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来年炙烈的阳光》 .第一章 记忆不曾少花香 序 孔半夏做完所有手头上的事,忽然顿住,因为她面前的大幅玻璃窗在阳光下是那样的明亮,光线一缕一缕折射进来,像是有精灵站在那丝丝光线的源头,调皮的挥动着手足向她舞动。光线十分嬉皮,照亮摊在桌上即将要修改完善投递杂志社的文章、拉拉杂杂的实验报告和一帧小心翼翼用相框表起的照片。 照片的底色是南国阳光充裕的海岸,滚滚的白浪拍打而来,带着轰隆的潮涨声。她身着一身白色婚纱,她爱的人站在身边,很是英俊潇洒。他唇畔有抑制不住的笑容,堆积扩散,仿佛在说,嗳,我怎么就这么幸福! 那一张俊脸上的笑意,让看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向往,心旌摇荡。 她伸出手指头轻轻抚上相框,小心翼翼的擦拭上面不小心沾染的一小点灰尘。穿堂风从窗口漾进来,微微的冷瑟。 她忽然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那个她许久没有打开过的抽屉。淡淡的灰尘味飞扑上来,抽屉里安静的躺着旧迹斑驳的日记本,蒙了尘的钢笔。。。还有些什么呢?她仔细端凝,回忆像一把锋锐而温情的刀,她曾经以为,这辈子只需要认识一个人,然后就是白首到老。 可后来并不是那样。她总是不自觉的想到《Forrest Gump》(阿甘正传)里的那句经典台词:“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 有些人,我们遇到的太早,有些人,本来就只是我们生命里的过客,像是流星飞过,只是闪耀一下子,然后烟花熄灭,夜晚还是一样的低靡。 生命就像一盒封装的巧克力,结果往往出人意料,最后陪在我们身边的那个人,才是会让我们晕眩一辈子的人。 她的女儿在楼下的放映室里听歌,她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已经喜欢听情歌了,也不晓得是谁教坏的!她放下相框,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她走下楼梯,在一楼的放映室里看到又趴在地板上的一大一小的身影。 她好气又好笑,还没有等她走上前,那个大的已经先转过头来看到她。他穿着一间样式简单的棉质衬衫,袖口高高挽起来,方便活动,下巴上有剃干净胡须后的浅青色,明明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可她只觉得,他比年轻的时候更英俊。 她想,就是这样,男人越老越俏,真不公平。她佯怒正预备开口,丈夫已经心领神会,赶紧转过头抱起仍然陶醉在地上的小家伙,声音低低柔柔哄那丫头“宝贝,我们又被妈妈逮住了,走,我们坐到沙发上去听歌,你妈妈真是一只母老虎,爸爸当初娶她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呢,我们受骗上当了。。。” 女儿被他轻而易举的拦腰抱起,一大一小走向沙发,用略带相似的脸,略微相像的眼神瞅着她,仿佛他们俩是一国的,她是个大坏人,是他们临国的。 她哭笑不得,地板上凉,他也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老陪着孩子在地上胡闹! 新的歌曲才又开始,歌声悠扬,是哪一个歌手在低吟浅唱。富于底蕴的歌词飘出来,仿佛可以敲开人心底的那扇门: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用充满乡音的口吻,跳过水坑,绕过小村,等相遇的缘分。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说将来要娶我过门。转多少身,过几次门,虚掷青春。小小的誓言还不稳,小小的泪水还在撑。稚嫩的唇在说离分。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小小的我傻傻等。 第一章 记忆不曾少花香 题记:许多年以后,她仍会想起,哎,那就是她第一次见到方懋扬的情景了。 孔半夏是个老实学生,认识半夏的老师都会这么说:那个女孩呀,棕色皮筋扎成一个马尾,朴朴素素的样子,很安静的坐在最后一排,不爱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像是挺认真的一个孩子,怎么成绩老是上不去。哎,她们做老师的找不出原因,自然就不知道怎么帮她。 孔半夏的父亲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母亲在超市做会计。家境谈不上好,可是也饿不死她。照样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读书,该干么就干么。 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于金钱的体会还不大,只知道这个的笔袋比自己的漂亮一点,那个的裙子哪都没见过有卖的,对于再细腻更深沉的东西也不花心思去追寻。 半夏身上是二中人手一套的校服,不起眼的蓝色书包搁在自行车篮子里,手推着车走进校园。车轮子在地上咯吱咯吱转动,发出清脆细碎的零件响动。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中学女生了。 “孔半夏,今天你来学校好早!” 她真弯着腰锁车子,后面的杜炀三步并着两步一把拍上她的肩,啪的一声,肩上的书包溜下来,吊在手臂上。 她锁好车,才转头轻声说一句:“ 是呀。”半仰的脸迎起阳光,眼里带笑,嘴角浅浅的弯着。杜炀抱怨:“赶死我了,物理老师布置那么多作业,我昨天一个晚上也没写完,只好早点来。你呢?为什么也。。。”这些都是十分琐碎的事,这个年纪,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一起肩并肩走入略显陈旧的教学大楼,早晨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来,流金色的光线正好透过教学楼前茂密高耸的树木照射进来,在白绿色的墙壁上照下斑驳的影子。莘莘学子朗朗的读书声伴随着朝雾里的鸟鸣,洒满了这座风雨不改的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节就是物理课,初中学的物理哪里会难,只是对于这群刚接触物理概念的孩子,还有些懵懂的抓不住门道罢了。物理课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挥洒自如的讲着课,绕是知道上面这个道理,可最简单的力学知识,讲一百遍也还是有人可以理解错误,便有些不耐烦起来。究竟是孺子不可教,还是她这个老师授课方式有误?可是一班的那个叫方懋扬的孩子怎么就能一点就通,不讲自明?可见先天还是很重要。先天不好的孩子,她这个老师再怎么教,也还是进步不大的吧。这样的抱怨着,可是只要过一会,有哪一个学生举手站起来回答正确了她的问题,便又会露出欣慰的笑容,提醒自己太操之过急了。有教无类,每天对着的这群孩子们都这么可爱,自己当初选择师范这个专业并没有错误。 她笑的很和蔼的点点头:“孔半夏,你坐下吧,回答的不错。” 站起来的孔半夏坐下来,同桌杜炀拉了拉她的袖角:“哇,半夏,你真神,平时也没见你物理怎么好,这么这道题就被你做出来了?!”孔半夏好笑的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习题册,翻开到昨天看的三十五页,指了指红笔划出来的地方。杜炀低头一看,呵,敢情是一模一样的!她嘿嘿咧着嘴:“这啥书,这么牛,赶明儿我哦也买本去。”孔半夏呵呵的笑两声:“你已经买了,怕是一页都没有看吧。” 孔半夏的数学也还可以,所以这次奥数竞赛,她们年级要挑十五个人去参加,她吊在车尾也被老师算了进去。 这事她起初是不知道的,所以第二节课下课,她们班班主任王老师站在门口说: “孔半夏,你跟我出来一下。”的时候,她心里面还感到忐忑不安。 她这种学生,一直乖巧,也不爱出风头,是那类明明很尊敬老师但却非常不喜欢和其亲近的怪异性子。 她走进数学办公室,王老师坐下来喝了一口水,笑兮兮的看着她说: “下个月市里要办初中年级组学生的奥数竞赛,这次可以参加的名额不少,有十五个人。”才说完这一句,办公室门口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 孔半夏望去,一个少年挺直的站在门口,长相十分干净漂亮,声音也很好听。 “王老师,您找我是吗?” 孔半夏发现王老师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明亮了几分,很是和蔼温柔的朝着门外的少年道“方懋扬,进来吧。” 那少年板直端正的步伐款款走来,叫孔半夏联想到军人,可这个少年分明气质不凡,年纪轻轻,并不是那些训练有素却孔武有力的军人。 王老师很快的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们两个都入围了,要好好的努力喔。” 老师的声音轻柔,说出来的话可却叫她面前的孔半夏激动了好半天。 参加奥数竞赛,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她循规蹈矩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将要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呐,她兴奋的在口袋里抓紧了拳头。相形之下,她身边的方懋扬大有不同。他安安静静的点了下头,以示知道了,除此外并无任何不寻常的表情。 老师让半夏先回去上课,半夏几乎是颤抖的快要跳起来的走出去的。她身后王老师还在絮絮叨叨的对方懋扬循循善诱的激励“懋扬,校长这次都特别关照过,你可是我们学校夺得第一名的希望啊,所以更要好好努力啊!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帮助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办公室找老师,知道吗?” 记忆不曾少花香(2) 孔半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看到优秀漂亮的晃眼的少年,心里多半都会突突的跳快几下。孔半夏也不例外,那个方懋扬原来长的这么好看,而且——而且什么呢?她想了几秒钟,最后在日记本上工工整整的写下四个字:与众不同。 “半夏,帮妈妈去菜场里买几根葱好吗?” 孔半夏的妈妈在厨房里询问,身影在窄小的厨房里忙碌的转和。半夏此时趴在餐桌上写作业,闻声刚要站起来,这个时候她爸爸正推开铁门走进来,显然也听到老婆的叫唤。 孔正国看一眼女儿,桌上摊着书本作业,分明在努力读书的样子。半夏是家里唯一的小孩,哪有不爱护的,他笑呵呵的开口:“半夏,我去买,你好好学习啊。” 孔半夏家里住的是最普通的老房子,两室一厅。半夏有自己的房间,窗外面有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将对街的景色一览无遗。 街口卖混沌的摊子是孔半夏解决早饭的惯常去处。大早上,摊子人不少,孔妈妈带着她走下楼,放她在摊子前吃早饭,自己则去菜市场赶早市。 半夏吃到一半,杜炀仿佛阴魂不散的从她背后猛拍了一下。“嘿嘿,老板,我要二十个鲜肉馅的。”她一面坐下一面眉飞色舞,神情激昂的说道:“我昨天在附中门口见到个帅哥,那真叫一个帅,光他一个人站那,震撼力就可以盖过我们班全班那一个连的男生。” “你上星期不是还夸过许墨国色天香,无人能比?!” 杜炀停下筷子,无限意淫的冲着她笑两声:“许墨还是很帅呀,嘿嘿,好吧,那就更改一下,刚才说的那一个连的男生里头不包括许墨。” “噢?到底有多帅?”半夏一口一个混沌,随意问道。 杜炀也赶紧跟着满头苦吃,噎着东西的嘴一张一合,努力的想要表达:“他啊——” 一个上扬音啊了半天,结果她狠挠了两下头发说:“奇怪了,怎么形容不出来呢?!反正很帅很帅就是了!”,眼里很有一丝莫名。 那天放学,杜炀指着校门口的一个男生手舞足蹈的拉住她停下来时,她立刻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总是可以对男生夸夸其谈不亦乐乎的杜炀形容起这个人竟然会出现语言障碍。 那个男生站在夕阳当中,金灿灿的太阳将他的发染成柔和温暖的颜色,皮肤里每一个毛孔都仿佛晶莹剔透,目光里含着笑意和他身旁的人说话。那样的气质,她们这些人身边是没有的。 孔半夏此时绝对赞成,这个人只应天上有。 “哼哼,我没有骗你吧!”杜炀自得其乐的说着,仿佛真同那男生有着什么千丝万缕可以夸耀的关系。 她就是有这样的才能,粗枝大叶而又口无遮拦的厉害!即使这在以后让她吃了很多次的大亏,她仍然没有改过来,继续一如既往。 两人的视线还一致停留在帅哥的方向流连不去,周围也有不少女生偷行注目礼,那个时候的孩子,是多么的含蓄而又奔放。 不久,两人中的另一个男生转过身来,侧脸突然变的清晰,随意说着话的神态和间或上扬的嘴角再再让孔半夏陌生而又熟悉。 是方懋扬啊! 她第二次见到方懋扬的时候惊奇发现:原来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方懋扬和那个人站在一起,突然就并不是那么张扬的突出和优秀了。 “懋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放学后见。” 男生们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被关注,江远最后见到到方懋扬点头,才跨上自己的自行车,动作利落,踏着踏脚板而去。 一干女生见他那样头也不回的离去,都有一点失望。谁说不是呢?!难得碰到一个果真如白马王子一样的英俊男生,一颗心早就天马行空,不知道哪里去了。 杜炀说“他真是人间绝色。。。”她每每用各种各样词汇形容各色男生,都让半夏觉得出奇的合适。 这样的春末夏始的天气里,风中掠过阵阵栀子花的芬芳。蓝天白云底下,那声声响彻云际的欢笑,多数是属于这些花一样年级的少男少女的。 记忆不曾少花香(3) “半夏,你还要做到几点钟?!” 杜炀百无聊赖,在半夏耳边神神叨叨。这个半夏,没事参加什么数学竞赛,害的她要在这里等她,真是伤脑筋。 市里厉害的好学生多到数不清的地步,虽然她是很力挺半夏,可是要她对半夏能得名次有信心,那真的很难啊! 杜炀肚子很不客气的叫起来,加上她聒噪的嗓门,一同留下来补习的其他同学都纷纷不满的回头侧目教师后排的她们。 半夏正使劲擦着橡皮擦,本子上白花花的一大片。即使知道竞赛模拟题相当难,可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做出几道,还是感到浑身血液都往脑袋里冲。最后杜炀实在耐不住寂寞先遛了,而半夏走出教室的时候班里还有数位兄弟在埋头苦学。 隔壁班的教室也亮着灯光,不时有翻书声传出来。孔半夏好奇的猜测,那个方懋扬会不会也正坐在里头呢? 他成绩那么好,肯定在里头学习吧。可她转念又想起每个老师对方懋扬的评价“那孩子,一点就通,完全不用操心”,她就觉得,像方懋扬那样聪明的人是不用学到这么晚才有好成绩的。 这是她此时对方懋扬最浅显的认识。 当然这个时候的方懋扬确实正在球场上和江远一较高下,相互厮杀,年少的男孩子们都汗流浃背却个个都斗志昂扬。 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时间很快到来,比赛这天,孔妈妈大早上亲自起来做了丰盛的早餐。 半夏胃口不好,匆匆喝过两口稀饭就开了溜。她妈妈那样可是让她不自在呀,她不过是重在参与,只求分数不要太丢脸就好的,妈妈怎么搞得一副就像她即将荣获大奖的样子! 半夏急匆匆溜出家门,到了考场临开考时才发现糟糕:她的笔盒怎么落在家里了! 她惨兮兮的环视一遍考场,这次考试是全市随机安排的座位,能碰到认识的人可能性不大。却没想这一眼转下来竟然在窗边的那一组看到坐在位置上的方懋扬。 那是救星呐!她眼睛一定,心里就开始欢喜。可是才站起来,她又犹豫到:自己和他好像不算认识哎,他万一冷着脸对自己要怎么办?! 再一观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骄傲冰冷神圣到不可侵犯的模样。 这个时候监考老师已经走进来,孔半夏想,自己横竖都是死,那就死在帅哥手下做个风流鬼算了吧。 她跟杜炀打小就在一起玩,有些方面,脾性还是很相投的。她期期艾艾走向他,内心不是没有忐忑。 “方懋扬,你可不可以借我一支笔?” 她站在方懋扬跟前,带着一丝腼腆的笑靥说道。半夏年纪小,可她是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 方懋扬一愣,很显然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是谁,怎么叫的出自己的名字。 他这一愣的时间,孔半夏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那一脸可掬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掉不掉的艰难维持着,再一次努力做到尽量自然的开口说 “我叫孔半夏,是一班的,上次在王老师办公室里我见过你,所以。。。” 她话说了一半,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毫不留情的开始喊话:“请离位的同学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要开始发考卷了。” 孔半夏捏紧了拳头,双眼紧视方懋扬。额上有许多汗珠滲出来,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滚落。 这是多尴尬的场面,可她却仍然紧紧几乎固执的盯着他,仿佛他是一根很重要的救命稻草。 方懋扬心思一动,看着这个脸突然变的通红的,热的流汗的女生,佯装记起说:“啊,是你呀。。” 可是她是谁呢?他其实没有一点印象。 他动手拉开抽屉里的书包,取出两只笔,将其中一支递到她面前。她这个时候已经分泌了一身的汗,火辣辣的热气和汗味直往上冲!虽然她逃一样的转身回座位,可方懋扬还是看到了她那黏了一背心的汗湿衣服。 t恤上那一大片暗色的水印像是在画地图呢,方懋扬眼珠儿转悠,如是想着! 这堂考试第一个交卷的人是方懋扬。他举手来对老师说做好了的时候,鸦雀无声的教室渐渐开始骚动沸腾。 在座的都是各校拔尖的学生,可是没有人有他那样的速度。 他把收拾好的书包斜背在肩上,利落的站起来离去,而此时比赛时间不过过了一半。 教室里剩下的人都有着满头大汗的急切,仿佛一个方懋扬的离去使得大家都如坐针毡。 孔半夏弯着头做题,汗湿的衣服被窗口拂进的阵阵轻风吹的半干,阴凉凉的舒适。 她有一些羡慕的想,他真是一个厉害的人。 记忆不曾少花香(4) 竞赛结果在半个月后出炉,孔半夏当然是名落孙山,好再成绩并不十分难看。方懋扬不费吹灰之力夺得初中年级组第一,虽然这个第一是并列第一,而高中组也由高三(二)班的某个男生夺魁。 “难怪一早上看到校长笑的都合不拢嘴了,原来是我们学校双丰收了!” 杜炀低着头,和孔半夏的头偷偷靠近,小声说话。 此时她们正在操场上开晨会,校长,教导主任等依级发言,很是枯燥无味。而为学校获得了这样的荣誉,每个领导的话题又都离不开方懋扬和周骞两个主角,让她们这些底下听的人除了羡慕就只能嫉妒。竞赛不是人人都有能耐拿奖,老师们若要想通过此事激励出他们振奋的学习激情,也可能性寥寥。 “同学们,我们的二中会越来越好,你们将来会以在此学习过而倍感荣耀!” 在学生们呕吐声一片中,书记终于激情洋溢的总结了此次晨会。 各班依次退场,孔半夏在走过去的二班人群中小心搜索方懋扬的身影。他竟然没有来?在这句句都没有脱离他的晨会里,他这个被各领导努力表彰的学生竟然连到场也没有。 孔半夏惊奇,惊愕。好半晌,一旁定是也刚寻觅完方懋扬的杜炀惊声说出了她的惊讶 “方懋扬那家伙怎么没来?!”“是病了吧?”“怎么可能,他身体那么好,听说上周体育老师还想说服他加入校队呢。”“那他就是不屑了!听说他脾气挺古怪的。”“啊!有气质,我喜欢。。。” 各人你一言我一语,晨会散去的课间,操场上无限热闹。 沸沸扬扬的早晨,太阳的光辉洒了一地,草丛里有受了惊的小虫噗腾腾的挥舞着翅膀飞起来。天气渐渐炎热,而那茂盛的夏季悄无声息的长出来。 吱呀呀的电风扇底下,杜炀挥汗如雨,仍不安分的问孔半夏“一会下了课,有什么好地方去玩没有?” 半夏低头躲避着讲台上的英语老太太,课本底下压着一本半旧的英语小说选刊。她不爱课本上无聊的情景对话,却很喜欢看这种生动有趣的美式小故事。这种小说选刊是专门为程度低的入门者准备的,所以看起来并不十分吃力。 她小心的翻一页,嘴里蹦出一句“去吃冰?” 杜炀笑眯眯欣然同意,“吃冰好,我正想呢,你说这鬼天气,是太阳爷爷的小宇宙爆发了要惩罚人类吗!” 半夏正看到高兴处,就被这么她一激,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都迅速抬起头,观察台上老太太正好背过身去写板书,对这一幕像是浑然不觉。 两人都安下心来。 杜炀想,可不能惹恼这黑山老太。孔半夏想,自己看小说的事不要一并被抓获! 杜炀有一颗躁动的心,所以夏天总觉得热,所以头发永远留不长。。可后来对于一个人,她的浮躁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害怕的坚持和执着。 在很多年后,孔半夏思索着总结出这最后的半句,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和她有着这种程度的相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底没错。 下课后,她们去了二医院旁新开的那一家冰店,内置空调,桌椅也很有自己的特色。 两个人都喜欢赤豆牛奶冰,正在等老板上单,这个时候门口有个男生停住车子,不一会推开门走了进来,仿佛连带着带进一股涌动的热气流。 半夏抬头看,少年穿着简单的T恤,加校裤,那不是方懋扬是谁?! 方懋扬走到角落里坐下,孔半夏小心仔细的听到他对老板娘说:“我要绿豆刨冰。” 他要绿豆刨冰。。。孔半夏从此发现绿豆刨冰在她心中有了不同的分量。 哎哎,可远不止绿豆刨冰的,任何跟绿豆有关的食物——绿豆汤,绿豆粥,绿豆糕,绿豆沙。。。从此在她孔半夏眼前出现时,都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不久又进来三个男生,都穿着附中的校服。其中一个男生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嗓门震天的响。 “阿扬,你怎么把我们约来这里吃这种腻死人的东西!” “夏天吃点这个,解暑。”江远出声解释。另一个人却哈哈大嘲“吴縃,他爱吃这个又不是一两天了,你得罪他,是不是不记得他上次怎么整你了?!” 方懋扬只是哼的一笑。 他们是那么的熟识,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怀着奇妙心思偷偷观看的女孩。 连杜炀也一门心思看帅哥,并没有去注意。 记忆不曾少花香(5) 少年时的爱情总是静悄悄的到来的,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呼啦一下子就蹿出老高,坚强倔强的长了枝芽。 杜炀因为父母出差的缘故搬去姥姥家住,孔半夏没有了回家一起结伴同行的对象,突然有一些孤独。在这些孤单的日子里面,她发现原来偶尔晚一点回家,就可以遇到满头大汗,从操场那边走回来的江远和方懋扬。 这天孔半夏值日,一切搞定锁好门窗从楼梯上下来,她飞快的脚步走向停车场,脖子上用结绳系的钥匙在胸前晃荡着,起起伏伏划出银色的弧线。 这个时候学校里除了高三年级留下来上晚自习的临考生,几乎没什么人。停车场里空荡荡的,孔半夏半弓着身子开锁,咚咚的声音一声一声由远及近,在孔半夏并没有注意的时候,那声音停在她脚边。 她低头望去,那是一个滚动时粘上灰尘的篮球,她的视线由着篮球逐渐往前,落在几步远处。 方懋扬今天穿着统一的蓝色校裤白色校服,很随意的装扮,当时的中学生的校服是向来不能说有什么设计的,不是太土已经谢天谢地了。他穿在身上也不会比谁谁谁更好看一些,只是脸上表情,眉间神采,要比其他人多出一些鲜活。 他朝着她一笑,经过她身边弯下腰去捡起那只篮球。 他回身时她尝到一股淡淡的失望,可她告诉自己,她原没有指望他去记得她。相对于这个人的优秀,自己的平凡是那么细微而渺小到不值一提的。 半夏没想到方懋扬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 她神情愣了半秒,他的目光已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啊,原来是你呀!”他笑嘻嘻的说,说这话时,他嘴角挂着半夏看不太明白的奇怪笑容,而且声音也比上次听见的纯粹音质参杂了一点沙哑尖锐,瘪瘪的,像鸭子叫。 这是这个年龄男生特有的变声期症状,骄傲一如方懋扬也逃脱不了这样尴尬而必然的命运。自从几次被自己家几个堂姐不约而同的嘲笑后,他就开始减少说话,成天一副冷冷的表情,被吴縃江远那帮人耻笑他是装酷。 想起这事他就有些郁闷。 孔半夏回给他笑容,“啊,上次真是谢谢你。。还有恭喜你呀!” 他耸耸肩,不置一词,动作迅速的取出车,篮球往车篮子里一抛,对她说 “我先走了,goodbye!” 他飞驰着车不一会就消逝不见,孔半夏终于把那把许久没有润滑过的锁打开来时,噹一声,锁轻轻的被放到篮子里,很有点懊恼。 期末考很快到来,今年的期末卷不知是哪个老师出的,一致被肯定为有水平,题目灵活新颖。然而这样的题目对于半夏这种靠苦练习题来保持成绩的学生来说,却如临大敌。扎实的基本功这次显然没有帮上她,最后返校领成绩单那天,她一个人坐在操场旁的树冠底下,直到很晚。 方懋扬同样也在这天返校,可成绩不错,和几个男生在操场旁的篮球架下三对三,奔跑抢篮,玩的不亦乐乎。 他一开始就看到了低着头坐在一旁树底下的孔半夏,此时打完比赛,他挥别同伴,很自然的朝她走去,然后他惊奇发现这个女生似乎从头到尾连姿势都没有变换过,耐力惊人。 沙沙的脚步声居然没有惊动她,他看着头垂的像斗败的公鸡的女生,不知怎地就又想到那块在衣服上用汗水画下的版图。 是英国的还是美国的呢?反正那形状不像中国的雄鸡就是了! 他饶有趣味的想着,嘴上开口道 “孔半夏,你不会是没考好躲在这哭鼻子吧?!”他这个人,说话很少考虑别人感受,时常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听到他这句话,捂着腿坐着的孔半夏显然怔愕的愣了,抬起脸看来人。 她额上和鼻头的一层薄汗因为抬头被太阳照的亮光光的,可眼睛确实干燥的黑白分明,根本无流泪一说。 “哎,原来不是在哭呀,你不知道吧,每次考完都会有女生躲在这里偷偷掉眼泪,我还以为你也是。。。” 他说着话,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和孔半夏说这么多话,可是孔半夏并没有期望中的喜悦,甚至敏感的觉得他语气里有轻慢的成分,于是只是沉默。 方懋扬自说自话,也渐渐觉得无趣,挠了挠头发看她 “那你继续坐着吧,我回家了。” 他转身走了,孔半夏却瞪着他的背影发起呆。 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和她之前印象里的人不同了呢? 她有些奇怪的纳闷着,脑海里仍然有那个站姿笔挺,步伐端正,气质不凡的男生。 记忆不曾少花香(6) 方懋扬的假期从来不轻松,母亲逼着练书法,给他请了一个据说书法界有名的朋友当家教老师。他妈妈的话说 “你那性子,再不懂得修生养性,将来怕要犯大错误。” 他站在宽敞的红木书桌前,写了好几页字,终觉得无趣,搁笔一边。 这个年龄的孩子,谁喜欢在家里写什么毛笔字?!他觉得她妈妈一定是一时热昏了头,才害他跟着遭殃。 他拿了钥匙,脚跟不着地,蹑手蹑脚往外面走,避过了他妈妈请来的阿姨的眼目,很快的溜出了门。 燥热的天气底下,他骑着车在街上晃荡,树荫遮蔽的小道上,他突然眼睛一亮,呲的一声刹住车。 “孔半夏!”他这一声大喊,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却弯起嘴角看着转回身来看向这边的女孩,那女孩脸红扑扑的,颊上还滚着亮晶晶的汗珠。 他踩了几下踏板连人带车往她那边去,她还是扎着一个马尾,十几天不见人晒黑了许多。 他张开嘴角 “孔半夏,你怎么黑的快赶上我了?” 他晶亮的眼在她身上转着圈,那目光使孔半夏浑身的热气都开始往上冲,才片刻就淌出许多汗。 胸前背后的衣服霎时汗湿贴到她身上,大汗淋漓的孔半夏悄悄低下头,实在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方懋扬却没注意到这些,双眼瞟过她衣领处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目光原来多停留了几秒钟,只为她汗湿的衣服服帖的勾勒出来的青涩的曲线。 “你要做什么去?”他突然有些躁动,移开目光盯上她的脸讲。 “刚做完作业,下来走走。” 她想也不想的回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分明是答应妈妈下来买酱油的。 方懋扬似乎对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兴致很高的邀请 “那跟我去球场打球去?” 他向来不同女生打球的,他以前和叔叔伯伯家里那几只母老虎打球吃过大亏,从此认定女生打篮球都不可理喻,连掐带拽,还厚颜无耻,可这时他看着孔半夏的眼睛却坦然而期待。 孔半夏面对这样眼神的方懋扬,忽然没有了语言能力。 直到站在球场上,她还没弄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天!还没上场她就开始手脚发抖了。 篮球她是打过几次,可那都是往地上拍,要往天上投。。。谁来告诉她要用什么样的姿势啊? 可方懋扬丝毫没有领悟她心里的暧昧曲折,简要讲完了规则,就有点迫不及待的看着她问 “我们开始吗?” 她咬紧牙齿,磨刀霍霍向牛羊的点了头。 她真不应该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之类的鬼话,在她运球上篮的时候,球从她手掌底下滚跑起,就注定她今天噩运的开始。她很糗的败下阵来,在她尽力的想要好好在他面前表现时。 她此刻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很沮丧的垂着头。方懋扬半跪在她身前,摸索着她膝盖上狰狞可怖的伤口。她龇牙咧嘴的吸了口气,方懋扬连忙问 “你很疼吗?” 他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嘴上却不受束缚的吐出了恶言,“哎哎,孔半夏,你说还有没有人会像你这么传奇的摔倒的?!”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抬起头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真的会打球吗?” 他那纳闷的神色让孔半夏的一张脸霎时红比猪肝色,她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再此时无意识的手下一重。 半夏啊的一声痛叫出来,方懋扬眉头不自觉拧到一快,低下头专心给她清理伤口,动作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过的谨慎。 孔半夏突然想起席慕容的一句诗,“所有的故事,我只知道那些非常华丽的开始。” 孔半夏懊恼的想,他们这样的情形可算美丽? 她低头看看自己血流不止,面目狰狞的伤口,泄气的垂下了眼睫。 恐怕没有哪个男生会欣赏的来这样另类的美丽吧! 记忆不曾少花香(7) 开学第一天,一声带着些微笑意的小喊划破长空。 “孔半夏,你头发怎么短的像鸡毛?!” 这天是开学第一天,刚散去开学典礼,校园里挤了很多学生。他没精打采的听了一上午校领导和老师的开学励志演说,此时才眯起眼,笑眯眯看着不远处的女生,觉得来了精神。 他话一出口,周围顿时爆出笑声,而且以他身边吴縃的嗓门最大。 他狠瞪他一眼,转而看向孔半夏,眼睛里是微带了喜悦的。他自己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反正只要看到这个人,就忍不住叫住她,奚落她,看到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觉得乐趣无穷! 孔半夏完全没有料到方懋扬会这样大庭广众的叫她,而且把这么过分的话说的那样大声。周围同学都纷纷侧目看着她,吃吃窃笑。 她脸通红,尴尬的想要说点什么,杜炀已经出声帮她回击 “再短也比你的长吧,这是今年的流行,你懂什么!” 他此时已经三步并着两步走上来,身边跟着两个高高的男生,都拿眼睛偷偷笑着看孔半夏,让孔半夏更加有种想要跑的冲动。 方懋扬瞥一眼杜炀,笑呵呵的问“哎呀,原来是流行啊。。那你的头发走的又是什么风格?怎么今年也流行这种炸的像刺猬一样的发型吗?是波希米亚风格吗?” 杜炀瞪大了眼睛,“你无聊!” 张着嘴完全不能想象众老师心目当中的宝贝方懋扬竟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她还处在怔愕中还没有缓回来,孔半夏只好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杜炀,我们走拉,不是还要去借书!” 方懋扬听她这样说,满腔的热情仿佛被人泼了冷水,瞬时间脸色有些灰暗。 他一旁的兄弟还在笑话他“懋扬,和她们有什么好说的,走走走,咱打游戏去。” 他没有走,反而有些挑衅的看着她,目光灼灼,“孔半夏,你会打游戏吗?” 那眼神,昭然的传达着:她说不去,他还有更多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要说的威胁。 孔半夏一怔,是有点心动,那个时候游戏厅可是学校有明文规定禁止去的地方,她和杜炀都没有去过。 可是想到上次逞能的后果,又开始犹豫,怕要闹笑话。 杜炀却说“去就去,半夏,咱两去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她一说完,一帮男生都笑的前俯后仰,可以相见那是怎样的没有面子。 半夏和杜炀都黑了脸,悻悻的握紧拳头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学校不远处的一家游戏厅。 哗,人还真不少。半夏双眼掠过周围,大多是学生。各种游戏进行中的音乐非常嘈杂,还有嬉笑怒骂。这是怎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孔半夏感叹着。 方懋扬迅速的分队,指一指杜炀“你跟吴縃一组。” 半夏听了心里一跳,就听到方懋扬说 “孔半夏跟我一组。”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话,半夏心里却有一丝一丝的甜悄悄滲出来。 她跟在方懋扬后面,走在两排游戏机中间的走道里。方懋扬突然停下来,害她也急急刹住脚步。 “你要比什么?”方懋扬嘴角带着笑,声音仍带着难听的沙哑鸭子音。 孔半夏巡视一圈,最后指了指一个人正玩着的俄罗斯方块,“那个吧。” 她本以为方懋扬会笑话她选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游戏,没想到方懋扬只是嘴角一勾,点头说好。 两个人一起坐下来,方懋扬调好游戏,给她讲解“摇着个控制左右,这个是变形。。。” 这个时候她是怀着奇异的崇拜听他讲解的,他为什么这么厉害呢,成绩好,打球好,打游戏也好。她心底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明明只是男生小小的耍帅,已经搅乱她一池春水。 血战很快开始,方懋扬当然不让她,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还不知道何为对女士谦让。一连惨败的孔半夏很快输红了眼,双目充血,涟漪没有了,使劲拍着键,有些浑然忘了要在这个男生面前展现矜持。 方懋扬这时突然侧过头来看她,只看到孔半夏凝神盯着屏幕,背坐的僵直,手遥控键盘的时候身子也会跟着左右微微倾斜,十分投入。 他轻轻一笑,孔半夏并没有注意到方懋扬在看他,也没有注意他这一个微笑。 他转回屏幕时手下动作比平时慢了一点,她仍是专注看着面前的屏幕,整齐的堆砌起来的格子满心期待着一根竖条的来临,却不知道明明还有其他很多形状的方块可以暂时替她解除危机。 他轻轻的在心底念了一个笨字。 “真是笨,怎么能这么不会变通!”他唇轻扬,那是淡淡的属于男孩子的唇色。 懒洋洋的变换了一下姿势,他依然悠闲的操控着手下的四个按键,眼里静悄悄,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带着暧昧的笑意呢? 她的笨拙在他看来是这样有着特殊的含义,嘴上嚷着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呐! 就是这样吧,这就我仍记得的少年时爱情的开始。 记忆不曾少花香(8) 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人注意孔半夏的一举一动,多了一个痞子一样带着暧昧的笑念她名字的男生。这样的心境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天天成长着,逐渐就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转眼,他已经霸道的取代了杜炀的位置,每天和她一起回家。他是这样坏,偷偷弄坏她的车,然后又施恩一样的出现在她面前,神气昂然 “孔半夏,你怎么这么倒霉!反正顺路,看你这么惨,以后我送你好了。” 她站在一团糟的车前,显然没有想到他的话风转的这样快。听到他的声音她还以为又少不了被他奚落的,下一秒却抬起头来瞠目看他。 “不要就算了。。。”他被她看得不自在极了,耳后爬上嫣红。 啊?她求之不得呀!她脸红心跳的这样想着,为着这个英雄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生。是了,她被他蒙在谷里,全然不知道他这个英雄是怎么造就的。 他把书包朝她一递,扛起她伤痕累累的车。夕阳下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荡漾进她心里。 “孔半夏,我要打球,你今天晚点回去吧?” 她当然点头,方懋扬才转身离开,杜炀就低声问她 “半夏,你和他是在谈恋爱吗?” “瞎说什么啊!” 她惊的一跳,红着脸直觉的否认。 走的不远的方懋扬也听到了,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谈恋爱吗?他反复咀嚼着,好像是呢! 下课后打球,一样的酣畅淋漓,他满头大汗拐到她的教室门口,果然连值日生都走了,她还坐在教室里做作业。 “孔半夏,走拉!” 她抬起头来朝他笑笑,她长的不是十分漂亮,可衬着那样的笑容,就让他眼前一亮。 骑车的时候,方懋扬的声音一声声飘进她的耳朵里,他的开朗和敏捷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于是她喜欢他的时候带了那么一点点的自卑,于是她安静的听他讲各种见闻,感受他身处的那个开阔的世界。 当然,再卑微的喜欢,她也有她的坚持。 好像此刻,他横眉竖目看着她说 “孔半夏,这个周末你和我一起去聚会。” “我不去。” 她淡淡的拒绝,她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和那些她并不太认识的人。当然,在她和方懋扬还不熟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厚着脸皮为了他而冲锋陷阵,只为争取那一点点得来不易的相处时光。 可是现在既然两个人天天都可以见面,不在乎那一天吧?! “为什么?那些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 方懋扬不接受她的拒绝,执拗的一定要求她和自己一起去。周五一过就要到下个星期才能见面,他对此很不满意。他心底有一个声音无时无刻都在叫嚣着,他忍不了那么‘长久’的不见面。 “方懋扬,你的朋友聚会我去干什么!” 她这样一问,他仍然理直气壮的打断她 “你为什么不能去?” 她突然没了声音,心思飞舞起来,为着他这样的反问——你为什么不能去? 他这样一说,半夏怎么会不去呢! 如她预见的,他们一出现就成了众人观赏的焦点。 她浑身不自在,方懋扬却似乎兴致颇高。 “哎哟哟,懋扬,你把她带来干什么?!”说话的是吴縃。 方懋扬看着孔半夏在自己身边坐好才笑兮兮的抬头还击 “哎哟哟,吴縃小朋友,又想讨打了不是!” “阿扬,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孔半夏一怔,没想到方懋扬的朋友个个都这么直接。 她心提到嗓子眼,闭着气想听他的答案。 “还能是什么关系?”方懋扬懒洋洋的反问,心里道这群人怎么这么不上道!他和半夏。。。当然是男女朋友关系啊。 孔半夏对他的答案略略失望,脸上表情暗淡下来。陆仲平此时正拿眼神打量她,一个劲的在心底摇头咂舌。 这女孩皮肤不够细,五官虽然挺好看,可是也就是挺好看而已。“她充其量只是一朵路边的小花。” 他如是评价,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女生有什么能力可以有幸占据向来眼高于顶,对女生从来不假辞色的方懋扬的目光。 眼前的几个人显然都对她不太友善,只有江远一人微笑着说 “我好像以前看过你?” 对于唯一对她表示友好的人,半夏终于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笑着答“是呀。” 她才说完,方懋扬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干扰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一下午一会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傍晚方懋扬才送她回家。路口她要走时,他突然拉住她,横眉竖目 “孔半夏,你和江远什么时候见过面?为什么我不知道” 目光里充满了怀疑的看着她。 她啊的张开嘴,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他牛一样的瞪大眼,很大声音的说 “孔半夏,你是我女朋友,你要有一点自觉,不许随意勾搭我的朋友!” 孔半夏面颊由微微的红瞬间转成暴怒 “方懋扬,你这狗嘴巴,你快滚吧!”甩头就走。 方懋扬摸摸鼻子,看着怒冲冲离去的孔半夏的背影嘿嘿的笑。 她骂他啊,还是第一次,他不生气,反而想,没有看她骂过其他男生呢。他不怕她骂她,他不要她和他生分! 他想着想着,站在街头的巷子里,第一次对挨骂这回事如此自得其乐。 记忆不曾少花香(9) 吴縃问方懋扬“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有什么好?” 方懋扬看着他,羽扇一样细密的睫毛底下是繁星一样带笑的眼。 “她啊。。。她没什么不好呀。” 我喜欢的人一定需要很好吗?他这样问自己。此时他刚好路过孔半夏她们教室的窗户。透过窗子望进去,孔半夏正在埋头动笔默写单词,眉微微的拢着,神情端正。 周围明明很吵,她却可以安安静静。 这样的她有什么不好呢? 她就像一个‘综合体’,不聪明却知道勤能补拙,不活泼却总可以做出许多令他大跌眼镜的事情,不果敢却并不畏惧。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不好,足够他喜欢上。 他自问自答的经过她窗户,这时孔半夏刚背完一组单词,在他身影离开窗户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个收获的欣喜微笑。 孔半夏对于她和方懋扬的关系很小心翼翼,方懋扬和她一起走,从来都是约在距学校一站远的街口,送她回去也都只送到她家院子外一条街之遥的巷子。 两个人每天见面都像在打游击战,很有一种偷偷摸摸的乐趣,当然也少不了偷偷摸摸的烦扰。 “方懋扬,停!停!就到这里!”她扶着他的车座跳下来,他不满的拉住她要走的身影,第无数次抱怨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 她笑呵呵的说“那好呀,你到我家里来坐坐吧。” 语气似假还真。 方懋扬想了想那场景,打了个冷战,心里摇着头放过她这个话题,手上却依然拉着不放。 她有些着急了,催促他“喂,我要回去了,你今天打球晚了,我爸爸肯定下班了。” 方懋扬嘴角扬起,目光里燃起一小簇火焰,紧紧盯着她。 “你靠近点我就放了你。” 孔半夏不明所以,依言靠近他。 这个年龄,显然还没有人告诉过她,男人都是危险的生物。 方懋扬霍的伸手圈住她的胳膊,压近她。越来越靠近的异性的身体带来的压迫感使她瑟瑟缩缩,她颤抖着使力挣脱他,惊慌中抬头对上他的眸子,是那样的热力四射。 方懋扬身上的热气也几乎都扑到她身上,这样的距离太亲密了,她敏感的身体微微抖筛,看向他的目光严肃里惊藏恐惧。 “方懋扬,你放开我,再不放我要生气了。” 她这样说着,回视他的眼神坚决执着。 他耸搭下肩膀,果真悻悻然放了手。 “半夏,只是一个恶作剧。。。” 他解释到,藏在身侧的拳头却悄悄收紧,握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拳。 刚刚接触到她皮肤的掌心一片滚烫炙热,他知道那并不是一个恶作剧。他想要近亲她,却很无奈的发现,为什么这样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已经把她吓坏了! 他高热的身体依旧颤抖着,孔半夏的身影已经走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茫然怔怔的看着那个方向,手心里的温度仿佛在预示他,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无法忍受,是那么迫不及待的要破茧而出。 这是他们一起体会到的爱情最早最青涩的果实,孔半夏确实被他吓坏了,可是从巷口走回家的路足够长,她的恐惧已经沉淀下来后,逐渐被一种喜悦慢慢取代。 晚上坐在书桌前的吊灯底下,昏黄的灯光在她日记本上投射出层叠交错的光与影。厚重泛黄的日记本上又新添了她略显局促的一行字: 今天的事真像做梦一样叫我始料不及,以后要是再发生一定要小心躲开他! 第二章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 题记:云里头都传来欢笑声,她是这样的快乐,记忆里没有颠沛流离,也许有些许的惨淡,可那是成长的一部分,你给我的伤,教会我长大。 孔半夏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她喜欢方懋扬的时候他正好也喜欢自己。这对她来说是很无法想象和难理解的事情,当然,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就生出一点点的窃喜。她多幸运,即使年纪不大,已经知道暗恋是一件万分痛苦的事,所幸,老天没有安排她经历这样的痛苦。这个年纪是不大会妄自菲薄的,只是很欣喜:我喜欢的人啊,他比我聪明,比我优秀。。。 孔半夏和杜炀从楼梯走下来,正好看到他们班物理老师,教导主任都满脸笑的陪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站在教学楼的大厅里。 很多人都在看那个好看的女人,她穿的衣服是闻所未闻过的漂亮,气质庄静高贵,神态也很柔和。 杜炀说“真是高不可攀的贵妇人呐,也不知是什么人!”孔半夏也猜疑“会不会是新来的老师?”杜炀犹豫道“应该不会吧,她那身装扮,不像是当老师的。。。” 正说着,就看到从教室里信步走出来的方懋扬,朝着那个漂亮的女人走过去。他走近,那个女人才看到他,微笑朝他温柔的说道 “阿扬,这次竞赛之前,你要好好的跟着杨老师准备知道吗?” 他点点头,就听到他们班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谦虚的客气道 “冯院士只管放心,我们肯定尽心教好他。懋扬这孩子本来就很有天分,成绩也一直都是第一。。。。。。” 女人点点头,伸手理了理儿子搭在额前的头发,不一会儿他们一行人都走了,杜炀拉拉呆愣的半夏 “半夏,上课了!” 孔半夏啊了一声,回过神。 她和杜炀一起跑进教室里,老师还没有来,教室乱哄哄成一片,满是欢声笑语。 那一个星期的第一天的中午是她第一次见到了方懋扬的母亲,只觉得她真是一个很漂亮很高贵的人哎。 她在日记本上疑惑的写到:这样的人真的是方懋扬的妈妈?! 她托着头,窗外是宁静祥和的万家的灯火,她的父亲在外间看晚间新闻,男主播播报的声音是那么的中气十足。她头顶的吊灯依旧挥发着柔和的光与热,她再一次回想起初见到方懋扬的情景。记忆里那个步伐端正,背脊挺的笔直的男生却像是已经渐渐的淡出她的记忆里,那样的模糊而分辨不清。 那她现在认识的方懋扬是什么样子?她在心底里问,不一会又自己答道: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很喜欢耍无赖的男生而已。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事情久了总会传出风声,就好像孔半夏和方懋扬走的很近这件事。这天,终于有除了杜炀以外的人来问孔半夏 “孔半夏,你是不是和方懋扬在谈恋爱?”问话的人是曹莞。 孔半夏想了一会,才记起来她是方懋扬班上的数学课代表。她在数学老师的办公室见过她几面,她还知道年级里好多男生都偷偷的喜欢她,包括她的好朋友程潜。 孔半夏说“不是。” 曹莞怀疑的紧盯着她的眼睛,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那为什么你每天都要等到那么完才离开教室?” “我在教室里写作业,这和你无关吧。” 她淡淡说完,转身就走。 曹莞脸色微变,这个年纪的女生都还有着直接的习惯。就好像杜炀前座的女孩明明满脸的青春痘却总是喜欢转过头来问她“我长的好看吗?”而杜炀都会说“豆豆太多。” 这样的问题不管你是不是真想透过其他人来求得答案,起码在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很多问题被这样直接的问出来是不明智的,旁敲侧击才可以给自己和其他人留下余地。 孔半夏和方懋扬相处还算融洽,虽然有时候孔半夏会和方懋扬冷战,方懋扬也会和孔半夏发一发小脾气。初三这年,面临了人生的第一场颇具意义的考试,这一场考试已经开始把人分成三流九等,向这伙半大不小的孩子们预示,即将到来的那个世界里头会有怎样的残酷。 “你要读哪所学校?”杜炀问孔半夏。 “我还没有想好,你呢?”孔半夏看着杜炀,目光隐隐担忧。 杜炀很不在意的耸了下肩,靠在后头的课桌上,头发在空中轻荡。“我会读职高吧,反正我这样的成绩也考不上好学校。我不爱读书,早早从职高毕业出来就可以工作了。” 孔半夏没有劝她,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可她自己呢?最好的中学她考的上吗?她隐隐有担忧。方懋扬是一定要上全市最好的附中的吧,而她自己呢?要是没考上附中,只能升本校的高中,要怎么办? 果然这天晚上放学的路上,他们依旧在秘密路口碰头,方懋扬的张口就说 “孔半夏,我要考附中,你也要和我一样知道吗?” 他神情端正严肃,第一次这么郑重的在她面前说话。附中是一所封闭式的学校,建在这个城市机场的附近,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去,他们就要隔上遥远的距离。 他几乎是很苦恼的为那可能横在他们之间的遥远距离担忧,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是那么鼠目寸光的,穷极他目前所见也只不过是认为从城市的一头到另一头已经很遥远。 那千里万里不同省不同方位的两个城市呢? 天之涯海之角,生命那么长,他们总会有天各一方的时候。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2) 考试给这群孩子带来巨大的压力,这样的压力使年轻的孩子们都变成了喷火龙。每一个家庭都有一只这样喷着火对未来充满恐惧彷徨的小龙。 孔半夏,你是猪吗?不不,方懋扬,我并不差。。。。。。 “孔半夏,你不会做这道题吗?” 他们留在教室里一起复习,方懋扬放下手中的笔,终于出声。孔半夏擦擦写写好半天,这时候他突然出声,只觉得自己本来快要理出头绪的灵光就这么被生生打散了。手中笔也被方懋扬夺走,看他刷刷的在本子上写解题步骤,嘴里念念有词。她很气恼,嗓子里含着一股怒气,可是他浑然不觉,一面解着题不一会儿停下来说 “这道计算加速度的题很典型的,你会做了这道其他都应该没问题了。” 他这样一说,她只好耐着性子让自己安静下来看他画的分析图和解题步骤。逐渐也有点佩服,这些题他真的是手到擒来的。 她问他“你都怎么看书?” 他嘿嘿一笑,面有得色,讲起自己的经验时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的整齐。 “。。。上课要认真听,老师讲一遍比自己看十遍都管用,做题不要反复做一种题,不要直接看别人的思路,要先自己想,然后看书,做错了的都再蒙上答案重做一遍比较好。。。” 他说的并不都是他自己学习的方法,却是琢磨着她的程度提给她的建议。孔半夏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她学习向来刻苦,只是父母并无人学问做得好,除了在课堂上,回去都是自己一个人摸索。 像方懋扬那样的少年,到底是得天独厚的。 这样的日子他们争吵很多,多半是为了方懋扬有时候对孔半夏的迟钝无法忍受。人一急就容易口不择言,尤其是向他这样从小被捧在掌心的人,什么时候为别人着急过! “孔半夏,你不能只做基础题。基础题全对又怎么样?你要考的是名校,他们选拔的是优秀的学生。” 孔半夏也急,她并不是只做基础题,那些附加题空着不是她不做而是她做不出来。 考试更加逼近,两个人的脾气都变的暴躁。 终于在考试前的一个星期,教室里孔半夏因为方懋扬的一句话摔了笔。 “孔半夏,这道题以前做过,你又错了,你怎么可以笨的和猪一样!” 这是多么平常的一句话,不只方懋扬以前说过,你和我也喜欢这样嬉骂同伴吧。可是这一次,孔半夏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忍受,方懋扬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他都不考虑别的感受吗?! 每一个少年都有满身的骄傲,孔半夏虽然沉默,可并不代表她的骄傲要比别人少一点。 她说“你走,我不需要你教我。” 冰冰冷的一句话叫他一怔,她自己也才说出口就开始后悔。 可是说出去的话谁有办法收回来呢?看着方懋扬怒气冲冲的背影在她眼前消失,她挫败,可是她能怪谁?怪自己的父母没有生给她一颗聪明的脑袋?! 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孔半夏和方懋扬开始了人生的第一场冷战,这是一场持久的拉力战,一直持续到中考结束以后。 两个人在此其间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孔半夏考前几天仍然奋战到深夜,是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进考场的她已不记得,只知道发放成绩这天,她一大早从床上惊醒,她的父亲母亲也早已坐在电话机旁。她知道,这是整家人的大事,家里唯一的女儿中考,也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吧。 孔半夏的爸爸最后打通电话,孔半夏看到爸爸的手渐渐细微的开始颤抖,脸上爆发出的憨厚欣慰的笑容。 “半夏,上了,上了!” 那一瞬间,孔半夏如释重负的告诉自己,是了,我不比别人差。 她的拼搏和努力终于向众人证明,成功就是这样得来的,和天分并无多大关系。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3) “半夏,恭喜你!” 杜炀蹦着跳着走来,双手插在兜里,一头短发在阳光下鲜活的颤动。几日不见,她精神比考试那会好多了。 这天是她们学校的毕业典礼,最后一次穿着二中的校服走在校园里,感觉和以往完全不同。这些陈旧的建筑在阳光下重新焕发光彩,学校里没有读书声,其他年级都放假了,只有毕业班的学生才会在今天回校。半夏和杜炀看到从校门口走来的程潜,杜炀出声叫住他。程潜就是那个喜欢曹莞的男生,半夏知道他喜欢曹莞的时候还不认识方懋扬。她和程潜的关系不错,于是笑着问他“你考上哪儿?” “附中,听说你也报的附中,以后又是同学了。” 程潜的声音飘进半夏耳朵里,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眼底有熠熠的光辉。半夏摇头,程潜也很优秀呀,可曹莞为什么就是对他视若无物呢。 学校张贴出来的上榜名单里,孔半夏不意外的找到了方懋扬的名字,而他的名字旁边,她看到了毛笔写的曹莞两字。她身边站着程潜,让她想到了唯一一次和曹莞的对话,程潜显然在看曹莞的名字,目光温柔。这时候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咦,那不是孔半夏吗!” 吴縃喇叭一样的嗓门好不忌讳的在大庭广众叫出半夏的名字。半夏回头就看到张扬的穿着附中校服的吴縃和站在他旁边的方懋扬。 几天不见他没有什么变话,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衬衫和蓝校裤,眼神扫过她和程潜,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孔半夏,恭喜你考上呀。” “是呀,也恭喜你,又拿了全校第一。” 他听到她的话,目光晶亮。一旁的吴縃叫他 “阿扬,远他们还等着呢,走啦!” 方懋扬却不动,直盯盯的看着孔半夏。 孔半夏心怦怦然,虽然被他盯的有一点尴尬,可他们有多久没有说话了?! 上次她摔笔把他气走,他果真一去不回头,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把他气跑了,可他现在又这么看着她,而且还一句话都不说。 孔半夏心里正在打鼓,就听到方懋扬终于开口,嘎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孔半夏,我们都毕业了,你还要装什么?” 他这样问她,在熙熙攘攘的走道上。 这一句话的威慑力甚强,她听到许多同学急急刹住的脚步声,很多人都在看他们,目光惊疑不定。 他怎么能这样毫不在意的问出来:孔半夏,我们都毕业了,你还要装什么? 孔半夏原本忐忑的一颗心在他这样的问话下复苏,孔半夏想,换成她自己,是一定不能这样大声的问出这种可以把人羞死的问题的! 方懋扬跨这流星一样的步伐走来,嫌弃一样的拖拽了一下她刚刚长到可以扎起来的辫子。 这是他们年级最优秀的男孩啊!孔半夏想着,这是属于她的男孩! 高中的生活和以前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开学第一天,新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情声并茂的教育讲台底下的孩子们,要怎样好好学习才有机会报效祖国。 孔半夏照例没能和方懋扬分在一个班,所幸班里还有一个她认识的程潜。 她用眼睛掠过教室里这一群陌生的新同学,这是一个怎样的新环境呢!她在脑海里畅想着方懋扬进到新班级的表情,她嘴角不自觉的轻轻上翘,她想,他一定没有她这么多的感慨。 开学第二天,年级里就流传出重点班有一个叫方懋扬的男生长的很不错,而且成绩优秀。 半夏听到班上女生议论时都说:“他长的真好看,个子那么高。。。” 半夏想,方懋扬走到哪都会被别人认同,并不奇怪。当然,这个学校里此时风头最劲的男生并不是方懋扬,而是江远。孔半夏自己也对这样的排序很赞同,方懋扬和温和尔雅的江远比起来,确实差别很大。 孔半夏和方懋扬两个人仍然小吵不断,但是大的争吵,自从上次那次之后,两个人都格外小心避免。 孔半夏走出教室,就看到走廊上疾步走来的方懋扬和追在他身后几乎小跑着的曹莞。 “方懋扬,你的作业本!” 方懋扬转头,不耐烦“晚点交会死呀!” “会死!第二节课前不交给老师,我会被骂死的。” 曹莞很坚持的说,嘴角扬起,眼睛也笑眯眯的弯着,像一勾新月。 这样的曹莞自然是相当漂亮了,走廊里放风的男生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然而从来是没有人这样看过孔半夏的。。。当然,这个从来要除了眼前这个对着花一样的女生毫不顾及的表露自己不耐烦的心情的方懋扬。 他转身回教室,不一会拿出作业本交到她手上。“行了吧?” 他说完不再理她,快步走过来。在经过孔半夏身边的时候,他稍停顿了片刻,嘴角忽然弯到老高,朝着她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孔半夏心里猛的一荡,这个叫方懋扬的男生是总有办法叫她心脏停止跳动的! 心脏猛地停止跳动意味着什么呢?答案是死亡。 孔半夏的日记本上又添了一行新字:我把青春交到他手上,原来叫我感觉到这么的不安吗,这不安是爱情的一部分吗? 如果是,我将欣然接受!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4) “孔半夏,你下课后等我。” 这样的一句叮嘱,孔半夏已经听的司空见惯。等他的时间他必然在打球,而她就坐在教室里,他们已经有了这样的默契,六点一到,他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叫他。 这个时候值日生已经回去了,而孔半夏的爸爸妈妈,也即将要下班。 他载着她在她家的巷子口刹车,他身后还有他的一帮朋友们,她已经和他们算是熟识。 夕阳在他的身后染成一片红彤彤的天,他个子拔高的很快,热爱运动的皮肤呈现出很健康的小麦色。 “孔半夏,你最近瘦了。”他看着她,痞痞的笑着在她耳畔说。 他校服的衬衫因为迅猛的长势显得有点小,不得不解开头一两颗扣子,而这样的穿法却出奇的好看。 他笑起来的时候声音依旧粗嘎,大呼小叫的时候绝对没有公的鸭子好听。 孔半夏为这样的想法一下子笑了,他的目光就带着压迫的逼上来,“你笑什么呢?呃?” 呃这个音节向上滑,气息几乎尽数喷在她鼻尖上。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不敢再那样笑。把笑容都藏了起来,可是他仍然不放过她。 她可不敢在他的朋友面前眼睁睁的看着他对她做出什么尴尬的动作,抢了书包转身就跑。 这个人向来都是不管不顾的,可她却做不到这样! 她需要很努力的在他的朋友前维护形象,这是她的尊严,她知道他们都是拿着怎样的一种戏谑的目光观望她的。 “阿扬,你和她进行到什么环节了?” 吴縃拍了一下方懋扬的肩膀,他们之间说话向来都是这样口无遮拦。 方懋扬翘腿坐在位置上,前后桌围出来的狭小空间对长手长脚的他来说太过束缚。他用本子戳了戳前面的人,咧着嘴道 “喂,曹莞,你不要老是趁我不注意就把桌子往后移!” 他进这个班最气愤的事情就是老师把这个烦死人的女生安排在他前座,从此他每节课都没有宁日。 她总是借机发挥找他的麻烦,“方懋扬,你不要上课说话。”“方懋扬,你总是这么干扰其他同学学习吗?” 他目瞪口呆,渐渐的就懒得和她理论。天晓得他根本只是在告诉同桌老师讲到哪一页而已。 “还是他们家孔半夏可爱一点!”他在心底做这样的总结,他的几个姐姐全都是这样长相漂亮的吃人老虎,眼前这个娇气满是蛮横的女孩子和那几只老虎如出一辙。 解决完空间的争夺战,他才找回心思想吴縃提出的问题。他嘴角咧的高高的,他和孔半夏进行到什么环节? 他昨天硬是堵着她,逼她坐在自己自行车的前杆上。她坐的不舒服不稳当,就会往前倾抓住龙头。这个时候他假意说一声 “孔半夏,你死死抓着龙头,我要怎么骑车?” 她就会乖乖放开来,然后在下一个凹凸不平的路段向自己投怀送抱。 天空一蓝如洗,谁也抓不住云的去向。是谁的声音在耳边轻吟,像你们这样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啊,真的满足这些吗? 他握紧了拳头,斩钉截铁在心底回答:不! 于是我知道,和你们想要的比起来,眼前这些远远不够。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5) 孔半夏和方懋扬相互喜欢这件事在新学校里是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反而是那些单恋方懋扬的女生的名字和事迹被炒的风风火火。这些人当中曹莞是首屈一指的。喜欢曹莞的男生也非常多,大家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受欢迎的曹莞要这么固执和辛苦的去喜欢那个并不怎么欣赏她的方懋扬。 程潜喜欢曹莞这件事孔半夏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可是她不知道程潜对曹莞的喜欢一如曹莞喜欢方懋扬。 “我看着她的时候就移不开目光,看到她难受的时候我真想上去揍方懋扬一顿。”他总是这样说,嘴角挂着一丝黯淡的苦涩。 程潜的爸爸和半夏的爸爸同在一家工厂,不同的是孔半夏的爸爸是技工,而程潜的爸爸是技师。程潜的妈妈也与孔半夏的妈妈认识的,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这样的程潜,半夏算是很了解了,程潜是一个不错的男生,看着这样痛苦的程潜,孔半夏惋惜着,同时更珍视自己的幸运。 方懋扬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她这样在日记本上写到,我问他借笔时,他甚至都还不认识我,可是他却把笔借给我了。他只是比别人多了一点点的骄傲。 “方懋扬,我喜欢你!” 在一个白云随意漂浮的明朗的日子里,曹莞终于忍受不了自己心底的折磨,心里的宇宙爆发出来。 方懋扬摆弄桌上文具的手一顿,只沉默了两秒,两秒钟之后他就抬起头来看着曹莞,痞痞的一笑 “曹莞同学,我不喜欢你。” 说着他一跃起身,身后曹莞的表情苍白悲凉。他离开座位,穿过熙熙攘攘的走廊,站在孔半夏班级的教室门口,喧哗叫道 “孔半夏。” 全班都好像吸了一口气,纷纷安静的看着孔半夏。正在写作业的孔半夏从成堆的书本中望向方懋扬,有一点错愕。 他居中站在门框中央,高挺的个子在这群惨淡的少年中显得那么醒目。所有人都在猜疑他们班安静不大出声的孔半夏什么时候认识了年级里有名的方懋扬。方懋扬为什么会站在她们班教室门口叫孔半夏的名字,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闷不吭声的,就这么让人惊奇? 一连串的问号在众人心中勾成一条悬疑的锁链,人人都看着孔半夏站起来走向那个骄骄傲傲,对年级的班花曹莞都不假辞色,据说不怎么好相处的少年。 大家都那么的吃惊,只有方懋扬,一直都是这样,不声不响的做一些很出奇的事情,随意搅乱别人的一腔思绪。 “有什么事吗?”她清了清嗓音,低声问他,是很客气疏离的腔调。 “没什么事,我想找你借本书。”他也表演的挥洒自如,只是眼中的笑促狭,双目明亮。 “什么书?” 她再问他,不甚明了让他特意违反他们之间的规定前来借的一本书是什么样的重要的书籍。 “我下节英语课,没有带课本。” 身后有认识方懋扬的人好心提醒“懋扬,下节课我们班也上英语课。” 他听了,摸摸脑袋噢一声,“这样啊?那我再到别处去借好了。” 他走后却没有把孔半夏班里的议论声带走,有人小声的说 “孔半夏怎么那么笨,要是他问我借我肯定就毫不犹豫的借给他!”“哎哟?你就不怕等会被老师骂?”“为了帅哥,被骂两句算什么!”“哎哎!你真厚脸皮。。。” 孔半夏也听到这样的对话,嘴角浅笑。 她想,真正的贼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的,那些会虚张声势的人,怎么可能是贼呢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6) 曹莞的扬表行为很快传到老师耳朵里,两个都是这么优秀的学生,老师认定他们只是一时迷失方向,一定会迷途知返。 曹莞在老师办公室里说“我喜欢方懋扬,这并不影响我的学习,我的成绩仍然保持在前三的位置上。” 那老师一愣,显然没想到曹莞这样的执拗。她沉下脸,循循善诱“方懋扬都说他并不喜欢你。”这位老师说的是实话,方才方懋扬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曹莞脸上流下泪水,方懋扬自己拒绝她是一回事,由这个老师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更加背脊挺的笔直,眼神执着。 这样的事是父母介入也没有用的,况且这个女孩说的也对,她并没有影响她的学习,凭什么她不可以喜欢一个男生呢?!他们学校是百年名校,像她一样能考在前三名的学生是清华北大都不成问题的。所以那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孔半夏的头发已经又长到了他们初见面时的长度,成天用一根皮筋束着,这让方懋扬有一种没有缘由的冲动,想要扯掉那皮筋看一看长发披肩的孔半夏是什么模样。 他冥冥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扯掉她的皮筋就好像揭去她的一层面具。这天他终于如愿了,在他们熟悉的孔半夏家院子前的小树林里面,孔半夏头发披散下来。 长长的头发有着波浪的弧度,这样的孔半夏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带着惊人的美和媚。他着了魔一般的靠近她,不顾她的挣扎,双手捧住她的脸。 “方懋扬,你干什么!”孔半夏使力推开他,很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说话说着好好的,就又耍起无赖来了。可是这一次方懋扬雷打不动的站着,她如何也推不开他。 方懋扬低下头来贴上她唇的那一刻,孔半夏懵了,脑子糨糊一样的空白着,直到他的唇越贴越紧,他的脸越来越靠近,连表情都让她觉得陌生。她害怕的叫他,他却像是听不到,他的舌强硬的要挤进来。她手脚发软,头脑却发热。她想她是病了,才会任由他这样,任由他欺负自己。 方懋扬嘴里含糊的念着她的名字,那一声声的呼唤,都像是陨石坠落她的心上,像是流沙摩挲过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带着一点点的痛和违背心底道德的不安,她体会到的快乐是那么心虚,那么迷茫。 她想,这就是夏娃偷吃伊甸园的苹果时的感受吧。夏娃最后被赶出了伊甸园,而她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孔半夏的惩罚很快到来,她第一次体会到男人是多么得寸进尺的生物,你不能给他一点甜头,因为他会很快变的不满足! 方懋扬开始借各种机会和她有身体上的接触,起初她红着脸和他推推就就,可当她发现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时候,开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觉得心惊肉跳。这天下午,方懋扬手伸进她衣服的时候,她几乎是跳起来的惊声叫到 “方懋扬,放开我!” 他一怔,显示没有预料到她这样的反应,涨红了脸看她。 他看到她惨白的脸,正用一种看罪犯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的脸色忒然一变,怒不可歇 “孔半夏,你以为我是强奸犯吗?” 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听在孔半夏的耳朵里,也有激起千层浪的效果 “你不是吗?呵,我刚刚真以为你就是呢!” 她甩开他,自己走回家。她明明走的很潇洒,可是泪水和颤抖通通背叛了她的身体和意志。 他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她的日记本上写到,分明那么宛转和悲伤。 那是生长在伊甸园里的果实啊,你原本就应该对它尊敬,畏惧的。 你不听话的打开了魔幻宝盒,里面飞出来的东西当然有吓坏你的可能性。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7) 孔半夏和方懋扬陷入冷战,方懋扬受不了两个人之间这种莫名其妙的冷冰关系,是他做错了么?他不觉得,他做的事情明明再平凡不过! 他家里,他和父母坐在沙发上轮流朗读着论语,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只要不是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要这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朗诵这些被称之为高深的学问,经年累月下来,各派系国学,都已经耳熟能详。 他嘴里读着“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的时候,早已思绪飘飞。 孔半夏是不是根本不如自己喜欢她一样的喜欢自己!他为这样的想法而莫名烦躁,心底更生出来一种忿忿。 “阿扬,读书要专注,妈妈和你说过多少遍了。” 母亲的轻声责备让他回过神,低头继续朗读,语速却慢慢缓和,不若刚才的急躁。 晚上母亲坐飞机飞回了北京,走之前仍不忘好好的叮嘱他“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读大学可以到北京来陪我。” 他要考北京的学校根本不是难事,他知道母亲的意思,是要让他继承自己的事业。他点点头,和爸爸送他妈妈去机场后,他一个人靠在自己的床上。家里的阿姨在厨房里洗洗刷刷,湍急的水柱冲撞碗碟的声音也像是冲撞进他心,他怔怔的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嘴里小声念着孔半夏的名字。 那是怎样一种心情?不亲自体会的人不能知道。 “孔半夏,你还要发多久的脾气?喂!不要发脾气了好不好?” 终于忍不住了,妥协的人是他、他在厕所门口看到她,想也不想的就拦上去,手臂把她挡在墙壁与自己的手之间,近乎耍赖的这样说。 孔半夏乍然被他堵在厕所门口,神情不定的看着他。这些天的沉淀,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怒气,甚至回想那件事,也只是羞愧,并再无其他。只要方懋扬不再做那样的事,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没有发脾气!” 他弯起嘴角,“那就是和好了?!” 她看着他眉梢带笑的灿烂表情,双眼晶亮亮的,她点点头,愿意跟着他沉迷。 彼时还没有那么一首歌叫**笑的眼睛,不然她会毫不犹豫的喜欢上。 她喜欢方懋扬有很多理由,他聪明,他高瘦,他英俊,还有,他有格外粲然,时时对她透出笑的眼睛。。。 “方懋扬体育真好!” 运动会的操场旁,孔半夏和许多同学一起驻足观看。他在跑道上矫健的身影急若流星,她听到她的同学的感叹,心底淌过细腻的甜蜜。她喜欢的少年,是那么优秀厉害的人,她要怎么样奋起直追才可以赶上他的步伐? 他优秀的断然不会停在原地等待她去靠近,他是一支流星一样划出起跑线的箭,只会迎着煦煦的朝阳,冲破冽冽的寒风。 这样的方懋扬,即使对她比别人都亲近又怎么样呢?她孔半夏要走在他身边,会依靠她自己的努力! 孔爸爸中途醒来看到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忍不住推门进来。 “半夏,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学习,明天还要上学,早点睡吧。” 半夏正伏案做着习题,闻声抬头,轻轻应了一声“誒。” 他爸爸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发,看了眼女儿书本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数学题,默默的叹了口气走出去。 像他和半夏妈妈这样的父母,没有什么学问,学习这样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办法帮到女儿,很无奈吧。唉,以前读书的时候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要面对这样的无奈!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8) “半夏,你在学校里还习惯不?我呆的那个地方真是有够乌烟瘴气的,害的我都有点后悔了!” 许久没有见的杜炀还是没变化,短短的头发,摇呀荡呀的在空中飞扬,说着抱怨的时候脸上一点幽怨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神清气烁,让人知道她只是需要抱怨一下而已。 半夏笑眯眯的看着她,松开手里玩弄的插在可乐瓶子里的吸管,“我们学校都很好啊,就是高中的物理、数学都比原来难好多,不过老师都是很优秀的老师,所以稍稍让人觉得听起来不那么费事。” “哎,半夏,我算是发现,曹莞根本不算顶漂亮的女孩子,以前我们学校那些男生真是井底里的青蛙。。。我现在的学校才叫大开眼界,各色美女帅哥如云,扔在路边都不稀罕的!应该叫程潜去我们学校接受接受教育!那家伙眼睛就是一线天,一个不喜欢他的女生还捧在心里头当宝一样!” 杜炀后来真的邀请了程潜和半夏去她们学校一日游,那真是一个漂亮的人齐聚的地方,随处可见的美女帅哥,可惜那些美女帅哥都太前卫,让半夏他们很有些吃不消。 哄闹的学校食堂里,他们三个人正坐在一边,杜炀突然抛下筷子里夹的红烧肉,指向一个女孩 “你们快呐,那个美女漂亮吧?!她可是我们学校舞蹈队的队花!”她说完,咧起嘴“名字里也是莞,不过是叫夏莞!” 她看一眼程潜,眯起眼再去看那个女生 “程潜同学,这个夏莞和你心目中那个曹莞比谁好?” 半夏也看着那个女孩,那个女生虽然比曹莞漂亮,远远看过去就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动人气质,可是她想,程潜不会觉得她比曹莞好的。 果然程潜淡淡的一笑“这很难评价,我知道曹莞的性格,曹莞的喜好,曹莞的脾气,曹莞的优点和缺点,可是我只是见到这个夏莞的长相。” 杜炀泄气,突然耸耷下肩膀,默默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不再说话。 程潜!程潜!怎么这么死性不改呢?气死人了! 时间就在这样随风而逝的白天和夜晚之间不停的变换,谁也没有注意到它流逝的脚步是那样的急切,就好像迫不及待的要把这群少年带到那个更加广阔和深沉的世界里去。 