定会做到的,我相信你。” 胡小凡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师父,弟子只不过是一尾狐狸,实难担当起此项重任,不如这薪火传承的大业就交给师弟吧,我好歹也有一些修为,先不走了,人家挑衅的既然是青莲宗,无论是生是死,今晚弟子就留下来跟师父一起面对。” 岳青莲轻笑着,摘下他的眼镜,露出后面清秀的眉目和乌黑的大眼睛,其实胡小凡并不近视,戴副眼镜只是出于天生的胆小,没安全感,借眼镜挡住自己的脸和眼睛,好更安心一点。 这么看起来,胡小凡还真是个俊秀斯文的帅哥呢。 “师父?”胡小凡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不是青莲宗的普通弟子,你是师兄了,不能轻言牺牲,我不在的时候,你还要照顾师弟呢。”岳青莲拉起他的手,塞给他一把钥匙,“前几天我在银行开了个保险箱,里面没别的东西,就是一些山里的特产,你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以后有需要的话,再去取出来,密码是你身份证上的生日。” “可是,师父你都要……” 岳青莲摆手制止住了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说:“小凡,你我师徒一场,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师父请说,弟子万死不辞。” “第二条:别让你师弟受委屈。他出身不易,又经历坎坷,才十七岁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在的时候,还可以慢慢修正他的心性,我就担心万一我不在了,他会不会更加愤世嫉俗,所以,你的责任重大,你要看着他,照顾他,培养他,如果他被人欺负了,你还得给他报仇去,能做到吗?” 胡小凡肃然说:“师父放心!如果有人敢欺负师弟,我就踩死他!”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小麒麟在旁边满意地连连点头。 岳青莲点了点头:“第一条,就是别让你自己受委屈。我知道如果我出了事,你在外面一个人肯定不会过什么安生日子,没准要东躲西藏,也没准要忍气吞声,这都是人生的历练,可是小凡,你要记住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们活在世上,有时候也是必须要面对自己的,不是一味的退缩就能成全,你明白吗?” “是……弟子明白。” “当第二条和第一条有冲突的时候,以第一条为准,记住。” 胡小凡眨巴眨巴眼睛,强忍住泪水:“是,师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弟的,您就放心吧。” 这时候陈初开门回来了,看到这场面吃了一惊,但他沉默惯了,把报纸放到茶几上,就要往厨房里走。 “陈初,你过来。”岳青莲叫住了他。 陈初默默地转身,走到她面前,岳青莲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坐下。” 有些不解,陈初还是坐了下来,胡小凡连忙把身体往旁边让了他,给他留出一块地方来。 看着两个弟子年轻的脸,岳青莲不禁想到如果他们没有投到自己门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胡小凡一定早就回到狐族的地盘去了吧,没准在附近的小县城找一份工作,勤勤恳恳地生活,陈初呢?陈初回到临平山会怎么样?会不会和他父亲一样,从此就心灰意懒,再无斗志? 可是现在他们肩并肩地坐在自己面前,黑眸纯净,眼神明亮,如此美好的青春,人生才刚刚开始…… 本来还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希望胡小凡能日渐成长起来,最终成为沉稳可靠的大师兄,带动狐族共同致富,希望陈初就算再也挽回不了修为,也能顺利地过普通人的生活,考上大学,找一份工作,不要像他那个倒霉舅舅一样不济…… “陈初,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师父一时也照顾不到你。”岳青莲从怀里掏出一串手珠,九颗青金色的莲子散发着水波般温柔的光,她拉过陈初的手,给他套在左腕上,一接触到陈初的皮肤,那九颗莲子就顿时光华内敛,变成粗木一般质地,雕工朴实的普通手串,在各大旅游景点都能买到的那种。 “师父,这是?”陈初疑惑地问。 “你常在山里练剑,这是我用灵力凝聚成莲子收存起来发出的剑意,你的神识犹在,心念一动,捻碎一颗就能发出一道剑意,相信必要时候也可以自保吧。”岳青莲放开他的手,有些遗憾地说,“本来我想等手边的事忙完了,就认真地跟金老先生谈一谈炼丹的事,但现在看来只怕是没什么希望了,对不起,陈初,师父暂时没法帮你恢复修为,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有一点自保之力。” 陈初睁大眼睛看着她,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师父,你这样说,弟子不走了。” “闭嘴!你以为在大学里给你弄张旁听证容易啊,人家帮了多大的忙。”岳青莲断喝一声,然后揉揉他的一头短发,“听话,大学城有几万个学生,男生占了五分之三,藏你一个易如反掌,你又没有灵力修为,那些老不死的家伙就是来回地毯式搜索也找不到你的,比你藏到哪里都方便,你也该学着点融入社会,为人处世什么的……没事,等师父这边的事一完,就叫你们回来。” 她说着把脸沉了下来:“如果我不去找你们,记住,你们也千万不能回来,知道了吗?” 在两个徒弟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之后,岳青莲一拍手站了起来:“好了,大家再吃一顿最后的早餐,就赶快出发吧,小凡是十点的飞机不是吗?陈初的行李收拾好了吗?小凡你再帮他看看。我去煎蛋,热牛奶。” 胡小凡和陈初在客厅里整顿不多的行李,小麒麟迈着小短腿跑进厨房,站在岳青莲旁边,踮着脚尖也只能在灶台边上露出一双眼。 “麒麟,干嘛啊?你想吃哈根达斯的话,也得等我们吃过早饭啊。”岳青莲索性蹲下身来,捏了捏他的小圆脸:“吃太多甜食,会变成小团子的!” “宗主,你把他们都支走,却独独留下了吾,这证明在你心目中吾的地位甚是重要,吾心甚慰。”小麒麟点着头说,“也罢,吾本来就是护山神兽,此次由吾来保护宗主!” 岳青莲失笑,也一本正经地点着头:“是啊是啊,神兽大人,你本来就是我的保护神嘛,不对,应该说是吉祥物更合适一点。” 她拍拍小麒麟的头:“那么今晚就看我们并肩作战了。” 小麒麟抓住她的一根手指,拉下来认真地说:“宗主,朝歌道友飞升的时候,吾还小,就算是现在,吾的法力也不到鼎盛时期,不过,吾生而为神兽,就是为保护青莲宗而存在的,所以,吾会尽全力!” 他仰起小脸,期待地看着岳青莲:“如果吾不幸战死,还请宗主不要悲伤,将吾埋在朝歌山的半坡即可,这样吾可以每天看着你们,就好像吾还和大家在一起一样,好不好?” 岳青莲无言地俯身上前抱住小麒麟软软的小身体,在他耳边低声说:“麒麟,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言牺牲,我才是青莲宗的宗主,如果真的有人要牺牲的话,那也该是我,不该是别人。” 小麒麟却摇了摇头:“不然,宗主,你是青莲宗的宗主,吾也是青莲宗的小麒麟,我才不要落到别人手里,虽然他们照样会对吾毕恭毕敬,但那都是虚伪的,吾才不在乎呢……” 他执拗地抬起头来要求确认:“吾不要离开青莲宗,宗主,你也不会让别人带走吾的,对不对?” “对。”岳青莲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夜幕低垂,城市的喧闹才刚刚退去,遥远的市郊刘家庄园,想必正在做盛大豪华订婚仪式之前的最后准备,而岳青莲却收拾整齐,牵起小麒麟的手,准备去赴一场死亡之约。 她开着车到达金融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经过一天在洞府里最后的休整,现在她神清气爽,双目明澈,一切状态都在巅峰。 “到了,麒麟。” 她说了一句,并不急着下车,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黑黝黝的金鑫大厦,质检部门的工作十分到位,仅仅十几天,金鑫大厦有建筑质量问题的后续工作就全部完成了,所有公司搬迁一空,物业也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保安看守。 负责拆迁的公司已经进驻,不久的未来,这栋大厦将被慢慢推倒、移开,到时候金融街这块寸土寸金的地,又将迎来新的主人吧?就是不知道未来这块地上会盖起什么样的建筑,又或者,这块地‘不祥’的谣言会传播得甚嚣尘上,导致没有人敢下手呢? 一切都从金鑫大厦开始的,那个夜晚,小麒麟引导着她来看大厦顶端冲天而起的一道黑气,那之后,她才由小打小闹正式迈进了修真的圈子。 修真是为了什么呢?她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最终她想明白了,修真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就行了吗?是要一个人,孤单单地活下去吗? 她静静地仰头看着大厦,在这里,她曾经和夏英杰午夜狂奔,生死相依,顾景行也曾经许诺,有时间有心情的时候要陪她慢慢地观赏他的空中花园,和那些来自热带的美丽植物。 “宗主?”小麒麟在副驾座上扭来扭去,出声提醒。 “哦,我打个电话,很快就好。”岳青莲摸出手机,拨了夏英杰的号码,那边一直是无人接听的嘟嘟声,直到挂断。 莫非手机还被卫总没收在手里?她知道博纳基金这段时间由于匆忙搬家,事情一定很多,所以都没有去打扰,但今天也许就是自己给他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能接通,说上几句话的。 她耐心地拨了三遍,终于有人接电话了,夏英杰好像在干什么累活一样,说话的声音带着喘息:“喂?” “老夏,是我。” “哦……弗萝拉?”夏英杰气喘吁吁的声音里带着困惑,“干嘛?” 岳青莲皱了皱眉头:“你干什么呢?博纳基金搬家没有公司负责,要你亲自搬箱子吗?” “呃……没有。”夏英杰吞吞吐吐地说,“一点小事而已。” “好了,我不打听你的私事。”岳青莲无奈地说,“有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陈初被我送到大学城去了,我帮他租了一个铺位,希望能躲开这次的争斗。” “嗯,那傻小子没事的,不用管他。” 岳青莲气笑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开明了?那时候像老母鸡一样护着他的是谁啊?” “那不是……他那时候年轻气盛,又有点本事么,我就怕他到处闯祸,现在他的爪子都没了,就不用担心了,大学里能闯什么祸啊,最多和人泡妞吃醋打一架。” “嘿,你倒真想得开,我说老夏,今天你正经得让人吃惊了?”岳青莲调侃地说,“长话短说吧,我是想告诉你他的下落,如果我……我一时顾不过来的话,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夏英杰声音响亮:“哈!那个瓜娃子……我去看他,又要被他给冷脸招待!”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说也是你亲外甥啊。”岳青莲不满地说,“好了好了,去不去在你,他的地址除了他师兄,我就只告诉你一个,你听好了……” “啊?什么地址?你别……哼吱呜~~~~~信号不太好啊,喂喂!听得见我说话吗?我听不见你啊……哼吱~~~吱呜啦~~~~~~”夏英杰煞有介事地在手机那边表演着拙劣的口技。 岳青莲气得对着手机吼了一声:“不听拉倒!” 关掉手机,拔下手机卡,折断,迈出车门的时候又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猥琐男!二皮脸!麒麟,我们走!就算是为了找他算账,老娘也一定要活着回来!” 麒麟答应一声,迈着小短腿跟在她后面昂首挺胸地走向了黑洞洞的金鑫大厦。 由于这里已经是待拆的‘危房’,两个保安没事也不敢停留在大楼里,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塌了,所以岳青莲轻而易举地就进到了里面,电梯那是早就停运了,但电还没有完全拉闸,随着她的脚步在楼梯间响起,墙壁上的声控灯照样亮了起来。 不耐烦爬楼,岳青莲拉起小麒麟,一踩地面,轻飘飘地在楼梯上飞了起来,借力一层一层地飞上去,灵活地在空中变换着方向,一边还在想,大楼里应该不会有摄像头吧,万一被拍到,那可真是‘废弃大楼里的女鬼传说’了。 不知道过了今晚,自己会不会真的变成这栋大楼里的一个孤魂野鬼呢? 她很快就到了顶楼,这里是当年富洋金控的地盘,顾景行走的时候十分匆促,很多东西都还残留在公司里,沿着长长的走廊向上走去的时候,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会的夜晚,自己也是走过这条走廊,身边还跟着一个披着人皮的小鬼。 只不过那时候是从顶楼向外走,今天自己却是一步步地走上去。 推开被临时加固起来隔绝外部的简易木门,灵巧地跨过地面上的建筑废料,岳青莲一边叮嘱麒麟小心脚下,一边索性离开了地面,慢慢向前飘去。 忽然,她停住了前进,就这么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前面一片空地上出现的高大人影。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对方也回过了身,摸了一把光溜溜的下巴,干笑着说:“留了多少年的胡子了,一下子刮光,还不老习惯的……喂,弗萝拉,这样你就看我顺眼一点了吧?” 布阵 夏日的夜风温柔,在三十六层之上也没有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小麒麟撒开小腿乱跑,在远处地面上翻翻捡捡,他们俩就找了个背风的断壁残垣坐在地上,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超多好看小说] 夏英杰似乎有些心虚,一直在唠叨: “我也知道我来了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好歹是个态度不是?” “其实我没准也可以出一点力的……咳咳……也许可以帮你画个符?” “好吧,我就是来让你看看我刮了胡子是个什么样子的行了吧?从三年前你不就老惦记着么?” 岳青莲脸上带着微笑,静静地听着,忽然说:“老夏,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讲笑话?好啊,哎呀真是没想到啊!自从陈初到了你家,连你都变得幽默了。” 岳青莲不理他,看着头顶的夜空,慢慢地说:“有一个领导,有一天开会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要测验一下属下的英语水平,就在黑板上写了一句话‘howareyou’,点他的心腹部下回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部下呢,英语水平其实不怎么样,而且突然被点到名,有点慌了,就按照单词的意思一个一个地排列下来,回答说‘怎么……是……你?’,这个领导不太高兴,但毕竟是心腹,就没直接说他回答错了,又写了一句‘howoldareyou’,继续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让他找回面子。