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良缘》 第一章 离家 深秋的夜晚,一抹下弦月挂在东边天际,淡淡微光冷冷照着京城兵部左侍郎黄盛业家的宅院,两盏灯笼引着五六个值更的婆子仆妇从院中嚓嚓走过,夜色复归暗沉,一阵轻微窸窣声自常绿树丛后响起,有个半大小孩的身影出现,左右瞄了瞄,小心冀冀往后侧院摸去。(.) 后侧院一间小黑屋,十三岁的黄文正坐在柴禾堆里瞪着眼,怀抱昏睡过去的七岁妹妹黄文娇,这丫头刚刚不是醒过来了吗,这会又人事不省了,她到底是晕过去还是睡着?若只是夜晚自然睡眠也就罢了,她额头上伤口已经不流血,应该不会死掉吧? 紧闭的木门被人拉了又推,发出咯卡声,黄文正轻喝:“谁?” “二少爷,是我,四宝!” 黄文正松口气,原来是自己的小厮,恨声道:“死宝!说了一会就回来,却捱到现在才露头!还不快进来,小娇又晕过去了!” “啊?不会吧?刚才她还能喝粥!” “可现在就是没醒,这丫头,总不让人省心!” 四宝将木门大开着,走来帮忙扶起昏睡不醒的女孩:“二少爷,您的鼻子不要紧吧?不然我再去偷点药膏出来?” “母老虎手劲不小,不过没准头,也幸亏我躲得快,只是脱一层皮,哥哥替我包扎得很好,不妨事。” “那咱们快走吧,我刚才去厨房转了一圈,备好干粮送到后门放着才回来接应您——咱们,把小姐也带走?” 黄文正蹲下来:“不带走留在这府里让母老虎打死?你没见老爷那样子,就会护着母老虎,肚子里有一个了不起么?把我们养这么大了他都不知心疼,还拿鞭子抽我,小娇伤成这样他也能扔着不管……把她放我背上,走!” “好好,要不我先背?” “我背着吧,出了府你换换——能有个车子就好了!” “带了银子呢,出去再租车罢,管着府里车马的人是太太带来的陪房,那小老头精着呢,让他发觉只怕走不了!” 黄文正躬着身子,将妹妹往上移了移,嘴里忿忿:“狠毒婆娘,恨不得杀了她!又丑又胖像头猪,爹爹也要!” “二少爷走这边,曾妈妈将婆子们引往那边院子去了,这边鬼影子没有一个,任由咱们怎么走!” 四宝一边带路,一边附应黄文正的话题:“我娘说了:老爷是个大孝子,最听老太太的话。太太是老太太娘家亲戚,就是因为丑喽,二十四岁了还嫁不出去,这会子嫁给你……” 四宝顾着八卦,脚下一绊差点摔跤,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黄文正大恼,往他屁股上踢一脚:“嫁给你!” “是是!不是不是!嫁给你爹爹——老爷啦!老太太说太太旺夫,这不,进门没多久就生了四少爷,这会子又怀着呢!” “哼,生多少都是丑八怪,谁稀罕!” 前边走廊转角处忽然闪出灯光,两人吓了一跳,四宝赶紧贴墙站着,黄文正背着妹妹,只好往回跑,下了台阶,藏身于一树丛后,拿着灯笼走出来的是个身形单薄的清秀少年,一袭白袍,灯光下脸色也是惨白毫无血色,活像个夜行的幽魂。 黄文正从树后瞄见,松了口气,四宝从一旁现身,反把那少年吓了一大跳,险些把灯笼都跌落。 “大少爷,是四宝!” 黄文义生气地瞪着四宝:“你你、你能不能别躲?会吓死人的!你二少爷呢?” “哥哥!” 黄文正冲过来,晃了晃背上的黄文娇:“我把小娇也带走了!” 黄文义走近些,抬起手中灯笼察看妹妹伤口,额头上缠着的白布已经没有新的血迹渗出,他轻叹口气:“带走吧!她咬了冯氏,对冯氏又踢又骂,冯氏不用多说什么,爹爹都会惩罚她——好生护着妹妹,去到吴州寻着了外祖父便好,轻易不要再回家来了!” 黄文正楞楞地看着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不大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文义将手上一只包袱递给四宝,对弟弟说道:“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银子,三百两,还有些药膏,你们带着。我也不知如何与你说,你每日只顾在外游玩厮混,书不肯读,学武又不专,家也不管……冯氏进门两载,生有儿子,祖母护她,爹爹如今也多顺着她,你看把林姨娘都禁足了!日后若实在想回家,可先打听京城消息再做决定,走吧!” “可是……哥哥!” 黄文义面无表情,挥一挥手:“天快亮了,还磨蹭到几时?要让爹爹察觉捉住,你又不肯跪下认错,必会再毒打一顿逐出门,小娇则会送入山中庵堂,这么小,怎么死都不知道……不如就这么走了,留得一分半点亲情脸面!” 黄文正黯然低头,跟哥哥说声保重,背着妹妹,在四宝引导下,很快消失于黑暗寂静的走廊尽头。 黄文义凝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长长叹出一口气,惨白的脸上满是浓浓忧色:弟弟经常外出游玩,路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这次可还带着妹妹!让他们离家出走是他的主意,而身为嫡长子,他又能在这府中待上多少时日? 世上的女人,没有几个像他的亲生母亲韦氏那般温柔敦厚,嫁给父亲生了他和弟弟黄文正,又顾着父亲心里惦念的女子,替父亲娶回来做了良妾,幸而林氏外表美貌妖娆,却性情柔弱,得偿所愿嫁入黄家,并不敢恃宠而骄,谦卑地侍奉太太,韦氏念她懂事,她生下第一个女儿便收在自己名下,做为嫡女养着,黄文娇之后林氏又生有黄文清、黄文丽,韦氏宽容仁善,林氏温柔细致,正室侧室的孩子从小友爱相处,一家子和和睦睦,也算是幸福喜乐,谁知好景不长,韦氏自小身子不太好,生了两个儿子之后越发瘦弱多病,偶感风寒躺下竟就再起不来,临死前叮嘱丈夫黄盛业将林氏扶正,因为只有林氏才会真正疼她的儿子。谁知在黄府老太太的干预下,黄盛业另娶了填房,胖大凶悍的冯氏是官家女,其父在史部,身居三品,也许是因为娶了冯氏的缘故,黄盛业在兵部很快升为左侍郎,而冯氏在黄府开始耀武扬威,对亡故的前夫人所出长子、次子和良妾林氏生的一子二女极是苛刻,想着法子折磨林氏,不准其与老爷接近,婚后一年冯氏生下儿子,如今又怀着身孕,大受老太太赞赏,她在黄府就更加一手遮天,横行霸道,这个家再没有了从前的温馨详和。 事情是冯氏故意挑起,冯氏有孕,老爷自是多往林氏房里过夜,冯氏忌妒心起,趁白天老爷不在家,扶着个大肚子进了林氏的院子,也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林氏身材窈窕本性善良,不敢对怀孕的正室动手,被胖大的冯氏扯住头发往墙上直撞,五岁幼童黄文清扑上去救母亲,被冯氏一脚踢飞,林氏院里的丫头喊来了大小姐黄文娇,黄文娇是林氏所生,从小作为嫡女养在韦夫人院里,七岁女孩能有什么力气,跳着脚指住冯氏骂母老虎,见冯氏还不放开林姨娘,扑上去就咬屁股,冯氏吃痛松开林氏,双手狠狠揪住文娇往八仙桌一推,黄文娇额头磕在桌角,就此倒地不省人事,黄文正赶来看见,大骂冯氏狠毒,冯氏一不作二不休,拾起小凳子砸向黄文正,黄文正一躲,小凳子擦着鼻子飞过,脱去一块皮,鲜血流了一地,暴怒之下抓住冯氏大扇耳光,直打得她鼻子嘴角血流不止,林氏哭着跪求黄文正住手,之后老太太来了,长子黄文义来了,老爷黄盛业也回府,冯氏捧着肚子疼晕在地,老太太怒骂不停,叫婆子将罪魁祸首林氏关进偏院,做父亲的对儿子不敬嫡母大为恼火,用鞭子狠狠抽了黄文正一顿,一儿一女关进小黑屋,等天明再作处置。 黄盛业那里忙着请大夫为冯氏探脉,紧张地询问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却没有想到,辛苦养了七年的女儿黄文娇早已呜呼哀哉魂飞魄散,在小黑屋里被黄文正抱着又拍又喊醒回来的,是另一缕魂魄。 黄文义熄了灯笼在黑暗中行走,路过冯氏的院子,停步远远看着门上彻夜不熄的红灯笼,心里想着父亲这是怎么了?他不见得疼爱冯氏,却一整夜留在冯氏房内安抚她,是紧张她腹中的胎儿吧?怎不去看看同样受了伤的儿子和女儿?他是孝子,看重子嗣,文正和文娇也是他的子嗣啊,而且还是母亲和林姨娘所生,父亲对死去的夫人很敬重,对林姨娘则是真心相爱,这点他们兄弟都看得清楚,也无可奈何,林姨娘并不招人讨嫌,母亲病弱,一直是林姨娘体贴入微照顾着兄弟俩,如果没有冯氏,这个家还能维持幸福。现在,老太太一怒关了林姨娘,父亲竟然不闻不问,黄文义寒了心,觉得这个家很快就会变得不成样子。 黄文义却想错了,黄盛业早已不在府里,他从外边回来,本想着赶紧出去,有急事要办,却不料遇着家里乱成一团,抵不过母亲的盛怒责斥,为给冯氏一个交待,免她再生乱,也因为许多事情理不通,国事家事一起堵在心里,着实火大,狠狠打了二儿子一顿鞭子,暂时顾不上林氏,甚至来不及察看女儿的伤势,命人先将他们关起来,迫于老母亲在旁看着,心不在焉等得大夫给冯氏诊完脉,便匆匆回书房拿了一样东西,悄然出府去了。 第二章 好险 黄文正和小厮四宝背着黄文娇,主仆三人从黄府后门出来,沿着寂静无声的街道,溜边儿疾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黄文娇被两人换着背了几次,还没到城门边,在一处十字街口,主仆二人刚放心往街路中间走了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黄文正急忙拉了背着文娇的四宝闪开,立即有四五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风似地贴着他们面门掠过,人已不见,两句话在夜风中飘散: “街上绕一圈,立即分开,自东、南门出城!” “遵命!” 四宝吓呆了,黄文正手上用劲,将他拉进街边阴影处,躲在一户人家门口用以摆卖物品的矮摊板后面,很快又见连续不断的几批人马飞驰而过,这些人身着亮闪闪的铠甲,手上持有刀枪、火把,很明显,是追捕前面那几个的。 黄文正心想:看来天下不平事很多啊,原以为只有他兄妹俩命不好半夜要逃离家门,却还有人跟他们一样,甚至更惨,被防御京城的官兵追杀,可不得了! 赶紧拉了四宝起来:“趁此时城门刚开,或未戒严,咱们能跑就快跑,不然可出不去了!” 今夜注定是个纷乱不平夜,主仆俩一路小跑来到城门边,果然见守城兵士正合力将铜铸大门推开,城里城外赶着做生意的人们立即一涌而上,跟平日没有分别,第一批进、出城的人们不需要做什么检查,都是大摇大摆地走出那道门洞,黄文正拉扯着四宝紧走慢赶,幸运地夹杂在混乱的人群中出了城,刚走出不远,身后一片火光冲天,大批官兵到来,设卡拦下进出城的人们,城门半合,城外的人列队缓缓进城,城里的却是许久未出来一个。 黄文正和四宝松了口气,好险哪,差点他们就出不来了!不提路引,就他们兄妹俩身上这样包扎着,还带着血迹,守门的官兵铁定不允他们出城。 怕被人追回去,主仆又跑了好一阵子,到河岸上黄文正换背小娇,四宝轻松下来,抹一把汗,嘴巴也多了:“二少爷,你说这一戒严,是不是因为刚才我们在街上碰到的那几人啊?” “还用问?就是他们!不知犯下什么事,被追查了,这会子四门合闭,出不来了的!” 黄文正有些得意:“怎么样?我有先见之明吧?要不赶这一气,我们三个被拦下送回府里,看母老虎不剥了你的皮!” 四宝不服气:“我的皮自然是要剥下,二少爷和小姐呢?” 黄文正不耐烦地挥挥手:“唉!别提了,这个家呆着真没意思,老太太为着母老虎连我们这些孙儿都不疼了!父亲也这样,不把我们兄妹的死活当回事,难道母老虎真能生个小老虎给黄家添荣耀不成?” 黎明微熹的光影中,忽见河上一只船摇了过来,黄文正忙叫四宝: “快快!叫船,咱们都累了,坐船走一阵儿吧!” 船靠岸,艄公耳朵有点背,和四宝大声说话,黄文娇醒了,安静地伏在黄文正背上,一双水凌凌的大眼睛打量着路边的景致,天色已微明,田庄、树木、大片大片枯黄的草地、飘飞的红叶……秋天了啊! 她已经不惊诧了,经过昨夜的混乱、惊慌失措,初时几乎要崩溃,幸而有个小哥哥!哥哥紧张她,抱着她安抚,她才平静下来,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并且很快又睡过去,夜那么黑,困了就睡吧,凡事有哥哥顶着,不用怕! 那个叫四宝的小子是二哥黄文正的跟班,喂她喝粥时喋喋不休,她知道了自己和二哥受伤的原由: 穿越做了官家女儿,才七岁啊,竟然有勇气跟父亲的续弦做斗争,挺厉害的嘛!不过这个父亲也太不靠谱了吧,怎么能够这么狠心对待自己的儿女?只为讨好老娘和后妻,犯得着吗?女儿死了他都不知道,真可悲!唉,男人从来只疼小老婆,或许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个女儿吧,小老婆生了一个,肚子里有一个,以后还会再生! 汪小乔二十二岁,在现代社会也有疼爱她的哥哥,只是哥哥太大意了,她在车上玩手机**,哥哥下车买包烟,将车子停在半坡只拉了手刹,结果车子后溜,等她抬头时已经来不及,惨案发生在瞬间,她感觉到疼,再醒来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年纪变小,还换了哥哥…… 艄公是个倔老头,不肯多收四宝的银子,也不肯专搭载他们三个,一句话就是不愿意把船包给他们。(.)他是本地人,一辈子在这条江上摇船度日,每天来回两趟,搭载的多为沿路熟客,长年坐他的船,熟人熟面,经过码头却不靠岸载人,他说他做不到。 无奈之下,黄文正也只好妥协上船,挤就挤吧,赶时辰,去到大码头也就半天功夫,那时再换船南下。 他们不是第一批客,船舱里已有三两个人坐着,黄文正将妹妹放下,让她靠着自己,光线不好,四宝恍似看见她眼睛睁开了,凑上来再看,被她推了一把,四宝喜道: “少爷,小姐醒了呢!” “小娇,你觉得怎样了?饿不饿?” 黄文正伸手摸摸妹妹的头,平日梳着两个抓髻,这会儿松散下来,柔软的头发披在肩上,他不由得发愁:怎么办哪,又不会梳女孩儿的头发,只好先由她这样了。 黄文娇盯着黄文正看,十三岁的少年,个儿挺高,身材壮实,因为伤了鼻子,脸上从眼睛往下被一块白布蒙住,只看见清秀的眉眼,说话声音都嗡嗡的,整个蒙面少侠,应该长得不错吧? “看什么?给母老虎打傻啦,不认得你二哥?” 黄文正用一根手指点点她额头:“这里还疼不疼?” 黄文娇轻轻摇头:“有点晕,不很疼,也不流血了,把这布条子解下来吧?” 四宝忙阻止:“不能啊大小姐,我娘说了,得等几天后伤口结痂了才能解!” “你娘是谁啊?” “我娘是……” “他娘是你二哥我的奶娘啊,小娇,你这伤……不会真变傻了吧?” 黄文娇叹口气:“不傻,可也差不多――好多事我都记不起来了!” 黄文正咬牙切齿:“可恶、该死的毒妇!” 文娇朝他笑一笑:“哥,别生气,我没事……” 黄文正又将家里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听得文娇直皱眉:好复杂的家庭啊,她竟然是个良妾生的!还好跟同父异母的哥哥从小就亲,怕她受欺负,拖着她一块逃跑了,嗯,是个讲义气的哥哥! 不禁想起前世的哥哥,心里一阵酸楚:从小她就是个缠人又顽皮的妹妹,哥哥虽然吼她骂她,那都是宠爱的口气,就算气得暴跳如雷,也没舍得打她一下。反而是她恃宠生骄,充分调遣利用哥哥,懒劲上来,依赖哥哥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玩游戏玩到深更半夜饿了,打个电话叫醒熟睡的哥哥,撒谎说胃疼让找药送上来,然后顺便叫给煮碗面,类似这样的损招她用过无数次,哥哥毫无怨言……结果却因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疏忽把疼爱的妹妹弄没了,他怎么办啊?一辈子生活在自责里吗?她可不愿意,祈盼梦能相通,告诉哥哥不要难过,要幸福快乐地活着,妹妹在另一个世界很好很好! 第三章 依靠 []沿途陆续有人上船,文娇听见一位大婶跟老艄公说话:“二大爷,这么多人够了,下个码头不能再上,瞧见那边没?黑沉沉的,风也大,一会乌云就到这方,要下大雨喽,船得走快些儿!” 老艄公大声应着:“好咧!坐稳喽,开船――我说爷们都坐到前边来罢,把船舱让给妇孺,哎对,瞧这小哥机灵的!” 黄文正见四宝挤出去了,也不好意思跟女人争位,安抚文娇:“小娇你在这坐着,哥哥去外边,一会到了叫你!” 文娇弱弱地靠在船板上,很乖巧地点头:“嗯!” 老艄公的船是两个舱相连,可以坐十多个人,舱内光线本来就不明晰,过了一会儿后,更加暗了,不一时,大雨果然倾盆而下,随着船身的摇晃,文娇觉得有点晕,她想到以前是肚子饿时坐车会发晕,黄文正刚才只是问她饿不饿,居然没拿出点什么来给她填肚子,这小哥哥缺心眼啊……腹诽着,她闭上眼,越发晕得厉害,一会便意识不清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下船有人上船,不管是谁挤坐到她身边,她都不作声,浑身软绵绵的,此时就是谁把她扔下河,她可能都喊不出太大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船在一个码头上靠岸,雨仍在下,雨势大得出奇,此时应是中午时分,天色却暗沉沉灰蒙蒙的,老艄公的大嗓门不停在喊: “要往杨家铺子的下船啦,换船的也在这儿下了啊,下船了下船了啊!” 黄文正和四宝坐在舱口,衣裳几乎湿了大半,四宝问: “少爷,咱要去吴州,是在这儿换船的吗?” “好像是……应该是了!” 黄文正赶紧往舱里走了几步,在老艄公的大嗓门里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也高亢些,喊着: “妹妹!小娇!下船了!” 船舱里站起几个女人,争先恐后要下船,纤弱的女孩被挤得落在后头,黄文正伸手一把牵住,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四宝早躬背等着,将小女孩背上,黄文正扶着下船,主仆二人走得很快,眨眼消失在雨帘中。 船行水面,雨声潺潺,又到一个码头靠岸,老艄公的呼喝声中气十足: “就到这了啊,下船啦下船啦!” 船舱里走出去三个人,老艄公猫腰一看,还有两人坐在里边,喊道: “客官下船喽,说好只到燕子矶,不走啦!老头儿也得歇歇避雨,一会还得赶回程哩!” 黄文娇被惊醒,睁开眼看着空落落的船舱,心里一阵发冷,拖着虚弱的身子连滚带爬奔到舱口冲老艄公尖声问: “他们人呢?为什么都不见了?我哥哥呢?” “哎!你这小妮子,人不都下船回家啦?这会子来问我老头子要哥哥……” 老艄公吹胡子瞪眼,指着船舱里一个身影道:“那不是你哥哥?整条船未下去的就你们两个了,再找不出谁来!” 黄文娇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一个人伏在船板上,玉色衣裳湿漉漉的还在滴水,隐约印有斑斑血迹,她忽然记不起黄文正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了,他也受过伤,他身上有血迹吗? 不管了,跑过去扳起他的脸,双眼闭着,一张苍白的脸很干净,没有包扎的布条了啊,不是伤着鼻子了吗? 老艄公在催着:“小妮子哎,快快唤醒你哥哥下船去罢,老头子也要找人喝一杯暖和暖和!” 黄文娇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她想到一个问题:眼前这位少年不是黄文正,他鼻子上没伤,可脖子上有重伤,还在渗着血水,身上衣裳多处被类似刀剑的利器割破,他身量比黄文正高,还有,小跟班四宝呢?脑子里再次有雷声炸响:不要啊!黄文正被掉包了?或者,是她被掉包了? 她试图向老艄公求助:“老爷爷,您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上船时是三个人的哦!” 老艄公极不耐烦:“你这小妮子,我记得你是谁?老头子我要撑船划船,还要去记你们这些上上下下的客人,费那神我可不干!你们兄妹快下船去罢,莫误我邀人喝酒!” 黄文娇心里大哭:黄文正,你个粗心马大哈,你把你妹丢了知道不! 任凭黄文娇怎么懊恼,怎么哭也没用,被遗弃的事实摆在面前,千真万确!毕竟不是真正的七岁小女孩,她慢慢考虑后果:人生地不熟,还是现代社会刚穿来的,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一个人怎么活啊?这一下船去,不说别的危险,只被人捡去当丫头奴婢使唤,一辈子做牛做马,甚或卖进青楼,卖笑卖身,那就完蛋了!不行不行,绝不能独自行路,黄文正和四宝不见了,身边只有这个昏睡不醒的少年,不管了,先傍着他,让他做自己的哥哥吧! 从小活在哥哥的光影下,黄文娇潜意识里觉得,有哥哥就有了依靠! 老艄公为了尽快离开,帮着文娇将酒醉似的少年扶下船,叮嘱一句:“小妮子,赶紧找个地方避雨罢,你和你哥哥可都禁不得雨淋……” 随着依乃舟楫声响,老艄公和他的船已到了河中央,逆流而上,一直默不作声蹲坐在船尾划桨的一个半大小子跑到老艄公面前不停地比比划划,老艄公吃了一惊: “哑巴,你说什么?那少年不是咱们的客人,他是从水里爬上来的?你还拉了他一把?你你你,怎不早说?哎呀,那小妮子是真的失了哥哥!可他们两个多像兄妹啊,一个头上受伤,一个身上受伤,十五六岁的少年也罢了,谁会打那么小的女孩儿?莫非是被人寻仇,逃出来的?唉!这世道闲事太多,老头子老喽,管不着!走了哑巴,老天保佑,各人自求多福吧!” 第四章 遇救 二十二岁汪小乔的智慧加上七岁黄文娇的体力,终究是将十五六岁身高壮重都不容小觑的“哥哥”弄走了,使用的办法很古老简单:路边有大片刚被砍倒不久的树丛草禾,想必是附近人家趁着秋天到来,先砍了晒干晾枯之后再捆回家当柴禾的吧。(.好看的小说)文娇挑了一根枝干叶子浓密紧致的粗大树枝,把那不肯醒的少年滚冬瓜似地滚推到树枝上,然后将碍事的绣花裙子脱下撕成布条连起,一头系在树干上,一头挂在自己稚嫩的肩头,使尽全身力气,像纤夫似地一步一步拉着往前走,厚厚的枝叶托着少年的身体,文娇走出几步,他就能移动几步,全神贯注做着这件事,文娇反而不记得自己头上的伤了,虽然有阵阵眩晕袭来,她仍然不肯放弃,咬着牙用力拖拽着树干,手上被划破出血,也不知觉,在泥泞小道上走着,少年有时滚出树枝,她又赶紧扔下树干,跑去将他推滚上来,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雨停了,真正的黑夜到来,文娇看见不远处有房舍,听到鸡鸣狗叫,一位头戴竹叶帽,身披蓑衣的老者牵着头牛出现在前方,她张了张嘴,忽然感到头晕眼花,咕咚倒在地上,瞬间无知无觉。 文娇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燥的粗布衣裳,一位慈祥的老婆婆正站在床前看着她,见她醒来,喜道:“哎哟,总算是醒了,谢天谢地!” 文娇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没什么不适,想到自己头上的伤,轻轻晃头,还好,并不是很疼。 她感激地对老婆婆说道:“奶奶,谢谢您救了我!” 老婆婆含笑点头:“醒来就好!是老头子放牛回来看见了你们兄妹俩,唉,可怜见的,你这小女娃真是招人疼,小小年纪,要带着哥哥去哪啊?” 文娇见婆婆如此问,想起自己的遭遇,鼻子一酸,她要怎么说?哪里都不去,只想找个落脚吃饭的地方? 老婆婆见文娇眼圈红了,心想小孩子定是有伤心事,也不好多问,拿起床头一碗米粥说道: “来,趁热喝了这粥吧,乡下贫寒之家,没好东西,你头上的伤和你哥哥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好药医治,全凭老头子自个儿在山边捡些草药捣碎敷着,倒也好了些……” 文娇忙问:“奶奶,我哥哥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老婆婆叹道:“你哥哥伤得很重,老头子说伤筋动骨呢,若是治得不好,只怕以后就走不动了……” “啊?” 文娇怔住,不会这么倒霉吧,随手就捡了个残废哥哥? 老婆婆安慰她:“也不要太担心,老头子说只要有钱,请得懂行的大夫,就能治得好。(.无弹窗广告)唉,前阵子有一位道长来到这方游走,在附近山上的清风观里住着,医术最是了得,像你哥哥这般,他准能治好,可惜听村上的人说两天前道长离开清风观去了南方访友,等你们兄妹好些了,你可带了哥哥去寻他,求他医治,他是积善缘的,并不要银子,只是要寻得他才行!” 文娇赶紧道谢:“谢谢奶奶!谢谢爷爷!等我哥哥醒了,我们就去!” 老婆婆笑得慈爱:“你哥哥也醒了,比你醒得早,你们这可睡了两天呢!” “啊?我竟然睡了两天?” 文娇惊讶不已,居然把前世睡懒觉的本事也带来了! 老婆婆点头:“你本身有伤,虚弱得很,又使这么大劲,这一晕倒就很难醒,如今可好,醒来了,就没事啦!” “哎!谢谢奶奶!” “不用客气,小娃娃,嘴儿怪甜的……” 老婆婆拿过一个竹篓让文娇看:“这是你兄妹俩的物件,洗干净了,都是绫罗绸缎啊,乡下人都极少见的,可惜了你哥哥的衣裳破了好些个洞,穿不了啦,你的只剩上衣和亵裤……你如今身上穿着我孙子的衣裳,你哥哥穿我儿子的,粗陋些,但洗干净了,莫要嫌弃!” 文娇忙说道:“我兄妹是落难之人,幸得爷爷救命,您一家人都是我们的恩人!哪敢说嫌弃的话?奶奶,大恩大德,容我们兄妹日后报答!” 老婆婆笑了,摇着头:“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咱们乡下人凭良心做事,举头三尺有神灵,你们来到我家门口,不救,可是要遭天遣的!” 文娇走出房门,立即爱上了这个小小的农家院落,时至深秋,看着东墙边硕果累累的南瓜棚和西墙边挂满大大小小金色葫芦的篱笆,可以想像出小院春夏时节的热闹和繁盛,满院你追我赶的小鸡仔,被小狗追得扑楞乱飞的小母鸡,懒洋洋蜷在椅子上晒太阳的小花猫,真是迷人啊,怪不得慈祥的老婆婆如此心平气和,笑容安闲淡定,每日待在这个美好的小院里,侍弄瓜果宠物,什么争斗的心思都不会有! 她下了床就可以随意走动,头上还缠着布条,老婆婆的口气跟四宝一个样: “得等伤口结痂了才能取下来!” 文娇跟老婆婆问了个清楚,这家人姓梁,独门小院,离村上有一二里路,梁大爷和婆婆年轻时就来这里垒屋居住,只有低矮的三间房,文娇占了老婆婆的床,老婆婆便睡梁大爷的床,梁大爷只好睡到牛棚上的稻草堆去,梁家儿子媳妇带着六岁孙子回娘家吃寿酒,“哥哥”就睡在他们的屋子里。 推门走进屋子,文娇不能不哀叹农家的清贫:即便是年轻人的房间,也破败得不成样子,不大的房间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四个墙角堆满零乱破旧的农家物什,屋中间一张简陋的四方桌两张木条凳,靠墙一张同样简陋的大床,大床上倒是叠着三四床棉被,每一床的棉套都是粗布缝制,都打上了补丁,蓝色碎花布做的蚊帐应该透气不好,一家三口睡在里边可怎么呼吸啊! 她的“哥哥”又睡着了,脸色依旧苍白,文娇端详着他,不由得暗自惊叹:好帅啊!挺秀如画的眉毛,浓密修长的眼睫,高高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薄唇……睡着都这么好看,不知道醒来会是什么样? 他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男孩,出身显贵是肯定的,文娇刚才翻看了他的物件:玉扣腰带,明珠坠子,雕花刻字精美的铜牌,一缕五彩丝线结织的如意络子上拴着块通体莹润的白玉环,比她前世见过的所谓上好玉石成色不知纯上多少倍,她不懂玉,但身为一家国内知名品牌公司董事长的老爹不可能给自己女儿戴假玉吧?她得到的那些玉,跟这少年身上的相比,感觉差别很大。 她将他破掉的外袍撕下一块好的,用自己的女儿装将他的那些宝贝东西包卷起来,打了个包袱,七岁黄文娇身上没带银子,唯一值钱的只是一块绿色玉佩,这少年身上居然也没带银子,怎么办哪?凑和在一起的兄妹要吃饭穿衣,还要买药治伤,没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第五章 告辞 第二日清早,文娇正在屋里喂哥哥喝粥,忽听院子里一阵喧闹声,有小男孩的声音喊着: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喽!” 她心里一咯噔:梁家儿子和媳妇带着孙子回来了,她和哥哥不可能总占着人家的房间,怎么办呢? 正忖度着,房门哐当一声响,把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碗险些儿掉落地上,床上少年看看她,目光慢慢跟随她望过去,就见一家三口排队站在房门处,二十多岁的男子面无表情,小媳妇搂着个长得跟文娇一样高矮的小男孩,脸色不虞地看着他们。 文娇忙将碗搁下,朝他们鞠躬行礼,陪笑道:“啊,是大哥、大嫂回来了?小侄儿……” “去!” 那男孩啐了他一口:“谁是你小侄儿?叫我小侄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叫我做叔叔还差不多!” “臭小子,不许胡说八道!” 梁大爷从门外走进来,摸摸孙子的头:“落难的人,咱们能帮就帮,日后万一你遇着难处,也会有人拉你一把的,小石头记着:人生在世,可不能失了良心,时时存着善念,不会有错!” “爷爷,小石头记住了!” 梁大爷看了看兄妹俩,转对儿子媳妇说道:“你们,随我来!” 等梁家人走出房去,文娇回身看着那少年,发愁地说道:“你还好吗?我们落难至此地,遭人打成这样,幸得梁爷爷救命……你也看见了,他们家境不好,很穷很穷,如今你睡的是刚才那对夫妇的床!” 少年楞住,半晌虚弱地开口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文娇交流: “我们走!这地方如此破败,住得难受!” 文娇瞪着他:“破败?有得你住就不错了,你我的命都差点没有了呢,你还嫌人家屋子不好!” 少年挣扎着:“好弟弟,带哥哥……走!” 文娇一怔:不是妹妹么,怎么变成弟弟了?她昨天来看过他两次,他都不醒,夜里她睡了,是梁大爷喂他吃的粥,一大清早她过来帮着梁大爷扶他起来洗漱如厕,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他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多看她两眼,好像她称他为哥哥很稀松平常,没想到,他这时候把她当做弟弟,而且还认定这个弟弟是可以带他离开的亲亲手足! 忽然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到底是谁算计了谁?是她想要哥哥,还是他想要弟弟? 慢着,弟弟?自己这么像男孩子么? 文娇低头看看自己,释然了:她现在穿着小石头的粗布衣裳,头上的伤口被老婆婆换了蓝色布条重新包扎,头发不会梳双丫髻,随便拿根布条乱绕在脑后,刚才看见小石头就是这样装束,这个朝代的男孩都是这样梳扎头发的,怪不得了。(.好看的小说) 文娇试探地问道:“哥哥,你要我带你去哪里?我们家住在哪里啊?” 床上的少年表情茫然,目光空洞地盯着她:“我……我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记得,我是谁?你是我弟弟,你告诉我,我们是谁?” “你……真的不记得了?” 少年闭上眼睛,似在努力回想着,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文娇大喜,什么都想不起来才好呢,省得多费唇舌,她现在需要一个伴,一个同行者! “哥哥!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重伤――我们本姓汪,你叫汪浩哲,我叫汪小乔!” 少年眨巴着眼睛:“姓汪?浩哲?小乔?” 文娇坚定地点头:“是的!” 对这少年她一无所知,但是京城黄家的信息不能透露,万一被抓回去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折磨――黄文正说过,继母毒辣,父亲糊涂,还有一个不分是非的老太太,对那个家她既没印像,也没丝毫感情,何必去做无谓的牺牲。 少年相信了她的话,接受汪浩哲这个名字:“小乔,我们走罢,哥哥不想在这里!” 很容易地将名字又改成汪小乔,她却不感到轻松:浩哲看样子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可是他这么虚弱,伤口未愈,可以移动吗?还有他们没有盘缠,能走去哪里? 抬眼与浩哲对视,却听他问道:“小乔,是谁下毒手打你?头上疼不疼?” 小乔抿着唇,摇了摇头:“不疼了!幸亏有哥哥保护,我的伤并不重!” 浩哲挣扎想爬起:“咱们走吧,就算露宿在外都好,不能再住这里!” 小乔按住他:“可你身上还疼,不能走!” 浩哲以手撑床板试图使劲翻身,额上渗出微汗,吸着冷气: “能走……” “那好,你先在这躺一会,等我出去跟梁大爷说说,咱们就走!” 小乔脑子转动:这样的贫困人家,他们占了人家的房舍吃食,三天就已经超出他们的负担了,再不走,好好一家子只怕会乱起来。 离开浩哲回到老婆婆房里,拿出那个包袱打开,将浩哲的白玉环和自己的绿色佩玉捡起,寻了块布片包着抓在手里,出来满院子寻找刚回来的梁家儿子。 梁家儿子毕竟年轻,脑子比梁大爷活络好用,答应了小乔的要求:替兄妹俩往镇上当铺跑一趟,换点银子作盘缠外出医治伤口,不管能当得多少银子,他可以从中抽取十分之一报酬,并且双方在梁大爷面前一定要咬紧牙关,不准透露半点口风。 两个人的鉴宝水平同样低级,面对换回来的三十两银子却是喜不自禁,小乔拈出两块分别有五两的银锭递给梁家儿子,二十来岁的壮汉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我穷,没钱给媳妇儿子置身新衣,这次回岳丈家拜寿面子丢大了……我只想给媳妇儿做一身新衣裳,给家里买点好吃的,不要这许多!” 小乔把银子塞进他手里:“你们一家都是我们兄妹的恩人,这点银子算什么?若不是我哥哥受伤需要医治,该给更多些才对!” “爹娘知道会打我骂我的!” “放心吧梁大哥,我发誓:这辈子都绝不会说!” 到底是本性善良的乡下人,梁家儿子想了又想,最后只拿了五两银子:“出门在外,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 于是小乔和新哥哥汪浩哲辞别梁大爷和婆婆,在梁家儿子的大力帮助下,又被送回到那个码头,搭上一艘货船,按梁大爷的嘱咐,南下寻找那位会治骨伤的道长,小乔依稀记得黄义正说要去吴州寻找外公,吴州就在南边,她也想顺便找一找,运气好的话碰上了可算万事大吉。 为方便行路,小乔索性就做男孩装束,厚着脸皮跟小石头讨要身上穿的这套蓝色粗布衣裳,简朴粗糙,却结实,比起女装,行动上轻巧方便得多,小石头在父母的示意下,点头答应,而汪浩哲身上那套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也被梁家儿子大方地赠送给他了。 小乔满口感谢的话语,眼见浩哲却是满脸的别扭,显然不愿接受人家的好意,不由内心好笑:不想穿破衣裳也得穿啊,难不成你要全裸出门?这就叫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汪浩哲公子哥儿本性十足,受伤前定是享尽荣华富贵,但他暂时没想到他现在一无所有,已经彻底沦为穿越人士汪小乔行走江湖用以壮胆的傀儡哥哥。 第六章 上岸 船行江中,顺风顺水,那一场大雨之后天气出奇的好,白天阳光照耀的时候可以感受到秋日清爽气候,到了晚上就难受些了,江上风大,夜露浸寒,兄弟俩冷得缩成一团。在梁大爷的极力恳求下,船主只象征性地收了小乔很少的一点银子,相当于是给兄弟俩搭的顺路船,在装满货物的船舱给他们安排了个仅能容两个人坐躺的小角落,干粮饮水自备,这样的情况下,汪浩哲重伤在身,整天躺着不动,倒是清闲没事,可苦了汪小乔,每天侍奉吃喝无所谓,船靠岸,她也能跟着同船的人,小心冀冀上岸买些吃食回来,最难过是帮汪浩哲擦洗身子,为他端屎端尿,黄文娇是个七岁女娃没错,汪小乔是个大姑娘好不好?难为情加上恶心,害得她开始时几乎吃不下食物,欲哭无泪,此时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寒凉的气候对汪浩哲的伤口很好,小乔勤快,脑子活络,嘴巴能说会道,又生得眉清目秀讨喜模样,上船没两天就跟船上不少人混熟了,尤其船上烧水的小伙计很喜欢和她说话,弄热水没问题,随时可以,因而她每天坚持打热水给汪浩哲擦洗,后来敢上岸买东西了再买些盐粒回来,有了盐水擦洗伤口,再有梁大爷送的一些晒干捣成末粉的草药,也起到消炎作用,在船上静躺十来天,汪浩哲的伤口没有持续红肿,而是慢慢结痂,小乔自己头上的布条早被她扯开,摸着还留有一点疤痕,但不动它不想它,感觉不到痛了。 早上阳光暖和的时候,小乔会请别人过来和自己一起架扶汪浩哲出去晒太阳,船到某个比较繁华些的集镇,她上岸买了吃食,狠狠心花一两银子买下两套稍微好些的棉布衣裳,和一条新毯子回来,可怜兄弟俩将近半月才换了新衣,小乔替汪浩哲在他们的小天地里擦洗身子换上新衣,然后仍像往常那样,做贼似地去到船上货舱一个角落动作快速地擦洗完,换了衣裳。她不能在汪浩哲身边擦洗,就算他不看也不可以,对汪浩哲的解释是:地方窄小,两个人都在这里洗会把舱板弄湿太多,晚上不好睡觉。 有了新毯子,夜晚一人一半盖着,感觉暖和无比,小乔那晚睡得香香甜甜,没有在半夜被冷醒。 紧挨她躺着的汪浩哲同样睡得很好,不过他半夜还是习惯性地醒了一下,转头看看身边的小乔没醒,微叹口气,撑起身,像往常那样把他曲起的身子弄平,小乔这样睡,膝盖顶着他的腰部,很不舒服。又细心地替他将毯子边角掖在身下,睡前,小乔是这样为他做的,他这边几乎没什么变动,小乔那边早乱了。 前尘往事,他实在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受重伤,小乔说是遭人追杀,流落至此,是什么人追杀他们兄弟?下这样的狠手,连这么小的弟弟都不放过? 他不想说话,和弟弟年纪相差太大,不知道说什么,很多时候闭着眼睛拼命想事情,可是徒劳无功,脑子里一片空白,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穷困到如此地步的人,没有银子,连个奴仆都没有,靠幼小的弟弟照顾,四处陪笑脸讨要这样那样,试着问过小乔家在何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上去精灵乖巧的小弟弟皱着两道淡淡的眉毛摇头: “哥哥,我真不记得了!” 小乔说他七岁了,七岁的孩子,真的记不起自己家住哪里?汪浩哲伸手轻抚小乔额头上还未全好的伤痕,黯然想,难道也像自己这样,脑子被打坏了? 睡梦中的小乔翻了个身,又曲起身子,像只小猫似地,极力想贴近他,身子却拱着,膝盖还是顶到他腰部,很疼,但这次汪浩哲没动,今晚有毯子盖,弟弟不冷了,好不容易睡个囫囵觉,由他吧。 他往里边挪了挪,紧贴着高高垒起的货包,给小乔让出更大些空间,小家伙清醒时很能干,睡梦中有时也会拳打脚踢,他领略过多次了。 将近一个月的水上航行,货船进入吴州地界,江南的秋冬季节比北方稍好,树林山岭绿荫尚在,夜晚还是寒气袭人,为省银子,小乔跟汪浩哲说了声,兄弟俩暂时不添置冬衣,将两套衣裳都穿在身上御寒就行了。汪浩哲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小乔精心护理下逐渐愈合,只是左腿总不好,不能着地,有人扶撑着,右腿勉强站在地上也疼得钻心,船主看兄弟俩是实诚人,又听小乔说哥哥伤成这样是被坏人打的,便给兄弟俩提了个建议:到前边花桥县下船,花桥县城外青木镇青云山上有个老道人,最擅治筋骨伤,汪浩哲的腿伤放他手上治,不出一个月就能好。 小乔暗自思虑:梁大爷让去寻找那位道长,没个准地儿太难了,还是船主给的建议靠谱,地名在那里,找过去就成。至于吴州外祖父家,实在不知道在哪里,打听过了,吴州蛮大一块地域,慢慢来吧,先治好汪浩哲,再找黄文正和外祖父。 去和汪浩哲商量,哥哥沉默少言,对她的提议从来没反对过,除了点头,就会应一声:“嗯!” 清晨,船到花桥县大码头靠岸,小乔请烧水的小伙计长根随她下船,在街集上转了一圈回来,长根背着一个大大的竹背篓,里边是一包包封扎好的点心,小乔将点心一一送到船上每个人的手里,嘴里不停说着感谢的话,感谢大家这一个月来对兄弟俩的关照,今天要带着哥哥下船了,原谅汪小乔暂时没有能力请大家吃一餐好的,小小一包点心,代表兄弟俩拳拳感激之心,他日若能重逢,还望仍将兄弟俩当亲友看待。 船上的人们尤其是船工们一个月来确实给过汪家兄弟莫大的帮助,光是背扶汪浩哲每天都要好几趟,汪小乔才七岁,又瘦又小,看着她磨蹭老半天不如他们伸一次手,船工们从初时小乔请来帮忙,到后来自动自发而来,直至惯熟了还为他们兄弟提供更多的方便,照顾得更好些,有滚烫的鲜鱼汤喝也不忘给兄弟俩留一碗,这令小乔十分感动,俗话说滴水之恩,她不能涌泉相报,小小一包点心,不值什么钱,却包含了她的一片诚心。 七岁小男孩半带羞怯的表情,乖巧的话语,别出心裁的做派,让船工们又好笑又感动,不住口地对兄弟俩说着祝福的话,船主微笑看着汪小乔频频点头,指挥两名船工帮着她将汪浩哲背下船,一直送到集市上,小乔选了街头一家茶馆,说先在这儿坐一会,看看找好哪家客栈再说,船工便寻个位子放下汪浩哲,挥手道别离去。 第七章 难民 茶馆里客人还不多,加上兄弟俩这桌总共只三桌人,小乔和汪浩哲等了许久,才看见后边门帘一挑,一个略显肥胖的半老徐娘走出来,素帕包头,身上穿件碎花夹衣,配条蓝色粗布裙,圆圆的盘子脸堆着笑,端了两碗热茶过来摆上桌,打量一下两人,对年长的哥哥说道: “哟,这大清早的,带弟弟来赶集的吧?” 汪小乔知道汪浩哲根本不会答话,便笑着说:“老板娘,我哥哥不爱说话,你这可还有吃食?我们兄弟没吃早饭呢!” 老板娘忙道:“有!有!今天是集日,我赶早起来又煮茶又熬粥,忙得不得了,这不,刚煮得两锅粥,米糕也才出笼,热乎乎的,小哥俩要吃几碗粥,几块米糕?” 小乔道:“什么样的米糕?” 老板娘一楞:“就是寻常节日里吃的糖蒸米糕啊,今天我特意做了一笼芋头米糕,小哥不尝尝么?一会人多了可就没有了哟!” “那就麻烦老板娘,先给每人一碗粥、一块米糕吧!” “好咧,等着啊!” 小乔看着老板娘走进门帘,双手端起茶碗喝茶,一口茶含进嘴里,立即转头往旁边喷出来,伸出舌头,一边用手扇着一边咕哝抱怨: “老板娘骗人!又说早早起来煮茶,这茶水到现在还烫死人了!” 坐对面桌子的一位中年汉子喝完茶站起来,扔了个铜钱进碗里,临走对小乔笑道: “小子,你当是夏天呢,茶要煮开晾着等你?茶不热着,谁来喝?” 小乔默然,是这个道理吧,就当自己太心急了。 汪浩哲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皱眉道:“烫是不很烫,可这也叫茶?” 小乔一笑,这哥们又念旧了,和她一样是个嘴刁的,她刚才喷出那口茶就是因为茶水味道太怪,前世她可是出身茶商之家,品茶喝茶做茶道,这些事不用学自己就会了,不喝茶就干脆喝白水,要喝茶就喝精品,面前这碗茶简直像是随便什么树上摘下几片树叶煮的吧。 