高二分班前,班主任老师问到半夏 “孔半夏,你读文还是读理?” 面对这样的问题,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是茫然的。文科是什么?理科又是什么?学文以后可以干什么?学理以后又可以干什么?没有人耐心去向这些孩子解释这种问题,大人们只是言词切切“你的英语好,数学不好,史地好,物理不好,你这样成绩选文科考大学机会大。。。” 孔半夏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当方懋扬在她面前说“半夏,我要选理科,这样我以后才可以研究粒子物理。” 孔半夏很茫然,粒子物理是什么?她不明白,可是他这样一说,她就有些觉得问题不是只关系到她能不能考上大学。 方懋扬想研究粒子物理,那她以后想干什么?她的兴趣叫她茫然,“我喜欢生物,以后可以做什么?”她问方懋扬,他笑嘻嘻的随口回答出一大串“可以做的很多呀,营养,制药,生态,环境,医学。。。” 啊!原来有这么多的学问可以供她选择!她正思索着,又听到方懋扬嬉皮的声音“孔半夏,我选理,你就选文吧,以后我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惨遭了她的佛山无影脚,一张脸顿时龇牙咧嘴,嗷嗷的抬起头来叫唤。那悻悻的表情也都痞的像猴,还是没有药救的泼皮猴。 半夏看着这个毫无顾忌在她面前泼皮着耍赖的男生,心里想,是不是再老实的男生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也会有调皮的一面呢?所以像方懋扬那样的,才会在她面前痞的叫人无法忍受! “半夏,你的衣服怎么穿反了?!”“半夏,你的背包拉链没拉!”“半夏,你的水瓶要掉出来了!”“半夏。。。” “半夏,你的鞋带松了!” 她忍无可忍一眼瞪向他,他立刻站直,双手举过头顶 “这一次我没骗你!” 说完还不等她低头去看,已经蹲下来指法漂亮的替她系好鞋带。 他瘦长的身子弓着,动作的时候蝴蝶骨在衣服里起伏,他头顶的发在她眼前被太阳照出绚丽的色泽。 大功告成,他霍的直起身来,全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失神。“走吧。” 朗眉星目,笑露白齿。原来只要他的一个这么简单的动作,就可以叫她感动的想要付出一生来报答啊。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9) 当夏天再一次到来的时候,高考来了,“孔半夏,出了考场了还皱着眉头做什么!” 考场外面,推着车的方懋扬嘻嘻哈哈,眼睛下面有这一年沉积下来的黑眼圈,高三这整整三百六十五的日夜,谁不累?! 他大掌一把拍在坐垫上,手拉住后座,把车龙头让出来,眼神是一惯的泼皮 “我载了你那么多次,这两天高考,我要享受特殊待遇!” 说完,不由分说抢过孔半夏手里的书包斜背在自己肩上,盯着她骑上自行车。 她才坐稳,他轻轻一跃就跳上来,半夏只觉得身后一沉,他的重量真不轻。 她骑起来有些吃力,偏他坐在后面还不老实的特意晃荡。这样的恶作剧真是让人心惊!她不得不抓紧龙头,全心应付。 “方懋扬,你能不能安分一点。”终于,她耐不住说。回应她的是两下更猛烈的摇晃,她大骇,车子狠狠拐向了一旁。 方懋扬坐在后座,弯着唇,一面留心注意着前后左右路况,一面捉弄她。路人纷纷侧目,只看到一个有些疯狂的大叫的女孩,和一个嘴角带着阳光一样笑容的男孩。 他挠挠头,其实自己也有一些累呢,可心里想,这样她应该忘了紧张了吧! 两天的高考竟然这么快的就结束了,踏出考场,果然就看到倚着墙壁一边的方懋扬,瘦高的上半个身子贴着墙靠着,下身两腿微交叉,已经早先她一步看到她。 在这一瞬间,孔半夏认为自己刚经历过的并不是一场模糊恐怖的噩梦。 这一切多真实又虚幻?有这么一个男孩子,在她最紧张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努力的把她逗笑,替她驱走慌张。。。 我和你有那么多的记忆,如果最后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我真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子。 孔半夏手里的日记本停在这一页,那些纷乱的思绪还在她的脑袋里飘飞。 这个时节,她窗子外面的腊梅已经开了花,隐隐有芬芳透过寒冷的东风吹进来。她身上穿着时尚的毛呢衫,长发披肩,妩媚而又多情。她手里的薄薄的纸页已经泛黄,徘徊在纸张边缘的手指十分纤细修长,指甲时常打理,修剪的非常整齐,指尖圆润,指甲散着红润明亮的光泽。 她慢慢眯了眼,看向远方的天空。怎么会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回忆起那些已经匆匆过去了的时光呢。她早都不是学生时代的孔半夏了,已经没有人再会用那样没发育完全的公鸭嗓子扯着声音叫唤她,丝毫不带矜持。 天空仿佛是一个静止的巨大青白屏幕,任她流放自己的视线。 她闭上眼,就听到耳边低低沉沉,故意收紧嗓子问她话的方懋扬。 “孔半夏,你考上了没有?” 他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看着她,向来聪明的脑袋此时正在努力分辨着她的表情。 “考上了!” “啊!”松了一口气,继续问她“考上了哪?” “第一志愿咯!”她踢着石子,石子滚到他脚边,他一时欣喜也不理会,一脚就踏了上来抱住她,转着圈。 他报的是北京粒子物理专业最强的Q大,而她选择的是D大。据说两个学校相隔不远,当初她填志愿的时候还是他帮她参考的。他说“半夏,反正你想考的这几个学校都差不多,就考D大,将来离我学校最近!”那样靠近的两个学校,想一想都振奋激动。而她果真如他意的填报了D大。 转完圈,他放下她,眉间仍是颇有得色。 “太棒了,你终于要追随我去北京了!” 她瞪他一眼,对他的脸皮厚已练就出见怪不怪。 看那些随风而起的浪花(10) 去到北京,才发现这是一个怎样陌生的城市,公交可以在城市里环绕两三个小时才到站,学校远离城区,大学很多,一切都要亲历亲为,她第一次体会到自由的模样。 “你好呀,我叫李晓瑜,是江西来的。” “我是韩燕。” “我叫蒋露露。” “孔半夏。” 四个人搬着板凳,围坐在寝室中央,兴致勃勃的交流。与人相处可是大学里的一门重要必修课,从此多了三个人和半夏一起分享生活。早上一起去教室里占位,中午冲进食堂里肉搏厮杀,晚上大家都去图书馆自习,然后再一起结伴回宿舍,周末逛大街一起消费,夜间茶话互吐心事。 四个人同进同出,像四个连体婴儿。 孔半夏的学校早开学,方懋扬在一个星期后才到北京,他报道那天,全家人都来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那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每个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开着那时候并不普及的私家车。方懋扬的母亲就在Q大执教,开学第一天已经带他去拜访了诸位导师。 “这孩子不错,有其母必有其子,一看就知道将来会有大出席。”“粒子物理往深里去可不容易,年轻人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啊。。。” 方懋扬低眉敛目坐在母亲身边,一伙人在学校附近条件最好的酒楼吃饭。他的妈妈一直都笑呵呵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么高兴。 他想到同在这里的孔半夏,新的环境她适应的怎么样了?她正在干什么?有没有想他呢? 这么一个星期,只通了两通电话,他多想她呐。 他低着头,一直敛着的眉目偷偷染上笑意。 一群大人里有注意到他这个莫名其妙的笑的,出声问他 “懋扬有女朋友了吧?” 他母亲看他一眼,笑答“大伯你真会说笑,阿扬这个年龄,知道什么找女朋友,顶多是玩的好的同学。。。” 他在心里想反驳,张了张唇,“妈!你怎么这样说我!” 他母亲一瞥他,只当是儿子在向自己抗议说他没长大,并不甚在意。 一伙人笑笑闹闹,一顿饭吃到很晚才终于结束。 方懋扬按照孔半夏给的地址找到孔半夏宿舍楼下,他委托了一个路过的女生替他上楼带口信。 那女生正好是认识孔半夏的同学,敲开半夏宿舍的门就一脸兴奋的笑,眼神暧昧的看向半夏 “半夏,楼下有个男生找你!” 一寝室都沸腾了,一拥而上凑过来问,“怎么样的男生?长的帅不帅?”“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孔半夏穿着睡衣就下楼了,等到她下到楼梯下,才想起自己连衣服都没换,这个时候他已经看到她,出声叫她。“孔半夏!” 她眸光熠熠朝他走过去,声音飘起来轻轻问他“你怎么这么晚还来?” “一伙人吃饭到这么晚,不这时候来今天我就看不到你了。” 他声音里久违的激动,目光盯在她的睡衣上一亮。那明明是一件很朴素的白色睡衣,圆领系扣,和性感一点边都沾不上,可是他偏偏开始想入非非,满脑子都是足可以叫半夏脸红抽气的想法。 孔半夏听到他这一句话自然是很高兴,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久别的亲人。 夏天的夜晚蚊虫特别多,两个人站在宿舍外面的路灯下无私的喂着蚊子。“孔半夏,在学校你还适应吧?”“妈!军训怎么把你晒的这么黑!哎,怎么办?要不是在路灯下我都找不到你了。。。” 他痞痞的说着没有油盐的话。 “你这样可不行,再下去都要比我黑了。。” 高她半个头的身子挡去她头顶的灯光,聒噪的声音在耳边持续,路边的草丛里有蟾蜍的叫声,简直跟他交相辉映! 她想着想着噗吱一声笑出来,他一愣,一面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哼哼怀疑到 “孔半夏,你该不会是上个大学上傻了吧,我在骂你你笑个什么劲?!” 这个时候宿舍的管理员催促他们回宿舍,方懋扬先是扬着声朝管理员阿姨打哈哈“阿姨我们马上就好!再等一下,她马上就进去的!” 说完飞快的低头对孔半夏交代 “诶,你快进去吧,明天一起吃饭,明天我再来找你。。。”声音恋恋不舍。 孔半夏走进宿舍,总是想着,他有没有在身后看她呢? 她没有回头,只是这么单纯想着。回到宿舍就糟到寝室姐妹的严刑拷打,“半夏,那个男生是谁?”“你们怎么说了这么久的话?”“不简单,肯定不简单啊!” 她露出一个意味模糊的笑容,习惯性的保守着自己的秘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摸清楚大学的形势,怎么能够这么随随便便的把这些对她来说一直很隐秘小心的事情公诸于世? 第三章 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题记:那个狠狠抱着他发誓赌咒的男生已经不复存在,眼前的这个人是陌生的,还是他的长相和声音,可这个不是他,不是她爱的那个同样爱着她的人。原来每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都会被时间腐蚀,锈迹斑斑,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个历史悠久的老城原来并不是保守的,男男女女可以这么自然的在校园里牵手散步,生活区有各种似乎专为情人开设的店铺,当然,操场,草坪。。。任何黑漆漆暗无光亮的地方永远都是情侣的天堂。 孔半夏和方懋扬也去这些地方,暗暗的他根本看不清孔半夏的脸,可是他就觉得体内阵阵发着热,手臂紧紧的搂着她仍嫌不够。 “半夏!半夏!”他呢昵着她的名字,手臂掀过衣服钻了进去。孔半夏一怔,身上一热,某个地方被他紧紧的锢住。 他两只手像蛇一样肆无忌惮的探索,手下是绵软的触感,那么柔弱滑腻,他从没有体会过。 他的头靠在她颈窝喘着粗气,半夏心里像是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爪子抓过她心脏的位置,有尖锐的快感渐渐麻痹她的神经。是要沉沦吗? 她气息不稳,回抱着他,喘息在他耳边显得很脆弱。 “懋扬,够了,停下来,这里是外面,随时都会有人过来。” 她的声音叫他震了一震,终于激烈的颤抖的贴在她身上,仿佛浑身重量都仰仗她来支撑。 他没有听漏她一丝一毫的话,这一次她拒绝他的理由是停下来,会有人来。他这样想着,恐怕连孔半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层。 他思衬着计量着,满脑子都是怎么可以更进一步。 男孩总是那么想的,这于他没有什么,可是于她,却是一个致命的选择。她心里徘徊,她可要和他一起沉入地狱呢? 大一新生是不允许外宿的,所以大二一来,方懋扬就向学校提出了外宿申请,急不可待。他的母亲听闻这件事,首先是反对,后来耐不住独子软言软语的恳求,皱着眉头严肃的交代了一句“你不许给我乱来。”后就放之任之。她已有忙不过来的事情,自己生的到底又是个男孩子,并没有太多的不放心。 “半夏,乖宝宝,房子找好了你来帮我收拾!” 孔半夏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搬家那天她很早就从宿舍来这里,从早忙到了晚,额头淌着汗,方懋扬的房子才终于有了人住的样子。 孔半夏满头大汗,才坐下来要休息,他就紧紧挨过来抱着她不由分说的亲了一口 “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她累的眉头一皱,瞥他一眼,很有点鄙视的说 “真感谢你的奖励!” 只动口不动手,看着旁人劳动! 他哈哈大笑,闻到她身上汗味,捏着鼻子 “你这一身的汗味,不洗掉明天都可以用盐腌起来了。你回宿舍澡堂都关门了吧。。。” 半夏被他说的脸上耐不住,现在的时间回去澡堂确实关了,她一身汗痒的难受至极,只能在他的浴室先洗。 稀里哗啦的水声里她突然有一种被注视的错觉,霍的回头,赫然看到方懋扬站在浴室门口。他竟然不经过她同意,私自开了门! 她目光忍耐,声音含着恐惧 “你要干什么!” 这一声你要干什么问出口,自己都好笑的意识到是多么的多余。他要干什么?他要干什么?他们不是都再清楚不过吗?! “半夏,我想你,我忍的好难受!好难受”他在她耳边呢喃,欺上前的修长手指,在她点燃身上一把一把的火。她心魂俱荡,恶魔一样的欲望像是从夹缝中生出来。 这本是一场拉力战,持续时间太久,你总有筋疲力尽弃下防备的一天! 事后半夏想到不久前寝室人讲的一个笑话:某男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对他心爱的女友说:我把所有的器官都捐给了爱心医院,只有一个是留给你的。女孩听到就往他身下的地方看去,他急忙指着自己的心说:不,不是那个,是这个! 孔半夏想,是她自己心里早有了恶魔的火焰,她的堕落又怎么怨在别人身上。 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2)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半夏偶尔会在方懋扬的房子里留宿,享受甜蜜的生活。 他们一人学物理,一人学临床医学,学业都很繁重,越往上读越累。 方懋扬经常做完了实验倒在实验室的沙发上埋头就睡着了,孔半夏也刚从图书馆回来,宿舍熄灯后,脑袋里还有各种疾病的症状,诊治和预防。周末方懋扬来找她吃饭,歪歪的倚在宿舍门口的一棵树下,她走出来他并没有看到她。 “想什么呢?” “想今天早上的实验。” 孔半夏点点头,就听到他说 “曹莞来了北京,说是要我们几个在北京的老同学聚聚。” 聚会的消息从来都是方懋扬转达给孔半夏,孔半夏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方懋扬,她只怕已经与原来的老同学失去了联系。 当初班上的人,现在在北京求学的一共四个,江远,方懋扬,她和程潜。程潜在J大学工,江远和半夏居然是同行,只是学校不同。孔半夏和方懋扬到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在座。曹莞和江远程潜轻声说着话,孔半夏赫然惊觉曹莞变化如此之大,原本就漂亮的长相和相得益彰的衣服装扮,竟有一种惊人的娇媚。孔半夏想,那个城市的女孩是否都是这样明媚的漂亮呢?曹莞在上海读经济,开口时带上一点上海腔的柔软,和他们这些在北方求学的人大有不同。 曹莞依然喜欢方懋扬,一见到和孔半夏握着手进来的方懋扬,声音就顿住了,双眼望着他,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好像有千言万语。 大家都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动听的话,却没想到她张唇奚落他 “方懋扬,这么久没见,怎么转眼人就变蹉跎了?!” 大家一怔,方懋扬笑呵呵的同孔半夏一起入座,浑不在意答道“哎,咱理工科的都是这样,你看阿远,程潜,都是我铁一样有利的证明呐!” 曹莞弯起唇“我看江远程潜都还好,就你比较惨不忍睹。” 服务员小姐上茶,方懋扬先把孔半夏的杯子递给她,斟上茶,他痞痞的朝着孔半夏逼近, “我们家半夏看着顺眼就行。。。呃!你看我顺不顺眼?” 孔半夏被他突然在眼前放的无限大的脸折腾的无奈,一把拍开他作怪的手,回了一声 “我看你不要脸!” 一伙人哄的笑起来,方懋扬却自得其乐。他好不容易一整个下午都可以和半夏腻在一起,抛开那些实验室的烦恼的难题,心情自然不错。 那天几个人后来去kvt唱歌,推推就就下,孔半夏也唱了一曲,惊艳四座。 她的歌声并不尖锐,娓娓道来,像是讲一个故事。后来ktv时,有人无意中帮孔半夏点了这首歌,已经是很多年后了。她忆起第一次唱这首歌时的情景,眼里的泪就这样汹涌出来。坐在屏幕前面,怔怔看着转瞬即逝的歌词,哄闹的空间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忽然变化起伏的情绪。 那还是刚开学不久,方懋扬拉着孔半夏参观这座大学城里的每一个角落。站在孔半夏学校校门外的大草坪上,他手里咔嚓一声,数码相机真实的拍下了刚从高中跨进大学校门的孔半夏的表情。 那一刻被永远保存下来,他把它表起来小心翼翼的装在相框里。后来那副相框被放在书房抽屉的一角,随着时间静静流淌,演绎着少时天真的回忆。 用起伏的背影挡住哭泣的心 有些故事不必说给每个人听 许多眼睛看的太浅太近 错过我没被看见那个自己 用简单的言语解开超载的心 有些情绪是该说给懂的人听 你的热泪比我激动怜惜 我发誓要更努力更有勇气 等下一个天亮 去上次牵手赏花那裏散步好吗 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 等下一个天亮 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 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 和飘著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时间可以磨去我的棱角 有些坚持却永远磨不掉 请容许我小小的骄傲 因为有你这样的依靠 ——郭静,下一个天亮 孔半夏想,写这首歌的人是否也拥有和她相同的心境?原来爱情有这么多惊人相似的地方,她却还固执的以为,自己经历的那段时光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宝藏。 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3) “半夏,暑假了,你几号回来?”学期快要结束,杜炀打电话来,笑嘻嘻的询问。 杜炀现在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当前台,每天接接电话,招待招待来客,无聊的冒泡。孔半夏正留在北京进行暑期党员保先教育,两人提到程潜,半夏说 “他也还在北京,学校要金工实习,会和我一天回去。” “啊!那我去接你们!”杜炀声音轻快,想到程潜,心情有点上扬。 半夏和程潜回去那一天,方懋扬被迫留在北京,他依依不舍把半夏送上火车,“半夏!我会想你!”他腆着脸毫不羞涩的说,一旁的程潜却被他闹得害臊的别过脸去。 孔半夏脸上一热,被他拽着的手也回握住他的。 方懋扬被母亲安排参加学院里一个老师申请的国家自然基金项目,整个暑假都脱不开身。 半夏和程潜下了火车,果然见到站台上不时眺望的杜炀。杜炀惊喜的朝他们走来,一把卸下半夏肩上的包袱,冲她和程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璨若晨曦。 路上,孔半夏问了一些杜炀工作的情况,说话间,杜炀提到曹莞,“我昨天才知道她是我们老板的侄女!”杜炀说这句话的时候程潜看向她,她莞尔笑道“她昨天心情很不错,只是没有搭理我。”程潜淡淡替她解释“她可能只是没有看到你。” 杜炀点头“嗯,有可能。” 于是暑假慢慢过去,方懋扬留在北京,杜炀上班,各有各的事情。这天早早有人来敲半夏家的门,她打开一看竟然是江远。 “阿扬让我来看看你。” 他站在门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孔半夏把他请进门,坐在她们家局促的客厅里。江远并没有四处打量,只是温和的开玩笑“阿扬让我来鉴定你的近况,他的原话是‘你去帮我鉴定鉴定孔半夏的近状,不要忘记拍照为证!’” “啊!”孔半夏半张唇,看着江远眼睛里有些尴尬的笑意。绕是她已经习惯了方懋扬的厚脸皮,可是这样的叫朋友来她这里说这些话,他也不觉得唐突吗!这个人!真是的! 江远拿出相机,真要给她拍照,孔半夏一躲,相机咔嚓一声,只留下她的半个身影,还有一点糊。江远要重来,半夏并不答应。两人都是学医的,稍稍聊了一些对未来的计划,“继续读研读博,你呢?” “我应该是工作。” 江远蹙起眉,“现在大医院基本都是硕士博士,虽然听说你本科成绩不错,可是以这样的文凭去工作并不容易被重视。” 半夏咬咬牙,这样的道理她何尝不懂,可是医学院本来就读五年,五年之后还要继续读书,她不能想象父母肩上的压力。当然这些她不可能对别人说,连方懋扬也没有说过。 江远一笑 “你好好想想,如果到时候还是想要工作,我可以帮你联系一家医院。” 半夏嘴里说着谢谢,心里却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承江远这一番好意的一天。江远一走,方懋扬的电话不久就打了来,“怎么样?阿远有没有去找你?他有没有帮我拍照!” “拍了。” 他喜不自胜,喃喃道“那我要催他早点回来。。。” 半夏没有听到他的喃喃,只批评他 “方懋扬,你是不是没事情做,怎么这么无聊!” 方懋扬一怔,他哪里可能没事情做,从昨天下去起一直在实验室,处理数据到刚刚才算出一个结果,连眼也没合就给她打电话,他有些不高兴,从来都是家里宠着他,什么时候自己这满腔热情被人家辜负过。 “孔半夏,我从昨天到现在还没睡过觉!” 她一怔,她并不是真觉得他无聊啊,她只是,只是不好意思,她和江远毕竟不是太熟。停了许久,她终于温声问 “累不累?那还不快去睡?” 他不说话,静默中她犹豫着,终于踌躇说出口“我也很想你,我已经买了提早几天回去的票。” 方懋扬这才带着满脸的笑挂了电话。 “师弟,你这是给谁打电话呢?笑成这样!”一个学姐才收拾好实验室,锁门出来就看到站在走廊上傻笑的方懋扬。 “我女朋友。”他嘿嘿笑两声。那学姐惊奇到“原来你有女朋友啊!那冯院士知道吗?” 方懋扬收起笑容认真看向这位学姐,“还不知道,你也先别告诉她。”那学姐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方懋扬朝宿舍走,心里还想着孔半夏说的要提早几天回来的事。 孔半夏并没有说具体哪天回来,所以他天天期盼着,可是孔半夏的妈妈突然病了,她留在家里照顾她,一时走不开。方懋扬天天打电话时都问她“哪天回来。”她都模糊的回答过两天! 方懋扬这天终于火了,沉声质问她“孔半夏,你到底买好了车票回来没有?你是不是骗我的?” 孔半夏母亲此时已稍有起色,她正准备收拾行李,闻言冷哼一声,“我就是骗你的,一会我也不用去火车站了!” “你一会就去车站?!”他声音顿时喜悦“半夏,我去接你。。。你别坐火车了嘛,我给你买飞机票好不好,你立刻回来吧。。。我想立刻就见到你!” 他在那边兴奋过了头,他讨厌火车的蜗速,盘算着想让她坐飞机回来,却不想又被半夏在这边泼了一桶冷水,真凉。 “你自己买机票自己去坐飞机,我只坐火车,明天早上到。” 大早上还没到站,远远就看到站台上那个穿着t恤不停张望的身影。她提着行李下车,他已经大步跑过来,脸上淌着汗 “外面真热,你快放下,我来提!” 他不由分说一手夺过行李箱,一手抓着她,那只手火热,一下子煨烫她略凉的皮肤。 乘车回到他的住处,他放下行李,看她打开箱子整理衣物。她忙碌的转动,他起先骚扰她不成功,最后也只得帮着她收拾。好一会她终于满意停下来,他早耐不住,一把抱住她。两个人挪动了几步,他把她抱到餐桌上。 孔半夏今天穿的是一条裙子,他挤在她身子中间,她稍稍岔开两条腿,腿贴在他身侧,温烫烫。 他在她耳边说“半夏,抱紧我!” 声音有点急切和沙哑。 她把手环上他的肩,他又靠她更近了一些,把她的腿环在他腰上。他的手恣意的伸进她的衣服里,牙齿唇舌轻轻啄在她颈间的细肉上,他的手熟练的解开她衣服的扣子,然后一路往下探寻。 她的小腹在他抚过的时候一阵痉挛,她抽搐着感受他抚触上她最敏感的地方,肆意的挑逗,这叫她浑身一震。他炙热的贴着她,手有力的缚住她的身体,压在她身上迫使两人最亲密的地方紧密的磨蹭。 “半夏,你喜不喜欢?。。。” 折磨人的快感像激流一样涌上两人的神经,节节攀升,在下一个瞬间他狠狠冲撞进她灵魂的最深处,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又像是与她最缠绵的救赎。 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的岁月(4) 开学第三天,孔半夏突然接到江远的电话“半夏,你们解剖学的书可不可以借给我几天?” “你什么时候要?” “这几天,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拿。” “今天下午吧,我给你送过去好了,正好我想去你们学校附近的市图书馆查点资料。” “那谢谢了。” 下午半夏从图书馆出来,直接去江远所在的Y大,给他打了个电话后就站在校门外等他。此时三三两两学生聚在校门外,也有和她一样等人的。旁边有两个女生正在讨论找工作的事情“听说现在临床就业并不好,好的医院基本都进不去。” “谁说的,上一届好几个师兄师姐都进了大医院,有个叫谭谏严的师兄听说直接进了XH医院心血管内科。。。” 这个时候江远走出来,看到她,走快几步笑着过来 “谢谢你。吃了饭没有?一起吃吧?” “晚上还有实验诊断学的课,这个学期忙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江远表示理解的点点头,送她上车。此时正是乘车高峰期,她站在紧闭拥挤的车厢内,想起刚才Y大校门口那几个女生的对话,她也有同样的担忧。她看着窗外,夕阳下汽车穿过这个她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她想要在这里立足。这是一个大气和蓬勃的繁华都市,家乡在她心里已经退色成一条涓涓的细腻河流,只在记忆里蜿蜒流淌,而眼前的北京,却无疑是一片在眼前激流奔腾的大海。 她一直记得许久以前中学班主任的激励,她们都应该做海上扬起的风帆。 “阿扬,你有女朋友了?”冯澄一下飞机回来就从学生嘴里听到独子谈恋爱的消息,带着一点震惊,她冲着儿子蹙眉询问。 “妈,我已经是成年人。” 冯澄并不满意听到的答案,“她是学生吗?是哪个学校的?家里是哪的?” “D大临床医学大四,女,我们是中学同学,在一起八年。” “什么!”冯澄彻底震惊了,“阿扬,你太胡闹了!你一定要搬出宿舍是不是也是为了她?!” 方懋扬抿抿嘴,并不回答。 她母亲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母亲怒瞪他,一脸的严肃。他问她 “妈,你要干什么?” 她母亲冷笑,“我还能干什么,我关心儿子的交友情况,还能对她怎么样?”他知道真的把母亲惹怒了,终于说 “她叫孔半夏。” “我想见见她,这个星期六我有时间,你把她带来。” 她说完摆摆手示意儿子出去。 方懋扬愤恨那位师姐怎么就那么大嘴巴,把他有女朋友的事情说了出去。他把事情跟半夏讲了,他说“半夏,你去见见她就好了,我妈妈人不难相处。” 谁会觉得自己的妈妈不好相处呢? 那一次的见面在孔半夏心里划下深深的痕迹,他母亲浅淡的口气,从一开始就把方懋扬打发走,询问了她一些关于学业的事情。 他母亲状似无关的说起,“阿扬的外公退休前是政委,和那时省建筑设计院的院长是老战友。那个时候阿扬的爸爸正在争取设计院副院长的职位,和他一样有能力顶替那个位置的人不少,可是最后提拔了阿扬的爸爸。。。阿扬小的时候起就对物理有天分,我一直培养他向粒子物理发展,毕业后他要保研,然后出国拿博士学位。虽然说是做学问,可是关系迂回,你们这些没有走出社会的学生怎么会懂。” 后来他母亲招呼他们一起在学校旁的酒楼吃饭,一直都和颜悦色。孔半夏却听懂了她的每一句话。 晚上方懋扬打电话很高兴的说“我妈妈说你很不错,一看就扎实勤奋,现在很少有你这样乖巧的女孩子。” 孔半夏冷哼一声,“你妈妈是希望我懂事一点吧。” 方懋扬一怔,“半夏,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这样的对话没有意义,孔半夏怎么做到在他面前责怪他的母亲?更何况,他的母亲什么都没说,还在他面前夸她扎实勤奋乖巧。 孔半夏的日记翻了一页,那时候字迹还很端正,不像后来纪录病例养出的行草: 我喜欢你的时候不知道原来门不当户不对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可如果我知道,我还会爱上你吗?也许还是会吧。 这样真挚的话在那时写下来,用现在孔半夏的语气读出,语气竟然是微涩的。 那是你怎能忘怀的激情燃烧过的岁月(5) 半夏其实不能肯定,如果事情重头来一遍,她是否还是会爱上他,她想,也许并不会了。 打扫的钟点工徐阿姨问她,“孔小姐,房子我都打扫好了,窗台的花好像有些枯了,要去买一盆新的吗?”暂时的打断了她的回忆。她放下日记本,转身摇头 “我一会自己去买。” 徐阿姨点点头,和她道别,提着两塑料袋垃圾走了。 半夏从窗前的藤椅里起来,迎着窗子坐久了,身子冻得有点僵。她捧起窗台上干枯的小花盆,小心的把它们装进白袋子里,把它们拎在手上准备出门。手机不停的在桌上旋转,唱着优美的和弦。半夏拿起来看了看,是医院的电话。 她并不接起,而是拿了车钥匙转身走出门。步出小区,阵阵冬风刮过脸颊,她翻起的风衣在空中飘飞,脖子上的纱巾散发出淡雅的香气。一年前买下这座位于三环线附近的优雅住宅,几个月前用医院奖金换了一辆本田Legend。从考取驾照到现在每天自驾车上下班,她越来越适应这个城市的生活,只是早晨起来的时候仍然会茫然,那个以为一生相守的人不见了。 从花市到麦德龙,再回来时天空已经昏暗,寥寥的余光从各色建筑中透出来,也无法照亮这座城市萧瑟的天。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不屈不饶。 “喂?” “半夏,你白天到哪里去了?医院到处找你!” “今天我休假。” 那边嘟嚷了一句奇怪,“第一次听你说休假,我还当你真是拼命三郎,从不用休息的。” 她失笑,“到明天之前,所有公事一概不理。” “啊!”那人惊叫一声,她已经摁断电话。 在厨房里做了一顿简餐,坐在白色的餐桌前慢慢食用,唇齿里熟悉的味道,是绿豆汤的甜。 后来,她进入大学的第五年,他保送入研究生。她忙着四处找实习,他学业也更重,频繁出入实验室和课堂。她终于在一家小医院定下来,每天早出晚归。那一阵班里的同学都计划在市区租房子,她也不例外,这样一来,他们只能一星期见一次。 等到周末的时候,他兴冲冲的乘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她楼下,打电话来询问 “半夏,你们是住哪个门洞?” 孔半夏从窗户里探出去,就看到站在楼下手握电话的方懋扬。她朝他挥挥手,大声喊他。他起初没看到她,好一会,才在千千万万个窗子中找到她。 那是怎样的开心,一时根本无法形容。他久久地抱着她,紧声说“半夏,我们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他朝她的室友问好套近乎,带来各种点心拜托她们照顾她,在她眼里又是多么可爱。 可是实习医生的工作非常累,经常值夜班,随传随到,镇日面对**哀嚎,一整天神经紧绷下来,半夏恹恹的疲乏,回到房子里便不爱说话。 方懋扬其实也忙,可两人的忙不同,他忙起来常是在实验室里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只听得到仪表的声音,每回出了实验室他都恨不能立刻听到她的声音,把一整天没有说的话补回来。 她和他的态度不一致在某一天终于让他就在电话里愤怒 “孔半夏,你什么意思,不想听的我电话就不要接!” “我并不是不想和你说话,我只是很累。” “我不累吗?孔半夏,我很闲是不是?!” 这样的对话不断,争吵不断,仿佛两个人都是火药桶,一碰撞在一起就要爆发。 当然,也有甜蜜起来浑然忘了一切的时候。 那一次他们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手里捧着庞大的花束。那是他从云南抱回来的蓝色妖姬,她都可以想象他在机场飞机上是怎样的被别人‘关注’。晚上他睡在她身边,搂着她像一团火,烧到她也要炙热起来。 他的手触遍她全身,热血沸腾中,她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突变 “不行!” 她这里并没有避孕套措施,平时都是他买,可是今天他只是来送花,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方懋扬并不放弃,他太想念半夏,想念的欲望轻而易举的战胜了他的理智,他对她说“我保证不射在里面。。。半夏。。。我保证!” 他能保证什么呢?! 她情动的一刻,赫然感到一股激流涌进体内。惊惧一下子盖过了所有感观,她狠力推开他,为时已晚。 “你疯了?!”他仍处于兴奋状态,抽搐着喘息的看着她。 她不再说话,狠狠冲进浴室喷洗。后来她吃了紧急避孕药,可是没有用,消失一个多月的经期叫她这个医学院的学生再明白不过,她要面临的是什么。 她恐惧进而愤怒,她第一次对他有了这样强烈的不满和愤恨。她打电话给方懋扬,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歇斯底里的怒骂。他此时正在实验室,周围人纷纷听到电话里传出的怒骂声,看向他。他难堪的避出去,低声问 “孔半夏,你发什么神经!” 骂到最后她自己也觉得无力,他霎时又成了她心头唯一的依靠,她哀声诉说 “我怀孕了!” 他一怔,好久才反应消化。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焦急,却奇异的让她安心,她说“半夏,不要怕。。有我,你不用害怕!” 方懋扬几乎是冲出学校门口,拦了出租直奔向孔半夏所在的医院。 她正站在医院门口,失魂落魄。 他心疼的一把拥住她,那是孔半夏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颤抖的蜷在他的拥抱里,仿若幼小的婴儿那般无助。 那一幅画面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从此念念不忘。 那是他从少年起就喜欢的女孩,后来痛苦的躺在手术床上孤立无助。他站在手术室外面,清冷的走道,幽深楼梯上传来的陌生脚步,仿佛一切都在耳边回荡。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样急切焦躁的恐惧,甚至在他妻子生子难产危机的一刻,这一幕又跳出来,震惊他的神经,带着融入血脉里的无奈。 他握紧了拳,拳上青筋根根蹿动,那些疼痛的回忆仿若刺在心尖的刺,怎么也拔不出来。 半夏出手术室,他把她抱坐进轮椅,推着她进病房,把她抱上病床。每一个步骤都像是诅咒,他对着病床上惨白的女人发誓,“这辈子我都只爱你!” 他说,半夏,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你可听好? 第二十五章 开到最绚丽的花 方懋扬每天很频繁的往医院跑,为半夏打点衣食。这一天终于引起他母亲的不满,“实验进行到紧要关头,你天天不在实验室,你是要别人都说你的闲话是不是?阿扬,你得钻研精神都到哪里去了?简直玩物丧志!” “妈!” “不用说了,这两天你必须给我好好呆着,观察结果。阿扬,你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有多少人期待你就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 他知道母亲说的没有错,他握紧了拳头,可是半夏要怎么办?!他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医院里。他打电话去医院,“半夏,我今天不能离开实验室,我找人去陪你好不好?” 孔半夏淡淡的问他“你要找谁来?” 他犹豫了一下,“我。。。我找江远?” “呵!方懋扬,你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为你堕胎吗?你去你的实验室,我并不需要旁人来参观。” 不欢而散,孔半夏内心抽搐,她知道他的难处,可她就是忍不住想,懋扬,你的实验要紧,你可知道我的实习就此泡汤? 后来方懋扬一连两天抽不出时间,最后还是忍不住托了江远来看她,他已经不相信那些女人都靠得住。在他想来,江远是绝对可靠的人选,江远也绝对不会将此事到处宣扬。 可是他不能完全懂得孔半夏的心思,尤其那个时候,她的身心都遭受着折磨。 “半夏,阿扬托我带了你喜欢喝的鱼汤。” 孔半夏躺在床上装睡,并不睁眼。 江远坐了一会儿,走出去给方懋扬打了一个电话再进来,怔怔的看着孔半夏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是一种落魄的凄凉,让他觉得这个女孩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他和孔半夏也认识很久,这样的女生他敬佩欣赏,却不知道阿扬做事怎么这么糊涂。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把保温桶放在她的床头,转身出了病房。 那碗汤孔半夏并没有喝,可是她对方懋扬的感情,并不能与对一碗汤的决绝相比。 她很快的又开始忙着找实习,医学院的学生只要基础扎实,能力强,个个都有光明的前途,可是在这光明的前途到来之前,她还只是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时间匆忙的从枝头生长茂密的枝叶中褪去,学业已经接近尾声,没有多少经验的学生并不能得到用人单位的肯定,相较于她对前途的担忧,方懋扬上一个项目已经结题,正大张旗鼓开始下一个课题。 这天他被他母亲叫去 “你问人借了许多钱?” 他握紧拳头,是真痛恨那些传播是非的人!他并不是欠钱不还,凭什么这些事又传到母亲耳朵里。这些年轻时候吃的亏日后逐渐养成了他谨慎的性格,可是此时,他只不过是一个愤怒的青年。 “妈,你可不可以不要每件事都管着我!” “我不管着你?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你以后是要当老师继续从事研究的人,这些事情在日后会成为你的致命伤!还有那个孩子,她以后是什么打算?” 她母亲突然询问起半夏,他一怔,很怀疑的看向母亲,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母亲表情平淡,终于让他安下心来,“半夏正在找工作,希望留在北京的医院。”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妈,你是不是认识人。。。” 冯澄蹙起眉,“你汪伯伯现在在争取提正,你不要拿这些事情去烦他。。。半夏我看是个精明的孩子,学校成绩又好,她用你去替她操心吗,倒是你,管好你自己,少叫我操点心。。。” 他母亲语重心长,可他从小听到大,总有烦的时候。等到出来,迎面走来的师兄师姐他此刻看去也都觉得陌生与厌烦。 他打电话给半夏,和她在偷来的空闲里聊上几句,他有气无力的语气让她惊觉他的不正常, “方懋扬,你怎么了?” 她出声询问,他浅浅对着电话一笑“我没事。只是很想听你的声音。” 她以为他是因为实验进展不顺,“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 “你男朋友我能那么没用?在实验室里我向来所向无敌。” “是是,你如鱼得水,你天生就该研究物理。” “那是。。。” 他语气一滞,仿佛突然间觉得这世间只有半夏是贴心的,是懂他的。他猛地生出一种冲动,这种冲动让他开了口,“半夏,我们结婚吧!” 孔半夏那时正挤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才在一轮面试中被淘汰。车窗大开,方懋扬略低的声音随着忽起的风卷起来,飘进她耳里。透过嘈杂的电波,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眼底动人的明亮,和带着水光的温柔。窗外是怎样鲜活的夏日已不复记忆,只剩下电话里的那个人是她一生的依靠。 他屏息等待着她的答案,寂静的实验大楼里,他倚栏站着,静待电话那一头可以让他期待一生的答案。 “好。” 我以为这就是一生了,可这只是一个缤纷的泡沫,就像绚烂了一季的夏花,我轻轻的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它忽然的在我眼前凋零败去。 第二十六章 瑟瑟冬风 “妈!我要娶她!” “你们都还没有毕业,即使她毕业后你们结婚,可你有什么能力去娶她?” “我可以兼职,很多学校都有意叫我去讲课。” 她母亲一怔,“你的志向就只在这里?你的研究要怎么办?一心不可二用,你的才能终有一天要消失在那些平淡无奇的课堂上。” 他不愿意认同母亲的话,态度依然坚决。她母亲退一步说“这是在学校,这么大的事,等这星期你父亲回来时我们再讨论。” 他以为母亲已略有妥协,欣喜离去。却不知道她母亲那天晚上就找到了孔半夏的住处, “半夏,我是冯阿姨,在你楼下,你有空吗?我有一点事情想对你说。” 孔半夏战战兢兢的站到镜前整装,套好外套,小跑下楼,快到一楼门口时,才又镇定了步伐,一步一步昂首走出去。她母亲站在车边,她轻声带着笑问 “冯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阿扬告诉我你们打算结婚?” 她低着头,闪过一丝羞涩,手紧张的绞着,他母亲的声音平平中传来“阿扬那孩子真是胡闹,你们现在谁都没有经济基础,怎么结婚呢?结婚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容易,柴米油盐,怎好应付。。。阿扬那孩子从来没有吃过生活的苦,半夏你应该知道的,你爸爸妈妈那样的生活不适合你和他。你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优秀之才,不要让生活和婚姻过早的磨平了你们的棱角。” 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抬起头来问,“阿姨,您是什么意思?” 他母亲听到她的语气,脸上也淡了几分,“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赞同阿扬这么早结婚,我想阿扬他爸爸也不会同意。你们何不考虑清楚,再相处几年。等你们真正踏入社会,懂得了人情世故,也许就会发现,对方并不是最合适的。” 孔半夏绞紧的手指忽然放开来,仰着头,脸上是强装出来的骄傲, “他会娶我,我会嫁给他。阿姨,我和他在一起九年,如果不合适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发现。” 她镇定的语气让他母亲蹙眉,并没有再说什么上了车。 那是怎样的难堪,要压折她一身的傲骨。 曲起的背为什么要不畏惧的挺直起来? 你没有见过我父母的生活,我的成长也有家庭和乐,我的家不比你的家有钱有地位,可是我得到的幸福和快乐一样不比你少! “孔半夏孔小姐?” 男子微笑,她点点头,坐下来。 侍者上茶,手边精致的陶瓷杯里荡出屡屡轻雾。 窗明几净,隔窗还以看到对街高耸的商业大楼。她甚至没有直面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就不经意的将眼光看向了窗外。寒风在光秃的枝头打了个圈,又席卷向别处,这个时候对面的男人开口,声音清晰温和。 “孔小姐平时也是忙人吧,约在这个时间见面。” 她随意答道,“我平时工作时间很不固定,随时都可能要赶回去。。。”她转回目光,看向他 “所以请不要介意。” 视线对上他的,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非常英俊,目光熠熠,鼻梁高挺,唇线也生的分明。 得体的正装和他相得益彰,显然涵养很好。 她想,每周一次的相亲宴,这个男人应该可以属佼佼者。 只是这样的男人或许并不需要相亲,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口, “您一表人才,何需相亲?” 他闻声轻笑,“孔小姐不也条件出众,又何需相亲?” 他把她的问题轻而易举的抛还给她,眼神清铄的看着她。 她但笑不语。 窗外枝头早已凋零,瑟瑟冬风中,还有这一咖啡室的温暖。 为什么要相亲呢? 也许知道这一生缘分早已经在你身上用尽,也许,知道,我再没有幸运遇见另一个你。 第二十七章 回到现实 就像童年在大树底下拍的画片,在门洞前弹的玻璃珠,央求母亲买来的口红糖,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日本动画片一休哥,人们腰间别的张扬的bb机,她和方懋扬在篮球场上的厮杀,两人共骑一辆单车在街头巷尾里的不断穿梭,买只要两毛钱一根却很美味的冰棒。 回忆里有汗流浃背的惨状,有短发飘飞的张扬,有我们最好的时光,只是通常好景不长。 半夏销假回医院,有铺天盖地的工作需要她。四五个小时站在手术台前聚精会神,耳边是机器规律的响动,可以叫人浑然忘我。 手术完毕,手术室门口病人亲属往往感激涕零,让她觉得她的生命有着伟大的意义。她的生活一点没有多数大龄独身女子的空虚和孤独,相反,她很忙碌。她的老师是国内心血管内科翘楚,连带她也在医学界崭露头角,年前接连发表两篇论文都刊登在核心期刊,多少人羡慕。才入医院两年,已经破格升任主治医师,在医学院里也是最年轻的副教授。她上的课很受学生欢迎,由她带的研究生,每学期都荣获头等奖学金。 她脱去手术服赶往学院上课,上完课便留下来和研究生一起讨论问题,偶尔还要帮老师跑跑课题,回到家里从不怠倦查阅各类文献,了解医学界最新科研成果。 她打开邮箱,从无例外的看到挤满邮箱的垃圾邮件。挑出其中的几封学生发来咨询成绩的邮件一一回复,正要关掉foxmail,突然看到一封署名孔医师的邮件。 她点开来一看,竟然是远光医院的挖角涵。他们给出的条件倒是优越,远光医院她是知道的,本市颇有名气的一家私立医院,医疗设施和医生阵容都十分强大。只可惜她的授业恩师在这里无跳槽打算,她也不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转去另一家医院。 十点十分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孔小姐吗?” “我是。” “我是谭谏严。” 她微微一怔,然后记起谭谏言这个名字正是上一次相亲对象所有。 “有什么事吗?” 对方笑道,“孔小姐还记得我?” “您的名字如雷贯耳!” 她打着哈哈,对方笑声清朗,“孔小姐什么时候有空?不知可有荣幸和你一起吃顿便饭。” 她习以为常,以前相亲之后也不是没有再约她吃饭看电影的,只是时间长了都不了了之,连她自己都找不出侦结在哪。 她答应,电话里的人便问她想吃什么?她往往都会说随便,便由对方拿主意。这样的事她并不上心,吃好吃差,有约她去五星级酒店的,也有人带她上路边小饭馆。那些人后来都说,孔小姐,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开始的时候她震惊丧气,想她堂堂医学博士,长相不差,月薪不菲,独立,工作家事一把罩,怎地还有这许多人看不上她?! 这个时候她都会想起回忆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早前在他那里受过伤,所以变成感情白痴,谁都不待见。 “那就上次吃饭的地方吧,那里的西餐也还不错。”电话那一头男人又说话了,她想了想,回答道, “明天晚上七点我有时间。” “好,我去接你。” 对方干脆利落的回答,道别后挂了电话。这样目的性浓厚,也不用她拿乔,多省心省力!只是母亲一通通打来的催命电话叫她灰心,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把自己嫁出去。 第二十八章 我亦如珠似宝,只是恨你有眼无珠 方懋扬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可是那时候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够去民政局领一本结婚证。 她最终没有跟他去民政局,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到,这样的婚姻她无法心安理得坦然的接受。没有他家里的支持,她也无法对自己的父母交代。 父母养她这二十年,不是要让她连结婚都偷偷摸摸的。 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她唯一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 刚开始那段时间她时常后悔,后悔如果当初没有想那么多,如今的局面会不会要好一点?可是后来才知道,即使悔青了肠子她也还是现在的孔半夏,她和方懋扬已经一点联系也没有了。 她当初对方懋扬说“不要紧,我们再忍一忍,咬咬牙就过去了。”她以为时间长了他父母就能接受她,她以为时间长了,他父母就能知道他的坚定。 可是原来咬咬牙的时间还没熬过去,他们已经散了。 那些日子她整日整夜的恍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闭上眼睛他的脸就飘在眼前,那么清晰,清晰的好像张口就要朝着她笑。她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身体窝成一团,抖的像筛糠的筛子。这样痛时她还要想一想他是否也和她一样! 搅碎的五脏六腑仍不放过她,自虐一样可悲的想着他的一切,仿佛不是这样自虐便不能够解脱! 她两个星期瘦去十斤,在那样关键的时刻消沉的像楼道阴影里走出来的鬼魅。她跪在老师面前想要回那曾经她拒绝掉的保送名额。虽然为时已晚,可导师后来依然千方百计的为她要来了名额。 谁也再不知道那段时间她心里撕心裂肺的痛和绝处逢生时下的决心。 她哭着打电话回家,父母惊慌失措,都以为她在北京出了什么大事,直安慰她不要紧,天塌下来都有爸妈顶着。 到后来听到她说想要读研读博,两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骂她胡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这是好事呀。。。我和你爸还以为你真出了什么事,你爸坐在我旁边气都不敢出,就怕一出声把你吓跑了,挂了电话我们再也找不到你。” 她泪流满面,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不孝。这些年来一颗心扑到方懋扬身上,到头来方懋扬成了一抹影子,一圈泡沫,只有她的家人才在最后做了她最坚强的后盾。 她硕博连读,争取公费,只为减轻父母肩上一直落不下的担子。 她省吃俭用,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只盼将来有一天她便能靠这满腔学识出人头地,抬头挺胸的站在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面前。 她不要再低人一等,亦不是配不上那些龙凤的卑微麻雀。 后来她才知道方懋扬的母亲妈态度已算是很好的,那么客气,亦没有用污秽不堪的语言羞辱她。她同寝一个不言不语的女孩,有一次喝醉酒后语出惊人,泪流的稀里哗啦说起自己的初恋,哭诉对方母亲如何打来电话劈头盖脸的折辱她。 她眼里泪层出不穷,滑进嘴里浑然不觉,那是她从没有在半夏面前流露过的疯癫丑态。 “半夏,他妈妈说‘我们家不是扶贫的,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价’。。。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 孔半夏听了,当即愕然。她没想到这样经历相似的两个人居然被分排成了室友,从此以后对那女生比对别人都亲切和善。 她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同她交换,却与她有相同的痛。那几年看到她的不言不语,就更加下定决心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她后来顺利毕业,跟在导师手下卖命,最初的一年什么苦累的活都干过,慢慢生活给予她回报,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孔半夏收拾起心情,翩然赴约。晚间七点的街道非常拥挤繁忙,车流穿梭,大小的红绿灯络绎不绝,性急一点的只恨不得弃车而去。可她向来准时,七点差两分的时候推门走进咖啡厅,那个男人已经衣冠楚楚坐在窗旁,正在翻阅某本杂志。 她走近瞥一眼便发现是最新一期的中国心血管病研究杂志,她的样刊也是昨天杂志社才寄到的。 “谭先生也发表了文章?” 他闻声抬头,眸光炯炯并且面带微笑。“我刚看了孔小姐的文章,你关于心力衰竭的研究角度很新,这个方向国内研究确实少有涉及。” “谭先生过奖了。” “孔小姐想吃点什么?” “和上次一样好了。” 其实她早已不记得上次吃的什么,可对方笑一笑,招来Waiter点单,随意说道 “原来孔小姐也是一个念旧的人。” 他这样说的时候眸子里有了了星光,叫她莫名。 她轻笑反驳,“只是一道菜,何以见得?” 他笑答“每个人的思维都有固定模式,你常吃同一道菜,证明你并不是一个喜欢放开自己的人。也许你只是觉得上次吃的菜并不坏,又怕再新点的口味会不合胃口,其实你本来未必记得上次吃了什么。何不放开心胸去尝试?” 她一怔,直觉的不赞同, “你怎知我没有尝试?” 他的眼神突然定住,直晃晃的盯向她。 她佯装坦荡的回视,目光里却带上一点防备。 谭谏严眼底眸光一闪而逝,看着她满副武装的模样,坦然好笑的解释 “你怎么跟刺猬一样?我只是刚好知道这的厨师是美国人,想推荐你尝尝这里的烤什锦腹嵴牛肉。” 第二十九章 你满身风雨从海上来 “小孔,你下午还有手术吗?” 孔半夏摇摇头,正在水池前涮水杯。“没有,怎么了?” 院里会叫她小孔的人不多,此时说话的正是她们科室的主任温霞。 “最近商场都打折打的厉害,我早想去转转,这两天心里都痒。” 她心领神会,开口说“刚巧我也想去看看,下午我和你一起去吧。” 温霞一听自然高兴。 医院本来就等级森严,阶级明了。主任亲自邀她去逛街那是叫抬爱,如果她不识趣,那就叫不识抬举,而这是一个讲人情的社会,不识抬举的人往往都不大会混得太好。 她陪着温主任逛遍王府井大街一众商场,累的头皮发麻,只想回家倒头大睡。偏偏手机这个时候响起来,她看都不用看也知道是医院来的电话。 “小王,什么事?” “孔医生,医院来了一个病人,贾主任让您立刻过来一趟。” 半夏一怔,“是什么病人?今天并不是我值夜班。” “对方好像是贾主任的朋友。” 老师的朋友?那多半是皇亲贵胄了。 孔半夏不敢再犹豫,把车开回了医院。 才走进心血管科,已经看到值班室门口不停张望的小王。她淡笑走去问她“人现在在哪里?” “刚转去住院部,贾主任让您一来就过去,病房号是B908。” 医院住院部九楼的病房全都是单人套间,条件优越,设施豪华,这人果然是大大的不得了了。孔半夏想着,脚下步子没停。 晚上的医院静的吓人,全没有了白天的嘈杂哄闹,楼梯间里往上走去可以听到自己脚下步子的回音,她想起刚入这家医院的时候,都不敢独自一人爬这幽森森的医院楼梯。 头顶的光线昏暗暗,白绿的墙壁也透出幽幽冷光。半夏走到908门口,请叩了两下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来,是她们科一个小护士探出头,见到她马上笑脸亲切。 “孔医生。”她说话声音不大,退开一侧等到自己走进门,才关门随在她身后一起进来。一言一行都泾渭分明,在这里呆久了,人人皆刻板机械,一举一动均无需考虑,资历高一点的抬头挺胸,挥洒自如,资历低一点的点头哈腰,就是名牌医学院毕业出来的高才生也不会例外。 她走进里面就看到老师站在病床前和家属说话,她隐约听到几个词汇,微微蹙了蹙眉。 看她走进来,老师便转头对她说,“这次的病患一直有习惯性心绞痛,这一次发作比较激烈,有昏迷现象。。。”她凝神听着,老师交代完病情忽然说“半夏,这位是病人家属,也是我老朋友。” 她闻言看向那人,只觉得轰隆一声,回忆里有什么东西炸开来,连眼前都泛出一道猛烈的白光。 视线一点一点的恍惚,她看着那人,那人也略带吃惊的回看着她。那人起先开口,好在是对她老师说 “修海,她就是你的得意门生?” “怎么?看上去不像精明伶俐?” 那人嘴张了张,脸上竟有一丝尴尬。半夏却不注意这些,她此时想死了要知道病床上的人是谁。 可惜那人正侧着脸躺,刚好背对着她。他长长的身子在被子里隆成一道弧,看起来应该十分高大。 她觉得自己的心猛的一抽,就呼喝着要罢工。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钻出那句“半夏,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只知道那些话都依然清晰的转在她的脑子里,每发出一个音符都叫她心底发虚。 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老冯,你也别在这守了,看我多够意思,把我最优秀的学生叫来委屈替你儿子守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他暂时病情稳定,我们都不是什么清闲的人,就别都在这耽搁了。” “可是。。。” “可是什么,我可先说好,除了我这院里就她最优秀。你要是看不上,我可说好,我一把老骨头了没功夫伺候你家这小子。。。” “我。。。” 半夏从来不知道昔日她以为能言善道气势逼人的人如今也能这样被人拦着说不出话来。 老师和那人最后都走了,病房里就只剩她和刚才那个小护士。柔弱的光疏离惨淡,小护士问她,“孔医生,您喝不喝茶?” 她摇摇头,走近病床。 那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们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她真怕走近一看,便是好梦不堪忆,他再也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匆匆的七年过去,他也怎么可能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暗斥自己极端可笑的想法,却又怀着某种畏惧的心情走进他。他瘦高的身子在白花花的病床上不安分的扭动了一下,嘴里喃喃了一句什么,她听不真切,一颗心却飞扑出来。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偶尔留宿他那,半夜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偶尔也翻个身朝向她,嘴里喃喃一句“半夏”,人已经靠着她。 分不清是醒是睡,可是他那一声叫唤总是叫她格外安心。 他们怎么还能见面?!她狠狠的在心底朝着自己问。 最初的那几年她毅然决然和他断了联系,就想好了永不相见。她确定有那么一种人是应该被埋藏在心底好好保存,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几乎毫无疑问,他们一相遇,回忆便会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凶猛朝她扑来,一块一块刨去她身上的血肉,血肉模糊里或许她还要忍受记忆的折磨。 她叹一口气,无奈渐渐生出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病人里会有一个人名字叫方懋扬,如果知道,怕她抵死不要从医。 他闭着眼,这会又睡得安然。唇色不好,头发长了一些,脸颊略瘦,闭着眼睫毛还是又长又密。她依稀仿佛还记得他睫毛扫过她脸颊时的触感,一切都那么朦胧。 她怔怔的看着,仿佛能幻想出他睁开眼,眸光过处是怎样的蛊惑,叫她心脏为之停止摆动。 这世间,单单也只有他能够蛊惑她。她哀哀的吐出一口气,是许多年没有的幽怨。 我还没有做好再见你的准备。。你怎么就出现在我面前?你可有另寻新欢?你可有妻?你可生活幸福?你可怀念我? 我不希望遇见你,因为我现在仍无法坦然面对没有你的不幸福。 第三十章 唏嘘 她怔怔站在床前,直到身后的小护士奇怪的唤了她一声,才将她唤回神来。过去的一切已经如同梦影,她怎能还轻而易举的陷入其中。 敛了敛思绪,她走至床尾拿下他的病例细细查看。 每一个字都写的分明,他身体已经无大碍。以前他身体很好,她不明白何以这么年纪轻轻就患了心血管毛病。 这样的病大抵不容易根治,像颗定时炸弹一样跟着你,现在治好了,将来老了又会复发,如果照顾不周道,只怕不用等到老了,过个三五七年就要发病。 她眉头皱的紧紧,一旁的小护士悄声问她“孔医生,很严重么?” 孔半夏摇摇头“不严重,注意休息,他不过是最平常的心绞痛症状,也无其他恶化迹象。会昏倒多半是做作息不规律,过渡疲劳造成的。 她早知道他的习惯,在实验室里一待就可以没日没夜,如果不是偶尔想到她,出来打一个电话,怕是要以实验室为家了。 她把病例放回原处,断然的背过他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她还要在这里待一整夜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她不停的簌簌打抖。他们在一起太久,她没有办法把他当陌生人看待。 早晨的时候,病房里光线一亮,她便起身离开,离去时不忘交代,“我要回医学院上课,如果有什么事你就联系梁医生。” 半夏走后,日上三竿方懋扬才转醒,醒来的时候看到病房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不长生病,住院也是从来没有过。他清了清嗓子,病房里的护士已经发现他醒过来。 “方先生,您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出声问她“这是哪家医院?昨天是谁送我来的?” “这里是S医院,您同事还有您母亲把你送来的,不过现在他们都回去了。” 他嗯一声,静静靠在病床上。窗帘被卷起来,病房外面阳光明媚,冬日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也带着一股暖意。 他看到穿白大褂走进来的医生有片刻的失神,梁煜华是听到护士通报说908号房的病人醒了过来例行检查的。孔半夏那个女人向来负责,这一回却把自己的病人抛给他,真是奇怪。他照惯例问了几个问题,做了一些简易的身体检查。药都是贾老头指定的,这病床上安静的男子看来来头不小。 “在这段时间进食不应过饱,禁绝烟酒,在留院观察一天明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男子眉头动了一下,才要张口,他当医生这么多年,自然见过这样的病人,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不消片刻已截住他的话,“这样的安排不是我决定的,是贾主任和您母亲的意思。” 他眉头皱的更紧,却不再说话。 梁煜华走出病房还在纳闷,这个人怎么这样沉默的,他给人的感觉让他不知怎么想到了孔半夏,觉得这两人气质不谋而合。 孔半夏这一天上课都难以集中精神,好不容易下课铃一打,她也不像平常那样留下来回答学生的问题,匆匆的拿起教案就走。 她知道他就在医院里,却不能坦然的走进他病房像询问其他病人一样询问他的病情。她静静的坐在办公桌前,手里一支钢笔拽的死死的。北方有暖气,房子里一点也不冷,可她还是偏偏直打哆嗦。 她惶惶又想起那几年的事,想起那样惨烈的分手。她狠狠的把桌上的水杯砸到他脚前,重重的一声脆响,水杯落地,泼湿了他的裤脚。 他也在气头上,反手竟然打了她一个巴掌。那一个巴掌打下去后,两个人就都懵了。 这毕竟是他们谁也没有的经历,她不可置信,抬起头来怔怔瞪着他!只觉得他表情凶恶,面目狰狞,他也一时还没有缓过来。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颊上还热辣辣的痛,他打的真用劲,她连牙齿根都痛起来。 黑漆漆的大晚上,她向来怕黑,可是要是这样做的是别人,刀山火海她闭着眼也就跨过去了。偏偏这个人是方懋扬,她已经不习惯在他面前倔脾气,最后都没有走出那房子,只是坐在沙发上不停的哭。 他也愣愣的站着,紧紧攥着拳。 她不去看他,她甚至不晓得要怎么办?她不知道是不是还可以原谅方懋扬,她也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不是挨过打。一时间茫无头绪,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的落下来。她想起是谁说过女人的眼泪如珠如宝的?!她只觉得此时眼泪是她全身最廉价的东西,无穷无尽的涌出眼眶,没完没了的想要淹没她。 连为什么要砸杯子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要和他吵也不记得了,只觉得痛,觉得委屈。哭到最后已不能发音,只一声声抽着嗓子,瘪的声音难以入耳,像要啼血。 后来她想,女人总是要委屈自己才能得到幸福。 凌晨四点,窗外天已经蒙蒙的亮,房子里还黑的看不大清楚,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夜。她最后坐在沙发上,带着哭腔问他,“方懋扬,我们分手吧?!” 他身子重重的一震。她说过好几次分手,可是这一次,两人都以为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他没有敢挽留她,只是狠狠的握着拳的手心指甲都断在肉里。 天大亮起来了,那样炙烈的温度已不能温暖他们。 后来孔半夏所见渐多,几个朋友在她面前犹有余悸的吐苦水,“他凶起来的样子让我担心以后怕要遭受家庭暴力。” 可这样说的人最后到底还是好好的在一起,人生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男人打女人虽不说全,可也无奈到稀疏平常。 她后来想过,挨一巴掌究竟有什么所谓,小时候不也是在父母的打骂下长大?可到底不能够,现眼前时光已然过去,再转眼,他们便只能以这种形式相见。 第三十一章 沉默的相逢 孔半夏今日拐弯抹角在梁煜华面前提到了方懋扬,梁煜华摸摸鼻梁上的镜架,笑笑说“那人就是普通的毛病,偏偏家里有钱有权,才出动贾主任亲自照顾。” 这些孔半夏自然比他清楚,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些,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在没有她参与的这几年里都有了什么样的成就?他现在可还是以前的脾气性格?可还那般大大咧咧,不计后果的张扬? 她自己不敢去见他,整天去那层楼巡房时都提心吊胆。这一会她正低头挥笔纪录病人的病症,房门被推开来,她一转头,他就穿着医院蓝色竖条纹的病号服站在门口。 她转过脸的时候他目光也一怔,满是惊愕。 “有什么事吗?” 她出声询问,心底却克制不住的颤抖,她不敢确保她发出的声音是否也如她拿笔的手那样簌簌的抖着。他很快的就收起了惊愕的表情,目光却还是直视着她。 “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错病房了。” 她嗯一声,等着他离去,谁知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间房的病人略略起疑,叫了她一声, “孔医生,我的病什么时候能有气色,住院都十多天了,痛起来还是无法入睡。” 她状似专心回答病人问题,门口处传来轻浅的关门声,她声音一顿,胸口阵阵闷痛逼上来,这才发现出了一身的虚汗。 嘴上说出来的话也不得要领,她看着病人一脸越来越迷茫的表情,随意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病房。 她关上门,转身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半夏。” 她脚下步子一滞,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平和的笑, “好久不见!” 他一张脸俊朗如昨,只是面色苍白,隐隐透出疲惫,“原来你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没想到能碰到你。”话却是笑着说出来的。 她有一点局促,更觉得颈后阵阵冒着虚汗,慌乱中说道“你这种病发作时应该立刻休息,停止一切活动,病症就会消除。” 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是逞强,不会弄到昏倒住进医院这么严重。 他表情一怔,“原来你早知道我住进这里。” 她牵牵嘴角,“贾主任特殊照顾的病人不多,全医院怕都认识你。” 他表情忽然变的平淡,已不若刚才热切。她也匆匆告辞,脚下步子如飞,一下子拐出转角,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她冲进洗手间里,使劲的擦了把脸,抬起头来,镜子里的女人长发,细眉,眼睛里有脉脉的幽怨。这个女人是她吗?她不敢肯定。她已经许多年没有露出这种表情,她不是已经学会了逢人就笑,学会了不想他。她哀哀的吐出一口气,才在镜子面前重整旗鼓,她怎可以那般没有骨气,简直连当年都不如。 程潜也在北京工作,今晚就是他约着半夏去小凤翔吃饭。小凤翔是他们常去的一家酒楼,店堂不大,小包间却很多,吃的是湘菜,很地道。半夏和程潜都爱辣,时常约在这里聚头。 程潜来的晚,半夏已经点好了菜,这里的服务员小姐都认识她,每次她一来都直接把她领到南面的包厢,那里幽静,不像靠近大堂那边哄闹。 程潜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她和杜炀都喜欢戏称他程总,每次吃喝从不忘叫上他去买单。 “杜炀这两天也不知道去哪了,手机联系不上。”程潜说。 “她没告诉你这星期陪上司去山区跑工程,那边信号不好,联系不上勿怪?” “没有啊。”他坐下来,又要过菜单翻看,随意答道。 半夏摇摇头,现在在北京也就这两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偏偏三个人性子都沉,大龄青年也没谁急着婚配。她和程潜没有结成婚还能理解,可杜炀为什么至今连个男朋友也没有交实在古怪。她曾经严刑逼供,也试过给她介绍,被她放了好几次鸽子,也就懒得管她。这两年工作都忙,连杜炀这样好的朋友她也有看不懂的时候,只是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事情里。 半夏和程潜边吃边聊,程潜最近的女朋友是某某护校刚毕业的护士,长的很是漂亮,半夏笑着说“怎么不把你的小女朋友带来?” “和你吃饭,带她来干什么。” 他这样一说,半夏就知道此女子尚未抓获她好友的心。 中途半夏去洗手间,站在楼梯上刚好听到有人叫谭谏严。她略略讶异,调过目光去看,就看到对面半开的门里头,那个人俊挺的轮廓。 他们显然也已经酒足饭饱,一伙人坐在沙发上,谭谏严坐在一伙人中间,相当出众。 众人嚷叫着要他唱歌,他也不推迟,他今天穿着一件宽袖的衬衫,和平日严谨的风格很不相符,衬衫敞开两颗扣子,袖口也挽起来。 他往大屏幕前一站,身后有人起哄,他扬起嘴角清了清嗓子,歌声从他的唇间宛转而出。 他唱歌十分好听,也不用用假声。半夏略略停留,从楼梯走回去。那边包厢里依旧闹腾,有人喝彩,有人大叫爱慕。她只听到谭谏严顿了顿,歌声还在继续,如天籁,丝毫不受这尘世影响。 第三十二章 你怎能这样对我 半夏路过908号病房门口的时候,被里头传来的键盘敲击的声音停住了脚步,她略略诧异,叫来管这层楼的护士询问,才知道方懋扬并没有离院。 “他有新的症状?”她讶异。 “不好意思,孔医生,我不清楚,您去问问梁医生吧。” 她才说了几句话,病房的门霍的打开来,她们转头,就看到方懋扬站在病房门口,鼻梁上还架了金丝框眼镜。 “半夏。” 他叫她,小护士在一旁吃惊的看着他们,她微笑着回视他,语气轻快,“看来你气色很好。” 他不回话只是看着她,一旁的护士本就惊讶,这一来更是察觉出他们之间古怪的气氛。她不敢多停留,找了个借口匆匆溜开去。 半夏其实也很想溜走,可是双脚立在那里,却又是舍不得。 她不知道他哪天会离开医院,她以为他今天已经出院,可没想到又在病房门口看到他。 她想或许他出院后,他们又不会再见。她不能肯定那又会是多少年的时光,如果又是一个七八年,那等到他们再见时,已经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已经儿女成群。已经那么不堪。 “我想知道你这些年的境况。。。”他这么说着,眼里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痛苦。 她渐渐连嘴角都难以再牵起来,她踏进他的病房,那个前天她默默守了一夜的病房。他要倒茶给她喝,从柜子里找出一袋碧螺春。 那是他们以前去太湖时喝过一次的茶,当时都觉得是好茶,爱不释手。没想到后来他一直都喝着这种茶。 她的经历其实乏善可陈,有什么好说的呢?都市里青年男女都是这样奋斗过来的。满怀着青春与激情,有的成功,有的渐渐在生活中被磨去激情与干劲,然后成为数千万人中极为普通的一员,生活琐碎幸福。 她讲起经历来并没有什么大的激情,反而迫切急待她之后他的叙述。他说话时对着窗口,表情里透着回忆 “我后来去美国读博,在那边少有地道的中国餐馆,我经常怀念以前你给我做的洋葱炒蛋。从实验室出来我就自己去超市买材料,自己加工。美国人都很有趣,思维奇特。美国的女孩和我们国家的更是不一样,都开放和热情。有一次我做为学校的华人学生代表演讲,一个女孩走上来就抱住我。台下一片唏嘘,我面红耳赤,她却仿佛稀疏平常。。。那里很好,却毕竟还不是自己的地方,即使再融入其中仍然觉得自己是孤独的。。。现在我在Q大执教,也算独当一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究竟还是谁都没能逃脱命运安排好的轨道。” 和半夏相比,方懋扬说了很多,却没有说他每回立身在美国学生公寓狭小的厨房内,拿着刀切开砧板上的洋葱,是怎样偷偷抹去眼角泪痕的情景,也没有说一个人走在芝加哥陌生的街道上,是如何强烈的思念着她。 时光已经毫不犹豫的从他们身上流走,说这些话已经毫无意义。那些年他咬牙切齿的想要悔过,孔半夏却已经离开。他甚至提起刀想要砍了他打过她的手,却被江远一拳打懵了。 他当初为什么要打她? 那时明明是兴高采烈,明明是带着笑去接她回家。她一直神情冷淡,说话都带着刺,一句一句都像是要激怒他才解恨。他本来不会为这些生气,可是那段时间两个人脾气都变的暴躁,加之她开口闭口都是你们家如何如何! 他只觉得自己没有退路,一面被母亲斥责,一面还要被她这般嘲讽。他厌烦了一面修读研究生课程一面还要在外面代课,回到家里只有一杯水一碗泡面的生活、他怨了她一句,砰的一声,一杯水就砸下来,落在他脚边。水泼了他一身,杯子也碎了一地。 她还要说“你们家人高贵,有水喝就不错了。你厉害你去烧水呀!” 他震惊震怒,就是那甩手的一巴掌。 这辈子他都痛恨那巴掌,那一巴掌打掉了他的幸福! 现在他们重见,却已没有了他的退路,他亦没有改过的资格。他面目苍白,心再一次痛的纠起来,是那么憎恨命运的捉弄! 很快他停下来,怔怔的看着她,仿佛只有这一刻是要把她刻在心上,永不相忘。 “其实我们都过的不差,事业有成,不应该在抱怨什么了。”他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牵起嘴角“半夏,我听他们说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医生,恭喜你!” 他话音还未落,孔半夏就又一次开始觉得呼吸困难。空气中有一种沉默的分子压迫着她,她胸口仿佛遭巨石重压,几欲昏厥。她张了唇,想要发出些声音,可是实在难以发音,连最简单的音节也说不出来。 他说其实我们都过的不差啊,原来我们都过的不差! 她听得见心脏剧烈的抽动,喉管间仿佛生生憋着一口腥膻的血。牙关死咬,已是强弩之末。 他都说我们过的不差了,我怎么能表现我落魄的样子让他知道呢,这样不是生生要叫他笑话我吗。。。 第三十三章 谁把谁还放在心上 她忘记她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颤颤巍巍的走出医院,蹲在一个角落里嚎啕大哭。车喇叭的声音在耳边呼啸,盖过她的哭诉。她那样声嘶力竭,可是这个城市是这般冷漠,很快将她的声音淹没在车河人流中。 她哭岔了气,只剩下抽搐,这时一双皮鞋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望去,脸上是惶惶四溢的泪痕。 皮鞋的主人很高,正欠着头俯视着她。 那嘴角带着略微惊讶的弧度,声音温朗 “孔小姐。。。是在减压?” 她好不容易停下哽咽,强自镇定的迎上他。 她站起来,蹲的太久的双腿感到麻木的痛,视线片刻晕眩。指腹抹净婆娑泪眼,她这副狼狈样并不想给外人看见,声音很冷淡 “谭先生怎么在这里?” 谭谏严当然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看她面色尴尬也不多做为难。 他脸带笑意回答道,“我来找朋友,就想起你在这家医院。” 他确实刚看完朋友来停车场取车,就看见她。 孔半夏蹙眉,与他的上一次相见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她已经认定这一次的相亲又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不了了之,早就不再做他想。 “孔小姐不会是已经把我抛诸脑后了吧?”谭谏严清亮的目光巡视过她,她一愣,只得强颜欢笑道 “谭先生真会说笑。” 谭谏严果真只是扬嘴一笑,细碎的阳光缓缓穿梭过他的面颊,俊逸非常。他举手投足都带有非常的气质。孔半夏是见过这样人的,像江远,像方懋扬。方懋扬平日里虽然吊儿郎当,可是正经的时候却能看的出家教很好。 她心中起疑,他真的只是同事介绍的大医院的主治医生?这样的疑惑并没有困扰她太久,就听到他说 “可有荣幸邀请孔小姐去喝杯下午茶?” 她婉言拒绝,谭谏严也不再坚持,略带微笑说,“那就改天吧。” 