心腹部下会错意了,以为自己刚才翻译的是对的,就大着胆子,继续按照这个思路翻译出了这一句‘怎么……老是你?’” 她牵了牵嘴角,大概是想笑的,眼泪却突如其来地涌了出来,急忙一转头,把脸埋进夏英杰的肩膀,身体微微抽动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嘘……没事没事……我在这……”夏英杰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伸臂轻轻把她抱住,用下巴柔和地蹭蹭她的秀发,“别哭啦,你从前那股什么时候都不服输的劲儿哪去了?” 岳青莲稍微平静了一点,在他的衬衫上擦掉眼泪,抬起眼睛看着他:“老夏,你这算是下定决心了吗?” 夏英杰笑呵呵地点头,一副顺从的样子:“嗯,下定决心了。” 故意做出凶狠的样子,岳青莲严厉地说:“工资上交?家务全包?拼命赚钱?和老家划清界限?大事小事一切都听我的?” “嗯嗯。”夏英杰好脾气地答应着。 岳青莲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算了吧,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没准你又会缩回你的壳子里去,就像这次一样,如果我不是遇到这种事,你早就躲得我远远的吧?连陈初都钓不起你这条潜水老泥鳅来。” 她侧了侧身体,照样还是亲昵地靠在夏英杰的臂弯里,抬头看着天上的几点疏淡星子,新月如钩:“是不是如果我好好地活着,你就永远不会来找我?” 夏英杰咳嗽了一声,似乎觉得她废话有点多,毫不迟疑地单手捧起她的脸,迎着岳青莲迷惑的目光,深深地吻了下去。 “哎呀,讨厌!”小麒麟急忙背过身去,拿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抱怨道,“吾还是小孩子呢!” 而在不远处的懋华总裁办公室,秦明川做好了一切准备,在古雷等人的簇拥下,沿着走廊向电梯走去,正走的时候,古雷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之后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走上前一步对秦明川说:“派去监视卫总的人回报,刚才看到陈初进了卫总的别墅。” “哦?”秦明川停下了脚步,电梯门在面前开启,他并不急着跨进去,想了十几秒钟,断然说:‘“你通知正一道温长老他们,让他们派几个人过去监视。(.无弹窗广告)” 古雷怔了怔,苦笑着说:“秦总,陈初不过是个修为全废的孩子,这就不至于了吧?如果是我们的人过去也就算了,温长老的个性狠辣,只怕陈初不是被他劫为人质就是……” 秦明川紧抿着嘴,电梯间冷白的灯光照得他的脸一片青白:“我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样的,要么是岳青莲让他躲起来而他不听话私自跑了出来,要么这就是岳青莲的诱饵,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值得让温长老派人走一趟,说实话,一个陈初的生死,对大局无关紧要,但是岳青莲是个重感情的人,心软就容易误事,是该给她好好上一课了。” 古雷不死心地继续劝说:“陈初是个毛孩子,温长老那边还是以大局为重,人手本来就不多,再分出几个去的话……” “你就对他说……陈初也是世家出来的,虽然修为全毁,但他的神识照样强大无比,甚至犹在我之上,我怀疑他是得了什么法宝,或者也弄到了陈家的阵图,是岳青莲布下的一颗暗棋,必须拔除。”秦明川再不迟疑地一步跨进了电梯,冷笑着说,“本来岳青莲倒是藏得他挺好的,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他,但现在他自己跳出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古雷心里叹气,只有依言打电话过去通知,在说话的时候,他无意间抬起眼睛看到了这次从刘先生身边抽调而来的雷字号顶尖高手,华雷和冯雷,两人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关心一样,但是古雷就是隐隐地觉得,这两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沉静。 不过他很快又安心了: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刘家,秦明川身为大小姐的未婚夫,更是大家保护的目标,毕竟庄园里现在正在张灯结彩,喜气盈门,布置成花朵的海洋。 明天就是订婚的日子了。 卫总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陈初,火气越来越大,猛力一拍茶几,咆哮道:“你个瓜娃子!几天没见,怎么还是个苕!你师父是为了你好才让你躲起来,你却自己跑出来,不是浪费了她一番苦心?还自不量力地要出力,你能出什么力?鬼扯!真要你在我这里出了事,我将来怎么面对她?陶韬!开车,把这个瓜娃子送回学校去!” “来不及了,卫叔。”陈初沉静地坐在他对面,抬起黑黝黝的眼睛,执拗地说,“师父对我有恩,我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是找个地方躲着,让她一个人孤身战斗,我也是青莲宗的成员,纵然我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起码……可以替她分散一下敌人的兵力。” 卫总瞪着他,恨恨地说:“你以为这是玩游戏啊?我看你们临平山一个个都把脑子养得酱掉了,他们是要杀人的,杀人你知道不?!要是你还是陈家的人,那倒还可能看在你背后势力的份上,不至于难为你,可你现在是个啥?你们山门一共加起来就几个人?这不明摆着给人斩草除根的机会吗?” 陈初咬着牙说:“不会的,我大师兄已经回乡了,只要有他在,青莲宗的薪火传承就能继续下去,而我……我是没所谓的。” “苕!”卫总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有你这个瓜师弟,没准你那个师兄比你还会逞英雄,早就爬到大楼顶上高喊‘向我开炮’了!” 陈初垂下长睫毛,低低地说:“卫叔,我知道我一向不懂事,这时候又来连累你……” “行了行了,别给我装可怜了。”卫总余怒未消,但看到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又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说吧。” 陈初摸了摸手上的莲子手串,慎重地说:“我这里有九颗师父留给我防身的莲子,里面存了九道青莲剑诀,只希望……能牵制他们一时是一时。” 卫总还没说话,庭院外面忽然一道黄光闪过,竖立在门口的邮箱被砰地一声砸倒,接着就是一个狂妄的声音高喊:“青莲宗姓陈的小子何在,出来受死!” 他正在火头上,几步冲到窗前大喝一声:“什么人半夜三更的扰民!信不信我报警?!” 屋外空地上悬浮着两个神态倨傲,穿着杏黄道袍的正一道弟子,看见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卫先生,慢待了,知道你是临平山陈家的代理人,我们不会为难你的,请把里面那小子交给我们,立刻就走,不敢打扰你休息。” “扯你的鬼话!那小子还是临平山陈老汉的亲孙子呢,你们敢动他一根汗毛,陈家的飞剑可不是吃素的!” 前头那个弟子嘲讽地说:“陈家飞剑独步天下,那是过去的事了,一百多年来陈家固步自封,连出来尘世行走的人都没有,只怕是没有资质够好的弟子能够驾驭飞剑吧?等此间事了,我们倒要去陈家探视探视,看是不是那些以前称霸一方的飞剑现在都在仓库里生锈了,哈哈哈。” 卫总腰间紫光一闪,紫电剑跃跃欲试,杀气毕现。 “师兄!你看!”后面的一个弟子急忙提醒,前面的弟子眼睛一亮,“紫色剑光,好剑啊!卫先生,你一个凡人,用这么好的飞剑防身,实在是明珠暗投,你哪能发挥出此剑万分之一的威势呢!不如就由在下来好好珍惜它吧!”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陈初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喝一声:“陶哥你躲起来!”一步就窜到窗边,单手捏碎一颗莲子,用力向外一掷。 一朵硕大无比的青色莲花在夜色中幽幽绽放,明澈柔和的光芒却带来无边的肃杀之气,顷刻之间席卷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外一个角落,一场名为‘冰临城夏’的摇滚演唱会正达到了开场以来的第三个小高潮,能容纳几万人的场地上竖立着层层大屏幕,忠实地把舞台上偶像的一举一动传达到观众的眼里,哪怕是挥头时洒下的汗水,也粒粒晶莹无比,如在眼前。 无数手臂像树林一样竖立着,挥舞着,所有人大汗淋漓,汗湿衣服,和着舞台上的偶像一起疯狂地嘶吼着,不管什么歌词,不管是不是走调,只是拼尽全力跟着一起叫嚷。 在相对安静一点的后台,前面的声浪还是一波一波地传来,一个相貌端庄贤淑,皮肤莹白如玉的旗袍姑娘静静地站着,在她面前,胡小凡正拿着一副手绘的草图仔细地验证着,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没问题。” “好,那我就去准备开始了。”旗袍姑娘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簪子,信手在草图上一划,图纸应声而燃,转眼化为乌有。 “那个,多谢你。”胡小凡捎带局促地说,随即就从容了起来,一抱拳,“大恩不言谢,我也知道这是个非分之请,只能说日后必有报答。” 旗袍姑娘笑了起来,亲热地捏了捏他的脸:“小凡,从前在族里的时候,你什么都比我慢,连修成人形也用了更多的时间,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就会是那样,今天第一次看到你能为了保卫什么而战,我很欣慰……果然,咱们狐族的男子虽然胆小,却真没有一个懦夫。” 她盈盈一笑,转身向前走去:“正好我也借这个机会,让他有个曝光我们关系的机会……娱乐圈实在太复杂了,要是连谈场恋爱都要遮遮掩掩的话,我还不如去做只狐狸。” 她对着不远处的舞台监督点了一下头,那边的混音师已经做好了准备,激昂清越的音乐慢慢缓和了下来,渐至于无。 舞台下的观众还在举着手臂不停地挥舞,只是音乐逐渐远去让他们开始有了短暂的清醒,纷纷停下了叫喊。 乐团主唱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上衣敞开,赤裸的胸膛水淋淋的,透着一股成熟男性的魅力,他意味深长地向舞台一侧看了一眼,不出所料,看到的是旗袍姑娘沉静娴雅的笑容。 他猛烈地一挥头,抓住麦克风凑到嘴边,大声地问:“你们高兴吗?!” 排山倒海一般的‘高兴’声扑面而来。 他闭上眼睛,沉醉地听着,然后继续大声说:“我也很高兴!今天!就在刚才!我心爱的女人答应了我的求婚!这场演唱会变成了我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喜悦,幸福,和快乐,除了音乐之外!” 继续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声浪,在这样的潮水声中他高高举起手臂,灯光中像矗立了一面旗帜:“下面这首歌是她家乡的民谣,我送给她,这是我唱给她的歌,也送给你们所有人!你们爱我吗?!” 山呼海啸一般的‘爱’浪潮一般地冲来,主唱大声地吼了一声:“我也爱你们!” 前奏响起,舒缓悠扬的吉他声逐渐安抚了观众的情绪,主唱两手握住麦克风,轻柔地哼唱起一支发音奇怪曲调简单的歌曲,反反复复。 而观众们也逐渐陶醉在这简单的旋律里,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齐声唱了起来,虽然并不知道歌词只是瞎唱,但管他呢,这是演唱会,一切疯狂的举动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旗袍姑娘走回胡小凡身边,轻声说:“虽然今天是初四,太阴月煞还不是顶峰,但是……也可以了。” “嗯。”胡小凡抽出自己的那根乌木神雷针,认真地说,“没准他们等会就上门了,我来应付。” 旗袍姑娘笑了,抱着双臂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他们敢当着几万人的面来?” 她侧头静静地听着前台男子的低声吟唱,脸上是淡淡的幸福:“他还真挺有天分的,教了他一天就会了,三天就配合完毕……呵呵,我考虑考虑,将来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呢?” “秦总!”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下面奔上来,焦急地说,“终南山那边似乎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这时候没到午夜,离该发动最后通牒的时间还早,古雷忙着在布下防卫结界,曲雷在做一些布阵之前的准备工作,秦明川反而是最无所事事的一个,背着手站在楼顶,看着远处黑洞洞的金鑫大厦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回过头来:“怎么回事?” “是城西,城西发现了一股上应月煞的灵力,吴长老说可能是妖族的气息,所以带人过去查看了。” “荒谬!”秦明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这种时候就是天塌了也和我们没关系,大战在即,他带人离开,是不是以为岳青莲是个随便捏的软柿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杀妖取丹的事,难道他还想左右兼顾?通知他马上回来!” “这个……秋长老说人手还是够的,再说,如此紧要关头,突然出现这么一股力量,他担心是岳青莲和妖族有所勾结,所以请秦总放心,他们查清楚了立刻就回来。” 秦明川看了一眼城市的西边,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一直在他身边不言不语的华雷开了口:“秦总,你是个凡人恐怕感受不到,西边的确有一股很强大的念力……像是被蛊惑了的人类发出的,秋长老的担心不无道理,青莲宗可是出过一位天魔的,如果是真的迷惑了几万凡人以此谋取什么利益的话,那就完全违拗了修道者的避世标准,不要说我们今晚的行动绝对有必要,天下道盟成员,皆可诛之。” 秦明川沉吟了一下,拨通了手机,劈头就问:“薇薇安,给我查一下,今晚城西有没有什么大的群体活动。” 几万人,这个数目绝不是岳青莲能调动得起来的,甚至在各大修真势力都韬光养晦的今天,这不是任何一家势力庞大的世家能做得到的,如此一来必将惊动当局,那整个修真界的未来都岌岌可危,没有人会傻到这么做。 薇薇安还没睡,答应了一声,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过后,她声音清脆利落地汇报:“秦总,今晚是东腾娱乐公司在本市举办的一场摇滚演唱会,您是不是遇到交通管制了?喂?喂,秦总?” 