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傲骨醉离尘》 第2章 兰玉公子 离国处于北境严寒之地,常年大雪纷飞,鲜有晴和之日。 清晨,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宽广的大街上,行过之处,无不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架车的是一名脸蛋圆圆的憨厚少年,穿着粗布棉衣,一脸悠然。他时不时的回头朝着马车里问候,“公子,咱们快到天一楼啦,就是让那些少爷们多等等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是整日无所世事。”马车里只偶尔传来几声轻咳,显然对少年的话语不置可否。 每每听到咳声,少年总免不了小声嘟囔,“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身子都没养好还要去赴这无趣至极的聚会,照我说啊,他们那些人根本不配与您站在一起。” “春和,你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了。”听着少年不屑的抱怨,马车里终于传来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淡淡的却带了些许威严。 少年脸色微微一变,忙道,“对、对不起,奴才知错了,不说那样的话了。”那个总是云淡风清的公子爷,明明不喜欢这附庸风雅的聚会,却为何每回都坚持参加?同时还不忘告诫自己,即便心底有多厌恶那些达官贵人的少爷们,也不能将情绪带到脸上。 他不明白,想公子这般才华横溢的人物,为何时常要委屈自己。他叹了口气,稍稍加快了速度。 天一楼,帝都第一大酒楼。 此刻楼内人来人往,穿着华丽的公子少爷七八个一群的围桌畅谈,脸上笑意盎然;楼内伙计奔走相接,忙得直恨不得劈成两半;各式名贵菜肴琳琅地摆满檀木圆桌,惹人垂涎。 “兰公子来了!”一名早已等候在外的伙计遥遥望见那辆轻缓驶来的马车,立即跑回正厅高声喊道,只见方才还是喧闹不已的厅堂顷刻间安静了下来,一名身披华贵狐裘的公子当先迎了出去,一群公子哥随即跟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脸蛋儿圆圆的少年车夫纵身跃下,恭敬的立于一旁。帘帐被掀开,掀帘的手修长莹润,却泛着不健康的苍白。紧接着车内的公子扶着车夫的手,缓缓现身于众人眼前,人群中发出一声低呼。 那是一个极其年轻清瘦的男子,皎皎清华,风姿秀逸。在满地白雪的映衬下,俊颜更显苍白,分明的像个病弱公子,然那如月如兰的气质,足以令人心生感叹:好一个风华秀逸的男子! “啊,颖言你可算是来了,可让我们好等!”华贵公子当先回神,笑着让旁人让路,亲自将兰颖言护进酒楼雅间。在座众人皆是贵不可言,皇亲国戚也不在话下。 “有劳羽王殿下。”兰颖言客气而疏离的对热情周到的羽王行了一礼,方才缓缓落座。 与往年的赋诗会一般无二,不过是世家子弟间的吟诗交友,只是今年因多了一才华见长的小皇子,席间才显得比往年更为热闹了些许。 自小备受宠爱的小皇子简耘正值少年,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自是不服兰颖言帝都第一才子的称号,席间便多次出题刁难,看着颖言从容化解他的刻意刁难,简耘愤然。 “兰玉公子这称号倒是不假。”简耘内心愤慨,倏然冷笑道,“本王不明白,宇文可是我朝世族第一大姓,兰公子可是堂堂镇北侯之子,又为何不以宇文为姓?” 镇北候宇文靖不喜长子,反立次子宇文浩为小侯爷,这在帝都本就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只是众人在亲眼见识了兰颖言的优秀后,才愈发的好奇侯爷不待见这个儿子的原因。 “简耘!”羽王自认是兰颖言挚友,当下面色一变,忙出声制止幼弟。 兰颖言倾茶的手微微一顿,苍白的脸上却露出淡淡笑意,“许是我不配拥有这个姓氏吧。”他说的毫不在意,然那神色却已生生阻断了众人被撩拨起来的好奇。 “不配吗?”简耘哼了声,兴许是觉着自己平白揭起别人的伤疤确实过分了些,铁青着脸色走了开去。 羽王微松口气,显是对颖言有些歉然,又不放心的看了看走到远处喝闷酒的弟弟。 兰颖言谅解的笑笑,示意自己并未生气。羽王这才走过去低声喝止闹脾气的弟弟,将他手里的酒坛夺下。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竟劝的简耘面色不善的向兰颖言敬酒赔罪。 席间沉闷的气氛很快因颖言的大度而恢复如初。唯有一人敏锐地发觉了颖言深藏眼底的伤痛。 第3章 何以处之 临近子时,马车方回到镇北侯府第。 自车上下来,兰颖言久久注视着门扁上‘镇北侯府’那四个烫金大字,只觉胸口一紧,熟悉的钝痛之下,他微微蹙眉,终于在春和焦急的催促声中走进大门,压抑的咳嗽几声,回头对春和道,“你今天也累坏了,先下去休息吧。” 春和不放心的看了看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忍不住的有些气恨,“公子,您怎么在门口站那么久,就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 颖言不在意他不分尊卑的态度,用低得只能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我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家。” 连连保证回房后好好休息,这才劝走了春和。 他的院落位于侯府最偏远的西院,平日里也只有几个下人过来扫扫积聚在地的落叶,实在是清冷得很。自嘲的笑笑,他捂着胸口慢慢地往里走。 及至西院,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书房竟亮着一盏灯。会是……父亲吗?有些不可置信的摇头,从小到大,父亲来西院的次数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即便如此,他的心底仍是有了一点期待,卑微的连他自己都鄙弃。 “吱呀―”颖言深吸口气,手刚抬起,书房的门却突然开了,他微怔,抬头间便看到了那张冷漠的脸。 “爹……”等真正看到了自己所期望的人,他反而怔住了。 一记耳光夹带着凌厉的风声甩在他脸上,他本就站的不稳,毫无意外的被煽倒在地,一口鲜血急涌而上,喷薄在地。白的雪,红的血,显得格外分明。 一颗心就那样骤然冷却,他冷冷一笑,在心底对自己道,兰颖言,别再对这个父亲有什么期待。 宇文靖冷眼看着挣扎着站起身,避开他目光儿子,毫不留情的,“啪―”又一耳光甩去,这次显然儿子有了准备,往后急退几步,终于勉强稳住身形,却狠狠地咳了起来。 寒风中,清瘦的身子咳的弯下了腰,却倔强的,无论如何也不肯倒下。那是他父亲面前,仅有的一点尊严。 “我说过要你老老实实待在府里,若嫌无事,就尽一份兄长的责任,好好教导你的弟弟。”宇文靖冷冷的说完,末了带了警告的语气,“别再考验我的耐心!” 平静的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呵……真是讽刺,您从未将我当做您的儿子,我又如何当得起这份属于兄长的责任? 单膝跪地,身子忍不住的剧烈颤抖。泪,无声而落。 第4章 兄友弟恭 兰颖言有三个异母弟弟,其中以宇文浩见长,是以作为将来继承爵位的小侯爷,宇文浩从来不将兰颖言放在眼里,更遑论将他当作兄长。(.)因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弟弟便也是如此。 从踏进宇文浩的书房起,兰颖言便感受到了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对于此,他从来都不甚在意。 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子突然往他身上撞了过来,及至近前,兰颖言伸手,不动声色的拦住眼前这个小身子。浓浓的眉眼,趾高气扬却带了稚气的小脸,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 十一岁的孩子,其实懂的不多,只是理所当然的讨厌哥哥们讨厌的这个人。他扭着身子挣开这所谓的大哥的手,小脸上满是不情愿,嚷道,“放开我,你走开,我们可不欢迎你。” 颖言笑了笑,很是温和,像是丝毫不介意弟弟的直言,想了想道,“那骏儿去和你们爹爹说换个老夫子过来,好不好?” 宇文骏脸色一白,随即使劲摇了摇头,想着那些个老夫子整日拿着把戒尺摇头晃脑,还老让自己背一些莫名其妙的文章,背的不对还会用戒尺打他。相比而言,这看起来好脾气的大哥教的课其实有趣的多,但他可不敢告诉二哥他喜欢大哥交的课。 宇文骏苦恼的皱了皱小鼻子,陷入了自己的挣扎之中。根本没发现大哥已经自他身边走了过去。 小侯爷宇文浩斜斜地倚靠在宽大的书桌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册,仿佛将兰颖言当作了空气一般。颖言心里明白,宇文浩看似不在意自己的到来,实则从他进门的一刻就已牢牢的盯住了自己的一举一动。 “来人,给咱们惊采绝艳的兰玉公子倒茶!”一旁,三弟宇文寻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招呼婢女看茶。 热气腾腾的清茶很快被端了上来,婢女战战兢兢的道,“公、公子请喝……” 颖言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茶汤的颜色便停住。 “怎么不喝呢?”宇文寻敛去笑容问道。 “我担心……”颖言将茶杯慢慢凑到嘴边,无奈的笑,“这绝不是赶走我的好法子。”说罢,竟是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你!”宇文寻惊诧,一旁的宇文浩也抬首,若有所思的望向他。 不出意料的,腹中剧痛,转瞬间冷汗簌簌而下。眼前人影绰绰,却没有一个人的眼里带了为他焦急的神色…… 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春和坐在他床边抹眼泪。 “公子,您终于醒了。”春和忙让人端来汤药,像是知道公子听了心里兴许能好受些,抹了泪兴奋道,“侯爷这回可是真的为您动了怒,罚两位少爷跪了祠堂呢。” 颖言皱眉,随即淡淡道,“哦?是吗……” 春和很是痛快的点了点头,“他们真是活该。”蓦的想起昨日大夫的话,又沉下了心,“公子……” 颖言正喝着药,看了看他他语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怎么?你也有藏的住话的时候?” “啊,没、没事。”想了又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公子您好好休息,侯爷让人送了很多药材过来,吩咐我好好照顾着,您看,侯爷还是很在乎您的。” “是啊……”颖言敛了神色,低喃。 第5章 意外来客 最近几天,颖言的身子一直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他本就有顽疾在身,这次又饮了毒茶,整个人便经常昏昏沉沉的。 只是短短几天,他似乎又瘦了。春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张罗着各式各样的补品汤药给他喝,直喝的他闻到那些汤药的味道便抑制不住的想吐。春和却是见他吐完了再逼着他喝,俨然是不把他这个公子爷放在眼里了,每每此时,颖言都哭笑不得。 然,不可否认,他那颗一度冰冷的心多少有了些许暖意。 宇文靖称宇文浩宇文寻没真的存心要兄长的命,那杯毒茶只会让人腹痛,只因颖言体弱,那药性才更强了数倍。因此,只是象征性的罚了两个儿子,顺带仿佛恩赐般的往西院送了许多药材,之后便不再过问。 除了春和偶尔小声的抱怨之外,西院一如往昔的安静,倒也适合养病。 这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积雪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颖言的身体也有了难得的好转,竟提出要出门一趟,春和怎么也不肯答应。主仆二人正僵持着,却见一名家仆气喘吁吁的跑来禀报,九皇子简耘来访,指名要见颖言。 皇子来访自不是小事,颖言换了衣服便匆匆赶往东门大厅,见意气风发的九皇子正端坐于正厅主位喝着茶水,而父亲一贯的不苟言笑,在简耘面前只是多了份身为臣子的恭敬。 “啊,兰玉公子,咱们又见面了。”简耘见了他,绽开灿笑,几乎与那日在天一楼争锋相对的九皇子判若两人。 宇文靖见他过来,便低声喝道,“还不快过来给九皇子行礼请安。” 颖言垂下眼帘,应了父亲一声,这才恭敬的向简耘行礼。谁料刚刚弯下腰便被简耘一把扶起,“出宫在外,哪有那么多虚礼,免了吧。” 宇文靖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谈,也不多留,吩咐颖言好好照顾着,便退了下去。 “不知殿下这次前来所为何事?”寒暄过后,颖言直接切入正题。 “呃……”九皇子一时语塞,全然失去了作诗论赋时的意气模样,如同寻常少年般局促道,“是、是这样的,过几日皇妹清月将举行及笄之礼,她希望到时,你这帝都鼎鼎大名的兰玉公子能赏个脸出席,不知可否?” 为了自己最宝贝的妹妹,一向高傲的九皇子能做到这样地步,已实属难得。若换了别人,兴许早已受宠若惊的答应下来,然而颖言却是万分抱歉的拒绝,“实在对不住了,颖言近日抱恙在身,怕是要辜负殿下与公主的一番美意了。” 简耘一张俊秀的脸由白转青,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皇子竟还请不动这个无官无职的庶人,不由怒道,“既然你不给面子,那本王只好以耘王的名义命令你去参加皇妹的宴席了。” 颖言看着即将发怒的九皇子,不动声色的道,“殿下若是请了圣旨,颖言便只能遵从……”意思是,除了圣旨,他谁的命令也不接。 “你……什么兰玉公子,也没什么了不起,说到底不过是架子比本王还大罢了。”说完,拂袖而去。 惹怒皇子一事,不日便在帝都传了开去。一时间,有人钦佩兰颖言的不为强权折腰,也有人叹息他的不识抬举。而对于当事人兰颖言而言,他只是无限悲哀的为自己赚来了宇文靖狠狠的一顿家法痛责罢了。 深夜,颖言被身上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折磨的无法入睡,口渴的实在受不了,又不忍叫醒好不容易被哄去睡觉的春和,只好批了件外袍,慢慢挪到桌边,提起水壶,不由苦笑,里面已倒不出一滴水了。 突然感到身后似乎有人注视着自己。转身,看着隐在月光中的修长人影,手中水壶倏然落地,“……爹!” 人影缓缓向他走近,那冰冷的眸子激的他浑身一凛。 “你到底、想做什么!”随着冷冷的话语,一双大手猛的扼住了他的喉咙,“你,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接受你。也永远、不会让你拥有宇文这个姓氏,因为你根本不配!所以,最好给我安分点!” 听着那不含任何感情的话语,清晰地感受着那双手越收越紧,颖言心中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绝望,就这样死吧,死在自己的父亲手中,不必再拖着残病的身体忍受他的漠视和践踏,这样,也许真的解脱了…… 第6章 荆棘之路 白雾迷茫,浑身是伤的幼小孩童拼尽全力地向着前方那抹飘渺的身影奔跑,磕磕碰碰、跌跌撞撞间,孩子无助地叫喊着,“母亲,母亲……别、别丢下我……” 那抹飘渺的身影只是顿了顿,便继续决绝地离去,一个声音却透过重重迷雾清晰地传了过来,“我的孩子,你忘了母亲的嘱托吗,你忍心让母亲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去吗。记得,无论多么艰难,都要活下去……” “母亲……”孩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满是鲜血的双手撑在地上,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渐离渐远,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得落下来,砸在泥土之中…… 依稀间,孩子的身影已经模糊消失,在同样的土地上,站着的是一年轻公子,清俊淡然,眼底是抹不开化不去的浓浓悲伤倦怠,伸出手对着虚无的前方,,口中呢喃,“母亲,孩儿真的累了……”轻轻缓缓的握紧了手,年轻公子极倦极怠的笑了,“可是,只要是您不可放弃的执念,那么,无论要承受多深的痛苦,孩儿也绝不再轻易放弃。”只要他想,这双手可以握住一切,除了……那些内心深处被渴望的情感…… “呜……公子,醒醒,一定要醒过来啊。” 是春和在哭泣吧,也是,除了他,还有谁在乎自己? 颖言费力地睁开了眼,果然见着春和哭得红肿的双眼,真是个傻瓜啊,当初为何要那么坚定的跟着自己。 见他哭得都看不到自己醒了,颖言只好轻咳一声“春、春和……帮我倒杯水可好。”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干涩,难受不已。 春和抬起头,看着温和的望着自己的颖言,却反而哭的更凶,“您怎么可以昏迷那么久,大夫说您连求生意志都没有了,我、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超多好看小说]” 颖言此刻没有力气去安抚他,只好宽慰的对他笑笑,春和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抹了把眼泪,便匆匆去为他端水送药。 这次不断续的伤病以来,颖言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衰竭到了何种程度。 借口要买几样珍贵罕见的药材说服春和出门,颖言突然提出要吃虾饺,便让他去买,自己则在帝都最大的药铺仁和居等他。 “虾饺可得到东街去买呢。”春和自语着,架了车网相反的方向离开。 颖言目送着他远去,这才走进了仁和居,一名药童见他进来,立即迎了上来,恭敬道“兰公子,主子在阁楼等您呢。” 颖言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药铺的阁楼。 一进门,便闻到里面有一阵脂粉味,只见当中暖塌上斜躺着名俊秀的年轻男子,由着两名美貌侍女伺候着,甚是惬意。 “啊,兰玉公子来了。”男子笑着从塌上坐起,挥退两名侍女。神色间的浪荡倏然退去,换上一脸沉稳。 “南楚,你这日子过得倒是舒坦。”颖言开着他的玩笑,顺手脱下身上的狐裘,在暖塌上坐下。 南楚却是皱眉打量着他,忧心道,“你这气色怎么越来越差了?” 颖言无奈的,“上次你给的丹药吃的差不多了,想再拿些走。” “什么?”南楚皱眉愈深,“怎么需要那么多……聚清丹虽好,可它有它的有副作用。” “你放心,有备无患罢了。”颖言淡淡一笑,随即说出接下来的计划,“要辛苦你跑一趟麟国。” 南楚暂时压抑了心中担忧,“恩,最近那边很乱啊。” “越乱越好,不是吗?”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笑笑。 “颖言……”南楚神色严肃,看着他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包袱,其实,人偶尔也可以过的轻松自在一些。” 眸中一动,突然觉得心中酸涩,仰头饮下一杯淡酒,再注视南楚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温和,“我也想过简单自在的日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没有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可既然,我选择了这条与之相反的路,那我只能走下去。”如果可以,只能希望这条路的尽头,牺牲和被放弃的只有我自己…… 第7章 平地惊雷 “公子,您怎么还能这么平静。”春和一脸兴奋,不停的围着正漫不经心修剪着盆中花草的颖言打转,“这街头巷尾都在传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爱慕您呢,您就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吗?” 颖言笑笑,“不过是些空穴来风,你也信。” “我信!”春和忙不迭的点头,“像公子这般人物,多个公主爱慕也不是什么奇事,况且可是圣上亲下旨意召您进宫赴宴,这可是个天大的殊荣呢。” 颖言心中一动,修剪花草的手也停了下来,目光有些飘忽难测,”想不到简耘真的请动了圣旨。”离帝对这双儿女的宠爱,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春和神秘的笑,“圣上宝贝清月公主,不忍让她失望嘛。”意思是颖言的出席对于小公主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及笄礼物。 颖言笑笑,不再说话,任由春和沉浸在他自己的幻想中。 三月初六,公主清月的及笄之日。 一大早,颖言收拾妥当,便准备让春和寻了府里见客的马车送他去皇宫,不料宇文靖却让早让人前来接他。 第一次与父亲同乘一辆马车,颖言难免有些受宠若惊,怕说了话惹了父亲不快,除了基本的行礼问候,便缄口不言。宽敞的马车内静的出奇。 宇文靖不喜车内的闷热,因此车内的帘子被微微拉起,若有若无的寒风吹进来,颖言生生忍住即将冲出口的咳嗽,慢慢的,只觉胸口闷痛,不一会额上便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人也开始有些昏沉。 宇文靖并不看他,只是突然道,“把帘子拉上吧。” 颖言正难受着,闻言不禁抬起了头。 宇文靖漠然道,“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别在宫里丢人。” 一句话把颖言心头的暖意打散,他沉静的道,“侯爷放心,颖言知道分寸,绝不会给您和镇北候府丢脸。” 暗自调理混乱的呼吸,车厢内再次恢复寂静。 北离,皇宫。 一下马车,脚下有些不稳,身子晃了晃才险险稳住。宇文靖默然从他身边擦过。 颖言心头不可抑制的抽痛了一下,默默从怀里摸出药瓶,倒了两颗服下。 一路下来,不少官员虚情假意的奉承着宇文靖和他这个毫无仕途的候府长公子,显然,离帝那一道圣旨成了他莫大的光环,让他平白多了许多平日不曾有过的殊荣。 “圣上驾到!”随着内监总管的一声呼喝,在场百官立即行礼高呼万岁。 元帝是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老人,微微笑着让众人起身入座。小公主清月看似乖乖巧巧的站在元帝身边,一双漂亮的凤目落落大方,唯独看到宇文靖身边时才会毫不掩饰的羞红脸,显得及其娇俏可爱。于是,多是善于观测的朝中众臣与世家公子都默默在心底估算着近日街头巷尾的那个传言的真实性。 作为圣上亲邀的对象,公主爱慕之人,颖言显而易见成了这次宴会的风云人物,且不说他清如皎月的风华气质,仅是他淡然面对众人有意无意的刁难的那分从容不迫,也足以令在场数家公子羡慕乃至嫉妒,而在场除了公主外的众家千金也是个个眉目含情,爱慕之心可见一斑。 “哈哈……宇文卿家真是好福气,有个如此出众的孩子,想必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吧。”元帝龙心大悦,由衷的对着宇文靖道。 “圣上谬赞,此子年少狂傲,还请圣上多加寛慈。” “无妨无妨,年轻人哪个没点狂傲之气,便是朕那幺儿简耘,也不是如此。” “不敢与耘王殿下相比。”宇文靖谦声说着,随即看了身侧儿子一眼,沉声低喝道,“还不向圣上谢恩。” 颖言心内苦笑,顺从的跪下谢恩。 元帝很是慈爱的看看他,又看看偎依在身边的宝贝女儿,朗声笑道,“宇文卿家,朕有一事,想与卿家你商量商量,不知卿家意下如何?” “臣惶恐,圣上金口,臣不敢不从。”宇文靖忙俯身道。 “好,好……”皇帝拈须一笑,“这本是宇文卿家的家事,朕本不宜多加干涉,但今日实见颖言聪慧喜人,就存了些许私心,望他能将兰姓改为宇文,爱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众人都听出了皇帝口中的私心是何意,也是,若公主当真爱慕与兰颖言,那么也只有宇文的姓氏才配的上堂堂公主。 颖言脸色惨白,不敢去看宇文靖的脸色,也不敢去听宇文靖的答复,这样的境况下,无论听到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是自己所情愿的。 宇文靖脸色铁青,久久做不出答复。 气氛微妙的变化着,众臣望着脸色渐转不悦的皇帝,个个噤若寒蝉。 良久,寂静的大殿中才传来宇文靖低沉的声音,“臣……” 众人正凝神听着他的答复,就在此时,颖言突然大步上前跪在殿下,“草民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第8章 祸焉福兮 元帝脸色一沉,原本慈和的目光逐渐转为阴鸷,“兰颖言,你可知以你一介庶民的身份,没有得到朕的允许,当庭阻截朝廷重臣的回话,可是冒犯天颜的大罪。” “草民知罪,事后愿受重责。只求圣上给草民一个解释的机会。”颖言叩首,面不改色的继续恳求。 元帝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朕准了,你且说吧。” 颖言谢了恩,直起身道,“圣上,草民之所以姓兰,乃是为了纪念亡母。” “哦?颖言的母亲吗?”元帝点点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先母姓兰,生前又是极其爱兰之人,因此家父索性让草民随了母姓,方才家父犹豫,并无忤逆圣上之意,怕是……想起了早逝的母亲,一时伤怀。圣上仁和,还望成全草民父子的一片思慰之心。”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不仅为宇文靖请了怠慢之罪,维护了元帝作为帝王的无上尊贵,又合情合理的表达了自己不能随意改姓的坚定意愿。 元帝面色稍缓,“原是颖言的一片孝心,倒是难得。”说完,命父子二人起身,目光投向一直静默的宇文靖,微微笑道,“宇文卿家也是重情之人呢。” “圣上谬赞。”宇文靖沉静道。 “既是如此,朕也不便多做勉强,不过这一事归一事,朕再喜爱颖言这孩子,也不能在重臣面前姑息他的无礼。”元帝挥了挥收,召来两名侍卫,“将兰颖言押出殿外,杖责五十。” “是。”侍卫正欲上前。 “慢着!”忽听一声娇喝,公主清月站起来。 元帝眉心一皱,威严的瞪了她一眼,斥道,“清月,不许胡闹。” 清月委屈的撇了撇嘴,撒娇道,“父皇,今天可是为儿臣设的宴席呢,父皇就不要教训人了好不好?”说着,朝一旁正若无其事喝酒的九皇子简耘使了个眼色。 简耘无奈,只好起身道,“父皇,兰公子虽是庶民,但毕竟是宇文侯爷之子,何况还是父皇亲自下旨召进宫的,身份自是非同一般,方才他在宴席上阻截侯爷的回话也是出于情理,本就算不得什么大罪,父皇就宽恕他这一次吧。” “看来朕这一对儿女可是维护颖言的紧啊。”元帝叹了口气,“不过仔细想来,耘儿说的也合理,众卿以为呢。” “皇上圣明,耘王英明。”几位重臣本就对颖言颇为欣赏喜爱,此时便也毫不犹豫的为他求情,“请圣上宽恕宇文侯爷的公子吧。” 元帝见跪了一地的大臣,呵呵一笑道,“也罢,朕就不追究了。” “微臣(草民)叩谢皇恩。”宇文靖和颖言一起谢恩道。 这场风波就此平息,接下来的宴席,清月便不再待在元帝身边,大大方方的下殿与颖言交谈言欢。颖言一一谢了数位替他求情的大臣,表现的谦和有礼,让人好一阵赞叹。 宇文靖除了象征性的回应一些人的攀谈,便没再说什么。颖言明白他平静面容下蕴含了一天的怒火只怕很快便要烧到自己身上,心中淡淡有些苦涩。 即便心不在焉,应付小公主还是绰绰有余,既不怠慢了这金枝玉叶,也不过分亲近讨好。 清月对他不咸不淡的相待有些不满,可人家偏又进退得宜,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暗自生着闷气。 回到侯府,宇文靖一句话也不多说,铁青着脸直接下令将颖言关进府中地牢。 默默靠在地牢阴冷的墙壁上,颖言有些出神的想,从小到大,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而提到母亲,总得做好承受父亲滔天怒火的准备。这一点,他早已习惯。不过倒是第一次被关到这个废弃已久的牢房,看来这次父亲真是气的不轻。 在地牢的第一个夜晚,颖言被这里无处不在的寒气激的整夜咳嗽,即便累的无力动弹却依旧无法入睡,只得在墙边昏昏沉沉的靠了一夜。 “喂,小子!”天明之际,颖言觉得手臂被人推着,有些不情愿睁眼,真是,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就被推醒。翻了翻身准备继续睡。可是……这里怎么会有别人。这么想着,他猛的睁开眼,却被眼前顶着一头稻草似的乱发的头颅吓了一大跳,气息一个不顺,又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那人受不了的捂住耳朵,“又来了!” 颖言好不容易平顺下来,看着他夸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儿?”他还想理直气壮的问问为什么把他推醒,可一触到他哀怨的目光却只是想笑。 “该我问你才对吧,我在你隔壁的牢房待了……”那人偏头苦思冥想了半天,不耐烦的道,“反正待了很久了,你小子真是扰人清梦啊,在这咳了一宿,吵得大爷睡不好,实在忍不住了,就跑来看看你是不是快断气了。” 这人是谁?颖言在脑中飞快的思索,随即猛然想到了些什么,惊诧的问,“你……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原来这牢里关着我的一个死对头,我花了些时间在这面墙上挖了个洞,等我终于能够钻过来是,他却已经死啦。”那人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颖言却隐隐的看见了他被胡子乱发覆盖下的眼睛里的伤痛。 “要把这里的墙挖出洞来,前辈花的可不是一些时间吧。”颖言也不再花心思去想他的来历,微微坐直身子,“晚辈正愁牢中寂寞,有前辈相陪倒也不错。” “混小子,你还打算在这长住不成,照我说你那身子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完了。况且我可不想夜夜不能入睡!”那人骂骂咧咧的道。 颖言也不说话,只微笑的望着他,听着他的抱怨。 那人骂了半天,不听颖言有半句不满与怒意,有些惊讶,转过头去,一抹清润和煦的笑容撞进他的眼里,心中猛的一震。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纯净的无一丝杂质的笑容了,久到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突然发觉自己在这小子面前发怔了那么长时间,有些窘迫,忙站起身,轻轻踹了他一脚,掩饰着尴尬道,“总之,小子,夜里给我安静些。”说完便要夺路而逃,在一个晚辈面前真是丢脸! “前辈,我叫兰颖言,随时欢迎您过来做客。”颖言对着他的背影,笑言。不知为何,在这人面前,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人此刻却只觉得眼角抽搐,做客?老子的牢房可不比你的差,你又有什么好招待老子的! 当天夜晚。 那人很不争气的再次钻了过来,正碰上看守人为颖言送吃的。原本颖言还担心看守人看到那人会有为难之意,没想倒他就当那人不存在一般,放下东西便走了。 “哟,臭小子伙食不错嘛。”那人坐在颖言边上,毫不客气的拿了盘子里的冷馒头啃了起来,还算有良心的递了一个到他手中,“吃吧。” 颖言看着手里的馒头,却没什么胃口。见那人很快吃完了另外两个,就把手里的再递回去,“前辈吃吧。” 那人看他一眼,突然冷笑,“倒是,看你穿的衣料上乘,怎么吃的下这么冷硬的东西。” 颖言见他不悦,忙解释,“晚辈是真的没胃口,并非嫌弃这馒头,我……”心中一痛,眼神黯淡下来,“晚辈吃过比这更遭的东西,又怎么会嫌弃它。” 半晌,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将馒头塞到他手里,难得的温言道,“你身体不好,多少吃点吧。” 这平常的如同父母疼惜的一句话,却令颖言鼻子一酸,强忍了泪道,“多谢前辈。” 那人眼神明亮,似乎对着他笑了笑。 第9章 赤水云天 夜晚,地牢中冷的如同冰窖。 颖言缩靠在墙角,紧闭着双眼,浑身滚烫,意识模糊间,只觉得有一双手摸上了他的额头,伴随着低低的叹息,一件棉衣紧紧裹住了他的身子,下一刻,整个人似乎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温和的声音响起,“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有些贪婪的再往那人怀中钻了钻,颖言终于渐渐睡去。 “这臭小子真会得寸进尺。”那人笑骂,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心中却是一片柔软。距这小子被关进来已有五天,这五天来的朝夕相处让他不自禁的喜欢上了这个谦和懂事的孩子 他的身子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虚弱,精神一直不好,可只要醒着的时候总是一脸微笑,静静的陪着自己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一到晚上,总是整夜整夜的咳嗽,闷闷的声音令人听的心里难受,怕是拼命想压抑着不吵到自己吧。 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陪着自己了吧,自从……那个人去世之后……原来,有个人陪着聊聊天,是如此舒心的一件事啊。 低头望着怀里沉睡的孩子,漆黑如墨的剑眉,秀逸苍白的脸颊,隐隐的,竟与记忆中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重叠起来。心中一惊,随即甩了甩头,自嘲,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忘不了她…… “馨儿……”那人呢喃了声,靠在墙上,慢慢陷入梦乡……只有在梦里,才能再次见到那动人的笑颜了…… 清晨,颖言醒来,发现自己竟窝在那人怀里,连忙钻出来,窘迫的连连道歉,“对、对不起,前辈。昨晚……是不是麻烦您了?” 那人却毫不在意的伸了个懒腰,不咸不淡的道,“老子给你当了一整晚的软垫子,这会可是浑身酸痛。” 颖言忙过去替他捶背捏肩,慌慌的道,“这样,可以吗。” “臭小子,劲道大些。”那人一边挑剔一边指点着,甚是惬意。 等到觉得差不多了,才拉过他坐在自己对面,顺手替他擦去额上汗水,突地温颜道,“你,想要学些武功防身吗?” 颖言一惊,“晚辈……” 那人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想,学武或许能让你的身子好转些。”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感激的垂下眼,颖言淡淡笑笑,“可惜,自从晚辈的一身内力被废去后,内腑俱损,这残病之身早已无法练武。(.好看的小说)” “什么!是什么人会对你这么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那人有些愤怒,在他眼里,颖言不过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孩子,性子又如此温和,废去他武功之人会是何其狠辣? 颖言心中暗想,前辈若是知道自己在暗中策划的那些事,就不会认为自己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了吧。 “颖言与您也只能算是浅交几日罢了,前辈不需为此费心。您放心,不出几日,晚辈就能出去。”几日来,颖言第一次说如此疏离的话,表情淡漠,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混帐小子。”那人突然在他头上打了一下,笑骂,“你怎么年轻,自然还是要出去的,可我这辈子是打算赖在这不走啦。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为了什么被关来这里,总之这些天让你让我过得很舒心,这就够了。况且有些东西我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不如送了你。” 在颖言闪动的目光中,他突然站起来,笑着看他,“老子不会看错人的,剑谱交给你我会很放心,你可以随意处置它。”说着,径自回了隔壁牢房,好半天才回来,将一本用破旧纸皮包好的包裹塞到他的怀里,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记住,颖言,我叫云天。” “麟国双剑之一的剑圣云天!”颖言惊道。 云天诧异,“哟,小子竟然知道我年轻时的名号,我与赤水名扬天下那会,只怕你还没出生呢。” “赤水云天,虽是麟国人,但也是整个武林的神话,晚辈岂会不知。”颖言看着手中的剑谱,“二十年来武林人士费尽心力要夺取的至宝,前辈就这么送给晚辈?” “是啊,这确是人人都想要的东西啊。”云天叹了口气,“可现在的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了,交给你反而算是了一桩心事。” “前辈……”颖言感激的望向他,郑重的做出承诺,“晚辈必将此谱交给一个足以匹配它的人,绝不辱没您的威名。” “傻孩子,我现在哪还会在乎那些?赤水已经死了,双剑早不存在了。”目中有些伤感,那个与他惺惺相惜,却也斗了大半辈子,争了大半辈子的人再也找不回来了。 颖言慢慢捏紧了手中的剑谱,目光坚定地道,“前辈,我一定想办法救您出去,无论如何,我一定不能再让你待在这儿。” “我并不打算再出去。”云天欣慰的笑了笑,“赤水以前就被关在这个牢房,我只想在这陪着他。何况这个世上也再没有让我牵挂的人和事了。” “前辈……”颖言心中伤感,勉强笑笑道,“晚辈自当尊重您的意愿,只是晚辈想知道您和……宇文侯爷之间有何过节,凭您与赤水前辈的身手,又为何甘愿被囚于此?” 云天神色一黯。 颖言忙道,“前辈若是不想说,晚辈绝不敢勉强……” “倒不是不想说,只是……有些恩恩怨怨一时也说不明白。”顺手揉揉他的长发,云天慈爱的看着他道,“总之,你出去以后什么都不必做,照顾好自己就好。” “前辈,其实、其实我是宇文靖的儿子。”他想告诉云天,宇文靖是他的父亲,若自己去恳求,他也许能答应放他出去……可是这话却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 然而这一句话,却令云天的身子猛的一震,再次望着那张脸,他突然抓住颖言的肩膀颤抖着道,“告诉我,你娘、是什么人?” 第10章 伤怀认父 “前辈……”抓着他肩膀的手力道很大,几乎快要将他的肩骨捏碎。(.无弹窗广告)颖言忍不住皱了皱眉,低低呻吟一声。 云天忙松开手,眼睛却一直牢牢盯着颖言的脸,声音因过分的激动而显得颤抖,“好孩子,快告诉我,你娘她、是不是麟国的……” “前辈!”颖言打断他的话,苦笑,“晚辈不知您竟是家母的故识,可惜,她早在晚辈七岁之龄故去……所以她生前是什么人,前辈就别再提起了。” “……这么说,你真的、是她的孩子。”云天怔怔的看着他,渐渐的眼里一阵酸涩,“难怪,和她长得那么像。” 看着他的样子,颖言心中有些难受,照此看来,云天前辈与母亲真是旧识,可小时候为何从没听母亲提起过。 “宇文靖这个混蛋,为什么把你关来地牢?”正当颖言出神之际,云天突然满面愤怒的问道。 “是晚辈惹恼了家父。”颖言淡淡笑。 “混账,就你这样的身子,怎么能待在这阴寒之地,他是怎么当父亲的。”云天将手紧握成拳,“不行,我得去找他理论。” 颖言忙拉住就要往外冲的云天,“您别冲动,父亲总会放我出去的。” “他的心是什么做的,即便犯了多大的错,也不该把一个病弱的孩子关来这儿。”云天心疼的看着他清瘦单薄的身子,心中下了个决定,“不行,我要离开这儿。” “您放心,晚辈必定会让你出去。”见他想通,颖言心中宽慰,尽管要从父亲地牢中放人一事难如登天,可这个短短几天内就给了他父亲般温暖的人,付出再多代价,也要救他。 云天微笑,“好孩子,你不必做什么,如果我要出去,谁也拦不住的。” “晚辈当然相信您有这个能力。”和煦的对他笑笑,颖言目中坚定,“可晚辈希望您能正大光明的走出这个牢笼。” “呵……真像你娘呢。”云天欣慰而伤感的笑着,“不过你真的不需操心,我若想离开,你爹绝不会拦我,我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若真是如此,晚辈就放心了。”颖言由衷的感到开心,“那么,前辈出去后想去哪里,晚辈替你安排如何?” 云天慈爱的看着他,语气坚定的道,“我啊哪儿都不去,就陪在你身边!” 当天,云天便提出要见宇文靖,守卫果真毫不为难的带走了他,颖言有些担心,无奈父亲还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只得耐着性子在牢中等待。 “宇文靖,好久不见了呢。”云天在下人的服侍下,梳洗一番,恢复了些许年轻时的器宇轩昂,盛气凌人的站在宇文靖面前。 宇文靖面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淡淡的道,“我以为你决定一辈子待在那儿。” “本来确实是怎么打算的。”云天悠哉的喝了口茶,眼中笑意明朗,“可我既然知道颖言是馨儿的孩子,就不会再坐以待毙,你既然不待见他,就让他随我离开。” 宇文靖冷哼,“你想带走他,就请便吧,我恨不得永远也不要看到那个畜生。” “宇文靖!”云天愤怒,“别把你的一腔愤恨加在孩子身上,他有什么错!” “他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他从没出现在这个世上。”宇文靖指节泛白,阴沉着脸道。 “你认为以前的日子只有屈辱吗,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可以得到她独一无二的爱。”云天抑制着自己的怒气,想到那张洋溢着幸福而更为风华无双的脸,心痛道,“她是真心爱你的,破宫那日,我与赤水赶去救她,她已经不顾及自己,只一心护着肚里的孩子,她那样的珍惜,只因为那是你的骨血啊。你不应该好好疼惜你们的孩子吗。” “住口!”宇文靖怒吼,“我永远不会承认那个孽种,这些年更没有试着去疼他爱他,你若真的要带走他,现在就赶紧去!” ”你个混蛋!” 云天一掌斜劈过去,被宇文靖截住,看着他目眦欲裂的样子,宇文靖冷漠道,“你还是忘不了她吧,所以才急着把对她的爱倾注在她的孩子身上。而我,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 “哼,也罢。”云天收回手,“我会带颖言走,踏上他娘亲的故土。让你这个所谓的父亲见鬼去吧!”说罢,拂袖离开。 宇文靖目中显出深深的疲惫之色,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远去。 地牢 “前辈,我爹他、没有难为你吧?”看到一身清爽的云天,颖言一怔之下又立刻迎了上去。 云天带着深深的心疼看着他,伸手抚上他清俊消瘦的脸,低低叹息,“你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若当初我听说你娘过世后没有因此消沉,也许可以早些找到你。”云天克制不住内心的酸楚,一把将他带进怀中,“言儿,以后叫我义父好吗,让我来做你的父亲,好好的疼你宠你,再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令颖言心内一阵翻腾,父亲的疼爱是他从小渴望的,眼前这个人,真的可以给他吗,眼里有些温热的东西再也忍不住流下来,不由自主的喊了云天一声,“义父……” “好孩子……”云天欣喜,更紧的抱住他,“跟义父走吧。离开离国,好吗?” 颖言怔住,良久,平静的挣开他,退开几步,“义父,对不起,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云天忙问道。 “颖言还有事要做,何况……”他并不想过早离开父亲。 “你……”云天有些生气,但看了他半天也发不出一点脾气,长长的叹了口气,“好,不管你要做什么,义父都会帮你,可不许有什么事瞒着义父啊。” 颖言微笑,口中答应“好。” 只要您能陪着我,就好。 第11章 有你陪着 离开地牢后,云天就搬到西院与颖言同住。 几天来,云天多次试着将自己的内力输到颖言体内,却发现以颖言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内力输送过程中的巨大冲力。沮丧之余,云天深感自己的无用。 “前辈,这煎药的工作就让奴才来吧,您、您还是去陪着公子吧。”春和看到亲自在厨房煎药的云天,忙跑过去抢他手中的药罐。 “没事没事。”云天连连摆手,笑着说道,“放心,这点小事我还能做,你去和言儿说说话吧,这里交给我。” 眼见争不过他,春和只好回到颖言房里。 “公子,云天前辈正在替您熬药呢,奴才怎么也拦不住他。” 颖言正靠坐在床上看书,闻言,抬了抬眼,吩咐道,“以后不必再拦着,义父要做什么都随了他吧。” “可是,公子,那些事奴才一个人做就可以啦,何必麻烦前辈呢。”春和不解道。 颖言淡淡叹了口气,“我想,他只是想为我做些事罢了。” “言儿,药煎好了,快,趁热喝了。[]”午时,云天终于端了药过来。 “义父,有劳您了。”颖言接过药碗,本打算一饮而尽,却在刚喝进一口时就忍不住皱了皱眉,看看一旁云天满是期待的脸,又努力将含在口里的药咽了下去。 “怎么了,药还苦吗,可我已经加了好多糖呢。”注意到颖言的表情,云天忙问。 颖言苦笑,难怪这药的味道这么特别啊。 “药很好,只是有些烫。”笑着解释着,颖言随即将药一饮而尽。 “傻孩子,烫口就等等再喝啊。”云天嘴里嗔怪着,眼里却很欣慰。 以后的几天里,也许是因为对这个孩子心存愧疚,云天加倍的疼他宠他,果真应了那句“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让颖言几乎要忘记自己一直是个被父亲漠视的孩子。 只是,似乎在地牢的日子,寒气入了体,颖言近日总觉全身关节胀痛难忍,双腿甚至无法长久站立,为了不让云天察觉后担忧,他只吩咐春和在每日的汤药中多加了几味祛寒的药材。(.好看的小说) 这天夜里,雪下的很大,天又冷了几分。已近丑时,云天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索性披衣而起,准备到颖言房内看看他睡的安不安稳,有没有再咳的想前几日那么厉害。谁知才走出房门几步,便远远瞧见颖言房内竟还燃着灯烛,云天心里窜起一阵怒火。 好啊!老子在这担心的睡不着,你倒好,竟然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好好休息,当真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 快步走近他的房间,“嘭”的一脚踢开了门。 颖言正坐在书桌前,凝神提笔写着什么,猛地听到响声,抬头看见铁青这脸站在门口的云天,手不由一颤,一大团墨水滴到纸上,很快晕染开来,清隽的字迹顿时模糊了一片。颖言苍白这脸,不动声色的将那张纸揉成一团,这才慢慢站起来迎上去,拉住云天的手,“义父,这么晚了,您怎么……” 云天甩来他的手,冷着脸道,“原来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瞪着他苍白的脸色,云天深吸口气,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怒气,问道,“为什么不早点休息,觉得你的身子经得住这么折腾吗?” 看着只披着件外袍就来自己房里的云天,颖言心内愧疚,赔着笑道,“义父,您别生气,言儿只是一时睡不着,这才起来练练笔的,一会儿就……” “睡不着?”云天打断他的话,终于忍不住怒道,“你看看自己的脸色,明明已经很疲倦了,还在硬撑什么?是我这些天太纵容你了,还是觉得我这没用的老头不配当你的义父,所以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若真是如此,你只管说,我走便是!” 这劈头盖脑的一番话说的有些严重,颖言心中一慌,不由在云天面前跪下,急道,“义父,言儿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我、我一直很欣喜有义父在的日子……” 听着颖言跪下时,膝盖砸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和他说说的那句话,云天心里一疼,却依然冷声道,“那好,你告诉我,我对你说过什么。” “义父说……要我把身子养好,到时亲自、教我您和赤水前辈的剑法。” “哼!你还记得就好。”云天说着,瞥了他一眼,“如果你还认我这个义父,以后就给我好好听话。”说着,对他伸出手去。 颖言忙撑住他的手,刚站起来,膝盖却是一软,幸好云天眼疾手快的将他一把扶住。 “言儿,怎么了?”云天心中一紧,忙让他坐到一旁椅子上,动手想去看他的膝盖。 “没事。”颖言拦住他,宽慰道,“许是地上有些凉吧。” 云天松了口气,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以后别随便就往地上跪。” “是,义父。”颖言乖乖点头,随即却小心翼翼的道,“言儿是怕您真生气走了。” 云天心疼,却是笑骂,“你不惹我生气我就不会走啦。” “言儿不敢了。”颖言忙答。 云天叹了口气,安慰他几句,看着他睡好,这才心怀感慨的离开。 一切重归于宁静。颖言暗想,看来那份密信只得在明天再找机会回了。 第12章 风波初起 “春和啊,其实有句话我憋了好些天,一直想对你说来着。(.)” “什……什么话?”春和一脸戒备的望向云天。 云天端详着他那张圆圆的包子脸,啧啧叹息,“你现在胖的像头猪呢。” 春和嘴角抽搐,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地道,“这还不是前辈您害的!” “哦?此话怎讲?”云天无辜地摊了摊手,满脸不解地道。 春和头顶冒火,忍啊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吼道,“您把我的活都抢去干了,害我这些天闲的都快发霉了。还有,我跟您说了,公子他不吃酸辣,不碰油腻,不喜甜食,可您还是不死心,每天偏做一大堆,到最后还不得靠我来解决它们。这么些天下来,您认为我还能不长胖吗!” 听了他的话,云天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我明白这问题出在哪了。” “哼!您明白就好。” “原是你家公子的不是。”云天将目光转向一旁安静看书的颖言。 颖言放下书,苦笑,“义父,你们两个闹也就罢了,扯上我做什么。” 春和附和,“就是嘛,关公子什么事啊。” “谁让你这么挑嘴,这不爱吃,那不爱吃,眼看都快一个月过去了,也不见你多长一两肉。”云天斜斜的撇他一眼,很是不满的哼哼。 “义父……”颖言无奈,有些委屈的小声道,“这能怪我吗。” “你个臭小子。”云天伸手就在颖言脑后拍了一下,“你还敢委屈上了,难不成是我的错?老子可就差把凤凰蛋端到你面前了。” “是,是……”颖言很识时务的连声认错,“是言儿的错,不该挑嘴。” “前辈!”眼见主子被欺负了还一副受教的模样,春和心里可不乐意了,插嘴道,“谁让您逼公子吃他不爱吃的东西嘛。” “怎么!”云天瞪他一眼,“这世上还有你家公子爱吃的不成,你不服气嘛,不服气我就揍你。”说完,摩拳擦掌的想春和走去。 “啊,前辈,我、我不敢啦……”见状,春和忙连连后退几步,见云天没有停脚的一是,赶紧转身,撒腿就跑。 “小子,有种你站着别跑!”云天恨恨的追上去。 春和边跑边回头,“不跑杵在那里让您打吗,我可没公子那么笨。” “好啊,你小子完了,别让老子逮到!”云天吼完,开始满院子的追着他跑。 颖言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雪地里追逐奔跑,眸中笑意渐暖。 这是他曾经想要却以为一辈子也过不了的生活,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却有着足以令他铭心刻骨一辈子的幸福。于他而言,这近一个月以来的日子,是上天赐予他的,最珍贵的记忆。 眼看着那两人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这才捂着胸口闷咳几声,抬首望着不远处的屋檐,淡淡道,“下来吧。” “兰玉公子可真令我刮目相看啊。”屋檐上倏地跃下一个披着火红披风的男子,剑眉星目,神采飞扬,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外面冰天雪地的,难为阁下在檐上待了这许久。”颖言倒了杯茶递给他,不惊不惧的笑谈。 “哈哈,有趣有趣。”男子不羁的笑着,眼眸愈发显得明亮耀人,“连当年的剑圣都察觉不到我的存在,而你一介病弱书生竟能如此轻易察觉,实在不能不令我感到好奇啊。” 颖言浅浅笑道,“以你的功力,应当知道我义父身上的内力只剩三成不足,至于我,如你所言,只是一介书生,不过是感觉比一般人灵敏些罢了。” “哦?原来如此啊。”那男子点点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你不问问我实何人?” “慕岭郡的郡王简君扬,如果颖言没有记错,我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吧。”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讶异,随即笑笑,“那日在诗会上,我自知才疏学浅,怕丢了面子,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呢,想不到兰玉公子竟也足以到了我。” “镇守边境慕岭郡的少年英才,本就实颗光华璀璨的明珠,想让人忽略也难。”颖言略有深意的说着,“只是不知郡王来此所为何事。” “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简君扬打着哈哈,“只是想来请教你个问题罢了。” 颖言客气道,“郡王请说,颖言自当尽力答复于您。” 简君扬略有些不好意思,叹了口气才道,“前段日子,慕岭郡来了一对夫妇,行径十分可疑。我手下有个官员,怎么也查不到他们的来历,这对夫妇又与郡中另一重要官吏有所牵连,也不能随便找个理由赶走他们,我那手下就将这烂摊子丢给了我。可我一介武夫,又能想到什么法子,所以希望你能替我出个主意,我也好早日给手下个回复。” 颖言心中一惊,望向简君扬,却见他满脸真诚的笑意,想了想,不动声色的道,“郡王何不派人多找些问题询问他二人,若他们真有问题,那么,不管先前契合的多完美,言语中也必会有漏洞可寻。顺着他们思考的痕迹查询,或许能有结果。” 简君扬夸张的拍了拍桌子,连声称好,“我原是怕直接询问他们会打草惊蛇,却忘了人的思考总是有迹可循的。” 似是因为解决了心中难题,简君扬心情大好,以茶代酒,连敬颖言数杯,这才起身告辞。和来时那样,瞬间消失在屋内。 他离开后,颖言握着茶杯的手才微微有些颤抖,脑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宇文靖。 第13章 父子亲缘 宇文靖惊怒交加的望着跪在自己身前,脸色苍白的颖言。良久,似不可信的蹲下身,一把捏住儿子消瘦的下颔,声音如同冬日冰寒刺骨的江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可否再说一遍。” 颖言回视他那双隐含盛怒的眼睛,平静的道,“孩儿恳请父亲在府中为娘立牌位。” 短暂的沉寂过后,宇文靖突然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圈后重重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颖言只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偏过头去,一大口血抑制不住的吐了出来,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夹带着风声的鞭子便抽了下来,前胸后背的衣服毫不留情的被划开,道道鞭痕深深刻进原本细致如极品丝绸般光滑的皮肤里。 痛,那根可以轻易划开冬衣咬进肌肤的鞭子,如此、如此地,不留一点余地……像一条火蛇般抽在身上,任凭他如何翻滚躲避都无法逃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被疼痛紧紧咬着,冷汗顺着额际簌簌而下,迷糊了他的双眼,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呻吟溢出口。心悲凉、冷透……真的无法原谅吗,对于您的亲生孩儿,永远没有一丝怜惜吗?我要的、其实,真的不多…… 鞭影翻飞下,一连串带着血沫的剧烈咳嗽,令他的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肺像被掏空了般难受,连喘息都变得奢侈之时,宇文靖终于住了手,冷眼看着浑身是伤的儿子,道,“你敢在我面前提到那个让人厌恶的女人,还异想天开的让我为她立牌位,那么,你就该有承受后果的准备。(.)” 颖言紧紧捂着嘴,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温热的液体溢满整个掌心,很奇怪在这样的毒打下竟然没有昏迷过去,那么,就不允许娘亲受到任何侮辱。 “您、有什么资格厌恶母亲……”伴随着低低的咳声,颖言缓缓道,“娘亲的身份和她必须承担的责任、不是她所能选择的、但任何人……任何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她爱上了您,自然也想、得到您的爱,为此,她努力付出过、争取过,即便方法不对或是不好,又如何?其实……对于爱,她比任何人都执着勇敢,即便是后来为了躲避追杀,不得不委身青楼,她都不曾失身于他人。在儿子心里,她是这世上最值得去爱的女子……” “住嘴!”宇文靖一声断喝,心内翻腾。 颖言早已不担心再次激怒他,惨笑一声继续道,“您让孩儿不提母亲……孩儿、本也不愿惹您生气。但上次、在宫中,孩儿知您…不会应允圣上的要求,情急之下才编出那样、那样可笑的理由……”说到这里,心内又是隐隐灼痛,望向宇文靖的目光中隐含了太多太多的伤痛,却是用哀求的语气对着他道,“为母亲立块牌位吧,孩儿只是希望、她在府里是个名正言顺的存在,您也、不想让圣上起疑,不是吗……” “你在威胁我。”宇文靖避开他的目光,冷哼“真是好算计啊,你以为在圣上面前那么说了,我就必须照你说的做了?你以为圣上真会如此关注我的家事?” 颖言慢慢用双臂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淡淡笑,“就当是孩儿的私心好了,您不在乎孩儿的生死,可不会不在乎您的另几个儿子,早做防范总是好的,如果真的让人查到娘的真是身份,府里会有数不尽的麻烦,究竟怎么做,孩儿想、您心中该有数了。(.)”顿了顿,再看了宇文靖一眼,道,“恕孩儿先告退了。” 宇文靖看着他带着满身的血迹,步伐不稳的走出门,目光倏地变得复杂难言。 才走出宇文靖的院子几步,颖言便支持不住的扶住墙,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在雪地上,脸色惨白,被鞭子划破的衣服丝毫抵挡不了寒风的侵袭,浑身颤抖不止。单膝跪地,又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意识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不,不能倒下!更不能就这样会西院,义父与春和会担心。幸好自己是悄悄来找父亲的,要不然,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义父怕是会和父亲拼命吧。真好,至少还有人关心着自己,至少……有过那一段纯粹的幸福…… 义父……眼中慢慢湿润,如果,父亲能与您那样慈爱温和,哪怕,只有一次,能对我说一句关怀担忧的话,该有多好…… 注视着靠在墙角,已经昏迷的颖言,宇文靖心中仍是复杂,却上前试图抱起儿子,等终于将他抱在手里,才突然发现,这个孩子是那么的清瘦、单薄。这么多年,自己从没好好注意过他,近看之下才发现,他的眉眼虽似那个女子,但面部轮廓却与自己有着七分的相似。 将颖言抱回自己所在的院子,一家仆见了,很是讶异,忙迎上去,“老爷,这,要不要奴才……” 宇文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一冷,想也不想,把儿子丢给那仆人,淡淡吩咐,“把他安置在我院子里的厢房内,替他找个大夫,这些天,别让西院的人过来探视。”说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却顿了顿,又沉声吩咐,“过些天,找人来府里刻块牌位,记着,这件事不许声张。” “是!”家仆忙点点头,小心抱着颖言到厢房安置,再赶紧去办宇文靖交代的事。 云天与春和闹完回到西院,不见了颖言,本以为他只是在西院附近走走散心,可找了几圈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心里不由急了。 “这孩子不说一声,到底跑哪里去了?”云天又气又急的道,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会不会去宇文靖那儿了?” 春和忙道,“不会啊,没有老爷的吩咐,公子是不会去东院那边的。” “不管怎么样,陪我去那里找找。”云天想了想道。 两人匆匆赶到东院,却被几个家扑拦住,声称这几日宇文靖留下颖言有事,坚决不让他们进去寻人。 云天心急,破口大骂,“宇文靖留下言儿准没好事!” 春和吓得一把拉住他,“前辈,咱们还是过些天再过来吧。” “你主子指不定怎么了呢,我可不放心把言儿交再、在宇文靖手里。”说着,又要往里闯。 春和死命将他拽到一旁,“您就忍忍吧,他们不让进,咱也不能硬闯,不如趁天黑……”一边说着,一边朝云天使了个眼色。 云天看了他一眼,“小子,你倒还算机灵啊。”又装模作样的在东院闹腾一阵,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好不容易到了夜晚,早已按捺不住的云天偷偷潜进东院,开始探寻颖言的下落。好半天后,才见着了一件亮着灯的房间,云天悄悄靠了过去,将耳朵贴在窗纸上,凝神静听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李大夫,到底怎么样了,您倒是给个答复啊。” 里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叹息声,“哎,恕老夫无能,这公子身子本已衰竭,如今又受如此重创,怕是……” “您、您可别胡说。”一个声音吓得连连颤抖,“公子可是我家侯爷的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侯爷可是要追究的。” “不是老夫不尽力,实在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房门便被一脚踹开,云天气势汹汹的闯进房,不管房内吓得发抖的两人。急急跑到床边,一眼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颖言,只觉心里霍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痛得不能自已。 “说!是谁干的!”一把揪住家仆的衣领,云天双目喷火,恶狠狠地问道。 家仆浑身打颤,结结巴巴的道,“小、小的不知道……”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 第14章 朋友之义 云天望向门外,那里,站着表情淡漠的宇文靖。 怒不可遏的冲上前,揪起他的衣领,“你到底把不把他当儿子,天底下还有你这样残忍的父亲吗?!”胸口涌起一阵阵疼痛,那个令人心怜的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宇文靖平静的注视着他,嘴角划过一抹冷漠的笑意,“若我不把他当自己的儿子,那么,即便打死了又如何;若当他是,作为父亲的我,想打死他,他也只有认命的份。” 云天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含了内力的一掌狠狠朝宇文靖的胸口拍去,宇文靖丝毫不显慌乱,立即挥掌阻挡,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人皆退开几歩,云天只觉体内气血翻腾,慢慢的,唇角留下了一丝血迹。 “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剑圣吗?”宇文靖负手而立,有些嘲讽的道,“现在的你,不过只剩三成内力,还能做什么。” 云天神色一黯,心中隐隐有些苦涩,是啊,如今的自己,还能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在眼皮底下,却仍让他受到了伤害。想到此,云天顾不得自己的伤,跌跌撞撞的走到一旁早已吓傻了的大夫身边,急切的道,“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治好他?”只要能让他好起来,哪怕要用我的命去换,我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大夫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拱手道,“老夫自当,自当竭尽所能令公子醒来,至于,日后公子的身子能恢复到何种程度,恕老夫……不、不能保证。” 云天缓缓点头,随即小心翼翼的想要抱起颖言,不想留他在宇文靖的院子。 大夫连忙阻止,“公子身上鞭伤过重,伤及內腑,实在不能轻易移动。” 闻言,云天狠狠瞪了宇文靖一眼,却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日子,云天日夜守在颖言身边,不敢离开半步。而宇文靖即便每日经过这里,也未在进来看过颖言一次。 令人意想不到的,却是素来鲜少在帝都久住的幕郡王多次上门前来探视,还以清月公主的名义,送来许多罕见珍贵的补品药材,多多少少对颖言的伤与病起了一些作用。 半月后,清月从简君扬口中得知颖言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些,便不顾劝阻,溜出宫和简君扬一起到侯府探望,少女的心意一目了然。 简君扬自认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哥哥,强行拉了云天与春和陪他在府中闲逛,给与公主妹妹与颖言一个独处的机会。(.好看的小说) “郡王爷,这个园子你可逛了七八回啦。”春和陪着笑脸,无奈的提示似是兴致盎然的慕郡王。 简君扬尴尬的笑笑,提醒自己千万别让人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那个,本王深觉这园内布置甚是雅致,所以忍不住多逛了几回,怕是烦扰了你和前辈啊,哈哈……” 云天打了个哈欠,他对这个没什么架子,又为颖言送来许多药材的年轻人很是喜欢,因此即便陪他瞎逛着实有些累了也不埋怨半句,反而笑笑道,“郡王说的哪里话,我与春和那小子可是很乐意陪您逛的,何况……”说到这,云天看了看简君扬,道,“我虽然老了,可也明白你们年轻人的那点小主意。”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您啊。”简君扬对着云天会心一笑。 春和低头自语,“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呀?” 清兰苑,西院之中唯一的暖亭。 颖言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暖袍,面前摆放着精致的青瓷小炉,炉上正煮着一壶茶,氤氲水汽下,他的眉目秀逸,容色苍白,如此望去,却如画中之人那般清华贵气,遥不可及。 清月怔怔的看了他许久,似是不忍出声打破这份宁静与安然。 不知等了多久,颖言终于提起炉上瓷壶,将茶水倒入事先烫好的茶具之中,随着他的倾倒,亭中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开来,令一向不爱喝茶的清月为之一振。 “这是净雪所融后煮开的茶水,公主试试如何?”颖言唇角含笑,将其中一杯茶推至清月面前。 清月面上微微一红,生平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品味起一杯茶来,入口竟是难以形容的清甜,只一口,清月便知自己爱上了这茶的味道。 “真的好喝呢,谢谢你啊。”清月开心的笑着,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可爱。刚及笄的少女,有着光滑细嫩的肌肤,乌黑似墨的及腰长发,明眸皓齿。不难看出再过几年,将是何等的令人倾心之姿。 “公主让郡王送来这许多珍贵药材,颖言不过是煮壶茶以表谢意,心内已是过意不去,公主又何须言谢。” “我也不需要你的感谢,只是,我们……以后就算是朋友了,对吗。”清月低下头,轻声问道。从小就是最受宠的公主,她不曾如此小心翼翼的希望一个人成为自己的朋友。真的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这个人,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自己,自己的心还是如此渴望接近他。 颖言心内叹息,“颖言只是一介布衣,何敢与您成为朋友。” 清月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明眸中满是认真,“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无关于身份地位,我,简清月,只想单纯的做你的朋友!” 颖言一怔,开始觉得自己似乎小瞧了这个小公主,她并不想自己原先以为的那般,只是个刁蛮任性的金枝玉叶吗?心中想着,面上已恢复浅笑,“好,既是如此,我们便是朋友。” 清月欣喜,点头伸出小指,道,“那咱们拉钩吧,这是誓言,以后可不许反悔了。” 颖言低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可这么幼稚的立誓举动,自己怎么做的出来?他如此想着,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比她虚长几岁罢了。 清月见他许久没有动作,不禁急了,拉过他的手,主动勾上他修长的小指,甜甜笑着,“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背弃对方哦,朋友可是一辈子的。”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不远处,花丛掩映下,一双黑亮的眸子中闪动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第15章 快雪晴时 三更时分,街道上寂静无声,一条黑影利落的飞身进了戒备森严的侯府,如入无人之境般的找到了侯府祠堂,但凡大户人家的祠堂内,都是日夜香火鼎盛,黑衣人小心的查看了四周动静,这才轻推开门,闪身而入。 昏暗的烛火摇曳下,一排排灵位有序的排列着,原本女子死后不能入祠堂,然这项规矩在北离王朝是不存在的,因此,黑衣人很快在那些灵位之间找到了专门供放女子牌位的一角,逐个望去,终于看到了一兰姓女子的牌位。剑眉轻蹙,黑衣人仔细看了片刻,摇了摇头,终于回身走了出去,掩了门后,便不再多做停留,抽身离去。 颖言手中握着一个瓷瓶,瓶内的药丸早已所剩无几,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短期内,南楚不可能回来,毕竟,麟国的局势必须有一个人替自己掌控。这个身子,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连他自己都很难把握。他原本可以不急,因为一直以来,躲在暗处操控的只有他一人,可如今,似乎已经有人开始着手调查他的另一个身份,而这个人,也许就在他的身边,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令他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轻易安排一切。 颖言疲惫的靠在床背上,凝眉继续思索着,困意却渐渐袭来,令他不知不觉中便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雪后的天空,蓝的格外洁净,又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积雪开始一点点融化时,其实往往是最寒冷的。颖言自小喜欢晴和之日的阳光,然那种彻骨的寒冷往往是他抵挡不了的。所以当他提出要出去走走时,云天让春和替他裹上了厚厚的棉袍夹袄,才允许他出门。 街道上热闹非凡,云天生怕人来人往的撞到颖言,小心的护在他左右,引得路人愤愤侧目。颖言只觉自己这一刻的模样像极了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心中不禁感到几分好笑。 “言儿,你究竟想去哪儿?”云天眼见颖言东逛西逛的没个目的地,不禁有些急了,这么冷的天,这小子倒有心情出来逛街啊。 颖言愣了愣,随即笑道,“义父,我只是看今天天气难得不错,想出来随便看看罢了,并没有什么具体想去的地方。”说着,顺手拿起一旁小摊上的一枚墨玉,掂在手里细细把玩。 “哎呦,这位公子,您可真是好眼光啊,这玉佩可是有灵性的呢。(.)”小贩忙殷勤的道。 颖言温润一笑,道,“是吗,若它真有灵性,那我便买下了……” 话没说完,那小贩忙道,“公子,这玉本是一高僧随身之物,由于常年跟在那僧人身边,听佛道经论,早已具备灵性,若将它佩带在身,可保一世平安哪!” “一世平安吗。”颖言低低道,“既是如此,为何不留着它呢。” 小贩脸上一红,又急急道,“咱寻常百姓的,只求个温饱,图个安享,哪敢去奢求什么一世平安哪,说不定什么时候再一场仗打起来,哪怕大罗神仙都保不了我们。” 闻言,心中一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付了玉佩的钱,便又向前走去。 云天脸色越来越黑,冲着颖言道,“回去吧,要再冻着了,我可不管你这小兔崽子了。” 颖言心道,自己都快背裹成粽子了,怎么可能再被冻着。不想违背义父,可是,真的不甘心就这么回府,今天是第一次那么任性的出来逛街,什么也不愿去想呢,也许以后…… “义父啊,言儿饿了,至少咱们吃了东西再回去可好。”一脸讨好的笑,呵呵,能拖一会儿也是好的。 “真是欠揍。”云天骂了一句,却还是黑着脸准备进一旁的一家酒楼。 颖言一把拉住他,道,“我们去吃面好不好?” 云天望着不远处那个四面着风的小面摊,皱起眉,却在颖言恳切的目光中再次心软,“还愣着做什么,去啊。” “谢谢义父。”颖言感激的对他道。 坐在小摊上,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颖言心中滋味难言。云天见了,不由道,“怎么,又不想吃了不成。” “以前,啊,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娘亲曾在一个面摊上,用身上唯一的几文钱替我买了一碗面。”颖言笑着诉说道。 云天生生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颖言。 “那碗面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清淡无味,却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娘亲那样温柔的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完,替我擦嘴。那是还太小,根本没注意到娘她,其实也还饿着……”眼里亮晶晶的,忍着不掉泪,端面的手却不自主的颤抖起来,“小时候,娘说有个爹就不会再受到欺负,所以一直一直期待回到爹的身边,可……等到那一天来临,却是与娘生离死别的时候,也许是我太贪心,所以不禁失去了温柔的娘亲,也、得不到爹的疼惜……” 云天脸上一凉,却不知用手去抹,靠过去仅仅拥住那孩子颤抖的肩膀,“言儿,想哭的时候不该忍着,哭了,心里才能好受些。”我真自私,有时总忍不住想问你关于你母亲的事,却忘了那是你心底深处最痛的回忆。 “义父……”声音微微哽咽,却最终没有哭出来,“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宁可一辈子与母亲过贫苦卑微却温暖的日子、我宁可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一辈子不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傻孩子啊。”云天低低叹息,心疼而懊悔,“你是你母亲这一生最大的骄傲与幸福,所以,为了她,你更该好好的、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你明白吗,言儿。” 怀里的孩子几不可闻的答应一声,随即钻出身来,默默的吃完那碗面,随后乖乖随他的回府。 他终究还是那个隐忍坚强的兰颖言,那个晴雪天坐在面摊伤怀往事的孩子,终是消失不见…… 第16章 通知 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各位抱歉啊,10号之前暂停更新啊。 10号以后尽量确保日更! 那个,大家认为小言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第17章 庙堂之高 西麟内乱的消息在其君主努力封闭数月后最终还是传到了各国。(.无弹窗广告) 虽在三年前与麟国缔结为友盟,然国与国之间不可能存在永远的朋友或是敌人,素来好战的祈国早已眼馋地大物博的麟国,此次得到消息,当即放下原本对离国的成见,希望能趁乱与之联手攻打麟国,以获取巨大的利益。 离国朝堂之上,众臣已是分成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元帝深知这次机会难得,却又不想如此轻易违背盟约,一时间,也是苦恼不已。 “依你看,圣上是否该答应祈国的请求?”侯府西院内,简君扬如是问道。 颖言淡淡笑道,“郡王不好奇为何祈国会舍弃南翼,转而来向我离国来寻求联合吗?” 简君扬皱眉想了想,方道,“不会,祈国必定已向翼国表明过此次的意愿,怕是翼国没有应承下来,才不得已来找离国。” “翼国素来贪心,这次却为何甘愿放弃这大好时机?” 简君扬嘲讽一笑,“也许觉得啃不动麟国这块肥肉,怕像三年前攻打离国那样得不偿失。[]” “郡王英明。”颖言手中捧着一个暖炉,却依然觉得冷,不由向身前的火炉靠了靠,“其实,西麟内乱并不能代表他们的国力已因此衰弱,相反,在这个时刻,他们更会加强防备,所以即便两国联手,也未必有多大的利益可图。” 简君扬道,“这么说来,你与侯爷父子俩都不主张与麟国为敌了。” “颖言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郡王不必当真。” “哈哈,哪里话,本王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上回若不是你出的主意,我可差点就把那对夫妇当奸细处置了呢。”简君扬笑道,随即却又忧心道,“不过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圣上心里也必定不甘哪。” 颖言手中一紧,随即漫不经心的道,“何不让西麟国乱的更彻底些呢。” “哦?此话怎讲?”简君扬微微眯起眼问。 颖言低低的咳了一声,方道,“此时的麟国局势大乱,若此时能探查出他们内乱的原因,那么,想去搅和一场,也不是什么难事。[]” 简君扬愣了一会儿,慨然道,“想不到几乎足不出户的兰玉公子,对各国局势却是了若指掌,若你能出仕为圣上效力,实乃离国之福啊。” “出仕效力,以我这身子而言,只怕是有心无力啊。” 简君扬望望他苍白的几乎无一丝血色的脸,发自内心的惋惜,“颖言你究竟得的什么病,以侯府之权财,难道也治不好吗?” 颖言淡淡一笑,浑不在意,“不过是宿疾罢了,治不治的好其实颖言早已不在乎。” 简君扬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双手环胸,似笑非笑,“那么,你在乎的,是什么呢?” “在乎?”颖言笑了笑,用难得戏谑的语气开着玩笑,“我只在乎有一天,若我离开了,是不是会有人记得我,记得我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简君扬不由一怔,低头去看去,却见他神色如常,看不到有任何情绪。心中突的有些许复杂,这个人,为何每次都要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掩藏的那么好,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了解过他。有些答非所问的,他低低道,“本王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人啊。” “是吗,郡王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颖言饶有兴致的问道。 “一个……”简君扬突然出手扣住他的脉门,唇角微扬,“……不怕死的人。” 对于他的突然举动,颖言不作任何反抗,甚至表情不曾变动一下。 简君扬也只是扣了片刻便已放开了他的手,笑眯眯的道,“颖言的反应可不行啊,若我是真想致你呢于死地,你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呢。” “即便我真想反抗,也未必会有机会啊,更何况,我相信郡王是没有恶意的。” 简君扬满意的点点头,赞叹,“和聪明人交朋友可真是愉快啊,今日一交谈,本王可得去向圣上提提意见了,改日再来拜访。” “郡王请。”颖言起身让了路让他走。 “不必送了,你好好休息吧。”简君扬说着,便顾自扬长而去,声音却从他离去的方向传了过来,“若失去了你这个朋友,我怕会一辈子铭记在心啊。” 颖言微微一笑,眸中透着些许暖意。 皇宫,御书房。 简君扬身着绛红朝服,英俊的脸上神色凝重,与平日那个张扬洒脱的少年公子判若两人。 “扬儿,依你所说,兰颖言那孩子真的只是不受宇文靖重视的私生子吗?”元帝凝眉望着身前的简君扬问道。 “侄儿不敢过早下此定论。”简君扬恭敬的回道,“他的母亲似乎真的只是个孤女,探查不到任何身家背景,然而,兰颖言的才华与气质,却是如何也掩盖不去的。侄儿实在不明白宇文靖为何对这个儿子如此冷漠。” “哈哈。”元帝大笑,“朕的女儿看上的人,自然是最好的。”笑过之后,眼神却变得犀利,“可是扬儿,光凭这些,是无法证明什么的,朕要的是一张可以牵制宇文靖的王牌,为此,朕甚至可以牺牲最心爱的女儿!” 简君扬神色微变,心中有一刹那的迷茫,忠诚,是否永远都是正确的呢? “朕的好侄儿,身为暗卫统领,朕放心把一切交给你,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的,是不是?”元帝望着身前这个如此优秀的侄儿,目中透着些许赞许。这个孩子,不枉费自己的一番栽培啊。 “侄儿……必定不负皇叔所托!”简君扬深深叩首。父王,无论如何,孩儿都不会辱没您的忠义之名。 第18章 如此代价 是夜,满月的光辉洒照在路面的积雪之上,明晃晃的犹如刀刃上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光芒。 宇文靖负手站在窗前,双眉紧拧,似是沉思。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身后一条人影缓缓接近。 “谁?”宇文靖沉声问着,身子也随之转了过来,等看清了面前的人,不由冷冷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云天扫了他一眼,目中却是少见的疲色,淡淡的叹了口气,“宇文靖,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想要问清楚,你不必一早就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宇文靖冷哼一声,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望向了窗外。 云天反倒沉吟了良久,方问道,“你可知近日西麟因何内乱?” “你既然如此问了,想必已经心中有数,不是吗?” 云天垂下眼,似是苦涩的笑了笑,“我……看了言儿的信函,才知道他竟然想要夺回西麟……” 宇文靖面色冰冷,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这畜生向来主意大的很,真是不知死活。” 云天不悦,却将心内的火气强自压了下去,深吸了口气,“其实本来以我的立场而言,是不该阻止他去做那些些事的,只是……”说到这里,他不由拧起了眉,心疼的道,“……这些天来,尽管言儿处处瞒着忍着,可我还是发觉他的身体已日渐虚弱,我能看到他的信函,也是眼见他…吐了血,还昏迷了过去,我、是真的怕了啊。” 宇文靖不言语,仍是一脸漠然。 “我不明白,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何以身子差到了这样的程度?”见他不语,云天心急的问道。 宇文靖默立良久,终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云天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痛的不能自已,“自己的孩子病的那么重,做父亲的竟然什么也不知道,那么,更谈不上去关心他了!”这么些年,言儿的心,怕是早该该伤透了吧…… 宇文靖抿唇,“是他自己不知珍惜。” 云天已经不知道愤怒对于眼前这个人已经有什么用,声音渐渐冷了下去,“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你好歹救过我与赤水,我绝不会就那么放过你这混账!”当年为了保护馨儿,他与赤水受了极重的伤,内力也因此废去了大半,江湖上的人闻讯到处追寻他二人的踪迹,想从他们身上夺取剑谱,无奈之下,只得与馨儿分开。逃至离国境内,宇文靖抓了他们,虽因此被囚地牢,却也躲过了那些纷扰,只是,没料到,与馨儿的那一别离,竟成了永远。 宇文靖嘲讽,“可惜,现在的你没有机会做什么了。” 云天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随即,眸中忧色更浓烈,“依言儿的性子,应是不喜那些倾轧纷争、权术谋划的,我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宇文靖眸光一闪,双手紧按到了窗沿上,却不屑道,“哼,你原也算是西麟皇族,他那样做,不应该正合你的心意?” 云天笑笑,“也许以前想过将来有一天能回麟国,过回原来的日子……可现在,我只想去找药王治好言儿的病。” 宇文靖终于转过身,看着他道,“你想去药王?” 云天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我不能看着他这么下去,与其在他身边看着他痛苦,还不如去抓住这一线的机会。”回视宇文靖惊诧的双眸,云天忽地放缓了语气,“无论你愿不愿意,他始终是你的儿子,试着给他些关怀吧。” “不可能!”宇文靖想也不想的冷冷拒绝。 云天叹了口气,“你难道一辈子也不能谅解馨儿……” 听到那个名字,宇文靖双目现出赤红之色,恨声道,“如你所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带给我的羞辱和痛苦。” 云天心中一痛,想再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吞了回去。只是自己离开了,言儿怕是更寂寞了吧…… 颖言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醒来时已是午后,感到身子一阵阵的发冷,额头却依旧滚烫如火,强撑着坐起来,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书桌,心中狠狠一震。再顾不得什么,他跌跌撞撞的奔向那里,一眼看到自己与南楚通信的密函整整齐齐的摊放在桌面上…… “春、咳咳……春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春和进来是,并未像往常一样,欣喜他的醒来,只是红肿着一双眼看着他,将手里的信封递到他眼前,带着哭腔道,“公子……云天前辈他、他……” 颖言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的接过了那个信封,缓缓取出里面一张薄薄的纸片,双手颤抖。 “公子!” 那张纸轻飘飘的落了下来,春和眼见颖言捂着胸口,身子狠狠的晃了晃,忙一把扶住了他,颖言却慢慢的挣开了他的手,目光刹那间茫然,毫无焦距。 “公子,您、您别难过啊……”春和心中害怕,又忍不住的哭起来。 颖言这才望了他一眼,苍白如雪的脸上却有了一丝苍凉的笑意,“走了……走了也好。” 恍恍惚惚的走回书桌,颖言看着那两封密函,心中抽痛,义父,言儿……终究还是惹您生气了,可是,您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您说过,哪儿都不去,一直陪着我的不是吗? 胸口闷痛,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血迹星星点点洒在纸上,犹如染料般晕染开来。 春和慌乱的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无助的哭喊,“公子,您别吓我了好不好,前辈离开了,可是,春和永远不会走的,春和要服侍公子一辈子的,公子……” 可是春和……他说他对我失望透顶,他、像所有我在乎的人一样,不要我了…… 眼角慢慢湿润,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缓缓划过他的脸颊、锁骨,渗进衣衫……永远的刻在了心上,成为又一道不可触碰的伤痕。 也许只是过了一会儿,也许,已经过去很长很长的时间,颖言终于平静了下来,默默将云天留下的信存放起来。静静的伫立在屋子中央,目中的伤痛似是被封存起来,再也遍寻不着。 春和悄悄的将一件暖袍披在他的身上,似乎还想再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半晌,才怯怯问道,“公子,您要、先吃点东西吗?从昨天到现在,您还没吃什么呢……” 颖言回过头看他,目光已渐趋平和,末了对他微微笑了笑,神情疲惫,“我确实有些饿了,去端些吃的来吧。” “是!”春和忙答应一声,飞快的跑出门去,生怕他改变主意似的。 颖言低低的咳了一阵,坐到桌前,凝望着纸上的血,慢慢将它揉成一团。 第19章 我所在乎 自从云天走后,春和几乎天天守在西院大门外,生怕简君扬和清月公主若来找颖言,难免提到云天前辈,让公子伤心。可一连过了几日,他没等来那二人,却意外的等来了宇文靖。 春和顿时没了主意,“请不要在公子面前提到云天前辈”,这简单的一句话,对着宇文靖,他却完全不敢说出口,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进去。 颖言的房内虽也设了暖炉,但远远不及东南两院的房间暖和。宇文靖一踏进去,竟觉得屋里不过比外面略微暖和了些许,根本抵挡不了冰雪天里那种刺骨的寒意。 颖言正靠在暖炉边的的软塌上,静静的看书,时不时地低低咳嗽。听到响动,他微微抬了抬眼,却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匆忙从榻上起来,顾不得披衣便迎了上去,及至近前,才猛地停下脚步,甚是规矩的喊了声,“爹。” 宇文靖淡淡看了他一眼,顾自坐到炉边,吩咐道,“替我倒杯茶。” 颖言怔了怔,随即忙起身走到桌前,等提起茶壶才想起里面的茶早已凉透,面上划过淡淡的自嘲,对宇文靖道,“爹您稍等,孩儿这就让春和去砌壶新的过来。”说完,提起茶壶就要去唤春和。 “不必了。”宇文靖阻止道,“我过来问几句话就走,这茶不喝也罢。” 颖言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转身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站在一边静静的等他开口。 “西麟内乱可是你策划煽动的?”宇文靖面色沉沉,直截了当的问他。 颖言心内苦笑,呵…原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此想着,脸上也微微寒了几分,缓缓撩袍跪倒,回道,“是。” “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惜搅动各国与西麟为敌?” 颖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的低下了头,“西麟如今的国君本就是个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不然孩儿一块小小的玉佩,何以掀起如此大的风波。至于其他各国国君的想法,孩儿如何干涉得了?” 宇文靖冷哼,“你敢说西麟内乱的消息不是你让人放出来的?” 颖言淡然道,“看来孩儿的一切动作都瞒不过您。” “我说过,你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宇文靖冷冷注视着他,语气森然,“你若敢做出对离国有一丝损害的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颖言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心口却是寒冷如冰,钝钝的闷痛着。 “从明天起,你给我搬到东院厢房去。”宇文靖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道。 颖言微微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小到大,没有父亲的允许,他甚至不能随意出入东院,因为父亲曾经说过,厌恶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被扔来了这个萧索的西院,一住,就是十几年。可如今,他竟让自己搬去他住的那个院落,是不是、代表着他不再那么讨厌我…… “我倒要看看,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还能做什么。” 幻想终究是幻想,在宇文靖冰冷的话语下,刹那间被击的粉碎。颖言苦涩的笑了笑,在你面前,我还是、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哎,哎……叫你呢!”东院内,春和拽住一个拿着抹布漫不经心晃悠的家仆,很是不满的指着身旁一张紫檀木桌,皱眉道,“你眼瞎了不是,这桌上灰尘那么厚,怎么也不知道使点劲擦干净了,难不成让公子待会儿过来亲自动手不是?” 那家仆略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干脆丢了手中的抹布,趾高气扬的道,“哟,你还真把自己当个管事的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侯爷让你家公子搬来东厢房,你这狗奴才就可以在府里横着走了!谁都知道,小侯爷才是这儿的小主子!” “你!”春和气得肺都快炸了,咬牙切齿的怒道,“我看你才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也告诉你,敢说我家公子的不是,你得先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说着,怒气冲冲的冲上前,还没等那家仆反应过来,便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眼睛上。 那家仆尖声嚎叫一声,捂着青紫交加的眼圈大嚷,“打人啦打人啦,大公子的奴才仗主欺人啦!”他这一叫,立时把其他正在忙活的仆人们都给引了过来,那些平日趋炎附势惯了的的立即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起来,将所有的错都推究到了春和身上,一时间,春和被指责的满面通红,却没有任何机会辩解一句。更有甚者,竟三三两两的会拢过来,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 那家仆立即洋洋得意的笑道,“怎么样,臭小子,敢跟大爷叫板,你还嫩了些,大爷我好歹跟过小侯爷几年,即便府里管事的都要给我几分薄面呢。”说着,挽起袖子,狞笑着一步步靠近春和。春和到底年少,被众人这仗势吓到,连连后退,然而,那家仆的拳头还是虎虎生风的对着他的脸扑了过去…… 眼看着拳头越来越接近,春和恐慌的闭紧了眼…… “住手!”一个声音冷冷响起,谈不上任何威严,甚至带了些许微微的虚弱,然而却让那家仆生生停住了正要往春和挥去的拳头,连同春和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里,站着的是个身披狐裘风衣,神色冷峻的年轻公子,他的脸色苍白,然,却丝毫掩不去眉宇间浑然天成的清华高贵。他只是那样静静站立着,白衣墨发,风华秀逸。 春和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心的一角似乎有什么瞬间融化了,衍生出溢满胸腔的感动。这样的公子,是他从没见过的……总以为,那般高高在上的公子,是个永远总是温和浅笑、如谪仙般的存在,却不想,他也是会如此动怒的,而且,是为了身份如此卑微的自己…… 众人一时间被震慑住了,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近。 颖言看着方才企图对春和动手的那个家仆,目光冷如寒冰,“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 那家仆浑身打颤,再也威风不起来,哆嗦着躬身道,“公、公子,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再也、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颖言忽然笑笑,“其实你刚才起码有一句话是说对了,春和就是仗着我欺负人了,怎么,你不服?” “奴才服,奴才……” “行了,你向春和道个歉,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否则……”他的眸光流转了一圈,一一扫过各人,声音低沉,“若谁想对春和动手的,尽可以先来找我。” “奴才、不敢……”众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完,皆作鸟兽散,只留下那恶仆战战兢兢的站着,被颖言扫了一眼,立即上前对着春和道了句“对不起”后,也不敢再看颖言,飞快的跑了出去。 春和心里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正想得意的赞叹几句,一回头,却见颖言一手捂着胸口,脸色倏得惨白了几分,一连串闷咳声随之而出,吓得春和连忙一把扶住,“公子!” 