他开车走,孔半夏还特意留意了一下,是Acura TL,他的能力供养这样的车并不算过分。 孔半夏后来回到办公室,梁煜华正伏在案上休息,见她走进来,他抬起头,“贾老头刚刚找你。” “我知道。” “什么事?”他好奇。 “后天有个医学研讨会在湖南开,贾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去跑跑关系。” “啊!真幸福。”梁煜华煞是羡慕,平时工作繁重,出差只当是外出休假。 孔半夏却明显心不在焉,悻悻的坐在桌子前面,眼前掠过种种往事,心里发酸。 她手脚冰冷,浑浑噩噩想到他淡然的语气,平和的神色,她额心滲出点点薄汗,钻心的疼。 那些日子他们吵完了,分手了,他可有试图挽回她?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段日子突然变的面目模糊起来,像是疲于应付她频繁的回忆。她分辨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她的杜撰。这里头有无尽的痛苦,却连家里人都不能诉说。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却无人知道。连杜炀,也只以为方懋扬曾经是她的男朋友,仅此而已。 她有时候甚至悔恨,是否自己太小心翼翼,才到最后连个见证的人都没有。如果连方懋扬都忘记了,那是否发生过她都再不敢确定。 第二天方懋扬出院时她已乘飞机去了湖南。南方太冷,湿滑的空气冻到人骨子里。 半夏畏寒,尽量呆在宾馆里不出去。宾馆是主办方定好的,会场也就在宾馆内。她拎着行李穿过宽敞明亮的大厅,高高悬挂的水晶灯照的人眼花缭乱,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她的影子,她登记好房间号,往电梯处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来,竟然是谭谏严,身穿黑色短款风衣风度翩翩从电梯里走出来,华贵气质尽显无遗。见到她也无讶异,浅笑到 “好。” 她舟车劳顿,眼下还有淡淡的瘀青,甫一进到温暖的地方,周身还散发着冷气。“真巧。” 他点点头,没有惊讶却是早猜到她会是众多与会者之一。 他问她“你住几楼?” “303。” “我刚巧也在三楼。”他弯起嘴角,自有一股风流韵味。孔半夏看了一怔,赫然回想起那日在楼梯上瞥见的包厢一隅,他也如此带着星许不羁的邪魅,笑容惑人。 孔半夏想,这人真是奇怪难以猜透。 凝思间就听得他说,“把行李给我吧。” 谭谏严更像是知道她要拒绝,带着笑,早一步开口,“我从来不习惯看女士拎重物而不管不顾。” 言下之意,孔半夏再推辞却是多想了。 “那么,谢谢。” 谭谏严接过行李按开电梯门,待半夏走进去后才跟着跨进来。他腿修长,皮鞋黑的发亮,这么一个纤尘不染的男人做医生这行,拿手术刀将人开膛破肚,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应该从事些更艺术的行业,好比油画,好比小提琴演奏。 他将孔半夏送至房间门口,看了看表,略带歉意“我还有点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她点头,他才转身。半夏拎着行李走进房间,想到明日演讲报告尚需准备,还有一一要拜访的与会者名单,诸事繁杂,似乎这才该是她的生活,与方懋扬的重逢像是一场裹着层层纱帐的不真实的梦。 怎么办,都已经过去了这许多的时光,我怎么能还把你放心上?这太不公平了,我们应该是两两相忘。 谁把谁还放在心上 谭谏严的发言很精彩,整个会场为之沸腾,这样的人到底天才的惹人嫉妒,孔半夏也表现不差,可是和他相比到底不在一个层次。孔半夏是替老师来的,而谭谏严,怕是主办方千邀万请。 这天的会议结束后,半夏正要离场,谭谏严从后面快步追上来, “孔小姐,你来过长沙吗?” 她摇摇头,谭谏严笑道“我老家是这里的,不如我带着孔小姐四处转转?” 她想了想,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便跟着他出了酒店。她本以为他们要打车的,可是谭谏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辆车来,车是普普通通的奥迪A6,他请她上车,然后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 车在大马路上闲转,这个城市并不如北京一般交通困难,车水马龙。他虽然说是本地人,可是大多时候都是靠GPS定位。 半夏想到问他“你是湖南人?以前在这里生活过?” 他摇摇头,“我父亲是湖南人,小时候偶尔回来过年,那个时候大家还是住老房子,烧煤烧炭。一伙人围着炭盆很是热闹。有时候炭盆上还挂一点熏肉什么的,记忆中味道极好,可惜并不常回来,后来我父母年纪也大了,再没有那么一大家子人那么热闹过。” 半夏想起自己小时候,逢年过节,叔叔伯伯姑姑,还有堂兄堂姐堂弟妹,满屋子都有人跑动,踩的地板塔塔的响。母亲在厨房里和几个婶婶忙活一家子人的年夜饭,从早到晚灶上都呜呜的响,冒出轻烟。那样的情景回忆起来真是颇为叫人动容,她不由得多说了几句,“你说的熏肉大约是我们那的腊肉。” 谭谏严听她这么一说来了兴致,“你是哪里人?你也会做这个?” “嗯,一般是用五花肉做,这种肉有瘦有肥,味道最好。然后用盐和香料腌起来,放到缸里三到五天,然后就像你说的,摆到炭火上去挂着。炭火不能太旺,慢慢的等它将肉熏透,这样保存起来比较长久。” 说到这两个人不由得都饿了,谭谏严将车子拐进停车场半夏才知道是到了吃饭的地方。 那是一家看上去不错的湘菜馆,店面不大,用农家的蓝色蜡染布装饰墙壁,很有特色。由服务员将他们引进包厢,一路望去这里人似乎不多,半夏略略讶异,吃饭时间人还这样少,不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后来才知道这种地方大多价格昂贵,算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她对点菜没有研究,谭谏严询问过她口味喜好后就全权定夺。只觉得上上来都是大鱼大肉,红彤彤的一片,叫人不自觉地口舌生津。 半夏动筷子没两口,就红了眼圈,谭谏严却仿佛如鱼得水,吃的不亦乐乎。这一次他全不比上两次吃饭时的优雅,大块朵颐时随添了几分亲近。 半夏也不是那般讲究礼仪的人,见他这样红着脸张嘴哆嗦的样子,不自觉也跟着放开了来。 谭谏严吃到熏肉时,直感慨味道不对,“改天真想尝尝你的手艺。” 半夏笑道,“那也不是难事,只是好像如今小区里都不让生火烧炭!”她自己也许多年没有尝过童年里那种深刻的菜肴,记忆犹新。 “这不是难事。” 第二天半夏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不是难事,那天中午,他二话不说拉了她到郊区的老房子。那房子有个大院子,正门进去是宽广的空地,旁边是一座简陋的砖房。谭谏严拉她进去,才知道里面一应俱全,最神奇是这样烤炭的暖房,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了。 时值隆冬,一推门进去,顿觉顷刻间温暖如春。烧炭的屋子大多空气不畅,屋顶通着大烟囱,炭在盆子里偶尔噼噼啪啪的裂开,叫人想到春节时孩子在屋外玩的摔炮,路人走过,他砰的摔出一颗,惊的人一跳。 食才都是准备好的,半夏手里切着肉,动作麻利,看得谭谏严在一旁目瞪口呆。 “你动作怎么这么快?不怕切到手?” “你拿手术刀的时候有没有怕过?” 他故作凝重点了点头,“有,当然有,我怕病人一命呜呼,我成为千古罪人。” 她笑着摇摇头,“那你现在还有这样的担忧?” “现在是比较少担心这样的问题,现在一般都想着几时可以结束手术回去休息。” 这自然是半真半假的玩笑,半夏回到“我也不想着会否切到手,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放下菜刀,做一旁休息!” 谭谏严当然不同意,半夏对这样的制作步骤早有点模糊,原先住在房子里的妇人不时站在一旁指点她。 她把盐撒进水里,淋入一些酒,加上八角、花椒,开小火加热,然后把肉一块块的放到锅里用手把盐均匀的抹到肉里,仔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肉煮透的时候房子里已经有香味四溢,谭谏严在一旁问她,“现在不可以吃吗?”显然已经饥肠辘辘。 她一时竟不能回答,她想到许多年前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人急不可待的跟在她身后,问她“半夏,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半夏,你动作太慢!”“半夏,我饿了。。。” 他叫的那样自然,仿佛她本就该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们关系那么亲密,他的口味喜好她都一清二楚。她喜欢鸡腿鸡翅膀,他偏不吃鸡肉,他喜欢吃苦瓜,她偏偏觉得那是自讨苦吃,可是两人一起吃饭,桌上向来都不乏他爱吃的菜。 她怔怔发着呆,很久没有回应他。直到谭谏严手掌在她眼前晃动,她才找回焦距,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探究而莫名,她整了整神色,轻松笑到“要三四天后才能入味,拿到火上熏。看来这一下午白忙活了,到时候我们都早不在长沙了,到底没有口福。” 谁还把谁放在心上(3) 谭谏严总是有办法的,孔半夏回到北京,四五天后谭谏严就打来电话,电话里语气颇为兴奋,神神秘秘“你有没有时间?我有好东西要带给你看。” 半夏和他约了晚上见面,半夏来时他已经等在那里,倚在墙上,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他站直身子,笑的一脸明朗看着她 “孔小姐,我今天带来的东西保准你看了喜欢!” 她笑道“是什么东西?” 他把袋子递过来,她打开一看,竟然是上次在长沙时她亲手做的熏肉。他们都很忙,离开长沙后她早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还有机会一尝香味。 “现在真饿,下午一个手术到现在才有机会喘一口气。一起吃饭吧?” 他话是这样说,可是眼睛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半夏手里的袋子。半夏想,他千里迢迢把这些从长沙带了来,无非是想请她亲手做一盘熏肉。她不是时下不爱下厨的女子,这样的事情在她看来根本不算得什么。只要别人一句话,她亦会欣然做一顿好菜给他吃。何需这样劳师动众的拐着弯儿? 她好笑到“不如就到我家里吃吧,我家离这也不远,只是我的厨艺不好,你吃不惯可要包含。” 谭谏严双眸亮堂堂,一脸的希冀,“我早听朋友提起过的,你在你们院里厨艺可是数一数二的。” 半夏自然知道他指的人是谁,他们相亲认识,她到不知道别人向谭谏严介绍她时还强调了这么一句。 谭谏严坐在她车里两人一起去了她家,路上她说“你要点什么菜?” 谭谏严大喜,毫不客气的叫了几样鸡鸭鱼肉。这些菜自然要去超市买的,孔半夏挑菜,谭谏严就站在一旁看,孔半夏低着头,弓着身子站在购物架前,神态细腻温柔。他推着车,站在她旁边,像极了一起回家做饭操持家务的夫妻。 这样熙攘的超市里,他们两人站在人群中,亦是普通的一对。只偶尔有一两个小姑娘路过他身边,看他西装笔挺推着购物车站在生鲜区会羞答答笑着朝他看一两眼,眼神模糊暧昧。 他仿若没看到,只跟着她推车,走在她身边,在她停下来选菜的时候驻足一旁。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半夏刚买好一只鸡,正准备去拿点土豆,青椒,听到他问笑着说“以前在家的时候寒暑假我母亲上班赶不回家,都是我先把饭菜做好,他们一回来就可以吃上。” 他感慨,“生女儿真好。” 半夏只是笑,其实有心的话生男生女有什么分别,下厨早已不是女子的专利。 后来她小露厨艺,谭谏严便赞不绝口。半夏到不觉得她煮出来的东西真有多么好吃,她想,也许是气氛感动了他,到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多半是向往一点温馨的家庭生活的。 杜炀风尘仆仆的从山区回来,人瘦了一大圈,却一样的精神,大早上敲开孔半夏的家门,大包小包给她带了很多东西。 “你怎么也不歇会!” “哪能呀,半夏,快来抱抱,我想死你了!” 她张开双臂,半夏迎上去,她两手一环两人便亲密的抱在一起。这是多么好的朋友,她认识她许多年,打从童年就有的友谊延续到现在,是真的不容易。 杜炀不知道她重遇了方懋扬,只记得询问她相亲的事。“这一次的人怎么样,我都没有帮你把关!” 半夏想到谭谏严,用了两个词盖过“英俊,有才。” “有才还是有财?” “两个都有吧,人家是大医院的名医,好像和程潜一个小区。” “哗!那不错,不过你还是调查调查才好。程潜那房还贷着大笔的款子呢,那个人又怎么样,别也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外表光鲜,实际上负债累累。” 半夏好笑,现在哪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她自己也欠银行钱,也要养家,也要孝敬父母。到底不是有多少人都得天独厚,生出来就含着金钥匙。她每回这样想的时候脑子里方懋扬的影子都仿佛要破土而出,叫她仓惶的不敢再想。只求平平淡淡,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嫁了便是万幸。 家世权位这两样东西来历太大,她自己没有,也不指望能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 “程潜上次还和我说,你走也不和他讲一声,太叫他心寒。” 她大笑,“他身边众美女如云,本小姐可没有这种荣幸能伤了他的心!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在北京好吃好喝的享受着,我去山区窝火了这么久,不狠狠宰他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呐!” 杜炀打过电话去,才说了要他请客吃饭的意思,程潜就满口答应下来。杜炀一怔“这家伙转性了?还是受刺激了?我说要去南苑吃饭,还笑的那么开心!” 杜炀莫名其妙的挂了电话,南苑一顿饭下来,少说也是要上万的,她本也只是开玩笑,没想到程潜真答应了。 半夏也不赞同,“我看还是换个地方,他赚钱也不容易。” 杜炀却面无表情,突然嬉皮笑脸“不管不管,咱不去白不去,过了这个村,下一次到哪去找这么好一家店免费吃喝呀!” 南苑在城中心,占地面积颇大,建筑美轮美奂,内里也是一片奢华。这样的地方平时杜炀想进去都还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着装是否会叫人给赶出来。今天她也穿的随便,三个人里面她工资最少,自然不能像半夏程潜那样潇洒。她大大咧咧和他们混在一起,像从前一样,可有时候,自己也还是会自卑的。毕竟在两个名校毕业事业有成的老同学前,这样灰溜溜的自己难免让她觉得物是人非。 她一走进包厢就先嚷着点了许多好菜,山珍海味一应俱全。程潜坐在一旁只是笑,她便调侃到“这么阔绰,该不是人逢喜事吧?” 程潜呵呵的笑“确实有喜事。” 她一愣,心咚咚的跳了两下,才问他 “是什么喜事?” 半夏也好奇,坐在一旁看着。 “我的公司即将上市。” 程潜笑容淡淡,明亮的灯光更衬出他意气风发的一张脸。 这确实是喜事,三个人当中,怕就是他成就最大。当初小城里考出来的穷孩子,如今也个个体面的在这么一个城市里如鱼得水。 三人都喝了许多酒,最后程潜说“我见到她了。”喝了酒后的视线有一点模糊,灯火突然变的明灭难清。他一句话从唇边吐出来,那样的语气叫听的人理所应当的就想到曹莞,理所当然的知道除了曹莞再没有另一个人的名字能叫程潜用这么一种落寞忧郁的语气提到了。 “她过的真好,我自己也过的不差,可我就是憎恨她为什么过的这么好,她要是过的不好我就有机会了不是吗。。。” 半夏心里一震,偏过头去不愿再看程潜的表情。她心里不自觉的就想到病房里坐在她对面的方懋扬的那一幕。他浅淡的语气告诉她,他过的不错。 当时她可有失望?可是和程潜一样愤恨?可也有想过如果他过的差一点,是不是就能证明当初分开是错误的?是不是她就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过的很好。。。 虽然她也过的不差,可是每回一想到从他口中听到现在很好这几个字就阵阵揪心的疼痛。 他怎能过的这么好,在没有她陪伴的日子里,他怎能还理直气壮的告诉她,他过的很好! 第三十四章 重见故人 半夏最近都跟在老师身边研究一个新入院病患的病情,这个病患是中央某部退下来的老部长,来头不小,德高望重。每日提着水果篮探病的人络绎不绝,病房外还有穿军装的男子把守,很是森严。 这个部长的病情其实很不乐观,却坚持不愿出国治疗,他的家人也不常来,只除了一个生活秘书陪在身边为他跑进跑出。 “半夏,你来说说是做搭桥手术还是支架介入?”贾修海突然抬起头来提问,半夏蹙了蹙眉,“病人有糖尿病,动脉病变又是多支病变,部位比较弥漫,受影响的部位包含左主干分叉,搭桥比较合适,可是病人高龄,搭桥手术的时间过长,一般难以承受。” 贾修海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我比较主张的是OPCABG(非体外循环下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 半夏自然知道老师的意思,可是OPCABG近年来才开始重新兴起,它相较于CCABG(体外循环下冠状动态旁路移植术)过程更复合生理状态,在跳动的心脏上进行血管吻合不易造成呼吸、循环、血液、机体免疫系统等重要脏器功能受损,可是手术中无体外循环的支持,手术难度很高,风险加大。这次的病人身份又这么特殊,出了什么事,老师很容易就身败名裂。 半夏有些担心,成立的医疗小组每日都会提出一些新的方案,可是人人都知道,只有OPCABG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天她走进病房,病人正坐在病床不远的椅子里看报纸,他生活似乎十分规律,这个点都坐在窗前品茗读报。她做完例行检查正想走人,病人却出声叫住她。 “医生,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他的生活秘书不在,病房很大很豪华,此时却觉得冷清。半夏点了点头,坐在一旁,他问“你当医生几年了?” “三年。” “那还很年轻呐。”老人有一点感慨。她一笑,“都快三十,也不年轻了。” “怎么不年轻!”老人板起脸,眼角都爬满岁月的痕迹,眼神却温和中透出锐利,依稀还看得出昔年的英挺。“我三十岁的时候还带兵打战,时局不好,饭都吃不饱可是却满身意气,做什么都起劲。这几年才开始觉得人老了,不服老也不行。” “下午我的孙子要来看我,你看我这样的精神还好吗?” “您的精神很好,手术完就又生龙活虎了。” 医生总是善意的欺骗病人,半夏后来出了病房,老人还坐在椅子里,看向窗外。 窗子外面是蓬勃的朝阳,可他已经是风中之竹,半夏不由得想,他的家人怎会弃这样一个老人不顾。下午的时候,半夏和医疗小组的同事一起走进病房,竟然看到坐在病床前的那个温暖清澈的人。昔年的记忆一下子像破茧而出的蛹,像翩翩飞舞的蝴蝶,在眼前缤纷,五光十色。 那个在阳光下皮肤透明,发被渲染成流金色的少年,那个方懋扬朋友中唯一对她伸出橄榄枝的人,那个她爱的人最信任的哥们。 她一下子滞了脚步,医生们已经走上去。江远礼貌的站起来一一点头,最后看到她。江远目光一顿,随即笑的很温和。 “半夏,原来你也在这里。”他话一出口,众人一愣。半夏却只是笑,浅淡的笑容,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波澜起伏。 这个温和有礼的男子,却看过她最落魄的样子,知道她最痛苦的往事。他居然是老部长的孙子,他的朋友果然都是天皇贵胄,难怪当初那样看不起她。 医疗小组会诊,讨论,江远就在一旁听着,不时提出一点疑问。众人这才知道他也是学医的,只不过专业是脑科。 后来半夏跟在同事身后想要一起离开,江远却出声叫住她。 半夏转身,又有流金色的阳光穿过透明玻璃窗,照了一堂明亮。 他们都站在阳光里,穿过的光线里看得到斑斑灰尘,纷纷扬扬,忽起忽落。时间仿佛在这些明灭的光线里凝滞,他们已经一别经年。 第三十五章 把欠了我的还回来 江远说“阿扬也有心绞痛的毛病,没想到你是心血管科的医生。”许多年没有人在半夏面前提到过方懋扬,江远一句阿扬就能叫半夏眼耳口鼻都痛起来。 他见半夏目光滞愣,也不再多说,只低低的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你们不应该再互相折磨。” 孔半夏抬起头,强笑道“我们怎么会是相互折磨?他过的很好。” 他眼里闪过波光,半晌才说“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了。”他目光幽远,透过半夏看向走廊的另一端,有推着轮椅的病人走过,有穿着护士服,手里端着药盘的年轻护士慢慢走远。阿扬这些年过的很好?! 他只能摇头,他和阿扬是半辈子的兄弟,阿扬这两年拼了命一样的投身工作,年纪轻轻就换上心绞痛的毛病,他看不出来他哪里过的好。 阿扬那是在自我折磨,阿扬的母亲从来强势,以前他们玩在一起,就连吴縃那么张扬的性格,也不敢在他母亲面前放肆。尤其前两年,阿扬那样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人谁不叹口气。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阿扬结婚了。” 天旋地转,半夏听到这么一句话,眼前一片漆黑,是没有一点光亮的绝望。 “半夏,我们结婚吧!”那一年他是这样说的吧,她死死攥紧拳头,五指抓拢。那仿佛是一个年幼时的梦,梦里依稀有她最诚挚的感情,她最歇斯底里的爱。她以为还没有到山穷水尽,她以为一切都还有转折,她心底是这么想得,抱着这么一点微弱的希望,她以为她能安然的在这个落大冷漠的城市里好好的生活下去。没想到转过头,她心底那个最亲密的人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已经是另一个家庭另一个女人的支柱。 她不觉得心碎,只觉得心被层层的剥下来,刮下血肉,一处处狰狞的不堪。她张翕着唇,声嘶力竭想要说点什么,嗓子里却像是埋伏了大块石头。 她最痛苦的时候躺在病床上,他对着她诅咒“半夏,这辈子我只爱你!”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为他打掉过孩子啊,他们那么亲密,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和他一样与她亲密了。怎么转身,他已经再也不可能属于她! 她浑身僵硬的站着,江远都看出她的不对劲,出声询问她“你不要紧吧?” 她拽紧江远的衣服,张着唇,发出啊啊的声音。她眼里蓄满泪,一颗一颗豆大的珠子从眼角滑下来。 她想要叫,想要发泄出来,她甚至想要找他理论,她想要告诉他,他欠她一辈子啊! 他怎么不还给她呢! 他怎么能把这一辈子交到另一个女人手中呢?他的这一生不是早就许给她了?! 她几乎站不稳的滑下去,是江远一把抓住了她。她抬起头来,满脸的眼泪。 医院熙攘的走道里,连两旁墙壁的漆都刷的那样惨白。 这是怎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江远看着她,从她模糊不清的声音里分辨出那三个字,她在叫方懋扬的名字。他很想抬手替她擦去颊边的眼泪,可是最后终于只是垂着手,托住她下滑的身子。 第三十六章 春节 方懋扬,方懋扬,我好好的蹉跎了这些年华,不是因为放不下,只是我们一起的那些岁月会偶尔的蹦出来,它一蹦出来,我就感到筋疲力尽。 程潜说“你这样真像个怨妇!”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明眸皓齿,顾盼生姿。于是回头问他“哪里像是怨妇?” 程潜蹙眉不答,她于是恹恹的,终于说出一句实话,“我没有想要挽回什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其实早已猜到。我这么痛苦只是气他成双成对,我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今年的春节你回不回家?” 程潜蹙眉,是不大想回的样子,半夏有些看不过去,“阿姨叔叔都很想你,每年我回去的时候他们都拉着我左一句右一句问你的情况。” “我这不是工作忙,我做的是国际买卖,哪里有春节可以休。我去休息几天,外国那些客户早去找别人了。” 半夏也不再多说,买好飞机票,两天后飞回老家。那位老部长定在年后做手术,半夏在医院见到江远,想起上次的失控,不免有些尴尬。 “今年你要回去?”他笑问她。 “是呀,明天的机票。” “一路顺风。” 他浅笑,眉梢轻扬,带着淡淡的温柔。面目英俊,走道里白帜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仿佛一切明朗。他浅笑着告别,“手术后我就回美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半夏,保重。” 半夏走远,江远还站在走道上,以一种奇特的心情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走远。 成年后我们渐渐接受分别和无奈都是那么稀疏平常的事情,我们用青春去换来沉默,这就是成长。 半夏下飞机,父母都来接她,冬天的南方很冷,却没有雪。她穿着厚重的大衣,随父母上了出租车。车里母亲嘘寒问暖,父亲坐在副驾驶座上和司机聊着天。 “女儿在外地工作啊?” “是呀,在北京当医生。” “哟,那真是厉害!” “呵呵,这孩子从小就勤奋懂事。” 父母亲在外人面前谈起她,从来都是一副骄傲自豪的语气。她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她考上医学院的那一年,母亲更是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一叠声念道“半夏是妈妈这辈子最骄傲的杰作。” 车一会开到了熟悉的街巷,红砖的老房子,有枯萎的爬山虎苟延残喘的吊在墙壁上,有那么一种怀旧沧桑的气息。 半夏下车,湿寒的冷风吹来,卷起她大衣的一角,冷风忽的一下子灌进来,半夏的妈妈说“我们一会去逛商场,大过年的,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张罗。” 半夏想起小时候每到过年,都等着妈妈从商店里买回新衣新裤新鞋,无比欢喜。后来她每月都与同事在大商场购物,再没有这种稀罕的感觉。 这个城市发展很快,商场里东西也琳琅满目。半夏正站在柜台边试鞋,对面走来的男子高挺英俊,不是谭谏严是谁。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城市碰到他,他身边站着的男子站姿端正,气质清冽,这样的两人在人群中十分耀眼。 “孔小姐?”他亲切的打招呼,半夏的母亲也早注意到这么一个优秀出众的男士,本只是默默观看,倒没想到这人认识自己的女儿。当下高兴三分,笑容和蔼的问女儿“半夏,这位先生是?” “这是谭谏严,我在北京的朋友。”“谭先生,这是我妈妈。” 谭谏严笑的热情,“伯母也来买东西啊?有没有喜欢什么?我朋友给了我几张这的金卡,可以在折扣上打八折。” 说着修长的手指取出皮包,抽出一张金卡双手递到孔半夏的母亲面前。孔半夏的母亲起先推辞,后来他只说是来旅游,用不上,又说还有几张,母亲才接下来,又聊了几句,母亲已经热络的叫他小谭。 “小谭有空就来我们家,阿姨做一桌子好菜招待你。” 谭谏严长眉一挑,风华无限,“那是当然,到时候打搅您了。”半夏本以为他们逛完就走,没想到谭谏严转而问她“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我还要陪妈妈去看两件男装。” 他点点头,回头对同伴耳语了几句,那人向他们点头示意后就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半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就听到他说“阿姨,这时段不好打车,我陪你们逛,逛完了送你们回去吧?” 她母亲自然乐意,想着这优秀的年轻人定然是对自己女儿有意思才如此殷勤周全。母亲人逢喜事,买了不少东西,谭谏严一一接过。母亲在半夏耳边悄悄说“这年轻人不错,原来你认识这么优秀的朋友,怎么早不和妈说一声,弄的妈妈还天天替你操心。” 半夏好笑,她和谭谏严的关系只是模糊,到也不像现在这般让他这样殷勤在她母亲面前表现。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干脆什么都不说,由着母亲去瞎想。 后来走出商场,谭谏严只说叫她们等一下,立刻就回身去了停车场。不一会一辆白色的宝马停在她们面前,她一看车牌,惊了一惊。空U,是军车,可不是一般人能开的。 半夏脸色微变,坐进车里有些沉默,谭谏严倒是先自己笑着说了“这是我刚刚那位朋友的车,你家在哪,给我报个方位。” 半夏这才想起刚刚那个站姿端正的男子,确实有军人的气质。 GPS自动导航,谭谏严开车也不费劲,中途还和她的母亲有说有笑。他很能说笑,谈吐幽默,见闻广博。和母亲谈起做菜也很有两把刷子,半夏想起上次她老实愣登在他面前讲解熏肉的做法,实在是在鲁班门前弄斧,不免有些莫名。 春节(2) “伯母,我还要赶去别处,就不上去坐了。” 母亲看着他,心里道这个年轻人真不错,明明有要事,还不辞辛苦送他们回来。于是笑着点点头,“有空来玩啊。” 半夏和母亲走上楼梯,母亲嘴里笑呵呵的,“这个年轻人不错,怎么不发展发展。” “妈,你也说了人家不错,指不定你女儿没有入他的眼。” “谁说的,我生的女儿漂亮能干,还会做家事,现在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咯!” 孔半夏只是笑,这样的笑带着点寡淡的味道,应和着喜气洋洋的新年总有那么些格格不入。 第二天下午她接到谭谏严电话时,门外面正有人放鞭炮放的不亦乐乎。闹哄哄的爆竹炸开来的响声里,她站在窗户边听到电话里的人问“在哪里?” “在家。” 谭谏严此时正在开车,听到她说在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想不想出来转转?我快到你家附近了。” “好。” 她穿上大衣出来,院子门口看到了上次那辆白色宝马。谭谏严坐在车里,降下车窗,眼里有温暖的笑意 “也不带围巾手套?” “我给忘了。” 她打开车门坐上来,谭谏严穿着咖啡色的圆领羊绒毛衣,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坐在副驾驶座上只觉得手足都传来一股暖意。她浅笑问他“去哪里转?” 他故意蹙了蹙眉“好像你才是本地人吧!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那就开去南门大桥转转好了。” 南门大桥是今年新建成的跨江大桥,半夏只是在报纸上听说过,还没有亲眼去看过。 “那你给我指路。”他并不用定位系统,听她口述路线。半夏难得当向导,指手画脚一番,凭着记忆跟着他坐在车里穿梭过城市的大街小巷。街上人很多,每家店都红红火火,巷子里噼噼啪啪的爆竹响,有小城里特有的气氛。街上洒了一地的红纸屑,小孩子们嘻嘻笑笑往路边摔刮炮。也许是气氛感染,谭谏严唇边一直带着笑意,眼里也炯炯闪着光亮。 “前面直走,应该就是了。” 他闻声眯着眼睛看了看,果然一条白色的长桥架在江上,江水波光粼粼,火红的太阳染红了半边天,隐隐有霞光。 “我们步行上去?” 半夏点点头,他将车停到一边,半夏下车来,他却拐去一旁的小店。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围巾手套。半夏一怔,他已经笑盈盈道“桥上风大,容易着凉。” 他替半夏带上围巾,半夏身子一僵,再看他,他却已经站的端端正正。两人一起走上斜拉锁桥,江上风果然肆无忌惮的刮过,呼呼吹乱行人的头发。 大桥是新城与老城连接的枢纽,穿过大桥有城市新建的广场,广场上有喷泉,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五成堆,老人们休闲娱乐,耍耍太极,跳舞练剑。 喷泉下有孩子蹿来蹿去,这样的冬天也有人放风筝,一只彩色的风筝呼啦一下子窜到半夏脚下。她弯腰捡起来,就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朝着这边奔过来,气喘吁吁朝着她叫 “阿姨,我的风筝。” 半夏将风筝递给他,躬身冲着他笑“风筝不是这样放的喔,你要不跑也能让它飞起来才叫放风筝。” 孩子似懂非懂,“那要怎么放?” 半夏今天似乎颇有兴致,干脆外套一脱,放在一边石阶上,拿着风筝跑起来示范给他看。 她跑了一小段就停下来,一面拉着线一面讲解要领。风筝果然徐徐飞在半空也没有落下来。 她把线递给小男孩,回过身去就看到谭谏严站在离她一步遥的地方,背着阳光,身形高大,正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她。“没想到你会放风筝。” “怎么?我不像是放风筝的人?” “你看上去让人很难和运动联想在一起。” “我还会打篮球,排球。。。” 他眼睛睁的大大,满是不可思议。半夏终于笑起来“这好像是大学女生的必修课?!” 他遥想起当年读大学的时候班上女生站在篮下投篮的情景,犹觉得叹为观止。“你们学的那一点皮毛也能叫会打?” “不然怎样?你不相信我会打?” 她自信满满,昂首阔步。广场上就有篮球架,只可惜没有球。半夏有点遗憾的说“可惜不能让你见识见识。” 谭谏严浑不在意的弯起嘴角“想打球害怕没有球?” 半夏没想到他竟然朝一旁的篮球架走去,和打球的男生说了几句什么,那男生点点头,就把篮球让给了他们。 她好奇,问他“他怎么同意借给我们?” “我告诉他你说只要我赢了你你就同意作我女朋友。”他轻轻松松说出这句话,旁边那大学男生也暧昧的冲着谭谏严和半夏笑,半夏却一怔了。她倒不是因为害羞,活了这把岁数,只觉得害羞的机会越来越少,只是这句话他说的似假还真,她只觉得意味不明。 她微微扬起头来看他,他手里转着球,细长的手指姿势非常好看,英俊潇洒不说,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玩球的行家。 他眉眼带着特殊的笑意,勾着唇,目光实在蛊惑。 “怎么样?” 她只觉得心下一股淡淡的惆怅细水一般缓缓流过,然后她笑了,是一种看透风景的笑容,“好。” 春节(3) 半夏看一个人打球看了十年,但是到头来她输给了谭谏严。她打的很好,只是谭谏严毕竟技高一招。 “你怎么会想到和我相亲?” 她坐在沙发上问他,仍然觉得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要去相亲的人。谭谏严抽着烟,橙黄的火星子在空中明灭,层层烟圈在他的面庞氤氲开,带着一种朦胧的错觉。半夏微微蹙眉,不怎么习惯烟草的味道,他注意到了,把烟按在茶几上的烟灰缸中熄灭。 他淡淡看着她,眼中透出笑容,“那天我正好轮休,黄护士长本来叫的人是晏韩,可是他临时有事,黄护士长气的急了,在休息室里骂骂咧咧。我刚好经过,被她拉了来。”他目光中的笑意加深,“还好那天我来了,不然就没有机会认识你。” 半夏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脸上一热,局促的转开目光。谭谏严确实是有魅力的男士,一颦一笑都像是要蛊惑人。他款款说出还好我来了,不然就没有办法认识你时半夏不知道心里这种感受叫做什么。以前的感情里仿佛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的。从来都是她仰望着方懋扬,马不停蹄的追赶着他。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很高兴认识你! 半夏心下动容,只觉得这也是自己的幸运,谭谏严何其优秀,她居然能获得他的青睐。半夏眼睫眨了眨,再眨了眨。谭谏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到了,那睫毛下隐隐的水光。他一怔,静静的看了顷刻,然后伸出胳膊揽过她。他手臂很长,可以把她完全搂在怀里,搂着她的那一刻,他心里生出一种默默的温情,这样的感情他很陌生,他有一瞬间的恍神,随即他笑的很随意,开口逗她,“怎么感动成这样?我刚刚说了什么很感人的话吗?” 年三十晚上,谭谏严坐飞机飞回北京家里过春节,半夏留在小城一家老小齐聚一桌,屋子里满满是热闹,小一辈的孩子们嬉笑玩闹声不断,母亲父亲早搭了桌子打牌打麻将。她和几个同辈的堂姐堂妹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在这个小城里还属于这天必看的节目,央视的那几个主持人每年必要出现,男主持人中气十足的发音和既定的讲话模式从音箱里传出来,透着熟悉的味道。堂姐一边织着毛线一边笑道“你怎么还不结婚?我都快当妈了你还坐单身贵族多不像话。你要不认识好的我认识几个,要么你回去前见一见?人家也是北京工作的,政府公务员,在税务局里当差,和你的医生职业比,也不差。” 半夏淡淡的笑了笑,绕过这个话题,姐妹只当她不上道,这么一把年级了,也不知道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急,她刚把话题绕开来,又有热心人绕了回去。这么来来回回,她就是跟个闷葫芦似的,也不多说,白白急了周围一伙人。 这个时候她手机响起来,她低头一看竟然是谭谏严。唇边浮出笑,接起来只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问她“在干什么?”不高不低的声音,却好听的很。她旁边的二堂姐也听到了,目光忒的一亮,几下眼神示意,周围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这样的场面半夏实在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出来。 “在看春晚。” “那有什么好看,我很久不看了。” 此时正演到赵本山的小品,电视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到他耳朵里,他喔了一声“他的小品还演成了一系列?我记得去年也有个类似的。” 半夏嗯了一声,却觉得他那边异常吵闹,倒比她这一大家子人还热闹一些。这时候正好有人在电话里叫了一声谏严,清柔的声音,很是好听。半夏奇怪“你这是在哪里?那么吵?” 他笑着告诉她,“我在外面唱歌打牌,家里年年都是些老节目,怪没意思,所以溜出来透透气。” 半夏想起那次在酒店楼梯上听到他唱歌的情景,如是说“我还没有正经听过你唱歌。” 他低低沉沉的笑“那还不简单,你等着。” 话筒里就听他和别人说话,好像是抢话筒,那人推推让让把话筒给了他,电话里才他的声音由远及近“你想听什么?” “你最拿手的。” 徘徊过多少橱窗住过多少旅馆 才会觉得分离也并不冤枉 感情是用来浏览还是用来珍藏 好让日子天天都过得难忘 熬过了多久患难湿了多长眼眶 才能知道伤感是爱的遗产 流浪几张双人床换过几次信仰 才让戒指义无返顾的交换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情待罪的羔羊 回忆是捉不到的月光握紧就变黑暗 让虚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 阳光在身上流转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 他的声音比Eason Chan低沉,低低的唱着歌词,唱完后他说“我很多歌都拿手,倒挑不出最拿手的了。正好轮到这首就先唱这首给你听,以后有机会我一边弹一边唱,让你好好崇拜崇拜我。” 他说话不无笑意,语气嬉皮,像冬天里温暖的一阵风,强势的席卷进她心底干枯的沙漠。 第三十七章 触动 年假过后,工作比之前更加忙碌,半夏查阅了很多OPCABG的手术案例,方案已经最终确定,由她当老师的副手,一起负责这次手术。 半夏到病房看望老部长,江远也在房内。老部长的精神差了很多,躺在床上听滑稽戏,这种戏种半夏是知道的,源于上海的独角戏,多在江浙沪一带流行。她家里也有老人爱听这出。 她一面检查,一面照例和老部长聊天,老部长忽然说“你和阿远以前就认识吧?” 半夏一笑“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老部长点点头,躺在床上很快睡的安详。半夏整理完器材,抬头对江远点头笑了笑,走出门口,江远叫住她“半夏,明天的手术到底。。。” 她会意,浅笑着安慰道“我们都会尽力,你不要担心!” 她这样安慰他的时候想起的是以前那个处处为她解围,笑的很温和,说话从来谦逊,和方懋扬简直完全南辕北辙,却依然好的如同手足的男孩。 眼前的江远温文尔雅,已是年届三十的成熟男子。 手术那天,半夏进手术室前最后看了一眼他,他的眉紧蹙着,满眼的焦急憔悴。半夏觉得自己的心微微的颤抖,那个阳光一样的男子不应该有这样焦急担忧的表情。 她收回目光踏进手术室。这样一个手术很危险,大家都小心谨慎,手术室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的嘀嗒声。她正在仪器前确定好方位的时候,老师突然叫了一声半夏。 她抬起头来,发现老师额上细密的汗珠。半夏一怔,隐隐觉得不对。什么大手术老师没有见识过,那样沉着的人怎可能在手术刚开始进行时就出现这样的状态。 她走到老师身边,老师声音很轻,带着喘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向来深邃炯熠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你能处理的,这个手术由你来操刀。” 她浑身一震。手术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再终止已经不可能了。她脑中迅速的把已经滚瓜烂熟的手术方案过来一遍,当前的局势她太清楚。她接替了老师的位置,心无旁骛。 时间漫长的流淌,她额上才滲出的汗又被一旁的助手擦去,如此循环反复,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冬天的风已经刮尽了枝头的枯叶,春风暖暖的吹进来的时候,已是筋疲力尽。 剩下的缝合工作用不着她打理,她狠狠的吁出一口气。 “孔医生,恭喜你!” 手术室里当时就满堂喝彩,老师也已经休息过来,一脸欣慰赞叹。半夏却觉得现在才开始手脚不听使唤,她不敢想象,如果这次手术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她想到那个她认识了十几年的男孩子,有涨潮般的后怕。 医生成名和战士立功一样,那次手术就是孔半夏的军功。孔半夏的名字开始在医学界响堂堂,后生可畏,尤其身为女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很多大医院都想要挖角半夏,半夏一如既往的回绝。 这日她和谭谏严在雅兰吃饭,谭谏严一脸春风得意,半夏笑话他“倒像是你出了名,上了报!” 当然谭谏严本来就很有名,文章时常出现在医学界的核心刊物上,还是电视台医学人生的特要嘉宾。 谭谏严对她的嘲笑满不在乎,理所应当到“你的名声就是我的名声,半夏,以后说不定我要以你为荣了。” 两个人平日里有说有笑,关系进展很快,谭谏严是个中好手,这方面也很得转。这天他提议带着半夏去骑马,半夏第一次来草原,也是第一次接触到他的朋友。 “呵呵,你就是谏严的女朋友啊,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人比谏严形容的漂亮多了。” 说话的人是胡岚,半夏总觉得她声音很耳熟。还有一个男子叫袁志彬,也一表人才。 他们两个都是老手,骑上马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有半夏,颤颤巍巍的坐在马上,四肢僵直。她语气不稳开口叫谭谏严,“我实在不会骑!” 谭谏严也骑在马上,和她并肩,神闲气定,风采十足。他一面安慰她,一面讲解技巧给她听。 半夏本来就全身神经都绷紧了,这时候身下的马突然不听指挥低下头去吃草,她啊的一声惊叫起来。手脚一乱,马一颤就开始蹬蹬的超前跑。 半夏只觉得头顶有乌云黑压压的朝她铺天盖地而来,真是天塌了的感觉。隐隐有一种恐惧,只以为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 这个时候后面快马轻蹄,一直手臂伸过来,强而有力。她只觉得自己凌了空,再恢复意识,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谭谏严的马上。 她安稳靠在他身前,他的气息从头顶湿润的飘下来,她听到他似无奈宠溺的语气说“你怎么这么胆小!” 她哗的眼前蒙上一层薄雾,再也看不清楚周遭景色。呵,原来我这么胆小,在你面前,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这么胆小。 触动(2) 半夏开始真的觉得谭谏严是亲近熟悉的人,这一段感情慢慢让她觉得放心。 这天是杜炀的生日,她和程潜自然早早就位,为她一起庆祝。嘭的一声香槟酒打开,幽幽烛火照亮房间的一角。三个人都是同年生的,三个人都是从幼时就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杜炀跪在茶几前,双手合十。烛光在她的脸颊摇曳,她说“我们三个里面,我最先踏进三十大关了。” 半夏和程潜听到她的话,不由微微感叹。时光是那么匆匆的一样东西,转眼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程潜提议喝酒,这样的日子酒也喝的畅快。半夏绕是酒量不好的人,也不推辞的喝下去半瓶红酒。杜炀和程潜更是不得了,这两个人,每年都要拼酒,仿佛谁的酒量高谁就能把对方比过去似的。 半夏闭着眼靠在椅子里休息,她想,这回又该是程潜赢了。程潜是在外面跑生意的人,杜炀一个女儿家无论如何怎么喝的过他?! 红酒的酒劲上来的慢,渐渐的她思绪开始飘忽,她仿佛隐约听到杜炀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 “。。。想不到我都这么老了,才终于喝赢你一次。。。你酒量真好,所以在我最美好的年纪里你都不给我表白的机会。。。我怎么会喜欢你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我喜欢你让我觉得自己像犯罪一样。你把我当成生命里最真挚的朋友,我却怀着这种卑劣的心态和你交往。。。你都不知道我每次在你面前说笑你的女友,调侃一众美女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很虚伪。我厌恶的了这样虚伪的自己。。。” 半夏一震,脑子里想起每一年杜炀蹲在蛋糕前面说的话,“我希望我每年的生日都和你们一起度过。。。” 半夏想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浅浅的笑容,和总是默默的眼神。哗的一下子,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她眼前模模糊糊,她想到程潜的风流,想到杜炀的爱。她忽然觉得爱真是一种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东西。 她脑中迅速的搜刮程潜也喜欢杜炀的可能性,可是没有,程潜平日里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是那么自然随性。 她心里痛极,为着这样一个挚友的爱默默悲哀。 杜炀轻轻的弯下腰倒在程潜身上印了一个吻,她的吻印在程潜的唇边,她的想法多么可悲,她甚至不敢吻上他的唇。她自己也喝醉了,仿佛再不能自抑。她笑嘻嘻的蜷在他身边一角,她以为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并不会有人知道她埋藏在心底很多年的秘密。 很快的她的呼吸慢慢的规律沉重,她已经陷入梦香。可是这么多年,她连做梦也是压抑的,她知道她喜欢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上她的人,她梦里也许有美景,有和他相携,和他并肩,以另一种身份站在他身边。可是当梦醒来的时候,总是很寒冷,蜷紧身子也不能抵御的寒和冷。 晨曦慢慢升起,原来黑夜也不是那么慢长的。当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的时候,已经一室宁静,那些澎湃汹涌的感情早已不露痕迹。 暗恋,是这世上最无可救药的感情。 触动(3) “你都喜欢做什么?”谭谏严问她。 他们两个坐在谭家的客厅里,半夏在翻碟片,这才发现许多都是文艺片。她想了一会回头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平时回家除了浏览网页就是看看电影。大多时候留在医学院做试验。” 谭谏严哈哈大笑,“那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忙人。” 可不是大忙人,谭谏严多数时候是忙于工作的,他们两人很少抽的出时间见面,多是谭谏严打电话给她,或者她打电话给谭谏严。每次通话时,都能感觉到他的繁忙。她有时候想,两个人都是医生,就算他比她有名气一些,也不至于忙成这样。 吃饭的时候,他电话响了,接起来就往走廊上去。说些什么半夏不知道,可那腔调分明是处理公务的语气。 半夏有一次笑嘻嘻的问他“你该不会是也在外面兼什么职吧?” 但她实在不觉得他有这个必要,钱是重要的,可也犯不着为了挣钱把自己累死。她现在每期的医学人生节目都会准时收看,看到上面他和主持人谈笑风生,却掩不住疲倦的面容都有略略的心疼。 谭谏严痞痞的回答她“我兼得职可多了,不多赚一点钱,怎么把如花似玉的老婆娶回家。” 他说这句话时双目像是蕴含深意,半夏嗡嗡的脑袋作响,脸一阵烫。 谭谏严显然看得出来,没有放过她的调笑,“脸怎么红成这样了,是冷气不够吗?!” 她笑着打过去,他嗷嗷叫着躲开来。有时候她气急了,却又他总是灵敏,自己怎么也打不到他。于是索性把脸一横,冷冰冰的看着他说 “谭谏严,你是真的不让我打?” 这时候他学乖了,便老老实实的走过来抱着她,哄着她,“你要打就打,我任你打,任你骂好不好。。。”这时他们交往已有半年。 夏天的北京是真的热,半夏走出医院大楼,还没有到停车场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坐进车里开足冷气,打电话给他“你在做什么?我今天的事都处理好了。” 谭谏严好像正在与同事讨论病人病情,压低嗓子回答她“你先去我家,我一个小时候就回去。” 谭谏严早早就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半夏,杜炀当时就羡慕的称赞他“这个男人不错,这一会就肯交出钥匙,将来你们结婚了,财政大权也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半夏当时笑她想的太多,这一会自己拿钥匙打开谭谏严公寓的大门时想起那段话,却感到心上甜蜜。 她随手把钥匙搁在门边的矮柜上,脱了鞋踩进屋。 谭谏严的家里十分干净整齐,他自己说是有定点请钟点工来打扫,不过半夏无论什么时候来倒是没有见到过。 她看了会电视觉得无聊,还是去他书房里想要打开电脑看看。 书房靠南面,桌子正对着玻璃窗,桌上累了一叠书,都是些医学专用书。 半夏随手翻了翻,一页文件掉出来,她捡起一看,抬头远光医院几个字印入她眼底。她微微起了兴趣,想着谭谏严还在这家医院任职。 那是一份医院的内部文件,内容并没有什么大意,她翻到最后时,却看到属了谭谏严的名字旁边是乙方负责人几个字。 她好笑好气,这人真是在哪里都混得好,居然还是负责人。 后来谭谏严回来,她拿这事询问他,谭谏严先是诧异她如何晓得。她解释说“我在你书桌上不小心翻到的。”又问他“你到底当的什么职位?” 他嬉皮笑脸的回答“董事会主席。” 半夏一怔,笑容渐渐淡了,“不许开玩笑。” 他整了整神色,有一点急却一脸认真,“我没有开玩笑,真的,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忙了吧!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是你总是不问我忙些什么。我总不能突然告诉你这个,让你觉得我是在显摆吧!” 他这样说也有他的道理,半夏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不高兴。竟然隐隐的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想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们医院以前还挖角过我,你知不知道?” “你这种名医,咱们怎么能不拉拢!” 她笑骂他“你真会奉承我。我当时没答应,不过现在知道你是那的幕后老板,怎么样也给你点面子。” 说着她鼓起脸特意恶声恶气 “你们给我多少薪酬?” 谭谏严笑呵呵的抱住她“自然是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和我一样怎么样?” “哗,董事长的工资很高吧。。。是不是还有年底分红?。。。” 第三十八章 过去未来 谭谏严约半夏去看电影,站在售票厅前,半夏说“看这一部吧。”半夏指的是一部文艺片,谭谏严看了看名字,笑笑说“我去买票。” 转身去排了队,等两人进场,电影开始,半夏看的津津有味,转头要和谭谏严说句话,却发现他昏昏欲睡。半夏诧异,“你不是喜欢看文艺片?” 她选这部片子,其实也不是她最爱的类型。谭谏严闻言更是觉得不着调,哼哼笑着问她“谁告诉你我爱看文艺片的?” 在他看来,讲他一个大男人爱看这种拖死人的文艺片简直是侮辱! 半夏一怔,“你真不爱看这个?” “我从来不看这种电影,我这么牺牲,可是为了你。”说着他凑近半夏夺得一个香吻,低声呢昵说“我们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电影院里很黑,他们两要的又是包间,谭谏严自然是肆无忌惮的。 半夏开始定期去远光医院会诊,病人很多,多是慕了她的名而又在她就职的医院排不上号的,因此非常忙碌。 这天她才看完所有病人,站在走廊上等谭谏严,却听见有人叫“阿扬”的名字,声音温柔悦耳。 她对这个名字有特殊的敏锐直觉,双眼不由自主寻找起声源。 那是一个很温润有气质的女子,一袭简单的短袖连衣裙,却仍然出众。她叫的那个男子闻声朝她走去,双眼含笑。 那样的面庞她有多熟悉,曾经日日夜夜徘徊在她的眼前,怎么挥都挥不去。 她有丝丝的僵硬,站在那里直到他们走道跟前,也忘了让出道来。 “半夏?” 方懋扬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的跳了下,抬起头来扬眉就看到了她。他下意识的感叹自己的直觉,这么些年了也没有削弱的迹象。 他有片刻的出神,却很快的记起身旁的妻子,微笑着同她介绍,“绣月,这是我以前的很要好的朋友孔小姐。” 然后才看向她,唇微微的动着,吐出字句“半夏,这是我妻子绣月。” 孔半夏觉得心底有条疤裂开来,在他唇一张一翕间,隐隐的疼。她面上却也是笑着得,很平常温和的笑容,连目光也只是见到老朋友似的淡淡的温润的。 她眼波流转,已经开口说“真巧,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她淡淡的笑着,除了笑仿佛再做不出其他表情,这个时候她妻子竟然邀请她,“我们的孩子下周末满月,孔小姐来吧。” 他一怔,她也一怔,心底忽然生出愤恨。她收在白大褂里的手渐渐收紧,浅笑说“下周末什么时间?我有个朋友生日,怕不能去。” 却在此时谭谏严终于来了,新欢旧爱,她只觉得没有比这更悲凉的重逢。 她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去看他的表情,可她终是没有,这个时候谭谏严握住她的手,她转头看向他,他是这家医院的老板,这时候彬彬有礼的询问他们 “二位是半夏的朋友?我一会交代一下,你们这次的费用全免了。” 那是很客气疏离的笑容,他握着她的手,手心处传来煦煦的暖意,她心里一甜,沉痛的感觉忽然淡去。 那个曾经以为要相携一生的人已然换了,你还不知道吗?你还要执着吗? 不,和挣扎在过去相比,她更愿意勇敢的奔赴未来。 几何本上,终于又有两条交会线越行越远,那是生活画下的痕迹啊,我们谁能逾越?! 第三十九章 我总是要朝前看的 谭谏严眼神怪异看了她一下,忽然嘴角带笑,“半夏,为什么不去呢?” 孔半夏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见他神采熠熠,一脸的兴趣。她不敢去,她怎么能若无其事去参加他儿子的满月酒,那不是太强人所难吗?! 谭谏严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只是嘴角扬着笑容,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不舒服在心底涨开来。为着这一点点的不舒服,他唇边笑容更盛,目光里都泛出光彩。 这样的表情是魅惑的,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凭着自身的风采,良好的家世夺得女性的青睐。 半夏最后踏进酒店里,在谭谏严的陪伴下。 方家果然是大手笔,这样的饭店整个包下来,不过是为了一个黄口小儿的满月酒。外面各色名贵车种齐聚,里面亦衣香槟影,客似云来,欢声笑语不断。 就是这样的家世曾经压在她的肩上,险些把她压垮,她仿佛又一次感觉到呼吸一滞,连气流都带着压抑。方懋扬见到他们进来,淡笑着过来招呼。 “还以为你不会来。” 他这样说。半夏抬起头来,目光细细巡过他的脸庞,在看到他眼角淡淡的细纹时一怔。 他碰触到她的目光,眼角一颤,竟然又一次温习起他们以前的岁月,他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那些回忆他是多么滚瓜烂熟,连她的每一个表情,嘴角扬起的每一个弧度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是刻在他心底的痕迹。他的半夏多么的勇敢可爱,多么的热爱生活,多么的害怕和羞涩。 时间怎么能这么快的过去,他已经再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心绞痛的毛病好像又发作了,他强忍下来,轻移开目光。 那个时候他放不下自己的傲气,她也太坚决。 他站在她宿舍楼底下祈求她的原谅,却最终没有坚持下来。他总是想,如果再坚持久一点,再久一点,如果他当初就是不放开她,纠缠着她,她是不是就是他的了? 这样的想法又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却很快的被他压制在角落里。如此怅然,为什么再见面时,他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上天终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们那些青春的岁月都已不在。 他的妻子这时候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他妻子个子不高,只到他的肩膀,这样一站仿佛小鸟依人。 他有一点的恍惚,习惯性的对着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妻子的手中抱着他们的儿子,才刚刚满月,那么一小点,胖乎乎的,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也不知道以后像谁。 这一妻一子已经是他的责任,他的肩上背负着他们。 他目光一黯,眼前黑压压的一片,险些晕过去。 他极力的克制什么,浑身的血脉愤张开,才能安稳的立在他们面前。 酒席开始,他和妻子一起敬大家的酒,人人都笑着朝他表示祝福,他的朋友们有羡慕他的,打趣到,“阿扬,你小子真不厚道,哥们我还打光棍呢,你已经娇妻稚子抱满怀。” 他也淡笑着回击,后来,谭谏严说 “方先生好像脸色不太好?” 他一怔,喝了酒,想是大家脸都是一片红,他这才能痛痛快快的发泄。却不知他怎么只道。 他妻子焦急关心到 “阿扬,你不舒服吗?” 他浑不在意。起哄的人非常多,都嚷着要灌他酒,他来者不拒,畅畅快快,轮着桌儿的喝,很快意识就不怎么清醒了。 苏绣月神色淡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孔半夏。 半夏此时正道方懋扬这么看中这个儿子,才喝的这般痛快。心里已经淡淡,那些过去的疼痛,就真的让它们过去吧。 她此时已无心思在想那些如丝如网叫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笑脸晏晏指着桌上的一盘虾问谭谏严“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怎么到不动筷子了?” 谭谏严也笑嘻嘻的,凑近她耳边,轻轻说,“我等着你给我夹。” 他的呼吸浅浅的,温热的喷在她的耳边脸颊,她面上一红,倒也和喝了酒似的热火朝天。 这就是生活啊,我们总是要向着前才能有勇气走下去。 我总是要朝前看的(2) 周末三个人小聚,在程潜的公寓里,却第一次有程潜的女朋友参与。那是一个非常耀眼的女人,打扮时髦,有着波浪般的卷发轻巧的垂在颊边,声音动听,说起话来不似北方人的大大咧咧,却是江浙地区特有的吴侬软语。 她和程潜以前的女友大不相同,这个女子一看就是庄重的,不是那些玩玩而已的随便女人。当然,最大的不同,是她出现在了半夏和杜炀的面前。 她很友好的与她们打招呼,脸上带着甜腻的笑容说“我时常听程潜提起你们的。” 半夏看向程潜,那是一副恋爱中男人的模样。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从前的程潜一直是玩世不恭的和她们提起又和谁谁谁走的亲近了,哪一位美人又成了他花名册上靓丽的一笔。 她听到杜炀说“哎哎,程潜,你终于也有有品位的时候了。不过小叶这样的绝世美女看得上你,真是你祖上修来的福气呢。。。” 程潜的女朋友听到她这么嘻嘻笑笑的调侃,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若是以前,半夏也一定会同意杜炀的话,或许还会插两句话表示赞同。可是现在,她只觉得这样的画面叫自己心里发胀。 程潜瞥了瞥杜炀,反唇相讥,“你还说我,好好为你自己打算打算吧,丫头,你也不小了吧?上次是不是才庆祝过三十岁的生日?哎,男人三十可是一枝花呀,这女人嘛,三十岁后可是要走下坡路咯!” 杜炀本来习惯性的想要伸手掐他,却突然收住了手,他身边她刚刚赞扬的女孩已经不服气的替她打抱不平了。 “潜,你说话怎么能这么没有风度!我向来看不顺眼那些没有风度的男人!” 这位叶小姐确实是顶好的人了,杜炀自己也这样觉得,一眼便看得出来,哪些人是真心为了你骂自己的男朋友,而哪些人只是随便骂骂,那些人说是骂,更不如说是拿乔。 而眼前的叶乔,却是真心帮她说话。 她心里有不舒服吗?没有啊,他找到这么好的人共度一生,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舒服呢! 她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皮一直的痒,很想用手去挠。她有很多很有趣的笑话,这时候通通都说了出来,努力的娱人娱己。最后她听到一室的欢笑,其中也有她自己的。她喜欢程潜,却不会告诉他,她想起有一次她在场的时候有人问他,“杜炀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当时程潜一怔,连她自己也一怔,心却噗噗的跳起来。她小心翼翼抬眼却看他表情,却看到他神情怪异了一会,随即咧起嘴角,露出很明朗的笑容。 “这丫头就像是我的兄弟,和兄弟一样亲的人如果谈恋爱的话,怎么谈的起来呢?!” 当时她只是有一小点的失落,一小点而已。她只是默默喜欢他,这感情不深,却不知为什么四季都交替了无数次了,这一点不深的感情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谭谏严的公寓和程潜一个小区,半夏从楼梯走出来,谭谏严已经等在门外。半夏看着杜炀“我们顺便送你吧。” 杜炀急忙说“那怎么好意思!” 这个时候程潜在一旁不徐不慢开口,“半夏,哪用你操这份心,这不是还有我吗?!别总以为我有了女朋友就会把你们摆第二位啊,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 半夏默默,她一直觉得重色轻友是人的天性,连她自己,也曾经为了方懋扬而忽略杜炀。 两个人并肩走在小区的石子道上,“在想什么?”谭谏严有些不满她的分心,霸道的停下来搂住她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逼近她的脸。 那么一张英俊的脸压下来,慢慢靠近,于是她眼里盛满的只剩下他。 “在想人为什么都那么执着。” “执着什么?”他靠着她“呃?”了一声,靠的已经太近,他的鼻息都喷在她脸上,痒痒的惑人。 她逼不得已说“暗恋。” 他啊了一声,“暗恋?你还用暗恋谁?有我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还有什么更优秀的人值得你去暗恋吗?” 他作势要挠她痒,她东躲西扭,直解释“不是我暗恋。。。” 可解释似乎无效,谭谏严打定了主意要在她身上制造甜蜜的报复,怎么会真管是谁又喜欢了谁,谁在暗恋谁。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向来不会被他放在忙碌高贵的心上。 ———————— 今天晚上逛商场的时候看到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很可爱,粉粉嫩嫩的,连我看了也不由得动心。方为什么结婚呢?因为他们确实分手,而且毫不相干各自生活许多年。妻子是他在美国结识的,异国他乡,有这样一个女人让他在想起半夏的时候不在至于痛彻心肺,然后渐渐的,这样一个女人走入他的生命里,成为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的结婚甚至不需要理由,半夏是他这一辈子藏在心底的痛,可是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生活是一直继续着的,没有哪一个人不可或缺。孩子和妻子已是他生活的动力,而半夏和他,确实已经成为过去,我们不能说谁对谁错,因为这就是真实的人生。 我总是要朝前看得(3) 老部长仍定期回医院复查,看到半夏总是会露出和蔼的眼神,但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有一次半夏撞见他训斥下属,那般勃然大怒,他的生活秘书俯首站在一旁,唯唯诺诺。 那是一种惯然把别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的优越感,她推门走进去,竟量冷静的说“您大病初愈,并不适合剧烈的情绪波动。” 老部长一怔,嘴角微动,好半天才忽然说,“我年轻的时候起就脾气不好。” 半夏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总不见有家人来照看他。 每次复查完她都会把结果用email发给江远,偶尔附带几句问候,聊一些生活近况。江远此时在美国的研究所工作,有时候会跟半夏抱怨这里的生活节奏太快,食物太难吃。他们偶尔也聊从前的事,有一次江远说到,你高中的时候真是太安静了。 她惊奇,问他为什么? 他在回函里说,以前我们打球,你都坐在教室里等阿扬,可是有一次你却来了球场。你一直坐在一旁的树底下等我们,却没有人发现你,其实那时候我就想过,只要你出声,阿扬一定会抛下篮球去陪你。 你明明坐了一下午,后来却对阿扬说自己才来了一会。 这当然是一件小事,那么细微,连孔半夏自己都没有印象。她想了一会,付之一笑,只在回他的邮件里写到:现在的我再也做不到以前那样,我会反过来,明明只等了一会,却告诉他,我等你很久了,让他好去心疼我。 孔半夏如是说,然而是否真的会这样做?一直没有机会去验证。她已经很少有等人的时候,多半时间是别人在等待着她。她的时间太宝贵,即使谭谏严,也是一个十分守时的人,不曾叫她等待过。 这天她和谭谏严一起吃晚餐,吃到一半谭谏严突然放下刀叉。她不解,抬起头来看他,却见他目光幽冷。 她一怔,出声询问,“怎么了?” 谭谏严笑笑“没什么。” 这时候有一种怪异感,仿佛四周有人窥探,她疑惑的举目巡视四周动静,这家西餐厅环境以优雅闻名,这里的客人也多是举止端庄高贵,就餐很有风度,谈笑晏晏,再正常不过。 半夏不疑有他,调回视线,这个时候谭谏严低声说,“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呃?还看文艺片。” 他意有所指,她如何不知! 只觉得这个人越来越邪魅,早不如初时认识的一本正经,风雅十足。她作出端详的模样,似在思考的说“我现在可是在两家医院兼职,每天累的倒头就睡,连做梦都成了奢想,做什么要陪你去看无聊又拖死人的文艺片?!” 他一脸心疼,“那怎么办,我帮你按摩按摩,马杀鸡?” 这样的场合他表情不能太过,可半夏却能想象的出若是四下无人,这人要如何泼皮厚颜。 “你现在帮我马杀鸡,我还考虑考虑。” 他突然弯起唇,眼里闪着邪魅的光芒,“你要真这么要求,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只是那样的话,半夏,你不要害羞啊!” 半夏一怔,却见谭谏严果真站起来,一步一步朝他逼近,霍的一把抱起她朝门外走。她惊慌挣扎,谭谏严却置若罔闻。 “这里空间太小,楼上的包房不是更适合!” 她说“你疯了!” 他身形高大,手臂孔武有力,肩上背着一个女人,仿佛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她争不过他,越挣扎反而引得越多人围观。就餐的客人已经纷纷怔住侧目看他们,他却是大大方方,这样的浑然自在,不管不顾。 半夏想,这次她爱的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邪里带魅,她想着要用一个词形容他,竟然想到妖孽。 她想,当真应了那句话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这样的谭谏严,换作以前那个孔半夏,绝对是打死也要退避三舍的。是时间改变了她么?还是生活太颓沉乏味,她已经心境苍老,确实需要一点这样的意气! —————————————— 新文广告时间 俺滴新文《晏诚南是我的狗》,比这个语言轻松 文案:我江欣欣和晏诚南是绝配,痴男怨女原来满大街都是 大家喜欢滴可以去捧捧场噢。 第四十章 胡岚 半夏第二次见到胡岚是在商场大楼里,她母亲就要过生日了,她来商场里逛逛,看是否能挑到一件钟意的礼物。 胡岚当时也在商场的珠宝厅里,正试带一条全钻的手链,那手链戴在她白皙的手腕上闪闪动人,直逼得人睁不开眼。 “啊,孔小姐。” 她看到她,微笑着打招呼,她笑起来很漂亮,下颚很尖,唇色鲜艳却不招摇。 “你也来这里买珠宝?”她似人来熟,开始热心介绍哪一款是新来的,哪一款已经卖了好几年。哪一款有收藏价值,哪一款一准儿要跌价。她经手的戒指项链都是这里的好货,而且从谈吐中便能知道她是真行家。 “你是当医生的,学问做的那么好,这些肯定没我清楚,听我的保准没错。” 一旁的营业员小姐也笑着说“胡小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眼光最是独到。” 半夏听她解说也确实心动,最后定了一款要去刷卡付账,收银台刷了好几下,终于把卡递还给她“小姐,这张卡好像消磁了。” 半夏听了脸色微窘,只好笑着说“那不好意思,我改天再来买吧。” 胡岚站在一旁却伸手拦到“我看你不是有闲的人,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卡里的钱你先拿去,到时候回去你把钱打到我账上就行。” 她说话畅快,这些年少见这样热情的人,她们并不熟,半夏不得不谨慎,淡笑到“还是我改天再来,也不急于一时。” 她闻言双目瞟过半夏的眼睛,才热络说道,“那也行,而且你就看了这一家,再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 表情还是那样自然,眼神也似坦诚,想必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 为了答谢她的好意,半夏做东,她挑的地点,两人一起喝下午茶。 茶座里,胡岚喝茶的姿势也是万中挑一的优雅大方,只让人看着她便觉是在享受。这样集风雅、美貌与金钱于一身的女人并不多见,印象中,唯一和她相似的怕就只有方懋扬的母亲,那个她曾经狠狠痛恨过的人。 她浅笑道,“胡小姐和谏严认识很久了吧。” 胡岚指甲上绘了精致的图案,细长的手指缓缓撩过杯沿,眸光轻扬,“是吧,他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她轻呷了一口茶,享受似的眸子慢慢眯起来,像极一只慵懒的猫。 “这里的茶还是这么好。” 半夏喝过却不觉得,只道各人品位不同。这时候她却说 “以前我们常来这里喝茶,喝完了茶才去看电影,我喜欢极了看电影,生活总是太无聊,不靠这个打发点时间,我都不晓得每天可以做什么!” 她语气似抱怨,眸子里也露出些许恹恹的情绪。 半夏心里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微酸。这样的感觉她活了一把年纪自然知道是什么,她也正经喝着茶,不动声色的放眼窗外。 这里是高楼的最顶处,城市景色一览无余。 此时天空灰蓝,好似离她非常接近。 读研的时候起,她就常有机会来这种地方,或是跟老师来洽谈课题要置备的仪器药材,或是也有有钱的谈得来的朋友花钱请她来此一掷千金。起初她没什么大的感觉,到后来,她也有了钱,却开始喜欢起这种地方来。 而且楼层越高越好,越是高才越有把世界都踩在脚底下的感觉,才越有踏实的感觉。 她也渐渐终于知道有钱人的喜好,她想,原来如此。 她如是轻笑着感慨,看着也似亲昵 “你真好,今天我只是难得有机会才忙里偷闲,换作平时,医院成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病人排队挂号,偷懒一下都不成。和你比起来,我倒像是把青春都虚掷了,徒为那一点理想。” 她嘴角含笑,却是真心富足的笑容。 胡岚那样的人最怕什么呢?她想,应该是理想抱负和坚持。那是在他们看来多么觊觎而又匮乏的东西。有些人是富裕多金的,他们生的高贵,活在金字塔的顶层,可那又如何?连时间这样金贵的东西也开始觉得需要打发,生命不就成了死物,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享受,这样的生活,她怕是一辈子欣赏不来吧。 她眼前仿佛出现那个曾经飞扬而意气风发的男孩子,满眼的壮志,声音朗朗在她面前诉说他的理想。“半夏,我以后要成为物理学界的专家,我要像李政道杨振宁那样,我要名垂青史。” 他的志向那样远大,她不停的追赶他,最后虽然他成了她心中的遗憾,可是这样想起的时候,是否全是疼痛呢? 有一个人,在你年轻的时候和你一起努力,你们爱过,恨过,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其实你得到的,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胡岚(2) 半夏回去后,自然是不甚高兴。于是她掐着他责问,“你与胡岚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曾经的女朋友。” 他说了实话,谭谏严眼睛里蕴着光,回视她的眼神很执着,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一句话, “我不会骗你,半夏,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事,你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 孔半夏心里一动,她知道,这样就够了! 谭谏严埋在她的颈窝细细啃咬,那样细密的吻,一下子撩起两个人心中的情火。 她微微的喘息,情不自禁的轻张开唇。他的牙齿偶尔很用力的一咬,她一痛,想要推开他,却换来他更紧密的纠缠。他激情的时候不爱说话,可是此刻,他拉着她的手,用一种急切的语气说 “半夏,感受我!” 她的手心随着他的引领,感受那热力十足,满是活力的地方。 隔着衣服她也感觉的到那跳动,心中也是一悸。一把激情的火在两人灼热的喘息间蹿起来,越烧越烈。 她手指不自觉的轻拢,他猛地一喘,全身紧绷。 “半夏!” “呃?” 她手上活动不停,眼角有水样媚色。她穿的是齐膝的裙子,他毫不犹豫的把裙摆往上推,盖过她的小腹。 她的底裤由两个绳子系着,他低下头去,用牙齿咬开两旁的绳索。 欲望的世界里,浓郁妖娆,肢体的纠缠,汗水交杂,渐渐叫人沉溺。 谭谏严抱起她,把她贴近自己的下半身。他喘息着抱着她走进房内,她背才靠上床垫,他已经火热的推进来。 她一紧,换来他难耐的闷哼 “你想磨死我?!” 到底是谁折磨谁,我们总是要互相折磨,纠葛到死,这样才好! 情欲渐散,他还抱着她,她窝在他胸口,手指四处游走,像是顽皮又像是蓄意。 她看向窗口,月色沉沉的照进来,她在心底问他,我爱不爱你? 这是一个多深沉的问题!爱是自然爱了,只是这份爱到底与我初时的认知不同。 难道每一段爱本来就是并不相同的? 这日半夏又发邮件给江远,邮件里写到,老部长一切安好,他说他想要曾孙了,要我催催你。我的缘分都来了,你的缘分什么时候来呢? 接下来半夏去郑州参加学术研讨会,会议为期两天,第一天晚上重遇老同学,故友重逢,自然庆祝一番。 对方是她读研时同系的同学,后来到香港工作。“这两年内地发展很快,我都有些羡慕,想要回来。” “香港设备环境都好,何来羡慕一说。” “压力太大,人才太多。我这样的高学历,到了那边就成了二流水准。” “你要回来,可就是引进人才。” “哪里有你想的轻松,你是一个人,来去自由,我拖家带口,我先生的事业不可能随我调度。” 她嫁了一个商人,当初婚礼上的风光,连她在北京都有耳闻。 已为人妇的女子很感慨,“当初以为嫁给他就是挚爱了,以为会一生幸福。可是到头来,爱情慢慢平淡了,他父母又一直不接受我外出工作。那时候因为我的学历欣然接受我,现在竟要求我做起家庭妇女!既是这样他们何必又要一个有文化的女人做老婆媳妇?这不是平白糟蹋我的人生!” 她声音愤恨幽怨,长期家庭生活的不如意使眉间总是拧着,已有纹路。 这是她们学校当初最优秀的学生,这样的学生往往都有远大志向。 酒吧里有年轻的男女劲歌热舞,动作火辣。入口的酒很烈,味道却醇劲。 她当初毕业被学校举荐去香港的医院,也嫁的极好。夫家有钱,丈夫也疼爱她。她这一辈子也算顺逐,可现在却是自己在听她对生活的抱怨。 她忽然竟有一点唇亡齿寒的仓惶,竟是这样! 胡岚(3) 半夏回酒店查收邮件,江远已经回信。