秦明川挂断了电话,冷峻的脸上居然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小岳,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他猛地一挥手:“计划提前,立刻准备,布阵!” “是!”所有雷字号的成员之前都听过刘先生的耳提面命,对这位未来的女婿大人抱着绝对尊重的态度,闻言立刻散开,曲雷手上的动作加快,一张桌子上面很快就摆满了布阵所需要的阵图和符器。 秦明川吩咐下去:“放出纸鹤,通知各个地点的人员,结阵。” “是!” “另外,告诉那五位长老,岳青莲的秘境法宝,就是她脖子上挂的白玉印,如有可能,以抢下为要,切记切记。” “是……”传话的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试探地问:“秦总,这种事,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咱们难道不能……” 秦明川高深莫测地一笑:“没有那么大的实力,是吃不下这么大的面包的……去吧。” 他转身坐到桌前,伸手拿起那副特制的乾坤琉璃镜加在鼻梁上,透明澄澈的镜片闪着五彩的光芒,像在眼前打翻了万花筒,一会儿又重新透亮安静下来,通过镜片看出去的世界,除了更加清晰之外,没有什么不同。 “开始。”秦明川沉声说,拿起七粒黑色玉质的小圆球,扬手向空中一抛! 老管家轻手轻脚地端来茶盅,凝目沉思的刘先生一凛,忽然问:“什么时候了?” “十点半了,小姐还在前面呢,兴奋得睡不着觉。”老管家笑眯眯地说,这几天他累得够呛,但一想到从小看大的小姐二十八岁终于嫁出去了,他越累越是高兴,“您差不多也该歇着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很大的阵仗呢,可别耗了精神。” 刘先生摇头苦笑,摆手让他下去,自己走入了侧面的小厅,照例给曹向南上了三炷香,沉默了好久,才轻声说:“向南,你会不会怪我……明知道小秦打的是这个主意,我也没有阻止他……可是你也该明白,你教出来的孩子,他一旦下了决心,谁又能阻止他呢?……你真的别怪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秦,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不在乎死在他手里,可是他现在的野心不止这些……我可以帮助他完成第一个心愿,但牵扯到刘家,那就只有对不起了……我现在只希望,他还不是那么疯狂,一旦发觉事态改变,能平心静气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他在刘家的地位也不会改变的……” 大战 铅灰色的乌云自天边席卷而来,犹如夏夜雷暴雨的前驱,沉闷压抑的感觉倏然而至。(.) 岳青莲从夏英杰肩头抬起脸来,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夏英杰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这干嘛?” “不管,总之答应我。”岳青莲眼睛闪亮,执拗地要求。 “好,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同样的要求。” 岳青莲站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回眸一笑:“那当然的,我还等着你赚钱给我花呢!” 说完,她脚尖一点地,整个人飞旋而起,直冲半空,三朵青色莲花从身体内飞舞而出,停在她的头顶和肩头,把她一张秀丽从容的脸庞照得份外冷静。 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分别徐徐升起了一道夹杂着金色符咒的七彩光芒,瞬间铺满城市的夜空,二十八个穿着道袍的道修占据了大阵的二十八个阵位,垂目握着自己手里的法宝,喃喃低语着,而四个浑身包裹在濛濛紫气中的道修则肆无忌惮地缓缓向她的方向飘来。 耳边响起秦明川的声音,冷硬,毫无商量余地:“小岳,我知道你是不会乖乖投降的,所以不如提前一点,早点赶完,大家可以早点收工。” 岳青莲唇边噙着一抹讽刺的微笑:“秦总迫不及待了吗?” “我不是有意要打搅你最后的宁静时刻的,当然如果你这个时候改变主意,我也随时欢迎,大阵的阵眼在我手里握着,就算他们突然发难,我也可以保护得了你。” 岳青莲摇摇头:“不,我决心已下,死战到底,绝不退缩。” 秦明川的声音里竟然透出几分笑意:“好吧,如你所愿。” 岳青莲仰脸向天,看着那四个不怀好意包抄过来的道修,一字一句地说:“我岳青莲上敬天地,中敬鬼神,下敬万物,不管今天是死是活,我都对得起自己的心,可以坦坦荡荡说出问心无愧四个字!” “丫头,少要废话!你速速把脖子上的白玉印交出来,我们也不为难你,随便你愿意加入我们三家中哪一家都可以。”秋长老的眼睛一眯,诱骗地说,“你一个女娃儿家,怎么能撑得起一个门派,还是速速降伏了罢!” 说着,他一手抡起手里一柄金光环绕,紫色符咒隐隐透出的紫玉杖,搂头向岳青莲脚下砸来,岳青莲习惯地侧身躲避,眼前忽然一花,突然出现幻境,好像城市上方夜空的星辰都活了过来,转眼就散布在自己周围方圆之地,那些星光璀璨的石头带着无比巨大的压力,压迫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小心!青莲,不要妄动!”夏英杰焦急地提醒她,岳青莲立刻醒悟自己和上次在刘家庄园一样,是陷入了阵中,她并不知该如何破阵,只是本能地脚下一转,已经踩起了禹步,灵活地左兜右转,避开了迎面撞击而来的万点星火。 秋长老得意地哈哈大笑:“丫头,你终究还是稚嫩,一个二十八宿星辰璇玑阵就能把你困住,也罢,待老朽给你来个痛快,送你一程!” 他看着一眼在场中面露迷茫,团团乱转的岳青莲一眼,举起紫玉杖,喝了一声:“起!”,次哦娘紫玉杖上飞出一条须尾俱全的黑龙,迎风长大,一口咬向岳青莲。 杖中黑龙刚靠近岳青莲身前一丈之地,岳青莲依旧脚下乱踩,悬浮在半空中都有些踉踉跄跄,忽然目光一凛,三朵青色莲花成品字形向前疾扑,莲房压低,金色莲子带着赤红的尾焰喷射而出:“加特林攻击!” 转眼黑龙就被扑面而来的莲子射得体无完肤,仰空嗥叫了一声化成一股烟飞回了紫玉杖。(.无弹窗广告) 秋长老并不惊慌,冷笑了一声:“居然还真不是无能之辈。”说着用紫玉杖向前一指,无数手指般长的紫色剑芒从杖身中一窝蜂地涌出,尖啸着犹如游鱼一群向岳青莲身前袭去。 对于这么多的攻击在刹那袭来,莲子射击一时是顾不全了,岳青莲心念一转,三朵莲花掉转头,嫩黄莲蕊对准前方汹涌而来的紫色剑芒,一口气吸了进去。 本命宝莲和她本人气息相关,这一瞬间就好像无数强大而锐利的力量涌进她的身体一样,虽然不至于真的造成什么伤害,但那股扑面而来的锋锐感还是隐隐冲击着经脉血肉,震得她摇摇欲坠。 深吸一口气,岳青莲刚要举步离开这一片星辰乱飞的天空,忽然眼前又是一变,明明是深夜,周围却起了一团团白色的云雾,缠绵粘腻,温柔地开始向她聚拢而来…… 温长老悄没声地从后方掩杀而到,一抖手,七十二枚青白色的真元灵光弹划破夜空,向着岳青莲苗条瘦削的背影激射而去! “嗷!”小麒麟跳了起来,单脚一踩地面,化出原形,摇晃着肥圆的大头,浑身火焰缭绕,灿烂耀眼,中间隐隐显出成年麒麟的倒射之影,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低下头来,中间的额头上凸显出一个光点,他再狠狠一踩小毛蹄子,光点化成金红色光柱喷薄而出,直射上半空!将那七十二枚真元灵光弹硬生生地拦截在岳青莲身后。 “乾火麒麟!”近处远处的四个元婴期修者都看得清清楚楚,齐声惊呼。 小麒麟威风凛凛,昂首而站,稚嫩的小嗓子奶声奶气地高呼:“吾乃朝歌山青莲宗护山神兽是也!” 温长老眼珠子急转,回头瞥了一眼自家这边的马长老,暗自盘算着如果能擒下这头幼年麒麟,放在龙虎山上,这盖世奇功,那三代天师难道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走!”他们这边还没等盘算完,那边的终南山秋长老和手下已经在刹那间打定了主意,他抡起紫玉杖狠狠地一击冲向小麒麟,另外的韩长老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只葫芦,倒提葫芦在底部一拍,一蓬无色无味的百炼神砂化成一张网,严密地包围向小麒麟。 小麒麟夷然不惧,晃了一下大头,又是‘嗷’地一声,用额头光柱硬生生地扛住了秋长老砸下的重逾千斤的紫玉杖,被震得小小的身体弹跳了一下,嘴鼻里隐隐渗出血迹也毫不在乎,小毛蹄子死死地钉在原地,不向后倒退一步。 但百密一疏,小麒麟只顾着迎战秋长老,却没注意到那蓬网状神砂已经无声无息地向他身边洒了下来。 “灭!”就在这个关头,岳青莲身形忽动,脚下踩出一串流畅至极的禹步,停下的时候恰好站在大阵的一个盲点之上,她一秒钟都没耽误,挥手之间,白玉印祭上半空,红光迸射!犹如地心岩浆翻滚,又如九天之上的神鸟凤凰临凡,如此辉煌灿烂的红色光芒席卷而下,顿时那正要困住小麒麟的百炼神砂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单手抓住白玉印,稳稳地站在半空,清澈的目光一一扫过这四位元婴期高手,平静地说:“各位都是修真世家的元老,今日居然也以多凌寡,欺负我一个人,也罢,今日之战,传出去,无论输赢生死,我无愧天地,无愧本心,倒是几位前辈,可要当心自己的道果了。” “丫头,休要猖狂!”温长老断喝一声,“我们如今还是手下留了情的,你若再不识趣,我们可要动真格的了!还不快快将你手中的白玉印交出!” 岳青莲泛起一丝冷笑:“想要?自己来拿呀!” 七十二枚真元灵气弹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再度激射而来,岳青莲一挥手,白玉印发出的红光牢牢挡住,使其不能前进一步,但与此同时秋长老的紫玉杖和马长老的飞剑也一起杀到,她咬紧牙关,丹田内青色灵力急速旋转,硬拼着挨了这一下,‘砰’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仿佛,连头上厚重的乌云层都被震荡得摇晃了几下,岳青莲脸色煞白,待要飞纵回楼顶,秦明川操纵的大阵忽又一变,万柄飞剑从上而下,笼罩大地!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角,吴长老率领的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地中密密麻麻的人群,因为观众分区的关系,所以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竟然是分明的一座小青丘太阴狐煞阵,但是构成大阵的却不是狐狸,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类,凡人! “师父,这……这……”弟子也没了主意,看着下面疯狂的人群和大屏幕上显示的图像,“这必定是妖狐用了什么妖法,蛊惑了数万人之多,我们应该早做铲除,免得当局察觉,连累了我们!” 吴长老怒气未熄,回身扇了徒弟一个耳光,“什么妖法!你看不出来他们都神智尚还清明,只是中了些须催眠术法,就算当局察觉,这些人回家睡一觉也就好了,还铲除?杀了这几万人,当局那才会找我们的麻烦。” “长老,这个名堂弟子省得,唤作演唱会,是世俗间娱乐的玩意儿,并没有多大杀伤力,城里每年大大小小都要闹上几次的,这还不是算顶级疯狂,须知尘世中的人追起星来,那是连亲娘老子都不认的……”另一个弟子正说得高兴,又被吴长老扇了一个耳光,“俗世中都有这等惊世骇俗的玩意儿,你为何不早报于我知道!”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场地中疯狂挥舞的手臂,和那些嘶哑的声音喃喃哼唱的咒语,一跺脚:“也罢,你们且留下两个监视这里,此刻我们是动不得这些凡人,但在台上唱歌的那个,肯定是妖族,竟然蛊惑民众,不可饶恕!等人都散去之后,你们就结果了他!” “是,弟子遵命。” 吴长老带着剩下的一个人匆匆沿着大街向回飞去,刚才看到七彩光芒闪耀,现在大阵已经开始催动了吧,不赶紧回去,万一东西被正一道的家伙抢在手里,分东西的时候就会按派系均分,只给自己这边一半了,如果是自己这边抢到手,到时候就按人头分,自己这边可以得六成哩。 他正架着飞剑埋头前进,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阁下可是终南山一脉?” “然也,不知道兄……”他抬头才发现面前半空中已经站上了几个人,为首的一袭长款黑衣,扣子一直扣到下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敝姓齐,出身阴姹宗。” “呔!狂妄邪修,上次被我们收拾了一顿,幸亏有道盟居中调停,才饶了尔等狗命,不滚回你们的坟地去等待拆迁,竟然还敢出头?”吴长老气势汹汹地说,“今夜可是正道三家联盟的斩妖除魔行动,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是想找死吗?” 齐先生叹了口气,惋惜地摇摇头:“岳青莲那小姑娘是哪一门子的妖?又是哪一门子的魔?既然连她都成了妖魔,那我们这些邪修,在你们正道眼里,自然更应该是妖魔了,既然如此,与其等日后你们再杀上来,还不如现在,就决一胜负。” 他眼中厉光一闪,黑眸陡然变得血红,吴长老狞笑道:“也罢,我就腾出手来先收拾了你,取了你的内丹,也算是有所得。” “嘻嘻,嘻嘻,好美味……好美味……”从齐先生身后探出一张脸,明明是樱唇瑶鼻明眸皓齿,却拖着一具残缺的身体,光着头,穿着一件也不知是被血染红还是沾上污渍的褐斑红衣,看向吴长老的时候,还舔了舔嘴唇。 不知怎么的,吴长老活了三百岁,僵尸也看得多了,此刻看到这个女僵尸,心头突突乱跳,古井不波的心境忽然尝到了什么叫‘恐惧’,他死死盯着光头女僵尸,这时候从齐先生腰间的一个锦囊里又传出不耐烦的嘀咕声:“庐舍啊~~~~好庐舍~~~~” 他的弟子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站住!好丢脸么!”吴长老喝止了他,心念一转,黄色飞剑已经从脚下跃入手中,长笑一声:“吴某此生也不知道杀过多少邪魔外道,莫非还就怕了你们几个区区残兵败将,来来来,放马过来!” 齐先生微笑着不说话,抬手一圈,黑气从他指尖缭绕而出,化为一柄利剑,伴随着旱魃小姐的细细笑声,凶猛地冲向吴长老! 此刻在卫总的别墅里,已经是一片杂乱,面向庭院的玻璃窗全部粉碎,碎片有的在屋里有的在室外,凌乱不堪。 陈初吐出一口血,手指摸索着腕上的手串,不禁心中一沉,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而在外面,那两个穿杏黄道袍的正一道弟子也不比他好过,其中一人的飞剑已经折断,正被捧在手里哀嚎,另一人的飞剑也已经黯淡无光,没精打采地在身边盘旋,甚至鼓不起剑气去进行下一次攻击,碎裂的符纸扔了满地,被微风吹得在地面上打着旋儿。 他们是真没想到,不过是一个修为全毁的废柴,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能把自己俩师兄弟给逼到如此地步,本来以陈初的年纪,就算修为还在的时候,也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十七岁少年,他怎么就在完全废掉的情况下,还能发出那一道道惊天动地锋锐无比的剑意? 化意为形是剑意的高等境界,明明上一次这小子最初也是最后发出的剑意还未能成形,但是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那一朵朵在面前盛开的青色莲花如此璀璨耀目,美得惊心动魄,威力也大得超出他们的想象,竟然已经废掉了他们身上十之八九的护身法宝。 “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师兄一狠心,说道,“他就是个废物,这点不会错!一定是那把飞剑给了他力量,都是陈家的人,没准还有什么秘诀什么的,不过不用怕,再来一次!” 师弟怯怯地说了声:“可是我看他还很镇定的样子,不会是还有什么后手吧?” 陈初瘦削的身影稳稳地站在窗户面前,衣裳被刮裂了好几个地方,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露出肌肤上的道道血痕,一双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庭院里的人,嘴唇紧抿。陶韬早就被剑气的冲击给震得昏了过去,卫总把他给拖到楼上藏好,自己又下来,虽然迫于两边斗法的锐气远远地避在一边,但是心急如焚,恨不能自己冲过去,代替陈初狠狠教训那两个混蛋一顿。 紫电剑在他腰间一直蓬勃跳动,仿佛急不可耐脱鞘而出,但他也明白,目前为止,还只是陈初和正一道两个弟子之间的争斗,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手,如果有的话,自己这边紫电剑上残留的陈予的意识就是最后的底牌了,过早地亮出唯一的底牌是不明智的。 但是……陈初还撑得住吗? 陈初缓缓抬起什么表情都没有的黑眸,冷冷地说:“再来?” 师兄咬紧牙关,怒号了一声:“再来就再来,谁怕你这个废柴!”说着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掏出一把符纸,往地上一扔,顿时化作一排张牙舞爪的古代甲士,身上的盔甲都如真的一般,反射着路灯的光芒,咚咚咚地踩着地面,沉重有声地向陈初这边奔来,那气势简直是要拆掉整栋别墅,把任何阻挡在面前的人或者事物都踩得粉碎。 陈初憋住一口气,手指捏住最后一颗莲子,狠狠地在指间捻碎,用尽全身的力气抛了出去,然后傲然挺立,毫无退缩之意地面对奔袭而来的铁甲符兵。 “瓜娃子!”卫总急红了眼,偏偏紫电剑在这个时候忽然蛰伏不动了! 一朵水色青莲在夜色下温柔绽放,映着那些沉重笨拙的铁甲符兵的脸,就在打头的第一个符兵刚刚碰触到娇嫩花瓣的时候,莲台中间突然释出无上杀气,剑意迸发,向四周扩散开去,轰地一声,地上的尘土都被爆扬了起来,遮蔽了人的视线。 就在这阵烟雾掩护之下,谁也没注意,在别墅外的车道上,一条窈窕的黑色人影无声地闪过,白皙的手轻轻一挥,两道血红色的细线笔直地射入了两个正一道弟子的后心,他们踉跄了一下,惊讶地回身看着这边,然后颓然倒了下去,大好身体却在转瞬之间化成了一团七彩光雾,被血红色细线牵引着,慢慢飞到了黑衣女的身边,被她一手一个抓住,满意地点了点头。 再抬起头看了看卫总的别墅,黑衣女眼中掠过一丝关心,但并没有停下脚步,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咳,咳咳!”卫总冲到窗前,被飞扬而起的尘土呛得咳嗽了半天,才勉强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我没事,卫叔。” “你们两个龟儿子!想拆老子的房啊!”卫总怒气冲天地骂着,但等尘土完全落地之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两个‘龟儿子’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怎么看地面上两件杏黄色道袍倒是似曾相似,可人呢? “奇怪了,莫非正一道的绝技里还有金蝉脱壳这一门……那也犯不着脱衣服啊。”他纳闷地说,看见陈初终于支持不住,软软欲倒,急忙上前扶住他,“还说没事!你这是想让我真没脸去见岳小姐啊?” 陈初歉然地向他一笑,又把目光转向窗外的庭院,夜色中,什么都没有,刚才是不是他看错了? 第177章 城市的上空闪电雷鸣不断,却依然没有一滴雨落下,秦明川侧头听着旁边人悄声送达的情报,眉头微皱了一下,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个在四大长老包围下,网在金蛇银鱼一般的光芒里闪展腾挪的身影。(.无弹窗广告) “古雷,我不懂修真,就是随便一问,你说,在修真界,元婴期的高手是不是已经很厉害了?” 从古雷到秦明川身边起,他就是那一副沉稳从容的上位者样子,使得古雷对这个‘凡人’也不敢不端着敬重的心,此刻他这句近似幼稚的问话一出口,倒真的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是吧,以前的老家主就是在一百七十岁的时候达到元婴期的。” “是吗?”秦明川笑了笑,若无其事地伸指在阵图上轻轻摆弄了一下一个玉件,顿时阵中风云突变! 岳青莲本来被四大长老围攻就已经左支右拙,再加上大阵里的万道飞剑都好像跟着她一起移动,不但要躲避四大长老的法宝,还要小心地不触发剑阵,只有凭着精熟的禹步和白玉印的红光来勉强支撑,忽然间她周围的世界又是一变,星辰,云团,飞剑统统地不见踪影,天地间却仿佛陡然涌起了一股无法抗争的力量,逼得她不得不向下屈膝,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她‘打不过的,投降吧,投降吧,打不过的……’ 而这股气势也似乎真的来自天地的威压,身为一介人类,哪怕是修道者,在天地之前也只有垂手膜拜的份儿,而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 于是她的动作缓慢了下来,白玉印失去了神识遥控,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发着淡淡的红光,光照之下她的脸庞带着迷茫和敬畏,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四大长老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温长老点着头说:“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刘家的这个凡人女婿,上次布阵对付邪修的时候就干得漂亮,幸亏只是个凡人。” “也是刘家的阵图厉害,幸亏现在刘家已经没有人能完全催动这些阵图了,不然的话,今天我们还真不能来这里。” “少说废话,动手吧。”秋长老性急地说。 马长老立刻一挥手里的拂尘:“我来!” 他身形急转,出现在岳青莲面前,探手急抓向空中的白玉印,就在这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岳青莲脸上似笑非笑,本来迷茫的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好看的小说) “不好!”他一声出口,刚要退避,却被岳青莲手指一弹,四朵本命宝莲旋转着压住了他能躲闪的各个方向:“麒麟!” “嗷!”小麒麟早就在等这个机会,小毛蹄子一跺,蓄势已久的金红色光柱激射而出,穿透大阵的阻拦,气势万千地破空而去。 温长老大惊,抖手飞出一面红色小旗试图阻拦麒麟的袭击:“师弟速退!” 马长老拂尘一挥,想要拼着经受一朵莲花的射击也要闯个空当冲出去,没想到从那朵娇嫩的水青色莲花中间,忽然伸出了一只芊芊玉手,纤指轻弹,一粒金色莲子准准地射向他的眉心,这和刚才的无目的齐发射击不同,虽然只有一粒莲子,却隐隐让他觉得一种被瞄准盯上的危机感,逼得他不得不向原来的位置退去,再听到温长老的提醒已经来不及了,麒麟的金红色光柱已经一往无前地破开了那面红色小旗,直接轰上他的下腹部。 “啊……”马长老一声惨叫,直飞出几十米,幸亏脚下突然多出一块七彩幔帐一样的东西将他的身体兜住,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提气只觉得丹田内灵气溃散无序,不得不伸手去怀里摸丹瓶。 而岳青莲也并不好过,她刚才抽取自己的神识注入莲花中,和从前不同,在那一瞬间莲花和她本身的联系达到了一个空前紧密的程度,这种感觉如此奇妙,她觉得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达到一个新的境界,但时势并不允许她思考太多,温长老看到师弟首创,经怒交加,断喝一声:“丫头!受死!”,抬手捏碎一枚玉佩,七道黄色的怪影厉啸着向岳青莲直扑过去。 岳青莲越在这种关头思维越发敏捷清晰,四朵莲花急冲而下兜出了前四道,白玉印急招在手砸飞一道,踩着禹步急速旋转躲开一道,最后一道还是没躲过去,硬生生地在她小腹右侧划过,一股鲜血喷溅而出,她踉跄着退了两步,刚挺稳身体,斜刺里秋长老剑光杀到,她一手捂着侧腹的伤口,一手操起白玉印勉强扛住。 没料到秋长老阴阴一笑,本来是一道鲜明的红色剑光忽然化整为零,变成一束扫帚般,向着她横扫过来,岳青莲向后急急弯腰,在躲过这一轮攻击的同时,却忘记了身边的大阵,顿时眼前又是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此次比前一次更加猛烈,她几乎有那么一分钟,把持不住自己的心神! 在远处,秦明川紧皱眉头,盯着阵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古雷和上来汇报情况的人交头接耳了一下,小心地凑上前说:“秦总,吴长老突然失去了联系,而去监视陈初的两个道修,被确定……身亡。[]” 秦明川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淡淡地说:“谁还没两个朋友,之前岳青莲东奔西走,现在也算是个回报吧,只可惜……还不够。” 这世界上,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可靠的,我花了三十六年才明白这个道理,小岳,希望你也早点明白。 他缓缓地伸开手掌,把一把金色的细沙撒在了阵图上,微光一闪,渗入不见。 在大阵里的岳青莲忽然呼吸一窒,难耐的压迫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勉强沉稳心神,四处张望,却看不到敌人来自哪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还有抽取了空气的真空,肺叶失去了氧气的补充,胸腔燥热得像要爆炸…… 不,这是不正常的,她早就过了胎息那关,有没有空气对她是无所谓的,这是幻觉,幻觉…… 可是这近似窒息的痛苦,和无数网络锁链困扰全身的感觉,却是逼真得可怕,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被无形的真空压力给绷得冒出了血滴,沿着细小的毛孔,一粒粒地浮现在白皙的皮肤上,让她不自觉地抬起一只手,恐惧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鲜红小血滴…… “宗主!抱元守一!万法归宗!”小麒麟怒吼一声,本来圆圆的小身体陡然在火焰中胀大了起来,犹如浮现在皮肤外的火焰尽数被他吸入到了体内,转眼就长到了三米多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毛茸茸的身体上,每一个小毛团其实都是一个被符箓掩盖的鳞甲,此刻尽数绽放,无数符箓在他身上闪烁光芒,头顶的龙角威风凛凛,他抬起毛蹄子,声音依然是孩童的清脆稚嫩,愤怒地高叫:“乃们这些坏人,竟然敢犯吾青莲宗,看吾踩死你们!” 说着,他一跺脚,仿佛半空里打了个惊雷,无数符箓被这雷声一震,脱离了身体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在空中打着旋儿的同时逐渐变大,一张张都有手掌大小,蚯蚓般的赤红色符咒在金色半透明的光幕下灿烂耀眼,熠熠生辉。 “不好!快躲!”温长老不愧是正一道嫡系,向来识货的,立刻对正在调息的马长老喊了一声,马长老敏捷地拎起屁股底下这块七彩幔帐护住全身,却仍是被一道符箓给打中了前心,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一击气势惊人,不光是四位长老仓皇躲避,分布在城市中其他地方的二十八个阵点也受到了波动,平地上的还好说,凡是站在高处建筑物顶端的,无不被强劲的灵力冲击,节节后退。 秦明川霍然长身而起,手掌重重地压在阵图上,断喝一声:“曲雷!” 曲雷早有准备,双手掐诀,默不作声,凝聚起全身灵力维持阵法的完整。 岳青莲抓住了这个空隙,一个倒翻从空中急速坠落,半路上抓住跟随自己而下的白玉印,红光一闪,丹田内灵力急速抽取,莲台上那个小小人影外面已经只隔着一层薄到透明的膜,一触即破。 她在空中踩出一串流畅圆润的禹步曲线,和着金色符箓的洪流冲到其中一个人的面前,祭起白玉印,断喝一声:“灭!”,该人惊惶抬头,刚祭起一件不知道什么法宝试图抵抗一二,但时机被岳青莲抓得正好,他苦苦支撑着对付金色符箓,就在这一转移的瞬间,白玉印已经狠砸而下,一道红光正中对方天灵,顿时吱地一声,身体整个委顿下去,从脑门飞出一道黄光,中间挟带着一个小人儿,仓皇地向天边飞去。 “师弟!”秋长老急了眼,顶着一面光华烁烁的扇形法宝疾奔而来,试图挽救。 岳青莲偏头看了他一眼,面容冷静但毫不犹豫地一把放出四朵本命宝莲,将那个黄光中的小人儿围在当中,看秋长老奔到不远处的时候,手掌一挥,四朵宝莲裹着黄光小人向他抛来。 秋长老面色急迫,待等到四朵宝莲到了近前,里面的小人放声哀叫:“师兄救命”的时候,却忽然牙齿一咬,厉声道:“师弟!你肉身已毁,料再难成事,师兄会给你报仇,你就安心去罢!” 说着他伸手一抓,就要摄向那个黄光中的小人儿,看到小人脸上一片哀戚愤怒,心也不禁抽了一下,叹口气,还是继续催动灵力裹去…… “真是毫无人性!”岳青莲本来此举就做了两手准备,她虽然战意勃发,但毁人元婴这种事到底算是狠毒,原打算等到秋长老出手救护趁机偷袭他,没想到这一门派之内的师兄,原来下决心比自己这个敌人还快。 她趁秋长老伸手的时候,操起白玉印,狠狠地砸了下去。 秋长老已经摄到了黄光的边缘,刚要动手,迎面一阵风声,他头都不抬,飞剑出手,这次红色剑光却化成了一丛密密麻麻的飞针! “啊”地一声惨叫,秋长老捏着师弟的元神被击飞出去,岳青莲也被如此近距离的飞针剑光给扫中前心,再也站不稳,一口气泄掉,犹如一片落叶向下吹落而去。 秦明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面无表情,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青莲!”夏英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一把接住了岳青莲,也被那强大的冲力给撞翻在地,滚在了一起,他用自己的身体当成肉垫缓解了岳青莲落地的惯性,龇牙咧嘴地问,“你还好吧?” “还好。”岳青莲侧过头去,咳嗽了两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他的搀扶下走向一侧的小麒麟。 小麒麟刚才发了这么一个勇猛的大招,浑身的毛色褪去了光彩,脱力地趴在地上,抬起大头看着岳青莲,嘴角一咧:“宗主,吾是不是很能干?” “是,麒麟是朝歌山的护山神兽呢,当然很能干了。”岳青莲挨着夏英杰的腿坐倒在地上,把小麒麟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你做得很好。” 