颖言攥住春和扶过来的手,借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咳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平息下来,望着春和红通通的双眼,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虚弱的问道,“春和,你没事吧?” 一句话,把春和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逼了出来,他狠狠的擦了擦眼睛,道,“您为什么要出来帮我,其实我被揍一顿也无所谓,可是您,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 颖言笑笑,“因为春和,你是为数不多的、真正在乎我的人。”我可以忍受所有的冷漠、嘲弄、欺凌……但绝对不能忍受别人伤害我身边、我所在乎的每一个人。 “公子,你真是个笨蛋,我从没见过比你更笨的人了!”春和的声音闷闷的,却是极小心的慢慢将他扶回东院刚整理了一半的厢房内。 颖言认真的环视着房内的一切,真的,与父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吗?曾几何时,那个孤寂的孩子对着夜空默许过无数次的卑微心愿,终于实现了吗? “公子,您先休息一会儿,我打扫好房间,就去把您西院中的书籍搬过来。” 颖言点了点头,又叫住正要往外走的春和,微笑道,“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替向仁和居的穆大夫拿一些药。” 春和有些不解,“可是公子,如今替您看病的不一直是上次侯爷让人请来的李老大夫吗?” “他的药……” 见颖言顿了顿,春和忙接着问道,“是李老大夫开的药不好吗,不过也是,这么久了,也不见您的病有什么起色,还是让侯爷给您换个大夫瞧瞧吧。”想到这里,春和又不禁苦恼着急起来。 颖言忙道,“你别瞎想了,李大夫很好,但仁和居那边的药更具调理身体的功效,总之,你忙完了就去跑一趟吧,就说……是南楚公子让他给的。” “哦。春和记下了。”春和当即不再多想,认真的忙活开了。 颖言心中却是一阵黯然,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第20章 少女情怀 皇宫。 “启禀公主,慕郡王求见。”清月寝宫内,一名宫女急急奔进来禀告道。 闻言,清月一慌,手忙脚乱的想将手中的东西藏起来,岂料简君扬已悠哉游哉的踱着步子迈了进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我的公主表妹,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啊,可否让为兄瞧瞧?” 清月眼见没机会再将东西藏起,不禁怒道,“你怎么每次都不经通报就进来!” “哎,你可不能冤枉为兄,我不是让这位小宫女过来告诉你了吗。”简君扬故作惊讶的道。 “哼!”清月一肚子火没处撒,只好狠狠瞪了那个无辜的宫女一眼。 “公主,奴婢……”小宫女委屈的想要辩解,却被一旁年纪稍长的另一宫女轻拉了出去。 简君扬无视清月怒意盎然的双眸,满不在意的走近她的身边,打量起她紧紧捏在手心的东西,似乎是一条淡紫色的绢帕,心中顿时了然了几分,却故意调笑道,“清月可真已经是大姑娘啦,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从不碰针线的,怎么,难道是知道为兄我的生辰快到了,所以想给我个惊喜吗?” 清月暗暗咬牙,狡辩道,“谁、谁说这是本公主亲手绣的了,何况……”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我自己绣的,也不给你这浪荡公子啊。(.好看的小说)” 简君扬听的一清二楚,却只是笑笑,宠溺的揉揉清月额前的碎发,“好了,小丫头,为兄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心思可瞒不过我,这绢帕是想要送给你心里那个人的吧。” “你、你胡说!”清月俏脸通红,只想把眼前这人轰出去。 简君扬看着她娇俏可爱的模样,心底一痛,笑容一点点从脸上消失,低低的叹了口气。 清月见他久久没有再说话,有些诧异的忘望了他一眼,却看见他难得严肃的表情,不由问道,“喂,你怎么了?不会生我气了吧?” “清月,你已经满15了,很快的,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呢。”简君扬低声说着,“可是,你想过没有,身为一名公主,也许只能听从圣上的安排嫁人,运气好的,会遇上一个与你两情相悦的夫君;若运气不好,你的婚姻,那便只是场冰冰冷冷的政治交易……” 清月面色一僵,不自然的笑笑,道,“表哥,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啊,我成亲,还早着呢。” 简君扬无奈的笑了,眼中流彩飞扬,“傻丫头,不早啦,你该趁早为自己打算。[.超多好看小说]” “打算?”清月有些茫然的看他一眼,忽地紧了紧手里的绢帕,露出少女羞涩的微笑,“父皇疼我,即便要我成亲,也会让我自己挑选夫婿的。” “你喜欢的,是兰颖言吧。”简君扬看着她的小动作,温颜道。 “你、你怎么知道?”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等于不打自招了,当即有些窘迫。 简君扬心道,这皇城上下,还有谁不清楚公主殿下芳心何许的。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有时候幸福是要自己把握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趁早拿出些实际行动,否则,到时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可是……”清月皱了皱秀气的双眉,“我知道,他是不可能喜欢我的。” “所以才要去珍取啊。”简君扬不客气的瞥了她一眼,又拍拍胸脯道,“又表哥帮着你呢,兰颖言迟早会喜欢上你,再不然,还有你父皇撑腰呢。” 清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随即低首喃喃,“自己珍取吗……” 自从得到简君扬的鼓励后,清月终于放下了身为一个公主的矜持和架子,开始三天两头的往侯府里跑,于是乎,公主爱慕“兰玉公子”这个传言更是有根有据的被流传开来。 然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兰颖言却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依旧以朋友之礼,客气却略微疏离的对待情窦初开的十五岁少女,直到少女拿出一只绣工算不得精致的荷包,满脸飞云红霞的表示要送给他时,心头终于隐隐不安起来。在离国,女孩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如此简单,一只小小的、亲手绣制的荷包,就可以承载…… 望着清月羞涩而满含期待的眼神,颖言却并未去接她手中的荷包,只是淡笑道,“公主,这是您亲手所绣之物,珍贵至极,颖言如何承受得起。” 清月双手颤了颤,随之,眼里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这些天来,她已经如此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为何他仍是无动于衷,“为什么……”她低着头,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我,其实并不如公主想象的那么好……” “我不在乎!”还未等他说完,清月就忍不住出声喊道,“别把我当不懂事的孩子,我很清楚心里的感觉。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请父皇赐婚。” 颖言心中一紧,沉默半晌,方缓缓道,“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清月本也有些后悔那么冲动的说出那句话,此时,略收敛了性子,点了点头。 “一个女子,无上尊荣且有着倾城之姿,自是有许多男子爱慕追随着她,然而,她却爱上了一个同样有着强烈自尊心的男子,为了得到他的爱,她不惜纡尊降贵,却做了许多让男子无法忍受的事,终于,将他留在了身边……”颖言的目光有些游离飘忽,唇角却带了一抹淡然的笑意,“可惜,两个要强的人在一起始终会两败俱伤,女子做的一切,到头来,只是让两个人的心渐行渐远,自始至终,男子对她的,只是满腔的恨意……而女子也终是、抑郁而终。” “我明白,你把我比喻成故事里的女子了是吗。”清月若有所思的怔了片刻后,道,“你放心,其实刚才我说的是气话,我不会做勉强你的事。可是,我还是不会放弃,你等着瞧好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对你的爱。”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颖言只得无奈的笑笑,再不多言。 清月离去前,似是自语般的低声呢喃声,却清晰地传进了颖言耳中,令他浑身一震。 “那个女子真傻啊,恨的背面,不正是爱吗?” 第21章 番外 之童年 西麟洛城。 “瞧瞧,这小子果然随他娘,越长越俊气了呢。”春风楼内,徐娘半老的老鸨斜倚着栏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的小男孩。 那男孩大约只有六七岁的模样,生的极是清俊漂亮,然而身子骨却很瘦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衫,此刻正费力的拧着一条布巾,好看的双眉微微皱起,额角沁着汗珠。从凌晨起,他就提着足有他半人高的木桶,将春风楼上上下下的栏杆擦拭了数遍,就怕留下一丝灰尘。 老鸨身边的小厮忙不迭的点头道,“崔妈妈说的是,这果然是大美人的种啊。” “哼,可惜有个不知如何曲意逢迎的娘亲,不然早跟着过上好日子了。”老鸨眼中露着鄙夷的神色,这孩子的母亲,从来不让人省心哪,白白浪费了那副好皮囊。伸手在栏杆上抚了一把,旋即粗声喝道,“小杂种,你怎么擦的,这里还那么脏,还不滚过来给我收拾干净了!” 男孩不惊不惧的抬头望了她一眼,默默的提了木桶,费力的一步步走上台阶。 那小厮也跟着喝道,“还不快些!” “崔、崔妈妈……”看着老鸨转身就要离开,男孩突然停下手中的活,眼中这才有了一丝局促不安,“我娘她……还被关在柴房吗?” 老鸨淬了一口道,“平日倒也罢了,昨天她竟敢拒绝王员外,真是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我再不给她点教训,那还得了!”说完,与那小厮头也不回的扭身离开。 男孩想了想,随即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只想快点把那些活都干完,再去后院看娘亲。 虽然一刻不敢停歇的干完所有的活,也已经到了晚上,春风楼内顿时热闹了起来,进进出出的都是城里有钱的老少爷们。男孩刚穿过大厅的一处房间,便被一个暴发户打扮的中年男人喝住,不得已停下了脚步,恭敬的俯下身道,“这位大爷,您有什么吩咐?” “哟,这是谁家的小子,长的可真俊!”那中年男人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问道。 “老爷,您怎么对个小娃娃感兴趣了呢,他啊,不过是个小打杂的。”他身边,娇媚的女子柔声回答。 “哈哈,大爷我不仅爱美人,也好这一口呢。”那中年男人亲了亲怀中女子的脸颊,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男孩身上,拿出一角小小的碎银,道,“好孩子,过来,只要听大爷的话,这些银子就是你的了。” 男孩本想立即走开,可脑中不仅想起关在柴房一定还饿着的娘亲,不禁望向了桌角那块碎银,慢慢走了进去。 “真是个乖孩子。”中年男子突的放开女子,蹲到地上道,“来,让我抱抱,听话。” 男孩子的眼睛清亮,看着男子,低声问,“真的,只要我听话,就把银子给我吗?” 男子哈哈大笑着点头,目中贪婪更盛。 男孩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却在离那男子几步之遥就被狠狠一把抱住,温热带着酒气的气息喷薄道脸上,男孩有些慌了,刚想挣扎,幼嫩的嘴唇却突的被轻咬住,他本能的一口咬在男子厚厚的下唇上。 “啊!”随着一声惨呼,男子一脚踹在孩子腰腹处,小小的身子被踢飞出几米开外。 还没又时间体会那股锥心的剧痛,男子又紧追过来,对着孩子又踢又踹,骂道,“你这小狼崽子,敢反抗大爷,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啊?” 男孩只觉得身子像要被撕裂开来那般,清晰的疼痛着,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部,承受着男子发疯般的踢打。 踢打了一阵,男子终于累了,停下来直喘气。一边的女子忙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男子眼中愤然,听着男孩剧烈的咳声,冷笑,“老子不能玩他倒真可惜了,不过……”他转身端来几盘菜肴,一起倒在孩子身前,狠狠道,“把这些给我吃下去,今天的事就算了了,那银子你也可以拿去,否则,我可管不着你娘是这里的红牌还是绿牌的了!” 紧按在腰腹间的小手缓缓移开,男孩涣散的眼神慢慢聚集在那堆混杂的五颜六色的菜肴上,开始用颤抖的手一点,一点的抓起来,塞进嘴里。 很恶心,每塞一口就抑制不住的反胃,男孩只想着不要再连累娘亲,不要再让娘亲挨饿…… 冷眼看着男孩吃完,男子这才平复了些怒气,将银子丢到他身上,道,“还不快滚,别在这儿让老子碍眼。” 攥紧手中的银子,不知从何来的力气,男孩踉踉跄跄的奔到后院吐了起来,直吐得小脸惨白,胃中一阵阵抽搐才停了下来…… 换了件干净的衣衫,一身清爽站在母亲身前。 “言儿,你怎么来了?”虽一脸憔悴却掩不住清华的兰馨爱怜的望着自己的孩子,温颜问道。 小颖言呵呵笑笑,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不由分说递到兰馨手中,换了孩子特有的软软的声音道,“娘,您快吃吧,这是言儿帮客人做事得到的奖赏哦。” 兰馨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却抚了抚孩子墨黑的头发笑道,“言儿真是懂事,那娘亲和你一人一个,好不好?” 颖言立即摇头,吸吸鼻子道“才不要呢,言儿吃过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是吗?”兰馨知道他不见自己吃下是不会放心的,当即吃了一个,就小心的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道,“言儿今天就在娘怀里睡好不好?” “好啊。”颖言忍着痛,脆生生的答道,在娘的怀里,再也抵挡不住一天的疲惫和伤痛,只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了。 兰馨哼了一会歌谣,见儿子早已熟睡,这才缓缓解开孩子的衣衫,意料之中,所看之处,一片青紫斑驳,不禁一阵揪心,眼泪簌簌而下。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扔在小屋里嗷嗷待哺;先天虚弱的身子非但从来没得道过调理,还得时不时的受些莫名责打辱骂,像今天这样一身是伤的景况,早已是常事。可他小小年纪,却已懂事的让人心疼……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根本不用吃这些苦,受这些罪…… 我的言儿,娘亲对不起你,却只能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娘亲……再没能力给你什么了…… 第22章 年关□□ 年关将近。 不同于别国越接近年关越是寒冷的天气,离国的春节反而比往日暖和些许。因此连夜晚的街道夜变得热闹起来,随着孩子们兴奋不止的叫嚷声,一串串五彩斑斓的礼花在空中绚丽的绽放开来,将漆黑的夜空映照的犹如白昼,那些光彩折射在人们喜气洋溢的笑脸上,那样自然而真切地诠释了幸福的意义。 然而,在这样一片热闹安宁的气氛下,朝局却似被一只隐匿在黑暗深处的手,一步步的扭转,在不经意间起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元帝和婉的拒绝了东祁希望联手攻打麟国的要求,却不知因何激起了东祁君主的怒气,竟如三年前那般,要再次与离国为敌。元帝倒也不怕区区一个祈国,但仍未掉以轻心,任命宇文靖为主帅,简君扬为副帅,整兵准备随时与之一战。 春和这几日显得极是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过年带来的热闹气氛,更重要的,是他发觉自从用了仁和居取回来的药后,公子的身子竟不可思议的好转了许多,咳嗽再也不似原先那般撕心裂肺、令人揪心,连一向苍白的脸色也是红润了些许,整个人更添了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神采。 这些天来,颖言开始四处奔忙,去的却也无非是些酒楼客栈,春和倒不在意他是去做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他才刚有些好转的身子禁不起这般折腾,几次劝阻未果,也只好由着他了。 这日,颖言正在天一楼雅间内与一黑衣男子交谈,却见春和慌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惊之下,只得让那男子先行离去,这才准备沉下脸来斥责几句。春和却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气喘吁吁的道,“侯爷、侯爷遇刺了……” “你,说什么……”颖言只觉心口被生生打进了一枚钉子,一瞬间阻住了全身血液的流淌,脸色煞白如纸,勉强站稳身子,再次开口,才发现声音已是隐隐颤抖,“他……如何了,伤的、重不重?” “我也是刚刚在街上听说的,这会儿说是御医都到侯府去了呢。” “从小路走,立刻回府!”忍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大步向外走去。 马车以极其疯狂的速度疾驰在堆满积雪的林间小路,地上的枯枝被车轮压得“吱吱”作响,呼啸而过的寒风、渗入骨髓的冰冷……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心内越接近侯府越抑制不住的害怕担忧,这一刻,才发觉自己竟比想象中还要在乎、在乎那个不曾给过他一丝父爱的爹爹…… 一如所料,侯府内已是人仰马翻。穿梭不息的人流,一盆盆的血水,颖言浑身冰冷,脚下像被浇铸一般,挪不动一分一毫。 见状,春和一把拉住一名婢女,心急如焚的问道,“……侯爷怎么样了?” 那婢女一头一脸的汗水,声音带了些许哭腔,“御医们正在全力救治,这会儿,侯爷还没脱离危险,几位小公子已急的不行了。”说完,挣开春和的手,又急急跑开去忙了。 春和呆呆看着她跑开,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颖言。 颖言就那样怔了片刻,脑中突的闪过一道灵光,忽地神色一松,“春和,快,去我房里,将那个紫色的药瓶拿来!” 春和见他终于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飞快的朝东厢房跑去。(.无弹窗广告) 颖言转身走进宇文靖的房内,眼见床边围满了数名御医,正在全力救治床上面无血色的人,幼弟宇文俊正站在一边抽噎哭泣,而宇文浩和宇文寻神色中也满是担忧急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到来。颖言默默地立在门口,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宇文靖。 只一会儿,春和就如一阵风般奔了进来,举着手中的药瓶,压低声音道,“公子,您说的是这个吗?” 颖言点点头,将它接了过去,眼中含了些许让人读不懂的情绪,最终却只是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走进房去。 “你来做什么?”宇文寻第一个注意到了他,满含敌意的问道。 闻声,他身边的宇文浩也抬起头,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颖言淡淡看了二人一眼,这才走到床边,从瓶内倒出唯一的一刻药丸,低声对着几位御医道,“这可护住侯爷的心脉,对他伤势的恢复也有奇效,各位大人可否信我?” 几位御医眼见治不好宇文靖,早已急不可耐,为首一人忙道,“公子说的事什么话,您可是侯爷的儿子,难不成还能害侯爷不成。”说着,便退开让他喂药。 “慢着!”宇文寻铁青了脸色,道,“王御医,你们都不检查检查那到底是颗什么药吗?” 那御医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接话。反倒是一只沉默的宇文浩出声道,“三弟,且信了他一次。” 颖言心口锐痛,却只是忍了,扶起宇文靖,小心翼翼的将药喂进了他泛着惨白的嘴里。 “烦劳各位守在这里,随时注意侯爷的状况。”亲眼看着宇文靖吞下药后,颖言就立即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松懈下来,全身各处的疼痛一齐涌了上来,叫嚣着似要将他的身子狠狠扯裂……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忙支开春和,放任自己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宇文靖遇刺一事,所有矛头直指西麟,就在所有人都认定是西麟派人前来刺杀宇文靖之时,颖言却向简君扬分析了此事的处处疑点,追查出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正是祈国。一时间,两国矛盾加剧激化,终于在年前打响了这早已蓄势待发的一战。由于宇文靖伤势过重,元帝命简君扬先带军前往边境,等宇文靖伤势好转再与之会合。 临行前夕,简君扬百忙之中却抽空到了侯府,言辞恳切的希望颖言答应成为他的军师。 春和第一个跳出来阻止,“郡王爷,我家公子的身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随您去战场。” 简君扬愧然一笑道,“是本王糊涂了,原件颖言这几日气色不错,以为病好了大半,倒也不能随本王去折腾啊。” “我去。”颖言却突的开口道。 其实简君扬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因此也没什么失望之说。然而没想到颖言竟答应了下来,当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春和哭丧了脸,道,“公子,您也太闹了,就是侯爷也不会答应的。” 颖言却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低垂着头道,“能为国尽一点绵薄之意,爹他怎么可能反对,况且我只是郡王爷的军师,那用得了随时上战场拼命呢。” 简君扬哈哈一笑,道,“你家公子说的极是,他啊,怕只需动动脑筋,就能轻易灭了东祁大军呢。” 春和听了,脑中不禁浮现出公子挥斥方遒的景象,心里不禁生出一股豪情,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那我也去。” 颖言道,“你真以为是去玩的,还是好好待在府里吧。” “可是……”春和有些委屈的道,“您能去,我就也能去。何况,我一个人在府里,岂非太过无趣。” “不如你去仁和居当一阵子穆大夫的小药僮吧,兴许他会收你为徒。”颖言知道用什么可以轻易绊住他的脚步,果见春和双眸亮了起来。 穆大夫的医术那么高明,如果他肯收自己为徒,那么弱用心学了,将来是不是可以彻底治好公子的病,让他不再受苦呢。他想了想,当即点头,“那好,春和去仁和居。可是公子,您可得照顾好自己,冲锋陷阵的事儿就交给郡王吧,您好好待在营帐中出谋划策就行了。” 此言一出,颖言失笑,而简君扬却微微铁青了脸色,不爽的想,这,怎么听怎么不对,哪有人这样嘱咐一个即将上战场的人的。何况,什么叫冲锋陷阵的事儿都交给我啊,说的我好像是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似的。不过,毕竟自己最终的目的达成了,也不计较那小子的话了。 除夕前夜,经过简君扬整合后的精锐部队终于踏上了这场历史转合点的战争征途。 第23章 两军对垒 风雪漫天。(.) 宇文靖围披着貂裘大氅,几乎马不停蹄的驰骋在去往边境的道路上,他的身后,是一骑黑衣卫士,个个不为这恶劣的天气所影响,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侯爷,属下冒昧,您的伤还未痊愈,为何如此急着赶路?”黑衣卫士的首领本是与宇文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在这样迅疾的奔驰中却依旧以平稳的语气开口道。 宇文靖却并未作答。 黑衣卫首领自觉无趣,便顾自猜测道,“难不成,您是担心公子?其实没那个必要,郡王在前线的战报中不是夸赞公子智谋无双,次次的计策都能轻而易举的攻破东祁狗贼的防线,短短半个月,就已将祁军逼至寒关城,照属下看来,这次即便侯爷不去,郡王爷能凯旋而归啦。” 宇文靖面色沉郁的扫了他一眼,眸中警告之意浓烈,黑衣卫首领漫不经心的笑笑,却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尽量整肃了面容道,“再有三五天的路程,就能到寒关城了,侯爷不必太过忧心。”说完,座下骏马扬蹄狂奔,竟顾自而去。 众黑衣卫显是习惯了首领的潇洒随意,都面不改色的继续尾随在宇文靖身后。 寒关城原名寒月关,是离国与其他众国的第五个分界城,此刻,两国的军队正驻扎在这个寒冷似铁的冰城之内。 军帐内燃着产烟最少的乌玉碳,是简君扬特意吩咐带来的,这让众人更清楚的感知到兰颖言这位军师所受到的重视程度,要知道在战场上,郡王爷甚至从未对自己这么上过心呢。 颖言在军中的装扮与平日截然不同,一身简单的蓝纹劲装,双手衣袖处绑了特制的银具,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装饰之物,然而掩在其下的却是一支支精巧的短箭,一触即发,迅疾有力,可以穿透任何坚硬的铠甲。 “祁军倒是难得的耐住了性子,这几日都未有什么大的动静,不过郡王还是不曾松懈,一直守在内城。”说话的是一名叫袁清的青年,是简君扬特意派来保护颖言的。他跟随简君扬已有5年,为人颇是有勇有谋,深得简君扬的信任,年纪轻轻已是营内的前锋参领。在刚被派过来时,心里是颇为埋怨的,认为自己的一腔热血和一身武艺突然失去了用武之地,所以,即便知道颖言是他所敬仰的宇文侯爷之子,却也忍不住从心底排斥这个看似文弱的世家公子。然而,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在见识到颖言的奇谋才智后,便已将他视为除简君扬外的另一个主子,自此再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 颖言双手托着一卷图纸,从座椅上站起,身形颀长清瘦。 “郡王的确不可松懈,寒关城是此战中最难攻克的一座城池,东祁必会费尽心血在此驻留。可惜,一时未留意,竟被他们占去最有利的地界……”颖言微蹙着眉,低低道。 “怎么会?”袁清疑惑道,“这毕竟是离国的边城,以郡王对地形的熟悉,该是咱们占了先机才对啊。” “我军驻扎之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对于熟悉这一带的郡王而言,这本是优大于劣的形势,可我们却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点,东祁善水战。” “那又……”袁清刚想反驳,却猛地想起祁军这会儿正是在胥河对岸,不由惊道,“这可如何是好,难怪这些天他们一直没动静,怕是在等咱们按捺不住的先动了手……” “郡王未曾正面与东祁交过战,有些疏忽也是自然,倒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妄为军师了。”颖言略带自责的道。 袁清忙道,“这怎么能怪军师?您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呢。何况您的身子不好,郡王是能不烦劳您就绝不会来烦劳您的。” 颖言淡淡的对他笑了笑以示感激,继而道,“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只不过时间难免要拖得久些了。” 袁清点了点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当即喜道,“您瞧我光顾着说话了,还有件重要的事忘了说呢。侯爷他已经赶过来了,到时咱们一定能将东祁那群狗贼打的落荒而逃,再不敢来犯我离国。” 颖言胸口一紧,微微变了脸色,想不到父亲他,来的竟是那么快。他是担心,自己会做什么对离国不利的事吧……心中酸涩,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侯爷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袁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答道,“三五天吧。” 颖言微垂下头,长睫掩住了眸中神色,忽而轻轻一笑,半开着玩笑道,“侯爷如此善战,他一来,我这军师怕就是个挂名的闲职了。” “瞧您说的,到时您可是名副其实的少帅了,只怕再不能像如今这么清闲喽。”袁清坏笑着说道。 颖言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一手扶住书桌一角,淡然一笑,却未置可否。 袁清轻易地看出了他的疲惫,便不再多说,嘱咐他好好休息便退出帐外。 颖言在椅上小憩了片刻,便开始仔细的在寒关城的布置图上圈画。 “郡王,看来这战一时半会儿还真打不起来,我说着东祁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这么耐得住,真没劲!”眼见守了数日,东祁都没半点动静,简君扬的一名手下忍不住抱怨。 简君扬依旧披着张扬的火红色披风,英俊的脸上满是随和的笑意,“依本王看来,他们这次是学乖了呢。” “他娘的龟孙子,老子还想快点把他们赶出离国的地界呢。” “别急啊,李都尉,要比耐心,咱们还会输给他们东祁人吗?”简君扬漫不经心的劝道。这名下属什么都好,可惜,脾气太急了些啊。 “属下真不明白,咱们不能攻进去吗?”李都尉犹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简君扬无奈的抚了抚额头,自己怎么会升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做都尉呢,虽然他在战场上勇猛无惧,一人几乎可以当几人使…… “等宇文侯爷过来再说吧。”他只好如是说道。 这场仗,其实似乎已比他想象中轻松许多了呢……简君扬微微眯起眼,眸中划过一道难以言喻的光芒。 第24章 战场初见 寒关城内,纷纷扬扬的大雪几乎没日没夜的下了三天,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脸上,像是刀割一般的刺痛。离军帐外,站岗的士兵们个个冻得面色发青,身躯却依然挺的笔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三日以来,两军局势可谓是瞬息万变。东祁驻军于城内唯一一条流通的江河对岸,善于水战的他们本是有恃无恐,笃定离国不敢轻易与之动手,正全身心的投入于反扑策略的制定之中,信誓旦旦的扬言要一雪前几次的败仗之耻。然而,他们终究小看了这次带兵的年轻将领,更小看了半月之内就数次定计击败他们的军师兰颖言。派去除胥河外的其他隐秘通道守株待兔的兵士无一例外的遇到奇袭,那些通道口反被离军封锁,这样下来,祁军若想有进一步的动作,便唯有渡过胥河,而后,等待他们的,必是一场实打实的恶战,再无半分优势可言。自然而然,祁军上下无一不恨兰颖言恨得牙痒痒,几次三番派高手潜入离营刺杀,这也是简君扬在营内外加派人手的原因,用他的话来说,若真让颖言在他这儿受了什么损伤,自己回去还不得被那刁蛮的公主表妹挫骨扬灰了。 “袁参领,军师的病好些了吗?”然而,那位被祁军深切痛恨的年轻军师无疑是离国人心里敬若神明的人物,以至于一个小小的伙头军对他的关切之情也溢于言表。 身为参领的袁清亲自去拿已煎好的药,顺便叹息着回答了小兵的话,“哎,还不是那个样子,军师的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天怕是太操劳了,病又加重了几分,没日没夜的咳,我在帐外都听得心惊啊。” 那伙头军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闻言神色不由黯了几分,“那参领可得好生照顾军师啊,听说军师胃口不好,咱伙头营的每天都变着法儿的更换菜肴呢,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袁清闻言笑了笑,心道当年宇文侯爷可都是与军士们吃一样粗糙的饭菜呢。 “你们只管用心张罗着,郡王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每日的参茶也不能忘了。” “恩,您放心吧。”少年笑着应了一声,又“嗖”的钻进营内忙活开了。 简君扬难得清闲的坐在颖言帐内,与他一起分析目前的局势。 “东祁显然不甘心就这样被逼出来与我们开战,不过,这样被困在那里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到时,咱们的人马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简君扬甚是喜悦,赞叹着道,“颖言啊颖言,真是有你的,原本的死局三两下就被你破了,难怪东祁都忍不住要派人刺杀你啦,对他们而言,你可真是太可恨了,哈哈哈……” 面色略显苍白的男子淡淡一笑,却是皱着眉将眼前一碗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 正想开口,那边,简君扬已朝他努了努嘴,道,“喏,把那盅参汤也喝了。”看着那个天纵奇才的军师微微变了脸色,简君扬却已无辜的道,“这可不是本王熬的。” 颖言低头喝了一小口,随即温和道,“郡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毕竟是在军中,不必如此优待我。” 简君扬笑了笑道,“这千仞山顶的雪云参可是临出征前,清月那丫头交给我的,指名道姓的说是要给你的,本王难不成还能中饱私囊了不成?” “那就请郡王替我多谢公主的美意了。”颖言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坦然道。 简君扬微笑点头,也不再多谈这个话题,开始颇为认真的探讨战局。 “郡王,军师,侯爷、宇文侯爷快到营帐了!” 不知不觉间,已是午后,一名士兵突然兴奋地来报。 一时间,颖言本握在手中的狼毫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了几滴未干的墨渍。 旌旗飞扬,漫天飞雪飘散。 挺拔的身姿,威严的面容。身后,一骑黑衣卫士从容林立,英姿飒爽。 “侯爷!侯爷!”整齐嘹亮的呼喊声响彻整个雪原,原本分立两侧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去,顷刻间,将宇文靖与他的黑衣卫包围在了中间。 寒风刺骨,宇文靖沉默地对着一众热情激昂的士兵点了点头,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却探寻般的投向了正前方众人特意让出的一条道路上,那里,站着的自然是俊采飞扬的年轻郡王,以及、军师,兰颖言。 “宇文侯爷可算来了,本王身上的担子可算能卸下一大半了。”简君扬朗笑一声,迎上前去道。 宇文靖利落的自马上一跃而下,随口与简君扬客气一番,目光却一直不离不远处垂目而立、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的颖言。 “侯爷与军师父子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不如进帐后叙,本王早想与您手下的黑衣卫首领过过招,就不叨扰您了。” “郡王请便。”宇文靖侧身让开,随即经过颖言身边,缓缓道,“跟我来。” 青瓷茶盅,上好的清茶。 宇文靖坐在帐内炉火边,极缓极慢的品着手中热茶,脸色沉郁。 “挑起离国与东祁战火的人,是你……” 颖言静静跪在不远处阴冷刺骨的顶面上,只淡淡扬了扬嘴角,不出声,不辩解。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宇文靖敛着性子,耐心等待他的答复。 沉默许久,颖言终于平静的开口,“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孩儿做的,便已足矣,孩儿任凭您处置。” 对于颖言如此无所谓的态度,宇文靖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怒,只是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东祁派人刺杀与我这场好戏,也是你让人安排的了?” 闻言,颖言心口一震,出乎意料的疼痛瞬间蔓延了整个胸口。 刺杀?呵……原来我在您心中,竟是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原以为,无论您怎样相待都可以不再在乎,却不料,这样一份怀疑便可伤的我体无完肤。父亲啊,究竟,您的心是什么做的? 颖言仰起脸,望着宇文靖,无谓一笑,道,“是,您猜的没错,为了让离国与东祁交恶,孩儿不惜将您的生死置之度外,只要,只要可以完成母亲的遗愿,孩儿可以、舍弃一切!” “砰”上好的青瓷摔裂一地,滚烫的茶水飞溅在脸上,一柄匕首刺破衣衫,刀尖直直的抵在了胸口的肌肤上,心口泛起一阵阵不可抑制的冰冷。“那么,你的命,也可以舍弃吗?”宇文靖手上微一用力,锋利的刀刃刺入,鲜血瞬间绽染开来。 唇上血色尽褪,颖言无限苍凉的看着眼前这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人,眼里却没有半分恨意,只有道不尽的心酸苦涩。 ………… “您让孩儿不提母亲……孩儿、本也不愿惹您生气。但上次、在宫中,孩儿知您…不会应允圣上的要求,情急之下才编出那样、那样可笑的理由……” “就当是孩儿的私心好了,您不在乎孩儿的生死,可不会不在乎您的另几个儿子……” “你到底把不把他当儿子,天底下还有你这样残忍的父亲吗?!” “……这些天来,尽管言儿处处瞒着忍着,可我还是发觉他的身体已日渐虚弱,我能看到他的信函,也是眼见他…吐了血,还昏迷了过去,我、是真的怕了啊。” “依言儿的性子,应是不喜那些倾轧纷争、权术谋划的,我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难不成,您是担心公子?” ………… “爹爹,骏儿好害怕您醒不过来了呢,御医们都说多亏了,呃、大哥给您喂的那颗药呢,骏儿以后不讨厌大哥了,爹爹您以后也要像疼骏儿一样疼大哥哦……” ………… 看着颖言的眼神,纷杂的记忆涌入脑海,匕首只入肉半寸便掉在了地上,宇文靖怔了片刻,倏地疾走出帐,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第25章 何其无辜 风停,雪止。 主帅帐内,烛火摇曳,将宇文靖负手而立的身影拉的格外修长挺拔。 神色复杂的扫过桌上那一叠这大半个月以来、详尽的战局记载资料。 “这么说,他、当真未做任何有损离国利益的事了……”过了许久,宇文靖才缓缓说道。 不远处,神情散漫的黑衣卫首领啧啧叹息着道,“公子这回可真是全身心的帮着离国打这场仗呢。别说不利于离国的事了,甚至,他所定的每一条计策,都竭尽心力、最大程度的减少了离军的损失与伤亡,只可惜…换来的只是侯爷您的猜忌……” 宇文靖脸色沉郁,然而双眉却在不经意间微微蹙起,忽地沉声道,“他是西麟皇室唯一的正统后裔,这许多年来,我所知道的,是他一直在处心积虑的谋划布局。夜息,这个孩子远不止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所以,我,不得不防。” “可侯爷却忘了,他也是您的儿子。”夜息嘲弄的勾起唇角,眼里却再无半分笑意,“呵…三年前若不是公子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西麟求援,这会儿的离国怕早已是东祁和南翼的附属。属下虽不知公子是用什么才换来西麟出兵的,可他的一身内力却是自那回来以后尽数废去的,数十枚透骨钉生生钉入胸前各处要穴,若是取得再晚一些,怕早已连命都搭了进去。” “你,说什么?”宇文靖脸色微变,似有些不信的道。 夜息的语调依然冷淡,然而双目中已是隐有怒意,“拖了那一身的伤,又挨了您一顿狠厉的军法,取针时却还不忘嘱托属下瞒着您……此后,他的身子才会如此迅疾的衰败下去。” 宇文靖平生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话而怔住了。眼前突然浮现儿子挨军棍时那一头一脸的冷汗、咬的青紫的嘴唇……是的,原本颖言虽有宿疾,却因有内力护体而甚少发作,可自那以后,他便几乎整日都离不开药罐了。 宇文靖觉得自己很残忍,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有默默关注着儿子的一切,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颖言自年少起就开始步步为营,频繁却又不着痕迹地与离国贵族子弟来往,甚至很清楚地知道他对于自身病痛的隐忍…然而这个孩子太过坚强,以至于自己只想过去防备他,而从未想过要像个父亲那般去关怀他、呵护他…… 他想,也许自己从来,都只是把他当做一生的耻辱与污点的。 所以,才会那样理所当然的忽视他的痛苦、践踏他的尊严…… 只是,从未留意过心中点滴的不忍,直到它越积越多,终于在自己未曾留意的那一刻爆发出来,成为一点点扩散弥漫的,心疼… 无边无际的寒冷,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点点,一寸寸…无所保留的将他整个的身子紧紧包围…黑暗中,仿佛看到了那张父亲无比冷漠、无比厌弃的脸。 ………… “我宇文靖没有这个儿子!” “我真希望,你从没出现在这个世上!” “你,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接受你!” “我永远不会让你拥有宇文这个姓氏,因为你、根本不配!” “那么,你的命,也可以舍弃吗……” 那些他曾经努力想要忽视的残忍话语,此刻却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钻入他的耳中,任凭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开…… “军师,军师,您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恍惚间,听到有人焦急的呼喊声,费尽全力地睁开了眼,迷茫的眼前终于渐渐有了焦距。 “您可算是醒了。”袁清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即关切的问道,“是做噩梦了?瞧您一头的冷汗。” 颖言点了点头,歉疚的道,“对不起,扰到你了。” 袁清呵呵一笑,“哪有的事儿,我们从军打仗的,夜里反倒不容易睡着的。况且,我本来就是过来照顾军师的。”见他撑着身子起来,袁清忙上前扶他。触手的肌肤意外的冰冷,让他的手不由瑟缩了一下。他不禁担心的道,“您怕是又病了,我去得找军医过来给您瞧瞧。” “我没事。”颖言忙阻止,不想让人知道胸口的那处伤。 “只是袁清,陪我说说话可好?” “呃…”袁清有些愣住,随即却见那位惊采绝艳的军师一脸的落寞忧伤,鬼使神差的连连点头,“好,当、当然好。”然后,呆呆坐在床边,脸烧得通红。实在不知该如何与这样的天之骄子聊天,索性颖言先开了口。 “你上战场来,家里的父母可是日日忧心难安?”颖言注视着不远处发出微弱亮光的灯烛,神色温和的问道。 “那是自然地事儿。”一提到父母,袁清总算放开了些许拘谨,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回答,“原本二老是不让我从军的,说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随地都能没了性命…后来见我甚是执拗,总算答应了下来,可这家书却是一封封的寄来,哎,我也知道他们还是不放心的。” “袁清是家中独子?”颖言掩了眼中的钦羡,若有兴趣的继续问。 “哦,我还有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呢。可孩子不都是父母心头的宝,这少了哪个都会心如刀绞啊。”袁清未注意到颖言微微一变的脸色,神采飞扬的道,“可惜我没有军师您那样威震朝野的父亲呢。” 胸前的伤突的火烧火燎般的痛了起来,颖言笑容淡淡,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有一对平凡却又温和的父母。 袁清属于那种一打开话匣子就止不住的人,这之后的许多时间都是他在说话,而颖言显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除了偶尔说上一两句,其他时间都在用心的听他诉说。 袁清的童年时颖言从未拥有过的: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与伙伴们一起作弄私塾里的先生……无论闯了多大的祸,他那对慈祥的父母都会轻易地原谅他,然后继续闯祸、继续玩闹,在爱与包容中逐渐长大…… “您看我,说了那么多小时候的傻事儿,您都听烦了吧?”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袁清有些讪讪的说道。 颖言正想说话,却见帐内帘子一掀,一个此刻他绝对意想不到的人缓缓走了进来。 “侯、侯爷…”袁清张大了嘴,瞠目结舌,连行礼都忘了。 “你先下去吧。”宇文靖也不计较他的失礼,只挥了挥手道。 袁清连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心里却道,没想到侯爷当真如此疼爱军师,这么晚了还过来看他呢。 帐内,一阵静默。 颖言低垂着头,宇文靖淡淡注视着他。 “这么晚了,爹找孩儿何事?”半晌后,颖言终于忍不住开口。 第26章 刹那永恒 “这么晚了,爹找孩儿何事?”半晌后,颖言终于忍不住开口。 见宇文靖只是沉默,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强忍了不适从床上下来,站在一边,目光飘忽不定,却始终不曾汇聚到宇文靖身上。 宇文靖定定地看了他一阵,附在身后的手渐渐收拢,踱着步子缓缓走近。 “三年前,你拿什么和麟国做的交换?”尽力放缓的语气,却仍有着一贯的咄咄逼人。 “爹何以问起这个?”颖言不由得脱口反问,随即摇了摇头,笑得苦涩,“孩儿没有损害到宇文一族与离国的半分利益,爹爹尽可安心。” 宇文靖心口一滞,知他误会了自己如此一问的用意,然而,又该如何解释? “那么,让麟国答应出兵的条件到底是什么?”难得的耐了性子,继续问道。 颖言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解父亲为何突然如此执着的要一个答案。若是换了在三年前,他或许还会抱着“父亲是在关心自己”这个念头,可如今,毕竟事已隔得太久……因而,他只是淡淡答道,“不过是一张半真半假的藏宝图罢了。” 宇文靖微怔,想起那个传言――西麟皇族拥有一笔价值不可估量的财宝,然而自二十年前西麟驸马逼宫夺位后便失去了踪迹,多年来,引得无数人的觊觎……宇文靖本就是个思维迅捷之人,很快便将一些事串联在了一起。[]这笔财宝必是她留给颖言夺位的重要保障,然而为了解离国腹背受敌的危机,颖言不得已拿出了一部分来换得西麟的援助,而失去的那部分,只能依借别的手段来重新获取,想必…这也是颖言挑起离国与祈国战火的目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损害到离国的一分一毫…… 宇文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心内却已是翻腾不息。身为西麟皇族后裔,他必须冒多大的风险回到那个国家,而当他画出那张藏宝图之时,又会惹来多少猜疑…… 颖言自是不知道他的那句话让父亲联想到了这许多事,此刻他只觉浑身冰冷,额头却是滚烫,眼前一阵明一阵暗,渐渐地有些难以支撑,只是不想在父亲面前示弱,因此一直低着头强撑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突的覆上了他冷汗淋漓的额头,颖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眼,宇文靖略含了些许温和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一刹那,犹如置身梦中,颖言不敢有丝毫的动弹,生怕举手投足间,这一切便成为幻影…努力维持着一丝清明,他看着宇文靖微微皱起的眉,突然的…那颗本已冰冷的心重燃起了一丝暖意。(.) 宇文靖摸着儿子滚烫的额头,脸色渐沉。 “去床上躺着!”他沉声命令着,孰料刚一松开手,颖言的身子就沉沉的往一旁倒了下去,宇文靖旋即一把扶住,想了想,终是一把抄起儿子丢到床上,凝视着儿子因发烧才难得酡红的消瘦脸颊,心里有了一丝复杂难言的感觉。真的可以,放下一切成见,只是单纯的将他当成自己他的儿子,去呵护、去疼爱吗? “爹……”颖言迷蒙的望见宇文靖转过身去的背影,心慌的低喊。 别走,即便只是在梦中,言儿也希望,您能够多留一会儿…… 宇文靖的身影微微一顿,停下脚步,声音冷冷,“给我老实躺着,我去让人端些水来。” 片刻后,宇文靖再次回到帐内,颖言却终是抵不住的昏睡过去。放下手中的面盆,拧了毛巾搭在他的额头,而后小心的解开他的衣衫,看着他胸口那道不很深却又触目惊心的伤口,意料之中,伤口并未包扎,只是撒了药粉止住了血,也难怪会发热。 等一切收拾妥当,宇文靖甚至尝试着去抚摸儿子凌乱的头发,颖言轻微的呻吟却让他生生停住了动作。 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在乎这个孩子的,难道,真如云天所说的,自己只是不愿试着去接受他吗…… 起身走出帐外,吩咐一名守夜的士兵进去照顾他,再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终于提步离开。 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正午。 颖言一点一滴的回想起昨夜父亲给予的突如其来的温暖,心神恍惚,有些不敢确定那是否只是昏睡之际的一场梦,直到七拐八弯的从袁清那里得到了确认,心中这才有了难以言喻的欣喜。不顾袁清的劝阻,坚持要去宇文靖的帐内。袁清拦他不住,只得陪他走这一趟,只是一路上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机戏谑着这个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喜悦的军师。 及至帐外,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声,颖言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侯爷昨夜可终于做了回慈父啊,这样不是很好,父子之间本来就该如此。”讨论完眼下的战势,黑衣卫首领夜息轻松地挑起这个话题。 颖言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如同雪后的艳阳,明媚照人。 “夜息,你未免管的太多了些。”宇文靖冷冷哼了一声,脸色却显得有些不自然,“我只是不希望他三年前的牺牲得不到任何回报,毕竟,当时是他解了离国的危局。” 闻言,颖言脸上的笑意渐隐。 “哦?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夜息懒懒扫他一眼,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不然你以为呢?”宇文靖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又道,“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在乎他。” 帐内,短暂的寂静。 “军师……”袁清简颖言的脸色倏地苍白,忙轻声道,“咱们还是先进帐吧。” “不……”艰难的吐出这个字,“我们,走吧。” ………… “我只是不希望他三年前的牺牲得不到任何回报,毕竟,当时是他解了离国的危局。”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在乎他。” 心的一角轰然碎裂,一切喜悦也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您又何必自欺欺人。”夜息摇摇头,叹息,“您不是早就知道三年前是公子救得离国吗。” 宇文靖深深叹息,“其实这会儿,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心里对那孩子究竟是种怎样的感情了……” 第27章 除夕之夜 祁军被死死围困多日后弹尽粮绝,终于主动渡过河来与离军交战。宇文靖与简君扬几乎没费多大的精力,就打了场漂漂亮亮的胜战。原本雄心勃勃的祁军死伤无数,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直被逼出离国境内,短时间内,竟召不起兵力再度侵袭进犯。屋破偏逢连夜雨,祈国在这一战中,弄得国内人心惶惶,内乱四起,以至于在那些上位掌权者还未来得及察觉之时,暗中已有人趁乱获取了祈国巨大的物质利益…… 祈国君主后悔之余,还算明智的以愿赔偿离国战时损失的条件,结束了这场莫名的战争,迅速投入到内部的安抚重建之中,这次惨痛的教训怕是会让这个好战的国家安静好一阵子了。 这场历时仅半个多月的战争,却让人们牢牢记住了‘兰颖言’这个名字。 离军凯旋归来的那一天,盛况空前。两道上到处站满了热情不止的百姓,连元帝也亲自到了城门口迎接。在赏赐了侯爷与郡王之后,元帝自然也不会忘记兰颖言这个军事的功劳,可惜提出的封官一辞却被委婉拒绝。元帝不以为忤,特赐金牌准许颖言以一介庶民的身份随意出入宫廷。 自从那一日听到父亲的那一句不在乎自己的话后,颖言便时常刻意避开宇文靖,甚至没得到他的允许,就顾自搬回了原先清冷的西院。由于只有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春和虽死缠烂磨的让穆大夫收他做了徒弟,然而医术上却只是学了点皮毛,少年心里难免有些介怀。但很快就被‘公子终于回来了’的喜悦冲散,整日缠着颖言将战场上的事。 除夕之夜飘然而至,颖言一如往常的坐在清兰苑内,桌上置了小小的火炉,青瓷壶内煮着茶,时不时的添上一块细碳,静静望着沸腾的茶水,任氤氲的雾气迷住眼睛…… 除夕,从来…都是如此冷清的夜晚。(.无弹窗广告)唯一的热闹怕就是喜爱说话的春和。 “公子今夜,也要替侯爷守岁吗?”春和在一边不安的问道。 颖言恻然一笑,抬首望了望天,“不管他是否在意,这是我身为人子该为他做的事。”也许,这也是自己唯一能为父亲做的事了。 “可是……”春和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说话。 春和的父亲本是侯府的一个小马夫,因马车不慎伤了一官宦子弟而被人活活打死,当时只有十岁的他吓得哇哇大哭,发了疯般的冲上去与那些身强力壮的家仆厮打。最终是当时也还年少的公子从那些人手中救了自己。记忆中,那时的公子虽也温和,却有着一身不凡的功力,风姿卓逸,绝不似现在这般常年病弱……这个院子,是他在年节见过的最冷清的地方,他想,即便是自己以前那个贫寒的家里,这个时候也必是一家人围在一起聊天吃饺子的…可他从未听公子抱怨过一句,甚至,每年的除夕,不管身子多么虚弱,公子还是不忘替侯爷守岁…… “傻小子,你哭什么?”正愣神,却听见公子略含笑意的声音,这才惊觉泪已溢出了眼眶。 “啊…我、我才没哭!”春和狠狠擦了擦双眼,扬起头争辩,“您看,我才没哭……” 颖言无奈的望着他,随手递给他一块绢帕,道,“擦擦吧。” 春和微微红了脸,突地站起来道,道,“公子您等着,我去做些饺子,咱们一起吃。”说完,也不等颖言说话,便撒开腿跑了。没关系,从今年开始,以后的每一年,他都要让公子吃上除夕夜的饺子。 颖言看着他跑开,眸清似水。 等了许久不见春和回来,却意外瞥到苑子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一丝,喜悦。 “别躲了,我看到你了。”颖言偏过头,笑着说道。 小小的孩子有些尴尬的探出脑袋,似不情愿的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身上裹着崭新的棉袍,红润的脸颊惹人怜爱。 “骏儿来这里做什么?”颖言看着眼前这个最小的弟弟,无不温和的说道。 “我、我……”宇文骏扭捏不安的低下头,又不甘心的偷偷瞟他几眼,见他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这才憋了劲的道,“大、大哥,爹爹让您、让您去主厅呢。” 颖言心里狠狠震了震,这小子方才、竟然叫了他……然而还来不及体会这份喜悦,宇文骏温热的小手已经不耐烦的拉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手,身子竟被他拉的向前一跌,膝盖磕在了青石地面上。 宇文骏不解的回头看着他,颖言随即窘迫的站起身,“骏儿,我……呃,大哥不能去,大哥在等人呢。” 宇文骏皱了皱眉,嘟起了嘴不满,“大哥不去,爹爹会怪骏儿的。” 颖言笑笑,心想,父亲怎么可能因为我怪罪他最疼爱的孩子呢。 “那,骏儿陪大哥一起等春和哥哥回来,我们再走可好?”颖言想了想,方道。 宇文骏神情虽是不愿,却已放开他的手,走到一边,轻轻提着一张凳子解闷。 等春和终于端着一盘惨不忍睹的饺子回来时,某小孩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再次拽器哥哥的手,不由分说往外拖,让一边的春和傻了眼。 “春和,你先吃吧,我去去就来。”颖言回头急急说道,神情颇有些狼狈。 春和正想问问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清脆得童音已远远飘了过来,“你不用等啦,大哥要过好久才回来!” 从小到大,颖言到主厅用餐的次数真的少之又少,而除夕之夜被一个孩子半拖半拽的过来又是生平第一次。还来不及整理一身的狼狈,视线已牢牢定格在坐在主位上的宇文靖。 “大哥,你快过去坐吧。”宇文骏催促一声,一溜烟跑到宇文靖身边坐下,腆着小脸对他说道,“爹爹,骏儿已经把大哥拉过来了,咱么可以开饭了吧。” 颖言入坠云雾,脑中一片空白。 宇文靖依然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道,“怎么,请你过来吃个饭就这么困难不成。” 颖言脸上一片红晕,恍恍惚惚的走到宇文靖对面坐下。 桌上摆满了丰盛至极的各式菜肴,然而颖言却只是低头随意拨动了几下筷子,倒是宇文骏很没规矩的上蹿下跳,吃了个不亦乐乎。 见他几乎没吃什么,宇文靖心中隐隐有些不悦,强自忍了。中途,有婢女送来一盘盘形色各异的饺子,宇文骏哇哇叫着,又开始不停地吃,颖言不免有些怀疑他那个小小的胃是不是真的可以塞下那么多东西。可惜,直到现在,他还是茫茫然然,在宇文靖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心思去吃。 “让你过来吃饭,倒摆起眼色来了。”宇文靖终于忍不住开口,冷冷说道。 颖言顿时清醒,按捺着道,“孩儿岂敢。” 宇文靖冷哼一声,道,“不敢不敢,我看你这些日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没我的吩咐就擅自搬回西院。让骏儿叫你吃饭也去了大半天。怎么,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颖言手上一抖,望向宇文靖,自嘲道,“父亲今夜的恩赐,令孩儿一时受宠若惊,才忘了向您谢恩,是孩儿的不是,请您责罚。”说罢,放下手中筷子,起身跪在一旁。 “你!”一贯冷静的宇文靖此刻却被气得怒意盎然,他好不容易打算以一个父亲的角度重新正是这个儿子,考虑到他的感受,甚至打发了另外两个仍对他有敌意的儿子,结果只是几句话就换来了他的冷颜相待。 “爹爹…您、您别怪大哥,其实是骏儿耽误了时间…”宇文骏见他们二人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也忘了吃东西,赶忙为颖言求情。 宇文靖静静坐了片刻,忽地冷笑,“你大哥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 颖言心内一冷,面上却只是淡然一笑。 宇文靖走过去,一把扯起地上的儿子按到座上,指着他面前的整整一盘的饺子,道,“把这些都给我吃了!” “恩?”一旁吓得一动不敢动的宇文骏猛地睁开本已闭紧的眼睛,望着那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饺子,疑惑,这、也算是责罚吗?! 第28章 新年伊始 除夕之夜,爆竹声声。 清冷的小院,一人屈膝独坐,仰望苍穹,眼神寂寞如琉璃。 生平第一个,与父亲一起度过的夜晚。本该欣喜若狂,然而心中有的却只是一种漫无止境的恐惧……他想自己是真的怕了、痛了,毕竟有多少次的满怀期待,是那样毫不留情的被击得粉碎。 几个时辰前的那场小小的晚宴,那盘莫名的被作为惩罚的饺子,最终只是吃下了一半。也许是见自己实在咽不下去,父亲终于忍耐不住,当场打翻了盘子,汤汤水水的洒了他一身。他就那样狼狈的站在那里,直到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冷意…其实他本想说,爹爹,孩儿真的很开心,能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与您一起吃一次饭…… 明天,就是新年的伊始。父亲离去前冷冷吩咐自己明天一早去东院找他,可是想在那样的日子里与自己算今夜的账?呵…也许只是不想当着骏儿的面教训自己吧。 一阵寒风吹过,肩头忽的一暖,一件狐裘的风衣已披在了身上。 “公子,这天太冷了,您就是要替侯爷守岁,也回屋里吧。”春和挫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皱着眉头建议他道。 “你去睡吧,我没事。”颖言回头宽慰的对他笑笑。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回屋里,便抵抗不了阵阵睡意。 春和哼了一声道,“您不会屋里,我当然也不会回去睡的。”说罢,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拼命揉搓着双臂,一副冻得不行的模样。 颖言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这可是在威胁我呢。” 春和假模假样的摇头,“春和怎么敢呢。”末了,却做出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 颖言叹息,“好了,你先回去睡吧,我过会儿就走。” 春和不信的仰起头,道,“您不是在骗我?”要知道,一旦自己回屋睡熟了,那便是敲锣打鼓也闹不醒的。 “我骗你做什么。”颖言面不改色的笑说。 “真的?”春和再三确认,终于将信将疑的走回自己的屋里。却趴在窗口,直亲眼看着颖言回了屋才放心的睡了,一觉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春和是被一阵说话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不然这西院怎么会这么热闹呢。直到穿好衣服出了门,才清楚地看到两名家仆端着些什么站在公子身前,神态甚是恭敬。一旁站着的,却是穿着一身劲装、煞有介事的挥舞着一把木剑来回闹腾的宇文骏。 “这是侯爷吩咐拿来给公子您的,请公子收下。(.好看的小说)”一家仆说着,微弯下腰,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起。 春和走过去一看,见上面似乎是几套新衣,布料一看便知极其上乘。而另一家仆手中托着的,却是…一把剑鞘上镶着玉石的长剑。 “大哥,你快换了衣服拿了剑跟我走啦,爹爹在校场等咱们呢。”宇文骏一边眼馋的望着家仆手中的那把剑,一边兴奋不已的催促道。 “这……”颖言犹疑了片刻,看了看宇文骏,终于让家仆将东西送到房内,自己进去换衣。 “小公子,侯爷怎么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哇,居然还有一把剑!”春和兴高采烈的凑上前问道。 “我大哥很配那把剑嘛!”宇文骏驴唇不对马嘴的说道,随即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木剑,丧气不已,“可是爹爹却给我这样没用的剑,真是偏心。” 春和却是心花怒放,哈哈,侯爷终于开始重视公子了吗。 两人又问非所需、答非所问的交谈了片刻,换了一身紫色劲装的颖言别扭不已的提了把剑出来。 门外两人却都不由眼前一亮。 紫衣高贵,公子如玉。修长的身形,夺目的风采。一刹那,让春和几乎以为见到了数年前长身玉立、神采飞扬的少年。 “哇,大哥这一身好帅哦!”宇文骏自豪的叫嚷起来。 颖言低头望望身上的衣袍,并未觉得自己与之前有何差别,对了兴奋的弟弟微微一笑,“走吧,别让父亲久等了。” 宇文骏大力的点头,奔上去拉起颖言的手,这一次,颖言回握住了他小小的手,反客为主的牵住了他。 侯府的校场只是用来给家族子弟练武所用,因此并不大,却是宽阔平坦。 宇文靖依旧穿着平日的衣袍,手上却缠了一根鞭子,神色冷峻的站在校场中央。 “孩儿(骏儿)见过爹爹。”兄弟两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此刻空旷的校场上只有父子三人,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俱是被雪覆盖了的。 “起来吧。”宇文靖淡淡说道。 望向颖言,眉心一皱,道,“以后记得,辰时一到便自己过来校场,迟了就等着挨鞭子,可记住了?” “孩儿……” 颖言心中忐忑,不明白宇文靖到底要自己做什么,正想开口问,宇文靖已沉声喝道,“我让你回答什么?” 颖言心中一瑟缩,脱口答道,“是,孩儿记住了。” “从今天起,由我亲自来教导你们武功。” 宇文靖的一句话让颖言整个人都怔住了,越来越疑惑父亲究竟在想什么。若讨厌自己,为何给他这样一个靠近的机会;可若不讨厌自己,连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或者,您明明知道我的内力已尽数废去,才想在这里羞辱于我…想到这里,他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抬首望着宇文靖,冷然道,“孩儿已经没有任何内力,早是废人一个,如何习武,何必……” 话未说完,一个响亮狠厉的耳光已狠狠抽在脸上,颖言身子一晃,后退数步勉强稳住了身形,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内力没了又如何,你的手脚还在,少给我在那边自艾自怜!在这个校场上,你若敢有半分的偷懒,我绝不轻饶!”宇文靖盯着他的双眸,冷然道。 颖言眼眶一热,忙撇过脸,忍了酸楚,道,“孩儿明白了。” 失去武功后,他从未在人前遗憾过、抱怨过,可内心,却是一直在意的。他不想从今而后,都做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儿近日,不管宇文靖是出自何种理由要教自己武功,他心里都是有一丝感激的。 可是父亲,就让孩儿再骗自己一次,相信您、是在乎我的! 第29章 冰雪初融 宇文靖将练剑的要领一一叙述一遍,又亲自演练了一遍剑术的基本动作,便将手中的剑丢给颖言让他自己练习,走到一旁,开始手把手的指导宇文骏。[] 颖言清晰地记住了宇文靖的每一个身形步伐,然而,等自己真正握住剑时,却紧张得不能自已。只一会儿功夫,手心便全是冷汗。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宇文靖的动作在脑海中认真过了一遍,终于练了起来……点、撩、劈、刺,似乎分毫不差,可惜只要一运劲,胸口便会如针扎般刺痛,以至于一套剑法下来,竟展露不出半分剑术应有的精气神。颖言垂下手,心中黯然。 ‘啪’,鞭影闪过,手中长剑轻而易举的被卷落在地。颖言一惊,仓皇的抬起脸,看到父亲正一脸郁怒的望着自己,忙重重的跪落雪地,道,“爹爹息怒……” “一套剑法练得连个稚龄孩童都不如,你还敢在哪儿发怔。”宇文沉声说着,既而以目示意道,“去,把剑捡起来。” “是。”颖言应了声,站起身走过去,刚捡起剑,却听到‘啪’的一声,剑再次落在地上。 “10鞭子。”宇文靖冷冷说着,无视儿子惊惧交加的双眸,又道,“捡起来。” “爹……”颖言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之后,又捡了3次,却也被宇文靖打落三次。拿剑的手,已被震得微微颤抖。[] “连剑都拿不稳,你还能做什么!” 听着宇文靖略带鄙夷的话语,颖言心中一痛,终于,用尽全力,拿稳了手中的剑。 宇文靖没再为难他,丢下一句‘自己练’,便又走了开去。 颖言望着不远处耐心教导幼弟的父亲,眸中微微一闪,开始不歇的练习,直到胸肺间痛得连成一片,浑身冷汗淋漓…… 宇文靖的房间挖有‘地龙’,能充分的吸收地热,又加上房内炉火正旺,因此很是暖和。 “说吧,你今天为自己攒了多少鞭子?”宇文靖坐在软榻上,一圈一圈的绕开缠在手心的长鞭,问道。 颖言跪在他的身前,平静的道,“回爹爹,40鞭。” “记得不错。”宇文靖哼笑一声,站起身,注视着他,道,“那好,把衣服脱了。” 颖言猛地抬起头,望着宇文靖的眼里有着一丝明显的抗拒,最终只是闭了闭眼,缓缓解开了腰带,将长袍褪去,接着是棉质的中衣、衬衣,露出了清瘦却比例线条完美的脊背…尽管屋里暖和,可仍是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啪”,夹带着风声的鞭子狠狠落在身上,拉出一道由肩至腰的长长伤痕。颖言闷哼一声,身子微微伏了下去。 “因何受罚?”宇文靖冷冷问话间,顺手连着几鞭抽下。(.) 颖言的身体狠狠颤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背上伤痕密集的疼了起来,勉强开口,“孩儿…练剑,分心…” “啪啪啪……”一阵无序的抽打,宇文靖突然不语,一连砸下数十鞭。 “呃…”疼的整个身子蜷缩起来,胸口闷着,因这一下呻吟忍不住的呛咳起来,末了,竟吐出一大口血。 宇文靖只扫了一眼,整个人便呆住了。自己这几鞭下手虽重,但都只是伤在皮肉上的,怎至于伤的他那么重。 “念在今天只是第一天,只罚这20鞭。”宇文靖强自说完,甩下鞭子走上前,将浑身颤抖儿子抱紧内室早已备好的浴桶内。 鼻尖弥漫开来一阵药香,微烫的水刺激着背部开裂的肌肤,疼的颖言眼前一黑。等好不容易清醒一些,才发现水上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药草。 “从今天起,每天都给我过来泡药浴。”宇文靖看着他略显惊诧得表情,不由道。这些草药对于治愈伤口、强健筋骨具有最上乘的功效,假以时日,颖言必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孱弱。“罚你,是因为你还没开始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宇文靖低叹一声,难得主动地解释,“我宇文靖的儿子,不该如此软弱。”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颖言错愕的望向他,身体各处的疼痛突然变得不值一提。父亲他,终于承认我了吗?这一次,不再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吗?如果真是如此,付出一切,不都该是值得的…… 酉时刚过,院外传来几声敲门声,早已等候着的春和当即兴高采烈的奔上前打开院门。 “公子,您可回来啦,侯爷让您过去做什么呢?是教您练剑了?他留您吃晚饭了吗?”春和笑眯眯的,跟随在颖言身后,一口气蹦出好些个问题。 然而,久久听不到颖言的回答,他正疑惑着,正往前走的颖言突然捂着胸口,身子向前一倾,手中的剑撑到地面上的那一刻,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春和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既而惊慌的一步上前扶住他,“您怎么了!” 颖言的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指骨泛着惨白,一张口,却是犹如泉涌般的鲜血。 “药、药呢!不,不……我得去找大夫。”春和语无伦次,放开手边要往院外跑去。颖言双膝一软,重重的跌跪在地上,一只手却拽住了春和的下摆。 “别!别去……”好不容易说出这几个字,眼前一阵发虚。 春和不知所措,茫然自语,“怎么会这样,明明一直好好的!” 颖言强自平息了下翻涌的气息,对着春和道,“别、别慌…扶我、进屋,吃了药就好。” 闻言,春和猛然清醒,忙蹲下身,用他瘦弱的肩膀撑起颖言,一步步、极为小心的将他扶进屋,手忙脚乱的翻出从仁和居带回的药。见他吃下后脸色略微好转,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却依然担忧,小心翼翼的道,“可是侯爷他……” 颖言抬起脸,微笑道,“只是累了,昨夜,见你睡了,所以又回了清兰苑。” 春和的脸顿时黑了,但随即想想事自己太过轻信他了,也就不好发作,只一脸闷闷不乐,“还是请师父来给您瞧瞧吧,您刚才那样真的很吓人。”想象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我没事。”颖言摇摇头,目光诚恳的望着春和,“答应我,别将今天的事告诉我爹和穆大夫,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春和虽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的答应一声。 都怪我,只向师父学了点皮毛,到头来,还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痛苦。想到这里,不由一阵自责。 “其实我今天很开心。”颖言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转了话题道,“爹他,终于亲口承认我是他的儿子了呢。” 春和眼睛一亮,喜形于色道,“真的吗?公子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 颖言目光柔和,然而,却隐有一丝悲凉一闪而逝,随即道,“这两天来,我终于,体会到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他极淡却也极真挚的笑笑,“只要能知道义父是否安好,那么,我这一辈子,都再没什么遗憾了…” “您是、真的感到开心了?”不知静默了多久,春和突的低问道。 颖言怔了怔。 “…公子…“春和的声音有点颤,“可是,您哭了……” 第30章 圣旨荣恩 这些天以来的日子,无上完美。 宇文靖真正开始放下一切,很用心的,试着做一个好父亲。亲手教颖言招式,亲自陪颖言用饭,甚至、亲自替颖言准备药浴所需的一切药材……这些突如其来的巨大转变,使得颖言心内既是欣喜又是惶恐,动不动便跪下谢恩或是请罪,以至于,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宇文靖几次都忍不住想将他按在地上狠狠抽一顿鞭子。 然而,这许多天下来,颖言虽能将他所交的剑势分毫不差的练下来,却没有半分劲力。这样的招式,根本没有丝毫的攻击力。为此,宇文靖暗自忧心。 正月初八,早朝结束后,宇文靖被元帝以商谈要事为由留在了宫中。 “爱卿的几位公子都不小了吧?”御书房内,元帝笑容满面的和宇文靖随口聊了几句后,状似不经意的提及。 “回圣上,臣的长子今年刚满二十,次子十九,三子十六,至于幼子,才不过九岁稚龄。”宇文靖恭敬地回道。 元帝点了点头,兴致高燃的道,“宇文爱卿素来是朕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朕真是希望能与你成为儿女亲家,不如将朕最宝贝的女儿嫁予颖言那孩子,爱卿意下如何?” 宇文靖心中一惊,却起身跪下,不着痕迹地道,“圣上美意,臣本不该拒绝,只是……臣子向来身虚体弱,怎配得上圣上的金枝玉叶,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元帝面上笑容一滞,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原是如此啊,真是可惜了,朕对那孩子可是喜欢的紧哪……”随即想了想,又笑道,“没关系,不是还有爱卿你的次子嘛,他也是堂堂侯府的继承人,清月嫁给他倒也相配。” “臣……”宇文靖本想开口,但想了想却又忍了,道,“臣,替犬子叩谢圣恩。” 元帝欣慰含笑,“只是朕有这个想法罢了,毕竟还得问问朕那宝贝女儿哪,她倒是对颖言有那么一分好感啊。” “是,但凭圣上做主。”宇文靖眸色一闪,随即平静的道。 尽管元帝似乎只是略微提了一下,并未作出任何决定。然而,元帝将在侯府两位公子间选择一位做驸马的传言却是不胫而走,一时间,皇城热闹不凡。 校场上,练的有些疲累了的宇文骏却缠着颖言,让他练剑给自己看。颖言无奈,只好在他不远出的空地上舞起了剑。不论别的,颖言舞剑时的身姿确是极其潇洒飘逸的,他也努力地体现出了剑术的灵活多变,然始终未将“剑”与“气”结合起来,因此,他的剑法只可欣赏,不可御敌。 “好!大哥好棒啊!”小小年纪的宇文骏可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大哥舞剑煞是好看,为此,开心的鼓起掌来。(.好看的小说) 最后一个下落的姿势,身子微微晃了晃,满头冷汗淋漓。然而看着弟弟的笑脸,自己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哼,这剑法真是花哨啊,不过逗逗孩子倒也足够了。” 一个嘲讽的声音传来,颖言回过头去,望见宇文寻不屑的眼神,而他的身旁,站着的是一脸沉静的二弟宇文浩。 “二哥三哥。”宇文浩见了两人,极是兴奋的扑了过去,抱住了两人的腿。 “骏儿。”宇文寻顺手抱起弟弟,却始终鄙视的望着那个他本该称之为大哥的人,“骏儿可是觉得他的剑法好,那三哥过去和他比比可好。” 宇文骏不明所以,当即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 颖言微微诧异,宇文浩依然沉默。 宇文寻慢慢放下宇文骏,冷笑,“骏儿希望谁赢呢?” “恩?”宇文骏一愣,随即苦恼的皱起眉,“我希望……”看看三哥,再瞅瞅一旁的大哥,心中摇摆不定。 “三哥一定赢给你看。”宇文寻不等他答复便自负道。说罢,竟随意折了截树枝走过去。 “等等。”这时,一直静默的宇文浩终于出声,“寻弟别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宇文寻点头退到一边。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稳重自若的二弟,颖言只是淡淡一笑。 “你喜欢公主吗?”宇文浩一开口便问道。 颖言一怔,随即回道,“她只是我的朋友。” 宇文浩眉色淡淡,微一沉吟,“这么说,你并不喜欢她。” 颖言不置可否。 “寻弟想与你切磋一下武艺,我想你不会拒绝,是吗?”也不等颖言回答,他已离开数步,站定。 宇文寻提着一截树枝走了过来,用极低的语调说道,“爹已将府中许多事物交给我哥处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成为侯府的主人的,所以、公主是不会嫁给你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的。”说罢,一扬手中纸枝条,朗声道,“请指教啊。” 那截树枝犹如疾风闪电般笔直凌厉的刺了过来,颖言微微侧身,横剑在胸,及时的挡住他的来势,却依旧被强劲的内力逼退数步。他的手腕略一翻转,隔开那截树枝,随即劈刺过去。宇文寻冷笑一声,利落的翻身,足见略一点地,再次疾刺过来,颖言低身避过…… 宇文寻没想到颖言应变如此之快,自己短时间内竟胜不了他,一时心中愤恨难当,再不留余力,更加快捷的挥舞起来,颖言本就只是靠着反应来应对他的招式,此刻已是疲累不堪,险险避过几招,手中的剑便很快被击落,身上被划了数下,宇文寻一个虚晃之招过后,颖言便眼见那树枝便向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 “啊,大哥小心!”宇文骏急急喊道。 “叮”的一声脆响,那截树枝在离颖言胸口一寸的地方被一块凌空社来的石子击断。 “哥,你……”宇文寻不甘心的望向出手接了颖言危机的宇文浩。 “行了,寻弟,你已经赢了,也不必再咄咄逼人了。”宇文浩劝了一声,又道,“我们走吧。” “大哥,你没事吧?”宇文骏忙跑上来,一脸焦急的询问。 颖言轻轻摇了摇头,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都是骏儿不好,骏儿不该让三哥与你比试的。”宇文骏见他几处衣衫已被划破,隐隐印出了血迹,带了哭腔道。 颖言这才侧过头,见他圆圆的小脸上挂了泪珠,不由一阵怜惜。抬手擦去他的眼泪,笑道,“大哥没事。” 心中不由感叹,有这么一个弟弟的感觉,倒真是不错。 当然,这些伤口在傍晚浸药浴之时,还是没瞒住当时因事外出的宇文靖,原以为会因此被重责,不料宇文靖竟只是微沉了脸,淡淡数落了几句罢了。 几日后,惶恐不安的清月终于忍不住,在简君扬的帮助下,偷偷去了一趟侯府…… 第31章 无从避免 “我终于明白,什么万千宠爱都是假的,父皇他,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利益交换品罢了……” “这会儿,我真的宁可像六姐那样,做个不受瞩目的公主,至少,最后她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本来以为我能够等的,等道你也爱上我的那一刻……” “我不想嫁给宇文浩,所以,你帮我好吗,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冷落,可是,同样的,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宠爱。哪怕……亲如父子兄弟、母女姐妹……都是、一样的……” 人已离去,茶已凉。 颖言却依旧坐在院中的青石凳上,怔怔出神。越想越控制不住内心的害怕,终于,忍不住起身去找宇文靖。 “公子,侯爷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我有急事,麻烦你进去禀报一声好吗?”颖言对着书房外的婢女,说的恳切。 “可是……”婢女无奈,正犹疑着,却听屋内传来宇文靖的声音。 “你下去吧,让他进来。” “是,侯爷。”婢女这才欠身离开。 颖言放缓了步子走进书房,反手掩上了门。 宇文靖坐在书桌旁,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公主走了?” “是。[.超多好看小说]”颖言微低着头,神色有些不安。 “怎么了,不是有急事吗,说吧。”宇文靖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道。 “孩儿……”颖言吞吞吐吐,半天才将早已在脑中盘旋数遍的话问出口,“…爹爹可希望孩儿娶公主…” 宇文靖眉心一蹙,随即冷哼一声,反问,“怎么,娶了公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难道不希望如此?” 颖言的身子几不可察的颤了颤。 “孩儿要做的事,没有必要赔上一个女子的幸福……可是,即便孩儿不娶她,爹爹还是会让二弟娶她吧……” 宇文靖的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他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你到底,想说什么?” “能娶当朝最受宠的公主,想必对侯府、对爹爹、甚至对这里的每一个人而言,都是件只得庆贺的事吧。”颖言目光飘忽,幽然说着,“所以,不管是我、或是二弟,只要能娶了公主就可以,是吗……” 宇文靖冷然一笑,慢慢走向儿子,“不错,无论愿意与否,你们之间,必须有一个娶公主为妻。” ………… “爹爹不怕,这世间再多一对与您和娘亲那般的怨偶吗?”静默,令人心悸的静默过后,颖言蓦地说出一句话。[] 宇文靖浑身一震,猛地反手抽了他一记耳光,“看来,这些天是太过放纵你了……”望着扑到在地的儿子,声音微颤,“你这个畜生,给我去院子里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前些日子刚刚下过几场难得的雨水,院里的积雪微微有些融化。冰冷刺骨的雪水渗进膝盖处的布料,整整三个时辰下来,膝盖犹如被千万只蚂蚁狠狠咬啮,噬骨的痛一点一点吞噬着他愈渐薄弱的意识。 这会儿,突然开始有些后悔。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可以抗拒圣命皇恩?父亲那样做,也许只是作为臣子的无奈。自己何苦让父亲如此生气着恼?还是这些天来,得到的太多,却反而越觉得不够,祈望着能够得到更多。为何清月的一席话,会让自己如此不安,急着想要一个答案,最终还是把自己和父亲逼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冷汗顺着消瘦苍白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面的积雪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坑,眼前渐渐的,迷蒙一片……昏迷过去之时,似乎看见一个人影急急的跑了过来,下一刻,自己便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环抱。是、父亲吗…… 宇文靖一直没将儿子跪晕过去这件事放在心上,当日只将儿子抱回西院丢给春和,就不管不顾,甚至连个大夫也没有派去。直到春和跑来找他,哭哭啼啼的告诉他儿子醒来后,已经三天下不了床了,这才有些慌了,急急赶去西院。 颖言只穿了一身棉布里衣,靠坐在床上,头微微侧在一边,闭着眼似是睡着,长长地睫毛随着他清浅的呼吸微微颤着…宇文靖看着这样脆弱的儿子,心里前所未有的一软,移眼看到盖在他膝盖上厚厚一层层的棉被时,那种心软便突然变成了心痛,钝钝的蔓延开来…… “究竟,怎么回事?”宇文靖低低的问着一旁局促的春和。 “公子他,前几天就醒了,可是,腿却沾不了地,一站到地上就摔倒,原以为过阵子就好,谁想,整整三天都是如此。公子还…还不让奴才去找大夫……”春和说着,又抹了把泪。 “真是胡闹!”宇文靖低斥一声,却突地想到自己也疏忽了,不由皱紧了眉,一边吩咐春和去找大夫,一边极轻极缓的走过去,想把儿子的整个身子都塞进被窝,又怕因此惊醒了他,只得又拿了一床薄被,轻轻盖住了他的上半身。 谁知,如此轻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梦中的人儿。 “…爹…”望着面前眉眼温和的父亲,颖言不安的轻唤着,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一动,膝盖一阵刺痛。 宇文靖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好好躺着!” 颖言应了声,红着脸再次靠了下去,心里一阵忐忑。 “腿怎么了,是冻坏了?”宇文靖问道。 “不…啊,是……”语无伦次的回答,想了想,又道,“爹爹不必担心,过些天就好了。” 不说还好,一说,宇文靖的脸又寒了几分,“过些天若好不了,你是不是会说过个把月会好。哼!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好好照顾吗?” 颖言垂下头,静静听训,不发一语。 宇文靖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娶不娶公主我可以不在乎,可,浩儿却是喜欢公主的,我若坚持拒绝了圣上的美意,不仅惹恼了圣上,浩儿怕也是会怪我这个做爹的。” 颖言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喜欢清月,难怪那日他会如此问过自己。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开心?亦或是,担忧?毕竟,清月她,并不想嫁给二弟…… “爹,是孩儿,太过莽撞了。”意识到父亲竟向自己解释,颖言不禁有些自责。是自己太不相信父亲,也难怪他会因此动怒。 “行了,好好把病养好,爹,还有话要告诉你。”宇文靖缓缓说着,目中却尚存着一丝犹豫。只是,他不想再让儿子像这样如履薄冰下去…… 第32章 饮鸩止渴 “公子膝上只是寒气入侵,只需施针将其逼出便可,侯爷无需忧心。[]”春和请来的大夫仔细替颖言切脉后答道。 “那,有劳您了。”宇文靖稍稍略去心中的不安。 挽起裤腿,膝上一片青紫瘀肿。大夫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随即道,“先替公子热敷吧,等淤血散开后老夫方可施针。” “奴才这就去准备热水。”闻言,春和立即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满满一盆滚烫的热水。 忍着烫拧了毛巾,正要往颖言膝上敷去。一只手从中途将它拿了过去,宇文靖道,“我来吧,刚刚大夫写了方子,你去药房抓些药来。” 春和呆了一呆,随即撇过头去望见公子眼里隐含的满足,忙不迭的答道,“是,奴才这就去。” 冒着热气的毛巾一下子覆盖上来,颖言不禁倒吸一口气,又连忙忍了,死死要紧了下唇。 “疼就喊出来,不必忍着。”宇文靖头也不抬,依旧无比耐心的重复着拧毛巾、敷膝盖这样的步骤。 那旁,大夫一边在为自己的银针消毒,一边时不时的向父子二人望望,眼里夹杂着些许欣慰、些许…心酸! 尽管膝上犹如火烤般灼痛,然而,颖言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耐心为自己敷着膝盖的父亲,黑眸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宇文靖知道大夫在施针之时最需要的便是集中心力,因此,替颖言敷完后便离开了。 “公子!”眼见宇文靖离去,大夫突的跪倒在床边。 “穆叔您快起来。”颖言侧过身想去扶他,不料牵动膝上伤处,疼得闷哼出声。[.超多好看小说] “公子别动!”穆云见状忙站起去扶他。“公子,您……” 颖言靠回床背,淡淡一笑,“南楚留下的那些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所以,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子。” “服用那些药无异于在饮鸩止渴啊,即便可以让您暂时恢复元气,可药效一过,只怕您受的折磨更深……”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颖言凄然的笑笑,“穆叔,我是不能倒下的啊,总有这许许多多的事等着我去完成,若是那般无用的身子,能做些什么?所以,即便清楚地知道,每吃一颗药就会在残病的躯体上再多划一道痕迹,我也只能、义无反顾的那样去做……” 穆云看着他,不由得老泪纵横。想当初,他潜心钻研医术,开了闻名皇城的医馆‘仁和居’,慕名前来治病的不乏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可是这些又有何用?当他终于以为可以治好公子与生俱来的顽疾之时,却不料公子那身集合了无数人心血的内力被尽数废去,病症倏地加重,之前的法子一下子失去了用处,只得让南楚研制出了那似毒非药的聚清丹。这些年来,公子对此药的需求越大,身子自是越差。如今,被雪水浸泡过,聚集在他膝上的,已不是简单的寒气,而是,寒毒! “我需要这双腿。”看着穆云无限哀痛的望着自己的膝盖,颖言心内一慌,“穆叔,不管用什么法子,请让我,重新站起来!我、我并不贪心,只要,只要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必定从琉诚峻手中夺回西麟,让那些忠心拥护母亲的旧臣与子民重新踏上故土!那么,这之后,老天要我的命,我也自然舍得了……” “公子!”穆云心中凄楚,若当年,自己这些旧臣没有去找公主,更没有将这样一个沉重的枷锁套在当初那个令人无限心疼的稚子身上,那么,公子是否可以过得自在快乐一些……“您,放心,属下已派人去寻药王,您的病一定会好!您还要做西麟的君主呢!至于您的双腿,属下必定竭尽所能…”只是,他派去的人已整整两年没有回讯。 “穆叔,谢谢您。”颖言真诚的感激他。 谁做做西麟的君主,他其实并不在意,只要,能让他们回去…只要,所有人都能幸福…就好…… “要想驱散您体内的寒毒,必须以极其深厚的内力,一分一分的将银针推入…膝盖骨内,这份疼痛,即便意志再坚韧的人都无法忍受。公子,您……”穆云看着浸泡在药水之中闪着点点寒芒的银针,不忍的道。 “穆叔不必担心。”颖言淡淡笑了笑,“没有什么痛是忍受不了的。” “可即便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痛楚,也无法将它彻底清除。”穆云心内万分自责,痛心道,“而之后,等哪一天这些寒毒再聚集到某处,那么,即便药王也不会有办法压制它们了!” 颖言眼中黯然,苍白的脸上却极尽全力维持着淡然的笑意,“没别的法子了,能挨多久就挨多久吧。” “那,属下去请侯爷过来。”穆云转过身,悄悄拭去眼角的泪。 “别将我的状况告诉他。”颖言不放心的叮嘱,“就说没什么大碍,请他帮忙只是为了更彻底的逼出膝上的寒气。” “是,是……”穆云回头,勉力笑笑,“公子您这话已经嘱咐过许多次了,属下不会忘。” 颖言这才笑着点了点头,颇有些过意不去的道,“我只是,只是怕爹他太过担心了。” 穆云心底沉沉,按着颖言的交代请来了宇文靖。 “公子,银针刺入之时,您的双腿千万不能动。”随即,穆云又对皱眉沉思的宇文靖道,“侯爷务必控制好您的力度,银针入骨的速度不能过慢更不能过快,只能一分一分、均匀的推入。” “不只是简单的寒气吗,为何需要如此?”宇文靖忍不住问道。 要在内力的推动下,将无数细长的银针一点一寸的推入骨中,又不能动弹,可想而知,那份疼痛该是如何的难以忍受? 穆云目光微闪,忙掩饰着道,“只有如此才不会留下病根,想必侯爷也不希望公子日后一到阴雨天,膝盖就会疼的难受不是?” 宇文靖望望靠在床背上的儿子,见他一脸无辜的对着自己笑,一向默然的脸上竟不自主的划过一丝笑意,再一望他裸在外面、青紫斑驳的膝盖,那笑便很快的隐去。稳了稳心神,道,“那,开始吧。” 穆云将浸泡过后的银针一根根的扎进颖言的双膝,很是轻柔的动作,抬眼时,却见颖言额上慢慢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心里不由一阵担忧。然而只能扎完银针,然后示意宇文靖动手。 当数十支银针随着一股巨大的推力缓缓刺入骨中得一刹那,颖言的齿就猛的咬破了下唇,嘴里顿时一阵腥甜,痛得撕裂心肺的膝盖却不能动弹,只能用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被子。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却又痛得清醒。 记忆里,也曾经有过这样惨烈的疼痛。 那些被炭火烧得通红的铁钉,那样猛然的刺入胸骨之中,身体如同被生生扯裂开来…那么痛,那么痛…他看到自己疼的蜷缩起来、伤痕累累的身体……自此,那个傲骨铮铮、目空一切的少年就那样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留下来的,却只是谨慎卑微、自尊可怜的病弱公子…… 痛!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比那样的酷刑更加难以忍受的痛吗?一点一寸,清楚地感知着那些银针渗进骨中,用着非比常人的意志才勉强克制住蜷缩起双腿的本能反应。冷汗湿透了身上的重重衣衫……就在他以为快要咬碎下唇得皮肉之时,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嘴里,来不及反应,便一口狠狠地要了下去。 宇文靖恐慌的望着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的儿子,几乎有了放弃治疗的冲动。然而当看到那名大夫将手伸进儿子口中,被狠狠咬出鲜血也不皱一下眉的样子,终于狠了狠心,依然集中心力推动着那些银针。 随着银针的逐渐没入,一声声努力压抑的呻吟终于变成了低低的呓语。 “娘亲,别、别丢下言儿…”“孩儿错了,错了,您别不认孩儿…我,不会给您丢脸!”“不走,不走好吗,求求您,陪孩儿这一次…今天、今天是孩儿的生辰…” ………… 那些无意识的低语,一声声刺痛了宇文靖的心。 终于,以极快的速度逼出了那些银针,大夫一圈一圈将颖言的双膝裹缠好,然而,很快的,血迹就在洁白的布条上晕染开来。 “他,没事了…对不对?”第一次,他的呻吟有些清颤,有些低哑,甚至,有些恳切。 穆云怔了半响,才缓缓点了点头,“是,公子他,一定没事了……” 第33章 念忘之间 月色清冷,满园寂静。 忽而,有车轮轻轻轧过地面积雪,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颖言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棉衫,袖口处看似随意的绣着几圈金线,随着车轮的翻转,偶尔露出的一截手腕显得格外苍白,消瘦。 尽管穆叔和父亲暂时替自己驱散了体内的寒毒,可膝盖处的伤势毕竟太过严重,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能依靠轮椅行动。所幸,他总能很快、很自然地适应一切…也许是出于愧疚,他总觉得近来父亲对自己异常温和,以至于,他似乎越来越贪恋被那样无微不至关怀着的感觉。只可惜,父爱来的那么晚,那么晚……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就在颖言黯然伤怀的片刻,父亲隐含不悦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响起。 颖言掉转过轮椅,漫不经心的笑道,“爹,孩儿睡不着。”