可现在什么情形啊?容不得他们兄弟挑三拣四,有得喝就不错了。 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送上来,外加一个碟子,碟子里是两块紫色蒸米糕,小乔用筷子挑了点米糕放进嘴里,嗯,确实是香香甜甜的芋头糕,她喜欢这个味。 汪浩哲拿起筷子,看了看小乔,见她正笑咪咪津津有味地吃米糕,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米粥没动,便不说什么,自顾慢慢喝粥。 小乔吃完米糕再吃粥,粥也凉了,可以入口,汪浩哲开始吃米糕,吃着吃着眉头又皱起:终亏不如面食好吃,没点嚼劲。 老板娘走到门口转一圈回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兄弟俩吃饭,弟弟和哥哥反着来,一个先吃糕一个先喝粥,兄弟兄弟,脾气想来不太对付,哥哥不说话,弟弟乖巧多嘴,在家不会常对着干吧?俩男孩粗布麻衣,头发有点乱,应该是庄户人家出身,可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啊,弟弟还小,看着只是秀气,那哥哥不过十五六岁,如此俊美高挑,已经是大人的模样了,啧啧,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爹娘,生得这样好的儿子,羡慕死人了! 汪浩哲发觉老板娘站旁边看着他们吃饭,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道: “这米糕,再上一块!” 老板娘回过神来,赶紧应着往里走:“哎!就来!小哥等着啊!” 小乔看看汪浩哲面前碟子里还没吃完的米糕,问道:“哥哥,你好像不喜欢吃这个,为什么还要?” 汪浩哲低头一点点吃着米糕:“你喜欢吃,给你的!” “……” 汪小乔腹诽:好歹问一声好不好,七岁的人肠胃能有多大?一大碗白米粥,一大块米糕,暂时吃撑了! 最后的结果是老板娘给弄了块干净牛皮纸,将那块米糕包起来,汪小乔接过放进包袱里。(.无弹窗广告) 趁着打包的当儿,小乔和老板娘拉起家长,知道这间茶馆叫文和茶馆,门上有匾写着呢,小乔进门时没细看。老板娘随夫家姓张,人称张三娘,不过现在已经是个寡妇了,有个十来岁的姑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子养在家,小子刚才还在,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平日再忙也舍不得叫姑娘出来帮忙,原先店里是有个伙计的,因家里出事回乡去了。 陆续有人客进来,喝茶吃粥买米糕,也有不少行乞的人站到门口来,伸着碗讨要口热粥,老板娘赶开一批又来一批,嘴里喋喋不休地数落: “别处去罢,我一寡妇家,小本生意,要养儿养女,施舍不起哟!” 一个老婆婆跪在地上,流着泪对老板娘说道:“行行好,给口热粥吧,我媳妇儿要生了,饿了两天,没力气会死人的……” 老板娘犹豫了一下,看看老婆婆身后一簇人等着,若是给了老婆婆,那班人不涌上来抢才怪,当下狠起心肠,拿扫帚赶人: “走开走开!我不是菩萨,做不起好人!你们且到南街县衙门前去,听说衙门今日又开粥棚了,再不去,迟了可没喽!” 一伙人听了,急急忙忙就跑,一瞬间门口就没了人影。 小乔看着老板娘说:“衙门开粥棚?老板娘怎不早说?教我们兄弟也去啊,省下几文钱,岂不是好!” 老板娘怔道:“你们也是并州来的?咱们吴州以西并州闹蝗灾,今秋颗粒无收,无数的人进到吴州来寻吃喝,初时我也天天一锅粥施舍,可来的人太多,我终究是穷人,撑不下来……看你兄弟俩不像是太难,衙门的粥能不喝还是不要去罢,那些舍粥的衙役没那么好说话,给一口粥讥笑半天,吃不饱人倒给气饱喽!” 小乔叹了口气:“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不喝怎么办啊?难不成要饿死?” 汪浩哲看她一眼:“饿死也罢了,咱们汪家的人,不受嗟来之食!” 说得轻巧!小乔心里想着,却被他那句“咱们汪家的人”逗笑。 很好嘛,比她前世那位哥哥有骨气多了,小时候和前世哥哥一起去吃肯德基,钱是哥哥拿,结果哥哥把她安排在座位上,忽然看见他一个同学从门口走过,他不知想跟同学说点什么,立时追了出去,她坐在那里等啊等,好久不见哥哥回来,看着邻桌的鸡腿鸡翅汉堡直吞口水,邻桌阿姨拿起个鸡腿请她吃,她摇头谢绝了。等到哥哥终于回来,忙不迭地端回一大盘好吃的,听见妹妹肚子咕噜咕噜叫,有点难过地说对不起,她抓起鸡翅边啃边骄傲地告诉哥哥,说自己抵住了诱惑,没吃人家送的鸡腿,却被哥哥骂一句: “笨蛋!先吃了又怎样?等我回来还人家不就得啦?饿成这样,你舒服吗?” 汪小乔收起对前世哥哥的想念之情,微叹口气,抬头看街上来往的人们渐多,大多肩挑背扛各种各样物品,集日啊,这些人才是真正要进行贸易交换的。 第八章 菱角 一个身穿土黄色粗布衣,十五岁左右长得十分壮实的少年挽着个竹篮,风风火火跑进来,初冬天气,他微黑的脸上滴着汗珠,抻脖子张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四处张望,人就站在小乔身边,小乔看他篮子沉甸甸的,提醒道: “先坐着吧,篮子搁桌子上,老板娘一会就出来!” 少年这才低头打量他们兄弟,憨厚地咧嘴一笑:“我站着没事,篮子里是最后一批菱角,刚挖出来,滴水,不能放桌上。(.好看的小说)” 小乔说:“那放地上呗,提着多吃力啊。” 少年便想把篮子放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又舍不得,放下又提起,最后还是当宝贝似地挽在臂弯,这才踏实了。 小乔看他这样子,十分好笑,菱角她知道,不过她的故乡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没见过。听说生吃熟吃都可以,味道清甜鲜美,看着蒙在竹篮子上的蓝布,故意问道: “菱角长什么样?能吃吗?” “呵呵!瞧你说的,菱角就是拿来吃的啊!这是最后一批了,很稀罕的,你没吃过?” 少年揭开蓝布让小乔看了一眼又盖上,骄傲地说道:“自家塘里长的,表妹爱吃,今日挖出来卖,送一篮子过来!” 小乔夸赞他:“你真是个好表哥,对表妹好好哦!” 少年禁不得夸,微黑的脸变红看不出什么来,难为情的样子却让小乔猜了个八九分,这个表妹一定不是一般的表妹! 小乔笑着说道:“表哥,你坐啊,你叫什么名字,要喝碗茶吗?” 少年被她这么一叫,更是不好意思:“我叫潘大牛,我不喝茶,要喝到后边喝,这开茶馆的老板娘是我三姨。” “哦,是这样啊!我叫汪小乔,这是我哥哥汪浩哲。” “嗯,小乔兄弟!” 大牛刚要和汪浩哲搭讪,一个尖脆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老板娘出来了:“大牛!你来啦?喝粥到后边去,喝完帮我干活!” 大牛忙迎上去:“三姨,这是菱角,给莲妹的!我还得赶去帮着我娘卖……” “卖什么卖?” 张三娘站在布帘子前叉着腰,悍劲儿十足:“怪道小顺儿不见了,原是跑集市上冲你们去!菱角放着,赶紧帮我干活,你三姨我快累死了!你娘生了七八个,也不单指望你……听我的,干活!” “哦,来了!” 大牛提着菱角往里边走,回头冲小乔低声说道:“一会给你包几个菱角来……” “嗯!谢谢大牛哥!” 小乔忙点了点头,没注意到汪浩哲正微皱着一双斜飞入鬓的秀美长眉在瞪她,相处月余,他习惯了弟弟的多嘴多舌,但张口就喊人家表哥,令他觉得不可思议。(.好看的小说) 小乔眼珠子转过来,朝他嘿嘿一笑:“哥哥你吃过菱角吗?那东西我真没吃过……” 汪浩哲很愿意看到小乔眉开眼笑的小样儿,没了教训他的心思,左右看看,轻声说道:“小乔,我想……” 小乔了解地点头:就等着他想了,喝了茶又喝粥,她得等汪浩哲入厕以后才放心离开茶馆,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半路去哪里找毛厕啊? 她起身走到汪浩哲身边,汪浩哲就伸手攀住她瘦削的肩膀,一手扶着桌子,用力撑着站起来,小乔扶着他,尽量稳住自己,仍然像根墙头草般摇摆不定。 怎么忽然觉得汪浩哲体重增加了?难道是因为刚吃饱喝足的原因?小乔咬着牙坚持,忽见大牛走出来,便喊:“大牛哥!” 大牛先是看着兄弟俩奇怪的造型楞怔了小半会,才明白过来,急忙走来抓起汪浩哲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套,让他全身倚靠过去,小乔解放了,松口气笑着说: “谢谢大牛哥!我哥哥摔断腿了,还没治好……麻烦大牛哥将他送到毛厕去一下!” “好,我带他去就行,小乔兄弟你在这等着!” 大牛果然是大力士,不费吹灰之力,将汪浩哲半扶半扛了进去,小乔笑咪了眼。 汪浩哲出来,小乔把他安顿坐好,自己也去了一趟毛厕,然后和他商量: “哥哥,今天是县城集日,各乡镇村寨出来的人多,也好问路,我们这就上青木镇,找那道长治伤去吧?” 汪浩哲点头:“好,去租个车子!” “对哦,我忘记了,还要租个车子,得要多少银子?” 小乔目光随着端茶送水的大牛转动,一瞅见大牛得空,立即招手让他过来:“大牛哥,我们想去青木镇,远不远?租个车子去到那里大概要多少钱……呃多少银子?” 大牛看着他们问:“你们要去青木镇做什么?” “找一位道长,替哥哥治腿伤。青木镇青云山有位道长很会治筋骨伤,你没听说吗?” 大牛挠挠头:“听说过,上次有个车夫来茶馆喝茶,他就曾送人去到青木镇,在东南边,好远,又多走山路,那车夫收了二两银子才肯去的!” “二两就二两,总要去的!” 茶馆里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喊着小二添茶,小二打碗粥来,大牛为难道: “要忙起来了,不然你们等会?忙过这阵,我送你们去找车子!” 小乔感激道:“谢谢大牛哥!你先去忙吧,我们再商量一下!” “走时喊一声,你力气儿小,我送你们!” “好的!” 小乔重新坐下,支着下巴对汪浩哲说:“咱们耐心等会,等大牛哥闲空了送我们去租车子,毕竟是本地人,有他在旁应该多顺利些!” 汪浩哲淡淡道:“他能空得下来吗?” 小乔也渐渐觉得大牛不可能很快得闲,人越来越多,喝完茶的客人一走,马上又有新的客人走进来坐下,大牛快转成个砣螺了,老板娘张三娘也出来待客,都忙不过来。 小乔有点着急了:再这么等下去,可能要等到下晌,那时还有车夫愿意去青木镇吗?他们可以等大牛,但时间不等人!到了下晌,从县城赶往青木镇得走夜路,夜里还不能回家,恐怕没有车夫肯去。 看来指望大牛帮忙是不行了,小乔说:“哥哥,我力气不够大撑不起你,你走着腿肯定很疼,不然请个人背你出去吧?几个铜钱应该就可以了。” 汪浩哲俊美的脸上满是无奈:“小乔,你扶着我就行了,咱们慢慢走……不关银子的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小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都不能动了还穷讲究,大男人说不喜欢人碰,什么毛病啊?怪不得在船上请人帮忙架扶他出去晒太阳,好比带他去上刑似的,满脸不高兴,还有刚才大牛那样挟扶他,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 第九章 被欺 大牛一直在忙个不停,没顾得看往汪家兄弟坐的角落,等他收拾了一摞茶碗走到后边厨房去清洗,看着灶上大锅里冒出的白气,估摸着三姨早前倒进锅里大火蒸煮的菱角该熟了,便打开锅盖,不顾烫热手忙脚乱捡了满满一碗,兴冲冲走出去拿给小乔吃,却发现他们不见了,兄弟俩原先坐着的位子已换了别人。(.) 此时小乔正吃力地搀扶着汪浩哲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两人额头上汗珠都冒出来了,一个是疼的,一个是累的,因为总找不到可以租用的马车,问了好几个城里人,都说今天集日人客太多,车子相对不得闲空,只有走到城门边才能有多些马车,或许有人愿意搭载他们出城。 小乔心里苦不堪言,怨自己思虑不周,其实该把汪浩哲留在文和茶馆托大牛帮照看,她一个人跑出来找好车子回去接他就行了。唉,缺心眼的,太笨了! 又怨汪浩哲太骄傲,打肿脸也要充胖子,这回可好,在街上慢慢这么拖着走,就受苦吧。 但终究是担心他的伤,小乔看对面有个药堂,忙对汪浩哲道: “哥哥,我扶你去街对面药堂,你在那里边坐着等我,我去找到马车即刻回来接你,好不好?” 汪浩哲抬眼看看药堂,又低头看看小乔,皱着眉,语气不容置疑: “我和你一起去!” “可、可是你的伤……” “没事,我可以走,不疼!” “你……” 小乔低着头,有点生气了,怎么就这么拗呢,在这坐着等会不行吗?非要两个人都难受! 汪浩哲不再说话,手扶撑在小乔单薄的肩膀上,瘸着腿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些,少往小乔身上压力,小乔察觉到他的意图,心里叹了口气,主动往他身边靠近尽力给他支撑,算了吧,辛苦就辛苦点,大不了慢慢捱到城门处天黑了,住一晚,明天再走。 兄弟俩走走停停,又往前行进了百来米这样,不提防一旁小巷里窜出一伙人来,互相指责吵吵闹闹,也不看路上行走的人,更不懂避让,走路带风,一下子将汪小乔兄弟冲散,小乔人轻力微,被人一推往前跌了个狗吃屎,只觉嘴唇疼得钻心,想到汪浩哲身上有伤,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喊:“哥哥!” 那边汪浩哲被冲开失去平衡,在地上滚了两滚,也是急忙用手撑起身,喊着: “小乔!” 小乔跑过去,把汪浩哲扶坐起来,拍着他身上的尘土,四处察看: “跌到伤口了吧?很疼吗?我看看出血了没?” 汪浩哲不顾身上疼痛,紧盯着小乔的脸看,小乔伸手抹一下自己的脸,满手的血,她惊呼一声: “啊?我伤着了?” 猛然发觉自己说话漏风,舌头一舔,不由得欲哭无泪:大门牙没了! 汪浩哲瞪住那群人,寒亮如星的眼眸里盛满怒火,苍白的脸涌上血色,挣扎要站起来,小乔猜到他想干什么,赶紧使劲按住他,内心惴惴,看那些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吃点亏算了,现在可不是惹事的时候。(.无弹窗广告) 走过去的人群中有几个回头张望一下,不知对同伴说了什么,一伙人又转回来,一个个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兄弟俩,其中一个身穿杏红大团花锦绣外袍,脖颈衣领处斜插一把雅士扇的年轻人阴笑着问: “小子们从哪里来,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小乔用袖子擦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赶紧答道:“我和哥哥是来本县投亲的……” “投亲?你亲戚是谁家?” “不用你管!” 一直被小乔挡住的汪浩哲忽然把小乔拉开,冷声道: “向我和我弟弟赔礼道歉!你们害我弟弟掉了牙,赔他!” 那群人炸了锅: “哟嗬!真了不得了!” “哪来的贱民,吃豹子胆了,敢叫咱们周五爷给他赔礼道歉!” “又是并州来的饿鬼罢,算你倒霉,碰着爷们不痛快,今日有你受的!” 周五爷从后颈取下雅士扇,哗啦打开,闲闲道:“这小子脸蛋儿生得好啊,做个小倌儿不错!可惜性子像是硬了点,来啊,给我调教他一下!” 小乔脸儿变绿了,她猜得没错,这些人确实是一帮市井无赖,整日混迹于赌坊欢场,才从赌馆玩了个通宵出来。他们平时在县城里横行霸道惯了,一个心情不爽,专出来寻人晦气,小乔兄弟这样被无视冲散根本是小菜一碟,如若在集市上,商贩们摆卖的摊子不合他们的意,一样被他们掀翻推倒,谁敢发点怨言,轻者打你一顿了事,重者将你身上银钱搜刮完不算,值钱货物的还会被抢光,教你连买卖生计都没有了。 十多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将兄弟俩围在中间,有几个人开始朝汪浩哲身上猛踢,一人揪起他的头发扇耳光,小乔拼命想护着他的伤处,汪浩哲却推开她,小乔眼见他气愤得满脸通红,张着嘴要骂人,赶紧扑上去抱住他的头,不让他开口,忘了自己现在是男孩身份,使出女孩的杀手涧,流泪哀求: “各位爷行行好!我哥哥身上有伤病……可怜可怜我兄弟贫穷无依吧!请不要再打了,我们错了,我们走,我们不阻着爷的路!” 汪浩哲的伤腿被踩了几脚,疼得满头冒汗,却紧咬牙关,冲小乔痛喝: “你做什么……不准求……这些贼子!” 一群人闻言更是大怒,有人像拎只兔子似地拎起小乔丢开,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踢打汪浩哲,小乔看着汪浩哲被踢得在地上翻滚,眼泪真的如雨珠般滴落下来,一转眼见那位被称作周五爷的人抱胸站在一旁,满脸坏笑,赶紧爬过去给他磕头,求道: “五爷行行好!五爷大慈大悲!五爷一看就是个富贵尊荣之人,定不与我们这等草民计较,求五爷饶了我哥哥吧……他实在禁不得打,他会被打死的……求求您了!” “嘿!这小子,一张小嘴儿甜的!他死了岂不是好?” 周五爷蹲下身子,用一根手指头挑起小乔的下巴仔细端详:“从并州逃难来的吧?你哥哥是个残废?走路还要你扶着,可惜了一张脸,性子也不好,还不如打死他免得拖累你,也不用受苦挨饿,爷我这是替你做好事超度他,算是积点阴德喽!” 他回头问一个瘦长的家伙:“刘二,刚才你说这小子加上那大小子,能卖多少价钱?” 小乔大惊,挣开他:“你不能卖我们!我们兄弟是有来处的,在并州也算是大族之家,族谱户籍样样齐全,若是被家人查到,您会吃官司的!再者你也知道我哥哥他是残废,不值几两银子!” 周五爷哈哈大笑:“小子年纪不大,什么都懂!你这废哥哥确实不值什么银子,打死扔下河喂鱼得了,只卖你,成不?小的们,给我用力打,打死那小子!” “住手!” 小乔一边喊,一边把背上的包袱脱下来,伸手进去一阵乱摸,掏出个布包,层层翻开,是仅剩的十两银子,全部递交给周五爷: “不要再打,这是我们兄弟全部的家当,都给你,放了我哥哥!” 周五爷拿起银子,在手上抛了抛:“这点银子,都不够哥几个塞牙缝的……好吧,看在你机灵的份上,饶了你哥哥,不过你得跟着五爷走!来啊,放了大小子,把小的带走!” “不!放开我!” 小乔尖声喊着,汪浩哲濒临昏迷,头上旧伤裂开,鲜血淌了满脸,他视线模糊,看不到小乔对扑上去拉她的人又咬又踢,但他死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拼命朝小乔发出声音的方向爬去。 第十章 骂街 毕竟人小力气薄弱,小乔被混混们制服拖走,她惊恐万分,回头哭喊: “哥哥!哥哥!”又朝周围大喊:“救命!救命啊!” 周五爷身边刘二冷笑:“小子,省省力气吧,咱们周五爷在此,谁敢管这闲事?” 果然旁边过路的人不少,却个个行色匆匆,想是平日里被这帮泼皮太岁欺压怕了,竟是没有谁敢停下来,就连瞧热闹的都躲在附近店铺里,不时探头看一下,又赶紧缩回去,生怕被这些人看见。(.)小乔悲哀地想,今天遇到真正的坏到极点的坏人了,曾经猜想的恶性事件这么快就到来,自己要被卖作奴隶了! 老天啊,你开开眼吧,不能这样对我,上辈子没做什么坏事啊! “小乔!” 汪浩哲嗓音沙哑而微弱,边爬边朝她伸手,满头满脸的血,修长白晰的手指上也全是血迹,小乔顿感悲痛不已:这是她捡的哥哥,带到这个地方,偏遇上这样的烂事……是她害了他! 她哭着喊:“哥哥!你保重!” 汪浩哲拼力喊出一句:“小乔!死……也要在一起!” 小乔心头一凛,汪浩哲,捡来的哥哥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他在落难之时仍然保持着一种优雅清贵气质,尤其难得的是他骨子里隐藏的高傲自尊,他教导她:汪家人宁死不吃嗟来之食,但凡他有一点点能力,岂容得她卖身为奴?他这样不顾疼痛拼命爬来追她,只是想告诉她如果活不了,死也要死在一起!他刚才不肯独自留在药店等,其实应该是不放心弟弟,不想兄弟俩分开,而她却怪他执拗! 小乔猛然间发起狠来,将脏得像只小花猫似的脸往肩上一擦,擦掉所有泪水,看准了捉住她的那只大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下去,只听得嗷地一声惨叫,捉她的人将她头发揪起,整个儿扔了出去,小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顾不上痛,立即一骨碌翻身手脚并用爬到汪浩哲身边,抱住他的头: “哥哥!我们今日就死在一起了!” 两只沾满血污的手紧紧交握,汪浩哲终于昏死过去,小乔怒视着逼近来的混混们,用小孩子特有的尖锐清脆嗓音大声叫骂: “你们这群人渣!寄生虫!丧失天良,残害无辜百姓!三尺之上有神灵,总有一天你们的报应会到来!你们往上十八代祖宗,会因为你们的作恶永不得超生!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儿孙,都会得怪病奇病治不了的病,不是跌死就是溺水死上吊死被人砍死!生了儿子没屁眼,世世代代做梁上君子,生了女儿个个是青楼名妓头牌!青天在上,这是我,即将冤死的汪小乔对你们的滴血诅咒!来吧!打杀我们兄弟吧!皇天后土,朗朗乾坤,多行不义必自毙!众神灵看你们如何行凶作恶!” 抱了必死的决心,小乔不怕得罪谁了,肆无忌惮地骂着,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搜肠刮肚把听见别人骂过的和自己想来的词儿尽情叫喊出来,越骂越痛快,越骂越过瘾,至此时才顿然悟出,怪不得时不时见些大妈大婶没事就掐架,当街骂人其实是件很爽的事情! 无赖们被她骂得眼皮子直跳,心头火起,就有两个挽了袖子咬牙上前,却被周五爷喝住了。过往的人们和周遭店铺的人们听见小乔骂得激烈,不免动容,纷纷围上来听着看着,满脸的同情和愤怒,不再顾忌泼皮混混们的凶恶,有年纪大些的长者甚至直直走到小乔兄弟俩面前,安抚着他,一位抱着小孩的年轻媳妇也走上去,将自己手里的一块干净帕子递给小乔,让她擦泪,人群后有人喊了声: “报官了!孩子,你不会死,有人替你去报官了!” 小乔一感动,早干涸的泪水又滴落下来,脆声答道:“多谢好人!” “哼!也不看看是谁在此地,这是谁的地盘?报官?有用吗?” 一个泼皮斜瞪着眼,轻蔑地吼道,混混们恨不得撕了小乔的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所谓众怒难犯,一个个都看向周五爷。 那周五爷看了看围观的人们,有赶集的也有城里的街坊,店铺主家,不远的茶楼上还有人特意打开了雅间窗子往这边观望,其中不乏身着绫罗绸缎宽袖长袍的体面人,他暗自忖度了一下,报官是不怕的,县官是自家姐夫,但觉得还是不要闹得太过火,原本有意收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做僮子,他那残废哥哥长得俊美,小子养几年长大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他却太过机灵了,性子又难缠得紧,这会子拿下他来人尽皆知,到时只怕占不到便宜还被老爹大哥大骂一顿,虽然自己平日做的混事够多的,也不差这一桩,今天……这小子刚才说什么?皇天后土,朗朗乾坤,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当街的,还是算了吧! 他作出哭笑不得的样子,走到被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安慰得嘤嘤哭泣的小乔面前,拿扇子挑起她的下巴说道: “不过跟你玩玩,闹什么?你不是来投亲的么?刚才就是想带你去找你家亲戚啊,不识抬举!喏,如今你兄弟俩自个儿去找吧,五爷我没空管你了!小的们,咱们走!” 他合起扇子,往后颈衣领一塞,走出两步又退回来,弯腰瞪视着小乔压低声音道:“臭小子一张利嘴骂得我头都痛了――把你刚才那些混帐话统统收回!听见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诅咒又是神灵,你当你是小道士会念咒啊?” 旁边小混混也威胁:“都收回去!他妈的老子从没听见过这样骂人的!敢不收回,一会人散了还来收拾你们兄弟俩!” 小乔转动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们,心想这是表示不再找兄弟俩麻烦了? 立即点头道:“我不是小道士,但我有位叔公是!只要你们不再对我们兄弟作恶,我收回那个诅咒!” 周五爷盯着他看了半天,不耐烦地挥挥手,带那帮人拔开人群走掉了。 第十一章 施舍 周五爷等人一走,围观人们忽啦一下缩小了包围圈,将小乔兄弟俩围了个水泄不通,女人们怜惜地安抚着小乔,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商议着怎么送他们兄弟往药堂去给大夫诊看医治,这时人群里挤进一位慈眉善目着蓝布衫的中年男人,满身药草味,俯身探看了一下兄弟俩,对小乔说道: “孩子,若信得过我,便带了你哥哥到斜对面德仁药堂来,我姓王,是德仁药堂掌柜,我让坐堂大夫替你兄弟看看,不要钱……” 汪小乔又惊又喜,连声道谢,围观众人也大为欣慰,交口称赞德仁药堂积善行,功德无限,王掌柜含笑点头,就有几位年轻力壮的围观者小心抬起汪浩哲,送往德仁药堂。 小乔坐在地上一时起不来,有位三十来岁的大婶上前扶了她站起,解下腰间围裙拍打她身上尘土,抚摸着她的头发怜惜道: “可怜见的,像个小女孩儿般娇嫩秀气,若不是家里有难,谁舍得让这样的孩儿流落异乡,受人欺负?” 她拭了拭眼角沁出的泪水,回身指着临街一家小饭馆说道:“这是我家开的,辛辛苦苦挣得一顿饱饭吃而已,我没有银钱给你,但有碗热饭给你吃!” 小乔抬眼看那小饭馆门上匾额,简简单单一块乌木板上大红字写着“郑记”两字,绽开一个笑脸:“多谢郑大婶好心!真是太感谢您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捡起扔弃地上的小包袱,拍拍干净走过来双手递给她,小乔道了声谢,双手接过来重新背好,这包袱里没有别的东西了,只一套女孩的衣裳和一块雕刻精美的铜牌,是汪浩哲身上摘下来的,不知有什么用途,还有一颗明珠被她藏在贴身口袋里了,明珠珍贵,反正又不重,带在身上防弄丢,等哪天需要时拿它换银子。 小乔往前走了两步,转身朝未散去的人群团团作揖,脆声说道: “今日得花桥县众街坊好心相助,小乔和哥哥感激不尽!各位都是乐善心慈之人,好人定有好报,小乔铭记各位恩德,祝愿各位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身体健康,家庭和乐幸福!小乔先过药堂看哥哥了,感谢各位,再见!” “等一等!” 小乔看去,却见一乘马车上下来位十来岁身穿粉红小袄葱绿长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拎个红漆描花食盒,走到小乔跟前,先递给她一个绢帕系成的小包儿,小乔接了,又把红漆食盒往她面前一送,小乔一怔,也接住,食盒却太沉,小乔不防备,险些儿脱手,急忙用手臂挽住,小姑娘哧一声笑了,小乔傻傻问道: “姐姐,这是……” 小姑娘收了笑容说:“这是五两银子,这盒子里是刚从六福楼买来的点心,还热着呢,我家红袖姑娘说,都给你了!” 小姑娘说完转身就走,小乔哎了一声,拎着重物追不上她,小姑娘像没听见似的,很快爬上马车,车夫喝斥着挥动马鞭,双马拉起车厢,辚辚车轮声响,一会就不见了影子。 旁边人群议论开了:“哎哟,是红袖姑娘啊!” “是湖边天香院那位?” “可不就是?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也就这些姑娘能如此出手阔绰的!” 小乔见郑大婶走来,忙问:“大婶,那位姑娘是?” 郑大婶笑道:“管她是谁?能在旁人落难时伸手帮一把,便算她是好心人!来,婶帮你提着,快去看你哥哥吧!” 郑大婶一手提了食盒,一手牵着小乔,小乔说:“可我还没跟她道谢呢!” 郑大婶道:“没关系,这银子,还有这吃食,在我们平民百姓来说是稀罕物,可在她来说,不值什么。她舍了给你,便是她行善积德,并不要你谢……” “大婶,她叫红袖姑娘?住天香院?” “是的,听说她俊着呢,我也没见过。” 说着话快走到药堂了,小乔忽然看见阿牛匆匆跑来,满头汗水,远远望见她便喊: “小乔兄弟!” “大牛哥!” 又能见到大牛,小乔很高兴,大牛跑到她面前,一脸紧张地打量着她:“我刚才在茶馆里听人说这边有人被周五爷的人打了,是小兄弟俩,我就猜着是不是你们?这会子闲了赶紧跑来看看……瞧你这脏样,真的是你们?” 小乔撇了撇嘴,张嘴呲牙给他看:“真的是,我大门牙没了……” “可恶!混帐!” 大牛气愤地骂道,又抱怨:“叫你们等我,偏不等,一会儿功夫我就不见了你们!” 小乔叹口气:“你太忙了,耽误生意你姨要骂的!” “嗨!值什么,不过送你们出去一阵子……你哥呢?” 小乔手指前面药堂:“在那,刚抬了去,这位大婶正要陪我去看他。” “我也去!”大牛一双大眼睛盯着小乔的嘴巴:“这可怎么办啊,牙都掉了,难不成以后要像流花镇刘家员外一样,镶个大金牙?” 小乔吓一跳:“我不要大金牙!” 郑大婶笑了:“傻孩子,哪用镶金牙?你才多大点,门牙没换吧,过几个月,新的会长出来!” 大牛欢喜道:“咦真的呢,我记得我家二妞也像这般大时候掉了门牙,后来又长了!” 小乔这才松了口气,对的啊,每个人都要换一次牙的嘛,黄文娇才七岁,应该没换大牙,这个大牛,一来就吓她。 三人走进德仁药堂,小乔看到了那位王姓掌柜,王掌柜安慰她道: “放心吧孩子,我们德仁药堂百年字号,两位坐堂大夫行医一辈子,医术在花桥县是有口皆碑,正一起替你哥哥诊看,耐心等会吧!” 小乔忙说道:“王掌柜心地仁善,我们兄弟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好好!先歇会,那边坐着喝口茶,等大夫给你哥哥看完,再来看看你,你身上也到处血迹……” “我没事,我只是掉了一颗牙!” 小乔又呲牙让王掌柜看了一下,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表情把王掌柜逗笑了:“没伤着就好,你还小,牙掉了会再长出来的,只不要咬硬物硌着伤处!” “哎,我知道了,谢谢王掌柜!” 第十二章 治伤(一) 两名坐堂大夫一位姓冯,年届六旬,白须飘飘,一位姓曾,三十五六岁这样,沉静认真,看起来像是师徒俩。 替汪浩哲做完检查,两位大夫走出来找小乔说话,曾大夫寡言,问话的都是冯大夫。 “孩子,你实话说,你哥哥原先就受过伤?” 小乔回答:“是的,一个月前,被人打伤,腿脚伤一直未好,走路很吃力,很痛!” 冯大夫抚须点头:“他身上有多处刀伤,已经愈合,但内伤仍在。头上两处重伤,一处是受硬物狠力敲打所致,一处应是撞在石头上……此二处伤将养得法,假以时日会慢慢好起来。至于他的腿,原先只是一边骨折,一边伤及筋骨,内里骨伤未治好,外边伤口已愈合,未能及时治疗,以后骨头长合、长歪,那条腿便是如此了!” 小乔急问:“怎样?” “废了,走路腿脚不齐!” 大牛冲口道:“就是……瘸子那样?” “嗯,就是那样!” 小乔和大牛同时吸了口气,冯大夫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淡然道: “而今你哥哥腿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是方才那些人打的――两边腿骨,都是折的!” 小乔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冯大夫面前,焦急道:“请您救救我哥哥!他才十几岁,很要强,如果成了瘸子,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她现在开始后悔了,德仁药堂只不过一个小县城的药堂,坐堂大夫能诊断出汪浩哲的腿伤,自然就能治,其实这腿伤应该不算是什么难治的吧?当初若先在本地治好他,岂不省事?为什么就那样忽匆匆地上船南下?对了,是她自作聪明隐瞒了身上有二十五两银子,梁家大爷和婆婆怕她穷,好心好意引导他们南下寻找那位道士,求他免费救治! 怎么就那么笨啊,简直是愚昧无知之极!耽误了汪浩哲的腿,真成瘸子的话…… 小乔无法想像下去:一个气质优雅,有着俊美容颜和高挑身材的男子,瘸着腿走在大街上,天啊,还是她的哥哥!太残忍了! 她朝冯大夫磕头:“大夫,救救我哥哥!” 冯大夫看了曾大夫一眼,曾大夫即走来扶起小乔,冯大夫沉吟道: “前次受伤,为何不治?骨折处都突出来了,你家人不知道吗?” 小乔泪水滴落下来,上辈子活到二十二岁,从小到大除了用心读书,就是尽心尽情吃喝玩乐,很多事情,她真的不是很懂!就像这个骨折,她只知道矫正,打石膏固定,至于有没有时间限定,时间长了骨头会长歪,再回不到原来的样子,她还是现在才听到想到,为自己的无知汗颜,又为汪浩哲难过不已。 “大夫,我们家遭了灾,没有家人了,就剩兄弟俩……” 冯大夫看着哭泣不止的小乔,叹了口气:“你也是遇到了王掌柜,别人是不会理会闲事的。” 曾大夫对小乔说:“你兄弟虽是落了难,运气却好,我师父可是隐居的杏林泰斗,尤擅治筋骨之伤,师父近日受故友重托到县城来为他子侄治伤,闲时在此坐堂,一为观我可有进步,二为造福……” “嗯……”冯大夫瞪了曾大夫一眼:“行医之人,少言浮夸之辞!” 曾大夫恭敬地低头:“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小乔趁势拉住冯大夫的衣袖:“求您救治我哥哥!” 冯大夫看着她:“你小小年纪没有了家人,身世堪怜,若是你哥哥也废了就更难了!放心吧,我自会救他。只是,我施救之后,他需得静养,不可再如现在这般颠沛流离,还需要些名贵药物外敷内服,吃食上也不能有缺,否则体格力气支撑不上,伤患处极难好得起来!德仁堂王掌柜答应今日之药免你费用,但以后呢,你们兄弟在何处安身?你哥哥的伤若养得不好,还是会坏掉,可不要白费我一番力气哟!” 小乔怎不懂冯大夫的意思,既为杏林泰斗,如果他动手治了汪浩哲,后期护理不当,他好不起来,岂不坏了他名号。 赶紧做保证:“您放心!我一定遵医嘱照顾好哥哥,给他吃好吃的,用好的贵的药,让他尽快好起来!” 冯大夫闭目颔首:“到晌午了,我得先去吃些食物来,有了力气,才能动手!” 小乔一激灵,回头看了看,郑大婶早已回去照看饭馆了,大牛还跟在她身后,手上拎着那个红漆食盒,就像早上拎着他那篮菱角,不肯放在地上或任何一个桌子上。 小乔忙从大牛手上接过食盒,摆放到冯大夫面前:“大夫,这里面是点心,本城最好的酒楼所做,一位姑娘赠的,我借花献佛,您尝尝!” “本城最好的酒楼?六福楼?” 冯大夫挑眉看着那食盒,小乔这时也才发现,古色古香的食盒提手上方有个印鉴似的四方形小框框,里边镌刻三颗飘逸的瘦长字体“六福楼”。 曾大夫洗手打开盒盖,一层一层揭下屉笼,一共有四层,每层的点心都不同,却是样样精致,小巧秀雅,色泽鲜美,令人垂涎欲滴,冯大夫食指大动,眉开眼笑: “你这小娃娃,怎就知我爱这一口?六福楼的灌汤包,我就是吃十个都不腻的!” 当下取出食盒里配放的红木筷子,不客气地挟了汤包吃,果然一口气吃掉十个,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边喝茶边含笑和王掌柜、曾大夫闲话,小乔则遵照他的指示,和大牛到蓝色布帘子隔开的一个小间里照看汪浩哲,汪浩哲还是昏迷不醒,但此时小乔已经不担心了,她不敢全部相信曾大夫的话,但冯大夫的诊断和他胸前飘垂的那部花白胡须,令她下决心把汪浩哲的腿交付到他手里。 大牛去端来些清水,小乔打开包袱,从自己的女儿装上撕下一块干净纱布,细心地替汪浩哲擦洗,为免使大牛跑来跑去地换水,就只将他的头脸、手和双腿擦洗干净。 不一时冯大夫和曾大夫进来了,冯大夫指指大牛:“这孩子是谁?” 小乔道:“他叫大牛,是我们的朋友!” 冯大夫点了点头:“嗯!不错。大牛留下来帮忙,你力气太小,出去!” 小乔忙看大牛,大牛说:“小乔你去吧,我在这,没事的!” 第十三章 治伤(二) 小乔将包袱系在身上,静静坐在外间等候,忽然里边传来几声痛彻心肺的惨烈嚎叫,惊得她从凳子上弹跳起来,王掌柜见了,安慰道: “这是打折了骨头重接,冯老先生能妙手回春,你哥哥却要忍受一番苦痛,过了这一关,以后便好了,放心吧孩子!” 小乔呆住,打折骨头重接?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天哪,这跟生砍活剐有什么不同?那得有多痛啊,是她的无知害了汪浩哲!小乔忍住眼泪,哽咽着,说出一句: “谢谢,谢谢冯大夫,谢谢王掌柜……” 蓝布后边,汪浩哲像一头困兽,拼力挣扎,大牛和曾大夫还有另两名药店学徒死死摁住他,仍是不能让他老实下来,冯大夫不耐烦了,喝道:“小子,看你弟弟哭得可怜,老夫便治治你,再动,由着你两条腿全废掉!” 曾大夫看了看汪浩哲的脸,抬头对冯大夫说道:“师父,这孩子嘴上捂着麻叶包,却似没感觉,是不是再换一种麻叶?” 冯大夫头也不抬:“不换了,用力按住他!” 大牛忙对汪浩哲喊:“你别动了,在治你的腿呢,你的腿不好起来,小乔怎么办?” 汪浩哲迷糊中听见大牛的话,咬紧牙关,不动也不喊了,却有两行清泪从紧闭的眼中流出。 等小乔见到汪浩哲,他还未从麻叶包的迷醉中醒来,这个朝代的人会用麻叶包代替麻醉药,虽然不能让人深度麻醉,但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抚摸着汪浩哲直溜溜包扎紧密,夹了竹片的两条腿,心里安定不少,对冯大夫是彻底信服了,汪浩哲的头部也包扎得很好,只露出一张恬静安睡的俊脸,小乔松了一口气,只有不疼的时候,他才会睡得这么好。 冯大夫一口气开了好几张方子,王掌柜看过之后,显得很为难,小乔想一定是这批药太贵了,王掌柜答应医药免费,冯大夫或是按原则开药,或是为小兄弟着想,一下子就开得太多了吧? 她走到王掌柜面前,小声说:“王掌柜,您和德仁药堂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会时刻记在心里。但也不能让好心人亏了生意,若是药品太贵了,我可以付银子的!” 王掌柜低头看着她,苦笑道:“孩子,百年德仁药堂,真正的主人不在本地,我只是个掌柜,替主人统管药堂生计,我也是穷人家出身,从学徒攀上掌柜之位,历尽艰辛。遵主人嘱咐,药堂号为德仁,每年便要做够十件善事……我也有如你这般的小儿,聪明可爱,家人疼爱不尽,一样的年纪,你却流落在外遭受苦难,我一时不忍,带你们兄弟回来诊治,旁的药犹可,但这几样药,却真是价格不菲,连我都没能力用的,却是不能给你了!” 小乔歪着头问道:“是什么药?要多少银子?请王掌柜说给我听听,我也能开开眼界。” 王掌柜叹口气:“这些药,由冯老先生开方配伍,对铺治筋骨伤是再好不过的!人道伤筋动骨,百日疗之,可若用了冯老先生的方子捡药医治,不过一个月,便能痊愈如初!听说过千金方吗?正是冯老先生为你哥哥开的……算了吧,无福消受!我另外让曾大夫给你们开个平常方子,捡些平常的药,慢慢调治吧!” 小乔楞了半天,猛然低头,开始一层一层翻开衣裳下摆,王掌柜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小孩在做什么,只见他翻到最后一层,探手进去,再把手拿出来时,小小稚嫩的手上捧着鸡蛋大一颗圆润美丽的明珠,举到他面前: “王掌柜,您是好心人,你能帮助我、告诉我这颗珠子值多少银子吗?” 王掌柜惊得目瞪口呆,拿起那颗珠子放到眼前看来看去,说道; “我不知道,这样的珠子我只见过归乡探亲的陈御医佩戴过,比这个小一些,城里珠宝玉器行的董掌柜说:价值千金!” 小乔喜道:“我这个,起码在千金之上喽?” “那是自然!” 冯大夫从外面走进来,见王掌柜拿着颗珠子在窗下看,便问道: “看什么呢?” 王掌柜把明珠递给冯大夫:“这孩子欲用这颗珠子抵银子……” 冯大夫眼不花耳不聋,拿着明珠只看了一眼,惊讶地望向小乔: “娃娃,这是哪来的?” “是我家传的!”小乔面对冯大夫惊疑的目光,镇定地说道:“我想救我哥哥,想感谢王掌柜、冯大夫、曾大夫的大恩大德,这珠子若是个宝,能换得金银,我只要买到治哥哥的药就行,其余的,孝敬几位好心的大人!” 冯大夫看着她,频频点头:“赤子之心,可嘉!” 将那颗明珠交还给她:“既是你家传之物,拿出来做甚?可莫让盗贼惦记了去!老夫救治你兄长,原是从掌柜之命,不贪你的谢礼,况且你午时请老夫吃了六福楼的汤包,足够了!” 他看了王掌柜一眼:“老夫为你兄长开的那些药方子,或许贵了些,但王掌柜既是做善事,便要做到底,损几两银子怕什么?德仁堂的名号如此响亮,难道做事却是做到一半不认的?老夫在此,把药给他兄弟去罢!” 王掌柜苦不堪言,却也只有顺从的份,德仁堂东家与冯大夫的交情不浅,他一个小小的掌柜,敢不听冯大夫的话吗?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亏损的银子再想办法填补吧。小乔在一旁看着药堂伙计按冯大夫写的方子捡药,知道是给自己带走的,直乐得合不拢嘴。 她把无处安身的难处跟大牛说了,请他帮着找个便宜点的客栈暂住,手上有那位红袖姑娘给的五两银子,省吃俭用,够兄弟俩活个把月的,大牛却给了她一个提议,令她雀跃不已:不如就冒了他家亲戚的名,到乡下去住。潘家在城外二十里外的莲花村,有几亩薄田,几块池塘,每年种稻种荷养鱼,不富足,穿衣吃饭够了。 “你家里人同意吗?你爹娘要是不高兴……” 小乔有点担忧,大牛拍拍胸脯:“放心吧,我爹成日只会干活,不言不语的,我娘,我娘就像我三姨,有时候嘴巴多些,不凶。我是家里老大,有三个弟,四个妹,他们都听我的,很乖……” 小乔欢喜不尽:“天下间还是好人多,看这么多人帮助我们――大牛哥,你是最好的!” 大牛憨厚地笑:“你哥哥伤着了,你喊我一声哥,我就该帮你!” 傍晚,两名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赶着牛车来到德仁药堂门口,大牛一见,立刻跑出去冲他们招手:“二虎、三豹进来抬人!” 原来刚才大牛趁隙跑出去,便是去集市上寻找潘家另外两个兄弟,让他们卖完了菱角就过来接人。小乔跑前跑后,提心吊胆看着潘家三兄弟和两个药堂小学徒抬了汪浩哲上车,生怕他们毛手毛脚弄得哪里坏了,还好一切顺利,汪浩哲被安放在厚厚的稻草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药堂内,冯大夫对王掌柜说道:“那颗明珠价值连城,一般人家不会有!那两个孩子,尤其是那个大小子,老夫看着相貌不俗,恐非池中之物!你只知近段并州难民因灾害流落至此,却不知京城时局如何……那些药也就几百两银子的事,由它去吧!那俩小孩,你只当没见过他们便罢!” “是,我听冯老先生的!” 第十四章 收留 小乔却在离去之前,又折回药堂,冯大夫已经走了,她缠着王掌柜,硬要他说出那些药需要的银子数目,认真地朝王掌柜做揖道: “再谢过王掌柜!