信里问她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也没有向他介绍,并且怪她没有把他当成朋友。半夏浅笑,回给他的邮件中完整详细的介绍了谭谏严这个人,以表诚心悔过。 回到北京,正是秋高气爽,谭谏严来机场接她,她扬起头来,依旧是灰蓝的天,云层稀薄。 “机场巴士那么方便,你这么忙,何必还来接我。” 她这一问,谭谏严却是一怔,他本来并未打算来接她,可是坐在办公室里,脑袋里老想着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后才突然想透,这女人去郑州两天,竟然一通电话也没有打给他! 不满渐渐升上来,所以就这么来了,撇下一切临头事物。 他很少有这么不受控制的时候,他想,也许是见鬼了! 半夏看他神色几变,不觉好笑出声,“眉头都皱起来了!” 他“啊?”一声,然后笑嘻嘻的看着她,“怎么会是皱眉毛,我眼里都带着笑。” 说着他让半夏正视他的眼睛,半夏停下笑看进他眼里,那一瞬间,半夏在这个人的眼珠子里看着她自己,眼里带着笑,是很温柔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她倍感熟悉。她收回眼神,却忘了看他的笑容。 半夏年纪不小,家里自然催婚,“妈妈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好几岁了。” 天下母亲怕都说过这句话,半夏觉得她一定是在电视上看过,忒觉得耳熟。“我有男朋友了。” 她母亲试探,“是上次那个?” 她轻嗯了一声,孔半夏的妈妈在电话那一头笑的平和安详,“就是他,我第一眼瞧见那孩子,就觉得你们会走在一起,这个叫眼缘。” 又聊了一会,母亲心满意足后挂了电话。 她把这件事告诉谭谏严,双手环在他的肩上,“我妈妈说她看得出我们两个有缘。” 他哈哈大笑,笑声清朗。他也搂紧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他高出她许多,她坐在他怀里正是小鸟依人。 “半夏,你什么时候想嫁给我我就把你娶回家,做我的太太。”他看着她的双目很是认真,一本正经。 她却一下子心慌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慌乱。我不是已做好准备要开始我的新生活,怎么真想到要嫁给你,又开始退却?! 这样的退却让她怀疑,她并不如想像中的喜欢谭谏严。她这样表情自然逃不过谭谏严的眼睛,他默默的笑,唇瓣靠近她,胸口下方却有个地方像是被刺了一下。他告诉自己只是长时间坐着不运动导致的心律不齐,心痛只是他的幻觉。 他的舌头寻找到她的,与她抵死缠绵。他紧紧的抱着她,剥去她碍事的衣物,解开自己的皮带和拉链。连衣服都不脱,就这么进入她。 他喘一口气都没有,就开始猛烈的进攻。那样一下一下,深深的撞击她。他把她压在沙发上,只觉得怎么进入都还不够。 他向来自制力超人,可此刻‘兽性大发’,却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 两个人仿佛上到天堂,他紧紧的抱着她,细细氤氲的,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激荡进她体内很深的地方。 他虽然只大她几岁,可他的成就与她比起来,却是更加非凡的。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可小嘘。人人都以为他身世好,他却只能嘲讽的笑自己,他生的好吗?不,他从来不这么觉得。 他自小付出了许多努力,忍别人所不能忍,曾经亲戚朋友们的践踏仿佛已经很遥远的事情。现在的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举手投足俨然世家子弟的气派。要从那样的地位爬到这一步,多么艰辛,多么苦涩。 胡岚分手的时候只骂他已经修炼成精,祸害人世。怎么在她身上,他的修为一下子倒退了几百年?! 江远一下子回来了,回来的这么莫名其妙。一下飞机,见到半夏,他第一句说的话就是“你是真的喜欢谭谏严?” 半夏一下子怔住了,这样的问题未免显得过于唐突,江远不是这么没有涵养风度的人,她奇怪的笑“你这样表情,我要觉得你是喜欢我,才这么一下子飞回来,要质问我抛弃你另结新欢的。” 江远面色一僵,血气冲到耳后。 半夏却自己也觉得好笑,因此并没有去注意他的神色。 江远说,“我认识谭谏严,知道他这个人,半夏,这个人并不适合你。” ~~~~~~~~~~~~~~~~~~~ 马甲滴题外话 本书要出版了噢,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马甲粉感谢你们。 另外俺滴新坑《柴米油盐样样乏》动土了,亲亲们喜欢的话就去给俺捧个场:) 文案如下: 在大厦里偶遇,她不认识他,他是众人口中传唱的帅哥。吴祁正却认识林晓光,他口气轻屑的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她是他朋友的前女友,她毕业时抛弃深爱她的清贫男友的举措叫他对她抱持偏见。他不是早知道她爱慕虚荣?怎么还是掉到她的陷阱里无法自拔!吴祁正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事,就是着了林晓光的道,从此痛不欲生。 我要说的,是爱情致富的故事,俗点说就是现代版灰姑娘的故事 第四十一章 我痛你所痛 晚上半夏回到家里,谭谏严还没有回来,她站在厨房水池边捡菜,心里想着白天江远说的话,有一种辛涩油然而生。 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流下来,池子里飘着绿油油的菜叶,悠悠的飘到一起,又被骤然冲下来的水柱推开。一叶接连一叶,在渐渐盛满的池子里沉浮飘零。 这时候一只手横伸到她眼前,几下旋转,拧紧了嗡嗡作响的水龙头。 那是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指甲也修剪的干净整齐。这可是她的功劳,她想起昨天抓着他的手,一面一剪子一剪子修剪掉长长的指甲一面和他说笑的情景,不由得一愣。等到转过头,他已经好奇的站在她身后许久。他问她 “在想什么,水溢出来了都不知道,要是平时也这么发呆,多少病人要遭你的殃。” 他嘴角勾着笑,本来英俊的五官在这样的表情下仿佛又添一层色彩,更加的出众和惑人。只是他笑的宠溺和平,近段时间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表情瞧她,有时候会笑盈盈的叫她两声半夏,就像是在叫家人。 她也回以一笑,甚至抬起沾着水珠和菜屑的手轻轻的碰上他颊边的头发。他不嫌弃,不躲不避。她慢慢的开口,只是为了求证白天里江远的话。 “谏严,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母亲叫什么。”当然那只关乎江远所说的一部分,她只问这一部,她告诉自己,只问这一部分就够了。太多,便太伤人! 谭谏严的脸上突然变成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眸底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我母亲姓谭,叫毓雅。” 他笑的很空洞,两只漂亮的褐色眼球向下转动了一下,竟然黯淡无光,空洞而且无神。 “我随母姓,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他反问她,嘴角的笑更像是要刺伤她。 她双手环抱上他的腰,头靠在他肩膀上,那个位置和她多么契合!她的下颚正好抵在他的肩膀,他肩膀上全是骨头,她的脸也是削尖的形状,两相碰触,便是骨头杠骨头,并不舒服。 可是她知道他就是喜欢这样抱着她,或是让她这样回抱着他。 “我不介意你的过去。” 她默默的说,已经选择要相信他。这一刻她觉得她体会到了他的爱,爱并不是一件全然无形的东西,只要有心,总能摸触到它的轮廓。 谭谏严只觉得眼睛突然朦胧起来,回手狠狠的抱上她,低头就吻上她的双唇。她的双唇干燥柔软,他迫不及待的探舌敲开她的牙关,他完全忘了技巧的吻她,只是本能的探索她,抚触她口腔里的每一寸柔软。 “你神经拉!我还要炒菜。” 趁着吻停止的空当,她笑着挣扎着以示她的不满。回视他的眼亮晶晶,笑盈盈。 他此时眼睛有一点红,她看得分明而且仔细,回他一个更温柔的笑容。 女人总是爱心泛滥的动物,她想,此刻她心底又痛又爱,竟有一些恨自己不是早一点认识他。 他也笑了笑,终于放开她,却仍不舍得走。恋恋站在原地,东拉西扯硬是要和她闲话家常。 他问她,“今天要吃什么?” 她便一样一样回答,“炒小青菜,白菜回锅肉,冬瓜排骨汤。。。” 其实她工作也忙,并不花心思在这样的事情上,念出来的这几样虽然都是她最拿手的,可是她不小心忘记了,这几样菜几乎天天上他们的餐桌。 他也没有提醒她,她做什么,他便吃什么。他是个懂吃的人,山珍海味向来不缺,却是从来没有人以这样的身份为他下过厨。以前胡岚也美其名叫他尝过自己的手艺,可是怎么瞒的过他?他一动筷子便知是哪里外卖来的。他也不点破她,只是心下从此怀了那么一点嘲讽的笑意。 后来听半夏说起研制熏肉,起初他也带了一点怀疑的态度,到后来她在他面前熟练的下刀,一看便是下惯了厨房的人,对于油腻更连眉眼都不眨,他便发觉她有一点特别。 他心底那一刻悉心下厨的女子仿佛眉眼间生出花来,美不胜收。而这一刻一面说笑一面捡菜的女人,也是他心中美好的存在。 有这样一种美丽是无关乎外在条件的,那是一种感觉,你心底爱他,便觉得他是样样都好了。即使是最蹉跎的岁月,在你的眼眸间,也有了不一样的感怀。 我痛你所痛(2) “我母亲去世了很多年。” 她趴在他胸口,听着他第一次主动说起他的母亲。他也是一时兴起,明明睡下了却硬是要拉着她一起坐起来。他弯着身子兴致勃勃打开床底下的抽屉,半夏从来不知道原来那里还有抽屉的。 她扬起视线看过去,就见谭谏严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一看就是老照片,边角处都磨白泛黄。照片中的女子是半夏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她惊异于这样的人间绝色,并试图从女子的眼角眉梢找出一点谭谏严的影子。 最后她评价到,“你的鼻子最像她,挺直端秀。” 他靠近她,呃了一声,显然对她用端秀这个词并不满意。 怎么不能用呢,他本来就长的极好了,如果是女子一定绝顶的漂亮,就是男子,现在这般也是俊美高挑。长的这么好的男子多半天生的招女人喜欢,半夏想起胡岚,于是掐着他的胳膊,逼问起来不依不饶的 “你与胡岚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学。” “啊,你大学还是她大学?” 他看她一眼,“这不是都一样嘛,我读大一的时候她应该是在读大三,” 半夏哼一声,“当然不一样,是你先喜欢她,还是她先喜欢的你?” “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住。” 他心下好笑,陪着她打起太极,再没有一句实话。 “这都不记得,你都记了些什么。。。” 她也不是真的要问他,往事只待成追忆,很多事情却是不能被问起的。 他熄了灯,作势要扑上来,像只扑虎的恶狼, “我记得事情多了,比如说,生吞活剥!” 他嘴角勾起,目光饶有兴趣。这一刻正是夜黑风高人无,他想做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今晚要去参加谭家的家宴,所以半夏并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在医学院上完课后站在校门口等他。他最近换了新车,买车那天是他们两一起去的,说是要半夏给参谋指导。可他自己早看准了车型,当他昂首阔步走向那辆百来万的宝马时,她微微的惊了一下。 售车的小姐一脸热情,仿若她也是熟客,“谭先生上次来买车的时候,我就知道那辆奥迪他开不久。” 她默默不作声的听着,看他试那车的各项性能,他漂亮的眼角此时因为他含笑而微微的往上挑,风华无限。 他轻声和她说“半夏,这车是不错。” 这车子当然不错,她想,男人一定对车天生有某种执着和狂热,就像女人对爱情总是愿意飞蛾扑火。 半夏委婉的询问售车小姐, “这车子要一百来万吧。” 售车小姐的笑容很娇美,这可是笔大生意,她积极的介绍着,不希望有稍微的缺失让顾客觉得这些钱花的不划算。 “这是今年的新款车呢,性能配备都很先进,一百八十万,也是非常吉利的价位。而且谭先生是懂车的人,一般的成功人士都喜欢买奔驰,把奔驰当作身份形象的象征,其实喜欢自驾车的人就会觉得,宝马的设计更贴近他们的喜好。” 这番话半夏听得似懂非懂。这时候谭谏严朝她走来,步履悠悠,眉眼也透着一股英气。 他笑着问她 “喜欢吗?” 她只说,“你喜欢就行。” 待的那售车小姐走远了些,她才贴近他耳朵,悄声说道 “那车好贵,一百八十多万,还要办各种手续也要花很多钱!” 她说完,他已经畅快的笑出声。 他搂紧她,也故意贴在她耳朵边轻悄悄的说,“怎么办,要是钱不够,我们就偷偷的溜吧?” 他的车不久后到了,他俯身替她打开车门。这样名贵的车,坐起来自然四平八稳,连座椅也设计的柔软舒适。 她事先问他亲戚的喜好,他只说“各不相同,你毋须多管他们。”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家名气很大的酒店里,门口全是名车,相形之下,谭谏严的车也只是泛泛之辈。他们才进去就有服务生将他们领到豪华包厢,门打开来,里面坐了一桌的男男女女,都衣着光鲜,仪表不凡。 “孔小姐,我是谭墨。”谭家的大公子首先自我介绍,然后才是众人一一介绍自己,仿佛都很友好。 好大一家子人,看似和乐,实际上各有利益相争,私下里暗潮汹涌。 半夏只管吃,众人里面她只认识谭墨,因为在医院匆匆见过一面。后来她才知道谭墨也是医院的所有者之一,所持股份不比谭谏严少。 回去的路上半夏感叹 “你们家真像电视里演的。”人情冷淡! 他好笑看她,“电视都怎么演?” “电视里接下来会演,你和我交往要受到来自你家族的阻隔,然后,你会屈就于你家族的力量,抛弃我去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 “那你呢?” “我将一个人流浪天涯!” “啊,现在电视里都这样演?不嫌老套?” 呵,这怎么会老套呢?!这样的戏码回回上演自然是有它的道理。 谭谏严发现她依然恍惚,趁着红灯的空档看向她,双目认真。 “半夏,我并不能算什么豪门子弟,我只是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私生子。你和我在一起,不需要感到压力。” 第四十二章 我不懦弱,也不逃避 江远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程潜吆喝要把几个仍在本市的同学叫出来小聚,受邀的人里面自然少不了方懋扬和孔半夏。半夏本来不想去,程潜一通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在等电梯。 “孔半夏,你今天要是不来就是懦弱,逃避!莫非。。你心里还有鬼?” 他连名带姓叫她,一连串指责叫她很想翻白眼。 这时电梯终于来了,她赶紧一步跨进去,按下按钮阖上电梯门,才继续说 “不是我有鬼,是你脑子有毛病,大清早的没事做,怎么不见你公司倒闭?” 程潜在那边呸了两声,念道“大吉大利,大清早的这么咒我,你也太不够兄弟。” “我是女人,这辈子都没打算和你成难兄难弟。” 半夏损他损的顺口,反正早打定主意不去。 程潜不满意,继续唠叨,“我说,你不是都另结新欢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当初说分手的是你,现在好了,两个人都各有归宿,何必还搞得仇人一样,见面都不成。你别说,这次是小聚,年底我还要办同学会。以后你都不来参加?” “就你会说话,我去还不成?” “这还差不多。” 半夏才挂了电话,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孔小姐?” 她一怔,没想到电梯里还有其他人。 她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挂了笑容,微笑着与那人客套 “谭先生,真巧!” 这人正是谭墨,穿一件深黑色的西服,个子很高,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一副很正式的都市精英装扮,和谭谏严比起来,他正统有余,风格不足。谭谏严穿着都很有个人特色,偶尔走走雅痞风格,算是很时髦的一个人。 他开口说话,声音淡定 “孔小姐真是敬业,这么早就来,应该叫谏严给你加加薪。” 半夏一笑,“老板说话可要算数,我回头等着这个月涨工资。” 谭墨笑了笑,嘴角一勾,也很英俊,只是和谭谏严比起来,却全没有了那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他轻声笑答“这有什么问题。”心里想,谏严的女朋友和上次见到的看来不太一样。 先到半夏要去的楼层,电梯一响,半夏轻笑着走出来,电梯门阖上,等谭墨黑色的西服渐渐在眼前消逝,她才走回办公室。 医院里小姑娘多,聊八卦的人也就多。关于谭墨的八卦自然不少,传言他结婚早,娶了董家的独生女董黎,两人可谓是强强联合。 “他娶她的时候正值谭董两家要合作设厂,你说他巧不巧,早不娶晚不娶,偏偏一要合作就传出婚迅。他不在我们医院任要职听说也是因为谭家的主要精力本来就放在制药厂上面,医院算是谭家的偏房,东宫太子自然不怎么青睐这里。” 半夏当时听了哗然,现在看谭墨这个人,冷静自持,淡定自若,倒确实像是可以把婚姻当作协助事业的手段的人。 晚上在荷香园,半夏到的比较早,程潜和江远在聊天,她见缝插针插进去。 “说什么呢?” “在说方懋扬。”程潜似笑非笑,半夏也笑,笑着问他 “讲他什么?我也听听。” “讲他成就非凡,最近又拿了几个奖,前两天还上了央视。”程潜似是在抱怨“我当初也一心想要做学问的,如果坚持下来,说不定现在也是学者专家级别!” 半夏竖眉“可以呀,把你公司让给我,你一心去搞研究去!” 程潜蹙眉看她,“我说你怎么老觊觎我公司?!” 两个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让,惹得一边的江远一直在笑。半夏和程潜斗嘴有些历史了,从小斗到大,要是此时再加上杜炀,那真真可以上演一部中式老友记了。 席间半夏抽空问江远, “这次打算待多久?” 江远眼神幽远,语气淡淡的说“这次回来,短期内就不打算走了。” 半夏笑到,“这样好。而且你爷爷的病情虽然控制住了,可毕竟老了,又动了大手术,你留下来陪陪他也好。” 江远笑了笑。 此时门被推开来,半夏像是知道是谁。只见进来的人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里面衬衫也是同一色系。衣裤剪裁利落服帖,衬的他眉目十分英挺。 他朝众人打招呼,目光寻到她时略一停留,嘴角扬了一扬。 已经有人出声“来的这么晚?可是在我们面前摆谱。。。” 他一一告罪,最后他走过来坐在江远身边。他和江远是老朋友,两人有很多话说。 半夏坐在江远的另一边,听着他的声音不远不近都传到自己耳朵里。多么熟悉的声音,现在除了熟悉,也只剩下一点淡淡的感怀! 她想,时间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再矢志不渝的感情在它的冲刷下都不得不渐渐淡去。 就算只是淡去,可是这样就够了。 时间埋葬了我的爱情,却又给了我新的希望。 她嘴角的笑渐渐浮出来,仿佛是又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她想,有得有失,也算划算! 这个时候她无意间对上方懋扬的面孔,还是一样的潇洒英俊。他也不经意间对上了她,两相对望。他们中间还隔了一个人,这样的距离于是显得刚刚好,不远也不近。 他微微仲怔,瞳色逐渐加深。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由她唇边开出的那一朵微笑,只是一笑,已经让他觉得有淡淡的疼痛流转入心田。他怕是一辈子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都要觉得痛。 怎能不痛呢?! 所幸他们不是经常有机会见面,他仍可以佯似正常的生活下去。 很晚,席散的时候,有谭谏严来接她。她巧笑嫣然的朝他快步走去,她连脚步都那样轻快,翩然降至他面前,表扬他 “真准时。” “那是,接你怎么能不准时!只怕一不准时就把你弄丢了,那时候我要怎么办?。。。” 他滑稽的笑,假装的似模似样。 她也笑着环上他的肩,声音发腻 “怎么会把我弄丢,要知道谁也比不上你。” 她心底有微微的甜,他心里也有些些畅快的喜悦。 这样的小试探在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乐此不疲,谁也不介意,反而满心欢心。 她是有故事的人,他也一直满心防备,这样的两个人爱上了,所以,我不试试你怎么能叫我安心?你不试试我怎么能让我知道你在乎我? 可见一举两得,是为爱情里的良策。 江远也在一旁观察,他想,谭谏严或许是真的爱半夏。他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模样表情,以一个男人的眼光鉴定,他似乎没有造假。 他心下怅然,半夏是块玉,总能有人发现她的宝贝,这不足为奇。 第四十三章 原来都有联系 江远决定在国内发展事业,短短几天已有数家知名医院发来邀请函。 他母亲极不满 “做医生有什么前途,你在国外我不管你,可你回来了我就再由不得你。” 他面色温和,缓缓出口,“股票,进出口贸易,资源开发,房地产,从政,您比较满意哪一样?” 他松了口,他母亲反而一怔 “真的?” “自然。”他如是说。 他母亲脑筋也转的极快,当即面露欣慰笑容 “我与你父亲早就商量好了,你也不要再跑远,留在我们身边做点轻松生意就好。阿远,妈妈这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也可以继续当医生,只是要花些时间在打理这些副业上便成。医生到底不挣钱,你是我儿子,我不会害你。将来你成了家就知道我的苦心了。” 他母亲交代完,又外出赴宴,她的生活也不轻松。 他的公司筹集资金很快,各项批文取得的也轻松,他自然知道钱多的好处,只是暗叹母亲也太小心翼翼,当真以为他是不沾世事的化外高人。 半夏坐在梳妆台前画睫毛,睫毛膏往眼睫上z字形扫过,原本不出众的睫毛立时变的有密又长。 谭谏严笑叹现代科技的好处,“下回我也用用。” 她当真拿起睫毛膏在他凑过来的眉毛上一涂,他啊啊惨叫,她只开怀的哈哈大笑。 那一浓一淡的两条眉,被她装饰过的那一条还尾带上挑,忒的滑稽。 他勾起眉,佯怒,“我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眸子里泛着精光,一看就蓄谋不轨,她轻快的逃去远处,与他保持出大大的距离。 他混不把那一点距离看在眼里,恶行恶状的靠近她,她刚好躲到床脚,他猛的一扑,便把她整个人都扑倒在床上。 “让你调皮!”他作势把她翻过来打,一下一下打在她臀部,每下还折磨人似的指腹在她股沟轻轻一带。 她不满的叫到“耍流氓了!” 他贴下来,咬上她的耳垂。“我还有更流氓的!” 她气得面红耳赤,接下来他的手段她自然早知道,猫样的舌头舔上她,她尖声说 “不许弄坏我刚画好的妆!” 他很受教的把路线向下延伸,窗子外面阳光正好,室内上演的却是出更动人的戏码。 谭谏严这个月又接了一个项目,一下子变的非常忙碌,反倒是半夏因为医学院的学生都放了暑假,变的清闲许多。 谭谏严是听命去洽谈药厂的新合作案,新合作的对象是陆氏。陆氏大楼里,陆氏的大家长陆郑棋向来很欣赏谭谏严,两人正在谈笑,一个人推开门冲进来,连门也不曾敲,人影已经闪到陆郑棋眼前。 陆郑棋竖起眉,凝声说“宸宸,有客人!” 来人这才意识到诺大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她转过头,就见办公桌对面果然坐着一个男人,正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这男人长的很出众,是她少见的英俊,而且眉宇间带着一股锐气,叫本来惑人阴沉的五官生出一股凌厉。 她笑道 “啊,真不好意思,我急着进来就忘了敲门。” 谭谏严也笑道 “哪里,你家的办公大楼,你想进来自然就进来了!” 她原本笑着的面色这才微微一边,自然听得出这人语气里的嘲讽,她心下好笑,却闭着嘴。这个男人当真不怎么有绅士风度呢! 这个时候她舅舅适时出声,“宸宸,这位是谭先生,是来和舅舅谈生意的,你先出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她自小教养良好,很少有今天这么鲁莽,此时自然也听得出舅舅语气里的微妙,道别后就出来了,进退得宜。 她走出去的时候不忘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那个男人坐在位置上,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有节拍的弹跳。那指法她很眼熟,是什么曲子?她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陆郑棋待外甥女走后才笑着说“我做事一向谨慎,这次的合作案关系重大,所以我还要再考虑考虑。回去记得替我向你外公问好,我有好一阵子没有在球场碰到他了。” 谭谏严也扬起嘴角,礼貌告辞。 第二天一早,他就起来着装,半夏不由得吃惊,问他 “怎么这么早起来?” “想去打打球。” 半夏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要运动,不由来了兴趣“什么球?” “高尔夫。” “你会打那个?” “技术不错,怎么,你男朋友我有什么不会的?!”他向来自信非凡,唇轻扬,眼光惑人。 她还是觉得奇怪 “怎么想到突然去打高尔夫?” “生活不易呐!” 他微微感慨,很似模似样。她白他一眼,有些仇富心理。 “打高尔夫还叫生活不易?那排场,那花销,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叫穷,说生活不易,哪里论到你来!” 他已穿好休闲装,浅条纹薄羊毛衫,白色休闲裤。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雍容华贵。他走过来,在她的额头一吻,语气有些嬉皮 “宝贝,有钱人照样也不好过活呐。” 他离去,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个小时才下床洗脸穿衣,开车去了医院。 科室里除了值班的医生其他人还没来,她坐下翻看病人病例,十点开始巡房,做每天的例行检查。最近她在带的研究生即将毕业,都在做硕士论文,她这个导师也不轻松,帮衬着修改论文。要知道,现在学生的论文一个不留神就抄袭现象严重,学院里前些日子还有一个老教授因为学生的论文抄袭没有及时发现,搞得晚节不保。她一大好青年,可不能栽在这上头,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看了一上午,可算是没浪费时间,她气急败坏的开车去医学院,把那些个不长进的孩子叫了来,大训了一通。 “你们这就是学了三年的优秀学生?这就是我教你们三年的成果?这可是学位论文,要在网上公开的,你们也敢抄袭,我以后不教书没什么问题,我还可以丰衣足食。你们呢?这辈子都毁了?你们以为还有什么医院会愿意聘用学位论文都不正经花功夫的人?!” 学生们悻悻的俯首站在面前,同一办公室的董华走上来,笑着说“半夏,小孩子不懂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 半夏一怔,她只是气,那些孩子明明个个聪明绝顶,偏都不用到正道上,叫她如何不气?!可毕竟是研究生,都是成年人,这些学生是好说话才在她气得骂人时不还嘴。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歉意,低声道“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来自己负责,我也是这么过来的,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肯吃苦。” “你真是个好老师。”董华笑着,待她的那几个研究生走后才说,“我上次和你说的那家健身中心你考虑的怎么样?我早就想找个人陪我去练瑜伽,刚巧那里离你住处也近。” 半夏几乎忘了这回事,现在她又说起来,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于是答应到“那有什么问题。” 董华难掩喜色,“那今天晚上就去上第一节课。” 去了后半夏才发现这是花钱找罪受的地方,何为瑜伽,就是摆出各种违背人体力学的动作,然后让你把这些动作做到极致。 半夏面色恹恹,回到家里倒在床上竟不能动。谭谏严见她四肢极不协调的倒在床上挺尸,靠上来拨弄她手脚。 “这是干什么?” 她全身肌肉酸痛,他一动,她就一阵麻,急忙道“诶!诶!你小心点,别乱动。” “你去干什么了?” 她眉一瞥,“高温瑜伽。” 谭谏严听了,不由得好笑,“你也喜欢这个?” “推辞不掉,生活不易啊。” 这分明是早上他说的话,他听她也这么说,嘴角翘起来,在她面上印上一吻“我发现你越来越可爱。” 健身中心也有一些人认识半夏,“孔医生?” “张太太。” “我先生的病真是谢谢你,手术后情况好了很多。” 她们医院医疗条件好,收费高,基本上算是贵族医院,来看病的自然都是有点门道的人。半夏在医院里很有名,点名要她看的患者也不少。有时候半夏想,她的职业与那些夜总会的小姐也大同小异。唯一不同怕就是这些人是送钱来让她宰割的。 董华是专职在医学院教书的,比半夏轻松不少,这时候却也不由得羡慕“以前我的志向也是当一名医生。” “后来怎么不做了?” “家里不希望我做医生。” 点到即止,半夏也不多追问,于是各自在瑜伽垫上伸展肢体。两人头对头,董华笑着说“一会我一个朋友要来接我去吃夜宵,你也一起吧。” 半夏唇瓣跃出一朵笑容,心里暗骂,这是什么鬼姿势,折腾死她的老腰。 “这年头还兴叫朋友的?是男朋友吧!” 董华面色一红,“如果是男朋友我才不叫你去。他前阵子才从美国回来,我们多年不见。” 半夏明白,原来是叫她去活跃场面! 待的洗澡出来,已经是九点钟。晚风有些干燥的吹打在脸上,她笑着说 “你朋友还没有来?” 然后就见着不远处黑色奔驰前站的人,董华朝那人招手,夜色戚戚,却有霓虹闪烁。 她渐渐看清楚那人面貌,不由得一笑,真巧! 董华介绍来人 “半夏,这是我朋友江远。” 江远看着孔半夏的眼睛里隐约的放出一点光,他幽幽掠过半夏看向董华,唇边绽出一朵笑容。 在餐馆就座,董华仍一脸惊奇,竟然有这样的渊源。半夏毫不介意说“他是我初恋情人的好哥们,所以我们认识。” 她见董华好奇,并不介意满足她的好奇心,“那个人叫方懋扬,不知你认不认识了。” 董华自然认识方家,就连方懋扬的妻子她也熟悉。上流社会的关系网向来复杂,丝丝相扣,总有一点半点儿的关系。 江远从来没有在半夏面前讲到过方懋扬的妻子是什么人,可是那天以后,从董华那里,半夏或多或少知道了苏家。 又是一出强强联合戏码,有钱人总是演不腻味。 她这般笑着,笑容里多了点讽刺。 “他们是在国外认识,回国后就定了婚,当然,这都是表面上的文章。绣月本来就是听了家里的安排出国的,两方家里有多早就开始谋划这桩婚事我也不清楚。” “是吗,也不错。” “有什么不错,没准以后我也是这么嫁掉。” “那也不错。” 董华摇头,不敢赞同,“你怎么什么都不错?你眼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孔半夏笑,不置可否。 原来都有联系(2) 江远近来做生意很不得闲,却仍然抽空到半夏所在的医院挂牌。一大早总可以在停车场见到他 “开奔驰上班,不怕招摇?” 半夏笑道,他也淡淡笑着解释 “生意人讲究这个。” “你做的什么生意?” 这么些天,她第一次想起问这个问题。江远笑的很儒雅,“房地产开发,赶赶时髦。” “啊,包工头啊,不像不像。” 江远轻笑出声,“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半夏半扬起头想了一会,“其实觉得你干什么都不合适,就应该静止不动,供人参观。” 江远这回是大笑,“那好,改日我去办个执照,我转给人参观,你负责收门票,就不知你眼光如何,我们两能不能大赚一票。” 孔半夏煞有其事的摇摇头,“这样大笑也不适合你,你应该笑不露齿。” 江远只觉得实在没辙,摇头向前走。半夏很快的也跟上去,一起进电梯,她在八楼江远在九楼。电梯里道别出来,半夏脚步还是很轻快的,梁煜华却站在走道上已经把她拦下。 “老头在办公室里发脾气,你还是不要进去。” “发什么脾气?” “医疗事故!” 半夏哗然,“这么严重?” “小余,平时就不谨慎,犯错也是早晚的事。” “要怎么解决?” “赔钱,院方希望尽快息事宁人。”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出过,但是患者一般都很难有确凿证据,怎么这一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老师自然处理的也严肃。 “余主任是被贬了,这回由谁上,可就各凭本事。” 梁煜华这么说,看了半夏一眼,“好好干,年轻人上的机会大呀。” 面上嘻嘻哈哈,眼底若有似无的抑郁半夏却确实看到了。梁煜华比半夏早进入医院两年,刚来也是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前途大好,可是进医院不久就被记了大过。半夏不知原因为何,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中午谭谏严打电话来,“大忙人,中午可否一起用餐?” 半夏轻快笑,“也不知道是谁忙。” 半夏中午开车去远光,上到顶层谭谏严的办公室,他的秘书见到她立刻站起来迎面朝她笑,“孔医生,董事长在里面等您。” “谢谢啊,小媛。” 她推开门走进去,谭谏严正在讲电话,她凝神听了一会,是这次出口药的批文一直下不来。 “这不是制药厂的事?”他挂了电话,她奇怪到。 他挑眉“亲爱的,我也有股份。” 她惊奇,“怎么你们兄弟都是这样东一点西一点股份?” “这样才能更好的家族凝聚力。”他理所当然。 半夏啧啧“看看,人情冷淡了,还要靠瓜分利益来保证团结。这要是在我家,亲戚绝对是一呼百应。” 他亲她一口,“所以我找到你,希望生活得以改善!” “怎么动机这么不纯!”她不满意,掐上他的手背“你老实交代,你家底到底有多少?” “你希望的理想数字是多少?” “一亿!” 这是天价了,她面露得色,果然他很感慨,“唉,怎么这么拜金!”手指托在她的睫毛上,“看来想要娶你回家尚有差距!” 谭谏严继续跟进与陆家的合作案,陆郑棋这只老狐狸每回都回答的狡猾,既不明面上否决,也不答应。为什么一定要与陆家合作?不过为了陆家与政府关系亲厚,若不是这条线,可以合作者众多。 谭谏严琢磨着,唇角浮出笑。 “陆老可是对合同条款不满意?若是这样,我们愿意追加投资。” 相对的,陆家甚至可以用减少投资便获得同样利润,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如是这样自然是好,不过,公司的预算都是年初规划好的,现在突然要投这样大额的一笔钱,公司虽然是我的,可也还有其他股东。。。” 谭谏严从陆郑棋的办公室出来,唇边笑容就隐没了。直到有人叫住他。 “谭先生?” “真巧。” 真巧!他笑着看向秘书身边的女子,陆郑棋的外甥女。今天韵宸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倒像是水里开出的娇艳百合。 “我知道你医院在哪,我和你同路,想要你送我一程,谭先生不介意吧!” 他唇边沾着隐约的笑意,“自然不介意。” 苏韵宸坐在副驾驶坐上,打量身旁开车的谭谏严,思绪宛转。“谭先生是医科大毕业?” “嗯。” “我小就害怕进医院。” 他唇瓣轻张,笑道“是吗?” 苏韵宸弯起眼睛收回打量的视线,轻轻的说道“我姓苏,你可以叫我韵宸。”她心里轻叹,这个男人不简单,连笑都蛊惑人,眼睛也会造假,定然是经过长期训练。 果然下一刻谭谏严脸上布满更真诚的笑容,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也极为讨喜 “认识你这样的漂亮小姐是我的荣幸。” 她也很快露出欣喜笑容,“谭先生要找我舅舅谈什么生意,或许我可以帮忙。” 他闻声嘴角的笑纹扩散开来,这样好看的男人,连笑起来也是风度翩翩“苏小姐,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前面就是十字路口。” 她也不介意他转移话题,微笑着,“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放我下来吧,这一块是商业街,其实我只是想搭顺风车逛逛商场!” 她唇边带着一点促狭,这样问的时候有女孩的天真浪漫,且自然不做作。 车停在路口,她轻快道谢“谢谢你。” “不客气。” 车门关起来,他白色的宝马很快也融入了车流之中。苏韵宸拎着包朝附近的大厦走去,轻笑,不用上班只用勾搭男人的日子真是轻松! 谭谏严回到医院,走近电梯才有时间拿出手机查看。里面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半夏发的。 他打开来,上面一行字: 亲爱的,又被拉去做瑜伽,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末尾还配了一个小人做苦脸的表情。 他会心一笑,回复到:说话不算话,该罚。 很快孔半夏的短信就到了:罚什么?嗯哼! 他飞快的回到:讨打! 电梯门打开来,他把手机放进西裤口袋,才跨步走出去,秘书已经迎上来,他再一次感叹,真是——赚钱不易。 第四十四章 始料不及 苏韵宸和苏绣月是两姐妹,同父不同母,不过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也算和睦。 “姐夫又在实验室?” “嗯。” 苏绣月轻松呷了一口茶,笑着说“你和谭谏严进展的怎么样?”方家的客厅很气派,房子里有专门的人打扫做饭,她每天不用做什么,偶尔打个麻将,或是照料孩子。 苏家姐妹对这样的生活都很习以为常,苏韵宸自己也有工作,可是近段时间为了配合父亲的安排,不得不洗手不干。 “他有女朋友,我插手总归不顺利。” 苏绣月沉默了一会,“你不一定要听爸爸的,你和我不一样,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他,有两家人的撮合我才能够如愿。” 苏韵宸不作声,苏绣月出嫁多时,不大清楚家里的事。这一次父亲打定了注意,养她多日,终于到了要用的时候,而且除去谭谏严的英俊潇洒之外,嫁给谭谏严也有许多好处,她何乐不为? 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引鱼上钩才是最好的,谭谏严那个人似乎很难把握。 孔半夏去健身中心,自然又是和董华一起。健身中心为每个人专门配备了健身教练,半夏的教练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孩,笑容很甜。 “有健身就是不一样,孔小姐脸色比第一次见到时红润多了!” “是吗?”半夏不怎么相信。那女孩还果真拿镜子到她面前一照 “不信您看?” 果然镜子里的女子面色隐隐泛红,精神也很好。 教练又说 “你这还是没有很好配合,以后要是积极配合,一定收效更好。” 半夏听到她这句配合,就不由想到那些高难度动作,心下直得瑟,脸上却笑呵呵的一应应承 “今后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董华也乐到“这得感谢我!听说最近还流行一种香薰理疗,赶明儿咱也去试试。” 运动出来,董华又笑说“阿远说来接我们,再等一等。” 果然不消片刻,江远的奔驰就出现在眼前。 董华走过去,半夏跟在后头。 “又去吃?” 半夏有些受不了,“每次都一运动完就立刻补充进去,刚刚不是白受罪流那么多汗了!” 董华笑嘻嘻,“要保持平衡才是最好的嘛。” 半夏直觉她一定是喜欢江远,又不好意思,才每次都拉自己一起。 她借机在她耳边暗示,“你这样每次都带着我,怎么和他发展!” 董华笑容欢快,一句话把她堵住,“人家害羞嘛。” 半夏绝倒,这年头还有这样羞涩的女性,怕是要成绝版动物了。 她跟座在一旁,面对一桌子的食物神色恹恹。江远见了出声询问, “怎么?火锅不合胃口?” 他记得她以前无辣不欢。 半夏笑笑“我不饿,你们别管我,好好吃!” 江远于是也放下筷子和她聊天,“你们科的梁煜华最近好像在追我们科的一个小护士。” 半夏睁大眼睛,不曾想江远这样晶莹剔透的人也会聊八卦。她眯着眼睛 “是吧,他一直抱怨我们科没有美女,好不容易医院新分来两个护士,又全去了你们科,他当然只好追随着去了。” 江远说“他还提议要搞个两科的医生护士联谊,昨天一直鼓动我去申请经费。” 半夏无语,她那个师兄怎么竟想出这么老套的节目。 江远倒是笑了笑,“我和院长说了,他老人家好像没什么意见。” 半夏惯常和梁煜华斗嘴,自然挺不满意 “那家伙面厚嘴缺德,你居然肯帮他!” 江远面色如玉,嘈杂的火锅店他坐在其间也仿佛纤尘不染,徐徐白雾缭绕,他眼神很清幽,声音轻轻淡淡 “他年纪也不小了,成全他也像是成全了我自己。” 这时董华刚巧抬起头来吆喝再要一盘涮羊肉,转移了半夏的注意。等她再回过头来,只是笑呵呵说 “也是,他貌似比我大足四岁,确实老大不小了!” 这世间总有很多错过,一不小心,她错过了他好不容易说出口的一句意义深远的话。 他苦笑,却极迅速的,苦笑又便成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程潜要结婚了,请半夏帮忙参考婚纱。 “怎么不叫杜炀?”半夏问他。 “那丫头不知野哪去了,不叫她也罢。”程潜神色轻松说到。 孔半夏看着他,目光巡视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也很正常。 “你知道的是不是?” 程潜一怔,“知道什么?” 心里却又一种怪异的情绪涌过,他是知道的,知道杜炀喜欢他,可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他并不认为自己喜欢杜炀,他想,要喜欢早喜欢了,他认识杜炀比曹莞还先,他先喜欢上曹莞,后又爱上现在的女朋友,他对杜炀没有其他心思。 半夏见他不答,拿出手机拨了杜炀的号码,“程潜这家伙说要结婚,一起来选婚纱吧。” 电话里这一刻该死的平静,程潜也在一旁听着,不知为什么,特别的凝神,注意着电话里的一举一动。 好一会,才终于传来杜炀的声音,仿佛很有气无力,半夏心里一软,知道她终于不再逞强。杜炀的声音很平淡,“他终于要结婚了,替我恭喜他!” 说完挂了电话。 半夏放下电话,看向程潜,程潜正皱着眉头,眉间拢成一道很显眼的川。 “那家伙怎么这种语气!”程潜表情不满。 孔半夏哼一声笑了,“你还希望她是什么语气?!” 程潜看向半夏,“你怎么也阴阳怪气!” 孔半夏平静回视他,他脑袋里突然烦躁成一团,手掌在西装口袋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摸索出一盒烟,又开始翻找打火机。 终于他抛下烟,也放弃找打火机,语气阴郁到“我还有事,今天先不去看婚纱了!” 程潜出来后,却始终不能平静,他看着床头的手机,终于,他翻找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明明应该滚瓜烂熟,却就是记不住。因为每回都等不到他打电话,这个电话的主人已经叽叽喳喳打来。 绿色键按下去,一声一声绵长的接通声传来,却很快的被挂断。 他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没来由的更加心浮气躁。 他不过是决定结婚,他年纪不小,父母对他都有盼望,他娶的人漂亮聪明,没什么不好,他浮躁个什么劲? 等他把车开到杜炀家楼下,他才真的确定自己是发疯了。 他一阵敲响她家的大门,砰砰的一声一声,很用力,仿佛就怕没有人来开门。终于一串拖鞋与地板拍打的啪哒声由远及近,门被打开来。他的手掌收回,已经通红一片。 杜炀看着他,唇边带着笑,“怎么了?程总怎么晚来我这干什么?” 我!程潜也不知道他来干么。杜炀看着他,渐渐的笑容消逝在脸上看不见了。僵持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杜炀看着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过了今天,再也没有机会。 她死命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仿佛咬紧一股勇气开口 “程潜,我喜欢你,我告诉了你后,情况会不会有改变?” 他无名指上带着订婚戒指,高大的身躯有些僵硬,“我昨天向她求婚了,我要结婚了。” 他有些词不达意的说着话,说了什么自己都不太清楚。杜炀哀怨的低下头,是了,我从来都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无论说与不说! “哎,那你快回去休息呀,大半夜跑到我家来敲门,存心叫我误会不是。” 她不等他的反应已经关了门。 第二天杜炀就不见了,连孔半夏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程潜的婚礼也无疾而终,他公布于众的理由是“我发现我有婚姻恐惧症,所以还想再耽误两年。” 谭谏严知道这件事情,歪着嘴对半夏说,“你的朋友还真奇怪。” 半夏一笑“很奇怪吗?” “程潜喜欢杜炀,怎么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早看出来了?”孔半夏郁郁感叹,连她也只能在杜炀走后才看出程潜原来还是喜欢杜炀的。 “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光,总或多或少有点不同。” 谭谏严嘴角撩着笑,半夏看着他,眼光眯起来。 以前喜欢方懋扬是倾尽所有,毫无保留的爱,现在爱谭谏严呢?他初来,我们爱的真挚,也爱的惨烈;你后到,我再也无法那么毫无保留的爱你,我爱上你之前不忘考虑你的收入,人品,能力,甚至身高长相。可是这也是爱情,这些市侩,并不妨碍我们相爱。 始料不及(2) 半夏去新华书店买书,那是一家规模很大的书店,她要去的地方在四楼,她乘电梯上去。到了四楼拐角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书本。 她先看到他的书,深奥的研究领域,然后才是那拿着书男子的长相。对方脚步停下来,她也顿住,男人的眉眼很出众,额头饱满,一看就是学富五车,才高聪明的人。当年的张扬已经隐约在沉淀后的目光下,西装,当年很少看他穿西装的,总是一件休闲衫。有一次,要出席迎新晚会,系里让他去致辞。大早上出去,就穿了一身西装,站在镜子前面照了照,一面系着领带一面问她“是不是没穿好?怎么这么怪异。” 见他这副样子,她于是凑到他面前,在他颊上响亮的一吻,“我的男朋友很好看。” 他笑咧起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一点傻气。只有在她面前,她眼里,才看得出他有时的一点傻气。迎新晚会他给她安排的台下第一排的位置,那是大学里他第一次当众演讲,自然是盛情邀请她去的。 她坐在下面离他很近的地方,听着他清朗明亮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扩散整个礼堂。她旁边的新生代表在小声的说话,那个男生长的真好看,名字也好听,方懋扬,是那个mao? 她很想回答是‘予懋乃德,嘉乃丕绩’的那个懋,可是毕竟人生地不熟,她惯常了安静,只是安静坐在一边,听周围人议论他。 那时候她多自豪,为了他的成就而自豪。他的出色仿佛就是她的荣耀,再没有比这更值得让她高兴的事情了。她与有荣焉,也觉得是无上光荣。 她看着他在台上的一举一动,是优秀呀,哪个学校里的男生还有她的方懋扬那么耀眼呢。他站在台上,仿佛浑然天成的演说,只有她看得出他细微处的紧张。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他放在台下的手的小动作。 她嘴角扬起笑,等他致完辞,朝台下走来,坐在她的身边。周围一直在议论的两个女生突然没了声音。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样的小事,他看着她,“半夏,我刚刚讲的好不好?这西装估计是买小了,不合身。” “很好呀。”她三个字概括,脸上明媚。他的西装明明合适,穿在他身上更显好看,他不过是不习惯罢了。 那些美好的事已经很远了,现在眼前这个人,是另外一个方懋扬,潇洒的穿着西装,反倒是休闲衫会让他不自在吧。 她凝神想的有些久了,久到他的面色也微微的抑郁。这是很好的神色呀,毕竟如果他能坦然面对她,那不是太叫人伤心?! “喝一杯咖啡?”她收回思绪,为表示凝神叫他等待的歉意,她提出邀请。 他点头,“你可以先买书。” 是了,她是来买书的。她走向医学区,细长的高跟鞋衬托的她身姿更为窈窕,年龄增长,走路的姿势也更着风姿卓越。方懋扬走在她后头,在旁人眼中,这是怎样两个气质出众,外形相配的男女,可惜不过是两个没有多大关系的人。旧欢不如陌路! 她很快的找到要买的书,他好风度的接过去,排队买单。她感慨,“现在的书都不便宜。” 他闻声轻笑,从皮夹内抽出银行卡付账。两人脑里却不约而同的想到她以前,两个人读书的时候,她什么都嫌贵,看到喜欢的东西,先不拿起来看,而是似模似样的问价钱。 无论对方开价多少,好像都无法得到她的认同。“这简直是天价。”“好贵,我们再看看好不好!” 咖啡厅一室明亮,有轻柔舒曼的音乐流淌,温暖的光线穿透玻璃窗,她没有看他,而看着窗子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 有千言万语可以说的,有哽咽在喉咙里的温厚!很多,所以无从说起。 没有我你能幸福吗,你已经是父亲了。知道吗?我们的孩子如果生下来,都上小学了。 窗子外有北方常见的老槐树,她缓缓的开口,“国槐,学 名:Sophora japonica Linn——性耐寒,喜阳光,稍耐阴,不耐阴湿而抗旱,在低洼积水处生长不良,深根,对土壤要求不严,较耐瘠薄,石灰及轻度盐碱地上也能正常生长。但在湿润、肥沃、深厚、排水良好的沙质土壤上生长最佳。耐烟尘,能适应城市街道环境。病虫害不多,寿命长。” 她一一列举国槐的好处,仿佛是在上高中时的生物课。 他饶有耐心的听,她说完,笑问他“你有什么想补充的没有?” 他嘴角有淡淡的纹路,闭目,眼皮微动,喉咙干涸。她的声音缓缓流淌冲刺他的耳膜,带着熟悉的语调。他全身无法抑制的震颤,这样的震颤太轻微,她不能发现。最后他说“没有,我生物学不好,你知道的。” 她笑,当然知道。 可当初她生物好,记忆力强。 “我喜欢生物以后可以做什么?”“可以做的很多呀,营养,制药,生态,环境,医学。。。” “我还有事情,不能久坐。” 她站起来道别,想来他们不能有更多的交汇了。她轻声说“再见。” “再见。” 他已经笑不出来,看着她渐渐走远。她胖了,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他眼珠里总觉得有什么要涌出来,涩涩发干。 他想到几年前的婚礼,他的妻子白纱覆面,他一身白色西装,像电影里走出来的落魄王子。一脸的胡渣子都没有理净。朋友在洗手间里找到他“阿扬,婚礼就要开始了,快一点去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一场没有你的婚礼,他几乎拂手逃离。 他还是踏上了红毯,接过新娘的手,那一双手也纤细,他艰涩的把戒指套进去,几乎打抖。婚礼仪式上,我也想告诉神父我爱的不是新娘而是你! 谭谏严再一次见到苏韵宸,是在一间酒吧,酒吧里有劲爆的音乐,他不怎么喜欢来这种地方,每次都出于逼不得已的理由。办完事情,他就见苏韵宸坐在吧台笑的腰肢乱颤,她身边围坐着两个男人,看是来者不善。他徘徊了一下,终于走过去。 他一把揽上苏韵宸的腰,勾起唇对她说“亲爱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韵宸已经喝了个九分醉,根本分不清来者是谁。只眼儿媚,朱唇轻启,也靠上来在他耳边娇笑“呀,亲爱的!” 他笑的更加意味不明,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满是魅力。这样的男人浑身诱惑,衣着光鲜,面容又透出冷意。谭谏严锐利的嘴唇挑起来,看向剩下的男人。 谁都知道这样的男子必定冷酷不好对付,两人自知讨不到好处讪讪离去。 谭谏严回过头对上苏韵宸,“苏小姐,一个女人这么晚喝酒到底不好。” 苏韵宸樱唇轻笑,“你是谁?” 他蹙眉,“谭谏严。” “啊,原来是你。”她依旧半醉不清,“我知道,生意场上很难见到你长的这么好的男人了。何况还英俊多金,风度迷人,而且尽忠职守,不太出桃色新闻。在这里碰到你,真是难得!” 她呵呵呵的笑着,人已经偎贴到他身上,严丝合缝,若有似无的香水撩染两个人的呼吸。 他放开她,正经道“多谢苏小姐夸奖。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她扬起头迷茫的看了看他,眼上睫毛浓密纤长,迷离的目光明显她有听没有懂。谭谏严直接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又对酒保交代了两句,转身离去。 他开车走后不久他的司机就找到酒吧里,把醉了酒的美丽女子扶了出来,送她回了陆家。 送还陆家时不忘关心说“我们老板说,帮小姐倒一杯热牛奶可以解救。” 第二天陆郑棋请自打电话来道谢,“我这外甥女年纪太轻,不懂事,昨晚要不是谏严你出手相助,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陆郑棋这谢意道的颇真诚,谭谏严只是轻笑,“举手之劳。” “诶,不能这么说,谢就是谢,谭老有你这么一个外孙,真是满足了。” 谭谏严唇边嘲讽,说出来的话却依然亲切客套。这老狐狸,一口一句谢,却对合作的事情绝口不谈。这些天他已经多次研究合同,对陆家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条件,他甚至不认为同市还有哪家公司能给出这样的利润。他蹙着眉,思索着陆郑棋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始料不及(3) 半夏不知从何时起养成了这样极其保护自己的睡姿,身姿蜷作一团,手脚也弯着,收并在怀里,背脊卷曲成一条柔弱的弧线。这种睡姿极类似睡在母亲腹中的婴儿,一点点,有时不安稳的动一动。 她蜷在大床的一脚,连呼吸都安静似若有似无。壁灯昏黄,脱下西装外套的谭谏严突然安静仔细的看起她来。他微挑的眼睛此时带着从来没有的温柔,他斜斜靠在床头,修长的长指一挑,一缕贴在她唇边的发就轻轻的又回落到她耳后。 他轻轻弯下腰,好看的唇微勾着,姿势好看。 他离她的脸越来越近,在鼻息相贴的距离,他停了下来,目光焦在她的脸上。 那是一种深长幽远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很特殊,眼睛微眯起来,可以看到一层茸茸细细半透明的汗毛,和更显得白皙的皮肤。 好一会之后,他俯身蹲下来,情不自禁去亲吻她纤长睫毛笼罩下的阴影。 “方懋扬。” 她靠近时,她的声音很细,可他还是听到了。他动作僵住,快要吻上的唇忽地闭紧。 抬起头站直,五官那么清晰,都俊美如初,可是褐如深潭的眸底有一抹痛,任谁清醒都能清楚看见。 可惜此时房子里除了熟睡的孔半夏,还有谁?! 他关上灯安静走出卧室,客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绕过了茶几,站在餐边桌旁边。有一个抽屉被他拉了出来,然后是打火机幽蓝的光骤蹿起来。 烟草味呛满喉咙,辛辣。他刚迷上抽烟那会,还是大学,烟瘾很重,胡岚时常嘟着嘴撒娇 “谏严,这样抽下去,肺要怎么办?!” 他那时总喜欢笑着,他的笑容向来蛊惑人心,“烟总能让我有效的隐忍疼痛。” 似真似假的一句话,让她担心怀疑的追问他 “你哪里疼?” 他笑咧嘴,烟瘾重的人即使不吸烟口腔里也有一股浓郁的烟草味。他似笑非笑,他心脏里有个部位从懂事起就时不时的犯病,像是得了抑郁症,很难有真正畅快的时候。 很快的房子里弥散着烟圈,一层一层,像雾一样攀腾起来,又忽地散去。他五指猛地聚拢,那一缕烟仿佛从他的指缝里四散潜逃。 黑夜一惯漫长,他大学毕业后就戒了烟,匆匆这么近十年,哪里犯过?! 很快要燃尽的烟终于在要烫到手时被熄灭,面对着他的窗子大开,风刮进来,撩起白花花的窗帘四处飘摇。很快的烟味也散了,冰凉的风扫在脸上,陌生而又熟悉,像是孤独的感觉。 他一根烟后回到书房,关起门,门里面却一点响动也没有,只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光。 他什么时候开始在书房睡的? 因为她睡眠极浅,他深夜办完公总是一不小心吵醒她,每次这样都会有很是心疼的感觉,于是索性睡在书房里将就。 第二天大早,有快递送到谭家,谭谏严整晚没睡,大早上签收了邮件,打开来一看,赫然是几桢照片。照片角度抓拍的非常好,照片的背景是咖啡厅,看起来照片里的男女眼中都郁郁而情深。 这简直像是谁也听到了她昨晚的梦呓,送照片来应景的。 他猛的想起不知那部电影里的一句绝唱,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骇笑,笑自己的悲情主义,笑自己也成了这种穷酸男人?! 他走进厨房,拧开煤气炉,照片一张一张燃烧起来,火焰呼啸。那样费尽心机的几张照片一下子化成了灰,纷纷扬扬,灰飞烟灭。 始料不及(4) 半夏醒来的时候在厨房里找到谭谏严,她走来笑兮兮问他 “在做什么?” 他忙碌里转过头回以一笑,“熬银耳莲子粥,你喜不喜欢?” 半夏从来没有尝过他的手艺,自然高兴。“这么大的人了,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喜不喜欢那要看是谁做了!” 他微微含笑“谁做的你喜欢?” 她一怔,为他那眉目英俊的笑脸,不知怎地,他这回眸一笑,竟让她的心脏跳差了一拍,像是被魔缚住。 她不满,这男人怎么就生的这么好看,一颦一笑便这么祸害人间。 他正加着糖,她鼓起腮,故意说“哎,你加这么多糖,当心甜的发腻了。” 他手不自觉细微的一抖,又有些许糖从他手中的糖匙里飘落到白气滚滚的汤里,白濯濯的一片,像是落雪。 她没有看出来,嘴角还有笑。他背对着她,把糖匙放回罐子里,用铲子盛了一点汤水,自己喝了一口,是有些甜。。。还有些苦。 糖融化的很快,再要挑出来也已不可能,不得已只得往粥里面加水,于是一钵粥煮成不伦不类的样子。 他站到一边,对自己忙活了半天的成果并不满意。半夏看他垂着手,那样子,显然是不待见那锅粥。她自己走上去拿起勺子张唇喝了一口,然后从橱柜里取出两只碗,盛上满满的粥。 她印象里每次他爸爸把她妈做的菜吃完,她母亲都会很快乐。于是她把粥端上桌,也不理他,一个人喝着粥,他面子上好像有些过不去,只坐在一旁端起报纸来看。 她这一个早上体现了难得的胃大,那么一钵子,当真可以被她喝完。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放下碗筷的一刻,觉得胃撑的要爆了。 她抽了抽他的报纸,他终于放下报纸,看到桌上的情形,俊容一怔,随即看向她的眼睛里有一点紧张。 “你肚子没事?” “没事啊。”她摊开手心,心里想,有事的是她的胃和味蕾。 讨好人这门功夫不容易,她也是许多年才修炼成。 谭谏严心下自然是高兴的,平时吃一点要放筷子的孔半夏,难得喝了一锅粥他焉能不乐?! 半夏一去到医院就先偷偷灌了两大杯的水,此时一个小护士走进来看见她,笑嘻嘻的问她,“孔医生,吃不吃巧克力,我家亲戚前两天从法国带回来的。” 半夏只觉得听到巧克力三字,喉咙里又甜起来,巧在梁煜华正好经过,半夏连忙说“小月,梁医生最爱吃这个。” 这句话顶有暗示意味,医院里没结婚的医生可不多,梁煜华可以说是吃香货。 梁煜华这人也不客气,暧昧的朝着人家一笑,就此收了一盒法国巧克力。 小月走了,梁煜华记起来提醒她,“有你的快递。” 半夏这才走回办公桌,果然一个邮封摆在桌上。 她拆开来,面色逐渐苍白。 梁煜华好奇的凑过脑袋去,几桢照片跃入他眼底,他思维一滞,很快的想起来照片里的男人他见过。这几张照片怕是不简单,角度明显是偷拍,他瞥一眼那信封,邮寄人地址姓名处果然为空。 这样的照片寄给当事人,他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回了自己的座位。 第四十五章 侦探 半夏手里拿着照片,那是她和方懋扬在咖啡厅的照片,这样的照片看上去她与方懋扬异常亲密,像恋人一样谈笑,眉目含情。那很像是一出握在她手里的笑话,像是在笑话她,自从分手后,她孔半夏什么时候跟方懋扬这么亲近了?! 她咬住牙齿,脑袋里迅速的思索着这是怎么一回事,照片会是什么人照的,意图是什么?为什么要寄给她?是期望她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她在心底冷哼着一笑,她孔半夏何德何仁,要叫人请私家侦探拍摄下她的行踪。 她打了个电话,打给程潜。 “你现在在不在北京?有人调查我,还附赠我几张精彩照片。” “哈哈,半夏,你总是让我意想不到。你什么时候有空把照片拿来我办公室,我好好瞅瞅,才好帮你。” 电话里的人故意甩了一口标准的京腔声音朗朗调笑着,像是听到什么新的花边新闻。她挂了电话,手里面还是那几张照片。她又看了一会,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请了假开车去了程潜的办公室。 她把相片交给程潜,包括那个邮封。程潜在北京有许多门道,半夏自然知道他有朋友在北京开侦信社,且小有名气。 程潜接过东西,随便一眼瞥过邮封,就拿着那几张照片瞧来瞧去。 “拍的真不错!” 半夏看着他,要笑不笑。 “不过任何一个专业的偷拍者,都不会在这种东西上面留下痕迹。”他叫她拿来,只不过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照片,再说了,电话里怎么说的清楚事情,他也是让她来把整件事来龙去脉讲详细些。“哎,半夏,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特意请假来,其实下班后来找我也行。” “是吗,看来我来早了!前两天阿炀寄明信片来给我,我还以为有人会想看,这下看来,也没必要了。。” 她表情认真,却叫程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终于肯放下手中她和某某某人的照片,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她现在在哪里?”声音有一点咬牙切齿。 “你想知道啊?就看你什么时候查出来了,早点查出来也好早点知道呐!” “孔半夏,你!” 孔半夏转身就走出了程潜的办公室,里面还有程潜的骂声“你这是哪里学来的阴阳怪气!” 可是声音渐渐低下去,隐隐约约是他自问自答“她是真的不想见到我。。。” 半夏笑了笑,不知为什么,这样的程潜才终于让她觉得有点舒了心。 她笑时嘴角也轻挑着,这样的表情确实和谁有些像,她自己并没有发觉。 程潜耽搁了别人的大好青春那么多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自然不是事事都叫他如意。 杜炀的明信片上写来:人到死心也就是这样吧,心都死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她还不知道程潜没有结婚的消息,她不肯留下地址,总也没有人有办法找到她,告诉她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世间的姻缘怎么总是这样折腾,隐隐约约的,他们已经很靠近了,可是却在这样一步之遥的距离,等待了十年的杜炀像是踏上命运的班车,走开了。 杜炀此刻在北方某个小城里,操着陌生的口音,询问街边小摊一包爆米花的价格。她脸上无所谓放开不放开,一个人的旅途总是有孤独的,也有落寞,直到她找到生命里的下一个路口为止。 半夏下了班,谭谏严也难得的早下班回来,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见她进门他放下了文件,笑盈盈看着她。 她好奇“怎么今天这么早下班?” 他一本正经看着她,看到她停下手边动作,把手里刚从超市买回的新鲜蔬菜放到一边。 她心里有一点点地紧张,想到白天里的照片。 她在心里揣测的想着,要是谁也寄给他一份同样的照片,眼前这个笑脸盈盈的男人会怎么想,会是怎么一副表情? 想着想着,就有点走神,半晌,赫然听到他说 “我都多少天没有好好看看你了,我们这样的相处模式有问题,你是我女朋友,都不会要求我和我做一些恋爱中人该做的事吗?” 半夏脸一红,看着他的唇一张一翕,竟然想到,该做的事他们都做了呀。。。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不都很亲密。 她一副完蛋的表情,暗想自己的思想都成了什么样子!满是颜色,都是被这个人带坏的。。。 谭谏严看到半夏的脸莫名其妙的微红发烫,眼儿一眯,突然面露得色。 看来自己是不是没有照顾好自己女朋友? 他很深刻的做着自我检讨,暧昧的靠近她 “亲爱的,我说的很正经,你千万不要想歪了。当然了,如果你强烈要求要歪着来的话,我也不介意为你打乱我的计划。” 孔半夏这下脸红到像被扔在火上烧,打从上了岁数起,可还没有被人唬得羞成这样过。 她阴沉沉着一脸,狠狠说“我什么时候想歪了,谭谏严,你少血口诬蔑我!” 她这样说也不觉得理亏,反而真觉得是他在欺负她,活该被她骂一顿来解恨的。 第四十六章 荣幸之至 不久程潜就打电话告诉半夏,事情有头绪了,只不过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半夏嗯一声,半夏却并不知道,这件事,程潜搞不定,他路子不够宽,所以他去求助了江远。 江远很欣然的答应了,尽管他看过去非常忙碌。程潜想,孔半夏其实很奇怪,江远明明在北京很有面子,她却舍近求远,找错了人。北京的关系网盘根错节,他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梳理的过来。 江远再一次站在健身中心的门外等待里面的人出来,城市里霓虹闪烁,灯火斑斓。这一刻他看着这样一座靡丽的城市,心里有一种满足。有人的车停下来,车灯熄灭,车上的人优雅的走出来。 两人见到对方都是一怔,随即相互打招呼。 两人交情不深,客套几句谭谏严就见到孔半夏和一个陌生女人走出来。孔半夏显然也看到他,面带微笑朝他这里走,目光没有偏移,这让他很满意。 “就来了?” 他声音低沉充满温柔,“席散的早。” 半夏闻一闻,他身上确实还有烟酒混杂的气息。这时候旁边的董华才拉了拉她的衣角,她这才会意会过来,轻笑着介绍 “这是我男朋友谭谏严。” 董华噢一声,意味深长。半夏笑笑,她看向江远,“你们认识的比我还早,不用我介绍。” 谭谏严此刻目光一掠而过眼前众人,手搂在孔半夏腰间,礼貌而疏离的客套“可要一起去吃宵夜?” 举止风度翩翩。 他的眼睛在江远身上一顿,搂着半夏腰间的小指微微蠕动了一毫米。男人的直觉也非常准确,他的眼光向来精锐,怎会在此时看不出一点端倪?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搂着的这个女人,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装作不知道,可是不管怎样,结果不会有改变。不是每个人都会如程潜和杜炀那么无厘头,更多的人是明确的,如谭谏严和孔半夏这样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想要达到目的就需要付出何种努力。收获不是一朝一夕,可是聚沙成塔,耕耘的人却是在一朝一夕之间将成果点点累计。 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孔半夏记忆里最贴切的恋爱是手拉手走在校园的幽深小道上,有夏日的风,燥热,汗流浃背,虫蛾萦绕,可是心是嘭嘭跳的,任何一个亲密动作都能将人激的跳起来。而现在的感情,她想到几个词,却是和物质紧密的分不开。 谭谏严要带她尝试什么样的爱恋? 他们已经很亲密,他们的恋爱是成人式的,各自有自己的工作,各自努力在自己的岗位上,只共同分享不多的业余时间,同时还要强调和保卫自己的私人空间。一天不过二十四小时,挤得太满,心也不过是方寸之地,却有各种问题和压力把持,而感情当真是疲惫时的调味剂,最初他们谁都是这么看待的。 恋爱这种东西,各有各得谈法。 谭谏严像是晓得孔半夏的想法,眼神深邃“我不可能带着你去学校操场散步,不可能整日和你在图书馆自习,孔半夏,我比你还要早踏入社会好几年,我早就不记得那样的生活,也不可能陪你去领略那些学生情调。” 是呀,他们早就不再是清贫的一穷二白的苦学生,那些青涩的学生情调,现在重操起来也太过矫情。 谭谏严自己开着他百来万的车子,带着半夏出了城,上了国道,又两三个小时的行程后才到了这么个地方。 入眼是粮田,远处零星盖了几幢房子,都是两三层的矮楼,老式结构。半夏晓得的,这样的休闲度假有个流行的名字叫做——返朴归真。 谭谏严下了车,已经有人迎了上来,车子只能停在这里,那人领着他们穿过农田,向房子走去。 半夏的高跟鞋偶尔陷进泥巴地里,谭谏严会及时从后面双手托上她,双臂有力的扶她站好。 她低头看去,白色的小牛皮鞋已经染成了土黄色,面目全非。 谭谏严提着行李,满满一大包的东西,半夏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行李,反正他思维缜密,那行李里应该少不了她的。 他神情轻松惬意,表情少有的明朗,哼着歌,一看就是心情不错的。外貌和风度的出众使他即使走在田间也丝毫不损他的光华。谭谏严是来展示自己的,自然准备充分。 半夏只用坐在一旁看他挥洒自如。他是怎么挥洒自如呢? 谭谏严坐在湖边垂钓,脸上盖着报纸,却能精准的在鱼上钩时收线,利索的一拽,一条肥鱼就此上钩。他对着鱼喃喃自语,“你比她好对付多了。”她自然听不到这样的话。 谭的眉眼熠熠,拎着鱼回了房子里,正有人在帮他们打扫房子,他蹲到外面的水池边,借了把刀,利落把鱼肚皮割开来。血淋淋的一手,可是也好想并不介意。 半夏靠在房门口看过去,一院子都氤氲在鱼的腥味中。那个男人撒开脚,蹲在乡下的院子里,像一个屠夫一样宰鱼。 他可以不用动手的,请院子的主人帮忙,他们会很乐意。 她听着刀剁下去的闷钝声音,这并不是一幅富有美感的画面,也许刚才走过泥巴地他还能保持高雅,可绝对没有人破鱼肚子,清理鱼内脏还能好看的起来。她耳边又回荡着他的那句话 “。。。我比你还要早踏入社会好几年,我早就不记得那样的生活,也不可能陪你去领略那些学生情调。” 我不愿意陪你去校园漫步,可是我带你来这里,不计形象的,你可明白我的用意?! 她仿佛读懂了他的心声。 社会打滚多年,人都修炼成精,怎么还不懂这样的行为暗示。如果她此刻都不懂,就是她配不上谭谏严了。 一时风吹来,吹拂落了一地的杨花飞絮。杨花时常是柳絮的意思,它是柳絮的一个很美丽的化名。 半夏脑子里活跃的蹦出诗经里一个著名的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它就象是一幅画,把一个出门在外的旅人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她出门时还是春天,杨柳依依飘扬,而回来时却已经是雨雪交加的冬日。 在这四季交替的一年当中,她经历了什么都已经尽在不言中。于是她一直觉得,她以后的人生或许只能有缠绵的秋雨陪伴。 他站起身来,背脊不舒服的挺了挺。 他转过来说 “鱼还要腌一腌才能入味,我刚刚去借了一辆车,只要修好了轮胎就能用了。” 眸底深含着笑,眼角笑的更浓烈一些,于是不计后果的爬出一两条鱼尾纹。 “想不想吃完饭我载着你出去溜溜?” “你会修轮胎?” 在她质疑的眼神里,他当真走向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扛来自行车,车身老旧,轮胎是瘪的。 他差下外胎,把里胎浸在水里一处一处耐心检查,半夏也知道,当哪一处在水里会冒出水泡,就是问题的侦结。 这样风大凉爽的天气,他却热出了一点汗。 他是一个冷静的人,她少见他流汗的模样。此刻的他颊边沾着几颗晶莹的汗珠,难得说 “我以前在国外,一个人什么都要学。烹饪,怎么维护一辆自行车,受了寒在房子里自己熬姜汤。。。” 他对着她一个没有踏出过国门的人绘声绘色描述异国生活的各种酸甜苦辣,她曾经极其迫切的想要知道另一个男人的这一段生活,那人没有让她如愿,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却正积极的把她领入他的世界。 吃完饭,他特意做了一个舞会里请舞的姿势,勾起唇 “这位小姐,可愿意随在下骑单车亲近大自然?” 她伸手覆到他掌中,掌心温热,她会心一笑,正是“荣幸之至。” 第四十七章 真相 他们开车回来的时候,她对他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观。她知道,这种感觉里有一种名为信任依赖的东西在增值。 这样的爱情像一场拉力战,对方多使一分力,你便也多投入一些。 这样小心翼翼叫自己不要再吃了暗亏,却不晓得,一个饿了很久的孩子,突然发现原来还有人愿意这样大方的接济你,这哪里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分明愿意用比琼瑶更昂贵的东西来回报你的馈赠! “半夏,或许这个消息你不愿意知道。”电话的那一头,程潜的声音透着一分谨慎。 “噢?”她单调的发音表示疑问,那边缓了一下子,才又听到程潜说的话。 “这或许是一个姓苏的女人要调查你。” 苏这个姓氏让孔半夏一怔,很快的,孔半夏弯起嘴角,“是她?” “可能是,这只是我们初步的猜测。” 那个人有什么必要?警告自己远离她的丈夫?她微微的有一点吃惊,想不到他的妻子会有这样的举动。“那就不要查了吧。” 可是那件事情后,半夏开始发觉有人跟着她,她走在街上猛然的一回头,目光掠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连续几天,她从最初的暗斥自己神经过敏,到后来半信半疑。她想了一想,找了江远。她第一次到他公司里来,规模普通,外间有几个职员在办公。江远可能事先打过招呼,前台的小姐直接领着她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想你一定有方懋扬家的电话。” 江远看着她,目光里有担忧,“半夏,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吗?” 孔半夏勾起唇,“你放心,我只是找她谈一谈,并不打算影响谁的生活。” 实际上,她只是想请某人不要再继续干扰她的生活而已。 江远在纸上写了一串号码交给她,她笑着准备告别,在她要离开时他突然说“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来找我的,半夏,我会不遗余力。” 孔半夏一怔,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怀疑被人跟踪的这几天,已经被闹得心神不宁。此刻她拿着手里的电话号码,只是打趣着说“谢谢你啊,阿远,只不过找你还要跟秘书预约,我哪敢随便打扰!” 她找他哪里需要通过他的秘书?他在心里苦笑道,起身送她出去。 江远和半夏一起走出来,员工都在偷偷的看他们,几个女职员眼里还含着一点艳羡的表情。半夏看到了,悄悄靠近江远耳边“你这样英俊有钱的老板在公司肯定很受欢迎,我看有几个mm长的都不错,你也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啊。” 他顺着她意有所指的眼睛看过去,只是公司里一个他并不太认识的员工,于是他收回目光,并没有说什么。 停车场半夏上了车,朝他摆摆手,“你上去吧上去吧,都这么熟了还这样送我,搞得我多不好意思。” 江远轻轻一笑,“那再见。”转身人走了,可那一笑也算是倾国倾城。 孔半夏暗叹,这样的男人太好了,长的好看又有钱的人她见得多,男女关系多半混乱,就是谭谏严,和她在一起之前还指不定是个怎么样的风流浪子。可是江远,只想出太好这么一个词。她恶搞的想了一想,觉得要不是他是那个人的好朋友,她说不定早将他占为己有! 真相(2) 苏绣月接到孔半夏的电话有一点意外,她询问“有什么事情吗?” “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孔半夏回答的利索,她一怔,略微有了一点底。 “什么时间,在哪里?” 半夏说了个时间地点,是上次她和方懋扬喝咖啡的地方。苏绣月挂了电话在心里想,这个孔半夏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快的查出端倪?! 两个人都早到了,半夏指了指上次她坐的老位置。两人入座,侍者上来点单后就推到了一旁。半夏看着对面的女人,嘴角挂着明媚的笑容 “做医生的人说话都比较直,一会我要是说了什么叫你不高兴了,你也千万不要介意。” 苏绣月也笑,她人长的漂亮,笑起来也好看,落落大方。只是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宛转。“是什么事?” 孔半夏自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她时间宝贵,单刀直入“前阵子方懋扬请我喝咖啡,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要是介意,我绝不再见他。他方懋扬就是再好也是你丈夫,我孔半夏何必去纠缠他?!只是请人跟踪我这样的事,大没有必要,方家有钱,可这么花在我身上多冤枉?!” 这个时候咖啡端上来,孔半夏依然看着她,双目凌厉。 这样的目光她居然觉得熟悉,是了,她丈夫生气的时候也这副模样。只是他不常生气,她想,眼前这个女人一定也不常生气。 苏绣月幽幽的喝一口咖啡,“孔小姐,我很抱歉。” 这算是一个了结,她痛快的承认下来。照片确实是她和韵宸请人拍得,一份寄去谭谏严那,一份寄给孔半夏。这不过是一点小手脚,本来也没指望获得多大效果。 感情应该一步步蝉食,好的猎人怎么会心急? 只是,她没有请人去跟踪孔半夏,换句话说,跟踪孔半夏的人另有其人。至于是谁她没兴趣知道,有什么目的也与她无关。但想来,事情不简单,又不是拍电影,不是谁都有幸能被跟踪。她没有把实话说出来,她对孔半夏心怀芥蒂,何必要去帮助她?! 她轻悠悠的站起来,优雅的走出咖啡厅,谁没有一点心机?大家立场不同,各为各的生活,她并没有什么错。套一句时髦的话,不正是玩的就是心机?! 谭墨刚将办公室里的下属全请了出去,就见谭谏严走进来。 “药监局的批文还没有下来?”他问他。 “一直被搁置。”他蹙眉,莫可奈何。 谭墨眉眼不动,沉默了半晌,“和陆家的合作有没有进展?” “还是老样子。” 谭墨按按太阳穴,闭上眼,过了一会才说“谏严,你知道陆家的意思。” 陆郑棋前几天还打电话给他,有意无意提到了他弟弟与他外甥女的‘谈得来’。谭谏严不会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核心所在,他只不过是在拖延。 “拖泥带水不是个好习惯。”他看着谭谏严给出比较合情合理可以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的建议 “苏家和政府关系一向不错,你如果娶苏韵宸,有利无弊。” 