小麒麟高兴地露出一嘴小白牙,忽然眼睛又黯淡下去,轻轻地说:“宗主……宗主,吾骗了你……其实吾只是一个蛋……后来被朝歌道友注入灵力,放在朝歌山上,后来就……就化了形……吾不是真正的麒麟……吾永远长不大……你就算是等上八百年,吾也只有,只有这么一点本事……如果吾是大麒麟,就可以帮你……帮你打跑这些坏人……吾……力有未逮……对不起……宗主……吾吃了你那么多哈根达斯,却没有办法长大……” 他摇摇小尾巴,目光落在盘旋在空中的白玉印上:“宗主……宗主,那个印上的雕像,就是吾……如果吾耗尽了灵力,那就是要死了……吾不怕死……可是吾……还想跟大家在一起……吾死后,也不能给你们提供什么鳞甲……吾会化成一尊石像……宗主,你记得……把吾……摆在……朝歌……山上……” 他伸出舌头,想去舔舔岳青莲的手,却怎么也没了力气 第178章 “麒麟,你是朝歌山的护山神兽,不管你是蛋也好,是真的也好,你都是我们青莲宗宝贵的财富,和最值得信赖的神兽。”岳青莲摸着他的头,低声说,“你做得很好,保护了我,也保护过我们大家,现在你歇一会儿,由我来。” 小麒麟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岳青莲从白玉印里掏出一颗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嘴巴,还帮着他把下巴合起来:“麒麟,也许我不够强大,做不了一个好宗主,但是我很自豪,起码在这种时候,我会抵抗到最后。” 岳青莲放下小麒麟,退后了两步,回头看着夏英杰,勉强地笑了一下:“老夏,我知道,现在让你走,你一定不肯的。” 夏英杰本来还整洁干净的衬衫西裤刚才在地面上滚了那么一圈,不但又皱巴巴,而且全是尘土,灰头土脸地看着她,龇牙露出故作猥琐的笑容:“休想,我好容易吃了你一点豆腐,现在就想打发我走,那是不可能的!” 岳青莲笑了,拉住他的衣襟把他的上半身拽得向自己这边倾来,蜻蜓点水地在嘴唇上轻碰了一下,然后一把推开:“碍手碍脚的,让开!” 夏英杰讪笑着,弯腰抱起小麒麟向一边走去,麒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甩着小尾巴:“坏人!坏人哩!走开!谁要吃你的冰棍儿!” 秦明川端坐不动地说:“汇报损失。” “是!”古雷立刻简单地说,“二十八个阵点,有七个受损,另外有三个失去联络,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阵点,被警察临检抽查到了。” “警察?” “是啊,说什么扫黄打非,配合中央下达文件,查处有偿陪侍。”古雷的脸色也分明地哭笑不得。 秦明川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冷笑着说:“这点小花招,还真让人难以放在眼里,她难道以为这大阵是缺了几个点就会自动破解的吗?” “秦总,您看!”曲雷罕见地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抬头看去,对面大楼上自下而上,楼体忽然轻微地震动起来,逐渐的,从某些黑洞洞的窗户中散出柔和的白光,好像这栋死寂无人的写字楼又恢复了从前的热闹,辛苦加班的白领们还逗留在办公室不曾离去。 白光逐渐上移,最终汇聚在楼顶,绽放成一朵曼妙的千瓣莲花,托着一个人影冉冉升起,头顶白玉印光辉四射,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一字一句,如在耳边:“秦总,决一死战吧。” “小岳,你现在还算有个宗主的样子。”秦明川合拢双掌,定定地看着远处那个苗条的身影,长发飘飞,面容坚毅,带着一股冷静而从容的气度,“需要告诉你一声吗?你找来的援军正在努力破坏这个局面,但可惜他们并不能扭转整个战局,你之前所谓的到处奔走,也只不过起到了一点点的作用,可惜你还以为凭借着这些狐朋狗友,就能顽抗到底吗?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岳青莲望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追求的,也无非是一个道而已!” 丹田里微微摇动的青色莲台之上,笼罩着那个小小人影的薄膜,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如薄雪向日,转眼融化无踪,现出莲台上一尊袖珍版的岳青莲,闭目盘膝,双手交叠放在腹前。 秦明川捻起一枚棋子,微笑着说:“好吧,就看看你的‘道’到底有多强大!”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阵图上用力落下那枚棋子,断喝一声道:“几位长老,不必留后手了!” 顿时,大阵一边,从二十八个方向射出的七彩光华再度闪动了一眼,迅速回收,重新注入七个阵点,然后整个城市犹如被翻转一般,灯光明明灭灭,大地似在颤抖,头顶的乌云层中闪电争先恐后地劈了下来,一道道都对准了金鑫大厦的残躯。 “秦总,有太阴月煞阻拦,擒仙阵的威力无法发挥到最大。”曲雷急促地报告。 秦明川淡淡地说了一句:“怕什么,演唱会不得超过十二点,我们拖过这个时限,看她还能有什么花招!” 丹田内袖珍版的岳青莲在第一道闪电劈下的时候,轻轻地睁开了眼睛,两粒青光从眸中一闪而出,注入了莲台下奔涌的青色灵力中,明明同根同源,这两粒青光却更纯,更精,犹如种子一般扎根在无边无际的青色灵力中,分左右沿着半身的经脉冲了出去,所到之处青色灵力也随之一变,每一粒青色灵力的粒子都仿佛闪着金光,附在经脉上的时候,整个身体的经脉都亮了起来。 “八卦铜鼓阵!”岳青莲举高手臂,八个金色的卦象从脚底悬浮而上,在她周围不停盘旋着,声音激越,她说的话却清清楚楚传入秦明川的耳朵里,“秦总,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选择金鑫大厦作为和你决斗的地点?因为你有阵,我也有!” “不过是顾景行那只丧家犬留下的一个残缺垃圾废品,也亏你能联合周林森改造至此。”秦明川唇边挂着一抹轻蔑的微笑,“我明白了,你和徐丹宁见面,就是为了搭上她的线,在几天之内紧急改建了大厦结构,是我疏忽了……徐丹宁在本市建筑部门还是很有一些熟人的,果然这就是人脉啊。” 岳青莲看了一眼上面虎视眈眈的三位长老,面容肃然地说:“秦总,我不愿耽误你的良辰吉日,速战速决吧!” 说完,她把手心处周林森给的八枚五帝钱扬手抛出:“启阵!” 三大长老呼喝一声,也都拼了本钱,各自拿出本命法宝,划破手指滴上鲜血,顿时狂风怒号,闪电链如雨般向着白光中那个苗条的人影倾泻而下! 白光和闪电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天地仿佛都在颤动,爆开了巨大的一团光雾,气浪向着四周翻滚而去,不是在高空的话这一击就能让金融街十几栋大楼拦腰折断。 秦明川身体被冲击得向后连椅子一起退了一步,被古雷一把牢牢地扶住,然而阵图上的各类符器被震得乱七八糟,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效应。 三位长老面色晦暗,齐齐向后退去。 白光乍息,岳青莲脸色苍白,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喘息着,秀发凌乱,额头全是冷汗,她咬着牙,唇边带着一抹鲜血,一眼一眼地看过去,四朵本命宝莲已经被打得粉碎,纷纷归于体内,她颤抖着举起白玉印,忽然大喝一声:“夏英杰,走!” 在楼顶上抱着小麒麟的夏英杰听到了这一声,一惊之下,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岳青莲并不看他,用尽最后的力量举起白玉印,冷笑着说:“我如今还剩下元神自爆这一条路,不知道各位有谁敢来一试?不会连我这个小女子都惧怕吧?” 夏英杰把小麒麟夹在胳膊下,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着,刚才岳青莲抛出的五帝钱本来就擦得雪亮,在阵阵闪电之中显得格外明显,他很快就全部找到了,然后歪着头打量着。 三位长老此刻都拿不太定主意,互相看着,然后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秦明川。 秦明川目光中第一次闪出了焦急之色,但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帘,右手似是无意地移向摆在桌上的另一卷镶着古铜色牙扣的阵图。 冯雷和华雷目光一跳,依旧目视前方,甚至都没有互相看一眼。 夏英杰把小麒麟放在靠近楼门口的地方,叮嘱道:“万一这楼塌了,你就赶紧逃命。” 小麒麟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不解地问:“坏人,你做什么?” 夏英杰抛了抛手里的五帝钱,笑眯眯地说:“我?我得保护我老婆啊。” 说完,他右手一抬,那柄奇怪形状而锋利的小刀再度出现在手里,一刀就抹开了左手腕的血管,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夏英杰一面念诵着咒语,等八枚五帝钱全部浸润上了他的鲜血之后,再度往空中一抛,断喝一声:“八卦聚灵归元阵!起!” “好小子!”温长老本来就是个阴险之辈,看到对方竟然还有帮手敢援助自己手头的猎物,不禁大怒,真元灵气弹飞射而出,向着楼顶的夏英杰喷撒下来。 “师兄小心!”马长老喊了一声,从左方驰援而来,温长老刚把目光转回来,却发现岳青莲已经近在眼前,兜头白玉印翻转着,陡然变大,像一座山那样砸了下来! 岳青莲一击即中,来不及补第二下,就飞快转身要去救夏英杰,没想到马长老速度极快,秋长老看到有机可乘也飞窜过来,两道金光结结实实地分别砸中了她的胸口和额头,岳青莲提着的一口气实在撑不住了,鲜血喷撒中,白玉印由大变小,失去了法力,又回到她胸前变成一枚小小印章。 在她向下坠落的过程中,这枚小小印章漂浮了起来,被抢上来的秋长老一把抓住,狠狠一拽,颈上的金链被生生扯断,岳青莲借着这个力量只多停留了一秒,随即又坠落下去。 “哇哈哈哈哈哈!”秋长老手握白玉印,得意忘形,哈哈大笑,“多谢各位相助,我终南一脉才得到这个宝贝啊!秦总,有劳!请回吧!” 秦明川反倒不急了,轻轻呼出一口气,交叠双腿,手指在桌面不紧不慢地敲击着,仿佛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中。 岳青莲轻飘飘地落在金鑫大厦的楼顶,额头汩汩地流着血,浑身经脉皆空,一滴灵力都挤不出来,她费力地侧过头去,对上一双担心的眼睛:夏英杰趴在地上,肩头血迹斑斑,一张嘴差点咳出血来,声音微弱地说:“青莲……你没事吧……” “滚蛋……我明明叫你走……你逞什么英雄……”岳青莲小小声地说,“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下去……” “嗯,我骗你的。”夏英杰坦白地说。 岳青莲想笑,但是头疼欲裂,她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我还修的什么真,从神兽到男人,个个都骗我……秦明川说有人在帮忙,那就连徒弟都靠不住……” 疼痛和失血渐渐损耗她的体力,她闭着眼睛,好像整个人都漂浮起来,处在一个甜蜜温暖的黑暗怀抱中,就这样下去吧……她累了…… 一切的努力都该有尽头吧……总是到了可以休息的时候了吧…… 就这样吧…… 这边,秋长老手握小小印章,嘿嘿冷笑,对着逼近而来的温马二位长老说:“两位,不必远送了,待我回到终南山,将这里的东西清点之后,造册呈送正一道门下,再请二位过来领取即可。” “秋长老,太不厚道了吧。”温长老阴阴地说,“东西到了你们终南山,还能漏给我们多少?” “就是!现在三头对面,大家就该一起对个清楚才是。”马长老也帮腔,“秋长老不会干出昧财之事的吧?我和温师兄还是很信任秋长老的人品的。” 秋长老哼哼一笑:“不然如何?就地分赃吗?不嫌难看?” “难看归难看,大家安心就好。”温长老在背后冲师弟做了个手势,“秋长老行事大刀阔斧,连自家师弟的元婴都能一口吞下,我们是自愧不如,所以不得不土人用土办法啊。” 秋长老看了一眼,衡量了一下,再看远处秦明川翘足而坐,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右手却始终还放在桌面上,维持着发动大阵的姿势,他刚才已经领教过擒仙阵的厉害了,据说这秦明川和岳青莲还有交情,刚才阵势也分明是没完全发动,如果换了自己那可就…… 再说,秦明川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他说秘宝是这个白玉印就是这个白玉印?还是当面查清楚了比较好,不要自己心虚拿着这枚白玉印远走高飞,回头秘宝其实还在岳青莲身上,那就得不偿失了,虽然白玉印也分明是一件好法宝,但秘宝里说不定还有无数宝贝哩。 他假笑了起来:“也好,我就先洗去上面那丫头的印记,然后邀请二位同入清点。” 这么说着,他小心地分出了一缕神识,探入了白玉印…… “青莲,醒醒,醒醒。”一个声音不屈不挠地叫着她的名字,岳青莲连眼皮都不愿意动一下,八卦聚灵归元阵笼罩着她的全身,微薄的白色灵气一点一滴地修复着她的身体,头顶上的闪电暂时停止了,只是乌云中还闪烁着一丝丝电芒。 好累啊……不想动…… “青莲,青莲!”那个声音依旧在叫着她的名字,坚持而焦灼,“醒醒,还不到你休息的时候,不到最后关头,不言放弃,你忘记了吗?青莲?” 什么温暖干燥的东西包裹住了自己的右手,岳青莲试着动了动手指,擦过对方带着薄茧的掌心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个名字…… 她张开嘴唇,梦呓般地叫:“老夏……” “是!是我!快醒醒!” 包围周围的黑暗犹如帐幕一般被这声音撕裂,岳青莲深吸一口气,手指紧握住了夏英杰的手,浑身的感觉重新回来,肌肤上那撕裂一般的痛,还有额头的晕痛,她眨了半天眼睛才意识到是鲜血流下来凝固在眼睛上,让她看不见东西。 匆匆抹去脸上的鲜血,她掏出一颗丹药,不管不顾地塞进夏英杰的嘴里,夏英杰苦笑着说:“都这个时候了!你的白玉印被人抢走了!” 岳青莲一愣,伸手摸向颈间,那里一片空荡荡,她才意识到这点。 白玉印……没了? 第179章 此时秋长老聚精凝神,小心翼翼地用神识扫了一眼,不由大喜:“这丫头太托大了,此等至宝,竟然只用了一道禁制!不费吹灰之力我就能解开,请二位道兄稍待!” 温长老不动声色又向前飞得近了一点,彬彬有礼地说:“那就有劳道兄。[.超多好看小说]” 秋长老急切之间,也并不防备他,只是凝聚起强大的神识,念着终南山秘传的云麓禁诀,向白玉印之中探去,满指望摧枯拉朽一般就能将那道看起来脆弱无比的禁制给扫清,同时也留了个心眼,决定一旦那道禁制扫除之后,他就立刻打上自己门派的禁制捷足先登。 没想到那道强大的神识裹挟着云麓禁诀冲进白玉印,刚刚一接触到那道禁制,白玉印就自动脱手飞出!直上半空,映着乌云闪电不停旋转! 一道比原先更加强烈的红光迸裂而出,明晃晃亮堂堂照得他们的眼睛都几乎瞎了。 秦明川终于露出了微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幸好,我没有估计错,这枚白玉印,果然别有神通。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动飞起的白玉印,温长老起初还以为是秋长老玩了什么花样,刚要大怒,马长老多少机灵,已经踩着红色剑光飞起,伸手去握停在空中的白玉印―― 突然,白玉印自动地飞到了一边,空气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看不清面目身段,只是说话的声音像个男人,一手虚虚地执掌着白玉印:“大胆!敢犯我岳家子孙!” “什么孤魂野鬼,也敢出来作祟!”正一道是受过皇封的道派,本职就是降妖捉鬼镇煞除祟,温长老对此精通无比,立刻从怀中掏出拘魂铃,口念道号连连摇动,希望能收了这个幽魂。 