我兄弟眼下无能,先记在帐上,有一天,定要还上这笔银子,不能教好心人吃亏!” 王掌柜听了这话,不禁感慨万千,七八百两银子的担当,连他这个掌柜的都不敢轻易松口说一句:算了,我替你垫上。他一个瘦弱单薄不及他腰节高的小孩子能说出这句话,掷地有声,不免记起冯老先生的话,心想或许这孩子真的很不简单呢。 小乔撂下那句话,却也不是信口胡诌,她怀里不是有颗明珠吗?随时随地卖掉它,区区几百两银子怕还不上? 冯大夫说是传家宝不要轻易拿出来,切!逃难当中,谁管它什么传家不传家?人都饿死了,家在哪里?汪小乔才不怕汪浩哲醒来会找她要明珠,那块白玉环她让梁家大哥拿出去卖掉,想都不用想一下,不过现在有点后悔,不应该把自己那块翠玉也一起给他拿去,两块好玉只得了三十两银子,明显是吃大亏了。唉,老实人啊,梁大哥也是个实心眼的。如果哪天汪浩哲问起他身上佩物,就推说被人家抢走了,他哭也没用! 王掌柜交待小乔好生服侍哥哥,待一月两月痊愈后若还在花桥县,可再来德仁药堂让大夫检看,到时冯大夫或许回乡了,但曾大夫常在。又告知她当街打骂他们兄弟的周五爷是县太爷的小舅子,手下一伙混混泼皮,成日里吃喝嫖赌欺男霸女,周家在花桥县产业不多,周老爷子只是前任县官师爷,原没什么可倚仗的,却赖得嫁了个女儿给新上任的县太爷做填房,老夫少妻多得宠爱,周家大爷趁势顶了县衙主薄的缺,这周家老五便无法无天起来,闲着无事就拿捏平头百姓寻开心,教小乔日后若进城,千万躲着这些人。(.好看的小说)小乔连声应下,说不尽的感激,又要跪下给王掌柜磕头,被王掌柜拉住,便躬身做了个揖,这才跟着大牛坐上牛车离去。 怕路上颠簸弄痛了汪浩哲,大牛兄弟几个也不催,由着那头拉车的老牛慢悠悠地走,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到桃木镇莲花村。 牛车驶过村口一株高大茂密的大榕树,即进入村中,江南村庄,村街平坦,有专供牛车马车行走的泥土路,也有由一块块大而平的青石板铺就的人行道,一条水渠穿村而过,间或有一道石拱桥架设其上,小船在水渠里行,人在石桥上走,小乔暗喜:典型的江南水乡人家啊! 不免问道:“大牛哥,你家在船吗?” 大牛说:“有,不过不走这条水渠。这条水渠是村东头陈财主家祖上开挖的,直通他家后门,他家有钱,大船小船多着,有了这条水渠出入方便得很,不必受马车颠簸之苦。” “那这条水渠就属于他家的咯?” “哪能呢!”二虎说道:“财主家有钱,开条水渠为方便自家出入,但水渠所经过的地段不一定都是他家的,上边衙门也是看着开挖水渠确能造福乡里,村里人家洗衣取水甚至灌溉田地都有用得着的,便应允了,这水渠,一半属他家,一半归村人共用。” 小乔点头表示明白,兴致勃勃地指着一户临水人家说道:“若是你家也近水边,傍着这条水渠就好了!” 大牛嘿嘿一笑:“我们家不住村里,住村尾一处鱼塘边,也临水的!” “为何不住村里?” 三豹快言快语:“分家了呗!我爹有兄弟三人,原是一起住村里大院的,大伯父的长子要成亲,说院子太小,把我们分出来了,不过我觉着我们家现在住的地方也很好!” 二虎点头:“嗯,又宽又大,够我们兄弟几个住的!才不愿意跟大伯一家挤,娘总说想住青砖砌的老院子,有什么好?” 大牛瞪了弟弟一眼:“你懂什么?女人总爱住干净清爽的地方,娘为了我们够辛苦了,以后要用劲儿干活,挣个青砖砌的大瓦房给娘住,听见没有?” “哦,听见了!” 二虎三豹异口同声答应,神态认真,小乔不禁莞尔。 牛车穿村而过,驶出村尾,拐上一条小道,小道尽头,便是大牛家了。 想像过大牛家的穷困破败,真正面对的时候,小乔仍是不露声色地悄悄失望了一下。 地盘确实够宽,以木桩拦成篱笆,竹片编成的大柴门一掩,就是一个大院子,进到院里,半环形三面房子围成个小院子,却尽是泥巴糊墙,茅草屋顶,黑糊糊竟没有哪间房里透出一点亮光。 大牛喊:“爹!娘!我们回来了!” 吱扭一声,正屋门拉开,先是个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大哥,你回来啦,二哥三哥一起回了吗?” 二虎应了声:“回了!二妞掌个灯,我们家有客人来了!” 听说有客人来,最高兴的莫过了于小孩子了吧?这个小乔最能体会,她小时候就最爱家里来客人。 就听唿啦一声,好几个小孩争先恐后地挤出门来,屋里亮起灯光,有妇人的声音笑骂道:“慢点儿慢点儿,又是老二哄你们玩呢,要真有客人还不被你们这些泥猴子吓跑了!” 大牛不耐烦地驱赶迎上来拦住他去路的几个大些的弟妹,伸手牵了五岁妹妹三妞,对小心掌灯走来的母亲潘二娘说道:“娘,是真的!他们兄弟俩在车上!” 潘二娘楞楞地看看大儿子,又眯起眼朝牛车望去,她面容长得和张三娘很像,只是身材瘦高,比之张三娘的白晰,她皮肤显得黑多了,和大牛一样,想是在乡下做农活,被日晒雨淋的缘故。 小乔从牛车上跳下来,走上前对着潘二娘弯腰做了个揖:“潘家婶婶在上,请受侄儿一礼!侄儿家逢变故,落难了,大牛哥哥仗义收留,侄儿感激不尽!请潘婶婶收留我们兄弟住几天,等哥哥的伤好些了,我们自会离去!” 她看出来了,潘家不仅是穷,简直就是很穷很穷,跟先前的梁家没什么两样,梁家儿孙不多,还那样清苦,潘家这么多个孩子,再添上兄弟俩,不把潘二娘愁坏才怪了。 “这孩子……小小个儿,说话怪好听的!” 潘二娘一手掌灯,一手伸过来轻轻摸了摸小乔的头发,脸上显出笑容:“亲戚来了,哪有住几天就走的道理?孩子你叫我婶婶可叫错了,你们兄弟是我娘家远房亲戚,该叫我二姨母,记住啦?姨母知道你家的事,特意叫大牛去接了你们回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家里八个兄弟姐妹,多你们两个不多,少你们两个不少,有饭吃饭,有粥喝粥,有他们嚼的,就饿不着你们!大伙儿热热闹闹住一块,不准吵架打架,听见没有?小子们?” “听见了!”大牛和几个弟弟笑嘻嘻地高声应道。 小乔到底明白了大牛一副热心肠是怎么来的,潘二娘甚至不问他们兄弟来自哪方,为何落难,就这么简单利落地收留了他们,除了信任儿子之外,她的善良朴实令人感动,有这样的母亲教导着,儿女们的品性错不了。 第十五章 安身 总算是有了个长久些的安身之处,小乔松了口气,潘家情况与之前的梁家不同,虽然子女很多,但潘家这么大个院子,许多间房,虽然都是茅草屋,兄弟俩至少可以独占一间,不占据任何人住处,不妨碍任何人歇息,有独立空间,这是最重要的。(.无弹窗广告) 汪浩哲应该也和小乔一样的想法,他醒来后转动着眼珠子打量一下四周,听着小乔的解释,不再对环境有什么挑剔,也没像在梁家那样表现烦躁,求着小乔马上带他离开,只是看向大牛,轻声说了句: “多谢!” 小乔第一次听见汪浩哲跟人说谢谢,不由得惊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汪浩哲身上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按医嘱平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又过起了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日子,小乔虽然懊恼,却也无可奈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哪能有白捡的便宜?想要哥哥保护,还得先做弟弟服侍好他。 潘二娘却早有安排,眼见小乔与自家四蛟同岁,四蛟又黑又壮,可以跟小牛犊赛跑,小乔却脸色苍白,身子骨单薄弱不禁风,潘二娘根本不相信她能护理好汪浩哲,便把孩子们做了分配:十一岁的大妞、九岁的二妞做完家务活之余,包下汪家表哥表弟的衣裳洗涤,其他的四个男孩,从大牛到四蛟每天轮流料理病人内务,就是说端屎倒尿洗马桶,为汪浩哲擦洗身子,小乔从善从流,乐得轻松,自动忽略汪浩哲提过的不喜欢什么人都碰他身子的说法,身边没人帮手本姑娘逼不得已勉为其难,有人在旁帮着干,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她装做确实力不从心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只远远站在一边偶尔提醒几句,按着汪浩哲的喜恶指导他们如何做就行。[] 不知为什么,对于小乔放手让潘家兄弟来护理自己,汪浩哲没表现出什么不良情绪,或许他也会怜惜弟弟吧?这次可不比在船上,在船上他还能自己挪动一下,这回可是一动都不能动的,小乔人小力微,光是为他略微翻点身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来到潘家院子,小乔和大牛家兄弟姐妹相处不过几天,活泼好动的性子便展现无遗,每天将汪浩哲服侍好了,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去,院子里一群的小孩儿在等她,除了潘家兄妹,也有村里来的别家小孩,这是华夏大地乡村千年流传的风俗习惯,哪家来了亲戚,村里邻居小孩们照例是要来看新鲜凑热闹的,小乔和男孩们玩,也和女孩说话,一张缺了门牙的小嘴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汪浩哲躺在屋里静听弟弟和孩子们交谈,哭笑不得,这么幼稚无聊的话题,居然也能讨论得那样热烈。 “你家养了三头牛?哇,真好!你会放牛吗?” “你家有六只鸡啊?真了不起,没有鸭子吗?我喜欢鸭子!” “我二姨家有鱼塘,种菱角的哦,啊?你家也有?” 隔一会儿小乔便跑回屋来看一下汪浩哲,问他喝不喝水什么的,汪浩哲总会叮嘱她:“不要出院门!” 小乔根本不满足只在院子里玩,她想跑出院门,跟着三豹四蛟他们到远处的田野里去逛游一圈,江南冬日的田野仍然生机盎然,有让人心醉的嫩嫩的翠绿色,大妞说那是各家种的冬菜,等最后一季冬菜收割完了,腊月里下起雪,田野里就什么也没有了! 小乔不是没在农村生活过,前世有个表姨嫁在农村,常邀她去小住,表姨夫建了个农庄,种着许多农作物,春夏秋季农庄里美得像童话,今生来到古代的农村,虽然看起来很穷困,仍然能体会到那份悠闲随意,本来就很想四处去走走瞧瞧,每日外出干活的大牛兄弟又极力相邀,弄得她心痒痒的,早上四蛟告诉她今天鱼塘放水捉鱼,问她去不去看,小乔哪有不想的,雀跃着回屋请示汪浩哲,汪浩哲只说了一句: “等哥哥好了带你去!” 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小乔楞是没敢去,这位哥哥脾气骄矜,说一不二,在南下的船上她已经领教过了,有次月夜货船靠岸,她不听他阻拦,与小伙计长根趁着皎洁月色上岸去采石壁上的酸柠,结果惹恼了汪浩哲,第二天闹绝食,不吃不喝,非要她把长根辛苦摘下的黄澄澄鲜艳喜人,长得很像橙子的几个酸柠都扔进水里才肯罢休,小乔当时很生气,瞪着汪浩哲,眼里快要冒出火来,船上有什么好玩的?有什么好吃的?好不容易得着几个新鲜果子,玩够了还能大快朵颐,为什么不可以?长根说了,这种长在江边险壁上的酸柠经秋冬寒霜,又酸又甜,汁多味美,又不用她去爬石壁去摘,不过是帮着捡果子而已,就大方分给她四个,却不许她拿,太过份了! 汪浩哲语气笃定无情:“你目无长兄,不扔果子,我便下去,以后没有哥哥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小乔磨蹭半天,最后只好含着泪依依不舍把那几个果子扔了。汪浩哲极少出言管制她,或许是自知像个废物般依赖弟弟,心中有愧,但他不开口便罢,一说话语气大都强势,很有哥哥的份量,小乔无可奈何,她自找的。 他们住的屋子不很大,跟大牛几兄弟的睡房相连,中间隔了一道泥巴抹墙,没有桌子,只有一张木板床,刚好容得两人睡觉,稻草编织的垫子又厚又结实,小乔和大牛商量着冯大夫说过最好不睡软床,大概就是指不能睡厚垫子罢?便在木板上另外铺了一层薄薄干燥的稻草,让汪浩哲躺下,小乔则打算搬了稻草垫子到地下打地铺,汪浩哲不许,说地上冷,让他把垫子折成两层,睡在床里侧。 小乔说:“我睡觉不老实,怕半夜踢着哥哥。” 汪浩哲说:“哥哥睡得浅,船上不也没让你踢过?” 小乔便不再坚持,地底下不是水泥地板,黑乎乎的硬泥地也怕有潮气上来,还是睡床上舒服些。潘二娘给了兄弟俩一床碎花薄被,两人合盖着,刚好合适。小乔没打算告诉所有人自己是个女孩,反正才七岁,小着呢,用不着担心男女大防,她不知道黄文娇长什么样,就只听得看见自己的人说眉清目秀伶俐可爱,男孩子长相俊美的多得很,像汪浩哲,几乎每个人初见他都移不开眼,做为他的弟弟,不灵秀些反而显得不正常。男孩子的身份,她大致可以用到十岁左右,十岁之后,谁能知道是什么样的境况?先顾着目前方便吧,兄弟结伴行走在外,免除不少麻烦。 第十六章 贫穷 潘家放塘收鱼,大小孩子们像过年般兴奋,不时有小孩从远处鱼塘边跑回来,兴致勃勃地跟大家报说又捞着了很大很重的大肥鱼,潘二娘在院子里喂鸡,微黑的脸庞笑得灿烂无比,小乔暗喜:看来晚上可以打牙祭了,一顿丰盛的鲜鱼宴肯定少不了。 来到潘家三四天,天天白米饭配清水煮青菜,填饱肚子没问题,可是也太清淡了,小乔虽说在梁家吃过这个苦,却也觉得潘家这日子清贫得有点不对劲,孩子太多是实情,可除了一岁的妞妞和五岁的三妞之外,其余小孩都很能干的啊,家里有田有地有鱼塘,潘二娘养鸡养鸭,大牛爹潘富年是条健壮汉子,早出晚归,像头牛似地卖力干活,怎么这么多天都挣不来一顿肉吃?小乔和潘家大人小孩一桌子吃饭,大牛告知潘二娘汪浩哲需要吃好的,潘二娘和老实巴交的丈夫交换一下眼神,笑着说那阿浩的饭食得另外做了,等端出来一看,也只是多加两个自家小母鸡生的鸡蛋而已,或水煮荷包蛋或打散了做汤,这就是最好的病号饭,看着四蛟三妞眼馋的样儿,小乔心下暗叹,不过总算有些营养,而且这是古代小母鸡下的蛋啊,不存在任何添加剂,天然生香,那滋味不知道有多鲜美,小乔端去喂汪浩哲,自己也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小乔像个真正七岁小孩一样盼着夜暮降临,盼着晚餐时间快到来,好容易等回潘大叔和大牛兄弟几个,大牛手里提一个沉甸甸的木桶,笑着朝她喊:“小乔快来看,咱们家今晚有鱼吃!” 大妞二妞几个跟着小乔一起跑过去围着木桶看,欢喜地啧啧连声,小乔脸上笑容不减,心里却十分失望:这也叫鱼?挤挤挨挨盛了半个木桶,却尽是些两三个指头大的小鱼仔,间或还有蹦蹦跳跳的透明小虾米,传说中的大肥鱼呢?不是有很多条吗?难道又放回去了? 潘二娘走出来迎接,笑着说道:“大妞二妞把鱼儿收拾一下,留几条大的煮汤给阿浩表哥补补身子,其余的开了大铁锅灼炒,多放几勺油,煎得香香的,教你们这些泥猴儿放开肚皮多吃一碗饭!” 大妞二妞应声提了木桶下去,潘富年就着院子里早备下的一木盆清水洗过手脸,用欣慰的语气对潘二娘说道:“也不枉孩子们天天打草喂养,我苦守了一年,一放水塘底尽是白花花的大肥鱼,当时急忙就捡了送进城,赶巧六福楼明后日有富贵人家订办喜宴,我和大牛二虎又去得早,一口气全收了!” 潘二娘喜笑颜开:“老头子你这趟赶得真是凑紧……得了多少银子?” 潘富年难得地呵呵乐了一阵,伸出两只大巴掌:“十两!足足十两啊!我一回来立马就拿去还了陈财主,这债,算清了一半喽!” “好!真好!” 夫妻俩的欢快感染了孩子们,个个喜形于色,小乔见大牛和三豹往汪浩哲屋里去了,悄声问四蛟:“咱们家欠陈财主的债?欠多少?” 四蛟也才七岁大,眨眨眼:“我听爹和娘说,很多很多!卖了我也不够还的,只好把我养大,有力气干活了,才能挣银子还人家!” 小乔怔住,没想到这小子说出这番话来,旁边的二虎在四蛟头上轻敲一记:“瞎说啥,爹娘什么时候说卖了你?咱们家也没欠多少了,借陈财主家的五十两银子,还了几年,今年收成好还得最多,爹说,明年再加把劲,把最后的十两还完,我们家日子就好过了,可以攒钱给大哥娶媳妇!” “当初为什么借那么多银子啊?”小乔好奇地问。 二虎手里柴刀修砍着竹片,嘴上不停:“买咱们脚下这块地啊,村里大伯将咱们分出来,给一块小得转不开身的地起房子住,爹娘想着咱家兄弟四个呢,就看中了这块空旷的野地,先起一个小院子住着,等以后兄弟们长大分房,可以团团围着起四个大院子呢!” 他抬起头来,指着栅栏门外暮色重重的田野说:“爹还说,只要我们兄弟勤快肯干,一二十年间,可以把周遭的田地都买下来,到时候这一带就成一个庄子,咱们潘家的庄子!” 小乔听得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没想到闷声不响的潘大叔是个有志向的人,带着儿子们辛苦一辈子,挣下一座完全属于自家的田庄,这应该是每个农民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这周围的田地都是谁家的啊?” “陈财主家的,租给村里人种着,我们家也租了几亩。” “我们家不是有田有地的吗?” 二虎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我们家从大伯手里分得六亩水田,三亩旱地,两个鱼塘,去年娘生妞妞差点没命,为求医爹卖了三亩水田,不租田的话,我们家的稻子不够饱肚的。” 小乔的心揪紧了,也忍不住跟着他叹气:“原来是这样啊!” 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县城里的三姨开着茶馆,她家有钱吗?那个,莲表姐?是不是许给咱们大牛哥了?” 二虎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 四蛟凑过来:“三姨最小气了,她不肯借银子给咱们家,她把莲表姐给大牛哥,是想要大牛哥去倒插门!” 刚说完又被二虎拍了一下脑门:“关上你的狗嘴!爹说了咱们家的男孩不做上门女婿!” “可是大哥喜欢莲表姐!” “你懂个屁!” “我懂!我跟大哥睡,听见他做梦喊莲妹莲妹……” “你!” 四蛟眼看又躲不过一记爆栗,大妞及时蹦过来,恼火地大声嚷嚷: “吃饭了你们三个,耳聋了吗?我都喊四遍了!” 小乔赶紧从木条凳上站起:“哎呀!天都黑了呢,我得先去喂哥哥!” 大妞从小乔头上捡走一根二虎削砍竹片飞上去的竹皮,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说道:“去吧,二妞已经端了鱼汤进去,这会儿该是可以喝了,阿浩哥只要你喂食,慢慢喂着,我们给你留菜!” “好,那我去了!” 小乔笑着走开,摸摸自己的脸腹诽:大妞这丫头,红果果的骚扰幼男嘛,她怎么不捏三豹四蛟,自己才来几天,被她捏了不下五六次。 小鱼多刺,但小乔也听说过小鱼仔其实营养丰富,便很细心地把鱼肉挑出来,拌在饭里,鱼头捣得稀烂,尽量把汤汁滤出来,一碗汤一碗饭把汪浩哲喂饭,见汤碗里剩两粒白色鱼眼珠,心想别浪费了,用粗瓷汤匙捞起一粒放自己嘴里嚼嚼,笑道:“好吃!” 见汪浩哲唇角轻扬,捞起另一粒送到他嘴边:“哥哥吃一颗!” 汪浩哲便把那粒鱼眼珠抿进嘴里咀嚼,看着小乔:“有什么好吃的?你是饿了吧?快吃饭去!” 小乔拿了空碗回到上屋,潘家大人小孩已吃了个半饱,旁边留着两碗煎得香脆的小鱼小虾,一看见她进来,四蛟立即屁癫屁癫跑去盛饭,递给小乔一碗,他自己捧了一碗,大口大口吃起来,小乔才知道原来潘二娘怕她一个人吃饭孤单,竟是饿着四蛟,让他给自己作伴呢。 小乔心里感动,饭桌上又不好多说什么,此时个个都忙着招呼自己那张嘴巴,谁有空理会她啊,潘二娘一边照顾妞妞,一边往嘴里塞饭团,含混不清地对她说: “快吃!碗里的鱼都是你的,今晚咱们不吃青菜,只吃肉!” 农家菜籽油爆鱼仔,果然鲜香不可方物,小乔细细嚼着酥脆的鱼仔,骨头都不舍得吐出来,看着四蛟连着吃了三碗米饭,她也不自觉地填了两碗下去,潘二娘看得笑眯了眼:“好歹还上一笔银子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到年关,今年可以轻松过个年,咱们再省吃俭用凑几个钱,十个孩子,每人制身新衣裳吧!” “我吃饱了,爹娘慢吃!” 大牛放下碗,对潘二娘说道:“爹和娘也要制一身新衣,娘总是穿旧衣过年,爹的衣裳都破成这样了!” 潘富年咳了一声:“给你娘缝件新棉衣吧,她那件旧棉衣穿了十多年,早不暖和了,爹天天干活,穿新衣是糟蹋了!” 大牛执拗道:“爹也要做!我和二虎在山上装了夹子,过几天去看看,或能夹着个野猪獐子什么的,卖了得钱就做!” 三豹说:“万一像上次那样夹了个兔子呢?” 二妞嘻嘻一笑:“就吃兔子肉呗!” 大妞瞪她:“就你会吃!是兔子剥了皮给爹做件坎肩,兔子肉给阿浩哥补身子!” 潘二娘赞赏地看着大女儿,女儿懂事会疼爹了,小儿子四蛟的话却让她哭笑不得: “兔子像上次那样卖给村头李寡妇不好吗?得了钱给娘收着,娘最爱数钱了!” 小乔埋头吃饭,装作不注意听一家人的谈话,心里悄悄盘算着:潘家人厚道,只看着兄弟俩落难便收留下来,潘二娘计量着给自己的孩子做过年的衣裳,连他们兄弟也一起算进去,潘大叔衣不遮体却舍不得穿新衣……就算是最亲的亲戚,也不过如此吧?这一份厚恩小乔承受了,却不敢说报答二字,她觉得自己和汪浩哲未必报答得了。 第十七章 冬寒 小乔有意等过了两天之后,才把身上的五两银子交给潘二娘,早知道潘二娘必定会推拒,小乔诚恳地说:“这是在县城被坏人欺负时好心人给的,世间总是好人多,我们兄弟遇着大牛哥,遇着二姨夫和二姨这样的好亲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我这样小,不懂做买卖,拿着这银子怎么使啊?白白让它闲着。(.好看的小说)大夫说哥哥身子骨在恢复当中,需要不时吃些荤厚的补补,我也不知如何做,这银子交给二姨,全仗二姨费心料理了!” 她只能这么说,如今是借住在潘家,全家人真心相待,吃住一样,就算汪浩哲是个病号,她也不好意思自己拿了银子单独给他买肉买补品吃,那样显得生分了,只有交给主妇潘二娘,由她来打理才最妥当,况且汪浩哲每餐吃着的两个鸡蛋,也是潘二娘养的小母鸡下的。 五两银子对有钱人来说不值什么,对贫穷的乡下人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许光买油盐就够潘家人吃一年的。往日在船上,兄弟俩的用度在她来看已经够节俭了,如今在农村过活,每日与大牛兄弟几个闲话,才知那时的吃用算得上小康人家生活水平,其标准是雷打不动每天一餐有肉吃。这个朝代毫无例外地以士农工商排列社会地位,尊重读书人,重视农业,可是农作物却低贱得令人惊讶,合着每个人都觉得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只是因为得了天地之精华,并不关乎农人的辛苦劳作?就像潘家父子辛苦养了一年的鱼,几大篓卖出去就只值十两银子,小乔叹息不已,这个世道也太欺负农民了! 潘二娘便没有再推拒,抚摸着小乔的头道:“二姨这么大岁数了,也只见过你这么乖巧伶俐的孩儿,你阿浩哥十六岁了罢?和大牛同岁,长得那样高挑俊美,大牛却是如此粗笨……唉!老人说的话没错,人与人比,是要气死人的。你既是把这银子给了二姨,二姨便拿去折成碎银钱慢慢用,到时也好每日里整些新鲜可口的吃食给阿浩补身子!” 小乔笑着仰望潘二娘:“二姨最好了,有二姨费神照顾,小乔什么都不用操心!” 不操心是假的,随着一场冬雨降临,日日暖阳普照的晴和天气一去不复返,寒气像忽然间浓重起来,潘家的泥糊薄墙和茅草屋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小乔暗自发愁,她和汪浩哲身上衣裳本来就单薄,这样的天气里更是冷得唇青脸白,漫长冬夜里她把那床又薄又硬的棉被尽量盖在汪浩哲身上,自己整个缩进稻草垫子里,仍是冷得睡不着,汪浩哲看她那样儿活像只灰兔子窝在一堆乱草里,伸手就把她拉出来,拿棉被给她盖上,说道:“草堆怎会暖和?我们兄弟挤挤吧!” 小乔只犹豫了一下,便小心靠近他,相互取暖要紧,不想那么多,要说难为情船上可都经历过,既然已经把自己当成黄文娇,认了哥哥,就忘记前世二十二岁的年纪吧! 隔壁流泄过来的灯光灭了,大牛兄弟陆续上床,耳边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噪杂声音,小乔哧一声笑了,悄声对汪浩哲说: “哥哥,他们的床像狗窝……” 也是因为棉被不够盖,今天午后潘二娘交待她和三豹四蛟一起搬干稻草进屋,以期晚上睡觉能多暖和些,汪浩哲不喜吵闹,几个小孩便搬进大牛他们房里,然后在里边玩了一整天,把他们的大连铺折腾得不像样,那场景真是太欢乐了,想像兄弟几个钻进乱糟糟的狗窝里睡觉,小乔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 这才是真正阴冷的冬天,纷飞细密的雨帘里掺杂着盐末般的雪尘,小乔初时不懂,大妞接了一手掌的雨雪教她看,怪不得呢,冷得人手指尖脚指头都麻了。孩子们没有厚底鞋子穿,潘二娘不允出门,除了潘富年和大牛、二虎每天出去干一会活,其余的孩子统统关在院子里,晚上钻稻草堆,白天围着一塘枯枝燃起的大火,边烤火边玩边给汪浩哲煨药,寒冷的阴雨天就这么过。小乔听大人说过一句话:小孩屁股三把火,现在想通了其实不是因为小孩本身火气旺,而是因为天性好动,爱玩爱闹跑来跑去引得周身发热而已。 潘家这堆大火一般由潘富年早上出门前燃起,留待孩子们起床了取暖,潘二娘可以用铁盒子盛火子进屋烤着,火堆燃处选在上屋和左边厢房转角一个露天空地,用石块围成一个火塘,大牛和二虎早用砍成一截截然后剖开的青涩大灌竹在上方架成一个隔栏,火在下边燃烧,雨水滴不下来,茅草屋也不至于被烧到,当然这堆火是必须严令一个孩子守着的。潘富年劳作惯了,从年头到年尾在外边干活回家从来不空手,不是顺手砍捆柴火就是挖了路边枯干树根扛回家,大牛二虎也学了老爹这习惯,因而他们家院子里的柴堆从来是只盈不亏,冬天没有木炭,尽管燃烧枯树根取暖,从早燃到晚不用心疼。村里别的人家却没有这般大气,柴禾少的根本连烧火取暖都不肯,于是在这种寒冷天气,潘家简陋却整洁清爽的院子里每天人客不断,多数是老人小孩,围着火堆论古说今,讲鬼讲怪,有的孩子偷偷抓了家里的玉米粒子或黄豆,藏在荷包里过来,烤火烤到一半,折两根小木棍扒开火灰,把玉米粒子或黄豆埋在热灰里,一会儿功夫,一朵朵白花花的爆米花就从火灰里怦怦炸开,又香又脆的黄豆粒也熟了,小乔见过吃过爆米花,却不知道这样也可以做得出来,喜不自禁,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也去折了小木棍跟人家抢吃,热热闹闹玩乐着,竟把汪浩哲都忘掉,恍惚想起才赶紧跑去看一看他,黄豆粒不敢给他吃,塞给他几颗爆米花安慰一下,就又跑掉了,大冬天的,这样跑来跑去,又是在火边,也能玩出微汗来。 村里一群常来往的同龄小孩,小乔大致都混熟了,能喊出名字,这天她发现来了个有点特别的陌生男孩,可以肯定从未见过他,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相白净清秀,穿件长及脚面洗得发白的细纺软布袍子,腰间系根灰白麻花绳,别的小孩一进院子见着潘二娘便喊声婶娘,并不会特意去找人问候,他却不同,先找到和他年纪相仿的二虎,说了句话,二虎放下手里正在破砍的竹片,引他到上屋,上屋里潘二娘陪着几位老妇人坐着聊天,她们烤的是铁盒子里的火子,那男孩在门口规规矩矩躬身作揖问候了,和潘二娘有问有答几句,这才来到火堆旁,老实站一边取暖,微皱起眉看着紧围在火堆边抢爆米花烤地瓜的一群小孩子,二虎陪他站了一会,说不上三句话,自顾走开了。 小乔就混在乱轰轰的小孩们中间,吃够了爆米花,不时抬头看那男孩,那男孩也看她,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小乔忍不住了,主动起身去找他搭讪,好奇就开口问,她才不把这些十来岁小屁孩放在眼里。 谁知那男孩面相孤傲,性子却不清冷,在他看来小乔也只不过是个七岁男童,见她来到面前,先出声问道: “你就是三豹的远房表弟,并州来的汪小乔?” 小乔一楞,心想原来自己人气这么大,足不出户,都已经名扬莲花村了,冲他咧嘴笑笑,男孩看到她缺了门牙,不禁抿起唇,双颊微现两个小酒窝:“我叫陈应景,和二虎同岁!” “那你十三岁了?我要叫你一声应景哥哥?” 陈应景未置可否,四蛟从后边冒出来,对小乔说道:“叫他小秀才得了!他读书厉害,是陈财主本家,可财主家少爷都不及他,将来是要考状元的,我们都叫他小秀才!” 陈应景低下头,脸上微红,转过身去看火堆里窜起的火苗,不再搭理他们,四蛟趁机拉了小乔走开,小乔有点恼火,就受不了二妞和四蛟,又爱多嘴多舌到外面炫耀自己家来了亲戚,人家一来找小乔玩,没说上几句话,这两人就会拉着小乔走开,像怕别人抢了他去似的,照他们的想法大概亲戚也成了私有物,爱给外人看就给,不给看有权带走! 还好四蛟带她去做了件有趣的事——掏摸鸡窝,看看有没有刚下的鸡蛋。二妞尾随而来,姐弟俩一通八卦,小乔到底弄清楚了小书生陈应景家的境况。 第十八章 教学 本村三户陈姓人家,是出了五服的本家,同祖同宗,却因贫富悬殊平日里互不往来,村东头陈财主田多地广家财万贯,村西头陈家已没落为一般的庄户人家,陈应景祖上原也有些田产,生活殷实,后来他祖父喜欢上读书,厌倦庄户生活,连年参加科考,田产几乎被他卖光,而立之年到底得了点功名,去外地做县丞,竟然就在任上纳外室不回乡了,祖母出身平头百姓家,老实却要强,辛苦支撑让儿子继续读书,期望将来更强过老子,谁知儿子争气了却命薄如纸,考得个秀才之后便病逝,老母伤心过度也跟着死去,寡居的秀才娘子独自抚养儿子,靠着每年几亩水田鱼塘的租金稻子苦度时日,鼓励儿子读书上进,将来考得功名,完成父亲未完心愿,为祖母争口气。陈应景从小聪明,在私塾里念书习字背文从来都是第一名,传说他文才比陈财主专门请先生私下教导的几个儿孙还要出色。而他寡母的精打细算和清高在全村也是出了名的,她一般不抛头露面,不允儿子随便与村里小孩结交,陈应景读书太闷时走出家门逛逛,能去的地方除了自家菜园,便是潘家,或许是因为潘家地处空旷,独门独院在一个微凸于田野的小坡上,虽嫌破败看去却也别有一番景象,秀才娘子并不阻止儿子往潘家去,陈应景来潘家散步便成了习惯,因为和二虎同年同月生,还能在一块儿说上几句话。 小乔爱看陈应景,因为他长得很像前世喜欢的偶像歌星李九叶,李九叶身材高挑,有种阴柔之美,唱腔温润清醇,台风稳健炫丽,舞技超酷,他的歌曲小乔几乎每首都会唱,陈应景身高还不够李九叶,五官却像了八成,眉如墨描,眼神柔媚,山寨版缩小一号也很可爱。小乔想像着让陈应景穿上戏服学李九叶春节晚会时反串祝英台唱十八相送,说不定更加出彩。 前世有过狂热的追星时段,跟着疯唱疯跳,家里堂哥开酒店夜店赌场,大人看不过眼跑店里去,怎么高兴怎么玩,小乔外表清纯乖巧,内里却是火热一团,为追星飚得一嗓子好歌,不是家人拦着,就报名参加超女比赛了,好在那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岁月很快过去,上高中学习紧张又做回温顺淑女,不过对外边娱乐界的动向仍然暗地关注,偶像们出现了又消失,李九叶是她关心最多的一个,因为他唱过几段戏曲,她还专门买回许多相关传统戏曲影碟,本来是不爱好地,不厌其烦地又看又学,到后来居然觉得有点意思。(.) 被陈应景引发前世追星情怀,小乔忽然特别想唱歌,又不好唱那些流行网络歌曲,随口哼了个调子,是梁祝里的十八相送。 此时已回到火堆边,不少小孩回家吃晌午饭,陈应景不忙回去,人少松活,他往火边靠近,坐在一张条凳上,伸出手向火,一边看二虎在廊沿下破大竹。 四蛟听见小乔哼曲子,说道:“我也会!” 小乔说:“唱来听听!” 四蛟张口就唱:“月光光,照地堂……” 声音倒是清脆高亮,却太幼稚了,这是儿歌好不好? 小乔笑着说:“我教你一首!” “好啊!” 二妞在旁道:“我也学。” 小乔点头,看着火堆边几个六七岁小孩:“一起来,谁学得快数谁最聪明!” 孩子们来了兴趣,小乔拿出玩家家的兴头,当老师教他们唱小学时候唱的古诗歌谣: “远看山有色,近观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现代小学并没有这种配了乐谱的教材,是位家庭教师给她看的碟子,因为喜欢其中古色古香的山水画背景,印像深刻,唐诗三百首背得顺溜。小乔其实不敢自称聪明,她学习成绩优异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有家庭教师开小灶,而且外边一有好的教程学习方法,最先接受试验的一定是她,爸妈望女成凤,什么速记法速成法提高效率法填鸭子似地往她脑子里灌,小学到高中,南来北往学了无数个方法方式,她觉得如果谁需要的话,自己都可以研制出一套教程来给他用。(.好看的小说) “会唱了吗?这是一首诗词,大家想想诗中意境,为什么山有颜色,流水却没有声音?春天都过去了,花儿还常开不败,鸟儿站在枝头,有人在跟前走来走去,它也不受惊飞离!” 五六个小孩你瞧我我瞧你,傻笑着不说话,二虎不剖竹片了,若有所思,陈应景不作声,诧异地看着小乔,有两人从汪浩哲房里出来,是大牛和三豹,三豹说:“水无声,花儿常开不败,鸟儿又不会飞,难道它们是木头刻的?” 大妞在对面房廊下择菜,抬头说了一句:“是画!一定是画的绣样!我看见莲表姐绣过花儿!” 陈应景面露微笑,四蛟一推小乔:“是不是?是画吧?” 小乔蹲在火边,不提防被他推得跌坐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道:“是的啦,大妞真聪明!” 大妞抿嘴儿一笑,一个叫冬哥的小男孩说:“我娘说我笨不让上私塾念书,我这一下子就背上诗了!这么容易,回家背给我娘听去!” 冬哥要回家,另外两个也跟着兴冲冲跑了,大牛笑道:“小乔,你这诗也太容易背了吧?我没唱,也记着一副画了呢。” 小乔笑:“其实读书背书并不难,要讲究方法,方法对了,背书容易得很,一天看完五六本书不在话下!” 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速读法应用在现代书藉比如闲文小说之类效果是不错的,满是之乎者也的古文言就不一定了。 孩子们再次被她震倒,陈应景坐不住了,读书真像她说的这么容易,那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以后万一科考有个不顺岂不是被乡邻们笑话死? “你刚开蒙罢?教他们背的诗再容易不过,真正背圣人贤文,岂是你说的这般轻松!” 陈应景一边反驳她,一边从腰侧抽出一本线装书递给小乔:“这书你会看吗?你既说背书不难,容你用半个时辰诵读其中一篇,当场背出来,可以吗?” 几个大小孩楞怔一下,大牛说:“应景,小乔才七岁,他懂什么?不过随口说说,哪里真会看你这样深奥的书!” 二虎也说:“算了吧应景,小乔自来爱说笑……” 小乔拿过陈应景的书翻看封面,是一本《论语》,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道:“你还没考取童生吧?” 三豹说道:“应景考过县试了,得了个第三!” “是么?真好,得了第三!” 小乔漫不经心地应着,把书翻得哗哗作响,陈应景被她的态度激到,红了脸,他根本不相信这小男孩能读懂这本书,只想让他弄明白读书的辛苦罢了,谁知这第三名说出来却触动了心底一根弦,也不等小乔背书,伸手把书拿了回去。 小乔笑笑,早就读过的书,并没认真看,随口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大牛兄弟几个没读过书不懂什么,看着小乔朗朗上口,不禁目瞪口呆,陈应景是彻底楞了,半晌才醒过神,轻声问: “小乔,你真有背书的好方法么?” “当然!我和哥哥也念过几天书,先生独教我一种背书法,因而我会背许多篇文章,你若想学可常来,我教教你,看你合不合用?” 多种速记法,其中她常用的是图像索骥记忆法,还有定位标志记忆法,陈应景若有心学,不信找不到一款适合他的。 晚饭时,二妞快嘴跟父母说了白天火堆旁背诗的事,居然还能一字不漏地把那首诗背给潘富年和潘二娘听,四蛟也争着背,潘富年默不作声,潘二娘高兴地夸了几句,然后五岁三妞童言无忌把一桌子人都弄沉默了: “娘,祥根说他明年开春要去邻村私塾念书了呢,他今天问四蛟哥去不去!” 大牛二虎吃得快,相继撂碗走了,潘富年也吃饱起身去院子里收拾火塘里的火灰,免得半夜刮风,吹起里面的火星子烧了房子。 潘二娘这才看看四蛟,对三妞说道:“等以后我们家有银钱了,就让你四蛟哥去念书!” 小乔想了想说:“二姨,我们家未落难之时我念过两年书,认得几颗字,算术也学了点,若是四蛟愿意,我把我会的教他,四蛟聪明,以后他也识得写自己的名字,会算个简单的数!” 潘二娘拢一下额上的乱发,笑着点头:“好,好啊,只是辛苦你了孩子――也不用太认真,权当玩了!” 吃了饭出来,小乔就被三豹和四蛟夹在中间,后边还跟着个二妞,三豹赶二妞走: “要睡觉了你跟着来做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回你房里去!” 二妞扭着身子:“不嘛!你们想跟小乔识字学数数,我也要学!” 三豹哄她:“你先回去,明天天亮了教你,今晚小乔跟我们睡,娘又不让点灯,我们在床上学……” 小乔一听,忙说:“黑不隆冬的,学什么?写字白天才能够,晚上就躺床上背诗好不好?我在这边,你们在那边,一墙之隔,可以了!” 二妞说:“你们这样,吵着阿浩哥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走了走了!” 三豹把二妞推回去,转来对小乔说:“二妞说的对,会吵着阿浩哥,你不如跟我们睡得了!” 小乔那个汗啊,有口难言,她还没想到法子拒绝呢,四蛟已经从汪浩哲床前跑回来了,语气里带着失望: “阿浩哥不让小乔跟我们睡!” “为什么?” “他没说!” 第十九章 记忆 白天小乔在屋外教小孩们背诗,跟陈应景对话,隔着一道薄墙,汪浩哲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却没问小乔什么,仿佛他弟弟小小年纪就会背论语这种事一点不值得惊奇,小乔爬上床在里侧躺下,黑暗里喋喋不休教三豹和四蛟背古诗,他也不加阻拦,小乔知道他整天呆在床上很乏味枯燥,晚上不会那么快想睡,有意引他一起说话解闷,背诗背了上句装记不起,问他下句是什么,汪浩哲却不上当,只说: “自己想!” 四蛟唱的儿歌原来是大牛教的,大牛从小爱唱歌,无师自通会唱许多首儿歌和乡间流传的戏曲,大都是听人唱过一遍或是在集镇上看戏后记着的,小乔用歌唱的方式教四蛟背古诗,大牛居然只听一两遍就全学会,小乔很高兴,难得遇到个接受能力这么强的学生,又见大牛和四蛟音质很好,一时兴起,索性捡了几首保守些的现代歌曲和戏曲小调,教兄弟几个唱起歌来,于是清冷寂寥的夜晚,冷雨潇潇,寒风呼呼,一堵矮泥墙隔起的两个房间,歌声此起彼伏来回传唱,空气中似有丝丝暖意流淌环绕,小乔忘记了寒冷,却抵不住疲倦,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一直默不作声的汪浩哲说声:“睡了!” 大家便安静下下来,小乔猫一样偎在他身边闭上眼,耳听着那边房间传来大牛兄弟深沉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也进入了梦乡。[.超多好看小说] 连天冬雨总算停止,寒冷依旧,还刮起刺骨的寒风,小乔白天可以在火堆边暖和一下,汪浩哲却可怜得很,白天黑夜都固定在冰冷的床上动不了,翻身还要定时,棉被又薄又硬,根本起不到半点御寒的作用,两件衣裳都穿上身了,仍是冷得发抖,内外重伤引起的损耗未能好好加以调理,光吃药敷药,营养跟不上,整个人越发苍白瘦弱,只剩下皮包骨头,小乔抚摸他没有一点热气的手臂,愁眉不展,怎么办啊,瘦成这样,再不想法子,就算金子一样的药也难以让他尽快好起来,说不定伤愈之后反而因元气大量散失,这辈子就这么弱不禁风的,再回复不到从前的健康状态了,小乔心里难过,可不愿意他变成那样。[.超多好看小说] 比之初遇时,汪浩哲改变了很多,他学会了敛默,隐忍,身上明明有伤痛,脸上却总是一副轻淡表情,大牛和二虎他们为他擦洗换药,偶尔搬动他,小乔在旁,看到他轻轻颤抖,眉头皱起,却一声不哼,每天和小乔没几句话说,吃饭就吃饭,睡觉就睡觉,但只要看到小乔,他情绪便会更加放松安宁,眼神里有不可替代的信任、依赖和包容。 小乔听到二虎和大牛的对话:“阿浩这么痛,也不喊一声,真是条汉子!” “不是不想喊,没见他忍成那样?县城那群坏人要打死他,拖了小乔去卖掉,把小乔吓坏了……阿浩想让小乔安心,不要他再受惊吓!” 心里微有酸涩之意,这哥哥是她拉在身边的,只想在这陌世里有个伴,慢说他是个有伤痛的人,当时若是只病猫只怕她也会抱着走,惶然无依的感觉太可怕了,她愿意吃些苦头照顾料理他,有个叫哥哥的人相随左右,心里踏实。日子这么过下来,不知不觉间两个毫无血脉关系的人竟有了真正的亲缘,她满心装着他,为他担忧,做梦都想让他吃好住好穿好,快快痊愈,而他默默地躺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却能让她觉出哥哥的威仪,只要一句话就让她乖乖顺从,小乔想着汪浩哲之前在家里肯定也是做哥哥的,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但是对弟弟的关顾真切自然,还像所有做哥哥的那样,对弟妹的掌控绝不含糊。 腊月初,不下雨天空也阴沉沉的,晚上搁在院子里的水盆,第二天起来表面就能结出一层薄冰,潘二娘身子弱,用来盛火子取暖的铁盒子是潘富年用历年攒下的坏农具,自己到镇上铁铺里打的,家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小乔就求二虎用刚砍回来的青大竹剖开,盛了烧得红红的火子放到汪浩哲床前,多少也能让他得点暖气,三四筒青竹轮换着,哪筒火子暗淡下去就换上新的,发动来家里玩的小孩们帮着盛火子,小乔和四蛟、三豹等抬来抬去的换,大妞牵着三妞,紧张地四处检看他们会否把火子扔草堆里,烤了半天火子,汪浩哲果然脸色没那么青白了,小乔和四蛟两个却像花猫似,小脸好几条黑白杠杠,大妞笑弯了腰,二妞说:“这么费事,在床前烧一堆火就好了!” 二虎瞪她一眼:“没脑子,床上是稻草,房顶是茅草,你想把房子点燃了?” 二妞挠挠头:“小心点嘛,让小乔和四蛟守着……” 大牛说:“爹教过我们,不能大意,二虎天天剖青竹做什么?这火堆上的竹片要一天换一次,就是防备火星子溅上去燃起来,一间房烧了,会连着烧过去,救不了的,万一烧着,到时我们全家都没地儿住!” 兄妹几个说着话,没注意到在火堆边看书的陈应景悄悄起身离去,过了一会儿,又见他折回来,怀里抱着一样东西,满脸带笑,走到近前把那东西拿出来,竟是个小孩脑袋大的黄铜手炉。 陈应景把黄铜手炉双手递给小乔,说道:“这个原是用火炭的,如今我家穷,娘舍不得买火炭了,我们家柴火也少,平日里不舍得烧火烤……这个闲置在那里,不如拿来给你哥哥用!” 大妞伸手摸了摸黄铜手炉,咋舌道:“这个很贵吧?我只见过一次,去年冬天陈财主来我家,管家跟在后头,抱着一个,铮亮铮亮的呢!” “这个擦一擦,也是铮亮铮亮的!” 