他想到那个姓孔的女子,那个女子是不错,他想起那一次在电梯里的巧合,也不觉得她哪里配不上谏严。怪只能这年头哪个不把利益放在前头,没有了钱,那些女人也不一定会喜欢上他们。他当年娶了董黎,受益匪浅,现在看来,仍然觉得那时候的决定非常的正确。 “如果合作不成,那批药的进口批文又拿不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流转资金总是有限的,大部分资金均由银行贷款而来,哪一步搁置导致资金不能正常运作都有可能使一个企业翘辫子,这一点就是远光这样实力雄厚的企业也不例外。再说,得罪苏家也是不智之举。多一个敌人就多一分风险,尤其在商场上,多树一个敌人何止是一分风险?! “谏严,你好好想一下。”他也不再多说,聪明的人都知道,有时候话说得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真相(3) 谭谏严从谭墨的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过是一层楼。他面无表情的推门进办公室,她的秘书向他点头致意他也没有看到。 他有一丝丝的烦躁,坐进椅子里,也不想看摆在一边等着他签署的文件。他是这样的没有底,这件事情本来只是一件单纯的私事,不,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一件私事。在他涉入以前,也许两家就有什么协议。 他想起第一次在陆郑棋的办公室里苏韵宸豁然闯进来,他唇边浮起一朵讽刺的笑,笑这场精心安排的戏码。 他的办公室很宽敞舒适,有全真皮的置地柔软的沙发椅,有一套欧洲运回的烫金茶具,价值不菲。 他三十多岁,有才有财,正是一个男人最值得夸耀的时候,想不到他也要面临这样的困扰! 苏韵宸吗?他眼睫垂了垂,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谭先生,你下午有空没有?” 电话里的女人声音甜而不腻,把握的很到位。他露齿一笑,“怕是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苏韵宸也不在意,“那正好,谭墨向我要东西,我带去给他,顺便到医院探望一下工作在第一线的同志。” “噢?谭墨让你带什么?” “一套书,他老婆想要的,我刚好有全的。” 谭谏严不笑了,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苏韵宸果真在下午时分来了,谭墨的秘书特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悠悠说“她既然是谭墨的客人,谭墨自然会把她招呼妥当。” 谭墨处事一向心思缜密,谭谏严继续看报,晚一点他还有一个手术,此刻坐在沙发上小歇。 时间到了,他准时踏入手术室,漫长的手术再出来,天已经黑了。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半夏,半夏此时正在医学院实验室里忙活,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谭谏严脱掉手术袍,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到办公室时,他的秘书笑嘻嘻的把他拦下来。 “谭先生,有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一诧异。 “一盒月饼,刚刚有位姓苏的小姐说是她从香港带回来的,请你吃。” “那位小姐呢?” “已经走了。” 他点点头,朝办公室里去,他的秘书急忙叫住他,手里还拿着那一盒月饼。“谭先生,你的月饼!” 他笑的温润,“又叫你留下来加班,这种东西我一个大男人不爱吃,你拿回去吧。” 这样好的月饼自然女孩子都喜欢,于是笑嘻嘻的谢过他。 晚上回家,居然是快到中秋了,半夏也说要去买月饼。他笑一笑,“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半夏其实是正好翻杂志,看到介绍,兴冲冲的指着上面的照片说“看到这些月饼没有,玲珑小巧的,可惜只有香港有卖,还是每天限量的,看来是没有口福了。” 谭谏严顺着她指的照片看了一眼,呵,眼熟。 他问她“你喜欢吃这些?” “女人对漂亮精致的食物都没有抵抗力。”她这样说,却是恍然想起以前的时候。 那家糕点铺是百年老字号,她吃过的,却是在读大学时。绿豆馅的月饼,她第一次知道还有绿豆馅的月饼,不大不小的一个,雕刻的很漂亮。那天月亮圆,学生们都喜欢坐在大操场的草地上赏月。她也去了,草地上有露水,沾湿了她的白连衣裙。有人在她耳边说,“我最喜欢这一家做的绿豆馅月饼,你尝尝,是不是不一样。” 她咬了一口,磨的细腻的馅入口即化,不甜也不腻,她从没有吃过这样的月饼,惊为天人。 阶级矛盾原来从来都有,她骇笑,此时想起来竟然脑子蹦出这么一句话! 谭谏严抱着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馅的,我好买月饼讨好你。” “绿豆馅。” 她脱口而出,“女孩子不都喜欢榛子,冰淇淋,或者草莓慕斯一类?” 他随意问她,是想起下午收到的礼物,好像是榛子馅的。 “那一家绿豆馅最出名,吃就要吃经典嘛。”她浑不在意的笑笑,纤指点上杂志上的大幅绿豆馅广告。 “占了版面的一半,可见就这样最理直气壮。” 他也很理直气壮,手已经搂上她的腰,紧紧的,嘴巴也贴近她,“亲爱的,中秋节别忘了陪我赏月。” 他的手不老实,她浑身一震,瞪他一眼,“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时间可不由我说了算。” 他急不可待的熄了灯,又回到她身旁,“亲爱的,你是老板的老板。” 真相(4) 半夏又接到程潜的电话,“你这照片还要不要,不要我替你收起来。” 半夏说“要”,至于为什么要?她也不知道,仿佛一切只是脱口而出而已。 程潜哼的笑了一声,“孔半夏,你小心入了魔。” 她入什么魔?方懋扬的魔?方懋扬怕不是早在她心底腐烂了,连着她的血肉一起,只要揭开就是皮开肉裂,哪里还有什么入魔一说?! 入魔不过是最浅的等级,她怕早已经是无可救药! 她取回照片放进包里,转身时又停住,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明信片。烫了金的明信片在阳光底下闪着光,闪痛了程潜的眼睛。 程潜看着上面的字句,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仰起脸来,轻笑,“她连你也不敢告诉地址?” 可不是,她这也是自我保护,怕再收到什么噩耗。 程潜眼里有隐隐卓卓的雾气,阳光底下像是带了隐形眼镜一样光亮。他扬起头,光线灼烈,很快的雾气就散去了。 “为什么你当初不肯承认喜欢她?” 她替杜炀问出口。 程潜一怔,好半晌,他才咧开嘴,要笑不笑 “你不是和我一样,孔半夏,你离了方懋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找个男人?因为你不甘心,你找不到比他好的所以你不甘心!我和你一样,我找不到比曹莞好的女人也不甘心,我喜欢杜炀?我为什么要喜欢她?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颇为叫人气愤!半夏一个挥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啪”的一声,那么清脆响亮! 他一怔,她也一怔,她的手还在簌簌发抖,抖的就想秋风里的落叶。 他舔了舔嘴角,气急败坏的出口“你疯了!干什么要这么激动?” 她颤着声,手指着他 “这一巴掌是替阿炀打的,她这么爱你,可在你心里她只不过是一个配不上你的小丑的分量?!” 你要她情何以堪?! 程潜一木,心底有麻木的痛,却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语气很讽刺 “孔半夏,那你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答应和谭谏严在一起?不就是因为他条件好,终于可以和你心目中的高攀不得的方懋扬媲美?!” 他话一出口,孔半夏就像是被人踩中了痛脚。 她转身而去,脚步却踩的仓惶。 他是说对了,所以她逃难一样的躲进车子里,再一鼓作气把车子开出老远。红绿灯在她眼前模糊了,她仍无法抑制的打抖。放在方向盘的手死死的握着,根根筋都气的跳起来。 原来她也有这么激动的时候,原来她也有!她的车一下子蹿进人海中,在都市蜂拥的车流里,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抹灰白色。 太阳熠熠的发着光,这些人的心理阴影却仿佛是永远照不到光的角落,所以才会腐败恶臭,生出种种变态思维。 程潜仍然站在原地,他成了木头人,他公司的职员出出入入,都看到他们的老板站在烈阳底下,木讷讷的一动不动。 程潜握紧拳,刚刚那番话,怕是讲出了他心底的感受,就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大家还不是一直各自隐瞒着自己的感受。没有人不知道保护自己,真相说出来也只是伤人。 可是他的心好痛,阵阵痛渐渐转为清晰。他站在那里很狼狈的模样,他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可是——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那明明是一个好人,你也相信嫁给他娶了她会是幸福的,可是你不甘心呀,他她怎么能比你心底最敏锐的刺激你神经的那个人还要差呢? 那是一根针,一根尖锐的刺。你带着这样一根刺看世界,你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只要想到不如他她,就仍会不甘心,仍有不畅快。 半夏的车开到医院的停车场,停车场很大,满满是车,却了无人烟。她的一股气总算在方才的路程里消耗殆尽,此刻只剩下颓然。 她趴在方向盘上,头埋近方向盘里。 为什么要早遇见你,又不能和你再一起,我是不对,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又是情何以堪? 第四十八章 谁在跟踪 孔半夏走下车,落大的停车场里只听得到她细尖的高跟鞋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声音,走了一会,她突然停下脚步,回首望去,空荡荡的停车场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她收回目光,再往医院的大楼走去。 梁煜华见了她走进办公室,笑嘻嘻的问她“誒,这一批去山西的医疗小组你报不报名?” 半夏自然晓得他说的是去山西山区驻当地的医疗队又开始报名了,医院每年都会派医生去,为期两个月,补贴给的高,回来后评职称什么的都有帮助。她以前参加过去内蒙古的医疗小组,环境确实很艰苦,不过也足够考验人。 那是一种磨炼,那个时候她不过是刚进医院的年轻医生,满心满眼的干劲,被派到那种苦兮兮的地方不疑有他的认为是领导给她的大机会。书上不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医疗工作,尤其是临床医学注重学术专业知识的扎实性以及实际操作实践上的熟练性。专业知识的扎实性她有,至于实际操作的熟练度,这是一项软指标,她能力如何,还要别人来评判。 她今年是有目标的,所以不能走。她笑一笑 “我手上有几个病人,走不了,你呢?” 梁煜华扔了两颗花生到自己嘴里,“我报好名了,主任亲自找我说,我这种一人吃饱全家喝足的同志最适合参加这种支援项目。” 半夏噗吱一声笑出来,“什么时候出发?” “下个月初。” 半夏手上确实有几个病人,都老头不小,她的老师年纪大了,慢慢要退下来,她是老师大力栽培的得意门生,加之上一次成功的高难度手术,那些来头不小的人也开始信赖她,愿意把病交到她手上。 “半夏啊,这一回你要把目光放远一点。” 老师这样说,半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心下稍稍放了心。破格提升主任医师,徐主任又下去了,看来老师也属意她而不是别人。 只是其他的关系,还需要她自己跑。老师不过是看好她,并不会插手帮忙。她自己不争气,不过是叫老师以为他看错了人,以后没有了自己的机会。 这晚她老师摆宴,她自然要去,学生们一个个敬酒,她跟在后头。轮到她,她举杯干尽了满满一杯子的五粮液,才笑兮兮的对着老师说 “您老身体不好,就随意了,可千万别喝多了,回去师母要怪罪我们。” 她话说的动听,一旁老师的朋友们都呵呵的淡笑着。她老师是医学界的泰斗,已经年过六旬,此刻头发灰白里夹着几抹黑,真是岁月不饶人。 老师手拍在她肩上“你这孩子跟在我手下读书的时候就有一股狠劲,那时候我就看出你是可以培养的苗子,果然不出所料。。” 老先生很有点得意,喝的有点多了,转头对身边的人说到“怎么样,这就是孔半夏,前两期还有两篇文章被EI收入,不得了啊!” 半夏知道老师说的是她原先向他下跪要回保研名额的事情,她没有想到她一生中最灰暗绝望的一顿经历,却是让这位泰斗看中她的原因。 她本不和老师们一桌,此刻把头抬起来,眼光一掠,这才发现坐在老师身边的人赫然是院长。 李院长眼神熠熠,看着她问“你就是上次主刀成功了那个上了报的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的孔半夏?” 半夏与李院长接触不多,院长自然对她不熟悉。 她点头,李院长看了她好一会,才转头去对老师说“后生可畏啊,我们俩都老了,还是商量商量明天什么时候去钓鱼的好。。。” 接下来是一片笑声,这样的笑声里面,半夏有种预感,院长对她颇为赏识。 第二次见到李院长,是在他的办公室。“我有个朋友前阵子还在我面前提起过你,大为赞赏,他的眼光向来不错,我很放心提拔你。年轻人,要好好干!” 他话里有话,半夏很想问他这个人是谁,可最后只是笑的很真诚恳切的感谢院长的赏识和提拔。 没几天,院里研究的名单颁布出来,她的名字果然列在上面,她已经是这北京首屈一指的三级甲等大医院里最年轻有为的主任医师。 谁在跟踪(2) 半夏在厨房里炒菜,油在锅里沸腾,菜扔下锅,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块一股脑儿从厨房里传出来,有一股红红火火的味道。 谭谏严的笔没了墨,他走出书房,扬声问了她一句“你的笔在哪?给我用一用。” “你到我包里找找看。” 半夏闷头挥着锅铲子,随口回答他。 他走进卧房,找到她的包,那是一款软羊皮的白色皮包,是他今年年初送给她的礼物。 他特意从法国带回来,据说限量生产,国内只此一个。 他拉开包,翻找了一下,就看见安静躺在里面的几张照片。他手一滞,停在那里。 这个时候半夏在厨房里也突然像是有感应,猛然想起那几张一直放在包里的照片,她赶忙熄了火,想要踏出去挽救,可又想着这样似乎已经是来不及了。 她再次把火打着,火光呼啦一下子蹿出来,锅里油吱吱的叫着,炉灶嗡嗡的喘着。大热天里真是热,热的她只这么片刻就出了一头的汗,汗珠一个劲的往下淌。 她想起小时候做坏事被大人逮到,也是这么一个劲的心虚,虚的手脚都发软,闷着头的流汗,可以流到衣服全湿。 她向来夸耀自己是热血青年,随便一动就喜欢流汗的。这一会汗滴下来,她依然热烘烘,一股子热腾腾的气不晓得从哪里蹿出来,把她裹的严严实实。 她突然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怔怔的看着锅里一窝青绿绿的东西。 房间里,谭谏严怔了一会,就又开始在包里翻找半夏的钢笔。不一会儿他从一个小口袋里找到了那只横躺着的银色钢笔,他把笔拿起来,沉甸甸的。 他细细的用指腹磨着钢笔的身子,白金的笔身上有凹凸的纹路。那纹路是明显的一个三个字的名字,名字的笔迹和他如出一辙。 那是一支特制的钢笔,他托了人找了许多关系,才让厂家生产出这么一支笔,价格自然是造价不菲。 他有钱,可是他的钱在有钱的人里面却并不算得上丰厚。 从什么时候起,他送给她的礼物都是最好的,最花心思的了?! 他人面广,可他不过就是个商人加医生,他并非无所不能。他年纪轻轻就独当一方,自然是钻营惯了门门道道的,可是为了一个女人挖空心思的去排布,还是第一次。 是谁寄给她的照片?她为什么要把照片放在包里收藏? 他只觉得问题可能的答案让他的心猛然间一痛,这样的莫名其妙的心痛他没有经历过。 他抑制住自己的思绪,把包放回原处。 卧室的门被关上,白色门板慢慢收拢,像是把一个可怕的梦寐拒之门外。 从卧室到厨房不过短短几步路,他加快脚步。他脚下的拖鞋是她买回来的,走起路来柔软舒适。她的身体也是柔软缠绵的,他总是想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她坐在他腿上,随便看电视还是看书,反正只要是坐在他的腿上。 他不介意她的重量,甚至嫌她太轻,他想着,他想要抱着她,一直到永远,到一辈子。 他咧开的嘴露出一个笑,他不禁问了自己一个很傻很不时髦的问题。 永远有多远? 他一个大男人才把这样的问题问出口,就开始不由得嘲笑起自己来。 他已经走进厨房,走到她身旁,他俯身偷了一个吻。他向来敏感的感观这一次却没有发现她微微的一个瑟缩。 他笑着说,“找到了。”“在炒什么?好香。” 她反过头去看他的表情,他的脸上有微微的笑意,他的眼睛在心情不错的时候是轻轻上挑着的。 他的五官都长的很好看,像是精心的工笔画,她常会看得入迷。 她目光巡视过他,在看到他确实上挑着的眉眼后,心里稍稍的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是没有发现吧! 谭谏严长的俊美,她第一次相亲和他初遇,就知道这样一个好相貌又有学识,工作体面的男人根本不需要相亲 第二次见面他说话莫名其妙,说她像刺猬,那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她。 第三次见面,她躲在角落里哭的天花乱坠,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她面前。他笑话她什么来着,笑她是在‘自我减压’。 再后来他偶尔约她出去,她都并不报多大希望。 她相亲的次数太多,那些普普通通的男人她都谈不拢,何况是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美男?! 到今天他们如此亲密,一切就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她这个当事人都觉得美的不真实,怎么入戏?! 窗外夜阑人静,有影影绰绰的几点光从对面的公寓楼内透出来。她嘴里应着他 “荷包辣椒。” 这不是什么好菜色,她做菜随便,图个简捷,怕是苦了他这么个日进斗金的老板跟着她吃这些个家常便饭。 她知道这里原来有钟点工按时来做饭的,可是她搬进来后钟点工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她提议过“我们请个人来料理三餐?我炒的菜并不好吃。” 却被他驳回,他装起可怜来她也不禁的心软。女人的心都是水做的,这句话一定没有错,不然为什么他这么个英俊好看的男人装可怜求她,她就心软了,甘心为他洗手做羹汤。 她看着菜,眼里有一点雾光,她一个劲的低着头,并不敢再去看他。 他的声音闷闷沉沉从她头顶上飘下来,“半夏,你要是哪天想嫁给我了,告诉我,我一定风风光光把你娶回来。” 她有一点诧异,他为什么不是直接求婚?莫非他还没有娶她的准备?! 她很想试一试,说现在就让他娶她。 可是这个想法才在脑子里钻出来,就被她迅速的打压,并且心有余悸。 不能!她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万一他答应了,她要怎么下台! 她觉得她有一点性格偏执,都愿意为他买菜做饭,和他一起分享最亲密的事情,为什么提到结婚她就开始畏首畏尾? 她努力笑起来问他“你要怎么个风风光光呢?不够风光我一定不嫁。” 她从来没有想过婚礼一定要是什么样子,就是赤手空拳去民政局领一本红本子她也是乐意的,她唯一要的是名正言顺,要的是嫁的理直气壮。 “我朋友多,宝马奔驰,你想要几辆我就找几辆,保证都是好车型。酒席就定在人民大会堂,你想要多少桌?五十桌估计不够坐,应该要一百桌以上,而且绝对不收礼,还每人派送一朵玫瑰。吃什么?不好的咱不吃,一辈子就结一次婚,结婚咱就吃最好的!” “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娶了你。。。” 谭谏严的声音陆续飘进她耳朵里,轻飘飘的,却沉甸甸的沉在心尖上。 她觉得她的心有点被他的话灌的醉了。 他还似真似假的说着,越说越没有谱。 她仿佛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紧迫,渐渐变的轻松起来。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来,看他光彩熠熠的眸子 “哈,在人民大会堂摆一百桌最好的还不收礼金?吃穷你。。。在中南海度蜜月?你进得去吗!” 第四十九章 中秋月圆 中秋就这样慢慢的来了,中秋节的前两天的上午,她母亲打电话来,唠唠叨叨的说了好一会,“半夏唉,今天一早,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出嫁了,放了一早上的爆竹,我难得没有觉得吵,反而觉得热闹。” 半夏犹豫了一会,“妈,中秋我回去看你们吧。” 她母亲自然高兴,呵呵的挂了电话。 她这个年龄,已经是侍父母至孝的年纪,早年父母勤劳抚养她,如今却总觉得怎么报答父母都不够。 她请好假,订好机票,第二天中午的飞机。谭谏严听到孔半夏打来的电话,十分突然,他当时正在开会,接了电话往会议室外走了几步。 “怎么突然要回去?” 他剑眉睁视着窗外,手指搭在医院的白绿墙上弹跳。 “早上我妈打电话来,她不常打电话给我,又赶上中秋节。谏严,我母亲那一辈的人都看中这种传统节日。” 半夏在另一头解释,自然满怀歉意。 “你要去几天?”他实在走不开,更何况,他家里也有长辈。 “两三天。” 他嗯一声,等她挂了电话,他才放下电话回到会议室。这回是赶上难得的股东会,一桌子熟人凑到一块,气氛还算和乐。 谈到利益瓜分,更是对他这个现任董事长相当满意。他顺水推舟,继续把几个重大方案提出来,显然会反对他的不过少数几个。他遥想起几年前刚上任的时候的艰难惨状,嘴角浮出一抹笑,什么难题总归有方法解决不是。 到会议结束,都大中午了,艳阳高悬在空中,透过医院的走廊的透明玻璃窗照进来,整个走廊都明媚似锦。他走出会议室秘书就迎了上来,轻柔的声音送进他耳里。 “谭先生,上次您交代买的月饼送到了。” 他点了头,询问到“放在我桌上?” “是呢。” 他快走了几步走进办公室,桌上摆着一方浅绿色的正方形纸盒,图画淡雅,他难得的投注视线看了几秒,翘起嘴角。 就是这个东西让她念念不忘?他有些好奇这么几块月饼是否真如传说中的美好。 到了晚上他拎着月饼进门,她在好在换鞋。 “有急诊,回医院。” 她匆匆交代一句已经拿了车钥匙冲出门去。 这就是医生的救死扶伤啊!他在心底喃喃着,颇有些感慨。看一看自己手上的礼物,只得先把它放在门边柜子上。 孔半夏却直到上飞机前都没有机会发现那一盒他千里迢迢买回来的礼物,她从手术室里出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天还没有亮,她摸黑回了公寓,倒头就睡。睡的死气沉沉,睡醒时已到了要往机场赶的窘境。 在登机口匆匆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就关了机,一路睡到飞机降落。 她拎着行李走出通道,父母近在咫尺,比起上次见面又老了一些。她看得心口一酸,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她如今穿上高跟鞋,比她爸爸还要高。 女儿大了,父母便老了,这是她妈妈最喜欢说的话,她要带她去做头发,母亲不愿意,就拿这句话将她。她不能理解,父母面对老果真这样坦然?仿佛只要她长大了,他们老就是理所应当。她觉得她很在意年纪,她老了的时候一定不能说的这样坦然。 她眼眶微醺,一路上说说笑笑,三个人都没有合过嘴。母亲说起谭谏严,颇为含蓄 “他工作忙吧,年纪轻轻就要管理一家大医院。” 母亲问的委婉,她笑着答的可不马虎。“他说下一次来看你们,千叮万嘱要我代他问候你们。” 母亲手包在她上手,她妈妈的手比她大,小时候就是这么一双手牵着她过马路,上学放学,她慢慢的大了,还是这样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牵着她。 只要被母亲牵着,她的心就踏实了。 回到家里,卸了妆,换上留在家的旧衣服,淡蓝色短袖T恤,到膝盖的白色棉布裙子,站在镜子前面照一照,仿佛都回到了从前。 母亲做菜没有酱油了,关了火才要走出厨房,她已经从钱包里拿好了零钱,拦下她妈妈自个下楼跑腿。 从楼道里走出来,老旧的单元楼,水泥脱落的斑驳门栏。一楼走来不时的与旧邻居打招呼,脸上都挂着笑,笑呵呵的仿佛合不拢嘴。耳后发难得梳成多年不梳的清汤挂面,脚步无端有些俏皮轻快。 九月半的天气还是热,她走去街对面的小店里打酱油,杂货店的阿伯换了人,看店的改成了他的儿子媳妇。 半夏买了酱油,仍然被拉住闲侃。 “还是北京好,工资高,哪里像我们这里,一个月辛辛苦苦才赚一千多块。” “呵呵,以后叫孩子考到北京去。” 半夏看着店里到处摸爬的小孩,搭着话,“我妈还在等我的酱油,改天再聊。” 她转过身,一道熟悉的身影就跃入眼底。 那人显然也看到孔半夏,眼角眯起来,“你怎么也回来了,咱俩老久不见了。” “中秋佳节,大家都回来了我怎么能不回来。”她脸上挂着笑,凭着两人曾经的‘老交情’,自然难以相谈甚欢。 她眼神掠过他,吴縃被她看得哈哈一笑,热络聊到“我的店就在前面,我做东,你请吃饭?” 她不认为她和他有什么话说,“我下来买酱油,家里还等着酱油炒菜。” “孔半夏,这么多年都不见你改一点脾气。为了一瓶酱油至于吗,这样的缘分,老朋友碰面都不聚聚,太说不过去!” 他对于两人相聚似乎很执着,半夏推诿到“改天吧,我拿着酱油。。。” 话还未停,酱油已经被接过。他全身上下只怕无一不是顶级名牌,样貌也是从来最讨女人喜欢的,此时拿着一瓶酱油,形象颇有一点怪异。 再转而对商吴縃满怀期待的眼神,她心里好一阵恶寒,也不再忸怩。 吴縃开的是酒店,正值吃饭时间,客似云来。这家店半夏以前就听母亲说起过,算是新起之秀,颇有口碑,想不到是吴縃当老板。 老板自然有老板的好处,明明满堂,偏能找出一个包厢把他们安排进去。 服务小姐拿着菜单递到他面前,他却笑着朝半夏指了指“先把菜单递给女士。” 随后笑的一脸灿烂,“想吃什么随意点,千万不要客气。” 半夏自然不客气,什么贵点什么,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小姐,再去看吴縃,他倒真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点的好,十道菜有九道我爱吃,哈哈,知我心者非孔半夏也。” 半夏嘴角颤了一下,除了道还真是巧外只觉得无话可说。 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我还真看不出来你会当医生。碰上你这么闷不啃声无聊的医生,病人都怎么忍受?有没有人投诉?” “我们医院的病人都比较正常。” 他一笑,“病人的情绪也很重要,要我住院,非美女医生决不就诊。” 菜很快上上来,半夏动筷子开始吃喝,他却坐在一旁聊兴甚大。半夏正拨着虾,他突然说“阿扬结婚了,你知道不?” “我知道他孩子半岁了。” 他来了兴趣,“你们见到了?” “北京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虾壳去了后虾肉在灯下呈晶莹剔透的色泽,可见厨师水平不错。她沾了一点酱,放到嘴里有一点辛辣。 “他妻子我也见过,老实说,比你好。” 半夏哼笑一声,“是呀,人家是大家闺秀,我一个工薪阶层,哪里敢攀比。” 他笑在眼里转了转,“我可真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工薪阶层,咱中国生活水平可以直攀欧美了。来来来,喝酒。” 他把杯子举起来,轻轻在桌上一碰。 半夏瞅了眼杯子里的透明液体,也依葫芦画瓢,喝下去半杯。 喝完了服务员小姐要来替她斟上,他一摆手挥退了房间里的服务员,亲自替她到上。 两个人一来二去,就听到吴縃慢慢说“想不想知道他们两是怎么认识的?” 半夏不自觉屏了呼吸,静静的听。 “那年冬天阿扬从美国回来,他在国外一呆就是几年,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打过通电话回来,他母亲算是气疯了,最激烈的那一阵天天要往医院去,得的什么病我就不清楚了。那年他回来还是因为老太太脑溢血,一下子中风人就不行了。然后就是那回事,我们这种家庭,老人走之前多半喜欢逼婚,子孙多半要尽孝。喝完喜酒老太太就不行了。哎,还好我家老太活蹦乱跳的,不然真遭罪。” 吴縃说完举杯看向半夏,眉一张“咦,你杯子怎么又空了。” 他拿起酒瓶,倒满酒,幽幽的酒香飘出来,喝的人举杯,好像已经有点醉了。 吴縃又说,“他也回来了,可惜今天没能把他叫上。” “这酒是好酒吧?”她突然出声,吴縃一愣,“十五年的五粮液你还嫌不够好?” “有点苦。”她喃喃,他没有听得清楚。 他从前不喜欢孔半夏,以前她和阿扬再一起他就不看好,后来阿扬的婚礼上,他都不禁想到,看吧,妻子果然不是你。 今日见面,他满以为可以欺负两下子,于是句句话都像是要刺激她,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什么事情都过去了的,可是这一会有点醉了又生出些悔意。 中秋月圆(2) 吴縃扶着半醉的女人走出酒店包厢,一旁的服务员早已见怪不怪,他们老板花心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一次这位小姐看去过怪清纯的,怎么也和老板粘合在一块。 半夏今天这身打扮,倒确实是退回二十岁的模样,少了冷厉,醉了酒,眼神含秋,氤氲的湿气飘上眼睛。 “你家住哪?孔半夏,你不说我可把你送到我家里去了。” 孔半夏没有出声,吴縃蹙眉,眼神瞅她全身上下,没有口袋,也没有背包,连个手机都找不出来,不要说联系她家人了。吴縃是可以把她丢去哪家酒店开间房住一晚的,可是他眼珠儿一转,拨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那头人问他。 “我这里有一个喝醉了酒找不到家的女人。”他大摇大摆的说。 “嗯?”方懋扬单音发问。 吴縃也不理他,低头对着半夏嚷了句“孔半夏,喂,你要不要和阿扬讲两句?” 没有回应,方懋扬却出声问了“你们在哪?” “我店里。” 电话不一会传来嘟声,吴縃就这么拉着怀里的女人坐在包厢外的沙发上等着某人大驾光临。他低头看一看孔半夏,神情不甚明朗。“看来你宝刀未老,对阿扬还挺有影响力的嘛。” 他只是想看看,把这两人再都转在一起会是什么样个场景。他好奇极了,当初爱的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如今怎么就可以冷漠的生活在城市两端。或是他唯恐天下不乱,这样的事情算不得什么,把已婚的兄弟拉出来喝花酒玩小姐都是常有的事,这也不过是帮助他们老情人见面。 他怔怔的等着看好戏,果然不一会方懋扬就出现在楼梯端。 方懋扬看了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孔半夏头仰着,搭在吴縃的肩上,身子歪斜坐着,清汤挂面的打扮让他有一点恍惚。孔半夏显然是很醉了,闭着眼竟然完全不知道面前多出一个人。 他神情微冷,吴縃这次玩的有些过了。 “你来了她可就交给你了。”吴縃把怀里的女人推推,推不醒,依旧倒在他身上。 他有点汗,抬起头来笑 “阿扬,看来是醉死了,你来扶一把。” 方懋扬走过来一把拉起醉的像是没有骨头的身体,冷冷盯了吴縃一眼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太闲也不用去招惹她。” 他转身抱着孔半夏走,孔半夏一碰到他胸前,到像是找到家似的安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他身体微僵,怔了几秒钟,才使劲一抱,一用力把她抱起来走出酒店。 她的身体沉沉的,倒在他身上,头枕在他心窝的位置,这个位置咚咚一声接一声的跳着,有力的,干脆的。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他好不容易打开车门,把她一骨碌抱进去,她做好,自己才转身绕到另一边打开驾驶座的门。 坐下来看向一旁,刚才冷然的神色已经全不见了踪影。 他看着她,眼睛波澜深沉。 孔半夏朦朦胧胧里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可是眼皮太沉,沉的怎么用力也睁不开眼。 是谁?感觉很熟悉,是不是谭谏严? 她模模糊糊嘟嚷了一句,他仍不作声,好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 “我送你回去?你是要回家还是等酒醒了才回去?” 车里开了冷气,冷气很足,冻得人起了鸡皮疙瘩。汽车里的空气混杂着特有的真皮味道,还有淡淡的烟味,这样的味道和她闻习惯的不同。谭谏严的车上没有烟味,却有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香味,十分撩拨人心。 她闭着眼想着这个熟悉的声音问她的问题。 回家去吗?她这么一副模样回家去,她妈还不要被她惊的傻了眼。 车里的气氛昏沉暧昧,他也不发动汽车,静静的靠在路边。窗外是灯火阑珊的夜,月色低迷抚媚,车厢里一点灯星如豆,橙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带上微许暖意。 许多年前,也有一次,和吴縃阿远喝醉,她酒量不好,几杯就倒了。他背着她,走在路灯昏暗的街道上。荧荧夏夜,有什么虫子扎了他一下,虫子估计毒性不低,他腿上一大片,又痒又痛痒,可仅有的两只手都缚在了背后固定她。 她沉甸甸的睡的安神,他却疼痒难耐,背着她走了一路,走的久了,姿势就变的有些怪异。 那些往事现在想起来都带着湿气,像是夜里微醺的海风,一直吹到人心坎里最软弱的地方。半夏,半夏,他曾经一声声念着的名字在他心底有着最特殊的意义。 啪的一声,幽蓝的火光蹿出来,照亮他身前的一角。他点燃一支烟,眉峰微微敛着,吞吐着烟雾,回忆模模糊糊,却又清清楚楚。那些酸甜苦辣,会在某一刻,一齐涌上心头。 她替她洗衣服,他母亲都没有替他洗过衣服,她却蹲在他们房子狭小的厕所里,地上搁着搓衣板,洗衣盆。她使了劲的搓洗那些衣服,多是他的运动衫,好些是名牌,他以前都扔在洗衣机里搅,可是她知道了,偏说那样是糟蹋衣服。她洗他自然更高兴,她蹲着,他就靠着墙壁看她生动的动作。 有蓬松的肥皂泡飘溅起伏,一个一个都透明的,发着光,轻轻的飘起来,再落向地上,融入到万千的皂泡中。 他胸口盘着那么一种欢腾的喜悦,赫然间,他心满意足,竟不再介意有没有钱,能不能出名,只要在这么间房子里,有她帮她洗着衣服,有他和她一辈子就够了。 他许了这个女人一辈子的,可是他没有做到,他垂下眼,回到现实中。冷气开的那样冷,连带着刚才激情的血液也冷却下来。 他对她心怀愧疚,不止是愧疚,他们这辈子已经再没有可能。 她迷糊了好一阵子,瘫在椅子上,已经隐约的察觉出了身旁的人到底是谁。 他身上的气味都是她熟悉的,她一开始嗅不出来,可这么长的一段沉默后,她就是再迟钝也隐隐约约的知道了。 她闭着眼,身体微微的颤动,是几不可闻的颤动。烟味混合着她身上的酒气,这车厢里显得乌烟瘴气。她素来讨厌这样的乌烟瘴气,可此时却浑然不觉,只是默默闭着眼睛,心底隐秘的地方有一丝丝的痛传递出来。 他很快抽完了一支烟,捻灭烟头,将它丢在车内的透明烟灰缸内。一缕轻烟最后晃荡的干净,他顿了顿嗓子,终于微扬起声音 “很晚了,再不回去你父母怕是要担心。” 哈!他真是正人君子,他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正人君子,当初的时候,缠着她,多晚都舍不得让她回去的人是谁! “半夏。”他低低沉沉的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轻声的,小心翼翼的念出口。半夏两个字从他的唇齿间流泻出来,仿佛是最美妙的旋律。她苍凉的听着,她暗喝自己,孔半夏,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不是已经完了他了吗,他不过是念你一个名字,怎么就这么个兵败如山倒的没用的样子。 她没用,她真是没用,从她以前爱上他起,她就一步一步的败倒,退去一道道防线,半点也没有抵御他的力气。她第一次,她痛的昏过去,却看到他满是激情的眼睛,动容了。她身体在手术台上被机器尖锐的戳穿,体内被冰冷的利器毫不留情的搅碎的时候,她恨他,恨她的同时却更加把他刻在了心里。 后来同事们闲暇时谈起自己生孩子的经历,她都无法抑制的惨白了脸。她紧紧咬着嘴唇,用发了狠的力气!她们提起这样的痛楚那样的痛楚,却通常都要以满怀欣慰做为结尾。 那她呢?为什么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就一点回报都没有!她们最后的那一句“那小子生下来就是折磨我的。”对她有莫大的杀伤力! 这样的伤口怎么能好的干净?! 那是要抽筋断骨,才可以彻底解脱的唉。 她乘着酒气放肆的眼泪横流,眼里有泪水崩堤,这么多年的压抑此刻哭出来,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有一种压抑被释放的快感。 他给她的伤痛,她有用自己的眼泪来洗刷,我流过的眼泪怕都早汇成了溪,总有一次要叫你看到,叫你痛到。 “方懋扬,你为什么要结婚!” 她咬着牙问出口。终于还是问了出口,无需任何的旁枝末节。 “她是我在美国的同学,我们相爱结婚。” 这世上有两种爱,他爱她的感受和爱半夏不同,和那确实是他结婚的原因。 相爱结婚?她心里的一根弦,嘎然的断了。 车厢里寂静下来,他发动了车子,汽车像箭一样冲出马路,汇进车流里。 她家门口,车停了,她咬牙坐起来,踉跄的下了车。连再见也不用说,何必还要再见?! 她爬上楼梯,坐在楼道上便再无力气。晕晕沉沉,浑浑噩噩,坐的身子都僵了,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还是下楼的邻居发现赖在楼道里死睡沉沉的她,“哎,老孔,你闺女怎么坐在楼梯口睡觉!” 邻居大妈一声尖细的嗓音把她惊醒,她父母急匆匆的跑出来,看到了她,都睁大了眼愣愣的不可思议。 她眼角还有风干的泪痕,异常狼狈,却唇里跃出笑,利落的站起来。小腿发麻,站着仿佛万箭从脚底板穿过。 “半夏啊,一晚上怎么坐在外面睡,爸妈都担心死了,你手机昨晚一直响,好像是你男朋友打来的。” 她怔怔听着,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中秋月圆(3)&本书出版公告 她在家里腻着,吃母亲做的饭菜,陪父亲钓鱼散步。这样的日子她就像是返朴归真,归真的厉害。她妈好奇问她“半夏,怎么都不见你打电话。” “妈,我和他讲情话还能在你面前说不成!” 孔妈正在晒衣服,闻言笑呵呵说到“你那晚不回家,睡在楼梯口,我担心你有什么心事。” 她一笑,母亲又开始晒衣服,她跟在妈妈身后,妈妈移一步,她也移一步,像是粘在妈妈身后的尾巴。她从小就喜欢这样跟在父母屁股后面,如今长大了,还这样站在母亲身后,虽然此时已经比母亲高出半个头,可是那种感觉仍没有变。 中秋晚上,谭谏打电话来,他那边声音很嘈杂,怕是有一大家子人,她没有留心听,只俯身伏趴在自家的凉台上。阳台下面由路灯连成了一条延绵的细线,一直通去城市的繁华地带。从楼上望下去,路灯只有晕黄的一点光,在茫茫夜色里显得渺茫。渺茫和渺茫连接着,仿佛没有尽头。 电话里谭谏严的声音飘进她耳朵里,“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赏月。” “到哪去赏月?”她随意问到。 “自家阳台上啊。”他说的理所当然。 她却觉得有一股子酸意直冲脑神经,嘴上却说,“我下飞机还要给你做菜,太会奴役我了。” 他似模似样,正经道“那由我来下厨吧,只要你不介意我的手艺。”他手艺其实比她好,只是男人有那么一点手艺都喜欢藏着掖着,也不知道物尽其用,把它发扬光大。 她点单,“我要吃鱼香耦夹,清蒸鲫鱼,阳澄湖的大闸蟹。。。” 他说“你慢些。”那边听到沙沙声,是在用笔记,过了一会他让她继续念,她又点了好几道菜,他突然插声“你不是要减肥?怎么胃口这么大。” 他明知故问,她笑容灿烂,“有大师下厨,当然要抓好机会。” 她下了飞机,马不停蹄的回医院销假,忙到傍晚才有喘口气的机会。开车回家,打开门就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接连不断传出来。 她放下包走过去,果然谭谏严围了她平时穿的围裙,站在油锅前,抽油烟机嗡嗡的出着音。他转头对着她一笑,“比我预计的早了点,菜还没好,你等一下。” 她嗯一声,靠在门边上欣赏他每一个动作。男人下厨的姿势有没有人发现过很经看?也许是那份心意感动人,她看着,心底就流过暖意。 许久,菜都起锅了,谭谏严端着盘子出来,看到她,“不会是看我看傻了吧?” 她挑眉,“我发现你越来越动人了,怎么办?看得我脸红心跳。” 他放下盘子,突然窜到了她跟前,她一惊,他的脑袋已经搁在她心口,她低头只看到黝黑的发,灯下闪闪发光。 他偏着头探了探,她本来没有心跳加速,可他突然凑的这么近,又是重要的部位,她的脸皮薄,心跳一下子飞起来。 他略为满意,大掌环上她的腰,直起身子看着她,目光深幽。 “孔半夏,鉴定完毕,对于本人造成的影响,非常满意。” 呵,他还满意了还?!她笑着摇着头。他好一会才放开她,端起桌上摆了几盘菜的托盘。两手稳稳端着托盘,腰上还系着围裙。 见她还站在原地,他眉峰微一拧 “怎么回去一趟变的傻乎乎的,天台上赏月去呀。” 她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可不要和个腰上系了围裙的男人一起赏月。”太没有美感! 他扬眉“不和我赏月和谁赏月,笑什么笑,就知道傻笑。”他瞪她,“还不来帮我解了。” 她笑呵呵的走过去,环过他的腰解下围裙,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早已经惨遭油烟荼毒,香不香,臭不臭,再没有那种纤尘不染的气质。 她却深深嗅了两下子,他脸一黑,“小姐,不会和你吃餐饭还要斋戒沐浴吧!” 那自然是不用的。她随着他爬上天台,就见一张小桌,上面摆了鲜艳艳的菊花,再看他盘子里的几只大闸蟹肥墩墩,可正是菊黄蟹肥。 两人一起坐在明晃晃的月亮下面,楼顶上月明风大,秋夜微凉。两人剥着蟹壳,品着法国顶级的葡萄酒。上一刻酒杯里冰块撞击杯沿的声音还没有断,这一刻他已经开始不安分的作怪。 他亲她仿佛是亲上了瘾,唇齿腻在一起怎么样也腻不够。他的手也不停歇,在她的身上制造波澜。 她凭空的一个机灵,他的手已经明目张胆接触到她的敏感部位。 她推了推,半倒在他身上,喘着气,听着他的呼吸也是一样急促,低眼瞟了一眼上衣,两个扣子开着,他的贼手在她的瞪视下也没有潜逃的迹象。 “流氓!” 她嗤声骂他,他也不否认,还笑兮兮,嘴角的笑很富有魅力。他低低沉沉的声音问她“这么久没见我,有没有想我?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那句很想很想是贴在她耳边说的,灼热的气息烫着她的面颊。 他低哑魅惑的嗓音奇异的勾紧她心底的一根弦,绷直颤动着。 月亮果真是十六的比十五的圆,只可惜那样皎洁的月光下,美其名约赏月的两个人却当真没有多少心思。 大抵是真的小别要胜新婚,第二天她到了中午才幽幽转醒,然后猛然忆起下午还有医学院的课要上。她坐起来,狠狠咒一声,男颜祸水! 站在台上一节课下来,下课后又跟着几个学生一边讨论实验进度一边向办公室走。这个时候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起初没有听到,还是身边一个学生笑嘻嘻提醒“孔老师,您手机响了噢。” 她恍然察觉,拿出手机接通,对方声音十分陌生 “是孔小姐?” “是,我是。” “我是谏严的外公,想请你抽出一点时间,和我见上一面。” 她只觉得耳鸣目颤,仿佛有预感几年前的那场历史马上就要重演。 一旁已经有学生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关切问她 “老师,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明天再说这个?” 她点点头,学生都出了她的办公室。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涔涔落着冷汗。 她和他约了时间,就在这天晚上。 她调整好自己的姿态,推开门走了进约定地点。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看清楚了这一间富丽堂皇的包厢,金璨璨的装潢主色调闪的人眼花缭乱,却不知出自哪位名师之手,一点不显俗气,反而高贵盎然。 这样的经历她从不知还要遭遇第二次,她这么想着,谭墨西装笔挺,出现在她面前,“孔小姐。” 哈,他也来了,看来她要面对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 她垂了垂眸,也笑道“不知谭老先生找我是什么事?” 她眸不露光,看着面前的茶具,晶莹剔透,光泽度相当好,她跟着谭谏严有些日子了,吃喝享受学的精湛,自然知道这几个杯碗市价决不会低于万元。 这酒店她亦没有来过,她知道,这就是谭家的排场。 谭谏严的外公轻咳了一声,低声对谭墨说 “阿墨还有事先出去吧。” 谭墨站起来,对她礼貌一笑,走了出去。 偌大的包厢内只余她两人。 她等着他的话,等着那些她几乎可以料想到大致意思的话。 “孔小姐年轻有为,听说这么年轻已经是主任医师,谏严那孩子的眼光向来不错,我对孔小姐本来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样的话自然还有下文,他多么客气,句句都在夸奖她,最后还不是要叫她难堪?!如果真对她满意断不会这样直接的撇开谭谏严联系她。 她一颗心仿佛很冷静,态度也镇定自若。 “可是这几年外商涌入,远光的效益并不算好,国内医药企业转型是大趋势,远光也在找强劲的合伙人。孔小姐在远光工作,一定知道远光是家族企业,内部竞争很激烈。这一次的合作融资案相当重要,两方企业都需要一个更可靠的保障。我属意谏严来负责,是因为他是我唯一还没有结婚的孙子,这样大的权力不能落到亲戚手里,不然。。。” 不然你们一起要在家族生意中退居二线?!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谓,既然一个个最后都要看不上她,何必一开始来招惹她?她有一点累,疲于应付这样的对话。 她没有必要。告辞出来,她开车回了自己家。家里有一阵子没住人了,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指头可以在上面写字。墙上挂着的画是一副温馨的喜鹊图,色彩很艳丽,和整间房子的装修风格并不相符。 喜鹊报喜,她已经买了它好几年了,是总向往生活中有一点意外的惊喜吧。可是剧本总是没有改变,她又落到相同的境地。她甚至都可以想到后续情节的发展,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可以模拟出大概的构架。谭谏严的坚持与否不在范围之列。他坚持的下来,她怕又是她自己坚持不下来。 她走进卧室倒在自己的大床里,柔软的席梦思,眼睛很快的闭起来。她仿佛听到谭谏严对她的质问声,她在心底说,不是我对你没信心,是敌人太强大了!被子细细的抚触着她的脸,有一股淡淡的幽香环绕,是她闻惯了的香水味。她本以为她会睡不着的,其实只不过是一晃,就进入了睡眠中。 ———————————————————— 《 仰望来年炙烈的阳光 》出版公告 《 仰望来年炙烈的阳光 》全文 22 万字,定价 23.5元,由悦读纪-北京开维文化公司策划推出, 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2009年 3 月 全国上市,各地陆续就能在当地书店买到。全国各大新华书店、民营书店有售。为了便于大家购书,经悦读纪同意,将各地经销代理书店电话地址公布如下。 “悦读纪”好书书目: 腾讯网第二届原创大赛冠军作品系列: 第一月冠军:《寻找前世之旅》 Vivibear/著 定价:40.00元/套 《寻找前世之旅》续集 Vivibear/著 定价:29.80元 第二月冠军:《第一皇妃》 犬犬/著 定价:35.00元 第四月冠军:《独步天下》 李歆/著 定价:49.80元 第五月冠军:《厨娘皇后》 安安/著 定价:29.80元 第六月冠军:《法老的宠妃》 悠世/著 定价:29.80元 “悦读纪”经典穿越系列: 《梦回大清》 金 子/著 定价:25.00元 《梦回大清终结篇》 金 子/著 定价:22.00元 《花痴皇后》 安 安/著 定价:29.80元 《蔓蔓青萝》 桩 桩/著 定价:39.00元(全二册) 《大清遗梦》 琉璃薄苏/著 定价:25.00元 《平安京之宋姬物语》 Vivibear/著 定价:20.00元 《潇然梦》(上、下) 小 佚/著 定价:29.80元/29.80元 《少年丞相世外客》上 小 佚/著 定价:27.00元 《玥影横斜》 夜幽梦/著 定价:28.00元 《第一皇妃》III 犬 犬/著 定价:25.00元 《兰陵缭乱》 Vivibear著 定价:25.00元 《歌尽桃花》 靡 宝/著 定价:25.00元 《歌尽桃花》(终结篇) 靡 宝/著 定价:25.00元 《执手千年》(上、下) 木轩然/著 定价:49.80元(全二册) 《和亲公主》 鲜橙/著 定价:29.80元 《醉玲珑》上、中、下 十四夜/著 定价:29.80元/22.00元/22.00元 《异时空情恋之清水漪澜》(上、下) 苍痕茑陌/著 定价:49.80元(全二册) 《恨相逢之战国之恋》 Vivibear/著 定价:25.00元 《平安京之宋姬物语》 Vivibear/著 定价:20.00元 《魅惑帝王爱》 芥蓝+新妖/著 定价:24.00元 《大漠谣终结篇》 桐 华/著 定价:20.00元 《大漠谣》 桐 华/著 定价:20.00元 《神仙也有江湖》(上) 柳暗花溟/著 定价:25.00元 《神仙也有江湖》(中) 柳暗花溟/著 定价:23.50元 《神仙也有江湖》(下) 柳暗花溟/著 定价:2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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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致富时代杂志社书刊发行部 黄洁 020-34297686 广州市建基路68-82号广州市图书批发市场A005档 广州朝阳图书有限公司 吕伟利 020-34286630 广州市建基路68-82号广州市图书批发市场B100档 广州学而优书店 张宁江 020-89031265 广州市建基路61号 首层 广东正一文化交流有限公司 罗立辉 020-83793811 广州市建基路68-82号广州市图书批发市场A010档 深圳扬帆书社 刘世栋 0755-25023505 八卦三路图书批发市场512栋二楼208、216 云南省 昆明经济书店 杨涛 0871-4103175 昆明市新闻路348号图书批发市场1-14号 江苏省 南京万博文化有限公司 025-83329667 南京市中山北路105号长三角出版物市场1楼42号 南京快乐文化传播公司 025-86638233 南京市中山北路105号长三角出版物市场1楼33号 无锡三味书社 0510-82820830 0510-82822925无锡市向阳路32号南禅寺文化商城1楼A5号 苏州华夏书店 0510-65100230 苏州市司前街117号文化市场130-131号 常州市华夏书店 伊开君0519 –8012782 常州市小东门路小东门书城166号 福建省 福州远景书店 0591-83481313 福州市江滨中大道116好君临闽江一层 福州文华书店 0591-87449978 福州市江滨中大道116好君临闽江一层E-3号 湖南省 长沙新文化 0731-2255083 2255084转82 92 长沙市定王台书市1-72号 长沙连胜书店 0731-2221038 长沙市定王台书市2-107号 长沙创意文化 0731-4423185 长沙市定王台书市2楼115号 湖北省 武汉华龙书店 027-85437719 武汉市江汉区长江日报路图书大世界沁园路27号 武汉文艺书刊发行社 027-85498462 85498283 武汉市江汉区长江日报路沁园路41号 江西省 南昌市佳丰书社 0791-8596397 南昌市洪都北大道219号书刊市场70号 南昌市文友书社 0791-8596493 南昌市洪都北大道219号书刊市场29号 南昌青苑书店 南昌市洪都北大道219号书刊市场1号 山西省 太原新视野图书商务有限公司 0351-704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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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床上,试图闭上眼睡觉,可是闭上眼睛脑袋里却清醒一片,反复难以入睡。 后半夜,门板突然被人拍得震天响。 她坐起来,开了灯走到门口,铁门打开来果然是谭谏严站在门外面。眼角眉梢都礴怒着,衬衣有些皱,不晓得从哪里来。 “孔半夏,你给我说清楚。” 她可还有什么地方说的不清不楚?! 谭谏严站在门口,目光直盯盯定在她脸上,眼神像要吃人。 她垂着眉,轻声说话,“这么晚,你不要吵到邻居。” 他狭长的眸里显露一点笑,那一点笑看得孔半夏颇为心惊。他说 “孔半夏,你就是这么对我?你就不肯给我一点机会?” 什么意思? 谭谏严眉峰紧皱,心沉到谷底里去,他不知道男人也有这样心痛的时候,他只恨这个女人的厚此薄彼。 他唇畔浮出一朵冷笑“你以前不是很坚强,为什么换成我你就当上了缩头乌龟?孔半夏,我不甘心!” 孔半夏只觉得脑袋里放出一道白光,她不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她怔怔的,一时没有了反应,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她冷然的对上他的眼睛,看着他问 “你从认识我的那天起就什么都知道?” “略微知晓!” 好!好!她在心底叫出来,有一点恼羞成怒,仿佛整个人就**裸的站在他面前被他品评。 她说 “你回去!”手指着门外,这是她难得的怒气冲天的模样。她觉得和他的交往太可怕,原本以为的都霍然付诸东流。而他分明是从里到外都知道她这么一个人的,把她的那点秘密看得透彻,且不表露分毫。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只让她觉得没来由的恐惧。 谭谏严看着这个一脸冷然的怒意,手恶狠狠的指向门外的女人,她真当他是仇人么?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他看不明白,这个翻脸无情的小女人,他不懂了。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细微的抽痛了一下,这样的局面,在多说只会造成负面影响,他一贯知道谈判技巧,讲究策略。 此时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略为平静下来。 “我不会放弃,你听好了,你也别想放弃!” 他走之前甩下这么一句话,信誓旦旦。孔半夏缄默不语,楼道已经空了,她还怔怔的盯着门口没有收回目光。 他不放弃?他不放弃什么?他是不会知道敌人得可怕。她霍然冷冷收回目光,关上门。这是她的房子,她花钱置办,是她的窝。装修简约,虽不富丽堂皇,却也干净整齐让人愿意将目光流连。她不是输不起,她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只是,活了这把年纪,谁不晓得自保,又不是那个一无所有却愿意为爱投进一切的傻兮兮的丫头,她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她也要衡量得失才行。 她的爱没有那么深,她的爱也不在无私。她还能回头的时候为什么不回头?她也会害怕,害怕受到伤害。 风险和利益,总也有个系数比,这一次风险来的太高,她需要规避呐! 第五十章 分手快乐 孔半夏躲人很有一招,和男人分手,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干过,颇有点得心应手。最近她申请的基金项目已经到了验收阶段,自然忙碌。整理实验结果,邀请有关专家鉴定,请客吃饭,忙里连闲都没有的偷。 手机早把谭谏严拉进了黑名单,仍然大张旗鼓的用着。谭谏严起初来过医院三两次,她都避而不见。他也不是悠闲的人,自然慢慢就来的少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 她陪同几个基金组的专家,一起去市中心的高档饭店吃饭。 她订好了包厢,服务员领着一行人上到三楼,正坐在包厢内点菜,为首的张领导笑呵呵接了一个电话,“小谭啊。。我在外面吃饭。。是那个项目。。噢呵呵,正在缘华吃饭。。什么?你也在这。。。那好,那好,我们在三楼的兰海厅。” 孔半夏心突的一跳,这是什么情况?听到张领导嘴里的小谭两字,她就有一种黑压压乌云要罩顶的感觉。领导口里的小谭不会是谭谏严吧。 她这么一想,觉得是极有这种可能性的。于是她翻着菜单,垂着头,一面在脑海里好好想着一会的场面该要如何应付,一面还要细心琢磨哪些菜合适点上来。。 她在菜单上点了几个菜,不一会儿包厢的门轻轻敲了两下,服务小姐走过去开了门,她稍稍坐直了一点,轻笑着说“先上这些,在上瓶这个。” 点单小姐微笑着出去,孔半夏抬起头,谭谏严已久走了进来。不消她去招呼,已经有人抢先说“谏严呐,怎么也来了。” “呵呵,我刚好在楼上的包厢吃饭,给张主任打电话才知道你们都在这。”他说话时乌漆漆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半夏,孔半夏自然是看到了,只是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仍然落落大方的客气招呼 “谭先生也来了,不如就留在这坐坐。” 她是料定了他楼上还有饭局,怎可能当真就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谭谏严果真四平八稳的坐下来,位置要死不死就在她正对面。还是那位个张领导热情招呼他去的。 半夏垂着眉,就不明白这些个领导怎么就这么待见他呢! 谭谏严坐好了,放眼看了孔半夏一眼,见她半垂着头似在想心思,嘴角便稍稍勾了起来,收回目光一门心思与身旁的专家们客套,“我那个项目,还得劳烦您老替我跑跑。” “哪里哪里,你那算是国内首创,我们几个早商议过了,觉得应该大力栽培,可不是不用跑也必然的通过。。。” 另一个老专家也看过那项目的申请书,于是附和了两句,大多是夸奖,众人笑起来,无非说一些年轻有为的客套话。孔半夏在一边听着,只觉得话题怎么渐渐就被扯远了,有违她请客的初衷。 她抬起头来,扬了眉,也笑兮兮看向那张姓领导,“张主任,您瞧我这项目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那主任也笑呵呵的,“不错不错,你们现在的年轻一辈都成就惊人。” 半夏喜不自胜,总算落下心中一块大石,这些人却都是重要关系人,马虎不得,这一次项目结束了,明年马上又要申请,当然得好好招待。 菜陆续上上来,她示意服务员替每个人斟上酒,她是主人,自然首先端其酒杯,敬向在座众位,“领导们百忙中还要抽出时间,真是过意不去,我就先干为敬了!” 酒桌上最忌讳喝不干脆,她一杯酒下肚,晃了晃手里酒杯,当真是一滴不剩。大家喝完了,她又再扬起笑容,笑嘻嘻的敬了几位大领导。 众人于是都拍手叫好,“想不到孔小姐能力强,酒量也强劲,好,好,就是该这样。” 她脸颊簇红,坐下来,酒精直冲脑袋,仍笑嘻嘻,那一脸的笑花,谁看了不觉得讨喜,这样的女子够豪爽,在在座的这些北方男人眼里便是大好了。 分手快乐(2) 她的笑眼无意间撞上谭谏严的视线,才知道他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一恼,冷冷转开了眼,这会就听到谭谏严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张主任,您上回可是没有喝过我,这一次孔小姐请客,咱放开了再拼一拼如何?” 北方男人多好酒,就是这些个学问做的顶级好的老专家,也都好此道。此时有人挑起,自然是兴致都出来了。 孔半夏于是反而被淡在一旁,看那一桌子人拼来拼去,多是谭谏严起敬,那些人应接不暇。 偶尔也有人还想到她的,酒杯伸到面前,要敬她,她也笑着回应。酒气更甚,头脑开始有些迷糊,迷迷糊糊中却发现那人也被拉入了谭谏严的战圈。 她朦朦胧胧的想,这男人,是在帮她挡酒。她出神的思考着这个问题,不一会,谭谏严的手机响起来,手机里隐约传出声音,“你这趟厕所也上的太久了吧?快来快来,今天我过生日,怎么样也不可以这样不给面子放我鸽子。”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娇软软,她一怔神,想着,这电话里的女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他即将的结婚对象呢? 这么一想,她方才的朦胧又清醒了几分,并没有什么好沉醉的,他绕是不愿意,他家庭的力量也早晚要他投降不是。这些日子她离开他,也不觉得生活当真就少了什么,只不过是要从头来过,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罢了。 她一出神,谭谏严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到。等她回神,谭谏严正要告辞离去。 “去吧去吧,原来是有朋友生日,怎么不早一点说,我们也好拉着你,做了不知情识趣的人。” 这话说的颇为暧昧,他亦暧昧的笑了笑, 他走了,剩下的人也都差不多高了点。于是吃饭变成了单纯的吃菜,也其乐融融。 半夏心理不是不感激谭谏严,她酒量不好,有个人挡在身前解围,哪个女人能无动于衷。 待到结账走人,她分别叫了车送专家们回去,自己站在饭店外的大树底下醒酒,有微微晚风,她一面等着车,一面凝神看着城市的霓虹夜色。 饭店的玻璃门开合,又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女子叫了声“谏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声音依旧软软的,煞是动听。 孔半夏听到了,却没有回头,只烦恼此时都是用完餐的时间,出租车不好叫。 谭谏严笑着,笑声有点魅惑,“哪有劳烦女士送的男人,你们先回去,我自己打车。” 听着脚步声朝这里来,孔半夏隐隐有一点急切,好在这时终于有一辆空车刹车停了下来。她喜极,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可不是谭谏严的。 “我喝醉了,你不送我一程?” 她心头一凉,只得讪讪转回头,用他刚才的话激他“一个男士劳烦女人送,怕不太好,影响你形象吧。” 谭谏严目光停在她身上,两秒钟后才说“现在车不好打。” 他的目光如炬,看得她手脚有些不自在起来。转念一想现在也却是是难打车的时段,他方才又帮过自己。她点了头,就见谭谏严走过来。她急忙走到副驾驶座坐进去,不一会就听到后面开门关门声。 她向司机报了他的地址,车开起来,后面静幽幽,他竟然没有说话。她微微压抑,眼角余光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就看见谭谏严歪斜的倒在座椅里,闭着眼。 车里太静,司机突然打开广播,吓了她一跳。他不说话,她也把视线调向窗外,似看着车窗外闪过的建筑,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入眼,只是陷入自己的思绪。 时间悠悠滑过,好一会车停在谭谏严的公寓外头,孔半夏转头要和他道别,却见那人倒在车窗上,显然是睡了,还睡的很沉。 她心里滲了下,来回叫了几遍也不见有反应。汽车里都有很重的酒气,这个时候司机说“小姐,我看他是醉了,自己也不能上去,你认识他就把他扶回去吧。” 她沉默了片刻,从包里取出钱付了账,下了车到拉开后车厢的门。门拉开,谭谏严的身体自然往下倒,这才有了一点反应,模糊问了句“到了?” 她嗯一声,他略略坐起来,在她的搀扶下下了车。车开走,她扶他上楼,进到电梯里他的酒才又醒了些。他也不说话,脸色有些发青。孔半夏看着,想着他今天该是喝了太多。她扶着他,电梯里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噹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来。他配合着她走出去,她在他口袋里找了许久的钥匙,终于找出来,身边的人死气沉沉的。她把门打开扶他进去,才把他扶坐在沙发上,进到厨房里去倒水,就听到客厅里有响动。她端着水走出去,有一股浓重的异味传来。 谭谏严身子俯在腿上,底下吐了好一滩的白黄的东西。 她急忙走过去把水递到他唇边,他有感应的张开嘴,她又稍稍斜了杯子,水徐徐滑进他嘴里。 看差不多了,才把水杯拿开。她又要扶他,撑着他站起来,一步步往房间里挪。 她不是没有照顾过喝醉酒的人,可是像他这么合作安静的,还是第一回。不禁有点动容,这个男人醉了也知道要跟她合作。 放他在床上躺好,盖上辈子,她已久出了一头的汗,谭谏严比她高许多,就是他再合作,她依然费了不少力气。 出了卧房,看着客厅的一团惨不忍睹的乱,却不能就这么大手一挥的走人。只得到厨房里找来扫帚,清理现场。 等到都忙完,喷上空气清新剂,都不知道是几点了。 孔半夏把钥匙安好放在茶几上,关门离开了他的公寓。 本来的醉意经过这阵忙活全跑光了,现下只觉得又累又困,回到家里澡也没有洗倒头就睡着了。 合上眼的片刻,她脑海里想到谭谏严,在心底略略的蹙了眉。她是该想他吗?不该吧,她这一番挣扎还未完,已经睡熟。 分手快乐(3) 谭谏严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春光大好,他瞅了眼周围环境,很好,是在他自己家里,应该是那个小女人把他送回家的!他嘴角弯到一定弧度,也不枉费他昨天替她挡了那么多酒。 只是,他身上的味道让他难以忍受的皱了皱眉,小女人太吝啬,也不肯替他换上睡衣再走。 他起身洗澡,修理胡子,站在镜子前扬了扬眉,他告诉自己,爱情需要信心,比做忒长繁复的手术更多几倍的耐心与精力。 他去到办公室就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许久没有回家的他承蒙老爷子亲自召见。他下了班开车回谭家,老爷子已经坐在饭桌前等他了。 想不到是二人世界!他在心底这么嘘一声打趣道。 潇洒自如的坐到饭桌前,自然有佣人帮他盛好饭。他把脱去的外衣交给他,挽了挽衬衫的袖口,抬起极蕴光华的含笑的双眸看了眼桌子另外一端的长辈 “医院里有手术,所以来晚了。” “你和苏小姐的进展怎么样” 谭谏严的外公开口询问,声音苍劲有力,略略带着威严。 “没什么进展。” 他浅笑,眸子里光华不减,仿佛不甚在意的口气让老人蹙眉。 “和陆家合作,就是钱生钱,生意人都会打这把算盘,这样的道理你怎么不懂。” 他唇边还是有一朵若有似无,玩世不恭的笑。他怎么会不懂。 “你以前和胡岚在一起不是拿了不好好处,如果不是她,医院也不会是你的。为什么这一次这么犹犹豫豫?是不是觉得分给你的好处还不够?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跟外公说出来,外公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好孩子。” 他低垂着头,仿佛凝神细听老人语重心长的教育,眼里眸色幽幽变了变,折射出一道冷漠夺目的光彩。 谭家的大厅富丽堂皇,高雅孤寂,高悬的水晶灯光芒四射,映照着下旁人的脸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金,金灿灿,既冷漠又无情。 他在心底轻笑,利益,婚姻,爱情,这三者之间怎么就有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人烦恼非常! 老头子后来有说了许多,最后连他死了的母亲都抬出来,临走时还不忘交给他一个档案袋。 “这是什么?”他睨一眼档案袋 老头子仿佛胜算在握,“这是那位孔小姐的资料,你倒是看一看,她是怎么有的一个人!” 他幽幽的笑了来,老爷子可是费尽心机。 “您花了不少功夫,怕是找人跟踪她许久了,可惜,没有这个必要。” 他和什么人在一起,他自己清楚的很。 把手里东西轻轻的一抛,档案袋啪一声落在桌子上,大厅一下死寂,他看也没有再看一眼,甩袖而去。 苏韵宸是一个步步为营的女人,颇积极的接近谭谏严。有一次在医院里叫孔半夏碰到了。 半夏站在楼道口略略扫了他们一眼,苏韵宸正站在谭谏严的身边,神态亲昵说着话,男才女貌,这对人璧人诠释的很好。 她神态自若,正要从他身边走过去,谁知他张口便叫了她的名,害她不得不停步。 谭谏严眼光在她身上一瞟,瞥见她冷然的神色。他眼角没来由的笑起来。他惑人的对苏韵宸说“这可是我们医院鼎鼎大名的神医。” 苏韵宸眼光投向孔半夏,见她穿着白大褂,下身是亚麻质的长裤,裤腿细瘦,盈盈一握,头发随意散落着,神态冷淡凛冽。 这样的表情谁还看不出门道? 她收后视线,听得谭谏严与她打招呼。 孔半夏没有想到谭谏严身旁有美女作陪还会突然袭击,和她来这么一下子,暗暗有些恼,面子上却只得强笑回道 “你们这是要出去?” 谭谏严勾勾唇,略为满意道,“去吃饭,你吃了没有?不然一起?” 一起吃饭未免难度太高,他话一出口,身旁的两个女人都不约而同这样想。 他说完,孔半夏愈加觉得这个人未免太无聊。 他和美女出去吃饭叫上她做什么,她似乎感受到美女投来的视线,浑身的不自在,更急切的想要与他划清界限。 “你有美女作陪,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好喝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走向走廊另一端,谭谏严也携美丽女子离去。 她呼出一口气,问她心里作何想?这感觉。。。这感觉真像是便秘一样。她只想谈一场太平的恋爱,这样的你争我夺就像酒一样,喝多了劳心伤神。 分手快乐(4) 孔半夏嘴甜,很讨院里各位领导的夫人喜欢,听说她分手了,这一阵子给她介绍对象的人接连不断。 “小孔,这位江先生绝对是极品。自己经营企业,家里条件也好。人长的那叫一个帅,连师母看了也心动的。” 半夏越听越不对劲,只觉得这样形容一个人的说词她很熟悉,她嘴角含笑,“师母,这位先生叫什么?” 贾夫人呵呵的笑起来,以为是这姑娘对她介绍的对象起了兴趣 “江远。” 呵,还真的是他。 半夏呵呵直笑,“师母,我认识他许久,要发生什么早发生了。” 这还真是歪打歪着,把他们两个联系到一块,不知道江远知道了会怎么想。 “不妨事,不妨事,没准以前没看清楚,就是吃一顿便饭,阿远他母亲也是狗急了跳墙,才四处找人介绍对像给自己儿子。我看她也是真的着急,现在不是正流行什么断背山,她就差怀疑自己儿子是了。” 半夏一听差点笑岔气,敢情江远同志在旁人眼里都有这种危机了。师母又说“阿远的母亲和我是老朋友,我把你的条件一说她就首肯了,我和你说,江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万里挑一的好对象,你不要错过了。” 哈,她当然知道他们那一伙人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普通的只有她一人。对于那类人,她孔半夏当真是不敢再作他想的。只是师母的面子不能驳,和江远吃饭也不是第一回,左右想想不是什么难事,于是笑兮兮的谢过师母,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不一会她打电话给江远,“哎哎,江总,想不到你相亲都相到我这里来了!” 她一副奚落的口气,江远在办公室里办公,接到她电话,嘴角轻扬,大抵是晓得什么事情,才低声说 “我妈闹腾的,你不要介意。” 半夏笑呵呵,“我不介意,不介意,有帅哥请客,我哪里会介意。” 江远闻声笑了,“那明天晚上见。” 第二天孔半夏穿着便装,走进餐厅,江远已经座在位置上。她啪的把包一放,嘴角笑抑不住,“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江远抬起头来,微怔,她又说“江先生看过去一表人才,为什么也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 她一副以往相亲时的开场白,江远意会过来,也笑了笑,很是正经的回到 “从前忙着工作,错过了机会。” 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在外人眼里,倒真是一副男才女貌,其乐晏晏。 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入谭谏严眼底,他请客户来吃饭,孔半夏一走进来他就看到了,此后眼光总是有意无意朝那一桌瞄去。 孔半夏还真是迫不及待,才和他分手就和其他男人约会。他心里不是滋味,却不着急。待到席散,他朝他们走过去,没有遗漏孔半夏看到他时先是惊愕,随即蹙了蹙眉的小动作。他在心底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唇角勾着笑,风度迷人走近他们。 “孔半夏,你不是最近很忙?”不然怎么挂断他所有的电话,又拒不见他的面。他一向自信自己魅力十足,这一回在她面前是惨遭滑铁卢。 “人是铁饭是钢,再忙也要吃饭。” 她说的随意,眼睛看着他,任谁也看得出两人间气氛不对。 江远轻咳一声,把话题绕开,“这么巧,谭先生不如一起坐下喝一杯。” 孔半夏自然不愿意,“喝酒有害身心健康,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我还有手术,该回去了。” 说着江远结了账,三个人出来,江远看着孔半夏,孔半夏大抵知道他的意思,忙说“我自己开了车,你们都不用送我。” 江远点点头,风度翩翩的走了。剩下餐厅外的两个人,在夜凉如水的秋天里。孔半夏转身要朝停车场去,被谭谏严一把拉住。 她回头瞪他,眼里隐隐有一点怒意。她说“分手就应该干干脆脆,谭谏严,我们两都已经分手了,你何必还要这么一副模样。”以你谭谏严这样的条件,多少人等着替补我的位置,何必这么纠缠不清呢。摆出一副情圣的面孔,这样的年代,哪里还有情圣这么一说。我对你的了解,你也决不是情圣这样神圣的人物。 谭谏严脸沉了一沉,却还不放手,“分手就应该干干脆脆?你是对我太不上心才这么干脆吧!孔半夏,你摸一摸自己的良心,你和姓方的分手的时候有没有这么干脆!” 她受了刺激,拼命的挣脱他,他终于放开了手,手在半空中握成拳。 她甩回手,抬起头来正视他“何必这么激动,你谭谏严以前和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不是都和我这样,何必要给我特殊待遇!” 她是狠心狠彻底了,她精心的为自己一步一步打算,这个男人现在这样深情,到头又要怎么样?那些可是白花花的钱,你以为感情真能和那些比?你以为感情真能和他的亲人抗衡? 谁说钱多了都是数字,那真是笑话,他们只不过是不上不下的群体,这样三十而立的年纪,正是要挖空了心思想要赚钱的岁数。 他谭谏严是有前例的,他和胡岚的那一段江远说的时候她就信了,只是以前没有利益衡量,她可以选择不去正视,现在轮到她自己被摆在天平的两端,等着他去衡量。她孔半夏何必?! 她轻慢的笑,“你也摸一摸自己的良心,那些金钱利益在你心里就真的不重要?!”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甩身而去,脚步稳健,眼里也干燥燥的。她如是冲着自己说,哈,连眼眶都没有湿,她没有一点在意呢。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谭谏严扪心自问,他自己可在意那些利益?利字当头,他可是当真就不在乎?! 苏韵宸约他吃饭,他也没有拒绝。也许孔半夏说对了,他当真是也把利益摆在前头的,只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低扬的眉目透出些幽远。 和苏韵宸一起吃饭不是什么难事,苏韵宸能对当前的政治局势,经济发展侃侃而谈,也能讲花边新闻,而且语言诙谐幽默。这样见识广博妙语如花的女子没有哪一个男人会觉得她不好,如果没有孔半夏,或许他会毫不考虑的决定与眼前人在一起,结婚生子。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有这样一种挣扎,一面是爱,一面是理性。但凡有理性的人都会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的,他是私生子,本来不过是寄人篱下,多年来受了数不清的青白眼,所以少有归属感。他是有理想有目标的,不然不会从小就懂得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他的这些努力当然也包括不择手段,他不在意他要通过什么途径达成目的,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谭先生在想什么?”苏韵宸出声换回眼前出神男人的思绪,有一点些微的黯然,这样一种黯然竟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戏谑,女人总是容易认真,瞧,她已经认真上了,可是眼前的男人仍在秤杆的两端衡量。 她眨了眨眼睛,微笑着促狭开口,“和女士吃饭走神可是很伤人心噢。” 谭谏严被她说的微有歉意,温声道歉。 她问他 “谭先生好像特别喜欢来这家店吃饭?是这里东西特别好吃么?” 谭谏严也只是勾起嘴角,“这里的烤什锦腹嵴牛肉不错。” 他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门口,复又收回视线,举止优雅的切着牛排。 孔半夏近来生活可算是如鱼得水,相亲的对象个个都颇优秀,且文质彬彬,很投她的喜好,工作上也意气风发。 那日他问谭谏严,“那些金钱利益在你心里就真的不重要?”其实她很希望他回答不重要,可是他的沉默让她疼痛并且得以有幸保持清醒。 她仿佛是清醒的笑着的,可是笑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喔。 晚上的时候她难得去酒吧坐坐,她们这样高收入的人,同事朋友多喜欢涉足这样的场所。半夏本来是不想来的,奈何耐不过董华的百般纠缠,只得陪她来走一遭。 董华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半夏和她相形之下,就成了只晓得工作的机器。 “你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生活,哎哎,要我隔天不出来放松放松,办公室都坐不住。”