似乎笃定了父亲近来的好脾气,颖言不似往日那般的诚惶诚恐,开始变得有些随意和散漫。 如他所料,宇文靖只是看着他略微单薄的衣衫皱眉,随即脱下自己的长袍丢到儿子身上,恰恰的将儿子由肩至膝的盖了起来。 犹带这父亲的体温,颖言唇角微扬,心里却是涩涩的。 “既然睡不着,那,我曾说过,有些话要对你说的,去我院里吧。”宇文靖看了他一眼,道。 “好。”颖言微笑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忧虑。 “进去吧。”宇文靖目色深深,推开东院一处幽静的小屋,虽然多年未曾住人,然而此处却是一尘不染。 颖言的脸色微微苍白,扶着轮椅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他记得这里,整个侯府的禁忌之处。小时候,刚来侯府就被丢在西院不闻不问,年幼的自己曾经害怕的跑来父亲的院落,不经意间站在了这间小屋的外面,结果,被父亲撞见,然后…被打得体无完肤。从那以后,没有父亲的允许,他再不敢轻易踏入东院一步…… “怎么了,还不进去!”见他发怔,宇文靖不由低喝一声。 “啊,是…”颖言忙应了一声,挥去脑中不好的回忆,进了屋,里面漆黑一片。 宇文靖随后关了门,不一会儿,便点燃了一支蜡烛。 熠熠火烛下,眼前渐渐地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很大的壁画。颖言望着画中明媚的宫装少女,呼吸一滞,随即垂下头按了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这是,这是……”脸色倏地惨白,不可置信的望向了一旁的宇文靖。 画中那少女一袭粉绿色的宫女装扮,脸庞依稀带着几分稚嫩,然,那眉宇间掩不住的风华,分明就是记忆深处,母亲的模样…… 宇文靖负手而立,眼望着那副壁画,神色略微迷惘,“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西麟的宫殿之中。那个时候,离国与西麟正处于恶战之中,我受伤被俘,是她扮作宫女来照顾我的。”宇文靖想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缓缓地讲述着那些曾被他冰封的往事。[.超多好看小说]“她…很伶俐顽皮,即便是身处敌国宫殿的我,在她面前,也总是不由自主的放下戒心,与她一起笑闹…无论如何,那段日子是我自始以来最为自在开心的。我甚至在计划着自己的逃亡之时想过带着她一同离开,然而,就在我准备将这个想法告诉她之时,她却突然,锦衣披帛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宇文靖自嘲,“我终于知道她竟是享尽世间一切尊荣的西麟公主,我想自己那时真是太过天真,一个有着如此绝世容貌和气质的女子,又岂会是一名小小的宫女。她告诉我,她看穿了我的意图,是绝不会让我离开那儿的。”想着当时那名女子甜美笑靥下的坚毅,他不由苦笑,“她竟是担心我就那样离开她,所以,她派人散播了我宇文靖判投敌营的消息…先皇因此猜疑在心,无奈暂时动不了我,却将当时身为主将的大哥、也就是你的伯父处斩,从大哥似的讯息传来的那一刻起,我心中对她的那一丝爱意也便转成了铭心的恨!” “作为西麟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仅仅十六岁的她已有三位夫君,其中驸马就是权倾西麟的丞相之子琉诚峻,也就是如今的麟国君主。”宇文靖望望一旁一脸平静听着自己叙述的儿子,眉心微皱,随即叹然,“年轻的男子总免不了血气方刚,我自是不能接受你的母亲,然而,我已是离国的叛将,被软禁于公主府…就这样,我们彼此间的情谊随着时日的逝去愈发淡去,那时的我,心里对她只有慢慢的恨意……直到那日她突地温颜要放我回去,我不知为何,对着那般失落的她,放松了戒心,饮了她的酒,之后…她便告诉我,她有了我的孩子,希望我能为了孩子留下来……” “后来,我终于还是回了离国,用累累的军绩重新换回了先皇的信任,成了声名显赫的镇北侯。我以为我会就此将她从生命中抹去,可心中的恨意却怎么也淡不去。因此,才建了这间小屋,用仇恨的笔,却铭记了初见她时的明媚,画下了这副壁画。从此,再也弄不清自己的心,究竟是爱她多一些,还是恨她多一些……” “你并不是在我的期盼中到来的。”宇文靖满怀惆怅的说完,既而温和的看着颖言,“因为对你娘亲有恨,所以,我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接受你,可是,我还是派了人,关注你的点点滴滴。从知道你要夺回西麟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担心着你中有一天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损害了离国,我便不再想过试着给你真正的,属于父亲的关怀。那日在军营里,夜息所说的一切,其实我早已知晓,只是不曾想过为了离国,你所付出的代价竟是如此沉重,我的心,从未有过的疼痛,害怕,怕终有一天,就那么失去了你,失去…与她之间最重要的、也是仅有的联系……我终于慢慢明白,我心里是有她的,当然,也是有你这个儿子的。” “爹……”颖言目中晶亮,却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道,“谢谢您告诉孩儿这一切,孩儿想,您近日这一番话,想必母亲听到必会欣慰不已。”他语气顿了顿,终是缓缓道,“只是当年,散布您投靠敌营消息的人,并非娘亲。” 宇文靖心中一颤。 “是琉诚峻派人向离国传递这个虚无的消息的,娘亲怕您回去遭到不测,才以那样的借口留下您的。她曾派人去救伯父,只可惜,当时的伯父不肯相信皇帝会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赤胆忠心宇文一族头上,所以,他是死在自己的信任之上的。至于后来,娘亲竟想着用孩子来牵绊住您,只可惜,对于您而言,我、只是个不被祝福,不被期许的存在……” “你……”宇文靖面色一变,倏地倒退几步,满眼痛楚,“这么说来,我一直,一直都误会了馨儿,我,甚至从来没对她表示过自己的心意……” 颖言不忍,道,“孩儿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消除您心中的芥蒂,自此以后,您便可以毫无包袱的思念母亲,不必再受爱恨纠缠的痛苦。” 宇文靖怔怔的望了颖言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上前,俯□去,缓缓地,缓缓将儿子搂在了怀里,语气微颤,“我的儿子,这些年来,爹真的,太委屈你了……” 颖言渐渐放松自己微僵的身子,一滴泪倏地砸落在宇文靖的肩膀上。 有了您的释怀与接纳,那么,过往的种种,都是值得的……母亲她,更会原谅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误会解除喽…让言儿过阵子‘父慈子孝’的日子再说,大家说好不好啊,嘻嘻^^ 第34章 若我离开 雪地里,一身火红色小夹袄的宇文骏正挥舞着一把轻薄的长剑,虽然不过九岁稚龄,然那一招一式却甚是有模有样,小小的身子无一不透露着令人倾羡的蓬勃朝气。一套剑法挥舞下来,宇文骏已是满头满脸的汗,却兴冲冲的扭头望向不远处自始至终含笑看着他的大哥,大哥的眉宇间一片温和宠溺,令他心里溢满了单纯的满足。 “累了吧。”颖言抬起手,替他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若有所思的蹙起眉,温言道,“看来,骏儿真的很喜欢练剑呢。” 宇文骏一把抢过颖言手中的手巾,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神采奕奕的点头道,“那是自然,爹爹可是骁勇善战的将帅,骏儿将来也要上战场杀敌,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颖言看着他稚嫩的脸上那豪气干云的表情,不由一笑,略一沉吟,拉过幼弟正色道,“骏儿,你要记住,并非只有上战场杀敌才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正的好男儿,想的应该是如何尽力去减少这世间的纷争战乱,用自己手中的剑保护起你所在意的每一个人,你所…执着的每一件事。” 宇文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了看握在手中的剑,忽而灿笑,“恩,骏儿明白啦。” 颖言摸了摸他头顶的发,心中慰然,半开着玩笑道,“不过现在还是快点把大哥的剑收起来吧,不然爹爹可要怪罪大哥了。” 宇文骏想起了自己还没被父亲允许使用真正锋锐的剑,小脸不由一阵黯然。但随即望望还坐在轮椅上的大哥,又坏笑着道,“没事啦,现在大哥您可是爹爹心里的宝哦,爹疼您都来不及呢,哪会为了这点事来怪罪你啊。” 颖言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父亲对自己超乎寻常的慈爱,没来由的觉得尴尬,闷咳一声,劈手夺过宇文骏手里的剑,道,“行了,别耍滑头了,休息会儿就好好练剑去吧。”见弟弟撅起的嘴,又笑笑,“你乖乖练剑,待会儿大哥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东西?”宇文骏孩子心性,脾气是来得快更取得快,听他如此一说,忙睁大了眼好奇问道。 “你一定会喜欢的。”颖言微微勾了勾唇角,笑意淡淡,“先去练剑吧。” “那……好吧。”因为有了盼头,宇文骏又来了劲,拿着自己的小木剑,很是卖力的再次练了起来。 颖言望着他腾跃飘洒的身影,眸中温和。 几个时辰过去,宇文骏迫不及待的伸手讨要自己的礼物。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 颖言将一本并不算厚册子放在他的掌心,然而那一刹那,宇文骏却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晃了晃。还没明白过来,大哥突然扳正了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低低的对着他道,“日后若大哥不在了,骏儿要记得自己的承诺……” 宇文骏微微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明明那般虚弱的颖言,心里慌乱,也顾不得手上的是什么,只急急的道,“大哥要去哪里,骏儿不要大哥走。” “傻瓜……”颖言咳了几声,道,“记得,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大哥…”抬眼撞进大哥的眼神里,他只是一慌,忙低下头,无意间匆匆扫过一眼手里的东西,才意识到那竟是本剑谱,‘赤水云天’所著的,剑谱。 ………… 许多年以后,当他终于成为继‘赤水云天’后的又一代剑圣之后,他都无法忘记大哥当年的眼神……一种夹杂着期许、欣慰、酸楚、落寞、无奈、以及当年的他无法体会的,深刻入骨的,决然…… “咱们侯府终于要办喜事啦。”宇文浩所住的南苑,最是温暖宜人。一婢女端着茶托,一边走着,一边兴致勃勃的对着身侧的另一婢女道。 “不过,我原先以为……娶公主之人必会是,是那大公子呢。”眉目清秀的小婢女微蹙着眉,神情满是遗憾复杂。 “咳,我说你。”端着茶托的婢女压低了声道,“好嘛,我承认大公子温和秀逸,光论那文采外貌,却比器宇轩昂小侯爷还要强上这许许多多,可毕竟,小侯爷才是整个侯府的继承人,也只有他的身份才配得起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呢。” “哎,可大伙儿私底下都说公主殿下她,其实喜欢的是大公子啊。” “行啦,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了,怕全皇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这碴儿呢,也不知圣上是怎么想的,怎的不让公主嫁自己所倾心之人呢。” 清秀的小婢女吓得面色苍白,小声道,“当心些,非议圣上的话怎能胡口乱说。”想了想,又忍不住红着脸道,“不准儿是咱们大公子他不想娶公主呢……” “呵,你这丫头,怕是偷偷喜欢上大公子了吧。”一旁的婢女取笑着。 小婢女的脸色更是红了几分,“岂止是我一个人啊,怕是侯府其他婢女都…都仰慕着大公子呢,先前是碍于他不得侯爷喜爱,可这些日子,有眼睛的都瞧得清楚,侯爷突的那般关怀大公子,据说连这夜里都悄悄去西院看他呢,这样下去,这小侯爷的位子……” “嘘!别说啦。”一旁的人儿阻止她道,“咱们就别再议论这些啦,当心被小侯爷听到。” 一阵细碎的步子过后,院里恢复了几分清静。 ………… “怎么过了这许久,你这膝盖还是不见起色?”宇文靖一从皇宫回来便径自去了西院。 “恢复的时间是慢了些,可孩儿已不觉得膝盖火烧火燎的刺痛了,想必很快便会大好了。”颖言微笑着宽慰道。 宇文靖依旧忧虑,只盯着他盖着被子的双腿。 颖言本是望着父亲的,可望着望着,眼角便一阵阵的发酸,只得默默地低下了头。 少顷,又见几个家仆送来了些许珍贵异常的药材和热水,宇文靖吩咐了春和下去煎药,转过头对颖言道,“把膝盖处的布条拆了,爹替你用热水敷敷。” 颖言乖乖的照做,这几乎成了几日来的惯例。 宇文靖一边替他敷着膝盖,一边状似随意的开口,“圣上到底还是把公主赐给浩儿了,这是你有何想法?” 颖言微微一怔,想起清月悲痛无助的脸,突觉自己很是残忍,勉强笑笑道,“二弟若真心喜欢公主,倒也是件喜事。” 宇文靖的动作一顿,随即平和道,“你,真的不喜欢她?” 颖言摇了摇头,有些疲倦,“孩儿喜欢她,但只是出于朋友般的喜欢,孩儿,只希望她可以幸福,一辈子幸福……” “你的性子与你娘不像哪。”宇文靖叹了口气,“有些东西,还是要试着去争取的。” 颖言苦笑,“若真是孩儿要的,孩儿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就如同……”他想了想,终是没将话说完,只无奈道,“所以,她,并非孩儿想要争取的。” 宇文靖替他重新裹好膝盖,看着他淡淡地道,“我正全新全意做你想要的父亲,只望你,别让我再惶恐难安,别只想着那些烦心的事,好好注意着自己的身子才是,等云……”他本想说出云天替颖言去求药的事,然想起那日云天的恳切,终于还是将话又吞了回去,嘱咐着道,“好好歇着吧,以后几天要忙着准备浩儿的婚事,怕是忙的不能过来,药还是得照常吃,这每日一次的热敷也不能忘了,可明白了?” “好。”颖言答应一声,见他转身要走,不由低喊,“爹,您等等……” “怎么了?”宇文靖回头问道。 “我,若是……”颖言慌乱着,明明已到嘴边的话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想说什么?”宇文靖颇为不悦的凝眉道。 “啊,没,没事。”颖言讪讪的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最终道,“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宇文靖微微点头算是回答,提步离开。 颖言倒靠在床背之上,颓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话让你们就等啦这些天一直在酝酿这章的这种感觉呢 哎快开学鸟 第35章 蜚语流言 皇城,热闹非凡。(.无弹窗广告) 元帝几日前终于正式下了旨意,将他最心爱的女儿清月下嫁给宇文小侯爷。这样的喜事顺理成章的轰动了整个内城,然而百姓纷纷议论不止的,却是小公主真正的心意――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公主倾慕的,该是那个风姿秀逸、惊才绝艳的‘兰玉公子’。 “唉,要说这小侯爷倒也是器宇轩昂的人中龙凤啊,可惜,比起他的大哥,却还差的远哪!”一间简朴的茶铺内,几名中年男子围坐在一起,一边喝着酒一边眉飞色舞的谈论着。 “你们不知道,我听说是因为侯爷并不喜欢那长子,为了不委屈娇贵的公主,皇上才将她许配给了小侯爷,如此一来,公主嫁过去就是未来的侯府夫人了呢……”一眉目粗犷的男子眼梢带着得意之色,微压低了声道。 他身旁一男子却只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个什么!‘兰玉公子’是何般人物,即便放在那寻常人家,父母怕也是拿着当宝一样去呵护疼爱的,更别说是投生在侯府,侯爷岂会不喜欢!怕是那公子眼界太高喽……” “赵大义,你他妈的算哪根葱,老子说的这些可都是有根据的,谁像你那般胡说一气。咱们离国向来遵循长子继承家业的传统,那你说侯爷为何将爵位给了次子?” “这……”赵大义不禁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道,“咱今天不讨论这个。”说完话锋一转,“那…小公主其实是喜欢公子的,这总不是我胡说了吧?” “是啊是啊。”几名男子一一附和。 “原以为兰玉公子与小公主才是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一人有头叹息着。 “咱们哪都是粗鄙之人,哪能猜测的了上头人的心思呢。” ……………… 议论声仍在不间断的继续着,众人似乎都对这个话题热衷不已。以至于,在宇文浩与清月大婚的前夕,皇城内到处充斥着这样类似的流言,谁也不清楚它们将对当事者造成怎样的影响…… 侯府。 百忙之中,仍是有些放心不下病中的儿子,宇文靖还是抽身来了趟西院。却不料,找遍几个院落都不见儿子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怒火,又想想也许只是去府中别处了,倒也不再急着去找,刚想转身离开,却见平日一直跟在颖言身后的春和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见了自己,便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便不由问道,“你主子呢?” 春和低着头,小声道,“公子、公子外出了,他…不让奴才跟着。” “胡闹!”宇文靖忍不住斥道,“他膝上的伤好了?” “是,刚、刚好不久呢。”春和吓得大气不敢出。 宇文靖脸色渐沉,冷冷道,“好啊,这伤才好就急着往外跑,我倒要问问他是去做什么要紧的事了。”随即吩咐道,“他若回来,让他立即过来见我。” “是,奴才遵命。”春和眼望着宇文靖郁怒不发的离去,心中不禁叹道,“怎么自从与公子和解后,侯爷就跟从前判若两人了……”以前的侯爷,岂是这般容易动怒? 天色渐晚,路边的小贩们耐不住寒冷,一个个的都开始收摊回家,不一会儿,整条街道便冷清了下来。 颖言拖着有些疲倦的身子慢慢往府里走,神色恍惚间,便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名老人,然而倒地的却是他自己。 “我说年轻人,你是怎么走路的?” 颖言听那老人说话时中气十足,松了口气的同时却禁不住苦笑,撑着雪地爬起,赔了不是后道,“是晚辈鲁莽了,您没事吧?” 那老人哼了一声,腰板挺得笔直,道,“你这小娃娃倒还算有礼,不过我这东西摔坏了,你可得给我个说法。” 颖言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才发现那儿正躺着一块小小的玉佩,看起来似乎正好好地躺在雪地上,并没有什么破损,于是走过去将它捡起,手心出乎意料的一阵温热,怔了怔后才恭敬地递给老人,温和道,“您瞧,这玉没有坏。” 那老人劈手夺过,拿在手里掂量一阵,方冷哼道,“娃娃你懂什么,这是一块暖玉,如今这一摔,精气怕是损了不少,不出几日,就会变得与普通的与没有什么区别了。” 颖言脸上一热,抱歉的笑笑,“晚辈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不如您随我回府,我再……” 话没说完,那老人已是拂袖怒道,“我要你那些个值钱的做什么,撞坏了别人的东西,你就是这等态度吗!” 这一来,颖言不知所措,尴尬不已,仔细一看老人身上的衣着,布料上乘,竟也是贵气人家,“那您说,希望晚辈如何赔偿?” 老人这才看了他一眼,目光一顿,随即突的缓下语气,“罢了罢了,念在你还算诚心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下次走路可得小心这些。”说吧,抬脚便要离开,谁知衣袖被人攥住,扭头瞧见他眼中的小娃娃正一脸歉疚的望着自己,心中不知怎的一软,又见他塞了一样东西在自己手中。 “晚辈真的没什么可以赔您的,这是晚辈最珍惜的东西,只望您别嫌弃。”说罢,诚挚一笑,回身走去。 老人慢慢摊开手,却见手中躺着一枚纹路精致的玉佩,盘旋其上的竟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龙。老人震惊之下,抬眼望去,却见那一点蓝衫已略带着蹒跚的走远,哽在喉咙里的话不知怎的,已说不出来。目中惋惜之意渐浓…… “哎呦,公子啊,您可算是回来了,侯爷在书房等您许久了。”一回到侯府,便见一家仆急急的迎上前来。 颖言心头紧了紧,见家仆满脸的焦急之色,不禁问道,“侯爷他,可是很生气?” “可不是吗,侯爷见了人就吩咐着叫您过去见他,连手头正忙活的紧的活儿都放下了!”家仆说着,又催促着道,“公子您还是赶紧去吧。” 颖言点了点头,径自往东院走。一路上,但凡见者他的仆人无一不重复着相同的命令,看来自己这一回真的是惹怒了父亲。 深吸口气,缓缓推开书房的门,没等反应过来,脸上便已挨了一记耳光,力道并不很重,然而他的眼里却忍不住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怎么,我打你可是委屈了?”宇文靖见儿子微偏过去的脸,语气微冷,“腿还没好利索就开始早出晚归了!” “不,不委屈。”颖言摇了摇头,正想屈膝跪下,却被稳稳扶住,一抬眼,望进父亲责备中隐藏不住担忧的眼神,心,茫无边际的一阵抽痛。 “去哪了?”此刻在宇文靖的眼中,儿子只是犹带了几分委屈的模样,不由放缓了语气。 颖言低下头,“孩儿,孩儿只是出去走走。” 宇文靖不明白为何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后道,“这段日子府里很忙,你若无事也该去帮些忙。” “二弟他,不会希望我过去的。”颖言淡笑。 “想必外面的流言你也清楚了。”宇文靖无奈摇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不必在意。” “孩儿明白。”其实该在意的人,该是二弟吧。 “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宇文靖原本的怒气早已消散,见他脸上微有倦色,也不想再多加教训,挥了挥手便让他下去。 “孩儿告退,爹您也别太累着了。” 宇文靖心内暗想,今日可是托了你的福,什么烦人的事儿都没干呢。失笑的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突的眉心一皱,“等等!” 颖言身子一震,停下脚步。 “腿怎么了?走路还是这样不稳吗?”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 “没,没事……”颖言想起刚才那老人,有些黯然,有些心虚。 “什么叫没事,若是以后留下病根怎么办,我看你是忘了当日治这伤时的痛楚了,要不我让那穆大夫再那般替你治一次?”宇文靖本是说着吓唬儿子的,却见儿子脸色倏地煞白,心里不由一紧,这孩子怕是这辈子也忘不了那样的痛吧……拦腰抱起儿子,他露出一个难得温和的笑容,“逗你呢,这傻孩子。” 颖言被父亲这举动弄得懵了,任他将自己一路抱回西院。不知情的下人却都以为,公子怕是被侯爷打得走不了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咧咧,宇文靖越来越有‘模范父亲’的本质喽^^ 第36章 尽叹无奈 东院小屋,一室寂静。 宇文靖深深注视着画上风华无限的少女,许久,由衷的微微笑开,他伸出手抚上少女明媚的脸颊,低声道,“馨儿,我好想你。”从知道当年真相的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固执愚蠢……如果时光可以流转,能否让我们回到初遇的那一刻,我可以抛去一切所谓的自尊与傲气,全心全意的去爱你,一如…你对我那般…… “原谅我当初就那样离开,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守护你、与我们的孩子……”想起刚回到侯府,眼神里犹带着几分怯意的颖言,心里钝痛,不禁自责叹息,取下手上的一枚墨绿色的玉指环,摩挲着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连同你的那一份爱一起给他,我会做个好父亲,补偿这么多年来的亏欠。虽然…给不了他‘侯爷’的权位,至少能将这枚指环送给他,你知道吗?这指环,历来是给与自己最钟爱的孩子的……”等到浩儿与公主成了亲,我便可以恢复他的族姓,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你,是我最珍惜、最珍惜的儿子! ……………… 空旷的园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珍贵奇特的草药,一老者站在园外,指点着里面两个垂髫小童采摘。“云晨云晓,你们小心着点,千万别碰坏了其余的草药。” “师父啊,您已经嘱咐了不下十次啦,咱们跟了您那么久,要事连采个草药都采不好,还不早被您赶出去了!”一小童瘪瘪嘴,不甘心的道。 “知道就好,你这臭小子。”老者瞪了回嘴的小童一眼,四下望望,问道,“咦,我那试药人呢?” “哦,您说云叔叔啊,他不在屋里照看您那宝贝雪参吗。” 老者眼眸一转,掉头进屋。 “呵呵,师兄啊,你说师父不好好再毒谷待着,非来这冷得要命的北离做什么?”见老者离开,那童子不由用手肘碰碰一旁正安静采药的师兄问道。 “云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乖乖采药吧。”云晨脸眼皮都没抬一下的道。 “人家这不是好奇嘛,你也知道师父都许久不曾出谷啦。”云晓眨眨眼嚷道,“师父常说你聪明冷静,这会儿可是考验你的时候喽。” “你……”云晨无奈的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出神,“你还记得云叔刚来毒谷时的情形吗?” “当然记得。”云晓夸张的拍拍胸口,“他当时可是一身的血,而且至少中了七种毒呢,若不是你我求情,怕是早死了。” 云晨不理会他的惊诧,兀自说道,“但凡来毒谷求药的,必是怀着极其坚定的决心的,这么些年来,你我也见过不少和云叔一样的人了,心早就麻木了。[]所以许多人连咱们这一关都没过就被赶回去甚至任他们自生自灭了,可,我当时看到云叔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那是一种怎样的恳切期盼,直到咱们答应着送他进谷,他才放心的晕了过去。那个样子,就像是、就像是守住了生命之中最珍贵的东西那般安详。后来你也看到了,师父让他做一年的试药人他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没有多少人受得了当药王的试药人的痛苦的,他却也承受了下来……哎,我想就连师父也好奇他心中所想救的人是什么样的了,值不值得云叔那样付出……” 听完云晨的话,一向呱噪的云晓也不由得沉静下来,良久才道,“哎,希望云叔最终能够如愿!说真的,我也很好奇那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云晨呵呵一笑,拍拍云晓的肩膀,“你啊,那么多的好奇,我真怀疑你是如何在沉闷的毒谷待下来的呢。” 云晓耸了耸肩,笑笑道,“因为只有毒谷才是我的家,只有师父师姐还有师兄是我的亲人啊。再怎么沉闷无聊,我还是喜欢与你们在一起。” 云晨一时怔住了,突然觉得这个原本烦闹的小师弟也是那般可爱,搂住他的肩膀道,“是啊,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在意的……” “已经到了北离,你一定很想去见见那孩子吧?”药王看着正认真捣药的云天,突的问道。短短几个月下来,这原本声名显赫一时的堂堂剑圣,却成了他卑微的试药人,有时候,真的很佩服眼前这个人的决心呢。 云天的手一顿,有些药汁洒了出来,过了良久,才淡淡地笑了笑道,“不必啦,我怕自己见了他就不忍心再离开了,只要日后你肯答应去救他就好。” “你不担心,他等不到我去救他吗?”药王沉声问。 “你什么意思。”云天蓦地抬起头,“那孩子,会等着我回去的。” 药王心中一叹,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这玉佩,你可认得。” 云天只瞥见一眼,就忍不住蹿了起来,一把夺过玉佩,拿在手中反复磨蹭,声音颤抖,“这,这怎么会在你的手中,怎么会……” 药王闭了闭眼,“看来,那孩子就是你希望我去救的人了。”真的是太过巧合了吧。 “你见过他?在哪里?他,他现在好吗?”云天无比激动地连问道。 “你,可以走了。” 云天心中猛地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药王心里没来由的几分沉痛,无奈道,“我救不了他。只是看了一眼,我就知道,我救不了那娃娃……真的,对不起……”许久许久没对人说过那三个字了吧,久到已经想不起来了。 “求求你!”云天突的跪倒,除了刚进谷的时候,这是他第一次在药王面前下跪,“我求求你,救救他,我、我可以用我的命去换!” “如果命真的可以交换,我那孙女就不会死!”药王突的提高声音,随即望着云天眼里的绝望,很难得的伸手扶他,却怎么也扶不起来,不禁放缓语气,“那娃娃,是我难得一见就喜欢的呢,如果可以,我不需要你再做我的试药人也会救他,可惜,他的身子,衰败的太厉害,即便是我也没有法子。” 云天的心,瞬间如同追进了冰窖,痛得无法呼吸。不,不可能,馨儿的孩子!我曾经为保护不了馨儿儿自责,我曾经因为那样恨不得杀了自己!原本感念上苍让我见到了她的孩子,我以为,这一次,可以用我的一切护他周全,可,现在,却连他也护不了!想起那孩子叫他义父的样子,他是那样依赖我,可为了救他,我还是那么狠心的离开了…… “言儿,言儿……”云天反复喊着这个名字,泪止不住的滑落……义父没有用,义父,真的太没用了啊! 药王感到原本以为早已干涸的眼眶一阵酸涩,强自吸了口气,道,“给我些时间,也许,我能试着多给他一些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世事就是这么残酷滴…… 第37章 生死不顾 八月十六,离国清月公主大婚之日。皇城热闹非凡,素来略显清冷的街道上到处挤满了欢腾的人们。普天同庆,这四字真真切切的反应出元帝对这个女儿的无限恩宠。比起其余各国,元帝算的上是个不主张铺张浪费的君主,是以下嫁的公主无一不是居住在其夫君的府邸,这一点,倒是连最得宠的公主也没有例外。然而这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却是长得让人伸长了脖子也望不到尽头…… 修葺一新的侯府,此刻前来赴宴道喜的,随便一位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王侯大臣。是以,宇文侯爷亲自站在府外迎接。笑语声声,一片和乐的景象…… 颖言一袭淡青色锦袍,玉带束腰,身形愈发显得清瘦修长。比起其余锦衣华服的王侯公子,他这一身显然衬得太过素雅,然而他只是静静站立于宇文靖的身侧,青衣墨发微微飘拂,竟让人将视线投向这边的第一眼,就牢牢地被吸引过去……如此淡然,却又是如此的…耀眼。 “侯爷这长公子果真是风姿卓然、贵不可言哪!”当朝丞相一边送上贺礼,一边瞧着颖言忍不住的赞叹,“老夫有一孙女,虽比不上公主那倾人之资,倒也算得秀外慧中,侯爷若有意,老夫可是很愿意结上这门亲家呢。” “丞相说笑了,您那孙女可是举世公认的才女,是我儿高攀不起才是。”宇文靖笑着回道,心里却忍不住想狠狠瞪身边的儿子一眼,好小子,今儿个来替你说亲的已不下十位,合着我站在这儿是来给你当挡箭牌的? “哎!这做弟弟的都成亲了,你也该抓紧啦。”丞相见牵线不成,不由惋惜的对着颖言说道。 “多谢丞相关心。”颖言依旧只是恭敬地回了一礼,再不多言。 眼望着老丞相摇着头走开,宇文靖趁着这空挡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见儿子毫无反应,甚至连一个歉然的表情都没有,心里一阵气闷。这是怎么了,最近太容易被这孩子牵动情绪了,他怕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宇文靖暗自恼恨的当儿,花轿终于到了侯府门外,不远处身着绛红礼袍的宇文浩,平日清冷的眉宇间也不禁带了点点笑意,终于,要娶她做他的妻子了吗?从他十岁进宫见到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时起,他就暗暗立下誓言,他宇文浩,只要她做他的妻子!从侍从手中接过羽箭,他按捺住此刻翻腾的情绪,‘嗖嗖嗖’三声,将那三支箭稳稳射在了喜轿之前,引来一阵喝彩。[.超多好看小说] 一连串的繁杂仪式过后,新娘终于被迎进了侯府,接下来,便是要拜天地了,只要,拜过天地,他们就是,永生永世的夫妻了。 “一拜天地。” 一声响亮的呼喊,宇文浩小心翼翼的扶了清月转身跪下,对着那一方天地俯身而拜。 “二拜高堂。” 天地君亲师,元帝既是君又是亲,自是坐在宇文靖的上侧,此刻笑得和蔼亲切,与宇文靖一起笑着接受儿女这一拜。 “夫妻交拜。”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利,因此当清月停止交拜的动作之时,所有人都不禁怔住。 “公主,夫妻交拜呢。”清月身侧的婢女战战兢兢的轻声提醒,然而,清月仍是笔直的站着,连头都不曾低一下。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大气不敢出,元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宇文靖蓦地抬头去望站在身侧的儿子,忽见儿子脸上露出一抹极为渺然的笑意,他的心,忽地沉了下去,不安瞬间蔓延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我,不,嫁。”清月突的说道。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是异常的坚定。 宇文浩僵直着身子,脸色倏地惨白。 “清月,别胡闹!”元帝沉下脸,语气低沉。 “父皇,儿臣,儿臣不想嫁给宇文浩……”清月鼓足了涌起,大声的道。[] “事到如今岂容你反悔!”元帝呵斥,见女儿的身子微微一颤,不由放缓了语气,半哄着道,“行啦,别耍孩子的脾气了,你要嫁人了,也该长大了。朕看浩儿这孩子再好不过了,不然你还想嫁给谁?” “我,我……” “启禀圣上,草民与公主才是两情相悦的,还请您成全。” 晴天霹雳,满座哗然。 “啪!”宇文靖上前,怒不可遏的煽了儿子一个耳光,又是狠狠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方跪下道,“圣上,臣教子无方……” “我不是你的儿子。”颖言淡漠的拭去嘴角的血迹,忍着胸口一阵阵的闷痛,挣扎着跪起,咳喘着冷笑,“我不是……不是你的儿子,家谱上没有、没有兰颖言这个名字,所以,侯爷……”他按着胸口痛苦的喘息一阵,方又继续道,“侯爷不必急着认这过错,呵…我兰颖言自己的事自己会担!” “畜生!”宇文靖惊痛不已的望向儿子冰冷的双眸,那原本的一潭温和早已不见,剩下的,只是,深深的淡漠,冰冷。一时间,竟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圣上!”颖言艰难的,对着元帝俯□去,缓缓道,“这是草民、咳咳…本就计划好的,只想在这一天给宇文侯爷难堪,咳咳…可草民,草民是真心喜欢公主的,请您成全……” “好啊,好你个兰颖言,将朕当成了什么,朕不管你与宇文卿家之间有什么过节,可你不该拿朕的女儿的终身之事来做报复,你今日给了宇文卿家多少难堪,也是给了朕多少难堪,朕今天绝不饶你!”元帝气得浑身颤抖,指挥着侍从道,“快将他拿下!” “是!”明晃晃的一片刀箭闪出。 穿着嫁衣的女子身躯微震,突然用力扯下头上的红盖头,冲到颖言面前,张开双臂,惊叫,“不许,不许你们动他。”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拔下头上的玉簪,横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惊惧的叫道,“不许靠近,否则我死! 元帝冷笑,“也难怪你那么平静的接了朕的旨意,原来还有这一手啊。”一边恨恨的说着,一边却让侍卫别太靠近,只冷冷望着场中两人。 “走,快…我们走,离开、离开这里……”颖言抓着清月长长的下摆,剧烈喘息。 “好,我们离开……”清月忙蹲□,用尽全力的支撑起他,依旧那拿簪子抵着脖子,一步步往外退去。 宇文靖忙与元帝一步步紧跟过去。 “不要,二哥不要!” 突的,一声稚嫩的童音,宇文靖的身子狠狠一震,一只利箭呼啸着朝颖言的后心飞射而去,那一刻,他只觉心脏骤然停止,却几乎是下意识的,抓过身侧侍卫手中的一把刀扔了过去,撞落那支箭,箭尖堪堪擦过颖言的手臂,猛然落地。 元帝默默望了他一眼,道,“卿家做的不错,这会儿若是他有什么损伤,朕怕真会失去那宝贝女儿。”简宇文靖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不禁露出几分冷然,“朕倒要瞧瞧,他们能逃到什么地方!” 一场惊变,吓得怔忡的众人纷纷退去,不一会儿,场中便只剩下了宇文浩兄弟三人。似乎从事情繁盛的那一刻起,自己这个受害者就已经被遗忘了呢。呵…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可恶!”宇文寻恨恨道。 “二哥……”幼小的孩子有些内疚的抬起眼,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一件何等大事,只是知道自己似乎让二哥不开心了,看着二哥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可是,一点也不后悔,因为自己那一声喊毕竟救了大哥呢…那个,笑起来如同暖阳那般温暖的大哥…… 终是将那二人逼到了一处悬崖,颖言望着清月的眸子淡笑,“你,怕不怕?” 清月回以他一个极为清雅的微笑,摇了摇头,道,“有你在,我不怕。” “言儿!”宇文靖心底冰冷,忍不住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在我决定,全心全意做一个好父亲的这一刻,你,却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我!“不许,不许做傻事,回来,爹可以不怪你,只要你回来……可如果,你真的敢跳下去,那么,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颖言的心绵绵的疼痛起来,爹,孩儿其实,很舍不下呢……可是,孩儿没有回头的路了,老天他,并没有给言儿回头的机会。若有来生,我定然还要做您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做您的儿子…… “你以为、我可以忘掉以前的一切吗…咳……从小的一切,母亲的死,您的漠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你这一两天的好就能弥补回来的!我绝不原谅你,你也、恨我吧……”恨到不再想起我…那么,我做的这一切,就无悔…… “清月,别胡闹了,回来,父皇不怪你了,也,也不追究颖言了。”身为九五之尊的元帝此时也忍不住喊了起来,是自己,将他们逼到这出绝境的,父皇,想过要利用你,可从没想过要你死啊,你始终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啊…… “来不及了……”清月扔下手中的簪子,笑着抹去脸上滑落的泪,“父皇,清月要和他在一起……所以,您的疼爱,只有来世再报了……” 一步,一步,再不理会元帝的那些承诺,决绝的坠入深渊…… 原来,你并没有骗我,你真的,带我走了呢。双手抱紧身前的人,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寒风,清月第一次觉得,心里竟是如此踏实,如此,幸福。 崖顶,传来阵阵绝望的呼喊,然而,下坠的两人却已听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挺悲的,是吧…… 上篇快要结束了,明天开学,更新只有尽量了…… 第38章 冥冥之中 淅淅沥沥的雨,视线所及处尽是一片迷蒙。(.无弹窗广告) 小小的山洞,燃着一堆柴火,然而,却依旧抵挡不住阵阵刺骨的寒意。犹穿着嫁衣的少女怔怔的望着靠躺着岩壁沉沉入睡的颖言,心中的不安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回想起从崖顶决绝跳下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料,他们只是落在了悬崖的一处凹口,然后,顺着一条较为平顺的路寻到了这处隐蔽的山洞……劫后余生,她原本欣喜若狂,以为是上天眷顾,终于可以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可是,这短短几日以来,颖言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偶有清醒,也只是带着深深的歉疚看着她,那眼神,让她惶恐…… “嗯……”低低的呻吟打断了她凌乱的思绪,见他缓缓睁开了眼,心中没来由的痛了痛。 “你,你醒啦。”终于明媚一笑,迎了上去,扶他坐起,“饿了吗,那儿还有些干粮和野果,现在吃一点好不好?” “外面,在下雨吗?”颖言神色很是安然,精神似乎也比几日前好了许多,他浅浅笑问。 “是啊。”清月开心的点点头,那么小的雨他也能听到呢,身子该是慢慢恢复了。她奔过去从一堆食物中挑选了一番,终于拿着几个较为柔软的馒头回来,递给颖言道,“呵呵,你着许多天都没吃什么呢,快,吃了。” 颖言含笑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她消瘦了的脸颊,一个素来养尊处优的公主却因为他吃了这许多苦,这份情,该如何还?接过馒头,他象征性的咬了一口,开口道,“你不觉得奇怪?为何,这里会有这些东西?” 清月愣了愣,“也许是,是以前有人留下的。” 颖言笑笑,摇着头道,“清月,这些都是我事先准备的,包括那条通往这个洞口的路。”见她脸色微微苍白,颖言心中的愧疚更深,却依旧直视着她的双眸,轻缓的诉说着,“我不想你嫁给宇文浩是有自己的理由,可惜,那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事到如今,我不怕向你坦白……” “别说了!”清月捂着耳朵叫道,这就是,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的原因吗,我可不可以,不要知道…… “我知道,圣上执意将你嫁到宇文家的目的,是想通过你找出我,我爹的把柄,哪怕只是莫须有的,他只是想要借个理由铲除宇文一族罢了…可惜,我那爹爹,呵,他是何等的忠心,还有二弟,二弟是真的喜欢你的,那么,我就更不能看着你嫁给他…” “恰好那时候,你来找我,希望我能替你想办法。其实那个时候,你希望的是,我能答应娶你…可我却选择这样一个方式带你离开……”颖言自嘲的笑着,轻轻地咳嗽起来,“咳咳……傻丫头,我,从来就是一个、一个自私的人,不值得你爱啊……” “不,不……”清月肩膀微微颤抖,“我本来是希望你娶我的,如果你娶了我,如果你娶了我,那么,我就绝不会背叛你和你的家族,我决心用我的一切来保护宇文一族……我从不后悔婚宴上的决定,因为我,我是那么的喜欢你……而你,毕竟也是不忍我成为父皇手中的牺牲品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一定非这么做不可的……” 颖言的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原来,她竟是如此的,信赖我…胸口一阵阵的发紧,紧接着便是绵绵不绝的痛楚,然而,他的面容却是出奇的平静。 “悬崖下是条河流,他们,一定会顺着河找我们,所以…所以绝不会找到这里……”他说道这里,喘了口气后方继续道,“出不了几日…就会有人来带你出去,记住,好好的,好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你在说些什么呀……”清月故作镇定的笑笑,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可以不在乎他是否爱她,只要,像这许多事那样,有那么一点是想着自己的便足够了,只是,他的手,出乎意料的冰凉,指尖一阵瑟缩,惊慌的抬眼望着他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心底那根悬了好久的弦终于崩溃,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哭道,“你不许,不许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会怕……” “对不起……”耳边传来虚弱无力的声音,“朋友之间,本不该相互背弃的,可惜,我却要食言了……” “你胡说,胡说!”清月更紧的搂住他,眼泪像断了线般的珍珠,一颗一颗滑落下来。(.) “谢谢,你…相信我、其实除了,除了那两个原因,我,选择这么做,却还有一个原因……”颖言嘴角扬起苍凉的笑意,“因为…我,快死了…” “我们回去,回去我让所有御医都替你治病,如果他们都治不好你,我们还可以找别的大夫,你不会死!不会……” 颖言只是淡淡而笑,洞外那雨滴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眼前却是一阵昏暗,模糊间,似是望见了母亲温婉的笑脸…… 对不起,孩儿终究要辜负您的期望了…… 清月不敢放开手,仍是紧紧拥着这个她深爱着的男子,他其实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呢。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呵…他一定是怕我会缠着他,所以才这样骗我呢……思绪模糊间,似是听到了一声呢喃,一声叹息。 “真的好想、回去麟国……” 骏马急骋,扬起街道上的点点残雪。 细细密密的雨水不间断的飘拂在脸上,模糊了马上男子的视线,然而他只是狠狠抹了把眼睛,纵马前行的速度却仍在不由自主的加快。终于,眼前依稀望见了侯府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抑制着内心一阵阵的期盼与慌乱,一个利落的翻身下了马。 “去通报你家侯爷,就说我云天要见他,立刻见他!”满身狼狈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张狂霸气。 “侯爷近日身体微恙,不能见客。”守门侍卫目不斜视的道。 云天皱了皱眉,却顾不上再去考量纠缠,想了想道,“那……便让你们大公子出来吧。” 闻言,那侍卫忍不住惊诧的转身,瞪着云天道,“咱们府里没有这个人。”暗自庆幸自己没放这个人进去。 “混账,你说什么呢!”云天不耐烦的瞪了回去,“小子,我可没时间与你磨蹭,快进去通报吧。” “在小侯爷新婚之日公然带走新娘又害死她的忤逆子,哼,侯爷亲口说过他不再是侯府的人了。”侍卫冷哼道。 云天浑身冰冷,后退数步,喃喃,“不,不可能!”这么说来……我这一路听到的传言是,真的了……下一刻,云天突的冲上前去揪住侍卫的衣领,恨恨道,“给我告诉宇文靖,他的儿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言儿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绝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 冥冥之中,有人在哭泣,泪水一滴一滴的溅落在他的脸上,滚烫。 冥冥之中,有人在想念,尽管,带着一种爱恨纠缠的情感,那样的,渗入骨髓。 冥冥之中,有人在呼喊,一声一声,撕裂心肺,是怎样的牵肠挂肚、忧心焦虑… 太多太多,他舍不下的人,忘不去的情,磨不灭的念。 ………… 颖言的身子冷冷的,几乎没有丝毫的温度…云天脱了自己的棉袍将他紧紧裹住,终于,还是找到了他,就知道,这孩子岂是如此轻易放弃的人……只是这会儿,已经服下药王研制的丹药,他为何还不醒来,是还在生他的气吗,气他当初那样轻易地离去……可是言儿,义父只是想去找人救你啊,义父,从没想过离开你…… 清月流了一夜的泪,眼眶似已干涸,坐在一边添着柴火,怔怔的,静静的。 “言儿,义父回来了呢。”云天轻拂他鬓角乌发,神情温和慈爱,“听清月那孩子说,你想回西麟,呵呵,那是义父和你娘一起长大的地方,那里,没有离国这般的寒冷,是个让人去了就舍不得离开的地方……等你醒来,义父就带你回去,以后,言儿就放下所有烦人的事,好好的,只为自己活一次……” “其实我是你娘的表哥,也就是你的表舅…可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义父…”见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一片,云天突的想起药王的话,“我怎么忘了呢!”心中划过一丝欣喜,忙抵掌将他的功力慢慢输送到他的体内。 许久,云天撤掌,清月的眼睛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丫头,我们一起叫醒他。”云天却似瞬间老了,背靠岩壁,看着颖言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声音虚弱带着一丝笑意,“言儿,快醒醒。” 清月也猛地过去,轻摇他的肩膀,“颖言……” 漫长的等待,两人不间断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许久许久,微微蹙眉,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义父……清月……”温润的眉宇,令人心安的浅笑。 一瞬间,洞内一片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云天就能轻易找到言儿呢,果然是冥冥之中呢 然后,容我废话几句哦 这篇文呢,是我第一次发表的作品,对我来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的,文中的颖言是我每日牵肠挂肚的,我很喜欢我所塑造的这个人物(呵呵!)所以,我很想把他塑造的让大家都喜欢。可这问显然还有许许多多的不足,比如细节的处理(唉,我承认有些情节跳脱的太快哦)。不过请大家相信,我真的很用心的在写文! 另,关于更新,许多亲说我更新太慢,呵呵,可是更文这回事,必须得有构思之类的,又是实在卡文就真的写不下去,又是又是没有时间,所以啊,这方面大家要多包涵啦(就念在我其实每天每天都在脑海构思) 希望亲们有耐心看这些文字,虽然有点语无伦次的,其实就像说明一点,因为在乎看文的你们,所以才写这些的,呵呵! 十分之感谢亲们的支持哦,我现在开学啦,大一又不能带电脑,所以更文就会比较少(这一点还是回家更的,话说我上了两天学就跑回来了,所幸学校离家比较近) 暂时先说这么多啦,不然亲们要嫌我罗嗦啦,去睡喽,嘻嘻^^ 又要回学校,呜………… 第39章 牵念永恒 侯府西院。[] 宇文靖一人伫立,怔怔打量着主屋内的摆设,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一阵阵的难受。他曾在盛怒之中想要让人彻底毁去屋中的一切,可,终究…还是,舍不得。他以为从看着儿子决绝跳下悬崖的那一刻起,他在他的心中就彻底的消失了……然而,这许多日子以来,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一切,他的笑、他的泪…他的乖顺,他的,隐忍忧伤……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已经占据了他心里满满的父爱…只是,为何记忆中,自己给予他的温暖那么少,那么少…… 一阵寒风过处,房门忽的打开,沉浸在回忆的宇文靖似惊似喜的回过身,映入眼帘的,却是宇文浩清冷的眉眼,不知怎的,心上划过一丝强烈的失落。瞬间收起自己的情绪,温颜问道,“最近府里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你,可会很辛苦?” 宇文浩淡淡的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笑,“其实,爹您可曾想过孩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等宇文靖回答,他抚上一旁放着些许书的木架,道,“您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从小到大,您只在意他一个儿子……” “胡说什么呢!”宇文靖断然打断他,一拂袖冷然道,“别再提那忤逆不孝的畜生!” 宇文浩淡淡而笑,并不惧怕,依然坦荡荡的顾自说道,“从小,我就知道,您是那么的在意着他,虽然把他一人丢在这个地方,暗中却派自己最信任的属下时刻保护着他,就像……这世上除了您之外,谁也不许动他…您不知道,那天…我在他的茶中下了药,当时您的神情是多么紧张,如果不是因为,下药的人是我,您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宇文靖的脸色微变。 “从来没有真正承认他的身份,族谱上却一直有他的名字…宇文延,延字,延续的意思吧…我从小就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因为您,待我最为温和却并不亲厚,每次闯祸,罚三弟总是那么重,而对我,从来只是淡淡责备,其实,我那样闯祸,只是为了您能多给我一些关注,哪怕是像三弟一样受您打罚,可是,您从来没有……”宇文浩自嘲的扬扬嘴角,“所以,我惶恐着有一日,您会彻彻底底忘了我,甚至这世子之位也会最终给了您最在意的那个人。呵…所幸,我后来终于知道,无论如何这代表着侯府尊荣的爵位必然会属于我,您对我特别的温和只是因为,因为…我并不是您的亲儿子。” “浩儿!”宇文靖震惊,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别胡思乱想,你就是我的儿子,这所有的一切本就该属于你,因为对我而言,你才是……才是我第一个孩子。” “是吗?”宇文浩抿了抿嘴唇,“是侄儿吧,我只是你大哥的孩子,对早逝的大哥心怀歉疚,因此才会如此善待他唯一的孩子,甚至,不惜娶了自己并不爱的女人---我的母亲,你的大嫂,让我来继承这一切,这些都是一种补偿罢了……” 宇文靖艰难的摇了摇头,依旧道,“你,是我的孩子!” “我也希望如此,可事实呢?十岁那年,我,无意间看过娘亲遗留下来的信,那被压在箱底沉甸甸的秘密,那一刻,我只希望,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我依旧是您的儿子,这所有人都误以为的,您最喜爱的儿子……” “我从没想过要告诉你这一切。”静默半响,宇文靖叹了口气,沉沉道,“浩儿,不管你信不信,爹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儿……我承认,一直以来对你太过特殊,可我,真的不知该如何……” 宇文浩淡淡道,“我今天说这些,并不想让您自责,只是,看您那样不舍……大哥,心里难免有些憋闷,这一说出来倒是轻松了许多……”望了望这件屋子,他突地道,“若真放不下,不如去找他吧,这里,有孩儿呢……” 宇文靖心中一颤,不可置信的望向他。 “您别以为我已经释怀了,毕竟我可是嫉妒他十几年了,他这回,可是带走了我的新娘呢,爹能去帮我找回来吗……” 宇文靖欣喜,随即却很快黯然,“我亲眼见他们跳下悬崖的,顺着那条河找了这许久也找不到……何况,朝廷这边我也暂时离不开啊。” “没找到尸体前不能下任何定论,至于朝局,孩儿会时刻注意着,您尽可放心。” “浩儿……”宇文靖动情的上前拥了拥眼前不知不觉已可以独当一面的儿子,心中宽慰。大哥大嫂,你们九泉之下可安心了! 宇文浩伸出手回抱住他,眼底却慢慢的,起了不易察觉的变化……(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卷即将开场,嘻嘻! 第41章 谁家少年 凤箫阁,西麟最为豪奢的销魂之所,多少达官显贵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而脱颖其间的花魁媚颜,传闻中更是有着倾城之姿、魅惑之态。 天朗气清,热闹非凡的长街,到处充盈着小贩的叫卖声与来来往往的人们高声欢愉的交谈声,不可否认,西麟的富足安乐是其余各国极难相比的,这,的确是一片令人心驰留恋的乐土…… 即便是在白天,做着青楼营生的凤箫阁依旧人满为患,眼见这大把大把的银子流进来,那被人成为‘凤凰’的阁楼主人早该乐的合不拢嘴,然而此时,这素来世故圆滑的‘凤姨’却也忍不住犯了难。 堂门口站着的,是俩锦衣华服的公子,气质不凡。照理说,这样的世家子弟本该是此处最受欢迎关注的,可…关键确实在于,站在左侧的那位公子,真的是太小了些,身量直到一般姑娘的柳腰间,虽然唇红齿白的讨人喜爱,可有那个姑娘喜欢此后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而右侧的少年却是轻袍缓带,贵气俊美,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牢牢吸引过去…… “我也是男人不是吗,为什么我不能来这儿?”见众人或惊羡或讶异的望着他们,唇红齿白的奶娃娃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腮帮子鼓起来,模样煞是可爱。 他的这一句话惹来一阵嗤笑,连凤姨也忍不住用手中的帕子掩了嘴,好半晌才道,“这位小公子,您啊,还不懂这大老爷们的那档子事儿……” “可是……”奶娃娃刚不服气的想要开口辩解,后衣领却突地被拎起,瞪着眼睛回过头去,变望见了俊美少年似笑非笑的眼里,心里冷不丁的升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听少年漫不经心的对着凤姨笑着,说道,“你有所不知,这家伙其实比我还大两岁呢,只不过…”他神色微微一黯,叹息,“是个侏儒……” “你!”孩子的小脸猛的涨得通红,不安分的踢打着少年的腰腹,“你敢污蔑……” 少年一下子捂住孩子的嘴,沉痛不已,“行了,都十几年了,你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吗?”侧过头羞涩的一笑,看的凤姨忍不住的一阵心怜,“咱们可是慕名而来的,美人姐姐还是让我们进去吧。(.无弹窗广告)” “那、那好吧……”凤姨无意识的点了点头,那些原本还拦在两人面前的壮汉便迅速的退了开去,还没等凤姨缓过神来,少年已拎着那孩子,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走上了阁楼。 “这,这孩子……”好半晌,凤姨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那一笑真快赶上媚颜了…… “琉楚夜,你今天这么污蔑本皇……本公子,回去我一定告诉皇叔你来青楼的事儿,哼,你这顿揍挨定了!”坐在华美精致的小厢房内,一边吃着心安理得的吃着美人剥的晶莹剔透的葡萄,一边恶狠狠的对着一旁的少年道。 “随你啊。”少年躺在软垫上,由着四个清灵美貌的少女替他揉捏全身关节,漫不经心的说着,眼眸黑如夜,亮如星,漂亮的胜过宝石。 见他如此无谓的态度,孩子撇了撇嘴,不再理他。 “美人姐姐,你们都来给我剥葡萄,好甜呦!”不爽少年的安逸,孩子突地撒娇道。 许是见二人年少,‘凤凰’派来的都是些纯净羞怯的小少女,此刻听了孩子的话,皆停下动作,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唇角微扬,明媚开朗,坐起身道,“好,你们就去伺候他吧,这么多年来,怕他夜闷坏了呢…我去别处转转。” “琉楚夜!”孩子暴怒,声音却很快被淹没。 少年慢慢走远,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截然不同的,不属于少年该有的、深沉…… 身形几个起落间,便已到了一处僻静的小楼,推门而入…… ………………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琉楚夜回到阁楼,却发现孩子已不见了踪影。挺秀的双眉微微蹙起,神情看似却无半分担忧。 逸王府,西麟帝王之胞弟琉诚逸的府邸。 “唉呦,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又闯了什么祸,王爷让您去书房呢。”一进门,管家便急匆匆的迎上来,一脸无奈的问道。 “黎叔,小轩回来了?”楚夜反是毫不在意的笑问。 “小皇子这个会儿也在书房呢!”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急着将他往里推,“待会儿见了王爷,记得服个软认个错,在气头上呢。” “是是……”楚夜嬉笑着应和,嘴里嘟囔,“又不是第一次挨父王的揍,我才不怕。” “这孩子!”管家嗔怪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经常被王爷追的满院子跑,没个正形……” 嬉闹着,然而等进了书房的门,望见父亲乌云密布的脸,还是忍不住一阵胆寒。老老实实的跪下,同时狠狠瞪了坐在一旁桌上晃着双腿,神色得意的琉离轩一眼。 “混小子,轩儿才几岁,你就敢带着他去那种地方,谁给你的胆!”琉诚逸一见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顺手拿起书桌上的砚台狠狠砸了过去。 楚夜连忙侧了侧身避开,伸手一探稳稳抓住那被当成撒火工具的砚台,看着父亲几近冒火的脸,委屈道,“父王怎么能随随便便拿个东西就砸呢,这可是去年孩儿送给您的寿礼……” “行啊,倒怪起我来了啊。”琉诚逸一愣,随即不怒而笑,“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废话,赶紧过来跪好,我们好好算算今天这笔帐。” “父王……”楚夜可怜兮兮的眨眨眼,“孩儿知道错了。” 那厢,琉诚逸却已将一块沉香木的戒尺拿在了手里,沉着脸喝道,“你再磨蹭试试!” 楚夜这才不甘不愿的褪了衣服,磨磨蹭蹭的挪过去,小声的恳求,“父王,打轻一些啊…” 琉诚逸冷笑,戒尺毫不留情的砸到儿子背上。 一阵火辣辣的痛,楚夜深吸口气,咬紧牙关忍痛。 “看来你是不怕疼啊,怎么打都不长记性,这回倒好,自己胡闹还不止,竟还带上轩儿,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就不是你爹!” 一阵连续不断的抽打,楚夜只觉得背上的痛密密的连成一片,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淌。偏偏琉离轩还幸灾乐祸的在一旁看好戏,时不时假心假意的求情,“王叔,这也不全是哥哥的错,是轩儿好奇嘛,哥哥才不得已谎称轩儿是个侏儒混进去呢……” “啪”毫无预警的一下打在背上淤紫的伤痕上,琉诚逸脸色铁青,抿紧了唇不发一语,只专注的盯着儿子的伤,一下一下的狠砸下去,直抽出一道道狰狞的血口,才突地放下手中戒尺,似想给儿子一个喘息的机会。 眼前明明灭灭,一片昏暗。疼痛叫嚣着四散开来,楚夜却只咬紧了牙,自始至终没发出一丝呻吟。尽量集中起涣散的意思,准备抵御下一波的怒火。 “王叔,别,别打了!”看着琉诚逸再次扬起的手,原本只打算看热闹的琉离轩这时却忍不住了,从桌上跳下,冲过来拦在楚夜面前,没想到王叔会打的这么狠。 冷静片刻,望着儿子斑驳的伤,心里也禁不住疼了起来,放下戒尺走过去,轻轻替儿子披上外袍,小心的将他拦腰抱起,“混小子,记着点疼,以后就给我安分点。” 楚夜脸色苍白,感受着父亲的温情,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又带着些许虚弱不堪,“孩儿一直记着您的话呢……” 琉诚逸苦笑,心想,这孩子怕只是嘴上好听啊。 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一直是他心里的至宝,可惜,他的顽劣,却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只能靠着违心的打罚来管教。真是,冤孽哪…… ------------------------------------------------------------------------------- 小夜啊,摸摸~~~~其实这小孩确实很欠揍的,在爹面前是只温顺的小绵羊,在别的一些人面前呢……其实就是个小恶魔~~~~呵呵,小夜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哦!!! 下章咱言儿出场,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小夜啊,摸摸~~~~其实这小孩确实很欠揍的,在爹面前是只温顺的小绵羊,在别的一些人面前呢……其实就是个小恶魔~~~~呵呵,小夜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哦!!! 下章咱言儿出场,噔噔噔噔~~~ 第42章 故地重返 逸王府,別苑。 琉诚逸放下手头正要处理的事务,郁怒烦闷的赶去儿子那里。看来这次自己下手真是重了些,听下人说楚夜夜里有些发烧,可一直不肯喝药,真是不让人省心。 楚夜房外,一众婢女侍立门外,端水的端水,送药的送药,劝说的劝说,好不热闹。然而这会儿屋内的人却没半点回应,似乎正闹着脾气。见琉诚逸过来,婢女们忙着行礼,却被琉诚逸一个眼神阻止,顺手拿过一名婢女手中的药碗,低声吩咐,“都先下去吧……” 轻轻推开房门,一眼望见儿子斜斜的趴睡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锦被,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看起来极是清瘦。宠溺而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上前替他拉了拉被子,郝然发现儿子紧闭着双眼,额上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心里一惊,忙推了推他的肩膀,急声唤道,“夜儿,夜儿……” 楚夜无意识的呻吟一声,突地嘟囔,“好吵,别打扰小爷睡觉。”说着,将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这混小子。”琉诚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笑骂。眼见手里汤药的热气渐渐散去,也不顾睡得正熟的儿子,动手就要摇醒他,又提高声音唤道,“琉楚夜!” “唔,父王……”楚夜终于迷迷糊糊的转醒,见着怒怒瞪着自己的父亲,忙挣扎着爬起,无视他手里端着的药,装蒜道,“父王您怎么来了?” 琉楚夜哼笑一声,“不是小孩子了,少给我玩这套把戏。起来吧药喝了。” “不,不要喝。”楚夜皱着眉,很不配合的拒绝。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喝药?”琉诚逸心里无奈,面上依旧严肃,“疼倒是不怕,这么点苦却受不了了?” 楚夜撇撇嘴,“谁让您那会儿常逼着我和这类那类的汤药。” “夜儿听话,喝了药病才能好。”琉诚逸实在不想再与他磨蹭,一边耐心的哄着,一边坐到床沿,将碗凑到他嘴边,想了想又威胁道,“别考验你父亲的耐心,逼急了就再揍你一顿!” “好啦,我喝我喝。”楚夜不甘愿的接过,一闭眼猛然灌下,之后呛咳着抱怨,“这么苦的东西也能喝吗?父王就喜欢来威胁这一套!” 一说完,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下,琉诚逸站起身道,“父王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没时间时时刻刻看着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 “恩,孩儿知道。”楚夜一口答应着,见琉诚逸满意的点了点头离开,脸上属于撒娇少年的 神情慢慢隐去…… 洛城,西麟一个偏远安逸的小城。 一袭青衫飘逸的年轻公子踏下马车,清若朗星的双眸之中糅合了几分伤痛,几分黯然,几分思念……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承载了所有关于母亲记忆的地方。在这里,总有一个坚韧的女子呵护疼爱着他…… “言儿,想去哪儿看看?”云天默默望着颖言,轻声询问。 这一整个月以来,他们买了一辆马车,沿途来到西麟。第一次,颖言终于肯放纵自己,尽情的享受了生活的惬意,有云天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与清月的陪同关怀,他的身子比之前好转了许多,仅从气色上来看,已看不出像是常年为病所累的模样…… 当初为了救他,云天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内力,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已是斑白……出于愧疚,尽管心中时时刻刻牵念着许多事,却一直没敢和云天提起,兴致盎然的逛了许多地方,然后,便到了他一直向往的故土。 “这儿,与我记忆里的不一样了呢……”颖言举目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低低的出声说道,末了,唇角勾起一抹清浅温和的笑容。 “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逛逛也好。”见他似是开心的模样,云天忙道。 “好啊。”颖言笑应,弯弯的眉眼恰到好处的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客栈,上来的都是甚为简陋粗糙的饭菜。云天勉强咽了几口,瞥眼望见那两孩子皆是一口未动,不由叹了口气,随即对着颖言瞪了瞪眼。 “这挑嘴的毛病可是怎么也改不掉了?”云天装作气闷的沉声说道。 颖言神情微见委屈,却是怕云天真的生气,一边随手拿起一个粗粮做的馒头咬了一口,一边赔着笑道,“义父,言儿哪敢挑嘴,只是这会儿还不饿……” “哼,这一路上就没见你喊过饿的,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云天虎着脸教训,这孩子什么都好,唯独对他自己太不上心。 “云叔,您就别怪他了,实在是……”清月扬了扬手中的馒头,小声说道,“实在是这东西…太难下咽了。” “咳!我说你们这……”云天气得没处撒火,只好又狠狠瞪了颖言一眼,“那好,你给我好好在客栈待着,我和丫头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其实……”颖言本想开口阻止,然云天只是扬了扬眉,他便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听之任之。 一枚闪着银光的箭头,颖言细细摩挲着上头清晰的纹路。‘宇文’二字,一次、一次…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回想起这一路莫名遇到的那群劫匪,招招要取他的命,幸而南楚暗中安排的人及时出现化解了这场危机。在他平静的安抚下,失去一身武功的义父似是相信了遇到的只是一伙普通的劫匪,而他,却悄悄带回了这截折下的箭头、曾在侯府校场见过的,只属于宇文一族…… “爹……”真的,恨孩儿了吗,恨到……不希望我再活在这世上?若果真如此,那么您放心,我,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言儿这小笨蛋!!等以后慢慢觉悟吧,哇哈哈哈……^^ 第43章 风雨之夜 雷声隆隆,大雨倾盆。 废弃的破庙之中,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噙着一抹冷笑望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唇色惨白,身子抖得如同风中枯叶,可见其内心的恐慌。 “如果不是我的人一早觉察出你的意图,这会儿你是不是已将公子的行踪透露出去了,嗯?”听声音像是极其年轻的少年,然而却透着冰冷残酷的气息。 “小、小主子饶命啊,您就是,就是借我十个胆,我、我也不敢那样做的!”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的磕着头,不一会儿,额上已是一片青紫,缓缓的,有血迹渗出,染红一角地面。 然而,那少年却是无动于衷,只讥笑着道,“我自是知道你那点胆量,所以,我现在问的,就是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见男子突的停下动作,惊恐的摇着头,少年忽地飞起一脚,轻而易举的将他踹翻在地,又猛然一把提起他的衣领,玩味道,“我相信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我可不像我哥那么道义,只要是敢对我不忠诚的人,我绝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包括、他的家人……”满意的看着男子变了脸色,少年拍着他的胸口缓缓放开他,“所以,别试着考验我的耐性,机会,我只给这一次。” “我、我不知道,不,不能说……”虽是吓白了脸,男子却只是拼了命的继续磕头,“小主子,看在我老三替您卖命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我这一次吧,以后我、我绝不敢再背叛您!” “看来……那个人已经牢牢控制你了呢。”少年冷笑,“能让你如此贪生怕死的人做到这样的地步,想必,那人必是拿了你最在乎的东西要写你了。让我猜猜,你最在乎的,是你的女儿?或是,你金屋藏着的娇妾?” “我求求您,求您放过她们,她们什么也不知道啊。”男子终于承受不住,蓦地放声痛哭,“他,他抓了我的女人和孩子,我,我不得不如此啊。(.)” 少年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得色,随即放缓了声道,“如果我说,我救她们出来,并且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保证她们的安全,这样,你可能说了。” “小主子……”男子怔了一怔,双眸透出几许期望,却犹不相信的道,“您说的,可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少年半是调侃着道,又问他道,“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男子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对不起了,咱们族人一向信奉以血为誓,所以,您……” “哦?那你希望我用多少血起誓呢?”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自胸口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刀光一闪,便在自己腕上划了一刀,血立即汩汩的冒了出来,极其深的伤口,少年依旧笑得明朗,“这些血可够了。” 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不再理他,只是举起受伤的手腕,道,“我楚夜在此起誓,今夜所说的那些话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流尽一身鲜血,永生永世不得善终!” 男子听的心惊,从没见过一个人对自己发毒誓这么狠,这么不留余地的。然而,那颗心总算慢慢安定了下来,也罢,自己以后就不再涉及这些事了,好好抱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过完下半生吧。深吸口气,他终于缓缓吐出一个人名,“李子权……” “哼!原来是那只老狐狸。”少年缓缓替自己包扎着手腕,一边凝眉思索一番。然后,转身。笑得如同修罗,“可以了,老三,你,可以去死了……”说完,慢慢扬起了手中匕首。 “你,你……”男子心彭彭直跳,突的指着他还在渗血的手腕,颤抖着道,“你,你刚刚发、发过誓要放过我,我们的。” “我只是说救出你的女人孩子,可没说要放过你。你忘了,我之前说过,对我不忠诚的人,我绝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不,不,你,你这个……”男子连滚带爬的往庙外爬去,然而刚爬至门口,一柄匕首已飞快的射了过来,毫无偏差的,正中他的后心…… 一道雷电闪过,少年犹带着几分稚嫩的脸显得极为俊美,眼眸亮亮。 “我若不杀你,总有一日,我,我们都会毁在你这小人手中。”走过去拔出那把匕首,忽地叹了口气,“不过……你放心,你在意的人,我一定会救她们……” 西麟,中丞府。 精神奕奕的老者坐于堂前,目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家伙竟然就这么死了,我花费多少心力才抓住了那么一点头绪,如今倒好,全毁了。”他一边冷笑着,一边将目光投向站在身前的男子,道,“铭儿,依你看,咱们接下去该做些什么好呢?” “儿子认为,认为……”男子嗫喏着,在老者的逼视下慌张的低下头去,道,“儿子愚钝,请您示下!” 老者眼中毫不掩饰的显出浓浓的失望之情,狠狠地甩袖道,“我李子权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心眼的蠢货!”见儿子诺诺称是,长叹口气,“别怪爹对你严厉了些,咱们李家就你一根独苗,将来这偌大的家业也全得靠你继承。” “儿子明白,儿子记住了。”李予铭唯唯诺诺的应着,“爹您尽管吩咐下来,儿子一定全力照做。” 李子权闻言已是心冷,这儿子怕是只望不上,若自己不给他铺好一条前景光明的道路,李家早晚要毁在他手里。 “为父早已听闻一些风声。”李子权皱了皱眉,沉下声道,“当年圣上闯宫夺宫之际,许是顾念昔日情分,最终还是放过了他的发妻--也就是云馨公主,不曾想,她逃出生天之后不久,便诞下了一名男婴……” “什么!”李予铭闻言大惊,醒悟过来又慌忙堵住了嘴,含含糊糊的道,“竟有这等事,圣上,圣上难道没有派人前去灭口,这斩草不除根可是后患无穷。” 李子权淡淡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些许欣慰,既而接着道,“等圣上发觉此事,已找寻不到他们的下落,毕竟知道的人极少,此事也就慢慢不了了之,直到三年前,一少年画出一张藏宝图来暂借西麟兵权……那藏宝图确是真的,因为圣上派去的人寻回了大批价值不菲的财宝,自然而然,那少年被囚禁起来,为父当初接旨密办此事,对那少年用尽刑罚,最后甚至废去了他一身内力,可他仍坚称自己是北离慕容家的人……” “就是那号称‘江湖暗探世家’的慕容一族?若真如此,他拿到西麟失踪的藏宝之图倒也不足为奇。”李予铭震惊的追问,随即又有些不确定,“可,可慕容一族早在多年之前被陷害谋逆而惨遭灭族,他又怎么会为了离国而冒险来此求助?” “所以,为父根本不信他的那些话,无奈从他的话中又找不到一丝破绽,等圣上依诺出兵助了北离,那本已身负重伤,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少年却凭空从守备森严的牢内消失…若非此事隐秘,那会儿早已全城搜捕那小子了。” “也许有他自己的人一直等着接应。”李予铭分析着,想了想,小心问道,“当初……爹是怀疑…怀疑那少年就是云馨公主之子?” 李子权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不是只需查出这个儿子是公主与何人所生,不就能知道他究竟是何人了吗?” “哼,这一点还用得着靠你来想。”李子权冷笑着,“公主可是太过重视那人了吧,从一开始就隐瞒了那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尽管知道却有那么一个令她倾心的男子,可除了,先皇和公主本人,根本没人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可如何找得到。”李予铭小声说道,“也许他早已不在人世……” “不可能!当年始终坚持维护皇室正统的臣子不是被杀就是被驱逐,可近些年来,西麟暗处不知被埋了多少探子,不然,怎么有能耐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人救出去了。”李子权阴郁的说着,“若不是圣上还犹有一丝不忍,为父早把那少年杀了,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啊!” “您原本打算从那老三身上得到些线索吗?” “花了大笔的金银让他动了心、松了懈,又抓了他的女人孩子逼迫他,谁知刚有了苗头就被暗中的人察觉灭了他的口,哼,可见那些被安排在这里的人有多大的能耐,再照此下去,西麟早晚要回到那孩子手里!老夫、决不允许!”李子权狠狠在桌上拍了一掌,骇人的道。 “父亲,既然老三已死,那他的女人孩子该如何处置?”眼见李子权要走,李予铭忙上前几步追问道。 “这点小事也来问我,既然留着无用,就给我全杀了!” “是,是,儿子遵命。”李予铭忙点头道。 中丞府地牢,一片狼藉。 等李予铭过去之时,地上早已横七竖八的躺了几道身影,牢门铁链被内力挣断,里面空无一人,唯有地面上留下的一连串血迹,沿着围墙,隐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夜不是言儿的弟弟,好吧,我招一点点,他是南楚的弟弟……其实这娃挺狠的,比言儿狠,嘻嘻^^ 这卷开始就要比上卷复杂的多了,所以慢慢来喽。放心,我会尽早让言儿父子重逢滴……女主嘛,暂定琉离缨,暂定哦…… 第44章 似是宁静 原本,凭着琉楚夜的身手,要闯进中府地牢救人并不是件难事。然而由于被救之人的极度不配合以及受了伤的手腕无法使出平日里的劲力,不得已之下,楚夜只好用‘钜火令’召集了几名手下前来帮忙,自己则半是胁迫半是郁怒的押了老三的女儿飞身离去。 正是深夜,街道寂静无声。偶尔吹过一阵微冷的夜风,楚夜一手抄着看似纤弱的少女,神色冷静,然而额上已在不知不觉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的肩膀、腰侧、大腿、手臂几乎都添了几道伤痕,一身黑衣不知是被血迹还是汗水浸染,饶是如此,这些也不过是皮外伤,他从不曾放在眼里心上,最要命的是腹部那道伤口,随着他的提气运劲,此刻正汩汩的往外冒血……终于,他的脚步一个踉跄,毫不犹豫的将少女重重扔在地上,晃了晃,勉强稳住了身形。 少女在地面翻滚几圈,只觉浑身都是细密的刺痛,然而却只恨恨的盯着楚夜,抿着嘴唇,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楚夜本是郁怒在心,然而看着她的样子,却忍不住扬了扬唇角,笑得自得,然,笑过之后,眼中却划过一丝冰冷,紧按着腹部欺身上前,解开了她的穴道,没等少女的手掌扬起便攥住了她的手,“怎么,还想刺我一刀?”他冷笑,既而带着几分慵懒的道,“只这一次,若你还敢对我动手,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滚开!”那少女却并不惧怕,用力挣扎着要脱出他的手掌,狠狠道,“你杀了我爹,我便要你偿命,天经地义!”所以,当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仿佛事不关己的说出他杀了她爹后,她便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并且,如愿以偿的刺了他一刀。即便,他是来救自己的…即便,他也许是她逃出那座牢笼的唯一保障…… “那好,若你有这个本事,只管动手。”楚夜静静地看着她,忽地偏过头去想了想,一双宝石般漂亮璀璨的眼睛里似有什么流转转动着,是种说不出的灵动好看,仿佛方才在中丞府中毫不留情痛下杀手、如同鬼魅那般狠绝的人不是他,而他,只是个犹带几分稚嫩的少年,“不过你得牢牢记着,我欠你一条命,你却欠我两条命,所以,无论怎么算,你都只能是欠我的……” “你!”少女气急,“混蛋!我从没让你救我,更没让你救我爹外面那个女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楚夜一手便捂住了她的口,那只手刚捂过他腹部那伤口,刺鼻而来全是一阵甜腥味,少女心头微不可觉的一怔,目光若有若无的瞟过他的伤口,只觉一片黑渍,似是许多血凝结在了那里……然而这看似比她还小一些的少年却似乎并不觉得在乎,甚至…并不觉得、疼痛…… “你爹求我了,呵呵,他求我救你们,我便救,你该感激我。(.好看的小说)”他顿了顿,眉心微微一蹙,然而只是短短一瞬便恢复了泰然自若的表情,浅笑,“本来,我只是要救出你们,这以后要对你们做什么就是我说了算的。你刺我一刀,我本打算削了你一条手臂,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老三的女儿,让我很是惊诧啊……” 少女眼中俱是嘲弄,心中却道,留着我的命,那便是为你自己埋下了祸根,谁来管你那套谬论,杀父之仇,我,必是要报的。 “日后,记着要听话。”楚夜几处伤口叫嚣着一阵阵的灼痛,痛得越厉害他面上反更是恍若无事的样子,只是人却缓缓的,在少女身侧坐了下来,放开了手按着地面,指节发白,却是笑语,“别妄动杀我的念头,那是愚蠢之人的想法,若有一日我真的厌恶了你,到那个时候,你便连死的权利都不再有了。[.超多好看小说]” 月光下,他的脸似是渡上了一层温和秀雅之色,然而,少女却只觉心底一片冰冷…她从不是胆怯之人,却也不想再惹怒他,只是冷了脸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他。 “以后,你便叫琉离缨吧……”楚夜对着月光,微微眯起了眼,轻叹,“可惜,这个名字,只有我可以叫你,即便你自己…也不许这样叫自己……” 这个人……说得乱七八糟,偏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看来,要报父仇极是不易了……少女摇了摇头,不知是嘲弄还是无奈。 “你那后母不会有事,你不必担忧牵挂。”静默良久,楚夜已站起了身,自己将老三在外的女人定义成了少女的后母,既而又道,“阿离你不是老三的女儿吧?” 少女一怔,也忘了去计较他莫名为自己取的名字,半晌后方道,“那又如何,我自幼便是他养大,他便是我父,他死了,那么,我便有责任由义务去替他报仇,这,是我唯一的、能为他做的事!” “也是啊,就老三那般,怎可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楚夜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却对自己的判断很是满意,既而又宣布了一次,“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琉楚夜的了,就这么定啦。” 他的身影忽地一动,顷刻便失了踪影,地上‘咚’的一声砸下一锭银子,楚夜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去‘风敛楼’落脚,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得空我自会去找你。” 少女捡起那锭银子,默立良久,方转身离去。 ………… 很多时候,颖言喜欢一个人独处,手里或拿上一本书册,或端上一杯热茶…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许是在看书,许是在喝茶…又许是,他只是在出神的想一些事,因为,很多次,他手中的书册都只会停在某一页,他杯中的茶也只会渐渐的、兀自冷去……然后,云天过来,清月过来……再然后,他便温和浅笑,偶尔与他们笑谈几句,眼角眉梢皆是放松自在,没有半分的勉强…… 不知不觉间,在洛城待了许多日,颖言不说厌烦,云天和清月便不会提离开,一直一直,就那么陪着他,让他回忆曾经拥有的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日,颖言兴致极为不错,几人便又上街游逛。清月因是皇家公主,极少在外,因此,无论在一条相同的街道逛了几回,她都不会厌烦,依旧兴致勃勃,蹦跳着在四处摊位间流转。云天有时站在颖言身侧,有时却也如孩童般随清月四处乱窜。颖言望着他们的背影,笑得极为温暖。只是,眼里,总是不经意间的划过几缕愧然、难安…… “让开!全给我让开!”忽地,和乐的街道上扬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身穿武人衣服,粗犷的脸上满是不耐,疾扬着马鞭,所过之处,路人皆是慌乱避让。 杂乱间,一妇人厉声尖叫。颖言心头一怔,抬眼望去,却见一名两三岁的学步孩童正摇摇晃晃的走在道路中间,一脸自得的笑,却不知,那马蹄渐渐逼近…… 颖言离孩子并不远,一怔之下竟是什么也没考虑,疾奔上前,正待抱开孩子,却见马蹄已在跟前,心念电转之间,只觉胸口一阵微弱的气息缓缓升起,旋即一个转身,竟漂亮的避开了飞扬的马蹄,只是落地的一瞬间,脚下不稳,护着孩子摔弱在地并顺势滚了几圈。那骏马微微一顿,随即竟毫不停留的扬长而去,周围一阵不平。 “我的孩子……” “言儿……” 两声惊喝,不远处的云天和清月面色苍白的跑到他的身边,孩子的母亲也急忙的跑过来,一边道谢一边惊魂不定的抱过孩子细细检查,确认无事后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再次对着颖言鞠躬道谢,这才紧紧抱着孩子走远。周围又是一阵赞叹,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可受伤了?伤在哪了?”云天声音微颤,看着颖言温润秀逸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心急不已。 “咳咳……”颖言微微咳了几声,摇了摇头,“你们别担心,我、我没事……” 云天紧张过后,一阵怒意,“真是不要命了吗,就真么闯过去,若避不开怎么办!你,你真是……”云天一手指着他,却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浑身颤抖,这次,却是被气的。 “真是不自量力吗?”颖言轻笑,看不出有何情绪,只缓缓道,“可我若不救他,那孩子就该沦为蹄下之魂,他还太小,不该就这么死去……何况如果这样,他的母亲该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不管如何,日后多顾及一下自己的安危。”云天叹了口气,怒意慢慢淡去,在这孩子面前,所有的脾气都似发不出来那般,一边扶起他一边道,“刚看你那举动,吓得我们心都漏跳了几下,你这小子越来越……” “义父……”颖言撑着云天的臂膀站直身子,隐约有种喜悦在胸膛四散开来,“我、我…方才那一刹那……” “你可别提刚才啦。”清月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看回客栈以后,咱们都得喝碗压惊的汤药啦……”说完望了颖言一眼,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不知怎的,脸上浮起了红晕。 颖言微微蹙了蹙眉,缓笑。将心头的话慢慢压了下去。 “过几日,去西麟皇城逛逛。”云天突然似是不经意的提道,眼却望着方才骏马离去的方向。 颖言的身子微不可觉的一颤,然后,依旧笑得温和,“好。”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更文! 第45章 必走之路 “驾--驾--”通往西麟皇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往前赶着,驾车的是一个面目老实的中年汉子,心情看似甚为愉悦满足。他自当了车夫以来,碰到的都是些趾高气扬的客人,一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儿,很多时候他们往往要找借口讹了那一笔小小的车钱,令他有苦难言。然而,那一日,他觉得自己当真交了好运……车里那看似贵不可言的公子与小姐待他都极为温和,而空暇之时,气度不凡的老爷竟会和他搭话,聊的无非是些琐碎的小事儿,却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所谓的贵人们也并非全是令人害怕和厌恶的。 这三人自是云天、颖言、清月,为了避免麻烦,云天便自称三人是前往皇城探亲的一家――父亲和两个子女。他们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倒也过得舒适安稳。 颖言这几日依旧安静平和,偶尔教清月下下棋。在这方面,清月悟性极差,怎么也学不会布棋赢棋,颖言从未对她感到不耐烦,陪着她一遍遍的下,让她自己慢慢领会。就这样很多局下来,虽然怎么也赢不过颖言,但原本对棋艺一窍不通的清月却能常常的赢过云天了,这一打击使得云天心头郁闷不已,几日里都对颖言爱理不理,宁可与出去与车夫东一句西一句的胡聊。 约摸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终于进了皇城。付给车夫一笔极为丰厚的车钱,在他的万分感谢与依依不舍中辞别,住进一家小小的客栈。安顿好清月,云天转身走进颖言房里,神色难得的见了几分凝重。 毕竟是连着长时间的赶路,颖言看起来难免有些疲累,云天进去的刹那,他正以指抵额轻轻揉捏,见了云天的样子微微诧异,起身迎上去笑问,“义父可是消了气,终于肯来和我说话了。” 云天心里半是怜惜半是忧虑,却是笑骂,“谁有那份闲心来与你生气!”他静静望了颖言一眼,笑意敛去,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颖言将他扶到椅上坐下,替他倒了一杯茶,神情不见变化,只是眼眸微动,轻笑,“义父想和我说什么?” “总是觉得…言儿变了……”云天神色复杂,徐徐的道,“虽然依旧那般云淡风轻,依旧那般不希望我们担心,可是……你一直满腹心事,怎么也无法真正的开怀起来。” “我表现得竟然如此明显吗?”怔了怔,颖言倒不再否认,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怠,几分自嘲,“原本我以为……死过一次的人,可以骗自己得到重生,可以抛去过往,可以…自在逍遥的过一生……然而,只要一闭上眼,就望见许许多多的人期望的眼神…耳边就回荡起那些恳切真挚的话语…我才明白无论如何,我都抛不开过去了……义父,我连你们都骗不了,又怎么能骗得了自己……所以,我不想再隐瞒什么,我、其实有些累了……真的,只是累了……” 云天心头一热,这个孩子,终于肯坦诚面对他了码……“以后,别再自己一个人担着一切,无论如何,你还有义父,还有那么多支持着你、拥护着你,为你拼尽所有的人不是吗,我早已知道,你是绝不会就那么放过自己的,傻孩子啊……”云天目光慢慢的坚定起来,“你放心,义父也能助你,凭我…清河郡王的名声,还是可以为你召集一些人的…从今日起,义父一定会全力的帮你助你,只望你,别再那么累了……” “呵呵……”颖言轻轻缓缓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不要您帮。”他低低的说着,语气却很坚定,“我说出这些话,只是因为它们快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可是,我不要您帮,我不要、您因为帮我而被束缚,不管您曾是清河郡王也好,剑圣云天也罢,这会儿言儿只当您是我的义父…我很自私的,我不希望我在意的人受伤害,一点儿,也是不行的……” “言儿你……”云天心内陡的升起一丝怒气,却又不知该气他什么,狠狠一甩袖道,“你以为这些只是你的事吗,我虽想开了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可必须有我陪着!再危险的路、再艰难的路…我都必须陪着,因为我也自私,我不想再看你心力交瘁的模样!” “可是义父您…还有什么可以帮我的?为了救我,您连最后几成内力都失去了,您还能帮我什么?清河郡王的身份固然还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只要您以用这个身份帮我,他们就会更容易的探寻到我的存在,这样,您还是认为,可以帮我吗……”颖言眸中光彩耀人,第一次,他用这般的语气对着云天说话,即便他知道,这样的话有多伤人…… “呵…听你这一说,我倒确实没什么用啊。”云天心里似是裂了一道口子,他的话语,他的神情刺得那道口子鲜血淋漓,“我只是拖累你,当你决定重走那条路开始,我这没用的义父就只能拖累你了,是吗,你是这个意思吗!”越说道后面,云天神情越是激动,忍不住对着颖言怒吼。然后,他看着颖言微微闭起的眼,心里有一刹那的不忍,有个声音却拼命地在心底叫嚣,不要,不要说是,不要点头…… 静默片刻,颖言睁开眼,缓缓的点头,淡淡道,“我不想那么早对您说起这些,因为一直害怕这一天,可我,不能再这样一直害怕下去了……” 云天浑身一颤,望着眼前他发誓要拼命保护的孩子,忽而凄凉一笑,“如此,我便不再拖累你。”话音一落,他的脚步微微踉跄,往外走去。 “带清月走吧。”颖言望着他的背影,额角一阵疼痛,天旋地转的一刹那,一手撑在桌角,用力,极其用力的隐忍…… 怀中,紧贴胸口的玉似是灼热的烫了起来,那是,云天救他后还到他手中、药王拿去的玉佩,那是,云天拿着玉佩,柔声告诉他,该珍惜…… “我们为什么要走?”娇颜少女迷惑不解的问着。 “因为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我们为什么不留下帮他?”少女倔强而又担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因为…他不需要我们帮……”隐忍的语气,淡漠的表情,深深的,往那个房间望了一眼,终于,离去,再次离去……只是这一次,放弃的人,是他,是那个自己放在心尖疼爱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就此展开,言儿要走的路…… 第46章 人如玉箫 火烛摇曳,素手红衣…… …没有多少男人抵得了媚颜一笑…这个认知,一直是她唯一的筹码……锦绣华丽的床被上,女子望着身边沉醉昏迷中犹自带着一脸得色的男人,嫣然一笑,伸手自他怀中取出一枚金漆令牌,旋而轻灵起身,熄灭烛火,披衣离开…… 凤箫阁,短短三年便在西麟皇城脱颖而出,并一直犹如一枝独秀般的存在着,这其中自然有媚颜那一份不可忽视的功劳,然而,更大一部分却是因为,隐藏在它背后的主人…有着不可估量的实力与财富……而让她不惜出卖肉体换取某些利益的,便是那个男人――一个自她十五岁起便深深眷恋着的男人…… 楼内到处铺陈着价值不菲的地毯,媚颜赤着一双雪白莹润的足,施施然漫步而行,在这楼里,只要是她不想招待的客人,哪怕再是显贵她也不会搭理赔笑,因此,那些搂着美人在怀的男子们只有痴痴望着她从身边穿行而过,步上顶楼台阶,各自叹息,羡慕着今日得她青睐的中丞公子。(.好看的小说) “媚颜姑娘。(.无弹窗广告)” 每次来顶楼,她总免不了心思恍惚,因此倏然听到这道温雅的男声,她不由一怔,凝目望去…她的身前,是一位年轻秀逸的公子,白衣墨发,眉目含笑,有种说不出的风华……只是这会儿,素净的衣裳下摆沾了些许污秽,很有些刺眼。 “这位公子,您……”她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般清澈温润的男子,不由问道,“您是…主子的朋友?怎么知道奴家是媚颜?” 男子笑答,“除了媚颜姑娘,我想南楚不会让任何女子上来。” 媚颜心中一颤,这样的话免不了让她欣喜,不由对眼前男子更多了一分好感,“您既是主子的朋友,那也就是媚颜的朋友。”她清浅回以一笑,伸手指了指他的下摆,“奴家让人替公子换身衣裳吧。” “啊,不了,我这就要走了,你进去照顾南楚吧,他有些喝醉了。”说完,顾自下了楼。 媚颜望着他清瘦修长的背影,心里涌出一阵极其奇异微妙的感觉。忽地想起他方才说的,随即提了脚步奔进内屋。从来自称‘千杯不醉’的主子竟是醉了,这可真是令人吃惊哪…… 西麟,素来爱好音律的太后寿辰将近,备受她宠爱的孙儿―逸王府小王爷琉楚夜这几日正费尽心思的想要学好一样乐器,由此,逸王请来了皇城所有赫赫有名的乐师前来教导他的宝贝儿子。谁知,不出几日,小王爷便发了一顿脾气,将这些乐师悉数赶走,或是嫌他们长得碜人,或是嫌他们自身的声音难以入耳……总而言之理由千奇百怪、令人哭笑不得。对于他这般的任意胡闹,逸王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似乎对这个儿子完全没辙,只得由着他满城的去找他所谓的,真正好的乐师。 逸王府,楚夜手中把玩着一支紫玉箫,微微出神。 “砰”,一声闷响,上好的青瓷碗被重重搁在桌上,里面的药汁洒了出来,有几滴溅到他的手背,微烫。楚夜蹙了蹙眉心,却没有计较,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你不怕我下了毒?”一身碧色衣裙的少女冷眼望着他道。 楚夜笑了笑,道,“趁早收起你那些伎俩吧,小爷我七八岁时便玩腻了,何况你若真想下毒也不会拖了那么久。我看,是见我费尽心机救你,所以下不了决心要我死了……”他嘴角轻扬,笑得狡黠,带点少年人的小顽皮。 “我早说过不需要你救我帮我。”少女心内一阵郁怒,眼见楚夜安然自得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这些日子以来,早摸清了这小王爷的脾性,你越是气急,他越是自得,像看杂耍般津津有味……“你这人身上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想着的是,终有一天揭穿你虚伪的面具,到那是,岂不比杀了你更能解恨。” “呵…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楚夜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白皙的手掌微微一绕,轻捏住了她的脖子,“你这个人,有趣的很……”他笑了笑,又兀自道,“我啊,是不会有任何把柄落在你这儿的,别太自负……” “哼!”少女冷哼,并不在意他捏在颈间的手,“你这人心思细密的很…就连这个名字…琉离缨,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怕也是有这什么目的吧?如果我记得没错,咱们西麟曾有位公主也叫这名字吧,不过似乎已经……” 楚夜手上力道一紧,“人若太过聪明也是件坏事……”看着她逐渐涨红的脸颊,他这才缓缓松了手,似是劝解似是胁迫,“其实对于你而言,只需牢牢记着自己的恨便足以。” “咳咳……”少女一边咳喘,一边毫不示弱的道,“……如你,如你所愿……” 两人之间,只余静默。 “小王爷,小王爷……”远处,书童安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您想要的乐师来了呢,这一次啊,一定和您的心意,您快去看看吧。” “是吗。”楚夜喜悦一笑,先前那股隐隐的淡漠狠辣全然消失不见,对着身后的少女招了招手,道,“阿离,陪我去看看。”说罢,顾不得她的回答,拉起了她的手。 被一路拽着去了前厅,一路上的婢女小厮对小王爷的此种举动早已见怪不怪,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所以,她的手腕红肿了一大片,气也憋了一肚子,根本没兴趣看他所谓的乐师,之前被赶走的不计其数,今儿个的,怕也难有好的下场…… 一袭白衣,翩然而至。 手执玉箫,如画的眉目之间一片温雅秀逸。 作者有话要说:小言and小夜 第47章 所谓乐师 “沐言见过小王爷。”秀逸男子手持玉箫,微笑颔首。他的举止说不出的优雅得体,然而在琉楚夜这般受尽宠爱的小王爷连个礼也不行,却未免太过随意,周围众人都不禁暗暗为他捏了把冷汗。 “啊,薛总管可算找到了小爷想要的乐师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楚夜开怀一笑,几步上前,反是对着秀逸男子微微弯下了腰,神情顽皮却又带了几分少有的恭敬,“师傅在上,徒儿给你见礼了。” “不敢。”秀逸男子伸手将他扶起,谦和的道,“承蒙小王爷看得起,沐言自当尽力为之。”他扬了扬手中玉箫,浅浅一笑,“沐言不才,还请小王爷考校一二。” “不必,徒儿信你。”楚夜毫不迟疑的回道,随即眼眸一转,“何况…徒儿其实不通音律,哪有那能耐考校于你,徒儿这就去替你安排客房。” 只几句话,乐师就此定了下来。 有人不禁为先前那些乐师感到悲哀,显而易见,娇宠善变的小王爷只是因个人喜好而决定他们的去留,却害了他们平白被冠以‘庸师’的称号,无地自容。 而自始至终,被楚夜强行拉来的少女都未置一言,低垂着头静静站立一角,也不知是因为还兀自气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翠竹枫林。[.超多好看小说] 时断时续的抚琴声从园林传了出来,似是有人随意拨弄着琴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真不敢相信你就是我哥信誓旦旦追随仰慕的公子爷。”一截断木,楚夜锦衣玉带,极是安逸的躺在其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不远处的白衣乐师。 莹润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划过琴面,带起一串奇异的音符,白衣男子缓缓而笑,“我的确是兰颖言,让小夜失望了。” 楚夜轻哼一声,跃身坐起,听着那一串音符,微微蹙眉叹息,“看来你是真的不会弹琴。”他想了会儿,似是不甘,“那么,会吹箫?吹笛?” 颖言摇头,答,“不会。” “呵……”楚夜哼笑,“既然有人说你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完美的不像个正常人哪…不过照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我不懂音律,不会武功。”颖言安然坦诚,“很多很多,其实我都不会。” 楚夜一愣,“不会武功吗……”他的眸光停留在颖言略显苍白的脸上,凝眉,似是不解,“我知道,是三年前来西麟求兵之时被废去的…当时哥哥赞你忠孝,可我却只觉得你并不该如此…身上背负如此重责,就不该有这份仁心。况且,北离当初若是覆灭,对我们只有好处不是吗?你这样的身份,该考虑的,应是如何夺回江山才是。” 颖言眼睫一颤,“也许是我自私了…”他微微叹息,“可当初若不那样做,我的,父亲就会死…而我,绝不想他死…对于我而言,活人永远比死人来的重要。”想起父亲,他的心微微一痛,抚琴的手停了下来。 楚夜看着,道,“你可算是停下来了,要让林外人知道我找的乐师琴艺如此,怕是麻烦了。” “不会。”颖言道,“他们一定以为弹琴的是你。” 楚夜瞪眼,难得毫不虚伪的体现了少年人的心性,“真该让我哥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两人随意的聊了一阵,楚夜原本对他的几分抵触在不知不觉中淡了,虽然曾经因为哥哥那么仰慕他而忽视自己而深深不甘过…… “听你说来,你的内力已有恢复的迹象,那么,李子权那只老狐狸便不会那么快盯上你了。” “我现在只是逸王府小王爷的乐师沐言。”颖言望着石台上的琴,“我听说有一种绝学,叫‘音杀’。”来西麟的一路上,义父有事无事便塞给他几本武学的书籍,一开始不明白他的用意,后来才知,义父他,事事为着他操心…… “确是如此。”楚夜点了点头,随即却蔑视道,“可惜,你不懂音律,内力又弱……” 颖言微笑,“我可以学。” 楚夜无言,自己找了个乐师,却是不懂音律,还需他费神再去找人教他? “你放心,南楚已经安排了人,你只需找个理由让那人进府。” “呵……你们果真安排的细密啊。”楚夜叹息,很不喜欢这种被人蒙着耍的滋味,但一想起哥哥,只得接受,问道,“那人是谁?” “凤箫阁,媚颜。” 西麟境内,两匹骏马缓缓并行。 “我说侯爷啊,你扔下个偌大的侯府不管,让我这堂堂‘黑衣卫’首领出来,帮你找儿子?咳,不是属下说您,这么漫无目的的找,得找到何年何月哪,还不如派人去找来的轻松。”这一路下来,夜息不知如此的抱怨了多少次,然而宇文靖却是毫不搭理。对于夜息而言,什么都是可以忍受的,可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跟宇文靖这样一天说不了几句话的人一起…… 那处悬崖,宇文靖也不知去寻了几次,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终于死心,开始赶往西麟。因为他确信,颖言若是没事,必会回到西麟,视线他未完的心愿……也是因此,他的心里始终有着一个疙瘩,他的儿子终是因为西麟离开了他……这一路,他只想默默打探儿子的消息…… “前面有座茶楼,我们先过去歇歇吧。”过了一会儿,宇文靖终于淡淡地开口道。 “我可真搞不懂侯爷您,明明心里想儿子想得厉害,可这一路却是慢慢悠悠,也不主动打探消息,您到底是来找人的还是带属下来游玩的?”夜息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并不期望宇文靖回答。 “两位客官,快请进请进。”茶楼小厮眼尖,早已望见他们,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接过他们手中的马缰缚好,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若真这么快找到他,我倒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宇文靖突然道,声音极低。 走在前面的夜息听得清楚,不由吓了一跳,过了会儿,又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开着玩笑道,“侯爷这是担心什么,怕见了公子忍不住冲上去揍他不成?放心放心,属下绝不敢拦着。” 宇文靖冷冷瞥了他一眼,顾自踏步上前。 “嘿嘿……就知道您舍不得。”夜息低笑,只要是关于公子,侯爷那张万年寒冰的脸才会偶有变动,这可是自己这一路唯一的乐趣呢。 只是公子可知,每每夜半,侯爷的辗转反侧…… 作者有话要说:小言+小夜=高手啊高手(呵呵……) 第48章 番外 之楚夜 风过回廊,卷起一方衣角。少年颓然却又自在的躺坐于酒楼花厅,身前已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烈酒坛子,酒楼里无人敢过问这西麟最为骄奢的小王爷的事儿,他便一个人在这里待了数不清的几个时辰,喝了数不清的几十坛烈酒。 不过一年的光景,他便似乎消瘦的有些不像话,微风拂过,紧贴在身的衣袍下,甚至依稀可以看见那具身体里的骨骼……本是意气风发、胡闹任性的主儿,也不知因何变得这般颓然,更奇的是,素来疼爱儿子胜过一切的逸王爷也不见得给予半分关怀,也许……正为目前国内混乱纷杂的形势忙得脱不开身。于是,人们看着这位孤寂小王爷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怜惜,再是身份卓越尊贵,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贴近,默然望着少年因醉意而有些迷离的双眼,半晌后方道,“逸王爷让你回去。”见少年对他的话浑然未答,男子微微皱眉,突地扬手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冷声重复道,“逸王让你回去。” “走开。”少年迷离的眼中刹那闪过一丝清醒的锐利,声音却是出奇的无力。 “呵…琉楚夜,你这孬种,竟连这点挫折都经受不起,我真是太高看你了。”说完,仰头灌下一口酒,“如今你我立场虽已不同,但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主仆,我实在不想看你就这么自毁。” “走开!”楚夜随手砸了几个酒坛,心绪起伏,然,很快的却又平静了下来,“走开,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们,凡是兰颖言的人,通通给我走开。” “你恨的,只是公子一人,未免太过不公啊。毕竟,真正对你不住的,是你曾经的大哥―南楚,不是吗?” “我当然恨他!”楚夜讥嘲的笑,眼神慢慢清明,其实,他一直属于那种怎么喝也喝不醉的人,之所以佯装酒醉,不过是想逃离……“他骗了我十七年,哈哈哈……他骗我他是我的大哥,却在我四岁那年将我丢进‘息影’,哈……你知道‘息影’吧,那是专门训练死士的地方,他就那样把我丢在那里不闻不问,你知道我是怎么在那个鬼地方活下来的吗,哈哈……我杀死了那些曾经对我友好的朋友,哦不,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朋友,有的只是随时随刻会给你一刀,生生要了你的命的魔鬼。[.超多好看小说]他说的没错,我天生就是残忍无情的人,所以,我才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我原本以为,成为优秀的杀手,他便会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来疼我,可惜,他随即就安排我去做逸王的儿子……” 说到此处,他的心里狠狠一痛,却依旧冷静叙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向逸王那样疼我宠我,可我却无时无刻不为着那所谓的大哥背叛着他…然而等我身份曝露,南楚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我舍弃…逸王知道我不是他的亲儿子,生生剜去了我肩头那处与他失散儿子一样的胎记,在他将满腔怒火尽数发泄在我身上之时,南楚……却终于告诉我们,其实我与逸王是嫡亲的父子,我自始至终只是他为了报复逸王得一颗棋子……”他慢慢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道,“而你,一直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即便我为他掏心掏肺,他也不曾对我有半分的信任。” 男子眸光一闪,“我一直将你视为我的主子呢,所以,才想来告诉你,其实逸王他,一直很想你。” “那又如何,我还能回去?”楚夜嗤笑,扶着廊柱缓缓站起,望着男子的双眸犹如兵刃,“我琉楚夜早已不容于你们任何一方,所以,日后我,谁、也、不、助!” 男子神色微动,“你……”即便这样被伤害,还是不想与任何一方为敌吗?琉楚夜啊琉楚夜,你为何非得将自己视为那般残忍无情的人呢。想起幼时楚夜的种种挣扎,他终于忍不住脱口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楚夜背对着他,眸中苍凉,却是轻笑反问,“依我如今的身份,还能去哪里?” 他还能去哪里?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没有可以容得下他的地方……无颜面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无法面对曾经的哥哥……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只能是楚夜,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楚夜…… 第49章 随心而活 逸王府,书房。 逸王长身而立,执笔练画,难得的一派闲适。 “这臭小子倒是知趣,这几日想着法儿的躲着我。”他一边吹着纸上未干的墨迹,一边淡淡而笑。 “小王爷将凤箫阁花魁带进府,您不生气?”角落里响起一个恭敬的声音,这才令人意识到这书房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我生什么气?”逸王无奈的笑,“人不风流枉少年,这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儿。” 那人一身黑衣,隐于墙角。闻言疑惑的皱起眉,“若小王爷真对那花魁动了心,那时您难道真要成全他们?” “别看我平日对夜儿严厉,其实对他本没什么多大的期望,只盼他这一生平平安安、快快活活,他若动了心,我自然可以成全。”想起他那任性胡闹的儿子,眼里不禁流露出深刻的宠溺,“只是个孩子,有时想想对他还是太过束缚,所以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王爷真是个好父亲。”黑衣侍从由衷的道。 逸王只是笑笑,并未作答。手上微动,慢慢的,一个温婉清丽的女子跃然纸上,他怔怔望了片刻,眼神里一片痛惜。过了许久,负手离开桌案,忽的问,“夜儿请来的那名乐师是什么来历?”见侍从摇头,他踱了几步,道,“去查清楚他的来历。” “是!” “原来你在这儿偷懒,可让我好找……”一路靠着府中下人们的指点,楚夜终于在王府的后花园里找到了颖言。正是午后,他看着颖言静静的躺在草坪上,闭目感受着细碎温和的阳光洒在脸颊上的暖意,姿态甚是惬意。心里一阵羡慕,没好气的踢踢他的腰侧,随即便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撇嘴道,“小爷如今被你害的连主院都不敢回,没想到你倒是自在的很。” 颖言抬手,微微挡住一片日光,缓缓睁开眼,笑笑不语。楚夜不知道这会儿被他羡慕着的人其实正不舒服着……这些日子,内力在不知不觉中增长,本是件好事,然而,他却发觉自己无法控制它们,以至于真气在体内四处流走,胸口便常常闷痛。其实并不明显,所以他一直觉得没什么大碍,忍得过去忍不过去,他都自己忍着,安安静静,不让任何人察觉…… “媚颜一直夸你有学音律的天赋。”见他不说话,楚夜便自己说了下去,“只是‘音杀’这门绝学是需有浑厚的内力才能学的,依你目前的情况,是学不来的。” “哦。”颖言不忍见他唱独角戏,便开口应了声。 楚夜看着他的样子,轻哼了声。撇过头去,随手采了一片青绿的树叶,凑到唇边,微微一动,吹出几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呜咽。吹了一阵,踏遍扬手将叶子扔了开去,转过头望着颖言苦笑,“若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音律天才,那我就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白痴了……” 闻言,颖言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几把断了弦的琴,似乎只要楚夜一谈,那些琴弦无一例外的会断,心疼的媚颜叹息不已。想到这些趣事,他不由笑出了声,想了想问道,“三日后便是西麟太后的寿辰,你学音律的初衷便是想令她开心,这会儿怎么办?” 楚夜乌黑的眸子转了一圈,忽的笑答,“还能怎么办,把你这师父携上,到时咱们师徒两来个琴剑双和,保管让那些人大开眼界。” 颖言笑意微敛,确是平静道,“我知道你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认识西麟权贵,也好,我那‘音杀’倒没学成,到时去博个彩头也不枉媚颜倾力所教了。” “哈哈哈……”楚夜开怀一笑,笑过一阵,“皇祖母……”他的脸色突地变得有些复杂,“啊,我是说西麟太后了…不管如何,她是真心疼我,我也真心敬她,希望你能够理解。” “身处何种境地,总有让人割舍不下的东西……”颖言微微一笑,“啊,我不会怪你。” “呵,你这个人。”楚夜推了推他的肩膀,力道很大,“你这个人,做朋友不错,当霸主嘛…”他皱了皱眉,“也许挺难……” 颖言眉间痛楚之色微闪,然,很快掩饰的极好,“只是希望可以守住自己一直想要守护的东西,啊,其实我会因为那些而变得贪心,变得,像一个霸主一些……” “就你这温和的性子。”楚夜摇了摇头,目光看到极远处的天空,那是一片极其纯净的蓝…“你这样的人,也就适合过那种随心自在的生活。” 颖言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心、而活吗……的确,那是我一直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无视女主o(╯□╰)o 意思就是呢,呃…以父子间的、兄弟间的、朋友间的亲情友情为主……(貌似本来就该这样滴o(n_n)o~)然后就是,我要努力更文!!! 第50章 风采熠熠 西麟君主琉诚俊是个孝子,因此素来不喜铺张浪费的太后的寿辰尽量的节俭。(.无弹窗广告)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方可入宫赴宴。然而,即便如此,那一天宫里还是极为热闹。 皇太后是个年逾八十的慈和老人,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总是笑眯眯的,让人心生可亲之感。而她最疼爱的两个皇孙,楚夜和离轩,这日一大早就去问安贺寿,两张甜甜的嘴只把皇太后哄得合不拢嘴。离轩到底年幼,拜完寿便跑的不知踪影。楚夜留下陪着太后,看着她的样子,楚夜由衷的感到欣喜,皇祖母年岁渐长,早已是一身的病痛,身子一向差到极致,如今气色甚好,看来宫中新来的那位御医确如众臣所议的那般,医术冠绝整个御医院。 说起这个御医,那可是进来皇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能把久病缠身的太后治的红光满面,光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是传奇般的人物了。虽是如此,楚夜本对所谓的神医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到皇祖母寿辰之日,让她开心一些。便提出要见那御医,并当面谢谢他对祖母之病的用心。欣慰的皇太后只搂了他,一口一个乖孙的教的慈爱。 “只可惜了,云丫头病了,我放心不下,就让和御医过去给她瞧病了,乖孙要见他只得缓缓啦。”太后紧紧握着楚夜的手,早已模糊不清的眼睛一点一点细细的看他,一个劲儿的感叹,“夜儿大了,这小模样是越发的俊俏了,哎,还别说,长的呀就和你父王小时候一个模样……” “云姐姐病了,可严重,孙儿要不要过去瞧瞧。”楚夜最惶恐的便是太后说自己与她的儿子长得像之类的话,虽然大半是因为祖母宠爱自己,才会越瞧越觉得自己长的像她儿子。离云是西麟帝的女儿,算是他的姐姐,关心一下总是错不了的。(.无弹窗广告) “不用不用。”太后笑着拍拍他的手背,“也不是什么大病,有和御医在那出不了什么事儿,倒是你,多久没进宫了,想死奶奶喽。” 楚夜心里一暖,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宫见太后,就是亲热的喊着‘奶奶’的,怕也正是因为这份独特的称呼,让太后格外的偏宠自己吧。他干脆的撒起娇来,“奶奶,可不是孙儿不愿来见你,是父王不让,孙儿…不敢不听父王话……” 见他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太后越发心疼心怜,搂了他道,“你父王是不是还打你,不怕,有奶奶给你做主,他要打我孙儿就是和我这个老太婆过不去,你就这么和他说,他啊就不敢再对你动手了。” 楚夜脸微微一红,以前每每挨了父王的揍,总是想着法儿的来想祖母告状,祖母也总会护着自己,可父王表面答应了祖母再不打自己,结果一闯祸,那藤杖还是抽的狠…… 与祖母大话家常后,楚夜突的道,“孙儿这回铁了心要学音律让您开心的,可惜…孙儿愚笨,师父教的再好也总是学不会,所以干脆把师父带了来,到时就让他来弹琴给您听,至于我嘛…就舞剑吧……” “谁说我的乖孙愚笨的,你啊,就是个鬼灵精。”太后捏了捏他的脸,随即立刻道,“快让你那师父过来见见我。” “是。”楚夜当即起身,一阵风似的掀了帘子跑了出去。 “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可什么时候长大呦。”太后怜爱的叹息一声,端起参茶还没喝上一口,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楚夜已携了个人进来。映入眼的是一袭如雪的白色,模模糊糊觉着是个极其年轻的孩子,清清瘦瘦,站的笔直。 “夜儿,让他站过来些,奶奶看不清呢。”不知怎的,给她的印象极好,忍不住想看的仔细些。 楚夜将颖言推的近了些,太后便像看楚夜时那般认真的看他。良久发出一声惊叹,“这是谁家的孩子,长的可真俊呢,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太后笑眯眯的,心里由衷的喜欢。 “草民沐言叩见太后。”颖言退了一步,便要跪下叩首。 “免啦免啦。”太后忙上去扶了他一把,“你这孩子哀家见了就欢喜,听夜儿所说,你的琴艺应当不错,可有意留在宫里做个乐官?” “草民写过太后隆恩。”颖言为弯腰谢了恩,方道,“只是草民生来漂泊之命,习惯了无拘无束、自在逍遥,因而只能辜负太后的美意了。” “皇祖母,我这师父倒真是逍遥惯了,可惜您以后要听他的琴艺就不容易喽。”他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不过您放心,孙儿尽力向他学了,日后保管天天谈予您听。” “就你懂得安抚我这老婆子。”太后笑着望了楚夜一眼,有回头看着英言,拍拍他的手,“没事没事,年轻人嘛,自在些更好啊,以后有空陪陪夜儿来看我这老婆子就行。” “是。”颖言微微一怔,随即退了一步应声道。 “皇祖母,一会儿的寿宴上,您若是觉得我师父谈的好了,可否赐块您的金牌,这样一来,师父他就是鼎鼎有名的琴师了,以后出入宫廷也就容易了呢。” “哪用等到那会儿,冉总管,快把哀家的金牌拿来。”太后吩咐一声,看着两人笑呵呵的道,“以后有空都来看奶奶,这偌大的宫殿,其实我这心里虚着呢,唉,就喜欢热闹……” 颖言看着她,微微颔首,“是,草民、遵旨……” 当天的宴会,最出彩的莫过于小王爷琉楚夜与一名琴师的琴奏剑舞……琉璃宫灯的映照下,白衣琴师与黑衣的小王爷,秀逸华美…琴声悠扬、剑舞翻飞…赢得满堂喝彩。 宴会后,太后喜笑颜开,亲口向众臣表示已赐了金牌给那白衣琴师,自此他可以宫中乐官的身份出入皇宫,但,可以不为宫中乐师。太后开心,西麟帝自也是欣喜不已,亲自赏赐御酒给两人。无上恩宠,降临在哟个身份显赫的皇亲与一个原本籍籍无名的乐师身上,举座惊叹。 而那一天之内屡获隆恩的乐师自是得到了许多大臣与世家子弟的青睐,交友广盛。难得的是,即便面对种种隆恩盛情,那白衣公子都能泰然处之,颇得几位耿直大臣的钦佩。 宴会过后不久,太后与西麟帝便摆驾回了宫殿,逸王担负着两人的安全,也随之离去。 “沐公子真是年轻有为啊,将来必能有一番作为啊。”一精神奕奕的老者豁然起身举杯,笑意朗朗,“不知老夫可有幸与你做个忘年之交,我那儿子倒也甚是喜爱琴箫乐器,日后有时间也可稍作指导,要知太后可是我朝最通音律之人,得到她老人家的赞同的确不易啊。” “师父您今儿面子可真是大了,这位可是我朝鼎鼎大名的中丞大人哪。”楚夜在一旁亢声道。 “中丞大人抬爱沐言了,沐言只是一介乐师,能有何作为。今日承蒙圣上与太后隆恩,让沐言一介庶人由此机会见识朝中数位大人,心里已甚是满足,怎敢妄想与您这般人物结交。至于教习令公子,他日有机会沐言必不推辞。”颖言谦和的道,望着中丞李子权的眼眸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然而,隐在一直袖中的手却是微微颤抖。 “哈哈,不骄不纵,不卑不亢,当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啊。既如此,以后小儿就要多靠你的指点了,哈哈哈……老夫也敬你一杯。” “沐公子,我敬你。” “沐公子,我也敬你。” “沐公子……” 酒酣过后,众人脸上都带了程度不一的酒意,颖言面容温雅秀逸,别人喝酒脸色越是潮红,然而他却是越显苍白,额上不知何时已有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一阵夜风吹到身上,有些微微的寒意。他仍是带了一抹温和谦逊的笑意,举着手中的酒杯,喝了不知几轮的烈酒。 一旁楚夜的眼色中带了一分为不可觉的担忧。 “小王爷,太后让奴婢带了和御医过来。”又过了一阵,一名太后宫里的婢女过来禀报,她的身后,一身形微微伛偻的中年男子静静站立,用低哑的声音向他行礼,“和云清见过小王爷,见过诸位大人。”说完缓缓抬起头来。 左颊一道长至耳垂的深深疤痕,皮肉翻卷,几乎毁去了他整个的容貌,席间一阵抽泣声。 “砰”,一声脆响,水晶杯掉落在地继而碎裂的声音。 楚夜闻声回头,只见颖言原本苍白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身子猛地一软,被身后一人显现扶住。 “颖…师父……”楚夜忙过去扶他,“怎么了……” 颖言不去看众人莫名的神色,低颤道,“只是喝多了,难受!” “各位大人,真对不起,其实我师父他一直不胜酒力,我就先带他走了,若有意,日后再聚。”说完扶着颖言离去。 众臣听闻他不胜酒力竟硬生生陪着他们喝了这许多酒,心里都不由即使愧疚又是敬佩。场中只有两人眸中闪过一丝一样的光芒。 一个是中丞张子权,另一个,却是那毁容的御医,和云清。 作者有话要说:言儿看到了谁哩……o(n_n)o~ 第51章 是谁之过 自那日从宫中回来,前来王府拜访的世家子弟与日增多,楚夜都以颖言身子不适为理由打发了他们,因此,那些平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们私底下不免觉得颖言骨子里太过傲慢,却也因为这愈发坚定了与之结交的念头。(.) 事实上,这几日颖言身子确实不好…那天喝多了酒,回来便呕吐不止,一直有些低烧。再后来是吃不下任何东西,精神状况差到了极致,整日恍惚发怔。前来问诊的大夫束手无策,弄得楚夜既是心烦又是忧虑。 “他还是不肯吃东西?”楚夜皱眉望着从客房退出来的婢女,她的手上端着几样精致的点心,然而一动未动,早已失去了热气。 “沐公子说…他不饿…”婢女怯怯的低头回禀。 楚夜脸色微沉,突然伸手打翻了婢女手中的盘子,点心‘咕碌碌’的滚了一地,吓的婢女急忙跪下认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这是她第一次见小王爷真正发了脾气,以往他再顽劣任性,对底下的下人们倒还是不错的,有时也会逗逗如她这般刚进府不久的丫头,所以,王府下人们其实都很依着他顺着他,都把他当个孩子那般宠着…可这会儿才终于意识到,他终究是身份显赫的小王爷…… 楚夜却不看她,只盯了客房的门看了一阵,那张俊美却犹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阴郁冷漠。他忽的冷笑,“三天不吃任何东西,他想成仙了不成。”他这才忘了瑟瑟发抖的婢女一眼,道,“再去厨房端些吃的过来。” “是。”那婢女连忙起身告退。 楚夜拂拂衣袖,缓步走进客房。 “你究竟要如何,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躺在那里算什么事儿。”楚夜淡淡的瞥了床上的颖言一眼,“如果我是你,这会儿吃得下吃不下都一定逼自己吃一点,这外头每日都有人指名要见你,都是朝中从四品以上官员的子孙,这样的局面本就是你我希望的,不是吗?” “咳咳……”颖言低低的咳了一阵,挣扎着扶了床背坐起,“我……”他只说了一个字,神色中已是掩不住的疲惫迷茫,良久才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对不起,是我不对。” “哼,要不是怕我哥怪罪,我真是懒得管你,直接把你丢出门算了。”楚夜默然的说道,“你这人,明明在酒宴上撑了那么久,让那些人佩服的要死,谁知道一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你,可是看到了熟人,那个和御医?” 颖言身子微微一颤,随即闭目,小夜远比他想象的敏锐。 “帮我个忙,我,想要见见他。”良久,他睁开眼疲惫的道,“有些事,我也许做错了……” “在这之前,先吃点东西吧。”楚夜并未多问,只点了点头淡淡道。 涟湖,青碧山。 这是一处私人的产业,因此平日绝不会有人过来。湖光山色,静谧怡人。 颖言眼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就这样静静坐了许久,远处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知道,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很平静的对着来人微一颔首,看着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言儿,找我,何事…”许是受不了他的过分安静,那人叹了口气,终是先开了口,左颊一道伤疤微微蠕动,说不出的刺目惊心。 “为什么……”颖言的目光从远处缓缓移到了对面之人的脸上,许是痛到极处,这会儿反而微微笑了,“义父,为什么这么做?”那个近来刚被封为御医的男子,左颊一道皮肉翻卷的伤痕,几乎毁去了整个容貌,正是他的义父,云天。 “我只是想帮帮你,就算我这个义父再怎么没有都好,我只想尽我所能的帮你。”云天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别开眼不去看他的目光。 “帮我……”颖言低低道,修长白皙的食指指着云天脸上的伤疤,“这就是你想要帮我而付出的代价?”云天微微一怔却不答话,颖言看着他,眼中微涩,却极力微笑,“你可知我根本不愿你来帮我,为了让你放弃帮我的念头,我可以那般决绝的让你离开,可是,可是……” 他的声音隐隐带了些许颤抖,听的云天一阵心疼,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他……颖言下意识的低头,一滴泪瞬间坠落在地。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牺牲,我要如何回报…我,是不是也该在自己身上划上一到来还你?义父你想过吗,你的这些恩情重的我快要承受不了……”颖言低着头,瑟然的说道。 云天听着他话语里的生分,郁怒在心,“难道这个国不是我的国?什么事是我的牺牲,就因为这张脸吗?你以为我会在乎?你不要我帮,可是我却会为你担忧牵挂,你以为你让我走我就能永远逍遥自在,永远不再牵肠挂肚?你可以让所有人帮你,却惟独不愿我帮你吗?言儿啊,你与义父为何要如此生分……” “只要我想,其实随时可以招兵买马、举势夺权,可我真的不愿就此挑起战火,让百姓受苦……可我选择用最和平的方式,最不动声色的夺回西麟,却意外的让我身边的人受了伤害,一个是这样,两个是这样……这会儿连义父也是这样……我,是不是做错了……”颖言将脸埋进自己的膝盖,声音呜咽,“义父,我不想后悔,不想……” 云天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颖言,早心疼的无以复加,忙一步上前搂了他在怀,“傻孩子,自古以来,这种事,总是有人牺牲的,并非你的错……言儿,你总说自己自私,其实你只是太过为别人着想……而你真正自私的,却是,你从不知道偶尔也要为自己想想……” “对不起……”颖言埋在云天胸口,“是我不对,我不该让您离开的,如果我没有让你离开,至少您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怎么,嫌义父现在这个样子丑了?”云天佯怒,见怀中的颖言忙不迭的摇头,脸上早已带了往日那般宠溺的笑容,终究还是个孩子啊,总是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却不知,用他那样的方式激怒一个人只是短暂的,等想明白,智慧让人更加怜惜他,放心不下他……自己是这样,宇文靖怕也是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吧,(*^__^*)嘻嘻…… 第52章 神乎其技 “滴答--滴答--” 凌晨的官道上,黑衣男子手里牵着一匹马,慢慢往前走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神情颇是怡然自得。(.好看的小说)那马儿却是累极,几乎每走一步就喘出一口粗气。过了一阵干脆四蹄一软,就这么在官道上趴了下来。 “啧啧,这么快就不行喽。”黑衣男子拍拍马儿的脑袋,想了想,也一屁股坐了下来,“恩,反正这会儿还早着呢,我就陪你一会儿,休息够了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嗷―”马儿嘶鸣一声,伸出舌舔了舔男子的手,一副温顺的模样。 “咳…侯爷您可不能怪我,谁让我就是个爱马的人呢。”男子眼里笑意融融。寂静的街道上,一人一马就这样坐了好一阵儿。淡淡的月光下,地上隐隐,一滩血迹…… 客栈,宇文靖负手静静伫立在窗前,一贯冷漠的脸上隐隐浮现一丝担忧。夜息…一人策马引开了那些一路上就如影随形的刺客,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他的手渐渐按在了窗桕上,微微用力,指节发白。凭他宇文靖,离国镇北候的身份,这世上敬佩他的人很多,然而,想要他的命的人,更多……不是没想过自己入境西麟所将面临的种种危险,不是没想过就这样把所有担子都抛给宇文浩是多么不负责任…可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儿子,只想亲自确认他过得好不好……可若因此,让与他出生入死的夜息遇了危险,那他,该如何给自己一个交待? “叩叩…”寂静的房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下一下,简洁有力,方敲了三下便停了下来,“吱呀”一声,门开了。[.超多好看小说]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怎么?你们首领还不回来?”宇文靖转身,语气显得极为平静。 男子微一颔首,“不过侯爷不必担心,首领只是想将那些人引入误区,以免这一路再多麻烦,不会和他们动手,相比这会儿已在回来的路上。”随即他顿了顿,方道,“黑衣卫暗探已查到公子的下落,这会儿公子正在西麟逸王府,侯爷可要属下暗中派人请公子来见您……” 宇文靖心中猛然一震,随即沉声问道,“那个,逆子可有做些什么?”他其实本想问的是,他过得好不好,然而一想到安危难测的夜息,问出口的话就变了味,脸色微微有些沉郁,当初为何那般欺骗?让我以为你死了,就可以放你自在逍遥,任意妄为吗? “公子他化名沐言,以逸王府小王爷乐师的名义留在王府,在太后宴席上大展琴艺才华,这些日子在王府一直忙着应付一批一批的世家公子,朝廷权贵。听说公子……”他偷偷瞧了瞧宇文靖的脸色,“公子短短一月便成为西麟炙手可热的人物,是那些世家子弟争相结交的对象……” “他倒真有本事。”宇文靖道,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挥了挥手道,“他的事暂且先放在一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去找他。你带几个人,先去将夜息找回来。” “是,属下告退。” 男子躬身退下,宇文靖看着那扇关起的门,目中光芒闪烁,飘忽难定。 还是放不下你母亲的遗命吧?怕我会阻碍你的夺权之路……的确,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走着条路,若看着你为此劳心劳力,我终有一日会忍不住阻止你……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自那日见过云天回来,颖言每日忙着与那些世家子弟周旋……外人见一个小小的乐师有如此好运,都不止何等羡慕,而他自己却早已是疲累不堪,还要应付这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们的层出不穷的刁难点子。在这些人里,其实多半是看不起他的,与他相交也不过是顺应时势,毕竟除去那日宴会上的大出风头,他的身后还有个西麟罪的宠爱的小王爷撑腰…… “沐公子的才学我们可算是都见识过了,只是不知,你的骑射之术如何?”说话的正是中丞李子权的儿子李予铭。琴棋书画,眼前这秀逸温雅的男子都极其出色,但,他不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完美之人,看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怕是连弓箭都端不动拉不开呢,真不明白,爹为何要他找机会试试他可会武功…… 颖言眸中微动,随即唇角一勾,一抹温雅自若的笑便完美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他谦和的说道,“沐言不才,也就略懂一二罢了。” “哎,沐公子人中龙凤,既然会那么肯定是极其精通了,予铭可有荣幸与沐公子比试比试?”李予铭朗笑着说道。 “这……”颖言眉心一簇,似是犹豫。 “公子放心,咱们只是相互切磋罢了。”李予铭忙道。 “是啊,沐公子你就答应了吧……” “啊,沐公子对上予铭少爷,真是令人期待啊。” 身旁其他公子哥们起哄着道,然大多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那,沐言恭敬不如从命了。”颖言似是无奈的一笑,起身伸手道,“请,咱们今日就借王府的教场一用。”趁楚夜不在的当儿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成心想看他出丑吧。颖言淡淡而笑,掩去眉间一抹疲色。 王府,教场。 “骑射之术本事一体,今日咱们就策马从那边冲过来,射程自定,以射中靶心的程度定输赢。沐公子觉得如何?” “好。”颖言换了一身白色箭袖劲装,身形颀长挺拔,平添一股朗朗清华的气质。此时微微一笑,仿佛有阳光碎在他的眼里,明媚张扬。令在场众人一阵恍惚,这个人,真的还是片刻前那般秀逸文弱的书生? “那么,我先来。”取过下人手中的弓箭,李予铭利落的翻身上马,将马儿驱到远处的起点处,慢慢活动开筋骨,随着一声敲响。 “驾!”那匹马在李予铭的一鞭之下,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奔了出去……李予铭快速的从背后箭筒之中,一支支箭先后抽出,快如闪电般的飞射出去,依次排开,支支正中红心…… “啊!”众人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呼声,随即雷鸣般的鼓起掌来。 片刻间的功夫,李予铭已驱了马往这边过来,眼中带着一丝傲气。 众人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颖言,却见他神色平静如初,甚至连那抹笑意都不曾敛去分毫。 “予铭少爷好箭术。”颖言一边豪不吝啬的赞叹,一鞭走向一侧为他准备的马儿身边,轻抚马儿头顶的鬃毛,轻声微笑,道,“好马儿,待会儿可要配合着我啊,事后我一定好好犒赏你……”马儿打了个响鼻蹭了蹭他,颖言又道,“啊,我不骗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清朗,以至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与马打着的商量,不禁笑了,眼里都重又带上了轻蔑之色。 颖言说过几句话后,便也翻身上了马背,动作干净漂亮,哪有方才那份孩子气的姿态。他策马过点,安安静静等待发号。 “咚--”敲击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原本散漫的一人一马竟似说好了那般,笔直的冲了出去。颖言飞快的抽出一把箭,一手猛地拉了拉缰绳。骏马发出一丝长鸣,前蹄猛然高高扬起,与此同时,颖言拉弓搭箭--- “嗖嗖嗖---”连续的破空之声,众人甚至还未看清楚他究竟发了几箭,“轰轰”数声,箭纷纷射中红靶,那些靶子竟被射得四分五裂、轰散开去……有几片碎末弹射到了一旁的公子爷们身边,惊得他们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却见那边,随着骏马双蹄一起一落之间,马上之人身形却是半分微动,衣带袍角临风翻飞,白衣墨发,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这,这……”原本得意自傲的李予铭终于在颖言策马回到这边只是回过神来,指着颖言,一脸不可置信,“你,你……竟有这等神技,李予铭、甘拜下风。”说完,低下头弯下腰。 “沐言献丑了。”颖言伸手扶住他,“您刚才也说这只是切磋一下彼此的技艺,又何必太当真了。” “沐公子当真是人中之龙,个中翘楚……我,直到今日方才真正服了你……沐公子,日后,你便是我的朋友。” 随着中丞公子的低头,颖言才算是真正的收服了这群世家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言儿,乃给我乖乖回宇文家当你的大少爷,否则,你老爹会发飙…… 第53章 坚定信仰 中丞府。[.超多好看小说] “这么说来,他会武功。”李子权缓缓在房内踱着步子,眉头皱起,喃喃道,“是我猜错了?可那叫沐言的小子分明给我很熟悉的感觉……” “爹呀,您到底在怀疑什么呢?儿子虽然只是与他比试了骑射,但没有一定的内力修为,他不可能将那些靶子全部射裂。依儿子看,他不止会武功,而且身手绝不在那个非默之下。”李予铭在一旁说道。 李子权一愣,非默是逸王府小王爷琉楚夜的护卫,年纪轻轻的,却有着上乘的武功修为,是皇城数一数二的高手。 “铭儿,为父一直觉着他很像、很像三年前来西麟求兵的那个少年……”李子权犹豫半晌,忽的说道。 李予铭大吃一惊,睁大了眼道,“怎、怎么可能!爹您不是说已经废了他的武功吗?” “为父当年将烧红的透骨钉钉在他胸口各处要穴,经脉受到如此重损,他不可能在练武的。”李子权深知透骨钉的伤害,当年他是铁了心要那少年死!那样的人儿若是不死,他的心里就很不安,他讨厌任何让他有威胁感的人,就像现在突然出现的那个乐师一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形成自己的权力圈,真是个可怕的年轻人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他也许真的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不过这都无妨,为父不会放任这样一个人继续潇洒下去……” 李予铭心内瑟缩,眸中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不忍,“爹爹、是要…杀了他?” 李子权冷冷一笑,“在没有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与目的之前,为父绝不会动他。”这年轻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他会…一点一滴的挖掘出来…然后,才让他死! “咳咳咳咳……” 屋内一连串的剧烈咳嗽,楚夜终于按捺不住,冲了进去,对着一名大夫怒吼,“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诊了半天究竟诊除了些什么?庸医!” “小,小王爷……”大夫嗫喏着,惶恐的低下头。 “小夜,我……” “你给我闭嘴!”楚夜回头对着床上之人吼道,“少跟我说什么你没事,不要责怪大夫之类的话,他今天要诊不出个所以然,我就带人去拆了他的招牌!” 颖言被他一吼,倒真乖乖的闭了嘴,苦笑。 “小王爷不、不必担心,这位,这位公子只是血气相冲,只要好好调理便不会有事……”大夫擦去额角的冷汗,颤颤的答。 “什么血气相冲?”楚夜皱眉看了颖言一眼,对着大夫道,“你给我说清楚。” “呃,是,是……这位公子的身体怕是曾经受过重创,后来却不知什么原因,有真气慢慢回转到他的体内……这,这本可以让他孱弱的身子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但是,这种情况下,这位公子万不可试图动用这份真气,否则体内血气必会相冲引起不适,甚至,甚至极有可能让他的身子回到最初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他不能动武?”楚夜皱着眉问道。 “是。”大夫点头,“需得好生调养。” “行了,你开个调理的方子,让底下的人随你去抓药吧。”楚夜看着颖言道。 “是,那,那小的告退了。”大夫提起药箱,急急忙忙走出了这个房间。 “你也听到了,怎么打算?”楚夜在床侧坐了一阵,开口问道。 颖言侧头望着窗外,淡淡而笑,“能做什么打算,能不动武我自然尽量不去动武,昨日也是为了应付李予铭…你也知道,他爹是只老狐狸,我不得不防。”回到最初的状态,也不过是个、死字罢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莞尔,不管怎么逃都逃不过那样一个结局吗? “真是搞不懂你,干脆招募兵马打上一仗算了,何苦这般劳心劳力。”楚夜恨恨的道。 颖言回头看他,清华的眉宇间弥漫上些许愧疚之意,“小夜你怪我吗?如果不是因为和我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南楚就不会将尚且年幼的你送来西麟,做西麟逸王的儿子,从此,兄弟分离……”他注意到楚夜的身子微不可查的震了震,不禁苦笑,“可我,不想只为了自己的目的闹得生灵涂炭,父母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母……打仗,我没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它,到最后,痛苦的永远是那些无辜的百姓……”他想起北离街上的那个卖玉佩的年轻人,他,他们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恐慌着战争的到来,然而,他们永远的,无能为力…… “哼,我怪你做什么,从我们在那场夺权政变中失去父母的时候开始,我和哥就注定不能只做一对相依为命的平凡兄弟……你别忘了,我哥选择帮你,也有出于他自己的仇恨,而我,只能认命,谁让那家伙是我大哥呢。”楚夜淡淡的道。我,早已没有自我…再多说多想又有何用? “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父母的尸骸堂堂正正的被葬在西麟的土地上,我,会让所有流离在外的西麟子民回到这片故土……”颖言握住楚夜的手,目光坚定而真诚。 楚夜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我相信我哥不会跟错人,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两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是一种男人之间,最真挚的情义,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多勤劳哦,o(n_n)o~ 然后我今天就要会学校了~~~~(>_<)~~~~ 第54章 故人情深 “沐公子,我们要去哪儿?” “去看望一个朋友。”颖言微笑着对身侧的少女道。两人从热闹的街道转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她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我希望阿离姑娘能去陪她说说话。” “没有人陪她说话吗?”琉离缨疑惑的问道,心里却想,能得到沐公子这般挂念的女子,真是,幸福呢…… “她,一个人离了家在外,我又没法照顾她。”想到清月为了她而吃的苦,受的罪,颖言神色微黯,却依然温和的道,“阿离姑娘是小夜的朋友,也是沐言的朋友,会答应帮我这个忙的是不是?” 离缨在他温雅的笑容下低下头,微红了脸,小声道,“我不是那混蛋的朋友,不过……”她吸了一口气道,“我自然会帮你,不然也不会跟你出来啦。” “那就多谢阿离了。”说话间,已到了一间青砖小院外,颖言上前,轻叩院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伶俐可爱的丫环探出头来,“请问你们找谁?” “你家小姐在吗?”颖言笑问。 那丫环抬头望见这样秀逸的男子,俏丽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啊,小姐…小姐在屋里刺绣呢,公子,公子您先请进吧。” 颖言颔首,与离缨一道跨进院门。只见小小的院子里一片素雅,静谧无声。清月她,应该过得很寂寞吧…… “小姐,有位公子要见您呢。”那厢,传来那小丫环的细语声。“恩,是个……是个很清雅的公子呢……” ………… 不一会儿,离缨便望见一名少女急急的奔了出来,她穿着藕色的衣裙,清丽稚气的脸庞,在望见她身边的人时,骤然间带了几分委屈,她奔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豆大的泪珠滚落。 “…我以为,你不再管我了呢…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好害怕……”清月搂着颖言,大声的哭了出来,似想要把这些日子的担心忧虑全都宣泄出来,“我,以为你们都打算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颖言任她抱着,一手轻轻拍着她起伏剧烈的脊背,柔声安慰,“怎么会,我和义父都不会不管你的,你看,我带了人一起来看你……” 清月埋头半晌,才醒悟过来,院子里除了她和他,还有两人呢……她微微有些窘迫,从颖言怀里抬起头来,却还在抽泣着,抹了把泪看着离缨,“这,这位姑娘是……” “她叫琉离缨,是我在西麟刚认识的朋友。”颖言说完,又指着清月介绍,“她,也是我的朋友,清月。” 清月听着他云淡风轻的介绍,心里微微抽痛。一只手却在此时伸了过来,她抬眼,望进一张明媚娇艳的笑脸里。 “你好啊。”离缨大大咧咧的握住她的手,“看你的样子,应该要比我小上几岁哦,我可以叫你月妹妹吗?” “哦,好。”清月毕竟开朗,见了她的笑容,也不禁破涕为笑。 清月这一天过的及其开心,因为在这一天里,她不禁多了一个漂亮秀丽的姐姐,而且,她一直思念这的人也在这一天陪了她许久,宠溺着她的任性……只是这一切,只是如同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宠溺…… 从清月的小院回去,已是傍晚。 “你这朋友很率真呢,我好喜欢。”离缨笑眯眯的对着颖言说道。 “今天真的谢谢你,清月她很开心。”颖言含笑感谢她。 离缨道,“让她开心的是你啦。” 颖言微怔,随即笑道,“你们女孩子之间才有话聊,我根本插不上话。”言下之意,是觉得让清月开心的最大功臣还是离缨。 离缨偏过头去,眉间一缕惆怅,“看得出,清月很喜欢你呢。”她让自己笑了一下,问道,”你呢,你喜欢她吗” “我当她是我的妹妹。”颖言淡笑着答她。 “唉……”离缨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你可真会伤人家小姑娘的心啊。”心里,却有一丝小小的,带着些许罪恶感的,欣喜。 颖言低头一笑,“啊,我本来就是个无情的人呢。” 离缨脸上笑意一顿,有些迷茫的往他,却见他一脸的漫不经心,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划过隐隐的,心疼…… 此时,寂静的小巷突地扬起一阵尘土,随即,四个持剑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啊……”离缨禁不住低低的呼了一声。眼前人影一闪,她惊惧,却见是颖言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她的身前。 “回王府……”颖言低低的说了一句,寒光四射,眼前已是一片翻飞的剑影。在那些剑劈过来的一刹那,颖言猛地将离缨推了出去…… 离缨被他推的一个踉跄,等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身子,急急的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道细密的剑光之中,那白衣文弱的乐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玉箫,几个横切的姿势,惊险万分的挡开锋利的剑刃。 “啪啪啪……” “受死吧。”眼见他接连劈手打掉其中三人手中的长剑,带头的那黑衣人显然楞了一下,料不到他的武功竟然那么好……然而片刻后,他立即一个扬身,隔空对着颖言的背部空挡疾刺过去。与此同时,其余黑衣人皆横空反劈一掌,渐渐将颖言逼入一个死角…… “沐公子小心!”离缨急得一喊,咬咬牙猛地冲上前去。 颖言余光瞥见她冲了上来,神色一凛,此时再让她退开已是不可能。他心念电转间,猛然澈掌回身,同时急喝,“将剑捡起扔过去!”玉箫一扬,迎上迎面而来的锋刃,阻住那把剑下切的趋势。那边,离缨听了他的话已飞快的反应过来,捡起散落在地的长剑,用尽全力对着那三个处长的黑衣人掷去,那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乱剑阻的一滞,就这片刻间的功夫,颖言已是一个矮身,手臂擦过剑刃,提足略起,积蓄内力一脚连踢三人胸口……一连声的惨叫,三人口吐鲜血,倒地哀嚎不止,那一脚踢碎了他们的胸骨,顷刻,场中变只剩一名黑衣人与之对峙…… “小子,老子真是小瞧了你!”那领头的黑衣人望着满地哀嚎的手下,狠狠咬牙,长剑带起一道冷如冰霜的光芒,对着颖言胸口刺去。 颖言握箫的手微微颤抖,额角细细碎碎的扑了一层冷汗,他的内力比之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厚些许,加之以前的对战经验,胜在反应的快捷灵敏,然而毕竟是病弱之躯,这一番缠战之下已是精疲力竭,眼望着长剑刺来,几乎连再次阻挡的力气也没有。 正当他准备硬撑着再接这一剑之时,黑衣人却冷笑着,剑锋向后微转,一手猛然抵在了右后方的离缨颈上,“站住,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女孩!” 颖言原本淡定冷然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生生顿住脚步,“别伤她!你们要对付的是我不是吗?” “哼,的确如此。老子今天轻敌了,竟赔上了三位弟兄的性命!”黑衣人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他,“我现在不想再与你拼了,毕竟只有一半的成功机会。你,若想要这个女孩活着,就在我面前自行了断!” “不要--”离缨失声大喊,双眼一闭,傲然道,“你要杀就杀!” “看不出这小妞倒很维护你啊。”黑衣人冷冷一笑,突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给我住手!”颖言冷喝,“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他‘啪’的扔下手中玉箫,“放她走,然后我死……” “你……”离缨眸中一热,“我现在才知道,你就是个笨蛋!” 颖言不答他的话,微微含笑,对着黑衣人,“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哼,你将我当白痴不成,我一过去你不就可以动手杀我救这丫头了?” 颖言笑,“可你要如何让我信你?” “行了!别再借故拖延时间,这会儿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再磨蹭我课真的动手了!” 颖言叹了口气,“如此,在我死前,总该让我知道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最近在皇城赫赫扬名的沐言公子,嫉恨你的人可是多了,你就好好去阎王那儿问个清楚吧。” “记住你的承诺。”颖言对离缨笑了笑,柔声道,“不要怕……” 离缨浑身一震,看着他从容的捡起地上的剑,浑身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这个人……他要死了……可是在临死前却仍不忘安慰她,他说,不要怕…… 颖言缓缓横剑在颈,在黑衣人的逼视下,就要划下去。 “不,不要!”随着离缨一声哭喝,‘铿’的一声,对面的矮墙之中凭空射来一柄飞刀,打落颖言手中的长剑。 黑衣人一怔之下,手上猛然用力,却见眼前一花,一人毫无声息的落在他的眼前,手上微动,一并匕首无声无息的划过他的颈项,带起一串血珠…… “呵,你可算出来了……”颖言微笑,神情一松,突地单膝跪地,猛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沐言!” “大公子!” 两道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 颖言在听到‘大公子’这声称呼后,心中猛然一震,随即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瞬间跌入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此电脑主人今晚去约会了,我好开心哇^^ 第55章 退无可退 仿佛,胸口被无数藤蔓紧紧缠着,任凭他如何喘息都透不过气来,冷汗沁出雪白光洁的额头……一只手,带着疼惜抚了上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为他拭去那些不间断冒出来的汗珠,很柔,很软…… “不,不要走!”那只手突地微微离开了他的额角,昏睡之中,他下意识的一把伸手抓住,布满青筋的手,苍白、消瘦。(.) “言儿,爹不走。” 一个慈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浓浓压抑的心疼,床上的人忽的浑身一震,却是挣扎了许久,终是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一贯淡漠威严的脸,只是这会儿,那双清冷的眼里夹杂了太多太多浓浓的担忧与害怕,变得,不像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父亲… 颖言望着坐在床头的宇文靖,他咬着自己的下唇,许久许久,直到一丝血迹顺着唇瓣滑落,他才觉察到了一丝隐隐的,疼痛。 “怎么,沐大公子连自己的爹爹都认不得了?”宇文靖看着儿子自虐般的行为,心内郁怒,冷言嘲讽。聪敏如你,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再需要我这个父亲吧,所以才回那样不希望我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为你担忧劳心,整夜不能入睡,而你,其实一直比我想象中过的更好…… 颖言其实只是一直处在迷茫之中,他不敢确信父亲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并且…是以如此温和慈爱的姿态…直到听到宇文靖那句冷冷的责问,他才惊觉…… “孩儿给爹爹请安!”再顾不上胸口阵阵的闷痛,他猛然从床上挣扎着下来,‘砰’的一声跪在了宇文靖面前,慌乱的低下了头。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爹?”宇文靖听着儿子膝盖砸地的巨大声响,心不可抑止的一疼。只是见他这般惧怕自己的模样,不免想起他曾经对自己的欺瞒,怒意便一点一点积聚起来,“哼!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诈死离家,谁给你的胆子!” “对不起。”颖言身子一颤,缓缓俯□,“孩儿愿受您的任何责罚。” “原来你一直记得做错事就必须接受责罚。”宇文靖蹲下去,伸出手扶他跪直了身子,直直望进他的眼里,“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你犯错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远远不是一顿责罚所能弥补的。我一直不认为你是个莽撞的孩子,可是你……”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色,“言儿,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太令我失望了。” 在宇文靖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颖言的脸色蓦然变得惨白,他的唇齿一动,似像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只是艰涩的笑了笑,“您本不该对我有什么期望,我一直是这样一个,让所有人失望透顶的人。(.无弹窗广告)” “你以为我对你抱有过什么样的期望。”宇文靖痛心的看着他,“我从来,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平淡淡的活下去!不需要多聪明绝顶,不需要多听话懂事……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看着颖言忽的抬起眼,不可置信的望过来,宇文靖起身负手,“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把那么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我看着你没有一天不在为别人而活……我以为只要我放下一切,全身心的去做一个好父亲,你也终究会放弃那份别人强加给你的责任,可是你……”你竟然用死来欺骗我,欺骗着让我放任你…… 时间,仿佛静止。 寂静中,颖言的喘息声忽的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冰冷的泪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言儿!”宇文靖上前,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脸色微变,“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回复武功了?你的身体不是已经开始好转,为什么还是……” “我,我没事。”颖言一把反拽宇文靖的手臂,费力的喘息一阵,终是慢慢平静了下来,“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一直以为您是厌弃我的,我,从来不曾真的相信你其实是在乎我的……”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儿子。”宇文靖紧紧抱住他,“爹一直希望你能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所以,随爹一起回去吧。” 颖言沉默,良久,他抬眼望着宇文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我闯了那么大的祸,怎么可能再回去……我将公主安置在了一处僻静的宅院,爹随时可以带她回去…只是,别再让浩儿娶她。”他顿了顿,方继续道,“是我对不起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你,还是不愿随我回去?”宇文靖脸色一沉,吸了口气,“只要你随我回去,爹就是拼了‘镇北侯’这爵位不要,也容不得你受半点伤害。” “那么,二弟他怎么办,我已经害得他失去了所爱之人…他,至少还能继承您的爵位……三弟四弟又怎么办?他们也是自小锦衣华服,突然失去这些怎么可以接受?而且,骏儿他,一直想成为像爹一样,征战沙场的将帅……”颖言的声音很空,有些缥远难测,“何况,当初我用死来骗您,本就是要切断和宇文家的一切关联,如今西麟这边的形势刚刚掌握了一点,我决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所以,爹爹,请恕孩儿不孝……” “你!”宇文靖惊怒,“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肯随我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西麟的旧部与子民,注定是我不可抛弃的一部分…他们,其实并没有爹您对我而言的那般重要,可我,就是没办法离弃他们……” 宇文靖望了他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告诉我,你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义父找了药王就我,孩儿自然没事了。”颖言云淡风轻的回答,面不改色。 宇文靖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我会让人带公主回去。” 颖言一惊,父亲说得,是让人带清月回去,而不是…他自己带清月回去? “瞪什么?”宇文靖冷冷看着他,一贯淡漠的神色,“既然你执意要去做那些事,就让我在这儿看着你,要是敢再做糟蹋自己身子的事,先问问我的鞭子答不答应。” “爹……”颖言全然蒙了,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爹他,终究还是不放心他吗……“可是……” “要不随我回北离,要不我在这里照看着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选。”宇文靖继续冷冷道。再忍受不了那种牵肠挂肚的日子,也许浩儿说得对,我一直最在乎的,只是言儿…… 在宇文靖冷冷的目光逼视下,颖言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只得委委屈屈的暂时默认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o(n_n)o...,多甜的一章啊,没有传说中的狂风暴雨,不过……哼哼^^ 第56章 无心之失 “你最近怎么突然懂得善待自己了?”一踏进书房,楚夜狐疑地看着坐在桌旁悠然看书的颖言,桌上放着一碟糕点,看起来精致玲珑,煞是诱人。 颖言呵呵一笑,“啊,我心情好。” “被人刺杀所以心情好?”楚夜鄙夷的瞟他一眼,走过去顺手拿起一块糕点。 “别吃!” 颖言出声阻止的当儿,楚夜已将那块糕点丢尽了嘴里,嚼了几下,脸色一变,瞬间吐了出来,末了端起桌上的茶急饮数口,“这是什么东西,又苦又辣的,你也吃的下去?” “是阿离亲手所做,难为她一片心意。其实仔细尝尝,也没那么糟的。”颖言放下书,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刻意不提自己一开始品尝时的感受。 “我还当你真的转了性呢。”楚夜放下茶杯,茶是参茶,却苦的要人命,很显然是生疏之人所沏,他蓦地笑了,“想不到那浑身长刺的丫头对你这个救命恩人倒是上心。” “那些人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我自然不能让她无端遭难,所以谈不上是什么救命恩人。”颖言轻缓的说道,“阿离她很勇敢,真要说起来,是她帮了我。” “你认为,那些人是谁派来的?”楚夜凝眉,瞬间收起玩笑的神色,“李子权那老狐狸?” 颖言摇头,“不是李子权。对他而言,我身上有太多她想要解开的谜团,在没有找到答案之前,她不会轻易动我。”他侧头去望窗外,“真正要杀我的人,应该是你的皇叔,琉诚骏。” 楚夜微微一怔,想了想道,“三年前你被关押受刑之时,我听父王说过,皇叔始终下不了决心杀你,就是怕…你真的与兰馨公主有什么关系…由此可知,皇叔他,对兰馨公主、你的母亲,还是有情的。” “那么现在,她就是想在决心动摇之前杀了我。”颖言淡淡而笑,“其实,我与母亲长的并没有多么相像,可我义父总说我像母亲……所以我想,那其实只是古人对故人的一种感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若琉诚骏真的曾对我母亲有情,那么,他必也能从我的神态样貌中找到与昔日故人的相似之处。”那种感觉,其实很难让人理解…… “既然如此,你不担心因为这个原因,过早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楚夜不解。 “呵…只要我自己不承认,他们又如何确信。(.无弹窗广告)”颖言眸中光华流转,带一点淡然的恨。他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去恨谁,即便恨了,也是淡淡的,不深沉,不毁灭……“让他们困惑了,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处不是吗。” 楚夜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人的感情真是很奇怪啊,既然有爱,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去伤害自己所爱的人。” “你还小,不需要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颖言将视线转回到楚夜身上,笑得温和,像是个宠爱弟弟的兄长,“有时候,恨比爱更刻骨铭心呢。何况,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权力比爱恨更值得去追求。” 楚夜双手环胸,满脸不屑。倒不是不赞同他的说法,只是觉得眼前这家伙比自己根本大不了几岁,却一副他什么都比他懂的嘴脸。“到底是什么人救了你?”他立即话锋一转,问道。 “我父亲。”颖言含笑,毫不隐瞒的回答。 “什么?”楚夜却是睁大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北离的战神,镇北侯宇文靖也来了西麟,为了什么?不会也是为了你吧?” “你要怎么认为都随你啊。”颖言狡黠的笑,心底却早已溢满了幸福。 等两人随意分析完目前西麟朝堂之上的形势,从书房出门。 “公子,小王爷。”人影一闪,眼前突然多了一个身穿淡蓝衣衫的年轻男子,手里提着一个盛满野果的篮子。 “非默,怎么回事,这些东西哪来的?”楚夜问道。这年轻男子便是一直隐在暗中保护楚夜的西麟数一数二的剑客,非默。 “听管事所言,这是府外一个孩子送来的,他坚持要人交给公子。” “给你的?”楚夜接过篮子,示意非默退下,回头去看颖言,“你人缘倒真是不错啊,连外头都有人给你送东西。” 颖言的神情微微讶异,走上前看着那篮果子,忽而一笑,“是那个孩子。那日我从父亲住的客栈回来,在王府外的一条小巷里碰到了个卖果子的小男孩,我见天已经那么晚了他也没有卖出一个果子,便递了十两银子买下那整篮果子,结果……他却觉得那一篮子的野果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钱,怎么也不肯收下,我见他如此倔强,也不忍伤了他的自尊心,便让他多送几篮过来,直到他自己认为够了为止。” “十两银子,怕能买下一个果园了。”楚夜看了篮中野果一眼,“这是青碧果,长在半山腰,你让一个孩子摘够十两银子的果子,这不是要了那孩子的命吗?” 颖言一惊,“什么,我,我不清楚……”他的脸色一变,只觉那篮果子红的分外耀眼,难怪过了那么多天才见他送来一篮……片刻的惊讶过后,他的心里是满满的自责与担忧,“小夜,想办法帮我找到这个孩子,我,我……” “你自然不知道这些的。”楚夜安慰,“我立刻让人去找他,在王府附近卖果子的男孩,应该不难找到,你别急,既然他一直卖这些果子,那么,总不至于轻易从半山腰摔下去的。”楚夜立即让人去寻找那孩子的下落,一刻也不敢耽误。 颖言微微发颤,那个孩子,和骏儿一样善良的孩子,因为自己的一次好心,一个疏忽……他不敢想象因为自己的无知伤害到那个孩子,他该如何赎罪,该如何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言儿的心太善良啦,所以注定放不开自己…… ps:这个情节可不是没用的哦,o(n_n)o... 第57章 置身险地 山间小路尘土飞扬,楚夜与颖言策马在其间疾驰。[.超多好看小说] “为什么非得亲自过来一趟,这儿太危险了。”马儿行至一处山坳,乱石四散,两人不得不勒住了马,楚夜皱着眉,神色微微不悦。 “我放心不下。”颖言翻身下马,将马缰栓到一棵大树之上,“我们走进去。”那孩子的母亲是个瞎眼亡夫的妇人,若再失去了那唯一的儿子,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颖言只要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浑身冒冷汗。 “那孩子是一贯摘惯了青碧果的,根本出不了事。”楚夜忍不住道。 “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也许平日偶尔摘一篮果子不会有事,可你没听孩子的母亲说吗,他已经连续摘了五天,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气血有些翻腾,颖言用手按了按胸口,悄悄缓了口气,“小夜,我不希望他有事。” “哼。”楚夜冷冷的,算是应了声,却是默默的下了马,“连让人随我们一起过来的时间都不肯给,你真是不让人担心都不行。” 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陡峭的山崖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半山腰,穿着红色布杉的孩子,在山风的呼啸中,小小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却是一颗一颗,极其认真的采摘着那些红的鲜艳的果子。 颖言心中一紧,望望陡峭的岩壁,“别出声惊扰他,我去带他上来。” 楚夜一把拖住他的手臂,“算了,这点事交给我。”他看了看颖言手背上被树枝划拉出来的细小伤口,“看来你至少从没在山间闯过啊。” 颖言一愣,就见楚夜从衣襟中拿出一把匕首,向着山壁走去。依靠匕首的支撑力,一点一点,缓缓接近那个孩子…… “咦……” 片刻后,孩子只觉眼前一暗,抬眼,望见一张俊美的少年脸庞,不觉低呼一声,原本紧紧抓着藤蔓的手不由松了松,身子立即失去依附。楚夜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孩子的衣襟,稳住孩子,慢慢的再搂紧了他的腰。 “啊,我的青碧果!”那一篮的青碧姿势不能幸免,悉数坠了下去,孩子惊呼。 “别乱动!”楚夜急急的低斥,气的咬牙,方才这孩子突然看见他从上面下来也没那么惊讶,只是一篮野果倒把他惊成了这幅模样,“再乱喊乱叫,我立刻把你丢下去!” 怀里的孩子立刻老实了,紧紧抓了楚夜的衣襟,眨着一双大眼睛,迷惑不解的问道,“哥哥,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打翻我的果子呢?” 楚夜再次咬牙,铁青了脸一言不发,开始慢慢往崖顶上爬。身子却猛然一滞,回过头这才发现孩子腰上缠了数根牢固的藤蔓,“哼!你这小子压根用不上我来救啊。” 孩子低头,有点纳闷,“哦,我的确可以自己爬上去的嘛……”他有些委屈的说道。 “闭嘴!”楚夜弃了匕首,一手抓了那根藤蔓往上攀去……然而,那根藤蔓却在距离崖顶的一步之遥处断裂……一只手及时伸出,拽住楚夜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提…“砰”的一声,三人都结结实实的摔在了满是碎石的地面上。[] “啊,大哥哥!”最先缓过气来的是那个孩子。在颖言与楚夜摔得眼前发黑,半天缓不过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一骨碌的从地上坐了起来,认出颖言就是那日买他果子的大哥哥,立即揉着眼睛笑。 “小珏。”颖言却是苦笑,方才心急之下用了真力拉回两人,结果就是摔得很惨。在孩子面前有些狼狈,“过来。” 名叫小珏的男孩很听话,很快便挪到了颖言身边,腆着笑脸,“还能看到善良的大哥哥真是好。”他无不天真的道。 “傻瓜,哥哥差点害了你呢。”颖言抚摸着小珏柔软的头发,笑的歉然,指指一旁躺着的楚夜,道,“今天是那个哥哥帮了你,小珏要过去谢谢他吗?” “那个哥哥很凶。”小珏凑到颖言面前咬耳朵,“恩,反正没有大哥哥好,小珏喜欢大哥哥,不喜欢那个哥哥。” “他伤得不轻。”颖言望了楚夜一眼,柔声道,“刚才为了不让小珏摔着,那个哥哥用内力托住了你,所以你这会儿没事,可他却会很痛。” “小爷,咳咳…还死不了!”楚夜丝毫不领颖言的谆谆善诱之情,挣扎着坐起,冷冷望着小珏道,“臭小子,如果不是因为有人容不得你受半点伤害,我才懒得救你!” “哥,哥哥……对不起啦。”小珏看着他凝眉忍痛的模样,怯怯的挪了过去,却在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下,“哥哥,你痛的厉害吗,小珏知道这山里有种草药,敷了立刻就能止痛,小珏…这就去找来。”说完撒开腿就要往山下跑。 “你给我回来。”楚夜揉揉额角,头痛道,“行了行了,你别再到处乱跑,我们送你回去。”心里想,小爷今日真是莫名的遭了罪…… “我们这就下山。”颖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眉间一缕忧色,走过去扶了楚夜,又回头对小珏道,“跟在后面,千万别走开。” “哦。”小珏乖巧的点头。 “轰隆--” 就在楚夜站起身的当儿,空中忽的划过一道闪电,霎时间,山风呼啸,雷声轰鸣。 “大哥哥,小珏怕!”孩子在那一刹那小脸忽的惨白,猛地扑到颖言怀里。 “这……”颖言为难,要扶楚夜势必照顾不了害怕的孩子,可是小夜他…… “这点伤没什么大碍,你顾着他就好。”楚夜挣开颖言的手,退后一步,似笑非笑的看着躲在他怀里的孩子,呵…其实也不过是个娇惯的孩子,即便再穷再苦,也是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的。这样的孩子,果然经不起任何风浪啊…… 颖言搂住孩子瘦小的肩膀,发现他仍抖得厉害,便不再犹豫,一把抱起了孩子。 三人行了许久,也不过走出几百步的距离,此时,大雨倾盆而下,所及之处,实现变得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脚底打滑,坠入深谷。 “不行……我们这会儿根本出不去,当务之急,先找个山洞避雨。”暴雨中,颖言大声道。 楚夜一手撑着半路折来的树枝,一边在风雨里咳嗽,听在颖言耳力,分外惊心。他很清楚照这样下去,自己的体力根本坚持不住。 “把树枝的另一头给我。”颖言反手将孩子背到背上,再腾出一只手,回头对着楚夜道。 “咳咳…我又,又不是什么瞎子。”楚夜不妥协的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抱着一个孩子,再腾出一只手,他会受不住。 “够了,把树枝给我!”颖言急声冷喝,他极少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觉满心的恐惧难安,隐隐觉得,自己有什么疏忽了,遗漏了…… 楚夜默然,不再坚持,将树枝的另一头递了过去。 身上背负着一个比自己请不了多少的孩子,还有一半的力气用来牵引一个受伤的人…泥泞的水塘、湿滑的山路…碎石纷纷坠入山谷的空旷之声…一切一切,似乎都离死神那么近,那么近…… 身后,楚夜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方才颖言为了救他们而使出的内力,就等于在楚夜身上打了一掌,颖言内力本就不弱,加上为了救小珏,他完全失去抵挡,那一掌的力量便有大半落在了自己身上,而另一小部分,很显然,反噬在了颖言身上……他心里很着急,很着急,可这会儿一向自诩聪明的他,却是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着走着,颖言突然猛地停下了脚步,楚夜似乎听到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下一刻,颖言背上的孩子突然跳了下来,蒙蒙胧胧的视线里,那孩子的眼睛大而幽亮,闪烁的却是极其恶毒、却又茫然不知所措的光芒…… 颖言单膝跪地,手捂腰腹,似是疼的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宇文靖要发飙了!!! 第58章 父子嫌隙 大雨倾盆。 此刻的山谷,却至少有三队人马正在找寻楚夜与颖言的下落。 逸王府,逸王带领的侍卫;南楚、媚颜带领的手下;以及,宇文靖的黑衣卫。 三队人马各自行动,在空旷幽寒的山谷中竟是谁也碰不到谁的面,只是,无论是逸王,或是南楚,又或是宇文靖,他们心内的恐惧焦虑却都是相同的……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茫茫雨雾中,楚夜背着已陷入昏迷的颖言,以一截并不粗壮的枝干为支撑,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间泥地前行。雨水顺着发丝汇入衣领,浸透衣衫,慢慢冲淡了二人身上的血迹……身后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却是一步不肯放松的紧紧跟随…… “咳咳……”急促的咳嗽被砸落在地的雨滴声淹没,楚夜不敢回头,只是不断地低声重复着一句话,“你若是敢就这么…就这么死了…我一定让那孩子粉身碎骨…我,说到做到!”他的心里一片恐惧惊慌,即便幼时伸出修罗炼狱也从不曾这般惊惧过……他,流了好多血…那些血,止不住…止不住的流… 腰腹间一道深不可测的伤口…用纯真欺骗他的孩子…然而,昏迷过去之前,楚夜却只记得他说了一句话,“别、不能伤了那孩子……”就因为这一句话,楚夜生生抑制了想要一掌劈死那狠毒小孩的冲动,可,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大哥必不会原谅我,而我,必不会让那孩子活着…… 不知就那样昏昏沉沉的走了多久,终于在山石掩映处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真的很小,只能容纳三两个人的洞口……满目漆黑,没有起火的工具,楚夜很清楚,那样下去,即便找到了这么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他们也会很快被冻死……楚夜脱下湿冷的外袍,勉强用内力弄干了身上的中衣,摸着黑,却是极其熟练地替颖言包扎伤口,想了想,将自己的中衣换给颖言,而他,则又穿上那身湿衣,一个人在黑暗中冷的瑟瑟发抖。 “啪啪--”楚夜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却只勉强听到洞口传来的两声轻微的响动,走过去蹲在地上一摸,惊愕,是两块火石……洞中恰巧有些许柴火,楚夜急忙划动火石,试了许久,终于勉强燃起一小堆火焰,顿时,看到了颖言发白的脸色,然而听他的呼吸却已不再那么急促,心便渐渐安定下来。他费力的将他挪到火堆旁,自己一个人则抱膝坐着,怔怔的望着那个小小的洞口。 “啪啪啪啪啪--”不断有湿重的木柴从洞口扔进来,楚夜双眉越皱越深,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强撑着身子出了洞口,把正在往里塞木柴的孩子拽了进来触手,一片冰冷。 “我……”小珏的眼睛依旧大而幽深,然而在触到颖言之时划过一丝愧疚,不堪楚夜,将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膝之间,肩膀微动,似在抽泣。 “他还没死,所以你很失望?”楚夜一人慢慢将洞口的柴抱到火堆边,散开。却一直冷眼望着小珏,嘲讽。 小珏浑身一颤,抬起头,一颗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之上,有着属于孩子的惹人怜爱。 “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他幽幽的开口,“虽然只见过两次,可你们却是真心对我好的人。我很清楚……过去,甚至从来没有人将我当成是一个人……” “你说这些,是想博取我的同情。”楚夜冷笑,“我不杀你,只是因为留着你还有用处;让你进来,只是因为你帮了我的忙,如此而已。” 小珏却是笑了笑,“我不会告诉你们是谁派我来的,可是,我不想你们死,至少因为你们的好,我要还你们一次……” “那根藤蔓,其实你早已做了手脚,本应该是他救你,然后你们一起坠崖。”楚夜指了指他身侧的颖言,“可你,或者指使你的那个主谋没料到下来救你的是我,而且,那藤蔓竟是在我们要到达崖顶时才断裂的。” “呵呵,哥哥好聪明。”小珏偏过头一笑,善良可爱。 “你不会武功,却是利用了他的善良捅了他一刀。”楚夜继续说道。 “我不想你们死。”小珏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否则,你一刀刺穿他的心脏岂非更好。”如果不是在电光石火间考虑到了这一点,那么,即便是颖言,也无法阻拦他杀小珏的决心。 “我跟来的一路上都留下了记号,如果有人来寻你们,应该很快可以找来这里。”小珏缓缓地说完,忽的站起了身。 “想去哪?”楚夜伸手拦下他,“你这样一走,出去就没命。我不想到时候让那家伙误会是我动手杀了你。”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留下来。 “哥哥,我现在知道错了。虽然你看起来没有哪位大哥哥那么和善,可也是个好人。”他决定留下,因为,他这会儿已经无处可去…… 楚夜脸色一直很冷,却是指挥了小珏继续看火,自己闭目调息,似是全然相信小珏不会再出手害他们一般。 最终,是宇文靖与黑衣卫找对了路,发现了绑缚在沿路枝头的红色丝线,找到了颖言三人。宇文靖带走人在昏迷之中的颖言,他甚至什么都没问就那么带着自己的儿子走了。楚夜却带着小珏回了王府,暂时将他安置在府中。逸王责问之下,楚夜老老实实将此次进山的原因说了一遍,为了救一个可能有危险的孩子,他说的,的确是实话。而逸王相信与否,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不过,出乎楚夜的意料,逸王却没有追问颖言的下落,只一句‘他去朋友那儿养伤’便打发了向来精明的老爹,有些,不可思议啊。 很平静,至少在颖言养伤的那段日子,平静的仿佛那日的惊险只是一场梦。 慢慢结痂的伤口,细心呵护亲熬汤药的父亲,嬉笑逗乐的黑衣卫夜息首领……一切一切,无上完美。这样的安宁,竟长达一个月,直至他的伤口基本愈合。 宇文靖请的是西麟最好的治伤大夫,用的是最好的药,所以,当颖言恭恭敬敬站在宇文靖房中之时,他的伤几乎没什么大碍了。 心底很不安,父亲已经一个时辰没有说话。脸色不复养伤期间的温和,变得,阴郁冷漠……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内心的不安逐渐扩散开去,蔓延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我不想多说什么。”又过了半个时辰,宇文靖终于开口,“言儿,和爹回去。” 颖言心内一震,愕然抬眼,“为什么!”他几乎有些紧张的问出口。 宇文靖脸色很阴郁,冷冷望他,“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必须随我回去!” 熟悉的,那个冷漠淡然的父亲……颖言身子几不可觉的颤了颤,不可否认,他从心底里一直是敬畏父亲的,一直都是如此。 “孩儿,不能走……”这样一句话,他说出来的时候,手心已是一层薄汗。 ‘砰’,宇文靖抬脚便是一踹,踹在他的腰间,虽是避开了那道伤口,却已足以让许久没有挨过父亲打罚的颖言彻底愣了。那句‘您不是已经答应让我留在这儿’的话也不由咽了回去。伏在地上,腰间生疼。 “我说过,这会儿并非要问你的意愿。”宇文靖冷眼望着他,突地一把捏紧他的肩膀,“如果你不肯回去,我便打得你动弹不得为止。” 真的,只是一场梦?一个多月的温情呵护,只是为了今日的逼迫?颖言眼中一阵酸涩,黯然垂眸,“您打吧…我,不会回去!” 宇文靖一掌将他掀翻在地,骂了句‘逆子’,随手过去抓了棍子就径直往颖言身上抽。 那棍子粗如儿臂,是用来闩门所用,此刻抽在身上如同鞭子一般犀利,划出道道血痕,却并不真的伤经动骨的打法,而且棍棍避开身上伤口。饶是如此,几棍子下去,颖言已是浑身颤抖,咬紧了牙关……冷意,慢慢透到了心底。 原来,都是骗我的。如果,清月肯乖乖回去,您自然不会在意施舍几天予我,扮一场父慈子孝……然而,我却忘了,我若不回去,那傻丫头便也不会回去…… 这,是有一天闲聊之时,夜息告诉他的。只是,那一天夜息的目的只是为了给这一天的到来做个铺垫,希望颖言能够乖乖听话,至少,该为清月想一想……至少可以不让宇文靖不得已动怒……然而,颖言却是完完全全的误解了…… 或许,只有我死了,您才能带我回去,带清月回去……您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_<)~~~~小言,你爹爹是疼你的…… 第59章 个中滋味 “侯爷你也真是…把个好好的孩子打的皮开肉绽的,啧啧,您也忍心……”夜息跳下马车,看着宇文靖小心翼翼的抱着颖言出来。(.好看的小说) “不过是些皮肉伤,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宇文靖淡淡瞟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怀里的儿子,“连一点警惕心都没有,我若再放任着让他留下,总有一天会出事!何况……”他突的有些沉默,眉间溢出满满的疼惜,“这会儿他不肯谅解我也无妨,我一定要带他回去。” “公子怎么睡得那么沉?您就打算这么带他走?”夜息想想还是不妥。 宇文靖挑眉望他,“在汤药里用了些安神散。怎么,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夜息耸了耸肩,“说实在的,公子平日虽然温和懂事,可实际上性子倔得很。即便您这次带走他,他也还是会回来。” “你们黑衣卫是干什么吃的!”宇文靖冷冷瞪他,“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让他跑了,你这黑衣卫首领的位子就该让给别人了。” 夜息摇头,自艾自怜,亏侯爷说的出口,让战斗力最强的黑衣卫来看护一个孩子?真是…没得救了啊…“我的手下会在暗中跟着,您就尽管放心吧。”心里暗暗盘算,看你怎么应付这个儿子…… 宇文靖以颖言同意回离国为保证,轻而易举的说服清月一起回去。 为了不引起太多的关注,随行的只有夜息与几名黑衣卫。清月与这些日子照顾她的小丫鬟一起坐在另一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被护送回离国。 宇文靖则守在儿子身边,细心照料。出乎意料,颖言醒来后发现这样的情况,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对宇文靖,开始有意的疏离。 他们的马车行的很慢,走了三天还没走出西麟皇城。这几天里,除非宇文靖问话,其余时间颖言一直安安静静,并且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三天后,宇文靖终于失去耐心,将颖言从车塌上一把掼下,怒吼,“既然这么有力气就给我出去赶马车。”掀了帘子,再对夜息吼,“你给我进来!” 夜息懵懵懂懂,搞不清楚这对父子究竟想做什么,不过也知道盛怒之下的宇文靖是万万惹不得的,很识趣的进了车厢。 颖言倒绝非赌气,而是真的没什么胃口,全身不舒服,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剩余的全部心思都用来思索着如何回逸王府。[.超多好看小说]此时见了怒气盎然的父亲,终于有一点点觉悟,从车厢爬起,一句话不说就出去赶马车。 马车慢悠悠慢悠悠的继续前行,夜息四肢大敞躺在车厢,对铁青着脸的宇文靖道,“赶马车很累啊。”宇文靖目光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于是夜息继续,“公子好些天没吃东西,绝对没有力气控制马儿,而且,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他自找的。”过了半晌,宇文靖冷冷的道。然后闭目,“我这几日被那逆子气的没睡一个好觉,这会儿你最好别再说话!” 夜息闭上了嘴,悠然自得。还有一件事,是你自己不让我说的啊…… 厢外,颖言手握粗糙的缰绳,累的满头是汗。他没想到驾个马车会是这么累人的活,他必须时刻控制力道,并且集中精神,扬鞭指引马儿前行的方向。 背上一道一道的冷汗冲刷着伤口,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手上由于太过紧张用力,被磨破了一层油皮…绷直的身体慢慢有些僵硬,微微一动就酸痛难忍…高度紧张之下,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剧烈的跳动…风声呼啸,吹得眼睛酸涩,不一会儿就有些模糊不清…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该转弯的时候,他却加快了速度,马儿便直直的朝一棵树上撞了过去…… “爹!”情急之下,他猛地高喊出声,手臂脱力,眼睁睁看着马车撞去! “咚”的一声巨响,在颖言喊出声的一刹那,车厢里一阵剧烈的摇晃,饶是有宇文靖与夜息这般武功修为的人也忍不住撞上了车壁……待一切平静下来,宇文靖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很快冲出去看颖言,却见缰绳在树上绕了一圈,马儿悠悠的低头在那儿吃草,时不时的打个响鼻…而颖言也是全然无事,身子离树干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只是这会儿,脸色青白,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怎么不看着他点!”宇文靖松了口气的同时,低低喝问刚刚缓过劲的夜息,“居然也没人过来帮忙,哼!” 夜息无辜,“是您自己想给公子个教训啊,我本来想说想公子这样的人儿不可能会驾车的…而且没有你我的命令指示,黑衣卫没有人敢擅自行动……” “你!”宇文靖为之语塞,难得吃瘪的样子看的夜息心里一阵儿乐。 “言儿。” 宇文靖身子前倾,搂过儿子肩膀,颖言一下子扎进了他的怀里……宇文靖一怔,心底有什么东西渐渐融化,浸溢扩散…拍拍儿子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闷了许久,颖言终于惊觉,从父亲怀里挣出,“啊…对,对不起,惊扰了您与夜叔。孩儿保证再也不会了……”说完跳下马车,把吃的尽兴的马儿绕了出来。 “行了,我可不想再被你吓一次,进车吧!”宇文靖抑制着笑,喝令儿子上车。 颖言脸上微微一红,回到了车厢,在距离宇文靖三步远的地方坐下,低垂着头。 “怎么,怕我会打你不成?”宇文靖很不满意儿子的这种保持距离的做法,拍拍身旁的位子,“滚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不,不用了,孩儿没事。”颖言连连摆手。