陈应景有点自豪:“我娘说我家祖上与叔公家原来也一样,到现在没什么好东西传下来了,只这铜手炉我爹读书时用过,娘留着给我用……这几日太冷,娘不拘我在房里,允我来你家烤火看书,小乔教的那个背书法很有用,几日来我背书顺溜多了,我可以跟娘说在这儿读书很好,还要多来几天。小乔,你放心用这个盛了火子放你哥哥床上,等我不能来了,再拿回去不迟!” 小乔欢喜地接过铜手炉,感激道:“谢谢你!可是你娘要是知道了,怕会着急的吧?” 陈应景抿了抿嘴唇,双颊酒窝隐现:“我娘向来不出门,这几日又太冷,她没事就在房里盖着棉被做针线,不会知道的!” 大妞早已取来一块抹布,拿过铜手炉擦起来:“那就给阿浩哥用几天吧,让我来擦擦看,像不像陈财主家的那么亮?” 经过大妞的一番努力,果然铜手炉铮亮得炫目,小乔和四蛟喜滋滋用木枝条一粒一粒捡了火子进去,很快填到半满,大伙儿站一旁围观,齐声喊够了够了,再多怕太烫,急忙盖好盖子,大妞又回房里去找了块破布出来包住铜炉,这才让小乔拿进去给汪浩哲抱着取暖。 潘富年从外边干活回来,照例要灭了院子里的火堆,晚饭后二妞陪小乔拿着铜手炉到灶下扒火子,也能捡到满满一炉,二妞说:“拿布包好,火子应该能够暖到天明!” 夜晚,小乔一边和隔墙那边的大牛兄弟几个唱唱念念,一边拿着暖手炉给汪浩哲烫手脚,稻草铺的床,没有床单,不敢把滚烫的手炉直接放床上,太重了拿得手困,便放棉被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被,像烫衣服那样在他身上移动,笑着问他暖不暖,舒服不舒服?汪浩哲几天来想是被冻僵了,得了点暖气人都显得活泼几分,也拿过暖炉往小乔身上烫,寒冷冬夜,这么一点点火气显得异常珍贵。 等到铜火炉不再烫手了,小乔就把它放到汪浩哲怀里让他抱着睡,汪浩哲便老实抱着,小乔从怀里抱出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倾刻有毫光散发出来,小乔怕惊动那边的大牛兄弟几个,便把棉被拉上来蒙住两人的头,贴近汪浩哲耳边说:“这就是夜明珠吧?咱们落难前哥哥原先戴在身上的,我一直收藏着,快过年了,天气又这么寒冷,哥哥的伤总好不起来,身体恢复太慢……咱们不如把这珠子卖了,换银子买衣裳买棉被买吃的,好吗?” 熠熠发光的明珠像是唤起了汪浩哲某种记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来又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拿着明珠看了好一会,交回给小乔: “收好,不卖!经你一提醒了,我隐约记得是谁给的,是我们的父母吗?小乔,哥哥那日听你背诗,念圣贤书,也想起一些,从前咱们定是上过学堂读书的……你能记得念过的诗词文章,为何想不起我们家住何方?父母是谁?你再好好想想……等哥哥伤好了,带你回家!” 小乔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在明珠微光下闪动,想了想,她收起明珠,打个哈欠说道: “我记得背过的书,张口就能念出来,可是我们兄弟从哪里来的,真想不起了!哥哥,你也记得念过书,那你再好好想想看,我们家在哪里?” 第二十章 祸福 都说福祸相依,又说屋漏偏逢连天雨,几世人总结下来的不吉利话语,三天内竟全部都应验到潘家来了。 陈应景拿来的铜火炉让汪浩哲暖了几天,苍白的脸上有了点暖色,伤势也像忽然间好了不少,可以自己动动身子,饭量都增加小半碗,小乔大喜,潘家父母和大牛兄弟几个也十分高兴,可好景不长,陈应景的铜火炉才用了三天,秀才娘子觉得自己放任儿子几天,忽然心头不安起来,怕儿子松懈过头,在潘家烤火无心看书,荒废了学业,咬咬牙舍下两个钱托人买回几斤火炭,让儿子关在房里安心读书,陈应景很不好意思地拿走了铜火炉,那夜的寒风又刮得特别猛,第二天,汪浩哲就深身火热,发起烧来。 小乔握着汪浩哲烫得烙铁似的手,慌神了,潘二娘忙把自己的铁盒子盛了火子送到汪浩哲房里,又叫潘富年赶紧上山采来往时孩子们发热常吃的药草,煎汤给汪浩哲服下,还是没有动静,到傍晚烧得都说起胡话来,小乔哭着去找潘二娘,潘二娘便让大牛套牛车去十里外的流花镇请郎中来看看,郎中来诊脉开方子,大牛送他回去,顺便捡药,这一折腾,就花了一两多银子。 银子原是小乔交给潘二娘的,潘二娘拿出来付了,可汪浩哲吃了药之后也不见好,小乔只好跟着大妞用冷水绞布巾搭在他头上,不厌其烦地守着他换水换布巾,而潘二娘身子本就不好,冬日离不开火,铁盒子给了汪浩哲,第二天她就直接病倒起不来了,汪浩哲烧刚退一点点,铁盒子只好又拿回潘二娘那里,小乔守着汪浩哲正愁苦着,夜里隔墙那边睡着的四蛟和三豹又同时发烧,四蛟还伴有头痛,哼哼唧唧地哭,潘富年起来察看,不小心被二虎粗心大意丢放在矮檐下的尖竹片刺在脚裸上,鲜血淋漓,可能是挑到了筋,竟当场就走不了路…… 大牛连夜打火把进村里找潘家伯父,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把不知名的枯叶子,大牛说是马苞叶,可以止血止痛,伯父怕冷没来,给了这个,当下和二虎捣碎给爹敷上,扶去上屋歇下,大妞和二妞刚睡下又被叫起,服侍病倒的三豹和四蛟,一夜乱嗡嗡未睡,天刚麻麻的时候,小乔打了盹,醒来没听见大牛和二虎的声音,一问,原来兄弟俩上山去了,两天前去了一趟,没有收获,今天再去看看,若是下的套夹住个野物,也好换得几个钱回来。 小乔听大妞这么说,伸手摸摸三豹和四蛟额头,和汪浩哲一样,很烫手,心里叹了口气:潘二娘手里应该还有一点钱够给三豹和四蛟买药的,可她不作声,难道就因为那是小乔交给她收着,她不肯用在自己孩子身上吗? 潘富年在家,小乔不好乱闯,悄悄跟大妞商量,让她进上屋去求潘二娘拿钱给两个弟弟看病拿药,大妞不作声,二妞却摇了摇头: “咱们村的小孩子有个头痛发热,不用吃药,过几天就能好。若实在急了,就上山捡几片草叶煎水喝,很少花钱请郎中买药,我们小时候都这样,没事的!” 小乔说服不了姐妹俩,打算等潘富年起来后自己进去找潘二娘说,谁知天大亮了,也不见潘富年出来,跟爹娘一屋睡的三妞牵着妞妞开了门,皱着小脸细声细气喊:“大姐二姐,爹脚痛,娘腰痛……叫二哥换了生竹片,大哥生火,娘的铁盒子没有火子了……大姐煮好早饭照看三哥和四哥,小乔哥哥喂阿浩哥吃饭,二姐要喂鸡……” 潘家父母不知道大牛和二虎上山了,大妞和二妞倒也不愁,农家孩子向来能干,二妞替三妞和妞妞洗脸,大妞就先往灶台去生火洗米下锅,盖好锅盖,跑到院子里烧塘火,生竹片二虎昨天就剖好了的,只需把火塘上铺排的已被烟火熏烤得焦黄的旧竹片掳下来,新的一根根排上去铺两层就可以了,然后架起枯树根,几把草引燃,旺旺的火苗就窜起来,接下来是小乔的任务了,大妞去择菜洗菜,她得守着火塘,有四处乱飞的火星子就用手中醮了水的米草扫帚扑一下,等火势烧到一半,火星子才不会飞得很高,就可以坐下来,不必那么紧张了。[] 但她却不能坐,得不时抽空进两边屋看汪浩哲和三豹四蛟,这三人天亮时才睡得安稳些,保不齐他们会不会醒来要喝水什么的,三豹四蛟倒没问题,他们动不了就会喊,汪浩哲却不喊,醒了也静静躺在那里,你不去看他他就不烦你,这样的人最不让人省心。 还好真如二妞说的那样,三豹醒来吃过早饭就好了,听说大牛和二虎上了山,兴奋地说要去接他们,四蛟也能下床,却不想吃饭,喝了碗米浆汤,恹恹地坐到火塘边烤火,整个人老实不少。 晌午的时候,三豹慌里慌张地跑回来,进门就奔上屋去找爹娘,随后便听见潘富年怒吼: “臭小子,刚下过雨上什么山?不跟我说一声,这回吃亏了吧!” 潘二娘哭喊着:“恼什么?孩子都伤成那样了,还不赶紧的……” 就见潘富年扶着三豹的肩,一拐一瘸出来,吃力地迈下土石坎,边走边交待大妞二妞看顾好弟妹和娘,小乔要看好火塘,父子俩便出门去了。 小乔和大妞二妞跑进上屋潘二娘床前,问了才知道,原来二虎下山时不小心滑下山谷,伤得非常严重,折断的腿骨穿出皮肉…… 潘富年和三豹去村里找了大伯和乡邻,大伯带着大牛的堂哥和村里几个年轻人去到山上把二虎抬回来,当看到浑身血淋淋的二虎躺在门板上被进院子,小乔心凉了半截,不自觉地走上前两步,却被当头一个长得有几分像潘富年的中年男人推了个趔趄,喝道: “小孩让开!没事别在头里挡路!” 二妞见状忙小乔退后,在她耳边说:“这是我大伯,大伯脾气不好,不要往他面前去!” 潘大伯身量和潘富年差不多,穿着打了补丁的暗褐色衣裳,大约四十岁出头,在潘富年一家老小面前气势十足,指使几个年轻人把二虎放下,一边收起他带上山的粗麻绳,一边板起脸训他弟弟: “你就是个闷头葫芦,也是一家之主,要拿出家长的样来,女人做得成什么事?她只会生,可撑不起你这个家,小子们不听话就该打,不能叫他想怎样就怎样!你自个八个孩子,穷得只剩一口吃的,还呈能帮着养外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是该你养的吗?大牛从城里拉回来的,别打量我不知道,指不定是他那好岳母家的穷亲戚,自己不养,放乡下来了!哼哼!你就是耳朵软,什么都听婆娘的,前年不过生个丫头,让卖田你也卖了――那可是祖上留下来的,你是在败家啊!如今二虎小子闯祸伤成这样,你自己估量着办吧,再卖田,你一家就喝西北风去!我是你哥,不是你爹,我自有一家子要吃要喝,二虎给你救回来了,余下的事,我管不了!” 潘大伯把麻绳往肩上一甩,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往院门外走去,经过火塘边还不忘转过脸来,眼神凌厉地扫了小乔一下,小乔缩一下脖子,心里苦笑:这大伯管得太宽了吧?都分家了,各当各的家,他弟弟不听老婆的难道还去听当哥的?外家亲戚来投奔怎么啦,女人就算撑不起一个家,那一半还是她的吧?真是的,这男人太小气了,还比不得潘二娘的心胸。 村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潘二娘才由大妞扶着出来,她体质确实不好,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头发松散乱得像鸡窝,走到二虎身边哭着喊: “二虎,我的儿啊,你怎么成了这样!” 妞妞跟着大声哭起来,潘富年和大牛、三豹黯然站在一旁,大妞着急道:“娘!娘别哭坏了身子……现在怎么办?大伯刚才叫三豹去他家后院摘马苞叶,他说快年关了,留在家自己找药草敷,那样成不成啊?” 二虎清醒着,挣扎说:“娘,大哥说那样会变成瘸子,娘我不想成瘸子!” 潘二娘抬起头,眼神坚定:“只要人在,钱总能找得回来,别信你大伯的!大牛去套车,送二虎上县城医治!前些时阿浩受伤在哪里治的,就送去那家医馆,我这里收着半吊钱,加上小乔交我保管的银子还剩有三两,你们拿去,不够找你三姨要,她若还不肯给,你就跟她说:以后再也不认她这个姨了!” 大牛应声跑出去,潘富年动了一下,扶着三豹往外走:“小子们太浮躁,我还能赶车,跟去吧!” 潘二娘忽看着小乔说:“你也去!你嘴儿巧,人又机灵,认得那医馆的大夫罢?大牛他们说不好的话,你来说!” 小乔眼珠子转了一圈,潘二娘还真看得起她,这是托付她去办外交呢。 第二十一章 进城 潘富年赶着牛车行走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上,要赶时辰就顾不得择路,二虎在不停颠簸的车上痛得直哼哼,大牛和三豹满脸担忧,车板上已经铺了厚厚的稻草,还是颠着,能怎么办?骨折的人,又不能抱他。 汪浩哲也受过重伤,却没二虎这般恐怖,小乔不敢多看那血肉模糊中冒出来的森森白骨,用一条破旧的薄被把二虎盖了,缩在潘富年身后,躲着风,小心观察二虎的脸色,偶尔看看旁边的大牛和三豹,更多时候是放眼朝空旷寂冷的田野张望。 大牛说距离本村十里远的流花镇十分富庶,大牛对那镇子熟悉得很,因为那镇上富人多,讲究吃喝玩乐,一年四季各种节气他们最注重怎么过,大牛最爱他们的春社,正月里从头到尾,天天唱大戏,白天黑夜都演,附近村民纷纷赶着去看,大牛一年里最盼的就是这个时候,那镇上也有朗中和药店医馆,但却没有亲戚可以借钱,所以只好赶到近二十里外的县城,三姨在城里,几两银子她该是拿得出来的,就看她舍不舍得给。 小乔说:“我觉着三姨不像个小器的啊,她还肯煮粥接济逃难的人呢!” 大牛嘿嘿笑:“三姨不是小心眼,乡下也有几亩田地,去她家吃喝什么的并不拘着我们,平日也爱做善事,就是舍不得银钱,一分一厘抓得很紧。我娘三姐妹,大姨嫁得远,几乎不往来,我们家偶尔要去借三姨要钱,她一向是不给的,有吃食有旧衣裳便捎些来,我娘也没说什么……” 三豹在旁插嘴:“三姨说她要攒银子傍身,给莲表姐置嫁妆,小顺子还要娶媳妇,她还说我娘有男人、有这么多个儿子可以依靠,她没有……” 大牛瞪他:“三姨不跟咱们娘一样?以后我们都是她的依靠!” 三豹看了小乔一眼,小声顶了句:“那也要看她肯不肯把莲表姐嫁过来!” 大牛像没听清三豹说什么似的,低头去整理二虎身上的棉被,居然让这话题就这么过去了,再抬起头来,小乔分明看到他脸上更添了一分愁闷。(.无弹窗广告) 小乔的好奇心早让她弄明白了大牛和莲表姐的事:莲表姐也是乡下出生的,和大牛相差两岁多,当时潘富年带着妻儿还能和他哥哥住在村上老宅子里,潘二娘和张三娘姐妹常来往,口头订了儿女亲家,不久后,张家姨夫一位在县城定居的族叔因为没有儿子,女儿出嫁后便把张姨夫过到自己名下,承他的房产和生意,莲表姐成了城里女孩,婚事停了几年没再提。世事难料,老人去世后,张家姨夫不擅打理小商铺,又病了几年,原本就不大的家业折腾得差不多了一命呜乎,留下张三娘带着一双儿女,开了个茶馆苦度时日,又找潘二娘论说起亲事,两家亲密如初,大牛和莲表妹每年都会见上几次面,心里早把表妹当自己的人,谁知这两年三姨放话要大牛做上门女婿,支撑家里,扶养小舅子,如果潘家应下来,大牛去年满十五岁就该成亲去张家住着了。潘富年夫妻自是不松口,张三娘又不肯让女儿嫁到乡下来吃苦,姐妹俩掐上了,潘二娘说亲是幼时订下的,这么多年来两个孩子都有情,大人要再反悔的话,干脆亲戚也不用做了! 一路紧赶慢赶,到县城德仁药堂时天色尚早,王掌柜见了小乔,略微诧异,听她说了原由却也没有犹豫,立刻让小学徒帮着把伤者抬起来,冯大夫已经回乡,曾大夫带着个更年轻些的医者钻到蓝布后去察看二虎的伤,一会儿年轻医者出来说得立即给二虎医治上夹板,又叫了几个学徒进去,二虎痛叫了几声后便没了声息,潘富年担心不已,大牛安慰他:“没事的爹,大夫用了麻包,二虎慢慢睡过去了,上次阿浩也用过……” 潘富年便和大牛走去跟王掌柜说药费的事,小乔有点心虚,不敢站得太近,她答应的那几百两银子还没影呢,汪浩哲又不许卖他的明珠,怎么办啊?想想自己也真多事,卖就卖了,问他做什么,这下子左右为难。(.) 她走出店门,往停在路边的牛车板上一坐,发起呆来,三豹牵着牛站一旁看着她,也不作声。 不一会儿潘富年扶着大牛的肩走出来,朝三豹挥挥手:“快,去你三姨家……小乔回店里去守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哎!” 小乔答应一声,起身退到一旁,看他们父子三人赶着牛车离开。 忽想起城里的周五爷,心里一抽,急忙转身往店里走,不提防和一个人撞在一起,那人哎哟一声,声音娇脆,小乔看去,却认得是那天给了她一食盒点心和五两银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还是梳着双抓髻,翠绿绣花中袄下露出一截粉红裙子,秀气的眉眼里满是嗔色,瞪着小乔: “你不长眼的么?” 小乔忙作揖陪笑道:“原来是姐姐啊,我太莽撞了!可是撞痛姐姐了?” 小姑娘没好气地拂了下袖子,捡拾起地上刚捡来的药包,斜眼看他:“你认识我吗?” 小乔眨眨眼:“我叫小乔,上次在街头被坏人欺负,姐姐好心,送给我银子和点心!” 小姑娘恍然,露出笑意道:“哦,是你啊,我都忘了这事!我们姑娘说你很有趣,骂人跟唱歌似的,却偏偏毒辣得很――我叫梅香,是红袖姑娘跟前丫头,那些银子和点心,是红袖姑娘吩咐给的,你得念姑娘的好!” 小乔从善如流:“是,红袖姑娘善良心慈,好人定会有好报,我念着她,祈愿她安康如意!” 梅香点点头,却又叹了口气:“可这两日姑娘却不好!” “怎么啦?” “上火啦!”梅香抬步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我们刚去了解趟绣庄,顺路来捡副清火的药……” 小乔陪着她往前走:“可是吃多了瓜籽干果,这些都很容易上火的。” “姑娘可不是那贪嘴的……人着急了也会上火,你小孩子不懂!” 她看小乔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乔说:“我……也是来取药的!” “哦!”梅香漫不经心:“给你哥哥取药吧?姑娘上次听你骂人,她说你声音很甜,若是个女孩,愿意收了你,教你些技艺,好歹有碗清闲饭吃!” 嗯?居然被天香楼的红袖姑娘惦记上了? 小乔笑着说:“姑娘真是好心肠,可惜我是个男孩……听说天香楼很华丽很好,歌舞曼美,我这样的穷小子是不能进去看的吧?” 梅香走到马车旁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她:“天香楼歌舞确实好看,想进去最起码得穿戴整齐,像你这样,守门的自是不放你进……我要回去了!” 小乔朝她摆摆手:“好,梅香姐姐再见!请代小乔向红袖姑娘道谢,希望她早日好起来!” 梅香爬上马车:“知道了……” 小乔等着马车离开,却见车帘一动,梅香又探出头来,含笑朝他招手:“上来!” 小乔往后看看,指着自己的鼻子:“姐姐是叫我?” 梅香点头:“没错是你,姑娘让你上车!” 原来红袖姑娘在车上!小乔暗忖,郑婶口里的天香院是个什么地方她大致能猜到,应该就是古代的欢场吧?这位红袖姑娘不是个头牌也是个红姑娘,不然不会这么大方,甩手就能施舍几两银子,不知长得怎么样,见识一下又如何?大白天的应该不怕人家拐卖男童吧? 小乔装作人小腿脚不利索,磨蹭着爬上马车,坐在前头的车夫见她那样很不耐烦,弄不清楚红袖姑娘何以会对这么个衣裳粗陋单薄面色青白的小家伙感兴趣,还肯花心思和他说什么话,冷不防伸出只大手,一拎就把她提了上去,把小乔吓一跳,费了好大劲忍着,才控制住没喊叫出来。 梅香把她拉进帘子后头,一股香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窗口垂着透亮的轻纱,车厢里光线合适,和外边栗黄色车板不同,里边车厢装饰得极其华丽,厢壁上流苏彩线,珠翠闪烁,占了一半车厢的软榻可躺可坐,上边此时正斜倚着一位美丽的华衣女子,梅香带着小乔坐在垫了厚绒布的车板上,手脚所触之处尽是锦绣绵软,久违了的舒适感觉袭上心头,小乔黯然叹息:怎么穿到这个世界,一开始就吃尽苦头,这么失败的人生要维持多久啊? 第二十二章 红袖 “梅香说,你叫小乔?” 软榻上的艳丽女子轻婉问道,声音沙哑,果然是上火的症状。 声名在外,众人口中神秘的红袖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穿件杏黄绣花中袄,梳双环髻,身上首饰不多,但件件精巧名贵,膝上搭幅柔软絮毛毯子,容貌鲜艳妩媚,此时软软地斜倚绣榻,神态慵懒疲倦,娇美柔弱的模样能令任何男人见之生怜。 小乔想站起来,红袖摆了摆手,她便只好坐着朝红袖作了个揖,说道: “是的,我叫汪小乔,那日得姑娘馈赠,感激不尽!近段天气变化不定,还望姑娘多多保重,注意将养,小乔愿姑娘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永不知病痛为何物!” 红袖美丽的脸上现出微笑,叹道:“那日听你哭着骂周五,就觉得你口齿伶俐,很像一个人,今日再亲见你,没想到说好话的口气也如此像……你那天被打的哥哥没事吧?你们真是并州那边过来避难的?” 小乔说:“是,我们来投亲。 “可遇着亲戚了?” “托姑娘的福,找到了,在乡下。[]” “如此甚好!” 红袖看着小乔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裳,若有所思:“亲戚家里也不好过吧?” 小乔笑着说:“虽然穷些,但亲戚待我们很好很好!” 红袖点头:“那就好,人世间真情难遇,你们兄弟是有福的!” 小乔听语气稍显滞凝沉重,不免楞了一下,不知怎么答腔,红袖又叹了口气:“你很懂事,很会说话,不像是平民小户人家来的小孩……我与你还挺合眼缘的!” 她说着朝梅香看去,梅香即挪到榻前,拉开软榻下的挡板,却拉错了,小乔看到格子里边置了个黄铜火炉,难怪车厢里暖暖的,古人不傻啊,真会享受,小小的马车上都能自制一个保暖设施。 梅香关了这边又拉另一边,这回是一整排的抽屉,她抽出一个来,送往红袖面前,红袖伸出玉雪般柔美的手儿指了指,梅香便探手进抽屉里,就着手绢包出一东西来塞在小乔手上: “姑娘给你的,拿着吧!” 小乔忙推拒:“已经受过姑娘恩惠了,小乔无以为报,不能再拿姑娘的东西!” 红袖说道:“你先前既受了,何妨再多受一点?难道是怕欠我的吗?” 小乔楞了一下:“不是,我若再拿,姑娘不觉得我贪心么?” 红袖笑了:“我不给,你能贪心么?拿着吧,你需要,我给得起,也愿意给!你问问梅香,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善人,可不轻易给人恩惠的――你也不用怕,我不要你还什么,我只是看见你有趣,觉得心里愉悦而已!你对天香楼好奇,想去看便去,只说是梅香表弟,没人会拦你!” 小乔握着手中的绢帕,傻站在路边目送红袖的马车远去,恍若在梦中。[] 此时已近黄昏,寒风刮得脸生疼,身上抖个不停,她发疯般想念马车上的香暖,恨老天不公平,前世又没做坏事,凭什么让她承受贫穷苦困?发誓要改变境遇,不求富贵,让身体穿件抵御寒风的棉衣,睡觉时有条又暖又软的棉被盖盖总可以吧? 身后有人大声喊叫,小乔转过头来,三豹跑到她跟前,挥舞着双手,第一次大声吼她: “你去哪里了?二虎躺在那里像个死人,银子不够,爹和大哥去借钱,还得四处找你,你干什么去啦?你这个呆子!” 小乔没来由地笑了,心情大好:呆子就呆子吧,有人牵挂,有人找,说明自己在这些人心里眼里是有价值的! “三豹哥,你来看!” 小乔把梅香的手绢展开,三豹惊呆了:里边一锭子,他或许不知道有多重,小乔却很清楚,足足十两! “这么多银子哪来的?小乔,你不会……你可不要做坏事,爹会打断你的腿!” 小乔推了三豹一把:“去你的!我这样小,能做什么坏事?抢得过人家吗?偷吗?你教我,去哪里这么容易偷得银子?” 潘富年也不相信有人一出手就施舍给小乔十两银子:“怎么好心人都让你遇上了,?上次送你五两银子,这次又送你十两!十两啊!人家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小乔,你你给我说实话!” 小乔已经解释得口干舌燥,不想再说话,便指了指大牛,大牛呐呐说道:“上次听那位大婶说有人给了他五两银子,我没亲眼看见!” 小乔大感无力,看到王掌柜走来,忙扯住他:“王掌柜,您告诉我姨夫天香楼有位红袖姑娘,她人很好很善良,今儿她的丫头来捡药了对不?这银子确实是她给我的!” 王掌柜点头:“没错,今天红袖姑娘的丫头是来捡过药,你见着红袖姑娘啦?哎呀,运气真好,我一年都没见过她几次呢!” 最后在王掌柜的劝说下,潘富年只好信了小乔,用那十两银子交了医药费,把二虎抬上牛车,父子几个好说歹说才借得张三娘的一吊钱,由大牛立马还回去,大牛也不进后院见莲表妹了,丢下钱扭头就走,把张三娘弄楞在当场。 从家里带来的银钱潘富年收着,不舍得拿出来用,几个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小乔试探地问潘富年:“二姨夫,咱们不去三姨家吃点东西吗?天快黑了,没吃晚饭,午饭也没吃呢!” 潘富年闷声道:“你三姨那里就不去了,看看四周哪里有饼子包子什么的买几个吃吧!” 父子几个赶着牛车在四周一转,却是没有合适能吃的,饭馆客栈不敢进去,那得要多少钱啊? 第二十三 郑记 小乔很无奈,饿得头都晕了,最后转到一处,小乔看着熟悉,想起原是当日被周五爷一伙人打的地方,忙去细看街边门店,果然看见那块“郑记”招牌,指着对郑富年喊: “这家!二姨夫咱们就吃这家的,我认得老板娘,她会给咱们少算点钱!” 大牛、三豹也饿坏了,大牛知道爹不舍得花钱,懂事地不作声,三豹却跟着附和:“吃吧爹,吃一碗饭咱们就回家!” 潘富年只好停下牛车,从怀里摸出几文钱交给大牛: “你带他们进去对付着吃点就行,咱们家也有饭,回去再吃个饱!” “爹您不吃吗?” “爹不饿,二虎还没醒,爹守着他。(.好看的小说)” 小乔管不了那么多,跳下车直奔店里,一盏不大的油灯置放在柜台上,没有人客,主人也不见,莹黄的灯光照见店里排列整齐的七八张桌椅上微有水渍,应该是刚擦抹过了。 “老板娘!郑大婶!”小乔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黑底暗红碎花棉袄的女人从后边转出来,看见小乔,微胖的脸上展露笑颜: “是你啊孩子,许久不见你,这会子怎么来了?” 小乔笑着说:“大婶,我去表哥家住了,这两位都是我表哥。(.好看的小说)我们上城里来办点事,这会饿了,想在大婶店里吃碗饭再走――饭钱我们会付的!” “唉!瞧这孩子说的,难得你记着大婶,能来就好!大婶这里没别的,饭总有得吃,要什么饭钱?来来坐下,米饭蒸笼上成天热着,刚好张屠户要赶早回家,剩的几斤猪肉都折了价给我,我正拿盐腌着留明天,要不就割一块拌炒白菜帮子给你兄弟几个下饭?” “好!谢谢郑大婶!” 小乔不顾大牛使劲使眼色,张口就应下来,她发狠了,今天好不容易跑出来一趟,就算逼迫打劫潘富年拿钱,也非要吃肉不可! 在潘家成日里吃着菜籽油煮的素白菜,除了那次小鱼宴,再也没有过荤味,小乔常常在梦里走到一大桌鸡鸭鱼肉面前,抓起鸡腿就啃,每次都是没到嘴里就醒来了,气得她想哭。肉不是没见过,但那是给汪浩哲吃的,潘二娘精细得很,每天背着孩子们给汪浩哲做肉食,碗里有几片肉都能数得出来,弄得小乔喂汪浩哲吃饭时想偷吃一片的念头都不敢有。 郑大婶手脚利落,很快就炒得一大盘菜,热腾腾端上来,嫩白的白菜帮子,切成小手指般粗细的五花肉条,没有任何佐料,却是鲜美无比,兄弟几个吃得不亦乐乎,哪里控制得饭量,三豹早忘记了他说的只吃一碗就走,不一会儿功夫和大牛两个就各扒了三碗米饭,小乔边吃边看着他们笑,结果悲催地呛着了,咳得眼泪直冒,郑大婶又体贴地送上一瓦钵菜叶汤,很快也见底了。(.无弹窗广告) 小乔有意把菜盆里的肉菜往旁边拔开一小撮,大牛会意,见三豹伸筷子来挟就拦住他,三豹莫名其妙,却也没再去碰那些菜,等小乔吃饱了,请郑大婶再盛碗饭来,郑大婶才知道原来外边还有个人。 大牛把饭菜送到外边牛车上给潘富年吃,小乔便帮着郑大婶收拾碗筷进厨房,看她翻弄木盆里的几斤猪肉,一边叹息着: “真是可惜,肉是最好的肉,却太精瘦,炸不出油来,这些人又多爱吃半肥的……” 小乔笑着说:“大婶,半肥瘦的五花肉做红烧,这瘦肉也有瘦肉的做法啊,您不如拿这几斤瘦肉做成红烧狮子头,这个用料多又好吃,可以多收几个钱,不是很好吗?” 郑大婶楞了一下:“红烧狮子头?大婶怎么听你说得像大酒楼里的菜名儿,可大婶这里是小店,都是些挑夫车夫来吃喝,煮熟就好,哪里讲究许多!” “大婶啊,俗话说酒香不惧巷子深,何况您这里不是深巷,是当街店铺,通街只有您家和街尾那家两间饭店,不远处又是十字街,我看见对过街道有好几家客栈,这地段最好了,大婶把菜弄好吃,招徕的就不光是挑夫车夫,那四方流客,赶集的人,还有附近四方店铺里的掌柜伙计们若也引来,那生意就要做大了!” 郑大婶停下手里的活儿,眼神复杂地看着小乔:“你这孩子,小小个儿说的话倒比大人都有思量,也不瞒你,有个人就跟我这样说过,让我请个会做几味好菜的厨子……是很在理,可我没那钱。我厨艺不好,煮熟就行,客人多少不拘,只想着挣几个钱够我们娘几个生活得了。” 小乔想了想,对郑大婶说道:“要不要试一试?我会做这个红烧狮子头,还会做好几样好吃的、容易做的家常菜,您若愿意,明天我再来教您,保证客人们吃了还想再吃!” 郑大婶有点不信:“你?个儿刚到灶台高,会做菜?” 小乔却不是吹牛,她虽然时而懒散,但真正要做起事来却十分投入认真。对黑古隆冬的厨房不感兴趣,要是给她一个窗明几净,食材齐全的厨房,她就是做菜高手。前世高中毕业想去欧洲上学,爸妈一致反对,说她太小,起码在国内上两年大学再去,她负气要自己赚钱,请求垄断本市餐饮业的堂哥安排一份挣钱多的工作,堂哥当然跟长辈通气做一边,直接把她放进一家最红火的餐厅厨房,说做厨师最挣钱了,想着平日连洗个碗都不肯的人在油腻腻的厨房肯定呆不下半个钟头,谁知她倔脾气上来,竟然在厨房里足足呆够两个月,巴结中西大厨,学做各种各样顶级大菜,还别出心裁配制出十多种花样精致,美味鲜香的菜式点心,大受食客欢迎,堂哥乐坏了,奖给她一笔钱,欧洲读书最终还是没去成,她却多了个美食情节,时不时跑饭店去,关心一下美食动态。 郑大婶经小乔再次自荐,笑着爽快答应了:“好,你要来早点,大婶留着这块瘦肉不切,等你来教我!” 大牛在外边喊了一声,两人便走出厨房,大牛要把饭钱给郑大婶,郑大婶不要,两人推来推去,郑大婶嗔怪道:“要什么钱?当日我也跟小乔说了,大婶没别的,一碗饭总有在这里,饿了来吃!你们是他的哥哥,也不要钱!回去吧,夜了……哎唷,刚才你们说什么?要回乡下的?能走得了么?” 大牛说:“没事,十几里外,打火把能走!” “有火把了吗?” “在家备好了松脂火把来,出城就点上!” 郑大婶把大牛硬塞给她的铜钱又塞给三豹,张开双臂赶他们: “那赶快回去吧!天黑路上不好走,慢些儿!” 第二十四章 撒谎 大牛和潘富年坐在前头,一人赶车,一人高举火把,夜色浓重,寒风刺骨,小乔坐在摇晃的牛车上没有半点睡意,实在是太冷了,想睡都睡不着。她和三豹一人一边护着二虎,眼睛睁着大大的,仰望黑沉沉的天空,脑子里各种念头转个不停。 总这样在乡下呆着不行啊,目前有口饱饭吃,但以后呢?不可能住在大牛家一辈子,过完年,汪浩哲伤势好些,就得考虑离开,要去哪里?整天躲在乡下不会有黄文正的消息,外祖父家,更加难找。 乡下人纯朴敦厚,相对于县城安全,没有周五爷那样的坏人公然欺凌,大牛父母认了他们做亲戚,他们就有理由留下来,可潘家日子过得也艰难,潘家大伯说得没错,穷得只剩一口吃的,还要分给他们兄弟俩,如果潘家大伯知道兄弟俩根本就是假亲戚,还不得亲自帮着潘富年把他们赶出村去。 唉,得想办法,得自立,不能老依靠别人。汪浩哲不让卖明珠,其实这时候卖也不合时宜,冯大夫就提醒过,像小乔这样衣衫单薄破旧的穷小子忽然拿出一颗价值不菲的明珠,只怕还没卖出去,祸事先来了。 另找路子吧,乡下实在没什么机会,找门路应该到县城去,小乔有这个信心,在县城一定能找到机会,唯一的担忧是怕跟周五爷碰面,被他抓去做奴仆可就难得跑掉了。 难道要放弃?小乔紧握双拳,县城里她好歹认识了德仁药店王掌柜、小饭店老板娘郑大婶、天香楼红袖姑娘,借着这一点点人际关系,在县城里寻找一丝半点机遇,应该是可以的,明天一定要再来县城,哪怕只是转一圈熟悉环境,大不了小心点,祈求老天保佑不要遇见周五爷。(.无弹窗广告) 回到莲花村,一家子老小都还在等着,潘二娘看到二虎包扎得好好的回来,又听潘富年说好好养着就没事了,放心不少,父子几个用门板小心抬了二虎回屋,大妞二妞端上热水给他们洗手脸,说饭菜热在灶上,潘富年看看潘二娘,告诉大妞他们几个吃过了,只给二虎准备些薄粥喂下就行。 小乔洗了把脸回屋,因为要省灯油,他们这屋与大牛兄弟的屋子向来共用一盏灯,二虎刚受伤,今晚油灯留在那边,从泥墙上漏过来的光线很微弱,小乔摸到床前,见汪浩哲躺着一动不动,想到大妞说今天请了村里小伙子来帮忙抬扶他如厕,不免心里有些微歉意,又多两个陌生人碰他,这哥子该不舒服了吧? 俯下头去看他,汪浩哲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和她对视,没睡着啊,小乔忙问: “哥哥,你好些了吗?饿不饿?喝不喝水?要起来吗?” 她伸手摸了摸汪浩哲的脸,然后抓握他的手和脚,小时候妈妈检查她体温正不正常就这么做。 汪浩哲的烧退了,瘦骨嶙峋的手脚此时却冷得像块石头,小乔恻然,这是怎么说的?不是热就是冷,太极端了。真希望天气变异,冬天变成春天多好啊,谁都不用这么辛苦。 想到厨房里应该还有热水,便要转身去打盆热水给他敷洗一下,汪浩哲却拉住她,说道:“你吃饭了吗?累就歇下,你也跟着去城里,能做什么?” 小乔笑着说:“哥哥,幸亏今天我去了,我遇着个熟人……” “我们不是刚来到这个地方吗?哪来的熟人?你不遇着那个坏人就好了,以后不要再去,哥哥担心!” 小乔按揉一下他的手然后放下:“哥你不用担心,我有眼睛看啊,万一遇上躲开不就行了?何况我不是一个人走,有二姨夫和大牛哥哥他们陪着呢,谁来留意我这个小孩……你等着!” 借着微光,她跑到院子里拿了木盆用清水冲洗一下,进厨房揭开大铁锅,抓起葫芦瓢往里舀,大妞是个好姑娘,果然烧有许多热水备用,她舀了大半盆,泼泼洒洒吃力地抬回屋里,用粗布巾绞着替汪浩哲擦脸,然后热敷手脚,一边冲着那边屋子喊: “大牛哥,三豹哥,四蛟!” 大牛答应一声:“四蛟睡着了,三豹不在,小乔,要做什么?” “厨房有热水,要替二虎哥擦洗一下吗?” “不用了,身上涂的都是药汁,擦洗了可惜!” 切!小乔笑着摇头,没文化,真可怕! 汪浩哲说:“歇了吧,一会也冷下来,没用的。” “有用的,通筋舒络,能暖和一下都好!” 端了渐凉的水出门泼掉,回来再问汪浩哲确定他不要如厕了,这才爬上床钻到里侧,小心靠近他躺下,几乎一闭上眼就进入梦乡。 睡着的小乔习惯性像猫一样弓起身子,膝盖和脑袋抵在一起顶住汪浩哲的腰,大半个后背露出棉被外,汪浩哲唇角微牵,苦笑了一下,摸索着将棉被移往她那边盖住后背,自己则露着半个身子,实在是太冷了,一阵寒风从木板门下吹进来,他瑟缩着环抱双臂,身旁的小乔忽然动起来,一脚蹬在他大腿上,还好没碰到伤口,却也痛得钻心,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真怕了这个弟弟,睡觉一点不老实,每晚不被他踢一脚那就是反常,但他却不想让弟弟过那边大通铺和大牛他们睡在一起,他已经习惯了弟弟睡在自己身边,软软暖暖的小身子靠着他,小猫一样香甜的睡颜让他感觉无比踏实,要踢就踢吧,他能防着就防,防不着痛一下也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乔醒来,抬头看汪浩哲闭着眼,面容恬静安宁,还没醒呢,她小心冀冀地下床,穿鞋跑出门,院子里火已燃起,四蛟守在火堆旁打哈欠,见他出来便朝他笑着喊:“小乔,快来看火!” 小乔答应了一声,往厨房瞄一眼,见大妞正把煮好的粥端起,她顺着房檐走进大牛屋里,见二虎一个人躺在大通铺上,大牛和三豹不知去向。 二虎醒着,小乔问道:“二虎哥好些了吗?不很痛了吧?” 二虎点头:“痛,不过可以忍着,就是肚子好饿。” “等着吧,大妞把粥煮好了,一会就能拿来喂你。” “我不想吃粥!”二虎皱着眉:“我想吃肉,你们昨晚在城里吃肉了!” 小乔奇道:“你不是睡着了吗?谁告诉你的?” 二虎哼了一声:“我晕晕乎乎的,没睡着,听得见,爹在我身边吃着,闻到那味了――你们也不喂我吃些,太过份了!” 小乔咯咯直笑:“瞧你馋的,放心吧,今天阿浩哥有肉吃,你也会有的!” “真的?那你们也有吗?” “不可能有,我们好好儿的,没病没灾,只好吃青菜喽,不到过年,就不会有肉吃!哎,二虎哥,你说你是不是为了想吃肉才故意跌下山的啊?” 二虎苦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潘二娘端着一碗粥走进屋来,嗔怪道: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小乔忙转过身:“二姨,要喂二虎哥吗?我来吧!” “快去洗个脸吃早饭,一会阿浩醒来你再喂他。”潘二娘慈爱地笑道:“你二姨夫说,昨天你在城里又遇着贵人了?小乔,你真是个有福的孩子,二虎托了你的福气!” 小乔摆手:“他们要不带我去,怎会遇到贵人?大家的运气都好!” 三豹跑进来:“小乔,阿浩哥醒了,我和大牛哥刚扶了他如厕,你快去替他洗脸喂食!” “哦!” 小乔往门外跑,心想这些男孩做事不声不响的,自己在这边居然没听出动静,汪浩哲这么快醒了倒是有点麻烦,她一会儿要出去,怎么跟他说啊?他肯定不同意她又去县城,干脆撒个谎算了,不告诉他去哪里。 第二十五章 寻机 晨雾缭绕未尽,大牛赶着牛车走在清冷寂静的田野上,不时扭头看一眼闷声缩在稻草堆里的小乔。 小乔头上围了一条破旧的蓝色粗布,平时青白的小脸此时黄黑一片,她知道难看极了,只能怪时运不济,人要倒霉起来喝水都呛着,她从来不在厨房帮忙烧火,那是因为有大妞二妞协助掌管厨房,潘二娘一般情况下不叫男孩子干厨房活儿,小乔刚才拿了木盆进厨房打热水,眼见灶下柴禾烧到头,就走去往里推了一下,想想又再抓了一把新的塞进灶膛,兴许是放得太多,火苗竟熄掉,浓烟冒出来,她学着大妞的样抓过竹子做的吹火筒凑到嘴上用力一吹,只听呼地一声响,还没反应过来呢,一股浓烟夹杂着火焰瞬间扑到脸上,她扔了吹火筒,紧闭双眼往后跌进柴禾堆里,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头上身边似乎都有火燃烧起来,急得哇哇大叫: “救命啊!” 大牛和三豹就在院子里,立即冲出厨房,惊呼声中,不知是谁慌乱中抓了一簸箕切碎准备煮熟喂猪的青菜叶子往她头上一扣,接着把她拉起来带出厨房,大妞和二妞也赶过来了,一边大喊:“天哪,怎么回事啊!”一边听见泼水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潘二娘仔细检查小乔的伤势,脸上焦黑一片,眉毛、前额绒发被火苗燎过,潘富年立即让三豹扶着到菜园子里采了些治火烧伤的野生紫叶回来捣碎,潘二娘用细布绞出紫黑色汁水,轻轻涂在脸上,小乔觉得脸上烫辣渐消,说不疼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潘二娘将大妞二妞好一阵骂,小乔本想为她们辩解几句,眼珠子一转,顾不上理会姐妹俩无辜受委屈,转身跑回屋里,汪浩哲果然已经听到外边动静,挣扎着要爬起来找弟弟,大牛在床边好说歹说拦住,小乔走上前让汪浩哲看自己的脸,眼泪汪汪地说道: “哥哥,我现在是不是好丑?以后都这样了吗?” 汪浩哲盯着小乔满脸紫黑,分不出眉眼的样子,不禁焦灼万分: “痛不痛?水火无情,我平日告诉过你不要太近火边!” 小乔哼哼两声:“痛一点能顶得住,就怕破相了……哥哥我要去看郎中!” 汪浩哲转去看着大牛:“大牛,拜托你带小乔去找个好郎中看看,花多少银子都无妨,小乔……身上有银子,他这么小,你要陪着他!” 大牛瞪大了眼,点点头,小乔却哭笑不得,汪浩哲的意思大概是同意她卖明珠吧,可他这样一说,大牛不明所以,不定会猜测昨天她多得了红袖姑娘的银子,暗自藏起一部分似的。唉,此时说不清楚,算了也懒得解释,先出门再作理论。 牛车上了官道,小乔挪近大牛些,催着说:“大牛哥,让牛走快些!” 大牛看看她:“小乔,干嘛非得去城里?依我说去流花镇就好了,流花镇又近……你脸上的烫伤不是很重,以前二妞也这样烧过脸,比你还要紧些,她就只涂菜园子里那些紫叶汁就好了,一点伤痕没有!” 出门时大妞说剩下的药汁可惜,又拿来再替小乔擦了一遍,小乔此时脸上其实不痛,心情好很多,笑着说道:“我相信你,咱们不看郎中,我身上也没银子!” 大牛楞了一下:“可阿浩怎么说你有?” “他以为我有,早用光了,剩下的被街上打我们的坏人抢走了,我没告诉他!” “那我们还去县城做什么?回家吧?我真不骗你小乔,我们家菜园子里那紫叶菜治烫伤,几辈子人都用着,没有不好的!” “大牛哥,我说过相信你,我脸上也不痛了!” 小乔抿嘴笑:“无故无门哥哥肯定不高兴,我是拿这个做借口出来的!我们去县城,玩够一天再回家!” 大牛瞪他:“你!怎能这样哄骗大人?不痛也喊痛,害爹娘也担心了呢!” 他往怀里掏了几下,掏出几粒碎银:“那!娘叫我带着银子,我就知道你身上没银子,没敢相信阿浩的话,就先拿来了。[]” 小乔笑咪咪地看着他:“大牛哥你人真好!重情重义,又能干又孝顺,还蛮细心的――那个莲表姐长什么样?她要配得上你才行啊!” 大牛微黑的脸膛泛起一层暗红:“玉莲表妹……她性情很好,长得好看,是我配不上她,让她受委屈了!” “大牛哥你要有点信心,你配得上好女子!莲表姐有大妞这么好看吗?” “嗯,各有各的好,大妞壮实,嘴巴子不饶人,玉莲表妹柔柔弱弱的,从不与人争吵。” 小乔扬了扬眉,她没有镜子照,否则非哭死不可,两道本来清淡雅致很秀气的眉毛被火焰燎过,又被擦药时抹来抹去,此时几乎算是没有眉毛了。 偏她还有心打趣大牛:“柔柔弱弱的有什么好?又不能帮你干活,看起来你很喜欢玉莲表姐哦,一定要娶她么?” 大牛脸更红了:“不娶她娶谁?我们从小就订亲了,等莲表妹过了门,我会更疼她,不要她帮我干什么活,煮饭洗衣带孩子就成!” 小乔翻了个白眼:“大哥,煮饭洗衣带孩子,这就是帮你干活了,很累人的,莲表姐在城里住惯了,娇生惯养,只怕到了乡下,干不了这些!” 大牛沉默了一下:“娘也是这样的啊……要是莲表妹干不了,我帮她!” 小乔叹口气,却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莲表妹该被你感动了!” 没见过人,不知道张玉莲对大牛怎样,如果她也像大牛对她那样一往情深,那还好说,两情相悦,努力一把会有希望,如果只是一般的表兄妹感情,以张三娘目前的态度,小乔并不看好大牛这桩婚事。 她从医学知识相对普及的二十一世纪来,潜意识里排斥表兄妹结亲,大牛跟张玉莲成不了亲她倒觉得值得庆幸,要让大牛知道她心里所想,非气死不可。 牛车进了城,大牛却拿出大哥的架势,不听小乔的话,不准备由着他四处乱逛: “今天是集日,既然你贪玩硬要出来,那咱们去三姨茶馆,我帮着照顾客人,你可以在门口街上走走看看,不能跑远,不然又让坏人拉走了,听见没?” “哦!” 小乔一手托腮,脑子转动着,大牛虽然老实憨厚,却也不是没有主心骨的,他要打定了主意不陪自己四处去逛,也许还真勉强不得他,怎么办?在小乔眼里,花桥县城已经不算陌生了,但有没有胆量独自单飞这个问题,她还是得考虑一下,毕竟知道这里面有点危险因素,万一碰到周五爷,就怕他毫不客气拖了她走,一个七岁孩童,绝对没能力与几个恶棍对抗。 她的手指触摸到脸上干涸的药汁,猛然醒悟:脸上都涂成这样了,别说不一定会遇到周五,就是遇上了,他还能认得出自己吗?就算认出来,丑成这样,再不是当日干干净净伶俐乖巧模样,这样的僮子谁喜欢?或许他不会感兴趣了! 真笨!竟然没想到往脸上涂点东西,多好的障眼法啊,小乔乐坏了! 第二十六章 悔婚 出乎意料的,张三娘这回却不要大牛帮手,她店里原先惯用的伙计回来了,小乔看了那伙计一眼,三十多岁年纪,中等微胖的个儿,手脚勤快嘴巴能说会道,招呼客人麻利顺溜,整个茶馆里就算坐满了人客,他也是自己跑腿就够了,张三娘只是收收钱,偶尔站到门口招徕一下客人,大多时候都轻松悠闲地坐在柜台后嗑瓜籽,怪不得上次听她说及伙计回家了,口气酸楚,一脸的不舍。(.好看的小说) 张三娘早知道大牛带了小乔兄弟回乡下住,好奇地打量着她,嘴里啧啧道: “瞧这小脸儿成这样了,不说我都认不出来。