董华喝着酒精饮料,兴致勃勃的拉开话匣子。 半夏只是笑,“我哪里有你好命,生出来就是大小姐,我可还要为生活奔波。”这话其实并不全对,她这样说,无非是叫董华听着高兴。 她喜欢工作,工作可以带给她快乐和安全感,当然她不能把这样的心底话说出来,即使这些话都是真心的,说出来仍未免显得太矫情。与其惹人厌恶,倒还不如让人家觉得她有正常人的市侩来得好。 董华笑兮兮,“钱哪里是赚的完的,生活才是第一位。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这样说话,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的。经历过那样轰轰烈烈爱情的人,多没有再要经历的欲望, 半夏低头喝了一口微涩的饮料,怔怔的一笑。 “什么样的爱情才算得上是轰轰烈烈?” “我可以为他飞蛾扑火,他也可以为我不顾一切。” 半夏眼神幽暗,好半晌才抬起头,像是强打起精神。她神色稍稍暧昧,故意意有所指,“你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女人聚在一起就难逃八卦,虽然她并无多少好奇,可这样的八卦仍少不了,不然不仅扫了人家的兴,也是扫了自己的兴。 董华本来明朗朗的笑容微微的一变,苦兮兮故作凄凉状 “我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是都说女追男隔成纱,何况还是你这么一个明艳艳的大美女。” “你说话总是这么好听,难怪我这么喜欢和你在一起。” 董华真心说到,工作单位本来就难有知己,这个孔半夏,却是看过去生冷不忌,最最无害的模样。自己看到她第一眼就喜欢上她,再凭借自己缠人的功夫,才混得这样熟,能拉她晚上出来陪自己逛夜店。 半夏也笑,这些年来,她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就是希望能讨大家喜欢。为此她小心翼翼学做人,学做事,都学的有模有样。她从来都是好学生,此刻获得人家的认同,也有丰收的喜悦。 她靠在椅子上,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通电话。 没想到是谭谏严,她明知故问“你什么时候换了手机号,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谭谏严也在电话里哈哈大笑,暧昧的说“孔半夏,我要提前告诉你,这会可能就没有机会打进来电话咯?” 孔半夏狠狠咬了一下牙,不作声。周围还是歌舞嘈杂,连这沉默也是闹哄哄的,对方也没给她多少时间沉默,又说 “我看见你的车了。” “你看错了。”她想也不想便答。 谭谏严绕到车后面,臂弯里挽着西装外套,眯了眯眼去看那几个数字,朗朗开口“怎么会?55876,是不是?我可一个字都没看错。” 末了还加上一句,“半夏,你的车牌我哪里敢不记得。” 孔半夏哪里理他,只是笑的客套疏离 “那真是巧。” 谭谏严也笑笑,“你在几楼?” 半夏车停在大型娱乐场外,这娱乐场所是综合性的,兼营kvt,酒吧,舞厅,夜总会。 孔半夏在五楼,可自然不会告诉他谭谏严。谭谏严也没有和她较真,并无多纠缠就挂了电话。 孔半夏松了一口气,却不想,谭谏严这人这样无聊! 不久董华先看到朝她们这面走来的帅哥,兴奋的桶一桶身边的半夏,“你男朋友。” “是前男朋友。” 说话间谭谏严已经走到面前,呼吸有一点急促,衬衫也解开了两颗扣子,领带亦被他拉扯的松了松。 “统共不过五层楼,怎么样?半夏,区区五层楼还难不到我。” 他的笑成熟而有魅力,丝毫没有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有分毫介意。孔半夏怔怔看着他的笑,半晌才说“你找我干什么。” 声音冷然。 周围不少人都在注意这边,谭谏严的外表出众,站在群魔乱舞的一团人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 此刻他不温不火,看着孔半夏轻松说,“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半夏你何必和我搞得这样僵?” 孔半夏淡下来,慢慢放下防备,“你真换了手机号?” 她试探的问,打算回去就毫不犹豫的把那号码拉进黑名单。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不一会儿拿出两部手机在她眼前摇晃。那一脸笑,叫她愤恨的咬牙切齿。 “我可是特意为你准备了两部手机,一部还是原先的号码。这一部新手机,只用来给你打电话。你把我拖进黑名单也不要紧,我已经买好了几十张卡,半夏,为你我可是不遗余力的。” 他似模似样的说着,一旁的董华神情怪异的在他们两个之间徘徊。这两个人之间明明说话说的这么暧昧,怎么好像就是刀光剑影不时从眼前闪过。 还有这位谭先生,看得出他对半夏是有感情的,怎么两个人关系就搞得这么僵?! 董华不太理解了,在她最初的观念里,她觉得有这样一个爱自己的好男人,是应该同样不遗余力去付出自己的爱的。 她年纪也不小了,一心想的是,在不体会体会那种飞蛾扑火的爱情以后也没有多少机会了。殊不知,飞蛾扑火后,命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机会享受爱情?!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2) 他为她不遗余力?这就是男人的不遗余力?孔半夏想笑,却发现很艰涩,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看向董华说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董华从震惊中回神,愣愣的“嗯?”一声,孔半夏一笑,已经站起身来。 她看了谭谏严一眼,那一眼里有一点细碎的温柔,这温柔直通到她心底最软弱的地方。她怎么不理解他的感受呢,她也知道他的难处。她不怪他左右徘徊,但凡是人,都会有这样难以抉择的时候,谁都不是圣人,是不是! 她走出嘈杂的酒吧,董华呆呆的立起身才要追上去,就发现谭谏严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豁的大跨着步子赶上半夏,拽住不远处孔半夏的胳膊,大力拉住她朝门外走去。 董华看着他们之间的纠葛,目瞪口呆,这两个人之间的曲折,应该是很爱吧。她想着,撩了撩垂下来的头发,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自己再坐下来玩儿一会。 孔半夏拖拖拽拽的跟着谭谏严出来,挣扎着,叫骂起来。 “谭谏严,你放开我!” 她一阵哆嗦,是气的直哆嗦,眼里却有一点雾蒙蒙的。 谭谏严也是一怔,这才松开手,眸底有浓烈的感情流转着。他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孔半夏直视进他眼底,那里面的感情是诚挚的,可是她却有一种如鲠在喉,说不出道不明的痛感。她心底亦在挣扎,这男人是爱她的,爱她的,不是吗! 或许恋爱从来不那么完美,或许她应该相信他! 谭谏严又一把拉起她,她骇然,却没有挣扎。那一刻他的手中蕴藏的力量仿若铜墙铁壁,她被他拉着,挣脱不开他。他箭步如飞,一晃把她拉进电梯。狭小的方形盒子里,静谧的人发慌。孔半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底翘首以盼着什么,只是手一直是紧收着的,守手心里泌出许多汗,或许是想要抓住什么,或许是要放下什么。 她有一瞬间莫名的惊慌,只是跟着他,上了车,下了车,然后是他的公寓。她不知道怎么一口气就到了这里,只是,以往在这里的氤氲的回忆此刻又袭上她心头。她吃光他亲手煮的粥,他替她洗碗。这个人多好,她爸爸都很少帮着母亲做家务的,他却愿意帮她洗碗,倒垃圾。脏活累活只要她一句话,他没有嫌弃的就去做了。他耍赖泼皮,也只是为了吃一顿她亲手作的菜。 她想起他以前抱着她,头枕在她颈窝里幽幽说起的话,“我是私生子,我妈妈也走的很早,我都快要不记得亲人的拥抱了。” 他说话时双手紧紧锢在她的腰上,那么用力的。她知道他把她当作亲人了,才会在那样抱着她的时候,如此黯然。 大门关上,她恍惚间被他抵在门板上,他高大的身影黑压压的罩下来,她的视线被挡在阴影里,她听着他低沉略带几分性感的嗓音有着几丝急促。 “半夏,这明明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我们有耐心,会有解决办法的。” 他向来这么自信,如此自信满满的说出来,却是带着无限的期待与痛苦。她恍然间忆起的是刚认识的那个谭谏严,嘴唇轻扬,勾着一抹不羁的风流倜傥的微笑。很少有男人可以好看英俊到这个样子的,看人的眼光总是幽深,叫人不由自主去想,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穿一件风衣,站在人群中,就是鹤立鸡群,叫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连她这样过尽千帆的苍凉,也不自觉的动了心。这样有魅力的一个人,在她面前这样一副委顿的神色,她闭上眼,她觉得是女人就会有虚荣,是女人就容易软弱。她此刻靠在他的胸膛上,凝神听着他的心跳声,咚咚的一下一下,强健而有力,就像是小时候趴在母亲身上,母亲胸口的心跳声,也是一样温暖。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无比的虚软无力,她闭上眼,选择妥协。 半夏,你要的是什么?你也只不过是想要找这样一个胸膛栖息,竟然是这样艰难。不过是要找一个可以给你幸福的人,就这样难,难上青天! 她强忍着心底的委屈,女人总是要委屈自己才能得到幸福的,她这样告诫自己。这个男人是爱他的,只要他爱她,她就相信他一次。 她一字一句吐出“你不要辜负我,千万不要辜负我。” 这几个字真像是从她牙缝里紧咬出来,传到谭谏严耳朵里的。 他低下头来亲吻她,唇舌相缠,抵死亲密的接触着。 他声音干涸低沉,“我会爱你一辈子,半夏。” 他搂紧她,身体深深挺入她的一瞬间,有万般的激情爆发出来。 那仿佛是开了一树的烟花,层层叠叠的光五颜十色相继绽放。总是有这样的夜,绚烂奢华。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3) 医院有个会议要去云南开,孔半夏本来并不打算去,谭谏严看到秘书送上来的名单,即刻对她进行了一通思想教育工作。“这会去的意义不大。” 孔半夏抿抿嘴,眼睛看着他,这一次去的专家又不多,会议又不是什么重要会议,她做什么要千里迢迢跑过去。 “可是我要去。”谭谏严是该医学协会会长,自己推托不掉,此刻更是挖心思把她带去,不然旅途寂寞,多么无聊。 孔半夏有一点为难,云南她也想去的,只是,“要抽四天的时间,太长了。” 谭谏严蹙起眉头,颇为怪异看着她,“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一点都不晓得夫唱妇随?” 孔半夏被人骂了不知好歹,终于晓得要反省错误,当即知错能改讪讪道,“那我去还不成,不给谁面子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不是。” 谭谏严总算是满意了,当即订好了机票,两人双飞去了云南。 说是会议倒更不如说是旅游,这样的会议,多半是在某几星级宾馆的会议室里,一伙来自全国各地的同道中人抽出一到两天时间,交流讨论自己的新研究方向。 会议基本结束后主办方会联系旅行社提供旅游服务,组织与会人员游览当地名胜景区,愿意留下的可报名参加,不愿意的即刻便能打道回府。 谭谏严千里迢迢把孔半夏拐带来,自然不可能是只为了开会。这样的会议,多半是作秀性质,要是没有什么大牌人物来,更是毫无意义。正如半夏说的,这次这个会,他俩算是大牌,一伙人托称着,他倒是坦然受之,由得人家一声一声专家的叫,他是生意人,比起这群愣头愣老的医生,当然是精刮的多。 半夏也在那群愣头愣老的人里面,倒不是说她不精明,只是被人天花乱坠的捧着,浑身便像是陷在泥潭里,满不自在。 谭谏严乐见其成,似笑非笑的站在一边。果然第二天中午,孔半夏开口问他,“不在这呆着了吧?我们去玩玩,这条路下来,石林,民族村,龙门石窟,应该不错。” 谭谏严勾唇一笑,荡人心弦,这么多天,他可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陪你游览祖国大好河山是我的荣幸。” 孔半夏拿起电话,“那赶紧打电话去报名。” 谭谏严只是笑,“和他们玩有什么意思,我有个朋友在这里,打个电话给他,让他给我们安排就行。” 孔半夏向来知道他朋友多,可真见到人,又回想起以前在家乡有幸乘坐的那辆高级军车,还真是觉得他的交友实在广阔,而且共同的特点就是每个人都不简单。 眼前这衣冠楚楚,气质不俗的帅哥让半夏看着眼前一亮。她盯着他打量的时候这人也在同样的打量她,随即吹起一声口哨 “这就是你家家眷?” “可不是。”谭谏严笑容开朗,一口白牙毫不羞涩的露出来。孔半夏倒有些不好意思,与这人打招呼。 他也微微眯眼同她打招呼,“我叫邓翰中,谏严的发小,前年充军被发配到这里来支援祖国西部建设的。” 孔半夏闻声轻笑,这人还挺有幽默感,谭谏严倒是不满意这人爱现的性格,手揽过孔半夏的腰,“去去去,这是我家属,你在这乱开什么屏,真以为自己是孔雀!车钥匙呢?交出来了赶紧走人。” 邓翰中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交给他,“您老开的时候悠着点,我这上的可是军照,你乱开多损我们这些国家公仆的形象。” 谭谏严也不理他,拉了半夏上车,关上车门,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了声“你自个回去,走好。” 邓翰中睁大了眼睛很是不满,嚷嚷出来 “你好歹把我送回市区啊。” 谭谏严不理他,只是阴恻恻的一笑,这一笑好不狠辣 “我让你叫司机来送车,你偏偏要好管闲事自己来想着看热闹,热闹欣赏的够劲了不?够劲了就自个解决自个吧,兄弟我就不照顾你了。” 说完踩了油门,车子一下子飞出去,惹得站在原地的邓韩中吹胡子瞪眼,这重色轻友几个字不知在嘴边骂了几回。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4) 有车好办事,等到下到车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聂耳墓,半夏不由得惊奇“聂耳是云南人?” 谭谏严勾了一下她的鼻子,谓叹两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死读书。” “你又知道?”孔半夏不由得不相信。 “聂耳原名聂守信,祖籍云南玉溪,1912年生于昆明,1930年为躲避云南反动政府的搜捕来到了上海。在上海迅速地成长为一名用音乐来打击敌人,团结人民的先锋战士,作曲《大路歌》、《毕业歌》、《义勇军进行曲》等,不幸的是他英年早逝,去苏联的途中在日本溺水而亡。” 半夏哗然,“你记忆力这么好?” “我这是惜英雄重英雄,周周升旗的时候不都要唱人家写的国歌,你唱着怎么一点了解都没有。” 他一脸她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她好气好笑真是哭笑不得。怕能像他一样把这一大段聂耳先生来历记的清清楚楚的人只有少数,只有他这样的异类吧! 两人又向山上去,沿路森林茂密,花草繁盛,古树参天。 半夏走在谭谏严身边,两人都气质出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尤其谭谏严,发线分明,头发乌黑浓密,一张脸也长的有棱有角,真是剑眉星目,嘴角不时勾起笑容,那笑容,仿佛可以迷的人沉醉进他的笑容里头去。 孔半夏看着他,一句话飘进脑里,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两人攀爬古栈道,山岩上有风呼啸啸的吹,刮起人鬓角额前的发。她领先他几步,站在一处险地,朝他招手,背后就是悬崖万丈。 他紧蹙着眉头,朝她嚷道“孔半夏,站回来一点。” 可这样的风景,这样狂啸的风,她第一次领略,神采飞扬,“你给我照张相,不然你特意带来的相机不是浪费了。” 谭谏严根本不赞同她的提议,板着脸“照相可以,你给我站回来一点,你这样我怎么照。”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也会婆婆妈妈的,不由得特意佯装不屑,眯起眼来笑他 “你到底拍不拍?不拍一会可不准再把你的镜头对着我。” 谭谏严终于妥协,讨好的说,“拍拍拍,大小姐,你注意安全。” 看他紧张的那样,她的嘴却不由得越来越高扬。嘴角那一朵笑,绚烂如正午红耀当空的骄阳。 他调了调焦距,一切都清晰成像在镜头上。他喊了一声准备,随着咔嚓一声,闪光灯闪耀,美好的一刻就此封存在了他这拍照发烧友的精密昂贵的相机里。 他拍完照三步并着两步大跨过来,连相机都没顾上装回包,一把拉住她,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的稳稳妥妥的抱住。 他的发被山风吹着,在空中疯狂张扬的飞舞,眉毛却拧的死紧,眉心突出一弯不深不浅的沟壑。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心里多不好受?” 她笑容不止,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疼着! 他横眉竖目,瞪她。乌黑黑的眼珠直盯盯的看进她眼里,许久才惶惶叹出一声轻叹 “我担惊受怕,你还笑!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哎,这话真是轻飘飘的飘进她的心头,却这样一声轻叹,在她心里掀起怎样的波澜。这不是他第一次骂她没有良心了,她良心是有的,只是以前分给他的稍稍少了点,她可从来是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瞧,她这不是都慢慢的补上来了!但凡她欠他的,她都补给他了。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竟有无限情意,叫她脉脉难诉。她心里一直激荡,这样细微处的柔情蜜意,才能软化她这样血性刚强的人。活了这把年纪,此时真像是他把她抛进了糖罐子里,她浑身沾着甜滋味,真真是甜如蜜,还是极品的蜂王蜜。 他待她真好,真是好,她竟然有点儿无所适从,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只有手里死死抓着一点他胸前衣服的布料,把他精致的衬衫抓出折皱也浑然不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有一种感觉:自己是一条风雨中飘摇不定的船,找不到停泊的海口,她只能一直不停的,不停的在海面上飘摇,夜里睡着了也会害怕仓惶的咬紧牙,这牙一直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松开。 谭谏严说着话轻飘飘的哄着她,安慰着她。他浑不在意胸口被捏皱了的衬衫,反而温柔的搂住她,“你怎么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当心让人家都以为我欺负了你。。。”他长她几岁,这时候哄着她真如哄着幼小的孩子,她从来不曾这样彷徨。他的话叫她的脸冲血,脸颊通红。那是如霞一般的晕红,美艳夺目。 她低声控诉,“你就是欺负我,怎么着,你本来就欺负我!” 如泣如诉,却不敢抬头去看他,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么说说不过去啊,分明是他一直在被自己欺负。 察觉他忽然的沉默了,也不说话,这样的沉默让她犹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抬起头小心的拽了他的衬衣袖子,摇了摇。那摇晃让他想起养过的宠物,心下顿时温柔一片。 孔半夏卷长的睫毛下一双如水的眸子定定看着他。谭谏严心里猛的一悸,一阵心疼。 他猛地低下头来,覆住她的唇,绕是有再逼人的气势也逐渐融化在胶缠着的彼此的唇齿间。 山上有风乍起,吹皱了山下的一池宽广的水,水波粼粼,演映着云的影子。她隐隐约约听到他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的短叹。 “小东西,认识你起,从来都是我在上心,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 她怕是自己捋到了虎须,只能赶忙自己去抚平。 “我可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怪只能怪某人自己没有体会出来。” 话一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的表白太**裸了。孔半夏一脸火红如蔻,谭谏严却开怀的哈哈大笑,背微微弓起,笑声分外清朗,显得淋漓尽致。“才说你死读书,这一下都会用诗句了。” 爱情是什么,就是无时无刻叫你想起,都会心有灵犀的东西。这一句话有怎样的技术含量吗,没有,可她偏偏笑的像是夏天里迎着风雨盛开的太阳花。 她的一颦一笑都尽收入他眼底,她安然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温柔的声音。 “半夏,我爱你!” 那是最纯真的誓言,还是最致命的毒药? 她只觉此时夜色是这样的温柔宛转,暮霭沉沉里,顺着视线的方向可以俯瞰整个远处的城市。夜幕里灯火阑珊,可霓虹却将昆明装饰的那样漂亮。这一刻也是漂亮的,她竟然有一种洗净铅华的感觉,翘首等待着唾手可得的幸福敲开心中的大门。 第五十二章 蓄谋不轨 回到宾馆,两个人兴致都很高涨,他居然正经翻找起丽江的地图,说是要开车带她去闻名遐迩的丽江古镇。她也不舍得打击两人难得的积极性,当真硬着头皮给自己放起大假,抛开诸多公事,索性连手机都通通关机,一趟旅途就此开始。 他们在古镇的酒吧外共饮啤酒,一伙小孩子纠缠上来,拉着她的衣袖叫阿姨,她避之不及,所幸这时他得慷慨解囊,从皮夹里掏出几张大钞送了他们,英雄救美,小孩子们才终于一哄而散。 她笑兮兮,“啊,出手真大方。” 谭谏严也随着她的笑容笑了一笑,目光柔柔。“难得和你来,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小气吝啬过?” 她吐一下舌,周围桌的客人都没有遗漏这一对甜蜜的情侣,投来多是艳羡的目光。 夕阳西下,两人在漫天的红霞里享受烛光晚餐,还有专门的乐队为他们演奏,旋律悠扬。主唱是个外国人,唱得是一首法文老歌。听着据说是这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看着偶尔从篱笆外荡过去的三两路人。 在傍晚的古镇,轻松而惬意。 半夏小心翼翼的想,这样的奢侈生活,过一辈子,会不会要折寿?!偏偏这样的奢侈真像是一场梦,她轻而易举的迷醉期间,并且期望永远不要醒过来。 挥金如土,是这一次旅行华丽丽的概括,专职的导游单独给他们两讲解。谭谏严的气度不凡,昂首阔步走在前头,半夏和导游跟在后面,他们面前是湍急险峻的虎跳峡,山水瀑布,荡气回肠。 导游小姐悄声问半夏,“谭先生在北京做的什么生意?孔小姐真叫人羡慕,能找到这么好的另一半!” 半夏低着头笑。 他们在当地包的是豪华套间,巨大的床幔,竟然是粉红色的。她没有见过有床幔的床,唯一的印象只停留在学校里裹着白蚊帐的单人铺。大夏天的,除了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呆,就是点了蚊香,那些蚊子还是可以肆无忌惮的。 床对面就是窗子,点点月色洒进来,在木质地板上留下细碎的柔和的光。 她半夜醒来,发现他的胳膊搂在她的腰上,闭着眼,神情难得的平稳安祥,也许还有点点温柔。 她又看向窗外,窗外有虫鸣,低阑的夜幕一望无际,仿佛是无边的海。她又回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半夜醒来,只听见蚊子在耳边张狂的噗吱翅膀,偶尔还有寝室室友的呼吸声唱出交响曲。那时她听着这样的声音才能入睡,已然已成为一种习惯。 习惯了有人陪在身边入睡后再要重拾一个人孤零零睡觉的能力是很艰难的,她有好一阵子都彻夜的失眠。躺在床上,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就是能想着,一想就是一夜。 她收回视线专注的看向身边的人,月光在他脸上打下重重阴影,有点模糊的暧昧。他的呼吸轻浅,存在感并不强烈。 她贴上他,安然入梦。 后来他们还去攀爬了雪山,坐在索道上,两个人都冷的瑟瑟发抖。从来不知道雪山上还有花海,它们开的比别的地方都艳,那是一种没有被人类痕迹污染过的繁华。他们去看了苍山洱海,领略下关的风,上关的花,看少数民族女孩子头帕上的长穗迎着风高高的飘荡。 许多游客都买了一定那样的帽子,戴起来入乡随俗。导游小姐建议半夏买的时候,谭谏严笑着插过嘴来“带什么帽子,我们家半夏的头发飘起来比她们都动人。” 半夏笑着作势要抽打他,导游小姐也为谭谏严的话笑开了眉眼。 等到他们到再回来北京,飞机在首都国际机场降落,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谭谏严想起孔半夏曾经问他的话 “你有多少钱?这样花度?” 半夏也有钱,却决不这样挥霍,可能是她小时候勤俭习惯使然,所以总是保持着节俭的美德。 餐厅里灯火摇曳,外面夕阳已经淡薄的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眼前盘碟精巧,食物精致。她细细咀嚼一小口,确实是美味!不自觉又多送了几口到嘴里,再小酌一杯颇有年份的红酒,当真是美妙的享受。 谭谏严想起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回答她,“我喜欢花钱,所以拼命赚钱,什么是最好的生活就是我要过的生活。” 他说的是真话,他不骗她。 他是私生子——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不完整家庭走出来的孩子,总是有某种这样抑或是那样的偏激的。看来,说这句话的人是精明的,是洞察的,他毕竟没有说错。 谭谏严拉过孔半夏的手,孔半夏的手不久也回拉上他的,然后两只手紧紧的勾在一起,看似亲密,可是,总有一颗心,怀着一点半点鬼胎,想要脱离你的轨道。 蓄谋不轨(2) 这一个星期苏韵宸可算是急红了眼眶了,为什么眼前的情势又开始急转直下?孔半夏和谭谏严怎地又如此的如漆似胶?明明不是都不一样了,为什么这一切又开始让她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 她坐在她舅舅的办公室里,她的舅舅陆郑棋对着她这个一向颇为疼爱的宝贝外甥女皱了眉头 “宸宸,你真的喜欢他?你决定好了要嫁给他?哼,谭家明明表示有意向,现在可算好,以为能欺在我头上?笑话!宸宸你不要难过,舅舅一定帮你实现愿望。。。” 陆郑棋的家业和谭谏严的势力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谭家有什么好不愿意的?他愿意嫁亲外甥女,别人求怕是也求不来。 苏韵宸低着头不说话,陆郑棋是她除了母亲外最亲近的人了。是的,他要比她父亲还要对她好。如果说她父亲是有一点私心的,那么陆郑棋是真心的希望她幸福。他以合作案钳制谭家,为非是想成全她这个没有妈妈的可怜外甥女。苏家,一直是靠陆郑棋庇荫的。 什么是家人?什么是血缘至亲?这就是最好的演绎了。他会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成为你身边一棵强壮的树,为你挡风遮雨,甚至拨开云雾。 苏韵宸平日里巧舌如莲,此时却说不出话来。她心里闷闷的,压抑的,有一种苦涩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心。她投入的太多,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她真怕她是这场战争里的输家,她输不起,她甚至已经是真心的爱着那个男人了。 她焦虑不安,那也是她想托付终身的人,她找到了,她爱他,走歪门邪道得到他也在所不惜。这个世界是有各种各样的制胜道路的,走的哪一条没有人会在意,重要的永远只是结果。 陆郑棋拍拍苏韵宸的肩膀,眼里透出精光,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丫头的心思。他像是安慰自己女儿一样的安慰眼前的孩子,妹妹死的早,他陆郑棋劳累大半辈子挣来家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他在意的人过的好?! 他和谭家互通了电话,说了些什么已经不言而喻。陆郑棋在北京的关系之广,在业界举足轻重的地位,都让谭家不得不谨慎。两家结亲本来就是一步险棋,当初谭老爷愿意这么走也是摸清了谭谏严的脾气秉性,谁知道短短时间,外孙谭谏严怎么就性情大变。 陆郑棋怒气冲天,却也真的急了,开出了更好的条件。谭家怕了,于是走的步步惊心。 谭谏严依旧和半夏甜甜蜜蜜,每日下班一起回家,上班一起进门,两人好的像是连体婴儿。 医院里的小护士都开半夏的玩笑,“孔医生,您干脆拿根绳子把我们董事长栓在身上得了。” 半夏也笑问他“你这么粘我,我拿根绳子把你栓起来好不好?” 谭谏严看着她,笑的一日比一日温柔,“好,你拿根绳子把我栓起来吧。” 可是她终于没有把他栓起来,她相信他,她是因为相信他才爱上他的,又因为爱了他,所以加了倍的相信他。 谭谏严不再与苏韵宸多做纠缠了,每每都推辞掉有她的应酬,早早回家,陪半夏一起享受家庭生活。 “原来你对这样的生活乐此不疲。” 办公室里谭墨忍不住打趣他,谭墨并没有显得为这件事有多挂心,仍然轻松的调笑着。 对于这个兄弟的选择,他无权置喙。如果让他给建议,他当然建议他放弃孔半夏而改娶苏小姐。不是连女人都承认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他们又何必一定要和爱的人结婚。 他可以先娶苏小姐,再与孔半夏藕断丝连。这不是很正常?男人有了钱有了事业,哪里会怕没有女人,没有爱情。 总是有大把的女孩子愿意为他们奉献满腔的热情和爱的,有女如云,不正是应了那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是芳草萋萋,是不是总有那么一棵草,一朵花,是不一样的?! 不知谁叹了一声,谭墨在心中想,即使退一万步,谏严只爱孔半夏,那么他没有变心,仍然是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孔半夏看着也是知情识趣的人,两两相爱,何必要计较那些名分。名分这样东西,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保障,可是那位孔小姐如果担心没有保障,大可以叫谏严存几千万到她户头,即使将来两人不能长久,劳燕分飞,她拿着那么一大笔钱,如何会没有保障?如何还有顾虑? 有钱,就有了好好活着的条件。 男人想的和女人要的,怎么就差了那么多?爱情是什么?不应该是将心比心,抵死的,彻底的爱吗?不应该是我心里只有你,你心里也只有我?不应该是互相共许一生? 爱应该是灵肉合一,更应该是身体和心的忠诚。 谭谏严没有反驳谭墨,却笑了笑,这一笑很英俊,很经典,很出类拔萃,很遥遥不可及。 “你对现在的生活满不满意?” 谭墨眸光掠过自家兄弟,唇边的笑容也是意气风发的,衬上疏眉朗目,足以叫任何女孩子为他而心旌摇曳。 他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意气风发的笑过来的,他的事业一帆风顺,他举手投足自然都光彩照人。这么优秀的男人,即使结婚时没有感情基础,日久天长以后,他的妻子也渐渐的爱他至深。 “爱情只是生活的很小一部分,要学会享受工作和财富带给我们的巨大满足。你嫂嫂是个好妻子,我不认为和她过一辈子是个坏的选择,阿严,你会觉得我们过的不幸福?” 不,怎么会有人认为谭墨过的不幸福呢?过的不幸的也许只是他身边的人。谁都看得出来谭墨是在他的生活里过的如鱼得水的。谭墨并不只是和他的妻子这么一个女人共度一辈子,谭墨在外也有私宅,他女人不断,也有一位特别喜欢的柔俏佳人,被他铸造金屋小心的收藏起来了。 他给予妻子最大的尊重就是让她被蒙在谷里,让她幸福的每日一心一意等待他,教养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他对妻子很温柔,很大方,从不和她吵架,即使吵起来,他也不会作出什么下作的举动。他不回家时也都不会忘记编造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对她也有感情,豪门深巷,这样的生活稀疏平常。 蓄谋不轨(3) 这天晚上是每周一次,谭谏严回谭宅吃饭的时间。桌上菜色很丰富,都是由谭墨的妻子张罗的,味美色香。席间谭墨拐到饭厅外去接过一个电话秘书打来的电话,谭墨的妻子在他起身出去时,手里的筷子与桌上的碟子不期而遇的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然而整桌人都正专注于用餐,谭家小妹还不时讲一两个笑话。大家开怀大笑,欢声笑语不断。那一声清脆的盘碟的撞击声融入到满室的欢笑里,那么浮弱,连谭墨的妻子自己也很快的嘴角含笑,表情平淡了。 上天赋予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敏锐精准的,他总有瞒不下去的时候。 谭谏严虽然一如既往,可是半夏却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样的幸福像是在水中摇曳,有一点虚无缥缈。 她闻到他衬衣上的香水味,死劲的嗅了两下子。他看着她的动作,笑了笑,把她搂紧怀里,“谈生意去的地方还不都是乌烟瘴气的。” 说完他抱住她,低头一吻,他的吻很贪婪,动作很急切,她有点透不过气来,在密不透风的拥吻下,有一股熟悉的愉悦渐渐在体内升腾。 好半晌他才放开她,她站好,晕晕乎乎,才猛然想到厨房里还有汤怕是要温过了火。她脸红晕着,赶忙急急的一推他,火急火燎的匆匆跑向厨房。 她爱他,才为他烹调美味佳肴,让油烟沾了自己的手和脸,逐渐被厨房里的柴米油盐吞噬。她知道了满腔爱被他掷在地上,是不是会很疼? 她从来都是好学生,谨记生命里最初时长辈的循循教诲——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是多美好的感情,怎么偏有人舍得糟弃。 谭谏严看着她的背影,怔怔的出着神。 纸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这把火熊熊的燃烧,蹿出天高,有狼浪黑烟,熏得人眼睛发涨,头脑发晕,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一切就是真的。 谭谏严手里握着一份合同,这份合同在谭墨过目后都禁不住瞠目和结舌,连他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不由对谭谏严刮目相看了。 “阿严,原来我们都料错了你。你这一招走的真狠,陆郑棋这一次可是在你这栽了一个硬跟头。这样的合约,怕是他签下去的时候手都要打抖。” 谭谏严掂量着手中的合同,合同在手里轻的几乎没有分量,但却标示着巨大的利润,和难以预期的收益。这甚至不是谭家的利润,而将归谭谏严一人所有。 买卖怎样做才能合算?他似乎诠释的淋漓尽致了。 只是他做的真狠,真的狠,连自己的感情都毫不犹豫的算计了进去。绕是谭墨,都禁不住要同情怜惜那位孔小姐。 谭墨摇摇头,“你进账几个亿的同时,怕还挥出了一把刀。” 谭谏严看着他,默不作声。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此时在想些什么,这样的人大抵是可怕的。你的长辈有没有告诫过你呢?这样生世性格的孩子,你跟着他怕是要吃苦头的。 蓄谋不轨(4) 谭谏严订婚的消息在远光不算是秘密,他的订婚宴很盛大,那个苏韵宸,需要一个风光奢华的仪式来证明自己的胜利。 订婚宴上,男主角表情平静,光华内敛。他礼仪周到的招待各方来客,女主角站在他身边,也举止得宜,进退有度。 “我喜欢花钱,所以拼命赚钱,什么是最好的生活就是我要过的生活。” 多强烈的一句暗示,怎么当初谁也没有听懂呢?! 呵,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孔半夏! 半夏在桌上发现合约书,他没有半点瞒她,把实事**裸的在她面前揭开,血淋淋的让她避无可避。这到底是仁慈还是残忍?!他不是说,半夏,你要是哪天想嫁给我了,告诉我,我一定风风光光把你娶回来吗。 她握紧了手,狠狠掐着手心,怔怔站在他书房的桌子前,觉得周围的景致都在轻轻的摇晃。 是天地都在摇晃吗?!她努力的站稳自己的脚跟,脚上穿的是一双尖头的细根白皮鞋,跟很细,时髦时尚,趁着笔挺挺的宽脚裤,很漂亮,然而这样一双鞋美则美矣,谁都知道走起路来并不舒服。 身后响起细细的脚步声,有人停下来站在她身后。她回过头去,看着那个男人。一个念头猛然蹿出来,连自己都是一惊——如果这时候发生地震,海啸,天崩地裂,那他们会不会是一对凄美共死的爱侣? 此时她愿意和他生同裘,死同穴,她很愿意!可是这样的分开,她惶惶,真觉得惨烈。 谭谏严蠕动嘴唇,眼里没有笑。他还在说什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 她醍醐灌顶,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 周遭的景物都摆正了,原来摇晃只是她自己凭空捏造出来,世界还是运转如常。 上帝没有给她和他一个同生共死的机会,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都还有未完成的人生等待他们去创造辉煌。 呵,可是他活的多风光,老天到底没有眼,怎么就没有一道雷劈死他! 谭谏严,我恨你,恨不得你五雷轰顶,恨不得你成个短命鬼! 他们的分手已经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她恶狠狠的在心里说着诅咒,脸上却笑起来,冷冰冰的笑,隔着距离看他。 坚强向来是孔半夏的拿手绝活,还有什么可以打的倒她?!她还是不是女人,这个时候都不会哭。她疲惫万分,却咬牙强硬打起精神。 “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爱你,所以才这样对我?呵,谭谏严,你知道我不会为你伤心所以才这样做的,你怎么能这么了解我?!我也没觉得过我们可以过到一块去,这下好了,我们两个居然有这样的共识,可是就算我不在乎你,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呀,谭谏严,你做的这么绝,也不怕一辈子都得不到你想要的!” 孔半夏很少说话这么唇枪舌剑,谭谏严听了突然没来由的心浮气躁。 他很想闭起她的嘴巴来,防止再有什么声音从里面蹦出来,刺伤他的神经。他真想让这个女人恨他,哪怕一滴眼泪流给他也是好的。 他握紧了拳,心头却空泛泛,茫茫然有什么东西他突然觉得是万分重要的,可是在一念之间,他已经错过了。 他想要的是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十分清楚。 是的,很多东西都悬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是天堂也是地狱。 谭谏严回过神时,孔半夏已经收起表情,一脸狠绝指着门口 “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谭谏严从没有听过她这么冰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反而无端的让他觉得心里好过了一点。 他暗骂一声,莫非自己患上自虐症?! 瞧瞧!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你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吗?你知道了会不会更加难过失望? 这真像是捏碎了一把骨头,除了痛还是痛。 谭谏严走了,孔半夏嘭的一声关上门。 五雷轰顶是什么?这是什么样的人想出来的笑话? 老天要真这么公道,世界上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怨和恨无处声讨?! 蓄谋不轨(5修改) 孔半夏的办公室里,“孔小姐,请一定要赏脸来出席我们的订婚宴。” 苏韵宸特意亲自送上请帖,谭谏严站在她身边,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双眸看向她,意味真难辨认。半夏想,他是陪着她来见证这一幕的?! 苏韵宸来这里半夏惊讶却并不奇怪,她怎么能不来送请帖呢?这是彰显她终于胜利的战旗,她要亲手将它插在她的心上。 她手里的战旗削尖了底根,插进人心里去也许会遇到一星半点心脏荏弱的阻力,可是阻力微乎缥渺,只要稍稍用力,人心肉长,到底不会坚硬的似铜墙铁壁。 捅进去难吗,她插进去了,甚至惶惶然觉得有一点软绵绵,像是踏在最轻柔的长毛地毯上,悄悄毫无声响。她有快感吗?不不,她只觉得如释重负,是仓惶间松了一口气。 孔半夏含笑收下请帖,勾唇,一句“恭喜”从她嘴里说出来,字正腔圆,表情平淡。 谭谏严的目光一震,看向她。她没有回视他的目光,对他的未婚妻却由始至终的客气。 她是真的不在意?!他不自觉的在手间握紧了拳。 订婚宴上,他谈笑着,眼角余光却不时瞟向入口处。人来的很多,这是一个盛大的筵席,却并没有那一个人的身影。他想见到她吗?他自己都不知道。 席间谭谏严借口去一趟洗手间,才踏步跨进洗手间的门,门关上,又瞬间被推开来,走进来的人是着衬衫、西裤的方懋扬。 他眼里调笑,这个人是他未来的姐夫呢。 对方扑上来,狠狠就是一顿拳头,他头一偏,却没有躲过。那一拳头真劲道,谭谏严眯起眸,舔了一舔嘴角。 他的身手当然也毫不逊色,很快的他开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两个人打开来,撕扭成最惨烈的一团。 “你有什么资格为她出气?!”谭谏严看着他,语气里有一种轻屑。男人心里也会长刺,方懋扬在他的心里就是一根刺。 方懋扬眼里有暴怒,吐一口血,咬紧牙 “你想的太多了,我就是想揍你!” 说完又扑上去补上一顿拳头。 他幼时就是张扬惯了的人,打架斗殴,什么事情没干过!多年来有所收敛,可在这一刻,所有的收敛都爆发出来。他从来不怕任何人,高傲的出生,被父母宠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本来就有些肆无忌惮。他自私惯了,此时动手揍人,也毫不含糊。他揍他,是要让这个有眼无珠的东西知道,他有什么资格欺骗半夏的感情?!那个可是最纯粹最善良的女孩子。那个是活在他心底的女孩子,怎么轮到他来欺骗伤害?他有什么资格这样伤害她来谋取自己的暴利! 血腥在屋子里蔓延,洗手间外面仍然是一个光彩华丽的世界,衣香槟影,谁也不知道这里面上演了这么不体面的一场近身肉搏,主角还是今晚订婚宴的男主人和男主人的准姐夫。 你想过吗,第一个给半夏爱,给她伤害的人是谁?你能说的理直气壮吗?是啊,你们是无疾而终,你和他不同,你们一起痛苦过很久,你们同甘共苦,在那样一个人生的关键时刻,你们同样焦躁不安,同样的年轻稚嫩,所以没有能守护好自己珍贵的那段感情。 你与妻子结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你们都虚掷了大好的青春,然而往事氤氲,有很多东西,往往说的人已经模糊了记忆,听得人却可能会哽在心里一辈子。 洗手间外又传来开门声,两个人都猛地一震,门推开来,进来的人见到他们两人,目露惊愕。“阿扬,谏严,你们怎么在这里打上了。” 这传出去便是大新闻了,还好是一贯的兄弟,互相知道保守秘密,很有默契。那人尴尬的一笑,旁若无人的洗了个手又走了出去。 空气里是翻滚着名为窒息的因子,两个人都有点喘不过气的闷钝。 你说的要用泥巴捏一座城,将来把我娶进门。 方懋扬和谭谏严从洗手间里走出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苏韵宸的表情尤其精彩,她握紧了拳,唇张了张,想问,却又看见谭谏严一脸不欲多谈的样子,她忽然梗塞,指甲死死掐进肉里。 第五十三章 花开有期(修改) “孔医生,您没有事吧?” 孔半夏正半弯着腰站在饮水机前倒水,闻言她扬起笑容,很和蔼的看向那个年轻的小护士。 “可是您的手一直在抖?” 护士仍然很关心的问她。 噢,是吗!她自己低头看向双手,再抬起眼来笑着解释“呵呵,可能是太累了,昨儿连夜做了个手术,到这一会才有喘口气的机会。” 这双手可是她的重要吃饭工具,每次手术时都万无一失,为了保持手指的灵活,她训练了很久,这么多年来,每天都要削十几个水果,迅速的,皮可以掉出长长的一条线而不断开。还要做各种指法游戏,要当一个优秀的医生,真是含辛茹苦。台下十年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她把别人喝茶闲聊,玩电脑,看电影,逛商场的时间都用来拼搏她的未来了,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勇气?是什么一直鞭笞她这样勇往直前? 她怔怔的看着杯里的水,水颤颤巍巍,水纹一圈一圈一层一层荡开来,在一个小小的水杯里波澜起伏,来回跌宕。 心痛是什么感觉?就是瞬间天地都摇晃了一下,然后五脏六腑阵阵痉挛。她低头看到地上的一滩积水,微含歉意。走到桌前放下水杯,不好意思的询问那年轻的护士“拖把都放在哪里?” 那护士听她这么问,已经一咕噜赶忙站了起来,有些火急火燎的回她话,“孔医生您坐着,这点事我来做就好。您累了,要多注意休息!” 说完不等她反应,已经开始动作,边拖地还边不忘和她搭话,“我妈妈说女人可要注意进补了,我在家里可是每天喝汤的,我妈妈熬的汤可鲜了,邻里都很出名,您喜不喜欢喝汤?我明天带一点来给你尝尝吧?”她兴致勃勃,身影忙碌。她看着她,真有一点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孔半夏也是刚参加工作,在陌生的环境像受了惊的兔子,草木皆兵。没有熟悉的关系,没有旁人的帮助,什么都要靠自己领会。领导说的话她通通都奉若神明,积极主动,力争表现,再苦再累都没有蹙过一下眉头。后来她领悟工作不只是做事,还有做人,硬是从那个愣头愣老毫无半点背景的新实习医生努力变成了最懂得察人心思看人眼色,会说会做会送且从不脸红觉得有半点违心的这个孔半夏。她就是吃几个月馒头稀饭,也要送主任夫人一套装商场里最高档最拿得出手护肤品的那种倔孩子,那时候瘦的干柴一样,还逢人就笑,那化贵的妆品拎在手心里,自己都觉得那是从自己身上挖掉的一大块肉,疼到心坎里。 她沉默的看着护士忙碌着,有一种安之若素的可耻心理在心底盘旋。什么是痛彻心肺?不不,对于她这种体会过底层艰辛的工人阶级家庭孩子来说,有华衣美食,生活就不算难熬。她从包里拿出钢笔批改前几天医学院学生交上来的作业,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出那一支银白色钢笔。写字时笔一滑,指腹无意识间在笔端摩挲过,这才赫然发现上面竟然雕凿有自己的姓名。这样一个小秘密,她迟钝的发现,然后骇然。名字雕刻的很小,估计是怕影响整体美观,笔迹却很刚毅凌厉,她知道这是谁的字迹,于是更加骇然。她把笔一抛,抬起头来问办公室里的其他同志,“小华,还有没有笔?给借我一支。” 对方殷勤的递过来一支笔,普通寻常的一支派克钢笔,拿在手里并无方才沉重的金属质感。她抿嘴轻屑一笑,低头唰刷批改起作业。作业都批改好,她下班收拾东西走出办公室已经是黄昏后。她才走了不久,某位同事无意间瞥见她桌上随意搁置一旁的昂贵钢笔,哗然,“孔医生怎么这么迷糊!这么贵重的钢笔怎么可以随意乱扔,这要是一放放丢了,可不知道要多心疼咯!”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哈哈笑起来,“孔医生不心疼你替她心疼呢?!” “去去,我这是关心同事个人财产安全,你们这些人,笑个什么劲。”他知道这钢笔,法国的限量发行品牌,可不比一只高档劳力士手表便宜。当初半夏在医院里第一次拿出来用的时候还引起过不少蜚短流长。他那时看着就觊觎的不得了,还腆着脸借来使过。大家打着趣,最后他还是看不过去那样价格不菲的钢笔被主人轻慢对待,走过去帮它主人把笔放进抽屉里。后来那支笔一直躺在孔半夏的抽屉里面,渐渐蒙尘。半夏只当是它丢了,每次丢了钱包手机她都不曾期待过会有找回来的可能,何况是那样一直昂贵的钢笔! 花开有期(2修改) 孔半夏这半生的经历都稀疏平常,挤在千军万马里头过独木桥,和别人一起竞争上岗,靠自己的艰辛和努力在异乡站稳脚跟,除了失恋没有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可是这一次,横祸飞来。 孔半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不过是进了一家酒吧,要了一间包厢,唱了几首歌,喝了几口酒,为什么就会有警察从门外闯进来,认认真真的收到几包东西,然后耐心的讲解给她听,那些花花绿绿的丸子是摇头丸迷幻药,封在透明塑胶袋里的跟面粉没太大区别的东西是分量足以叫数十人染上毒瘾的白粉。 毒品?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她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思维了。半夏觉得最近真是背,她是一个有良心的医生,从来劝人戒烟戒酒,这下可好了,和毒品扯上联系了。 她打电话给程潜,这个时候只愣愣的想起或许他的那点破关系可以帮上她一点忙。她这可是涉嫌藏毒呐,还数量不小! 程潜正要就寝,接到半夏的电话,只觉得是不是外星人要来轰炸地球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大乌龙。他好半天没回过神,低低咒了一声,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孔半夏你也不能拿我当神用呀,我顶多就是一个小沙弥,你怎么老放着大佛不拜,找上我这么个小人物! 程潜开了车就去了江远的豪宅,江远在北京的房产很多,他先打了电话给江远,才急忙忙赶过来这一处的。 车停下来,就看到别墅里灯火通明,江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地窗外可以看清楚他在打电话。 程潜走进去,就听到江远的声音,“曾叔叔,我这个朋友是个医生,背景很单纯,绝对没有可能牵连上毒品交易的。。。。曾叔是不是信不过我的人品。。。。我知道公安部门一向狠打毒品案,可是这一回绝对是有些误会。。。我别的要求没有,只是希望能先把人放出来。。。。嗯,谢了曾叔,改天我一定亲自上门道谢。。。我一会会亲自给杨阿姨打电话。” 程潜坐在一边安静的没出声,江远语气很坚定。他怎么就这么相信半夏呢?没准她真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干着什么不知名的勾当呢。那丫头的性格,谁知道呀! 程潜明明紧张的很,偏还要自己打趣,当他听到曾泉,杨月莲时,一连咂舌,更加拘谨起来。绕是他这种消息不牢靠的,也知道这可都是难得一闻的大人物! 事情很大条?!他以为只要找个局长就好的。 他坐在一旁,眉头是越皱越紧了。 江远又一连挂了好几个电话,说了很长时间,到后面还和人家老干部们闲话家常,什么过几天陪您打几杆,改天带一幅画去一起品评。 程潜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也不由得放下一口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远终于离开了电话,他看向程潜,温温的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半小时后去一趟分局,应该可以先把她领出来。” 说完江远就站了起来,要往外面走,程潜也跟着他站起来,蹙紧眉,有点诧异 “不是说还要等半个小时?” 他一惊,怕还有什么地方要打点。 江远只是目光淡淡的,常年含笑的嘴角显出一丝儒雅的笑纹,“半夏应该是遵纪守法从来没有进过警局吧?我们先去见见她,我想她一个人在警局里一定不自在。” 确实,半夏那丫头连老师办公室都不常进,何况是警局?!他想起读书时候她进趟班主任的办公室都要忐忑半天,不禁很是同意江远的话。他赶紧点头,同江远一道朝外面走。 “谭先生知不知道这件事?”江远顿了顿,顾虑着开口。 程潜一怔,口气不怎么好,“提他干什么!” 江远微顿,好一会才将煦煦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这一阵子一直在国外,昨天下午才回来。” 程潜霎时觉得还真是险,他江少要是不在,孔半夏还指不定要吃几天牢饭! 他一脸愤恨解释完,才觉得自己有点长舌。 江远表情变了变,程潜来不及看清楚那表情的含义,他已经又开口,语气很淡,“先走吧。” 他一愣,上了车,江远才似突然想起问他 “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程潜确实明天要接待一个重要的客户,江远了解的点了头。 “你先回去,我会把半夏接出来,送她回去。” 程潜觉得江远真是贴心的宝贝,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做男人也能做到这样贴心的份上。程潜连忙跳下了车,仍不望交代了几句。 回到自己车里,开车回家安稳睡大觉去了。 花开有期(3修改) 江远和半夏,其实照道理来说是应该比他和江远亲近的,怎么搞得这样生分。有他接孔半夏,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江远的心潮澎湃着,有激流涌过,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看上去非常用劲。把车开到拘留孔半夏的分局外停下,他关上车门三步并着两步 往里走。这个分局他有相熟的人,只不知道今晚当不当班。 刚 巧有人迎面走出来,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他心里一松,喊声 “汪治国。” 那人抬头看来,面露喜色,“阿远?你怎么有兴趣来这?该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吧?” 此人正是海淀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长汪治国。 江远平日里忙,很少有机会来找他们这帮旧友。江家在北京扎根很稳,江远又单身在国外好几年,他们这些朋友都是久没有联络过的,当然,交情还是在的。 “我有个朋友被关进来了,我来领她出去,一会你们局长应该会来电话。”江远说着来意,指头在身侧弹踢,看着汪治国,眼神郑重 “你方便先领我去看看她?” 汪治国听明白了大概,嘴角一下子咧起来,灵敏的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你要先见见她?我看这个‘她’一定是女字旁的。。。来来来,说说是何方神圣,劳你江公子这大半夜的匆匆赶来英雄救美,够不够分量?特殊吧?” 江远只是笑了笑,也不掩饰 “你帮我这个忙,下回我回敬你。” 汪治国随即一文件夹拍在他肩上,笑起来,“这说的什么话,你上面都打点好了,这点小忙不在话下!走,我也跟去瞧瞧。” “你这家伙太低调了,可不够意思了,找了女朋友还藏着掖着,有个什么劲头!” 汪治国脸上摆着一副暧昧不明的笑意,打量着坐在椅子上垂着肩看着办公的警员眼神茫然的女人。他个子高,块头大,一下子挡住了半夏一大半的视线。半夏以为又是来盘查的,浑身一凛,紧绷的神经几经折磨,已经快要绷断了。 她看着这个一脸怪异笑容的警官,舔了舔干涩的唇,只怕今天就是磨破嘴皮也无人肯相信她。 “警察同志,我真的已经交代了所有的经过,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是良好公民,以前没有一点不良纪录。” 汪治国也不回应她,转身问身后的江远 “嘿,这就是你要领的人?” 半夏这才顺着光看到江远,瘦高的他站在制服警官的身后,穿一件灰色的毛线衫,黑色的麻质长裤,手里还搭着一件长外套,一身尊贵,纤尘不染。这样的人真像是千里迢迢来和她这一身的狼狈做对比的,可她毫不介意,她觉得她看到了救星,顿时无了刚才的沮丧。 虽然有一点尴尬,可她知道,江远来了,能被保释的可能性估计挺大。 警局里虽然不时有人来来回回,可仍不免略显得冷清。 江远唇角跃出笑,只是朝着她问“冷不冷,我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一件外套,大秋天的晚上凉气重。” 江远递过来外套,他的语气那样温暖,半夏不小心碰触他的指尖,也带着暖意。 汪治国趁着这空档可算是上上下下把孔半夏来回打量了一遭,美则美矣,只是不知和毒品牵扯上关系,怕不大好。 他自然也不耽搁,拨了个电话开始办正经事。顷刻,电话挂了,他朝向孔半夏一笑 “孔小姐,嗳,真对不起,把你抓进来了。你怎么也不先说说阿远的名字,我也好好吃好喝的照应你。这回搞得我多不好办,把兄弟的‘好朋友’抓进来回头得挨多少批斗!” 他嗓音略高,普通的国字脸,只有笑容很周正。半夏不知道他,也不知这汪治国在警局里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平日里没有少打那些官腔,这一回对她真算是客气礼貌外加兴趣十足的。 “你们可以走了,只不过回去后还是要积极配合我们警方工作才行,这一阵也不要离开北京了。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们出去了。” 汪治国走的时候还不忘手举到耳边,朝向孔半夏一敬礼,笑容星光灿烂 “孔小姐,回见!”那样的笑容真亮得耀眼。 他们是还要回见的,往后半夏每次来警局报道,他都很照顾。亲自替她保驾护航不算,还做了不少好事。半夏知道他身份后每次都很礼貌客气,也不敢受他太多帮助。只是不明白汪治国这样的大男人原来也有八卦的爱好,总爱从她嘴里打探她和江远的关系。 “你和阿远怎么认识的?” “孔小姐是哪里人?口音很耳熟。” “什么时候和阿远来找我,我带你们参观北京最有历史的监狱!” 。。。 花开有期(4修改) 警局她还是第一回来,走到外面,路灯很明亮。她心里还有余悸,想一想,仍觉得胆战心惊。江远打开车门,等她做进去才绕回驾驶座。江远车开的不快,车窗半开着,阵阵风吹来,竟然凛冽。 她觉得冷,把车窗关上。可她坐在位置上,仍然不安稳。 音箱里流泻着悠扬的音乐,江远偏爱轻音乐,车上随带了好几张绝版CD。 江远开着车,随意问她,“你平常就常去那家酒吧?有没有碰到过临检?” 那是一家消费不低的酒吧,去的人大多金贵,但到底是娱乐场所,猫腻还是有。 她摇头,“去过几次。” 播放的曲子异常熟悉,却想不出叫什么名字。明明关了窗子,可风却好像还从玻璃的夹缝中滲进来,似乎无孔不入。 她隐隐感到寒冷将她包围,就听见他按了暖气开关,噹一声,暖气机启动开来。他的车价格怕是不菲,只开了一会车内的温度就攀升直上。 她稍稍放松了身体,一口气从心里嘘出来。 其实不过是十月天,哪里是用暖气的时候。才开了一会车,江远就不自觉的拉了拉领口,似乎有些热。 江远温润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很有安抚她纷乱心绪的作用,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听得仔细,只是和他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很快的,她觉得困倦了,已经凌晨三点钟,整个城市都没有了声音。 路上空荡荡的,只她和他两个人。 车外,橘色的路灯串成一条直线,一盏接着一盏,延绵着伸向未知的尽头。 狂风巨浪一样的疲惫吞噬着她,隐隐还有恐惧。 她眼皮越搭越下,江远再看向她时,她蜷着身子,已经靠在椅子里睡过去。 车开到了,江远没有叫醒半夏,而是锁了车子,抱着她上楼。他从来没有和她这么贴近过,抱着她的时候她身上缕缕的幽香飘入他的鼻息,若有似无,可是又这么的真实。她身体沉沉的兜在他的怀里,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好在此时四下无人,楼道都空寂寂的,不然有个人下来,看到他们俩这样,一定以为他们是情侣。 江远唇角露出一丝笑,她的头发撩过他的颈窝,下巴,一丝一丝,很柔软的触觉。好不容易走道门口,他从她的包里找出钥匙,单手吃力的抱住她,挪出另外一只手打开房门她也没有被惊动。 江远阔步走进房内,终于把她安放在大床上。他嘘了一口气,呵,还真不轻!呼吸喘着,可站在床边看着她的表情又是那样的温柔。眼睛乌黑发亮,只注视着那一张睡颜,似乎不安稳,可又分明睡的死气沉沉。 怎么睡的那么沉呢,连被他抱上来都不知道,警觉性这么差的人,平日里怎么生活的?! 可转念,他知道她是真的惊坏了,吓坏了,又心疼。那些毒品到底是什么人栽的脏!就是无心的吓坏她,他也不会放过那些人! 想到这他胸口还是一悸,那么多毒品,可以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那是可以毁了她前途的凶器。如果不是那些叔叔伯伯肯买他的面子,他简直不敢想象。 他走时不忘留下一张字条,让她安稳的睡,他会帮她请假。 半夏在自己的公寓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有一点懵,抬眼巡视身处何处。她最后的印象停留在江远的车上。江远将她送回来,她没有醒,他是怎么把她搬上楼,抬上这张床她尚未可知。她看到床头江远留下的字条,三魂七魄渐渐归位。江远说了帮她请一天假,钥匙放在门边的矮柜上。 她起床,洗脸刷牙,坐在沙发上发怔,手边的电话响起来,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您好,请问,是孔小姐吗?” “我是。” 对方声音清爽干脆“我是谭谏严先生的律师,谭先生有一处房产改到了孔小姐您的名下,希望您能于近日内来签字,办理相关的手续。” “是哪里的房子?”半晌,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询问。 对方告诉她地址,小区的名字被报出来,她只觉得胃里胃酸一点一点分泌出来,喉咙里都阵阵难受。挂了电话,胃又空又痛,连带的胸口也窒滞酸涩。像是两片粗糙的胃壁直接贴在一起摩擦,酸液更大量的分泌,她一向健康,从没有胃病,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太久没有吃东西,饿了。 她忍着阵阵饿人的痛,走到厨房里,神经都传来抗议罢工的讯息。她下了一大锅的饺子,一个人坐在饭桌前,一小口一小口的细细吞咽。 她脑海里思索着方才谭谏严律师的电话,她想着那里的房价,几万一平?她略略的估计了一下,只觉得数额惊人。 他为什么买那里的房子送她,他出手真阔绰。她该不该因此而觉得命“好”?分一次手而已,居然得到他馈赠的这样巨额的分手费。 可她只觉得心里猛一阵翻搅,快要被人掏心挖肺,原本含在嘴里细细嚼着的饺子再也吞不下,又吐不出来。 她不过是说,我很喜欢这样的房子,花园别墅,用雕花的栏杆围起来,美丽动人。 北京空气不好,那一带却绿化优美,很像我的家乡。 她握紧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把饺子吐出来,阵阵犯着恶心。 花开有期(5) 分手是个什么景况,不就是眼前时不时会浮现和他最亲密的影子,像是看电影时的精彩回放。 一幅幅慢镜头在你眼前闪过,无论你闭着眼还是把眼睛睁开来,他的身影都无处不在。成为你的噩梦,你梦里的魔,跟你贴手附耳。 这一切感觉都太熟悉,正因为熟悉了,所以一切有了自主意识。她轻易陷入一种自我保护里,潜意识知道,怎样能安抚悲痛,怎样能振作自己。 她想起小时候路边老人卖的蚱蜢,被关在圆形的手工编织的笼子里。笼子串成一大串,呆在笼子里的蚱蜢都是逼急了的,可是偏偏草遍的牢笼也能那么牢固,它们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只能一声一声杂乱无章的嘶叫。 她只觉得好玩,兴奋的停住脚看,眼里满是希冀。 笼子里的东西叫的那么欢快,那么有趣,她欢呼雀跃。如今回忆那一声声嘶叫,都像是悲鸣。每一声都声嘶力竭着,努力的想要叫外面的人把它们放出去。她买过许多那样的笼子,可她从来没有将它们放出去过。她太喜欢它们,所以才紧紧的锢着。即使已经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挂在家里的阳台上,让它们自由的享用夜里的露水和早餐的晨雾,可是第二个白天到来,她总是绝望的发现笼子里杂绿的身影再不会叫了。她一夜安睡,甚至没有听到它们最后的悲鸣。 她知道这样残忍,可她是真的喜欢。只把笼子拎在手里就很快乐,她明明知道,这样的快乐转瞬即逝,她也不喜欢那些触目惊心的尸体。可她向往夏日里那样热闹的叫喊,让她觉得温暖,和不孤独。 回忆里那个拎着圆形笼子站在阳台上眺望的小女孩一如往昔。 她已经比第一个次分手时候的落魄的要命的穷酸要好太多,她变的富足,再也不会那么彷徨。那样的彷徨从来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有,她无需恐惧。 窗外还有一片风景,同样景色宜人。 她一遍遍清点她拥有的东西,像一个谨慎的会计,把这些年的支出收入,个人所得小心翼翼的列举的清清楚楚,她又像一个暴发户,拼命的向自己炫耀着她拥有的财富。她有房有车,有稳当的工作,有名牌服饰,有名有利,她还有什么没有呢?她是那么努力的要让自己幸福,所以幸福不会离她遥远。她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却满大街都是。她无需恐惧徒生,也无需做疯癫丑态,从来到达目的地的,只有那些不偏不移的人。 谭谏严坐在律师楼里,今天是他和孔半夏约好,在第三人面前签署财产让渡协议的时间。律师楼余老板的办公室里,采光设计十分不错,玻璃窗明亮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阳光照射进来,才发现房子里的人都微微的眯了眼,敛着眉。 秘书小姐给谭谏严倒了茶,极品碧螺春,雾气腾腾,绿染杯底。他一眼看去,竟像是白云翻滚,雪花飞舞。 碧螺春最好的产自是苏州太湖畔,半夏的家乡就是这茶的茶乡。他那次和她在那个南方小城相遇,绿意叠翠,他本是为了替老爷子找好茶叶,他没有想到他们两个有这样的缘分。 他见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兴些。她站在柜台面前试鞋,他远远就看到她将穿着丝袜的脚伸进鞋里,脚趾绷着,勾出一个美妙的弧度。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穿鞋动作,他就觉得猛然间一阵心悸。 就是这个女人,连名字也是特殊的。半夏,半夏,是他以前看过的药典里的名字,听人说起她的名字,他也能过耳不忘,哪里同那些寻常莺莺燕燕。他心里就像是加进了实验里最高效的催化剂,心潮汹涌澎湃。 她的妈妈也在场,笑容十分和蔼,他第一次为获得长辈的认同而那样振奋,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这样的兴奋像是毛头小伙,他却陌生雀跃。 他特意问她们还有什么要买的,他并不想就这么走掉。她却回答他她还要陪妈妈去买两件男装。他没有见过这么不待见他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从见面第一眼就并不待见他的,他心里竟然怅然若失心。他仍然不想就此走开,于是笑着点头,礼貌端正的问她妈妈,这时段不好打车,他陪她们逛,逛完了再送她们回去可好。 他看到她面色变了一变,可她妈妈自然是乐意的,他特意殷勤周全,在她母亲面前让两人的关系显得含糊不清。 此后他心里一直有接连不断的感情发酵孕育着,他很有心思,不怕追不来喜欢心仪的女孩子,可她到最后有没有爱上他,都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谭谏严和律师都等了许久,墙上分针一圈一圈转,最后他像是早有知晓一般,站起来和余律师握手言笑 “看来她不来了,这份让渡书和房子的钥匙就放在你这里吧。” 谭谏严面容冷硬,显得没有一点生气。这样冷硬的面容叫余律师微微一怔,尤其他那双凤眼里像是有着些微的怅然和隐隐的痛楚。余律师开始好奇那位孔小姐到底是什么人,他是谭谏严新聘任的律师,对他的过去并不了解的十分清楚。他只知道他不久前订婚,女方姓苏。当然好奇也只是好奇,身为有名的律师,他对这些有钱人私底下的情事通常抱着闭口不提的姿态。来来回回也只有那么些事,早就不稀奇了。 谭谏严的车开过川流不息的车河,经过半夏上班的医院时,斜过了目光。医院玻璃门大开着,不时有人走出走进。 孔半夏已经不去远光上班了,她合同违约,被董事会提出来要追究法律责任。他二话不说替她挡下来,那些董事个个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他现在说大权独握,说一不二,他们不会轻易得罪他。 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城市井井有条的运转,斑马线上人流涌动。他正准备发动车子,猛地在人群中看到她高瘦的身子。她穿一件银白色外套,长裤挺直飘逸,高跟鞋总是捡跟最细的穿,精致漂亮,干练而且亮眼。 他胸口钝钝,方向盘上手一紧,竟然有一种推开车门跳下车去追上她的冲动。 终于还是看见她了,他向来觉得和她终究要比一般人更有缘一些。 可是追过去有什么意思,车子后面喇叭震天的响,此起彼伏。 他收回看她的目光,发动车子。黑色的斩新克莱斯勒开过马路,气派而豪奢,他永远都是路人关注的焦点。汽车纷扬而去,他心里痛着,有个地方开始溃烂发炎。 他曾经是真心希望过和她一辈子,甚至愿意忍受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他想那样的一辈子一定是很幸福的。他们会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不会没有父亲,会有最爱他的爸爸。他甚至想过孩子会像谁,可无论像谁,他会最爱他。可是他不能肯定,半夏的爱是不是一如他,还是带着惆怅。那曾经是他认定的最好的生活,他却向利益投降了。 他喜欢她,可他为什么最后选择的是利益。他眼睛定定看向指间的钻戒,两克拉大小,璀璨晶莹。他眼睛涌上湿气,他不知所措的仰起头,动作很仓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掉眼泪。他唯一的亲人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流下过泪。他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难过的。他原来是这样深入骨髓的难受着,他骇笑,仰起头。人活这一辈子,到底他妈的要什么! 花开有期(6) “孔半夏,你啥时候有吸毒的新爱好?” 说话的人是梁煜华,一脸无比惹人讨厌的笑。贴着她小说声,这可是她回医院上班听到的第一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不是这种人还能是谁?! 半夏看他一眼,冷冷的笑一笑,坐到自己位置上,忙碌开。 梁煜华似乎不满足她的冷漠,又凑上来,“大早上来不要这么冷漠嘛,多不像你,瞧瞧平时不是都很爱笑的?害我老以为你在卖笑。。。” “你大早上吃饱了撑着是不是?” 其实他们关系不错,梁煜华这个人除了嘴叨叨,是很好的工作伙伴。两人一起开发的几个项目都完成质量良好。梁煜华哼哼两声,“你上次的想法我们不是都觉得好?我去联系过业务。” 孔半夏面色一喜,“联系的怎么样?” 梁煜华哈哈一笑,“我和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老板谈了,对方很有合作意向。” 两人都目光一亮,思绪飞快的运转。要把知识与效益相结合,才能学以致富,这样一个时代,单单学以致用根本不够,能致富才不算空谈,不枉费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心血。上一次半夏提出与大生物科技公司合作研究人造血管生物工程,他们以技术入股,共同分享研究成果。这样的方案要是谈成了,半夏和梁煜华日进斗金根本没有问题。但是肯花这么大心血投入的合作商却很难找。 半夏没有想到梁煜华居然找到了,对方还表示很有合作意向。“谁从中牵的线?”她自然不相信这么高难度的提议仅仅靠他两张嘴皮就能谈成,且不说他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就是他有,只要一投入研究开发,耗资之巨大,企业也不得不谨慎,他们两个医生写出来的合作企划就是再精妙,也不会有太大的可信度。而且那本就是一个新的市场,发展难以预期,就是产品生产出来了,收益不好,也很可能拖垮企业本身。 “没有人牵线。”梁煜华说的有点无奈,“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巧舌如簧?” 半夏真不相信天上会有这样的喜讯掉下来,心里存了一点谨慎。签合同那日,她和梁煜华亲自开车去了那家生科公司。半夏自然知道这是全国一百强企业,根基深,是原国有企业改组后发展起来的大企业,老板头上顶了许多光环,几个‘十佳’,好几个医药协会的委员,资产十几亿。 她没想到是老板亲自接待他们,秘书直接将他们领至老总的办公室,办公室很豪阔,一看就知道该企业实力财力雄厚,难怪梁煜华能谈成。半夏原先想这样大的合作案,老总亲与也并不算奇怪,可是那老总看她的目光总是亲切暖人,就很有一些奇怪了。 “何总,您看这合作案还有什么问题?” 何守信闻声爽朗笑开来,“孔小姐不要这么拘谨,我们生意人都随意,也不要‘您’啊‘您’的,你这样客气,我反倒要过意不去了。” 何守信这样一说,半夏一怔,她和生意人确实打交道打的少,竟不知道他们都这样好说话?! 合同很快签好了,双方盖了章,该办得手续一样没少。末了半夏和梁煜华正要起身告辞,何守信却先一步站起来,“这都大中午了,生意谈完了,走,到外面找个地方吃饭饭。”这才十一点,这人打理这样大一家公司,这样有闲? 有司机开路,何守信坐在前面的车里,半夏和梁煜华开自己的车跟在后头。 路上,梁煜华忍不住问“孔半夏,你说这个何总是不是看上你了?对你有‘那个’意思!” 半夏开着车,瞪他一眼,并不答话。 这个何总看上去不过三十而立,目光谦和却魄力,气质从容,报上却说他行事手段是个极雷厉风行的辣手人物。饭吃的安逸祥和,档次自然是极高的,吃出来时,碰上熟人,对方见到何守信立时像是个鞍前马后的小卒,满脸堆上笑“哎呀,何总,您怎么也到这里来。。。”对方一口一个您,半夏看向何守信,他却十分受之泰然,只淡淡开口回了一句 “和几个朋友来吃饭。” 何守信一脸还有事不欲多聊的态度,对方自然不敢多耽误。 何守信在南苑外和他们分别,他乘上黑车离去,临去前不忘对半夏笑一笑。他的车一融入车河,梁煜华立刻嚷道“不寻常,这事绝对不寻常,半夏你赶紧老实交代,是不是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渊源?” 有见鬼了的‘不可告人’的渊源,她要认识这样的大老板,早自己搭上线了,又不是傻子。 半夏看着他问“你回不回医院?” 梁煜华立刻来了劲,“回。” 半夏嫣然一笑,“我不回去,你打车还是搭地铁请自便!” 梁煜华两只眼睛立时瞪的铜铃大,活脱脱就是一对牛眼,最后却还是没辙,泄了气的自己招手站在路边上猛拦出租车。 花开有期(修改) 半夏车还在三环线上,就接到江远的电话,“嗳,我帮你那么大一个忙,也没见你有什么表示,我现在在东三里屯中这边,找不到人陪我吃饭,你来请我吃饭吧?” 半夏一听,弯起唇,“那有什么问题,我正好在这附近,你等一等,十分钟后见。”其实半夏本来就想要请江远吃饭做答谢,本来想着这两天谈完这个项目后再请,没想到他正好打电话来。 半夏坐在桌子前也没怎么动筷子,江远好奇问道“菜不好吃?不好吃我们换一家。” 半夏赶紧摇头,她是刚才吃饱过一顿,这一会如论如何也吃不下。 “好吃,就是不怎么饿。” 江远眼神一暗,以为她是心情不好导致的食欲不佳,于是笑问道“怎么你会在这附近?” “来谈一个项目。” 江远眼神瞟了瞟,笑呵呵的问“谈的怎么样?” 半夏唇角这才勾起来,“进展很顺利。” “嗯,你最近虽然倒霉了点,有事业做补偿也值了,不要多想,明天肯定是比今天美好的。”江远的唇微勾,眸光熠熠的盯着她,一脸煞有其事的认真。 半夏失笑,看出他是在安慰她。一定是程潜那个大嘴巴把她失恋的事到处宣传,真是交友不慎。 “哎,你们怎么这么不放心我,程潜也是,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骚扰我。我早已经练成了铜墙铁壁的功夫,刀枪不入的。” 孔半夏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的微微的涩和隐约的落寞,可是江远听出来了。他低下头吃喝,表情已不若方才兴致昂然。谭谏严这个名字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切齿的愤怒,一个不懂得欣赏的睁眼瞎,他来回念着这么一个名字,心里闪过千丝万绪。 终于,他酒足饭饱后,抬起头来悠悠的问她“你养过老鼠没有?我朋友进医院,托我照看他养的那几只天竺鼠。” 半夏自然没有养过这样的东西,哪里有闲暇养那些。可是她听江远这样问起,想他必然是有难处,他帮过她许多忙,她笑着说“我没有养过,可应该比你这个大男人细心一些,你要养不成尽管交给我,保准活的来活的回去,决不给你养死一只。” 江远呵呵大笑,吃过饭半夏就和他一同回了他的房子去领那些小东西。半夏还是第一次来江远住处,她不知道他住的是这样的豪宅,金碧辉煌的。江远招待她坐在沙发上,自己走上楼。半夏看着他家客厅巨大的透明玻璃窗,真觉得梦幻。这样的房子怕不是只在电视上看过。她搓着手心,四下里参观。不一会江远走下来,手里拎了一个庞大的很精致的雕花金丝笼,让她瞪大了眼。 她没有想过江远说的几只是这么多,哪里有人养宠物鼠养一窝的?她哗然,看着江远手中的老鼠笼半天没有话说。那些老鼠都被主人饲养的肥嘟嘟,窝聚在笼子里,半夏不知怎么就想到脑满肠肥这个颇为惹人恶心的词汇。那一笼东西半夏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江远家拎回自己家的,绕是彪悍如她,也只觉得不愿多看,怕自己看多几眼会忍受不了,把这些东西通通抛出去。这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品位,太匪夷所思!可虽然这样,这些东西她却觉得自己来养真是比让江远养合适多了的,这样的东西她勉为其难还能接受,可和江远的气质一联系,可就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江远倒是很关心那些天竺鼠,不时的抽空来探视它们,偶尔会碰上半夏不在家,他就耐心站在门口等着。