人影哈哈大笑,转身带着白玉印向下急冲,三长老一看都着了急,催动法宝紧追了上来,马长老一把捉鬼的符咒扬得满天都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岳青莲正心乱如麻,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空中的动静,猛一抬头,白玉印带着红光已经扑到了跟前,随即印堂之间一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喝:“囡囡,我可只能帮你这一次……” 夏英杰刚才被塞了颗丹药,肩头胸口的伤虽然不至于痊愈,但起码已经不流血,正在逐步愈合中,他直起身,刚要说什么,就看见岳青莲目光忽然变了。 变得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凛然不屈,刚毅果决,冷如冰雪…… 岳青莲缓缓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夏英杰挣扎着起身追着喊:“青莲!青莲你怎么了?” 低头,面无表情,岳青莲声音低沉地说:“等我回来。” 然后她一把抓起白玉印,冲天而起,正面迎向那三个紧追不舍的长老。 “丫头!你装神弄鬼也无济于事,把白玉印交出来,不然就死定了!”温长老喝道,他知道岳青莲已经在强弩之末,天底下没有什么丹药能让她这么快恢复的,除非是传说中的固元丹,所以放心大胆地催逼而来,心中甚至还窃喜了一下:秋长老先拿到宝印不假,但天知道怎么回事又脱手了,如今我再从这丫头手里抢过来,那就得听我正一道的了! 岳青莲脸上毫无表情,冷静得不像话,望着三个疾飞而来的人影,她默默地举起手,白玉印也随之翻转,将印章正面对准了前方。 “杀!”一字出口,乌云变色,脚下大楼连着空气都在震颤,白玉印上斗大的一个‘岳’字腾空而起,鲜红如血,光耀如日,顶天立地,耸立在城市上空! 在这个岳字背后,千军万马,金戈铁马,猎猎军旗飘舞,踏空而来,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席卷全场,整个城市仿佛都在铁蹄之下,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止这支军队的前进,更不用说是三个小小的修道者。 “这是幻象无疑!”秋长老还在拼命呐喊着,“二位道兄切勿相信!” 岳青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都觉得这样的敌人要动用如此威势有些过分,轻轻抬起另一只手,纤纤五指如花瓣徐徐张开,从中飞出一朵碗口大的青色莲花,和她的本命宝莲何其相似,但从掌心继续涌出的莲花下端,连着一把秋水般湛清的宝剑,剑光烁烁,在天地间盛开一朵美丽温柔,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色莲花。 青莲绽开的同时,三股力量分别卷住三个道修,伴随着三人的放声尖叫,倏地吸取了大部分灵力,接着高高抛向空中,本来温柔如水的莲瓣此刻却变成了千道锋利的剑芒,在空中华丽地展开,眼看就要直贯向三人。 “叮”地一声,夜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浑厚凝重的钟声,刚刚还远在天边,转眼就看到一个面容严肃古板,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的道士凭空踏在一页经书一样的东西上漂浮而来,威严地喝道:“几位道友,你们还嫌闹得不大吗?这城市已经乌烟瘴气,今夜行雷一千七百余道,明日让天文台如何对市民交代!” 他来到场中,单手打了个问心礼:“贫道姓罗,道盟执行长老,你们违背道盟规定,在此私下争斗,看来的确是利欲熏心!” “罗长老!”温长老满面堆笑地说,“我们正一道乃是正根正派的道家宗门,怎么会做出不法之事,实在是此人打着加入道盟的旗号,暗地里勾结邪修,魔族,人类,妖族等等,其心可诛……” 岳青莲被罗长老这一扰,印堂发凉的感觉消失了,斗大的岳字却依旧挺立在身后,犹如一面旗帜拱卫着它的将军,此刻的她浑身灵气忽然又充沛了起来,丹田处莲台上的元婴也闭目养神,催动经脉内的灵力进一步精纯,犹如小河一般的青色灵力运行中多了无数金色颗粒,宛若游鱼,每一粒都带给她身体全新的体验,逐渐改造着她的肉体经脉。 听到温长老恶人先告状,岳青莲挑了挑眉,刚要说话,罗长老已经打断了温长老的话,铁板一块的脸上毫无表情:“我不是来处理你的事的,你们正一道上有门规下有家法,也轮不到道盟管你们的私事,哼哼。” 话虽这么说,他的语气却显得幸灾乐祸,回头招了下手,远远地又飞来一队人,打头的老者怕是有四五百岁,白眉毛都长得耷拉了下来,眯着眼睛,先对罗长老道了声‘有劳’,这才转向温马两位,板起脸说:“温苦,马化,你们二人在三代天师都闭关的紧要关头,竟然私自离山,视祖宗家法于不顾,可知其罪难饶?” 温长老勉强地拱了拱手:“何长老有所不知,这实在是关系本门的要事,故我来不及禀报,你休得听信金一鼎的谣言,他不过是一个外围弟子,其中秘密我哪能说于他知道,您休得误会,再说了,您这也不是私自离山么……” “就是。”马化跟着说了一声,“何长老,您虽然是首席长老,但这个地位么,我们倒也是平起平坐的,只怕也没有长老问罪长老的规矩吧。” 何长老气笑了:“也罢,我是没有这个资格,在正一道唯有天师高于长老,我就请出一位天师来,看你们还肯不肯服气。” 温长老惊呆了:“何长老!就为了金一鼎的谗言,你们就竟然敢惊动闭关中的天师?这才是大逆不道,视祖宗家法于不顾!” “闭嘴!”何长老大怒,“最近几年风平浪静,好容易过上几天安静日子,三代天师才纷纷放心闭关,着令我等约束门人,不得闹事,结果呢,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不请出天师来问罪,你们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把手一摆,朗声道:“有请天师。”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小小的人影,踩着一柄飞剑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大约只有三四岁的小娃娃,胖乎乎,白嫩嫩,大眼睛,梳了两个道髻,小嘴里还叼着一个安慰用奶嘴,看着大家,不舍地咋了两下,这才拿下来。 “幼……幼天师……弟子拜见幼天师。”温长老不禁气馁起来,“何长老,幼天师才多大年纪,你就敢向夫人那里带了他出来!” 何长老板着脸说:“昔日先祖十三岁即仗剑进京为皇帝捉妖,天师一脉,什么时候还论过年纪了?” 小娃娃招了招手,何长老急忙躬身递过一卷黄绫子卷成的东西,他接过来打开,奶声奶气地念道:“正一道天师敕令,有门下温苦,马化及一干弟子,私自离山,争利拼斗,构陷他派,实非修道所为,着令即刻回山,暂且幽禁,待……唔,这个名字我认识……待我爸爸出关之后,再行处置。” 他抬起头看着大家,小手一挥,威严地说:“没问题的话就接令吧。” “且慢!幼天师且听我一言!”温苦和马化交换了一个眼色,抢步上前,“那个女人手里……哎哟!” 幼天师把奶嘴又放回嘴里,神态自然,好像刚才用手一指,两人眉间一颗朱砂符记陡然浮现导致双双摔倒的事不是他干的。 “哼哼。”何长老拈着胡子微微含笑,“尔等还想抗令不成,须知这天师符乃是入门弟子必烙在神识紫府中的,即便是幼天师,那也是张氏血脉,不然老朽怎么敢贸然前来,押下去!待其他弟子到来,一并带回山去。” 幼天师咋咋奶嘴,用手招了招,待何长老弯下身来之后,他凑过去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何长老点点头,满面带笑,向着这边一揖:“罗长老,谢过您不追究之恩。” “不敢,我也多谢幼天师相助,免去我出手之责。”罗长老面无表情地说。 何长老又转向岳青莲,躬身一揖:“岳宗主,幼天师让我代为道歉,此番都是我们御下不严,实在惭愧,若有什么可以补偿一二的,请仅管开口。” 岳青莲微微颔首:“既然贵宗已经做出决定,那我也不好插手干涉,我相信贵宗天师乃是明辨是非之人,定会秉公处理。” 现在正一道来人姿态已经做足,她倒并不好穷追不舍,只能带点遗憾地就此作罢,再说,对方只不过是个小娃娃,她难道还能跟这个小鬼争什么? “看宗主的灵兽似是脱力太甚,这里有一颗本门炼就的丹药,最能补养元火,还请容我们去抚慰一二。”何长老见她有犹豫之色,又补上一句,“此丹是金一鼎师侄所炼。”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岳青莲只好点了点头。 于是何长老牵着奶娃天师,疾如流星地飞了过来,降落在她身下的大楼顶上,夏英杰勉强站了起来,看着这一老一小,奶娃天师歪着头看了看这个一身是土的男人,不太感兴趣,迈着小腿向小麒麟趴着的地方奔去,感叹地说:“好肥的小狗狗!” “呔!”小麒麟虽然脱力,但气势犹在,差点跳起来大骂,“放肆,吾乃朝歌山的小麒麟,才不是狗!” “这颗丹药给你吃,我可以摸摸你吗?”奶娃天师蹲下身,试探地伸出小手,何长老急忙劝说,“天师,一码归一码,我们是来赔罪的,不可嬉戏,再说,灵兽和人一样,都是要交心的,如何可以用物质交换,岂不落了下乘,以后这种话再也休说。” 奶娃天师可惜地唉了一声,目光还在小麒麟身上来回扫射,何长老拿过丹药,赔笑说:“这位灵兽阁下,此是本派的丹药,最是固补元火的,还请服下。” “都没有哈根达斯么?”小麒麟皱眉抱怨了一句,勉强地伸舌头卷起了灵丹,嚼了两下咽进去。 “什么是哈根达斯?”奶娃天师好奇地问。 小麒麟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四只小毛蹄子一用力,站了起来,咽了口唾沫:“是一种充满了后天杂质的食物。” “那我给你买哈根达斯吃,可以让我摸摸你吗?” “放肆!” 岳青莲看夏英杰对她比了个手势才放下心来,看向罗长老,似笑非笑地说:“罗长老,这位终南山的秋长老,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来主持公道呢?” 罗长老先向她点点头,然后说:“岳宗主,最近发生的事,是道盟体察不够,让你一个刚刚申请的新门派就受到这样的前后夹击,的确是某些人自作主张,必须要受到教训。” 说着,他目光如电,扫向秦明川这边,喝道:“刘家身为地主,不但不公平处事,还暗地里勾结两家,为了一己之私大开杀戒,逼迫同道,在城市里大肆运用修真手段,你们就不怕受到当局的察觉,不怕道盟的规则么?” 秦明川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是修真中人,这次来,也完全是受了‘某些人’所托,私人交情而已。” “休要推脱!”罗长老怒斥了一声,“我只寻你们刘家的家主说话,此次却是罪名难逃了,还有你,终南山秋长老,临来之时道盟刚收到一份飞鹤符,说你们终南山十二家附族联名上书弹劾庄家跋扈不仁,欺压同道,他们决定要脱离庄家,在终南山划山而治了!再加上你们这档子事,我看你们终南一脉,只怕要分裂成几家,不过……” 他脸色阴沉下来,抖手取出一根捆仙索:“在此之前,还是请你和你的弟子到道盟走一趟,说说你们这次的事吧。” “我不服!”秋长老癫狂地叫了起来,“以前也有新门派兴起,我们打压下去就算了,是他们没本事,为何要怪罪到我们头上?修道者本来就是逆天行事,不进则退,修道之路凶险无比,我给他们设置些障碍又有何不对?这世界本来就是个优胜劣汰,物竞天存的世界!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 “住口!”岳青莲忍不住说,“哪有你这样的修道者,道者,天地之意,我相信在这天地间,总是还有着公平公正的天理存在,行善者得好报,为恶着得孽缘,这才是天道!” 罗长老还是毫无表情,但是点了点头:“小姑娘,你所言虽然有些幼稚,但也不失为君子中正淳厚之道,日后前途不可估量,你申请成立新宗派还没有批下来,不过……以你如今可以一己之力扛下三家之夹击,外加你的心性,虽然被外力所逼,却并没有丧失本心,在城市中肆无忌惮大开杀戒以报复社会,这份申请么……我看是准定了。” “那多谢了。”岳青莲心里一点目标达成欣喜若狂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若有所失,经过最近发生的种种事,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申请加入道盟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当秦明川把那枚玉简推向自己的时候,是不是自己就根本不应该拿? 不拿的话,后面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不,秦明川不会放过她的,他算计得如此之深……只怕…… 这么想着,她情不自禁回头去看远处的大楼。 在远处的大楼之上,雷字号的成员面面相觑,有一个忍不住说:“怎么办?道盟的罗长老最是不讲情面的,我们今天被他遇见了,刘家是不是要受到惩罚?” “去,不懂别瞎说,罗长老是厉害不假,但我们也是法不责众啊,你看,正一道出来一个奶娃天师,就顺顺利利地把人带回山去了,什么幽禁不幽禁的,回了山那还不是看他们自己的,还有那个秋长老,说是要带回道盟去问罪,问的什么罪啊,那边终南山不是都快分裂了吗,庄家正在用人之际,家主去道盟打声招呼,赔偿点物资,还不是就顺利地把人带回去了,难道就追究我们啊?他们都被放过了嘛。” 秦明川侧耳听到了这番窃窃私语,低垂的眼皮抬了起来,喃喃地说:“没错……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他手掌一翻,那卷被古铜色牙扣锁住的阵图哗啦一声在桌面上铺开,上面隐隐闪着七星光点,修长手指连番轻点,七枚水晶质地晶莹璀璨的十字星芒转瞬在阵图上布开,与此同时,城市各角埋伏下的刘家成员也感到了自己灵力的涌动。 “秦总?”曲雷首先注意到了阵法的变化,不解地看向他,原来说好的是等那两大世家夺宝杀人之后,秦明川再出其不意用七星散花阵将其一网打尽,他本来就觉得这事不太靠谱,幸亏最终反而是岳青莲后来居上,眼看就要把那三大长老给灭掉的时候,道盟长老出现了,那原来的计划必须要改变,他们不声不响溜走就算了,怎么秦明川现在又…… 古雷也发现了,轻声说:“秦先生,一切都结束了,现在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回去对家主也有交代,毕竟他们还折损了人手,咱们最多赔偿点物资就算了,别再生事。” 秦明川不答,手指继续移动,因为刚才这段时间不歇气地布阵,他的脸色青白得可怕。 古雷刚想继续劝说,曲雷却大惊失色:“不好!前头的二十八阵还没有收起!擒仙阵配合七星散花阵正好能反转过来,令那二十八个地方的人……一举被歼!”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古雷急得汗都下来了:“秦先生!您可不能做糊涂事啊!事到如今该怎样就怎样了,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原来计划里这样做不妨,可现在道盟长老在此,我们要是当他的面剿灭另外两大家族的弟子,这是要有大麻烦的!” “就是要他麻烦。”秦明川平静地说,嘴唇抿紧,乾坤琉璃镜在他挺直的鼻梁上闪着不祥的冷光。 古雷没办法,狠了狠心说:“秦先生,得罪了!”伸手去抓他的手臂,但却抓了个空。 诧异之下,秦明川侧头对他笑了笑:“古雷,你难道忘记了,我虽然百无一用,起码还会布阵,一个小小的迷魂阵难不住我。” “秦先生!