我怎么没听说过潘家在并州那边有亲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对不住啦,上次三姨不该收你们兄弟俩的茶水钱。” 小乔笑了笑,冒充人家亲戚容易,却也真够让潘二娘为难的,对张三娘说是潘家亲戚,对潘家人又说是娘家亲戚。 “三姨不用客气,我们那时该说真话,是来找大牛哥家的。” “嗨,不怪你们,我在县城,大牛家在乡下,谁能想到是亲戚?” 张三娘让大牛自己到后边盛了两碗粥出来,坐在靠近柜台的角落里,和小乔一人一碗慢慢喝着,张三娘倚着柜沿,手里抓了把瓜籽边嗑边和他们闲话,伙计忙过之后,给他们端了两块米糕出来,笑着对大牛说: “既是来了,有空闲就家去看看玉莲姑娘……” 大牛红着脸抬眼看向张三娘,张三娘却瞪了伙计一眼:“你知道什么?玉莲去找街坊姑娘一块绣花,她今儿可不在家!” 大牛便低下头,伙计微怔,哦了一声,那边桌子有人唤添茶,他赶紧转身走开。(.) 小乔夹起米糕咬了一口,说道:“三姨手艺真好,我最爱吃三姨做的米糕了!” 上次吃了一块,打包的那块放包袱里,结果被周五爷一伙人欺负,包袱被丢地上踩了几脚,米糕也成米粉没法吃了。 谁都爱听好话,张三娘此时虽然显得有点不耐烦,仍是笑容满面: “好吃就吃吧,这次又不用花钱买,不是三姨自夸,这一条街上就没有能蒸出这样软糯米糕的,咱们茶馆的客人多是回头客,就爱吃这一口!” “怪不得呢,这里总是人客满满的,三姨手儿真巧!” 小乔话锋一转:“玉莲表姐必是承接了三姨的巧手,成日在家绣花,真贤惠啊,要准备嫁妆了吧?我们大牛哥什么时候可以来迎娶玉莲表姐呢?” 张三娘楞住,扫了大牛一眼,一粒瓜籽壳从嘴里吐出来,不快地说道:“小孩儿家懂什么?不要乱说话!” 小乔故作认真地瞪圆了眼:“我怎么不懂?在家里听潘家大伯上门来说,过了年,就筹划着要替大牛哥娶媳妇,大牛哥不是从小就跟玉莲表姐订亲了么?只怕年前大人们就要送各样礼过来了呢!” “放屁!” 张三娘隐忍着小声骂了句粗话,手里没嗑完的瓜籽刷一声丢进柜台抽屉里,瞪着满脸涨红的大牛说道: “我前几天又刚捎话给你爹娘,说得不够清楚么?他们要答应那条件就成,不答应,这事儿就当没有过,再也别提!你自个儿想想,照你家那穷样,忍心让莲儿去受苦吗?大牛,你说说看!” 大牛不敢看张三娘,嗫嚅道:“等我家明年还完债,日子就好过了,我会对莲妹好,不让她受苦!” 张三娘冷笑:“就凭你?当初叫你爹娘不要听你大伯的,偏要离开村里的大院子,砖瓦房不住去住茅草窝,荒效野外的寒碜死人了,莲儿自小儿娇滴滴养着,若是去到那破地方住不得两天准保得哭死!回去告诉你爹娘:又没有什么文书信物为凭,不过说着玩的,当不得真,旧事不要再提,莫伤了亲戚和气,我已经给莲儿找下好人家,明年三月她满了十五岁便出阁,你也不要再想莲儿,回去找个门当户对的乡下壮实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大牛微黑的脸色显得淡了许多,唇色发白,胸脯急剧起伏:“三姨,您不能这样!莲妹她……她不会肯嫁去别人家!” “哼!若是不肯,她这些天会在家乖乖绣嫁妆?大牛,你们乡下那破地儿,值得莲儿精心做绣活吗?出得起彩礼钱给新娘子买绫罗细布么?再巧的手,再好的针线活谁会看?有件布衣穿就不错了!” 又有客人进店,伙计去了后头没出来,张三娘起身笑脸相迎,一边往里喊: “张老五,还不快来倒茶!” “来了来了,三娘你坐着,我来我来!” 小乔饶有兴趣地看着伙计张老五和张三娘很有默契地交接手上的茶壶茶碗,忍不住问大牛:“那个张老五什么人啊?是不是三姨家亲戚?” 见大牛不答,伸手碰了他一下,谁知大牛炸敢毛似地忽然站起来往外就跑,小乔赶紧跟上,又舍不得桌上大牛没吃的那块米糕,伸手抓了,追到门外递给他: “大牛哥,吃了它,不然没力气赶车!” 大牛把她推开老远,边走边满腔悲愤地吼道:“我不吃!就你多事,多嘴多舌做什么?那是该大人们管的,我娘自会跟她理论,你这一搅和,我怎么办?” 小乔被他吼得一楞一楞的,等他吼完,回头瞧瞧离张三娘的文和茶馆越来越远,也没见张三娘出来喊人,仰脸陪笑道: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我不是好心想替你打听一下吗?三姨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这门亲事真的好悬,其实也不是坏事,早挑明早了断,咱们回去跟二姨说,明日让二姨夫和二姨过来,大人们三头六面说个清楚,不是更加好吗?二姨和三姨毕竟是新姐妹,三姨哪能真不顾姐妹情,扯了这块脸面不认亲事呢?” 大牛听小乔说得在理,气消了些,停下脚步等她:“那咱们赶紧回家去吧,那糕我咽不下,你吃了!” 小乔作势扔掉:“我吃过了,这块再也咽不下!” “别扔!拿来我吃!”大牛忙伸手拿过去,用力咬了一口:“你这小子,敢糟蹋粮食,当心雷公来吓死你!” 第二十七章 手艺 趁着大牛去街边大榕树下解牛车,小乔拼命往前边街口跑去,大牛赶了车在后面追过来,喊着:“小乔,你要去哪里?” 街上人来人往,大牛不敢把车赶得太快,终是追不上小乔,见他拐了个弯跑进一条小巷,他心里有点明白了,这小子难道又想去郑记蹭肉吃? 郑记饭馆,未到晌午,已经有零星几个人进来等着吃饭了,郑大婶在厨房切肉炒菜,忽见跑进来一个小子,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哎哟,是你吗孩子?这张脸是怎么回事啊?” 小乔苦笑道:“别提了大婶,早上在灶前烧火弄的!” “可怜见的,多清秀一张脸儿,弄这样了!” “没事的大婶,过几日就能好!” 小乔看着案板上的肉块,说道:“这是要做菜了吗?大婶,我来教你!” 郑大婶忍不住笑了:“好好,今儿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娃儿能弄出什么新鲜事来!” 小乔知道这条街上没有拴牛车的地方,往来的车马行人太多,大牛必定不敢放了牛车进来寻自己,心想反正他此时心绪也不怎么好,由着他坐外边看街景等着也好,再没耐心,他也不会扔下自己独自回家去。 当下洗了手,教郑大婶切肉,将昨晚得的五六斤猪肉分类,切成几样,半肥瘦切丝,五花肉切片或四方棱角形状,郑大婶嫌太瘦的那一块,配上些肥肉,以七分瘦三分肥的比例细切粗斩,剁成米粒大小的肉糜,郑大婶一边做这些,一边感觉好笑,切肉菜她天天做,今天却要听一个几岁小孩来教导自己,但她不知为什么就愿意看看这个嘴巴乖巧心思灵慧的小男孩到底真会点什么,反正这事儿都要做,外边有人等着炒菜吃饭,顺道做菜给客人吃,一边陪这小孩玩玩。 小乔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很快把能找到的配菜佐料全集中起来,她找到一截冬藕,洗洗让郑大婶也一块儿剁碎,用一个瓦盆把剁好的肉糜莲藕碎粒盛了,撒上能找到的配料:香葱、姜末、酱汁和几滴烧酒,充分拌匀,教有手劲的郑大婶朝一个方向摔打肉馅,郑大婶看看案板上切好的肉菜为难道: “外边又来客人等吃饭,别怠慢了,我先炒个菜出去罢?” 小乔自告奋勇,搬了把小板凳摆在灶台边:“大婶您做这个,我来炒菜!” “你?” 小乔笑道:“大婶放心,我若是炒坏了,赔您肉菜就是!” “看你这孩子说的,我只是慢客人等不及……” “大婶您一边打肉馅,一边看着我做!” 结果郑大婶看着小乔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在灶台边忙碌着,一会儿功夫,锅边灶台上就摆出两碟汁液红润油亮、醇香扑鼻的菜式,无比鲜美的肉块下垫着碧绿的青菜叶子,盛装在素白粗瓷碟子里,丝毫不减其华美鲜艳的卖相,郑大婶张着嘴久久合不拢,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啊,不没怎么看清楚,这孩子会变戏法的吗? 小乔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进郑大婶嘴里,郑大婶笑咪了眼,天啊,这样的美味,竟是连舌头都想吞下去,她开了几年的饭馆,怎么就做不出来? 外边客人大概是闻到了香味,一迭连催着:“老板娘,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饿得肠子都要断啦!” “来了来了!” 郑大婶赶紧放下摔打好的肉馅,洗手端了菜出去,不一会儿,那客人又喊叫起来: “老板娘!你这、这个菜叫什么名?,以前怎不煮这样的给我吃?我的娘啊,太好吃了!再给我做一个来,我要带了家去给我老娘尝尝!” 郑大婶笑吟吟道:“他卢九叔,你不用赶车送人出去啦?这菜要趁热才好吃呢!” “我早上送得一趟回来了,这不吃过午饭再出去一趟,你赶紧给我做,我顺道儿打家门过拿给我娘,前几日她身上不好,说什么也不好吃,这个她肯定喜欢!” “好好好,马上做来,真没白养你,吃着一口好的就想起娘,是个有良心的!” “呵呵,瞧你说,自然是要想,没我娘哪有我这口吃的?” 郑大婶回到厨房,端了另一碟,找出一个竹筒,准备拿出去当着客人的面打包让他带回,却又转过身来问小乔: “孩子,这叫什么菜名?” 小乔正忙着团肉团,笑着说:“这个叫东坡肉,做得很仓促了,要是再费些时,更好味道!对了大婶,这个肉菜用料比较多,您可以适当多收点钱……要不这样,今天就算了,因为没事先说清楚,明天您先说价钱,再做菜,人家吃得舒服,钱也给得爽快。(.无弹窗广告)” “对对,就这么办,你这孩子,是个有算计的!” 小乔看着郑大婶的背影吐了下舌头:心里确实有个小九九,就想借郑大婶的地盘做几个家常菜试试,看有什么反应,效果好的话可以找大人商量,先从饮食业谋划生计,种田能得温饱,但是找点银钱实在太难了。 当郑大婶看到小乔用抹布包手,揭开热气蒸腾的小砂锅盖时,她的眼睛再一次瞪圆了,八颗炸得焦嫩、色彩鲜艳、香味扑鼻的大肉丸子静卧在浓香醇厚的红亮汤汁里,还没尝到,光看着就引人食指大动,香味很快传至外间,有客人敲着桌子喊: “老板娘,你做了什么好菜?快拿出来啊!” 小乔笑着说道:“大婶,这个就叫红烧狮子头,是一道名菜,六福楼那样的酒楼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您把这砂锅端出去,告诉他们:一颗肉丸子一斤猪肉的价钱,看他们舍不舍得吃!” 郑大婶吓了一跳:“一斤猪肉要20文钱呢,一个肉丸子卖这么贵,太不厚道了!也没人会吃的!” “您试试嘛!” “不成不成,他们可不是有钱人,都是做力气活挣几个钱,不容易!” 小乔想了想:“是我不懂事了,那大婶您自个儿定价钱吧,您也是靠这店过日子,不吃亏就行!” “我知道!”郑大婶笑着往外走,“大婶吃了三十几年的油盐,还用你教?” 已到晌午十分,店里吃饭的人有七八个,郑大婶端个一砂锅红烧狮子头出去,小乔听到一阵颇为激烈的吵闹声,她走到厨房小门边侧耳倾听,原来是在讨价还价,只一小会功夫,郑大婶眉开眼笑地进来了,手里的砂锅空空如也,连一滴汤汁都不剩。 “十文钱一个,有的买一个,有的买两个,抢光了!有一个没吃着,不高兴呢!” 小乔一喜,十文钱就是半斤猪肉的价钱,也算不错了。 “大婶,他们没说贵吗?” “唉,说了,可今儿来了个布店掌柜的,他肯吃,买了两个,另外几个吵吵两下,看着实在太馋人,也买了!孩子,过一会还有人来吃午饭,我是不是去买点肉回来,咱们再做几锅留着?” 小乔笑了:“好,您去买肉,新鲜的肉做起来更加美味,买回来我教您做,最好能现做现卖――再多买些配料回来!” 直忙到下晌,小乔和郑大婶才有空闲吃午饭,突然增加的食客几乎把饭店挤满,小乔在厨房忙碌炒菜,郑大婶来往于厨房和外间,脚步不停地端菜送汤,舀饭这样的事儿都得客人自己去干,好不容易过了午饭时间,客人走完了,一老一少才得已坐下来,郑大婶舀了饭,拿出一个小碟子,里边是两只红烧狮子头,她笑着说道: “来孩子,咱们一人一个……” 小乔忽想起大牛来,赶紧跑了出去,四下里一望,就见大牛把牛车停在街角,人则呆呆地坐在车上,目不转睛看着郑记饭店门口,看见小乔出来,他才动了一下。 在郑记吃饱了饭,大牛便要拉小乔回家,郑大婶留不住,只好叮嘱小乔明日再来: “大婶年纪大,你今日教的一时记不下那么多,明天我家大小子就回来了,他年轻,叫他在一边儿跟着学,应是很快就会的!” 小乔便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再来!” 郑大婶欢喜地回厨房用荷叶包了一块新鲜猪肉出来交给大牛:“这是一斤猪肉,拿回去今晚煮了家里吃!” 大牛推辞不要,郑大婶直追出门来把肉放在牛车上,挥手把他们送走。 小乔将头上的蓝布巾扯开挡住头脸,笑对大牛说:“拿就拿了,今晚也让四蛟、三妞、妞妞他们开开荤!” 大牛十分不解:“小乔,你到底跟那郑大婶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与她如此亲近?一跑进去就不出来,害我等半天。郑大婶对你却也好得很呢,吃饭不要钱,尽给好肉菜,回家还送生猪肉……” 小乔说:“大牛哥,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却肯将我们兄弟带回家,给我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你们吃什么,我们也能吃什么,完全把我们当亲戚看待。郑大婶,她和你一样,都是在我们兄弟落难时肯伸手帮助我的好心人!” 她讨好地对大牛笑笑:“不过我觉得你更加好些,还有你爹娘,你全家人,待我们兄弟那么亲切,感觉像是真正的亲戚,我心里好温暖,哪天要离开了,我会舍不得你们!” 大牛挠了挠头:“我那天带你们回家,是因为你们真的没地方去了啊,阿浩伤成那样,你这样小,比四蛟还瘦弱,怎么照顾得阿浩?我们全家都喜欢你和阿浩,已经是真正的亲戚了,爹娘说你们要愿意就住下来,等时日久些,当你们是亲戚家孤儿收养,我大伯的长媳是保长家姑娘,到时爹请大伯落个面子,求保长帮忙为你们作证落户在我们村,长大成家后再自立门户,你看怎样?” 小乔楞楞地看着大牛:“这样可以吗?你们家,不嫌弃我们兄弟?” 大牛憨厚地笑:“嫌弃什么啊?我娘说兄弟越多越好,你和阿浩这么大了又不用背不用抱,白捡两个儿子谁不眼红?爹说以后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合力,再勤快些,辛苦几年,挣一份家业,会过上好日子的!” 第二十八章 见面 牛车走过德仁药堂,大牛说:“既然来了,要不就进去给大夫看看吧?” 小乔摸摸脸上,隐约还有点痛感,想到事关容貌大事,便让大牛在车上等着,自己跑进店去找曾大夫给看看。(.) 王掌柜不在,曾大夫细细替小乔检查了一番,说没事,涂着那些紫菜叶子,几天就能好,不必另捡什么内外用药了,小乔彻底放心,问需要付多少诊金,曾大夫含笑摇头:“你也算德仁药堂的老顾客了,王掌柜照应你,我又岂会要你的诊金?有事尽管来问便是!” 小乔忙道了谢,告辞跑出门来,却见路边牛车上,大牛身边坐了个七八岁男孩,穿件厚实的青布夹衣,晃荡着两只脚在跟大牛说话,小乔走到近前,大牛问:“怎样?要银子买药吗?” 小乔摇头:“大夫说的话跟你一样,只让擦紫叶子就行了。” “没事就好,上来吧。” 大牛指着车上男孩说:“这是我表弟,大名叫张玉顺,你跟他同岁,叫他小顺子就行!” 小顺子盯着小乔看,脸带笑容:“你是小乔吧?二虎哥和二姨夫上次来卖鱼说起你!” 小乔点头:“是我!” 小顺子又转脸去和大牛说话:“大牛哥我没骗你,我姐和邻居小芳姐就在前面那条街布店里转悠,我刚从她身边过来,想去我娘那里,你要与我姐说话,就赶紧地!” 大牛显得很紧张,脸上又泛起暗红色:“我怕三姨骂……” 小顺子说:“怕什么?谁也不说,娘怎会懂?” 大牛看向爬上牛车来的小乔,小乔笑笑:“那就见一面吧,难得来一次县城。” 其实小乔也想看看张玉莲,大牛一根筋认准了表妹,表妹未必跟他一样心情,亲眼看他们是如何会面的,或许能窥探到两人感情发展到什么程度,到时也好帮助大牛认清形势。 在一家名叫祥瑞布庄的店门口,大牛教小乔把好牛车,他自己则跟着小顺子下车往店里面走,未及进去,就见店内相携走出两名十四五岁的少女,衣着朴素,很平常的良家女子装束,其中那位穿着淡红色碎花小棉袄的女子,身材修长,肤色白晰,五官长得极像张三娘,小乔猜着,她就是张玉莲无疑了。 果然,小顺子冲那女子喊了声姐,一旁的大牛则变成了大红脸,只看了张玉莲一眼便低下头,相比之下张玉莲比他镇定多了,脸上滑过一丝错愕,手上牢牢牵住身边的女伴不让她离开,笑容亲切,声音温柔,没有半点难堪: “呀,是表哥!表哥一个人来,还是和姨夫一起来的?怎不家去?娘在店里呢,小顺子该带表哥去店里喝碗热茶!” 大牛低声道:“小顺子说,莲妹……” 张玉莲忙看向女伴:“这是我邻居姐妹小芳,听说布庄新来了许多好看的花布,我们一同来瞧瞧,这就要回去了呢,小芳家里还有事!” 那叫小芳的姑娘本想躲开去,让他们表兄妹叙话,见挣不脱张玉莲的手,索性大方笑道: “原来是你家表哥啊……我无妨,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倒是扯到了一块喜欢的布,玉莲也有中意的,不过没买,不如,你们再进去看看?” “不了!忘了你娘刚才怎么嘱咐的?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张玉莲不顾大牛满脸失望,拉了小芳就走,一边冲小顺子说: “带表哥到店里找娘去!” 两个姑娘手牵着手,很快消失在街角,张玉莲再不望大牛一眼。 小乔有点同情地看着垂头丧气的大牛,心里戏谑地叹了声:完了,表兄妹婚约看来真的没得救啦! 小顺子却拉住大牛,仰头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大牛显然被他说动了,飞快地看小乔一眼,就跟着小顺子走进布店里去,不一会儿两人走出来,大牛脸上带着笑意,把一个纸包郑重交给小顺子,顺带两个铜板也放他手上,小乔猜到了,大牛这傻蛋采用了小顺子的建议,刚才进店是帮张玉莲买下她看上的布料了,想利用糖衣炮弹打动张玉莲?呵呵,不知这招有没有用。 小顺子笑嘻嘻地朝大牛挥挥手,蹦跳着跑远,到街角处他停了一下,钻进一家小店,再出来时手上多了样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吃的,一路跑一路忙着往嘴里塞,大牛在后头抻着脖子张望,直到不见了人影才走来爬上牛车,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小乔商量: “你帮我个忙好不?” “什么忙?” “我刚才花五钱银子扯了块上好的花布,小顺子说莲妹老早就喜欢那块布了,我从来没送过她什么好东西,这回……我知道乱花银子不对,可我想让莲妹高兴高兴。等回到家我就跟娘说你用这银子付了诊金,过年我不做新衣裳了,省下我那份银子给你,成吧?” 小乔看了他一眼:“你刚才买的是细纺花布吧?用去五钱银子,你穿的可是粗布,那种布料我买过,你一身衣裳值不了五钱银子!” 大牛红着脸:“我以后慢慢攒下给你……莲表妹喜欢那块花布,就非得买,三姨不能说话不算数,我要娶莲表妹!” 小乔翻眼望天,腹诽着:那也得莲表妹愿意嫁你啊,傻大哥! 现在可以得出结论,大牛是一厢情愿,从小到大心里装着表妹,可人家玉莲表妹没那么单纯。将己及人,小乔倒不觉得张玉莲有什么不对的,她是个弱女子,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作前提,嫁汉仅仅是为了穿衣吃饭过好日子,人家有权追求安逸舒适的生活,在县城里长大,却要她嫁到农村住茅草屋,那个真的有点残酷了,说实话放小乔身上可能也会选择逃避。 可叹潘大牛和他父母不知是没意识到这点,还是食古不化,认为既然定下了就应该守信,非得要娶人家娇养的姑娘不可。 大牛等到小乔答应回去不说花银子给表妹买布料了,这才要赶牛车走,却见一匹马越过牛车,拉着辆油光铮亮的黄梨木车厢,堪堪停在牛头前面挡住去路,想要离开,得下车牵牛引路,大牛让小乔坐车上别动,自己跳下去,牛车拉到路中央,小乔下意识地扭头望了一眼那辆马车,才知道为什么感觉熟悉,原来这是红袖姑娘的车子,昨天小乔还在那有着兰香味的温暖车厢里坐过。 第二十九章 对手 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是俊俏的小丫头梅香,看了小乔两眼,不确定是他,打算不作理睬,自顾绕过马头往布店里去,小乔终亏觉得失礼,便跟大牛说一声,滑下牛车走到店门口等着,梅香很快出来,手上捧了个包袱,看见小乔微怔一下: “小乔,果真是你吗?” 小乔把头上蓝布巾拉了拉,低着头道:“是我。对不起梅香姐姐,我在灶前给烟火燎烧了脸,涂上药很难看,不好意思见你!” 梅香掩嘴笑:“你这人,什么事都让你赶上,连脸都能让火烧着!来别遮遮掩掩的,让我瞧瞧变什么样啦?” 小乔只好抬起头来,梅香先是惊呼,接着又咯咯地笑开了:“可惜姑娘没来,不然看了你这丑样不知会怎样……嗯,姑娘对你挺好,肯定会带你去看大夫,你痛不痛?” “谢谢红袖姑娘,谢谢梅香姐姐,我去看过大夫,大夫说没事,擦些药草汁就好,现在已经不痛了!” 梅香上下打量着小乔:“还穿这么少,姑娘昨日给你那些银子,是见你太单薄,冻得脸色青白,想教你买件棉衣穿,只少叮嘱了一句,你自己不知冷暖的么?” 小乔心存感激,老实答道:“姑娘昨日给的银子解了我家燃眉之急,我表哥受重伤,需要银子医治。” “唉,真是的!”梅香叹气,“你吃过饭了吗?我这儿还有几个铜角……” “不用了,谢谢梅香姐姐,我吃过了!” 小乔赧然,自己在梅香和红袖面前跟小要饭的没什么区别吧? “红袖姑娘,她好些了吗?” 梅香点头:“好了,德仁药堂给姑娘开的药都很准,每次身子不适,一剂药就能好,姑娘今日已经可以教导女孩们习舞唱歌了,前几日新买进两个女孩,为她们在布店订制两件棉衣,我出街办事,顺便过来拿回去……是了,你不是想看天香楼歌舞吗?今日她们可是穿了彩衣在大暖阁里演练,想看就随我来吧!” 小乔对梅香说去得先去问一下表哥,心里却打了个转:东湖天香楼,是传说中的青楼吗?妓院?可是昨天见着红袖姑娘,衣裳华丽,容颜娇美,身上却看不出半点风尘女子的轻浮妖冶,小乔穿到这个世界,没见过真正的闺阁小姐,但是她有前生二十二年的经历认识,红袖,虽然年轻,却绝不像浅薄女子。而眼前的小梅香,玉雪纯净,正儿八经,没有一个沉稳自重的主子,能调教出这样的婢女吗? 某种好奇心促使她和大牛商量:“大牛哥,那是梅香姐姐,她邀我去天香楼看歌舞,我们去看一下好不?” 大牛瞪大眼睛看着她像看怪物:“天香楼?那地方你也敢去!” “为什么不敢?大牛哥这么说,是因为天香楼很脏吗?” “不是……” 大牛讷讷道:“我在三姨茶馆里听人论说天香楼像天堂,里面尽是天仙一样的美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每天不用干活,只是唱歌跳舞,不懂人间烦恼……那里是官家和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才能去的地方,听曲子看美人跳舞,要付很多很多银子,咱们没银子,衣裳破烂,谁让你进去?” 这样啊,难道说天香楼只是个娱乐场所,姑娘们卖艺不卖身的? “大牛哥,天香楼不是妓院么?” “听说不是,妓院在深巷,湖边楼院的姑娘都读过书,又能歌舞,又会吟诗作对,陪公子们喝花酒,论文章,去的多是读书人――有钱的读书人,不是陈应景那样的,姑娘们个个才貌双全……快上车,回家了!” 小乔后退一步:“大牛哥,我要去天香楼看看!有人邀请我们去,不看白不看!” 大牛吃惊地看着她:“小乔你、你要听话!回去晚了阿浩会着急,爹娘知道我们去了那地方会生气的!快过来!” “大牛哥,你要不怕我弄丢了,就自己回去,如果不放心,就跟我来!” 小乔说完,转身跑得飞快,爬上那辆黄梨木马车的时候朝发呆的大牛望了一眼,有的人天性善良,忠厚老实,可以无条件无限度容忍身边亲近的人蛮不讲理的挑衅和欺压,当然不要触及他那深不见底的底线就行。(.)大牛,正是这样的人,带着他出门当保镖,永远不用担心会被他扔下不管。 钻进车厢,梅香正坐在车板的绒毯上数铜角,抬头见她进来,便朝外边的车夫喊了声: “老黄叔,快些儿回去,姑娘等我呢!” 车夫老黄答应着,马鞭一甩,马车跑得比牛车快,大牛只有在后边使劲追赶的份。 小乔自来熟地缠着梅香问七问八,梅香捱不过,交待她等会到了地儿不许随便乱问话,之后说起了天香楼的来历:东湖天香楼与湖对面的雅趣馆十几年前就已经扬名江南,原是两位色艺双绝的乐籍女子所创,这两位女子来自金陵,自幼师承同一人,情谊深重,亲如姐妹,却因同时爱上一位赶考的才子,相互忌恨排斥,最终因妒成仇,那位才子是花桥人氏,惹了风流债回归故土,两名女子相随而来,谁知才子乡试过关,回家没多久其父便命他直接上京师读书以迎接会试,金榜题名后入仕做官,再也不回故乡,两名女子在花桥县城住了一阵子,喜爱上花桥美丽的湖光山色,便各自倾尽资财,在东湖边建起了这两所楼院,收留失去父母亲人、孤苦无依的幼女,抚养其长大,并加以教导栽培,有些也是人牙子处买来的姿色不俗的女童,这些女子出师之后,个个才艺双绝,精通音律,博学多才,有聪颖过人的姑娘学识甚至可与举子秀才们有得一拼,她们多情而柔媚,以才艺取悦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不论是最美的头牌还是姿色平平的姑娘,若非有情,绝不卖身――这是第一任楼主定下的规矩,卖艺不卖身,至少不能在天香楼内,被恩客邀请外出游玩的,则不加管束。 梅香说,东湖畔的天香楼和雅趣馆,传至今日,各自换了好几个楼主、馆主,仍然是互不往来,隔着一片湖,各行其事,分庭抗礼,甚至两边的画舫每每到了湖心,都不会继续往对岸靠拢,而是自行返回自己这边。 红袖掌管天香楼是近两年的事,梅香虽然从六岁起就跟在红袖身边,但毕竟年纪比她小,并不知晓红袖的身世,只偶尔从教习词曲的嬷嬷们那里听到只言片语,知道她不是街上捡来,而是人牙子送进来的,进天香楼时红袖已经十岁了,因为通晓音律,熟读史书,会作画吟诗,且五官精致秀美,得楼主高看,亲自教养,至她十三岁时便出师,以容貌艳丽,学识渊博,写一手好字,擅画兰草的优势,很快成为天香楼头牌,深得恩客喜爱,满十六岁上一代楼主隐退,她正式接下了天香楼,能够独挡一面,打理得很顺手,但是自从湖对面雅趣馆新馆主上任之后,红袖感觉遇到了对手,前两天心情烦躁上火,就是因为这个。 第三十章 新曲 小乔明知故问:“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吧?” 梅香叹气:“姑娘是天香楼最聪明的人儿,连她都烦恼,可见确实是很大的难事!” “梅香姐姐不知道是什么事么?” 梅香睃她一眼:“说与你听也无妨,我是看着姑娘与你投缘,她连日闷闷不乐,昨儿见着你后觉着她心情顺了不少,晚上临睡还说你亲戚家虽好,却是太穷,让你受苦了……我这会带你回去见她,她或会高兴,但不一定想让你知道太多,你一会只不要乱说话就行!” 小乔连连点头,心里暗笑梅香是个守不住口的,红袖有这么个贴身小丫头,想来偶尔也会感觉头疼吧? 天香楼对面的雅趣馆,新上任的馆主是位与红袖年纪相仿的女子,容貌艳丽,身段婀娜多姿,见人未语先笑,温婉讨巧,端的是万种风情,柔媚入骨,入主雅趣馆之前,从没有人在花桥县城见过她,她就像一株忽然从东湖水底冒出来的艳美睡莲,新鲜娇嫩,阳光下带着闪闪发亮的水珠,刺激着流连欢场的文人雅士和公子哥儿们,在极大的好奇心推动下纷纷涌向雅趣馆,挥斥千金,只为一睹芳容,若能有机会与新月般绮丽隽雅的新馆主谈诗论画,把盏共欢,那便是喜出望外了。 几乎在一夜之间,花桥县城各欢场的恩客都跑光了,全去了雅趣馆,连多年来一直领衔花桥城欢场风尚动态的天香楼,也瞬间生意一落千丈,恩客廖廖无几,本以为这样的状况只会持续三几天,待恩客们看过了新馆主,新鲜劲过去,总会再回来,毕竟千花千姿态,多情善变的文人骚客们贪心得很,不可能只为一朵花儿停下脚步,红袖安慰众姐妹,做好准备等着他们回头就是。 谁知雅趣馆馆主竟就有那般魅力和能耐,将众多恩客迷得团团转,足足有半个月之久,花桥县本土和外地来游玩的士子文人、公爷商贾,哪也不去,每日只在雅趣馆逗留,雅趣馆人满为患,白天笑语喧哗,弦乐歌舞不停,夜晚灯火辉煌,一排排红灯笼华丽璀璨,赛过天上星辰,彻夜不熄,把东湖水面照个通透,灯光直射湖对岸的天香楼,行内规定,悬挂灯笼数目要与客人人数有关联,天香楼因客人极少,只能挂着一排几个红灯笼,暗夜中与对岸的雅趣馆形成鲜明对比,红袖多日来就为这个惶恐不安,揪心不已。 小乔的好奇心也被引发了:“那雅趣馆馆主很美么?梅香姐姐可曾见过她?” 梅香撅起嘴唇:“两家画舫在湖上相遇,我见过她一次,美人见得多了,说实话她舞姿确实很美,歌唱得也好,但真正论气度风貌,还是我们红袖姑娘胜一筹!” 小乔笑了一下:小姑娘才十岁,兴许是红袖有意相护,她还是不大懂事,女子进了这一行,气度风貌不过是个面纱,场面上走走就可以收起来了,真正要比拼的,是狐狸精诱惑人的本性,谁能迷住男人的心,拿走他的钱,谁就赢了! 天香楼和雅趣馆的姑娘,说白了是这个朝代里一群有智慧有知识的高级妓女,不卖身是假的,只不过她们懂得讲策略,比巷子里没文化见面先谈好价钱的妓女显得高雅大气,所以才深受各方雅士才子追捧。这些女子虽坠入风尘,却还能维持最后一点尊严,知道怎么吊男人胃口,既要最大程度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又要尽可能多地提取他们口袋里的银子,这种本事却不是凭空而来的,既需要梅香说的高雅的气度风华,这里面包含了精深的学识,超凡的才艺,还有一样至关重要,那就是――狐媚。狐媚并非千年不变,它代代相传,由一代又一代工于此道的聪明女子经过修整、补充,以更加完美的形式继续流传下来,祸害贪恋红尘美色的多情少年郎。 那位新上任的雅趣馆馆主,她首先也是雅趣馆新头牌,一鸣惊人的出场方式令人注目,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赢得了艳名,这绝非偶然,那女子说不定被藏在什么地方修炼了许久,是吃过苦头来的,早年策划,多年辛苦修炼,这半个月的成绩是她的回报,红袖没有必要眼红担忧,冷落沉寂只是暂时的,她原先的想法没错,恩客会有回头的时候,时间长短而已,目前应该做的就是充实自己,巩固能力。当然若想马上反击,拉回客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增加新鲜血液,提高娱乐性,拿出新点子,前提是必须舍得下血本,美人和才艺,样样强过雅趣馆。 梅香和小乔相对而坐,只把他当个又瘦又小的七岁男孩看待,根本没想到,小男孩表面安静而怯弱,心思转动着,琢磨的却是大人们才会考虑得到的问题。 马车进入天香楼后边的大杂院,有梅香的交待,大牛的牛车也进来了,只不过他被拦在杂院里,小乔跟着梅香进前院时远远冲他喊: “大牛哥等我,一会就来找你!” 转身却求梅香:“梅香姐姐,让大牛哥跟着我们吧,他不放心我一个人!” 梅香摇头:“带你来就不错了,姑娘可不会想见到你表哥!” 小乔撇嘴,也是个小势利眼,知道红袖姑娘愿意待见他就带了来,或许只为分散她的烦恼,看不上大牛也不能把人家扔大杂院里啊,这么冷的天,至少让进屋给点茶水点心吃吃嘛,如果大牛衣着体面,家境富裕有银子,她态度就不会是这样的吧? 红袖还在大暖阁里监督几名善才教导二三十个五、六岁至十几岁不等的女孩子练习歌舞,暖阁里温度适中,不冷不热,她只穿着简练贴身的纯白色软缎轻衫,身段玲珑匀称,修长袅娜,与人说话神情温婉,指点比划间手势优雅柔软,一看就知是长年练舞的,她脸泛桃红,额上微有汗意,应是刚做完示范舞动过一番,看见小乔,眼神里有惊讶之色,接着闪过一丝怜惜,小乔想,没错,是怜惜,昨天在马车里就感觉到了,红袖对她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感情。 会讨巧的梅香对红袖说:“小乔不小心让火烧着脸和眉毛了,今天又上药堂来,在布庄前边遇见我,他记挂姑娘,说想来看看姑娘好了没有,我便带他回来了!” 红袖果然高兴,仔细察看了小乔的脸,微笑着对小乔说道:“以后小心点,幸好没烧得太厉害,眉毛还会再长出来,没事的。难得你有心记着我,已经好了,刚才还教她们唱歌呢,你听――西湖柳,她们会唱了!” 小乔笑着点头:“真好听!姑娘这才刚好,就亲自教唱歌,多辛苦啊,那几位嬷嬷不教么?” 梅香走去传茶点,红袖叹口气道:“这是我连夜谱出来的新曲子,为能及早唱给人听,须得我亲自来教,辛苦一天一夜,也只得两曲,还不知道外边人喜欢不喜欢……对面雅趣馆的新曲子太多了,相比之下,我们天香楼如今还都用旧的歌舞,不怪得……唉!” 小乔想好一套说辞:“听外边茶馆盛传,雅趣馆的新馆主从秦淮河畔来,那里是大都会,所学所见,尽是最最时新的东西!” 红袖怔住,目光幽暗地看着他:“连你这样的小毛孩都知道了!唉,雅趣馆确实精明,早就有计量,将人送到秦淮去栽培,我竟不知道维扬、秦淮一带出了这许多新诗词,她们的舞姿也是如此新颖奇巧,一切都是崭新的!说来不过几百里外,我们却太自大了,总不屑到外边去走走看看,文章需要温故知新,这歌舞词赋,却是要最时新的才能吸引人啊!” 小乔说:“我是小孩,不懂什么样的歌舞词赋才算是最时新的,但我会唱、记得许多名诗佳曲,或许对姑娘有用,姑娘会记谱,如若愿听,我便唱给姑娘听!” 红袖看着她笑:“你?一个小男孩儿……会唱几句戏文罢?” 小乔微笑道:“我与哥哥遭逢变故,蒙难流落至此,几次得姑娘真心相助,不该对姑娘有所隐瞒――我并不是穷困人家的孩子,出生富贵,自小在深府大院长大,我们家有许多歌姬乐师,来自南北各地,技艺不凡,大人们平日大宴小饮之际必教起丝竹演歌舞,我虽是孩童,但也喜好此类,故而记下一些佳曲歌舞,今日描述给姑娘听,或对姑娘有所帮助!” 小乔说完走到一处摆放乐器的架子旁,拎起一把精巧的琵琶,交给红袖,让她注意记谱,自己张口唱出一首“烟花三月”: 牵住你的手相别在黄鹤楼 波涛万里长江水送你下扬州 真情伴你走,春色为你留 二十四桥明月夜牵挂在扬州 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好朋友 扬州城有没有人为你分担忧和愁 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知心人 扬州城有没有人和你风雨同舟 烟花三月是折不断的柳 梦里江南是喝不完的酒 等到那孤帆远影碧空尽 才知道思念总比那西湖瘦 一首清悠动听的歌曲,含带婉约离愁,其间有情有景有人物,似在眼前铺展开一幅熟悉而绮丽的画卷,甜脆的童音唱不出江南女子骨子里的呢哝柔媚,却如珠玉在盘,叮咚悦耳,大暖阁里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小乔那缺了门牙的小嘴儿一张一合地唱着,努力做到吐字清晰不漏风…… 第三十一章 挽留 红袖的表情无比震惊,但她毕竟身为天香楼楼主,经过的历练不算少,很快便恢复常态,召来乐师,调整丝弦乐器,共同记下小乔所唱曲谱,一名行书速度快的姑娘随录歌词,写完拿给小乔看,仓促记录,总有错字和遗漏,小乔看不大懂繁体字,好在歌词在自己脑中,照着修改填补就是了。(.无弹窗广告) 接下来小乔又连着唱了多首歌曲,《三月桃花雨》、《西湖映月》、《秦淮烟柳》、《断桥雪》、《鹊桥仙》、《雨霖铃》、《明月歌》,在场的天香楼姑娘们从小读书识字,其中不泛才学多众的才女,拿着随录下来的歌词,啧啧称奇,爱不释手,小乔留意到她们对歌词中引用的唐诗略知一二,但宋词却好像从没见过,大词人秦少游那句揉碎几代人心肝的名句“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毫无例外地把这些姑娘迷惑住,激动莫名地连声诵唱,状似癫狂。 小乔把嗓子都快唱哑了,红袖才不让她继续唱下去,轻抚着她的脑袋,怜惜而又绝然地说道:“既是帮我,我便舍得让你辛苦一时,我现在实在太需要这些,小乔,你可是救了天香楼,谢谢你!” 小乔笑着摇头:“天香楼有红袖姑娘,有这么多位才貌出众的姐姐,实力不容抹煞,雅趣馆不过弄了个手腕,一时的新奇过后,天香楼还是会好起来的!” “可天香楼多年来在行内聚攒的威望快被雅趣馆打磨殆尽,若不想法子,非但天香楼不能很快回复到从前的热闹,损失太多,而这其间雅趣馆就有足够的时间,逐渐排挤、取代天香楼来本土行内龙头的位置,我岂不成了个笑话?” 红袖此时不再当小乔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亲切地牵着她走到一处桌旁坐下,梅香带人换上热茶点便退开。 茶水很烫,小乔口渴想喝却拿不起那烫手的细瓷茶杯,红袖便细心地拿了两个茶杯,将茶水倒腾几下,凉了递给她:“喝吧!” 小乔接过茶杯一口喝干,红袖要用手中绢绡绣花帕子替她擦拭嘴唇,小乔躲开,笑着说: “别弄脏了姑娘的帕子,我脸上有药汁……” 红袖摁住她,像个体贴的长姐:“不要动!你怕什么,脏了不会洗么?小乔,那日听见你的声音,我想起了一个人,昨日见了你,我更想他,因为你的机灵劲儿很像他,知道是谁吗?是我表弟,与我同年同月生……我和他也曾经落难,相携投亲,但亲戚太狠心……后来我们就失散了,我昨天跟你说过,你家亲戚,是好人!” 小乔点了点头,忽然弹跳起来:“我的亲戚――我表哥还在那后边杂院子里呢!我在这儿很暖和,可大牛哥那儿很冷!” 红袖唤过梅香:“小乔的表哥还在杂院里?” 梅香说:“我刚才交待了老黄叔,喊他进后廊屋里烤火……” “别冻着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红袖边说边伸出手,翘起兰花指,用拇指和食指在小乔肩膀上捏了捏,小乔脑袋一缩,她又翻衣领看,微皱起眉道: “你好久不洗澡了吧?这衣裳又薄又脏,还穿着!” 小乔脸上火辣辣的,心理上她可是个大姑娘,被人嫌弃自己不讲穷卫生,实在是无地自容,可现在条件不允许啊,乡下冷死了,三四天洗一次澡,来去就两件衣裳,潘家孩子多,潘二娘还能找出一件旧衣裳给她加上,就三件,每次洗澡只能脱下最里边那件洗洗留着下次换,其余的还得乖乖套上去,不然就会变成冰棍。 她还有三件衣裳,两条裤子,可怜汪浩哲就两件衣裳,一件长裤,一件因为受伤被剪成了短裤,幸好他下不了床,每天躺床上盖着薄被,也是冷得骨头都硬了,好不到哪里去。 听见红袖吩咐梅香:“替小乔量身,也量一量他那位表哥,然后立即让老黄叔送你去一趟城东街白记衣坊,他那里惯常有制好的成衣,里里外外给每人各拿两套冬衣回来,若有合小乔穿的棉袍,不管是替谁做的,先拿回来给小乔穿,多付银子无妨,顺路去趟制鞋坊,每人买双厚底鞋。” 梅香答应着下去了,小乔却不好意思:“红袖姑娘,这个,为我们兄弟破费,不好吧?” 红袖拈了颗牛筋糖喂她吃,微笑道:“物有所值,你不用感激我,一会你表哥沐浴更衣后我要见见他,跟他商量商量:你一定还记有许多好曲子,我要留你住几天,他若不放心,尽可以一同住下!” 小乔瞪了眼:“这不行!” 红袖看着她:“为什么?难道在天香楼住着,不比在你乡下亲戚家舒适么?” 小乔垂眸道:“多谢红袖姑娘,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乡下亲戚再穷,他们真心容纳了我们,他们的家就是我的家,很温暖……我表哥一直跟着我,他不会同意我住下,我亲哥哥伤病中,我晚上若不归家,他一定担心的。” 红袖欲言又止,最后笑着说:“那,那你明天还来,好吗?” 小乔点点头:“好!我明天午后再来!” 答应过郑大婶,明天再过来教她儿子做菜,顺道走一趟天香楼没什么难的。 红袖暗松了口气,将她头上的蓝布巾拉了下来:“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同一般人,太过机灵聪明,虽身着布衣,但容貌肤质,言行举止,怎么也不像穷人家的孩子。不瞒你说,我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十岁家破人亡,与表弟流落在外……你如今和我是一样的遭遇,我只道与你合眼缘是因为你有我表弟的机灵劲儿,却原来还有一样,那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你这孩子真是实在,我若许你好日子过,你也不肯么?” 小乔贪嘴地又含了一颗牛筋糖,这糖香香甜甜的,实在太好吃了,她抬头冲红袖笑道: “红袖姑娘,谁不想过好日子啊?但要看能不能消受得起,我如今来一趟县城还得躲躲闪闪,怕招惹到那位周五爷,或者另个什么有权势的人,因为我不是本地人,只是无根的浮萍,被任何人欺负,我们都无力还击,只好借住在乡下角落,不敢随意到城里招摇。” 红袖想说什么,小乔忽指着十几位彩衣舞姬说:“这些姐姐身材个子相差无几,若以四名身材姿态稍出彩些的姐姐点缀其中,可以编一支艳美的舞蹈,当日这一支舞,倾倒我家满堂宾客!” 红袖像打鸡血般来了精神:“你可都记得?” “记得,歌曲、舞姿,历历在目!我不会跳舞,但姑娘们个个是高人,我可以从旁帮助指点……” 话未说完,早被红袖拉起,走到舞场中间。 第三十二章 新衣 梅香买了衣裳回来,红袖和天香楼众姑娘仍意犹未尽,还在编排演练新歌舞,此时小乔暂时没什么用处了,便吩咐梅香服侍小乔去沐浴更衣,小乔想了想,没有跟自己过不去,顺从地跟梅香走。 梅香带小乔去了红袖的香闺,推开房门,面对一室奢华绮丽,小乔不敢进去,说: “梅香姐姐,还是去你房里吧,我怕弄坏了红袖姑娘的东西,那可不好!” 梅香推她进去:“红袖姑娘吩咐了,让你在这儿洗澡,我那小房子哪比得这里?婆子们替你煮了香汤,你别身在福中不自福!我今天带你回来没错吧?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样多才,姑娘不但聪明,眼力也准,她说过你不是一般孩子……你啊,为什么是个男孩?要是个女孩儿,指不定姑娘就留下你养着,这一辈子,你还用愁什么?” 小乔就在她絮絮叨叨之中洗了个舒适无比的花瓣浴――只是洗,没敢泡,讲究速度啊,梅香那丫头赶也不赶不走,说小毛孩怕什么,她就坐在宽大的净室里陪他,隔着个纱屏风,细心替小乔在新夹衣内侧缝了个小布袋,说是可以装些铜钱等小物件。 趁着梅香不注意,小乔自己擦干身子穿了白色细布中衣出来,梅香便把天青色夹衣给她套上,上下一打量,明明很满意却皱着眉,原来是看不惯小乔头上那一堆被火苗燎过变黄的乱发,说道:“刚才洗的时候又不让我进去替你梳理,现在半干不干的,更加难梳,不如绞了发尾?日后它也会长出来的!” 小乔不以为意,说绞就绞吧,好梳些,于是梅香三下五除二,把小乔的头发剪去三分之一,再梳通用布条绑缠,也看不什么来,拉着她到镜子前一照,除了一张脸乌紫乌紫的,倒是个清清爽爽很可人的小男孩,小乔换上细软的新衣,浑身舒适,又觉得这形象不错,自个儿笑得合不拢嘴,发觉缺牙棒很难看,才赶紧闭嘴。[.超多好看小说] 梅香让粗使婆子把小乔脱下来的旧衣裳扔掉,小乔不让,梅香看她宝贝似地抱着,撇嘴道: “姑娘疼你,让我细心替你挑两套细布衣裳,那可是制衣坊掌柜做给自己家儿子穿的,轮着换洗还不够么?要这粗布旧衣做什么?” “梅香姐姐你不懂……我想留着!” 