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半夏下班回来就看到等在门外一身西装笔挺,略显严肃的江远,别提多愕然讶异。 “你怎么在这里?”她看着他,眼神惊愕。 “我来看看那些胖小子。”江远勾起唇,严肃的神色不见了,唇角有浅色的漩涡,神采熠熠。 半夏噢一声,掏出钥匙来打开门,让江远这样高贵忙碌的人等在她家大门外给她看门,有很深的罪恶感。她一面开门一面说“你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给我,我在实验室,一下子忙忘了,回来竟然这么晚。” 江远浑不在意,笑呵呵的跟着她进屋,“我也才来了一会。你都这么晚下班?我还以为这时候来你一定在。” 花开有期(9修改) 宁晏博呸呸了两声,“今年邪的很,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前两天,展发的老总就是突然心脏病发没了。他可没比我们大几岁,一星期前才聚在一起泡过脚。唉,你是没去出席他的追悼会,他老婆哭得那个伤心,哎,我要是他老婆就该笑,哭个什么劲!瞧他在外面养了那么多个小的,这会一下子没的,也没来得及做安排,可怜咯,这一下肯定捞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 问楼南听他越说越起劲,无奈的提点他,“你这会讲起他的是非来又欢了,不忌讳了?” 宁晏博猛地一顿,赶紧又呸了声,转移开了话题。 这一伙人是当真的搞笑,不一会儿菜上上来,盘盘菜都分量十足不说,质量还没有半点参假。半夏不禁微微诧异,她以前也来过南苑,怎么没有这样的待遇,莫非是店大欺客,同样的价钱,看是什么样的客人上什么样的档次? 这疑惑没多久就有人帮她解开,她听到宁晏博笑嘻嘻道“阿远,和你来南苑吃饭就是吃的舒心。瞧瞧,有老板在,上菜的品质有很大幅度的提高呐!你应该交代下去,以后咱兄弟来,都按这个标准上。上次我带客户来吃饭,上上来的苏眉那叫一个稀罕,都不够塞牙缝。” 半夏惊愕“你是这的老板?” 问楼南听得奇了,“天呐,孔小姐你竟然不知道?!你可真得好好调查一下。阿远这家伙富得流油,你千万得把他每项财产都查的清清楚楚,省得他以后藏私!” 问楼南话说的这么暧昧,孔半夏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又不是当真是江远的女朋友,不清楚他的产业也很正常。她喏喏嗫嗫的伸筷子去夹菜,就听到江远悠悠的声音飘进耳朵里,“你以为我是你,买处房子还要躲着你妈,还以为没人会去跟她通风报信,前两天在医院里当回炮灰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的产业以后有机会,自然要主动交代的清清楚楚的,哪里用得你操心。”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半夏,问楼南被他说的也不还嘴,还笑呵呵,朝半夏夸耀“孔小姐你是好福气呐,不是我说,阿远绝对是模范丈夫人选,你以后嫁给他,衣食住行全不用愁,还不用担心他找小秘,这家伙,连秘书都请的男人,可见有多纯洁。” 他纯洁两个字吐字特别重,除了江远可是所有人都笑起来。印象中江远是真的连女朋友也没有交过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她和方懋扬在一起,江远也都是独来独往,对女生都淡淡的。后来久别重逢,两人时常通信,也没有听他谈论过任何女士。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要不是真的认识江远这么个人,从别人口里听到有这样的男人的话,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晚上吃完饭准备走,那些人和半夏聊熟了,不忘叮嘱“半夏,下回你还来,我们给你继续聊聊江远的投资可行性报告,我们帮你用男人的眼光分析一下阿远这样的男人到底是绩优股还是垃圾股。” 半夏实在是笑的不行了,和江远往停车场走,江远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笑靥,比起出门时的呆滞,好上太多。 他眸色微明,就是应该这样,常出来娱乐一下,整日在实验室医院呆着,人都要呆阴郁了。 江远送半夏回家,想起半夏身上的官司,不忘说“治国让你提醒你这周五别忘了去警局一趟。” 半夏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牵连上她的毒品案,有点泄气,“是不是很难查?”心里不是不胆怯的,到底是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北京连个亲人都没有,才凄惨失恋又遭逢这样的事,如果不是还有坚强的信念支撑着她,早就崩溃了。 江远看着她脸上隐约的委屈和眼睛里的点点恐惧,柔声安慰她“案子有进展的,不难查,你不要担心,要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结案了。” 他的声音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心头却有隐怒。半夏只觉得鼻头一酸,赶忙敛起纷乱的思绪笑了一笑,“你今天根本不需要女伴,只是想骗我出去放松是不是?” 江远唇勾起来,“怎么不需要,从他们损了我一个晚上的行径可以看出他们都很嫉妒我,我今天也算是托你得福,扬眉吐气了。” 半夏往楼道里走,江远倚着车看她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光亮的大厅。头顶的月光柔柔的洒落了一地,他燃了一支烟,静静的靠在车上。电梯门打开来,她走进去,不久电梯门又阖上。他甚至可以看清楚电梯门框上不断跳升的红色数字。很快的数字停住,他会心的抬起头来,果然不一会,有一层楼的灯亮了,橘色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温柔而静谧。 花开有期(10修改) 汪治国说栽赃的背后可能有内情,并不是单纯的偶然事件!他脑袋里盘算着,烟飘过鼻腔,朦胧了他的视线,口舌里也有一股淡淡的辣,这件事情背后的内幕是什么?他等着把它们一点一点都揪出来! 半夏走进警局,汪治国就笑呵呵的向她透露“案子进展很顺利,我们最近又端了一个毒窝,抓获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个据说一直在那间酒吧一带贩毒,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肯定会有收获。” 半夏没有想到今天来能有这样的好消息,喜不自胜。这一段日子被官司纠缠,搅的她日不能凝神,夜也不能安眠,隐隐总是觉得害怕,有什么东西在梦里都要对她穷追猛打,抵死不放。 从警局出来她打了电话给江远道谢,如果不是他,汪治国不会这么殷勤照顾她,如果不是他,警方也不会这么快就有重大突破。她不是没有听人抱怨过警局的办事效率低,到她头上却这么积极,这么神速,自然不是因为她孔半夏幸运所致。 “那是应该好好庆祝庆祝,我知道新开的一家吃小笼的地方不错,晚上我去接你。”他这么说,挂了电话,估计是忙。 下班的时候,果然看到江远等在医院大门口,半夏朝他走过去,才开口说了两句话,恰巧院长路过,院长认出江远,很是热情,满脸堆笑的跨步上来。 “江总您怎么来了。” 这一声江总,连带院长脸上那生动活泼的表情,差点没把半夏的牙酸腐蚀了。这态度可是不一样,平日里看到她都板着一张异常严肃的脸,这一会笑的,真让她陌生。 院长走了,他们两个去吃小笼,半夏问他“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对吃这么有研究?”这一阵她跟着他,可是没少吃好东西。 江远笑了一笑,为了带她出来,他可是没少翻杂志,那些个杂志,要搁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去看一眼。 “我朋友多,哪里像你,成日三点一线,简直是糟蹋青春。” 半夏失笑,“你当老板的,时间当然充裕,哪里像我们这些靠着一份薄薪养家糊口的。” 江远闻言看她,眉都挑起来,“你那一份是薄薪?才在北京混了几年就有车有房的,还有什么不满足?!”他家有钱,可也是经历了几代人的耕耘,她年纪轻轻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不错了。 “满足,满足,再找个好老公,生个孩子,就更满足了。” 江远听得她这么说,竟然不自觉地弯起了嘴,好像半夏嘴里说的人是他似的。 找个好老公,在生一个孩子?是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袋里已经展开了那样一副温馨的画面,不过一个孩子怎么能够,他们这么优秀的基因,怎么着也得多生几个,积极响应国家的优生优育政策。 想着想着想的远了,车子这时候开到地,他也收回缥缈的思绪,微微感慨:这半夏都还和她生分着,说起话来一口一个谢的,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那样娇妻稚儿的画面呐! 半夏和江远走进去,由着江远研究菜单,她对吃没有研究,尤其是和这些人出来吃,那些菜名她听都没有听过,怎么点的好?索性只管往嘴里吃就行。 江远翻着菜谱开始点,蟹黄汤包,燕翅小笼,鸳鸯梅花参,黄燕盏水晶包。。半夏听着听着,肉开始痛,抬起头“我们两吃不了这么多吧?” “他们这东西分量都少。”江远振振有词的解释,又说了几样放下菜单。 半夏愣愣的点头,她跟着江远白吃白喝也不只一两回了,她从来不付钱还每次都吃这么好的东西,真有些不好意思。 江远倒是丝毫不觉,还反而笑着问她“你的实验进展的怎么样?” 提起实验她还是舒坦的,那是她能驾驭的东西,不像这些菜名,听得都头大。 “在老鼠身上实验还挺成功” 半夏见江远感兴趣,也不保密,“我们用强力清洁剂把死老鼠心脏的所有细胞除去,但保留心房、心瓣、血管等结构,最后只剩下由蛋白质组成的支架。然后我们在这个“空架子”中注入来自新生老鼠的心脏细胞,再把心脏置于无菌实验室内培植。只是短短四日后,心脏就开始收缩,到第八日就开始跳动,心跳强度大约是成年老鼠心脏的百分之二。这实验在国外已经有先例,只是国内还没有这样的技术,如果研发出来,前景很客观。。。” 江远听得津津有味,不一会菜上上来,半夏自动停住了嘴。江远不解的望向她,她才解释“我怕你听着死老鼠呀器官呀,会吃不下饭。” 江远棱角分明的一张唇轻轻一勾,“我也是医生,就是改行了也是个曾经的医生,你怕什么?尽管说,我边吃边听吃的香的很。” 他喜欢听半夏聊自己的研究,聊自己的实验成果。聊到这些的时候她才会神采熠熠,眼睛灿烂的可以闪出光。 他喜欢看她这样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也不希望她在他面前忌讳,可以随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死老鼠?她尽管可以和他倾吐。在不然以后的长长几十年,她在他面前吃饭的时候都拘拘束束可怎么好! 江远唇边染着一抹笑,一边吃着滚烫烫的汤包一边听孔半夏说的话,还不时不忘提醒她,“东西再不吃要冷了,这些冷了可不好吃。先吃,吃一点再说,不要糟蹋粮食。” 半夏于是低头吃东西,嗯,这一家的东西确实香,汤鲜汁浓,皮薄的晶莹剔透,轻轻的吸一口,浓汁溢满口,味道正的没话说。 那日吃过小笼,江远把她送回去,半夏突然想起体重问题,把以前家里的称找了出来,往上头一站。不得了,胖了三斤!敢情现在失恋的症状是发胖?她苦笑着打趣。以前她和方懋扬分手的时候,一下子可是暴瘦了十几斤,那些掉掉的肉一直没养回来过,所以一直才这么瘦。 花开有期(11修改) 几日后院长竟然找半夏,把她亲自请进了办公室。半夏正对着院长坐着,心里纳闷,直到听他说完话,才大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解决医生的住房问题一直是院里的辣手问题,这一阵子院里正在组织年轻医生团购商品房,院长那日看见她和江远在一起竟然打上了她的主意。 领导这轻轻松松的几句话,要她去讨那个便宜,这不是难为她么?!她自己的房子都是正经八百买的,现在倒是好了,人家的住房问题,要她去卖脸皮? 半夏笑的为难,才想要坦白自己力所难及,一开口,领导就把她从进医院以来的表现海夸了一遍,复又语重心长的做说服工作,“院里一直很看中你,你破格评的职称,也是我亲准的,你是修海的学生,我也一直当你是自己的学生一样照顾。这次院里是真有困难,好些医生买不起房,拖家带口的在北京生活也不容易。” 半夏郁闷了,她一个人在北京闯生活,就好活了?可到底是领导,这领导还是老师的师兄,由着这一层关系,她心里郁闷,面上还是展着笑靥,且不说这笑靥有多为难只有自己知道。 半夏不是没有求过人,自己送礼托人办事也不是一两次了,可对象是江远,说不熟也熟,他也帮自己不止一两次忙了,可那都不是她开口求的,全是江远自己找上门来帮忙的,这一回要自己开口,还真有点生疏。 她在西单逛了一圈又一圈,也想不出拿什么贿赂人家江少好。这一阵子跟着他好吃好喝,又见识过他家的豪宅,她还真想不出送他什么合适。 她咬牙买了套水晶杯,也不知道以后拿**回医院给不给报销。心疼了半天,拎着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开车去找人。 江远人不在,好在打扫的阿姨很殷勤的放她进去等,不然站在外面,更要叫她郁闷。 她端坐在客厅,细细打量摆设,不意外的发现这里的一桌一椅,就连一个烟灰缸也全都是奢侈品牌。她一个人坐着,江家的房子里暖气很足,让她觉得像是浸泡在温暖的午后被阳光晒的暖煦煦的海水里,于是有绵绵的暖意朝她袭来,让她只一会就眯着眼睡着了。在江家,她总是很放松。 梦里她觉得身上一沉,有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她觉得一下子就踏实了。本来坐着睡还有些不安稳,这一下她心里一张一弛,眼皮一沉,不管不顾的放任自己陷入了深度睡眠。 东西是江远给她盖的,江远下班回来有点意外的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孔半夏。显然是睡着了,睡的还不老实,左右的蠕动。 他唇角勾起一个笑,没有想到她会在他家里睡着,可他喜欢这么一副场景,这样睡着的她让他唇角抑不住的绽放温柔。 房间里虽然温度不低,可他还是上了楼,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盖好后果然人就安稳了,没有再动来动去,好像是呼噜一下子,就睡的沉了。她唇角还微微的张着,江远真担心里面会有口水不小心溢出来,到时候看她羞不羞人。 江远看了眼她一旁她带来的盒子,是什么东西?他凝眼睇了睇,不太明白她带这盒一个东西来做什么。 时间静静的流淌,他也不叫醒她,拿着文件坐在一旁安静的翻看。 窗外夜色渐渐低澜,半夏迷迷糊糊抬眼,入眼就是远处暖色朦胧的在夜幕里串成一条珠链的橘色灯光。这样美丽的景致让她想起身处何处。 厅里没有点灯,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昏暗。有人正压低了嗓音说话,她听出来那人是江远。 江远正和阿姨说着话,就注意到一旁沙发上的半夏终于身子一动,他直到她要醒了,眉目一柔,转身看着她,笑了。 “你醒了?睡了这么久,早知道应该叫阿姨领你去客房里睡,沙发上不舒服。” 半夏低低哑哑的嗯一声,端起茶几上早前阿姨给她倒的茶就着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问“你们家洗手间在哪里?” 江远给她指了路,她进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整了整睡的凌乱的头发,眼神不复方才的朦胧,眸光晶莹而明亮,衬在雪白的一张脸上,楚楚动人。 她走出洗手间,才对江远说来意,垂着眸,有一点不好意思,“我今天来是来求你办事的。” 江远一下子明白了那一盒东西的来意,不禁暗暗蹙起眉。她来找他办事,竟然还带了礼物来,真见外! 他开始思索会是什么事,想她进警察局这样大的事都没有想到他,他胸口一紧,忽然有一点紧张的问她 “什么事?” 半夏看他,腆着脸开口说明来意,“我们院里想团购房,看中了你公司名下小区的房子,逼着我来要折扣。” 江远看着她,有些了然,“哪里的房子?花江?” 花江小区的房子地段好,价格不算太高,眼下卖的最紧俏。 她唔唔点头,双眼盯着他看,隐约有些不好意思。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松了一口气的江远很爽快的点头给她六折。半夏一惊,就是外行也知道这样的价格怕快要接近成本造价了。 她瞪大了眼,“你不用给这么低的折扣,我只是随便来问一问,又不是我要买房子!” 江远笑着解释“其实前一阵子院长打电话来我秘书接到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什么事,都是以前的同事,我本来就预备给这个折扣的,只是那段时间刚好不在国内,等回国来就忘记了。” 江远说的似假还真,其实哪里有是同事就给这么大面子的。 半夏一个劲的道谢,在心里嗟叹这些人真是赚,她买房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碰上这样的好事。想着想着还真有些肉痛,不过这些肉痛是为了江远,那些买房子的医生她又不怎么认识,管他们去。 “你这一下会少赚不少吧?” 江远只是笑,是不少,可她来找他,他要给足她面子,让那些人知道孔半夏和他的关系,这样以后才没有人敢随意欺负她。 这些钱,为了她,是值的。 半夏带着这么个好消息回医院,果然个个领导都眉开眼笑。她这回可算是风光了,在医院里一下名声大振。谁看到她都客客气气,笑绽如花,连那个以前板着脸的严肃院长也再不板脸了。 半夏没有想到江远的影响力这么大,她打趣的想,要知道,她一定早一点动用。 公告,不要钱 各位亲亲对不起了,因为马甲开学了,以后只能每周六更新,更新时间定位晚上,至少三千字。 我前两天才知道仰望可以出版,看到好多亲亲说文拖,我就想着可以精益求精一些,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大修文,导致没有更新。修过的文我发上来了一部分,剩下的我也会陆续发上来。但因为出版的原因,最后的结局只能等到书上市后才能贴出来。我知道很多亲亲是为了仰望特意买的v,马甲对不起大家,马甲不会停更,但是俺会努力写番外,给各位亲亲一点补偿,真的不是停更,只是短期看不到结局,我每周都会更文的。 出书是马甲一直以来的梦想,马甲努力写了这么久的文,最最希望的事情就是能有一本由出版社出版出来可以捧在手里的纸书,所以有出版社要出仰望时,马甲答应了。马甲不是什么厉害的作者,所以也谈不到宽松的条件,不能让大家流畅的一口气看到结局,实在很对不起。 因为第一次出书,没经验,之前一直是写多少发多少,自己一点稿子都没有存,才会出现要让大家断层几个月的现象。以后的文我都会积攒到一定字数再发上来,这样大家就可以不用等待。 马甲真的很抱歉,可是出书,出书,真的对我意义非凡,也是我写了这么久文的一种肯定。 我会努力把书写好,写出一个完美的结局。有亲亲去买出版出来的书马甲会很高兴,但马甲也会在可以贴出结局的第一时间把结局贴到网上来,让不买书的亲亲都能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尾。 谢谢大家这么长久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写不下来,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也出版不了。 马甲给大家鞠躬,谢谢你们了! 另外看到很多亲亲对于网站对于vip读者利益的保障这一点的质疑,网站是有硬性规定的,每个月vip文都必须保证多少字数的更新。但是就像老板付给员工钱,也不能要求人家二十四小时开工吧。我的更文速度会绝对附和网站的要求,但是像以前那样更新确实是不能够了,原因有很多,一是我要赶稿交稿,二是我开学了,我想很多亲亲也是从错欲更过来的,知道我那时候在考研,写只盼的时候,我复试通过了。写仰望的时候,我要开学读研了。我的研究生和本科读的专业跨度很大,以前我学经济,现在我学化工机械,我有很多的课程要补习。所以我以后只能周末更新,更新不少于三千字,我不懂,为什么这样就认为是我辜负大家了。难道是因为我以前更新的快,我就必须一直保持这个速度,这样才算是保障花钱看文人的利益吗? 我是学生,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过暑假,整天都闲,所以我才每天更新。可是开学了,我每天都要上课,下了课要上自习,下了自习要赶稿修稿。寝室还要固定时间熄灯,我的空闲时间真的不多,我其实真的很希望亲亲能理解我,但是如果真的不能理解,我也没有办法,我也很伤心,不希望和你们闹成这样。我知道花钱看我文的亲亲,肯定是在以前很支持我的。我确实让你们失望了,但是我只能再重复一边,文能出版对我真的很重要,很有意义,我实在是拒绝不了。我想就像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样,我想要让努力写出来的书出版,也是我对生活的态度。从昨天到今天我都在密切关注评论,不停的刷新,能给予解释的我都想要尽量解释,所以又唠叨了,不好意思。 第五十四章 中秋贺礼 自从江远卖了这个面子给半夏后,半夏对他的邀约大多不好意思拒绝了。 偶尔他会约她去钓鱼,打保龄球,有时候只是邀请她到他家去尝几道小菜,都是谁谁谁孝敬给他的名贵海鲜山珍,他说在保鲜期内吃不完,邀请她去共同消耗。 只有江远才会有这样担心坏掉的美味佳肴,这些东西要搁寻常人家,那简直是欢天喜地,过年过节了。 有一次半夏不小心碰到了江远的妈妈。 这天是江远叫半夏来吃饭,没有想到饭吃到一半他母亲来了。他母亲略富态,气质雍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明晃晃的眸子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这样的一位贵妇人和她自己的妈妈明显是不一样的。 半夏看着华贵的妇人走进来,突然很有一丝紧张。她是怕了这样高贵高雅的女人的,他母亲的出场让她想起了曾经带给她一段噩梦的方懋扬的母亲。 江太太看到半夏,显然也有一丝惊愕,可是很快的,她收起惊愕,浅笑端凝站在儿子身边的女孩。 “阿远,怎么也不给妈妈介绍?” 她出声问儿子,看到那个女孩一个瑟缩,不禁微微诧异。怎么自己很可怕吗?她向来自认自己在那些官家太太中是最和蔼可亲的一个呢。 江远笑一笑,给他母亲介绍,“妈,这是半夏。半夏,这是我妈妈。” “伯母好。”半夏低着头,嗫嗫喏喏问好。 江太太笑着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不怎么合适,她别给坏了儿子的好事。 这样一想,她笑容里都能开出花来,“你们在吃饭?继续去吃,我吃过了的,就是过来看看,也没什么事,我先回去好了,有我在你们都拘束放不开。” 说完又暧昧的看了半夏一眼,才离去。 半夏觉得呼出一口气,方才真是紧张,连紧张什么都不知道,她又不是江远的女朋友,怕他母亲做什么? 江远自然见着了半夏的模样,好笑的在心底摇了摇头,然后故意说“我母亲人很慈蔼的,很好说话,你觉不觉得?” 半夏眸光抬向他,“嗯?噢,觉得。” 觉得什么?她其实什么都没觉得。刚才光顾着紧张去了,绕是他母亲再和善的笑也让她感到神经被压迫。 这之后半夏去江远的房子就去的少了,怕碰到他母亲。江远为此只能嗟叹,到底要什么时候,半夏才能接受他,接受他家呢? 他脑海里蹦出孙先生的一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呐! 江远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半夏的?他也不知道,因为喜欢,是一种很悄无声息的感情。 也许是某个午后,她看到他一下子顿住了脚步,神情愕然。也许是在医院空荡的走道上,她趴在他的胸口声嘶力竭泪流满面的痛哭。 那时他心里涌过一种怪异的情绪,他想他总是看见她最荏弱的一面。他甚至觉得她那时哭得像一个婴儿一样需要人保护,而他竟然想当那么保护她的人。 她的眼泪像是流到了他的心上,滚烫滚烫,竟然有着炙人的高温。 他有一瞬间茫然,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感受,那么陌生,他都不知道那是喜欢。 他顿悟的时候她已经交了男朋友,所以他晚了一步,仅只这一步,他悔恨不已! 这样的悔恨让他一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几乎是立刻订了飞机票赶回国。他心里闪过很多的念头,他素来好涵养,可在一见到她时,他急不可待的揭了谭谏严的老底。 他不是那样的人,她打趣说,“你这样表情,我要觉得你是喜欢我,才这么一下子飞回来,要质问我抛弃你另结新欢的。” 她不知道她这一句话,让他的血一下都冲到耳后,他害怕自己被她**裸的看穿,谁知道她只是说笑!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她的态度斩钉截铁,那意思是他不用多谈。 他二十几年都对女人淡淡的,独独半夏,可以让他心上猛的一痛,让他觉得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颗心,被什么人当头打了一棍子,从此七荤八素。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是个喜欢自己兄弟女朋友的人,从前他只是对她单纯的欣赏,可后来重逢,他竟然觉得半夏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在他眼前翩翩飞舞,光彩夺目到让他的心里为之一动。 他对她的爱情慢慢的发酵,酿成了酒,他自己最先醉在了里头。 他看到她的伤痛,荏弱,心底阵阵的疼,他爷爷在电话里夸奖她时,他又抑不住的高兴。 原来在他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爱成长的那么迅速! 以前没有他插足的余地,现在呢?有的人有眼无珠,珍宝在前而不识。可是在他心里,半夏是可以让他疯狂的! 命运总是这样的奇妙,它安排谁和谁相遇,谁和谁相爱,谁和谁相守,原来没有原因,不分先后。 可一切都有定数,总会有两个人有这样的姻缘,携手以终老。江远问自己,他会不会是可以陪着半夏到头发花白的那一个人?! 江远打电话询问半夏“花江的售楼合同我秘书给你们送去了没有?” 半夏忙不迭点头,“已经签好了,阿远,真谢谢你。” 又是一个谢,听得他耳朵里都生出一点无奈。 中秋贺礼(2) 半夏和梁煜华的研究被炒作的很火,自然是何守信的舆论策略,打免费的广告宣传。何守信没有想到远光的谭谏严会这么快找上门来谈生意。他自然高兴,远光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医院,这笔生意要是谈成了,可是一条宽阔的供销渠道。谭谏严提出要求见一见项目的研究人员,就该人工培植器官、血管的优劣做进一步的了解。也要的要求很正常,何守信自然不会不答应。在酒店里订了酒席,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大家可以边吃边聊,劳逸结合。 谭谏严一走进来就看着坐在一旁的半夏,眸微眯,她胖了,气色红润,一点也没有为情憔悴、郁郁不振。她应该过的很好。他眸色变的黯淡,略冷,伸出手,“孔小姐,幸会。” 半夏也笑容晏晏,“谭总,幸会。” 两双手交握,手心相贴的那一瞬,温热从彼此的掌心递过来,多熟悉的温度,曾经这双手抱着她坐在他身上,那样温柔。半夏垂着眸,眼角的余光中,谭谏严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俊朗的眉目,比原来更显的冷然的眸。她心下谓叹,她听说来的人是远光时,就不意外会见到谭谏严。 两人的手放开,手心那一点熟悉的温度逐渐消失,谭谏严心里涌起一阵怅然,面上却滴水不漏。他坐回位置上,和何守信相谈甚欢,他们的话题几经变换,最后不知怎么就聊到苏韵宸身上。 “苏家的两个女儿都生的漂亮,性格也好。你的准姐夫说起来我还认得。” 谭谏严笑着答“噢?何总认识方懋扬?” 说话间,他不忘不动声色朝孔半夏的方向轻轻一瞥。 只见她细长的指头拨着虾壳,透明的指甲在灯下闪烁着晶莹柔亮的光泽,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一怔,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听到这个名字已经练就了心平静气。 他心里不是滋味,略带讥诮,“说起来,方懋扬孔小姐也认识的。” 何守信一怔,他只知道她是阿远喜欢的人,倒不晓得她也认识方懋扬。 半夏把晶莹剔透的虾肉放在碗里,才抬起头来解释,嘴角带着笑,神态温和“我们是中学同学。” 说完她有意无意对上谭谏严的目光,看到他目光一顿,神情怪异,她幽幽的将视线转回来,心里回味着他那一个怪异的眼神。 饭吃完了,何守信有事,自然和他们分道扬镳。半夏回停车场拿车,谭谏严慢几步跟在她身面,注视她背影的目光灼灼,眸底若有所思。 第五十五章 半夏只当没有察觉到胶在背后的炙人目光,打开车门坐进去,见他还挡在路中央,她毫不犹豫的按了两下喇叭。谭谏严听到喇叭声,双目射向车窗内,她的脸冷淡平静的仿佛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 他咬了咬牙,侧身让开,半夏踩下油门,车开出去,险险从的他身边擦过。 谭谏严也坐进车里,车不开向回家方向,反而尾随在她的车后面,和她相隔不远不近的距离。 半夏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车,竟跟着她,挥之不去。她有一些恼怒,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车流如潮,不一会,她就开到了小区大门外。她再看向后视镜,街道上车还是很多,可是已经没有了谭谏严的那一辆黑色的克莱斯勒。 她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一点负气,她将车开进小区,停在停车场,拎着包走进公寓楼。 时间还早,一楼大厅里灯火辉煌,一室璀璨的明亮。她站在喧嚣的明亮里头,怔怔的看着电梯门上不断下降的数字,一时间思绪涌动,晦涩难明。 她在心里来回像是念孙悟空的紧箍咒,迫使自己的心湖平静下来。 她骂了声不要脸,明明是他拿刀捅了她一窟窿,现在还来对她纠缠不休。 她心里头痛,又气又恨,她不想要看到他,偏偏他却像是知道她心里的底线,故意算准了时间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面前,提醒她他们之间过去的纠缠、凄烈。他怎么这样可恶,让她觉得自己的伤口又一次被痛划开来,血淋淋的告诉她心里面的不堪。 她不明白,谭谏严的那些好手段,为什么都用在她身上了。他不是爱她吗?怎么他对他爱的人,都下这样的狠手? 他要的是钱,她没有纠缠他,现如今他有了钱,不要她,还不乐意放她早死早超生! 她咬着唇靠在墙壁上,牙齿在唇上烙下一排猩红的血印。墙壁冰凉,连带的她心里也凉丝丝,没有一丝温度。 商人无情,是不是就是他这个样子。给她伤口,还毫不留情的在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一颗心像是被硫酸腐蚀着,一点一点,涩的难受。那是怎样一种难受?像是掐在心尖上,那么尖锐的一小点,微微的用着力,然后在她渐渐适应,放松防备的时候,猛地使劲一拧,霎时,没有防备的心房可以痛到烙血。 新伤加旧患,可什么样的伤痕好不了呢,时间是疗伤的圣药,她试过了,很灵验! 谭谏严即将大婚,和未婚妻苏韵宸去看房子,偏巧苏韵宸看中的别墅小区和孔半夏喜欢的如出一辙。 苏韵宸展着笑颜,眼里含着甜蜜,“谏严,这里空气好,离市区也不是太远,我几个朋友都住在这,不如我们的新房就买在这里,婚后我也不孤独。” 那一瞬间,他的心情瞬息万变,他没有答应,眸光微闪,找了一个理由搪塞拒绝她。“上下班时间太久,不如就住在市区里,你上街购物也方便。” 他的拒绝看上去没有转折的余地,苏韵宸不得不把注意力从画册上这一片环境优美的别墅小区上移开,悻悻转向另一份市中心的公寓的彩页。 谭谏严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副碧水环绕的画册上,那一幢幢的房子真美,欧式的风格,有很大的庭院,院里开出各色妖娆的花,整片整片的草坪绿意昂然,让人移不开眼。离市区远?也不是很远,如果是另一个女人,他愿意欣然的和她住在这里,每日早起一个小时,只为了她说过喜欢,只为了他愿意和她一起拥有这样一个美妙如幻的家。 他心不在焉。苏韵宸抬起头来,嫣然巧笑,“谏严,那这一处呢?在王府井附近,交通很方便。” 谭谏严收回思绪,移向她的眸底竟然布着猩红的血丝。他随意的笑一笑,没有多看一眼,“我随便,你决定就好。”只要不是那一处,住在哪他都无所谓。 说完,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走到外间去接电话。 苏韵宸的笑容在他起身走向外面的瞬间消失殆尽,她的指甲掐进肉里,在肉里越陷越深。他是真嫌城郊的别墅不方便,还是另有原因?他说随便,是因为尊重她?还是他根本什么都无所谓! 他真不像一个新郎,新郎表面上起码应该喜气洋洋,可她看到的是他总没有多少表情的一张脸。 她心口抽搐的一楸,微微的痉挛起来。他都选择了不是吗,既然他选择了,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 她以为,嫁给的是一个条件不错的丈夫,她一开始想的是可以帮衬舅舅的事业,又可以安稳的寄托后半生。她活的也不容易,在毫无温度的房子里与姐姐相依为命,只有舅舅对她们好。舅舅问她愿不愿意和谭谏严发展,她为什么不愿意呢,她又没有喜欢的人,谭谏严这样好条件的男人,她愿意把握。 就像是双方家里介绍相亲,她相中了他,可是他有女朋友,但那不要紧,这样优秀的男人结婚前,谁没有几个交往的女朋友。 他没有明面里拒绝她,也许是顾忌陆家的面子,也许是为了合作案。他和她结婚不是最好的选择吗?他财色双收,她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差劲的妻子。 后来他给她的惊喜逐渐扩大,他精明的在这一庄合作里谋得了比她预期还要丰厚的财富,原来之前的一切只是他布的局。她不是没有窃喜,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她,而他得到的那些财富,都将会在他们婚后与她共享,成为她们的夫妻共有财产。 这本来是双赢的结局,可是她错了,这个男人竟然在她的订婚宴上和她姐姐的丈夫大打出手。她丢尽了脸,搅碎了一颗心,她怎能不恨! 周五的晚上,半夏从医院大楼里走出来,果然看到停在路边的江远的车,江远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唇角含笑 “我真的可以回家过年?” 警局不是说案子没有结之前都要她滞留北京的? 江远勾着唇,有他作保,孔半夏有哪里不能去呢?就是出国,也是护照一办的事情。 “当然,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帮你买票?” 半夏摇头,“那倒不用,我自己可以搞定票,哪一天回去我还没有决定。” 江远看着她,“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告诉我一声。” 半夏一奇“你也要回?” 江远眸子里笑意盎然,当然要回去,不然两个人不是要许久都见不了面? 说着江远已经开动车子,车疾驶,融入万千的车流中,载着她去寻觅美食。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街对面停了一辆车,车的主人黑色的眸从孔半夏走出医院大楼那一刻起就目不转睛的跟住她,紧随着她移到了江远,看着她上了车。 他的表情沉暗,车厢内燃着一点星火,烟圈模糊了他的脸。他要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那么艰难吗! 他的视线里那辆宝蓝色的车已经开到了天边,仿佛是远在地平线上,已经与他隔了一个世界的距离。 他一踩油门,也将车开走。来时的忐忑和思念已经全无,剩下的是空洞,连一点余晖的影子都见不到了。先前忍不住心头强烈的呼唤叫嚣将车飞驰而来的急迫改为颓然,和求而不得的痛。 白驹过隙,一时间已是春节将至,半夏和江远乘同一班飞机回老家,飞机上百般无聊,半夏想起来问他“你们家都是北京户口,怎么小时候跑来这里读书?” “我外公是这里人,我父母工作都忙,照顾不了我,只好把我放在退休的老人家里。” 半夏点头,自然以为他是回去外公家过年。可惜江远外公已经去世好几年,在那个南方小城基本没剩下几个亲戚。 下了飞机,半夏回自己家,江远和她在机场分别,一个人闲来无聊,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大过年的,街上反而有些冷清,小城里的人不作兴大年夜赚那一点钱,所以都早早关了门,处处一片萧瑟。江远无处可去,一个人住在酒店里过年也太闲得冷清,于是打电话,联络了小城里还剩的唯一的亲戚。 江少爷要去过年,那一家人自然照顾的周全。人家把家里最好的房间让出来给他住,加之一家子表兄妹拉着他说话,却都不熟,他不自在起来,后悔万分,早知道还是去宾馆里过年的好。 晚上吃着年夜饭,江远不挑嘴,但满桌子好菜,和不时说着客套话的亲戚,叫他觉得勉强。 吃完饭,有人招呼他打麻将,他赶紧摇了摇头,趁着人家一家人搭长城的空档,走进房间里给半夏打电话。 孔妈妈还不知道女儿分手的事,吃着饭,不忘提及“你们都老大不小的,打算什么时候去结婚?看你嫁出去是我这辈子剩下最大的心愿了。” 半夏原来已有准备母亲说起这件事,可没有想到真提起来时她还是喉间一涩,舌头泛苦。 她笑着忽悠一句,“妈妈,你就这么怕你女儿嫁不出去?我这么好条件,还要擦亮眼睛再找几年,说不定能找到一只天上有地上无的大金龟。” 她母亲摇头,“我也不奢求你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幸福就好。” 这怕是天下母亲的心愿,半夏鼻头一酸,赶紧低头扒碗里堆成山的美味佳肴。 平安幸福,怎么样活着才算平安幸福?她谓叹。 一大桌子的亲戚都三句两句接着她母亲的话往下说,好在蹿起了电话铃声。她如蒙大赦一般匆匆放下筷子站起来,直像是被跳蚤上了身。 这电话,真是她的救星。 “你吃好饭了没有?”江远坐在床畔,陌生的摆设他还不是十分适应,手指搭着床头矮柜上的相框,摆弄着。 “吃好了,你呢?” “我也刚吃好。”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江远一笑,“外面在打麻将,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 半夏这才想起来问他住哪,一问之下才知道两家住的不远。这一片都是老住宅,她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平凡的亲戚,不免笑话 “你大少爷会不会住不习惯?” 江远其实是有些不习惯,可这一点不习惯算得了什么,“小时候也住这样的房子,也在这附近的,只不知道现在拆迁了没有。” 他家以前确实也住这样的房子,只不过人家一大家子人挤在一间方寸大的房子里的时候,他们家分的是两房一厅的好结构。 半夏私心里不希望挂电话,和江远聊天比回到饭桌上去听亲戚朋友唠叨好一万倍,不免就拉着他东扯西扯。 江远本来只是想打个电话听一听她的声音,没有想到她竟然拉着自己聊起天。他唇角不知不觉翘起来,手也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饶有兴致的弹摆。 第五十五章(2) 半夏最近是和他的话多了,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许多,所以他才不能忍受过年的这十几天里都见不到她。 “你们年夜饭都吃了什么?有没有平日跟着我吃的那些好吃?想不想出来?我带你去开眼界!” 这样的喜悦,其实他忽然很想她,想要见一见她。 半夏呵呵的笑起来,“这么晚,又是年三十,哪里有店家开门。” 江远摇着头,“谁说没有,心诚则灵。”而且有钱能使鬼推磨! 半夏探一探头,家里那一大桌子亲戚却是恐怖,她这样高龄未婚的,在亲戚面前都是永恒的话题,与其在这里被当成话题,还不如出去转转。 “在哪里见?你有车没有,有就过来接我。” 车好办,江远打了个电话给他父亲的秘书,这边办事处的同志不一会就把车开了来。江远利落的套上风衣,开着车去孔半夏楼底下接她。大年夜的晚上还真冷,瑟瑟缩缩的站着,可是想着一会从门洞里走出来的人,心里就又有了暖意。 眼角勾着笑,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楼道口,果然,一个小女人裹着羽绒衣,下身穿着半长不短的裙子,窈窕的走了出来。 他眸光一亮,脸色一悦,吹出一声口哨来。他的口哨很响亮,半夏还正眯着眼要巡视,已经被他的口哨寻去了注意力。 她眸内飞出一个笑,铛铛的踩着高跟鞋往他这里走。 “怎么穿裙子,这样冷的天,这里又潮,当心以后得上关节毛病。”他不赞同的蹙起眉,眼神熠熠闪光,“这样不行,你回去换一件,不然我的车不许坐。” 半夏眼角瞪圆,“不让坐?不让坐我可上去了。” 说着一副转身就要走的模样,江远没辙,“别走,嗳,怎么有你这样耍无赖的!快上车,天这么冷,还这么杵着。” 他自己还不是在车外杵着的,说话的人怎么就没有一点自觉呢。 半夏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果然暖洋洋,暖的全身骨头都酥了,伸展着身子享受了一会,才转头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你刚才没吃饱?我可是吃撑了,最近老跟着你吃吃喝喝,我的脸都圆了。” 江远凝眸一睇,可不是,原本削尖的吓人的下巴现在终于有了一点圆润。他对自己的辛勤耕耘的成果非常满意,眸内洋溢着和悦神采,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里变圆了?你的视觉一定不好,我帮你鉴定过了,很尖,尖得可以当钻子了。” 第五十五章(3) 半夏虽然确实觉得自己发福了,可有江远的保证,又稍稍安下心来,江远这样的人,总不至于乎弄她。 别以为她是只会读书做研究的医生,她也是女人,还是那种恨不得腰永远比现在的尺寸少一公分,脸永远比现在的大小瘦一圈的那一种女人。 这样的心理在男人眼睛里就有点变态了,江远全然不觉得她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样子有什么好看,只觉得她应该更胖一点,再圆润一点。浑然忘了当初第一眼重逢时,为她弱质纤纤,楚楚可人的形象是怎样的心生怜惜,心旌摇曳。 男人嘛,连一个女人都喂不胖,还有什么面子,还出去打拼什么天下。 这么一个万人空巷的时候,大街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半夏看着车窗外,眼睛半仰着,看天空不时开出的烟花,五颜六色,千姿百态。路边的小区灯光密密麻麻的点缀在方盒子似的建筑上,也像是小时候拿在手里玩的会闪亮的魔方。 多喜气洋洋的一刻,天空深蓝见黑,星云密布,一闪一闪的星子就像是无数的梦想。小时候每每仰望星空的时候,总是觉得充满了希望,比白日里的蓝天白云还要叫人觉得有生机。 江远为了让她看得尽兴,刻意放缓了车速。静谧的街道,他的声音乍然响起“半夏,你有没有愿望?” 愿望?她转过头来看他,浓密的睫毛下忽闪忽现的眼水汪汪的,让江远心一颤,直想到明眸皓齿,秋水含波几个字。 她的愿望是什么呢?她轻声如絮,“愿我的家人平安幸福。” 江远怔了怔,调整了一下坐姿,再开口询问,“还有没有?” 半夏洞若星火,笑起来“莫非你要扮演圣诞老人,帮我实现愿望?可惜今天是除夕,不是圣诞夜。” 江远被她这么一说,面色一正,“实践出真知,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帮你实现。”说完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除了摘星攀月一流。” 半夏失笑,她又不是小丫头,追着人要天上星水中月那种一辈子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孔半夏许了一个愿望,这个愿望不宏伟,不奢华,却也不容易实现,“我希望在明年能嫁出去,嫁给我爱也爱我的人。” 半夏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江远许这么个愿望,或许她已经洞悉什么,或许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说出自己心头最深沉处的念想。 她不年轻了,她想要穿嫁衣,把自己嫁给一个她喜欢的人。 这是她从小的心愿,可是人生已经过了第二十八个年头,来年她二十九岁,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姑娘,却觉得这个愿望仍然渺茫。 不是她不能爱了,她曾经也怀疑过她已经没有了爱的能力,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是可以爱的,只是没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一心一意去爱她。 她凝眸,心在痛,其实她也很固执,惊人的固执。她心底有一个每一个女孩都有过的美好愿望,可是有些人长大了,屈就了,一如曹莞嫁给程潜,她都可以理解。 可她还是那么固执,死守着那一片无关现实无关物质的心愿。 江远最后果真带她去吃了好东西,吃的胃都要下垂的感觉,当食物果腹后,心底有怅然的满足。 第五十五章(4) 半夏的妈妈问她“昨天晚上和谁出去的?那么晚才回来。” 半夏只是笑,她妈妈观摩她的神色,“笑什么?怪兮兮的。” 然后她妈妈很快就知道女儿昨晚到底和谁出去了。半夏收到一条短信,告诉她:我来拜年,好不好? 简简短短的七个字,发信人是江远,半夏回说好。 几分钟后她家的门铃就响了,她没在意,江远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可偏偏就是他。 半夏的妈妈去开的门,看着门外衣冠楚楚,一身黑色三件套的年轻人。她妈妈一愣,“你找谁?” 走道里薄薄的光线涌动,江远嘴角含着笑“伯母好,我是半夏的朋友,来拜年。” 她妈妈一震,这年轻人真早,可算是他们家新年第一个上门来拜年的人。她妈妈一面打量着他,一面热络的请他往屋里坐。扬声叫到“丫头,有客人。” 半夏从房间里打开门探出来,见到江远一怔,她身上还穿着以前留在家里的旧棉袄,充当她临时的居家服。 “你怎么这么快!”语气惊叹。 江远给她发短信的时候已经在楼底下,短短几分钟正是从楼下爬上来的时间,他把手里的礼盒安放在桌子上,礼貌的向她父母问好,“阿姨,叔叔。” 先叫她妈,笑的杀伤力无穷,天摇地晃,再把目光落在她爸爸身上,点头,郑重而有礼。 你别说,半夏的妈妈还就吃这一套,年纪大的老太太,看到对自己笑的这么俊俏的小伙子,那简直是心尖上开出一朵花来。 一旁的半夏也没有被冷落,他嘴角噙着笑,看着她一副才起来的样子,“我起得早,哪里像你。” 这一句话,可是暧昧,两老都愣愣的,琢磨着这么个帅小伙,大早上来,又和女儿说话亲密,可见关系不一般。 半夏哗然,昨晚是谁拉她出去吃东西,吃的个三更半夜才回来,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晚起床。 半夏的妈妈很有意味的看了半夏一眼,意思是等会要她老实交代。然后乐呵呵的拐到厨房去准备茶果。 半夏的爸爸坐在沙发上和江远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半夏不知道江远还能和她父亲聊上。她父亲这样的中年老大爷,能聊的话题她不知道原来他也在行。 谭谏严番外 谭谏严番外: “谭谏严,你不过是想报复她,你知道她不爱你,你没有办法和她过一辈子,所以你用这样的方法来让她恨你。你真会自欺欺人了!你喜欢钱?你见鬼的喜欢钱!” 苏韵宸狠命的摔砸东西,眦目看眼前的男人。这一阵子谭谏严分明在和她装蒜,让她紧张,彷徨和不安。她不明白,谭谏严怎么突然又摆出这样一副暧昧的姿态,她甚至觉得他深褐的眸底盘踞着某种高深莫测的算计。 哪一个女人能忍受这样的对待呢?这样的歇斯底里仿佛证明了她穷途末日的窘境。爱而不得,竟然成了她真实的写照。 谭谏严不作声,坐在沙发里,敛着眉目看着她的歇斯底里。他推迟婚期,一拖再拖,她歇斯底里是完全正常的。他对她的举动毫无微词,只是她的话太尖锐,叫他震了震。 他的眸色沉下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有他的计划,现在还不是显山露水的时候。他一如常态,拎了拎裤腿,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这一阵子很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天我来接你吃午饭。” 他的平淡叫苏韵宸的心头火忽然无处发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焦躁不安, 她其实并不想和他撕破脸皮。她一贯在这个男人面前是形象完美的,她隐藏着自己的情绪。长久的压抑下,连她自己都意识到自己心理日渐走向扭曲。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院子里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那么熟悉,嗡的一声,毫不留情的离去了。 她颓然的坐倒进沙发里。 谭谏严开着车,车停在离孔半夏小区不远处的路口上,熄了火,一个人坐在驾驶座里吞云吐雾。 他看向窗外,这个角度越过小区的围墙,他刚好能看到她的住处。高耸的大楼在月光下变成黑绰绰的影子,窗子口透出密密麻麻的灯光,他的神色幽暗,眼神却灼灼胶在忽然透出光的那一个窗口。 他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到这种地步,他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着痛,这疼痛他已经这样熟悉,每个夜里醒来,都伴有这样微微的痛和空洞。 他越来越常会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害怕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他与她永远没有了交集。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容易心软的女人,她最后对他的温柔也是他低声下气祈求来的,他曾经想,他要那样施舍的温柔做什么!还不如来的更真实一些,要么爱,不爱那么就算了。他情愿让她恨他,也不要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女人,他的自尊和骄傲亦不允许他这样做。 所以他是对她狠了心,大把大把的利益面前,他最后对她下了狠手。他们都以为这才是他的本性,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他现在不过是重蹈覆辙,秉性难移。 这样安静的夜让他觉得寂寞,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好友袁志彬,“志彬,出来喝一杯。” 两个男人坐在酒吧嘈杂的环境里,舞池有人劲歌热舞,袁志彬抿了一口酒,看着眼前神色低郁的男人笑道 “你和苏韵宸的婚还结不结了,为了参加你们的婚礼,我可是特意推了去巴黎的公干,现在倒好,你一趟差回来,婚期都定不下来了?” 谭谏严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盯着杯里的褐色液体,袁志彬和他是大学的室友,多年相交,多半是了解他的,谭谏严一个表情就让他忽然问他“你想要回头?” 谭谏严抬起头来,目光幽深。他说的不错,他是想回头。 袁志彬颇不赞同,“谏严,你应该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你们间的嫌隙已深,何况还是你背叛她,你知道你回头的机会基本等于零的。我若是那位孔小姐,你回头我也不会接受你,即使接受你。。。” 袁志彬顿了顿,才悠悠说出后面的话“也多半是为了报复你!” 谭谏严此刻又低着头,视线看向低处,喝了不少的酒,“我们有太多的可能性不会在一起,如果她不爱我,如果我没有选择去美国出差,其中有任何一个如果是真的,我都绝无回头的可能。与她阴差阳错,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有多么的胆战心惊。 可是袁志彬无法理解,“你既然这么爱她,当初怎么忍心背叛她,不要说她,如果不是认识你这么久,我会觉得你现在是在说笑话。我们是兄弟,我对女人的经验比你丰富,我可是以一个过来者的身份劝告你的,前路渺渺。” 说是这样说,可也知道,谭谏严出手,成功的几率终是要比别人高一些的,他是个中高手,擅抓蛇七寸,轻易可以扳倒对手的。他想要回头,有的是手段,可是任何人都知道,回头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那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当然理解谏严当初的所作所为,是个男人,多半都是事业为重,这才是生活,才真实。就是女孩子,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相恋男友的也比比皆是。 儿女情长,那是少年时候的梦,哪个女孩子再怀着这样的梦想期待男人,那无非是傻的可爱可怜。 谏严这样选择后仍然挣扎在爱情与金钱的两端他也见得多的,可是回头到底不智,真会回头的人也寥寥。 “就我知道,孔小姐也已经另觅良人了,你怎么好抛弃人家,现在又去阻挠人家开始新的生活。这样未免太不仗义!”他换一个角度说服他。 谭谏严这一回明显的眼神深了深,突然间就带上几分决绝,“我不会放开,让她去过新的生活!” 他说到最后,他嘴角甚至浮上稍许邪冷的笑。 袁志彬突然就不劝慰了,眼前这一幕让他知道,这个人想要,确实可以与人家纠缠一辈子,谁摊上他,只能自认倒霉。 他想,也许谁也不了解他,他认识谭谏严也十几年了,仍然无法摸透他的想法。 谭谏严又喝了一口酒,袁志彬看着这样闷头喝酒的好友,突然想,这可就是所谓的自作自受?他伤害那个女人,有多少是反还在了他自己身上?哈哈,是一半?还是加倍?反正这连月来阴沉沉的一张脸,没看出有多好过。 他嘲讽的想了想,也许真的这就是人性了,好比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眼前这个人,也总是在被爱情折磨了后才知道她对他的重要,知道后果自己承受不了。 平平淡淡的时候时候谁也不觉得爱情是个东西,以为早已经淡如水,对生活无多大影响,等到真的放手了,才来寻死觅活。 “悔之已晚!”他似模似样感叹,见到谭谏严抬起头来眼盯住他,他嘻嘻笑笑嘲弄他“谏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是‘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兄弟向来说话不顾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谭谏严眯眸,心情复杂。 他只知道,穷极天涯海角,他放不下。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可是既然放不下,那么也只有任其宰割,束手就擒。 当理智不再能阻止感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逃脱不了。 第五十五章(5) 两人从烟聊到他爸爸年轻时候的那一点少的可怜的经历,他爸爸嗟叹着过去那些青春洋溢的时光,“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呐,哪里有我们小时候有意思,坐上一列火车,下到哪就是哪了。身上什么不带,也可以随地扎根。” 半夏倚在他爸爸身边,听着两个不同时代不同世界的人闲侃。江远目光落向倚着父亲斜站着格外乖顺的半夏,嘴角牵出一丝笑纹,这样的半夏又是另外一副神态样貌,他第一次见。 最后孔妈提议打麻将,四个人坐了一桌子,江远一门心思的放牌给两位老人家,半夏也是逢年过节回家都要通过牌孝敬给她老妈不少钱的。这下好了,她老妈顺风顺水,一路赢到嘴都合不拢。 江远呆到下午才告辞,走的时候嘴角噙着笑,心里别提有多轻松愉快。半夏送他下楼回来,她妈妈就逮住了她。半夏瞥一眼桌上摊着的礼盒,已经打开来,里头花团锦簇的陈着两块表,几条烟,和一套半夏都不认得牌子的护肤品。 就冲着那两块表,半夏也知道剩下的东西定然也是系出名门。 她眼神瞟着,就听到她母亲问,“老实交代,刚刚那个年轻人是谁?你和那位谭先生是不是吹了?” “妈,你别看着别人对我好一点就都以为人家有什么意思,他们家来头大,输给你的那一点小钱,你乐,他也不过是不痛不痒。” 孔妈妈被她激的没话了,自己生的孩子什么眼神!那年轻人对她女儿没意思?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呐。那分明是很有意思的意思。只是,来头大?到底是什么家世情况?哎,那孩子确实看着像是非富即贵的样子。据说那样的人家都不好相处,她不禁有些为女儿担心。其实她妈妈也觉得门当户对的好,比自己家稍微好一点的男孩子,最适合不过了,可刚那年轻人,她也一眼相着就觉得很不错,万中挑一,想一想,又觉得自个女儿优秀,就是配他也配的。 年假那几天总是让辛苦工作一年才能回家的人觉得特别短暂,转眼,又回到北京,工作忙碌。 孔半夏心底有一根委屈酸涩的弦,弦的名字叫谭谏严,而伸手拨弄弦的那个人也叫谭谏严。半夏看着眼前人,陌生又熟悉,怎么又出现了,怎么又碰到了,老天真是在捉弄她。 谭谏严也没有想到会碰到孔半夏,这样的不期而遇。他不过是从对面大楼走出来,就看到她。可是转瞬,他就想起大楼的隔街是江远的公司。 谭谏严眼内讥诮,心底五味杂陈,他看着她的反应,黑眸注视着她。只见她视若无睹的从他身边走过去,在她走过去的那一刹那,他猛地一痛,伸手就拽住了她。 “孔半夏!”他声音磁哑低沉,又一次撩拨了她的神经。 她顿住,看向他,眼神是他未曾预期的莫名和冷淡,“在,请问有什么事?” 他一震,有什么事,还有什么事?他都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星期,手指上还有婚戒,牢牢的钉在指间! 她看着他的目光那么无辜和莫名,他还有什么话可以对她说。。。 抓着她的手渐渐松开来,她也不挣,等着他完全放开,手从半空中垂掉回身侧,弹起,最终落定。 半夏俯眼瞟了被抓的有些疼的手腕,没有红,可见他力道还不是太大。 她垂着眼睫,其实她不懂,为什么他总是一副活像欠他的人是她的模样。她觉得他的表情很可笑。 她偏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手兜在大衣的口袋里,瑟瑟的拽着口袋里的衬布,脑海里竟然还是飘过以前一起相处的场景。她和他在小城的操场上斗牛,她三步上篮被他猛力的夺去了球,他抱球翻身,再一个高空弹跳,球投进了篮筐,不偏不倚,闷重的一声,篮筐晃动了一下,球从篮网里穿过,跌落下来,温吞的滚向远处。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们一起生活的画面现今回忆起来,还觉得鸟语花香。只可惜转眼,花败了,鸟飞了,空山绝迹。 她惶惶然的回忆着,向前走着,走的很慢,远远看来竟像是蜗移。恍恍的陷在自己的思绪间,没有注意,只片刻,身后的那个男人又追了上来。 “半夏!” 他又叫她,她心里想,他总是这么拖拖拉拉的不干脆,看似深情,其实只是她的以为。他不过是编造了表象叫她误会,叫她深陷,然后他自己抽身去坐收千万利益。 成千上亿,那么多个零,她怎么抵的过?其实想一想,也觉得自己分量微薄,他心中的天平是一定倾向另一边的,只有她自己还相信,相信有童话,有奇迹。 她脑袋里思绪千回百转,他的话嗡的一声,像一颗鱼雷,冲进她耳朵里,顺着神经蜿蜒直下,在她一颗心的最深处集聚炸裂,发出爆响。那一声爆响,仿佛是心脏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声音。 他声音很低,眼底波澜荡漾,“孔半夏,如果我回头,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这是怎么样落魄的语气,她莫名的想着,眼神里也果真透露出莫名。他一定知道女人一颗心是柔软的,所以才装的神色这样委顿,语气这样沉痛悲切来欺她,骗她。 她默默的摇了摇头,甚至都没有去看他。她不知道他还要什么?她的一颗心早给他了,他不要,弃之如敝屐。现在是浪子要回头吗?不相信,才短短这样一段时间,他谭谏严就不爱钱改爱人了?如果他爱人,怎么还会舍得这样算计她?! 她挣脱他,漠然的往前走,眼神空洞。这一次她走的快了,转瞬已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眼里溢得出苦来,鼻腔里也是酸涩苦闷,仿佛吸气的管道被堵起来,难以呼吸,浑身像是被辗了似的难受。 他转身往回走,下到大厦底楼的停车场,坐进车里,百万的名车,豪奢气派,他还剩下钱,还剩下他选择了的钱!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到要走回头路?他骇笑,今天一定是神经搭错了!从早早那一刻起,他就早知道,这么的选择,就再也没有另一条路给他走。 孔半夏那样执拗,甚至都不爱他,怎么会施舍另一条路给他走?! 车呼啸开出车场,迎向这个城市纵横交错,仿佛可以延伸向世界尽头的宽阔马路。 他永远也不知道,他行事太偏激,也许注定要错恨一生。 心有灵犀一点通,有几个人能这样一点就通?大多的人是互相猜忌着,在猜忌中渐渐被吞噬。 互相相处,本来就是两颗心在黑暗中摸索,他们只不过是一不小心探错了路,饮恨终身。 半夏其实走来,是江远约了她去吃火锅。她喜食辣,爱吃火锅,江远带她吃尽各色美食,还是吃火锅的次数多一些。 孔半夏和江远坐在火锅店里吃热气腾腾的火锅。汤滚滚烫,翻着泡,桌上堆满盘碟,两个人吃的吸吸唆唆。 滚滚烟雾里,江远抬起头,就见鼻头红红,埋头狠吃的孔半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觉得她吃的很辛苦。 食物吞咽的时候每每都像是在她嗓子里一卡,如鲠在喉。那些吃进去的东西像是要烫伤刮破食道,让她的颈微微的哆嗦。他不明白,吃的这样艰难为什么还要吃。 他忽然说“小姐,买单。” 声音不高不低,不远处的服务员却听到了,笑容温和走过来为他们结账。半夏听得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掏钱包的举动也是一愣。 “我还没有吃完!” 江远眸色一暗,声音都微哑了,还吃什么吃! 他沉着声,站起来,只是默默的盯着她,盯得她手足渐生不自在,手里还拿着筷子,筷子上夹了一块滚烫的鱼肉。她怔怔看着筷子间的鱼肉,最后还是送进了嘴里。 鱼肉刚沾上舌头,就是一炙,口腔已经烫辣的麻木,牙齿咀嚼的动作也是麻木的,麻木的吃,索性麻木的一吞,又一哽,咽进去后,她伸手还想再往锅里夹东西,江远终于爆发了。“孔半夏,你自我折磨个什么劲?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就说出来,我都说了会帮你实现!你还在这里痛苦什么?” 其实他们这样的组合已经很怪异了,一个坐着猛吃,一个站着瞪视埋头苦吃的人,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起初怔怔,后来猛地顿悟他话里的意思。从来没有过的羞辱感涌上来,压迫她每一寸神经,这样的侮辱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她没有想到江远会这样羞辱她,她本来没有哭,可因为江远的话,她嗓子梗塞,很快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怔瞪着他。 第五十五章(6) 喉咙里剧烈的痛,她瞪大了眼睛瞪着他,喉头一抽一抽,急剧激烈,每抽一下,就更痛一分。 那样的表情让江远很快发现她的不对劲,焦声问“半夏,你怎么了?你说话,你怎么了?” 她只是看着他,怔怔的瞪着眼,忽然唇微张开,却就是发不出声音。 他的一声声焦急的半夏仿佛是从天边飘过来,遥远又真实。她不知道,原来还有人会这样焦急的叫她,他的这一声声叫唤猛然勾起了她倾盆的痛苦,让她那样难过。他不知道,人难过的时候就越怕温柔。越是温柔的声音,关怀的眼神,越是可以让她难过的想流泪,管都管不住。他不知道他的声音呢吟一样飘进她心底,他不知道,难受的人是不能宠的,越宠越难过,仿佛因为他的一声宠,她一下子生出天大的委屈。这委屈是长久就存在的,这一刻因为他对她的关怀,终于泄了洪。没有人知道她有多难过,长长久久,一个人,找不到家的难过。 她的心都在颤抖,任他一声声叫着,泪珠子终于断了线,豆大的,一颗一颗滚下来,顺着颊烫到她衣服里。 江远几乎是抱着她摇晃,他身上的体温她都能感受到,温热的。 她终于张唇,艰涩的说出一个疼字。 “你哪里疼?孔半夏,你哪里疼!你说话!” 她只是摇头,又说不出话来,喉间像是泣血,满口的铁锈味,那么恶心。 他突然一把抱住她,急冲向门。在停车场找到他的车,他竟然是抖着手打开车门的。她在他的怀里随着他的脚步颠颤,飘摇。 她不知道原来江远体力这么好,可以抱着人跑那么多的路,还这么快。 她的头就枕在他胸口的位置,那里有一颗心,急速的湓张,跳动。 车飞驰,遇到红绿灯,他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飞冲了过去。心底那是怎样一种恐惧,她到底怎么个痛,到底哪里痛,她怎么不说呢,她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隐匿的伤口,在让她痛? 到医院,他抱着她冲进去,车子就这么扔在外头,出来一定是不见的。 谁看了他这么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疯了一样的冲撞进来,都以为情态严重。 其实她不过是卡了刺,卡的她太疼,她不想说。 医生对她一番检查,摇着头“怎么喉咙伤的这么严重,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又是划伤又是烫伤。从来没见过有吃的这么疯狂的人。” 医生说着还瞥向她和江远,江远神色死沉的难看。医生也不懂,这两个人明明都看过去挺正常的,生活条件也不错,怎么为了吃搞成这个样子,又不是刚进城来饿了几百年的。 “还好及时取出了刺,不要以为卡了刺是小事,那么粗长一根,如果真顺着壁划破喉咙,有失声的可能。” 医生每讲一句,江远的神色就沉一分,最后江远道了谢,要抱着她走。 孔半夏拒绝的躲开,不能说话,可那眼神告诉他“我是伤了喉咙又不是腿。” 江远一怔,也意思到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尴尬的转开,朝门外走。半夏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僵直的背影,他的肩很宽,一个人独自的走在前头,医院里的壁灯将他的影子压缩,摇晃。 走的时候,车果然是没了,他眉也没蹙一下,拦车送她回家,他离开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孔半夏,我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刺激过。” 是了,他那么温文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发足在大马路上狂奔过,什么时候被医生用那么怪异的眼神质疑过,什么时候在餐厅里那么失态过。孔半夏垂着头,一脸的歉窘。 她不知道江远说的是,她总能让他失控,让他发疯,她让他的一颗心悬着,有多么难受。 经此一役,半夏开始下意识的躲着江远,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愧疚,不敢面对他,也许是长这么大,着实没有这样丢脸过,也许是她隐约的觉得,和江远的关系太亲近了,不安全。 江远其实最近也有事情忙,栽赃半夏的那些人被逮到了,本来是说不可以动用私刑的,可是江远钻了关系去旁听,和汪治国两个人把犯人关在房子里,谁知道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汪治国说“我兄弟的女人也敢栽赃,吃了豹子胆了!” “你小子算是走运,由XX的大公子亲自‘关照’你。” 被铐在凳子上的小混混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要扯上那样的大人物! 他瞅着站在一旁不说话,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只那么倚在墙上吸烟,已经看的出豪门公子的贵气。只是,他努力的回忆那天栽赃的女人,到底长的什么模样,怎么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关注她? 他栽赃下了重本,那些毒品可值不少钱,还有付给他的跑腿费,还以为可以逍遥过日子了,他做的利索,局子里把人人赃并货了,怎么还找上他?!不符合常理啊。 混混悔恨不已,他还没有自觉,他这回是惊动了太岁,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那天不知道犯人究竟招供了多少,只知道进去的队长和那位少爷出来,里面的人已经变的异常老实。 汪治国拍了拍江远的肩膀“阿远,这样的行事风格真不像你。” 江远只是勾着唇,“以前我是医生,现在我是奸商,怎么相同。” 汪治国有些感慨,本来么,有这样盛气凌人的出生的公子哥,有几个是真正温润的?平日里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不过是万事都懒得往心里头放。可是谁要真惹了他,他嗟叹的啧了几声,哪里能有好果子吃呢! 半夏这阵子是真的痛苦,有口不能说,充分体会了当残障人士的心酸。偏偏梁煜华总是逗她说话。“孔半夏,你说今天中午咱吃点什么好?” “半夏,哎呀,你吃不了东西吧?只能喝点汤水,你想和什么汤水,咱俩的交情,看你负伤,我亲自帮你去买?哎,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其实她连汤水都不能喝,只能注射营养,可是被梁煜华这么尾随在身后,终于忍无可忍。她转过身去看着他,他被她看着,还不知收敛,嬉皮笑脸。 这男人一定是因为一直没有女人滋润,才会这么阴阳怪气的。半夏这样想着,心就顺了。 “梁医生,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办公室门外传来,半夏和梁煜华都是一怔,转过头去看,可不是江远站在门口。 梁煜华这个狗腿已经笑嘻嘻的三步并着两步迎上去,“阿远呀,什么事?” 瞧那一声阿远叫的多亲密,他们俩有那么熟吗?半夏摇头想着,往位置上去,就听到梁煜华和江远的对话飘来,“我爷爷的病好了很多,不过偶尔还是会有点不舒服,是什么原因,那个手术能不能根治?有没有更好的药物可以控制。。。” 这些她不是早跟他交代过?怎么还问。 半夏其实有几日没有见过江远,这一下乍然见着,还是有点尴尬,毕竟那一日,实在是太丢脸了。 一晃江远已经走了过来,笑容漾在唇边,表情也不是很自然,“喉咙好一点没有?” 半夏摇头。他又问她“一会要去打点滴吧?” 她点头,江远笑了,“走吧,我陪你去。” 半夏这才觉得有一点晕眩,一看时间,也确实到了打点滴的时间。她的饭需要靠针管吃,想一想都觉得痛苦。 她站起来,跟在江远身后,竟然不觉得沉默。江远不时和她说着话,她都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够了,这才发现江远的细心体贴,和她说话,或是问她问题,都无需她用言语回答。 半夏坐着输液,手上覆着透明的管子,江远坐在一旁,絮絮叨叨,“要输一个来小时吧,你想不想看书,我去帮你买一本。” 半夏摇摇头,她要真坐着看书了,把他晾在一边,他有什么意思?干坐着欣赏她看书的风姿? 江远唇扬了起来,“那我陪你说话。” 她点点头,他们一直在说话呀。 “栽赃你的人已经抓到了,我听治国说,已经和你没多大关系了,你可以安下心了,不过警局需要你的时候,你还是要回去,但我想,他也不会经常需要你。” 半夏猛地看向他,不知道是种什么心情,嗡的涌出来。 第五十六章 江远沉默的笑着,嘴角弧度优美,有浅青的胡子印淡到看不见,自然是英俊帅气到了极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是来给她带喜讯的,本来可以由汪治国一通电话告诉她,可是他亲自来了,他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是故意让她心里对他存了感激。 可是私心里,她对他有感激也是好的。 总是希望她能对他特殊,特殊到感情上也离不开他才好。 江远这么想着,看着她还有些怔怔的视线,既心疼又怜惜,可是有些事情他可以帮她,有些事情他帮不了她,就像她喉咙里的伤,他不用猜,也能想出七八分。 他不知道谭谏严到底在她心里留下多深的伤口,他只知道,他快结婚了,他确实不像原来的他了,他只会问她,她想要什么,他可以帮她。那是因为他明明知道她不会开口。如果是以前那个没有这么喜欢孔半夏的江远,也许,他会直接插手,也许,他不会只是在她面前单纯的提一提。 可是谁知道呢,他的喜欢已经很深了,深到放不开手,所以他做着伪君子。年三十那晚她许的愿,他想由自己亲自为她实现,而不是假借他人之手。 这就是江远,活了三十年,他第一次真正认清楚自己,原来他也不过是这样,他甚至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因为,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他们心目中的那个江远。 护士来要给她拔针,他忽然伸手拦下了她。方才给半夏扎针的人也是她,他没有遗漏半夏手一颤。 他微笑含唇“我来帮她拔吧,我也是医生。” 年轻护士被他的笑容晕眩了,愣头愣脑的直点头,手上的托盘已经被他接过。手上一轻,这才急忙将视线转向这个英俊男人低着头,细心动作的侧影。 真羡慕,果然是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她当护士这么久,还没看谁拔针拔的这么慎重的。她一阵羡慕,艳羡的目光偷偷瞧坐在椅子上安静不动女子。 是孔医生,她见过她知道她的,年轻漂亮能干,医院里风云一时的人物,难怪男朋友这么优秀英俊了。小女孩幻想着,无限的梦幻,她眼里的王子公主式的无限幸福在两个当事人来说,都毫无所觉。 江远拔完针,把针头和药瓶递还给护士。 半夏用手按压住棉签,就听他问她“怎么样,我技术还行吧?” 她点一点头,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大一个人,哪里会怕那一点疼,蚊子叮一样,痛痒一下就过去了。 江远看一看表,还有一个会议要赶回去开,于是笑一笑,“我明天再来。” 半夏其实很像叫住他告诉他其实不需要来,可是刚张唇,声带一撕扯,又疼成一片。江远已经转身了,哪里还有让她表明心意的机会!她怔怔的看着江远离开的方向,背影在人群里略高偏瘦,很快的模糊了。她收回视线,平静的往楼上走去,梁煜华站在门口,门神一样,还是无比八卦的门神,“半夏,你到底和那江远是哪一种关系?” 梁煜华远没有江远周到,不知道这样有难度的问题她此时根本回答不了,于是他只看见孔半夏指了指自己的唇,手一摆,越过他回座位。 他泄气的挠一挠发,跟在她身后“还有纸笔,你别走啊。” 纸笔伸过来,孔半夏刷刷刷,字迹潦草,行云流水。梁煜华琢磨了好一会,才认出是朋友两个字。 “啧啧,你这一手字真专业,已经达到咱病例书写的至高境界。。。” 他低头研究着品位着这两个朋友,朋友?嗯,明显不止是朋友! 他不知道孔半夏是怎么一种心态,如果她也喜欢江远,那江远这么殷勤,她早应该接受他了,如果她不喜欢江远,那这么暧昧着,不像她孔半夏的行事作风。 越是成年越觉得无所谓,什么样的暧昧没有见过?谁和谁没有一点暧昧说不清呢?对方没有表露,她又何必操这样的心。到头来,不要落得自己多了情,平白无故的当了回孔雀,引得人笑掉大牙。 这就是孔半夏的心思,谭谏严那样声情并茂的表示到头来都是她会错了意。她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过去无动于衷,装傻充愣,有人对她好,她也不推辞。只要不跨国她的底线,大家就都是朋友。 哪一个二十好几的女人不寂寞,哪一个二十好几的女人不虚荣,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真有这样一个俊俏优秀的男人冲自己献殷勤,她告诉自己,孔半夏,那是往你脸上贴金呐,你还要拿什么乔,拒之门外。 她和江远很熟悉吗?其实也不是,以前她和他熟悉,只是因为一个方懋扬,后来她和方懋扬都没有往来了,这个江少爷就更隔的远了。他以前也是对她淡淡的,谈不上好,当然,也没有对她不好,可她不懂得为什么多年后相逢,他就突然对她热切殷勤了起来。 他们都不知道,受伤多了的人,通常会变的冷漠。 半夏还是不能说话,医学院的课上不了,去医院也就是为了挂水,生活突然变的清闲。清闲里,自然听说了谭谏严与苏韵宸的婚讯,真快。 这一回她没有接到任何邀请,安安静静的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一心一意扎根进她的世界里。 谭谏严的结婚,也不过是又一个爱过她的男人倒戈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了。 半夏在实验室里放歌,一面听,一面动作,梁煜华甫一进门,愣住了。 CD机里一个阴阳怪气的女音幽森的滲进他的耳膜: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是男人我都抛奔,不怕你再有魔力。 LANOUR。。。LAMOUR。。。LAMOU。。。。。。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里。。。 梁煜华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能不愣?孔半夏这放的是什么歌!他越听越蹙起眉,走过去啪一声按掉了CD机。音乐声终于不见了,实验室恢复仪表的枯燥声音,可梁煜华觉得这样的声音顺耳多了,方才竖起来的汗毛也复又垂了回来。 