你这是要把刘家置于险地啊!”古雷狂叫了起来,在争斗中弟子战死是一回事,在争斗结束之后,还当着一位来调停的道盟长老,刘家再翻转大阵,杀灭那些门人弟子是另外一回事,刘家本来就元气大伤,怎么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他脑子里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但不敢去证实,只有咆哮:“曲雷!” “不行啊!我破不了!”曲雷也绝望地喊了起来,他自负是刘家布阵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在秦明川面前始终只能甘拜下风,尤其是今天,一个迷魂阵都让秦明川在不知不觉中布下了,他不但毫无察觉,更无从破起,明明秦明川一直就坐在离他远的地方,但伸出手去,却总是差之毫厘,根本触摸不到他的身体。 正在大家都慌作一团的时候,冯雷说话了:“别担心,其实来之前,刘先生已经有所布置了,那七个位置上,根本没有刘家的人。” 他走到秦明川身边,低声说:“秦先生,对不起,刘先生说了,只要你意识到事态无可挽回,就请收手,万事都可商量,您在刘家的地位绝不会变。” 他又补上一句:“大小姐还在等着您回家呢,过了十二点了,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期啊。” “是啊是啊。”古雷先是大喜,然后也帮着劝说:“秦总,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今天就到这里吧,别耽误了婚期……您就算不想想刘先生,也要想想大小姐。” 秦明川听到冯雷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神态只是微微地改变了一下,并没有气急败坏的样子,修长手指停止了动作,轻轻在桌面敲打着,半晌,忽然一笑:“也罢。” 古雷和冯雷都以为劝服了他,大松一口气,刚要再说,秦明川哗地一声把桌上所有的东西横扫一空,正在运行的擒仙阵和运行了一半的二十八大阵被这么突然地一搅合,顿时混乱起来,整个城市上空的气流改变,风呼啸着四处乱刮,好像是从各个方向都有狂风大作,旋转着升上天空。 须知布阵最忌阵眼动乱及阵图颠簸,此时却是两个都赶上了。 罗长老最先察觉,大喝一声:“不好!阵法反噬!刘家疯了不成,这是要杀人灭口!”说着一手祭起一面铜镜,亮晃晃地向脚下的城市照去,铜镜上二十八个光点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其中有几个尚在暗淡,剩下二十个倒还是光亮如初,可见那边镇守的人手并没有损失,但这样下去就不一定了。 “好大胆的刘家!”罗长老一声断喝,飞身赶过去,岳青莲却抢先了一步,身形一晃,已经出现在楼顶的上空。 秦明川抬头看去,乌云压顶的城市夜空之下,岳青莲黑发飘扬,素手执印,红光迸现,秀丽脸庞如昨,直奔自己而来。 如此灿烂,如此强大,如此辉煌,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就是留在他眼中的最后的景象…… 秦明川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护住眼睛的乾坤琉璃镜,两道血泉顿时从他眼中喷射而出,落在了桌面上,染红了被他推开弄乱的阵图…… 小岳,从来我都知道,照顾你始终是我能力之外的事情。 所以,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让我亲手加予你磨难,给予你痛苦,终于等到你历尽万劫,展翅冲天…… 第180章 次日上午,依旧是阳光灿烂,天气晴朗,天气预报喋喋不休地对市民普及着昨晚那一千七百多道雷的常识,诸如什么‘强对流’‘积雨层’之类的名词一个个地蹦出来,让人听得似懂非懂。 在闹市区的哈根达斯店,上午的时分,还没有多少顾客在,两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手拉手站在海报下面,仰着头看,一个嘴里嘀咕着:“这个要!这个也要!那个那个!”另一个则豪气地把小胸脯一拍:“听吾的,吾有经验哩!” 在远处位置上,两个娃娃分别的监护人耐心地等着,胡小凡小心翼翼,屁股都不太敢坐踏实,就准备随时拔腿逃命。开什么玩笑,正一道!专门降妖伏魔抓鬼镇祟的皇家御封天师,他身为一尾狐狸,如何敢大大咧咧地和人家对面而坐。 须发皆白的何长老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小哥儿骨骼倒是清奇。” “哪里哪里。”胡小凡下意识地想把尾巴藏起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人形,没有尾巴。 “我家幼天师自小生活在山上,几乎未曾踏足尘世,这次一下山就能交上一个好朋友,也算是缘分呐。” 胡小凡看他谈吐和蔼,才松了一口气,扯着不太自然的微笑说:“带小孩子是很辛苦……” “看他的样子,只怕要多逗留几日方肯离去,正好贫道还有些别的事要做,这段时间,就麻烦小哥儿了。” “不麻烦不麻烦……咦!老先生您是说要我照顾他?!”胡小凡习惯性地客气完了才惊呼出声。 “自然这个费用么,我们来出。” “不是……这个……”胡小凡作为一只要照顾天师的狐狸,感觉压力很大。 刘家庄园,刘先生听完了冯雷的回报,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家主,看道盟罗长老的口气,这次只怕要严办了。” “不然还能怎样?”刘先生淡淡地说,“道盟最重要的一条的准则就是不惊动当局,其次才是平衡发展,这次……难怪他们这次这么及时地赶到,急着出来调停,再打下去,视频就上互联网了!传我的命令下去,所有刘门弟子,全都回山修行,十年之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出!以前他们倒是看不起陈家韬光养晦,现在到头来才发现陈家是最聪明的一个。[.超多好看小说]” “是!”冯雷答应一声出去了,刘先生目光移向自从回来就跪在面前的古雷,叹了口气:“这不关你的事,起来吧。” “家主。”古雷重重地磕了个头,依旧没有起身,“弟子不想为自己辩解,实在是因为有私心作祟,以为依照秦明川的吩咐做事,可以提高将来弟子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以为他是真的为刘家着想……没想到被他利用了,差点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这是弟子的罪孽,恳请家主责罚。” “都说了让你起来。”刘先生苦笑了一下,“秦明川是个人才,心机深重,我们谁不是在他的算计当中,责罚你一个有什么用,你也算忠心为主,就是还不太理解尘世间的勾心斗角……这样吧,我就罚你封住全身修为,到尘世去历练十年,此十年里不得利用家族任何关系人脉物品,生死由天,你可愿意?” 古雷点了点头:“弟子愿意。” “那去吧。” 刘先生揉了揉额头,对最后剩下的华雷问:“这次损失多少?” “家主,我们这边人手没有折损,就是秦明川拿走的三幅阵图全遭反噬,符器混杂之后互相排斥,气息混杂,等同废物,除了请炼器高手重新祭炼,别无他用了。至于正一道和终南山,他们带来的三十七名金丹期弟子全数殒命,四大长老战死一名,被阵法撕裂一名,剩下两名也是修为大毁,基本成为废人了。” 刘先生头都不抬地苦笑了一下:“照这么算,还是我们赚了的……阵图是死的,人才是活的,秦明川这一下真够狠啊……要是我真的把雷字号人马都借给他布七星散花阵,那恐怕也会是一个不剩……” “家主,恕我多言,这样也好,修真一共六大世家,周家姜家向来不是以武力见长,陈家向来不理世事,终南山现在四分五裂自顾不暇,正一道执事的是个娃娃天师,新兴的青莲宗才经大战要休养生息,我们刘家好歹还算处在安稳之地,只是被道盟责罚赔偿而已。至于秦先生……他虽然是个凡人,但家主您也说他心机深重,恐并非小姐的良配啊。” 刘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情之一字,难啊。” 打发走了华雷,他漫步走到前面,却看见婚庆公司的员工正在有条不紊地拆除昨天刚刚布置好的一干装饰,偶尔有窃窃私语:“搞不懂这些有钱人是咋想的,这咋又要拆了呢?” “切,这都不懂,不结婚了呗。”“哪能说不结就不结,小孩儿过家家啊?”“有钱人结婚跟我们不一样,背后道道深着呢,别多说了,赶紧干活吧,反正钱也不少给。” 他走到花厅,看见女儿正指挥着工人干活:“对,那个也让花店搬回去,什么退钱?不用退了。酒店的自助餐也取消……赔就赔吧……还有雇来的人,让管家支付一半的酬金。” “杏子。”他在后面叫了一声,刘杏子回过头来,笑了笑:“爸爸。” 父女两人一时都无话,刘先生走到女儿身边,伸手摸着她长长的秀发,半天才说:“对不起。” 刘杏子咬着牙,狠狠地摇摇头:“爸爸,这跟你没关系,是他不爱我,我早就知道……” 眼睛里逐渐盈满泪水,她还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对不起,爸爸,我不再任性了,这次我听你的,你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刘先生默然,过了半天才说:“王俭来信了……愿意入赘。” 刘杏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哽咽着说:“好,我答应!” 卫总的别墅里,陈初垂着头,一点一点地打扫着庭院里的玻璃碎片,安装玻璃的人刚才来过,量了一下尺寸又走了,物业保安也轮着来了一圈儿,语重心长地提醒要注意安全,雷雨天要关好窗户云云,最后才说:“咦,好像这是落地窗……” “陈初啊,别弄了。”卫总从楼上下来,“你去换件衣服,等会陶韬来了大家一起去吃午饭。” 陈初把扫帚和簸箕放到墙角,走回客厅,先叫了一声卫叔,然后说:“不了,我等会就回学校去收拾东西,师父现在没事,我们自然也不必东躲西藏,我还是赶紧回去跟大家会合的好。” “那也不差在一顿饭噻!再说,你舅舅……啊,这个……”卫总意识到自己失言,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陈初,看他面色平静,完全没有原来的嫌恶之情才放心大胆地说,“夏英杰还在楼上睡觉呢,这个没心没肝的龟儿子,自己的人生大事啊!一点都不关心,你别急着回去……不如这样吧,请岳小姐出来一起吃顿饭?我们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 陈初吃了一惊,急忙婉拒:“师父应该挺忙的,还是再等等吧……” “唔,也好,对了陈初啊,你不是说要考大学,那我给你找个家教吧,很管用的,陶韬参加成人高考就是他辅导的,我跟你说这个家教一定要选好……” “不了,卫叔,家里地方小,腾挪不开,我去上补习班就好了,真的用不着请家教。”陈初立刻变了脸,想起家里那巴掌大的地方,还有麒麟和小玖,还有孟长老的化学分液装置。 想到最后才意识到孟妮可已经走了,而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他望着庭院呆呆发愣,到底昨天看到的是真的呢,还是自己的幻觉? “你们早该换房啦!”卫总大手拍在他肩膀上,“没问题,这个房子向来是该由男方出的吧?我跟你说,你那个舅舅啊是个死脑筋,还不得我给他想着!婚房我来给准备!什么地段什么户型的你们只管说,包在我身上!这个死龟儿子,我既然当年把他从临平山带出来,就要负责把他弄得整整齐齐的。” 卫总正在豪言壮语,门铃响了,陈初趁机站起来:“我去开门”。 他打开门,却惊呆了,然后心虚地低下头:“师父……” “哦,陈初也在啊。”岳青莲却没有注意他,探头看见卫总,笑着说:“卫总,打扰了。” “哎呀,哪里是打扰啊,请都请不来呢。”卫总热忱地说,“岳小姐,刚才我还跟陈初说,请你出来一起吃饭,来来来,快进来,老夏,夏英杰!你怎么还在睡啊,陈初,上去叫他起来。” “不必了。”岳青莲一手制止住陈初,“我去叫。” 卫总有点嘀咕地看着她脸上那杀气腾腾地笑颜,然后用手指了指:“二楼,左边最后一间。” “谢谢。”岳青莲蹬蹬蹬地上了楼梯,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向他笑了笑:“卫总啊,不好意思,今天恐怕要借你的地方解决点私人恩怨,您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不介意。”卫总打着哈哈,“我也早看夏英杰这小子不顺眼了,你狠狠地揍,没关系!伤了我管送医院,死了我管埋……” “那多谢了。”岳青莲明明是笑靥如花,但卫总怎么看怎么觉得后心有点发凉。 岳青莲走到房间门口,提气喝道:“老夏,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不出来我就……一,二,三!” “哎哎!来了来了!”房门迅速打开,夏英杰衣冠整齐,但是臊眉搭眼地站在门口赔笑,“弗萝拉你来啦,别闹得这么声势浩大,这可是人家卫总的家,我们有事出去说……出去说。” 岳青莲一脚踩住门防止他再关上,斜眼看着他:“老夏,我可一直等着你带玫瑰花和钻戒上门来求婚,没想到你跑到卫总家里睡大觉了。” “哪……哪有玫瑰花和钻戒!我昨天许你这个了?!”夏英杰脸色大变。 “嗯哪,你还许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呢。” “这种谣言可别瞎传啊!”夏英杰听到楼下传来卫总有意压低的笑声,苦着脸说,“人生大事,我们慢慢谈……不要冲动……万事都好商量……” “商量?”岳青莲秀眉一挑,“男婚女嫁,你情我愿的事,还要商量什么?!” 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不会又想耍无赖吧?” “没……没有……”夏英杰胆怯地把身体向后挪了一下,好像害怕岳青莲的巴掌随时会招呼上来。 岳青莲忽然笑了,手指伸向了夏英杰的胸口,自第三颗扣子一路向上,声音甜腻地威胁着:“老夏……你敢耍无赖,我就敢耍流氓……” 说着,她用力一推,自己也大步走了进去。 “救命啊!劫色啦!”夏英杰惊慌失色地大声嚎叫了起来。 门被砰地一声踢上,隔绝了以后的所有声音。 “哎呀,哎呀,很激烈啊!”卫总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然后看到身边的陈初,脸色一变,推着他向外走去:“管他们干什么,我们去吃饭!吃饭!瓜娃子啊你可要记住,将来千万不要赖账,否则要肉偿的!” 大结局 一个月之后,香港。[.超多好看小说] 机场永远都是那么喧闹混乱,人来人往,在人群中,有一对男女特别引人注目,男的身材高挑,面容俊美,鬓边一缕白发略带刺眼,却又给他近乎完美的形象增加了一抹沧桑的感觉,更加有成熟的男人魅力。 “景行,真没想到在香港遇见你。”岳青莲意外中带着惊喜。 顾景行微微一笑:“我父亲说了,在我有足够能力之前,禁止踏上中土一步。”他深深地凝视着岳青莲,低声说:“这不是巧遇,我是特地赶到香港来看你的。” “啊……是吗?谢谢你,你早给我打个电话啊,我们还可以改签机票,然后一起吃顿饭什么的。”岳青莲落落大方地说。 “那就不必了。”顾景行微笑着说,“我是个很小心眼的男人。” 他沉默了一会,又问:“青莲,他对你好吗?你幸福吗?” 岳青莲轻轻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幸福。” “其实我早就到了,一直不敢去见你们,就是怕听到你这句话,但是今天你都要走了,我再不见你,恐怕之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所以我还是来了。”