经过一段时日的艰苦生活,小乔懂得一丝一缕、一汤一饭的珍贵,这衣裳只是旧了,又不破,拿回去浆洗浆洗,还可以穿的嘛。 大牛就难缠了,死活不肯洗澡,还怕得要命,他可是个半大小伙子,进了天香楼被强迫洗澡更衣?什么意思嘛?他将新衣扔得远远的,有炭火的屋子也不呆了,跑到院子里抱臂站在牛车上,一边喊着小乔,一边往前院飞檐画梁的高楼张望,通往前院的红木门紧闭,他过不去,虽然不时有婆子过来告诉他小乔没事,在楼上与红袖姑娘唱曲儿,总不见人他就是担心,焦躁不安,又不知怎么办好。 最后梅香只好带了小乔出来,小乔劝大牛洗澡更衣,因为红袖姑娘要见他,要求他衣着体面,大牛不高兴: “你认识红袖姑娘,我又不认识,为什么要见我?天色不早,小乔别调皮,快跟我回家了!” 小乔存心要大牛换掉身上那套穿了十几天的粗布衣,半真半假道: “红袖姑娘想把我留在天香楼唱曲儿,要和你商量商量,你不换衣裳,她就不见你,又关着院门不放我们走,那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我们今夜还回不回家啊?” 大牛急了:“凭什么要留你下来?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家?不成,我要见她!” 于是赶紧叫婆子们抬了热水来,大牛进去乱洗一通,换了新衣裳,别别扭扭走出来,小乔笑着拉了他,梅香带路一起往前院去见红袖。 此时的红袖刚刚沐浴更衣,正坐在镜前盛妆打扮,头上华丽的金银珠簪,明晃晃闪人眼目,一袭雪衣,裹住娇美玲珑身段,一名大丫头跪在地上替她理着拖曳地上的长长水袖,小心问道: “姑娘,这样能行吗?今夜虽说风不大,可毕竟画舫划到湖中央,水气很冷的!” 红袖微笑:“没事!只管让姑娘们准备好,内穿舞衣,外罩暖裘,画舫上的灯笼多挂几串,务必要明亮通透,一路饮酒作乐而去,到湖心画舫上兴起歌舞,那边的人听得见看得到,那时便可以回返。如果顺利的话,明日起,天香楼又会恩客盈门!” 她匆匆下楼去见了一下小乔和大牛,没时间和他们共桌吃晚饭,只是叮嘱大牛,明天务必再陪送表弟过来,她会感谢他的! 吃过晚饭,梅香送小乔和大牛出了杂院,天色已黑下来,今天出来时没想到会夜归,不曾备有松香火把,梅香让老黄叔从马车上取了盏羊皮风灯,挂在牛车辕上,又像昨夜那样,一路踩着夜露回家。 穿上崭新的棉衣,小乔不怕冷了,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在大牛身后避风,而是坐到车头大牛身边,刚好大牛今天对她很不满,正有话要跟她说,两人一路辩论争执,不知不觉回到了莲花村,相随走进家门,看见全家人围着桌子吃饭,一起回过头来,目光几乎能把他们俩穿透。 “怎、怎么回事?你们深更半夜才吃饭啊?” 大牛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新衣裳,这衣裳他本来要脱下还给人家的,小乔非按着他不准脱。 果然是女人和小孩最沉不住气,潘二娘和大妞、二妞首先起身奔过来,一边抚摸着两人身上的新衣,一边不停地问,那么多个问题同时砸过来,大牛和小乔都不知先回答哪个,小乔把手里梅香给的几包糖果往潘二娘怀里一塞,笑着说: “你们先坐下,吃着饭,听我讲来,行不?” 潘二娘凑近灯下翻看糖果,啧啧道:“天啊,这些糖果,我年轻时可只见人家卖在店里,尝都没得尝过的,你们却哪里弄回来这许多?” 四蛟在一旁口水都流出来了:“娘,我见过这种――陈财主家的肥妞拿在她家门口吃着!” 三妞和妞妞往潘二娘身边挤啊挤,潘二娘便将糖果分给孩子们,大小孩子份额一样,也分了几颗给潘富年尝尝,又让四蛟把汪浩哲和二虎的那份送去他们房里。孩子们乐得饭都不想吃了,在潘富年的喝斥下,还是先放下糖果,乖乖把饭吃完。大牛这时却想起郑大婶给的一斤猪肉,赶紧跑去车板上找回来,知道明天有肉吃,孩子们又是一阵高声欢呼。 四蛟回来告诉小乔:阿浩哥让你回屋。 小乔笑着点点头,却没立刻走,她路上已经说服了大牛,此时还需与他攻守同盟,圆一个理由,明天好继续上县城。无论做什么事情,总不好做到一半就丢开吧? 大牛先开口,对两位大人说道:“爹,娘,我和小乔今天……” 潘二娘板起脸:“你们两个不像话!大半夜的不归家,害得家里人担心,我们为什么这时候才吃饭?是因为你爹他们刚从外边寻你们回来,怕你们走夜路不安全,一直走到官路上去等着,左等右等等不来,四蛟都快睡着了,只好回家……平日在家干活我都不允这么夜归的,昨晚是因为二虎受伤,今晚却是为了什么?” 大牛低着头,小乔忙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二姨夫、二姨,还有兄弟姐妹们,我和大牛哥在县城遇到些事,所以拌住没能早回,明天,我们一定早些回来!” 大妞瞪起眼:“明天你们还要去?” 三豹立即道:“明天我也去,你们就好了,出去玩得高兴,回来还有新衣穿,留我们几个在家好无趣!” 四蛟喊着:“带我,我也去!” 潘二娘伸手轻拍三豹额头,看着小乔:“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去城里?你脸上今天看了吗,大夫怎么说?” 小乔心里一动,说道:“是的,大夫说咱们家的紫菜叶子很好,得天天擦,但他还要给我开一种外用药肓,防以后皮肤坏掉,那药肓赶巧今天没有了,明天才能做出来,所以明天还得去一趟药堂。再有就是……二姨莫怪,我以前不说是怕你们不相信,我们家有家传菜谱,若有足够的食材,我便能做出很多样好吃的菜,今天在街上听人说六福酒楼招请人做厨子,我便让大牛哥陪我去应试,人家嫌我人小不够灶台高,要赶我走,我与他们论理,掌柜的允我试一试,结果我站在凳子上把菜做出来了,两道色香味俱佳的大菜,堪配六福楼那样的大酒店,掌柜的当即要买我的菜谱,我没卖,那可是家传的,他又不肯要我这小孩做厨子,我因见制衣坊的人送了新做好的衣裳给他,说是他家孩子要穿的,我和大牛哥因为衣裳破旧多遭人嫌弃,便跟掌柜的说:若将这衣裳给我,我可以为他掌勺一天,出十个菜名,客人点哪样就做哪样,如不满意,我也不要他的衣裳。掌柜答应了,结果今天一天六福楼生意红火,因为有新菜上桌啊,而且新菜又是那样好吃,掌柜的很高兴,让我明天再去……就这样,我和大牛哥赚到新衣穿了,还剩有两套,大的那套一会给我哥擦洗身子换上,小的那套,给四蛟穿吧!” 第三十三章 机遇 一屋的人包括大牛在内,一起看着小乔,目瞪口呆,别的人是因为忽然听到小乔说会做大厨子才能做出的好菜,不管信与不信,先把她当神童看了,大牛却是为小乔那随口编来的谎言,竟能说得如此顺溜,他那朴实的脑子实在想不通。(.) 明明说好了的,不瞒着家里人,小乔去天香楼教人唱曲子,得了些好处,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不肯说实话? 小乔看一眼大牛,内心很淡定:只有这样说才靠谱,古代的人多数食古不化,看不起青楼勾栏,像潘家这种老实人家,虽然贫穷,却自诩清白,当家的潘富年和潘二娘,也许他们宁愿一辈子辛苦在土坷垃里翻找食物,也不愿意花用天香楼这种地方拿来的东西吧? 大牛不惯、不肯对父母撒谎,在路上好说歹说也不答应与小乔一起骗大人,小乔只好妥协,但她晓以大义,说答应人家的事如果不履行那不是失信了吗?她不光答应天香楼红袖姑娘明天要来,还答应了郑记的郑大婶,难道大牛哥忍心看她因失信而被人看不起吗?最后才哄得大牛勉强同意明天再陪着来一趟县城。 小乔把一套新衣裳放到四蛟手上,四蛟欢喜地拿去给潘二娘看,潘二娘和大妞、二妞在灯下翻看着,叹道: “哎哟,这衣裳可值钱着呢,给四蛟穿这样好的料子,是糟蹋了……” 小乔听她话里很有拿去换钱的意思,没敢说什么,潘富年却说: “让四蛟穿上吧,小乔和他同年,成日里相伴,小乔有,他没有,也不好,这算是小乔给他做的,四蛟,你记着小乔这份情!” 四蛟重重点头:“小乔,你对我真好!我记着了!” 小乔头上冒汗,大家都没好衣裳穿,她总不能占着两套吧?同是七岁的人,这衣裳只有四蛟才能穿,他运气好,占了年龄的优势。(.) 三豹忽道:“不是说明天还去六福楼做菜吗?掌柜的应该再给报酬……小乔,要是还有,明天也替我要件衣裳吧,不用像四蛟的这么好,干净粗布就成,我穿上好跟你学做菜,学会了我去六福楼做工,我比你大,比你高,你就不用去了,在家呆着!” 大妞、二妞不失时机:“小乔,我也要……” 潘二娘喝止:“都别吵!等到过年会有你们一件新衣裳,小乔还这么小,辛辛苦苦站在凳子上做菜,才换来这些衣裳,或许那掌柜的觉得不值这么多好衣裳,让他明天去是白做工的,给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报酬?你们不要瞎喊!” 小乔继续冒汗,潘二娘安抚她:“别听他们的,去看看你哥哥吧,他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一天里总在问你回来了没有……明天早些进城,早点回家,大牛在旁看着,到下晌就带小乔走,不要听人家一句好话又心软,误了回家的时辰。唉,还是二虎三豹比较横些,不然让三豹也跟着去?” “不用了,没事的!” 大牛和小乔几乎同时开口,那样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小乔回到屋里,喊一声哥哥,伸手摸汪浩哲的额头,汪浩哲把她的手紧紧抓握着,语气不安:“为什么这时候才回来?出了什么事么?” 小乔把他的手拉到手臂上,让他触摸自己身上的新棉衣,笑着说: “哥哥,不是坏事,是好事!你看我有棉衣穿了,我的手再不是冰凉冰凉的,很暖和,对吧?” 汪浩哲轻轻抚摸她身上衣裳,仍把她温暖的小手握在掌中,显得很安心:“你的手再不是冰凉冰凉的了,真好!” “哥哥,我和大牛哥还带了一套回来给你,一会他们拿热水来,替你擦洗身子,咱们换上干净暖和的新衣,好不好?” “嗯,好!” 换上新衣裳的汪浩哲和小乔,躺在稻草垫着的床板上,虽然还是不够暖和,那感觉却好太多了,就像深秋季节他们在船上新买了毯子那晚一样,相依睡得又香又甜,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趁着汪浩哲未醒,小乔迅速起床去找大牛,潘二娘亲自给他们端上两碗粥,却是肉粥,再拿筷子一搅,碗底露出一个水煮荷包蛋,小乔瞄了下大牛的碗,他也有,潘二娘笑着说: “今天你们俩吃的和阿浩、二虎一样!快吃吧,别让四蛟和妞妞看见!” 大牛犹豫着:“娘,要不你吃吧,我在外头有好吃的!” 小乔也推碗说道:“是啊,我们去的可是京城里最好的酒楼,想吃什么没有?” 潘二娘嗔怪道:“总不能饿着肚子去吃好吃的吧?别多话,今儿天气冷,又下了几粒雨雪,家里除了你们两个,谁也不去哪里,午饭我就做卤肉给他们吃,也留两块等你们晚上回来。” 小乔忙说:“二姨不用了,晚上我们一定是吃了饭再回的!” 潘二娘认真道:“今晚可不能再像昨晚了,非得回来早些,听见没?” “知道了!” 喝了粥,走出院子,看到大妞在捣紫菜叶子,大妞招手叫小乔: “过来,涂了药再走!” 小乔顺从地过去坐下让她往自己脸上涂药,一边问:“二妞呢?” “昨晚你和大牛、阿浩哥不是换下一堆脏衣裳吗?她带着三妞去井边洗衣了。” 小乔过意不去:“这大冷的天……” 大妞不以为意:“那能怎样?女子么,只能做这样的活,又没本事像你们男孩子四处闯荡――小乔,没想到平日你什么事都不上心似的,却是个能干的!娘说,你和阿浩哥,你们兄弟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你们天生有本领,我现在信了!” 小乔笑了:“大妞姐,谢谢你抬举我,我没有天生的本领,但我想通过努力做个有本领的人。” 大妞端详她乌紫的小脸:“你成的,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个有本领的人!” 大牛套好了牛车在院门外等着,小乔请大妞小心照顾汪浩哲,转身飞奔出门,却在院门处险些撞到洗衣回来的二妞和三妞,看见衣着单薄的三妞小脸冻得暗紫,鼻涕快淌到嘴唇上了,一双在冷水里浸得通红的手紧紧攥着洗衣棒,含水的眼睛仰脸望小乔,小乔叹了口气,她才五岁啊,一大早却顶着冷风去替自己洗衣裳,真是罪过,脱下温暖的棉衣罩在三妞身上: “穿上,别冻出病来!” 大牛担心道:“你不穿棉衣,路上风大!” “没事,我有中衣穿,外头罩着厚夹袄呢……前天昨天也没棉衣穿,不照样去县城?” 牛车穿过村庄,走过空旷的田野,转上官道,大牛就翻出昨晚小乔的谎话,和她算帐。 小乔忍不住笑:“大牛哥,你太实在了,你说,天香楼那样的地方,那里边住着的姑娘多是卖艺不卖身的,可还是会被村里人和你爹娘看不起,对吧?” “嗯,欢场女子,就是不正经,低贱!” “我们从低贱的女子手上拿回的东西,你爹娘指不定不要,会让我们扔出去,可我舍不得,我跟好东西没有仇,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我要保留,就得跟你爹妈说谎!” 大牛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新衣,有些郁闷:“他们不让要,就不要咯。” “大牛哥,张三姨为什么想悔婚?因为咱们家穷;莲表姐为什么不肯当街和你多说两句话?因为你衣裳破旧,一副穷苦样,出现在她闺友面前,失了她的面子!你若穿着现在这身衣裳站在她面前,指不定她会多看你两眼,你信不信?” 大牛朝前甩了一鞭子:“瞎说!” “我没瞎说,事实如此,不说富贵吧,向往吃饱穿暖过富足的生活,是人之常情!” 小乔悠悠道:“人的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要经历多少种情感啊?有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心上人,想让他们过上富足生活,照咱们这样的家底,怎么能做得到?种种田,养养鱼,一年到头也就省下十几二十两银子,还都还了债……这样吃得饱穿不暖的日子,莲表姐不会跟你过的!” 大牛涨红了脸,却不作声,听小乔继续说:“我现在不是没事瞎跑,你也看见了,我这么小,力气不比你大,个儿不比你高,可是我能找到一餐好肉饭吃,挣到一套好衣裳穿,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抓住了机遇!” “机遇?什么叫机遇?” “机遇就是机会,是你忽然遇到了好运气。打个比方:你上山打猎,一只肥兔子被惊吓伏在你脚下,你立即扑上去就能抓住它了,这是不是好运气?如果你犹豫了一下,或者手脚慢了一点点,它窜入草丛不见,你会不会懊恼万分?我的机遇就是红袖姑娘和梅香姑娘、郑记的郑大婶。你也有机遇,你的机遇就是我!你若肯听我的,陪我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回家在大人面前不要破我的谎,我或许可以做出一些事来,到时不但能帮助你家还清债务,咱们的日子也能变好些……这个是我猜测的,还不能当真,但是我在努力,我需要你的帮助!” 大牛有些惶惑:“我、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还小,怕被人欺负,万一再碰到个周五爷,捉了我去怎么办?你跟着、陪着我就行!” 第三十四章 心愿 大牛打量着小乔,咕哝道:“平日在家和四蛟他们吵闹不休,除了脑瓜子聪明,谁能想到你肚子里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小乔笑着:“聪明点不好么?我和哥哥落难了,路上又被人打坏脑子,不然我还要聪明!很多旧事是我慢慢想起来的,我家以前就是开酒楼的,我真的会做菜,昨日在郑记半天不出来,就是替郑大婶做菜呢。[.超多好看小说]至于天香楼,你知道我天生会唱歌,也教过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是很好听的曲子对吧?天香楼的人同样喜欢,红袖姑娘好善乐施,给过我银子你懂的,她让我教曲子我就教,她替我们买了衣裳,并不在意那几个钱,咱们也受之无愧,权当是给我教曲子的报酬吧!你可以像世人那样认为天香楼的女子低贱,但面上至少要尊重她们,因为她们享受的富足是凭自己的才艺挣来的,那是人家的本事,有付出便有回报,这是硬道理!” 大牛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说:“小乔,这道理我懂了……我也想让咱们家好起来,爹不用太辛苦,娘穿得暖和,无病无灾,弟妹们天天有好吃的,怪我没本事,我笨,做不出什么,你聪明机灵,你有好路子,有机遇,我就陪你,跟你走,咱们只要不偷不抢,不做昧良心的事就成!” 小乔嘿嘿乐了:“孺子可教也!早说这话啊,害我以为你老古董不开窍费力气说教……你放心,小乔我像个小坏蛋吗?咱们走正道!你还要保证随时帮我撒谎,有些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就可以了!” “嗯,我保证!” 还像昨天那样早早进城,小乔故意问大牛要不要去一趟张三娘的茶馆,大牛没底气,不敢去,小乔也不逗他了,便直接去郑记,郑大婶早早开门就是为了等小乔,眉开眼笑帮大牛安顿好牛车,将兄弟俩迎进门,张罗着要去端早饭,大牛忙说吃过了,现在还不饿,小乔笑道: “大婶,我今天可是特意要教你做菜的,到中午就得走了!” “哎呀……” 郑大婶有些紧张,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团团转了一圈才想起要到后头去唤儿子过来,小乔便起身走到厨房去看郑大婶都备了什么食材,只见长案板上早摆满了肉菜和各样配料,有的已经摘洗到一半,不禁微笑:郑大婶可不含糊,真心想学手艺呢。 十七岁郑冬哥中等个儿,长得不难看,脸上表情却很淡漠,和大牛一样体型壮实,走进厨房和小乔打了个照面,郑大婶赶上来对儿子说道: “这就是娘跟你说的小师傅,别瞧他小,手艺比你爹那儿的人都好!” 郑冬哥嘴角微抽,却语气和婉:“娘,你只说他小,没说这么小……就不用喊师傅了吧?” 小乔明白了,估计是郑大婶想让儿子拜她为师呢,儿子却觉得喊这么小的孩子做师傅,太掉价了。 哈!聪明的郑大婶,但想做小乔的徒弟,却难了,她不过觉得郑大婶善良,好点子好手艺放在郑记不窝心,只教几样简单的中档菜式,可没准备把太多好菜式传授出去。 郑大婶知道小乔冰雪聪明,看出儿子瞧她不上眼,又不好当面责斥儿子,笑得有点难堪:“你这孩子,我听读书人说过还有一字之师呢,教你做菜,受用无穷,怎么就当不得你一句师傅?” 小乔忙说:“没关系的,我叫一声郑大哥吧?我也确实太小了,真当不得!” 郑大婶无奈,只好拿眼神剜儿子一下,母子俩便和小乔一起将食材归类,摘洗,再捡配,从切菜到烹煮炖炒,火候的掌握,小乔每道菜都教得仔细认真,临近晌午,郑氏母子就算再迟钝,也学得七八道菜式,郑大婶很高兴,郑冬哥还是那个表情,即使是笑,也笑得清淡,小乔猜想可能他不爱做这一行,却被他娘逼上梁山的吧? 今天不是集日,没有早客提前来用饭,郑大婶先摆出一桌饭菜招待大牛和小乔吃,郑冬哥有事,告了声罪出去了,吃着饭郑大婶果然提到郑冬哥,叹气说儿子十三岁就进城里最大的粮店做伙计,如今已攀上司秤收银的清闲位子,他想做掌柜,不想回来接自己这个档铺,可在外边再怎么能干也是为别人做事,回家挣自己的事业不好么? 小乔微笑道:“大婶,我看郑大哥是个有志气的人,他凭自己的能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有可能不喜欢炒菜这一行,您逼着他做不感兴趣的事情,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到时弄得他一事无成,就不好了!” 郑大婶楞住,随即面呈落寞之色,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从小到大,真的不喜欢进厨房……唉,可我怎么办?我只有这个儿子,我能留给他的也仅有这二间铺面,还有后边的一个院子,总不能让它荒废了!” “郑大哥不会让它荒废的,他不爱开饭店,便重新装修做别的生意也行啊!” “可我这一辈子就想开个像样的饭馆。(.无弹窗广告)”郑大婶神情黯然:“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辛苦挣得两间店铺留下给我,开始只是个米线店,后来做成了小饭馆,我原只管着买菜煮饭看孩子,不用炒菜……唉!世事难料,后来却要亲自打理,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生意淡些而已,我非要做出点什么来!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这饭店都得开着,我就不信我做不到!小乔你也看出来了,这条街,这个堂口,就适合开饭店是不是?总会红火起来的对吧?我这二间铺面又宽又长,若是做得好,往上起三层四层,做成个跟六福楼一样的大酒楼又何尝不可!” 小乔暗自吃惊,郑大婶一反常态,变得这么雄心壮志?怎么比自己这个七岁小娃娃还天真啊?凭着开小饭店积攒资本来做成个六福楼,这个梦想小乔可不敢随便乱说出来! “大、大婶,您这堂口是很正,店面也宽,可我听说六福楼真的很好很好,有四层井字围边楼是吧?江南一带,即便是金陵或维扬,也难得一见那样雄伟的酒楼,生意又是如此的好……” “管他怎么好,我做我的!我也不求与他一模一样,只要人客不停,生意兴隆,与他有得一比就成!” 郑大婶看着小乔:“我尽所有能力,这辈子不成,由儿子来做,儿子不肯做,我以后就娶个听话能干的媳妇,让她来接着做下去!媳妇生了孙子,再让孙子做,总有一天,能替我做成这件事!” 小乔赞赏地点头,看向大牛:“大牛哥,你瞧瞧大婶,多有信心,多有毅力啊!大婶,我相信您,肯定能成!娶个能干的媳妇,说不定不用等到孙子辈,就能替您完成心愿了!” 郑大婶忽然热切地拉着小乔的手说:“孩子,你不若到我家来住罢?你虽然小,却如此懂事能干,想法作派太合我心意了!大婶会疼你,不会让你累着,你住在大婶家,就像大婶一个儿子般,既然冬哥不喜欢做这行,你来接手饭馆,不管做成什么样,这产业分成两份,冬哥一份,你一份……” 大牛和小乔瞪大了眼:天上掉馅饼了啊,这么好的事情! 小乔毕竟没乐昏头,知道这不过是郑大婶情绪遭遇较大波动时的表现,过一会可能就不当真了。 “大婶说笑啦,我一个外乡来投亲的小娃娃,怎当得这样大事?再说了,郑大哥不会同意,他如今不过没想明白,等过几年他再长大些,想法改变了,会回来帮您的!” 郑大婶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讪讪而笑:“看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小娃娃!” 大牛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句话:“大婶,我娘也不会让小乔住到别人家!” “那是,那是!” 郑大婶像才发现两人今天身上穿了新衣,伸手摸摸小乔的肩膀,笑道:“这新衣裳真好看,刚好合身,布料也好……” 小乔说:“这是过年的新衣,我姨说天气冷,既然做好了就穿着吧,过个十来天年节也来到了,只要小心不弄脏,衣裳可还是新的!” 郑大婶点着头,收了笑容认真说道:“你姨可真疼你,不过你慢慢长大,总要为今后做打算吧?大婶不是随意乱说话,你有家传菜谱,小小年纪就能做得这么好,脑子灵活,有许多点子,可见天份很重要,你冬哥白长这般大,他不感兴趣,也真没有做菜的天份,这点我今天算是想明白了。你可以跟你姨说一声,若愿意,便来我这里,城里难道不比乡下好么?等长大了我自会给你一份好处……就算中途你也不想做了,像冬哥那样自己挣前程,也总比在乡下容易!” 小乔微笑:“这个我懂,那可比在乡下容易得多!谢谢大婶,我回去跟我姨商量一下,再来给您回话,好吗?” “好,好,大婶等着你!” 第三十五章 报酬 告别郑大婶出来,大牛一边赶着牛车,一边扭头冲小乔咂嘴:“你就只会烧几个菜,郑大婶都愿意认你做干儿子,让你跟冬哥分家业,这、这说来真是稀奇!” “怎么样?我这个机遇抓得对吧?” 小乔哈哈笑:“不过大牛哥,我都没全信郑大婶的话,你就信啦?” “为什么不信?她一个妇人家,难道还会骗你小孩子不成?” “你还别说,我从小就不敢轻易相信妇人的话!” 面对大牛瞪过来的眼神,她笑道:“不要乱生气,我没说不信你娘,你娘……她很好,真的!” “那郑大婶,为什么就不能信?” 小乔吐出一口气:“郑大婶肯定很想很想把小饭馆做好做大,苦于没有帮手,又不信任别人,儿子不肯与她同心,刚好我出现了,她对我倒是非常满意,寄希望在我身上,她是个善良女人无疑,但未必大方到能分给我家产,那些话只是个诱惑,哄小孩罢了,我若真来了,年岁长长,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但她确实很想要我,这点我相信!大牛哥,郑记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好,郑大婶不知有什么心结非要开饭馆,冬哥若是个勤奋肯干脑子活络的,保不准几年间真能做出名堂来,可惜他不喜欢,我却动心了!” “小乔,不行的,你这么小……” “嗯,让我想想看!” 两人赶着牛车来到东湖边天香楼,还往昨晚进去的大杂院里停牛车,谁知才只走到院门口,就再也挤不进去了,大杂院里车满为患,外边也罗列着许多架高头大马拉着的各种各样马车,放眼望去,那些车厢都是以上好木材制作,形状风格各异,车上纹饰或考究大气,或精美奢华,一看就知道不会是平民百姓能用得起的坐乘。 大牛抻着脖子东看西看,就近找不到地儿停车,小乔却是心里一喜:昨晚大杂院里还空空如也,这会子就车水马龙铺排到外边来了?不会是红袖昨夜弄的那一出湖心歌舞起了作用吧?把恩客们又勾引回来了,果然争风吃醋也有讲穷,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比十年报仇有用得多。(.好看的小说) 看门的老头儿看见了他们,从车马缝隙间挤过来,双手拢在衣袖里,冲小乔和大牛点头哈腰: “小爷们来了,梅香姑娘刚才还下来问过呢!这牛车赶过去不大好看,放到那边儿树丛里去吧,不妨事,没人敢牵走,两位随老头儿进去罢!” 大牛很不高兴,他家的牛车用枫木新做的车架,拉车的壮牛牯膘肥体壮,在村里和别人家的牛可是有得比的,这小老头竟然看不起,让他牵远些,还要藏进树丛里去,心里不舒服极了。 走进大杂院,早有人上前边院子告知梅香,梅香匆匆跑来,粉红的脸儿满带笑容:“我的小爷啊,你怎么才来,姑娘问了不下十遍了!” 也不顾不得安排大牛,索性一起将兄弟俩带到前院,由一处僻静楼道上了天香楼。 上到三层,小乔无意间朝两边楼侧瞄了一眼,不禁暗自吃惊,她和大牛是由侧面沿路绕坡来的,只见到天香楼侧影,以为只是一栋单边楼,但觉这栋古色古香的四层楼典雅精巧,此时站在正楼往外望出去,才发现天香楼其实是个三面环绕的楼群,三栋楼同样精美华丽,巧夺天工,围在其中的大院亭台楼阁星罗棋布,隐于奇花异草和浓荫绿树之间,如果不是随风传来阵阵喧笑和悦耳动人的弦乐声,小乔会相信这是个哪个富豪家的深宅大院。 右侧,是澄澈如碧的东湖,清冷天气,时有零星小雨飘零,仍然不能阻止人们寻欢作乐的决心和兴致,湖上三五画舫如云朵般缓缓飘移,歌乐声隐约传来,小乔想到了一个词:醉生梦死,上辈子学的,可为什么看着觉得他们很嗨的样子,好像没觉得很颓废啊…… 不等她感慨完,早被梅香拉着奔往一条通道,再折进一个隔间,出了隔间推门进去,是个装饰华丽的房间,却没停留下来,直直穿过房间推开另一道门,进到一个大大的房间,却是昨日小乔待过的,小姑娘们练习歌舞的大暖阁。(.好看的小说) “呀!” 身着贴身练功服的小姑娘们挤在一起瞪眼看过来,有几个同时惊呼出声,小乔楞住:练功暖阁不允闲杂人等进出这个她懂,可又不是不认识,昨天不见过的吗? 猛省过来,回头看到大牛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把头转往一边,原来是看他呢。 一位教导舞技的嬷嬷走过来,笑着对小乔道:“这位是你朋友么?咱们天香楼虽不忌讳男人,可这儿毕竟是练歌舞的地方,姑娘们衣着单薄,不如……” 梅香说:“李嬷嬷,是我一时着急,想得不够周到,我这就带他下去等着,小乔少爷已送到,你们开始吧……姑娘此时在湖上待客,估计得晚些回来!” 又转向小乔:“那边桌上备有吃的,会时时续上暖热可口的茶点,时间紧,你边教他们新词赋、新歌舞,边将就些用着吧!” 小乔苦笑:“赶这么急,我都没能歇口气……” “我也没辙,等你半天了呢,姑娘要求这样,她说你懂她的心思!” 小乔挑了挑眉,只好向大牛挥挥手,大牛听说只在隔壁间等人,便三步一回头,跟着梅香走了。 直到窗外暮色沉沉,小乔才见到了红袖,她华衣彩妆,美艳娇媚,神色间虽略显疲惫,却是眉眼舒展,笑盈双颊,显见尽情大好。 一把揽住小乔,笑着说道:“你可为我们天香楼立了一大功!姑娘们说要把你留下来,得闲好好陪你吃顿饭!” “不敢当!多谢姑娘们美意!区区几首歌舞曲子,就当是报答红袖姑娘施与我的善心……我表哥等着呢,我也累一天了,得赶紧随表哥家去!” 红袖拉着她坐下,收起笑容:“小乔,能豢养大批歌姬乐师的人家,不是富可敌国,便是尊贵无比,我不懂你家为何遭受离难,但你既是出身高贵,从小受的教养自然不同一般小儿,你说实话,是不是嫌弃我们天香楼?” 小乔急忙摆手:“姑娘言重,吓着小乔了!我怎会嫌弃天香楼?瞧姑娘们个个色艺精绝,知书达理,比往日我家那些歌姬舞娘更胜几筹,我只有敬重!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其中冷暖自知,谁也无权对别人的生存方式提出异议,就像我,我愿意依赖穷困亲戚过活,衣衫破旧,蓬头污面,你们也没有看不起我,对吧?” 红袖看着她,哧地一笑:“真不知道如何与你说!说你小,你什么都懂,说你精明,却又是如此……算了!时日方长,你只记得常来寻我,今日教她们什么?学得如何?” 小乔便招手叫来几名随录词曲和教导舞蹈的嬷嬷,一起向红袖作汇报,李嬷嬷笑着说道: “今日可把小乔少爷累坏了,自到来后,吃喝顾不上,一刻不得闲……有两首曲子最适合红袖姑娘与夏蝶姑娘亲自主舞,小乔少爷定名为‘爱之奉养’、‘落花’,已着重记下词句曲谱,待姑娘得闲,再来细细编排舞姿,以姑娘与夏蝶姑娘的精妙舞技演出来,必是绝代之美!” 红袖满意地点头微笑:“辛苦了!我如今只有一点补妆的时间,过会儿还要到南楼那边去,今夜海棠社众位才子包下南楼大花厅,吟诗作赋,不知又要闹到几时……小乔,你真不能住下么?我今儿又不能陪你用饭,真太对不住你了!” 小乔摇摇头,指了指那边桌上一叠稿纸:“红袖姑娘不用对我客气,我都懂!那桌上是我自小背诵下来的一些诗词佳句,觉得对姑娘应有用,今日趁隙让秋云姑娘录下来……我得回去了,日后有空闲,再来看姑娘!” 红袖十分不舍:“你记下的诗词歌舞都是绝好的,可笑雅趣馆昨夜恩客跑了一半,全到天香楼这边来了,今日来客更盛,停靠码头屯货的那些富商一大早就来,到现在还没走,好在他们容易打发,几曲清歌艳舞便能稳住,要紧的是官家和文人雅士,也是早早到来,却要全副心思对应着,刚刚才归去,晚上又结诗社……今日县衙主薄亲自送来名帖知会:离此地百里外的淮州来了新的观察使,明日与下属乘官船来到花桥,指定要我们天香楼作陪,恐怕又得忙几日,看这情形近段我实在没空陪你,你得闲便来教导一二,有梅香陪你,可一定要来,别忘了!” 小乔随口答应:“好,得闲就来!” 红袖从昨夜半夜到此时未曾闲着,需要休憩一小会,小乔不敢耽搁她时间,拉了大牛就想走,被梅香追着,说备下晚饭了,要他们吃过再回,小乔说: “多谢梅香姐姐,昨晚回家太晚,家里大人着急担心,千叮万嘱要我们今夜尽早回去,可还是夜了,再不敢停留,我们白天吃过点心,也不怎么饿,这就告辞!” 梅香无可奈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如今各处楼层雅间时时都要派送食物,没有多余的食盒了,只好让人拿一个竹篓,将那一桌子鸡鸭鱼肉连碟子一起收进里面,抬上大牛的牛车,对小乔说道: “不吃,就带走,免得姑娘回头知道了,责骂我不会做事,连顿饭都没让你们吃上!” 趁着众人忙乱的当儿,将两个沉沉的荷包塞到小乔怀里:“这是姑娘给你的,说你这两日辛苦了,拿着为家里添置点年货,还有,多买些好吃的,你和你哥哥补补身子!” 小乔推回去:“不要!我拿姑娘的还少吗?” 梅香又推回来:“姑娘本待要给多些,怕你们路上不安心,只给四十两,两锭各十两的放一个荷包,另一个荷包特意放了一两二两小锭的,还有五钱的呢,方便你用,你与表哥每人身上带一个荷包,不教人看见,应没事!” 小乔犹豫了一下,把装有小银锭的留着,两个大银锭仍还给梅香: “我领你们的情,要二十两就行了!” 见大牛赶了牛车过来,赶紧跑过去,刚爬上牛车,梅香随后追来,咚一声把那荷包扔车上,又将一盏风灯插在车辕上: “回吧,小心看路!记着再来啊!” 第三十六章 没错 大牛赶着牛车上路,一边扭头往后看:“这么多吃的,这一路颠摇到家,还不都坏了?你干嘛惹那梅香,她拿什么砸你?” 小乔一笑:“我没惹她,是她喜欢你,给你砸银子呢!” 大牛急了:“小乔,不准乱说话,让莲表妹听见可怎么办哪?” 小乔爬到车板上,在稻草里一通摸索,抓到那个荷包拿给大牛: “不信?看这是什么?” 暮色越发暗沉,但银子的毫光还是能辩认,大牛捧着两个银锭呆住,心扑通扑通直跳: “小乔,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梅香是给你的吧?怎、怎么办?咱们还回去吧?” 小乔平静地问:“为什么?我们是偷了还是抢了?” 大牛沉默片刻:“我知道,我一直听见你在教导她们,这就是报酬!可,是不是太多了?你什么也没做,就教人唱几首曲子,指导舞姿……” “我什么也没做?大哥,我嗓子哑了,累了一天,很辛苦的!” 小乔不淡定了:“大牛哥,你要认识一件事:动脑子赚钱看似轻松,实际也不容易……我不但教习,还几乎把我所知道的诗词歌赋都留下来,虽说不是我自己的智慧,是前辈心血凝成,可我花费精力背诵记牢,我不说,她们能知道吗?现在对天香楼来说,这些可是雪中送炭,利用起来,能助她们度过低迷关头,抢回生意,赚取很多银子!所以,这四十两银子,给了,我们就拿吧,回去你可得说是六福楼炒菜得来的!” 大牛吓一跳:“不是说二十吗?哪来的四十?” 小乔笑着从怀里掏出另一个荷包:“这里有二十,小小颗的银子,一两、二两、五钱的,方便上街用!” 大牛叹道:“老天,二十我都觉得太多了,竟然给了四十!小乔,你太能了!你就是戏里头讲的招财童子,一招手,银子就来了!” 小乔哭笑不得:“越发说得神奇了!没有你陪护送我来,我再能也拿不到银子,这算是我们合力劳动所得,咱们分配一下――那两锭大的,回去交给你娘,还债买年货过年。这二十两小的,我拿着十两,我有用处。你拿五两贴身放着,会有用的――想讨好莲表姐就别说不要。还有五两,做什么用呢?” 她仰头望天思考,大牛在一旁且惊且喜:“真的可以吗?小乔,我、我也能拿银子傍身?” “怎么不可以?你尽管拿去买最好的胭脂水粉布料,让张玉莲跟着你跑!” 大牛乐了:“呵呵!瞧你说的……可不敢这样乱花钱,莲表妹不是那样人!” “那个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大牛哥,我们晌午过来时我看见街边有家店铺卖棉被,我要去买两床,我们的棉被太薄,晚上我又总抢,阿浩哥没得盖冻坏了,得买一床又宽又厚的大棉被盖着才好!” 大牛赞成:“成!去买吧,我也买两床,让娘暖和暖和……可这会子人家只怕关门了!” “敲门!敲开门就可以了!” 结果两人进到棉布店,眼看那白花花软乎乎的新棉被一层层折叠推放满楼,小乔想到夜里的寒冷,一激动之下,不管大牛阻拦,一口气买下七床,兜里有银子怕什么?见棉布店里还有很多实用的东西,前世逛超市的热情也冒头了,尽情挑拣扫货,买了不少零碎小物件,又替潘二娘、大妞、二妞、三妞和妞妞各买了件红底碎花棉袄,每人一双千层底新布鞋,女人怜惜女人,男人可以先不管,在大牛的眼珠子快跌落下来之前,她才舍得收手。 牛车终于趁夜往城外走了,小乔喜滋滋躺靠在柔软温暖的棉垛上,舒服得想睡着,大牛赶着牛车,一路唠叨可惜银子,心情却是奇好,高高兴兴回家。 到城门口大牛忽然停下来,对车上的小乔喊:“等一会,我去城门口撕张纸盖着那筐肉菜,别让落进灰尘去!” 小乔已经迷糊了,懒得搭理他。[.超多好看小说] 县城不是京城,城门不设防,借着牛车上灯光照映,看见城门口专贴各种通告的斑驳白墙上有新张贴的大幅人像,大牛四下里看看,伸手就撕下一张,拿回来往竹筐上一罩,嗯,刚好合适,见小乔卷着身子窝在棉被堆里,像是睡着了,便索性把她往棉堆深处推进去,这样冷风也吹不到她,由她睡吧。 回到莲花村潘家院里,好歹比昨晚早回了一个时辰,带给家里人的惊喜自是比昨晚更多,大牛早在进村时就唤醒了小乔,恢复精神的小乔在上屋叽叽喳喳一阵夸口,把一家人高兴坏了,潘富年叹道: “生在穷人家无可奈何,但凡有一点路子,也愿让孩子们学得手艺傍身!看看小乔,就这么跑两趟县城,动动手,赚的钱物抵得我几年辛苦……” 潘二娘和女儿们试了各自的新棉衣,除了三妞和妞妞的又长又宽,其余的还算合自,潘二娘笑着说:“明日大妞用针线替她们前后各缝收几针,过两年长高就合身了!” 小乔拿出个小包袱,里边是几块细纺棉布,几缕缠束发的大红绒绳,和一些彩丝锦线,小粒的玉片玉珠子,一股脑交给大妞:“我和大牛哥商量了,给你们女孩子买得这些――不用几个钱,这玉不贵,城里平常人家的女孩惯常穿戴的,要自己用锦线串成珠花。这些细棉布,白色的和褐色的替我们男孩子各缝两件贴身小短裤吧,粉红色淡绿色你们女孩子自用,底下两块绢绫,大妞姐和二妞姐用作帕子,也给三妞一块吧!” 大妞和二妞惊喜交加,大妞捧着那小包袱像捧着宝贝,回头冲潘二娘喊:“娘!娘!你看……小乔给我们这些,可都是城里姑娘用的!” 潘富年看着女儿们的高兴劲儿,摇头叹息,小声嘀咕:“小孩子不懂事啊,不知道心疼银子!” 潘二娘带着几分欢喜,又有些不安:“小乔,咱们乡下贫穷人家,怎用得上这些?你倒是让姐姐们高兴一时,只怕会养出她们好吃懒做、贪慕安逸的毛病!” 小乔笑笑:“二姨,过年了,总该让大家高兴高兴,大妞姐和二妞姐,三妞、妞妞说不定以后能用能穿更好的呢!命运这东西谁也说不定,不用想那么多,咱们只要勤快干活,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三豹和四蛟帮着大牛把牛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屋,那一筐的肉菜把大家引得馋涎欲滴,大牛和小乔才想起没吃晚饭,于是大妞去热饭菜,二妞殷勤地打了热水给大牛和小乔洗手脸。 小乔洗过之后跑回房去看汪浩哲,跟他好一通解释,汪浩哲终是不高兴,摆脸色给她看,怪她又不把兄长放眼里,想去哪就去哪,不管哥哥了。小乔涎着脸,不停地说好话想哄他开点笑颜,无奈这哥子笃定起来却是钢筋撬都撬不动嘴,眼帘轻闭,油灯下一张瘦削俊脸更显寡淡清冷,一丝儿暖意都没有,小乔看着他,无力感顿时笼罩而来,许是白天唱得太多了,再也不想说话,长长叹一口气,伏在他身边动也不动,直到二妞跑来喊她吃饭,她也不理,汪浩哲这才推了她一把: “你还有理了?你自个觉得做错了吗?” 小乔答得痛快:“错了!” “错在哪里?” “不该乱跑,出门应该告知哥哥!” 汪浩哲静默了一下:“小乔,我们在家若是做错事,要认什么罚?” “不准吃饭!” “你……没记错?” “确实有这个罚!” 汪浩哲摸摸她的手:“你的棉衣呢,怎不穿着?去吃饭吧!” 小乔抬起头看他,眼睛一闪一闪,咧着嘴笑:“哥哥让我吃饭,就说明我没错咯!” 汪浩哲终于抵不过她怪异的笑容,唇角轻扬:“闭嘴!缺牙就罢了,脸也黑成这样,很难看!” 小乔呵呵笑着,跑出去喊大牛帮忙抱新棉被回屋,汪浩哲几天前已拆掉竹片,床板上放了稻草垫子,大牛小心把他移往一侧,小乔直接将棉被铺在稻草垫上,罩上床单,让汪浩哲睡在上面,再往他身上盖一床新棉被,看他舒适温暖的样子,小乔心里畅快无比。 那边二虎还得睡在稻草垫子上,不过有新被子盖了,也感觉很舒服,另外四床新棉被分给潘富年夫妻房里两床,大妞、二妞、三妞姐妹三个共一床,四蛟傍着二虎睡,三豹和大牛共一床。 走到上屋门口,听见三豹在嘟哝:“个个有新衣新鞋穿了,只有我、二虎和爹一样都没有!” 潘富年斥道:“一家子这么多人,哪能顾得全?有鱼有肉给你吃,还不够?” 大牛安慰三豹:“明天给你钱,你自个儿上流花镇买套过年新衣穿就是了!今天我陪着小乔从早忙到晚,实在没空上街买,回来的当儿小乔记挂阿浩,说他晚上总盖不到棉被,我们才去找棉布店,恰好看到里面有缝好的女人棉衣棉鞋卖,便一块买了,没男人的东西,真没有!” 潘二娘道:“唉,着什么急啊?往年不见你这般会争,总有你的,明天去给你买,去县城买!” 三豹有些不好意思了:“娘,我不是非得要穿新衣,你们几个有,单忘了我们也不好吧?一半新一半旧,好像不是一家人似的!” “瞎说!” “狗嘴吐不出象牙!” “大块肉填了你的嘴!” 屋里一迭声地嗔骂,小乔这才笑吟吟地走进屋去,告诉潘二娘,阿浩哥不吃宵夜。于是大伙陪着大牛和小乔一起吃饭,饭后,大妞再端了热水替她洗过手脸,细心地往脸上涂上药草汁,潘二娘说他们辛苦了,催着小乔和大牛各自回去睡觉,小乔却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交给潘二娘,惊得潘二娘像被火烫着手似的,潘富年也瞪大了眼:白花花的二十两纹银啊,这孩子得有多少稀奇事让他们惊讶! 第三十七章 温暖 潘二娘把银子放回小乔手上:“孩子,这是你辛苦得来,你该自己收着!” 小乔将银子又推回潘二娘怀里:“二姨,若没有大牛哥带我们回家,若姨夫和二姨不收留,我们兄弟此时不知流落到哪里,可能已经饿死冻死了。有姨夫和二姨、兄弟姐妹们照料着,我哥哥才能安心养伤,慢慢好起来,不怕残废了。我也才能够放心到外边走走看看,这还得大牛哥陪着,没有大牛哥在身边,我是不敢上街的,我怕被人欺负,被人捉去做奴仆,那多可怜!” 潘二娘连连点头:“那倒是真的,前两年村上林家的三小子都八岁了,大街上还被人捡了去……你和四蛟,没大孩子跟着,可不敢随意乱跑!” “嗯,我知道了二姨。银子是我和大牛哥共同赚来,家里人人有份,昨晚买棉被衣裳花了些,我和大牛哥各自身上带有一点,这二十两交给二姨,拿去还了咱们家余下的债,剩下的买年货,替全家人置新衣,一套不够,每人两套吧?我和大牛哥、阿浩哥就不用了,我们自己去买!今年咱们家过个小肥年,要欢欢喜喜的,买了鞭炮回来燃放,好不好?” “好!” 四蛟啃着个鸡腿,满脸油花,举双手赞成:“买鞭炮!小乔我跟你去买!” 潘富年笑得合不拢嘴:“买!给买!明天我和你娘进城,都买上!” 大牛惊讶:“娘,你和爹要进城?” 潘二娘见小乔坚持,便把银子收了,笑着说:“是啊,你三姨捎信来,要我们去一趟!” 大牛有点紧张:“娘,我……我也去?” 潘二娘淡然道:“你就不用去了,在外边跑了两天,你和小乔家里歇着,照料阿浩和二虎,我和你爹带大妞三豹去走走,顺便买上该买的物什!” 