半夏正专注,声音嘎然而止,让她抬起头来视向来人。 “你受了啥刺激?多少年前的老歌你也翻出来听,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变身,变成卡门那样的女人!你要能变成她,我梁煜华三个字绝对绝对倒过来写。” 半夏没有回话,确实生理条件不允许。这一阵子她总是默不作声的,就像是一个聋哑人,对外界名正言顺的置之不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反正梁煜华觉得眼前这个孔半夏,变的有些诡异。 “孔半夏,你莫不是想要报复?一场爱的报复?”梁煜华脑筋一转,这孔半夏,不可能的,她怎么会呢,她前一段时间还是那么的正常,仿佛消失一个谭谏严,随时会有千千万万个谭谏严候补上来,谭谏严于她,并没有太重要。瞧那江大少,不就正是候补中的楷模! 可是仍然是寂静无声,他们根本交谈不了,孔半夏陶醉在试验中,仿若未闻。 梁煜华何须大惊小怪? 孔半夏垂着眸,其实她不过是听一首歌,哪里是真要干什么。如果她真的要做,又岂会这么镇日坐在实验室里呢! 第五十七章 董华约半夏去K歌,“好半夏,你好不容易嗓子好了,当然要去一展歌喉,不练练,技术都生疏了。” 两人下了班去唱K,才进门去前台咨询,服务生就告诉她们包厢已经满了。也难怪,今天是周五,出来消遣的人确实多。 半夏转身问董华:“那怎么办,换一家吧?” 这里就是上次碰到谭谏严的那一家综合性的娱乐场所,在北京很出名,服务周到,设备也好,一般都是座无虚席的。今天她们特意来得早,却还是没有位置。 董华眼睛转了转,顷刻,情绪分外激昂起来,“半夏,不如我们去楼下!楼下的娱乐场所我早就想去了,可是一直找不到人陪着。” 三楼是夜总会,是男人们歌舞笙箫的地方。半夏看着她,不明白她们两个去那里干什么,难道也找一两个小姐,左拥右抱看“节目”? 董华一看半夏眼底的神色,就知道她不知道行情,“哎哟,现在那里的女老板可多了。夜总会早就不是只有小姐了,还有帅哥。走走走,我听我朋友说过,这里有个很帅的帅哥,我们去见识见识嘛。” 什么样的是很帅,半夏见识了。这样的美男自然紧俏,所以他只是到她们桌转了一圈,人就不见了。董华一脸的惆怅若失。半夏也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这是许久没有过的感觉。她不禁又想到谭谏严来。 刚刚的那个人和谭谏严站在一起比一比的话,不知道谁胜谁负?这么一个念头跳进她的脑子里,她倏然一惊。想他做什么?随即她笑了,谭谏严要是知道她把他和夜总会里的男人相比较,不知会有何感想! 还有两个帅哥坐在一旁和她们聊天。董华一个劲地打探着那个王子的信息,那两个男人也浑不介意,笑着一一回答。果然是花钱买来的服务很周到,难怪男人们都喜欢来这样的地方。 半夏正想着,忽然觉得颈后一阵凉意,仿佛有人注视着她。她略转头,就看到了一双冷冷的眼。 她一怔,垂眸,转回了头。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不过在这里碰到他也并不奇怪,这里是全城最好的娱乐场所,他这样的老板怎么能不来呢? 半夏本来以为他们会擦肩而过,他走他的,她看她的。何况谭谏严身边还有一个客户模样的人,他们被三三两两的莺莺燕燕环绕住,花团锦簇,自然走不开身。可是谭谏严却交代了几句后,朝这里走来。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双乌亮的黑色皮鞋,半夏只当没看到,继续看节目。倒是一旁的董华愕然看过来,怎么能这么巧?她统共和半夏来了这儿没几次,但次次都能碰到他! 他是不是天天守在这里,等着她们一出现就立刻现身? 孔半夏的漠然谭谏严丝毫不在意。他薄唇微张,眼里漾起嘲讽:“孔半夏,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来这样的地方。我认识你这么久,连你有这样的爱好都没看出来,看来我还真是不够了解你!” 半夏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分毫没有被他的话激怒,也许心里有个地方像针扎一样,可是脸上依然沉静如水,“谭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我们并不熟,我的喜好好像也不需要你来品评。” 谭谏严目光里的嘲讽加深,“我们不熟?你和我都不熟,我想知道你还和谁比较熟……江远吗?” 她闻言轻笑,“我和他是十几年的老交情,确实比较熟。” 谭谏严眼内的神色一黯,居高临下地逡巡她平静的脸。 半夏被他看得心底生出一股烦躁,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眼神十分锐利,锐利到她有点儿难受。多可笑,这个男人分明是背叛者,却在她的面前摆出一副被背叛的姿态! 谭谏严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竟然坐下来,安稳地坐在一旁,两腿交叠,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轻松而惬意地开始看节目。 半夏真怕这一刻的平静在下一刻就要迸发出来,变成歇斯底里。她咬紧了牙,只差咯吱作响。她再也不能心平气和了,胸腔里暗潮涌动,脸上还要艰难地维持着浑不在意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像是被人泼了辣椒油,火辣辣的,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半夏鼓足了力气,终于站了起来。要她再和这个男人共坐在一起,真不好意思,她做不到! 谭谏严问她:“你不看了?”他瞥一眼节目,似在感叹,“还挺精彩的!” 其实他平日从此来来去去不知道多少回了,从来都是要一间包厢坐下来喝酒谈生意,很少坐下来欣赏舞台上的节目。今天一看,他才知道这里的节目的确热辣、精彩! 他的声音带着戏谑,已经不复方才的冷锐,仿佛还隐隐透着笑意。 她一怔,酝酿了半天的愤恨突然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董华见她站起来,也急忙站起来,就听到半夏说:“谭谏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算是我求你了。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谭谏严的目光掠过她的脸,仿佛想要看透什么。他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心猛地一跳。 孔半夏走了。那个姑娘也跟在她身后急匆匆地走了,走之前不忘探究地望了他一眼。 他抬头盯着孔半夏背影消失的方向,眉头一蹙。他站在隐匿的黑暗里,隔着周围的灯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头越来越亮。 第五十八章 汪治国喜逢升迁,邀请众人去酒店里喝酒庆祝。汪治国曾经在警局里对半夏照顾颇周。半夏双手奉上一份大礼,汪治国乐得眉开眼笑。 “半夏,你这可就客气了,我哪里好意思收。”说是不好意思,可是他收得很开心。他瞟一眼江远,隐隐有些奇怪。他原以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很暧昧,可是经过一段时间仔细观察,却又不像。 在洗手间里,汪治国和江远说起缉毒案的进展,“阿远,那厮翻供,打死也不招认了,自己全扛了下来。估计是收了陆家的许多好处,也怕招了以后出去没有活路。道上的人都讲义气,看来从这里不容易查出端倪。当然可以从其他的地方下手,不难。” 江远一边听着,一边洗着手,默不作声。 汪治国戏谑道:“江大少,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陆氏的企业!”他垂眸。只是,他的进展缓慢,陆家到底是在北京有头有脸的,就是他,行动起来也不容易。 他们从洗手间里出来,正好碰到迎面走来的半夏。汪治国的目光又一次仔细地打量她,美是美,笑起来也温柔,只是以他警察的直觉,她温柔得有些空洞。 半夏朝他们一颔首,走进了洗手间。汪治国八卦道:“阿远,你究竟是怎么爱上她的,怎么就这么无法自拔?我看这样的佳人很难攻陷。” 江远不语,走进了包厢。包厢里面人声鼎沸,非常热闹。 晚上江远送半夏回去,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半夏嗟叹道:“汪治国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分局副局长,多好的位置,荣华富贵数都数不清。” 江远闻言笑起来,“人家可是正经的公务员,按月领钱,他的工资估计还没你高。” 半夏“哎哟”了两声,“我当初就应该考公务员,也别当什么医生,端上铁饭碗,再由你们这些贵族罩着我,生活得多安逸。” 江远的唇无法抑制地勾起来,为着她似无限羡慕的口气,“你要真愿意,现在考也来得及,不是每年一次吗。” 其实她想要过安逸的生活,有很多选择!可是孔半夏不是喜欢安逸的人,她只是开玩笑,于是他也莞尔一笑。他倒真愿意她安逸下来,和他组成家庭。 想到这儿,他的笑扬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就听到似乎变得很有幽默感的孔半夏说:“那年底我就去参加考试,到时候你可得罩着我!” 谭谏严在办公室里听秘书汇报他的行程。秘书告诉他美国有个研讨会邀请他参加,那个研讨会甚少邀请华人医生参与,这一次可以说是无上荣耀。可是研讨会的时间与他的婚礼冲突了。秘书试探着问他:“谭先生,是否推掉会议?” 谭谏严沉思了片刻,微一摇头,“你帮我订飞机票。婚期的事我会与韵宸商量延后。” 秘书惊骇,没有想到自家老板竟然是这样的工作狂。那位苏小姐该多伤心,终身大事比不得一个研讨会!其实老板人帅多金又有能力又怎么样呢?女人在乎一个男人的不是他拥有多少,而是他愿意付出多少。老板坐拥千万资产,连一天时间也不肯花在自己的未婚妻身上,太冷酷无情了,还不如她那个在大学时期交往的、工作后一起同甘共苦的男朋友好。 秘书退出去了,谭谏严低头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已不知道几点了。最近一段时间由于两家的合作案紧锣密鼓地进行,他相当忙碌。 “喂?”略冷的声音打破静谧的空气。电话那头传来娇笑。 “谏严,你在干什么呢?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我的婚纱已经送来了,你来看我试穿吧。” 他磁性的嗓音平静地道:“明天我要去明尼苏达州开会,短期内难以回来。韵宸,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呢。” “你要去几天?我们的婚礼怎么办?”苏韵宸怔怔开口,仿佛霎时不能消化这样的消息。 “这个会议对我很重要,我希望婚礼能延期……” “我们的婚礼就不重要吗?谭谏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希望延期到什么时候?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和我结婚!” 女人已近歇斯底里。谭谏严面不改色,只沉寂着一张脸,目光怔怔地注视着桌上一张香格里拉的照片。那只是一张风景照,上面并没有人,除了谭谏严谁也不知道它是在哪儿拍摄下来的。它不知何时被摆放在谭谏严的办公桌上,偶尔接受谭谏严的注视,只是没有人知道那注视是何深意。 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抽离。他再回神,电话里已全无声音。他略带歉意,说:“对不起,韵宸。我会补偿你的。” 说对不起有什么意义呢?苏韵宸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也许那个会议真的很重要。她见到的男人都是以事业为重的,她看不起儿女情长的男人。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当初一眼就看中了谭谏严吗? 昔日的优点,如今自己为其所苦。 转瞬,她已经卸下怒意,软下声来,“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到底他们没有感情基础,脆弱的关系不宜争吵。 “下午两点。” 第二天,谭谏严飞走了。男人总是用工作来当最坚固的盔甲,女人无法攻破。 第五十九章 孔半夏二十九岁的生日是和江远一起度过的。这天她从实验室后,就没有打算再出去。江远的电话打来时,她正准备炒两个小菜,自娱自乐一番。她擦干净手,接起电话。 “在干什么?今天是你生日,你想要怎么庆祝?”江远打这个电话时正在她家楼下。他想着如果她有安排的话,他便回去,如果她没有安排,他就陪她度过这个生日。所以当半夏笑说“没什么安排,正在考虑怎么解决民生问题”几分钟后,她家的门铃响了。她打开了门,江远站在门外,一脸温暖的笑意。 半夏感到诧异,这人动作总是神速,那次去她家拜年也是。 他今天的穿着十分随意。他本来也是个穿着随意的人,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大多是穿黑色西装裤、白色衬衫,冷的话就加毛衣、西装外套,一般夏天他也都是这样穿衣服的。半夏好像没见过他穿短袖,很多时候他是把衬衣的袖口挽起来,随意而且潇洒。半夏却知道,他身上的随便一件白衬衣都价格不菲。 她笑着请江远进来。水池里的水还在流,她忙往厨房里走,“我炒几个菜,我们一起吃个饭庆祝我生日,怎么样?” 江远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所以他加入她的生活,她没有一点儿不适。 只是没有想到江远会自告奋勇地抢她这个大厨的工作,更没有想到江远会切到手指。看着他在厨房里不甚熟练地操弄刀具,水溅湿他身上衬衣,她就应该想到的,这位是十指从不沾水的大少爷,怎么可以让他为她操刀下厨? 和谭谏严的相处,让她不知不觉地以为男人能独立生活到三十岁,必然懂厨艺。可她忘了,江远和方懋扬一样是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公子少爷,毕竟与谭谏严不同。 半夏微含歉意,“你要不要紧?我这里有云南白药。”她转身去找药箱,自己是医生,家里的应急药很全。她替他上药,看着浓稠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 江远还在笑。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有点儿恍惚。如果是以前的方懋扬,一定会嗷嗷大叫的。江远有些地方让她联想到方懋扬,可他到底和方懋扬不一样。他笑得毫不在意,“还有一个汤,先把水煮开再放鸡蛋吗?” 她点头,也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江远下厨做出来的三菜一汤其实很简单,简单的原因是她家里本来就没有采买什么材料。不过这一餐吃下来,半夏丝毫没有感到简单,反而觉得有点奢侈。 真奢侈啊,她该不会是第一个品尝他手艺的人吧! 没有觥筹交错,没有推推让让,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吃完了饭。江远的手指上贴着创可贴,两个人侃侃而谈。她笑问:“阿远,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喜欢的人吗?” “这样的事情要随缘。”江远半靠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柔亮的灯光照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一半阴影。 “是啊,强求不得。”她的目光有些幽远,仿佛是想起了很遥远的事情,“那个时候,你们怎么能那么热衷于打篮球?害得我每天都要等,有时候都等到忍无可忍了,明明上了一天的课,却还要留下来自习一两个小时。回到家里吃过饭,休息不了多久,我又要回房看书。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和你们在一起,我的成绩不会那么突飞猛进的。” 她似乎有点惆怅。不知道从何时起,提起方懋扬,她的情绪已经变成一种释然的惆怅。也许是她许久没有见到方懋扬,许久没有听说他的消息了,所以反而变得坦然。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经不起刺激,越刺激,越容易钻进死角;越是想要放开,反而抓得越牢,仿佛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其实那都不过是一种执念,以为会一定怎么样,可最后只是把自己逼迫得很惨。 江远那时候说对了,他们不过是在互相折磨,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何苦相互折磨?现在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她应该感到欣慰,因为他是幸福的。她看着他的幸福,觉得自己的也不会遥远。 那时候不明白,原来沉淀爱情的方式是开始一段新的爱情。隔着后来的感情去想他,似乎熟悉,却又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他们最终也只是曾经很熟悉的两个陌生人,他和她确实已经没有多大的牵连了。 江远想,原来她已经想通了,可惜让她想通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他知道,她此时不是伤心,只是想起了那段真挚的时光。那是一段特殊的时光,一生只能有一次,即使再遇到也各不相同了。 他理解她,他也不心急,因为没人能抹杀她小心翼翼地封存在心底的那段少年时的炙烈情愫。他见证过她的那一段莽撞感情。他有信心,成熟稳重的自己不是比那时那个桀骜的少年好很多吗? 他愿意等她。春风总是无声而来,他想,总有一天会有一阵风能够吹进她的心里,在她的心田浇灌出一朵盛开的花。 “那时候的生活真单纯,现在的心境和当时不一样。半夏,你用现在这颗心去看当时,只会欷歔、感叹那时的美好。可是如果以当时那颗心来看现在的我们,又怎么不是百般风情呢?” 他看着她,幽黑的眼仿佛要看进她心底。她一怔,略略转开眸子,看向窗外。她微微一笑,说:“你怎么看得比我还透?我跌跌撞撞了这么多年,你却能人不动,心不动。你就是因为看得透,所以才能冷静对待吗?” 第六十章 江远看得透吗?少年青年的时候确实将什么都看得淡淡的,从小见惯阿谀奉承,父母聚少离多,为了政治前途各自奔波,他独自在小城长大,自然不跟阿扬那样跟随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孩子一样。 可是他没有那些痛,也没有那样的喜悦,有得必有失,三十年人生平淡如水,所以才会在最后,猛然的想要一试,想要抓住。上政治课都听过这句响堂堂的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一点微弱的火苗,在心底被引燃成磅礴的大火,怕有很多缘由是因为主人的放之任之。 时间周而复始的循环,此时已经是三月,柳絮飘飞,入眼皆是一片嫩绿,娇柔的一小点一小点,分外脆弱的模样。这样一个季节是播种的季节,是孕育生命的季节。 半夏走过街道,两旁杨柳依依的情景让她不自觉又回想起那棵城郊农家院子里的垂柳。那时如花的柳絮飘飞落她的发间,粘在衣服上。谭谏严蹲在院子里破鱼,她仿佛还能看到他衬衣上的折皱,和他微敛的眉目。她仿佛还能记起站在农家的矮楼里,从窗子里望下去,看见他搬了椅子坐在塘边,报纸覆面,是再普通的一个平凡男人。阳光从枝叶茂林的间隙里渗透,最终将他的整个人都圈进斑驳灿烂的光影子里。 她闭起眼,怎么突然又想到这些,太不可思议。其实有什么好不可思议呢,她是一个长情的人,七年时光,她能淡忘方懋扬,必然是真的爱上了谭谏严。可她陷入了怪圈,总是在老死不相往来后才开始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让那些点点滴滴在心里酿成酒,自己一个人酸涩的体味那股辛香。 她忽然很想去看曾经和他一起有过畅想的那片别墅区,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就再也抑制不住。乘上去那里的地铁,走出地铁口,正是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沿着宽阔的马路走了好一阵,路两旁的叶子绿油油,生机盎然。公路上很少车辆,她漫步走来,目光搜索四周景色。和上次来很不一样,没有炙烈的阳光,没有闷热的空气,没有聒噪的蝉声。 她看着街边雕花栏杆里的一幢幢红顶房子,乳白色的墙,有乡间纯朴的气息,闲散,幽静。一条河蜿蜒穿过别墅群,大块大块的草坪让人联想到一望无际的草原。空气中仿佛有一股茶的香气,他们曾经在这里畅想了一个共同的未来,生一两个孩子在草坪上玩耍,他说的那样诚挚真心,眸底闪着光,仿佛所有的幸福已经可以被预期。 可是现在,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她只能独自来领会这一片小区的宁静。 那时的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如果是虚情假意,又怎么会在分手后,事业有成时,还处处表现不甘。 她真想要明白,那一丝不甘心到底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突然走在垂柳间想起那些。也许真的是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织出缜密的,无法预示的命运。也许女人的第六感在此时起了作用,也许一切只是单纯的胡思乱想。可是世事到底我们难以预先知晓,只能勇敢的闯下去。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也许每个故事都有留白,结局往往很难确定,因为她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真正的结束。他以为浪子回头她就稀罕?他错了,那样的人,她怎么会原谅他! 谭谏严从美国回来,恰逢阴雨阵阵,春季总是多雨水,黏黏腻腻,就是使万物生长,有时候也还是抑不住的烦闷。谭谏严回医院有一大滩的事情等着他,忙的焦头烂额,成日办公室的灯光都到深夜才熄灭。苏韵宸每次想要和他提婚期,都被他委婉的带开话题。苏韵宸到底斗不过他,在他这样的泰山北斗面前,她不过是蹦不出五指山的孙猴子。 继上次的生日之后,半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江远,这日才发短信来说是出差回来,明天约了问楼南等人一起出来消遣。半夏正给他回短信,又一条讯息挤进来,她打开一看,不期然看到一窜熟悉的号码,叫她出来一聚。 半夏顿了顿,手指微僵,心跳还是有些变化。到底这个人在心底还是特殊的,很也好,爱也好,和陌生人对她的影响力就是不一样。 上次和他不欢而散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她起初毫不犹豫的回了一个字,忙,可是才要按下发送键,思维百转千回,又将那个忙字改成了好字。 她出来赴约,见到谭谏严,只看他倚着车抽烟。她微一讶异,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她并不知道,谭谏严原来就会抽烟,只不过是后来戒了。那么重烟瘾的人,能下定决心戒烟,一戒就是十年,可见意志力极强,可是如今旧病萌发,到底何解? 谭谏严见她走来,把烟蒂熄灭,扔进路边垃圾桶里。他拉开车门,看她坐进去,才转而绕过车头,走进驾驶座。 他身上有轻淡干爽的香水味,和着淡淡的烟草味融入她的鼻息。这是她终于不能拥有的男子,有什么好提起? 她微垂睫,她为什么来,她分明就是有目的而来的。想到这,她的呼吸微微一变,几不可觉的露出一丝难以承转的艰难。 第六十一章 车厢里气氛沉默,些微的名为紧张的分子在稀薄的空气间慢慢的膨胀着。谭谏严心里也不复平静,只是表情很坚硬,这样的表情,其实很少男人会有。不经历一些什么,练就不出这样的神态。就像江远,不是心胸温淡,便露不出那种温柔和煦的目光。 这样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可哪一样吸引人?仿佛很难评定。 谭谏严说出他想说的话,眸光在孔半夏的脸上流转,仿佛她脸上有什么是他迫切关注的。“我这阵子去参加明尼苏达州Mayo Clinic的医学研讨会,碰倒一位剑桥医学院的老教授,还向我提起你的研究,对你赞不绝口。”他声音不疾不徐,说的时候面容有稀微的放松。 半夏一怔,原来他今日如此迫切来找她,是因为这件事。 “Jefferson Yang ?” 谭谏严颔首,下巴上有新蹿出的点点胡渣。“他说十分欣赏你,曾邀请过你去剑桥加入他的团队。”他说完,双目细细端凝过她的神色。虽然她的脸平静一如出,可他狭长的眸子里却有奇异的光一闪而逝“半夏,他是什么时候邀请你的?你为什么拒绝他?” 他都能有资格参加Mayo Clinic的医学研讨会,她戏谑的想,这样的男人也还是想着一步登天,真要在心底狠狠一叹! 他的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而他分明已经知道答案才会问的这么志得意满。他终于心满意足了,证明了他的能耐了吧,他终于是那个可以笑到最后的人。半夏眼角余光沉默的打量他的神色。 呵,谭谏严的眸光极度复杂,深到她看不懂。他目光如一泓深潭,波澜潋滟。她指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掐了自己一下,原本预备使的手段,此刻忽作烟云般散去,心里又淡了下来。 那些恨又何必再计较?到底这个人已经是人家的丈夫,和他再纠缠,不是看低了自己! 半夏牙咬的很紧,两人再无话,她推开门走下他的车。手一阖,轻轻的“铛”的车门落锁声将一切关在车里。 她略微恍惚的走着,那日在酒店的洗手间门口听到汪治国和阿远的谈话又浮现脑中。 她除了震颤,当时第一个在脑中闪现的念头是什么?其实她还是想一试,试他的反应。就像许多的女人一样,总有那么一瞬,这样糟糕的无可救药的想法会在脑中突现。可她最后也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她是成年人,不再是懵懂莽撞的年轻女孩,会企图用自己的遭遇去唤醒别人的垂怜。她根本不能保证,谭谏严是否根本就知道这件事,谭谏严是否只会平淡的对她说一声道歉。 就是再亲密过,你也始终不能清楚另一个人下一刻的想法,因为那是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世事变换,也许上一秒的决定下一秒已经被推翻,不变的永远只有变化本生。 她方才是想掀起万般波澜的,可是只在一念之间,又被克制了。她善良吗?不呵,她好恨,那个女人,有机会她一定要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还给她! 谭谏严从后视镜里看着半夏渐渐走远的背影,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太清楚,现在无论什么举动都不会获得她的认同。他已经不愿意再伤害她,竟然是一丝一毫都不愿意了,他再也舍不得去伤害这个女人,他恨不得把她保护在怀里。 可他开始质疑,他的怀抱温暖吗,他到底是真的适合她吗?他的心思阴暗,善猜忌,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竟然怕自己无法改变的性格会再给她造成伤害。 可是放手吗?又燃起了一支烟,烟熄灭时,车已经飞了出去。 心底到底被怎样一种怅然盈满?可怅然的背后,又仿佛有喜悦如细丝,在心脏最敏感的一处撩拨。 江远、问楼南、宁晏博等人和半夏在娱乐城的包厢里碰头。江少爷几日不见,变化不大,只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证明连日来的劳累,问楼南、宁晏博等倒仍然是一身光鲜的模样,笑晏晏拿眼瞅她。 “半夏,可是想死我了,这一晃多少个日月不见了,不行不行,怎么着也得先唱一首让我们聊以慰相思。”宁晏博说着已经坐到电脑前,转回头来问她“你想要唱什么歌?” 这仗势,是不能不唱么?被几个英俊帅哥逼着唱歌,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唱歌,一时也想不出来歌名,宁晏博见状,几个键按下去“得了得了,我给你点好了。” 半夏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歌曲,眼一瞪,这歌不难唱,就是她觉得这样的歌自己唱起来有点装嫩。 一个话筒被递到自己手里,过门,前奏开始,字幕排排闪现,她扬了扬音: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唱完歌,一阵掌声爆发出来,“唱得好,唱得真好。”宁晏博脸上开着花,“半夏,应该再来一首!” 半夏眸子在宁晏博身上转了转,总觉得宁晏博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似笑非笑,偏偏点了这样一首歌让她唱。 她可不信这样的公子少爷真会喜欢这种歌,她回味着歌词,笑说“我这破锣嗓子就不丢人了,你们几个一把金嗓子不好好现一现,那可真可惜。” 宁晏博也不推辞,拉上问楼南与他合唱。两个人一连点了几首张国荣的老歌,唱的很有声有色。 第六十二章 后来,宁晏博借着机会说“半夏,我家兄弟的好处上次也给你分析过了,你怎么不瞅着参考参考?”一句话似假还真。一直在一旁没有出声的问楼南也参和道“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这姜可是治百病的,吃着绝无坏处。” 半夏一笑,“阿远这个朋友,确实值。” 几个人表情都变了变,没有想到半夏会如此答。江家在北京的地位,谁会拒绝江家少爷?她真不同。 可她对阿远没意思?没意思又何必那么亲近? 江远从洗手间回来发现半夏和宁晏博的表情都有点古怪,温声笑问“你们俩怎么不唱歌?晏博,当年咱们一起在美国,可是每回唱歌都非革命歌曲不唱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当过兵的老战友。你那时候还故意假模假样敬一个军礼,煞有其事称自己以前是陆军十三师八团的。现在回来了,反而没有以前那种对祖国的爱和想念了。。。” 宁晏博被他这么一说,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眼里闪出一个笑几乎颠倒众生“你我家老爷子退下来以前都是军区的,咱们小时候那些歌就唱得嘹亮,忽悠那些人还不是松松!”“来来来,咱来唱几曲!楼南,你去帮咱点,我爱唱哪些歌你还记得吧?” 半夏坐在一旁,看着问楼南走过去点了歌,果然是以前很熟悉的旋律,仿佛把人带回从前的那段时光。 三个人都站的很挺直,歌声嘹亮,整齐一致。这样的默契要多少年才有?这样的场景真的是震撼,三个都是那么优秀的男人,唱着大学军训时每个教官都会唱的歌。 似乎只有这样的歌是不会过时的,任何时候唱起来,都带着军人的威仪和一种萧然的敬意与动容。 半夏此刻心下也轻轻的为这样的场景震颤,江远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俊逸非凡,气质是经年积累下来的贵气逼人。这样的人她爱吗?她能爱上吗?宁晏博的问题不过是一个暗示,暗示她,女人不要太矜持,不要守的太紧,江远是难得一遇的好男人,她不该浪费了。 她垂睫,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可是她到现在也没有动心,只是偶尔的会为他的优秀心折。这样的感觉和爱相差太远,她也想过要拒绝江远,可是竟然拒绝不了。他每次的理由都太充分,他每次的表情都让人觉得不该辜负。也许,她自己也有点不想,她总想借着这证明一点什么,总想要抓住一点什么! 在无边的黑暗里,是这个人给了她光明,她贪恋这样的光明! 晚上江远送她回去,一路上两人间或聊一点什么,晚风从车窗外卷进来,带进丝丝凉意。江远怡然自得的看着前方霓虹闪烁的路况,车流不息,都市的夜晚这样妖娆魅惑。 她开口,“今天他们问我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你。” 他半晌未答话,又开了百米多,红灯预示着车速慢慢减缓,最终停下来。江远终于侧过头来看她,双目注视她,“你回答了他什么?” “我们之间的友谊地久天长。”很不负责的一句话,却确实用处强大,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或许自己也觉得站不住脚。 江远未置可否,平淡的笑了笑,“你让我想起了魂断蓝桥,男女主演在苏格兰民歌友谊地久天长的华尔兹舞曲里共舞,那是一个充满遗憾的美丽故事。” 他的话把话题拓宽,尴尬的气氛消失了。半夏没有看过那部电影,虽然听过名字,可并不知道那一部电影讲了什么。她一直是缺乏浪漫思维的女人,不过此时听了他这样说,她想,他应该是明白她的意思的,所以才会这样说。他应该不会再让对她的感情盲目了! 车开到,竟然比平时慢了二十几分钟。半夏上楼,觉得今晚真了结了一件大事。她微微的难受着,有难舍的情绪冲刺在心间,这个人是她走上社会后让她觉得唯一一个没有变的人。方懋扬变了,她变了,谭谏严也变幻莫测,只有江远从来没变过。她贪图他的温柔,却又给不了自己的感情做回报,确实不应该再耽误他。 她这样太卑鄙无耻,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饰不了,人性的自私自利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 此后半夏终于开始刻意的与江远保持距离,江远并非强人所难之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久的努力,竟然到头来不起一点作用。 其实并不是没有作用的,也许在某个时刻,他们确实一起身处在某种暧昧的氛围里,可暧昧没有能够发展成爱情。 公司里的员工谁都发现了老板最近的不同寻常,以前自家老板都是晚上下班,然后深夜才开车回来加班的,可现在好像不用休息。虽然还是那个儒雅的男子,可眉眼间的低郁渗透进温雅的五官中,偶尔会唇微张,那样的唇形,像是一声轻叹。 可到底谁怎么惨无人道,公司里端茶的小妹汪玉和江远的秘书聊天,愤愤不平。“江总这样的男子都不待见,还想要找怎么样的!” 秘书郭葙没有想到汪玉这么义愤填膺,奇笑道“汪玉,你不是暗恋咱们江总吧?” 汪玉脸一红,眼瞪大了,“谁说暗恋,我哪里有暗恋!”眼睛四处转,真怕被谁听了去。可是没有暗恋吗?分明是很心痛很心痛的,江总那么慊慊如玉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可她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心痛,可她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每天在为江远泡咖啡的时候花上全部的心力,让他能喝起来觉得舒适。 这又是一份微弱到尘埃中的爱慕,不能言,不会语。 梁煜华在实验室里嗟叹,“孔半夏,前一阵子你行情还挺好的,怎么这一阵身边连只飞的蚊子都没有,哎哎,你可别学我呀,你一个女人,孤家寡人可不是长久之计!” “那怎么办?我注定孤家寡人了,要不干脆咱凑个对,也省得各自到处相亲,麻烦人。” 梁煜华差点挑起来,“你这丫头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相亲?!” “怕什么,相亲还怕人知道?我可是身经百战,相亲的元老级人物。要不要向我取点经?”半夏笑呵呵的挤兑他。 梁煜华横眉竖目的嚷道“去去去,这种事要自己琢磨,旁的人教会得还有什么意思,重在过程嘛,你不知道我现在多有眼福,他们看我条件不错,给我介绍的姑娘都那叫一个漂亮,吃起饭来多香,多下饭。。。” 两人唠来叨去,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几年,新来的孔半夏对谁都笑呵呵,可就敢跟他这个师兄甩脸,拌嘴,仿佛看准了他人善易被欺! 梁煜华其实很想问,江远为什么最近不来了。可他分明在医院外看到过江大少爷的名车,还不止一次。 江总坐在车里抽烟的姿势真帅到了极致,带着那么一股子忧郁的寂寥,叫他心痒难耐,总想着抽抽试试。 差不多是中午吃饭时间,梁煜华和半夏一同走出实验室,准备去医学院的食堂里炒两个小菜。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一个长的格外漂亮的程咬金。 “孔小姐。” 半夏止了步,抬头看向眼前人。梁煜华也在一旁打量着眼前如花似玉的美丽女人,脸色有些苍白,肤质看过去很好,只是眼中有红血丝,他这个火眼晶晶的医生一看就知道是气血虚,睡眠不好,很有可能是为情所困。 半夏望了望苏韵宸惨淡的一张脸,原先明晃晃的眸子此时黯然无神。她心下惊蛰,谭谏严婚后对她不好?转而她有些失笑。苏韵宸嫁了人过的不好,来找她做什么?“有什么事吗?”她淡淡开口询问。 第六十三章 苏韵宸一怔,不过也早预料到孔半夏会是这副口气,虽然原先孔半夏对她一直都是维持着表面的和乐,可到底现在她成功了,自然可以耀武扬威!她咬紧了牙,成王败寇,也许自己不该一时意气怒气匆匆跑来自取其辱。 孔半夏原先没有对她发作是因为她觉得怨有头债有主,谭谏严才是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人,这个女人她虽然恨,可是说到底,错在谭谏严身上。可当她知道自己如何被她陷害后,她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看得清事情的始末,找得见问题的症结。 孔半夏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苏韵宸阴狠的陷害,如果可以,她是很希望以牙还牙的,可是到底有几分读书人的意气,不屑于用如同她那样肮脏的手段回击。这是孔半夏的傲气!所以现在她冷脸示人,可看在苏韵宸眼里,那真是罪大恶极,那是胜利者的睥睨与不屑。 “孔半夏,我没有想到原来你也有这样的手段!我错估了你,才会输的这么一败涂地!” 半夏微怔,她有什么手段?绕是不明白,此刻也不愿意再与她多做纠缠。她双眸徐徐视向她,张口道“对不起,我还要去吃饭。” 见她要转身,苏韵宸震怒“你真精,知道男人心里永远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你在谭谏严面前故意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希望他对你放不下!孔半夏,你有点做女人的尊严没有,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你还与她拉拉扯扯,也不怕张扬出去,你没有脸再做人!” 孔半夏被她的话激的浑身打颤,克制许久,才终于冷哼出声“你有能耐就请管好自己的男人,我感激不尽。” 梁煜华拉着半夏走,怕再呆下去,在学校里引起轰动就不好了。路上梁煜华惊奇道“想不到你还有情敌找上门的一天,孔半夏,我还以为你与这些俗事沾不上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 他和半夏认识许多年,可半夏这个人似乎天生冷漠,就是如此熟悉,他对她的过往也一概不知。除了公事,她的生活还真是一个迷。 孔半夏甚至都不明白苏韵宸今天来她面前叫嚣所为何?他们不是已经结婚? 怎么还以未婚夫相称?今天这一闹,着实觉得莫名其妙的可笑。 好在这样的情绪没有长久的羁绊她,这两天有个有钱的病患家属,用飞机请了她和其他两个医生飞抵厦门就诊。病人情况十分危险,且身体素质不好,不适宜做手术,可是不做手术,却撑不过两天血管就又可能由于不能负荷逐渐增大的负担而爆裂。 半夏和医疗小组的其他的成员通宵达旦的谈论患者的手术方案,希望通过最精妙的手术将危害降至最低。 将她从北京请回来的王先生也在一旁,整夜未眠。清晨的时候半夏觉得眼睛极干,缓缓的伸缩着眼皮,希望分泌出一点眼泪来,那位王先生看过去也十分疲惫,听了一整晚,半夏原以为她们说的话他并不能听懂多少,没想到她眨眼的几秒钟,他人已经走过来,询问她“孔医生,是不是最后决定在心脏不停跳的情况下,在右前外胸部开一个10~15cm的切口,做心内直视手术?” 孔半夏听了一怔,没有想到病人家属似乎懂一些专业知识,她笑一笑,对上面前人疲惫憔悴的神色,“你说的没错,这样的手术是现在唯一能采取的最好的方案了,不仅保持心肌氧和能量代谢底物的供应,避免了心脏停跳后造成的心肌缺血和再灌注损伤,而且伤口不大,不会影响病人康复后外形的美观。” 王先生一愣,随即终于唇角些微蠕动,露出半点笑容“孔医生想的真周到。” 半夏也笑,手术半小时后进行,她只不过是想让家属和她都适当的放松心情。说完话,她看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二十五分钟,她拿出手机设好时间,见身边人还没有走,她抬起头来,“对不起,王先生,我需要休息十五分钟。” 王先生反应过来,十分歉意的颔首,“您休息,我先出去了。” 半夏点点头,趴在桌上,不一会,闹铃惊响,她猛地醒过来,十五分钟,却像是睡了沉沉的一觉。精神已然好转,她站起来,前往手术室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穿着无菌手术衣走进手术室,麻醉师已经给病人注射好麻醉剂,一个同事正在切口,半夏神情专注留意机器仪表上显示的各项指标。 怎样的聚精会神,萧肃的氛围,毫无其他噪响,脆弱的生命仿佛在指尖蠕动,她额上淌下汗液,立刻被身旁的护士尽责的拭去。 数小时候后再出来,手术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要看的就是病人的意志与抵抗力。 半夏乘翌日的飞机回北京,一进医院,就听到护士讨论,“医院高薪聘请了一个大医生,听说是院长亲自挖角的。。。” “是啊,我昨天看见他来上班,好帅。” “对头对头,那么有名,肯定有万贯家财。昨日小李瞧见他开的是那辆黑色车,小李说的口水都差点流出来,说是看着就贵气,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以前没怎么见过。” 看到半夏,其中一个护士忙扬声问好,“孔医生你回来了?我们楼新来了一个帅哥噢,七楼脑外科的胡医生昨天一下午就借故跑来三趟。哎,孔医生,你比胡医生好那么多,可要为我们守住这个帅哥,别被人抢了去。” 半夏哭笑不得,一回来倒有这么光荣的任务等着她,“多帅呀,瞧你们这出息,要是觊觎人家,就不要羞涩嘛,人人都有机会。” 第六十四章 她带着笑,摇了摇头走进办公室,几天没回来,工作十分繁重,到了下班,天已经黑透了。半夏脱了白大褂准备下楼,楼梯口处站了一个人,像是等在那里。背影相当的熟悉,熟悉到叫她一晃联想到早上护士的讨论。 她停下脚步,那个人略转过身子来,眼神那样熟悉,却又带着陌生。是的,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略含笑的眸光。她警惕的看着他,无形中竖起防备,抿唇沉默着。 谭谏严倒是笑了笑,道“见到我不奇怪?” 奇怪,心底千奇百怪的想法都涌上来,她看着他,眸子里带着揣测和防范。她这样的目光让谭谏严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以前不知道,原来她这样看着他的目光也会让他不舒服。他其实很苦涩的想,原来真的有这样一种爱,让人头脑发涨,悔不当初。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为时已晚,心底有一丝一丝的涩,可这样的涩太微不足道。 他垂了垂眸,然后在抬起来,眸底一片光亮,“我放不下你!”他站在低她一级的台阶,一张脸上的表情在楼道的昏暗光线里有一种死皮赖脸的味道。 孔半夏先是微怔,随后怒不可歇“谭谏严,你以为你是谁?你说要走就把人撇下,你说放不下就甩手回来?” 被她这样指着骂,他浑不在意,反而出声问她“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做决定与陆氏联姻的?” “我没有兴趣知道。”她心里痛了痛,仿佛最脆弱的地方被他一脚踩上。 这个男人还是不是人?竟然这样平淡的语气和她讨论这些! “从你毫不犹豫的抛弃我,或者从我付出了那么多你却无动于衷开始。” 他的声音像一把刀,要剖开她的心。她一震,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盯住眼前人,脑子里电光一闪,苏韵宸的那几句话在耳边回放。 豁然开朗,她一声冷笑,“你现在是知道我是爱你的了,要浪子回头?” 他在美国参加会议,得知她曾经为了他拒绝国外优厚待遇的事,因而喜出望外?急急赶赶的想要回到她身边?这样的话讲出来也要有人信! 她信吗?! 他手从裤袋里抽出来,移上前了一步,“我们是在折磨中相爱的,这一点不可否认。半夏,正如你说,你是爱我的!”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见了鬼的折磨中相爱。她狠狠转过他要下楼,他伸手要缚住她,她死命一甩手,匆匆的往楼下走,身后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 谭谏严原要抬步跟上她,可是到底还是站在原处,听着楼梯下接连响起的脚步声,步履凌乱,渐渐的远了。他薄唇一抿,孔半夏真是死性不改,只知道逃避。她可笑的一直怀抱着向往,向往童话里的爱情?她以为现实中找得到,她只不过是根本不懂爱情!这才是爱情真实的模样,千疮百孔,辛涩酸辣。 没有什么感情是一如既往的美好的,所有的故事结局都是他们这样。若即若离,挣扎翻呌,两个人不断的比斗着,到最后谁也放不开,这才是真实。他爱她,不可否认他的行为在她心中埋下了一根刺,叫她心不甘情不愿再和他在一起,可她如何就不是在他心底也早早扎了一根针?叫他痛,叫他辗转反侧! 他有一些酸涩的一笑,痴男怨女,他们俩当真是真真切切的做了一回。 孔半夏火急火燎的开车冲出停车场,实在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恐惧呢?她车开的有点疯狂,红绿灯路口,猛地刹住车,嘶的一声轮胎和水泥地摩擦出的惨烈叫声,仿佛她心底隐约盘踞的恐惧。 她骤然的吁出一口气,谭谏严说的话或许不无道理,可她无论如何亲耳听到,依然不能接受。 想起谭谏严的话和苏韵宸的指责,她惶惶,甚至真的觉得自己或许就是那种人,就是那么卑鄙的。她也许真的只是故作不在乎,挑起他的不甘,引得他放不下。她和江远不清不楚,为的是什么?是不是也有一点利用的意味?她仓惶的趴在方向盘上,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谭谏严说她爱他,所以他自信满满的回来了。见鬼的可笑,以前或许她有过这样的想法,希望谭谏严不顾一切的又回到她的生活中,可他真的回来了,她没有释然,一点也没有!反而心神不宁! 医院里其实很八卦,护士们白日里闲着的时候什么都聊,半夏几乎可以天天听到关于谭谏严的话题,他可算是才来几天,就风生水起了。这天午休,又几个护士在谈论他的话题,梁煜华突然加入,插上一声,“啧啧,你们这些喜新厌旧的女人,来了新的帅哥,就把我这个老帅哥抛诸脑后!。” 几个护士呵呵的笑,“谭医生可是大来头!” “噢?” “听说他以前是远光的董事长,后来被董事会开除了,听说是因为别的女人不顾家族利益和未婚妻悔婚。这样的男人真是情圣的,梁医生,你做的到这样吗?”那护士不知为何,一脸神往,然后睥睨一问。 梁煜华赶紧摇头,“不爱江山爱美人。。。”几个男人做的到?他怕是难以抉择。 半夏心底一声冷笑,他谭谏严是情圣?多大的笑话啊!别人不了解谭谏严,她太了解了,他怎么会是情圣呢,他吃人不吐骨头而已。 她起身走开,不愿再听。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谭谏严会悔婚,这样反复无常的男人,她嗟叹,真可怕!和他在一起,永远也没有保障。 第六十五章 谭谏严说她爱他,所以他自信满满的回来了。见鬼的可笑,以前或许她有过这样的想法,希望谭谏严不顾一切的又回到她的生活中,可他真的回来了,她没有释然,一点也没有!反而心神不宁! 医院里其实很八卦,护士们白日里闲着的时候什么都聊,半夏几乎可以天天听到关于谭谏严的话题,他可算是才来几天,就风生水起了。这天午休,又几个护士在谈论他的话题,梁煜华突然加入,插上一声,“啧啧,你们这些喜新厌旧的女人,来了新的帅哥,就把我这个老帅哥抛诸脑后!。” 几个护士呵呵的笑,“谭医生可是大来头!” “噢?” “听说他以前是远光的董事长,后来被董事会开除了,听说是因为别的女人不顾家族利益和未婚妻悔婚。这样的男人真是情圣的,梁医生,你做的到这样吗?”那护士不知为何,一脸神往,然后睥睨一问。 梁煜华赶紧摇头,“不爱江山爱美人。。。”几个男人做的到?他怕是难以抉择。 半夏心底一声冷笑,他谭谏严是情圣?多大的笑话啊!别人不了解谭谏严,她太了解了,他怎么会是情圣呢,他吃人不吐骨头而已。 她起身走开,不愿再听。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谭谏严会悔婚,这样反复无常的男人,她嗟叹,真可怕!和他在一起,永远也没有保障。 谭谏严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如果知道,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谭谏严时常出现在她面前,借各种机会亲近她。这一天他再一次尾随她回家,停了车,她终于推开车门走到他的车前。偌大的停车场,此时人并不多。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谭谏严也下了车,唇边染着笑回视她,“我送你回家。” “我不需要,请你以后不要再有这样无聊的举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悔婚,但是我们不可能了,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不会回头去爱一个伤害过我的人!” 谭谏严没答腔,黑眸盯着她许久,半晌,才终于说“我不会放弃,我没有伤害过你,你能把我记得这样清楚?孔半夏,你自己想清楚,你就真的不爱我了?我不会相信的。”“孔半夏,你就是这样的人,你自虐,你爱方懋扬那么多年,无非是他给你的痛你忘不掉。当时也是你自己说分手的,你明明已经忍受不了,才说了分手,然后你看他真的走了,所以你才开始后悔了。你左思右想,自虐的告诉自己其实你还爱他。孔半夏,你这样又何必呢?你一直这样,又怎么可能幸福。” 他说出最后半句像是感叹。 半夏听得怒急攻心,瞪着他的眼几欲渗血。他的几句话叫她浑身的血液沸腾,恨不得冲上去撕咬这个男人。这一刻,她真恨自己怎么没长獠牙,可以将眼前这张脸撕的粉碎! 这个人总是有能力折磨她,几句话可以刺激的她要吐血。言语毒辣,句句都刺在她心尖上。 她冷静了又冷静,告诉自己不要让他如愿。她毕竟是人,也不能真的冲上去咬死他。 胸腹起伏了几下,她转身,不再多说一句话。这样的人,你不理他是最有效的。 谭谏严看着孔半夏的背影,唇竟然微扬。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接、送”她上下班,虽然不是同乘一辆车,可也是接送不是! 他回到车里,启程回住处,路上接了一个电话,他眸微张,一切都进展顺利。他的眼里跃出精光,陆氏有他提供的证据,怕是难以回天,可惜了远光的股票估计不日也有跌停板的危险。 他和江远合作,也是一场赌博,从人性上来说,江远到底不如他通透精刮。 陆郑棋因为行贿被警方起诉,谣言飘的纷纷扬扬,报纸上很大篇幅都是这宗经济案件的相关报道。陆氏企业的内幕一桩接着一桩被揭发,企业的形象严重受损,股市大跌,银行跳票,有关部门集中警力侦破这宗经济案件。政府对这样的不法商人,态度向来是严惩不贷的。 远光作为和陆氏合作亲密无间的伙伴公司,也受到了牵连,股票大跌,几日连续跌停之后,被勒令停牌。 江远这日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他母亲就来了。江夫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他笑一笑,“妈,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最近动静很大?”江夫人眼里带着探寻,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长这么大,她却从来不能清楚他的想法,这样的母亲,做的真有一点失败。 江远笑道“妈,爸平日里不是最恨手下的人行贿受贿,我给他提供这样一条线索,可是响应你们的教诲,积极举报不法行为。” 她母亲哪里理他这些哄人的话,她关心的自然不是这些,“你和那位孔小姐进展如何?” 他的动机,自然不乏人向她这个母亲汇报。她只是觉得儿子做的事没有一点技术含量,要追女孩子,可不是背地里为她做尽一切就够的。 “妈,这样的事不能强求。” 江夫人看着儿子脸上有些落寞的笑,蹙起眉,那位孔小姐怎么连他们家也看不上,还是自己生的儿子太差劲,连追女孩子的技巧都不懂?!她正了正神色,提点一二,“阿远,你这样闷不吭声的性格,小心以后陪了夫人又折兵。你和那个姓谭的合作,是步错棋。” 江远面上笑着,心里有淡淡的苦涩。不和谭谏严合作,如何搬倒陆家?陆郑棋到底是老狐狸,能屹立不倒这么些年,岂是轻易让人抓到把柄的。谭谏严提供的这些资料,怕也来之不易。 他自然晓得母亲的意思,终于劝服他母亲回去,他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抽起烟。他向来是自信非凡的人,可是这样次到底没有把握。那又怎么样,能为她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可以为她做,却不做。他是亲眼见到她的痛苦的,他怎么能不心疼。 半夏照常出入医院,上下班,只除了谭谏严常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不甚其扰。医院最近又在报名去泰国灾区的救援队,她考虑了一会,屹然报了名。 谭谏严是从旁人嘴里听到孔半夏报名去了灾区,眸突的一暗。 “孔医生要去灾区?” “是啊,孔医生真是思想好,我看报纸上的报道,是很可怕的,人间炼狱几个字怕都不为过。” 登记的同事看向谭谏严,这谭医生是新来的,听说以前很风光,医院里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她见谭谏严似乎在出神想些什么,顿了顿,出声询问“名单明天就要交了,谭医生,你决定好没有,去还是不去?” 谭谏严看着她手上的表格,孔半夏龙飞凤舞的签名一瞬俘获了他的注意。他唇高高的勾起来,“去。” 修长的长指接过那张表格,唰刷几秒钟,签下自己的大名。 凌厉的字迹却又好像带上几点温存的味道,同事收回表格,看着名单上赫赫有名的两个医生的签名,感叹,谁还敢说现在最没有公德心道德感的行业里医疗业首当其冲?瞧瞧他们院里这两个镇院之宝,可是毫不犹豫的就奔赴到最需要的地方去了! 这位同事此刻真是佩服的,这咱是人,又不是圣人,多少有点自扫门前雪的心理,那外国的海啸,又不是咱们国家,捐点钱不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吗?怎么也有人这么积极。 “孔医生和谭医生真是心肠顶好的人。。。” 那样的薄唇张开来,声音清锐,“我们能做的其实不多,但是中国人的身影会出现在任何需要人道援助的地方。” 同事被谭谏严这样一番话震的好半天没有再出声,谭谏严的声音听在耳里平淡随意,可是很惊人。在一个月后他们回来时,这句话才无意的被辗转传入半夏耳中。 “谭医生这样说?”“是呀,很感人,你不觉得吗?”半夏那时候只是一笑“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叫人感动。” 临行前一天,程潜替半夏践行,在南苑,程潜和曹莞坐在一起,半夏抬眼看去,真是一对甜蜜的夫妻。不知怎地,她又想起杜炀来,心里面一个地方揪着痛。 程潜笑说“孔半夏,好样的,想不到这么先进!我代表全国人民向你致敬。”程潜说话向来是这样不着调的。半夏笑一笑,以茶带酒“明天还要早起,就不喝酒了。” 曹莞在一旁叹问,“半夏,其实你何必到那里去,要救人在哪里不能救,你一个女人去那里,到底太苦了。” 半夏笑一笑,曹莞和她不一样,也没有她的别扭和坚持,所以最后,她倒成了最幸福的一个。 半夏只是不知道第二天启程,同行的人里还有谭谏严。 她惊愕,看向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谭谏严咧唇一笑,“半夏,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肯不肯重新来过?” 他始终不相信,她不爱他了。他以前不感相信她爱他,现在却不愿意相信,她不爱他,人真是这样奇怪! 他的一句一无所有是什么意思呢,谭谏严自然不会让自己落魄到一无所有的境地,他的计划仍然周详。远光的股票大跌,他将会在跌入谷底的时候全线买入,成为远光最大的股东,重新当上董事长一职。他有能力,远光因为陆氏遭受的损失,几年内他就能搬回来。可他的话向来真真假假,有时候男人都这样,他真爱你,但不表示,他的每一句话你都能听信。 谭谏严和江远约好了公平竞争,可他觉得,江远会输,他的手腕,江远如何能及!他不是滋味的这样想,看似自信非凡,其实说穿了,不过只是因为嫉妒,呷醋。 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身的谭谏严殚精竭虑粘着孔半夏,他坐在半夏身边的位置,不时与她搭话。机上还有其他同事,见着他们这样,都掩嘴偷笑。谭医生这样的举动,其心可谓昭然若揭。 旅途漫长,有同事忽然问“谭医生和孔医生以前就认识的吧!” 她一愕,抬起头来,就听到谭谏严和悦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哎,我也想呀,可惜最近才认识,真有点相逢恨晚。。。要早知道她,我肯定早就调来了,哪能等到现在,都半个老头了,也不知道魅力还抵不抵得上当年。。。” 一阵笑声哄的爆发出来,飞机在万尺的高空疾驶,窗外天很蓝,一望无际。这样的一段旅程,半夏问自己,漫漫人生,什么时候才是个终点? 抬头再看向身边的男人,眉目英俊,眼眸深邃,正微眯着眼看向机窗外掠过的白云,浓眉微蹙着,仿佛有着什么心事。他感应到她的目光,回过视线来,刚巧对上她。 他带着微微的涩的一笑荡起她心底的涟漪,她不禁想起谭谏严那日激嗤她的那句话,“你一直这样,又怎么可能幸福。。。” 那样带着叹息的一句疑问又似陈述钻进她心里来,十几载的风风雨雨,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故事远没有完,半夏从来不是个主张浪子回头还要青眼相待的人,她和谭谏严也许真的有孽缘,可会不会是破镜重圆的结局,谁又知道呢。 番外1 他们随车前往受灾当地,当地被海啸破坏的相当严重,到处是断壁残垣,灾民居无定所,医药物资也很紧张。有来自球国各地的医疗小组和远渡重洋而来的如他们这般的外国救援队屡见不鲜。每个人都怀抱着悲悯沉重的心情看眼前几乎倾灭的大大小小的城市和村落。医生们每日都有繁重的工作,大批的伤患源源不断的被送到临时组建的卫生中心。挖掘的工作从来没有停止,人们都怀抱着对生的希望和期待,总希望能在下一秒,或许能从某一块碎裂倒塌的墙壁下拯救出一条可贵坚强的生命。 这是在大都市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苦痛,每个人仿佛都被一股凝聚力牵引着,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人力的渺小和面对自然灾害的无力。物质条件都很坚苦,每餐两个不知名的大饼,配上一点菜干。供电紧张,到了夜晚城市的繁华再不复见,四处是死寂一般的暗沉,冲刺着绝望的呼吸和腐臭。 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一个人在身边与自己同甘共苦,这样一种感觉会是深入心脏和骨髓的回忆。 “孔医生,需要紧急止血,不然情况危急。”小李满头汗,推进来的病人被血迹和灰土沙石覆面,甚至分辨不出原来的长相,唯有游丝一般微弱的**从他嘴里滲出来,是唯一值得欣喜的事情。 半夏表情未变,这样的景象已经见多,再不复初来时的难受。她熟练的进行清理包扎,浑身像是一副张到极致的弓,若非毅力支持,很难耐住一天长达十六、七个小时的工作量。 卫生站是少数有电的几个地方之一,晕黄昏暗的灯光下人都有一点恍惚。半夏才处理好一个伤患,卫生站的大门被推开来,一个高瘦的男人走了进来,背影在灯光下拉的很长,面色疲惫,衣衫凌乱。他朝她走过来,看了眼她守着的病人,和有些游离茫然的目光,轻声说“你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他眉微微敛了敛,在一旁堆放的木箱子上坐下来“你去休息,这里我来守着,有什么事我来处理就行了。” 半夏略回神,对他的话有些懵懂,任是谁连续几天如此高强度的紧绷下来,也会是如今这副木讷疲惫。 男人怔了怔,再次开口“你去休息一下,我守着就行。” 半夏这回明白过来,可是他如何不是在外面奔波,随挖掘队在现场急救。在外面跑的,自然要比在卫生站里的辛苦。她摇了摇头,对他的态度已不复初来时的冷淡。 谭谏严却很坚持,“去休息,一会我再喊你换我就成。” 他每回都是这样说的,可他自然不会叫醒熟睡中的半夏,此时又有伤患被送进来,谭谏严很自然的抢了她的工作,挽袖开始忙碌。背影看过去依然挺直坚硬,这个男人是可以顶起一片天的男人,可惜,隔着那样的恩怨,人总是有怨念的,很难做到一笑泯恩仇。 伤患是个中国人,在泰国的中国人其实并不少。他哀哀痛哭,这样的哭泣已经成为了生命的主旋律,半夏从夜里听到阳光出来,似乎炙烈的阳光也驱散不走这厚重的阴霾。这是一种心情的宣泄,有方式宣泄总好过毫无发泄渠道。“医生,我还要回去救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还压在碎石下面。。。” 谭谏严略显沉郁的声音像是夜里奏出的大提琴乐,“你先要把伤口处理好,才能回去救他们。” 半夏看着那个委顿激动几近歇斯底里的男人,心底滑过淡凉的痛,这么多天,其实谁都知道,希望渺茫。医生本来就是与死神接触亲密的一项职业,生死离别,哀哭挥泪的场景见得太多。果然只是简单的处理好伤势,男人就瘸拐着离去了。走的时候,谭谏严叫住他,抛递给他一瓶饮用水。 他转头,看到还坐着的半夏,眉头再次动了动,“你怎么还坐着,去睡吧,时间宝贵,一会天亮了会更忙。” 他说的不错,半夏也没有推辞,在他面前,她似乎是真的有更多的理直气壮的。他有那么多的对不起她的地方,那么她去休息,让他再熬一夜,也算是拿回一点补偿吧。 可是转身走进里间临时搭的简易床铺的时候,背接触床褥,还是有些微的怪异和。。。感情太怪,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谭谏严为什么来她太清楚,他是独善其身的人,能来,真不容易。 江远也来了,可是江远与他们到底不同,这可以说是他们的工作,可江远那么大的公司,十天半月置之不理,在这异国他乡无所顾忌的做自愿者,到底不可能。 他来了又走了,今天早晨走的。 他来的时候是带了大批的救援物资一起来的,走了以后,又捐赠巨额的赈灾款。他走的时候多半是灰涩的,她到底对他做的有失公道。江远问她“你原谅他了吗?” “没有。”她摇头 “那么我还有希望吗?”他看着她。 她没有回答,可是回看他的眼神或许已经说明一切。 江远并没有觉得半夏亏欠自己,孔半夏对他并没有过任何暧昧亲密的举动,或许自己只是抓住了她的弱点,才能与她保持关系友好。他甚至从来没有向她表露过心意,就是怕她拒绝,从这一点来说,他也是狡猾的。只是即使他一直聪明的不开口,他的朋友替他试探了,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使得孔半夏退缩了,强硬的拒绝了他。 其实他想,或许一切不挑明,再久一点,再亲近一点,也许她能接受他。可也只是也许,谁也不知道换一种情况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无能为力的痛苦着,觉得遗憾。 无疑他是喜欢她的,可是他也许真如母亲所说,追女孩的手段不高明,行动不积极,性子太温,难讨女孩子喜欢。但也许这一切只是借口,说白了也只能归咎于一句话,孔半夏不喜欢他,对他江远无意。 他也会不自然的想,谭谏严的努力是否也会落空?可孔半夏对谭谏严的态度到底与对他的截然不同。她对谭谏严可以毫无顾忌的歇斯底里,可是对他,似乎是一径客气的。 也许关键就在这里。 江远走了,飞回北京处理诸多繁琐事物,人活在社会里,到底不能随心所欲,羁绊太多。 孔半夏迷迷糊糊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她爬起来走出去,谭谏严倚着墙,垂着脑袋斜着身子睡着了。她没有摇醒他,能这样睡一会也是金贵的。早上工作人员送饭来,谭谏严也醒了,早晨这一段时间居然难得的没有人,他们埋头吃着饭。每日吃的东西都差不多,她吃着馒头,谭谏严时不时的和她说话,说的都是浑话。谭谏严说“几天没有好好洗澡,怪不舒服。” 她沉默着,他又说“其实一直这样也挺好。” 他吃饭挺快,一晃两个饼已经下肚。“这样的天气真担心,下雨的话情况会更糟糕。” 半夏最后还是把剩下的一个饼给了谭谏严,她食量不大,也不能说是特意留下给他吃的。只是他也算一夜没睡,眼下乌青,瞳孔上爬满鲜红的血丝,他替她值了班,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 谭谏严明显很欣喜,啃着异国风味的大饼,似乎格外香。这样的一个男人总是叫她迷茫,那个当初伤害她的男人是不是眼前人,怎么感觉完全不同?怎么有人可以变脸变的这么快,仿佛一切并没有发生过。她仍然觉得这样的人有点可笑,厚颜无耻,可也许往往社会上,就是这样的人吃的开。 她转身整理药物,小李也起来了,从隔壁走进来,和她搭着话,谭谏严随意扯了扯衬衣,站起来走出去。他的工作不在这个小小的卫生中心里,他来这是真真只为替她分担工作量的。 日光从窗户外透进来,流光溢彩,她想,起码今天不会下雨,天气预报从来不准确,也许捎来的消息是错误的,已经悲惨至此,老天爷难道真的还要雪上加霜! 可还是下雨了,在第二天中午,雨势瓢泼,每个人脸上都愁云惨淡。雨一下,腐烂的速度会加快,疾病会开始滋生传播,或许还意味着可怕的瘟疫。 谭谏严回来的时候一身几乎没有干爽的地方,衣服一晾,赤膊上阵,半夏是看过他这样的,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样,半夏发现他是真不自在。 第六十六章 他去洗衣服,随带揽上了半夏的。其实细微处,这个男人一直是体贴的,他是个细心缜密的人,要对人好都是关怀入微。一起来的同事并没有分在一起,新认识的朋友偶尔也会开开玩笑“成就一对战地情侣真不错。” 半夏否认了,她向来不习惯喧张自己的感情,可是她的否认显然在别人眼中可信度不高。 忙碌中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工作量减轻了,不少同来的人已经陆续准备撤离。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 小李在一旁问,小李是当地人,这么些日子和半夏混熟悉了,很有些依依不舍。 在这里的一个月,每个人都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是因为日晒,可能是长时间休息不好导致的气血不畅,皮下缺氧。这样的半夏仿佛是打回了解放前,几年来的悉心保养毁于一旦。谭谏严也黑瘦的往风里一站像是骨架子,此时他进来,不意外听到这句话。他精神似乎振了振,他是想回去的,可是如果她不走,他也不走。 他也不知道此时为何如此坚决,只是这辈子,再没有哪个时候比这一段时间清楚明白。 他听到她细声说“过几天。” 他眼珠转了转,脸色有些微的难看,这一个月来,日夜相处,可是她到走并没有和他说一声,他竟然功败垂成。 孔半夏真的心坚如铁,他隐约能体会到她性子里的决绝,沉默着走向一边,气氛有些凝滞。 回到北京,是一个星期后,拖着皮箱,他想要帮她拎东西,可是遭到她拒绝。 车将他们接回医院,光荣而盛大的表彰大会后,孔半夏自和同事说笑,他怔怔站在远处看着,疲惫一齐涌上来,险险将他击溃。 梁煜华说“半夏,你真的决定了?” 半夏点点头,“为期三年,又不是不回来。” “说实话,真有点舍不得,不过我很佩服你,那的研究所不好进,尤其对华人有偏见,你能跻身进去,真叫人嫉妒。” 她笑了笑,她走的消息特意要求过院方保密,为的是什么她也不清楚,也许只是想重新开始。两日后她登上飞往美国南部的客机,举目从窗外望下去,景物渐渐缩小,却仍然一望无际。她坐的是客机的头等舱,由美国研究所的所长亲自寄来,以表示对她的重视。这样的殊荣,不是不激荡。心底有成功涨满的喜悦,这个时候她方才想通了一个道理,她其实是个幸运的人,付出了很多,却也收获不薄。其实事业一直是她的重心,而在感情上,起伏跌宕的波澜仿佛也是生活有滋有味的调剂,这样的经历在冷静下来后,并没有怨言,只觉得硕果丰厚。 很少人有她这样的幸运,和这样的际遇。 白云掠过视线,她靠进椅背。 美国的生活节奏步调很快,尤其还要一边学习,不可否认,国内外还是存在很大差距的。美国的东西极难吃,好在超市里食才丰富,才不至于被垃圾食品充满身体。同在一个中心的研究学者都把半夏视作救星,这些出国的男男女女,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烧的一手地道的中国菜的,更多的人,是在美国的大环境下,逼不得已的开始尝试亲手做中餐,于是学的马马虎虎,不伦不类。 这天已经是傍晚,也有晚霞蔽天,几个人走出科研中心,还在讨论着方才碰倒的一个技术难题,就有人突然说“春节快到了,去年半夏家吃的年夜饭我到现在还回味无穷,今年这项艰巨任务是不是也由能力出众的孔半夏小姐担任?” 无人不附和,里面多半是白皮肤蓝眼睛从来不过春节的美国人。 半夏笑一笑,答应下来。 回到公寓,脱下外套,身上凉气渐渐被屋子里的暖气烘散,进厨房简单的忙活了阵子,热腾腾的食物就上了桌。门铃响起来,她趿着拖鞋朝门走去,打开门,撞入眼瞳的是完全意料外的身影。 一时竟然找不出话来。 谭谏严看着眼前的孔半夏,似乎又有了变化,没有了国内的精致妆容,此刻趿着松软毛拖鞋的她有了一点美国人着装的随性。他注视着她,眸光熠闪,开口询问 “不欢迎我来吗?” 她方才有了表情,说不上欢迎还是不欢迎,只是讶异更多。 “我来开会,顺道看看你。” “噢,进来坐吗?” 他点点头,他脱了鞋走进来,四目观察屋里的摆设。她给他倒了杯茶,坐在沙发另一侧,两人说了几句话,半夏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谭谏严的眸光太亮,或者看着她的表情太专注。 她微微皱了皱眉,说不上心底是什么心情。 谭谏严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明目张胆,可是这么久不见面,他是真的忍耐的很辛苦。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他的极限,他用过各种方法了,可是这个女人始终不愿意原谅他。他不能保证超过了他的极限,他又会有怎样极端的手段,可是他隐隐的害怕,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转眼已经是一年多,他怕这样下去,就是地久天长。 他身边也有许多女性出没,不乏美女,可是心底因为有了欲望,那些女人看在眼里就都和她不一样了。他知道她的身边也有不少未婚男性,江远也到现在仍未结婚,三十锒铛不结婚的人太多,让他焦迫。 欲望这种东西,在得不到的时候,执念就越来越深,仿佛浓的一辈子都化不开,放不掉。这样被拖着,其实于他本人,也是件万分痛苦的事。 第六十七章 终 半夏晚上还要去研究中心,略聊了聊,她就站起身,有要送客的意思。谭谏严也跟着站了起来,半夏披了外套,他们一起走出去。 美国不像国内,美国是车轮上的国家,还是十来岁的孩子就能拥有自己的汽车。半夏去停车场取车,谭谏严同往。拉开车门,她才逼不得已问他“你要去哪?顺路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 当然顺路,即使不顺路,他也不会说出来。 车厢里很沉默,在一个路口她放他下来,他唇开合了下,终于低沉的说“我还在等你。” 她一怔,目光焦在他身上半秒便划开,车也开出去。 那一句话像是带着余温,心里有一点暖意,可是并没有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她垂眸半晌,其实是心有不甘吧,那样的人,怎能回头呢。 可是她不知道,爱真正的反面其实是遗忘,她的不甘心只能表示她与他到底没有能干脆的一刀两断。 年三十的晚上,众人围坐电脑前看春晚,花花绿绿色彩颇具中国味的服装和表演,以前在国内不见得欣赏,现在却是很激昂。到底是中国人,在异国也还是中国人,骨子里流着华夏民族的血,是优秀的,是精致的。 过了除夕,才算是来年,回首两年前许的心愿,早就落了空。这样想着不免又回忆起谭谏严找来的那个晚上,和他的那句还在等她的话。窗外黑漆漆的,这里是和祖国隔了千山万水的地方,这样的一句话,隔着时空,此刻在心底徘徊,千回百转,有说不清的滋味。 她希望能在国外的核心刊物上发表论文,这到底不是容易的事,很需要下苦功夫。她偶尔也浏览国内的网页,有时在财经网站上看到江远的消息,知道他的事业做的风生水起,已经是极具名气的企业家。谭谏严的名字却不常见到,她不禁想,他真的一蹶不振?可是他的才华和能力不至于这样的,他有能力过引人注目的生活,难道真的是为了她? 半夏自然不知道,国内新崛起的制药企业幕后老板正是谭谏严,还有远光医院,也已是他囊中之物。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作风一改从前的光华毕露,行事极为低调,叫熟识的人均都好奇不已。 这天迎来了入夏后的第一场雨,萧萧瑟瑟,外国不见中国的人口密集,路面很宽,天灰蓝一片,她却是满怀喜悦。今日收到杂志的文章收录名单,她的论文题目赫然在列。这样的殊荣,国际性的学术权威杂志,货真价实的骄傲。 不久有一个去国内的交流会议,她借机也想回去看一看父母。晚上收发邮件的时候徘徊了很久,一封写着她要回去的消息的邮件群发给了许多亲友,独独有一个邮箱地址,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有勾上。 飞机在北京机场降落,她告别了准备去宾馆下榻的同事,乘计程车回了自己的房子。在北京逗留的三天,行程排的满满。晚上程潜吆喝着吃饭,杜炀也在。杜炀是一年前回的北京,她在外地闯出了一番天地,回北京是因为上调北京总公司。她和杜炀是在场唯二的单身贵族,这样的头衔最容易遭到质疑,好在许久没有见面,程潜难得的识相,没有拿此做话题。 晚上杜炀跟着半夏回了她家,两个人窝在床上聊心事。其实也没有多少心事好聊,两人的生活领域毕竟差别太大。只是多年的亲厚关系,就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也有一种温馨的氛围。 “还是没有喜欢的人?” “快了吧,起码我现在看到程潜一家三口,心里已经没有不舒坦了。” 半夏笑开,“那敢情好。” “你呢?”杜炀问她。 她也不知道,对于感情,她走过弯路,所以养成了习惯,总是看不清方向。 第二日她回了以前上班的医院,心里很是忐忑不安,有些新来的人她都不认识。梁煜华已经有了独立的办公室,医生这种职业,越老越俏,梁大医生今非昔比,很有一点排场架势。 半夏目光犹疑,话题拐了好几个弯,才套出话来,“你走了没多久他就辞职了,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梁煜华揣摩的眼神叫她不舒服,从走进医院那刻起心怀的那股忐忑因为他的话忽然消逝不见,剩下空荡荡的寂寥。 仿佛是在心里张着的迎风破着洞的蛛网,微微的萧瑟。 她忽然觉得世事渺茫,和谭谏严的联系原来就这样断了。 那是一直隐藏在心底的脆弱旋律,此刻终于嘎然而止。 第三天,她把行李收拾了收拾,准备去机场,两小时后就可以见到久违的父母。杜炀打电话来一连声的抱怨,“无良的老板,吸血的资本家,大晚上的加班,半夏,我真想去送你。” 杜炀好不容易拼搏到一个不错的职位,她的学历低,在公司要站住脚不容易,自然不能恣意。 “我回头还要回北京转机的,你急什么呢。” 杜炀终于舒心了一些,又唠叨了好些话才挂了电话。半夏提着行李下楼,公寓大楼外天已经昏昏暗暗,月色从大楼的背面透过来,稍稍清冷幽亮。 地上也洒了如霜的月光,她踏在细碎的月光上,公寓小区此时亮着万家灯火,路上人反而不多。 路灯站在水泥路两旁直挺挺的,她突然眼微眯,路灯下分明还站了一个人影,身形也挺直高挑,三件式的套装,最外面的休闲西装敞开来,别有风韵。 她凝滞脚步,眼前的人相貌太清晰,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男人看到她,也微怔,随即眸里爆出点点的星光 。。。。。。 “我刚看了孔小姐的文章,你关于人工培育血管的研究角度很新,这个方向国内研究几乎没有涉及。。。” 她唇微张,却不知道要发什么样的音,这样的相遇太意外,她有一点无措。 他低敛的眉目认真仔细的盯视她的脸庞,“孔小姐一定是一个念旧的人。” “何以见得?” “我刚认识她那会,约她出来吃饭,她连续两次点的都是同一道菜。” “只是一道菜!”她反驳,对于这句他曾说过的话似乎记忆犹新。 “每个人的思维都有固定模式,她常吃同一道菜,证明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接受新东西的人。。。既然不能接受新的东西,那何不放开心胸,再去尝试一次?” 尾音竟然带了稀微的一点祈求的意味。 她干涩的开口“你怎知我没有尝试!” 他微微的笑了,“你也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刚好知道这附近有家西餐厅的厨师是美国人,做的烤什锦腹嵴牛肉很不错,不知你可否愿意陪我一起去吃顿便饭?” 那是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多年后旧地重去,已经几近转手,却所幸它仍然是在经营西餐。 优雅的乐声从音箱里四溢而出,玻璃窗外是霓虹街景,这真真是物是人非。 半夏想,她以为已经断了联系的人,竟然默默站在她家楼下面露惆怅。 他那样遥遥眺望的眼神终于忽然的叫她释怀了,他是否经常站在她楼下面露那样的目光呢?还是只是偶尔?可那么凑巧,他们就撞见了! 她知道不管怎样,这一次,她都不能再那样淡然的走过他,与他错开了。他说对了,他向来了解她,孔半夏是一个念旧的老实人,所以容易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