顾景行落寞地笑了笑,“但真的听到了,又觉得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受……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岳青莲的脸颊,又半途落了下来,低声说:“对不起,青莲,没能陪你到最后……” 岳青莲摇摇头:“都过去了,景行,修真的岁月很长,你还会遇到合适的人的。”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着,直到提醒的声音第三次响起,岳青莲才振作精神,笑着说:“我该进去了。” “欢迎你到南洋来,随时。”顾景行真诚地说,“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岳青莲‘啊’了一声,摇头笑着避开这个话题,目光移向他鬓边的白发:“正好我带了一盒水果,怕是不能过海关,你留着吃吧。” 说完她手掌一翻,出现一个用精致的小柳条编成的篮子,里面盛着拇指肚大的红艳艳果实,正是能融合任意两股灵气的离火济水十方果。 顾景行是知道这个的价值的,他身负柳家的正统道法心诀和毛家的降头术,任意一种修行下去都会影响另一种,将来修行到了高阶必然会遇到瓶颈,有了这个做保障,问题就迎刃而解。虽然是对他如此珍贵的灵物,他也只是眼神稍微变了变,并没有多大的欣喜之情,温柔地说了声:“谢谢。” 岳青莲笑着把篮子递给他,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就要入闸。 “青莲!”顾景行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出声叫她的名字。 岳青莲转过身来,睁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顾景行喉头发哽,既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又不舍得放弃这唯一的机会,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能不能……简单地拥抱一下?” 岳青莲笑了,主动地上前,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他,仰起脸,在他耳边低声地说:“景行,保重。” 说完,她松开手臂,退后一步,挥挥手,转身进了闸口。 顾景行站在原地,怀中岳青莲的体温还清晰可辨,最后的一声‘保重’在耳边萦绕不休,他默默地看着那个秀丽的人影轻快地向前,消失在他看不见的拐角。 在这个世界上,错过,就是一生,就是无法挽回。 岳青莲转过拐角,看到那个拎着包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男人,不禁气不打一出来,怒喝一声:“夏英杰!你藏头露尾的干什么!我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哎呀,谁藏头露尾了。”夏英杰站起来,懒洋洋地说,“顾景行摆明了是不想见到我嘛,我就索性大方一点……” 岳青莲嗤笑了一声:“你大方?你大方会躲在拐角偷偷摸摸地看?小心眼的男人。” “唉。”夏英杰愁眉苦脸地说,“果然是看了外面的小白脸英俊潇洒,回来就对家里的糟糠之夫看不顺眼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我还小心眼?我就差陪着老婆去见前男友啦!” 岳青莲拉着他走向飞机,一边说:“好啊,既然你这么自觉,那下次我一定给你这个表现的机会。” 夏英杰大惊:“什么?还有下次?!喂,老婆,你交代清楚,你到底有多少个前男友?” 回眸一笑,岳青莲无限温柔地说:“总之比你那两百多个金融街ol少多了。” “这种谣言不要瞎传啊!什么两百多……” 郊外,北部青屏山。 沿着小路走上山,大概一千米的时候有一个小庙,从庙后面基本不能称为路的泥巴小径继续往上走,据说还有一座更加小而破败的庙宇。 沿路的松树上有的被人剥去了一截树皮,用油漆写着路标,这条泥巴路特别地难走,夏英杰走了三十分钟就宣布放弃了,赖在地上一动不动,岳青莲好说歹说也不干,一怒之下,岳青莲恐吓他:“等会有大老虎来吃你,别喊救命!”就一扭头自顾自地向上走了。 夏英杰抱着手在后面嘀咕:“明明可以飞上去的……” 岳青莲走出十米又回头鄙视他:“你懂什么,菩萨在上,要有敬畏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等她一步步地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也忍不住扶着树喘气,咬牙发狠说:“我就不信了,以前修庙的背着木头都能上去,我就上不去!” 再走了一段,眼前豁然开朗,不知不觉,青屏山的主峰已经在遥远的云端,城市的轮廓好像被灰色的雾气团团围绕,周围松木清香阵阵散发出来,额头的微汗也被山风一吹变得有些凉意,和山下的暑热完全不同。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庙,大概是修缮实在不易,即使是主殿,也不过是三米高的木头砖瓦混搭建筑,进了庙门就是一座小小的香炉,岳青莲身为道家弟子,还在门口犹疑了一阵,害怕自己一进去就会被一个佛门狮子吼给轰出来,半天才鼓起勇气,踏步进去。 她没有进殿,在门口对着里面的佛像行了个单手稽礼,在心里说了句‘打扰’就绕过主殿,径直向后面走去。 后面是一溜小院子,最左边的门通向外面的菜地,几畦青菜大概是刚浇过水,嫩生生,碧绿青翠,黑色泥土泛着刚翻过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地安然。 她穿过中间的洞门走进最后一间院子,一个穿着灰色粗布僧袍的和尚正站在树下,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微笑着说:“小岳,你来了。” 她凝立不动,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她带到了过去的岁月,自己初入社会,自己摸索成长,自己独当一面……但无论何时,走廊尽头的部长办公室都是她安心的地方,自己只要走进去,听到那句‘小岳你来了’,看到那个在办公桌后沉稳如山的身影,就什么困难都不会放在眼里。 她是如此地信赖过他…… “是,我来看看。”她从包里掏出一盒包装精美还扎着缎带蝴蝶结的巧克力,走上前两步,放在石桌上:“这是高彤的喜糖,三天前她和韩骏结婚了。” “是吗?”秦明川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很好。” 于是这个开头定下了他们谈话的基调,剩下的十几分钟里,岳青莲一直把话题固定在从前的工作圈,对其后发生的事避而不谈:“罗杰现在接了你的班,美国那边曾经空降过一个,没过十五天就被召回去了。” “周浩除了太过谨慎之外,是个做ceo的好料子,懋华交给他,很好。” “现在风投部的老大是何烨,他和罗杰相处得……不能算不好吧。” “何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干劲十足,周浩恐怕也头疼他的步子太冲吧。” “艾瑞克当爸爸了,儿子八斤重,乐得他现在都不加班了。” “呵呵,总算没有耽误他的婚事,不枉我抓着他去给新娘子赔礼。” “韩骏现在升了行政总监,坐高彤从前的位置,你从前的pa薇薇安被配到他手下了。” “她很能干,韩骏有了她帮手,是件好事。” 如此这般,直到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岳青莲站在秦明川面前,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剃去头发身着僧袍的模样,一串菩提子组成的佛珠在他手中不停地捻动着,动作不疾不徐,节奏丝毫不乱。 这算什么?忏悔吗?她忽然想大笑起来。 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修真打乱了她的生活,也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秦明川不该在这里当什么和尚,他是风投高手,她是他最心腹的部下,他们还是应该回到过去,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每天忙忙碌碌地上班,从电梯里就开始讨论工作,上班时间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开会,讨论,看资料,会见客户……下班也不能走,要留下来加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洗个热水澡,第二天闹钟一响又起来生龙活虎,化个妆穿上高跟鞋继续冲锋陷阵。 一切都改变了……他们的生活,都改变了。 岳青莲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她只知道,过去的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山风轻吹,把她心头刚涌起的一股热气给压了下去,岳青莲闭上眼,深深呼吸着山间的空气,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经脉中的青色灵力已经完全改变完毕,丹田内莲台上的小小元婴因为她刚才的心绪波动而似有不安,此时也完全放松下来,从鼻孔中喷出两道细细金光,一点一滴地改变着自己座下的莲台。 就在刚才,她又悟到了什么,心境越发清明,道心更加坚韧。 秦明川似乎也察觉到了,微笑着说:“小岳,恭喜。” “谢谢。”岳青莲自觉没什么可说的了,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秦明川点了点头:“对于我来说,死亡是个解脱,但显然,我还没有修到这样的福气,所以我愿意在此居住,每日诵经,这很好。前些时候,刘先生把曹总的骨灰盒送了上来,我发愿要为曹总念一千零一天的大悲咒。” “这……你是在忏悔吗?”岳青莲不禁问。 秦明川的脸平静无波:“小岳,我没有什么可忏悔的,对于我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后悔。” 岳青莲抿紧嘴唇,然后轻声说:“死了那么多人,牵连了那么多人,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如果那天,白玉印里没有我爸爸的一缕神识留存保护我,我死在他们手里,你也不后悔吗?” “不破不立,小岳,我说过,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你想安安分分地做个修道者,但是他们不想,你不想的话,我来替你想,他们想做的,我来替他们做。”秦明川说完才笑了笑:“阿弥陀佛,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是我着相了。” 听到他嘴里诵念佛号,岳青莲猛地惊了一下,仿佛此刻才意识到面前的秦明川真的出家皈依佛门了,这是个不能改变的事实。 于是她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匆匆地道了声别,就向外面走去。 走到院门外的时候,她又回身看了一眼,秦明川对她的到来和离去仿佛都无动于衷,此刻又转过身去对着大树,手中的佛珠转动还维持着刚才的节奏。 一切是如此平静,丝毫不因为她的到来而被打乱,岳青莲忽然明白了,自己刚才的担心纯属多余,佛门圣地,自有佛门的因果,岂是自己一个小小修道者进入就能打扰的。 她从包里抽出一方蓝色大手帕,踮起脚尖仔细地系在门口一棵柏树的树枝上,山上的阳光热烈,映照着在风中微微摆动的手帕蓝得更加纯粹干净。 “老大,再见。” 她在心里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奔向下山的小径。 对于她来说,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等她快步走到山路拐弯处的时候,看见夏英杰站在一棵松树下,正仰着头逗弄着上面的一只松鼠。 那只松鼠是不常见的红松鼠,乌溜溜的小黑豆眼,毛茸茸的大尾巴,头上竖着两只小尖耳朵,在树杈上蹦前两步,又跳后两步,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来,来啊,给你吃的。”夏英杰从树下捡了几个个大饱满的松塔,轻声地哄着,还剥出一颗松子放在手里给松鼠看,“好吃的,松子儿……” 他就那么站着,白色衬衫灰色西裤,简简单单地穿着,却透出一股干净的味道,虽然已经在一起一个多月了,但是岳青莲每次看到他刮得干干净净的脸还是有些不习惯,当然绝不是难看,甚至可以说是浓眉大眼,端正俊朗。 她认真地想了半天,还是没明白,自己的后半生,怎么就栽在这个人手上了? 看着他卷起的衬衫袖子,露出半截肌肉结实的手臂,岳青莲的嗓子咕地咽了口唾沫,再不犹豫,大步地向下冲去。 小松鼠被她的脚步声所惊,一个俯冲,跳下来抢了夏英杰手里的松塔就跑,夏英杰刚遗憾地说:“跑了……想逮回去给陈初解闷的……哎哎!”就被岳青莲给扑了个正着。 他抱住岳青莲,觑着她的脸:“看起来好好的嘛,我还以为你真的被佛祖显灵给吼出来了呢。” “呸,你以为佛祖跟你一样小心眼儿。” “我怎么小心眼儿了,唉……这年头连看和尚都比家里的黄脸公顺眼……喂,老婆,下一个是哪路神灵啊,我是不是要陪着你把这城里金融街的全部精英都过一遍?” 岳青莲恨恨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看着他夸张地大叫,语气冰冷地说:“下一个是我爸爸!” “咦!拜见岳父,这好啊,你看我们要不要带点什么土产去?他老人家喝酒不?抽烟不?” “别吵,我以为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可是从那天起,我就有个强烈的感觉,他们并没有死,只是离开了,所以我要去找到他们。” “咳……那好啊,反正丑女婿总也要见岳父的。” “没准他们有办法治你的毛病,免得你一天到晚以废柴自诩……哼,我这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陈初,先拿你做实验品而已。” “还为了陈初……为了陈初你不早说呀!”夏英杰立刻摆出慷慨的姿态,“来吧!要肉割肉,要血放血!” 岳青莲酸溜溜地说:“哟,为了陈初就这么舍得啊?” 她伸手扯住夏英杰的脸用力地拉:“你连人带钱,都是我的,晓得不?没我的允许不许浪费!” “晓得晓得,我不是每天都在勤恳地交公粮么……哎哟!” 岳青莲满意了,拍拍手:“走,下山吧,跟大家吃个告别饭,我们就出发,环游全球!去找我爸爸妈妈!” “唉,真像是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其实你也可以写一个,叫莲仔走天涯……喂喂,别闹别闹……干嘛突然跳上来……难道要我背着你下山?!” “哼,当年追人家的时候,背着人家跑楼梯都不嫌累,现在追到手了,背两步就不肯了……”岳青莲搂住他的脖子,似嗔似怨地在耳边小声说。 “好嘞,你坐稳了~~~~~冲啊~~~~~”夏英杰呐喊一声,开步起跑。 幸福就是这样地到来,又这样沿着他们的脚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