她看向小乔:“孩子,大牛运气好才会遇见你们,是上天垂怜照顾潘家,才让你落到我们家来……进了门就是一家人,难为你兄弟俩与我们同甘共苦,二姨也不跟你推辞客气,这银子我就收着,咱们全家轻轻松松过个年!” “哎!就是要这样!” 寒冷冬夜,有了新棉被,一家人睡得格外香甜,老天也会凑热闹,后半夜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小乔却再不怕冷了,仍是两人合盖,松软厚实的棉被足够宽大,任由她在里边上窜下窜,汪浩哲只需压住一角,便不用担心棉被让她卷裹了去。[.超多好看小说]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小乔还在睡,想是两天里累坏了,四蛟在外边吱喳乱喊也没能将他吵醒,他仰躺着,双目紧闭,嘴唇微启,呼吸声几不可闻,汪浩哲注视他被药汁涂得紫黑的小脸,忽然有点害怕起来,伸出手搭在他脖子上,还好,脉搏跳动着,一层细微的汗水沾湿了他的手,这小子,竟然冒汗了!真有那么热么?手掌轻抚上他额头,一样的湿润。汪浩哲轻叹口气,没错,有了新棉被真是不同,昨晚确实太暖和太舒服了,睡梦中都能体会到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感觉! 这小小的人儿,靠在他身边暖乎乎的,睡到半夜他小心翻身时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伸手在棉被底下摸出那颗明珠,小乔竟然没有卖掉珠子,睡觉还握在手里,可是哪来的银子?又买新衣又买棉被,他和大牛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小家伙不肯痛快说,得找大牛来问问。 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积雪,雪花仍在空中飞舞飘落,这时候多好玩啊,团雪球打雪仗,在院子里捏雪人堆牛马,怎么都好,可小乔却还不肯起床,四蛟忍无可忍,吱扭一声推了房门跑进去,站在床前呆看里侧翻个身又睡过去的小乔,问汪浩哲: “阿浩哥,我想喊小乔起床!” “做什么?” “出去玩啊,打雪仗!外边下了好大一场雪!” “不玩,太冷!” “可是小乔想玩!”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想玩,他也想!” 大妞见房门开着,便端了热水进来:“阿浩哥,洗脸了!” 发现小乔还在睡,伸手就拍打一下:“起床!外头下雪呢,村里小孩子们都闹翻天了,你还睡!” 小乔被吵醒,翻身爬起来,揉揉眼:“什么时辰?二姨……你娘她们走了吗?” 大妞边拿外衣外裤给她套上,边答:“正准备吃了早饭出门呢!” “哎呀!” 小乔吱溜滑下床,汪浩哲拉住她:“又想去哪里?” “哥,今天不去哪里,我得写张清单,让二姨他们买些锅盆、木炭还有多种食材回来!” 大妞奇道:“要那些做什么?咱们家没有锅盆么?院子里柴木多着……” 小乔接过大妞手上的帕巾就要往自己脸上擦,猛想起脸上涂了药汁不用洗脸的,便转身去替汪浩哲擦脸,擦完了才说:“要买好的,用得顺手的东西,买木炭还得配小火炉,我怕了厨房那个大灶——我准备教你们做菜,看谁做得最好!” 大妞又惊又喜:“真的?我一定好好学,要做到最好!” 四蛟拉着小乔:“小乔小乔,我们去滚雪球!” 小乔甩开他:“去!小屁孩才玩那个!” 四蛟不服:“你跟我同岁,你不是小屁孩?” 小乔楞住,大妞捂着嘴笑,汪浩哲双眼幽深黑亮,看着四蛟淡淡道:“跟你说过了,他不玩那个!” 大雪纷飞,路上定是很难行走,潘富年想劝潘二娘改日再进城,潘二娘却执意要去,看看大牛不在面前,她对潘富年说道:“这事迟早要说开,从头到尾咱们都是守信占理的那一边,这回,也不给她抓了小辫子去!” 大妞却没能跟去,雪大路滑,怕牛车拉不动太多的人,好在大妞手上已有小乔给买的各样心爱物品,也不太执着于进城,送走爹和娘后,和二妞带上三妞、妞妞坐到屋檐下火塘边,姐妹几个满怀欢喜,兴致勃勃串珠子打络子,笑语宴宴,快乐得像几只小喜鹊。 大牛打理了汪浩哲和二虎之后,跑到院子另一侧背风处的牛栏去抱稻草喂老母牛,就不见回来,估计是猜到父母今天赶着进城,必定跟他和玉莲的婚事有关,难免忐忑不安,躲起来想心事去了。 三妞有了新的花棉袄,小乔又能穿上自己那件天青色棉衣,坐在屋里陪汪浩哲说话,汪浩哲问过大牛,知道小乔这两天在城里大酒楼替人炒菜赚钱,心里难过了半天,他叮嘱小乔不要再去,这么小个,站在凳子上做菜,万一摔着烫着怎么办?做哥哥的宁愿受苦,也不要弟弟拿血汗换银子供养,先在大牛家安心住着,等哥哥伤好了再做道理。末了又追问小乔:既然能记下那么多样菜谱,原先家里的情况应该也记得些罢?小乔作沉思状,支支唔唔,东编西凑胡乱说了些事塘塞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掉——连续几天,面对不同的人编说不同的谎言,感觉人品都被降低了好几阶。 幸亏没过多久陈应景来了,四蛟跑进来叫小乔:“小秀才找你呢,他想和你说话!” 小乔松了口气,起身就走,汪浩哲拉住她:“你的脸还没好,不要太靠近火边……我说过的话不可再忘了:出院门必须告诉我!有什么事,与我商量,我才是你亲哥哥!” 小乔囧住,汪浩哲不说,她还真忘记初来潘家他给她定的规矩:不许跑出院门…… 第三十八章 画像 下雪天,陈应景仍如平常那样只穿件洗得发白的半旧夹袍,和潘家几个小姑娘围在火塘边,男左女右,互不相干。(.好看的小说)乍一看去,情形有了些变化,往日陈应景这件夹袍在衣着单薄破旧的孩子们中间总现出那么点清贵,而今天女孩们全都穿上红底碎花棉袄,脚上穿了新鞋子,头发特意梳得光滑平整,不论是大妞、二妞的双丫髻还是三妞的小辫子,都用红绒缠束起来,正所谓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倒也山青水秀,女孩儿天然的娇媚之态尽显,在火边烤得久了,小脸儿红扑扑的,与身上的红棉袄相映,恰似春日初绽的桃苞,带着点点乡土气息的福相,与陈应景相对,竟将他的一丝寒酸映衬了出来。 小乔的脸把陈应景吓了一跳,关心地问明原由,知道已无大碍,很懂事地安慰了几句,又向大妞问过二虎的近况,见小乔和四蛟穿着一样的细布新衣,只是小乔多了件棉袍,陈应景倒也不觉惊讶,问道: “你们家,这就穿上过年的新衣了?” 小乔笑笑:“只差十来天就过年,衣裳就是拿来御寒的,既已做好,收着做什么?自然是穿来了!” 陈应景露出些羡慕神情:“你们家今年真齐整,个个都有新衣穿,我家……娘说今年收成不好,她只给我做了一件,她自己却不要,省钱开春让我去州里赴考!” 他把手里捧的几本书递给小乔:“你要的闲书,我只找到这四本,两本游记是我父亲留下的,还有两本讲行兵打仗的书,我却是翻了旧书柜才发现,应是祖辈买回,却不看,只扔在柜子深处,我功课忙,无暇读这类闲书,只略略翻了一下,兵书无心探究,游记还好,说的各地奇闻异事,人情风俗,倒也有些意趣!” 小乔接过来翻看:“这书给我哥哥解闷儿的,我也不能认全里面的字,我哥哥能,他如今好多了,有时可以坐会儿,不要人陪就!谢谢你阿景,看完再还你。” 陈应景脸上笑出两个酒窝:“谢什么?不用跟我客气,等阿浩哪天大好了,我再去看他,都是读书人,我们或可成为朋友!” “嗯,好的!” 小乔嘴唇轻扬:这气质清雅的小男孩,长得像自己的偶像明星李九叶,前世追了他几场演唱会也没捞着签名,想不到异世里遇着个盗版的,还是当她小孩子不放在眼里,却要越过她去跟汪浩哲做朋友,呵呵,不能不说这粉丝当得很失败,有点受伤。 把书送进屋里交给汪浩哲,汪浩哲拿着书本翻了两页,发现自己能够畅通诵读下去,不禁抬眼看小乔:“这是兵法御敌术,我竟然能看得懂!小乔,你……” 小乔微笑:“哥哥,我会背诵诗词,不一定识得全那些字,但我想你应该能,你看着这些书,或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呢!” 汪浩哲闭上眼睛,一会又睁开,神情黯然:“还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你能记得一星半点,我却是连个影子都不记得?” “我伤得轻,你看我额头的伤疤都快没了,可大夫说你脑子里的伤还没全好……嗯,有瘀血!” “什么时候才能好?” “要一年半载呢!没事,不着急,咱们安安心心养病,总会好起来!” 小乔没有隐瞒他,冯大夫就是这样说的,不能刺激他,情绪太过激动,容易昏厥,有些事情现在不记得了,养好伤以后会记起来,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小乔倒是私心希望汪浩哲再也不要记起从前的事,不管能不能找得到黄文正,她和汪浩哲的兄弟情已经存在在那里,这个世界上,汪浩哲是她能拉得出来的最亲近的人。如果有天汪浩哲忽然想起身世,抛开她回去找自己的亲人,小乔确定自己会伤心痛哭,或许把黄文正还给她,也不能很快平复。 陈应景在他娘亲面前求得半日闲,来到潘家边烤火边拿出书本诵读,小乔笑问他可还用她教的背书法,陈应景点头:“你的法子很好啊,许多篇难背的文章我都背下来了!要说谢,我该感谢你才对。嗯是了,前几日私塾的先生与叔公家西席会面,无意中提及我背书有诀窍,叔公特意叫了我去问,我只说来潘家与你一起念书,你原是识字的,相互对答辩论间,便记住了,如此而已……叔公家的堂弟与我一般大小,说不定会来问你什么,方法是你的,说与不说,你自有定夺,我可不能随意替你说与人听!” 小乔诧异地看了陈应景一眼,她想到前世的知识产权、商标注册之类事,陈应景他一个古代读书娃,竟能有这等觉悟,确实算机灵,实为难得,读书肯用功,品质也不错,她倒愿意所谓的文曲星,未来的状元郎就是眼前这一位。 陈应景背了会书,和小乔一起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教四蛟和潘家几位小姑娘识字认数,做简单的计算,小乔好奇而不着痕迹地向陈应景了解打探古代私塾读书娃除了诵读文章、练书画之外,还要学别的什么科目,结果发现古代私塾算术竟然极具难度,试着跟他算了几道题,她风中凌乱了,据她所知,历史上阿拉伯数字很早就已经传入九州大陆,为什么他们不用?应该不难普及啊,还好除了罗列一大堆繁体字外,还可以用木棍法,算盘正开始应用,她才算平静了些。 看着陈应景用柴棍在雪地上洋洋洒洒、工工整整列出一大堆算式,差不多占去半个院子,心想好不好运用阿拉伯数字,列几个简易算式,以小小一块雪地算出与他相同的数据,打击他一下,让他发几天呆。 到底没做出那种事,还是隐忍些吧,向来张扬高调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陈应景在潘家小姐妹艳羡的目光里获得某种满足,小小得意了一把,就要告辞回家,小乔问过大妞,知道昨夜牛车上抬下来的竹筐里放着鸡鸭鱼肉十几样菜,没吃掉几样,都摆在桌子上盖着呢,便跑去上屋,打算拿一样好菜送给陈应景,他家生活也艰苦,应该不常有肉吃。 选了一只清蒸鱼,想想这样让他拿着回去不好吧?便到处翻看,找一样东西包裹起来方便拎着,却见竹筐里一张白色纸张,依稀记得是大牛昨夜下车去找回来盖在筐上的,捡起来展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老天!这不是――汪浩哲么? 古代画师真不简单,画人像能够逼真到这种程度!画上的汪浩哲玉冠华服,俊美无俦,神态冷傲高贵,一方鲜艳的四方红印盖在左额……小乔看不出那印章上是什么字,但她就算再笨也能猜得到,这是古代通缉令!画像从京城贴到江南各城市,汪浩哲,他是朝廷追缉的钦犯! 神啊,招谁惹谁不好,她竟然捡了个钦犯!还包庇照顾了将近三个月! 画像很新,显然刚贴上不久,马上就被大牛随意撕下来,只拿回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写有字的没拿到,用来遮盖肉菜,油迹斑斑,大概乡下人常干这样的事,潘家人没有谁在意这副画,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他们在意的只是竹筐里的鸡鸭鱼肉! 第三十九章 订亲 晌午过后,雪下得越发大了,村里来了几个小男孩,邀请小乔和四蛟到田野里去打雪仗,小乔再爱玩,此时却没了那副心思,让四蛟跟他们去玩,自己回屋陪汪浩哲,两人也不说话,汪浩哲躺靠在床栏上看书,小乔就坐在床边以手支颌,一会儿看他,一会儿抬眼盯着屋顶发呆,汪浩哲间或扫他两眼,没问他在想什么,兄弟俩静默相对,各自发呆或各做各事,在于他来说很正常,船上就这么过来的,他喜欢这样,小乔太小,他们好像没有共同喜欢的话题,但他需要弟弟听话,乖乖待在身边别乱跑,看不见弟弟的身影,听不见他稚气清脆的声音,他会紧张,感觉很不好。[.超多好看小说] 大牛进来打了个转,见汪浩哲有书看,很是新奇,小乔告诉他是借了陈应景的,又把送了一条鱼给陈应景的事告知大牛,大牛说: “他家有几亩田地,虽说比我们家好过些,他娘却是最能省的,逢年过节也就舍得买几块猪肉吃,还有就是家里养的几只鸡,野生水长的东西,这一年到头只怕也就是你给的那条鱼了!” 小乔叹息:“跟陈财主家不是堂族么?陈财主怎么不照顾孤儿寡母呢?” 大牛摇头:“不知道,我们后辈不懂老辈子的事,只听说他们祖宗和祖宗结了怨,早说过不相往来了。秀才娘子倒是想让应景攀结陈财主,村里像我们这样穷的人家多了,秀才娘子都不肯让应景找别人家孩子说话,却愿意让他进我们家,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大牛见汪浩哲也看过来,像是对他的话题感兴趣,呵呵笑了:“这是我娘猜的:我爹少年时做过陈财主家二爷的长随,那位二爷早逝,我爹不是陈家奴才,年纪到了便回家娶我娘生儿子,陈财主最疼死去的二儿子,愿意看见我爹,惯常他不借钱给穷人家的,可他肯借给我爹,偶尔也会来我家走走。那秀才娘子让应景来我们家玩,不时地也能见着陈财主,财主家给少爷们请的西席有面子有才学,若能进宅院里去读书,那是最好了,我就见应景叫过好几次叔祖父,可陈财主爱应不应的,不大搭理,看来是不想抬举他!” 小乔囧住:“陈应景若不是奉母命,肯定不会那样上赶着巴结陈财主的吧?” 大牛点点头:“应景孝顺,就算不巴结,陈财主是族里尊长,他也要尊敬啊!” 小乔哼了一声:“能屈能伸也算好男儿,但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陈财主不过一个有钱却小气的土老帽,不值得陈应景卑躬屈膝,有朝一日……” 晃眼发现汪浩哲专注地盯着自己看,小乔忙顿住:七岁小孩是不是不该有这样的思想境界?还是不要表现太成熟了吧。[] 二虎在那边喊大牛哥,大牛离开,汪浩哲问:“那个陈应景,时常过来与你一同背书对诗,你很喜欢他?” 小乔笑道:“他很聪明,读书也好……哥哥,他说等你好了,与你做朋友呢!” 汪浩哲默然:“朋友?我有过朋友吗?小乔你记不记得哥哥有什么朋友?” “呃,这个……” 小乔不知怎么回答,幸好她的脸紫黑一片,看不出什么表情。 到底是大人比较靠谱,潘富年和潘二娘就没像大牛和小乔那样摸黑回家,天色微微暗下来些,大妞把晚饭做好的当儿,夫妻俩和三豹赶着牛车回到了。 也像昨夜大牛和小乔那样,牛车上堆满了各种东西,一家人欢天喜地,孩子们喊爹叫娘,蚂蚁搬家般把东西抬回上屋,小乔也高高兴兴加入其中,感受着这份过年似的喜乐热闹。 潘二娘精神很好,叫过孩子们,逐一派发从城里买回来的点心糖果,小乔得了双份,四蛟眼馋,绕到她面前看来看去,小乔用胳膊肘撞开他:“看什么看?其中一份是阿浩哥的!” 潘二娘笑着将新买的衣物分发下去,说道:“再有十天就过年了,也不管那许多,这几日天寒地冻的,棉衣新衣裤新鞋都穿上吧,要是只为趁新过年,藏着新衣裳却把身子冻坏反而不值得了!” 潘富年也穿上了新棉衣,笑着说道:“这可是托了小乔的福!” 小乔摇头:“大牛哥也出力了,是大牛哥的孝心!” 潘二娘把一个包袱递给小乔:“今年能够和和美美过个年,就算是你们两个孩子的功劳吧!拿着,这里边是你哥哥的棉衣,还有你们兄弟各人一套新衣裳,留着换洗。你说要自己出去买,可漫天大雪的,我不放心,就自作主张替你们买了,大牛的也买了——布料可都是城里那些店铺掌柜们平日穿的,很好,你们穿着出门,体面着呢。” 二妞抱着自己的新衣,喜不自禁:“啊!从小到大,只这一回,过个年有两套新衣!” 潘二娘说:“你得谢谢小乔!” “哎!谢谢小乔!” 小乔笑着打趣:“二妞姐,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进有钱人家,每年可就不止一两套新衣裳了!” 毕竟不是那种娇养在深闺的姑娘,二妞虽有羞色,却落落大方: “门不当户不对,有钱人家不会娶咱们穷人家的姑娘,咱们穷姑娘也不是非要嫁他有钱人!我有手有脚,以后……我就不信凭自己的力气挣不着新衣穿!” 小乔连连点头:“对!你一定能挣得着!” 潘二娘伸出食指点二妞额头:“不害臊!人家有钱人看都懒得看你!” 大妞帮着潘二娘忙乱了一场,结果发现自己到手的只有一套新衣裳,不免有些失落,潘二娘把大女儿的神情看在眼里,走去拉了她往一边去,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大妞抬眼看着娘亲,点头笑了。 大牛一反常态,没和他爹待在一起,而是总围着潘二娘转,小乔心里暗笑,这家伙这么沉不住气,对那位玉莲表妹当真太痴心了。 晚饭后,小乔回屋替汪浩哲擦洗,自己也请三豹提一桶热水到侧院竹片搭成的洗澡间,准备洗个澡,昨夜做梦被人追赶,跑得她一身汗,醒来还感觉身上湿湿的,既然有新衣就换洗了。 大妞阻止她:“大冷的天,你想冻死啊?冬天都是在屋里洗,少泼水就是了!把水端回去,我替你洗!” 小乔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大了,怎好让女孩在旁看着!” 大妞好笑:“你才多大?四蛟也都是我帮着搓背才能洗干净!” “我比四蛟大!” “算了吧,四蛟个头可比你壮实多了!” 最后大妞还是拗不过,只好由她,小乔在四处漏风的竹棚里脱了衣裳才知道确实是冷得太不像话了,但也要咬牙坚持啊,抖索着洗完,也不收拾帕巾和木桶了,套上中衣直接冲出来,大妞早抱着棉衣守在外边,马上给她套上,这才好了些,跑回屋爬上床,钻进汪浩哲的棉被里,故意拿冰冷的手脚烫他,汪浩哲皱起眉,小乔却乐得咯咯直笑。 几家欢乐几家愁,小乔正高兴着,却见大牛走进来,往床尾一坐,一张脸苦得让人咂嘴。 “大牛哥,你怎么啦?” 小乔凑近他问道,大牛看了她一眼,垂下头,不回答也不说话。 四蛟在那边忍不住喊过来:“小乔,大牛哥要娶新媳妇了,是五里外李庄的……” 三豹喝道:“没人当你哑巴!” 床上躺着养伤的二虎却很好奇:“说啊,自己家里人,有什么好瞒的?” 于是在小乔再一次请求下,三豹和四蛟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城里张三娘叫潘二娘过去不是商议大牛和张玉莲的婚事,而是正式向他们宣告,往日口头订下的儿女姻亲不算数,她也不巴望大牛做倒插门女婿了,已经替女儿张玉莲另择佳婿,是城里一家杂货铺的独生儿子,聘礼都收下了,明年六月就嫁过去……潘二娘把张三娘狠狠骂了一通,撂下断绝关系这样的狠话,回家的路上越想越气,硬是压着潘富年和潘三豹将牛车改道,往五里外李庄去,将在那庄里寻了媒婆,为大牛求下李庄李寡妇家的大女儿李秋香,当场放下五两银子,几块花布,一身新衣还有几斤肉做为聘礼。李家也痛快,答应明年五月,就让大牛去迎亲! 小乔忍不住大发感叹:“哇塞!这也太神速了吧?二姨好威武啊,还非得要在张家嫁女之前为大牛把媳妇娶进门!” 三豹在那边说:“就该这样!也教三姨知道,没有她家莲表姐,咱们大牛哥一样娶得到媳妇,而且还能娶到更好的!” 小乔问:“你见过李秋香了?比莲表姐好吗?” “好着呢!又高又壮,脸儿红红的,跟咱家大妞姐差不多,爹说这才是干活的样儿,莲表姐算什么?稻草秧子,风吹就倒的……” 一直低头坐着的大牛忽然起身朝那边骂道:“臭小子,你们给我闭嘴!” 小乔见他眼睛红红的,虎着张脸,不觉吐一下舌头,往棉被底下缩。 汪浩哲看她好事又怕事的样子,忍俊不禁,藏起笑意训了句: “多嘴,睡觉!” 大牛听了,一口气吹灭独凳上的油灯,嗵嗵嗵跑出房门,也没听见他回那边屋子,竟是不知去向,小乔钻出棉被大声说: “三豹哥,你惹的事,谁让你说莲表姐不好了?” “我、我就捡爹娘的话那么一说——本来也是那样的嘛!” “那李家也真有趣,只上门提一次亲就答应了,她知道咱们家什么样的吗?” “怎不知道?李庄和莲花村相距五里路而已,两个村子几辈子以来都互相通婚,乡里乡亲的,就像他们知道我们家一样,我们家也知道他们家,李寡妇……娘说这回得喊亲家母了,她早看中咱们家了,先头就请了嫁到咱们村的亲戚找过娘,原是要把她家二闺女说给二虎哥的……” “哎哟!” 二虎不知怎么的碰到伤口了,痛得直喊,一边吸气骂三豹:“少扯上我!” 小乔和四蛟一起笑出声,小乔说:“三豹哥,你不去找大牛哥么?” 三豹语气淡定:“找他做什么?除了牛栏,大牛哥哪也不会去!” 第四十章 打算 汪浩哲还是病弱体质,容易疲倦,白天费神看了会书,这会儿平躺下来很快就进入梦乡,小乔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被生计和安危两个大问题难住了。 进城寻机得了点银子,本来以为以后还可以捞到一些,便欢欢喜喜大手大脚地花用,还在潘二娘面前默许暗示,让她觉得自己和大牛很能干,在城里找到路子了,会有后续银子给她……可现在看来,好像不能随意出去找银子了,那张告示撕掉肯定还会张贴上去,她不能再进城了,周五爷那班混混见过汪浩哲,若是让周五爷发现她,揪住她再来抓汪浩哲,那岂不糟糕?汪浩哲还没痊愈,跑都没办法跑! 她本来脑子里隐约形成一个计划:过年后春天来临,汪浩哲伤病会好得快些,就带他进城租房子住,红袖姑娘不是和官衙的人熟吗?靠着她疏通关系,来自周五爷的威胁可以消除,这样,住在城里条件相对好点,她一边寻机谋生计,一边把汪浩哲调养好,尽快恢复健康,到时不管是去是留,都容易做决定。也能帮潘家的儿女们开条路子,种田是根本,却没必要七八个孩子都窝在乡间,要想真正改变贫穷,小乔觉得前世老爹说得不错,还得从商,凭手艺过活也勉强可以。(.好看的小说) 没想到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汪浩哲竟是钦犯,而且他那张脸还生得特别招人,就算是躲在乡下,也不能够让他出去见人了。 怎么办?小乔愁得不行,缉捕罪犯的画像能在花桥县城出现,也能在别的城镇甚或各大码头出现,现在逃走不现实,唯有隐藏好,不能露出汪浩哲一丝一毫行迹。小乔自己倒不要紧,县城却也绝不能去,更不能见着周五爷那伙人。 可不出去,许多想法就成了空想,难以改变潘家的贫穷,今天潘二娘发狠负气临时决定替大牛订亲,下了聘礼,加上在县城里依照小乔的意思,替全家人买衣物,买下大量食材,各种物什,那可值不少银子呢,只怕十两还债的银子都用上了,小乔身上倒是还有六七两,大牛身上有五两,可还要过年呢,过了年大牛娶亲呢…… 小乔捂脸:老天,能不能别这么折磨人,上辈子生活优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辈子却为几两银子把脑袋都要想穿了! 双手摸触到脸,感觉粗糙不堪,小乔猛然想起:自己的脸受了点轻伤,擦着药呢,这两天又在外边吹风,脱皮开裂,模样不知有多怪异……黑暗中小乔偷偷笑了,果然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她怎么就没想到? 第二天,潘二娘在饭桌上又重提了一遍大牛的婚事,这是特意说给小乔听的,潘二娘已经不把小乔当四蛟那样的小孩子了。 “你大牛哥过完年就满十六岁,咱们家还完那笔债,就轻松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在村里也算得是有点小小基业,所以咱们家的大儿子要早些儿娶媳妇当家。小时候订的张家表妹,人家嫌弃咱们,不打招呼自个儿就先和别家订了亲,那也算了,不求她!李庄李家的大闺女我看过,红红白白一壮实姑娘,又水灵又能干。亲家母往日路上见过大牛,问明是小时订的姻亲不成了,痛快就答应,姑娘也听话,亲事订下来,明年过门……这才是真正的良缘,人家看得起咱们,肯真心与你过日子,大牛啊,你不要再去想那虚情假意没用的,好好疼眼前的实心人!” 对于婚姻,小乔不赞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朝代如此风俗她一个小屁孩能说得了什么?不过她打心眼里觉得张玉莲不配大牛,忽略外表不计,人品不成,就算进了潘家门,恐怕终将引得家庭不和睦,大牛定力不够的话可能会为了媳妇与父母兄弟反目,既然如此,另换个对象未为不可。 小乔看一眼不吭低头喝粥的大牛,笑着说道:“恭喜大牛哥喽,明年就有新媳妇进门了!” 潘二娘说:“大伯家大堂哥,像你大牛哥这般大,儿子都半岁了呢!” 小乔差点喷粥,又听潘二娘说道:“大牛娶了媳妇,大妞好论亲,她已经满十四了,好几家来问了呢!” 大妞红了脸:“娘!我不嫁那么早,村上冬梅姐十八岁才嫁人呢!” 潘富年开口说话了:“那不成,冬梅嫁得迟,是因为腿脚不利索,咱们家姑娘多好啊!” 小乔咽下一口热粥,忍无可忍呵呵直笑:合着这家父母早早让儿女成婚是在推销自己的产品呢,在他们眼里,哪一个不是优质产品? “给你大牛哥订下的大嫂,也刚满十五岁。” 潘二娘说着盯了大牛一眼:“你买了块花布给玉莲?她可没要,追着扔回牛车上,人家现在要穿绫罗绸缎!我昨天将那块布一起放在聘礼上,李家姑娘却是珍爱得很,好好收起来了!” 大妞凑近去看大牛的脸:“哟,大牛哥私下里买好东西给莲表姐……” “去!” 大牛涨红着脸,狼狈地站起身,也不跟爹娘说慢吃,低头跑出门去了。 小乔心想:得,还没帮他背黑锅呢,张玉莲就让他穿帮了。 一连三天,大雪漫天飞扬,茅草屋上堆了厚厚的积雪,小乔担心茅草屋会不会被雪压塌,大牛说不怕,今年秋天刚换的房梁和檩条,连茅草都是新割铺上去的,他指给小乔看:“咱们住的屋子茅草带点金黄是吧?这是新的,那边牛栏是旧的,颜色多暗!” 小乔放心了,杞人忧天和未雨绸缪,是她前世就有的小毛病,时不时发作一回。 潘二娘照着清单一样不落地买回了她要的物什,因见清单上有木炭,便另外买了只小铜手炉,每天三豹用小火炉烧起木炭,便捡了些燃着的木炭放在小铜手炉里,拿进屋让汪浩哲抱着,小乔很高兴,又暗自惭愧,她没想到这个,只顾得买棉被了,是该有个火炉给汪浩哲拿着才好。 第四十一章 亲疏 火炉燃起旺火,架上锅子,小乔找潘二娘要了块旧衣撕的布片围在腰上做围裙,开始教大伙做菜,大牛不感兴趣,四蛟、三妞太小,潘二娘身体不好,孩子们得了潘富年的叮嘱不让她碰冷水,她也不时地出来看个稀奇,坚持学的只有大妞、三豹和二妞。(.无弹窗广告) 小乔嫌厨房里太黑光线不够,潘富年和三豹便劈了大竹,在院子里架个小棚子,做成临时小厨房,每天小厨房里热闹非凡,烟火缭绕,除了教和学的人,闲人不给进去,却不时地有诱人的菜香传出来,引得一群小孩围在旁边垂涎欲滴,连日里潘家饭桌上菜式丰富多样,乐坏了孩子们,潘富年和潘二娘却感叹: “唉,过年都不能这样吃的啊,这要用来待客才好啊……” 只教得三四天,小厨房就停工了,因为食材用完了,潘二娘是买了不少,但小乔要求严格,有时一道菜做几遍都不合她的意,一块块肉,一条条鱼,在她眼里好比青菜叶子般不值钱,潘二娘看得咋舌,好在大冬天的肉菜不会很快变质坏掉,自家留着慢慢吃,也能吃到过年,潘富年想送几道菜给他大哥家,潘二娘考虑再三,劝住他,至于原因,夫妻俩自是说通了。(.好看的小说)潘二娘却让三豹套了牛车,往李庄新订的姻亲家送了几条鱼和一些肉菜,回来捎了几斤江米,说是亲家母给的,过年可以包粽子或做点心吃,又让带了不少的好话,潘二娘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大牛过这边屋料理汪浩哲,小乔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大牛,让他合上自己身上的五两并成十两,交给潘富年拿去还陈财主家的债,大牛不肯要: “你和阿浩只有这点体己,留着吧。我那五两已经交给娘了,原也是想请娘凑合得十两拿去还清债,可娘和爹自有道理,他们说前阵子还的那十两,是咱们家最后的家底,眼看要过年了,忽然又能还上十两,这可是银子啊,又不是树上长的叶子,哪里来得这样快?怕会引得陈财主和大伯家瞎猜测,陈财主倒不用去管他,大伯和大伯娘向来看咱们家不上眼,每每只会骂我爹蠢笨,觉得咱们无论怎么拼命也赶不上他家的日子,爹怕他知道咱们家有银子,心里不舒坦,三天两头来咱们家找碴,又要说娘的不是――左右也请得财主家宽延了,明年再还那银子也不迟!” “那也行,我只是觉得应该还债过年,俗话说无债一身轻嘛,图个好心情,明年或会有更大的运势找上门来!” 小乔很奇怪:“怎么你家大伯是这样的人?不想让自家兄弟日子好过?他是不是你爹亲哥哥,长的什么心眼啊?” 大牛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大伯和二伯是前头奶奶生的,我爹是填房生的……所以分家的时候大伯二伯可以住村里的砖瓦房,我爹得另外找地儿住。(.好看的小说)我爹小时被大伯送去财主家做书僮,每月的月钱大伯替他收着,说是以后娶媳妇用,后来财主家想把一个丫头送给我爹做媳妇,教他以后就在财主家做长工,我爹不肯,非要离开财主家,大伯很生气,我爹回家自己挣钱娶了我娘,没要大伯一分钱,大伯和大伯娘还是不待见我娘。” “切!这样的大伯,不要也罢了!” 小乔忿忿不平,手被捏了一下,回头看到汪浩哲责怪的眼神:“兄弟骨肉相连,怎能说不要就不要?潘家大伯或许做得不对,但他永远是潘姨夫的大哥,这个无法改变!记着:手足情,任何时候都比妻妾重要!” 小乔抽回自己的手,强烈抗议:“我不同意!我……” 她看看眼前两个诧异的大男孩,回过神来:“手足情义再深重,长大了也要分开各自成家,妻子才是相伴终身同甘共苦的人,凭什么把妻子不当回事?我不懂你们两个会怎样,反正我以后有了妻子,定会与她同一条心,以诚相待――就像姨夫和二姨,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姨夫并不愚笨,他最聪明了,只是不让外人看出来而已。他知道人生在世,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值得珍惜的东西他会护住,可有可无的,他不刻意去争取……大牛哥,你要学得姨夫一半处世之道,可受用一辈子!” 大牛楞楞地问道:“小乔,你知道我爹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我觉得他最珍爱的就是他那把柴刀,天天磨,还有锄头,每年换一根新的把子……” 小乔哧地笑了:“笨!我说的是那个吗?我才不懂那些!你爹最珍爱的是你娘,和你们这些臭小子,他尽全力用辛勤的汗水换得一份基业供你们站稳脚跟,一家人和乐团圆,虽然清苦,你不觉得你们家很幸福安宁吗?你爹敬重你大伯,但他何曾为了你大伯的话怠慢过你娘?其实普天之下谁都会认为自己的家庭才是最重要的,唯独我这个傻哥哥分不清亲与疏……” “小乔!” “啊?” 小乔停嘴,笑着凑近汪浩哲:“哥哥有何指教?” 汪浩哲抓住小乔头上一团黄毛轻轻摇晃两下:“这些论说哪来的?咱们兄弟流落在外,你受外头风气浸染不少……从此后好好听哥哥教导:咱们家,手足兄弟,永远放在第一,懂不懂?” 小乔皱了下鼻子,无奈应道:“哦!” 二虎和三豹在那边说话,二虎声音还有些虚弱:“我觉得小乔说得对!” 三豹说:“可我觉得阿浩哥说得也对!” 大牛看着汪浩哲和小乔,挠挠头:“都对!唉,睡啦,明天起来再说!” 小乔见大牛转身要走,塞给他一锭二两银子:“既然不忙还债,就给你拿着这个,时不时要出门的大男人,身上总得背点银子,不要给姑娘买点小东西也问娘要,丢脸!” 大牛看了汪浩哲一眼,又难过又羞愧:“小乔,别再提那事了好不?” 第一次给心爱的姑娘买礼物,竟然被扔回来,潘二娘述说的时候,大牛心都碎了。 第四十二章 忧虑 大牛离开,小乔爬上床,从衣兜里把所有银子都掏出来,放在棉被上一锭一锭慢慢数,汪浩哲忍不住轻哂:“就四粒银子,用数这么多次?” 小乔叹气:“我知道啊,四两,用完就没有了……” 汪浩哲看着他,目光坚定:“没有就没有,我不想你再四处乱跑,又遇上次那样的事怎么办?我可以忍受清苦,不能失去你,日后也无法向父母交待!等过一阵子我好了,自会想法子!” 小乔回头,俯脸凑近去看他:“哥哥,你……记得父母了么?” “人谁无父母?我们自是有父母的!我隐约觉得,我们的父母一定很尊贵,还有,家里似乎不止我与你两兄弟?” 汪浩哲探手进枕下摸出明珠,拿在眼前凝神注目:“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身在很大的宅府,院中亭台楼阁,繁花似锦,有好几个与我一般大的男子,我们一起争执,论剑,谈笑,感觉像手足……” 小乔眼睛一眨不眨:“你看见我了吗?” 汪浩哲摇头:“没有!你这么小,应是与看护你的奶娘婢仆在一起!” 他忽然蹙起眉:“我们家境应是十分富足,何以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些生计?一路而来,所有事物你打点得有如大人,只除了年幼,你世故精灵,我甚至……都不如你?” “落难之中,怎及得在家享受父母千般宠爱?我是兄弟中最聪明早慧的,什么事都肯钻研探索,最爱往厨下看人做菜,你忘了?” 小乔伸手把那颗明珠抓走:“我说怎么不见了,是哥哥藏起来!” 汪浩哲的思路被她打断,略显懊恼:“是你晚上拿着睡觉,又抓不牢,我替你收着。” “睡吧!” 小乔帮他掖好被角,吹熄灯安静躺下:本想在他面前透露日子艰难,以博得他通融允许自己和大牛再出门一趟,没料到竟引得他脑子开窍,他有了点点记忆,是这颗明珠引发的?她摸了摸自己枕下垫在最底层的小包袱,那里边有个长方形精致的铜牌,也是当初汪浩哲挂在腰间的,如果拿出来,对他会不会起到相同的作用? 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要不要由着他恢复记忆?恢复了记忆自己或许就没有哥哥了,可是黄文正在哪里? 黑暗中小乔大睁着眼睛,现在的她到底比刚穿来时有了些底气,多少摸得清这朝代的一些风俗习惯,有坏人,好人也很多,像大牛一家,就肯让她依靠,如果汪浩哲要离开,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成没人要的孤儿了,可是,一路相携而来,假“兄弟”之间分外默契,心理上她比汪浩哲大好几岁,他却能让她感觉到沉稳安定,就像真有哥哥陪伴在身边让自己依赖,她常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彼此牵挂,相互关心,没有血缘又如何?走了,还真是舍不得…… 小乔藏着点心事,大牛日子也不好过,从小认定喜欢的莲表妹说不嫁就不嫁他了,他大受打击,说是失恋也不为过,小乔只是觉得十六少年恋爱娶妻那也太早了,怎么看大牛和汪浩哲都像现代高中时期的男孩子,或许因为是长子,做大哥的吧,方显得老成。 更让大牛难以接受的是潘二娘逼着他去新定下的未婚妻家走动,潘二娘说,李家为什么看上潘家?那是因为潘家男孩多,而且个个孝顺能干,李家却有两个女儿生在前头,最后才是两个男孩,还太小,李家男主人故去两年,当娘的辛苦撑着一个家,急迫要将成年的大女儿嫁出去,寻得能干女婿,认下人丁盛旺的姻亲,这对娘家是有好处的。而今大牛做了李家未婚女婿,就该承担起她家一些责任,年前带上兄弟去探看一下家里有什么粗重活需要做,房屋捡漏,柴草补足,将院落围墙篱笆重新整理好,丈母娘需要上街采买年货,便驾车来回护送…… 大牛早上临走来向小乔和汪浩哲告知行踪,小乔看着他一张脸皱得像苦瓜,好似要上刑场般,忍不住乐了,咯咯笑个不停。汪浩哲拿书本拍了他一下: “笑人家做什么?婚姻非同儿戏,原是要听父母之命,新定下的女子就算再不合心意,大牛再不喜欢,也得顺从!” 小乔闲得无聊,起了拿他寻乐子的心思:“哥,我好像记得你也有未婚妻哦,那女子长得好丑!” 汪浩哲表情有些激动,紧握住小乔的手认真而急切地问:“你可记清楚了?是哪家女子,姓甚名谁?好好想想,这可是一条线索,寻到她,便能寻到我们的家人!” 小乔翻白眼倒在床上讨饶:“哥你别逼我,我想不起来了……” 晚上天色擦黑大牛才回到家,三豹跑出去帮着卸了牛车上的东西搬进屋,小乔看得目瞪口呆:全是上好年货、各种食材、本地难得见到的水果,还有几条布匹和几床新棉被…… 大牛笑着看小乔:“我跑了一趟县城,送丈母娘去买年货,再往药店给生病的小舅子捡副药,结果遇见梅香姑娘……六福楼有位姑娘感了风寒,也要买药,她说你连日不上县城,掌柜的问了好多遍,并让我随后去一趟六福楼,掌柜的有话要交待。我未敢带着丈母娘去,将她送回家,又急忙赶往县城,见着掌柜的,她只是着急问你好不好,我说都好,她才放心了,说这些天天寒地冻的,教我们好好儿在家呆着,过个欢乐喜庆年节,给了这许多东西,还有这个!” 把一个荷包递给小乔,小乔接过来当着全家人的面往饭桌上一倾,白花花的银子在灯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彩,小乔点了一下: “六十两,加上上次的四十两,六福楼给我们的报酬是一百两!” 大妞目光灼灼地看着小乔:“你是招财童子,对不对?坐在家里不挪窝,银子从天上掉下来给你!” 小乔笑了:“这银子可是大牛哥带回来的,关我什么事啊?” 潘富年道:“我从前跟着陈家二爷,那是个极聪明的读书人,他说过一句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又说你只管尽全力去做,总会有好处等着你。我想,小乔应了二爷的话,他有那运气,又尽力把事情做全做好了,好处自然跟在后头来了……” 潘二娘点着头:“你爹说得对,是这个道理!小乔和大牛前几天往县城跑,小小个人儿,深更半夜不着家,站在小凳子上教人做菜,烟熏火燎的,谁曾见过银子从天上掉下来?那一番辛苦你倒不提!” 大妞愧疚地摸摸小乔的头:“对不住,是姐姐不好,就会胡言乱语。” 小乔呵呵笑:“咱们自己家人面前,爱怎么说不行?只是到外边不要随意跟人提起,毕竟我这么小,却懂得这些手艺,有点惊人呢!” 潘二娘目光严厉地扫过孩子们:“听见没有?你们自小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但这回要说漏了什么,小心娘给你们把嘴巴缝上!” 得了这笔银子,小乔心里轻松不少,兄弟俩谁也不必外出抛头露面了,不用为生计费神,陪着汪浩哲蛰伏一段时日,安安静静养伤吧。 她拿了二十两银子,四十两交给潘二娘:“二姨说潘家算是有点基业了,这是姨夫和二姨多年辛苦挣下的,但仅仅是脚下这片土地和几亩水田,两个鱼塘我觉得还不够!这银子是我和大牛哥一起挣来,按说我与哥哥住在这里,该全部交由二姨收着,但哥哥有伤在身,我得留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我就拿二十两吧,剩下四十两二姨收着,家里近期吃用穿着不需开销,开春以后要买各样农具种子花费些,若有人卖田卖地姨夫可以买下来,慢慢扩充家业,您说呢?” 潘二娘含笑看着小乔:“你是个有主见的,心思比大牛还精细,二姨不把你当小孩儿看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姨最爽快,我最喜欢二姨这样的了!” 小乔一张脸涂得紫黑,即便笑得眉眼舒展,也没人看得出来,倒是她那缺了门牙的嘴儿豁然一笑还险些流口水,把一屋子人乐坏了。 第四十三章 夜半 深夜,那边屋子响起平稳的呼吸声,最难睡着的二虎也进入了梦乡,却听见稻草窸窣声响,有人悄悄下床,房门吱扭一声响,小乔坐起来轻喊: “大牛哥?” 那边大牛顿了顿:“小乔,你、你怎么还不睡着?” “你为什么不睡?” “睡不着!” “你去哪里?我也去,我有话跟你说!” “好,出来!” 小乔想翻身起来,发觉动不了,汪浩哲一手按住她:“外边冷,有什么话进来说!” “哥你没睡着?” 忽想起现在有棉被了,又有火炉,屋里很暖和,白天汪浩哲也能睡好长一觉,晚上肯定就睡得浅,她这样近在身旁轻喊着说话,是会吵醒他的。 汪浩哲微叹口气:“小乔,你再这样有事不跟我说……” “我怕哥哥担心,对伤病不好!” “我看你是想让哥哥急死,或者气死,没有哥哥,你可以随意了!” 小乔只好又道歉,汪浩哲虽然生气,却也料到能让小乔半夜睡不着觉的一定不是小事情,无心再责怪她,摧促道:“开门让大牛进来,不要点灯,免得惊醒他们!” “没事,他们睡着了就一觉到天亮的,这事还非得点灯说不可!” 小乔开门放大牛进来,和他一起把汪浩哲扶起靠床头坐着,小乔看看他们两个,觉得也不必多说什么,直接爬上床去枕上翻外衣,从兜里掏出那张画像,展开来让他们传看,两个大男孩都惊呆了,好天半,大牛才结巴道: “小、小、小乔!这是我那晚从城门撕回来的?怎、怎的这么像阿浩啊?” 小乔眼珠子转动着:“我也觉得太像哥哥了,可是这是逃犯对吧?怎么可能是我哥哥呢?” 大牛静默了一下,然后猛点头:“对对!不可能是阿浩!一定是相像的人,看这人脸比阿浩圆,好像大了好几岁呢……他穿衣打扮像是有钱的贵公子,阿浩是我们家表亲,我们乡下贫穷人家,哪里能攀上贵公子?” 小乔看着汪浩哲:“哥,你说呢?” 汪浩哲抚着那副画像,眼神闪烁不定:“我倒觉得,这个人就是我……” “哥哥,他是犯了大罪的钦犯!不是你!可是你们长得太像了,官府的人在缉拿他,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会连累到大牛哥一家人!” 汪浩哲眼神变得迷茫:“可是他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小乔,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他不是我,你何以会如此紧张?” “哥,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兄弟相依为命,被人从渡船上赶下来,我用树枝拖着你走,走啊走的就晕倒在路上,被梁家老爷爷救了……现今我们住在大牛哥家,看到这张画像我吓了一跳,这事若没有个好办法应对,不仅仅是我们兄弟俩保不住命,还关系到大牛哥一家,他们一家人何罪之有?只为好心收留我们兄弟,便要他们受牵连遭罪吗?” 汪浩哲心疼地看着小乔,伸手把他小小的身子拉进棉被里盖好: “这么大的事,你不该藏着瞒着不让哥哥知道……好了,哥哥和大牛商量一下,你躺下睡觉吧!” 小乔撇了撇嘴:真过份,把事情告诉他,直接就让自己出局了,连参议的资格都没有吗? 大牛听小乔说得如此严重,也不免紧张,凑近来问道:“那要怎么办啊?” 