那是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如此失态,觉得有些窘迫,有些,不自在…… 我真是如此可怕,宇文靖黯然。心里却想着方才儿子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的感觉……如果,他们父子之间,一直是这样,该有多好? 车厢外,夜息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啊,刚才那场面才叫父子嘛,瞧瞧公子多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言儿连马车都不会驾o(n_n)o哈哈~ 另:言儿该怎样逃离呢………… 第60章 迷局何解 “这附近到处是宇文侯爷的人,咱们怎么助公子脱身?” 比起西麟皇城的官道,这一条林间小路显然僻静的多,道路旁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此时,一身劲装的楚夜与非默隐于其间,看着那辆马车不疾不徐的前行。 “那便要看他怎么配合我们了。”楚夜扬起嘴角,兰颖言这个人…必定不会让他失望吧?他既能从宇文靖眼皮子底下飞鸽传书给自己,必定早已料到会被宇文靖带走……他这样心思玲珑的人,该猜得到自己下一步会做什么…… “我们走。”楚夜目送着马车离开他的视线,一反连日来的暗中跟随,潇洒的挥了挥手,从竹枝上一跃而下,身形却是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常态。 身后的非默眼力却是极好,将楚夜这短暂的一缓收在眼里,剑眉微蹙,“少主子的伤还未痊愈?” “我没事。”楚夜缓缓一笑,“那家伙的内力比我想象中深上许多。” 非默看了他一阵,转了话道,“我们不再跟着公子了?这会儿去哪儿?” “浮云楼,我们,就去那儿。”楚夜眸中笑意点点,璀璨生华。 颖言手上拿着一个干硬的馒头,凑到嘴边几次,仍是皱皱眉收了回来。 “怎么不吃?”宇文靖瞪了他一眼问道。 “我…我不饿…”颖言强笑了下,将馒头放回去,靠着车壁,心里有些发虚。 “我看是吃不下这样粗糙的东西吧。”宇文靖冷哼着讽刺,“在逸王府里山珍海味吃惯了,人倒也变得越来越娇气了!” “我……”颖言涨红了脸,小声的道,“孩儿没有……” 一个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说侯爷,谁也受不了每天啃这种冷馒头填肚啊,咱们很快就要出皇城了,我看不如趁着这会儿找个客栈好好吃上一顿,顺便好好休息一日,您看怎么样?” 颖言心头一跳,抬眼却见父亲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当即轻咳一声,镇定自若的将目光移到了车窗外。 “就你多事!”宇文靖看着儿子,低低的斥责一句,却扬声吩咐赶车的夜息,“我们找家客栈住一夜,明日起加快赶路的速度。” “好嘞!”夜息眉开眼笑,扬鞭,马儿欢畅的跑了起来…… 颖言带些委屈的神色,心里却是感怀担忧,复杂难言。想起父亲每天不厌其烦的为自己换药,严厉的面容却掩映着笑意与温和的双眸…想起夜息多日来对自己的帮衬…想起,自己之前对父亲的猜疑… 忽觉,满生愧疚…… “想吃些什么?” 正当他出神之际,宇文靖忽的问道。 “呃……”他微微一愣,随即脱口而出一大串的菜名,“八宝野鸭、松树猴头蘑、墨鱼羹、玉兰片、拔丝山药、糖焖莲子……”他其实真的不是一个吃客,这些,好像都是楚夜爱吃的。 “打听一下哪儿有这几个菜。”宇文靖的脸色有些难看,扬手将一旁那明显被儿子嫌弃的馒头扫了出去,擦着夜息的衣领而过。 夜息缩了缩脖子,心想着看不出公子也是个懂得享受之人哪!呵呵……儿子会享受,老子生什么闷气? 夜息打听之后,发现颖言说的那些菜名只有一家叫‘浮云楼’的酒楼还算具备,于是三人暂且在浮云楼歇息。 在宇文靖的注视下,胃口不佳的颖言只能装模作样的、很努力的吃。明明碗里还对的满满的,宇文靖还是不断的夹菜过来,并嘲讽他道,“过了今日又得随我们啃馒头,真是委屈了大公子啊”,就这样说得颖言塞进嘴里的饭菜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闹了个面红耳赤。 于是,一桌三人,吃的最开心舒畅的,非夜息莫属…… 用完饭,天色已晚。宇文靖嘱咐颖言早点休息,三人便各自回了房。 颖言躺在床上,心慌难安,辗转了一阵,还是坐了起来。父亲似乎对他布置的防守很有自信,所以竟放任自己一个房间?还是,认为自己不会再逃离,抑或…不敢再逃离?而其实,除了满心的不舍与愧疚,他心里,什么也没想…… 院墙外,伏着几名黑衣男子。眼睛不动分毫的注视着里间小屋的门。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有一名麻布衣衫、戴着圆头小帽的小厮敲开了那扇门,送进去一盆热水,出来的时候,被一只手拉进了一处黑暗的角落。她吓得浑身打颤,不料那人只是仔细的看了他几眼,便放他离开了。 那扇房门,便一直平静安稳,一直到两个时辰以后…… 这个院子大约有十来间客房,到了真正休息的时刻,院子里短暂的忙碌起来,进来许多穿戴与之前小厮一般的人,给个房间送水。人影来来回回的穿梭不息,晃得人眼睛酸痛,映像重叠。几乎看不清那扇门打开那扇门合拢…… “糟了!”其中一名看守的黑衣人突地一声低喝,原本以为的再平常不过的景象,几乎每个客栈酒楼都是如此,到了一定时刻就有小厮端水送茶的,可是……“快,立刻下去拦住每一名小厮,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位,我去通知侯爷!” 刹那间,整个院子乱成一片。飞出数个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男子,堵住了在场小厮们的去路。 ……………… 等宇文靖与夜息赶到之时,黑衣男子们已拦住了数十名小厮。 “蠢货!”夜息扬手掀翻那名前来报信的男子,“竟然这么容易就让公子逃走,一群废物!” 倒地的男子跪地,却是微微有些委屈不甘,首领都未察在场小厮的面孔,怎知公子一定已经逃了?要知道从他反应过来至今,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够趁乱离开才是。 “你以为等着你们反应过来,公子他还能留在这儿等你去抓!”看出他的疑惑,夜息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转身单膝跪地,对着宇文靖抱拳,“侯爷放心,属下等立即去追查公子的下落!” 扬手,让手下放了那群显然被利用了的小厮,夜息果断的带上几人越墙而出。 “你,带着其余的人下去吧。”宇文靖疲惫的挥了挥手,我终究是,太相信他,抑或……太相信自己了?以为这些天以来,你对我的误解已日渐消除,却不料,那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 所以,如此轻易的,让你有一次从我身边离开,不愿给我一次做个好父亲的机会…… 第61章 风流风逝 风过肃杀,翠竹林一片静谧。[] “夺夺夺”三声,暗器破空的声音,带起凌厉的风声。 黑暗中,一道人影轻身跃起,不费吹灰之力便避了开去。不远处的翠竹之上,留下三点寒芒。月色下,泛着幽异的蓝光…… “呵……千方百计将我引来,却用这玩意儿招待我,真真是令人伤心哪!”笑嘻嘻的声音随之响起,人影翩然落地,负手而立,姿态悠然随性。 “黑衣卫首领夜息,果然临危不惧,极具胆色,在下佩服,佩服!”一人自林后闪出,手执竹笛。一袭白衣,身形秀逸挺拔。 “啧啧…看身形还真与我家公子有几分相似…”夜息一边像模像样的打量着来人,一边毫不吝惜的称叹。这个人只是在自己眼前一晃,便成功吸引了自己的视线,然后…让自己心甘情愿跟到了这片竹林。 真是……煞费苦心呢…… 白衣人微笑,温文尔雅。“要引夜息来此,只得出此下策啊。”白衣人环顾四周,“此处竹林到处埋伏着精准的弓箭手,而且,你的脚下随处都可能有机关,一旦踩及,林中就会布满瘴气……或许这会儿认个输服个软,我可以代表主子给您个痛快呢!” 夜息咬着嘴唇乐,“真是对不住,我夜息的心里从来没有认输服软这几个字……”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刹那间,身影忽然毫无征兆的拔地而起…… “嗖嗖嗖……”破空划出的箭声雨点一般激射而来,夜息身形犹如鬼魅,招式变幻间已是挡下一轮箭雨,一个欺身上前,人便晃到了白衣人身前一米处…夜息唇角邪魅的笑意点点,落地,身子微微前倾…… 白衣人却是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夜息落地后林中喷洒而出的黑色烟雾……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浮云楼内,楚夜脸色臭臭的问道。(.) “明天一早。”颖言好脾气的回答。混乱之际,扮成小厮成功摆脱黑衣卫的监视,然而,谁也没料到他们还是在浮云楼内住了下来。 “还是舍不得你父亲?”楚夜望着他眉间的神色,挑眉继续问道。 颖言毫不迟疑的颔首,继而笑意苦涩,“舍不下也没法子,我注定不是他希望拥有的好儿子。我只想着能多陪着他一会儿,他不知道也无妨……” “可是你就这么跑了,宇文侯爷不还是会抓你回去?” “他不会。”颖言缓缓站起身,“我这次的举动一定伤到他了,他那么骄傲的人,必定…不会再来找我。” “让你安下心来也好。”楚夜啪的转了个身,目光投向窗外,“非默去安排离开的事宜,等天一亮咱们就立刻走。” “好。”颖言淡淡而笑,心里却禁不住涌起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就这样吧,父亲,颖言……再不会惹您生气了…… “首领,首领……” 黑暗中,有人不断的呼喊,声音急切,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啊…安静一会儿好不好…我好累了,全身都好痛,让我休息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 “首领,您醒醒,醒醒好不好?”稚嫩的嗓音,哭腔中带着孩子气。一只手不停不停的晃动自己的身体。 “咳咳……”真的痛得受不了,夜息剧烈的喘息,一声咳,点点血沫喷薄而出,飞溅在一众黑衣卫的眼前。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勇猛厮杀的男儿,本该至死心如铁。然而眼前首领浑身浴血的模样却让众人一个个红了眼眶,年纪尚小些的早已泪流满面。 “首领,我们回侯爷那儿,我们回离国,我们还要一起并肩而战……”年轻的黑衣卫小心翼翼的将夜息的手搭在自己肩膀,微一用力便要将他背起。 ‘磕啦’,清脆的断裂声。 “呃…”抑制不住的惨呼在脱出口的一刹那变成了闷哼,他这才惊觉首领右腿腿骨处插了一支长箭,贯穿了整条大腿。剧烈的疼痛之下,首领额上冒出的冷汗混着血水不断的滑落,然而即使是这般的痛楚,他却依旧未醒。 “无论是谁,属下等一定会替您报这个仇!”咬牙,立誓。一众黑衣卫跪地。 踏着一地的鲜血,众人心内沉痛,怀着蚀骨的痛,铭心的恨,缓缓离开。 以一敌百,黑衣卫的首领夜息,在这片嗜血的竹林里,一个人闪避着漫天长箭,浓烈的毒气,摄人心魄的‘音杀’之术……直到他的属下们收到讯号赶来,他已浑身浴血……自然,在他面前,那些敌人也讨不到什么好处……重伤白衣领头人,杀他近百名手下……这一战,足以震惊仓皇逃离的白衣人,足以使这些源源不绝的刺杀者惊惧! “右腿腿骨断裂,内腑重创,且中了毒气,这位爷怕是……” 坐在夜息床边,宇文靖看着他惨白惨白的脸,回想起大夫的话,只觉浑身冰冷。从头到脚的战栗……夜息,自十三岁起就跟着自己的少年,永远挂着他那玩世不恭的笑意…身为镇守一方的侯爷,没有人敢与自己开玩笑,只有他从不顾什么身份,什么背景,肆无忌惮的对自己笑闹……在数十年的相伴追随中,早已将他视为自己的亲弟弟。对儿子们不曾有的放纵似乎都用到了他的身上。而立之年已是堂堂黑衣为的首领……一直以来,夜息都是他的骄傲!只是……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从来没有…… 宇文靖之间冰冷,抚上夜息断裂的腿骨处,那儿,缠着厚厚的布条,血却还是掩不住的往外流,浸染了整块白色的布条。眼中涩涩的,夜息…一直是个骄傲的男儿,会忍受得了断腿的打击吗?自己运功逼出他体内的毒气,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醒…… 我不该,我不该带着你一起来麟国…为了找那个逆子… 那个逆子……宇文靖眼里倏地冰冷一片。如果不是他,他闹出了那么多事,夜息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那个……逆子呵……我不会,这一次再不会原谅他…… “非默,这马车是不是太张扬了些?”晨光微露,阴沉沉的天却仍是有些压抑,楚夜看着眼前装饰豪华的马车,不由疑惑。 “是公子吩咐的,他说扮成出游的富家子弟最不容易引起怀疑。”非默躬身答话。 颖言收回望着浮云楼的目光,回头已是一脸温和的笑容,“小夜就索性当一次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好了。” “哼,小爷可不稀罕!”楚夜嗤之以鼻。却是毫不拖延纵身跃上马车。 “宇文侯爷他们还未离开?”临上车前,颖言还是忍不住停下来问道。 “公子……”非默眼中划过一丝犹豫,然很快双眸已是一片平静,“这会儿天还未大亮,宇文侯爷怕是打算待会儿再走。” 颖言转过身来,“非默有事瞒我?”他的笑意还未敛去,依旧温和的样子。 非默沉声片刻。南楚,他的主子曾经说过,要让公子放下一切他所挂念的东西,只有让他真的解决所有的牵挂、疑虑……想到此,他紧抿的嘴唇终是一松,叹了口气,“公子,属下昨日打探到,夜息大人受了重伤……”危在旦夕这四个字,他终是没能说出口。 然而只是如此,颖言已经僵立在了原地,唇上血色尽褪…… 短暂的寂静,颖言笔直的朝浮云楼奔了进去。孱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似乎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非默甚至还来不及回过神,公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虐啦虐啦! 夜息!接下来,是言儿…… 第62章 何为舐犊 “公子,侯爷不愿见您,请您离开!” 剧烈喘息着冲进宇文靖的院落,却被表情默然的黑衣卫拦了下来。 颖言额角依稀可见的汗珠,却不是奔跑所致,而是内心无限的恐惧与担忧充斥着他的每一个细胞……他认得出,眼前阻拦他的人是夜叔最得力的手下,曾经夜卫自己的事奔忙过……“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夜叔,!”颖言对着他深深地弯下腰,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您不是已经走了?”黑衣卫冷漠的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侯爷他不会再见您,不正合了公子的心意!” “我……”颖言眼中酸涩,心底升起浓浓的愧疚之感。良久,他走到院子中间,直直的跪了下去,“那么,拜托你帮我告诉父亲,颖言在这儿跪着,一直等到他肯让我见夜叔。” “哼!公子这是做什么,这儿是酒楼,每日人来人往的。”黑衣卫嘲讽,“您要是不怕丢脸,属下想侯爷也不会在意。” 说完,他的身形一晃,隐入黑暗。只留颖言一人,孤零零的跪在院子里。 晨曦时分,院子四处的花草之上仍带着些许露水,寒气依旧很重。颖言默默挺直了脊背,跪在冷意透骨的地上只一会儿,膝盖就如万蚁嗫咬一般,疼痛细细密密的扎进去,冷汗便肆意的流满了整个额头、脊背……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游离,不复清澈,不复温和,僵直的身子一动不肯动。 “我们不能放任他跪在这里!”院墙外,楚夜望着一点一点升起的太阳,心急如焚,起身便要下去。 “让公子自己解决这件事吧,否则带走了他也是惘然。”非默不动声色的拦住他,“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暂时住下来,等公子……” “我们就这样不管他了,谁知道宇文侯爷肯不肯见他!”楚夜气结,为什么非要把夜息重伤的消息告诉那个倔的要死的家伙!“待会儿这院子里就人来人往了,他可是西麟的……”咬了咬牙,“总之,不能让他受人羞辱!” “我们先离开,相信属下,这才是对公子最好的选择。”非默神色平和,将气急的小王爷强行押了下来。这是主子给他的权力,一旦小王爷一意孤行之时,便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拦他。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出手打晕他的时候,楚夜却已慢慢平静了下来。“抱歉,我太冲动了。”对着颖言跪着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宇文靖毕竟是他的父亲,我相信总会心软的,我们先离开吧。” 非默松了口气,再次担忧的望了院里一眼,便与楚夜离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阳光渐渐驱散园中寒意的同时,院子里已经围满了许许多多看热闹的人。 “这个孩子犯了什么错,怎么跪在这儿?” “瞧这孩子满头的汗,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没准儿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管教管教怎么行!” …………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不忍的,有鄙夷的,有刻薄的……颖言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的打颤,“滴答--滴答--”他几次忍不住的俯□去,冷汗便一滴滴砸到地面上,随着越来越炙热的阳光,很快的便被蒸发殆尽……来麟国至今,第一次知道,原本被深深渴望的阳光、如此…温暖的东西也是能够伤人的……膝盖,曾经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治疗过的膝盖,疼……极烈的疼! 爹……爹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看在他的眼里,其实极为模糊,只是越来越露骨的羞辱话语却愈加清晰的传进他的耳力。 “怕是被放弃了吧,从清晨跪到午后,谁能这么狠心。” 被放弃……心里的恐惧被逐渐放大…… 爹,会放弃我吗?孩儿努力了那么久才获得爹您的认可,现在,又一次被放弃了吗……眼泪,终是一颗一颗砸落,对不起,夜叔……对不起!言儿,不是故意的……您能原谅我吗?爹能,原谅我吗…… “哗啦”,不知又过了多久,阳光渐渐淡去,眼前那扇门终于打了开来。跪到昏昏沉沉的人蓦然睁大了眼,看着一个身影冷然的走出来……勉强牵动了下嘴角,跪着俯□去,声音干哑,“爹…孩儿来请罪…您罚孩儿吧…”只要,别不理我,只要别不理我…… 宇文靖冷眼望着他,丝毫不去管周围人的目光,走过去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不是请罪吗?给我起来!” 颖言立即挣扎着跪起来,那一脚不有余力的踢在腰腹,疼的彻骨,然而他不敢伸手去捂,跪伏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孩儿错了,孩儿错了……” “砰”又是狠狠一脚,围观的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只见单薄的身体骤然间摔在五米开外,脸色惨白的人俯卧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水,惊得众人片刻间噤了声,看着他在地上挣扎着跪起,扑倒,再次跪起。口里只有那一句颤抖不息的话语,“孩儿错了……” 是亲父子吗?为何如此残忍的一幕会发生在一对亲父子的身上?众人还来不及等待答案,那个威严冷漠的中年男子已一把提起地上的孩子,连拖带拽的进了屋去,房门有’砰”的一声合拢。一道人影从墙外飘落。 “今日之事,谁若敢张扬出去,就等着为自己准备棺材!”那人冷冷的说完,一闪身,又不见了人影。 众人唏嘘,却都明白这事儿绝对说不得,只当是看场好戏罢了。不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房内,宇文靖看着在地上急剧喘息的儿子,眸中刻骨的冰冷。 “你还回来做什么?”他一边冷笑着问,一边狠狠攥起颖言的衣襟,如果不再出现在我面前,至少不必承受我的怒火。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回来,为什么要在我盛怒之际自己撞上来! 一口一口,暗红色的血从嘴里喷涌而出,落在宇文靖的衣袖之上。颖言一开始还懂得挣扎,然而片刻后却全然放弃了……被父亲当成亲弟弟教养的夜叔,毕竟是为了自己而受重伤,爹爹要发泄,他就受着……如此,容易。 宇文靖的视线落在袖口那一片暗色的血迹上,有那么一刹那,心口划过一丝尖锐的刺痛。然而随即便被颖言的一句话淹没…… “夜…夜叔…怎么样、怎么样了……爹……”从嘴里说出这几个字,随之而出的依旧是抑制不住的血,大片大片,晕染了胸前的衣襟……疼,铺天盖地的袭来。除了紧皱的眉,咬出血洞的嘴唇,没有任何阻挡,挣扎,抑或…辩解。 “你还有脸问我夜息怎么样了?”宇文靖怒喝,“砰”的扬起一脚,将他踢至门边。想起自己曾经想为他做一个好父亲而做的努力,想起他一次一次的欺骗、逃离,想起生死未卜的夜息……一双眼中一片赤红。忽而看着蜷缩在门边不停颤抖的儿子,冷笑,“夜息的腿废了,因为要去找你回来,他一个人闯进了那些刺杀者的林子……你说,该怎么偿还他?”原来,骨子里的自己,竟然如此冷漠,可以看着曾经想要疼爱的儿子在自己身边辗转挣扎,可以,毫不怜惜的说出这样一句话,该如何偿还…… 颖言浑身一震,胸口绵绵不断的疼痛突然只见感觉不到,一口血涌上喉头,他却强行的将它咽了回去。苦涩儿悲凉的看着不远处的父亲,他缓缓的、却极其坚定的再次撑跪起来,语气干涩,隐带哽咽,“爹爹打断孩儿的腿吧……用孩儿的腿偿还夜叔……” 第63章 寒意彻骨 宇文靖的指尖微微一颤。(.好看的小说) 儿子半身是血的跪在那儿,单薄的身子抑制不住的战栗…微低的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默然片刻,宇文靖沉声问道。 颖言缓缓的摇了摇头,还能说什么?错了,便是错了,他从来不想逃避,也,不能逃避。 黑漆漆的一截棍子,粗如儿臂。 宇文靖攥在手中,许多景象在他脑中翻腾不息。 孩子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怯懦乖顺的叫自己爹爹,却被自己狠狠推开…清冷的院子,除夕的寒夜,有个少年虔诚的为自己守夜,寂寞的脸,淡然的笑…揽在怀里,惊惧颤抖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卑微… 然而,很快,眼前就变成了一张飞扬跋扈的笑脸,倨傲的模样…战场之上,拼着被漫天羽箭射中的危险,从一众敌军手中救回自己,回头冲自己一笑的张扬…何等意气风发,却突然间,浑身鲜血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即便醒来也只能面对断腿的痛苦… 眸中瞬息万变,下一刻,脑中只剩下了夜息血流不止的腿。再不迟疑的手,对着颖言单薄的脊背砸下…… “呃……”虚弱的呻吟,颖言的身子猛地前倾,伏在地上,急忙用手臂堵住了嘴。来不及缓一口气,钝痛便死死的咬进双腿腿骨之中,眼前一黑,指甲狠狠抠在地面。 “砰砰砰……”一棍一棍重重砸在腿骨,淹没了剧烈急促的喘息声,冷汗以极快没入发线浸透衣衫,似乎听到腿骨‘嗑、嗑’裂开的声音。绝望的恐惧一丝一丝,随着裂骨之声传入脑中……原来,还是护不住、护不住这双腿…… 时间,在惨烈的寂静中悄然划过。(.) 挨到后来,失血的脸色一片惨白,除了落棍时的战栗,他的身体已经没了多余的反应。 痛,血染衣袍,眼前黑蒙蒙的……黑,他素来最惧怕的一种颜色,只是,从来没有人知道…… 失去理智的疯狂,待到清醒之时,触目所及,只剩一片浓郁的血色……一点一滴的流,流满了地面,毫无生气的身子,就那样伏在一地的血色之中…… 宇文靖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颓然松手,沾满血迹的棍子‘咕辘辘’的滚落。 不伸手去抱,只是怔怔望着,许久许久…… “侯爷!侯爷!”突然闯进来的黑衣卫,猛然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愣住。公子他,一身的血……竟不比首领刚被带回来那个样子好……甚至、眼前的景象更为惨烈。 “怎么了?”宇文靖侧过头去问,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疲惫。 “启禀侯爷,首、首领醒了。”醒悟过来,单膝跪地,只是原本的喜悦随着鼻尖浓重的、血的味道,莫名的被冲散了许多。 宇文靖的眼里升起一丝光芒,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夜息醒了,快,快随我去看看!” “是。”黑衣卫领命,起身之时却忍不住道,“可是侯爷…公子他,怎么办?” 宇文靖身子一顿,尖锐的刺痛碾过心脏,过了半晌,他才淡淡的道,“派个人照顾他,顺便……给他找个大夫。” “我的头怎么那么沉,我睡了多久?”一睁开眼,仍是有些虚弱的夜息露出一点笑意,随意动了动自己的身子,腿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心里不禁一沉,随即不动声色的嚷嚷,“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宇文靖急急的赶到夜息的房间之时,一名手下正在喂他喝一碗清粥,夜息的脸却是臭臭的,捡了宇文靖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侯爷啊,为什么我只能喝这么难喝的东西,我想吃八宝鸡。” 宇文靖心里微微一松,随即虎了脸坐到他的床边,接过那碗粥亲自喂他,“你还有脸挑剔,谁让你一个人闯到那片林子里的,不要命了不成!” 夜息老老实实的喝粥,笑嘻嘻的扯扯宇文靖的袖子,“侯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他们是想要刺杀您或者公子的,不能放任他们嚣张下去!” 宇文靖一怔,想起血泊之中的儿子,手上动作一顿,然而很快便掩饰了过去,“都三十的人了,做事还是那么没分寸,你要真出了事,那些人对我、对我们下手不是更容易。” 夜息的眼睛似不经意的扫过伫立一旁的黑衣卫一眼,呵呵一笑,咽下一口清粥,“我是什么人,十五岁便跟着您上战场杀敌,哪有那么容易被他们干掉,哈哈,我是天下第一!” “张狂。”宇文靖冷淡的呵斥,看着夜息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却一点也踏实不起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腿……“这些天不许下床,你的伤,需要多养一阵子,什么都别想,养好伤就是。” 夜息欣然点头,连声称是。 宇文靖又陪了一阵,细细嘱咐一番,这才出了门去。 “首领您好好歇着,属下去外面守着。”黑衣卫见宇文靖离开,立即请命离开。 “伊青。”夜息唤道,“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是。”黑衣卫一愣,随即硬着头皮走到他的床边,心中掠过无数的应答之策。 “公子去了哪儿,可曾回来过?” “呃……”黑衣卫怔住,原以为首领要问的,是她自己的伤势,却不想…… “伊青,我还不够了解你?最好不要骗我。”夜息玩味的看着自己得力的手下,眼中却是极其严肃。 “公子他……”黑衣卫深吸了口气,“恐怕,恐怕……不大好……” 人去,房空。 被派来照顾颖言的黑衣卫单膝跪地,尚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脸庞写满不安。 “属下失职,公子他……被人带走,请侯爷降罪!” 屋内仍带着一阵浓郁的甜腥味,仿佛还能看到不久前在他棍下颤栗瑟缩的身子,宇文靖脑中一片短暂的空白,隐在衣袖下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你可知……他伤的如何了?” “属下还未来得及请大夫过来。”那名黑衣卫面色一紧,低下头。他本来想说,公子他吐了许多血……然而看着侯爷的模样,不知怎的,那句话就咽了回去。“属下只知道带公子走的那人并没有恶意,侯爷……侯爷您尽可安心。” “你起来吧。”宇文靖疲惫的示意他,“短期内,夜息的伤好不了,先在这儿住下,你让人……到这里打扫一下。”脚迈不进这个房间,心,一丝丝剥离……怎么忍心,当时自己怎么忍心下那么重的手,究竟……是怎么了? “双腿腿骨骨折……呵,宇文靖倒真下的去手啊。”楚夜听着大夫的诊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眸中却是冰冰冷冷,没有一丝温度。 “呃……那位公子的内伤也不轻,失血很多,所以一直昏迷。”满头大汗的大夫不安的搓着自己的手,行医多年,什么样的病患伤者没见过,可还是被屋里公子身上的伤惊骇到――胸口淤血积压,伤及内腑,一张口便是止不住的一口鲜血…血肉模糊的双腿,轻轻一捏便可清晰的感觉到骨头裂开的程度…腰腹间断裂的肋骨…随便哪一处的伤都能让人的心也忍不住的颤栗。 “有几成把握治好他?”楚夜眉心深锁,沉沉问道。 大夫惊慌,“这位爷,小的从医以来从未遇过这般棘手的伤势……” “非默,送客。”楚夜不待他说完,身子一晃便进了房。 非默自房檐上跃下,毫不客气的提了大夫扔出门去。这,已经是第七个大夫……他心里的担忧越积越深……自己错了吗?原本就不该放任公子回去请罪…… “非默,准备一下,让我哥派人一起护送他回逸王府。”望着床上面无血色的颖言,楚夜默然,片刻后作出抉择。 “这样带公子回去?”非默皱眉,“公子伤成这样,主子他……必定不会轻饶了您……” “留在这里根本找不到治他的人,以我们两人之力护不了他回去。”楚夜淡淡说着,“况且我们保护不力这事,迟早我哥会知道。” 苦涩盈满整个心房,楚夜目光紧紧锁在颖言身上。原来你与我,其实是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时间赶~~~有些地方省略了~~~~~ 第64章 如何弥补 清晨,悦升客栈外围满了唏嘘不已的老百姓。(.无弹窗广告) “哇!是什么人那么大的排场?”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四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围拉着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黑楠木的车身,四壁雕梁画栋,精致繁杂的花纹令人眼花缭乱,车顶缀着天青色的琉璃,阳光下璀璨生华……光是外观就足以令人咋舌,也不知这里面的装饰该是何等的奢侈。 马车四周,毕恭毕敬的站着数十名黑衣劲装的护卫,面对周围众人的羡慕称叹,丝毫不受影响,依然眼观鼻鼻观心,笔直的站着似在恭迎着什么人的到来。 “我听说这世上有这排场的人不外乎那么几个,不过除了三品以上的官员,怕是只有一人了。”一名穿着还算体面的男子对着身旁的人说道。 “是谁?”他身侧那几人急忙凑过身去问道。 “西麟首富南楚。”那男子神色得意的回答,“听说那个南楚不管走到哪里,都喜欢用四匹马的马车,护卫侍从,醇酒美婢哪样都不会拉下呢。我看这排场是他无疑。” “………………” 西麟不似别国那般重农轻商,相反他们极重视商人们的地位,是以,身为西麟当之无愧的首富,南楚甚至拥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享受的权力,四马驾车,极具享乐。 关于南楚,西麟自上而下都不清楚他真正的来历,仿佛是突然之间崛起的富豪,年纪轻轻就掌控了西麟一部分的经济脉络,是个连朝廷官员都想结交的人中翘楚。就如同,不久前以才冠绝西麟皇城的那名乐师沐言……南楚,也是个浑身充满谜团的人…… 过了好一阵儿,悦升客栈内才走出一名神色冷峻的青年,他面容俊朗刚毅,冷冷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吓得众人全都不由自主的噤了声。看着他步伐沉稳的网那辆马车走去,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背上背着一身形清瘦的年轻公子,看不清脸,只是看起来似乎生了病受了伤的模样…… 看着两人出来,两名护卫立刻上前来,小心翼翼的将男子背上的公子抱上马车,帘子掀开,众人伸长了脖子望进去,无奈帘子很快被掀下,只依稀望见里面似乎还有很多人,应是方才所提到的侍从美婢……众人失望之余,却见此时客栈中才又走出了个笑眯眯的少年公子,一身锦衣玉袍,玉冠束发,那少年生的甚是俊美,尤其一双眼瞳,目光流转间竟是连宝石的光芒也无法比拟。众人惊叹,看着那少年悠哉游哉的在中护卫的弯腰行礼下跃上马车。 “那就是南楚?”一人错愕的问道。 “不,不可能,南楚岂是如此年少的娃娃,我看也许是方才那位冷傲的公子吧,再不然也是他背上的公子,许是生了病……”一人细细分析。 众人围作一团,纷纷猜测。那马车却在此时不急不缓的驶出,护卫训练有素的跟在车后。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马车以极其平稳的速度向前走着。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不远处的软榻上,架着精致的火炉。炉上热气氤氲,整个车厢散发着一阵淡淡的苦涩味。[.超多好看小说] 楚夜倚塌而坐,眉宇间微露倦色,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担忧。 软榻之上,颖言安静的躺在那儿,脸色苍白,见不到一丝血色。南楚派来的大夫正在为他的双腿做着简单的处理,每一个动作都尽可能的放轻放柔,然而,只要微一触碰他的腿,昏迷之中,颖言的全身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好不容易拿了木板做了固定,他却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每咳一声带起一点血沫,脸上慢慢出现灰败之色…… “莫大夫,你不是带了药来,再给他吃一颗吧。”楚夜不安的对着大夫说道。 莫大夫脸露为难,“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反而更坏。”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少主子,公子的伤虽重,但要医治也并非没有希望,可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公子他根本没什么求生的意志……” 楚夜心神一震,胸口一阵闷痛,暗自喘息,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该死!”他咒骂一声,却不知在骂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对着不远处正在熬药的侍婢招了招手,“待会儿你们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吧要喝进去,听清楚了?” “是,奴婢遵命。”那婢女应声道。 “少主子,你要去哪儿?”见楚夜扶着软榻起身,莫大夫连忙出声阻拦,“主子说了,咱们必须尽快回去,耽搁不得。” “我会追上你们。”楚夜缓缓吸了口气,回过头对着莫大夫一笑,“这家伙就劳您照顾了,我去去就来。” “少主子……”莫大夫还想拦着,却见楚夜已掀了帘子跃下了马车,心里不由着急。主子召回非默,怕是要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都问个清楚,这个节骨眼上,少主子可别再惹怒主子才好…… 浮云楼。 “启禀侯爷,外面有个少年要见您,说是,说是要与您说公子的事……属下等不敢当真拦了他,您看……” 宇文靖正在房里给夜息换药,闻言心里不禁微微一颤,裹缠布带的手顿了一下。 “让那少年进来。”他沉默的当儿,夜息已直接下了命令。黑衣卫领命退出,夜息看着宇文靖略带不悦的脸色,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一笑道,“其实侯爷心里一直记挂着公子的伤势对不对,我看您一直心不在焉的……” 宇文靖的连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冷开口,“我不后悔伤了他。” 夜息抿了抿嘴,似是想笑,然而笑意到了唇角最终化为一丝苦涩,“您是因为我而迁怒公子吧。可是这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后悔。”见宇文靖双手几不可觉的颤抖,他继续道,“我的职责本就是保护您和公子,那天我若不那么做,受伤的也许就是公子,试问侯爷,您不会心疼自责?我,其实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需要谁的感激,更不需要谁来补偿……” 宇文靖面色微微动摇,心里的痛开始一点一滴,延绵不断的蔓延上来,“他……他不会有事……”他低低的道,像是对着夜息说,有像是对着自己说。 “您如何保证?如果当真没事,这会儿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夜息低声道,眸中伤痛之色一闪而逝,为了颖言,也为了自己,“即便身上的伤没事了,那么心里的伤呢?你要他如何面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打断腿的痛苦?您要他,日后如何自处?” 宇文靖怔住,被亲生父亲打断腿…依那孩子的性子,的确…是件很残忍的事… 夜息接过他手里的布条,低下头提自己包扎,他看着腿上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忽而轻笑,“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已将您当成我的兄长,将颖言当成我的侄儿,为了你们,即便要我的性命我也舍得,何况只是区区的一条腿呢。” “你……” “您和那群兔崽子慢的那么辛苦,可我自己的腿,我自然是知道的。”夜息淡淡而笑,“我的腿断了,您就打断颖言的腿,您以为这个样子有意义吗?不过多上了一个孩子的心……您的儿子一直那么懂事听话,您怎么能很的下这个心……”他叹息一声,径自躺回被衾之中,“我想休息了,侯爷您出去见那少年吧……您已经做过太多让自己后悔的事,希望这一次,别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宇文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夜息的房间的,当他看到被黑衣卫押来的少年用倨傲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之时,心里突地涌起无边无际的恐惧…然后,他从少年口中得知儿子的现况之时,终于失去了冷静,与少年一起策马去追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我永远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父亲,可……我真的希望为这一次的残忍做点什么,即使,我所做的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你内心的伤痛…… 作者有话要说:糖在哪里~~~在哪里呀在哪里~~~ 第65章 向死求生 奢华的马车依旧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往前走着,然而,莫大夫的心里却早已盈满了不安,他的目光时不时的掠向窗外,最终还是落回了一旁的软榻,陷入沉思…… 软榻边,一名婢女跪坐一旁,细致的为颖言擦拭额角不间断沁出的汗珠。(.无弹窗广告)想起方才喂药时的情景,她的脸上情不自禁爬上了一朵红云。昏迷之中,公子自己根本喝不进药,她想起少主子临走前说的话,竟做出一个从未想过的大胆举动,将苦涩的药汁含在口中,凑上公子毫无血色的唇,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就一口的喂完了一整碗汤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这样做,只是看着昏迷之中的公子秀逸却苍白的写满痛楚之色的脸庞,突然之间觉得很痛心,她只想尽自己微薄的力量,让公子快些好起来……哪怕以后会被主子治一个亵渎之罪也无妨……这其实是她第一次见着公子,在这之前她曾无数次从主子口中听过公子的事…那时候她也仍只是主子那许许多多的侍女中的一个,主子倜傥风流,多情温柔,在他的身边,几乎没有哪个女子不为他的风采沉沦着迷,她自然也是其中一个……然而,那样风采斐然的骄子,却不只一次的在她们面前调笑,他说,如果你们真见过兰颖言的风华,也许就不会再这般的沉迷于我……那曾经,她想许多姐妹都会和她一样在心里一笑置之,然而现在…… 她手中的方巾一点一点划过眼前男子的眉眼、额角、脸庞……心里一片柔软……他也许没有主子那般的倜傥与风流,但昏迷沉睡中的样子却足以令人心痛怜惜,仿佛……看着他受伤痛苦,自己的心也会跟着牵肠挂肚…… 偶尔,她会听到一声呢喃,很轻很轻,却一字一字清晰的传在她的耳里。她听到,他喊着,‘爹爹’……‘夜叔’……每次听着他低声而破碎的呓语,她的心便跟着多痛了几分,究竟是怎样的伤痛,让他连喊最亲近的人都要那般小心翼翼…… 她微微怔神,手上突地感觉到了一丝温热……惊觉方巾不知何时擦到了公子的唇瓣,血丝顺着唇角流了下来,染上了婢女手中的方巾…… “莫大夫,公子,公子他……”她惊慌失措的喊。 莫大夫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搭手切脉,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最后化作悲戚,“诗儿,快,和公子说说话,快……”他的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 婢女诗儿脸色苍白,衬得一双眼瞳大而黑亮,盛满恐惧,“莫大夫,公子怎么了?您快救救他……我该,我该和他说什么……” “你,你们……都过来……”莫大夫指着车厢里另几名婢女,指尖晃动,“你们说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不要让公子真的……沉睡过去……说什么都可以……” 骏马一路疾驰,终于在临近傍晚之时追上了那辆马车,宇文靖半刻不敢耽误,翻身下马,向护卫简单说明了来意,便立即进了马车…… 楚夜离宇文靖尚有数百米的距离,疾奔的马儿似是不小心踩在了一颗石子之上,马儿嘶鸣,猛然扬蹄停下,楚夜脸色刷的苍白一片,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跃下马的一瞬间,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眼前一片黑暗,竟是就此昏迷过去…… 因为距离太远,马车旁的一众护卫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整个车厢乱成一团儿,端水煎药的婢女来回穿梭。宇文靖一进去便闻到浓浓的苦涩味,再望见眼前忙碌的情形,心里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的视线落在了几米开外的一张软榻边,那里围着几名婢女,一边垂泪一边不间断的在说这些什么…… 他疾步上前,拉开她们,一眼便望见儿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大夫模样的人黯然坐在一旁,老泪纵横…… 这一刻,竟是谁也没有管顾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他怎么了,我的,儿子……”宇文靖上前握住了颖言的手,掌心一片冰冷,连着他的心一起坠到了谷底…… “你是,什么人?”莫大夫这才回过神,望着眼前威严的男子,哽咽。 宇文靖将儿子的手牢牢攥在手心,视线猛然移到了他的双腿,那里,缠着两块薄薄的木板,他的心一阵痉挛,“我是,他的父亲,宇文靖。”他低声回答,另一只手颤抖的抚上了儿子的伤腿,眸中温热。他已经,许久不知心痛至此的滋味,还有,眼泪……他原本以为他早已失去的东西。 “你就是……宇文侯爷……”莫大夫眼中划过强烈的厌恶,就是眼前这个,公子称之为爹爹的男子,将自己的亲孩儿伤成了这幅模样……他突然升起一种立即将之赶下车的念头,然而下一瞬间,理智却将他拉回了现实,也许如今,只有这个人才能给予公子生存的勇气与信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宇文靖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庞,神色黯然,“我只是想他能够醒来,你放心,事后我一刻也不会在这儿停留……”我已经,没有资格在当他的父亲…… “希望您记得自己的承诺。”莫大夫黯然挥手,“煎好的药端来给宇文侯爷,我们都下去。”马车分为两格车厢,莫大夫带着她们去了另格车厢,只留下宇文靖陪着颖言。 “言儿,这里很痛是不是?”宇文靖抚着颖言腿上的木板,一滴蓄含已久泪就那么滴了下来,溅在白色的布条上,很快晕染开来,他用一辈子以来最柔和的语气,对着儿子缓缓的道,“爹当时真是气狠了,你不知道那样跑出去有多危险,如果不是夜息……你以为自己有多少条命逃开那些杀手……” “夜息替你杀人,暂时震慑了他们,可是他自己却伤的那么重……爹当时,真的是失了理智,才会……那样的打你。”爹以为经过药王的治疗,你的身体已经恢复,“有内力护体,爹以为不会有事,只想着给你一个教训……” 床上的人依旧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反应,宇文靖压制着心里似要窜出来的恐惧,继续道,“爹没想过真的要断了你的腿,更没想过……要你的命……你自己怎么可以放弃了?傻孩子,没有哪个父亲会真的想要儿子的命,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宇文靖握着儿子的手,讲了许许多多……第一次看到馨儿为自己生下的孩子出现在面前时,他的心里其实多么的复杂难言,他不想对那个害死自己大哥的女人有半分的缅怀,所以选择漠视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他从夜息与黑衣卫的口中得知孩子的一点一滴,听到他过的很不好,听到他生了病,听到他甚至被府里的下人欺负……却什么也不管,放任他自生自灭,何其残忍…… 等他放开心结打算接纳儿子时,他从儿子口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突然的,追悔莫及……打算用自己能给他的一切补偿他时,他却设计了那样一个局,离他而去……本打算就此放手,却不想那个隐忍懂事的孩子早已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于是,他放下一切追到西麟……然后,终究还是将他伤到了这样的地步…… 宇文靖突的凑到儿子耳边,轻声呢喃,“言儿,失去你的母亲已经是我这辈子最难以释怀的遗憾,爹真的不想再失去你……莫要让爹这辈子都带着那样深刻的悔意好吗……” 床上的人,身子几不可觉的动了动,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一滴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缓缓的,隐入额角发鬓…… 宇文靖心神一颤,手心处,终于传来点点温暖,他牢牢注视着儿子的脸,“言儿,爹再不会阻止你做什么,这一次爹真的决定放手,只要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你是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爹一直想对你说的……你听见了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爹最在意的儿子……”宇文靖俯□,伸出手,缓慢而坚定的抱了抱儿子,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他微微一笑,“对不起,言儿……爹爹伤到你了……爹这会儿真的后悔了……”其实也许他早已后悔了,从看见儿子浑身是血的躺在那儿之时,或是从儿子决绝跳下悬崖之时,又或者是从更早的时候起……爹竟然一直生活在后悔之中…… 只是这一次,言儿还能够原谅爹吗? 伸手端过已经晾凉的药,宇文靖小心的托起儿子的头,慢慢的将要喂进他的口中,虽然还是有许多被吐了出来,但比之前已好了许多,至少,他已经可以开始自己吞药了。 宇文靖伸手入怀,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榻边。 随后出来的莫大夫仔细的把了颖言的脉,满脸露出惊喜之色,看相宇文靖的目光中终于多了几分释怀。 确定儿子再没有性命之忧,宇文靖深深看了儿子一阵,便决绝的下了马车,在莫大夫复杂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以决然的速度,再不回头的离开…… 软榻之上,一枚墨玉指环发出绿幽幽的光芒,如同被重新点燃的生命之火…… 莫大夫与诗儿几人的眼里,突然又一次的湿润起来……从听到宇文靖的那番诉说起,也许,他们已不知不觉的,从心底谅解了这样一位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血缘亲情,真的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我发了巧克力哦~~~ 第66章 风敛楼主 风敛楼,西麟皇城最受世家子弟欢迎的场所。 附庸风雅,几乎是每个世家公子都喜欢的事,因此,皇城内有不少提供他们聚会取乐的场所。而这其中,尤以风敛楼为最,每日客如云涌,生意好的令外行人倾羡、内行人眼红。 风敛楼楼主,南楚。 富可敌国,倜傥风流。为人极是好爽大方,曾经一掷千金,请楼内所有客人品香茗、喝醇酒……追其理由,潇洒自若的白衣公子只是畅怀一笑。‘我高兴’,就这样一句话,当日在场的公子们无一不从心底钦佩仰慕他的气度。 生当人杰风流子,死亦鬼魂天地雄。 在世家公子们的眼里,南楚当之无愧这句诗词。 这也是,他们尤其喜欢来风敛楼的原因。‘聚会当聚风敛楼’,几乎成了那些公子哥们请客的准则,而南楚,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心目中的朋友。 南楚此人,其实是个极懂得享受的人。能坐着,他绝不会站着;能躺着,他绝不会坐着。 风敛楼其后的一处宅院,修饰的极其豪奢,是他平日休憩享乐的最佳场所。宅内美婢如云,仆从护卫更是不计其数。比之那些官员们的宅邸,分毫不差。 然而此刻,雕花屏风内,一袭白衣的南楚却是仰靠床背,一脸沉郁。他的身前,非默恭敬的垂手站着。 “哼,让公子伤成这样,你们跟去到底是干什么的!”南楚冷笑勾唇,带点嘲讽的意味。“那小畜生是不是不敢回来见我了,公子回来两天了也不见他的人影。” 非默眸色一闪,弯腰道,“听莫大夫说,宇文侯爷就是少主子找来的,可一直到侯爷走后,也没见少主子的踪影,莫大夫派了人回去找却没什么下落,依属下看,怕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主子无需太过挂怀……” “谁有那个闲工夫担心他?”南楚面无表情,从床上一跃而起,“等他回来,我自会处置。[]你也绝了想去通风报信的念头。”他顾自整了整衣袍,恢复潇洒的常态,“随我去看看公子,这两日可算有些起色,不然你和那小畜生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罪的。” 非默颔首,顺从的姿态。心底却隐隐升起一丝痛心。 主子其实是个很随意的人,对如他这样的下属也总是能够和颜悦色的。然而却不知为何,只要对着少主子,眼里却是容不得半点沙,容不得他犯一点错…… 而方才,他其实想对主子说,不管您如何对待少主子,他都不会有半分想要逃避的心。在少主子心里,您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血脉相连的,兄弟啊…… 您也许已经忘记,那个被您苛责严待的少年,不过只有十六岁,正是任性胡闹、胡作非为的年纪……他本应该是那个在逸王府中,对着逸王撒娇的孩子…… 屋子里一阵淡淡的药味儿,楚夜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中年汉子朴实淳厚的脸。 “啊呀,这位小少爷,你可算是醒了……”站在他床边的中年汉子对着他咧开嘴笑。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楚夜试图撑着床沿坐起来,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他的眼前又是一黑,手臂一软,身子就要撞回床榻。 那汉子急急忙忙伸出手托住了他,“哎,小少爷你可是昏迷了许久,我,我一个庄稼汉……”他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局促不安的道,“我实在没什么银子给你请大夫,就从山上才了些草药,熬了给你喝,也不知道对你的病有没有用。” 楚夜大致明白了应该是自己昏迷之后被这汉子救了回来,心里感激,嘴上却故意吓他道,“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土匪山贼,被人追杀受了伤,救了我你就不怕可能会惹上麻烦?” 那汉子身子一颤,随即却极其憨厚的笑,“看你说的,你就是一个孩子还能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成?况且……我的妻子死了,儿子也失踪了,一个人也不怕惹上麻烦……” 楚夜微微一怔,他不是个懂得安慰的人,所以只是很快的转了话题,“你救了我,有机会我总会报答你,可以告诉我我昏迷了多久吗?” “三天,整整三天哪,小少爷你是得了什么病,家里人也不好好看着,真是……” 中年汉子还想数落楚夜的家里人几句,却见他猛地从床上跃起,“什么,我已经……昏迷了两天……”这么说来,莫大夫他们已经回到了哥那边了。 “你要去哪儿,并还没好呢。”中年汉子见他整整衣襟就要往外走,忙一把拽住他,“这孩子也真是,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 楚夜伸手在衣服里摸了一阵,掏出一锭银子,匆匆塞在汉子手里,道,“大叔,我有急事,这会儿我身上就只有那么点银子,改日有机会我再……” “谁要你的银子了?”中年汉子却是生了气,将银子塞回他手里,“我救你是出于本意,看你一个孩子病成这样没人照顾可怜,不需要你报答什么。”他气呼呼的喘了口气,抬头看看少年茫然可怜的脸,心里一软,叹口气道,“行了行了,你要走也罢,我那儿煎的药你总的喝了再走吧……” 当他将一碗不知名的汤药端在手里,再望见汉子真心关切的脸时,心里猛然涌上一阵酸涩,仰头喝完药,他极其真切的道了句“谢谢”,这才急急的离开这间农家小屋。 也许成长的岁月里,像这样平实无华却不需要报酬感激的关心太少太少,以至于许久许久以后,他依旧记得那样一间破旧的房屋,那样一个朴实的汉子…… 楚夜沿路买了一匹马儿,一刻不停息的赶回风敛楼,只用了大半日的时间。 而此时,南楚正在为颖言治疗内伤,听到下属的禀报,只冷冷吩咐了句,“让他去刑室跪着。”继续将绵绵不断的内力输进颖言体内,这些天以来,颖言虽然仍是昏迷不醒,然而靠着他不间断的治疗,伤势已经开始趋于好转。只是因为当时失血太多,所以才会导致长时间的昏迷……其余几处伤势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他的双腿,骨裂之伤,却需要花上一番心思了…… 风敛楼后面的这处宅院,其实很大,大到即使走过多遍,一个不慎还是会失去方向……宅子的后院,隐秘处设有一间刑室……用来惩戒那些犯了大错的下属,但一般情况下,南楚很少用这间刑室,对于下属们的一些错误,他总能给予极大的体贴与谅解……所以刑室设立至今,尝过它的滋味最多的,是楚夜。 阴暗潮湿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下来,它们都只是威慑人的摆设。即便楚夜,也不过来这里领过刑鞭,一种长满倒刺的长鞭,一鞭下去就会带起一层皮肉。 很小的时候,他还会可怜兮兮的腆着脸,死乞白赖的想哥哥求情,乞望他能怜惜自己……然而每次,执鞭的总是刑室里的执事,哥哥甚至,从来懒得亲自动手打他,唯一的几次,记忆里,是一片血肉翻飞,深入骨髓的痛楚…… 楚夜安安分分的跪在刑室冰冷的地面上,脑海里翻腾的是自己很小时候的一些画面……从来不曾亲近自己的哥哥,总是带着一种深深的厌恶望着自己,他总是不明白,可以对所有人笑的那样温和的哥哥为什么从不肯施舍给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笑意…… 也许正是那样的厌恶,他才那样狠心的将只有五岁的自己丢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接受那样残酷的训练……十岁,将自己推到逸王的身边,冒充他早已失踪的儿子…… 为什么,他们是兄弟,血脉相连的兄弟……究竟是什么让哥哥这样讨厌我? 他的内伤一直未好,几日的奔忙之下根本没有任何调理的时间。此刻,胸口就像被一把利刃狠狠绞着,刻骨铭心的剧痛。幸好,他那王爷父亲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住在宫里暂时没有心思管他,不然,以他这会儿的模样,怕是没办法瞒过他了…… 他的心绪很乱,冷汗一滴滴砸在地面上……过了许久许久,就到他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刑室外终于想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哎哎~~~还是没虐到~~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蹬蹬蹬~~~让云天义父出场好不好???~~~~~~~~~~ 第67章 血脉相连 “看来你反省的不够清楚啊。”就在楚夜强撑着想要跪直身子的同时,南楚的声音冷冷传来,“刘执事,帮帮忙,让我们尊贵的小王爷清醒清醒。” “哗啦啦”,一大桶冰冷刺骨的水当头淋了下来,将楚夜彻头彻尾的淋了个透湿,巨大的冲力压垮了他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脊背,身子再一次不受控制的伏了下去。 阴寒湿冷的刑室,浑身湿透的少年冷的瑟瑟发抖,单薄消瘦的脊背犹如风中的落叶,萧索、悲凉、无依……双手手指狠狠抠着地面,直到骨节泛起极端的惨白,他才缓缓跪了起来,冻得青紫的嘴唇动了又动,终于说出了一句不算完整的话,“哥…哥哥…小夜知道错了,小夜…特来请罪…” 模糊的视线里,是哥哥一如既往的冷漠脸庞,以及站在他身后两名如同铁塔般孔武有力的执事,一人手提木桶,而另一人手里攥着的,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鞭子。心里涌起无边无际的酸楚,少年的脸,低垂的头,再也找不到一丝平日里的骄傲任性、飞扬跋扈…… “哼,护主不力,这100鞭子你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至于这次莫名的晚归……”南楚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弟弟,嘴角略微一勾,“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编个能让我接受的好理由,兴许我能饶了你这一回。(.好看的小说)” 胸口绵绵不绝的疼痛,楚夜却早已分不清那究竟是伤痛,抑或是心痛。编个好理由吗?也就是说,其实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那么,又何必让你看轻?我,楚夜,不会为了能少挨几鞭子就践踏自己早已所剩不多尊严。很可笑……在自己的亲哥哥面前,我只是个失去所有骄傲、甚至尊严的可怜虫…可我,仍然不要你的施舍… 俯□,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楚夜毫无辩解的认错,“小夜只是害怕了,害怕哥您的责罚……小夜不该试图逃避……” “好啊!”南楚不怒反笑,拊掌道,“我南楚真是教出了个好弟弟,竟然学会了逃避?”他的语气蓦地一冷,蹲□,一把将楚夜拽起,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的下颔。 “嗒”,一滴温热的液体恰好的落在了南楚的掌心,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瑟缩了一下,一阵痉挛的抽痛……然而他选择了可以忽略那一瞬间的感受,知道许久许久以后,他才品味到,那是一种渗入刻骨、隐在血脉之下的,心痛…… “啪”的一声,南楚一个耳光狠狠的甩了出去,将楚夜掀倒在地,猛然间怒道,“你还有脸哭!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哭!”他在那一刹那后突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指着努力挣扎着跪起来却抑制不住颤抖的楚夜,对身后一名执事道,“既然他在地上跪不稳当,你去,把内室里那块木板拿来!” “主子,这……”刘执事放下手中木桶,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在南楚冷冷的逼视之下,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块木板走了出来。(.好看的小说) 南楚上前将那块木板掷在地上,对着楚夜冷喝道,“跪上去!” 楚夜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脸色更为惨白,那是一块材质极是普通的木板,然而它的上面,却密密麻麻的排着尖锐的倒刺,每一根都足有拇指般的长短,幽幽的泛着寒光。 “跪上去!”南楚再次冷喝,目光中隐隐带了几分压抑的痛与恨。 楚夜惊惧过后,反而平静了下来。胸口锐痛更剧,他站不起来,便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朝那木板挪去,及至跟前,颤抖的双手用力一撑,一双膝盖便重重的压在了那一排排的倒刺之上。 尖锐细密的剧痛一瞬间通过双膝传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只是一片昏暗,甚至觉得膝盖上的疼痛已经超过了胸口……冷汗如云,止不住的往下坠,血珠自膝间无数细小的伤口之中沁出,很快染红了月白色的锦裤。痛的恨不得立即站起来,楚夜双拳紧握,指甲抠破掌心的肌肤…洁白的牙齿在下唇咬出两个深深的血洞,靠着非比常人的强大意志力,强迫自己继续跪着…… 不能哭,没有资格哭……仅仅是因为他的一滴眼泪,就换来哥哥如此狠心的责罚……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哭与软弱的权利也被剥夺……哥,其实只要你说,小夜…是可以改的…可是你,从来不说,从来…… 痛到极致,他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想许许多多他从来没有想明白的事…这是他在‘息影’里养成的习惯。‘息影’是一个专门训练死士的地方,他的童年便是在那个血腥残忍的地方度过……只是,那个时候,年幼的自己心里多少还存着几分期望,几分憧憬……只要能够撑过去,撑过那些惨无人道的训练,重新回到哥哥身边,他是不是……能够多看我一眼,是不是能够试着疼我……是不是能够,将我当成可以令他骄傲的弟弟…… 只可惜,一切终究,只是他的奢望。 “护主不力100鞭子,企图逃避惩罚100鞭子。”哥哥的声音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冰冰冷冷,不带一点温暖,“公子的腿我没有把握治好,你带他回王府,想办法找御医试试……所以,这200鞭子不一次性罚完,每日20,分10次领完,你可听明白了?” 公子,公子……或许哥哥心目中的弟弟,一直都只有名为主子的兰颖言……所有的关切、爱护、支持、拥立都是他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小夜……多谢哥哥的责罚……”他听见自己低沉破碎的声音,一如他被一点一点撕裂的心。 20鞭子,抽在单薄的脊背,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强迫自己清醒的挨完,这才放任自己昏迷过去……一只修长的手在他的身体看看摔上木板之前托住了他,那只手臂由于那股下坠的力量在木板上划拉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只可惜,已经昏迷过去的人对这一幕全然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言儿的巧克力快有了~~小夜的~~~~(>_<)~~~~貌似遥遥无期~~~ 第68章 遥不可及 最近几日,前来王府探病的世家子弟络绎不绝,因为听闻沐言乐师为救一个孩子而坠下山谷,双腿伤势严重。[]纷纷上门表达了关切之意,同时送来了大堆大堆的珍奇药材……小王爷楚夜更是亲自到皇太后面前撒娇,求她把御医和云清借给他一段时日。皇太后先前见过沐言,对他印象极好,加之宝贝孙儿的胡搅蛮缠,很快便败下阵来。于是,和云清以钦赐御医的名义暂时入住王府,为身份低微的乐师沐言治疗腿伤。极大的恩宠之下,沐言再次成为皇城炙手可热的红人…… 云天曾经在药王门下当过一阵子的试药人,耳濡目染之下,本就天赋过人的他便也懂了些医术,从他打算入宫当御医的那一刻起,他更是曾将自己关在房里,细心研究了数本医书,并将自己的身体当做练习银针刺穴的靶子,将好好的身子弄得千疮百孔的……所幸,他的医术在最短的时间内精进起来,并如愿成为宫中御医,深受太后信任与重视。不得不说,他的学医生涯是个奇迹,因为没有多少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他那样的程度。 然而此刻,云天坐在王府客房的床沿,满脸的漠然。 颖言不安的靠坐在床背,小心翼翼的看着义父每天如同例行公事一般的替自己重新包扎伤腿。从自己清醒过来的那天起,除了必要的问话,义父绝不多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义父……” “恩,有事?” 每一次,颖言试图和他说说话,云天总是面无表情,淡漠以对。于是,颖言每次都是欲言又止。心里难受,就总想为义父做些什么。 趁着义父亲自去为他煎药的空当,他双手撑着床榻,一点一点的往一旁不远处的紫檀木桌挪去……伸出的手触碰到了桌上滚烫的茶壶,颖言欣慰的笑笑,另一只手握住茶杯,开始往里面添茶。义父总是专注于自己的伤势,常常在他屋里一坐大半日,翻看一叠一叠的医书记载,他从来没见义父喝过一口茶水…… “你在做什么!” 费力的倾着身子,好不容易倒满了一杯茶的当口,一个愤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颖言的手不由自主的颤了颤,茶壶倾斜,滚烫的茶水顺着手背倒了下来…… “砰”“啪”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颖言愣愣的望着眼前满脸愤怒之色的云天,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赶忙撇过脸去,手指紧紧攥住棉被一角。 “你……”云天似乎也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弄懵了,颖言的侧脸之上,印着一个清晰地五指印,可见自己方才气急之下的那一耳光打的有多重……在门口看着那样滚烫的茶水倒上言儿的手背之时,他的心揪成一团,从来没有过的怒气突然从心底深处升了上来,几乎毫不迟疑的,他冲上去,扬手打翻了那只惹祸的茶壶,然后…一个耳光狠狠的甩了过去… 云天胸口闷痛,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伤得怎么样,让义父看看。” “我没事。”颖言对着空空的墙壁,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好了,莫要赌气,被义父打了一下有什么?”云天看着他赌气般的模样,心里一软,连日来的郁怒也不知不觉消散了些,“你要喝水,叫个丫头或是等我回来都行,为什么非得自己动手?你呀你,就这么不愿意麻烦别人吗?” 颖言心中一颤,抬手在脸上胡乱一擦,这才回过了头,对着云天笑笑,“义父终于肯理言儿了,言儿以为您气的再也不愿理我了。” “臭小子!”云天微愣,随即释然,习惯性的在他脑后拍了一下,道,“像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我还真是气的不愿再理你,耳不听,心不烦。”话虽说着,却是小心的拿起他的手看,见只是烫红了一处地方,心才按了下来,“亏得我及时,要不然这手伤得轻不了。” 颖言看他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心下暖暖的,装起了委屈,“言儿哪有不爱惜自己,而且……刚才要不是义父突然出声,这茶水也倾不了……” “哼!”云天一遍为他抹药,一边瞪了他一眼,“就你主意多,难不成是看我不理你所以才故意找事,你啊,还真是越来越欠揍了。” 颖言含笑,不再辩解。 收拾妥当,云天突然严肃了脸道,“我听说你当初连求生的意志都没了,到这会儿还是有些后怕,就那么不想活了不成!” 颖言心中一震,缩回手,眸中黯然,“我,其实并没有想过放弃,只是那会儿,真的,醒不过来,什么知觉都没有……”他真的没想过死,他的命是义父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就是他自己想放弃,也得考虑义父的感受啊……只是那会儿,真的,什么意识也没有,醒不过来……直到恍惚间听到爹爹的声音…… 云天沉默片刻,目光移向他的双腿,黯然,“义父信你,可是这会儿,义父暂时也没把握在最短的时间令你的双腿恢复如初,咱们,只能慢慢来,言儿不要着急。” “我不急。”颖言对着云天粲然一笑,“有义父在身边,言儿什么也不担心。” “臭小子……”云天心里柔软,抚了抚他苍白的脸颊,轻叹了口气。“义父记得一年前,西麟的太子被搜到了许多关于他残暴不仁的证据,因此被废,可是言儿你派人做的。” 颖言眸色微深,点头。 “我要在琉承俊手中夺回西麟,必不会让他顺顺当当的立下皇储,况且,那太子本就不是什么仁德之人,那些证据虽有一半是让人伪造的,但大部分却是真的。” 云天深深看着他,不舍,“太后她老人家从不避讳我,有什么话都当着我的面说……义父听说,琉承俊这段日子有意立三子琉离天为太子,这三皇子据说很有些心机手段,你们……打算如何对付他……” “自古以来,君臣父子之间,最多的就是猜忌……生在皇家其实最是悲哀,若那三皇子当真没有什么把柄可抓,那么,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父子二人离心。”颖言淡淡的答,将无限的倦怠与悲凉全都隐在心底,“义父,谢谢您告诉我这一点。琉诚俊老奸巨猾,我们的人也很难打探到他的意向,这会儿终于可以早早的布置一番……只是,言儿还是希望您不要过多的渉入其中,这是言儿的私心……”望着义父脸上长长的伤疤,心里仍然痛的不能自已。 云天暗自垂眸,却忽而笑了,柔声道,“行了行了,只要能帮到你一点点忙,义父也就知足了,哪里还能怎么着。你这会儿还是别操心那么多了,先把腿伤养好。” “恩。”颖言很乖的点头,四下一望,忽然问道,“义父,这几日有看到小夜吗?” 云天笑了笑道,“那个混账小子啊,说什么不想打扰你静养,倒还真是一次都没来看过你呢。” 颖言心里隐隐升起一阵担忧,“那义父,若是见到小夜就让他过来一下好吗?” 微风阵阵,亭廊一角窝着个清瘦的身子,他将整张脸埋在双膝之间,久久的,没有一丝动弹。 阿离兴高采烈的提着个篮子往这儿走,篮里是她刚学会做的点心,他受了伤,这几日看着似乎又瘦了不少,一定没有好好吃东西……她一边走着一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露出一抹羞怯的笑意。 又是一阵轻柔的风吹拂而过,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在她耳边响起,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抬头往不远处的亭子望了过去,一眼便看见了那团缩在亭柱旁边的身影。 墨黑色的衣袍,张扬的发丝……几乎下意识的,她脸上的笑意就那样冻结在了唇角。 “琉楚夜!”她喊出这三个字,突然改变了主意,提着篮子走进了那处亭子,“呵…小王爷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她轻轻地将篮子放下,站在他身前,带点讽刺的看着他。 “…我心情不好,你别和我说话好不好?” 楚夜依旧埋着头,声音淡淡,却破天荒的多了一份哀求的意味。阿离一怔,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她看着他难得弱势的模样,倒是很干脆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侧头打量着他,嬉笑,“哈……堂堂西麟国的王爷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楚夜忽的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一片,额角有细细碎碎的冷汗,真是很虚弱的模样。 “哟,你是怎么了?生了病?“阿离见着他的样子,经不住微微一愣,随即带点幸灾乐祸般的笑。 “怎么,你想着这会儿动手杀了我替你爹报仇吗?”楚夜轻轻皱了眉,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像是开玩笑的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吧,这会儿我就坐在这里,你可以用一切手段杀了我,我不还手,你说好不好?” 阿离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过了半晌,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楚夜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却道,“原来你还有几分聪明啊,真是不枉我救你一场。” 阿离撇了撇嘴,“你似乎很喜欢把危险留在自己身边啊。” 楚夜脸上笑意点点,“你知道吗,只要我不想死,便是谁也杀不了我……” “真是狂妄的小子。”阿离‘切’了一声,起身走到石桌前,打开那个篮子,从里面端出一盘糕点,再次走回楚夜身边坐下,顺手拿起一个丢进嘴里,嚼了嚼道,“如果不怕我下了毒,你也可以尝尝。”说完将盘子凑到他面前。 “咳咳……”楚夜捂着嘴咳了几声,将手握成拳,再次放到膝下,摇了摇头,“阿离姑娘的手艺我不敢恭维。”事实上,他是真的不想吃东西。 “不吃拉倒。”阿离气呼呼的再往嘴里猛塞几个糕点,心里想着,反正篮里还有好多呢…… “咳咳咳……”楚夜猛然又咳了几声,这回却是掩盖不住嘴角的一丝血迹,只好在阿离得惊愕之下抬起袖子擦了,苦笑,“病的好重。” 阿离呆呆的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忍,“琉楚夜,你今年多大?” “十六。”楚夜很难得的好着脾气答她,忽的将一根食指凑到唇边,对着阿离道,“嘘,我现在真的好累,你可不可以安静会儿,这里好痛……”他的食指缓缓下移,指了指胸口,意识像是有些迷糊,“你别坐在这里了……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那一瞬间,阿离的心真真切切的疼了起来,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甚至要比自己小两岁,如今的这幅模样,哪还有半分嚣张乖戾、变幻莫测…… “喂,你醒醒,你怎么了?”下一刻,阿离看着他靠着亭柱闭上了眼,任凭她怎么叫也叫不醒…… 也许那一刻,她应该将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刺进他的胸口,为她九泉之下的父亲报仇……然而,不知怎么的,从他指着胸口,对着她喊痛的时候起,她已经下不了手…… “我带你去和御医那儿瞧瞧吧。”她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之上,一手穿过他的腰,扶着他一步一步的往云天和颖言所在的房间走去,甚至,连做了整整半日的人糕点篮也没有拿…… 作者有话要说:~~~~(>_<)~~~~ 第69章 致命伤害 屋内静悄悄的,颖言喝了药便浅浅的睡去了。云天在一旁继续研究各类草药,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床上的人,眉宇间掩不去的宠溺。只是目光一落到他的双腿之上,便化成了浓浓的悲凉…… 有点儿冷,云天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替颖言掖了掖被子,看着他清浅的睡颜,忍不住的在他鼻尖刮了刮,轻骂了句,“臭小子!”像这样,永远安安分分的留在义父身边该多好…… 云天暗自苦笑,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到桌前,“砰砰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云天心里一紧,回过头去,果然见颖言蹙了蹙眉,转醒。 “义父,有人在敲门?”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云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听得见,要你多事!”说完,上前打开了门。 “和…和御医…小王爷突然昏迷不醒…您快帮他看看吧…”阿离艰难的扶着楚夜,大口大口的喘息,脸上满是滚落的汗珠。 “小夜怎么了!”颖言听到她的话,变了脸色,不等云天开口便急急的追问。 云天一把抱起楚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阿离姑娘实在哪儿见着他的,怎么身子这么烫?” “…他,他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吹风…那条路上冷清得很,一个下人也没有,我只好一个人把他弄来了这里,要不是我恰好经过,他就是在那里昏睡个三五日怕也没人知道……”阿离依然喘着粗气,答道。 云天四处一望,没有其他可以容楚夜躺下的地方,无奈之下只得将人抱到颖言身旁,对一脸担忧的颖言道,“我现在就替他检查,你心里再急也得给我冷静下来。”见颖言点头,云天缓了一口气,又对着阿离道,“这儿是王府的偏院,平日本就没什么人走动,我看着孩子可以选择在这条路的亭子里休息,怕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伤病,只好再麻烦阿离姑娘去烧些热水过来……” “好,我立刻去。”阿离点头离开。 垫在背下的掌心突然一阵湿润,颖言脸色苍白,惊惧不安的抽出手,掌心一片猩红。“义父,这……” 云天也是一惊,看着楚夜一身的黑衣,想了想,动手去褪他的衣袍,背上一片血迹,有的早已干涸凝结,有的却仍在不间断的往外流,衣袍粘在身上,根本撕不下来。“这孩子……”云天心里亦是一疼,“受了内伤,感染了风寒,又不知身上受了什么样的伤……真是胡闹,竟然一个人瞒了这么多天,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 “流了这么多血,伤势一定轻不了……”颖言攥紧手心,脑中想象着,带着这样的一身伤一身病,却还要为了自己去求皇太后……小夜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云天先喂他吃了几颗调理内息的药丸,待到热水打来,才一点一点除了他的衣衫,看到楚夜背部的伤痕之时,三人都不由惊呆了……四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内里皮肉翻卷,显然没有经过任何的处理,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血珠…… 阿离惊呆,颖言惊痛,云天惊怒。 “是谁敢这样伤小王爷?”云天看着那几道狰狞的伤口,怒极。那分明不是刀剑所伤……而是,鞭子累累抽在同一条伤口所致,“膝盖上也有伤……”见楚夜蜷曲着腿瑟瑟发抖,云天心里又是一震,撩起裤腿,果然看到膝盖上布满了密集细小的血点,整个膝盖都肿了起来…… “是他!一定是他……”颖言目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喃喃的道。心底,第一次对那个人升起不可抑制的怒意。 接下来对伤口的处理,颖言坚持由他来。温热的布巾一点一点擦拭楚夜脊背上的血迹…药粉一层一层的撒上,每一处伤口都必须扎上布条…楚夜整个脊背几乎缠满了布条。膝盖处的伤扎了银针,将淤血慢慢揉出……一番动作下来,两人都是淋漓的冷汗。颖言怔怔的看着如此折腾之下依然昏睡不醒的楚夜,十六岁的孩子,怎么能经受如此残忍的……相待……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被自己最在意的亲人狠狠伤害和忽视的痛苦…… 安静了好一会儿,颖言终于开口,道,“义父,给言儿递纸笔好吗?” “媚颜,来来来……陪我,陪我喝酒……” 红烛软榻,软玉温香。南楚拥着柔美似水的女婢,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酒。 媚颜低目敛眉,不去看他放荡不羁的样子,径自禀报道,“公子来信了。” 南楚一怔,随即从软榻上坐起,神色恢复了几分清明冷静,“都下去吧。”他挥手让一众女婢离开,这才对媚颜招了招手,“信呢,拿过来吧。” 媚颜垂首送上,南楚看了,露出复杂的表情,然而很快便隐了去。 “我去一趟逸王府。” 从王府后院而入,轻巧的避开一众侍卫家仆,到了颖言信上提到的屋前,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你来了。” 屋内很静,云天和阿离都去了厨房熬药,楚夜依然躺在颖言身边昏睡。 “呵…这是你第一次以主子的身份命令我过来,我岂敢不从。”南楚站的极远,负手道。 “小夜之前就受了不轻的内伤。”颖言不去在意他语气里的嘲弄,顾自替楚夜擦着额角的冷汗,“我知道你是因我而罚小夜,可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你不觉得这样的狠罚太牵强了吗?” 南楚冷笑,“他倒是懂得寻靠山,不错,我想罚他可以找无数理由,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事。” “为什么?”颖言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他,眸中疼惜之色渐浓,“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不喜欢这个弟弟,可你毕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样伤他,你何其忍心?” “颖言,关于他,我真的不愿多谈。”南楚摊了摊手,“如果你叫我来只是因为他,那么,我现在就走。”说完转身。 “他伤得很重,又感染了风寒。”颖言牢牢地看着他的背影,“南楚,一直以来你我都是以朋友的身份相交,这会儿,我只想问你一句,楚夜他,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弟弟?” 南楚的背影几不可觉的震了震,静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是我的弟弟,不过……我讨厌他的存在,我一直都希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 “为…什么…” 声音很低,带着隐隐的哽咽。 南楚心中莫名一痛,迈出去的步子不知不觉收了回来,就那样站在门口。 “哥,我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楚夜撑起身子,一点一点的将脚挪到地上。 颖言在他身后看着,心痛不已,却没有阻止。 “砰”双脚着地的一瞬间,身子猛地摔在了地上,楚夜眼里含着泪光,却不敢真的让眼泪掉下,站不起来,便干脆的手脚并用,慢慢的爬了过去,及至近前,伸手想拉哥哥的衣摆,手举了几次却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哥哥不要小夜……只要告诉小夜原因,小夜可以,可以……” 声音里带了掩不住的呜咽,颖言只觉一颗心似被千刀凌迟那般痛楚难当,动了动双腿,一阵剧烈的刺痛令他眼前一黑……很想,真的很想上去把那个孩子抱在怀里,告诉他,哥哥不要你,我要你……由我来,做你的哥哥…… 然而南楚却是默然伫立,纹丝不动。只冷冷的道,“你不必妄想我会成为一个好哥哥,这辈子…都别想!”说完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哥…”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额头很烫,身子很烫,唯有一颗心,冰冰冷冷,没有一丝温度…… “小夜……”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南楚和小夜之间~~ 唉~~慢慢来吧~~~先让小言疼疼他~~~ 第70章 楚夜番外 险中求胜 上 十四岁的孩子怯怯的跪在书房,声音里带了令人心疼的哭腔,“父王,夜儿真的不是故意、故意弄丢令牌的……”一双眼里写满了无辜,可怜兮兮的望向面无表情的父亲,委屈的挪挪腿,“父王,夜儿腿疼……” 今日的逸王显是不吃儿子这一套把戏,依然冷着一张脸追问,“说,你拿我的令牌做什么?怎么会丢的?丢到哪儿了?” 楚夜审时度势般的低下头,“夜儿一时好奇便拿来玩了,塞在衣襟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那为何到今日才想到来跟我坦白这事儿?”逸王眼光锐利的盯向儿子的脸,那孩子脸上多少带了几分愧疚,然而更多的却是不解和委屈。(.无弹窗广告)一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儿子,显然不明白那令牌的重要性,更不能忍受他这父亲如盘问犯人一般盘问他。 其实看着儿子那样的神情,他已经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但此时毕竟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那么轻易的饶了他。而脸上愈发的淡漠不过是为了掩饰心内翻搅着的心疼。 “夜儿到今天才突然记起没把令牌还回去,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了。”楚夜神情略显疲态,照旧说着重复几遍的话。 逸王狠着心呵斥他,“你给我跪好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分寸,那令牌也是能随便拿来玩的?要是再那么纵容你,将来还不把天给翻了!”虽是说着气话,心里倒也不怎么气了,毕竟这今日是自己忙得疏忽了,他已秘密派出大把人手去寻,只希望别出什么他担心的事才好。 楚夜咬牙跪起,腿抖得不受控制,跪在这里被问了半天,反反复复也就那么几句话,让他又累又厌倦。余光瞥见逸王拿了沉香木的戒尺过来,反倒觉得轻松了。 “听好,我不多打你,但这教训你必须给我牢牢记住了!以后什么该动,什么不该动,都在心里给我掂量清楚了!夹着风声的一下砸到儿子背上,楚夜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倾了下去。 逸王心里一紧,心中暗想自己这一下看着劲大,实际控制着力道,落到他背上早卸了大半的力,何以这小子半天也爬不起的模样?答案很清楚,这小子又在故技重施的惹自己心疼不忍。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不由的寒了几分。 其实他对儿子的要求不高,如何的调皮捣蛋任性胡闹,自己都能纵容。(.好看的小说)他不知该如何弥补儿子失去十年的父爱,有时总是不可控制的疼他宠他……但,任何事都必须有个度,他最不能容忍儿子投机取巧的逃避惩罚,一副没有担当的模样…… 儿子挣扎着跪起来的模样在他眼里无疑成了装模作样,逸王不等他起来便全力挥出戒尺,‘啪’的一声闷响,耳边只听楚夜脱口而出的呻吟,见他伏在地上半天也没有动弹一下。 逸王咬牙,怒喝,“起来!”见楚夜未动,顿时气往上涌,走过去亲手拉他,楚夜死死扣住地面,逸王一时竟也拉不动他,再也没了耐性,内力微提,一把将他掼出,怒火滔天,“谁惯得你!” 楚夜撞上墙壁,疼的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 逸王显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很少对儿子发那么大的火,今日是真的被气到了。正想走过去暴揍这恼人的小子一顿,书房外突然传来管家急急的禀报。 “王爷,圣上召您进宫!” 逸王脚步一顿,将戒尺往桌上一拍,指着楚夜狠狠道,“给我跪着反省清楚,回来再收拾你!”说完,疾步而出。 门外管家一脸着急的往书房探视,逸王擦身而过的瞬间,对他低低吩咐,“去拿些吃的,进去看看他。” “是!是!”管家忙连声答应。见逸王不一会便走的老远,赶紧进到书房。 中 逸王茫然而不可置信的回到府里,跌坐在靠椅上。心绪杂乱翻滚,手按在檀木桌上,用力到青筋纠起。 终于他像是突然做出了决定,起身大步往书房而去。 管家正仔细的替楚夜按摩双腿,耐心的劝解着什么。楚夜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什么。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看起来多少减缓了几分倦意。 逸王慢慢走了进去。 楚夜一眼便扫到了父亲的身影,忙的推开管家跪起身,诚惶诚恐的模样。 管家却是立即起身,急不可待的替楚夜求情,“小王爷已经知错了,王爷,王爷就饶了他这一次……” 逸王静静听他说完,眼睛却一直看着一旁难得安静乖巧的儿子。自四年前回到府里,这孩子就被自己宠的无法无天,一度搅得府里鸡飞狗跳的闹腾……可意外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如自己这般,发自心底的心疼他,护着他宠着他,让他安生做府里的混世小魔王。(.) 其中,尤以管家最甚。 他看着管家焦急而欲言又止的脸,平静的吩咐,“你出去。” “王爷……”管家犹豫的看了一眼楚夜,触到楚夜带了哀求的目光,终于狠狠心,一步步的走出门。 书房的门在管家走出去的一刻关上,管家心下一咯噔,忙回身拍门道,“王爷,王爷!” 逸王拿了桌子上的戒尺在手里把玩,神情平静的对着楚夜道,“我给过你机会解释的,夜儿……” 书房里只余一阵沉闷的击打,听得出戒尺砸在人身上的力道大得出奇,直欲劈断人的骨头。 管家不住的拍门,老泪纵横。急急的让人去请大夫过来,也顾不得楚夜先前的哀求,对着门大声喊,“小王爷身上有伤,他身上有伤啊!王爷求您住手,住手啊……” 不知喊了几遍,直到声音都哑了,管家已经绝望的靠着门背滑坐在地。门却突然打开了。 逸王站在那里,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管家看了他一眼,也顾不得礼节,当即一头冲了进去! 楚夜虚弱不堪的蜷缩在墙角,刚换的衣衫浸满了血,身子小幅度的抽搐。 “他受了伤?”逸王在他身后淡淡的问着,“怎么伤的?”他被自己的恐惧占据了头脑,几乎对楚夜下了死手,不过几下就将他打得衣衫染血,哪里还分得清他身上的血是从何而来…… 管家颤颤,伸出手却不敢去碰他的身子,只好抹着泪道,“王爷冤枉他了……”他看着楚夜求助的眼神,心疼不已,“黎叔瞒不下去了,你这傻孩子……”他说着,狠心避开了楚夜的目光,转身对逸王道,“王爷啊,您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才找回小王爷,您怎么,怎么能这么对他。他是怕您担心他的伤,他怕您心疼,才编了这个谎,说您的令牌是他拿去玩的时候丢的。” 逸王心中一紧,尽力压抑欺负的心绪,道,“难道不是吗?” 黎叔道,“王爷看小王爷哪次胡闹是每个限度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令牌的重要……那天是有人挟持了府里的凝丫头,逼他将您的令牌给他的。小王爷心里想的,是那令牌再重要,也重不过一条人命,何况先将令牌交出也是缓兵之计,时候他能立即过来通知王爷……谁料那刺客怕是看出了小王爷的心思,得到令牌后,当胸刺了小王爷一剑,这才逃逸而去……” 逸王心内抽紧,怔怔的看着倒在血泊的儿子,怎么忘了,他的儿子最是倔强不过,哪回挨打不是硬挺着一声不吭的?又怎么忘了,他能获得全府上下的真心疼爱,就是因他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他的亲人,他的朋友…… 以十四岁少年的心性,能在那一刻当机立断,判断出最有利的形势,已是不易……而他未能及时向自己禀报,一是自己忙着处理北离那使臣之事,根本难见身影,二,怕是他伤重的难以动弹,却又不想让自己心疼担忧…… 逸王看了看自己的手,就在刚才,他因心底对儿子的怀疑,甚至想就那样亲手要了他的命……因为他害怕,真相会残酷的令他难以接受,这失而复得的儿子,其实会是别人可以送到他身边的棋子…… 他怎么可以这样怀疑他……那是,他亲手领回家的儿子啊! “夜儿,夜儿……”逸王慢慢走过去,轻触楚夜苍白俊秀的脸,心疼的抽搐成一团。楚夜早因失血而陷入昏迷,若他醒着,会不会害怕自己的触碰……会不会,就此害怕自己…… “王爷放心,大夫很快就来……”管家说着,知趣的退去一边。心里自是知道王爷心底的悔痛,毕竟身处王府数十年的老人,最了解他不过。 这些年来,王爷心底多少还留着些许恐惧的,他总担心着,哪一天又会失去小王爷,就如十余年前那样,找遍了西麟的每处地方,都找不到他深爱的儿子…… 下 “好好照顾他,他若醒了,就让人过来告诉我……”逸王不舍的摸着儿子的脸颊,他何尝不想陪在儿子身边等他醒来,但大夫说了夜儿需要静养,他怕自己陪着,这孩子不肯醒来…… 非默是三年前楚夜自己挑中的侍卫,年纪不过大了楚夜两岁,武功却已不容轻视。儿子任性,坚持不要他本已选好的从宫廷带出的侍卫,非心血来潮的让自己替他办场比试,由他亲手挑选侍卫。那时候自己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摘给他,于是便纵容了他,倒是没料到,这孩子眼光果真不错,挑中的人确实忠诚可靠,且二人都是少年心性,相处倒也不错。 “是,请王爷放心。”非默微微颔首。 与楚夜不同,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总是显得稳重可靠,让人放心。若那天不是他刚好被楚夜派去替他买天香楼的八宝珍鸽,怕也不会出事。 这孩子,总能让他气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逸王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王爷走了。”非默看着逸王走远,靠在墙上,双手环胸,对着床上的人道。 话音刚落,楚夜一手撑着床榻,慢慢靠坐起来,一手捂着胸口的伤,剧烈的咳了起来。 非默立即替他倒了杯水,叹气不已,“自伤倒也罢了,怎么还去挨王爷的棍子?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楚夜喝了水,呼吸慢慢平顺下来,靠在床头微微一笑,“既是苦肉计自然得演的像些,何况要真的化去他心底对我的怀疑,不让他心疼内疚又怎么行。” 非默从怀里掏出药瓶,倒了一颗让他服下,嘲讽,“可惜你这小命都去了半条。”见楚夜只笑着不语,他又忍不住道,“我知道不知是为了这些,你……心里其实内疚得很,毕竟逸王这些年待你,真的没得说……” 楚夜脸色一白,只一瞬,却又恢复了常态,道,“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哥派我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让我享受这份父子之情的。”眼里不可避免的划过一丝哀痛,想来,我心里怎么想的,哥不会在意…… 心底总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我好好的听你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承认我这个弟弟,总有一天…… “怎么样,兰颖言顺利逃出西麟了?”楚夜略去心底的软弱,想到哥哥,心里总会突然变得软弱,而想到逸王,这个他叫了四年‘父王’的人,心底,总会内疚难安…… 他想,今天即便真的死在他手上,也是他欠他的…… “有主子你亲手绘的线路图,和逸王的令牌,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为了不令琉诚俊反悔出兵援助离国的承诺,公子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绘制了一张以假乱真的藏宝图,被琉诚俊关押的这段时日,伤的不轻。” 楚夜嘲笑,“他对离国倒是尽心。” 非默无奈叹道,“宇文侯爷毕竟是他的父亲,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战败。” 楚夜的眸色慢慢深了。 之后的日子,逸王怕儿子因此记恨他的担忧到底还是没有发生,楚夜对此并未有半分的芥蒂,依然会肆无忌惮的在逸王的庇护下,做他任性跋扈的小王爷。 逸王欣慰的同时,对儿子更是疼进了骨子里。 第71章 帝王无情 他又梦见幼时那个百花争妍的小花园。漫天飞舞的彩蝶环绕下,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子翩然起舞,似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回头望来,忽而对他嫣然一笑……那一瞬间,满园娇花都仿佛失去了颜色,小小少年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一抹绝世的笑颜。 “俊哥哥……” 女孩子张开双臂向着自己奔来,他看见自己宠溺的笑意,也如她那般张开了手臂,等着那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投进自己的怀里。一阵微风吹过,女孩子的身影突然的、消失不见…… “馨儿,馨儿……”浑身冷汗,他自梦中转醒。 “皇上,臣妾在这儿呢,皇上可是又做噩梦了?” 娇柔的声音蓦地在他耳边响起,一只细滑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肩膀,千娇百媚的女子脸庞出现在眼前,是他最近宠信的妃子,元芯。 琉诚俊暗暗喘了口气,平息内心的怅然,看着元芯那双与馨儿有着三分相似的眼眸,只觉心里一阵烦躁,挣开她的手淡淡道,“朕这会儿不想睡了,你回自己的宫殿歇着吧。” “皇上……”元芯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在他的漠然之下,讪讪的穿好衣衫,“那臣妾暂且告退。(.无弹窗广告)”低着头退至门外,一转身,目中透出几分幽怨不甘。 “来人,宣逸王。”琉诚俊随意披了件外袍,起身踱到窗边,负手伫立。 馨儿,人生若能只如初见时那般美好,你我是不是不会走到那一步……我夺了原本属于你的江山,你是否至死都还恨着我……只是如今,我亦有了自己的儿女,有些事真的不能再心软逃避,你能理解我吗…… “臣弟侯见圣上。”逸王琉诚逸在外恭候。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住在宫中,一方面是因为确实有些事情脱不开身,一方面……他的心里存着深深的害怕…… “快进来!”琉诚骏收起落寞感伤的神色,目光沉静的望向应声进来的弟弟。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直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皇兄这么晚找我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琉诚逸躬身问道。 “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事吗。”琉诚骏叹了口气,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握成拳,“那个孩子……馨儿的孩子……” 琉诚逸心中狠狠一震,突的跪地不起,俯身道,“是臣弟的疏忽,竟让此等乱臣贼子入住逸王府,皇兄赐罪!” 琉诚骏伸手扶他,怅然道,“你不必急着认罪,那孩子的心思怕是谁也猜不出来,以他的心智,若不想让我察觉,我便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日内确认他的身份……他,是想向我宣战啊!”他心中复杂难言,“他从不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迹,是因为根本不担心被我所察觉,以他如今拥有的势力,笃定了我不敢公然与他动手的……他依旧可以在暗地里与我周旋……” “他当真如此胆大?” “你以为他当日进宫是为了什么?结交权贵也许也是他的目的,然而他真正想的,是要让我看到他……他想要打乱我的心绪,想要探探我的想法……这些年来,我太多太多的不忍心造就了近日的局面,如今要彻底根除他的羽翼已是困难,除了暗中派人刺杀,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馨儿,从第一眼看到他,我的直觉便告诉我,那个孩子,你的孩子还好好活着,并且,如此优秀……三年前,见到那个少年时,我也有那样的感觉,如果那个时候我的心可以狠一点,是不是不会有如今的忧心…… “况且,三年前寻到的那批宝藏,怕只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一部分,除了那个孩子,没人能知道另一部分在哪儿……仅仅是依靠那批未知的宝藏,我也不敢贸然揭穿他的身份……毕竟绝大部分西麟子民都是维护真正的皇室血统的……”那个时候,你我将置身何地?你我的孩子,又将置身何地? “夜儿……那逆子和他走的很近……”琉诚逸声音微微颤抖,说出了心中的不安。他的儿子……失而复得的儿子啊…… “夜儿是个单纯的好孩子,我相信他这会儿只是将他当成可以仰慕的师父,不打紧,你找机会与他谈谈便是。”琉诚骏安慰他道。 “皇兄打算接下来怎么做?”琉诚逸压下心中不安,问道。 “先暗中查探出他安在朝中的探子吧……” “小夜,你要去哪儿?” 从昨日南楚走后,楚夜便又陷入了昏睡之中,直到第二日的午后才转醒。谁知醒来后就坚持下了床,颖言怎么也拦不住。 “我父王随时都可能从宫里回来,我得去候着。”楚夜一边穿鞋一边回答他,一个弯腰,牵动背上伤口,一阵难挡的剧痛,皱了皱眉,却是一声不吭。 “我已经让阿离帮忙注意着,你不必着急。”颖言撑起身子,对着他道,“内伤外伤的一大堆,就别折腾自己了。” “我没事了。”楚夜站起身,耸了耸肩,笑笑,“你还真把我当成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了?放心吧,这点伤还算不得什么,我回自己房里就是。” “好吧好吧。”颖言佯装无奈,靠回床背,“我每日拜托阿离给你送药,一定得按时服用,好好把伤养好了。” 楚夜点了点头,顺手整了整衣衫,走出了门。 颖言手指微微一动,窗户边跃下一道身影。 “非默,替我好好看着小夜。”他目中划过心疼,“他那么倔强,必会回风敛楼领未完的责罚,你替我阻止南楚,就说……是我下的命令,不许他再动小夜一分一毫。” “是,公子。”非默领命,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 颖言目光索然的望向自己的双腿,伤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吧,那么多天过去了竟还是没一点起色……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样~~~~ 第72章 意外伏击 青山如屏,一片大好风景。 南楚的宅邸,一如往昔那般仆从如云。 “我来领今日的20鞭子,你们动作快些,别像前几次那样磨磨蹭蹭的。” 楚夜额上沁出晶莹的汗珠,呼吸间如扇的羽睫轻轻颤动,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然而说的话却令刑室内的两名执事错愕不已,张大了嘴面面相觑。 “啊,半个时辰前主子派人过来传话,剩下的鞭子从今天起全都免了,少主子不必再过来。”刘执事反应过来,忙上前欣喜的道。 “我哥他……免了我的罚?”楚夜一怔,这样的事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为什么?”他不由的问出口。 “还能为什么,主子怕是心疼您了。”另一名执事忙接口道。 “心疼?”楚夜的心狠狠一颤,随即扬了扬唇角,自嘲的笑。心疼吗……从小到大哦,罚的再狠再重,哥哥他怕也从没有过半分的心疼吧……“那,我哥现在在哪儿?” “哦,主子这会儿在风敛楼呢。” 天色渐晚,风敛楼内灯火鼎盛,南楚在楼内大宴宾客。都是生意场上的盟友,彼此间利益相连,因此南楚尤为重视,歇业一天,整座风敛楼都为各地商人而开。 楚夜伏在门外,听着内里哥哥的谈笑风生,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这会儿哥哥的心情那么好,见到自己兴许不会生气吧……哥,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小夜依旧把你当成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我想对你说一声谢谢,就借着这一次的机会,你,别生小夜的气好不好…… “呀!你是什么人?”负责送酒的小厮走过来一眼望见他,惊得低呼出声。 “嘘!”楚夜回过头,示意他安静,看到他手中的酒,眼睛不由一亮,走过去不由分说,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托盘,对着他露出一个极为乖巧的笑,“我帮你送酒好不好?”虽是询问人家的意见,动作却是毫不迟疑,将一脸错愕的小厮留在门外,自己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少…少主子…”门外小厮冷汗直冒,若不是楚夜回头时便叫他认了出来,这会儿他怕是早已开口喊人了……在自家地盘扮送酒小厮,难道很有趣? 在这小厮眼里,他家少主子不过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人,偶尔的胡闹也在情理之中,因此也没多想,乐的轻松自在,不一会儿便抓抓脑袋跑下楼去。 厢内人声鼎沸,多数颇有成就的商人都是一副脑满肠肥、富得流油的模样。席间唯有南楚一人,白衣倜傥,潇洒自若,比起商人这个身份,他更像是位贵气有礼的世家公子,在人群里熠熠生辉,成为席间当之无愧的灵魂人物。 “各位爷,酒来了……”看到哥哥对着那些人露出的温和笑容,楚夜有一刹那的怔神,然而很快回过神来,端着酒近了宴客的桌子。 “你!”南楚一抬眼望见他,笑容有一刹那凝结在了嘴角。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长的真俊!”一富商的目光直接从美酒移到楚夜脸上,眼里露出惊叹的目光,“南公子,这不会只是你们风敛楼的送酒小厮吧……” 南楚到底还是展颜笑了,“抱歉,这是舍弟,素来不懂规矩,让各位老爷见笑了。(.)”说完狠狠瞪了楚夜一眼,道,“既然进来了,还不快给老爷们敬酒!” 楚夜隐在托盘之下的手微微一震,哥哥第一次亲口在人前承认自己是他的弟弟…也是第一次,对着自己小的那般温和,甚至带点小小的无奈,仿佛自己就是在他宠溺之下,无法无天任意胡为的弟弟…… 楚夜心里藏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挨个儿替在场商人们的杯里倒酒。弯腰,起身,再弯腰……背上的伤口似乎已经撕裂,温温热热的液体就那样流淌在他的黑衣之上,难言的痛楚,然而他的脸上依然带着讨人喜爱的笑,一口一个‘叔叔’‘伯伯’的,叫的满座的人开怀畅笑。 “南公子真是好福气啊,年纪轻轻就有了如此傲人的家底,家里又有个聪慧懂事的弟弟,真让我们羡慕啊!”一中年富商忍不住开怀赞叹。得到一旁许多人的附和。 南楚看着在席间穿梭的弟弟,心里有一个角落在不觉间变得柔软,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嬉笑调皮的弟弟了……在自己面前,十六岁的弟弟总是一副沉稳隐忍的模样,在讲所有的事都努力做到最好的同时,却还要忍受自己莫名的苛责……然而只是一瞬,他便将那处柔软的角落牢牢的封锁,对着几名富商笑道,“舍弟年岁尚小,别看他如今这副模样,私下里可是难驯的很,你们莫要太过夸赞与他,要不,他那眼睛可要长到头顶去了。” 楚夜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这几句话恰好的落在他的耳力,他的手微微一抖,酒撒了出来,弄湿了眼前一人的衣袍。 “小子,怎么搞的?”很不幸的,这人是素来不喜南楚的,借机撒开了火。 “对不起。”楚夜感到背后哥哥正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忙蹲□子,卷起袖子,笨手笨脚的为那人擦衣袍的下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胡邦,你这是做什么,小夜这孩子可是南公子的弟弟,让他给你擦衣,你配得起吗?”一人看不惯,出声解围道。 “是啊,小夜多讨人喜欢的一个孩子,你与他计较什么。”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围着楚夜说话,弄得胡邦一张脸涨的通红,退开一步急急摆手,“行了行了,今儿个算我倒霉。” 楚夜一脸愧色,胆战心惊的等着哥哥当众发怒。 “还蹲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起来。”谁料,南楚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声音淡淡的让他起来。 楚夜心下稍安,刚要站起,背上一阵剧痛,疼得眼前一黑,忙用手扶了一边的桌腿,缓缓站直了身子。眼神闪乱,不敢去看哥哥的眼睛。 所幸,宴会仍然继续,众人似乎很快便忘了之前这一幕,依旧开开心心的喝酒吃菜,楚夜被南楚叫道了身边坐下,南楚绝不允许他喝酒,只时不时的夹几筷子菜到他碗里……在众人眼里,俨然是位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楚夜却绝不轻松,坐在哥哥身边一动不敢动,埋头吃菜,生怕一个举动惹了哥哥不高兴。 宴席渐入尾声,各个富商都喝得酩酊烂醉,坐的坐,躺的躺,席间唯有南楚与楚夜二人清醒着。就在此时,‘嗖嗖嗖’一阵破空之声,乱箭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 南楚目光一凛,对着身后楚夜道,“保护他们!”说完,身形飘忽起落间,为他身周众人一一挡去骇人的长箭。 楚夜却是时刻注意着南楚的方向,敏锐的注意到那些长箭明显只是糊弄的幌子,外面不知何时埋伏着的杀手真正的目标,只是南楚…… 一瞬间,厢内乱成一团,从外面冲进来的护卫们是不是被乱箭射中,加上地上的各个富商,哀嚎声此起彼伏。 楚夜心念电转,立即奔至窗边,凌空发射一枚烟火,那是急召‘死士’的炬火令,不到危急时刻绝不会使用…… 随着不断涌进来的护卫,厢房的门早已大开,一只长箭对准了南楚的后心,‘嗖’的一声,笔直飞快的射了过来,很显然的,这才是真正要置南楚于死地的…… “哥,小心!”千钧一发的时刻,楚夜双脚一挑,一个旋身扑了过去。 “噗!”利器入肉的沉闷声,背对着门全力扑箭的南楚浑身一震,几乎下意识的,回身抱住了向他倒来的楚夜,视线定格在他肩头那一抹殷红之上,目眦欲裂,“小夜,小夜……” “砰砰砰”正在此时,墙外埋伏处传来一阵打斗声,箭雨随之停了下来。 南楚搂着昏死过去的弟弟,心口一阵冰冷,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到处是刺客~~~ 西麟卷小言是主角,不过小夜也是~~ 第73章 掌心晶莹 埋伏在风敛楼外的刺客有一十五人,其中十四人是身手一般的弓箭手,只有一人,历来箭无虚发。也因此,他很自负,自负到不愿在自己的箭上淬毒……而这一次他也确实没有失手,只是,他忽略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感情,存在于父子兄弟之间,那种感情,叫做舍弃…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心中最重要的人…直到失手被擒,他依旧恍然,一个人究竟要有怎样的速度,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为南楚挡去那致命的一箭…… 无关紧要的十四名弓箭手无一例外在数名‘死士’手下毙命。息影组织之中,有的是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同样的,若是不想让一个人死,那么,不管活的多么痛苦,那人也绝对死不了。唯一的俘虏,求死不得,那么等待他的,便是层出不穷的折磨…… “将他带到刑室严加看管!”南楚冷冰冰的说出这句话,即刻一把抱起楚夜步入内室,‘砰’的一声,将一片狼籍留在门外。 “快看看有多少人受了伤,全安排在风敛楼内统一治伤。”混乱间,一机灵的小厮去凤箫阁叫来了媚颜。 秀美的双眉微微蹙起,媚颜望着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富商老爷们,这次刺杀的事不能泄露出去分毫,为今之计,只有想将他们留在风敛楼内,事后等着…主子处理…她的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门,心底一阵儿的疼,不知少主子伤得如何…… “小夜,小夜……”动作轻柔的将弟弟放置软榻,南楚心里瑟缩,有些不敢看他肩头穿透的长箭,然而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牢牢锁定在那儿…… 我会,失去他……有那么一瞬间,楚夜惨白失血的脸色划过脑海,激起令他恐惧不安的想法。(.) “小夜别怕,哥哥不会让你有事!”也是在那一瞬间,他口齿一动,喃喃的说出了这句话,再不敢耽搁,亲自动手去除弟弟的衣袍。原来内心深处,我竟是…如此害怕你出事…还是,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为了我而出事… “呃!”一声闷哼,楚夜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干裂的唇角慢慢溢出一丝鲜血,额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疼,哥…哥哥…”无意识的,喊出心底最依赖的人。 南楚一震,衣袍牢牢粘在他的身上,褪不下来。他看着那只穿插在弟弟血肉之中的箭,目中掠过一丝决然。颤抖的手握上箭柄,他柔声道,“小夜别怕,哥轻点拔,拔出来,就没事了……” 逼着不去看那疼的颤抖的身体,南楚一手按紧他,一手狠狠用力,“噗”长箭带起一串血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呃…啊!”楚夜的身体猛的上扬,又砰的跌回软榻,额前碎发尽湿,依然是紧闭的双眼,脸上却是青白交加……极大的痛楚之下,一手猛然拽上南楚按着他的手臂,指节泛起惨白。哆嗦的身子蛐起,大幅度的颤抖起来。一瞬间睁开眼,望见哥哥心痛担忧的脸…… 大片大片的血迹从那道伤口涌了出来,瞬间染红软榻之上的被单。南楚心惊,急切之下,出指如电,点住楚夜周身几处穴道,看着弟弟再次昏睡过去的同时刷的一声撕裂了他的衣袍。肩头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惨白的骨节……突然之间,觉得有一种东西再也抑制不住,狠狠撞击了他刻意冷漠的心,一滴泪落下,滴在楚夜的掌心…… 我怎么能,狠心的将你当做刻意报复的棋子……伸出手,慢慢的,试着抚上那张犹带着几分稚嫩的脸…… “主子,媚颜带了热水和伤布。” 一阵敲门声断了他的动作,南楚回过神,“进来。” 媚颜将水端到他近前,只微微瞥见了楚夜的伤口,脸色蓦地苍白,咬着嘴唇才抑制住了惊呼。 南楚拧了布巾,擦去他半身血污,撒上最好的伤药,这才小心翼翼的扶起他,对着媚颜道,“帮他包扎。” 媚颜应声上前,低眉,为楚夜缠伤布。缠到后背,她不经意的抬头,顿时眼睛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这……” 南楚一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背上,四道伤痕,深可见骨,似乎不比他肩上那处伤的轻……“我,不是个好哥哥。”南楚抑制不住的痛,“我这样对他,他却为我挡了一箭,呵……究竟是为什么,为了什么可以不顾性命的来救我这个只会伤害他的哥哥……” 媚颜的手微微一顿,“不为什么,您是少主子唯一的亲人,血脉相连。”她咬了咬唇,忍不住说了出来,手又开始一圈一圈,细细的绕。 南楚目光萧索,寂然,“可我,做不到对他好,做不到关心他照顾他,更…做不了他想要的哥哥……” “主子……” “逸王府那边的情况,你让人过去注意着,逸王未归的这段日子,就让他待在这儿养伤。”伸手撸了撸弟弟额前的碎发,南楚笑了,发自内心的宠溺笑容,对不起啊,小夜,哥哥,真的没有办法…试着接受你…不过,从今以后,哥哥欠你的,会想办法补偿你…… 一滴泪,是落于掌心的晶莹……它所掩含的,是一种抹不去化不开的深深牵念…… 楚夜的恢复能力素来比一般人好,因此大约第二日的清晨便苏醒了。 靠在塌上安安静静的喝药,漂亮的眼睛却一直时不时的瞟瞟一边照顾他的媚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瞧得媚颜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小夜,有事?”终于忍不住问道。 “啊?”楚夜抬起眼,随即又低下,尴尬的道,“恩,没…没事。” “主子去处理刺客的事啦。”媚颜想了想,突的道。 “是,是吗?”楚夜笑了笑,“知道那些刺客是谁派来了吗?” 媚颜低首浅笑,口唇微动,却不出声。 “什么!”楚夜却是一惊,手在榻上用力一撑,却是脱力的跌了回去,脊背撞在榻上疼的闷哼一声,“为什么对哥动手,难道他…他们已经查出些什么了?” “怎么了,小夜?”媚颜见他喃喃自语,不禁问道。 “媚颜姐姐,派人送我回去!”楚夜瞬间恢复了冷静,脸上再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媚颜一惊,“你伤的很重,这会儿回去做什么,谁来照顾你?主子也不会放心的。” “有和御医呢。”听到媚颜那句话,楚夜心里一暖,回想起昏迷之际哥哥担忧的模样,淡淡而笑,“这点伤还碍不了事的,媚颜姐姐帮小夜告诉哥哥,小夜…会好好照顾自己,让他…别为我担心。” 其实他方才一直犹犹豫豫想问的,是哥哥他,是不是为了自己流过眼泪……只是,这也许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一个,错觉……那么,还是让他留着这点念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o(n_n)o~努力更文之~~~ 第74章 善终有报 暖日,和风。[.超多好看小说] 逸王府的花园,颖言满头满脸晶莹的汗珠,他的双手各撑着一支拐杖,一点一点,练习走路。腿很疼,因此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一双手上,不一会儿,他的手肘、手腕就被蹭掉了一层油皮。 “歇一会儿吧。”一旁看着他的云天早已心疼不已,上好的药膏大把大把的往他腿上抹,总算有了一点进展,可骨裂之伤毕竟急不得,“来,义父扶你去那边凉亭坐坐。” 颖言抬头望望云天,笑了笑,道,“好。” “这几日看你忧心忡忡的。”随手倒了一杯茶递给颖言,“怎么,在担心什么?” 颖言低头抿了口茶,目中光华闪烁,“南楚来信告诉我,我爹他,非但没有动身回离国,而且……正往皇城这儿赶。” 云天面色微冷,轻哼一声道,“你还处处挂念着他做什么?”在他眼里,宇文靖这个父亲做的自然是不合格的,根本不配有颖言这样的孩子……他面露讥讽,“难不成这会儿他倒放心不下你,想回来看看了?” 颖言苦笑,“爹的性子,心系整个离国,断不会放心离开那么长的时日。”他静静思索一阵,说出了心底的担忧,“怕是暗中有人用什么事拖住了他……” “堂堂宇文侯爷,底下有的是人保护着他,你操这份心做什么?”云天不咸不淡的说着,目光移向他的双腿,心里狠狠一震,“言儿,你就,一点儿不恨他?” “为人子,有何资格与立场去恨生养他的父亲。”颖言淡淡而笑,带点小小的满足,“何况,言儿知道爹其实是在乎我的,他在乎我…那便够了。”他在昏迷之中感受到父亲给予的力量,他告诉自己要好好活下去……醒来后,一枚墨玉指环让他确信父亲真的来过,真的,那样在意他。 血缘这东西,有时候真让人难以理解。云天叹了口气,馨儿,我毕竟还是个输者啊,不管我有多疼爱言儿,始终代替不了宇文靖在他心里的位置。二十年前我输了,二十年后,还是输了…… “在我眼里,其实义父和爹爹是一样重要的。”像是看穿了云天的落寞,颖言拉了拉云天的手,“我不能让爹受到伤害,同样的,也绝不容忍义父受到伤害。” 云天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孩子,心酸欣慰,撇过头去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就看不惯你那个混账父亲,可是他却是言儿那样在乎着的人……“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风敛楼遭袭,上头的人果然开始行动了。”颖言轻晃茶杯,看着澄碧的茶水泛起的涟漪,眼里却是一片宁静,“言儿不需要义父做什么,您平平稳稳的当您的御医,皇太后……是个不错的人,不管怎么样,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就算只是为了小夜,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也绝不会伤害这位慈爱的老人。 “好,都依你。”云天点头答应,“我会尽全力替她治病。” “义父,咱们过去看看小夜吧。”颖言扶着拐杖慢慢站起身,见云天要过来扶他,忙笑着道,“您先过去,我慢慢来。” 云天皱眉,“从这儿到王府主院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就当做练习吧,义父您放心,我可以的。”没有谁能依靠谁一辈子……我必须,自己站起来…… “他怎么样?云天踏进楚夜房内,阿离正坐在床边照顾。 “有点儿低烧,一直昏昏沉沉的,吃什么吐什么。”阿离望着昏睡不醒的楚夜,皱眉,“他到底怎么搞的,身上到处是伤。” 云天走过去将手搭在楚夜的手腕,沉吟,“伤处感染,这低烧的状态怕是要持续好一阵子了。”随手心疼的抹了抹他额角细碎的冷汗,“尽量给他做些清淡的,吃不下去也得逼着他吃一点,不然逸王爷一回来准瞒不过去。” 阿离不解,“为什么不让王爷知道他受了伤?我们这样想尽办法瞒着,只会让他的伤势更重不是吗?” “不想让逸王爷担心吧。”云天随口回答她,“帮我拿伤药和布条,我替他重新换药。”尽管过了好几日,伤口还是那样触目惊心。那日回风敛楼领罚,楚夜拆掉了身上的布条,为富商们敬酒之时崩裂了伤口,血凝结在衣服上导致感染,这会儿才会又是伤又是病的。 “哎!又是个不懂得心疼自己的孩子。”云天叹了口气,手上动作尽量轻柔,即便如此,昏睡之中的楚夜还是疼的直抽搐,嘴里喃喃,云天凑得近了,才听清他一直喊着‘哥哥’,心里不由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暖日当空,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很是舒服。 然而此刻,通往王府主院的一条碎石地上,颖言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撑着拐杖的手渐渐有些脱力,双腿越来越剧烈的抽痛,渐渐地,有些难以支撑。这一路上,虽有不少仆从想要过来扶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喂…你,你还好吧?” 一个犹带稚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颖言微微回头,不禁怔住,“小珏?”他有些犹豫的喊出口。 “大哥哥还记得我。”小珏奔上去扶住了他,神情之中带着不属于孩子的嘲弄,“也对,我可是恩将仇报刺了大哥哥一刀的,大哥哥怎么可能忘记我。” “我没有忘记你。”颖言对着他笑了,“楚夜哥哥都告诉我了,要不是有小珏,我们便不可能那么快被人找到。” 小珏眼神微一闪乱,“你不怪我?”他不相信的看着颖言。 “在你将匕首刺进我腰间的时候,我也许是有些怪你的。”靠着他的搀扶,紧绷的身子得以稍稍放松了些,伸手摸摸小珏的发髻,“不过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心肠狠毒的孩子,我选择了相信你,也因此,最后是你救了我们。” “那处山洞是我指引楚夜哥哥找到的。”小珏眼中闪过几丝复杂,沉默片刻,蓦地告诉他,“柴火,甚至引人来找你们的记号都是我做的。”他咬了咬嘴唇,有些不自然的道,“你们对我很好,我不想看着你们死。” 颖言笑着,有些小小的得意,“看吧,大哥哥是不会看错人的,小珏是个好孩子。” “大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小珏的脸微微一红,好孩子?从来没有人这样认为,甚至,从来没有人将我看成是一个孩子…… “你没有按照原本的计划杀我,上头的人会放过你?”颖言想了想,问道。 “楚夜哥哥当天就让人把我娘亲从…那些人手里救回来了,没有娘亲的胁迫,我才不会再怕他们了。”小珏笑道,前所未有的轻松。 “啊,那就好。”颖言由衷的开心,似乎也不打算计较小珏上头真正想要他的命的人是谁。 “你的腿怎么了,走不了路?”小珏这才细细看了看他双手中的拐杖。 “没事,只是腿骨有些裂了,过段时间就好。” “骨裂?”小珏惊道,忙挺直了小小的脊背,“大哥哥你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骨裂可是很痛很痛的,你怎么还可以坚持自己练习走路?”小珏脸色微白,那种疼痛他曾经历过,尽管过去了许久,依然刻骨铭心。 “休息一会儿就好。”颖言含笑,再次揉揉他的发心。 小珏眼珠子一转,突地欣喜道,“我知道一种草药,对骨裂的愈合有奇效。”他兴奋不已,“大哥哥你现在要去哪儿,小珏扶你过去,然后立刻去替你采药!” 颖言心中不可抑制的涌起强烈的希望,急切的问,“那草药也能治断骨吗?” 小珏抓了抓脑袋,“啊,这个我倒不清楚呢,我只记得以前娘采来给我敷在骨裂伤处,半来个月就大好了。” “那好,让几个叔叔陪你一起去。”一来可以多采些药草,二来可以保护小珏不受伤害。夜叔,言儿也许找到可以治愈你的腿的草药了,用不了多久,你一定可以做回那个意气风发的黑衣卫首领……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我怎么这么勤劳呢~~~(^_^)~ 第75章 人心难测 逸王府。(.好看的小说) 西麟帝口谕,近日来皇太后凤体欠佳,宣小王爷琉楚夜入宫陪伴,以慰其心。 不得已之下,云天只得在楚夜的汤药中加大了剂量,持续低烧的状况总算缓解了些。 给肩头的箭伤、背上的鞭伤一一裹上厚厚的布条,再套上一袭暗纹黑衣,楚夜挺直的脊背再看不到昏睡中的一丝脆弱无助,双眼明亮,隐隐透出一股子不属于少年人的狠厉。 “喂,你伤得那么重,当真就这么去宫里了?真不知道这血肉之躯是不是也像你那心肠一样硬……”阿离没好气的递过药碗,语气是尽然的嘲讽,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里对他已不如以前那般的恨,甚至于,看着他这几日伤重辗转,竟有了一丝不敢说出口的,心疼…… “这些日子你有千百次动手杀我的机会呐。”楚夜随手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也不管烫不烫的,就一饮而尽,邪邪的一笑,掩去眼里的深沉,逗笑道,“你该不会不忍心了吧,我可得提醒你,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你!”阿离暗暗咬牙,也不知轻重,扬手一拳捶在他胸口,暴怒,“少得意,要不是和御医与沐…沐公子让我过来照顾你,谁愿意理你来着!” 楚夜微一蹙眉,笑意划过唇角,却带了几分落寞自嘲,“是啊…没有人,愿意理我…”微一转身,却又顿住,“阿离,你的仇你的恨总有一日我给你机会偿报,只是在那之前你不必自不量力,我说过,只要我自己不愿意,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我的生死。”说完这一句话,他再不迟疑,提步离开。 阿离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良久良久才蓦然叹息,摇摇头走回房中的一处阴暗。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终究是,太过敏锐…… 一入皇宫,第一时间就被召到凌霄殿,西麟帝的书房。 一直以来,对于一母同胞的亲弟唯一的骨肉,西麟帝对楚夜的疼宠自是不在话下,甚至远胜于他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因此,享尽万千宠爱的小王爷背后,自小有着的却是堂兄弟们永无止境的排斥算计…… 西麟帝看着眼前这个犹带几分少年心性的侄儿,十岁之龄被寻回王府,就被自己的弟弟当做掌心至宝呵护宠溺,曾经,自己也曾无比喜爱这个聪明顽劣、闯祸胡闹的孩子,只是,自己一直刻意放任他一人孤独的被排挤于一群兄弟之外,多少次的宫中宴会,他孤零零一人坐在殿堂的角落里,无助不安的找寻他父王的身影…然而许久以后他依旧开朗如赤子,明媚如朝阳…然后,不知何时起,自己内心本该毫不吝啬的宠爱就慢慢变了味…… 这个孩子啊,自己从来不曾看透……那是源于帝王的一种直觉,没有理由的,无法放任自己真心去疼爱…… “小夜,来,到皇叔跟前来,让皇叔看看我们夜儿是不是又长高了。”敛去心神,他露出慈和的笑容,对着殿下的孩子招招手。 “皇叔。” 楚夜乖巧的应了一声,毫不迟疑的走到他的面前,他的个子刚刚倒了西麟帝的鼻端,西麟帝笑着一把搂住他的肩,无比欣慰,“小子真是大了,想当年可是只会跟在你父王身边哭鼻子的小可怜啊。” 楚夜脸色微微一红,“皇叔就别再提小夜小时候那样子了,小夜那时只会给父王丢脸。” “呵…朕也真没见过你这般淘气的孩子,第一天入宫就放火烧了朕太和殿里的书册,回去可被你父王揍得小屁股开了花。” 提起往事,楚夜心里却只是一阵难言的酸楚,当年父王疼他爱他的一幕幕闪过他的脑海,那些场景依稀是在昨日,可如今的自己…… 西麟帝聊起了楚夜幼时的许多趣事,楚夜在一旁陪着,自己也忍俊不禁,聊到后来,西麟帝却似不经意的道,“如今这天下四分五裂,乱世枭雄迭出,真要说起来,朕唯一佩服的,却只有北离战神宇文靖呢。” 楚夜心内微震,却是分毫不动声色,依旧带着少年十足的天真,“小夜也听过北离战神的名号呢,当年两国围合离国那一战,虽是因皇叔派兵增援而胜,但宇文侯爷之功终不可没。” “朕当朕的小夜儿对这些事分毫不关心,如今看来却也不是啊。”西麟帝笑望着眼前的侄儿道。 楚夜皱眉,不情愿的撇撇嘴,“是父王硬逼着小夜看那些个兵书,小夜一点儿看不懂,便缠着父王讲些战场的趣事奇闻,这其中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北离战神的故事了,想来我父王也是很欣赏这人的。” “是这样。”西麟帝慈爱的拍拍侄儿的肩膀,“你父王培养你的苦心断不可忘,你这孩子聪慧的紧,可惜那玩闹的心思太重了些。”他侧头想了会儿,突地开玩笑道,“若有一日能请宇文侯爷来西麟作客,也能让小夜和朕那几个不争气的孩儿看看北离战神的风采,日后也好学着点哪。” 楚夜眉开眼笑,“好啊,小夜早想见见他呢。” 又是不经意的聊了会儿,西麟帝声称有些乏了,叮嘱楚夜会皇太后那儿好好陪着,便放了他离开。 已是入夜,皇宫冰冷华贵的装饰点缀之下,透出渗入刻骨的,寒意。 楚夜拒绝轿撵,自己一步步慢慢往皇太后的宫殿走去。夜风袭来,吹得他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点一点回复清明,身体各处的伤叫嚣的疼痛,疲倦感侵袭全身,脑中的想法却渐渐定型。 他曾无意间听起云叔提过宇文侯爷去而复返的消息,如今皇叔这般突然提起他必定有他的用意。很早以前便知这个皇叔对自己始终存有一丝犹疑,这会儿却是明明白白来试探与他……宇文侯爷的突然撤回怕是与皇叔脱不了干系,更有甚者,宇文侯爷已被皇叔用什么把柄,暗中扣在手中,而皇叔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宇文侯爷,是想让自己传信给兰颖言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沐言就是兰颖言? 哼……他冷冷一笑,宇文侯爷是兰颖言的致命伤,他自不可能将他的安慰置之度外。可是皇叔,你以为这件事一定要侄儿我去说吗?我们在书房中的交谈可没有任何避讳,这是你太过自负而犯下的错误,只是可惜,要赔上一枚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棋子罢了…… 不远处,就是这座凄冷的皇宫内唯一带给他真正暖意的太后宫殿,楚夜发自内心的真诚一笑,强自振作起精神进去。 太后的寝宫。 一地宫女忧心不已,个个进去劝药的都被发脾气的太后赶了出来,即便平日最得喜爱的婢女小荷也难逃此运。 “小王爷您可回来啦!”一见楚夜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小荷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无奈,朝里屋努了努嘴,压低声道,“太后正闹着脾气呢,说是今儿个不等到小王爷去看她,她就不吃药不就寝啦,谁也劝不住。” 楚夜闻言一笑,促狭的眯起眼道,“宫女姐姐们真是没用,连我这好脾气的皇奶奶都哄不好。” 小荷是见惯了楚夜的,深知这位小王爷随时胡闹了些,性子却是极好,当下大着胆子辩解,“咱们再贴心也比不得小王爷您哪。” 楚夜笑笑,掩去满身疲倦,“你们再去煎了药来,我去陪她。” “嗳,好嘞。”一众宫女这才放心的离开,端水的去端水,煎药的去煎药。 楚夜悄然从侧门进了里屋,看着皇太后端坐在床的背影,心里一阵暖意,凑上前去轻唤,“皇奶奶,孙儿来看你啦。” 皇太后眼睑一颤,原本微闭着的眼睛急急睁开,双手胡乱在空中摸索一阵,看的楚夜一阵儿心酸,忙上前坐在塌上,握住她的双手,嬉笑,“孙儿在这儿呢。” “你这孩子,这么久了也不知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太后挣开手,作势要打,却最终将他一把搂住,心疼的道,“想死奶奶了,你啊!” 一日下来,肩背上的伤难免有些撕裂,这会儿钻心的疼着,楚夜却是由着眼前这个早已两眼昏花的老人抱着自己,一边还煞有介事的拍拍祖母的背,哄她道,“夜儿不是不想来看祖母,只是父王不让夜儿没事就往宫里跑。” “谁敢!”太后一声喝,搂着楚夜的肩膀,很用力很用力,生怕有谁来与她抢着乖孙儿一般,护的死死的,“你父王也真是,不让我这老婆子开心不是。” 楚夜痛的难忍,闻言却终是哑然失笑,偷偷抬手抹去额角冒出的冷汗,道,“父王还不是怕夜儿有事没事跑来和皇奶奶告状吗,您要再这么说,夜儿回去指不定又要挨打呢。” 皇太后听了心里一疼,终于放开手,摸索着打量乖孙的面颊,只觉模糊一片,却道,“瞧这小脸又瘦了一圈,你父王是怎么养孩子的呢。” “难不成皇奶奶想要夜儿吃的像猪圈的小猪那般才开心哪?”楚夜故作惊诧的道。 皇太后却是一笑,“那又什么不好,瞧瞧我的夜儿都瘦成什么样了。” “当然不好!”楚夜一本正经的叫道,“您可知道您孙儿可是旷古至今最最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淑人君子、品貌非凡的玉面公子嗳,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美貌少女暗恋着我,要是有朝一日我吃的像猪一般臃肿肥胖,岂不是要灭了多少少女心中的美好幻想,让多少少女为此心碎,这样的事儿,孙儿可做不出来!” “噗哧!”这会儿不止太后禁不住的笑出声来,刚掀帘进来的小荷也笑了起来,“小、小王爷,您就先别吹嘘了,该喂太后喝药啦!” 楚夜怏怏不乐的收了声,接过药碗道,“呐,孙儿都被你们笑了,这药皇奶奶可得乖乖喝喽。”说完舀了一勺,细心吹凉后方递到太后唇边。 太后配合的喝下,半点不闹别扭,看的一旁小荷啧啧称奇。 一碗药喝完,太后慢慢有了倦意,在与楚夜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胡乱聊天中慢慢安睡。 “太后好久没有那么安稳的睡上一觉啦。”小荷在一旁抹着泪道。 楚夜心头一动,胸口犹如窒息般的闷痛,眼前一点昏暗,索性不急着起来,反就保持着坐在榻前的姿势,低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别惊扰了皇奶奶,我一个人在这儿陪着就好。” “是,那奴婢告退。”小荷福了一礼,欣慰感恩的出了屋。 楚夜静静坐着,看着眼前日渐苍老的脸颊,那一道又一道深刻的皱纹,也许其中有一条就是因为自己而生……伸出小指轻轻勾拉太后的小指,感受着指间的摩擦,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皇奶奶,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您始终是我最尊敬爱戴的人……只是到那个时候,您千万别因为小夜而生气,这是我们的约定,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啊~~~ 第76章 慧极必伤 白衣青裘,温雅秀逸。 凤箫阁,南楚轻咬着青瓷茶杯的边缘,目色深深的望着眼前坐在轮椅之上的清隽身影,几多情绪在心内翻搅,最终沉淀下积聚的怒意,淡然开口,“要我去探查宇文侯爷的下落?这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双手十指相扣,似是不经意的摩挲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指环,颖言避开南楚的目光,叹道,“若不出我所料,琉诚骏早已暗中盯上我父亲了……你明白的,他的安危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安危?”南楚勾唇一笑,“你自小就聪明透彻,可只要一遇上宇文侯爷的事,就蠢得无药可救。” 颖言苦笑,喃喃,“他是我父亲。” “哼。”南楚眼里多了一份嘲弄,冷冷道,“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凭他伤你至此,你以为我还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 心口一暖,颖言唇角划开点点暖暖的笑意,终于又将视线定格在南楚看似漠然的脸上,“你放心,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顿了顿,又继续道,“琉诚俊终是按捺不住,前些日子风敛楼的刺客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从来不去刻意掩瞒我所拥有的实力,就是为了逼他先动手。可是,却料不到他的心思动到了我爹身上。” “他早知当年兰馨公主钟爱之人就是宇文侯爷,怕是一直碍于他北离重臣的身份不敢轻易动他,可惜要比耐心他却比不过我们,这会儿终于等不了了。”南楚将茶杯放在手心,漫不经心的把玩,“若他真暗中扣住了宇文侯爷,你当如何?” “他要什么,我便给。[.超多好看小说]”颖言缓缓而笑,“我笃定他也不会轻易动我,无非想要订些交换的条件,我答应便是。” “我尽快让人打探宫里的动向。”南楚思虑片刻,又道,“我不明白这么些年来,琉诚俊既知宇文侯爷的这个身份,又为何打探不到你的下落?” “我么……”颖言心中一痛,目光眺向窗外,“我幼时,便连侯府中人也不清楚还有我这大公子的存在。” 南楚尽然一笑,脸上神情松了些许,“侯爷是为了保护你……这样想来倒也不那么讨厌他了。” 颖言微微一愣,随即释然,“恩,可笑那么多年我一直误会他了。”所以更不能容忍爹因为自己而卷入这场是非阴谋。 “行了,难得一聚,先不谈这些事了,咱们喝一杯如何?”南楚望望榻前安置着的瓷炉,可惜道,“你最好不要喝酒,我煮茶给你喝吧。” “好。”颖言温和一笑,看着他熟稔的拨碳煮茶,忽的问道,“南楚,你知道‘火舞龙’这种草药吗?” “火舞龙?”南楚一惊,猛地转身,目中透出难言的惊喜,“你见过这种草药?在哪儿?” 颖言心中一动,却掩饰着道,“只是曾听人提过,有些好奇。” 南楚黯然,“那是一种治骨伤最好的草药,可惜这世间极少极少了,不然……”他的目光投向颖言的双腿,“不然你的腿治愈就有望了。” “那么,断骨呢?也可以续接吗?”颖言抑住满心的期望,平静的问。 “也许有些困难,不过也有极大的希望。”南楚闷闷的答,回身看着慢慢沸腾的茶水,却没了心思再管,干脆的躺回软榻,“颖言,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只是想不到你的伤势会重到这种程度,竟让我无从下手…… “恩。”颖言随口应着,心下却是一片欢腾,连带端茶的手都微微带了些许颤抖。 南楚默默注视着他,心里却蓦地闪过楚夜的身影,“小夜他好吗?”不知不觉间,来不及反应,这句话已出了口。 颖言一颤,回过神,欣慰一笑,南楚他其实也是疼小夜的吧…… “他不算太好。”颖言斟酌一番,才缓缓道,“内伤反倒在其次,肩背上的伤却是极深极重,这些天来一直有些低烧,今日却被琉诚俊一道口谕宣进了宫……” 南楚左手暗暗握紧,右手兀自捏了杯子,“是吗……”良久,他才淡淡的道。 颖言看着他的神情,也不去扰他,双手一动,便随着轮椅到了一边的瓷炉旁,耐心的等着滤出最澄净的茶水。 “主子,主子!”凤箫阁风韵犹存的鸨母突地敲响了阁楼的门,语气满是焦急,“中丞府的公子缠上了媚颜,一点儿不用我们准备的酒水,这会儿,这会儿……” “砰”南楚捏碎了手中瓷杯,淋漓的鲜血刹那间流满了整个手掌,“找死!”他语气冰冷的说出口,身影一晃已出了门去。 “公子……”鸨母兀自立在门外,进退不得。 “派个人送我回去吧。”颖言温和的对着她道,同时眸光掠过塌上的几滴鲜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李予铭近来事事不得顺心,父亲让他查探那沐言的来历毫无进展,不久前又不甚丢失了父亲交给他的一封密函,父亲越来越冷的目光让他心里发怵,大醉几日后索然无味,只想上凤箫阁与花魁媚颜风流一日。美酒摆在眼前丝毫提不起兴趣,只想搂了眼前美人尽兴,谁知素来软语温香的媚颜尽是惊慌失措不已,频频躲开自己。他越来越恼怒之下,撕裂了媚颜一身薄衫,露出内里藕色的红莲里衣,顿时目中贪婪,饿狼般扑了上去。 “放开!”媚颜挣扎,恐惧占满了整个心房,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啊!”眼见着一大片雪色肌肤露在眼前,李予铭迫不及待,然而唇角刚要沾上媚颜诱人的肌肤之时,一声惨叫已是呼出了口,身子直直撞到墙壁,痛的一阵抽搐便昏死过去。 “媚颜,怎么样,没事……”眼前梨花带泪的脸儿让南楚的心狠狠抽痛,再抑制不住,上前一把搂住媚颜不住颤抖的身子,抚着她的背不住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的一天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媚颜挣扎一阵,茫然无助,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已在那人怀中,那个她痴恋多年却从不给她一点儿期望的人怀中,一时间却是怔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像是有一把刀狠狠割裂心脏,南楚紧紧搂着她,不留一点空隙。 “你……”媚颜终是平静,不可置信的,一点一点挣开那个温暖的怀抱,手抚上那张俊朗的脸颊,轻颤,“…南楚…” “对不起,是我不该把你留在这儿。”避开她的目光,南楚渐渐平静下紊乱的心绪。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媚颜突地放开手,凄楚的笑,“你将我保护的太好,有谁能相信凤箫阁风情万种的媚颜遇上这样的事会如此害怕,如此……呵,没有人能够相信。”花魁媚颜,数年来辗转在几多男人之间,却依旧是完璧之身。因为每次应酬他们的酒中都下有南楚亲手研制的药,让人在昏睡中醉生梦死,以媚颜的手段让那些男人乖乖喝下自不在话下,几年来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失手…… 南楚心颤,却是站起了身,“我说过的,你不愿意立刻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媚颜抱着膝笑,眼里却空洞的令人心惊,“你在这里,我怎么离开……” 南楚身形轻晃,后退几步,终是深吸了口气,“我不会,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几步踏出房,手按心口狠狠喘息。 派人安抚媚颜,带走李予铭,南楚一人立于窗前,独望一轮孤月。 在意的人不能疼爱,爱…明明爱着的人不能爱,我之一生,究竟为谁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_<)~~~~ 第77章 怜子情深 “你们就让小王爷这样睡了一夜?”太后寝宫外,小荷看着床榻边卧着的单薄身影,心里涌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压低了声音训斥守夜的宫女。(.) “奴婢该死。”一名小宫女惨白了脸,却又忍不住低声辩解,“可是……小王爷坚持要守着太后,奴婢劝不住他……” 小荷摇了摇头,视线落在楚夜身上披着的衣袍上,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倒还知道给小王爷披件衣服,要是着了凉你们谁也赔罪不起。”她放轻了脚步往里走,没注意到一旁跟着她走的小宫女脸色愈加的白了几分。 “那是,是王爷的,昨儿夜里王爷来过,而且……让小王爷今天一早醒来就去墨霄殿见他……”及至榻前,小宫女才不安的说道。 “怎么不早说,难不成让王爷等着!”小荷忍无可忍的怒瞪她一眼,急急放快了脚步。 楚夜早在两人在殿外谈话时就已经醒了,只是浑身疼得厉害,半点不想动弹。直等到小荷轻声唤了才不得不睁开了眼。 “别吵醒皇奶奶。”伸出食指凑在唇边,楚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双手撑了床榻站起身,眉心一皱,吩咐道,“替我准备些热水,我要洗澡。” “这……”小荷略一犹疑,随即福了福身道,“小王爷,奴婢这就去准备。” 将全身浸在温热的水中,肩背上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泛着惨淡的白色,流血却是慢慢止了。楚夜微微闭上眼,脑中思绪翻飞,却不能放任自己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想下去。过了一阵,便起身严严实实裹住了伤口,从衣襟里摸出个药瓶,打开吞下几粒药丸。 刻意挑了最热闹的花园走,果不其然在这儿见着了宫内的‘混世魔王’小皇子离轩。 ”哇哇!那不是我那楚夜堂哥吗!”正与一群世家小公子围作一团吵吵闹闹的离轩一眼便瞧见楚夜脚步匆匆的从他身前走过,忙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呜呜……哥哥,小轩好久没看到你啦,快陪我玩陪我玩,我们正在斗蟋蟀呢,我的‘常胜将军’……” “走开!”楚夜装模作样的踢踢腿,作势要甩开他,“我没工夫陪着你们这群小子瞎闹。(.无弹窗广告)” “不准!”拍拍身上的泥土,离轩从容不迫的站起来,趾高气扬,“哼,我是皇子哦,夜哥哥得听我的,留下来陪我玩!”这个宫里,还没有人敢不陪他的! 楚夜轻哼,豪不给面子的从他身边擦过,急得离轩直跺脚,“啊,哥,夜哥哥……” 一旁众人已全然傻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混世魔王冲上前再次很没形象的抱住了楚夜的腿,眼泪汪汪,“呜呜……夜哥哥,小轩真的很想你呢,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大眼睛里莹光闪闪,一副惹人怜爱的表情。 楚夜停住了脚步,低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哈哈一笑,蹲□,“想让哥哥我陪你玩?” “嗯嗯。”离轩忙不迭的点头。 “那好,耳朵过来。”楚夜挥了挥手,一脸神秘的道。 “嗯?嗯……”离轩犹豫了一下,将小耳朵凑了过去,不会错啦,这个哥哥最会玩的,赖上他一定不会无聊了。 “………………”楚夜凑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跟他咬着耳朵。 众人只看到离轩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不一会儿脸色就变了,却在楚夜挑眉望向他的瞬间又忙不迭的点头,“嗯…好,小轩一会儿去找你。” “真乖。”楚夜摸摸他的小脑袋,笑得人畜无害,挥挥手很是潇洒的走开了。 “小皇子,这……” “哦,我们继续玩吧,刚刚我的‘常胜将军’逗赢了谁的‘霸王’……” 墨霄殿,逸王在宫里的休憩所,内里装饰质朴简单,是楚夜一贯熟识的格调。 “父王……”一眼看到桌案边奋笔处理公文的逸王,楚夜挪啊挪啊,终于慢慢的挪到了桌前,垂手而立,乖巧的非比寻常。 “嗯。”逸王随口应了声,头也没抬的继续处理公文,将楚夜晾在一旁罚站。 楚夜开始还是笔直的站着,一刻钟后姿势已变成了塌腰耸肩的模样,再过一刻钟,一双手已偷偷揉捏着肩膀,小口小口的喘气。 “啪”一柄镇纸倏地打在了楚夜肩头,“还有没有规矩!让你站了这一会儿就累成这样?” 楚夜五指握拳,狠狠一用力,‘砰’的一脚踢开地上方才砸中肩头的镇纸,嘴里嘟囔,“这东西可没夜儿送的好,打起人来却好痛……” 逸王淡淡网地上扫了一眼,冷哼一声,“我这几日不在府里,真是没人看着你了是吧,就可着劲的胡闹吧。” “夜儿没有!”楚夜委屈的辩解。 “把你皇奶奶的御用太医都拐去府里了,是为了你那师父?”逸王不理会他,只是淡淡的开口。 楚夜心里一震,却道,“是皇奶奶答应的,夜儿才……” “你以为我不知道。”逸王戳戳儿子的额头,带了隐隐的怒气,“你皇奶奶把你宠上天了,你要什么她不给,就因为这样,你才这么肆无忌惮了吗?” “我……”楚夜一时无话,没料到父王竟是为这个生自己的气,心里不知怎的竟隐隐有些难受,“父王,夜儿……” 逸王见着儿子的神色,心里还是不舍,微微缓和了语气,“你为朋友求医没什么错,父王本不该怪你,可你知不知道你皇奶奶近来身体越来越差,要没个擅长的御医在身边,我和你皇叔怎么放心的下。你啊你,还是太不懂事了啊……” “是夜儿思虑不周。”楚夜的脸色蓦地白了几分,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 逸王注视着儿子这个小动作,往往是到了他真心觉着愧疚才会有的,心里便不自禁的柔软下来,叹了口气,“尽早让和御医回宫就是了。”对儿子招招手,又道,“过来让父王看看,肩上伤着了没有。” “夜儿没事。”楚夜猛的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反应过来便顺势转了个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对着逸王仰起脸,露出个乖巧的笑容,“父王,夜儿这会儿好饿……” “呵…”伸出的手仍停在半空,逸王一怔之下已不禁笑出了声,“混小子,也不知道用了早膳再过来。” “父王找夜儿,夜儿怎么敢耽搁。”楚夜委屈的撇撇嘴道。 逸王当即吩咐宫人下去准备早膳,看着楚夜在一旁狼吞虎咽,失笑不已。在他眼里,楚夜只是个没有任何心机、有点任性带点胡闹的小少年,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自己心中所恐惧的那样…… 吃到一半,一个风风火火的小身影冲了进来,外面跟进一长串手足无措侍卫,见了逸王不禁跪了一地,逸王喜静,平日里不得他的允许就是朝中大臣也万不敢来打扰,可这会儿闯进来的却是圣上最宠爱的小皇子,宫里的混世小魔王,即便他们武功再高强也不敢真挡了他回去。 “皇叔好。”离轩硬着头皮向脸色铁青的逸王行了个礼,他自小最怕的便只有这个叔叔了,要不是夜哥哥……他偷偷抬眼瞟了眼楚夜,“轩儿来找夜哥哥玩……” “就是被你带坏了,也学得跟你一样胡闹。”逸王对着离轩可爱的笑脸发不出火,只得狠狠瞪了眼桌旁的儿子,挥手退了一众侍卫,走上前抱起离轩,虎了脸道,“这没规没矩的,竟学了你也哥哥的去。” 离轩心虚的低下头,小脑袋却是使劲的点。 “父王……”楚夜嘴里还塞着半块糕点,闻言委屈的不行,辩解的话却被逸王一个眼神逼了回去,神色里充满了不屑。 “好了,最近也不常进宫,就陪着轩儿玩玩吧,父王还有公务要处理。”逸王放下手里闹腾的小家伙,干脆的开口赦了两人。 “谢谢皇叔。”闻言离轩立即奔过去拉起楚夜的手,雀跃不已,“夜哥哥咱们快走,再不走天都要黑啦!” “那夜儿先告退了。”楚夜对着逸王颔首,顺手抓了两块糕点,任由自己被拖走。 “夜儿!”逸王却突地又叫住了他,眉心微蹙,却是极淡的道,“以后别和沐言此人走的太近,可听清楚了?” “…恩…”楚夜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就被离轩拽了出门。 屋内,逸王默然负手,望着一桌残余的糕点,长长的叹了口气。 “夜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宫去玩吗?咱们去哪儿?”宫内难得僻静的小道,离轩满脸兴奋的跑在前面,不是回头问着楚夜。 楚夜一手按了肩膀,被风一吹,额上很快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方才逸王的镇纸正好砸中了肩头的伤,这会儿怕是又裂了,幸好自己事先扎了厚厚一圈布条,血才不至于渗出来,课若是再耗下去,怕会瞒不住。叫小轩过来这步棋,自己算是走对了…… 望着眼前欣喜雀跃的离轩,楚夜心头泛上强烈的嘲讽,竟连个孩子也要利用,楚夜啊楚夜,你果真是个卑鄙的人…… “小轩,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不过答应我,到时不许乱跑。”深深吸了口气,放下按着肩头的手,隐在袖中紧握成拳,楚夜勉强露出个笑容。 “嗯嗯,我保证保证!”离轩连连道,随即跳到楚夜身边,“可是我们怎么出去?” 楚夜一笑,“放心,这儿还困不住我,相信哥吗?” 离轩仰慕不已,“小轩当然相信哥哥!” 楚夜顺势搂住他的腰,将他抱起,轻功施展,兴奋的离轩连连惊呼,“真好玩儿真好玩儿。” “闭嘴!想让人发现我们你尽管叫吧!”楚夜身形微微一滞,低声喝道。 离轩顿时安静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风敛楼……”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兄弟相见~~~~~~~ 第78章 风卷 残云 “哥…哥哥…”小小的马车内,离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没有了掀起车帘东张西望的兴奋劲,明亮的双眸望着阖目躺在榻上的楚夜,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点害怕……为什么夜哥哥一开始还会偶尔回答自己的问题,可这会儿已经好一会儿不理自己了。他的脸色看起来白白的,就像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那样…… “小轩,待会儿如果哥哥睡着了,千万别吵我哦,哥哥好累。”离轩记得一上马车夜哥哥就摸着他的头笑着嘱咐他。 想了想,他爬上榻抱着膝坐在楚夜跟前,难得的安静下来。 “夜哥哥一定是病了吧,那小轩守着你,你还要带小轩去玩呢,可不准一直睡一直睡,不然我要生气的。”他一边低声的自语着,一边凑过去,伸出小手替楚夜擦汗。 “驭―”马车悠悠颠簸了一个时辰,车夫终于勒住了缰绳,掀起帘道,“两位少爷,风敛楼到啦。” “大叔先帮我看着我哥哥哦,我去叫人来。”离轩心里一喜,跳下榻钻出马车朝着风敛楼跑去。不一会儿便拉来一小厮模样的少年,“夜哥哥就在里面,他病啦。” 那小厮狐疑的往车里张望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少主子,真是少主子!” 一旁离轩撅着嘴不满道,“我都说了我哥哥是琉楚夜嘛,你自己不信的。” 小厮讪讪的弯了弯腰,道,“小公子,是小的怠慢了,小的这就去找主子过来。” 离轩只得闷闷的坐在车前,托了腮望着风敛楼的方向。又过了片刻,一白衣公子疾步走来,不由分说进了车里抱起榻上的夜哥哥,头也不回的走了。先前那小厮上来打赏了车夫,又对离轩道,“小公子,小的带你四处逛逛吧,街上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呢。” “可是我夜哥哥……”离轩虽然很想出去玩,可不知道是谁带走了楚夜,心里总是有些挂怀。 “没事,我家主子会好好照顾他的。”小厮忙赔笑道。 离轩心里挣扎了一番,终究抵不过可以四处去玩耍的诱惑,很快便跟着小厮去了。 抱着楚夜回到内室,南楚微微一摸他的脉门便知他身上的内外伤都没多大的好转,又患了点伤寒,心里隐隐有些气,气他不懂得好好爱惜自己。 揭开他的衣衫,一眼望见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布条,心里一惊,探手去摸,不禁变了脸色,为了不让伤口流血浸染衣衫,楚夜裹上的竟是丝毫透不了气的油布……心里五味翻杂,不禁想起幼时的楚夜…… “小夜的手好疼,哥给揉揉。”三岁大的孩子举着白嫩嫩的手掌,肉呼呼的小指上几道裂伤,虽看着吓人却并不严重,自己为他擦洗了伤口,细细抹上了伤药他依旧觉着疼,无奈之下只得一遍又一遍轻轻的为他呵气。 “呜呜……好疼……夜儿不要再练武了。”楚夜眨着一双宝石般漂亮的眼眸,委委屈屈的望着替自己吹着伤口的哥哥道。 年少的南楚心里一痛,眼里泛起酸涩,看着如此娇气的弟弟,所有的担心与苦楚只能咽进自己肚里,抱起弟弟坐在自己膝上,南楚默默无语。幼时的楚夜是个极其娇弱的孩子,身子骨极差,磕不得碰不得,流亡的四年里,因为生活的艰难根本无暇照看他,只得带着他四处打些零散的小工维持兄弟二人的生计,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吃穿都解决不了,楚夜连年生病,每每自己只能抱着他强挨着,听着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喊,自己的心也似被生生撕碎了一般……好不容易遇上好馆主收留,答应肯教小夜武功强身。 “你这弟弟生来的富贵命啊,必须得磨砺一番方能成长啊。“ 老馆主的叹息声至今还能回响在耳边,于是自己终是答应让三岁的楚夜跟着习武,无非是些最基础的武功,老馆主的严厉却让楚夜每日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回来向自己哭诉…… 那段日子,自己是真心把他当做弟弟呵护疼爱的吧,直至被立志要复国的世叔伯寻回,十六岁的他凭借惊人的经商天赋被重用,渐渐安逸下来的日子里,他对小夜的感情便一日日的复杂起来,最终,狠心的将五岁的小夜扔进‘息影’接受训练,从此记忆里那个爱对着自己撒娇的弟弟便再也回不来了,而自己,也终究,一日日成为他眼里冷漠无情的哥哥…… 他无法忘却曾经美满的家庭,正直威严的父亲,美丽温婉的母亲,以及,从小最疼他的大哥……那些早已模糊的记忆停留在那个血色的刑台,他抱着弟弟躲在人群中瑟瑟发颤,隐忍的泪水掩不去刑台上亲人的血……一滴一滴,留在他的心上,成为他与楚夜兄弟之间再无法抹去的鸿沟……那个刑台上衣饰华贵的刽子手,是手里紧紧抱着的弟弟的生身父亲,如何面对,仇人之子,却又是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弟弟…… 许多年以前,是大哥教会了自己宽容,大哥割裂的手指伸进饿的哭到痉挛的小夜嘴里,吮吸着大哥指尖的鲜血,小夜在他怀里安然入睡,恬静的小脸依稀可见细小苍白的血管,那时候的自己,心里升起的是极其奇异难言的感情,是啊,无论如何,小夜都是自己和大哥血脉相连的弟弟啊……然而这份年少的认知,终于在亲眼看着大哥死去的那日,轰然碎裂…… 从来不觉得自己对楚夜做的有多残忍,下意识的要让他偿还他父亲欠下的罪孽……然而亲眼看着他满身伤痕的躺在自己眼前,心里的痛竟是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 肩头的伤还在流血,那是为自己挡了一箭留下的,记得从小楚夜的伤总是很难愈合结痂,往往一道小小的伤口都得养上半月,如今这一身的伤,他自己又是这般折腾,也不知何时才能好的了…… 心口又是一阵痉挛般的痛楚,南楚右手紧按,脸色苍白,伸手颤抖的抚上楚夜额角发线,也许那些恩恩怨怨本不该牵连到你,可如今,你我兄弟之间还能回得去吗……记忆里唯一的一段温情,当时只有两三岁的你,又怎么能够记得…… 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南楚左手紧握成拳,慢慢平息自己剧烈的喘息,一一替楚夜清洗上药,再用柔软的布条细细裹好,站起身想要洗手的刹那,有些晕眩,扶了一旁的柜子,凝目望向床榻,久久…… “楚儿,哥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小家伙,可他是咱们的弟弟,你来看,他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呢。” 与大哥一起逃亡的日子里,自己对大哥抱在怀里的楚夜极其厌恶,一点不想触碰,那一路都是大哥一人照顾着他,每每看着大哥满脸疲累却依旧温柔逗弄小夜的样子,委屈和倔强让他连带着大哥也很少去理。 “哥知道你是认为娘是因为生下小夜才自杀的,可你想过没有,为何要等孩子生下娘才……因为她是一个母亲,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想牵扯到孩子,她会希望我们兄弟三人一起,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无奈之下,大哥只得一次次叹息着劝慰自己…… 记不得第一次试着抱起小夜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在看到大哥不惜割裂手指去喂小夜…也许是在不经意间瞥见小夜纯净的笑脸…也许,是那份源于血脉的牵动…当真正抱起他的时候便再也舍弃不下,甚至许多次也学着哥哥那样划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去喂他…… “哥……”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乍然听到这一声虚弱的呼声,南楚猛然一怔,伫立在柜子边,脚下想灌了铅般再难一动分毫。 “哥…对不起…”慢慢清醒过来的楚夜第一眼便看见身上重新包扎过的伤口,清清凉凉的减轻了那份难以忍受的痛楚,视线微微一转,哥哥的身影映入眼帘,心头一震后便是难以言语的欣喜,是哥哥为自己裹的伤……哥哥他,是在乎我的吧……然而怯怯的唤了声哥却得不到应答,那份欣喜便转成了害怕,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脑中急急的思索认错的话。 “躺着吧。”南楚终是回过了神,怕他震裂了伤口,心里担忧,却是倦倦的挥了挥手,挺直了脊背负手站着。 “对不起,小夜不该随便跑回来的,可是,小夜有事要禀报给哥哥,所以才……”楚夜忐忑的靠到床背,不安的解释擅自回来的原因。 南楚心里一痛,是怕我会因此责怪你吗……小夜,你一直是光芒耀眼的天之骄子,只有在我这个所谓的哥哥面前才会露出那样惶恐难安的神情吧……我这个哥哥究竟伤你到了怎样的地步…… 许是太过痛心,南楚走过去轻轻将手按在他的肩上,温和道,“哥没怪你,别瞎想。”感受到手掌下的肌肤蓦地一僵,南楚心里泛起难言的苦涩,却又自嘲的苦笑,怪得了谁,我们兄弟间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安心把伤养好,如今的局面有人随时注意着,你不必过多操心了。” “哥……”不敢相信的微抬起眼,触碰到哥哥柔和的目光,又急急的移开,僵卧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小夜过来时想告诉哥哥琉诚俊可能胁持了宇文侯爷……” “恩。”南楚淡淡颔首,放开手退了一步,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姿态从容优雅,没有半分惊奇抑或着急。 “哥你不担心?”楚夜放松了身体,疑惑的问道。 “担心什么……”南楚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十几年的部署终将派上用场,我开心还来不及。何况,我相信颖言能处理好宇文侯爷的事,到时候大不了向琉诚骏摊牌,正面对峙。” 楚夜微愣,摊牌吗……哥哥说的如此轻松,可是他……考虑过自己吗?到时自己的身份怕是瞒不下去,哥哥是会让我回他的身边……抑或是,被作为一枚弃子置之不理……心里突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胸口一痛,一阵甜腥涌上喉头,他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身子几不可觉的微微颤抖。 小夜从来不怕死,可是,小夜害怕被最在意的哥哥抛弃……如果真是那样,即便侥幸能够活下来,也必定生,不如死…… “为什么身上的伤一点起色都没有。”南楚看着他,突地开口,“身子是你的,怎的不知道好好爱惜?”淡淡的神色,眉心却是微微蹙起,透出一丝掩不住的忧心。 楚夜默默注视着他,遍体鳞伤的心终是有了一丝快慰,只要你对我这个弟弟还有一丝的牵挂就好,哥…… “怎么了?”被弟弟这么注视着,南楚有些不自在,敛了神色道。 “啊,没事,没什么……”楚夜微微一笑,如同晨曦朝阳,澄净明朗。 “好好躺着,我去让人煎药过来。” “哥!” 南楚的脚步微微一顿,“什么事?” 楚夜脸上带了点怯怯的神情,咬着嘴唇犹豫半晌,终于道,“哥给带点蜜饯好吗,药太苦,小夜喝不下……” 南楚背对着楚夜,闻言无声的笑了。 “好。”语调平稳,没有半点起伏,修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楚夜眼前。 楚夜怔忡的靠在床上,不敢相信哥哥突然那么好说话……唇线微微一挑,勾起一抹灿烂的笑意,看来这一次,自己是来对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微微修改然后补全~~~ 第80章 波澜不兴 一壶清茶,一卷书册。 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细雨,接连下了好些日子,连空气中都满是潮湿的味道。 颖言坐在榻边,单手握着书卷,目色却是有些游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云天犹不放心的回了宫里,阿离与小珏倒是每日过来陪着他,知道他喜静,多数时候只是闹腾一阵便各自离去。 小珏带人满山去寻找可以治愈骨伤的‘火舞龙’,却不想那草药本就极是珍惜娇弱,他们寻了整整两日才在一处温暖的山谷采了小半篓子,颖言派人悉数将之送去给了黑衣卫,只望真能治好夜叔的腿。为了这事,小珏生了他许久的闷气,光是哄这孩子就让他费了不少心思。 他的腿能好,只是时间花的久些,他不在乎多坐一阵子的轮椅,况且时间对于他而言,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 “小王爷,沐公子在里面呢。” 就这样静了许久,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颖言精神一振,是小夜回来了。 “你下去吧。”门外,楚夜遣退婢女,非默无声无息的跃上屋檐。 “小夜,你的伤如何了?”放下手中书卷,抬首细细打量楚夜的脸色。 楚夜随手抽了一把椅子坐下,神色尽显疲惫,语气中却带了几分顽皮,“我累死了,皇奶奶整天看着我喝一大堆参茶啊补药,还在乎那点儿伤呢。” 颖言微微一笑,“我帮你换药吧。” “不用,来这之前已经换过了。”楚夜摆了摆手道。 “在宫里都是你自己换的药,后背的伤怎么上药,这会儿指不定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呢。”颖言含笑,眸子里却隐藏了担忧,以小夜的性子,必不可能冒险去找义父疗伤。 “真的不用了。”楚夜有些心虚的侧了侧身,这些天尽陪着皇奶奶了,哪有功夫理会那点伤,实在疼的受不了了,就自己胡乱洒些药粉,一夜睡了过去也就是了。“我过来有要紧的事要说,一会儿还得回宫里去,耽搁不得。” 颖言暗暗一叹,倒也不再坚持,小夜有他自己的骄傲,顺了他的话接口,“是要和我说我爹的事吗。” “你知道!”楚夜一惊,随即撇了撇嘴,怎么颖言他和大哥的反应都是这么平静,“我已经让‘息影’的人暗中探查宇文侯爷的下落,你别太担心了。” “啊,我不担心。”颖言淡淡地笑,随手在榻边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递到楚夜手里。 “这是什么?”楚夜狐疑,视线一定格在那张纸上,瞬间脸色一变,“这,这字迹……” “看下去。”颖言却是平静的道。 楚夜依言往下看,脸色越来越苍白,捏着那张纸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他都知道,知道你就是……” 颖言点了点头,轻轻拿过他手里的纸片,“这是前夜有人用一柄飞镖射进来的。[]”说完将一柄质地精良的飞镖取出来递给楚夜。 “御前侍卫,这样的暗器只能是御前侍卫才有的,我曾经见过。”楚夜翻动着那飞镖,眸中寒光一闪而过,五指一紧,“可恶!” “要我用藏宝图换我爹,这个要求未免太过简单啊。”颖言缓缓而道。 “宇文侯爷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他扣留,难道他以你的安危威胁?”楚夜疑惑,琉诚俊明目张胆的还不敢动北离重臣,以宇文侯爷的性子与实力,只要他自己不愿,岂会被擒? 颖言双眸微动,“我爹知道目前的形势,琉诚俊轻易动不了我,所以不是因为担心我……我猜,琉诚俊必是用……”顿了顿,眸中染上几分痛色,“我娘的遗体……当年,一时疏忽,不见了……” “是琉诚俊让人带走的。”楚夜一怔,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件事,“当年他既有那份能耐带走你母亲的遗体,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以除后患?还有,三年前,他不也认出你的身份,为何……” “因为他始终还爱着我娘。”颖言唇角一勾,笑容苦涩,“可我娘她必不能容忍自己留在她的仇人身边,我曾经立过誓,一定会将她带回爹爹身边。”那个时候,弥留之际娘亲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将她葬在侯府西面的一处小小的山坡,她至死都以为爹恨着她,至死,不奢求爹给她一个名分,一处墓碑,只想静静守望侯府里那个她深爱的男子…… 然而,只是这样小小的遗愿,自己都满足不了她…… “其实你并不想夺回什么皇位的,是不是。”楚夜静静望着他,道。 “我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所有我在意的人都好好活下去。”颖言倦倦的开口,一闭眼,就是梦中那一座小小的竹屋,有会保护自己的父亲,有会疼爱自己的娘亲,或者,还有一群可爱的弟妹,一家人,平平淡淡,幸幸福福,一辈子……“也许最初的想法很自私,只是想着要堂堂正正带回娘的遗体,到了后来,是被那些愿意誓死维护我,为我出力的叔伯感动了,再后来,又想到了父亲,想到了权势日渐壮大的宇文家……历来帝王最忌讳臣子功高震主,北离帝虽然表面没有任何动作,实际上早已忌惮我父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我意识到自己必须有保护宇文一族的能力,所以我结交权贵子弟,暗中留意北离帝的一举一动,只是希望能靠自己的能力保护好父亲在意的每一个人……所以最后,我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份责任,既然决定,就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一直,一直走到今天……” 很多年以后,颖言依然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对着小夜说出那么多心中压抑着的话,那些话甚至从未那样完完整整的告诉过第二个人。只是觉得,小夜能够懂他,小夜他,是一个心思剔透的人…… 楚夜轻轻吁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颖言不应该这样注重感情,可他却又似乎特别能够体会颖言那份感情,沉默片刻,他道,“也许干脆做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反而会过的很轻松自在,只可惜,你不是。” “小时候,唯一的一次,爹问我娘她葬在何处,我不知道怎么答他,当时被狠狠打了一顿,却以为是因为他恨娘才那么想知道娘她葬在哪里,现在想来,我一直都错怪他了。”颖言笑了笑,“人总是将自己陷入妄自菲薄的境地……” 楚夜心内一怔,似有触动。 “小夜,西麟自创立以来就是钟离家的天下,曾经有个传言……钟离一族是真正的统治一族,这片土地必须由钟离一族来守护,否则,必亡。”颖言右手轻轻抵了抵眉心,“是时候将这个传言散播出去了,西麟的百姓最是拥护皇室正统,这传言被强制咽下去那么多年,再次被人提及必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息影散播消息的速度最是惊人,这事就交给我了。不过,你究竟打算如何救回宇文侯爷,真要将宝藏给他。” 颖言微微一笑,“你相信星象变化吗?” 楚夜撇了撇嘴,“星象是进息影必修的,我不巧正好学过一点,不信也信了。” “埋藏宝藏的是钟离一族的一处隐秘皇陵,我会将藏宝图交给他,且看看他们强行入内会不会触怒天威。”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钟离延也蛮好听啊~~哇哇~~ 第81章 唯一生辰 “非默,立刻回息影将我方才的话交待下去,记得,不许有分毫的偏差。[.超多好看小说]”走在王府的一角,楚夜眉心微蹙,低沉着声音吩咐非默。 “是。”非默应声,一个转身正要领命离开,想了想又忍不住回过身,犹疑片刻后道,“少主子还要继续留在逸王身边吗,如今这局势……” 楚夜闻言笑了,笑意却如同清晨薄雾,风吹即散,“你忘了我哥送我到逸王身边是为了什么吗,如今才是我最该留下的时候。”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刹那的痛色,习惯性的捏紧袖下的拳,“我不能……让他们有机会伤害我哥……” “但……” 非默还想说些什么,楚夜却已转过身去,随手折了一截树枝,拿在手里甩弄,笑着道,“非默我们算是一起在息影长大的,难道你还不够了解我吗?”十六岁的少年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自负,“只要我自己不愿意,没有谁能轻易伤我。” 非默眼睑一抬,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再说出口,向楚夜行了个礼,默默离开。不知怎的,想起了记忆里那段最不堪回首的岁月,他是一个孤儿,十岁那年被人看中丢进嗜血残酷的死士组织,无依无靠,沉默寡言,每日只想着能够活下去,为此,不惜变成冰冷麻木的杀人工具……与他而言,同伴的鲜血只是他赖以生存下去的必需品…… 直到十五岁那一年,在对决场上对上了他……那个时候的楚夜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糊满了鲜血的小脸,身上衣衫被剑划得残破不堪,惟独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他在其他孩子身上从未见过的神采,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场生死决斗,而是某种渴望已久的期盼…… 最终,他的剑插在了那个小小孩子的肋下,毫不留情的穿透了那具身体,然而他还是输了。 拼着受他致命一剑的危险,楚夜的剑准确无误的刺入非默心脏的位置,却在离心脏仅仅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他错愕的望向他……却见那眼里闪过极为纯真的笑意,紧接着,两人同时倒地…… 那一次醒来,已经出了那暗无天日的息影,被派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身边做护卫,而那个孩子,就是楚夜…… 许久以后,在逸王府,他曾问过楚夜,当年为何会对自己手下留情,那一剑明明可以要了他的命……当时楚夜只是笑笑,“也许是你运气不错,那是我在息影的最后一战,我急着回到哥哥身边,心情好的很。” 尽管只是这样一个理由,却掩不了他放过自己的事实,从此将他视为主子,恩人,甚至,弟弟……翻飞的思绪,再次回头看了眼那个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非默其实真的看不懂你,为什么你从来不懂得为自己着想,哪怕只是一点点…… “今天……”楚夜走在逸王府的花园里,单腿屈膝靠坐在池塘的假山石上,掰碎了散落在地的叶子,随手扔进池塘,看着一群锦鱼争相拥来又散去,轻不可闻的叹气,“如你们这般无忧无虑该多好,只可惜……”他哼笑了声,眼里染上几分落寞,“今天是我的生辰呢……” 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南楚心里烦闷,一个人斜倚在楼外的栏杆上,目色游离的看着楼下细密的雨幕中行色匆匆的人群。 虽是极细的雨滴,久了,衣衫也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透出几分难言的冷意。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南楚探手入怀,摸出一块雕刻精细的凤纹玉佩,攥在手心,目光中夹杂了几分沉痛,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临近傍晚。 唤来平日贴身的婢女,温和的问道,“宴席摆的怎么样了?” “已经妥当了。” “恩,派去逸王府的人回来了?” 婢女答道,“没有呢,不过看天色也快了。” 南楚微微点了点头,背过身去,双手放在栏杆上,“好了,你先下去吧,人带回来了再来告诉我。” “是。”婢女福了福身,随即大着胆子劝,“主子您的衣服都打湿了呢,奴婢伺候您下去换了吧。” “不用。”南楚笑了笑,“一会儿就干了。” “那……奴婢告退了。”婢女咬了咬嘴唇,无可奈何的退下了。 说是宴席,其实也就兄弟两人。原本南楚打算将颖言也叫来,但想到他的腿不方便,也就作罢。 楚夜原本打算见了颖言就回宫去的,谁知鬼使神差的,在王府池塘边一坐就是近两个时辰,天色渐晚,他才终于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打算离开回宫,谁知被两个满头大汗的仆人拦住,说是有人找,出去一看才发现是风敛楼的小厮。 结果,竟是哥哥派来请自己去风敛楼赴宴的。 面前是满满一桌菜肴,略扫一眼竟都是自己爱吃的。楚夜微愣,直到在哥哥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缓不过神来。 “怎么,你不饿吗?”看看拿着碗筷发呆的楚夜,南楚一边问着,一边万分优雅的夹菜入口。 “哥……”楚夜不知所措的喊了一声。 “怎么了?”南楚放下手中筷子,抬头望他。 “哥怎么……”楚夜心里隐隐几分期待,哥哥他,记得自己的生辰吗?然而随后一想却又暗暗自嘲,这么多年来可见哥哥为自己过过一次生辰,反而是在逸王府,那个被自己称为父王的男人,每每到了他生辰之日,总会替自己庆祝……随手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嘴里,明明是平日里自己最爱吃的,这会儿却觉得没什么味道,勉强挤出个笑容,“哥是有事交待小夜去做吗?” 南楚呼吸微微一滞,随即淡淡笑了,“今天我们不谈那些事,你的生辰,轻松一些。” “啪。”筷子击在瓷碗上,短暂的失神过后,眼里起了一层薄雾。 之后的一切如坠梦中,巨大的欣喜之下,楚夜哪还顾得上自己,时不时的起身夹菜到哥哥碗里,自己却只是胡乱塞了几口。 “哥,这个好吃吗?” “哥你坐着,小夜给你夹。” “哥,小夜没关系,小夜一点都不饿。” ………… 南楚几次三番试图给楚夜夹菜,结果都被楚夜误认为是他自己要吃,反而全部到了他碗里。看着楚夜忙碌窃喜的样子,南楚心里不可抑制的泛起阵阵酸涩。如果没有那些恩恩怨怨,他们兄弟是不是一直会像今天这样…… 宴席过后,南楚将从小不离身的玉佩送给了楚夜。 “你如今是逸王府的小王爷了,哥已经给不了你什么,这玉佩是娘亲的……”那本是娘亲手挂在哥哥脖子上的,记得那会儿自己眼馋,非闹着要让哥哥送了他,哥哥却怕自己一时不慎弄丢了,没给自己,那时候还闹了好一阵子……结果它最终还是到了自己手里,然后由自己亲手送给了小夜…… “谢谢哥……”摸着手中犹带着哥哥体温的玉佩,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忍的酸楚涌了上来,眼眶又一次湿润,转过身用衣袖胡乱抹了,再回过头来已是满脸灿烂明朗的笑容,“哥,就这一次,陪小夜去街上逛逛好吗?” “不……”南楚本是脱口而出的拒绝,然而转眼看到楚夜期望可怜的眼神,心里一软,“就逛半个时辰,你不是还得回宫去吗。” “嗯!”楚夜急急忙忙的点头答应,生怕南楚反悔似的。 说好了玩一个时辰,结果却被楚夜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拖延,半个时辰变成了一个时辰,然后两个时辰…… 夜色渐渐浓了,从风敛楼带出来的那把油纸伞早不知道被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两人衣衫皆已湿透,怕楚夜的伤口感染,南楚终于冷了脸强行让他先回了风敛楼换了身衣服,便派了马车送他回宫。 楚夜将在街上买的一大堆东西都塞到南楚怀里,这才心满意足的跃上了早已等候在旁的马车。 回到房内,南楚打开那个裹成一团的包裹,看着里面的东西,一时间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方才一直走在小夜身后,根本没注意到他本来跑去的买了些什么,这会儿才发现竟是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娃娃,许是被小夜保护的很好,竟一点也没有被雨淋湿。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还素好大块的糖的说~~~ 打算那些权谋啊斗争的从简写,主要还是写父子兄弟间的亲情嘛~~ 第82章 雨夜梦碎 通往皇宫的官道上,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向前驶着,许是嫌慢了,赶车的小厮一扬鞭,那马儿便撒开了蹄子,无比欢快的跑了起来。(.无弹窗广告) 楚夜半伏在车厢内的软榻上,捏紧了拳头暗暗咬牙,折腾了一天,又淋了雨,身上几道伤口疼得厉害,似乎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一阵阵难言的痛楚,偏偏赶车的家伙一次又一次的加快速度,车身颠簸的厉害,若不是这会儿实在没什么力气,他甚至想到要跳车下去,顺便将那家伙狠狠揍上一顿。 不长的一段路,却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刚换上的衣服又变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贴在身上又湿又粘,难受的很。 没有什么疼是熬不过来的……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尽力去想其他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今天是他的生辰,自己曾经以为只能在梦中发生的场景却都一一实现了,哥哥他,竟是一直记着他的生辰的…… 潜意识里总觉得只有哥哥陪着的生辰才叫生辰,所以今天该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生辰吧。真的很开心,有哥哥陪在身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美好的感觉总是有点虚,总想拼命抓住些什么,留下些什么……微微颤抖的手伸进怀里,不一会儿,掌心一块润泽的玉,凤凰图案,似乎象征着主人的贵不可言…… 娘亲…… 从没听哥哥提起过她,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如果她还在世,可会疼我爱我,一如天下所有的慈母一般…… “啪嗒”,一滴泪毫无征兆的滴落在塌上,楚夜微微一怔,用手去擦,“啪嗒啪嗒”眼泪却是越滴越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一颗心压抑了太久,只想痛痛快快的发泄一阵。抬眼望了望四壁,将整张脸埋进臂弯,有些任性的想,反正没人会看到,哭便哭了罢,没什么了不起…… 就这样紧紧咬着牙根,一边忍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一边闷头流泪。 “驭--” 又行了一阵,马车终于到了皇城外,楚夜胡乱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跃下马车。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今夜皇城的守卫较之以往严密了许多,楚夜慢慢步行至宫门外,肩背微张,负了双手,端的是一副平日里小王爷意气风发的架势。 不等自己亮出令牌,守门的两名侍卫已走了上来。 “小王爷,得罪了!”抱了抱拳,侍卫一左一右,反手拧了他的胳膊。 “你们这是做什么。”楚夜心头一凛,却是不动声色的问道,脸上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王爷有令,将小王爷押入幽牢待审!”其中一名侍卫道。 “就凭你们……”楚夜扬唇一笑,双手急转,身形一退,眨眼间已在离他们数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一派悠然的望着他们。 侍卫呆愣,万万没料到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王爷会有这等身手,反应过来立即上前,“请小王爷不要为难我们。” “啊,我没有要为难你们。”楚夜极认真的摇了摇头,道,“我父王只是让你们两人押我去幽牢是吗,否则我这一反抗不会没人过来帮你们……也就是说,我父王那边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蓦地踏上前一步,“让我先去见我父王。” “这……”侍卫神色犹豫,却并无坚决之意。 楚夜继续道,“只凭你们两个根本拦不住我。”见两人不语,楚夜也不着急,神色冷静的看着他们二人。 僵持片刻,一侍卫终于咬牙道,“小王爷,这边请。” 从十岁入王府那天起,楚夜就清楚的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没想到它会来的那么令人猝不及防,也没想到会在自己生辰的这一日…… “你到底,是什么人?”逸王双眼赤红,看着楚夜的眼里再没有了那份掩不去的疼爱,刻骨铭心到骨子里的,珍惜…… “我骗了你。”楚夜跪在冰冷的青瓷砖上,淡淡而笑,“我不是你儿子。” “砰”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胸口,身子跌出去很远,捂着胸口疼的蜷起了身子。 “既然没有什么想要辩解,为什么还要来见我!”狂怒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看着蜷在地上疼的打颤的孩子,自己竟是这样被骗了六年,将满心的疼爱给予了这样一个欺骗他六年的孩子…… “你不是……咳咳,你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低低的咳声带起串串血沫,楚夜惨然而笑,“我来,只是为了让你死心……让你再没有自欺欺人的可能……” 逸王拂袖背转过身,浑身颤抖,“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皇城的幽牢,一般只是用来关押犯错的皇亲国戚,是以牢内不似一般牢房那般脏乱。 楚夜盘膝坐在一处尚算干燥的稻草上,闭目慢慢调理紊乱不堪的内息。那个自己喊了整整六年父王的男人,如今的雷霆之火岂能轻易平息……一直以为自己从未在意过这份本就不堪的亲情,然而当他真的用那样愤怒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还是会痛的…… 父亲呵……那个会将自己高高举过头顶,逗得自己开心畅怀的男人……刚相认的那段日子,不管下朝多累,都会回来紧紧抱着自己,那青色的胡茬刺得他脸上一阵儿痒,咯咯笑着却怎么也躲不开……闯了祸总是虎着脸狠狠教训自己,却绝不容许别的任何人碰他一根指头…… 失去了…全部失去了…… 他终究还是那个没有爹娘疼爱,没有哥哥怜惜的楚夜,欠他的六年养育之恩,终究要还,终究不能,就那样轻松地一走了之…… “父王……”内息一岔,喉间立时涌上一阵腥甜,捂着嘴呛咳一声,指尖一片殷红…… 牢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逸王的脸一点一点出现在他面前,冰冰冷冷的目光望向他,轻描淡写的吩咐一边的狱卒,“把他绑起来,本王现在就要审他。” 楚夜捂着胸口站起来,伤痕累累的身躯站的笔直,那般的傲气,却是任由两个狱卒押了自己出去。 双手被牢牢绑在刑架上,粗糙的木架磕的后背的伤生疼,眼前是挂满刑具的刑堂,原来,即便是关押审理皇亲国戚的刑房,也是,一样的……如此,熟悉。一如幼时在息影留下最刻骨铭心记忆的地方……也一如,风敛楼后山那座豪奢宅第…… 他知道这是他该受的罪,该还得情,所以他心里没有一点怨,一点恨。 然而他如此平静的样子落在逸王眼里,却加剧了逸王眼里滔滔的怒火……你就是这样完全不曾在意过我这个,父亲吗……这六年的宠爱换来的只是如此残忍的真相吗,为什么连一句辩解也没有,我的夜儿不该是如此…… 若是我的夜儿,这会儿早已委屈的对着我掉眼泪,古灵精怪的编出阁中理由来逃避所有惩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那样苍白的脸颊,淡漠的眼神……不是,不是我的,夜儿啊…… “十岁的孩子……我从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会有你这等心机。”平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压抑着翻腾的情绪开口,“那般天真无邪,胡闹任性的模样之下,竟藏了这般隐狠的心机……”其实十岁的孩子真的做不了什么,可光是那份潜伏在他身侧六年不被发现的深沉与隐忍,就足以令人心寒…… “早在那天,你让我去墨霄殿见你的时候起,我便已知你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或许更早……”楚夜唇角微扬,自嘲而笑,“其实皇叔……琉诚俊早就怀疑我了不是吗,而你只是,一直不敢接受,不敢相信罢了……” “住口!”逸王震怒,几乎下意识的反手一掌打在他脸上,心里狠狠一震。 楚夜偏过脸,眉心紧紧一皱,压住即将冲出口的咳嗽,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了下去,胸口连绵不绝的痛楚,针扎一般跳跃不止…… 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逸王声音里带了一丝几不可觉的颤抖,“来人,把他的衣服脱了。” 楚夜一惊,淡漠的眼里这才有了一丝慌乱,试着挣扎了□子,却只引来一阵剧痛。 “呲拉--”,墨色锦袍很快被撕了开来,缠满布条的上身露了出来,楚夜惊痛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是平静如初,唇角淡淡笑意,“你看到了,我肩头的确有伤。” 逸王几步上前,一把扯下那些布条,喷火的双目紧紧盯着他肩头绽裂的伤口,那一天派去刺杀南楚的刺客只回来了一个,易容混迹在一群商贾之间,他胆战心惊的告诉自己,见到小王爷叫南楚哥哥,并且在危乱之际替南楚挡下了致命一箭……当时自己震惊过后几乎失去理智,甚至将那人关进了地牢,再也不想见…… 然而事实却是,他心里还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那天在墨宵殿裹挟了内力丢出去击在楚夜肩头的镇尺,他见楚夜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想,今日他的生辰,皇兄送来一件雕刻精细的琉璃挂坠,那上面刻着楚夜二字,竟是自己多年前送给楚夜的生辰贺礼……皇兄叹着气告诉自己,那本是三年前救出前来寻求援兵的沐言之人落在天牢的,他怕自己伤心崩溃,所以瞒了那么多年…… 十三岁的孩子,偷出禁军令牌,堂而皇之的救出囚犯,当年却任凭谁也查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这就是他埋伏在自己身边的目的吗…… 本是满心欢喜的备下一桌酒菜为他庆生的,本是想让自己手下跟着好让他早些回来的,结果却是知道他又进了风敛楼…… 终于,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化为乌有……所有的信任都变得那般可怜可笑…… 视线缓缓下落,被他左肩下那一处麒麟形状的图案刺得生疼,那个胎记……儿子出生时的欣喜若狂又浮现在自己脑海中…… 夺人妻,当年爱上的那个女子,已经育有两子,他却着了魔般的爱上了她,终究夺了她来,甚至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那肩头形似麒麟的图案,曾有天师预言,这孩子生来贵不可言,乃天之骄子之相…… 妻与子,被他视若珍宝。南府灭门之日,妻却以死相逼,抱着儿子去见那男人最后一面,答应从此只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孩子的母……不曾想这一去,竟成永别…… 曾发誓有生之年必找回儿子,给予他极致的疼爱呵护……然而,找回来的儿子,捧在手心疼爱的儿子,竟只是被派来掌控自己一举一动的棋子,情何以堪…… 那个胎记,只属于他的儿子……逸王死死盯着楚夜的左肩,怒火充斥了每一个细胞,随手从墙壁取下一把带钩的铁器…… “噗--”铁器入肉,逸王心内狠狠一震,随即却以极快的速度反手一拽。 “呃……”极其隐忍的闷哼,铁钩带起一片血肉…… “轰隆”,牢外雷声大作,连绵了几日的细雨随着一声响雷变成了漂泊大雨…… 眼前一片血色翻飞,楚夜止不住的一声声呛咳,袭入骨髓的剧痛清晰地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大片大片的血从肩头伤口喷涌而出,逸王一颗心突然禁挛般的疼痛起来,怔怔看着刑架上剧烈抽搐的瘦弱身躯,那一片血雾弥漫进整个眼底,他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淡然,变得有些空洞,“你们,给他止血,快……”猛然后退,冲出牢房。 狱卒面面相觑,刑房只有伤人,何谈救人? “头儿,这怎么办?小王爷……” “再不给他止血怕是没命了!有什么责任我来担。”牢头果断的下了决心。 烧的通红的烙铁猛然烫上肩头血洞,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血,渐渐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烫伤,掩去了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 雷声疯狂,大雨倾盆。 刑架上脸色惨白的人儿早已昏厥,汗珠兀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坠落…… “啊,那是什么?”一狱卒眼前一亮,跑到一边捡起一样东西,拿在手里才发现是一枚玉佩。 “必定是刚刚从小王爷身上掉出来的,去还给王爷吧。”牢头沉声道。 “哦,好。”虽然不舍,却不敢真贪了它去,闷闷的答应了声。 “这孩子跑哪去了,跑哪去了,唉……” “太后,小王爷今天怕是不会过来了,求您喝了药就歇下吧,太后……” 寝宫内,一地宫女连声哀泣,泪珠滚滚。记忆力衰退到极点的太后却惟独牢牢记着孙儿的生辰,早早守在桌前盼着他过来,连和御医也劝不住…… “胡说,今儿个是夜儿的生辰,不陪着他过完,我哪睡得安心……”皇太后喃喃,固执的守着一桌撤了一遍又一遍的菜肴……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虐小夜了~~~~(>_<)~~~~ 第83章 锥心之痛 窗外风雨大作,颖言在桌案上小小的休息了会儿,重新振作起精神细细勾勒已经画了一大半的图纸,再过几日就要以这份藏宝图来换取父亲的平安,自是大意不得。[.超多好看小说]当然,为了配合自己的计划,这藏宝图必得真中掺假,假中混真。 靠着记忆细细推敲皇陵内的各处机关设置,每一笔每一划下去都免不了花上一番心血,小小的半张图又费了近一个半时辰。 吹干墨迹,已近寅时,颖言小心的拿了镇纸压好图纸,这才抬手揉了揉眉心,难言的疲倦感自体内深处袭来,定定望了眼放在一旁的拐杖,终于还是懒得动弹,再次伏在桌上,只想趁着天亮之际好好的睡上一会儿…… 只要一会儿,就好…… 期望终究只是期望,才刚刚沾上桌角,外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杂乱无章。 “什么人……”这么晚了,会是谁? “是我。”清朗熟悉的声音。 南楚?颖言急忙抓过一边的拐杖,撑了过去替他开门。“你怎么了!”摇曳的火烛映衬下,南楚的脸色苍白一如他身上湿透的白衣,一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呼吸急促而紊乱。 “我后悔了……”南楚一把将头抵在颖言肩上,身影微颤,显出从未有过的软弱,“我后悔了……我不该,将他当做报复逸王的棋子……我担心他……没有办法就那样放弃他……我该怎么办……” “我们先进去。”颖言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语,心中震惊,心知他说的是小夜,然而心里虽是担忧到了极点,却还是腾出一只手将南楚扶进屋里坐下,随手扯了锦被裹在他身上,这才急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让小夜做了什么?” 南楚习惯性的手握一盏茶杯,用力到指骨发白,嘴唇泛起乌紫,咬了牙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无弹窗广告) “药呢!药放哪儿了!”看着他的情况,颖言心里泛起浓浓的害怕。 心疾……自己几乎都快忘了南楚自幼患有心疾,不宜操劳,不宜动怒,也不宜,如此放任自己的心绪……所以一直以来,南楚都是一贯的好脾气,一贯的温和,一贯的优雅从容……鲜少有今日这般失控……不敢想象小夜究竟出了什么事……小夜,不能有事…… 从他衣襟里掏出药瓶,不由分说塞了几颗到他嘴里,看着他咽下才微微松了口气。 颖言静静坐在南楚身旁,也不再急着问话,只等着他平复了心情再开口。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南楚终于松开了紧握茶盏的手,脸色依然苍白,呼吸却平稳了许多,“颖言。” “恩?”知道南楚已经打算将事情告诉自己,微抬眼帘望向他,很多时候,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是极其重要的。 “如果……”似乎是在想自己的措辞,南楚皱眉想了许久,才缓缓道,“如果你有一个弟弟,而他的父亲却是杀你父辱你母的大仇人……甚至于,相依为命的哥哥也死在他手里……你会不会就此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弟弟……会不会,想让你的仇人付出最大最痛苦的代价?” 颖言微微一怔,片刻的功夫就从这几句话里理清了思绪,大概理解了南楚内心的苦与挣扎,“所以,你用小夜来报复逸王是吗?”让小夜以暗探的身份埋伏在逸王身边六年,到最后……小夜身份曝露,那么逸王他岂不是……想到此,心里便是狠狠一颤,夹杂着阵阵酸楚的疼痛尖锐的碾过心脏,“小夜他……” “如我所愿,被发现了……”南楚自嘲的笑,声音中却无半分喜悦,反而空洞的令人绝望,“非默接到宫内暗探的密报,逸王他心神俱伤,怒火难息……而小夜……被关进了幽牢,生死,难测……” “我会救他!”短暂的静默,颖言望着南楚的目光里笼上了几分怒意,最终却是叹息,“南楚,我可以理解你,但是,决不能赞同你的做法……小夜他,何其无辜……” 南楚心口狠狠一震,蓦地抬头,脸色惨淡,“若果换了是你,可以放下吗?” “放不下。”颖言缓缓摇头,眼里含了淡淡的温暖笑意,“可是南楚,对于我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 呼吸猛然一滞,脑海中又一次闪过梦中小夜浑身是血的躺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心口再次锐利的疼痛起来……弟弟,为何总是可以忘却,那乖巧懂事的孩子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我的不忍,只是多给予了你母亲的玉佩,我以为逸王若是见了这玉佩,心里再恨再气,也再不会对你下狠手……我却忘了,这世上有太多太多难以预料的变故……万一他没能看到那玉佩,又万一……他看到玉佩后更是歇斯里狂的愤怒,亲生儿子的背叛啊…… “对不起南楚……我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毕竟我没有真的经历过你的切身之痛,其实,我并没有资格说那句话……”看着南楚痛苦的样子,心里终究不忍,“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地试着去做一个好哥哥,等救回小夜,你还有机会补偿他。” “我会想办法救他……”南楚紧了紧拳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里回复一派清澈温和,真诚的对了颖言道,“谢谢你,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你有你自己的责任要担,那么,我的弟弟也该有我自己来保护。” “你说什么呢。”颖言微微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算起来,你们俩都是我母亲姑姑的孩子,我们都是亲人不是吗?” “你……知道……”南楚一惊,这一点自己一直隐瞒的很好…… “是杨叔告诉我的。”颖言答他,随即想了想道,“咱们不去管那些辈分问题,在我心里,你与小夜就是我的兄弟手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放弃你们……” “颖言……”南楚颔首,“好,我们一起救他,我再也……不会让他受一丁点的伤害……” 小夜,我的弟弟……你能,原谅哥哥吗……这一次,再不会将你扔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管不顾…… 清晨的阳光永远照射不进的一处阴暗,下了一整夜的暴雨,幽牢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 清瘦单薄的人影躺在一片潮湿的稻草上,身上裹了件月白的里衣,这会儿早已染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鲜红……牢头托人从外面带了些劣质的伤药来,草草为他抹了,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那天将楚夜从刑架上解下来才郝然发现他后背也有数刀血色模糊的伤口,连着两处肩头的伤,整个上身再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一贯冷漠的牢头也不进懂了恻隐之心,在没有王爷的命令下擅自用了药,甚至试着熬了些稀粥喂楚夜喝,无奈昏迷之中的楚夜半点也喝不进去,反而惹的一阵呛咳,每一声都带出一串血沫……牢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没有正式审理之前,楚夜便还是小王爷的身份,若是找如今的情形下去,怕是…… 想不清楚这样清瘦的少年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为何素来疼子如命的王爷会下得了这个狠手…… “牢头,牢头……”狱卒小张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出去一趟,玉佩交给王爷了吗?”牢头望了眼仍在沉睡的楚夜,压低了声问道。 “哎呦,您可别提了,那些守卫的禁军压根看不起人,我好说歹说好半天就是不放我进去见王爷,没办法只好托其中一人转交给王爷了,妈的,老子惹了一身不快。” “行了行了,别牢骚了。”牢头长长叹了口气,“上头也没有命令下来,我看再不给小王爷找个大夫,这伤势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我说牢头啊,咱做狱卒的管得了这些?你也清楚,凡是送进幽牢来的,管他先前身份如何显赫,到头来也不过一死罢了,几年前太子殿下不也……” “住嘴!”牢头一声急喝,“不要命了吗,这种话我们如何说得。” 狱卒怏怏的不再往下说,瞥了眼楚夜,道,“我劝您也别再管这落难的小王爷啦,我听说这小王爷根本不是王爷的亲儿子,是冒充的呢!”呸了一口,狱卒鄙夷的道。 牢头蹙眉,“我不管这些,只知道这会儿若让小王爷死在这儿,咱们一群人便是‘吃不了兜着走’,去,再熬些粥来。” “切,就您还供着他!”狱卒撇了撇嘴,不乐意的转了出去。 “唉!”牢头只能叹息,尽量扑厚了稻草,让楚夜能睡的舒服些。 然而即便是在昏迷之中,楚夜也紧紧锁着眉,小脸一片惨白,冷汗止不住的一层一层沁出,沿着乌黑的发线一颗一颗坠下,那是何等剧烈不息的疼痛…… 无法想象,这样下去还能熬得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_<)~~~~小夜很快就能出去了~~ 第84章 孰能忍心 早朝方过,辉煌的大殿内一片寂静。 逸王跪在汉白玉砌成的殿堂之下,低着头抿紧了唇,终于又一次恳切的开口,“皇兄,饶夜儿一命好吗?” 西麟帝负手而立,良久微微叹息,“你还是舍不下他啊……” “臣弟想了许久……毕竟是养了六年的孩子……真的,不忍心看着他死……”只要一闭上眼,记忆中那张调皮玩闹的小脸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昨夜幽牢里那一片蚀人心魂的血色……终究还是痛了,怕了…… “你知道朕素来最恨的便是叛徒,暗桩……那孩子在你身边整整六年哪……”西麟帝状似痛心的望向逸王,“一头喂不熟的小狼崽,你还想留在身边吗?看在你的份上,我才没有将他的身份昭告出去,死,却是无从避免的!” “皇兄……”逸王身子狠狠一震,随即膝行几步,急急辩驳,“其实夜儿他……除了三年前放走沐言这件事,其他并未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啊……只怪臣弟一时贪恋这父子间的亲情,没有再三确认他的身份……若有罪,臣弟才该承担最大的罪过啊……” “你怎知他没再做过其他有害麟国利益的事?”西麟帝冷冷的哼了一声,“以他小王爷的身份,光是往宫里安排探子这方面就能方便许多!” “不如……”逸王脑中灵光一闪,抓住最后一丝机会道,“不如留下夜儿一命,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今那沐言势力大的肉眼不可及,何不让夜儿指证那些被埋伏进来的探子……” 西麟帝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却是静默半晌,方疑虑的道,“楚夜肯吗?朕没有办法再相信他!” “交给臣弟吧,臣弟一定会让他妥协的……何况……”逸王神色一黯,眉宇间是说不出的痛色,“母后重病,她平日里最疼爱夜儿,兴许……” “收起你这念头!”西麟帝冷喝,“朕岂能再让这等乱臣贼子接近母后!”微微放缓了语气,“行了,朕答应给他一个机会,若能说动他反向着朕这边,便饶他性命。” “臣弟多谢皇兄!”逸王喜不自禁,匆匆磕了头谢恩,早没了一贯的冷静。 “真不知道你在心软些什么。”无奈的叹息,随即道,“三天后沐言就要带着藏宝图来换宇文靖的平安,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吗?” 逸王恢复了些许镇定,颔首,“皇兄放心,若没有您的准许,他们插翅难飞……” “那孩子不简单,倒不是你安排下的埋伏就能奈何得了,不过多些主动权在手中罢了。”想起那个曾经深爱过的女子,心里蓦然划过几分复杂,馨儿,这一天,终于还是无从避免……他日若不得已伤了你的孩子,你一定不会再原谅我了吧…… 可是许多时候,选择是必须的,它也许会让人失去许多,但……同样的,也能拥有许多…… 再次走进幽牢,心,痛的无以复加。 有些伤害是永远的,无可磨灭……昨日的歇斯里狂,剜去小夜肩头胎记……等清醒过来,心已痛的麻木,只有悔恨扎了根的在心底蔓延开来…… 一地潮湿的稻草,那孩子衣上血迹浸染,蜷缩的身体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惨白的脸隐隐几分未脱的稚气……像极了那个挨了打一个人蜷在床上不肯乖乖喝药的孩子……那个时候,曾是他掌心的至宝,而如今…… 眼眶氤氲,酸酸的胀痛着……拼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不……还不能心软……现在还不到可以心软的时候啊…… 负手站在离楚夜尚有一尺距离的地方,语气淡漠的开口,“他没有醒过吗?” 牢头小心翼翼的禀报,“从昨夜一直昏睡至今,连一口水也喂不进去,王爷……” 逸王的心一点一点,缓慢而清晰地疼痛起来,面上却是毫不流露,“昨夜那伤口可是止了血?”那一片血色还在眼前翻飞,几乎不敢问出口…… 牢头心内一悚,冷汗一滴滴滑下,‘砰’的一声跪地,磕头道,“奴才该死,那才该死……牢里没有任何止血的药材,所以……所以奴才只好用……烙铁烫了那伤口……” “你说什么!”猛然一震,回头狠狠望向地上颤抖不息的牢头,袖中拳头捏的指节生疼,终于忍下了一掌劈了他的冲动,几步过去,颤抖的手指触碰那片一角,鼓足了勇气去看衣下的伤口…… 一大片烫的焦黑的肌肤……烫出来的红的发黑的嫩肉……与右肩除去那处箭伤露出的一小处丝绸般光华柔嫩的肌肤形成巨大的反差……剧烈的震惊之下,视线被后背的白衣上大片血迹牢牢固定,剥落整件衣服,露出背上狰狞的四道口子…… 双眸在瞬息间放大,露出从未有过的愤怒,转身一脚踢翻跪着的牢头,嘶吼,“你们对他用了刑……” “不……奴才不敢……”惶恐不安的挣扎跪起,不住磕头,“那是旧伤……王爷……没有您的吩咐,奴才们岂敢私自对小王爷动刑,求王爷明鉴……” “去,拿宫里最好的伤药来!”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恐惧,这样的伤……他身上竟一直带着这样重的伤…… 奉了逸王之令,牢头很快便从御医处带来大罐的外伤圣药。 逸王亲自动手,细细替楚夜抹了,每每轻轻地触碰都会引起怀里孩子剧烈的抽搐与颤抖,一颗心再也抑制不住,如同往昔般轻声哄着怀里的孩子…… “夜儿不怕,父王在这里,不怕啊……” “是父王手重,疼就喊出来,没有人会笑话父王的小夜儿……” “只要日后不再欺骗父王,以前的一切就此一笔勾销了,你还是父王的好儿子。” ……………… 也不管楚夜能不能听到他此刻的话语,只耐心的一遍遍哄着,细细擦完药,用干净的布条扎好,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替他穿了,搂在怀里好一阵子,才对着一旁呆怔的牢头道,“本王这会儿还不能带他离开这儿,记得,尽一切可能照顾好他,醒了便立刻来禀告本王,可记清楚了?” “是,是,奴才记下了。”亲眼看着逸王如此耐心的给小王爷上药,像天下所有的慈父抱在怀里耐心哄着,牢头有种的感到欣慰,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并连连保证给予小王爷最好的保护。 逸王吩咐找了些柔软的布料来,垫在楚夜身下,再次挽了袖子替他擦了汗,才不放心的准备离开。 “王爷必是见了那玉佩才忽然对小王爷好了吧。”牢头欣喜地轻声自语。 “什么玉佩?”逸王刚刚踏出牢房大门,闻言不禁回头,皱眉问道。 “啊……是,是小张从小王爷衣服旁找到的,奴才让他立即还去给王爷您,谁知被禁军拦下了……那些禁军没有来给您吗……”牢头忙答道。 逸王心里升起一丝怒意,南门那些贪婪的禁军嘛……必是假公济私的拿了玉佩去换钱了……不过只是一枚玉佩,如今公务缠身,自己倒真没那闲情去整治那批禁军……等一切都定下来了,非撤了那批人的职不可…… 打定主意,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最后再深深望了楚夜一眼,大步离去。 有时候,不经意间错过的,往往是最不该错过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今天更了两章噻~~~鼓掌之~~~ 第85章 冥顽不灵 “我会救你出来……小夜,相信哥哥……” 铭心刻骨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地传遍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潜意识里挣扎着不愿醒来,不是为了逃避疼痛,只是舍不下睡梦中的景象……哥哥的手,宽厚而温暖,轻柔的抚过他的脸颊,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一定,回来救他…… “哥哥,抱抱小夜好不好……”他看见幼年的自己抱着膝盖蜷缩在息影刑室的角落内,满身伤痕,晶亮的眼眸,空洞,迷茫,无助……想象着被哥哥拥进怀里的温暖,就这样,可以一直一直坚持着走下去…… 那一日自己大着胆子向哥哥要的蜜饯,和着一大碗苦涩的汤药,却依旧很甜很甜…… 那一日,他的生辰……哥哥为他准备下一桌酒菜庆生,破天荒的答应陪着他一起逛街,明明应下的半个时辰,被他借机赖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也许更久…… 回宫的马车里,贴在手心的玉佩……胸口突然狠狠一痛,一双夹杂着愤怒、怨恨、绝望的眼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父王…… 带着利刃的铁器不带一丝犹豫的扎入肩头血肉,一片血色喷薄……烧红的烙铁,惨烈的灼痛…… “小王爷醒醒,快醒醒……” 止不住的呛咳,胸肺间一波一波的剧痛连成一片,火燎一般难以忍受…… 有人慌乱的拍着他的脸颊,楚夜下意识的皱眉,试图挥掉那只手,为什么要吵我,为什么不让我睡,不要醒来,不想醒来…… “哗啦”一盆冰冷的水当头浇下。[] “咳咳……咳……”呼吸又是一阵不顺,只能一声紧着一声的剧烈咳嗽,不情愿的缓缓张开了眼。 “牢头您也别怪我呀,小王爷怕是被梦魇缠住了,我这是最直接唤醒他的方法。”一人诺诺不安的分辩。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若让王爷知道……”牢头一阵儿心烦,懒得再多责怪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去那些干的衣服过来,再端点吃的,顺便派个人去通知王爷,就说小王爷醒了,快去。” 听到王爷二字,楚夜的身子猛的颤了颤,尖锐的刺痛从指间一直传至心脏…… 我,欠他的…… 眼里寂寥,唇角却是微微一勾,有什么资格害怕,一切都是自找的,不是吗? “小王爷,奴才替您换了这身衣服吧,您看都湿了呢……”衣服是幽牢内的囚服,布料粗糙,牢头讪讪的拿在手里,得空狠狠瞪了一旁的手下一眼。(.) 那手下犹自委屈,这牢里还能找出什么像样的衣服不成。 楚夜淡淡瞥了眼牢头手中的衣服,又将目光转了回去,“咳……不用了,我这样挺好。” 牢头尴尬而立,端了碗稀粥再次试着询问,“那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昏迷了两日两夜,这……” 楚夜不给半分面子,无论牢头怎么劝都一言不发,兀自集中精力去对抗身上一波一波的剧痛。 “你是怎么弄的粥!惹得小王爷一点胃口也没有。”无奈之下,转而低声训斥那名倒霉的手下,“还有,那可是逸王的衣服,你也敢弄湿!果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不是?” 楚夜却是一字不漏都听了进去,低头一望,才发现身上确确实实裹了父王的外袍,不禁愣住了。 静了半晌,突然开口,“帮我,换衣服吧……” 自那日楚夜生辰未归,等到夜半方肯就寝的太后便病倒了,身体本就不好,这一倒下更如同雪上之霜,御医院倾巢而出,却是个个叹息不止,和御医整日侯在太后榻边,却也束手无策。 有宫女大胆进言,太后昏迷之际亦牵挂着小王爷,只要让小王爷陪着,凤体必能大好。 然而此话一进西麟帝耳中,这一心为了太后身体着想的宫女便被杖责,整整三十杖,生生要了她半条命。这等震慑之下,再无人敢提此话。 一边心系母亲的病,一边想方设法想要保全儿子的命,还得处理大批公务,这几日下来,逸王已感身心俱疲。 倏然听到楚夜醒来的消息,精神在不知不觉中为之一振,匆匆打点了一切便再次赶去幽牢。(.无弹窗广告) 站在幽牢门前,却突然迟疑了,如今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亲手被自己伤害的儿子…… 无论如何,父王定会先想办法救你出去,夜儿,我们父子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只要你,抛下过去,回到父王身边……长长地舒了口气,换上一副淡漠的表情,推开斑驳的牢门。 楚夜半靠在刑牢的墙壁上,身上穿着粗糙的囚衣,微微一动就牵扯到肩头与后背的伤口,小心翼翼的放缓呼吸,却仍是疼的冷汗淋漓,自嘲般的安慰着自己,还有时间给自己养伤,该知足了不是…… 以前在息影,不是还得带着各式各样的伤接受严苛的训练吗…… 记忆力那片翻飞的棍影……纯真微笑的孩子、以及突然刺进身体的利刃…… ……………… 还未走进关押楚夜的刑房,便听到一阵压抑的闷咳,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他曾经骄傲任性的儿子一身囚衣,身子靠在墙上,单薄一片。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死死放在唇边,咳得整个脊背都弯了下去……逸王站在牢房外,怔怔的望了一会儿,任心痛一点一滴的蔓延开来…… 为什么?明明不是自己的儿子了,明明,他那样骗了自己六年……然而只要一看到他难受隐忍的样子,自己的心还是会疼得那么厉害…… “王爷。”狱卒过来打开了牢门,打断了他的思绪。 逸王清清楚楚的望见楚夜的身子狠狠一颤,心里又是一痛,夹带着一丝难言的苦涩。 “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掩饰下所有的情绪,淡淡的开口遣退狱卒,抬脚步入刑房。 不言,不语,不动……直到逸王的近些出现在自己视线内才微微抬了抬眼。 居高临下,逸王默默在楚夜身前站了一会儿,“怪我吗……”他淡淡的开口。 楚夜微怔,随即屈膝浅笑,语气淡然,“王爷说的什么话,楚夜有什么资格怪您,一直以来都是我骗了您,您会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空,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望向了何方。 逸王死死压抑着绵绵不绝的心痛,负手而立,“我们之间虽无血缘之亲,但六年的相处,父子之情却是真切存在的,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死……” “你不必再为我做什么。”楚夜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夜的血肉不够偿还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呵护疼爱,那么,再多的怒火我都可以承受……只是,再也承担不起你任何的情……我也会害怕,害怕最终还是还不起…… “琉楚夜!”隐隐有些怒意,我想要你活下来,“你可知作为一个暗桩的下场……按逆贼论之处之,即便是死,也必须接受最惨烈的刑罚,你难道没有分毫的恐惧?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做选择,若是答应我的条件,你依旧是我琉诚逸的儿子,若不答应……若不答应,就只能死……” “哦?”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紧要的话题,楚夜只是淡淡的笑,“听起来似乎很不错,王爷不妨说来听听,那是什么样的条件。” “指证出现今宫里各处重要的暗桩,打乱沐言的布局……”逸王手心一层冷汗,等待楚夜的答案。 楚夜攥紧了拳,却极是孩子气的吸了吸鼻子,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逆贼做过一次就够了,楚夜不想做第二次……” “你……”心里一阵冰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逸王狠狠一甩袖,道,“你以为南楚与沐言他们还在乎你的生死,哼,你被囚禁的消息早已放了出去,可见他们有任何动静吗?难道你真想就这样死,你不过十六岁……”说到最后一句,眼眶蓦然一酸,背过身依旧冷冷道,“你不过是一颗被放弃的棋子……” 牙关一紧,咬的下唇一片腥甜……拼命克制心中的恐惧,死死掐住掌心才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栗。 不会的,不会的……哥哥不会放弃我,他一定会来救我…… 不会不会的!哥哥说过要我相信他,他说过的……可,那只是自己的梦境吗…… 啊……为什么突然记不清楚了,那句话究竟是真的,还是,虚幻的……我说过我不怕死,可,不要就这样放弃我……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逸王不安的回过头去,却见楚夜紧紧抱着膝盖,身子绷得很紧,也不管满身的伤口因过度的用力而绽裂……肩膀剧烈的起伏,分明是在,哭…… 父子六年,自己何曾真正见过儿子哭过……只那几次被自己打的狠了,刻意的装过几次……那布满泪痕的小脸每每是让自己心疼的不二法宝,哪怕在生气也狠不下心再去责怪,明知是装,也紧紧搂了他安慰不息…… 自己那句话终究还是重了,只是想不到南楚在夜儿心里是那般重要…… “楚夜……”忍着心疼试着唤了一声,不见任何的作用,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将他搂在了怀里,“夜儿,为何不肯放过自己……” 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挣开逸王的怀抱,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悔痛。抹去满脸泪痕靠回墙角。 别再对我好……父王…… “暗桩也好,逆贼也罢……楚夜不怕死,也不怕再惨烈的刑罚,但楚夜绝不会背叛哥哥,背叛哥哥拥立的那个人……”不想再给逸王任何念想,我生来便是如此无心无肺之人……可是您的恩情,我会一直牢记在心,一点一滴不敢忘,也,不能忘…… 我曾经想有一个像您那样呵护我疼爱我的父亲,上天终究待我不薄,我那样的欺骗,您也没有真正想过要放弃我…… 从来不曾理解哥哥对我的疏离淡漠,唯一的几次温情,可以放在心里,暖一辈子……只是也许,我的一辈子还是太短,太短……如果死能让哥哥永远记得我,记得,曾经有过我这样一个弟弟,一切便已足够…… 即便放弃,哥哥也一定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吧…… “你的皇奶奶病的很重,她一直挂念着你。”心境前所未有的悲凉,逸王闭上眼,无限倦怠的道。 父子缘分已尽于此,再强求,又能如何……再舍不下,再放不开,也终究不过非亲骨肉。只是为何依旧心痛至此…… 心里点滴的伤痛复苏,那个一直以来对自己呵护备至的老人吗…… 皇奶奶……可惜您最疼爱的夜儿,却不是您的亲孙儿…… “在死之前,可不可以,再让我去见一次我的,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_<)~~~~情节进展缓慢~一直写小夜了噻~亲们多多包涵噻~我尽量抓紧啊啊啊 第86章 总是错过 黄昏,残阳如血。(.) 太后寝宫内,一众宫女静谧无声。 楚夜一袭深蓝色的锦袍,玉冠束发,有几缕顽皮的贴上脸颊。 发丝如墨,更衬出脸颊那令人心颤的苍白……跪伏在床榻边沿,忍着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想尽一切方法逗太后开心。 背对着寝宫的正门,他清晰的感知到房梁四处埋伏着的弓箭手,那一支支长箭牢牢地对准他的后心,只要自己敢有一丝异动,那些箭便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他的身体…… 皇叔信不过他,父王心里,亦如此吧…… 可我会对最疼我的皇奶奶下手吗……唇角扬起点尘不惊的笑意。 “皇奶奶,夜儿生辰那日跑出宫玩,一时兴起便忘了时辰,害您等了这许久,等您身子好些了尽可打夜儿出气,这会儿就别生夜儿的气了好不好?”老人的心性其实与孩童无异,总免不得发发脾气,楚夜一边削着一只苹果,一边用撒娇的语气哄着太后。那只苹果拿在手里其实已经很久了,可他控制不住指间越来越明显的颤抖,似乎怎么也削不完那层薄薄的果皮。额上冷汗淋漓,指尖越发的冰冷。 “就知道贪玩。”太后心里早原谅了她的宝贝孙儿,却仍然装模作样的数落,“连个生辰也不回来过,真是越大越要人操心喽。” “是是是……孙儿知道错了……”勉强笑了笑,“孙儿这就削了您最爱吃的苹果给您赔罪。” 太后像孩子一样撇了撇嘴,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她的眼睛已经一片灰蒙,很难看清周围的景象,伸手在空中摸索了一阵。 楚夜忙放下手里的刀具,抓了她的手抵在自己脸上,又趁机将削的差不多的苹果塞到她的嘴边,“奶奶快咬一口,很甜呢。” 太后细细抚了抚他的脸,听到他的话却是微微一愣,不禁莞尔,“傻小子,不给奶奶切了小块怎么吃。”做了那么多年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早忘却了肆意将苹果咬在嘴里是什么滋味…… “不,就这样吃嘛,知道皇奶奶舍不得放开孙儿,可不敢再去拿了刀具。”楚夜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将手又往前凑了几分,直接将那苹果碰上太后的唇。 一阵果香袭来,太后下意识的张开嘴咬了下去,‘咔嚓’一声脆响,嘴里甘甜。她的身体虽不好,牙却好极,嘴里嚼了几口,顿时眉开眼笑,“呀,你这孩子……”似是感慨又似欣慰,总觉得孙儿亲手削的特别甜特别好吃…… “瞧,这样吃才痛快。”楚夜望着太后慈祥的笑脸,明明让人温暖,为何心口蔓延的却是化不开的酸楚…… 笑着笑着,太后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要是能永远这般陪在夜儿身边该多好……” “好啊。”楚夜笑,“皇奶奶陪夜儿一辈子吧,夜儿欠您一个生辰,日后一定补给您十个。”他摇了摇头,随即又道,“不不不……二十个,三十个……每一个生辰,您都陪着夜儿……” 太后又是被他逗得一笑,轻轻拍拍他的脸颊,“真是个傻小子!奶奶哪里活的了那么久,怕是连我们夜儿成家立室都盼不到啦。”声音里带了深深的遗憾。 楚夜心里一痛,想起御医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 寿之将寝,非人力所能阻…… 再次望着太后慈祥的脸,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再也忍无可忍,不顾一切扎进她怀里,“奶奶,别离开……” 太后心内一颤,顷刻间老泪纵横,直搂了楚夜轻哄,“不离开,不离开……奶奶还要看着夜儿成亲,看着夜儿的孩子出世,看着他像夜儿一样调皮捣蛋,偏又那么惹人心疼……” 楚夜哽咽无语,贪恋着祖母怀里的温暖。 逸王隐在宫殿的一处角落,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对祖孙…… 冥冥之中当真早已注定……前几日一直昏昏沉沉的母后一听夜儿要来看她,精神奇迹般的恢复了许多…… 他看着那个孩子忍着一身伤痛陪在母后身侧,讨好般的哄母后开心,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不敢想象他靠了多大的毅力去忽略身上剧烈的痛楚……那孩子静静靠在母后的怀里,久久不动,那么的令人心痛…… 为什么……不是我的孩子…… 双手狠狠攥紧,目中透出几分沉痛,略略扫了一眼埋伏着的弓箭手,这是皇兄最后的妥协……让夜儿来探望母后,却防备的在四周安排下这许多弓箭手……让那个敏感的孩子情何以堪…… 皇兄他,当真再不愿放过夜儿……可我呢,真能扔下他不管不顾,看着他遭受最惨烈的刑罚死去吗…… 皇城近郊,南楚一袭黑衣,卓然而立。(.好看的小说) ‘息影’影士素来肩负重要使命,行踪飘忽难定,因此花了整整两日的时间才集合数队影士,神不知鬼不觉的隐入戒备出奇森严的皇宫幽牢救人。 一队影士禀报,“幽牢内没有发现少主子。” 二队影士禀报,“幽牢内没有发现少主子。” 三队影士禀报,“幽牢内没有发现少主子。” ……………… 掌心一片冰凉,没有任何人前来禀报小夜的下落,证明他并没有离开幽牢,可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是被秘密带走了,带去哪里…… 不,不会……逸王还不至于对小夜下杀手的,一定不会…… 小夜,在哥哥终于下定决心赶来救你的时候,你却去了哪里…… 毕竟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南楚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眸透出几分冰冷,掩去那份深刻入骨的害怕,“再找,即便将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楚夜。” “是。”干净利落的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一片苍茫夜色之中。 南楚负手仰面,望着那抹清冷的月色,眼中划过一丝决然,天命已定,我偏不信!从这一刻起,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南楚必将用自己的一切保护好他,再不容忍他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天色依旧暗沉,逸王坐在床榻,拿了湿湿的帕子一点一点擦拭楚夜滚烫的额头,每擦一寸,心内的绞痛便更清晰一分。忘不了彼时调皮玩闹的孩子,忘不了那一声声带着撒娇语气的父王,也忘不了那份呈现在自己眼前,祖孙间最真挚动人情感…… 可是眼下,待到清晨来临之际,他便将永远失去他……六年的父子情分,我最终还是保全不了你的命,可笑最后只能求皇兄答应给你一个痛快。 眼望向一旁桌角,身子微微打颤。 牵机,世间三剧毒之一,与鹤顶红,钩吻齐名。 通敌之罪,罪当凌迟。 死,不能免,从六年前我欣喜的将你带回王府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今日的痛苦抉择…… 既然不能护你周全,我便,亲手送你上路…… 时间一点点流逝,静静端详楚夜苍白的脸,逸王心里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拿过桌角药瓶,里面盛着淡色的液体,楚夜仍在沉睡,对眼下的境况一无所知,瓷娃娃般安逸。 指间微颤,瓶口倾斜,心中尖锐尖锐的刺痛叫嚣。 ‘砰’殿内一声轻响,一道人影倏然而落,扬手一把打掉那药瓶,孰料已有数滴冰冷的液体沿着楚夜干裂的唇角滑入……黑衣人脸色煞白,急急奔过去塞进数粒药丸,然而床上的人儿突地浑身颤抖,身子禁挛,立时,额角有道道冷汗直逼而出!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黑衣人浑身颤抖,喷火的双目倏地转向一旁兀自冷静而立的逸王,“你给他服了什么,你要他死,你竟真的毫不犹豫的要他死!”再顾不得曝露自己,一把抱起床上渐渐疲软的楚夜,踏出几步,勾唇冷笑,“你会后悔,今日所为,你必将后悔!” 逸王浑身一震,暗暗握紧了拳不发一语。 “我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哥哥,南楚。呵……不过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南夜麟,你记清楚了,南夜麟!”留下如遭雷击的逸王,疾奔而去,外面到处都是接应他的人,要脱身虽不易,却也并非不能。 只是忧惧攻心的南楚却忽略了……原本防卫如铁的皇宫竟是如此轻易的任他来去自如…… 墨宵殿内,逸王跌坐在靠椅上,神色木然,呼吸却是急促起来……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锋芒,疼的不能自已,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了,那般重要的东西…… 幽牢的夜,凄厉的雷雨,以及,刻入心底的那一片血色…… 屋内灯烛昏暗,交错的树影借着月光打在窗纸上,印出一片片斑驳陆离。 逸王坐在屋子的阴影里,一动不动。有东西咯在掌心,一阵阵的生疼,他却下意识的将它握的更紧。芜歌的玉佩。被城门口的侍卫拿去换了酒喝,若他早些发现,夜儿是不是能少受些苦……想到那个孩子一身是伤的蜷缩在幽牢阴冷的角落里,就连指尖都因疼痛而颤抖起来。 曾经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过遵从皇兄的旨意,让夜儿服下牵机,让那残酷的剧毒一点一点将他折磨而死……他曾有多爱这个孩子,就有多恨他的背叛!可当他从总管手里接过那瓶毒药的一瞬,心却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突然的,他发现自己根本舍不下这个与他牵绊了六年的孩子…… 有多庆幸那一瞬间的不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替换了宫殿附近的部分侍卫,好让来救夜儿的人能够全身而退。 而那之后,他打算下定决心与那孩子一刀两断,以后即便兵戎相见,他也不会再对他留情!这是他对皇兄的愧疚,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眼角一瞬的湿润,控制不住的滴落到掌心,与那玉佩一起,烫得他的心都开始抽搐。芜歌芜歌……你知道我曾有多欣喜有你陪在身边,我曾,有多庆幸有了一个你与我的孩子……可为了让我痛苦,你却决绝的带着他一起离开我……你可知你一念间的决定,不仅仅让我痛苦半生,更让我曾视若珍宝的孩子受了多少折磨…… 芜歌……如你所愿,我们父子之间的缘分,已走到了尽头……夜儿会记得,是我残忍的挖去他肩头的胎记,记得,我曾亲手将致命的毒药喂入他口中…… 喉头腥甜,一口血喷薄而出……逸王浑若未觉,只怔怔的在楚夜房里坐了一夜,斑驳了两鬓…… 第87章 番外 ·铁衣寒 离国元帝三年冬。[] 边境严寒似铁,滴水成冰。 大帐内早已停了篝火,冻得人涩涩发寒。镇北候宇文靖双眉紧蹙,手中狼毫笔不断在布阵图上来回勾勒,二十万大军对抗敌军的四十万,即便部署再精细,也阻挡不了那如狼似虎的祁、翼联军。 “元帅,属下奉命送热水过来。” 门外一道清冷的声音,宇文靖心头一震,脸上浮上一丝阴霾,却道了句,“进来。” 帐帘掀起,猛然灌进一阵寒风,宇文靖不禁捂着胸口咳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望向来人,放下手中的笔,负手起身,慢慢走了下去。 端着热水弯腰而立,只有在听到宇文靖的咳嗽之时才微微抬了抬眼睑,一副恭顺的模样。 “谁让你过来的?”宇文靖走到他面前,冷冷的开口。 “回禀元帅,是夜息副将……” “本帅早已下令停止军中一切热水供应,他倒是好大的胆子,将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还未等他说完,宇文靖便已寒了脸,语气严厉的冷喝,顺手打翻了他手中的盆子。 ‘哗啦啦’,整盆滚烫的热水倾倒在身上,透过不算厚实的衣衫,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忍住差点冲出口的呻吟,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颖言该死,确是夜息副帅令属下过来照顾,但这盆水……”语气微微一顿,俯□道,“属下得知元帅前日作战时受了伤,所以善作主张端了热水……请元帅责罚。” 冷笑划唇,宇文靖拂袖转身,“滚,自己去军法处领二十军棍,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入我帐内。” 抬首,极是清俊秀逸的脸庞蓦然一片苍白,眼中苍凉沉痛,“是,属下……告退……”缓缓站起身,拾起地上的盆,脚步却在踏出帐的前一刻顿住,“元帅,可否允许属下同一众士兵一道上战场。” 宇文靖嗤笑,“你有何本事,不过是带来做做援军的,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颖言只想为北离出一份力,求您成全。”语气没有丝毫不甘、愤懑,只有淡淡的,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不知怎的,心里一动,宇文靖终是挥了挥手,“下去吧,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若有半分差池,本帅绝不轻饶。” “是,颖言谢过元帅。”即便是这样一个淡漠的承诺,依旧满怀感激,微一犹豫,道了句,“元帅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再不停留,掀帘出帐。 宇文靖这才微转过身,眼里复杂难言,良久,蓦地长出一口气。 冷月孤星,军法处常年弥漫着散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后援军兰颖言奉元帅令,来领二十军棍。”只要一出宇文靖的视线,他便重新是那般傲然的兰颖言,月白的长衫,挺直的脊背,难掩的气质与风华。 军法处的管事一脸好奇,看着兰颖言的脸啧啧称奇,“呦,这么个俊秀少年怎的也来了军营,看你家里的爹娘怕是日日担心的睡不下了吧。”他的语气含了轻视之意,“后援军也能惹到元帅头上去,你小子本事倒好,该不会是借机去向元帅拍马,结果这马屁拍到马尾上去了吧。” “哈哈哈……”提着粗如儿臂的军棍走过来准备执行的士兵闻言,毫不掩饰的一阵大笑,“这位小哥,待会儿别挨了一两棍就忍不住的哭爹喊娘啊,那可就不好看喽。” 颖言淡淡一笑,径自两手撑了刑架,面不改色的道,“开始吧。” “啧啧……”那士兵凉凉一哂,走到他身后,高高将军棍举起。 “啪。”十足力道的一棍砸在脊背,一阵钝痛火烧火燎的蔓延开来,双手一紧,指节惨白,却是一声不吭。 “啪啪啪啪……” 棍子挟了风狠命砸下,冷汗一滴滴砸落,二十军棍打完,鬓发尽湿,下唇咬出深深的血洞,却连半句呻吟都未发出。 一旁管事与执行士兵面面相觑,看着刑架上挣扎着撑起身的颖言,他后背衣衫层层被鲜血浸染,却依然挺得笔直,回过身一头一脸的冷汗,却是极其虚弱的朝二人笑了笑,“麻烦二位了。” 自此,二人深刻体会到‘人不可貌相’一言,之后的日子,这让他们刮目相看的兰颖言不知怎的触怒宇文侯爷,隔三差五便来军法处领一顿军棍,俊颜依旧,隐忍依旧……一来二去,管事与这士兵开始钦佩起这看似文弱的小小后援兵,开始不忍见他新伤旧伤的层层叠加,然而每每刻意放水之际,都被他发觉制止。 骁骥营出了个神箭手,近来几次战局之中都成功射杀敌军重要首领,令北离士兵士气大增。然,军中如他这般立功颇大的士兵早该一路晋升,至少也该做上参将的职位,他却依旧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底层士兵。 元帝三年,开春。 祁、翼联军濒临城下,人数之多令人心惊胆寒。放眼望去,只剩下黑压压的一片。 北离虽打了不少胜战,但毕竟兵力只及敌方一半,连月来也折损许多,退守寒关城,城门紧闭,誓死抵抗。 城上箭矢齐发,城下喊杀阵阵,血流成河,将十里窄道染成了一片血红。 宇文靖淡然立于城墙,铁骑之声不绝于耳,这也许将是他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败战,但只要还剩一兵一卒,也决不退缩。 一支箭向着宇文靖站立的地方激射而来,身后有人同样的射出了力道相近的一箭。 两支羽箭在半空相接,发出‘铮’的一声,箭头迸出点点火星。那只从翼过军队射出的箭‘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将士们,先停止攻城。”翼军副将萧渊是个极其年轻的男子,一身银铠,俊气不凡。只听他一声令下,势如破竹,将正搭云梯奋力攻城的士兵喝停,眼神微眯,对着城楼上的宇文靖挑衅,“宇文元帅,在下萧渊,愿以退界三十里为赌注,与您军中哪位百发百中的箭手一较武艺。” 一阵难得的静默,宇文靖的脸隐在城楼内墙,淡淡扫了身后一人一眼。 颖言缓步上前,抱拳行礼,“元帅,属下愿与之一战,若是输了,以命相抵。” 铮铮的誓言,一派从容的下城。 银枪在手,明明穿着最是普通的兵士铠甲,周身散发的却是掩不去的风华气质,大将之风采。 “在下可否知道,你究竟是何人。”萧渊并不急着动手,而是笑眯眯的询问。 颖言微微一笑,一派优雅从容,声音淡淡,“小的不过北离区区一个后援军,萧副将不必知晓。” “铿”两柄长枪相接,枪尖锃亮。 萧渊倏然卸去手臂力道,手中长枪横扫,划破颖言身上铠甲。 波澜不惊的微微抬眼,纵马疾退数步,避开长枪锋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铁蹄猛蹋,挽了个枪花迷乱对方的眼,长枪犹如长了一双眼睛一般刺向萧渊胸膛。萧渊唇角一抹嘲弄笑意,隔枪阻挡,随即身子一转,径自策马往翼军主方狂奔而去。 颖言微怔,随即打马而追,忽见奔出好几步的萧渊笑着举起一把长弓对准了自己…… 心头微凛,城头已有人破口而骂,“萧渊你忒的狡诈,三军见证,你这会儿即便赢了又如何。”开口的是一袭墨黑铠甲的黑衣卫首领,开口的瞬间,已暗暗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倒是一旁宇文靖依旧淡然而立,没有半分表态。 “这叫兵不厌诈。”萧渊无所谓的一笑,座下马儿悠悠倒转两步,慢慢拉开了手中弓箭。 然而萧渊始终低估了颖言的骑术,之片刻间的功夫,颖言的马儿已坠了上来,毫不犹豫的一枪刺来,萧渊大震,未来得及拉满的弓对着颖言,那一枪刺来却几乎可以要了他的命,情急之下竟是丢开了手中的弓,以长箭作为武器,对准枪的来势刺去…… 长枪微挑,很轻易间便挑落了箭,‘噗’的一声,枪头透出萧渊肩膀,剧痛之下错愕抬头,却见颖言眉目清华,隐含笑意,“承让了,萧副将。”其实原本以实力相拼,颖言并无十足的胜算,然而萧渊偏投机取巧,想置自己与死地,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城头爆发出一阵欢呼,萧渊脸色微冷,传令军队依言退界三十里。在他看来,取下北离势在必得,也不差这三十里的距离,只是终究小看了这北离军中寂寂无名的射手,本想以比试为借口,趁机杀了这射手以绝后患,终是得不偿失。 北离全军欢腾,将士一个个的向颖言敬酒,辛辣粗劣的烧刀子入口,一片豪情释放。 “娘的你小子真行啊,平日在营里半句话不肯多说,兄弟们还都嫌你孤僻,难以相处,想不到……”骁骥营长一拳击在颖言肩头,亲自替他满上整整一杯,“也是托你的福了,平日军中哪准咱们喝酒的。” 颖言含笑应付,目光却时不时的瞥向主帅营帐,心中并不似寻常士兵们那般开心兴奋,他很清楚今日自己所为只能给离军带来片刻的喘息,不日,祁、翼两军必定势不可挡逼将过来,到时,区区十几万的兵力如何抵抗? 捏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思绪翻飞,父亲他……这会儿必定已是寝食难安,儿不能替父分忧,何言孝义? 身边士兵渐渐醉了,一个个的竟都哭哭笑笑,一会儿哭爹骂娘,一会儿豪情万丈。 “我那婆娘年底便生了个胖娃娃,等这场战打完,那孩子怕能满地跑着叫我爹爹啦……” “哎,你呀少白日做梦了,我看这战打完了,也是你我埋身于此的时候了,还想着回去抱孩子呢……今日我爹病重,可怜没个儿子替他送终啦……” “呜呜呜……”呜咽的风声和着士兵们嘶哑的哭声,格外凄凉。 颖言仰首,天际一轮孤月,几点寒星。慢慢的,眼里透出坚定的决然……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离国元帝三年蒼原·铁衣寒 作者有话要说:三年前小言在战场上的番外~~还是希望大家会喜欢o(n_n)o~ 正文不侧重夺权的过程,只重结果~~~~(>_<)~~~~因为后面还要发糖~~~ 第88章 谁的幸福 将楚夜从皇宫救回来后,南楚便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好看的小说) 紧握楚夜冰凉的手,心痛无以复加。小夜浑身是伤,一道一道,深深印刻着他最在意的亲人对他的伤害,也许永远永远,都无法抹去……幸而逸王终究不忍,最后一刻喂小夜喝下的并非真正的牵机剧毒,而是最普通易解的毒,症状与牵机相似,令人浑身痉挛,抽搐,短时间内闭气假死…… 若是小夜真的就那样,死在自己亲生父亲手中……他早已不敢去想。 从来,我都是伤你至深的那个人。小夜,若你醒来,还能原谅哥哥,那么,以后的日子,我便做一个好哥哥,疼你,宠你,一如从前。脑中闪过楚夜幼时粉雕玉琢的小脸,触动早已封闭的心底、那一处最为柔软的角落。 “你不知道那时的你有多闹人。”南楚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眼前那张稚气俊美的脸,苍白的再看不见一丝血色,心里又是狠狠一痛,“怎会有这般娇气的男孩子,夜夜哭闹着要哥哥搂着你睡,总是胡闹任性,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也许那段日子,是你我兄弟之间最为纯粹的岁月。 那时候唯一的念头,爹娘不在了,连大哥也被抓了去,生死不明,身边唯一的亲人便只有楚夜。 即便日子再苦再难,也要将弟弟抚养成人,竭尽全力给他最温暖平和的日子,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 可最终,自己还是什么也给不了他,反害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 小夜胸口那一整片触目惊心的烫伤,让他终于彻底品味到,一种叫做‘悔痛’的情绪,那一瞬间,心口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湮灭……终究血脉相连,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还会将小夜当做一颗报复的棋子,还会理所当然的漠视他的期望,践踏他的尊严吗…… 至少,以他如今的心境,是绝不可能再让小夜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从这一刻起,小夜只是他的弟弟,是他永远放在手心呵护的至宝…… 就让你我兄弟,重新开始。 “明日之约,你不必再去。”经过反复的练习,颖言的双腿已好了大半,只是走路依旧不比往常,南楚让人制了华贵精细的轮椅,即便无人帮忙,也能推转自如。 南楚皱眉,“不行,我必须与你一起去。” 颖言手按轮椅,清浅而笑,“你放心,琉诚俊不敢动我,只要我如约交了藏宝图,他必也立刻放了我爹。”语气微微一顿,往屋里望了一眼,依旧笑意点点,“我猜,小夜醒来若是见不到你,一定会很失望。” 南楚身形一顿,随即摇了摇头,“小夜没那么快醒。” “行了。”颖言转过轮椅,“依你如今的心思,必也不愿再见逸王,我一个人应付得了,你就留下安心照顾小夜吧。” “颖言……”南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很痛,那种痛楚出自兄长对弟弟的担忧,十六岁那年初次见到深院之中那个寂寞的孩子,便从心底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一晃,竟已过去了十年…… 对于现在的南楚而言,小夜与颖言都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人。 一如颖言所言,皇城内苑的交易极其顺利,颖言由非默陪伴,以钟离皇族子嗣的身份面见西麟帝琉诚俊,一张藏宝图成功换得宇文靖平安。 自这一日起,颖言正式与琉诚俊摊牌,誓夺西麟。 一时间,这个消息在西麟民间炸开了锅,百姓顿时陷入喜忧参半的境地,一时间感触仍有皇室血脉的存在,一时间又觉琉诚俊治国这二十年来,西麟也是一番富国民安,并不存在只有钟离一族方能统治离国的局面,反而开始钟离夺权会殃及作为池鱼的百姓。毕竟对于百姓而言,谁掌权并非重点,谁能带给他们按了自在的生活才是他们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对于百姓们的这番担忧,颖言只派人稍加安抚,并未再有其他动静。 琉诚俊如今已无能力阻止事态的演变,但坚信二十年见他的统治已获得朝野百姓的认同,只等得到钟离一族的宝藏,然而最大的目的却是为了毁去钟离隐秘的皇陵,彻底打破钟离一族统治西麟的传言。 “腿好些了吗?” 南楚的宅邸,仆佣如云,唯有西亭一派幽静。 宇文靖亲手推着颖言的轮椅,说是出来走走。细想之下,他们父子间竟极少有这样安宁的相处时光。 皱起眉,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关怀,一树梨花随风摇曳,宇文靖慢慢走到颖言身前蹲下,迟疑了一会儿,将双手轻轻放在儿子的腿上,“爹总是伤害你,可你,却从来没有怪过爹……” 颖言微微震了震,垂下眼睑正好望见父亲黯然的神色,遂微笑道,“爹您说的是什么话,您其实一直是疼我的,可惜孩儿愚笨,明白的太晚……”微凉的手心覆上宇文靖的手背,那一瞬间的感受,清晰的,血脉涌动。 宇文靖抬起眼,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惊诧。眼前是儿子秀逸的脸庞,含笑的眼眸,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酸疼,有那么一刹那,冲动的想将儿子拥进怀里…… 最终,满心的父爱,化为父子间彼此的相视而笑。 “爹您放心,孩儿的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开口安抚宇文靖眼里的担忧,“其实爹当初急着想带我回去,是知道了孩儿的身体状况吧?”难得用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看着宇文靖,“这些日子的静养,孩儿体内那股四处冲撞的内力竟已渐渐平息了下去,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腿伤得倒也值了。” 宇文靖眼神微一闪乱,站起来背转过身,咳了一声道,“你不必为我开脱,当时……我确是太……”每每脑中闪过那一日儿子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心便痛的绞成一团,看来,真的是老了…… 当时急怒攻心之下,想到的便是,既然儿子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不如干脆亲手打折他的双腿,以后随他可着劲儿的折腾吧……幸而后来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上天眷念,竟阴差阳错的让颖言体内散乱的真气得以重新归合…… 感慨的长叹了口气,下一瞬,愁绪又涌上心间。 “爹您放心,用不了多久,孩儿必定堂堂正正的得回娘的骨灰,安葬在这片故土。” “你……”宇文靖转过身,震然,“你怎知为父心中所想。” 颖言嘴角微扬,“每每爹爹您忧虑发愁之时,总会不由自主的负手而立,脊背却比平日更挺三分,像是怕被人看穿心事一般……可惜,孩儿早看透您了……” 宇文靖脸色一黑,隐隐有发怒的迹象,这算是在嘲笑我? “孩儿并没有嘲笑父亲的意思,您千万别误会了孩儿。”看着宇文靖的脸色,颖言忙开口澄清。 宇文靖的脸却更黑了几分,微一瞥眼,正好看见儿子强忍笑意的脸,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声音远远的传来,“看来你主意正的很,那好,一会儿自己回房去。” 颖言静静望着宇文靖离去的背影,嘴角和煦的笑意透出点点温暖。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梨花纷纷扬扬洒落在他的发上、肩上、衣袍上…… 颖言抬头,微微眯起眼,天空很蓝,很净……一如他如今的心境。 母亲,您看到了吗……孩儿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妄自菲薄,孩儿正试着,一步步的抓住自己眼前的幸福…… 请您相信,终有一日,孩儿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幸福…… 孩儿自己,也会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幸福,很近…… 第89章 情之触动 天青色的琉璃瓦。 举目是那一片无暇的蓝天,有风,和煦、温暖。 楚夜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枕着双臂躺在屋顶,姿态惬意而散漫,只是一双璀璨如宝石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点、一点飘忽难定的寂寥。 为什么……人为什么总是那样贪心…… 很久很久以前,他唯一渴望的不过是哥哥的认可,哥哥的拥抱,哥哥的疼惜……可如今,这一切他都如愿以偿的得到了…… 这几日,哥哥对他很好,真的很好。 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哥哥……记忆里,从未见过哥哥那般憔悴的模样,凹陷的眼眶,淡青色的胡茬,散乱的发丝……以及,那样欣喜若狂的神情。几乎是第一时间,将自己紧紧搂在怀里,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似乎还听到了他压抑的哽咽……伤口很疼,但怀抱时真实的,温暖也是,真实的…… 原来,哥哥他,真的不会放弃我。 心里所有的苦涩,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就那么突然的,不复存在。 短短几天的日子里,无论昏睡几次,醒来一眼便能看到守在床边温和而笑的哥哥,一次次亲手喂自己喝药,一次次在满嘴苦涩时适时的塞进一颗蜜饯,那是一种深刻到骨子里的甜。 只是忽然会有一闪而逝的压抑,哥哥他什么也没对自己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的,对自己那么好……是出于愧疚吗?还是,只是怜悯……一颗心就那么忽上忽下,难以安放,那么,等自己伤好了,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消失…… 在哥哥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下,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涌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还会再丢下我吗?还会再推开我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了……如果你再不管我不要我,楚夜,就没有地方可以去,就没有家了…… 于是,索性放纵自己的任性,对着曾经畏若神明的哥哥百般撒娇耍赖,不肯配合的喝药,挑剔着每日的饭菜,甚至提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要求……比如今天,央哥哥亲自去华舫街买‘蜜豆糕’,华舫街很远…… 然而一切的一切,哥哥照单全收,包容宠溺。(.无弹窗广告) 楚夜缓缓抽出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如果,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 “喂,你怎么躺在那么高的地方,快下来。” 就那样躺在屋顶,纵容着自己千奇百怪的念头,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的,传进他的耳里。 是……阿离…… 心中微微一怔,却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不理她。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有没有听到啊你!” 依旧不理她。 “我说,你这人脾气还是那么大啊。”屋下阿离的声音已有了几分气恼,“你下不下来?” 楚夜这才移开了遮住眼睛的手,漫不经心的往屋下瞥了一眼,继续不说话,只是脸上多了分似笑非笑的神情。 很……欠扁…… 阿离咬了咬牙,目光四下一转,顿时乐上心来。 费力的搬来院门口的梯子,再三确定其牢固性,这才一脚踩了上去。 到底没干过爬屋顶这么累人的活儿,眼看着双手摸到了屋顶的边缘,一口气一松,忽的一阵晕眩,脚下猛然一空,心口一滞,一张脸煞白煞白。 一只手很快的伸了过来,顺势那么一捞,结果又是那么一阵天旋地转,人已趴在屋顶上大口大口喘息。 “都怪你,没事爬那么高做什么?”等气息平息下来,第一时间便狠狠瞪了身旁那人一眼,双手胡乱抓了抓垂在两侧的发丝。 楚夜恢复了双手枕在脑后的姿势,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道了句,“是你自己太笨,怨不得我,何况,我可没要求你上来。” “你……”阿离一手指着他,气结。果然很欠扁啊!但细细一瞧他的脸色,苍白一片,心里的气便那么自然而然的淡了几分,也学着他的样子并排躺了下去,“哎,你不好奇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楚夜笑,“难不成是来追杀我。” “呃……”阿离错愕,很错愕。 楚夜侧头看了看她的表情,觉得心里突然轻松了一些,认真的道,“原来不是我的偏见,你是真的很笨。” “混蛋。” 这一次没有犹豫,扬手便打了过去,只是手在半空便被抓住了。 楚夜猛一用力,将她的脸凑近了几分,“你若再敢对我动手,我保证推你下去。” 他说的很平静,然而阿离却闪电般的收回手,换用眼睛狠狠瞪他。 楚夜笑了,云淡风轻的道,“再瞪我,一会儿就把你留在这屋顶上,夜里月色不错。”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声的嘟囔一句,却是老老实实垂下了眼眸。 “我已经不是小王爷了,所以王府你们自然也待不下去了,是颖言让人将你们带来这里的对不对。”静了一阵,楚夜突的淡淡开口。 “你……”阿离心中微微一怔,咬了下唇犹豫很久,才道,“你都不伤心的吗,就那样离开了王府,抛去小王爷的身份……” “伤心……”楚夜扬了扬唇角,“我有什么资格伤心,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小王爷。”他举目望了望四周,满目的亭台楼阁,“这里,才是我的家。” 阿离叹了口气,“真看不懂你,明明是个比我还小两岁的奶娃娃,却那么深沉难测。” 楚夜偏过脸去看她,“怎么,被我感动了,所以,放弃报仇了?” 阿离浑身一震,良久,才对上他的眸光,“对我来说,义父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放弃报仇。”她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可我知道这会儿根本没有能力向你报仇,论武功,林心智,我都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试问这样的我,拿什么报仇……” 楚夜眸色微深,笑意却慢慢溢上眉眼唇角,“可你有机会,你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杀了我报仇的,为什么不做?” “因为我想要光明正大的,靠自己的实力来报仇。”阿离慢慢的吐出这句话,语气却很坚定,依旧那样直视着楚夜,眉宇间透着三分灵动,“楚夜,其实这么些日子以来,我发现你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坏,你那么年少,却背负了很多本不应属于你的责任,承受了很多命运的不公,坦白说,我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讨厌你,甚至不那么恨你了……可是杀父之仇是不能因为我的改观而放弃的,尽管我在心底已经下意识的将你当作朋友,但有朝一日,我有了足够的能力,我还是会向你报仇的。” 楚夜怔住了,尽管只是那么一刹那,却已足够,眼前的女孩子,二九年华,却有着最坚韧不屈的性格,最界限分明的恩与怨,在她的眼里,恩便是恩,该还……怨便是怨,该报…… 何其单纯,又是,何其的自在…… 忽然又那么一点羡慕,笑意划唇,第一次对着她露出最真挚的笑,“恩,我会等你来报仇。” 也许,不会有那么一天,但是该给的承诺,他已经给了,欠她的,其实从来不只是一条命…… “喂,我可听说你这回伤得不轻啊,这儿风那么大,你是不是该下去歇着了。”恢复到原来那个带点蛮横的阿离,皱着眉看着眼前楚夜越显苍白的脸色,额上隐隐的冷汗,显然伤势并未大好。 “嘘……”楚夜伸出食指,“安静一点儿,我想再待一会儿,有本事你先自己下去。” 阿离望了屋檐边摇摇欲坠的梯子一眼,顿时不做声了。 情便是情,债便是债。 父子情……我与他之间,真实存在的,整整六年的父子情…… 这一辈子,该如何偿还…… 父王…… “嗳,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临下屋顶前,楚夜搂着阿离的腰,凑近她的脸,笑眯眯的问道。 被他搂着的腰处传来一阵暖意,脸上不知怎的一阵发烫。闻言抬起脸,鼻尖正好磕到他光洁的下颔,心头猛然一动,窘迫的低下头,声音因为低沉呃显得有些闷闷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就叫我阿离便是了。” 楚夜心内失望,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也是,我替你取的名字一定逼你原先的好听,你舍不得再叫回原名了对不对。” 阿离无言。 也是在这一天,阿离知道了楚夜最不为人知的一段往事。 深宫中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了的小公主,琉离缨,卑微而欣喜地爱慕着彼时玩闹任性的堂兄,因为只有这个堂兄会在她寂寞的时候陪她玩闹……那般的依恋,那般的柔情,最终葬送在那座阴寒的冷宫里…… 冷宫中嫔妃所生的公主,注定被人遗忘,就连死,整座宫廷里,也只有一个人真的记住了她。 也许没有爱,只是最年少的岁月里一段可以铭记于心的,情…… 彼时,他十五,她,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小夜的情啊~~下章继续夺权~简之~~ 另:介些天有些忙噻~~~~(>_<)~~~~ 第90章 取舍之道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南楚坐在床榻为楚夜包扎着伤口,动作很是轻柔,只是俊秀的双眉却是紧紧的皱在一起,显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忧虑。 小夜还是如幼时那般,伤口总是不易结痂,反反复复的低烧,人又在不知不觉中瘦了一圈,锁骨愈加鲜明深刻…… “啊……哥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楚夜露出一副万分惊讶的表情,而后笑眯眯的问道。 南楚有意无意的瞟了眼搁在案板上的药碗,“因为你今天很反常,二话不说便一口气喝完了那碗苦的要命的汤药,并且……”南楚笑了笑,“我没有给你吃蜜饯,你也不喊苦。” 楚夜眼角微微抽搐,“难道……我乖乖喝药就是反常,在哥眼里,我可是那么不懂事?” 南楚轻轻替他扎好了布条,这才抬眸望了望他,笑道,“哥倒不在意你懂不懂事,只是太了解你了,你最害怕喝药不是吗?” 楚夜心里一怔,随即蔓延开的,却是难言的暖意,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衫,故作调皮的道,“呵呵,被哥哥看穿了呢。” 从南楚的角度望过去,这会儿只能看到楚夜那长翘纤密的眼睫,心里涌上一阵怜惜,静静等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想与我说逸王吧?” 楚夜眼睫轻轻一颤,手里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抬起脸,已是一副静默的神情,然而明明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痛色,却认识对着南楚笑了笑,“我知道这会儿我没有什么立场再和哥哥去聊他,可我怕……若是当做那六年从来没有存在过,那么,迟早有一日我会后悔……哥,我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他很多。” 南楚起身,踱步至窗前,悠悠的叹了口气,“你想补偿吗,如何补偿?” “兰颖言必定会是最后的赢家,到时,琉氏必亡……” “所以,你想让我,让颖言都放过他?”南楚静静地打断他的话,双手握在窗桕上,用尽全力,这一瞬间,他想起了惨死的父亲,自尽的母亲,以及,大哥……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却也是他这十几年来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不。”背后楚夜淡淡的笑了,声音忽的变得极低极低,“我只是希望,到了那一天,谁也不必阻止他死……让他有尊严的死去……” 南楚震惊的转过身,床榻上楚夜唇色极淡,明明是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却又抓紧被身下的床单,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瞳很黑,很深……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沉寂了一阵子,楚夜默默放开了手,“所以,即便你们答应放过他,我也不会去奢求他能活下来,国已灭,家已毁,他没有任何活下去的信念……他那样的人啊,必定,只有一死……” “你……”南楚神色复杂的望着眼前方过十六岁的少年,他是他的弟弟,也是,那个人唯一的孩子啊……心中酸疼难当,“也许,他会为了某些事、某些人活下来……”话一出口,南楚自己便怔住了。 我在说什么?难道,可以容忍那个杀父兄,辱亲母的人活下来……可是,他是小夜的爹爹,是小夜最亲的亲人啊……我欠小夜的已经太多太多,难道最后连这个父亲也要剥夺吗…… 可是…… 为什么心里会那么痛,那么难以忍受……穷极一生,坚持我一直走下去的信念,替父母,替大哥,替南府一门数百条人命讨回这笔血债,可是如今,为什么,犹豫了…… 也许,他会为了某些事、某些人活下来…… 小夜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希望……小夜,是他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可死去的呢,他们怎么办,他们的亡灵,会甘心吗?会原谅我吗? 心口剧烈的痛楚,南楚脸色煞白,呼吸慢慢的急促。 “哥!哥……” 眼前一片昏暗,弟弟急切的呼喊,一只清瘦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他。 “哥,你别吓我,小夜……小夜再也不提逸王了……你别有事。哥……” “他,不能死……” 不能死啊…… 西麟,南门将军府。 小小的孩子托着腮坐在府门内院的台阶上,俊秀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并时不时的往府门口张望,“笙伯,我爹娘,还有大哥是不是快回来啦?” “哎呦我的好少爷啊,您这话已经问了老奴不下十遍啦,您啊,乖乖回屋里去等吧,这会儿日头正浓,坐了那么久可是会生病的。”这一个时辰内,南府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笙伯几乎已经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劝动眼前这位小主子进屋歇着。 “我要等他们回来。”孩子不依的摇了摇头,歪过脑袋去看笙伯,有些闷闷的道,“今天可是楚儿十岁的生辰呢,结果爹娘,大哥却都不在,笙伯,您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忘了楚儿的生辰啊。” 老管家总算明白了他为何这般期盼老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不由笑了笑,走过去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少爷别胡思乱想,先不说老爷夫人,大少爷宠溺可是宠上天的,虽然他总是忙得记不得自己的生辰,可有一次忘过老爷夫人,还有小少爷的,最近他们事儿确实比较多,连带着夫人也被宣进了宫去,您啊,可得体谅他们一下。” 楚儿撅了撅嘴,兀自低头静了会儿,爹爹是武将,从来不主张为个生辰铺张浪费的,所以每次他的生辰也不过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好温柔的娘亲会亲自为他煮一碗面,寄予长寿的寓意。似乎从自己懂事以来,每个生辰都是那样过的,平日里最忙的爹爹也会抽出空来陪着自己的,所以今天自己起了个大早,兴冲冲的跑去敲爹娘的房门,结果他们一早就去了宫里,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没事,楚儿只是有点不习惯嘛。”皱了皱鼻子,再抬头已是一张笑脸,“哇,笙伯,日头都要落山啦,我的功课还没做完,明儿怕是要挨夫子的板子了,嘻嘻,楚儿回屋做功课啦。” “嗳。”老管家欣慰的答应了声,“小少爷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也难怪府里上上下下都那么疼你呢。” “那,笙伯再见。”楚儿回头冲他一笑,不一会儿便跑远了。 那一年,十岁的生辰,直至做完所有的功课,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醒来,看到的便是大哥含笑的眸子,那般温和,带着浓浓的宠溺,身上披着大哥的外袍,只比自己大了四岁的哥哥已是爹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他的肩还不是那么宽广,但靠起来依旧很暖。 一辈子,忘不了舍不去的温暖…… 离生辰结束只剩一个多时辰,母亲端了面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吃,父亲在一旁褪去了平日里的威严,难得不怕被他缠着,一如以往的每一次生辰那般,讲了许许多多战场上的故事给他听…… 而大哥,则送了一把他最想得到的,精致的小弓箭,并陪着自己看了一个夜晚的星星。 那个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黑夜,黑夜里闪烁着璀璨光辉的星月,夜里,风很宁静…… 十岁,那是他过的最后一次生辰。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他亲眼看着坚韧不屈的父亲死在乱马啼下,他的身子被马拖出去很远,血肉模糊……母亲为保他与大哥的平安,强忍屈辱嫁给了那个害死父亲的男人,生下与那个男人的孩子,趁那男人欣喜万分之际,让父亲生前信任的手下送走了他们,然后,皇城沸沸扬扬的传出,逸王妃自尽而亡,逸小王爷弥月失踪…… 逃亡的岁月,父亲那批忠心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最后,连大哥也为掩护他与弟弟被擒,十一岁的他躲躲藏藏,过了两年最艰难的日子,然后,亲眼目睹哥哥死在邢台之上。 那一刻,心已死,泪已干……活下来的唯一的理由,便只剩报仇。 可是,小夜他说,亏欠了逸王…… 那是他的父亲啊…… 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选择艰难的活下去,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复仇吗? 那个抱在怀里小小的婴儿,是不是,也是他无法舍去的牵绊…… 胸口熟悉的疼痛清晰的传来,缓缓睁开眼,是小夜写满担忧的脸颊,那般的,消瘦而苍白。 “哥,你吓死我了。”见他睁开了眼,楚夜不由一把搂住了他的肩,声音颤抖,“哥,你不可以有事,小夜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别再丢下我。” 南楚的手停在半空,终究没有同样的搂住弟弟的肩,与他而言,在没有将那个秘密告诉小夜之前,他都是,不被原谅的人…… “小夜……”静了半晌,南楚终于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道,“小夜,逸王他,其实真的是你的父亲……” 埋头在自己怀里颤抖不止的身子倏然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勇敢的说一句;今天米有了~~~~(>_<)~~~~ 南楚需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放弃刻骨铭心的仇恨啊~~ 夺权是小言花了十几年谋划的~只会成功不会失败~所以会比较简单带过去~咳咳…… 解决南楚、小夜、逸王之间的问题~ 然后之后会有宇文靖与颖言的重头戏~ 大概就先酱紫啦~亲们有啥意见或建议要踊跃的提啊~乃们素可以影响结局滴~强大滴人噻o(n_n)o~ 第91章 亲情之殇 “你说…什么?”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心里衍生出一种噬骨的寒意。 缓缓抬首,望向南楚点漆如墨的双眼,千种情绪,万般恐慌,最终化为低头间自欺的一笑,“哥,别和小夜开这样的玩笑,小夜会生气的。”哥,你知道吗?小夜也是人啊……也是,会难过……会害怕的…… 南楚的手颤抖着,犹豫着,却是慢慢的,坚定的握住了他的手,“对不起……”原来最残酷的,不是我将你送去息影,不是我将你送去王府,而是这一刻我必须强迫你接受的真相…… 一寸寸冷,一寸寸的,蔓进身体的每一寸骨骼。 “你不是我哥哥吗?”痛到极处,楚夜反是慢慢的平静下来,他看着南楚握着自己的手,唇角带起一点绝望的笑意,“你,不是我哥哥吗……” “我是……”心口有如绞尽了一柄碎裂的钢刀,一呼一吸间俱是难忍的痛,依旧强迫自己用着最平稳的语调,“我知道欠你太多,这辈子即便用尽自己的一切也偿还不了,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欠你一个真相……小夜,逸王他是你父亲,而我,是你的同母哥哥……” “呵……”楚夜无尽自嘲的笑,“所以,我其实只是个无奈之中才被生下的孩子,是吗?我的,哥哥……” “你……”南楚一直知道楚夜是极其聪慧的,却不知,他竟是如此,聪慧到透彻…… 自己短短的一句话,他却已经将当年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勾勒出来,灵透如此,亦是他的不幸。 “逸王……啊,该是我的父王,呵……当年必是倚借手中强权得到娘的对不对?”他看着南楚双眸中翻腾的情绪,慢慢的,抽出自己一直被紧紧握着的手,那只手上犹带着哥哥的体温,一如幼时千百次的想象中那般温暖,只可惜,这份温暖从来不改属于他…… “小夜,哥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还能……还能留在哥身边,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已经没有别的意思了,这会儿,我只是想解开你我之间的心结,我们兄弟才能有个新的开始。 “你该恨他。”楚夜不答反道,没有预料中的歇斯里狂,声音出奇的平静,“你,也该恨我,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十几年来,终于想明白哥哥对他的疏离淡漠,原来我们之间不仅仅有血缘,更有仇恨……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不,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连到你。”南楚深吸口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不会再将你一个人丢下,我会做一个好哥哥,让你在我的羽翼下无忧无虑的长大……虽然这些话说的太迟,可都是我这些天来一直想说的,我,会做一个好哥哥,只要你,给我机会……” 楚夜背过身,指甲恰如掌心,死死抑制全身的颤抖,视线一片模糊。 哥哥的话,是自己一直盼望的东西啊……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是琉楚夜,是逸王的儿子……我们始终站在敌对的位置……”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全身的气力像被抽干了一般,前所未有的累。 南楚震然,失去血色的唇颤抖不止,“你,终究选择了他……”浓浓的自嘲悲凉显在眼里,“也是啊……我这哥哥何时有逸王待你那般用心,何时,给过你如他那般的关怀宠溺……回去也好,回逸王身边……想必他也已明了你的身世……” 嘴里一阵腥甜,一丝血迹沿着唇角滑落,楚夜不动声色的抬手擦去,按紧气血翻腾的胸口,“如果,如果我是哥哥你,一定也会如你这般做的,也许,会做的更绝。”楚夜说完,猛然打开房门,消瘦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南楚的眼里。 “……”南楚动了动嘴角,终究什么也没喊出口,闭上眼,一滴泪碎裂在地。 出了庭院,终于忍不住,单手撑地,呕出一大口血,浑身冰冷,只有心口如同被一把火急剧炙烤着,痛的不能自已。 眼前灯火一片,明明灭灭,看不真切,道道黑影来回穿梭,楚夜依稀想起,这里,仆佣如云。撑在地上的手慢慢用力,一点一点强迫自己站起来,寻一处阴暗的角落,扶着墙往院门外走。 虽已入夜,街道上依旧很热闹。 楚夜走的很慢,却也走的很坚定,一路上撞到了一个人,他不道歉,依旧顾自己走,那人便在他身后气恼的大骂。 “真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兔崽子,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老子今儿个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他还没骂完,却见走在前面的少年突然回头看他,眼里闪过一道幽幽的冷光,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哆嗦,嗫喏半晌却再骂不出半个字,灰溜溜的走远了。 楚夜收回目光,嘲讽一笑,颇觉索然。 前面是一个小小的面摊,横竖自己没了再走下去的力气,索性走了进去。面摊的生意似乎好的出奇,四下一望竟是座无虚席,楚夜挑了挑眉,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座位上做了下来。 “唉,这地方我已经坐下了,你……”坐在这桌的是一名粗野的大汉,见他旁若无人的坐在自己这桌,不由出声抗议。 “你只是来吃面的不是吗,一个人占着四人的桌子也不嫌浪费,我这是替摊主省地方呢。”楚夜随手从一旁竹筒去了双筷子,回头扬声对着忙的不亦乐乎的面摊老板道,“给我来两碗面。” “好嘞,那您要什么面?”那老板头也不回,声音却很热情。 楚夜却微微怔住,不知怎么回答。 “老板,就给这位小兄弟来碗灌汤面,账算我的吧。”一旁大汉适时的替他回道。 楚夜咳了两声,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如此,可多谢这位大哥啦。” 那大汉撇了撇嘴道,“彼此不相识却能同桌吃面,也是一种缘分啊,何况这一碗面的千我倒还出得起。” 楚夜心知这大汉是含沙射影的嘲弄他,倒也不点破,笑吟吟的点了点头,“的确是缘分呢。” 那大汉顿时无语。 面很快端了上来,那大汉立刻埋头吃了起来。 楚夜却只是漫不经心的那筷子拨了几下,热气氤氲了眼,有些潮潮的感觉。 “你怎么不吃?”那大汉终于抬起头,不解的望向他,“这儿的面可是颇有些名气的,你看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 “我没地方可去。”楚夜悠悠的叹了口气,“所以,只好慢慢吃了。能在这儿多待一刻也是好的。” “恩?”大汉怀疑的盯着他看了几眼,不相信的道,“看你一身华贵,岂会是没地方可去的人,唉,小兄弟你就别逗我了,赶紧吃面,吃完了咱们各走各的。” “你不信我?”楚夜缓缓一笑,一手支颔,一手夹了几根面条,卷了又卷,方慢慢塞到嘴里,“我有家人,可还是没有家。” 大汉终于没了吃面的兴致,狐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与我何干?” “咱们有缘。”楚夜平静的扫了他一眼,“所以,大哥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不……” “你不收留我我会死的。”楚夜笑望着他,却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你你……”大汉强忍住转身就走的冲动,淡淡的月色下,少年俊秀的脸确实有些过分的苍白,眼眸很亮,却深得看不见底,不知怎的便动了恻隐之心,心想着自己孑然一身,家中又没什么余财,还有什么可以怕的,当即一咬牙,“说好了,就让你住一夜。” “大恩不言谢,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兄弟不嫌我家中简陋也就是了。”大汉摆手道。 然而一吃碗面他便后悔了,很想收回之前那句话。 楚夜称自己实在走不动了,非要大汉背他回去,虽说背上少年分量不重,可毕竟不算近的一段路,依然累出了一身汗。 第二日清晨,当大汉睁开眼时,家里唯一的那张床上已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木桌上用一锭银子压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寥寥数字,表达了少年最真挚的感恩。 “最无助的夜,庆幸碰到如你这般善良醇厚的大哥,萍水相逢,却选择信任我,收留我。” “大恩不言谢,他日有机会楚夜必报昨日之恩。” 晨曦微露,楚夜身形滞缓,慢慢的走在山林间的小道。 昨夜是忠厚淳朴的汉子收留了他,那人一路走得极其平稳,以至于自己竟在他背上睡了过去,完全记不得这条山路。 摇头低笑,自嘲的想,琉楚夜啊琉楚夜,以你如今的心境,走去哪里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他抬目望了望四周青葱的山色,心底前所未有的一阵迷茫。 天地之大,可如今的我,还能去哪里? 父亲,哥哥,永久的伤痛呵…… 胸口一痛,楚夜不由自主的弯下腰,不敢再想。 “小兄弟你怎么了?”耳边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充满关切的意味。 楚夜抬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清俊的男子脸庞,心里蓦地一震,随即不在意的回道,“我没事。” 那男子伸出手将他扶起,笑了笑道,“看你一头的汗,要不去我家里休息会儿如何?” “啊,不必了。”楚夜从他身边一步擦过,脚步微微一顿,道了句,“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了。” 那男子依旧温和一笑,挑起一边的水桶,“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小兄弟若是有意随时可以过来坐坐。”当下便也不再多做停留,慢慢走远了。 楚夜笑着点了点头,抬眼望见苍蓝的天际,在心底默念,“就允许我逃避这一次。” 以后种种,皆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虐心指数几颗星??? 小夜身上有种引人心疼的特质~~~~(>_<)~~~~ 第92章 注 废弃 西麟睿和五年,帝琉诚逸亲入钟离皇陵,寻求传言中的巨额宝藏。 然,触动陵内机关,皇陵摧毁。帝非但无果而归,还因此受伤,折损一大批忠心护卫他的大臣与侍卫。 有夸张者言,皇陵被毁之日,地动山摇。 十二月。 西麟舒城、洛城、明城连降天雨,造成河堤崩塌,水害成患,百姓流离,因此城离皇都甚近,还未等守卫军做好准备,大批灾民已蜂拥而入,皇都陷入一片混乱。(.) 朝廷无奈,当即开仓赈灾,然几乎同时北朝素有粮城之称的景城传报,西麟百年难遇的一场冰雹,致使粮食颗粒无收,自给自足尚无盈余,粮食供应陷入捉襟见肘的局面。 派去向其余各国借粮买粮的官员皆无功而返,震惊帝座,帝重病不起,朝中暂由逸王琉诚逸把持。 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纷纷散言是因帝毁坏皇陵致来的祸报,再不肯配合朝廷的安抚治理。 一月年关。 南楚以钟离延之名义开仓发粮,并着手为灾民安排栖身之所。 轻而易举,理所当然获得灾民信任拥戴。一时间,拥立钟离皇族正统的呼声此起彼伏,无论如何都镇压不下。 局势大乱,奈何其余诸国皆不插手介入,帝竟无处求援。 五月,帝驾崩于六安殿。逸王鼎着一众压力拥护三皇子琉离天为新帝。 无从避免的最后一战就此打响,民心向背的琉氏终是灭亡。 琉氏一族以逆贼论处,成年男子皆问斩,女子及幼童发配苦寒之地,结束了为期短暂的统治。 同年十一月,钟离延登基为帝,号青离。 作者有话要说:o(╯□╰)o 第94章 无内容 [.超多好看小说]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没内容,谢谢 第95章 无颜以对 风过回廊,卷起一方衣角。 少年颓然的躺坐于酒楼花厅,身前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烈酒坛子,酒楼里无人敢过问这西麟素来骄奢的小王爷的事儿,他便一个人在这里待了数不清的几个时辰,喝了数不清的几十坛烈酒。不过一年左右的光景,他消瘦的有些不像话,微风拂过,紧贴在身的衣袍,依稀勾勒出清瘦身形下的骨骼。 如今琉氏正处危亡,琉诚俊驾崩,逸王拥立三皇子琉离天为帝,亦免不了每日的殚精竭虑。众人纷纷猜测这小王爷怕是也做不久了……于是乎,看着这小王爷的眼里都不免多了几分怜惜,再如何的意气风发,胡闹任性,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有多大的勇气去承受即将面对的巨大痛苦……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贴近,默然望着少年因醉意而有些迷离的双眼,沉默半晌,方道,“逸王爷想见你。”见少年对他的话浑然未答,男子微微皱眉,突地扬手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冷声重复道,“逸王他想见你一面。” “走开。”少年迷离的眼中刹那闪过一丝清醒的锐利,声音却是出奇的无力。 “琉楚夜,你这孬种,息影那些日子都承受过来了,如今反倒学会退缩逃避了吗!”说完,仰头灌下一口酒,“如今你我立场虽已不同,但好歹做了那么多年的主仆,我实在不想看你就这样自毁。” “走开!”楚夜随手砸了几个酒坛,心绪起伏,然,很快的却又平静了下来,“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凡是兰颖言的人,通通给我走开。” “你恨的,只是公子一人,未免太过不公啊。(.无弹窗广告)毕竟,真正对你不住的,是你哥哥南楚,不是吗?” “我当然恨他。”楚夜讥嘲的笑,眼神慢慢清明,其实,他一直属于那种怎么喝也喝不醉的人,之所以佯装酒醉,不过是想逃离,“呵…我一直将他当做唯一的亲人,他却整整骗了我十七年……我全心依赖的哥哥将五岁的我丢进息影,呵……非默你也是从哪个鬼地方出来的,该知道那儿……那个地方谁也不是谁的朋友,没有人会真心的待你好,有的只是一个个随时会将手中利刃捅进你身体的魔鬼……他就那样把我丢在那里不闻不问……”楚夜抬眼望向非默苍白的脸色,嘴角轻扬,“息影那样的炼狱都能坚持下来,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有个念想,以为只要熬出了头,哥哥就能喜欢我,有朝一日他会把我接回他的身边,十岁那年我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然而结果却是他再一次推开了我……” 说到此处,他的心狠狠一痛,目光里多了分不易察觉的愧疚之色,“从小到大,没有人像逸王那样的疼我宠我,只有在他身边的日子,我才觉得自己也像个正常的孩子……可我无时无刻不在做背叛他的事,偷他的令牌四处安插哥哥的人,只为了终有一日瓦解他的势力……” “等我的身份一曝露,逸王剜去我肩头那处胎记,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少欠他一些了,所以当我那天醒来看到哥哥守在我的床边,我知道最后一刻他终究没有放弃我,突然之间觉得以前受的那些罪根本算不得什么了……可还是想不到,我与逸王是嫡亲的父子,原来我自始至终只是他用来报复逸王的一颗棋子……” “不,其实主子他……”非默听着他用那般淡然的语气诉说着这一切,痛心难言,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心事无人知,更无人关心,自己自负是他唯一还能懂他的人,却原来,如此浅薄,张口想要为南楚辩解几句,却终究一句也说不出口。“我来,是想告诉你,逸王一直很想你,从他知道你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起,他无时无刻不想放下一切寻你回去,不管如何,作为父亲,他一直是在乎你关心你的。”非默已经不知该用什么去抚平楚夜心里的创伤,只希望逸王能触动楚夜早已伤透绝望的心弦。 “那又如何,我还能回去?”楚夜嗤笑,扶着廊柱缓缓站起,望着男子的双眸犹如兵刃,“我琉楚夜早已不容于你们任何一方,所以,日后我,谁、也、不、助!” 非默神色动容,“你……”即便这样被伤害,还是不想与任何一方为敌吗?琉楚夜啊琉楚夜,你为何非得将自己视为那般残忍无情的人呢。想起幼时楚夜的种种挣扎,他心下一片恻然,“你现在……要去哪?” 楚夜背对着他,眸中苍凉,却是轻笑反问,“依我如今的身份,还能去哪里?”他还能去哪里?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没有可以容得下他的地方……无颜面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无法面对曾经的哥哥……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只能是楚夜,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楚夜…… 脑海中一道光芒闪过,非默心内一惊,脱口而出,“主子已经决定放弃报自己的仇了,逸王并不是非死不可,楚夜,如果不救他,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楚夜的步子微顿,并未转身,“他太骄傲,若我只是因为内疚而求他活下去,只是让他更痛苦,我,不会那样做……”迈出步子,“替我告诉我哥,不必为我放弃报仇,若我爹一人的命不够还,还有我琉楚夜的。” 非默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喊,“为什么不试着抓住自己的幸福,楚夜,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幸福的,一个人的骄傲没什么不可舍去的,逸王有多在意你这个儿子,你又怎知他不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有些东西终究忍受不了,喉头哽咽,脚步越来越沉,一颗心生生化开漫无边际的酸楚,僻静的小道,少年一手扶上路旁的树干,晶莹的泪珠顺着眼眶一颗颗滑落…… 如果真的恨该有多好,真的恨了,就不用如此痛苦…… 父王……我这样的逆子,您为何还那般在乎……我能,眼睁睁看着您死吗…… 可我当如何,我能忽视哥哥一心想要报仇的心吗?至亲血仇,岂是说放便能放下的,哥你,又为何能为我做到如此? 作为背叛了自己父亲的儿子,作为传承哥哥杀父仇人血脉的弟弟,我有什么颜面再去面对你们任何一方? 可我,终究还是离不开,放不下…… 这些日子,无论多想避开一切与琉氏有关的消息,然它们却依然无孔不入的传进他的耳里。 西麟睿和五年,帝琉诚逸亲入钟离皇陵,寻求传言中的巨额宝藏。然,触动陵内机关,皇陵摧毁。帝非但无果而归,还因此身受重伤,折损一大批忠心护卫他的大臣与侍卫。有人甚至言道,皇陵被毁之日,地动山摇。 十二月。 西麟舒城、洛城、明城连降天雨,造成河堤崩塌,水害成患,百姓流离,因此城离皇都甚近,还未等守卫军做好准备,大批灾民已蜂拥而入,皇都陷入一片混乱。 朝廷无奈,当即开仓赈灾,然几乎同时北朝素有粮城之称的景城传报,西麟百年难遇的一场冰雹,致使粮食颗粒无收,自给自足尚无盈余,粮食供应陷入捉襟见肘的局面。 派去向其余各国借粮买粮的官员皆无功而返,震惊帝座,帝重病不起,朝中暂由逸王琉诚逸把持。 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纷纷散言是因帝毁坏皇陵致来的祸报,再不肯配合朝廷的安抚治理。 一月年关。 南楚以钟离‘兰馨公主’之子钟离延之名义开仓发粮,并着手为灾民安排栖身之所。轻而易举获取灾民的信任与拥戴。一时间,拥立钟离皇族正统的呼声此起彼伏,无论如何都镇压不下。 局势大乱,奈何其余诸国皆不插手介入,帝竟无处求援。 五月,帝驾崩于六安殿。逸王顶着一众压力拥护三皇子琉离天为新帝。 无从避免的最后一战就此打响,琉氏在西麟百姓眼里无疑等同于乱臣贼子,又值此百年难遇的灾年,慢慢的已是民心向背。 琉氏灭亡,已成定局。 楚夜终是摊开非默交给他的信,慢慢的变了脸色。父王,不管如何,夜儿都想试着努力一次…… 第96章 置之死地 火光冲天,耳畔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逸王浑身浴血,然而目光依然坚定如初,一步步护着新皇向包围圈外退去。 “皇叔,琉氏真的就那样完了吗?”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不懂武力的琉离天死死扯着逸王的衣袍,咬着牙,眼里露出深切刻骨的仇恨,眼前一片刀光血影,他做皇帝不过六个月,六个月啊…… “皇上放心,即便拼尽最后一份力,臣等也会保护好您。”逸王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只爱舞文弄墨的侄儿,心中又是叹息又是怜爱,离天还是不适合身为一国之君啊,如果,如果太子还在,琉氏是不是还能有一线生机……脑海中划过大侄儿殿前舌战百官的情景,目中一阵酸涩,那样聪慧优秀的孩子啊…… 身上的刀口越来越多,明晃晃的火把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慢慢聚拢……二十年前,自己也曾跟随在大哥身后,逼宫而入,夺取了西麟江山,那时候,他们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以至于以后的几年里,为了平息民愤,不得不极端的处置了一部分乱民。可如今……同样是逼宫,却是顺应天理,大快人心,钟离延,若是大哥当年不曾对他心软,又何至于早就今日的局面。 层层火把散开,一人负手而立,脸上却并不如逸王所料的那般得意,反而有种淡淡的忧伤疲倦。他曾是逸王府的乐师沐言,低眉敛目,性情淡雅。而如今,那般秀逸的风华,雍容的气度,像极了当年才情容貌冠绝四国的女子,那是大哥唯一付出真心爱过的女子。 “逸王,放弃吧,你的人已经全部被制。”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太过专注于眼前这个秀雅无双的男子,直到这一声响起,逸王浑身一震,目光向一旁移了过去,南夜麟,芜歌的孩子……原来我与大哥一样,始终下不了决心追杀芜歌的孩子啊。 “哈哈……”逸王仰天长笑,啪的一声,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本王认输了。” “皇叔,您怎么……”琉离天惊慌大喊,吓得浑身发抖。 逸王却不理他,眼睛直直的望向南楚,这一刻,心里最牵念不下的,只有那个曾经在他怀里撒娇胡闹的儿子,“困兽之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会儿本王只想请你,善待楚夜,他……是个好孩子……” 南楚波澜不惊,然眼睫却是轻轻颤抖,“他是我弟弟。” 逸王放心一笑,这句话无疑令他放下了心头巨石,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如此,便多谢你了。”他的话音方落,忽的抖袖扬手,顷刻间手中已持了一把匕首,寒光一闪,那匕首瞬间没入身旁琉离天的身体…… 众人惊诧,一阵骚动,有人已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谁都不许轻举妄动。”颖言脸上苍白,却立即抬手下了命令。 “皇叔……”琉离天不敢相信的抓住逸王的衣襟,慢慢滑落在地,至死,都睁大了眼,不甘,不愿。 “是皇叔对不起你,可你是一国之君,死也要死得有尊严。”逸王凄然一笑,手腕一转,匕首高高举起,眼看着便要刺入自己的身体。 “不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逸王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手中匕首已被牢牢抓住,再刺不下分毫。 鲜血,顺着锋刃蜿蜒流下,滴在逸王染血的衣角之上,出奇的融合在一起。逸王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猛然抬眼,铭心刻骨的俊秀脸庞映入眼帘,手上猛然一松,泪盈眶而出,“…夜儿…” “爹,您可以,为我活下来吗?”身着侍卫服的楚夜欺身上前,慢慢的跪到逸王身边,用低的只有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轻轻地道。 “夜儿,你……”逸王一步向前,蹲在楚夜身前,颤抖的手想要去搂住眼前深深思念的儿子,然而手递出去一半便又生生顿住,声音苦涩,“父王……爹已经没有什么颜面再活下去了,爹只求死前你能原谅我,夜儿,让爹爹再抱你一次吧。” 楚夜膝行上前,将头埋进逸王怀里,身体大幅度的颤抖,声音哽咽,“一直以来都是夜儿对不起您,要求原谅的话也该是夜儿求您才是……爹……” 逸王一手紧紧搂住楚夜的肩膀,一手抚着楚夜鬓角的发,爹这一生该知足了,我的儿子最终还是回到了我身边,爹,死也无憾了……” 楚夜不言,只是更紧的偎依在逸王怀里,许久,才挣脱出身,退开几步,重重的磕下头去,“爹爹心意已决,孩儿阻拦不得,便在此……恭送爹爹……” “好,好……”逸王欣慰却又万分不舍的望了儿子一眼,拾起地上的匕首,对着心口猛然刺去,一道血痕喷薄而出,几乎是同一刹那,跪在逸王身前的楚夜伸手弹出一粒石子,正中逸王的穴道…… 由于楚夜背对着身后一众侍卫,所以几乎无人瞧见他的这个动作,众人只见逸王倒下的瞬间,楚夜已上前一把抱住逸王的身体,怆然痛哭。 几许心酸,几许哀恸,令得在场众人都禁不住泪洒衣襟。 西麟睿和五年,十一月。 逸王刺死新皇,后自裁身亡。 琉氏一族以逆贼论处,成年男子皆问斩,女子及幼童发配苦寒之地,结束了为期短暂的统治。 同年十一月,钟离延登基为帝,号青离。自此,西麟进入新的篇章。 第97章 茅檐青炉 茅檐低矮,几扇明净的小窗。 青瓷炉上烟雾冉冉,满屋子都是药的清香。 逸王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无比宁静陌生的环境,没有梦中那一片震人心肺的杀伐之声,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身上伤处随着他轻微的转动痛的灼人,心内突地狠狠一震,我果然没有死……早在那把匕首刺入心口的一瞬间他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已陷入一片昏暗。 那孩子……竟是如此算计自己吗……一时间竟分不清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纵然千般不舍离儿子而去,但自己这个亲手杀死侄儿的罪人又有什么颜面继续苟活于世? “爹您终于醒了!”‘吱呀’一声,木门打开,蓝衣俊秀的少年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几步上前伏在榻前,粲然的眸子里难掩喜色,只是一双手兀自颤抖着,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为什么救我。”逸王看着近在眼前的儿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沉痛的闭了闭眼。 “爹……”楚夜眸中划过一道痛色,咬了咬唇,终是一言不发的跪在榻前。 为什么救您……因为您是楚夜的父亲啊…… 我还是做不到,做不到亲眼看着您死在我面前…… “说话啊!你不是一向主意正的很,什么都敢做,怎么这会儿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楚夜的沉默激的逸王再维持不了平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自己的父亲施这种把戏,当真是好胆识、好计谋啊!”一气之下,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楚夜连忙起身想去替他抚顺气息,却被逸王一把推开,“这会儿还来扮什么父慈子孝,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我只是想自己的父亲活下去。”被逸王推开,楚夜心内一阵酸涩,“这一回的确是我自私了,可死到底能解决什么,您死了,琉氏就能重振,皇帝就能复活吗?如果可以,夜儿愿意陪着您一块儿死。” 逸王心内划过一道尖锐的痛,忍不住抬头向楚夜望去。 楚夜却是撇过了头,强忍了眼中的泪继续道,“对所有人而言,那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逸王已经死了,那些过往的荣辱成败也已经消亡,您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为我重新活一次,再不然,再不然您就为皇奶奶,为离轩,重新好好的活下去……” “你,你说什么……母后,还有轩儿……”逸王震惊。 “他们还活着。”楚夜缓缓放开袖中握紧的拳,“皇奶奶依旧病的很重,知道这会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离轩,逼宫那日不小心跌倒,撞破了脑袋,虽然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但一直昏迷着……爹,您忍心丢下他们不管?” 逸王的声音有些干涩低哑,“他们……现在在哪?” “宫里,和御医秘密照顾着,毕竟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琉氏的太后和皇子还活着,等他们病情稳定,夜儿就会接他们出来……”楚夜终于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目中却似有什么碎裂开去,“爹,国虽已破,可家还在,您能说自己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吗?当初……我也曾执着,认为死才是您最终的归宿,如果没有皇奶奶,没有轩儿,夜儿绝不会阻您死……” 逸王静默良久,终是慢慢想通了些什么,看着楚夜的目光里渐渐又回复到往日般的宠溺疼惜,招了招手示意儿子过来。 楚夜犹豫片刻,极为小心的坐在了床榻边缘。 逸王失笑,“怎么,怕我打你不成?” “夜儿不是怕爹您打我,而是怕您忍不住打我的时候崩裂伤口,夜儿还是坐远些吧。” 逸王心里一暖,却是伸手在他头顶敲了一记,佯骂,“你说你该不该打,在那么多人面前装模作样的演了场别父的好戏,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唤了地上的匕首,这种恶作剧的玩意儿也亏得你拿的出手,忘了以前因为这挨得那顿好打了吧。”说完犹不解气的再敲了他一记。 “爹一开始不也没有发觉吗。”楚夜委委屈屈的小声辩解,想了想又道,“大不了等您伤好了,夜儿让您痛痛快快走一顿便是。” 逸王笑了笑,却是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儿子,“我的夜儿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怎么还如小时候那般玩闹,那么让爹放不下心。” 楚夜好不容易押下去的泪意又被逼了上来,挪了挪身子靠的近些,埋头在逸王怀里道,“夜儿一辈子都长不大了,爹若不放心就一辈子看着夜儿。” “臭小子。”逸王语带疼惜,“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一刻,时光停滞,一室亲情温暖。 鼻尖一股焦灼的味道,楚夜突然从榻上跳了起来,“遭了,爹您的药糊了!” 药汁沿着青炉外壁扑扑而出,楚夜用手去抓炉柄,烫的手掌一片通红,一阵的手忙脚乱,‘噗通’一声,青炉坠落在地,顿时碎成一片,焦黑的药材药汁流了一地。 楚夜眼角微微抽搐,回过头很是无辜的望向逸王,“我不是故意的……” 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用另一只炉子煎好了一副药,楚夜亲手喂逸王喝完,终是松了口气。 “夜儿,不回哥哥身边了吗?”逸王心内矛盾了好一阵子,终于将最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楚夜刚拿了碗往桌旁走,闻言脚步立即停顿了下来。 哥哥……我还能回去他的身边?他已经为了我放弃了刻骨的仇恨,我还能奢求他继续接受我这个仇人之子吗…… 逸王心里很清楚,没有南楚的释怀,夜儿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开心,真正的幸福,自己能给他的,永远不会是最完整的…… “夜儿,爹想,找个机会见见他……” 第98章 帝王之责 皇宫,墨香殿。(.无弹窗广告) 已是入夜,殿内几盏琉璃宫灯却依然亮如白昼。 桌案上的奏折一点点的减少,执笔的人却已累的接连揉了几次眉心,倦怠之意愈发明显。 “要真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一旁有人终于忍不住出声劝,“你这没日没夜的,全然顾不上自己的身子,也难怪云叔都好些天没与你好好说上句话了。” 埋首在一堆奏折中的人终于抬起头苦笑,“南楚,你就别再提这事儿了,我这些日子可是难得见到义父,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却也不搭理我,只知冲我吹胡子瞪眼的,我倒真想有个时间闲下来好好哄哄他呢。” 闻言,南楚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连我都被你挖来看这些劳什子的奏折,谁还能指望你去休息,更别提能有什么空闲时间了。”随即沉吟片刻,道,“说实在的,颖言你这性子可得改改了。” “琉氏虽亡,但毕竟有二十年的根基,如今朝局也不过只是表面风平浪静罢了,遑论整片西麟国土。”颖言笑笑,“忙过这一阵子也就是了,你我多年兄弟,不拉上你一起怎么行。” “咱们青离帝这如意算盘打得倒真不错。”南楚佯怒的看了他一眼,“这普天之下怕也只有宇文侯爷能治你。”说到这儿,南楚不禁疑惑,“说起来,宇文侯爷为何要回离国去?” 颖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爹他……带了娘亲的骨灰回去安葬,说是要名正言顺的葬在宇文家的墓地。”这么些年的努力,最欣慰的莫过于此。 “那侯爷他……”南楚眉心一皱,他……还回来吗? “那儿也有爹放不下的东西。”虽然南楚的话还未说完,颖言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对于我爹而言,离国才是他的家他的国,何况那家里还有他在意的亲人,所以,他不会一直留在西麟,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那日与父亲离别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父亲说如今自己已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所以他该回去看看另外几个孩子过得好不好…… 颖言很清楚那一刻自己心中生出的浓浓不舍与酸楚,但,父亲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于他而言,今生最大的愿望不就是看着父亲能够真心实意接受娘亲……所以,即便分离,也该,知足了…… 最终,他只是笑着请求父亲的一个拥抱,那一刻,过往的一切纠葛都烟消云散,最终的记忆停留在父亲慈和温暖的怀抱、淡然却藏不住深切关爱不舍的目光…… “或许有一天,当我能卸下这一身的重担之时,还可以回离国看看我爹,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颖言慢慢吸了口气,冲散胸口有些压抑的疼痛,眼中突然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南楚,这便要看你的了。” “什么?”南楚刚刚沉浸在自己悲凉的心境中,猛然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 “你和媚颜。”颖言笑,“你和媚颜早些生个儿子吧,将来就把这累死人的皇位交给他,咱们就可以乐得轻松自在了不是?” 南楚眼角微微抽搐,过了半晌才终于保持了冷静,一卷册子却毫不犹豫的劈了过去,面无表情的道,“要生你自个儿生去,少打我儿子的主意。” 颖言低头闷笑,一扫方才的忧伤,小心的看了看南楚的脸色,“你找什么急,还是先选个吉日娶了媚颜再谈儿子的事,人家可等了你好些年呢。” “不劳皇上费心。”南楚继续冷冷回道。 颖言兀自闷笑了一阵,终于收起玩笑的神色,“好了,不与你闹了,什么时候去看看小夜吧,你若要成亲,可少不得这个弟弟。” 南楚的心一阵轻微的收缩,“我……不想再打扰他的生活。”犹豫半晌,他慢慢吐出一句话。 “小夜有权选择父亲和哥哥任何一方,但并并非表示他不在意另一方的心情,我想,他仍想听到你亲口对他说谅解。(.好看的小说)”颖言静静的看着他道。 南楚脸色有一刹那间的苍白,“我一直觉得,他不会再想见到我了……”他喃喃的说着,“我从来不知道如何才是对他最好的,我希望他从此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与他父亲在一起,而我……我这个哥哥只会给他带去伤害,没有我的出现,他才能活的更快乐,更自在……”可是,我是不是又做错了,让他一直带着放不开的心结,他还能快乐吗…… “南楚,你很伟大。”不知何时,颖言已放下了手中的纸笔,走到了南楚的身边,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没有人知道要放弃一段刻骨铭心的仇恨有多难,可你却做到了,为了小夜,你看着他施计就走逸王,为了小夜,你不动声色的救起奄奄一息的小皇子,只因你知道他也是小夜在意的人,为了小夜,你以我的名义送信告诉他,他的皇奶奶和堂弟还好好活着……其实你一直很在意这个弟弟,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对他的情感已埋在心底最深的那个地方,为了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对不对,南楚……” 南楚浑身开始轻轻的颤抖,是……我一直都是……在乎他的,我一直想过要给他最好的保护,最幸福的人生,可我,总是一错再错,总是一次又一次伤害他……我,不知道怎样去当一个好哥哥,就如同,我原先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媚颜的爱,媚颜的等待…… 而颖言,原来他一直都懂我……也是,唯一一个,比我自己还懂我的人…… “从今天起,他是逸王的儿子,也是我……也是我南楚最疼爱的弟弟。”从今天起,我要给他十七年来缺失的一切宠爱……一个哥哥对弟弟的亏欠。 颖言欣慰的笑了,他知道南楚这一会是真的明白了,放开了…… “我倒现在才明白,你其实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狐狸。”心结一解,南楚觉得心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忍不住开始调侃起了颖言。 “啊,是吗。”颖言却不生气,反而乐得自在的接受了他的评价,笑着道,“狐狸很聪明。” “很狡猾。”南楚轻哼,“只可怜琉诚俊到死都不明白为何你能在那么短的时日就夺回西麟江山。” “呵呵……”颖言轻轻一笑,难得孩子气的摸摸鼻子,“你一向很少夸我的,这一回就给你这个机会好了。” 南楚偏过脸,“你懂得抓住每一个人的心思,先前看似漫不经心的游刃在西麟北离的世家子弟之间,暗中却慢慢掌握了他们的父辈祖辈所追求的一切,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你便给他们什么,所以他们都愿意帮你。当然,通过各国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要了解一国皇帝的心思也不难……”南楚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眼一脸含笑的颖言,继续道,“比如离国的元帝,他算是其余三国中最睿智的皇帝,他知道这天下所谓的平衡之道,麟、离,祁、翼,四国中无论谁被谁灭了对剩下的两国而言都是极其不利的,所以,他要的不过是这个天下的平衡,四国的稳固,你便许诺他所谓的平衡……祁过好办,最想要的就是钱,而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很轻易的拉拢他……翼国么……”南楚冷笑,“想要扩大自己的版图,你许了一些附属小国的土地,可最终却并未兑现给他,不过这个时候你已经是麟国之王,麟国虽经历一次变更,却因为没有掀起大战而保存了最大的实力,所以翼国虽然不满却不敢轻易来犯,何况他也再拉不拢其余两国动兵,这样一来,四国便形成了一种互相牵制的局面,相信以后很长一段时日内,四国都会在这种牵制中稳固发展……到头来,其实你付出的夜不过是些银两罢了。” “精彩!”颖言毫不吝啬的赞叹,随即笑着道,“不过你漏了一点,就是‘天时’,我原本对天象这一类只不过是粗通些皮毛,那日观察到西麟不久后会有一次不小的天灾,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在皇陵四处安下了机关,又让小夜将钟离一族统治西麟的传言散播出去,皇陵毁去后的一众天灾自然归集到了这个传言之上,百姓更坚定了拥护钟离一族的决心。啊,我真没想到我所看到的天象是真的……所以你漏了一点,说起来,我的运气也是很好的。” 南楚一时间被他噎住了,“咳咳……亏得你能牺牲皇陵,对于钟离一族的祖先而言,你确确实实是个不肖子孙。” “谁承认那皇陵是真的了。”颖言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你都说了,咱们最不缺的便是钱,要造一个假的皇陵有什么难的。” 南楚这一回终于哑口无言,坦白而言,一直以来他所负责的就是行商,用钟离一族留下的一笔不菲的钱财,在各个国家购置产业,并不断将其壮大。几年前颖言为了救离国不得不拿去诓麟国的巨额资财,一度让许多产业陷入低谷,后来颖言挑起离国与祁过的战争,才慢慢补回了巨大的缺口。他承认自那以后所有产业都经营的很好,可毕竟钟离一族其实并没有传言中那笔倾世宝藏,颖言这么个花法耶真够让自己头疼一阵的。 “我累了。”正当南楚仍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之时,颖言却突然打了个呵欠,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原来你除了经商天赋惊人以外,这谋略头脑也不差,剩下的折子你就代我批了吧。” “兰颖言,你别太过分了!”南楚看着颖言的背影,眉线微挑,冷冷的道。 “说起来你和小夜也是钟离一族的后裔,我都没让你们做这劳心劳力的皇帝,处理这么点奏折有什么好抱怨的。” ………… 南楚突然发觉,以前对颖言的认知真的太少太少了,被责任与重担压抑着的颖言,从来,不是真正的颖言。最初的震惊之后,南楚终是忍不住笑了,这样的颖言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卸下一切包袱后的颖言才是真正的颖言 前文中也有一些地方为颖言真正的性子埋下伏笔的哦 ps:我喜欢这样的颖言,如果没有那些责任,他本该是这样的 而小夜,如果没有经历童年和如今的一切,应该是一个非常,非常任性胡闹,却很善良的孩子 南楚,一样的,会是个真正懂得享受的人 第99章 十年心结 马车内燃着一截沉香木,南楚凝神闭目,山林间的空气有些稀薄,呼吸微微有些不顺。 “南楚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孩子的天性总免不了好奇,一路上,大病初愈的离轩已不知掀了几次车帘,越到林深处便越是兴奋。 “咱们去看你夜哥哥……”南楚目光柔和,抬起手替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对于眼前这个孩子而言,失去以往的记忆未尝不是件好事,不必再背负那些沉重的国仇家恨,永远像这般无忧无虑…… “夜哥哥?”离轩停下手中的动作,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夜哥哥是谁?想不起来……” “别急,待会儿就能见到了。”南楚微笑,拉过离轩的手道,“小轩一定会喜欢他。” 离轩显得更为兴奋,开始缠着南楚问这问那,“那个哥哥会抓鸟吗?我想抓一只给宫里的奶奶解解闷。”说到这儿,他不由愣了愣,“啊,对了,我经常听到奶奶念叨‘夜儿’呢,就是这个夜哥哥吗?” “是啊。”南楚目色一顿,随即拍了拍离轩的小脑袋,“等你奶奶的病好一些了,便让你们一家团聚,到时……你夜哥哥,你们,都会开心的。” 离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恩,大家都开心就好呢。” 透过那一方离轩挑起的帘子往外看,一片青葱山色。 这里,就是小夜选择安定下来的地方……小夜,哥希望你,从此幸福一生。 “啊,爹,爹,鱼往那儿去了,快!快堵死那边!”楚夜光着脚站在清澈见底的小溪里,衣襟的下摆在腰间打了个结,尽管如此,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水打湿了大半,连带着发上也闪着晶莹的水珠,此刻,他正猫着腰全神贯注的去抓溪里的鱼,琉诚逸当了大半辈子的王爷,压根帮不上楚夜什么忙,只等着楚夜喊什么他便照着做,谁知,这猛然一动间不禁没替儿子堵住缺口反倒惊跑了一大群鱼,当下站在水里不知所措。 楚夜很是气闷,“爹,我看您老还是上岸歇着吧,夜儿自己抓就成。” 琉诚逸不自在的咳了几声,“混小子,你爹我在河里捉鱼摸虾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呢,跟我横什么。” 楚夜头也不抬的回嘴,“那是自然的,那个时候夜儿只怕还没出生呢,不过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也少来和儿子吹嘘。” “你个混账小子。”琉诚逸骂了一句,却忍不住低声笑了笑,趟远了几步,看着溪底游得自得的鱼儿,不知觉中竟生出几分少年时期的乐趣,干脆也撸了袖子,兴致勃勃的抓起鱼来。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时近正午,两人却连一条鱼也没抓到,楚夜泄了气,干脆就着水坐了下去,托着腮无比惬意的瞧着水里游的自得的鱼儿。 “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没了耐心。”逸王带着无奈宠溺的目光看着儿子,正想走过去拉他起来,岸上倏然传来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 “笨小子,鱼可不是这么抓的。” 一时间,楚夜的身子便那样僵住了,唇角那点安然自若的笑意隐去。 “啊,南楚哥哥,他们是在抓鱼吗?好好玩儿,我也要去。”离轩兴奋的拍着手大嚷,当即也顾不上看南楚的反应,三两下脱了衣服,‘咚’的一声便一头跳进了溪里。 “轩儿……”猛一见到南楚,琉诚逸心头一动,直觉以为他是来找自己报仇了……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乐,真的不怕死了,可,和夜儿过了一阵平凡快乐的日子,心底难免有些不舍,幸好,还有轩儿,还有母后,也,还有他的哥哥……想到这儿,琉诚逸淡然抬首对上南楚的眼眸,却意外的发现对方眼里哪还有半分的仇恨,此刻那一双清俊淡雅的眸子牢牢的定在夜儿身上,带着深切的关怀与深深的宠溺…… 琉诚逸怔住了。 “小夜,上岸来,哥哥教你怎么抓鱼。”南楚定定的望了水中的弟弟一会儿,忽的招了招手,含笑道。 楚夜从水里站起身,转过脸,墨发滴着水,衬得他俊秀的脸颊一片苍白,他偏过头望了望不远处一把搂了轩儿在怀的父亲,轩儿在父亲怀里不安分的挣扎,他看不清这会儿父亲脸上的神情,然而,他还是就那样默默的看了他们一阵,终于,慢慢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往岸上哥哥的方向趟了过去。 那里,哥哥正伸着手,浅笑的望着他,无比耐心的等着他走过去。 南楚另一只手顺便从一旁的树上折了一截树枝下来,待得弟弟走近了些,一把将他从水里拉了上来。 楚夜心里一颤,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等着那截枝条抽到身上…… 逼宫那一夜,自己动的那点手脚哥哥岂会看不穿,他一定,不可能再原谅我了……尽管,他曾说过放下那段仇恨。 “看仔细了,其实要抓鱼最简单不过了。”南楚却是突地扯了扯楚夜的臂膀,望向水中,聚精会神的望着水里交错着游来游去的鱼儿,忽的手上发力,猛然将那截树枝刺进了水里。 那截树枝底端插了一条鲜活的鱼儿,南楚笑着将它举了起来,对楚夜笑道,“今儿个不如请哥哥喝个新鲜的鱼汤,如何?” 楚夜突然间觉得自己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哥哥他……究竟在说什么?他说要留在这儿,和他们……一起用饭吗? 他能接受与父亲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享一份午餐吗?他,难道一点儿都没有怪我,甚至,真的已经决定放下过去的仇恨了…… “你放心,哥不会再找他报仇了。”似是清楚了弟弟心里的想法,南楚将目光转向水里心有所思的陪着离轩玩闹的琉诚逸,淡然一笑,“如果报了仇,爹娘他们还能活过来,那我绝对毫不犹豫要杀了他的,可……死者已矣,我该放下这些年的执念了。” 楚夜扬眸,眸内折射出万千光华,发自内心的笑了,“哥……谢谢你,为了我,最终选择放弃了仇恨。” 出乎意料的一餐饭,琉诚逸与南楚虽彼此间未说一句话,然而却都围绕着小夜与离轩,有了这两座桥梁,这顿饭吃的很是和谐,离轩自是不必说,连楚夜的眉宇间都忍不住带上一分难言的喜色。 哥哥,父亲……原来真的有这样一天,我能同时拥有你们。 离去前,南楚让一同上山的影士将马车上两个箱子搬下来留给小夜。 “这里面的东西,哥哥留了十几年,现在全部把它还给你。”南楚揉着楚夜额前的碎发,笑。 “谢谢哥哥。”楚夜一脸惊奇的望着那两只看似简单的箱子,心里盈满了期待。 “小轩的身体虽然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是带回宫里好好观察一阵子吧,你若有心,随时可以回宫去看他,还有你奶奶。”南楚顿了顿,忽的回头对琉诚逸道,“不知王爷觉得如何?” 琉诚逸一震,随即点了点头,苦涩道,“我早不是什么王爷,如今你才是西麟帝王亲封的楚王。” 南楚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转身,欲往外走。 “等等。”琉诚逸忽的叫住他,“当年……你哥哥并没有死……” 南楚浑身大震,回过身脸色已是一片苍白,“你,说什么……” “当年……邢台上,我动了些手脚,最终还是不忍心处死芜歌的孩子……”琉诚逸轻轻地叹口气。 大哥……他竟还活着? 心底涌上一阵强烈的欣喜,心口一阵绞痛,南楚却全然不在乎,尽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用他所能控制的最平静的声音问道,“他……他现在在哪儿……” 琉诚逸摇头,“我不知道……当初为了瞒过皇兄,他的伤一好我便让他自己找一处地方安顿下来了。” 南楚勾唇一笑,爹娘,你们看到了吗……若孩儿不是因为小夜放过了眼前这个仇人,只怕这一生都不可能知道哥哥竟还活在这个世上…… 爹娘……如今的南楚只要知道哥哥在一处地方安安静静的活着,只要弟弟能够一辈子再无忧虑的开心快乐,便什么也不求了……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能谅解孩儿,是吗…… 南楚步出房屋,对着天空轻缓而笑,他还活着……真的很好…… 我的,大哥…… 楚夜一下子便打开了南楚留下的两个箱子,一时间怔住。 一只箱子里,几个有些磨损破旧的小鼓,几只纸糊的风筝,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几个瓶瓶罐罐…… 另一只箱子,却是满满一箱的衣物…… 楚夜怔怔的拿出来,在手中抖开……一件一件,大大小小好些件,皆是微微有些发黄,然而仔细一看便知那些都是从未穿过的…… 每一件事物,都反复捏在手里反复摩挲。一张张小小的纸片,记载着这些东西的由来…… “小夜的第一个生辰,我与哥哥尚在逃亡之中,他在哥哥怀里饿的哇哇直哭,哥哥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觉得这小家伙好吵,便偷偷拿了我们唯一的铜板,去街上买了一面小拨浪鼓,哈……他听着叮叮咚咚的鼓声,终于破涕为笑了,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看他嘴馋的样子,没法子只好给他买了糖葫芦,面人,索性今天便让他吃个够吧……看样子,要满足这只小馋猫,我得更加努力的赚些银子了……” “咱们的银子可不能随便拿去买了风筝,只好自个儿替他扎了一个……这小子竟然嫌我扎的丑……呵,真是没法子……” ………… “他在息影过的好不好,我不敢去看,那里长年累月的受伤,他一定受不了……特意配置了成效最好的金疮药,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送过去……息影,是不能擅自留药的,我不想害他受罚……可今日,是他的生辰啊……” “我到底……在做什么……明明是自己将他送去逸王身边的,可看着他们父子这般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这样不甘,这样难受……罢了,他已是堂堂逸王府的小王爷,还会在乎我这几套衣服……说起来,真不敢确定他长得多高了……” ………… 发黄的纸片,模糊的字迹。 楚夜的泪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原来,他的每一个生辰,哥哥都是记得的。不管是在阻艰难的岁月里,还是将他丢在息影不闻不问的日子,他都以这样的方式疼爱着自己,思念着自己…… 原来,一直一直……他都有将他放在心上。 ………… 第100章 终有所失 流云过,一落索,好风似水又如昨,谁在林间月下吹那一支梅花落。 牵白衣,倾江左,人生如雪最寂寞,又是十年如梦一坛醉颜酡。 金缕鞋,步香街,遥遥迢迢去长街,人间七月初七明肌雪吼悲风烈。 拍阑干,玉石裂,临风可再飘香屑,倾了故国还踏马蹄清夜月。 喧闹的街角,一群七八岁的幼童围绕在一起,唱着一支歌谣。清脆的童音穿过几条街巷,落入一方凄寂的院落。小小的孩子一身略显单薄的衣衫,冻得青白的小脸,他抱着膝坐在窗前,静静望着外面凌空飘飞的雪花。 不远处的木桌上,散着一堆凌乱的书籍,听着外面时断时续的童谣,不知怎的竟看不进去书,总想着能够出去走走,可没有父亲的允许,怕他生自己的气。父亲不喜欢自己,尽管年岁尚幼,却能清晰的读懂父亲望向自己时,眼里掩不去的厌恶。 这个院子,平日里除了负责送一日三餐的和蔼老仆,一般是不会再有人过来,即便,今日是除夕…… 寂寞像扎了根似的蔓延,从心底深处透出的冷,孩子颤颤的抱紧双膝,将脑袋埋进膝间…… 热热闹闹的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男子裹着黑色的大氅,手中捏着两串红的剔透的糖葫芦,宠溺的笑着递给身前的孩子,孩子晶莹的瞳仁里满是欣喜,颤颤的伸出手握住,由于天冷,两串糖葫芦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渣,孩子不以为意,开心的张嘴去咬,满嘴冰冰凉凉,似乎怎么也咬不到香甜诱人的糖葫芦,孩子咬了一口,却仰起小脸,对着男子快乐的笑了。 “爹爹,这糖葫芦真好吃,言儿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您以后,您以后也常给言儿买好吗?”孩子很快吃完了一串,有些舍不得的看着另一串。 “吃吧,言儿,只要你爱吃,以后爹都给你买。”男子蹲□,温和的替孩子拂去肩头的雪花瓣,指着沿街多的数不胜数的小摊,“今儿个言儿要什么爹爹都给买。” 孩子张着晶亮的眼眸,忍不住的欢呼,对着男子跑了过去。男子配合的蹲□,任孩子抱紧了他的脖子,略一思索,干脆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 “爹爹,那是什么?”孩子在他怀里东张西望,时不时指着摊边最寻常不过的小玩意儿,嘴里问个不停。 男子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解答孩子的疑问,并且,但凡孩子指过的东西,他都二话不说掏钱买下,只一会儿功夫,便塞满了孩子小小的胸膛。[] “今天是除夕,待会儿会有好漂亮的烟火,言儿看过吗?”天色越来越黑,街道上非但没有冷清下来,反而更加热闹起来。 “言儿没看过好漂亮的烟火,爹爹陪言儿看好吗?”孩子兴奋的道。 “恩,那当然。”男子暑期大氅的领子,替孩子挡去凛冽的寒风。 漫天烟火绽放,一瞬间照亮整个夜空。孩子怔怔的望着夜空中绚烂的色彩,一点一点,抓紧了男子的衣领。 喧闹的人群,忽明忽暗的烟火,一个如此美好的夜晚。 抱着孩子的手却突然毫无征兆的放了开去,孩子双手一紧,却依旧抓不住他的衣领,‘砰’的一声摔落在地,腿上被一路爱尖锐的石子划开,孩子睁着眼望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腿,脸色瞬间煞白…… 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痛…… 举目四望,爹……爹呢……空寂的小道,哪里还有那个披着大氅,会对自己温和微笑的男子…… “爹……爹……别丢下我,爹,别丢下言儿……”猛然惊醒,一头一脸的冷汗。 “言儿,你这是怎么了?” 一道紧张的声音传入脑海,颖言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龙纹软床之上,一双温暖的手穿过帐子摸到自己额头,云天探了一阵,终是缓缓松了口气,脸色越来越黑。 “义父您怎么过来了……”看到眼前的人,颖言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言儿只是……只是做了个梦……”义父不善的脸色下,颖言心虚的低下头去,讪讪的解释。 “哼,我看你是做了什么噩梦。”云天没好气的道,“梦到你那个凶神恶煞的爹了吧,除了他还有谁能把你下城这幅模样。”不可否认心底隐隐的嫉妒,宇文靖啊宇文靖,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言儿时时刻刻记着你。 “义父您怎么过来了?”颖言心知这会儿不能惹怒义父,忙挤了一丝笑意,乖乖巧巧的道。 云天瞪他一眼,拉过他的手腕继续搭脉,语气凉凉的道,“咱们勤恳的青离帝哪懂得照顾自己,本御医若再不来,就得眼睁睁看着你吧身体搞垮。” “我……” “行了,别狡辩了,你身边可有我御医院的人,你那一举一动可瞒不过我,你自己说,这些天你睡过一个好觉没有?”没等颖言开口,云天就忍不住数落。 “是是……言儿错了。”话到这份上,颖言也只剩苦笑的份儿,“义父,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做皇帝哪还有闲下来的时候?”云天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连我都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全好了……”毕竟言儿曾是药王都断言救不了的人啊。 “啊,我已经没事了。”颖言笑着保证。 “哼,有我照顾着,还能让你有事不成。”云天瞪了他一眼,想了想终于开口道,“我听说这些日子离国那边有些乱……言儿,宇文靖他……” “爹说过宇文家的事我不必再插手。”颖言笑着避开话题,“义父,言儿想出去散散心,恩,就明天吧,早朝过后就去找小夜,听南楚说,那小子近来可是无法无天任意妄为着呢,南楚这会儿可下定决心做一个好哥哥,不管小夜怎么闹腾都舍不得碰他一下呢,呵……真是有趣。” 云天端详着他的神情,心底微叹,面上却道,“也好,明日义父陪你一块儿出去,和南楚讨论下医术方面的事儿,你就跟着那混世小魔王四处转转,散散心也好。” “恩……” 第101章 纨绔风流 楚夜和颖言坐在天水居装饰雅致的三楼,他们的座位正对着一排红木栏杆,从上面望下去,能将整条街道的繁华尽收眼底。身旁的几张桌椅上聚了一众整日只知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喧闹。两人倒是浑不在意,顾自悠然自得的饮茶闲聊。 “你怎么跑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早累的脱不了身了。”楚夜替自己满满倒上一杯酒,凑到嘴边却用牙齿咬着杯沿,玩的不亦乐乎。 “就是因为闷得久了才想着出来透口气。”颖言笑笑,望着楚夜的动作,忍不住叹,“果真是兄弟呢,连这习惯都一样。” 楚夜口一松,酒杯颤巍巍的掉下来,他顺手一抄,已稳稳攥在了手里,打量颖言一眼,道,“你说什么,什么习惯?” “南楚也爱咬杯沿,恩……尤其是在冥思苦想的时候。”颖言喝了一口茶,饶有兴致的问,“小夜你这会儿在考虑些什么,说来听听如何?” 楚夜脸上染上一层可疑的红晕,甩头辩解,“我在考虑一会儿带你去哪玩。”心里却有些小小的窃喜,想不到平日里风流潇洒的哥哥也有这样幼稚的小习惯…… 颖言不置可否,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见楚夜接连灌了好几杯酒,不禁做哥哥的瘾大发,“还是多吃些菜吧,一会儿我可不想还给南楚一个醉醺醺的弟弟。” “陪你逛完了我回我爹那去。”楚夜继续咬他的茶杯,末了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我想到了,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啊。”颖言也不问去哪里,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楚夜闷头顾着自己笑,心想着自己的主意打的实在太好…… “哎呦,两位公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时候,一名穿着艳丽的女子突地端了酒杯款款移步走了过来,眼里满是媚媚的笑意。 未等两人开口,便在两人中间的空位上做了下来,“两位公子一人饮茶一人喝酒岂非太过无趣,不如让奴家陪陪,不管是饮茶还是喝酒,奴家都乐意奉陪呢。”她话音刚落,柔弱无骨的身子已先后贴了颖言和楚夜一下。 颖言倒是泰然自若,那女子一贴收势之下,他依然悠然饮茶。 楚夜却是眉心一皱,早在这女子顺势贴过来的当口,便想伸手推开她,只是突然察觉到方才还喧闹的酒楼不知为何突然静了下来,他眼波微转,便将周遭一道道隐含嫉妒怒火的目光尽收眼底。心中戏谑之心顿起,伸出的手反倒顺势搂在了那女子腰间,低眉含笑,“有如此美人陪我喝酒,何乐而不为呢?” 那女子浑身一颤,似是不敢相信的回眼,正巧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眼带桃花的漂亮瞳仁离,一时间,心如小鹿乱撞,心动不能自已。方才她躲在暗处悄悄打量了这桌坐着的两位公子许久……白衣的青年风华秀逸,虽是浅笑辄止,然那份清雅却足以打动世间女子的芳心……而蓝衣的少年却是稚秀无双,俊美飘逸,生就一副惹尽风流的模样,也是令她暗自倾心不已……本不抱着受他们任何一人垂青的心思,只想着哪怕上来与他们搭上几句话也是好的……谁曾想,这少年公子竟亲口称赞她是美人…… “臭小子,你懂不懂这天水居的规矩,静兰姑娘是属于我们大家的,岂能容你一人独享!”一年轻公子盯着楚夜环在女子腰间的手,气急败坏的道。 “哦?难不成是我会错意了,静兰姑娘不是自愿过来陪我兄弟二人饮茶喝酒的?”楚夜勾唇一笑,扬眉问道。 那叫静兰的女子忙道,“公子说的是哪里话,自是静兰愿意过来陪二位公子的。”说着她倒了一杯酒,递到楚夜眼前,柔柔一笑,“不知公子可愿给静兰这个面子。[.超多好看小说]” 静兰那一笑瞬时夺走了在场所有公子哥的魂魄,个个眼里闪出嫉恨的光芒。 楚夜却举杯喝下静兰敬的酒,在一众赤热的目光中,将她散乱在脸侧的发丝拨到耳后,柔声问道,“你叫静兰是吗?” 近在咫尺的俊颜令得这个常年混迹在男人之间的女子也不由的面红耳赤,轻轻点头回道,“奴家闺名正是静兰。” “恩,那静兰过去陪我兄长喝一杯吧。”楚夜继续贴在她耳边说着,眼里又是一抹促狭的笑意。 静兰起身转过去,一眼望见那白衣公子清俊的不染一丝尘埃的面容,心口又是一阵悸动,一步一步,轻移莲步走过去,“这位公子,也让静兰敬你一杯吧。” “姑娘请留步。”颖言虽是微笑开口,一句话却将女子的脚步生生定在几步开外,泰然的举起手中茶杯,眼里带了几分歉疚之色,“我不喝酒,所以,喝了这杯茶也算不辜负姑娘的好意了。” 静兰心中一怔,这位公子身上无不流露着贵不可言的气质风华,自己这样的女子又岂敢高攀。 楚夜悄悄对着颖言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倒是小瞧了他,他环视身周虎视眈眈的公子哥们一眼,笑了,“呵……静兰姑娘在这里的行情真是不错。” “承蒙各位爷看得起……”静兰脱口而出,随即又是一怔,再回过身急急辩道,“静兰只是因家中贫困,才不得已来这酒楼,靠陪陪各位爷喝喝小酒为生……” “哼,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静兰姑娘的身价可非一般,我看你还是识趣点,快点走人吧。”一财大气粗的富商公子腆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嚷嚷道。 “啊,我最喜欢给一样美好的食物估价呢,不如,让我来给静兰姑娘估个价如何?”楚夜兴致盎然的开口。 静兰脸色一白,却也只得黯然点了点头。 颖言不动声色的饮茶,饶有兴致的看着楚夜的一举一动。 楚夜慢慢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啪的一声放到桌上。 静兰瞟了一眼,顿时大惊,“一……一万两?” 众公子哥也都不尽倒抽一口凉气,想不到这小子出手竟是如此阔绰,虽然静兰尚算姿色可人,但毕竟常年浸淫酒楼,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无论如何也值不了这一万两啊。就是在座众人,也没有一个是一出手便是上万两的主儿…… 静兰双眼闪出贪婪的光芒,在她们这般的女子眼里,恐怕任何事物都也抵不过银子的诱惑,忙颤着手要去拿桌面上的银子。 楚夜却是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笑道,“静兰莫急,这只是本公子垫的酒菜钱。” 这一回,再掩不住的一阵抽气声响了起来,光是酒菜就出手一万两,那静兰本人……众人纷纷看着楚夜再次探进怀里的手。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瞧见楚夜摸出了一锭银子,放在那张巨额银票旁边,笑眯眯的道,“那一万两是酒钱,而你,静兰姑娘,值的是这个数。” “…十、十两…”静兰眼前一黑,泪水不停在眼眶中打转,顿时气得不能自已,“你,你……”她狠狠一跺脚,羞愤的掩面离去。 “好你个臭小子,竟敢如此戏弄静兰姑娘。”公子哥们眼见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了,当即翻脸,个个摩拳擦掌,怒目而视。 先前那富商当先冲了过来,楚夜将身前一张椅子踢出,看着那富商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一时间,天水居三楼乱成一片,碎木屑四溅横飞,将雅致的厅堂弄得一片狼籍。闻声赶来的掌柜望着眼前的景象心疼的欲哭无泪。 楚夜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他却打得不亦乐乎,轻轻松松将一群人耍的团团转。 一人眼见在楚夜身上讨不上半点便宜,当即目光一闪,拔出手中匕首便往一旁事不关己的颖言刺去。但见颖言手腕一翻,反手捏了那人的手,微笑,以目示意他望向楚夜,道,“惹你们发怒的是他,与我无关。”说完伸手将那人推出去几步,惬意的靠在椅背看着混乱的战局。 楼上楼下都聚满了人,看着昔日为非作歹的一群纨绔子弟被打得哭爹喊娘,不禁纷纷叫好。 最后一个还能奋起反抗的年轻公子一个不小心便翻出了栏杆,吓得大哭大喊,楚夜正想上前再吓吓那倒霉的男子,颖言总算开了口,“好了小夜,今天闹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楚夜拍了拍手,回头一笑,“好啊,我们走。”说着也不再管那鬼哭狼嚎的男子,与颖言并肩走了出去,瞧见楼梯口心疼的直抹泪的掌柜道,“那桌上有一万两银子,我想够赔偿你的损失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一听一万两银子,掌柜也顾不上心疼,忙跑上楼收好银子。那厢,总算有人过去将那挂在栏杆外的男子提了上来。 “这,这笔账……本公子迟早有一日要讨回来!” 旁边一人凑上前道,“看那小公子的模样,好像,好像是楚王最宠爱的弟弟……” “咚!”那男子顿时被吓昏过去。 皇城之大,有谁敢惹那小祖宗…… “咦,长的和西麟以前那位小王爷好像……”有人不禁嘀咕了声。 “别傻了,琉氏早被充军杀头,哪位小王爷只怕也早成了刀下一缕魂魄,也许只是长的有些像罢了,哈……不过这性子倒是和以前哪位小王爷如出一辙呢。” ………… 第102章 父子相依 “我原想带你去青楼逛逛的,不过看你方才面对貌美如花的静兰姑娘的那份从容,我反倒没了那份兴致了。” 步出天水居,楚夜和颖言随意沿街走了走,天色渐渐有些暗沉,颖言抬起头微微笑了笑,略带了几分神秘的道,“等下次我得空出来,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今儿这一场戏,可着实精彩。” “呵呵……”楚夜摸着鼻子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颖言道,“咳……可说好了,今天这事儿你可不准告诉我哥。” “这些日子南楚把你宠的,当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你还担心这做什么?”颖言打量着他的神色道。 “谁知道他会不会寻个机会揍我……”楚夜小声的嘀咕一句,继而抬起头道,“那个…那个…我哥这些日子忙着筹备他和媚颜嫂子的婚事,我可不想给他添堵。” “他终于想通了。”颖言欣慰一笑,眼里一道戏谑的光芒,“啊,等将来你哥和你嫂嫂生了孩子,这恼人的帝位就趁早丢了给他……” “喂喂,我说你少打我未来侄儿的主意。”没等颖言说完,楚夜几乎跳起来道。 “怎么跟你哥当时的反应一样。”颖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叹道,“果真是亲兄弟呢。” 楚夜双手环胸,瞥了他一眼,“与其打我哥他们的主意,倒不如你自己早些娶个皇后,生个小太子。” 颖言不置可否,低头笑笑。 两人又漫无目的的闲荡了一阵,“时候也不早了,我想义父和南楚也该聊不出个所以然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去你爹那儿。” “恩,好。”楚夜也不多话,随即转了个身就走。末了,步子一顿,犹不放心的回头道,“今天的事……” “我不告诉南楚。”颖言笑着接口,看着楚夜露出一个放松的表情,却又道,“不过你爹那边,还是你自个儿自求多福吧。” 楚夜面上笑意一凝,扬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方才在天水居打架的当口,我不经意瞧见了站在楼梯上的非默。”颖言好脾气的告诉他道。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楚夜脸色一黑,咬牙道。[]非默那小子早已心甘情愿做了爹的眼线,自己闯过什么祸可都瞒不了爹,所以他现在出门都时刻小心着避开非默了,这回倒好……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那家伙就如此吃里爬外了……楚夜想到这儿,又不禁顿住,似乎也算不得吃里爬外,怎么说那都是他爹啊…… 楚夜看着颖言悠然自得的扬长而去,心里暗自腹诽,兰颖言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小爷下次要再带着你一块儿出来就不姓琉! 山林间的夜总是来的特别早,加上楚夜一路刻意的磨蹭,回到林间小屋之时,月色已是幽亮。 小屋内一灯如豆,楚夜战战兢兢的伸出手去推竹门,刚碰到门面却又忍不住缩了回来,在外面虽是有恃无恐的到处惹事闯祸,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怕的。这些日子被哥哥宠的没边,爹却依旧像以前在王府时那样管的严厉,用他的话讲,自己这样的性子若没个人管着,岂非无法无天了…… 唉,早知如此,就先回哥哥那儿躲上几天了。 “咳……” 屋内一声重咳吓得楚夜的手微微一抖,知道屋里爹他早发觉自己就站在门外了,只得咬了牙猛然推开了门,二话不说便是咚的一声跪倒地上,闭着眼大声认错,“爹,爹,夜儿知道错了,夜儿不该在酒楼闹事,爹您饶了夜儿这一次吧。” 屋内一片静寂,等了半晌不见琉诚逸发话,楚夜偷偷睁开眼,心里猛然打了个突。只见父亲端坐在他身前的座椅上,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一脸的高深莫测。 “你说什么,你又出去给我闯祸了?”琉诚逸看着儿子心虚的小模样,终于开了口,语气凉的出奇。 楚夜心里‘咯噔’一下,听父亲的口气,他本来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了…… “你倒是乖觉的很啊,为父还真不知道你又惹了什么事呢。”琉诚逸温和浅笑,“咱们不急,你跪着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今儿个爹不狠罚你。” 楚夜只好断断续续的将酒楼的事和盘托出,心中暗想非默倒终于良心发觉,竟没在自己回来之前告状,可依旧苦了自己…… “我的夜儿本事大了,会戏弄人家姑娘了……”琉诚逸平静的喝了口茶,“呵……竟将青离帝也带进其间,真是出尽了风头啊。(.好看的小说)” “爹,夜儿都认错了,能不能,能不能饶了夜儿……”楚夜扬起小脸,可怜的乞求。 琉诚逸一笑,笑意却瞬间凝结在唇角,“你说呢?”他慢慢站起身,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一根二指粗的藤杖,敲了敲一旁的床沿,道,“你是自己过来趴着呢,还是要为父过来帮你?” 楚夜跪着向后挪了两步,脸色惨淡,“爹……爹……”他喊了两声,猛然间从地上一跃而起,撒开腿就往门外跑去,边跑边喊,“夜儿哪个都不选,夜儿都认错了爹还不饶过我……” 琉诚逸脸色瞬间铁青,立即追了出去,“好啊,谁给你惯的毛病,居然学会逃了,臭小子,你今天有本事就别让我抓回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时间,楚夜被追的满地乱跑,“啊!爹!你,你别过来……我,我以后再不敢了。” “臭小子,晚了,今天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父子两你追我敢,谁也不输谁。然而跑了一阵,楚夜觉得自己的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起来,不远处一片溪水反射出一片醉人的光晕,楚夜灵机一动,忙顺着那条小溪疾奔过去,回头看见穷追不舍的父亲,大喊,“爹,您这样追着儿子跑,多丢面子,依孩儿看,您还是别再追了……” 琉诚逸冷着脸加快了脚步,很快离楚夜只剩一步多的距离,扬手便在儿子背上狠狠抽了几记,楚夜夸张的叫痛,突然身子一斜,当着父亲的面,‘噗通’一声栽进了溪里。 西麟气候虽是常年温暖宜人,但毕竟已是入夜,加之山林间难免的阴冷,这一落水也够有苦头吃的。琉诚逸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儿子,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终是忍不住跃下去,提气将儿子拎了上来,二话不说便直接将人提进了屋去。狠狠掼在地上。 “快把衣服给我换了!”冷冷吩咐一声,琉诚逸转身便出了屋子。 楚夜一阵呛咳,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乖觉的脱了湿透的衣服,擦干了身子,草草套上件外袍,依旧冷的直哆嗦。搓着手走到门边,有些心虚的往外探。 过了一阵儿,逸王终于冷着脸走了进来,递给他一碗热汤,吩咐,“赶紧喝了。” “哦。”楚夜依旧很乖的端起碗一口一口喝汤,眼睛时不时不安分的瞟父亲一眼。 琉诚逸冷静了一会儿,看着儿子慢慢喝着药,才淡淡开口,“夜儿你听着,以后再敢使这种苦肉计,我绝不会如此轻易饶过你的。” “爹……”楚夜看着父亲的神色,心底终是升起几分愧疚,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对不起,夜儿知道错了……” 琉诚逸这才细细看了他一眼,末了叹了口气,“爹也不愿动手打你,可你这性子……哼,今天竟然为了躲顿打故意掉进水里去,也不怕得伤寒!” “爹,我错了嘛。”看看父亲有些缓和下来的脸色,楚夜不失时机的撒娇,伸手拉拉父亲的衣角,“夜儿知道爹是为了夜儿好,以后爹要揍夜儿,夜儿保证不躲了行吗……” “那好,现在就去趴好了。”琉诚逸故意虎下脸道。 楚夜一愣,反射性的退了一步,随即满脸通红。 “行了行了,你这不记大的臭小子。”琉诚逸忍不住笑了笑,顺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笑骂,“这次就算你的苦肉计奏了效,这顿打先给我好好记着!” “就知道爹您最疼夜儿了……”听到父亲亲口承诺免了这顿打,楚夜当即丢下手中的碗蹭过去抱住了父亲的肩膀,很是狗腿的奉承,“爹最英明了!” “臭小子……” 琉诚逸忍不住在他背上打了一下,讶然听到儿子的闷哼,这才想起落水前这小子吃了自己几藤,忙伸手去拉他的衣服,“来,让爹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楚夜慌张的推开父亲,随即神色微微一变,嬉笑着道,“这点小伤要什么紧。” “过来让爹看看。”琉诚逸犹不放心,不顾楚夜挣扎,猛然上前拉下了他的衣服。 幽亮的月色下,少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眸中几分闪躲……然而,那胸口一整片骇人的伤疤已全然落在了琉诚逸的眼中…… 心在这一瞬间痛的不能自已,琉诚逸只觉瞳孔一阵收缩…… 那道伤……那处胎记……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早已选择忽视,选择忘记……他几乎都以为自己早已忘了那刑室里血色的一幕,他几乎都以为自己真的不记得……儿子身上有这样一处,永不磨灭的伤痕…… 突然联想起,从他们父子选择重新开始的那一日起,夜儿就从来不曾再自己面前换过衣衫,好几次,自己突然的闯入他的房间,都会瞧见他的一阵慌乱……夜儿总是在自己面前匆匆系上衣衫,随即对着自己不满的嘟囔,爹怎么进来都不敲门…… 那时的自己,全然,全然没有想过他在掩饰什么……还是,刻意选择逃避…… 颤抖的指尖不敢触碰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琉诚逸的泪终是掉了下来。“夜儿,夜儿……爹终究是对不起你,那样的伤,那样的错早已铸成,永世都不可能磨灭……” “傻爹。”楚夜系好衣衫,轻轻搂了搂父亲的肩膀,微微笑着道,“傻爹啊,这些都过去了,咱们是父子,一辈子的父子,没有什么不可磨灭的怨与痛,何况这伤口早已好了,夜儿早不痛了,所以,爹您也该放下了,恩?”那是,夜儿曾经对您的亏欠啊,我的傻爹…… 即使灭国那一日都不曾流泪的琉诚逸,对着儿子流尽了比这一生更多的泪,紧紧拥住眼前如此慧黠的儿子……我的夜儿,爹该,如何才能弥补这样的过失……看着你的伤痕,爹这一辈子都很难再原谅自己…… “爹觉得亏欠我了。”楚夜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几分狡黠,“那爹以后打夜儿的时候就轻一些好了……” 琉诚逸心酸的笑了笑,知道儿子是在分散他的愧疚之心,不想再让儿子跟着难受,琉诚逸终是收起自己的心绪,“你这臭小子,一事归一事,只要以后还敢闯祸,爹照样狠狠揍你!” 楚夜立即露出一个可怜委屈的神情,“那夜儿以后就少闯些祸,少惹些事……” “那比登天还难……”琉诚逸笑骂,却是更紧的抱住了楚夜,我现在所能给弥补的,就是给予你一个父亲所有的疼爱…… “呵呵,臭爹爹……” 第103章 风止(终章 ) 春去冬来,很快又是一年除夕。 热闹了一天的皇宫,到了晚间更是张灯结彩,绚烂的烟火不间断的在夜幕中争相绽放……到处充斥了宫女太监们的笑闹惊呼,这一年的除夕,有了青离帝的宽允,变得分外欢快温暖了起来。 云天穿过一幕幕热闹喧腾的场景,终是在一处寂静的内苑找到了孤身一人仰望星空的颖言,那一瞬间,漫天烟花绚烂,尤显出内苑一人的孤寂清寒。云天的心口,一阵细细密密的疼无止无境的蔓延……原来,那些热闹还是从来不属于言儿。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连个侍奉的宫女都没有。”云天按捺住自己的心疼,微微笑着走过去。 “义父。”对于云天突然的出现,颖言不觉半分惊讶,不管何时何地,义父总能第一个找到自己,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温暖,望着云天浅笑,“义父,您能陪言儿聊聊天吗?” “说什么傻话,我不正是过来陪你的。”云天顺手揉了揉颖言发心,坐下,见桌上有一小壶酒,不由狐疑的望了他一眼,“怎么,喝酒了?” 颖言笑笑,并不掩饰,“恩,喝了一点。不过既然义父来了,剩下的酒就都归义父了。” “这还像话。”云天不客气的拿过酒杯,一边替自己满上一杯,一边道,“刚从风敛楼回来,这折腾了一天了,怎么也不早些去歇着。” “义父没听过除夕守岁的风俗吗,据说子女若为父母守岁十年,他的父母就能长命百岁,一辈子无灾无痛呢。”颖言答他。 云天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仰头灌下一杯酒,扯开唇角笑笑,“说起来北离那边动静倒是越来越小了,想不到简君扬那小子倒真有几分胆色,更重要的是,你那一向忠厚的父亲竟然也肯帮着他……” 颖言摇了摇头,“爹他没的选择,为了二弟,他只能这么做。何况,其实言儿也觉得简君扬比离帝任何一位皇子都适合做君主。” “咳……”云天假意咳嗽了声,试探着道,“我看等那边的事儿已落定,兴许你爹就能来西麟看看你。” 颖言低头一笑,眼底划过一丝落寞,“言儿早已不是需要父亲陪在身边的孩子了……” “可你一直不开心。”云天忍不住道,“做了这个皇帝,其实你一点也不开心,言儿……” “是啊,我不开心。”云天倒是没想到颖言那么痛快的承认了,随即却又听他道,“但我不后悔走上这条寂寞的帝王路。”他仰起脸,秀逸的脸颊染上寒月的清辉,想到如今更为安定祥和的西麟子民,多少次在街上不经意望见的,那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想到母亲得以实现的遗愿,想到自己拥有过的快乐,父亲的拥抱,义父的疼惜……还有南楚与媚颜洞房那一日,与小夜一起胡闹的景象,那么些年来,第一次看到那样真实而快乐的南楚…… 父亲有他自己选择的路要走,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不会后悔。南楚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幸福,终于懂得,珍惜那些来之不易的幸福。而小夜,也终于不用再夹在父亲与哥哥之间左右为难,他不仅拥有父亲和哥哥双倍的疼爱,还有他皇奶奶的呵护,阿离看似毫不在意的倾心喜欢……那个让人心疼的少年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幸福。 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那样美好。而他自己,无论如何,至少还有义父陪在身边。 “你这孩子……”云天心中酸涩,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晌,终是挤出了一丝笑意,“言儿不是说等南楚小子和媚颜姑娘生了孩子,就把这位子让给他吗,哈,依义父看,这一天不远啦,到时义父陪着言儿游山玩水去……”他顿了顿,有些不甘心的道,“恩……顺道去看看你那时时挂在心上的父亲。” 颖言不禁轻笑出声,随即很顺手的拿过云天身前的酒杯,倒了杯酒慢慢喝了下去,看着云天瞪大的眼,笑道,“呵呵,那不过是言儿吓唬南楚的,这恼人的位子言儿既然选择做了,这份责任言儿自是会担下去,哪有说丢就丢的理儿……”南楚的孩子吗……他所希望的,就是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那是他,南楚,以及小夜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他岂会真的忍心将这一身重担压在一个孩子稚嫩的肩上…… 一身的重担啊,那种滋味,他懂…… 云天黯然神伤,虽心里也清楚那不过是言儿的玩笑话,可,那些憧憬却是言儿真心期盼过的…… “不是说这些酒都归义父了吗,你怎么说抢就抢。”如鲠在喉,然而却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再次抢过酒壶酒杯,护在自己手中。 “义父别生气。”颖言讨好的对他笑笑,“言儿告诉义父一个秘密。”说罢勾了勾手指示意云天过来。云天狐疑的凑过去,只听颖言在他耳边道,“义父,言儿去年就为父亲守满了了十年岁……” 云天一怔。 “所以从现在起,接下来的十年,言儿要为义父守岁。” 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暖,云天眼角酸涩,一种名之为泪的东西在眼眶里打着转,终是哽咽,“言儿你……” “对于言儿而言,义父是与父亲一样重要的亲人。”颖言轻轻地笑,起身望着天际那一轮孤月,长身而立,“我希望父亲与义父后半生都能无灾无难,自在逍遥……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天下的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所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我都会牢牢的护在手心。这,便是言儿想要的幸福……” 云天终是忍不住起身走过去,紧紧的将颖言拥进自己怀里,声音里犹带哽咽,却是异常的坚定,“好,义父一直陪着言儿,和言儿一起守护言儿在乎的一切……” 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青离帝靖和元年,西麟国富民安,国内呈现一片史无前例的平和景象。长久以来相互倾轧的四大国也终维持在最平衡的状态里,彼此间相安无事,天下兴盛,百姓和乐。 ――全文终 第104章 后记 终于结文!好开心好开心!再次感谢所有亲的支持! 沐雨向来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连自己也没想到真能把一篇文写完,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好伟大,啊哈哈哈!虽然这篇文还有好多不足之处,但沐雨已经尽心尽力让所有人幸福了…… 其实到最后,拥有最深遗憾的还是言儿,他从来不曾真正得到过什么,只能算是拥有过什么……言儿的命运一直是坎坷的,即便幼时那短短六七年与母亲相依相偎的日子里,他也受尽了人世间的冷暖。[]言儿是兰馨不足月即生下的孩子,原本先天的体弱是能够通过后天的调养弥补的,可言儿从出生那一日起就没有得到任何良好的照顾,待到长大一些,更是受尽欺凌甚至虐待,这一期间,言儿唯一的温暖,就是有一个温柔的娘亲……然而这唯一的温暖却在西麟旧臣找到他们母子二人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什么也剩不了,兰馨临终之际,也许并非要让言儿担起这份重责,作为一个母亲,她大概只希望她自小受尽苦难的孩子能回到父亲身边,得到父亲的爱……只可惜,侯府的岁月却成了言儿一生无法弥合的伤痛,父亲的冷漠苛责,弟弟们的疏离欺凌,甚至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仰仗主子的鼻息,欺负一个备受冷落的孩子……虽然许久以后终是得到了父亲的承认,可宇文靖心中毕竟装的不止言儿一个,比起对言儿的愧疚,他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个因为他而早早失去父亲的遗腹子,宇文浩。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回到宇文浩身边守护那个敏感的孩子……最终,言儿真正得到的,也许只有云天毫无保留的疼爱,以及,与南楚,小夜之间真挚的信任与友情。 小夜,无疑是最惹人心疼的孩子。他聪慧到通透,然而在自己最爱的哥哥面前,却免不了妄自菲薄,因为南楚曾经给他带来的伤痛太重太深,以至于,他根本不能相信有朝一日能拥有哥哥全心的疼爱与宠溺。所幸的是,小夜至始至终有个疼爱他珍视他的父亲,那六年内心的煎熬,对于父亲的那份深深的愧疚,所以,虽然逸王曾那般狠心失控的剜去他肩头的胎记,在他身上留下永不可磨灭的伤痕,他依旧懂得以笑来回报父亲,虽然闯祸依旧,却终于回归到父子二人最初的状态,一个严厉而不失温情的父亲;一个顽劣而不失懂事的儿子……小夜最终成为最幸福的孩子,他曾经以为能够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但最终得到的,却是最完整,最圆满的。最在意的哥哥的宠溺,最爱戴的父亲的疼爱,最依赖的奶奶的呵护,以及一份虽有阻隔却朦胧美好的爱,那个叫阿离的女孩的爱,尽管他们之间仍有阻隔……然而不管怎么样,小夜都是最幸福的孩子,当然如果可以,他本该一直是这样幸福无忧的。 南楚,很多人都觉得南楚是最残忍的哥哥,那样冷漠的对待自己的亲弟弟。可其实,南楚也是一个可怜的娃啊……试想他那个突遭巨变的家,惨死的父母,疼爱自己的哥哥……一切的一切都为他的仇恨埋下了一颗报复的种子。没有那个人在经历南楚这一切的时候会依旧那样坦然的接受一个虽与自己血脉相连却也留着仇人之血的弟弟,所以,他选择冷漠相待,他选择苛责……可谁能说南楚是不在乎小夜的,他比他自己想象中更在乎小夜,不然也不会记得每一年小夜生辰之日为他背下礼物,尽管,那十几年来都未曾试着送过去……幸而小夜的乖顺隐忍胜过了他心中刻骨的仇恨,最终他放下了执着十余年的仇恨,与心爱的女子喜结连理,并且,他知道在天下的某个地方,他自小最依赖的大哥过着平静自在的日子…… 关于文中,还有许多有着自己故事的人,那个逍遥的黑衣卫首领夜息,那个张扬明媚的郡王简君扬,那个将来的剑圣小骏儿,那个失去记忆的无忧无虑的小离轩,那个阴狠敏感的宇文浩,那个痴情的少女清月……甚至,一开始出来的文采风流,骄傲自负的简耘小王爷……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还有许许多多未完的故事…… 总结到这里,这篇文却终于还是结束了,关于言儿,小夜,南楚……请相信以后的岁月,他们都将拥有各自的幸福。 修改后的版本果然看起来顺眼多了! 当然,最后的最后,沐雨要再大声的喊一句,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要长评!!我要番外!!我要结文礼物!!! (接下来是番外时间,亲们可以各自制定自己想要看的番外,冠以具体想要看的情节,至于会不会写就看沐雨童鞋的心情和筒子们的表现啦,灭哈哈哈哈) --亲妈沐雨致上 106 逸王楚夜番外:心结 人,一旦清闲下来的时候,总免不得去想以前从不敢放任自己去想的东西。 尤其思念这种东西,就像坛子里的酒一般,愈陈愈烈。 琉诚逸当了二十余年的王爷,早已习惯了整日浸在一大堆繁杂的公务中去,有了儿子的那几年,即便是在最忙的时候心里都是极其记挂着的,每每下了朝,总是忍不住要先去看看儿子,抱抱儿子,亲亲他柔嫩香软的脸颊,听他咯咯笑着躲他略微扎人的短须……父子间那样的融融亲情,带给他的是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欣慰。 而如今,一切忙碌繁华已经离他远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逸王,让他日日牵挂担忧的儿子也已经十七了,他已经大了,尽管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跋扈,任性胡闹,但能护着他的人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不必再担心他日日出去闯祸玩闹。忽然间,觉得寂寞了。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去回忆自己的年少轻狂,而这其中,有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 钟离芜歌,她下嫁给墨羽将军南怀虞的那一日,举国欢庆,只有他,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唯一的欣慰,是所爱的女子嫁了西麟顶天立地的少年将军,她会幸福……直到琉家发动宫变,成功夺取帝位,他的大哥本是不能放过忠心耿耿的南府一门,他的苦苦哀求终究使得大哥暂时打消了念头,他找到了芜歌……之后,这个聪慧的女子不知用什么说服了耿直的南怀虞臣服在琉氏的脚下…… 只可惜,这样的太平终究只是假象,南怀虞最终仍是反抗了琉氏天下。琉诚逸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不是出于私心多一些,强行接走了芜歌,逼她留在了自己身边。南府一门灭亡已是定局,可他不能看着最爱的女子也那样被牵连着死去,即便日后她会恨他,他依旧固执的逼迫她活下来……活下来的理由,是芜歌腹中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 他的失算,是低估了芜歌柔弱外表下的那一刻坚韧不屈的心。生下孩子以后,她变得极为温婉,似是接受了这个已成的定局,不止一次的看着她那样温柔的望着怀里的孩子笑,就是在那样的笑容下让他失去了原该有的戒备,此生最大的错,便是不该心软答应她去祭拜那个男人,相信她愿意为了孩子斩断以往的一切,等来的,是她在南怀虞坟前自刎,而他与她的孩子,也在那一天失去踪迹…… 他想过自己是不是恨过她,那样决绝的让他失去她,失去孩子,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那样失去了,那段日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空…… 从来不曾放任自己那样去想她,可一旦心里的缺口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一切的一切,关于她的记忆,就那样纷杂而来……他不再是那个必须肩负重担的逸王,他只是成为了一个最纯粹的,为情所伤的男人…… 楚夜这些天都没在出去胡闹,他总是曲着腿靠在小屋的木门边,静静吹一片叶子。他总是吹不成调,曲子总是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些东西破碎的声音。 屋子里传来的酒瓶清脆的碎裂声,楚夜唇角轻轻一扬,第几个瓶子了?他再心底那样问着自己,每每这个时候,心口总是掠过一片密密麻麻的疼痛,他习惯了隐忍,总是咬着嘴唇不吭声,等那一阵心痛缓过,继续吹手里的叶子。 “砰”屋里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沉闷,重物坠地般令人心颤,楚夜终于坐不住了,身子一跃便从地上站起,猛然往屋子里冲。意料之中,父亲摔在一堆破碎的酒瓶中,锋利的瓷片划破父亲的手指,一片血色就那样生生扎进了楚夜的眼底。 “芜歌,芜歌……”琉诚逸喃喃的叫着心底深处隐藏了二十余年的名字,丝毫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爹。”楚夜终是安静的叫了他一声,默默走进一地碎片中将父亲扶到一旁座椅上坐下,再低声去捡地上的碎片。 琉诚逸又是握住了一坛酒,猛然灌了一口后继续呢喃,“芜歌,你可知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不配……是我不配拥有你……” 一片碎瓷猛然间扎进了楚夜的指间,鲜红的血缓缓自指间流淌而下,楚夜眼底一片幽深,顿了片刻,还是低下头,以极快却极随意的动作整理完了所有瓷片,这才起身坐在了父亲身旁的座椅上。 “爹……”他的手按在了父亲再次想要举起的酒坛上,眼底深得看不见底,他不再停留片刻,只是望进父亲茫然的眼眸里,很是随意烂漫的笑了笑,“爹不必为了那样的女子伤神,在夜儿看来,根本不值得……” 只是这一句话,琉诚逸的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仿佛一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你,你说什么……” 楚夜低头无所谓的一笑,“您当她是妻子,可她所认定的丈夫从来不是您,试问这样的女子又何资格让一个男子为她沉醉到这个地步?您扪心自问,她对您可曾有过一分一毫的真心,您为她做的已经够了,不必……” “你给我住嘴!”琉诚逸猛然间站起身,身子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还是气极了的原因,颤抖不止,伸手摔了手中的酒坛,指着楚夜怒吼,“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没有人知道……芜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楚夜也随之站了起来,“夜儿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又如何,改变不了的是她从不曾爱过您的事实,您如今这样是为了什么,日日夜夜为了她醉酒又有何意义,她已经死了,爹,她死了!” “啪”,琉诚逸狠狠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醉酒之下力道大得出奇,楚夜的身子猛然在桌边撞了一下,嘴角微微一震腥甜,琉诚逸狂怒的大喊,“你这个逆子,给我住嘴,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母亲!”心底一阵恐慌,儿子的那些话无不戳着他自欺欺人的保护层,如今的他,只想就那样醉一次。 “我要说的……”楚夜喘了一口气,那样盛着怒气的一耳光是他从未在父亲手上挨过的,半边脸颊出奇的疼痛,然而他还是撑着桌沿慢慢站直了身子,“她也许是个好妻子,可她永远不曾是您的好妻子……爹,思念一个人本没有什么对与不对,可您不能因为一个从没爱过您的女人在这儿自伤自怜,夜儿只是想告诉您,许多事许多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能做的只是不后悔,任何无意义的执念都没有用,您伤的只是自己的身子!” 琉诚逸心绪起伏,第一次觉得不想面对眼前这个自己疼在心坎里的儿子,对着儿子再次伸出手,指向门外,声音冷的不带一分感情,“你给我出去,出去!”随手抓起桌上的瓶子摔过去。 楚夜不闪不躲,看着酒坛擦过他的肩膀坠落在地,“夜儿今天说的混账话夜儿自会过来请罪,只望爹能好好冷静下来。”说完走过去蹲□将一堆碎瓷全拾在衣摆上,走了出去。 琉诚逸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芜歌,我连放任自己想你都不该吗? 山风凄冷,楚夜曲膝坐在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他可以选了一处不避风的位子,任山风灌满他的长袍。也许,父亲是该冷静一下,然而自己呢,难道就不应该吗? 不远处的木屋内,烛火轻轻摇曳,楚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儿,直到眼角泛起阵阵酸意,才倏然长舒了一口气,从那块巨石上一跃而下,起身返回那间木屋。然而脚步一顿,又折回去,折了粗粗一捆树枝,再慢慢走回去。 推开门的瞬间,琉诚逸只是抬头淡淡望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说一句话。 楚夜在他身前跪了下去,将一捆枝条举过头顶,“夜儿冒犯了爹爹,娘亲……夜儿该打,劳爹爹教训。” 诚恳的语气令得琉诚逸不由再一次抬起了头,记忆中儿子这般乖乖巧巧的认错请罚是极少的,一般情况下,他总是能跑就跑,是在不能跑了也会在自己打他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惹自己心疼。唯一的几次请罚,自己打的再狠,他却不会发出一点的响声,任自己重责。 而今日,他是意识到自己错了吗……可他真的错了吗……他想到儿子那样不假思索的说自己不该为那样的女子伤神,她不值得……那样的女子,可那样的女子,是芜歌啊,是这孩子的母亲…… 琉诚逸早年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然而这次接过楚夜手中的枝条时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一阵晕眩,楚夜却是出奇的乖巧,看父亲接过枝条就膝行过去伏在了床榻边。 琉诚逸怔了怔,手里的枝条磕的生疼,终是慢慢走过去,想到方才儿子漫不经心的脸,挥手狠狠十记下去,看儿子疼的蜷起的身子,开口,“告诉我,你错在哪里?” “不该……不该妄自非议母亲。”楚夜轻轻喘息,父亲这一次打的是背,印象里只有到了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打他,不留余力的十下抽在同一个地方,竟让他一时疼的喘不过气,忍了□□在心底自嘲,果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连这点疼都受不了了吗。 “不多打你,50下,好好给我忍着,反省清楚对你娘的态度。”琉诚逸狠了狠心,又是十下挥在方才那伤口的下方,心绪却是翻飞。儿子说的,其实都没有错,不能容忍的,也许只是他的态度,他的语气。 楚夜攥紧了床榻上的被子,疼的实在厉害了,便将脑袋埋进臂弯,咬了牙不肯□□一声。爹,您知道吗,夜儿说的那番话,夜儿一点也不后悔,甚至,夜儿觉得没有错。但这顿打挨得一点也不冤,这些日子,夜儿不曾关心过您,不曾在意过、您曾经被填的满满的日子如今空虚的像一张白纸……我只顾自己,留恋哥哥与日俱增的宠溺,却忘了,您也是需要人陪伴的。 十下一道伤口的打法对于楚夜而言原本算不得什么,然而终究是太久不曾这般挨打,加之琉诚逸每一下都是毫无保留的力道,真的等50下过后,楚夜后背的衣衫已被抽烈了数道,冷汗穿过发线湿透衣衫,半天起不了身,只撑了床榻喘息着谢罚。 琉诚逸看着儿子疼的煞白的脸和隐忍的模样,终是心疼的不能自已,丢下枝条,小心的上前,将他抱上了床,却是一言不发转身便要去找伤药。 “爹,别离开夜儿,疼……”楚夜却是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腕,小声的可怜的哀求。 琉诚逸的一颗心顿时软了,这个儿子,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向自己撒娇是最管用的。心底叹息,回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夜儿乖,爹只是过去拿伤药……” “不要,夜儿不要上药……”楚夜皱起了眉,模样委屈极了,“爹打的那么疼,上药只能再疼一次,夜儿不上药。” 琉诚逸终是没辙的笑了笑,“我看是打你轻了,敢说那样的话……” “爹对不起……”楚夜咬了咬唇,脸上有了几分愧疚之色。 “行了。”琉诚逸安慰的抚了抚他的额头,“爹知道你说的话都有道理,这些日子爹真的太过沉迷于过去,如果不是你那些话,爹只怕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楚夜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脸上挂上讨好般的笑意,“爹,打也打了,可不能再生夜儿的气。” 琉诚逸刻意虎下脸,“不过今天那些话你要再敢说第二次,看爹可会这么轻易的放你过关。”说完也不再看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转身就去拿药。 楚夜伏在床上,看着父亲翻箱倒柜的喂自己找伤药,心里一时间暖暖的,“爹,过些天夜儿就把皇奶奶和轩儿都接来,咱们一家人一起,一定会比现在更开心的。” 琉诚逸心中一颤,拿了伤药在手,一边走到儿子身边一边笑骂,“到时候又有人护着你了,还不让你闹翻了天。”说着小心翼翼的去褪儿子的衣衫,虽是有了准备,还是被那几道青紫渗血的伤痕刺痛了眼,擦药的手放到了最轻,还是疼的小家伙连连抽气,心里也随着他的抽气声疼的一抽一抽的跳痛。 “夜儿……是哥哥,会给轩儿做好哥哥的榜样的。”楚夜忍了痛,信誓旦旦的笑,向父亲保证。 琉诚逸欣慰着儿子的懂事,却突然沉吟了片刻,“夜儿……夜儿是怎么看你的母亲,怪她吗……” 楚夜一怔,笑意本能的将在了脸上,缓了片刻终于还是笑了,“夜儿虽说娘亲不是您的好妻子,可她是南将军的好妻子,我和哥哥们的,好母亲。” 人,一旦清闲下来的时候,总免不得去想以前从不敢放任自己去想的东西。 尤其思念这种东西,就像坛子里的酒一般,愈陈愈烈。 琉诚逸当了二十余年的王爷,早已习惯了整日浸在一大堆繁杂的公务中去,有了儿子的那几年,即便是在最忙的时候心里都是极其记挂着的,每每下了朝,总是忍不住要先去看看儿子,抱抱儿子,亲亲他柔嫩香软的脸颊,听他咯咯笑着躲他略微扎人的短须……父子间那样的融融亲情,带给他的是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欣慰。 而如今,一切忙碌繁华已经离他远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逸王,让他日日牵挂担忧的儿子也已经十七了,他已经大了,尽管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跋扈,任性胡闹,但能护着他的人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不必再担心他日日出去闯祸玩闹。忽然间,觉得寂寞了。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去回忆自己的年少轻狂,而这其中,有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 钟离芜歌,她下嫁给墨羽将军南怀虞的那一日,举国欢庆,只有他,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唯一的欣慰,是所爱的女子嫁了西麟顶天立地的少年将军,她会幸福……直到琉家发动宫变,成功夺取帝位,他的大哥本是不能放过忠心耿耿的南府一门,他的苦苦哀求终究使得大哥暂时打消了念头,他找到了芜歌……之后,这个聪慧的女子不知用什么说服了耿直的南怀虞臣服在琉氏的脚下…… 只可惜,这样的太平终究只是假象,南怀虞最终仍是反抗了琉氏天下。琉诚逸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不是出于私心多一些,强行接走了芜歌,逼她留在了自己身边。南府一门灭亡已是定局,可他不能看着最爱的女子也那样被牵连着死去,即便日后她会恨他,他依旧固执的逼迫她活下来……活下来的理由,是芜歌腹中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 他的失算,是低估了芜歌柔弱外表下的那一刻坚韧不屈的心。生下孩子以后,她变得极为温婉,似是接受了这个已成的定局,不止一次的看着她那样温柔的望着怀里的孩子笑,就是在那样的笑容下让他失去了原该有的戒备,此生最大的错,便是不该心软答应她去祭拜那个男人,相信她愿意为了孩子斩断以往的一切,等来的,是她在南怀虞坟前自刎,而他与她的孩子,也在那一天失去踪迹…… 他想过自己是不是恨过她,那样决绝的让他失去她,失去孩子,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那样失去了,那段日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空…… 从来不曾放任自己那样去想她,可一旦心里的缺口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一切的一切,关于她的记忆,就那样纷杂而来……他不再是那个必须肩负重担的逸王,他只是成为了一个最纯粹的,为情所伤的男人…… 楚夜这些天都没在出去胡闹,他总是曲着腿靠在小屋的木门边,静静吹一片叶子。他总是吹不成调,曲子总是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些东西破碎的声音。 屋子里传来的酒瓶清脆的碎裂声,楚夜唇角轻轻一扬,第几个瓶子了?他再心底那样问着自己,每每这个时候,心口总是掠过一片密密麻麻的疼痛,他习惯了隐忍,总是咬着嘴唇不吭声,等那一阵心痛缓过,继续吹手里的叶子。 “砰”屋里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沉闷,重物坠地般令人心颤,楚夜终于坐不住了,身子一跃便从地上站起,猛然往屋子里冲。意料之中,父亲摔在一堆破碎的酒瓶中,锋利的瓷片划破父亲的手指,一片血色就那样生生扎进了楚夜的眼底。 “芜歌,芜歌……”琉诚逸喃喃的叫着心底深处隐藏了二十余年的名字,丝毫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爹。”楚夜终是安静的叫了他一声,默默走进一地碎片中将父亲扶到一旁座椅上坐下,再低声去捡地上的碎片。 琉诚逸又是握住了一坛酒,猛然灌了一口后继续呢喃,“芜歌,你可知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不配……是我不配拥有你……” 一片碎瓷猛然间扎进了楚夜的指间,鲜红的血缓缓自指间流淌而下,楚夜眼底一片幽深,顿了片刻,还是低下头,以极快却极随意的动作整理完了所有瓷片,这才起身坐在了父亲身旁的座椅上。 “爹……”他的手按在了父亲再次想要举起的酒坛上,眼底深得看不见底,他不再停留片刻,只是望进父亲茫然的眼眸里,很是随意烂漫的笑了笑,“爹不必为了那样的女子伤神,在夜儿看来,根本不值得……” 只是这一句话,琉诚逸的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仿佛一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你,你说什么……” 楚夜低头无所谓的一笑,“您当她是妻子,可她所认定的丈夫从来不是您,试问这样的女子又何资格让一个男子为她沉醉到这个地步?您扪心自问,她对您可曾有过一分一毫的真心,您为她做的已经够了,不必……” “你给我住嘴!”琉诚逸猛然间站起身,身子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还是气极了的原因,颤抖不止,伸手摔了手中的酒坛,指着楚夜怒吼,“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没有人知道……芜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楚夜也随之站了起来,“夜儿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又如何,改变不了的是她从不曾爱过您的事实,您如今这样是为了什么,日日夜夜为了她醉酒又有何意义,她已经死了,爹,她死了!” “啪”,琉诚逸狠狠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醉酒之下力道大得出奇,楚夜的身子猛然在桌边撞了一下,嘴角微微一震腥甜,琉诚逸狂怒的大喊,“你这个逆子,给我住嘴,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母亲!”心底一阵恐慌,儿子的那些话无不戳着他自欺欺人的保护层,如今的他,只想就那样醉一次。 “我要说的……”楚夜喘了一口气,那样盛着怒气的一耳光是他从未在父亲手上挨过的,半边脸颊出奇的疼痛,然而他还是撑着桌沿慢慢站直了身子,“她也许是个好妻子,可她永远不曾是您的好妻子……爹,思念一个人本没有什么对与不对,可您不能因为一个从没爱过您的女人在这儿自伤自怜,夜儿只是想告诉您,许多事许多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能做的只是不后悔,任何无意义的执念都没有用,您伤的只是自己的身子!” 琉诚逸心绪起伏,第一次觉得不想面对眼前这个自己疼在心坎里的儿子,对着儿子再次伸出手,指向门外,声音冷的不带一分感情,“你给我出去,出去!”随手抓起桌上的瓶子摔过去。 楚夜不闪不躲,看着酒坛擦过他的肩膀坠落在地,“夜儿今天说的混账话夜儿自会过来请罪,只望爹能好好冷静下来。”说完走过去蹲□将一堆碎瓷全拾在衣摆上,走了出去。 琉诚逸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芜歌,我连放任自己想你都不该吗? 山风凄冷,楚夜曲膝坐在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他可以选了一处不避风的位子,任山风灌满他的长袍。也许,父亲是该冷静一下,然而自己呢,难道就不应该吗? 不远处的木屋内,烛火轻轻摇曳,楚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儿,直到眼角泛起阵阵酸意,才倏然长舒了一口气,从那块巨石上一跃而下,起身返回那间木屋。然而脚步一顿,又折回去,折了粗粗一捆树枝,再慢慢走回去。 推开门的瞬间,琉诚逸只是抬头淡淡望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说一句话。 楚夜在他身前跪了下去,将一捆枝条举过头顶,“夜儿冒犯了爹爹,娘亲……夜儿该打,劳爹爹教训。” 诚恳的语气令得琉诚逸不由再一次抬起了头,记忆中儿子这般乖乖巧巧的认错请罚是极少的,一般情况下,他总是能跑就跑,是在不能跑了也会在自己打他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惹自己心疼。唯一的几次请罚,自己打的再狠,他却不会发出一点的响声,任自己重责。 而今日,他是意识到自己错了吗……可他真的错了吗……他想到儿子那样不假思索的说自己不该为那样的女子伤神,她不值得……那样的女子,可那样的女子,是芜歌啊,是这孩子的母亲…… 琉诚逸早年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然而这次接过楚夜手中的枝条时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一阵晕眩,楚夜却是出奇的乖巧,看父亲接过枝条就膝行过去伏在了床榻边。 琉诚逸怔了怔,手里的枝条磕的生疼,终是慢慢走过去,想到方才儿子漫不经心的脸,挥手狠狠十记下去,看儿子疼的蜷起的身子,开口,“告诉我,你错在哪里?” “不该……不该妄自非议母亲。”楚夜轻轻喘息,父亲这一次打的是背,印象里只有到了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打他,不留余力的十下抽在同一个地方,竟让他一时疼的喘不过气,忍了□□在心底自嘲,果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连这点疼都受不了了吗。 “不多打你,50下,好好给我忍着,反省清楚对你娘的态度。”琉诚逸狠了狠心,又是十下挥在方才那伤口的下方,心绪却是翻飞。儿子说的,其实都没有错,不能容忍的,也许只是他的态度,他的语气。 楚夜攥紧了床榻上的被子,疼的实在厉害了,便将脑袋埋进臂弯,咬了牙不肯□□一声。爹,您知道吗,夜儿说的那番话,夜儿一点也不后悔,甚至,夜儿觉得没有错。但这顿打挨得一点也不冤,这些日子,夜儿不曾关心过您,不曾在意过、您曾经被填的满满的日子如今空虚的像一张白纸……我只顾自己,留恋哥哥与日俱增的宠溺,却忘了,您也是需要人陪伴的。 十下一道伤口的打法对于楚夜而言原本算不得什么,然而终究是太久不曾这般挨打,加之琉诚逸每一下都是毫无保留的力道,真的等50下过后,楚夜后背的衣衫已被抽烈了数道,冷汗穿过发线湿透衣衫,半天起不了身,只撑了床榻喘息着谢罚。 琉诚逸看着儿子疼的煞白的脸和隐忍的模样,终是心疼的不能自已,丢下枝条,小心的上前,将他抱上了床,却是一言不发转身便要去找伤药。 “爹,别离开夜儿,疼……”楚夜却是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腕,小声的可怜的哀求。 琉诚逸的一颗心顿时软了,这个儿子,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向自己撒娇是最管用的。心底叹息,回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夜儿乖,爹只是过去拿伤药……” “不要,夜儿不要上药……”楚夜皱起了眉,模样委屈极了,“爹打的那么疼,上药只能再疼一次,夜儿不上药。” 琉诚逸终是没辙的笑了笑,“我看是打你轻了,敢说那样的话……” “爹对不起……”楚夜咬了咬唇,脸上有了几分愧疚之色。 “行了。”琉诚逸安慰的抚了抚他的额头,“爹知道你说的话都有道理,这些日子爹真的太过沉迷于过去,如果不是你那些话,爹只怕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楚夜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脸上挂上讨好般的笑意,“爹,打也打了,可不能再生夜儿的气。” 琉诚逸刻意虎下脸,“不过今天那些话你要再敢说第二次,看爹可会这么轻易的放你过关。”说完也不再看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转身就去拿药。 楚夜伏在床上,看着父亲翻箱倒柜的喂自己找伤药,心里一时间暖暖的,“爹,过些天夜儿就把皇奶奶和轩儿都接来,咱们一家人一起,一定会比现在更开心的。” 琉诚逸心中一颤,拿了伤药在手,一边走到儿子身边一边笑骂,“到时候又有人护着你了,还不让你闹翻了天。”说着小心翼翼的去褪儿子的衣衫,虽是有了准备,还是被那几道青紫渗血的伤痕刺痛了眼,擦药的手放到了最轻,还是疼的小家伙连连抽气,心里也随着他的抽气声疼的一抽一抽的跳痛。 “夜儿……是哥哥,会给轩儿做好哥哥的榜样的。”楚夜忍了痛,信誓旦旦的笑,向父亲保证。 琉诚逸欣慰着儿子的懂事,却突然沉吟了片刻,“夜儿……夜儿是怎么看你的母亲,怪她吗……” 楚夜一怔,笑意本能的将在了脸上,缓了片刻终于还是笑了,“夜儿虽说娘亲不是您的好妻子,可她是南将军的好妻子,我和哥哥们的,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