汪浩哲沉吟着:“以前的事我实在想不起来,眼下出了这样的情况,真得好生处置——我伤愈之后总要走出去,不可能关在屋里很久,这画像,也许是我,也许不是,如此相像,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小乔说得没错,这对你一家不利。(.好看的小说)但如今已有很多人看过我的脸,若是再让人看到这副画,事情就不妙了,唯一的办法,将我这张脸藏起来,还有,你撕了这张画像,官府会重新补上,最好不要让见过我的人见着这副画……此后小乔不能再跑出去,看见他,别人自然会想到他有个哥哥,我们兄弟俩,越少让人惦记越好!” “这个我能办得到!”大牛说:“城门贴的画像,十有八九被乡下赶集的人撕去,用来包裹东西,官府从不在意,我可以每天趁夜去撕掉……可是也难保有人偶尔见着,还是把你的脸变一变保险些!” “我知道怎么办!” 小乔钻出棉被:“你们看我的脸,能看清我的五官吗?到时让哥哥脸上‘受伤’,或生个什么疖子之类的,涂黑了脸,不就结了?” 汪浩哲把她按回去:“那多难看啊,我不要!我知道有一种面具,大牛你进城时去几个地方仔细找找……” “哥哥,这是小地方,你当是大都市呢什么都有卖!” “我知道,实在没有再、再那样吧!” 小乔偷笑:这人虽然脑残失去记忆,爱护自己的容貌可半点不含糊。 她看向大牛,轻声说道:“大牛哥,对不住,我们兄弟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这里毕竟是乡下,若是小心隐藏着,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你放心,我和哥哥,我们不是坏人……” 大牛忙摇头:“小乔不要这么说,我从不觉得你们兄弟是坏人!那日头一次见着你们……呀!阿浩说的对,那副画一定不能再让熟人看了去!我三姨见过阿浩,她肯定记得他的模样,还有城里的周五爷他们,街上围观的人、药堂的人……” 小乔说:“这些我都想过了,你三姨每日守着茶馆,不会四处乱跑,或许见不着那副画,城里周五爷倒是一大忌讳,他家有人在衙门当差,他家女婿就是县官!我们一定要避着他!至于街上围观的人和药堂的人不用担心,因为他们看见我们兄弟的时候,哥哥脸上鲜血淋漓,没人看得清他的容貌!” 大牛松了口气:“对对,是这样,那天在药堂阿浩的头脸给包扎得像粽子似的,布条子刚拆下来不过十来天,除我们家的人,村里根本没有谁见着他!” 汪浩哲摸摸小乔的头:“这点小乔做得好!” “也不是了……哥哥好有讲究的,不喜见陌生人,我也就没让人进来,若不是我力气小,需要大牛哥他们帮忙,可能见到哥哥的人更少!” 小乔躺回枕上,幸好汪浩哲性情骄傲又自以为是,如果他温文尔雅,对谁都彬彬有礼,那还真麻烦了,难以拒绝村里那些想看他的老人小孩进来。 汪浩哲对大牛说:“这事就这么着了,有劳大牛!再替我兄弟二人遮掩一阵子,别怕,我的伤最多开春就能好,可以下地走路我们即离开,不会拖累你家……” 大牛摆手:“我不怕!逃犯年年有,城门上天天贴有画像,那是官府的事,我们平民百姓从来不细看的,只管扯了画像去包裹东西!这事我们知道了,防着,便不会让它出错儿。你们能走去哪里?我家地处僻静,少有人来往,是最好躲藏养病的地方,等过三五个月,瞧着吧,贴的就是别人的画像了,再过一年半载,这事儿就如同水过鸭背,什么痕迹也不会有了!” 小乔说:“但愿如此!我也不想走,我喜欢大牛哥的家!” 大牛咧着嘴笑:“喜欢就住着,我们也喜欢你们兄弟俩,我娘最爱你了,她说没见过这么招人疼的孩子……夜深了,快睡了吧?” 汪浩哲说声好,小乔却抬起头:“大牛哥,刚才你要跑出去干嘛?你有心事?” 大牛目光躲躲闪闪:“没、没有!” “一定有!说出来嘛,不然我睡不着!” 汪浩哲道:“大牛有心事,你睡不着,是什么道理?” “我在心里猜想啊,又不知道猜得对不对,这不折磨人嘛!” “你这小鬼头,太闲了是吧?快睡觉,明日早起,哥哥教你读书!” “不要!我不喜欢读书!” 第四十四章 逼迫 大牛最终拗不过小乔,还是将他的“心事”说了出来:原来他傍晚载了货物往城外赶时又遇上了在街上与小孩们玩雪的张玉顺,他将车上一大包糖果儿给了小顺子,说天快黑了,让他快回家去,小顺子却不无怨怼地告诉他一件事: 张三娘变卦不想要大牛做上门女婿,是因为她自己有私心,早两年就与茶馆伙计张五拉拉扯扯暧昧不清,张五乡下早有老婆孩子,前阵子老婆病死,他又回到城里来干活,声称再也不去乡下了,每日殷勤体贴,既把茶馆打理得清清爽爽,又把张三娘服侍得舒舒服服,两人愈发如胶似漆。眼看张玉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若是让大牛上门来,那张五就得走,茶馆不养闲人,张三娘此时却对张五依赖成性,夜晚将张五延至家中同住,她怎舍得放张五走?便哄着张玉莲,劝她放弃大牛,张玉莲倒不厌憎大牛,只是不肯嫁去乡下,娘亲一劝说她就点头了。原先媒人牵线的是一家开饭馆的独生子,听说他爹是六福楼掌柜,他娘虽然被那掌柜的离弃了,可骨肉亲情是断不了的,又是长子,日后定能得到他爹的好处,张玉莲母女很稀罕这家,可惜那家当娘的不喜欢玉莲,嫌她太柔弱了……后来才说上杂货铺的儿子,张玉莲初时不知,由着她娘操办,这两天才听说那杂货铺的儿子是个病弱身子,而且他十三岁上病得快死去,娶过一个冲喜的童养媳,那童养媳比他大三岁,两年前难产死了,留下一个女儿……未满十六岁的玉莲一嫁过去就得当人后娘,她这两天哭死了,求着张三娘退婚,可聘礼都收停当,这回可不是口头定亲,有婚书为凭,且那家人有亲戚在衙门做事,听说是个小牢头,和衙门里的小头头们都是相熟的,张家可不招敢惹人家。小顺子恳请大牛去看一看姐姐,说姐姐想大牛哥了,大牛当时头脑一热就要跟小顺子走,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还是狠狠心回家了,到现在越想越为玉莲难过,以至睡不着觉。 大牛把头垂到了膝盖上,汪浩哲用胳膊肘碰碰小乔:“遂你的愿,大牛都说了,与你想的可一样?” 小乔揉揉眼:“唉!竟然是这样,跟我想的一点不一样!” 汪浩哲向来不多管闲事,同为男子,他本该对大牛的困惑有所开导,无奈他却对此持旁观态度,一言不发,小乔只好自己来劝解大牛: “大牛哥,没什么好难过的,是她家不守信义在先,而今已各自婚配,你定下了李秋香,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所担当,不能放着未婚妻,又想去为莲表姐分忧,那不是你份内事,你当时能绝然回家没跟小顺子去,做得对极了!” 大牛默不作声,汪浩哲把小乔的小脑袋按回枕上:“你都能想得通的道理,大牛岂会不懂?但情与理有时难以相融……你还小,与你说不清,睡觉!” 因为意外得了不少年货,其中肉菜多得一两个月内吃用不尽,小乔指挥大妞三豹他们每天勤练厨艺,用去一些食材,发现潘家没有做腊味的想法,一问,才知平时连肉都难得吃上一餐,养得成一只大猪也是图多赚银子,整个儿卖出去的,哪有多余的猪肉做腊味?根本都不会做。小乔便又临时多拟了一项课程,除了冻在冰块里留待过年用的肉菜外,多余的不论猪鸡鸭鹅鱼,一并教徒弟们腌制做成腊味。潘二娘看得好不稀奇,却抢下两块猪肉,每块有五斤左右,还有两只鸡,不让大妞腌渍入盐桶,笑着说道: “再过三天就到年节,罢了,一会让你爹送些肉菜给你大伯吧,不管怎么着,总归是大伯父,出了事他也还肯顾着我们……你二伯从来就不理我们家,我们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这一块猪肉和一只鸡,搭上你们今天做的几个菜品,让大牛送去他丈母娘家,对了,还有两个小舅子呢,三妞去正屋香火堂拿一包饼子过来。放下东西喝杯茶就回吧,还得改道上流花镇去,照着大妞身上这套新衣尺寸,再给她买一套回来!” 大牛不高兴:“娘,我前两天才去李庄,又去……人家不得怎么笑话我!” 潘二娘正色道:“笑话你什么?笑话你疼媳妇、孝顺丈母娘?傻小子,十里八村都找不着这样的女婿,有姑娘的人家羡慕还来不及呢!喏,这是银子,麻溜儿快去!” 大牛提上二妞和三妞替他拾掇好的篮子,嘟哝着往外走,又问: “娘,做什么又去流花镇给大妞买衣裳,她不穿着呢吗?” “你们每个人都有两套,大妞可只有一套――她原本也是有两套的,是娘临时拿去送给你媳妇儿了,你不得赔她一套?” 大妞从盐桶里抬起头来,笑着打趣道:“哥,你媳妇还没进门呢,娘就疼上了,还拿我的新衣给她,到时候嫁进来对咱娘不好咋办哪?” 大牛嗵嗵往外跑,丢下一句:“敢对我娘不好,让她卷包袱滚回去!” 院子里笑声一片,小乔说:“大牛哥好有气势啊,看来这媳妇会乖乖听话的!” 心里想,要是娶了张玉莲,大牛只怕耳根子就软了,所谓一物降一物,小乔相信张玉莲能牵住大牛的鼻子。 潘二娘笑着摇头:“这孩子!李家那姑娘很好,模样儿周正,敦厚老实,懂礼孝顺,等过年她来了,你们可以瞧瞧!” 二妞欢喜道:“娘,大嫂过年会来我们家吗?” “当然会来,走亲戚嘛,她娘陪她来!” “啊,太好了!过年我们家有新嫂嫂看!” “切!” 四蛟学着小乔的语气,像模像样:“这才来一个,以后我们家要进来好多个嫂嫂呢,到时叫你看个够……过年我要带小乔去流花镇看戏!” 小乔不屑:“又是你每天唱的三娘教子?算了吧,我听腻了!” 大妞和二妞笑个不停,四蛟说:“不止啦,很多出的,我只会唱这个,还有你教那个十八相送。” “弟兄二人出门来,门前喜鹊成双对,从来喜鹊报喜讯,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 二妞和四蛟一唱一合哼起十八相送,二妞忽问道:“咦,吴戏里面怎没听说有梁山伯和祝英台?可十八相送明明唱的就是吴腔嘛!” 小乔摇头:“我怎么知道?反正戏台上唱的我学会了,拿来教你们,这故事也是有的!” 三豹从屋里出来,告诉小乔:“阿浩哥要喝杯热茶!” 小乔就拎了水壶进去往汪浩哲杯里倒满热开水,他还在服用药汁,小乔觉得应该少喝茶,谁知道茶叶和中药会有什么化学反应?还是喝白开水安全。转身刚要出去,汪浩哲说:“把水壶放回去,进来陪哥哥坐会!” 看着小乔皱起脸,汪浩哲唇角微牵:“哥哥有点闷,看见你好些,你可以叫四蛟进来两人在我跟前玩,不逼你了!” 自那晚小乔拿出画像,汪浩哲知道自己竟然是朝廷钦犯,就显得很焦躁,迫切想知道身世,拼了命也没能从脑子里榨出一星半点记忆,只好转去逼迫小乔,让她说知道的一切,小乔只能尽量编得合理些,告诉他印象中确实有个很富贵的家,但也确实看见一把火焚烧毁坏了,兄弟俩被坏人追杀,落逃荒郊……汪浩哲不满足于她三言两句的描述,一有空闲就逼她使劲想,理由是她脑子灵活好用,肯定能想出来,小乔怕了他,失去记忆得慢慢回忆,这跟脑子灵活有什么关系?但哪里拗得过他?幸好小孩子没什么心事就容易睡着,每晚她借口努力去想,翻身闭眼数绵羊,几时睡着自己都不知道,汪浩哲也拿她没办法,白天再逼,就请四蛟帮忙,不时地在外头喊“小乔出来,有人找!”又可以脱身。 汪浩哲意识到小乔的抗拒,眼看他一有借口就跑出房门,不肯陪在他身边,只是不时派四蛟、三妞这样的小不点进来问他要不要喝水什么的,他心里泛起些微酸楚,承认自己太急于求成了,过往的记忆,身世和父母亲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总有一天能找回来,而眼前真实存在的只有小乔一个弟弟,小乔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或会有他自己的理由,逼急了,和自己生分了或是想坏脑子,却是得不偿失,后悔莫及。 第四十五章 极品 果然如大牛所说,潘富年给自家大哥送去一篮子肉菜之后,第二天潘大伯就踏进了潘家大院,跟着来的还有潘家大伯娘,一个身材壮实长着张马脸的高个女人,手里牵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进院子就四下里东张西望,满脸不能置信,眼里极度的轻视不屑最终在看到潘家三个衣饰簇新、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时,渐渐淡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大的惊诧和妒忌,小乔猜得没错,潘二娘迟迟不肯让潘富年分些好东西给潘大伯家,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夫妇俩太变态了,红眼病赤裸裸地针对自家弟弟,打击讥诮不留一点情面: “哟!这是怎么的啦?才几天不来,这破屋里还真长出金树银叶来不成?当家的你瞧瞧,这三个丫头,哪年过节不等着咱家春花、秋菱儿脱了旧衣送来,如今她们倒穿得比咱俩闺女还要鲜亮厚实,这像话么?还欠着债着,哪来这么多银子?” 大伯娘走到火塘边,刚好站在小乔身后,尖利的女高音响起来,震得小乔耳朵轰鸣,虽然进门已经看到了,此时还是条件反射回头再瞄大伯娘一眼,大伯娘立即伸手揪住她耳朵:“这黑小子哪来的?就是你家那烧了脸的姨表弟么?” 小乔挣扎着,四蛟站起来用力推那女人:“大伯娘放手!你掐人总是好疼,小乔要哭了!” 大妞跑过来拉开大伯娘的手:“大伯娘,我表弟胆儿小,您莫吓着他!” 潘二娘牵着妞妞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连声道:“怎么啦怎么啦?大伯、大伯娘来了么?大妞、四蛟给长辈让座烤火,长辈不会为难你们小孩,你们也莫要顶撞长辈!” 她一把揽过小乔,仔细察看那只被大伯娘扭过的耳朵,轻柔地抚摸着,抬头不无怨恼地说道:“大嫂,您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手劲大,瞧把这孩子掐的,他可不是三豹四蛟,潘家的孩子您想掐就掐,他是我姨表妹的小子,姨表妹自小跟我要好,家里遭灾了,把孩子托付给我,客居的孩子,心儿小,我宁可让四蛟遭罪,也不想这孩子受委屈,大嫂以后别再这样了!” “又不是公子少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哪有这么多讲究?收留他给碗饭吃就不错了!” 大伯娘盯住潘二娘,很快伸手扯住她,两只手从上到下乱摸,又是一阵尖叫:“天哪,不得了啦!瞧瞧她……当家的你快来看!大牛她娘穿上细布棉袄了啊,还有棉裤!瞧这颜色,这花样,啧啧!我也只在出嫁那年有过这样一件,打嫁进你家,穿的可都是粗布衣啊……” 潘富年带着大牛、三豹从侧院那边进来,房顶积雪太厚,人住的茅草屋是新修葺的倒没事,牛栏却有点危险,父子三人一大早吃过饭拿着竹竿过去把积雪一点点捅些下来,减轻屋顶重负,不料想刚做到一半就听到大伯娘的高嗓门,急忙就撤了活儿跑回来,深怕潘二娘又吃亏,往年妯娌相对,大伯娘向来是压住潘二娘的。(.好看的小说) 潘大伯瞪眼看着他弟弟,昨天送肉菜过去时他说是城里亲戚给的,匀些孝敬大哥,身上还穿着破衣裳,一副寒酸样,亏他心里过意不去,瞒着老婆偷偷把一套旧衣裳塞给弟弟,今天要不是上门来还不知道他这个弟弟穿上簇新的衣裳,竟然身板挺直,像模像样,那气度跟陈财主家几个管家管事的也差不去多少。 大牛和三豹各喊了声大伯父,便绕过一边走去守在娘身边,大妞和二妞已经扶着娘退开些,不然非得被大伯娘把娘身上的棉袄扒下来不可。 “这是怎么回事?”大伯父板着脸问潘富年:“我可记得老爷说你还差十两银子没还上,如今却是又有衣穿又有肉吃,过上好日子了?嗯?” 雪花飘飞,寒风不时吹过来,潘富年自己穿着棉袄,见大哥身上仅套着三两件粗布夹衣,便往屋檐下的火塘边让了让: “大哥先坐着烤火,等我慢慢告诉你!” 潘大伯哼了一声,没推辞就走去占了一把条凳,潘二娘怕潘富年不会说话,也忙劝大伯娘过去坐:“烤烤火吧,冷着呢,看冻着孙子了!” 又吩咐二妞:“去,包一包糖果给小石头!” 几个大人坐在火塘边,小乔和孩子们就只有站在旁边的份,她本待要进屋去陪着汪浩哲,但爱看热闹的天性促使她留下来,那位极品大伯母掐得她生疼,好歹没再注意她,但这位不肯消停的大伯母看样子很能折腾,指不定还会出什么洋相,这些日子太少乐子了,逮着一个看看也好啊。 二妞花蝴蝶般飞去又飞回,把一只包了各色果子糖粒儿的纸包递给小石子,大伯娘却一把抓了过去: “啧啧,这糖粒儿真实在,一颗颗圆满实心,得花几个铜角呢!奶奶给你收着,不能自个儿都吃了,留些给弟妹……” 潘二娘终是忍不住:“吃吧,还有,一会再包些回去。” 大伯娘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凑近潘二娘:“你们是不是挖着先人的银窠子了?发财可莫要忘记亲兄弟,这是祖上教训的!” 小乔看见大妞嘴巴撅了撅,猜得到她心里的不忿:这会子扯上亲兄弟了,当年把弟弟赶出村里的砖瓦大院,怎不顾念亲兄弟! 潘富年嚅动着嘴唇,未及开口,潘二娘抢先道:“大嫂说哪里话?要真有先人埋藏金银的窠子,那也该是在老宅子里!我们一家远离村庄,住在这小荒坡上,去哪里找银窠子来挖?大嫂要不信,明日您叫上小石子他爹和他叔,一起来帮着挖,若有,尽管拿去!” 大伯娘眼珠子转动两圈,讪讪道:“我也只是那么一猜,没得你们一家子年年穷得鬼都不上门,突然间全家都穿上细布新衣,有好吃好喝,不能不稀奇!你心里最清楚,也只有我们当家的心疼他三弟,哪年不是我们当家的匀几个钱给你们买油割肉过节?大牛四蛟他们穿的尽是我们家小子们的旧衣裳――那可不算旧衣裳,只是短了小了,连补丁都没有的!我就没见老二他来看过、问过你们,给过你们什么,谁亲谁近,谁是亲哥哥,你和老三可要认清楚了!” 潘大伯扫一眼挨着墙站立的大牛兄妹,朝大伯娘喝道:“长舌婆娘,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诌些什么?” 大伯娘却不怕他,喂了一粒糖进小石子嘴里,转脸对大牛兄妹说道:“大伯娘说错了没有?你们二伯什么时候进过你家这破院子?给过你们一件旧衣裳?” 潘二娘笑了笑:“大嫂,再怎么着,那也是二伯父,是长辈,他可以不理睬孩子们,孩子们见了他面总得叫一声二伯!” 她回头招手让大牛近前,说道:“大牛过了年就满十六了,原来订的那门亲,姑娘太柔弱,怕撑不起咱家生计,退了!另外定下五里外李家庄李家的姑娘,五月成亲,原本等过年再让大牛备礼去向大伯父说一声的,既然大伯父和大伯娘亲自来了,这会儿就说了吧!” 大伯娘楞瞪着一双眼:“李家庄的姑娘?前儿我们家老四也往李家庄去说亲,听人说李寡妇家定得咱们村一个好女婿,又有本事又勤快孝顺,赶天儿往丈母娘家送好吃的,羡慕死李家庄的人,姑娘们但听说是莲花村的小伙来说亲,就愿意攀结……是不是说的大牛?” 大牛红着脸道:“不是的大伯娘,我哪有那么好!” 潘二娘拉着儿子的手:“好不好那得由别人来说,咱们家大牛还不能说有本事,但勤快孝顺那是一定的!我养大的儿子我敢夸口,李家姑娘嫁给大牛,亏不了她!” 潘大伯哼了一声,潘富年尴尬地假装咳嗽,大伯娘才懒得听潘二娘夸儿子,她自己有四个儿子,最小一个正在论亲事,她此时只想知道大牛家怎么忽然有这么多好吃好穿的,追根究底地问:“既是与城里姨表妹断了亲,那些肉菜谁给你们的?还有这些穿的从哪里来?” 潘二娘微笑着:“大嫂莫急,节日到了,这大雪天的也不用去干活,听我慢慢说――大牛啊,他交上好运了,这一年冬天在城里寻着活儿干,你们猜猜是什么活儿?在六福楼做伙计!每日吃喝不愁,还有月钱领,那可是真正有钱人开的酒店,掌柜的厚待伙计,逢年过节给赏钱,分些肉菜让伙计带回家,好处还不止这些,还能预支月钱,我们大牛孝顺,心疼父母弟妹,预支了月钱替全家人买得厚衣裳穿!” 大伯和大伯娘听得眼珠都要跌出来,大伯娘毕竟是拿银钱的内当家,知道各类布匹的价钱,一把揪住潘二娘身上棉袄:“那得预支多少啊?你们这穿的可都是柔软细纺的好布好棉花,贵着呢!掌柜的傻了么,要多少给多少?拿了银钱不回去给他干活,他不得哭死?” “唉!”潘二娘拂开大伯娘的手,“咱们可是老实人家,进那地方去干活也有保人担着,掌柜的知根知底,才肯给的!” 小乔看得好笑,悄悄拉一下大牛,让他俯下身来,她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大牛便对大伯娘说: “预支的钱自是不够买这些,还有客人打赏呢!六福楼那是什么地方啊?不但是咱花桥城里第一酒楼,在江南一带都是出名的,来往的多是大客商大富豪,端茶送菜的当儿,说几句好话,老爷们看得顺眼,心里一高兴,随手就给赏钱,铜角儿是每天都能有,运气好的时候二两五两一锭的银子也能砸过来,我刚进六福楼不久,胜在有力气,肯听话,不歇脚地跑上跑下上菜端茶送热手巾,每天得着不少赏银,就攒起给爹娘和弟妹们买好吃的好穿的!” 第四十六章 亲戚(一) 大伯娘停了好一阵子不会呼吸,突然扑过来紧紧抓住大牛: “好孩子,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潘字,有好日子过,不能忘了兄弟!过了年带你四哥去,还有你三哥、二哥,你大哥……” 又来了,小乔心里吐槽,有这样的亲戚真是难受啊! 纠缠应付半天,潘大伯和大伯娘终于走了,来时一身轻,摆着手牵着小孩,去时潘大伯肩扛手提,背都躬下来了,大伯娘也不牵孙子了,抱着捧着东西,就是那小孙子两手都不得闲,一手一包糖果,祖孙仨乐呵呵走回家去。 潘富年责怪地看着大牛:“也不说送送你大伯……” 三豹在旁说:“爹,是大伯不让送!” 潘二娘没好气地看了丈夫一眼:“潘家祖屋有那么好进的吗?自从我们抱了大牛大妞二虎搬出来,这么些年,他们可曾邀我们全家回去吃过一顿饭?孩子们进村玩耍,知道那是潘家祖屋,想进去看看,大伯娘是怎么做的?赶小鸡似地赶出院子来,说什么小孩吵闹,分明就是嫌弃咱们家孩子,不让住祖屋,看一眼都不能!你听大嫂那口气,仿佛这些年咱们靠着他们救济才能活下来似的!每年扔给你几块铜钱割几两肉,给孩子们一两件破衣裳,那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也怪我太心软,这才吃上两天肉,就觉得对不住亲戚,让你送了些过去,看见了吧?他们可不领你的情,先来追查你哪里得的银子,是不是你挖着银窠子了,发财得分他们一半!我顺着小乔的话,说大牛在城里找着活儿做,这才多久的事啊?他们该想到大牛都没站稳脚跟,却就逼着大牛带堂哥们进城!这样的哥嫂,你还巴望他们疼你为你着想吗?” 潘富年眼神暗淡,低下头:“当着孩子们,别说了!” 大妞鼓了鼓腮帮:“我爹太实在了,昨天大伯塞给他一套破了洞的旧衣,今天就还给大伯一套新衣!大伯娘更狠,包袱里掉出新鞋子,她跟我抢,赶紧地就抱走了!” 二妞也不服地说:“我们姐妹三个还垫着旧棉被呢,大伯娘一说大伯腰痛,爹就给了两床新棉被,爹您没听到大伯娘后来又说了:那新棉被留着给四哥娶媳妇用!大伯也贪心,拎走一个火炉子不算,又拿走半袋子木炭……” 她又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亏得我将新衣藏好了,不然大伯娘会抢去给秋菱姐穿!” 大牛看了看神情郁闷的爹,对二妞道:“得啦得啦,谁叫你们有新棉被不垫着,让大伯娘看到了?好歹大伯年年过节都来看我们一眼,也算是把我们放心里了,又不是别人,是爹的亲大哥,我们只要有,分些给他没什么的!” 潘富年总算听到一句顺心话,抬起头朝大牛点点头:“到底是当哥的,懂事儿了。爹知道大伯二伯苛刻你们些,这也不能太怪得他们,大家都穷……我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兄弟间坦诚无欺,一碗粥分成三份,总有一份多些,每次你大伯都递给爹,因为爹最小。你二伯每天去哪里都背着爹,得着点好吃的先让爹咬……那是在你们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你们奶奶死得更早,我长到四蛟这么大,你们爷爷也去世了,我就进了陈老爷家……” 一群孩子不作声了,小乔也不免唏嘘一番:类似于潘富年这样的兄弟情,前世也听闻过不少,想来这是千年亘古不变的定律啊,父母在堂,未婚嫁的兄弟姐妹或会相互亲爱,父母离世后,各自婚娶,谁也顾不得谁了。 又想起汪浩哲教训过她:手足永远是手足,妻妾一边去!这是他家祖训吧?倒很有先见之明,知道后世子孙们肯定有顾妻子不顾手足的,便拟下这一条训戒。 与此同时,村子里一户青砖围砌,黛瓦密实的院落里,潘家大伯娘拉过潘大伯,解下围裙替他拍打身上灰尘,夫妻二人在墙脚下嘀咕开了: “老婆子,大牛那孩子真的出息了呢,瞧不出他一副憨厚老实样,进城寻活儿一头就撞进六福楼去了!我听陈老爷说过,那酒楼确实是个富贵地,一个菜花十几二十两银子,有钱人吃着眉头都不皱一下!咱们这样的人,过那门口近些都不能够的!” “唉唉!当家的,那也得看你穿什么样的衣裳!”大伯娘道:“怪不得大牛能给他全家人买那么好的衣裳,他是开眼了啊,长见识了!城里人眼睛长头顶上,看人先看衣,咱们家四儿生得可不比大牛好?又高又壮实,要是穿上大牛那身衣裳,进了六福楼,铁定比大牛更吃香!” 潘大伯摸摸鼻子:“那也要大牛肯带上四儿啊,刚才你说破了嘴皮子,大牛只是笑,可没答应下来!” 大伯娘说:“这事得慢慢磨,从明天起教孩子们多往那破院子走动走动……” “得得!什么破院子?他三叔拾掇得够好了,同样是竹篱笆,就见他家围得最好最结实!冬日里是有些萧条,春夏天一到,各种各样瓜蔓藤儿攀爬不及,秋天到处是果实,你看那时谁不羡慕他家院子?” 潘大伯皱起眉:“你这张嘴就是不讨巧,你看老三家的,病奄奄不管,她说话一句是一句,又精又利,偏你不会编排,好话也给你说败了去!” 大伯娘陪笑道:“那是,老三家的如今可不同从前了,以后我学着她点……你是他大伯,得空也拿话压着大牛些,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可记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大伯娘将围裙重新系在腰上,说道:“当家的,你总还记得大牛和大妞、二虎是在这院子里出生的对不?当年大牛生出来没几天,有个老和尚上门讨水喝,我没空搭理他,那老和尚偏不走,他三叔干活回来给了他一碗粥,老和尚临走对他说:好好养着吧,长大了教你丰衣足食!那时我只觉着有点奇怪,大牛不哭不哼的,母子俩住在后头偏屋,院子里也没晒着小孩衣裳,他一个出家人怎就知道屋里头有刚生的娃娃?” 潘大伯楞住:“这事以前你怎么提都不提?” “唉,忙忙碌碌一辈子,能记得多少件事?你试着问一问他三叔,只怕他也不会记得。(.无弹窗广告)刚才一路回家,我忽然间就想起来了!我觉得吧,或许大牛真是个有傻福的……当家的,你看这二进的潘家院子,中间砌女墙开小门,一左一右都是相同的三间上房,咱爹当初只以为有你和二叔一双儿子,这是为你们日后分家着想呢,没想到娘去世了,又娶后娘生下三叔,这家可没法分了,三叔得出去住,是不是爹觉得亏着老三,在天上显灵,把潘家祖上积下来的福运都给了大牛?那老和尚跟老三说日后教你享福,可没说让他老来享福,老三今年才三十多岁,大牛眼看就出息了,不用他辛苦做牛当马,可不是享福的命?当家的你都四十多了,当爷爷的人,每天还得风里来雨里去……” 潘大伯一瞪眼:“各人各命,就算老三从此后富贵起来,那也是他该得的,都分家了,我还能怎样?” “你是他大哥,你该分得一小半的好处!” “胡扯!怎么分?” “你听我的,就能分!” 大伯娘指着三间宽敞的上房,说道:“把老三一家再叫回祖屋来住!幸好这院子够宽,咱们往后头又延起了两排厢房,四个小子三个成了亲,老大老二有孩子,老三媳妇刚进门还没消息,老四今年十六先不急了,春花和秋菱俩闺女向来同住,咱们归置归置,从中间一分为二,让出一半屋子给他三房,两家人同吃同住,日后他们好了,便不能甩开我们大房!” 潘大伯险些咬了舌头:“你个死婆娘,亏你想得出来!当初两吊钱打发老三走,如今又要拉他一家子回来……”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大伯娘想当然道:“你没见他家厨房里挂满了肉串?那是在做腊肉呢!只有陈老爷那样的人家过年才有多余的肉做成腊味,听说咬一口满嘴溅香油,好吃得不得了!我算看出来了,铁定是大牛的福运到了!满屋的好棉被,旧蚊帐后边遮着的肯定是布匹,我没眼花!我的春花秋菱儿十四五岁了,水灵灵的大姑娘,也要做大妞那样的新衣穿!你见没见着那吃的用的摆满他们上屋香火堂?小石头、小凳子成日念着都吃不上的糖粒儿,他们家四蛟妞妞如今看都不看了!老三家的穿着那样好看又暖和的棉袄,竟是跟陈老爷家姨太太们一样富态……我不管!当家的,你非得把他们给我弄回来不可!” 潘大伯甩开她:“你这婆娘发疯了,他有那是他的,不是分给你这么些了吗?还不知足!” “当家的!” 大伯娘眼看潘大伯要走出院门,厉声喊道:“你不为我,也要为孩子们想想!你难道要让他们受穷一辈子吗?只要说得大牛带上四儿,进得那个门,就成了!老三家的肯定不待见我们,可老三认你这个大哥,他不能不给你面子。往年他们总想回祖屋祭祖,我嫌麻烦没让他们来,咱们这回就退一步,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搬回祖屋住……这漫天大雪,寒风呼呼吹,住着那荒坡说有多凄凉就有多凄凉,过了年雪还不会停,茅草屋顶不了几天,你就不心疼你弟弟?” 潘大伯顿了顿,没再回头,继续低头往外走了。 大伯娘却没来由地长出口气,二十年夫妻,她就不信拿捏不准这个男人! 与大伯娘同一个频率吸气呼气的另有其人――围墙这边的潘二伯娘,紧紧贴靠在墙脚根,身上蓝色碎布棉袄半旧却合身,头发上早已积了一层雪花,她怀里抱了一只小母鸡,此时觉得手上一暖,摊开手掌,一只小巧玲珑的鸡蛋安静地躺在略显粗糙的掌中央。 第四十七章 亲戚(二) 小乔跑回屋让汪浩哲看被大伯娘拧红的耳朵,一边抱怨道: “我最吃亏,平日被大妞捏脸,现在脸上涂着药汁她放过我了,又来一个大伯娘,眼疾手快的,一抓一个准,耳朵都要聋掉!” 汪浩哲教导弟弟:“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女人们最擅惹事生非,没事离她们远点,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小乔随口答应,听见四蛟在那边和二虎笑闹,便也脱鞋爬上床,掏出明珠来和汪浩哲一起玩,一个抛一个接,汪浩哲左右手都能接,每次朝小乔抛出会寻不同的角度,小乔瞪圆了双眼,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不一定接得住,又怕明珠砸墙上弄坏了,尽力左扑右扑,有时用抱的,在床上爬来爬去翻滚,兄弟俩笑不可抑,玩着玩着她忽然滑下床穿鞋子就跑,汪浩哲问她这么急去哪里,她答:茅厕。汪浩哲说,大冷的天,如果是小方便,在屋角用马桶也可以了。她断然拒绝,同时猛然想起自己原来是个女的啊!不由囧然:本性好玩,人变小了,更是童心大起,跟男孩子们这么混下去,都快男女不分了!如今家里也有多余的棉被,自己盖一床吧,等过了年,开春暖和些,再找个借口分开睡。 下晌过后,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把小乔的计划直接打破在萌芽之中。 是潘家二伯父和潘家二伯娘,还有两个衣裳单薄,冻得脸青唇黑的十三四岁小女孩。 潘二伯娘温和有礼,比大伯娘好看多了,蛋形脸,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罩块干净的蓝底碎花布巾,中等个儿,身上穿件干净合身的半旧衣裳,进来先拉着大妞问清楚谁是小乔谁是四蛟,每人发个热乎乎的红皮熟鸡蛋,然后把一篮子生鸡蛋交给大妞,笑着说道: “早听说你家有亲戚来,表哥在路上跌伤腿,可是好些了?二伯和二伯娘想来看的,没什么好东西,这不刚攒得一篮子鸡蛋,才敢来……” 转身又揽住小乔,轻轻抚摸她的脸:“我的儿啊,这么小你到灶堂那里去做什么?还痛不痛?别怕,咱们潘家的孩子在村上也不是白混的,你进村去玩看谁敢笑话你欺负你?让哥哥们打他回去!明天跟四蛟到老宅子来,二伯娘给你们剪嫩嫩的荷包蛋吃!” 四蛟几天来吃着大鱼大肉,有点腻味了,猛丁听见说“嫩嫩的荷包蛋”,口水瞬时流了下来:“真的?二伯娘,我还真想吃咧!” 二伯娘对他的表现大为满意:“想吃就来,带小乔表弟来,叫哥哥姐姐们一起来,二伯娘做给你们吃个够!” 潘二娘烤火烤得暖和,午后小睡了一会,睁开眼就听三妞报说二伯和二伯娘来了,走出屋门一看,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气得头上冒烟,打发完老大老二立马就跟来,兄弟俩不含糊啊,真把老三潘富年当肥羊宰杀过年呢! 也不顾潘富年频频使眼色,三两声把四个女孩都喊进屋去:“屋里有炭火,学着做点针线,没事别出来乱逛,这屋里谁不认得你们!” 潘二伯瘦削苍白的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只一会儿便消失了,他知道弟媳这话是说给他们夫妻俩听的,自从三弟搬离村子,他没来看过他们一眼,三弟生了多少个儿女,他都没认全,可他也不想这样,他是有苦衷的啊! 二伯娘见丈夫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在火塘边坐下来,怕他就此转身离开,忙对潘富年笑着说:“你二哥身子骨不好,前两天风湿又发作了,坐下起身,都不得劲!” 潘富年就近前一步扶着他二哥坐下,又用长条柴棍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层红红的火子,说道:“风湿痛起来最要紧,离不得火,大牛他娘也落下这病,冬天孩子们不让她碰冷水,天天捧着火,就不会发作,二哥也这样做吧!” 潘二伯不好意思地笑笑:“家里柴禾我夏天秋天打些存着,到冬天也剩不了多少,得留着做饭,哪能用来烤火?你侄儿承了我的身子,也从小瘦弱,做不得什么,这俩闺女家家,更是靠不住……” 潘富年黯然:“二哥小时候身子就不好,爹还让你天天背我……” 潘二伯眼睛一亮:“三弟你、你还记得二哥小时候背你?” “记得,二哥去到哪里背到哪里。[.超多好看小说]” 潘二伯眼眶湿了:“对不住三弟,这些年我住着老宅子,日子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我穷,我有病,实在照看不到你,左右见了也难过,干脆眼不见为净……” 婆娘在旁边盯着,他不好说原先为省钱娶个寡妇回家,却不料竟是个母老虎,把他管得死死的,让他少和大哥那边来往,更不准踏进穷鬼弟弟的家门,唯恐沾惹了穷运,更怕穷弟弟三天两头来借米借钱。 二伯娘看着兄弟俩在火塘边促膝交谈,潘二伯不时扯衣袖擦擦眼睛,潘富年一等他二哥面前的火子暗些,又扒出新的更旺更红的火子来,只为让二哥更暖和。 二伯娘对着潘二娘微笑,她怎会看不出潘二娘的敌意?那又怎么样?兄弟骨肉亲情更改不了,不爱认就不认,想认的时候,随时可以!做媳妇的,你管得了吗? 也不怪潘二娘对二伯娘冷漠,当年潘富年和潘二娘拿着两吊钱被扫地出门,是二伯娘出的主意,她是寡妇没错,可她是望门寡,嫁给潘二伯时还是个姑娘,聘礼可以少,可不允许潘二伯轻看她,过门没多久就把潘二伯收拾得服服帖帖,言听计从,家里拿主意的从来是她而不是潘二伯,刚好大伯娘也是个要强的,眼见潘二娘一口气生了两男一女,怕潘老大潘老二一时心软给他们分房产,两个女人自认为是嫡出媳妇,把老三归为庶出,一通合计,半哄半迫着自家男人,跟弟弟说明老爷在世只将房产分给大哥二哥,三弟只好另找住处,大哥给指了村尾一小块地皮,然后扔给他夫妻两吊钱,让他们卷包袱走人。 老三是老实人,让走就走了,老三媳妇却没那么好糊弄,左右拥揽着幼小的孩子,坐在老宅子前面呼天抢地,大声哭嚎,足足闹了半天,村里人全部跑来看,最后老大老二家的没办法,又再多给了几袋谷子才算劝得住她。 这些年以来二伯娘从来没想过要跟三叔家修好,也就不在意潘大伯娘会在潘二娘面前挑拔她的是非,她和潘二伯过得还算平和安稳,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女儿打发嫁了,除开潘二伯时不时地发点小病,一家子吃穿不愁,冷眼看着三弟一家搬去了村后头的小荒坡搭起茅草屋住,孩子一个一个地生,日子越过越穷,不可能有什么盼头了的,谁曾想到,他们也有翻身之日?大伯家已经趁先得了好处去,她这么精明的人岂能落后?赶紧地进屋拉起躺在床上冷得打颤的潘二伯,将两个女儿身上棉袄扒了,拎着一篮子鸡蛋,踏雪而来。 她不怕潘二娘的冷脸,她可以厚起脸皮相对,只要兄弟情在,三弟记得二哥的好,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潘四儿能跟着大牛进城进六福楼,她儿子潘金山为什么不可以?大伯腿脚不好得了两床新棉被,二伯这瘦弱的身子更应该要!春花和秋菱要穿新衣,她的金花金锁也要穿! 潘富年和潘二娘在屋子里好一阵对掐,潘二娘竭尽全力摁住潘富年不准他乱动,潘富年哀求:“孩子他娘,把这两床棉被给他吧!二哥可怜啊,你看他病的,瘦成这样,咱们家的棉被已经够用,留着也没谁用啊!” “怎么没谁用?我闺女垫的可是旧棉被,我儿子还睡在稻草垫子上呢!他爹,你脑子让牛踢了么?当年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带着吃奶的孩子,他们就能忍心把我们赶出来,现在我们还没怎么样呢,就来争来抢……他们是你哥,你爱给,可也要想想我心里受不受得住!还有,这棉被可不是咱们家挣来的,是小乔那孩子,你怎好意思拿七岁孩子挣来的东西送给你那没有心的哥哥!” 潘二娘嘤嘤哭泣,潘富年蔫了,他叹了口气:“对不住那孩子,我没想这么多,只记得是大牛扛回来……大哥大嫂先得了去,如今二哥没有,二嫂都问出口了,可怎么办哪?” “你管他呢,谁叫他来?脸皮也太厚了!” 潘富年站起来,左看右看,便开始脱自己身上棉袄:“把我这件棉袄给二哥吧,跟他说没有棉被了!” 潘二娘咬着牙,狠狠地闭上眼睛,猛站起来替潘富年将棉袄扣好:“这么多年了,你穿过哪件好衣裳?这是小乔和大牛的一片孝心,你忍心拂了他们的意?你要一碗水端平是吗?好吧,把这两床棉被拿去给他,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潘富年忙答应:“孩子他娘,你说!” “好处已经给出去了,以后他们再来求什么,你只推说不懂,一切由我来应对!你大哥大嫂打的好主意,想让四儿跟大牛去六福楼,你也知道那是我胡诌的,实际上在六福楼做事的是小乔,大牛他只是帮小乔赶车保平安,险此外他可什么也不会做!你二嫂精明,四儿能去,金山怎么不能?他们就这样缠上大牛,如果你全应下,到时候非但大牛好不了,小乔也做不成事,没有小乔带着大牛,我们家就等着过回以前的苦日子吧!” 第四十八章 傻福 潘富年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苦日子我不怕,可我想让你和孩子们过好日子……我挣不来,如今大牛跟着小乔,他做得到,我当然高兴!你放心,这一次就当是把以前的情份还给他们了,以后,我不会让谁纠缠阻碍孩子们的路,穷人家的孩子发家不容易,这才刚起步呢,可不能毁了他们的前程!” 潘二娘连连点头,鉴于潘富年的良好觉悟,见那两个女孩子冻得可怜,就又给了一匹上好的细纺棉布,加上一些肉菜,潘二伯家也满载而归了。 潘富年没敢提出分点木炭给他二哥,只是说道:“二哥平日要烤火取暖,莫冻着,没柴禾,让金山过这院子来搬,咱们别的没有,柴禾多着呢!” 二伯娘却笑着说:“他三叔,不是二嫂多嘴,瞧着这雪越下越大,滚雪球似的,茅草屋怕不牢靠吧?眼看要过年了,别闹出什么事来,房子白天塌了还好,半夜出事可咋办?不如搬回村里去,祖宅还算宽敞,我和你二哥让金山金花他们匀出房间,也足够你们住的了,咱们兄弟两家合成一家,和和美美过个年,多好啊!” 潘二伯赶紧附和:“对对,二哥都忘了,该叫你们回老宅子住去,这茅草房,真不牢靠!” 潘富年嘴巴咧到耳根,哥嫂的关心真这么感动人吗?潘二娘冷哼着,几句话把潘二伯和二伯娘堵得无话可说: “谢谢二哥二嫂了,我们这茅草屋住了好多年,都没谁来问过,也从没塌过,有个风水先生替我看了,他说这地儿先这么住着,千万别挪开,茅草屋就茅草屋,终有一天,茅草屋会变成青砖院子、又宽又敞亮的红瓦房!” 往村子里走回去,一家子不觉得雪大风冷了,两个姑娘商量着拿这匹花色新鲜的布料各做一套夹衫,又觉得做春装也很好看,吱吱喳喳争论不休,潘二伯肩上扛着棉被,脸上表情一会儿惭愧一会儿欢喜,不时转脸去看手上挽着一篮子肉菜的二伯娘,低声咕哝:“唉,三弟吃了那么多苦,终究是熬出头了,大牛有出息啊……这么多年来,我对不住三弟,他心里却一直有我这个二哥,小时候那样天天背着他,值得了!” “他爹,你那力气可远不值这些呢!” 二伯娘脸上扑上了雪粉,眼神迷离,语气却十分坚定:“你们都听见了吧?刚才三婶可说了,他们住着的那块地是风水宝地!大嫂说得对啊,天上的老爷子还是偏心了,他把所有福份给了三叔,生了那么多孩子,穷了那么多年,如今不声不响忽然就过上好日子,潘家祖宗积的德,让他们全占去了!你们刚才瞧见没有?大牛三豹穿得像城里的小伙子,大妞二妞花红柳绿,头上都戴珠花玉坠儿了,大妞比金锁小几个月吧?里里外外穿的可都是上好的细纺好布料,那件红棉袄我摸了一下,又软又厚,不知有多暖和!用上手绢儿了呢,那绢儿料子比你们用的好几倍!你三婶也变了样,说话神态活像大宅子里的太太!都是潘家子孙,凭什么得了好处自己享用?金花金锁,你哥这两天咳着,天冷不让他出门,你们两个给我盯着隔壁春花秋菱,她们出门你们也出门,她们往小荒坡上来你们也来,勤快些儿,抢着帮你三婶干活,不是风水宝地吗?有福气大家一起沾,他们日子好过了,不能落下咱们――你三叔可是你爹从小带大,背着抱着当宝似地,如今他好了,怎能忘了你爹?那可是忘恩负义!” 潘二伯连忙制止她:“别跟孩子们瞎说!我那时身子弱下不了田,就只好背弟弟了,大哥却要天天下田干活,放牛割草,风吹雨淋的,他更辛苦……” 二伯娘气得瞪眼:“你傻不傻?这时候提这茬?我看你比老三还要傻!” 潘二伯自顾往前走:“傻就傻,傻有傻福……所以老三才有福!” 晚上,小乔躺下时叹了口气,跟汪浩哲说棉被的事,汪浩哲说: “我们够用就好了,不管人家家事!” “潘姨夫厚道过份了,像他那样的人,只有被他哥哥欺负的份!” “兄弟间的情谊就是这样,割舍不了。(.无弹窗广告)小乔,哥哥永不会欺负你,你要什么,只要哥哥有,都给你!” 小乔将手里明珠晃了一下:“我要这个!” 汪浩哲微笑:“这不给你了吗?快收起来!熄灯了,暗夜里珠子会愈来愈亮,那边瞧得见光!” 小乔钻进棉被底下,汪浩哲也跟着钻进来,两人对着闪烁淡淡光晕的夜明珠瞧看,小乔说:“哥,我本来想要一床新棉被的,我可以自己睡了。” 汪浩哲拔弄他手掌上的明珠:“干嘛要自己睡?两个人睡很暖和。” 小乔想了个理由:“你身上有药味……” 汪浩哲弹他的脑门:“我还没嫌你呢,你倒嫌起我来!你倒是没有药味,随便一踢就能把我痛醒,半夜直冒冷汗!” 小乔这回真的过意不去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从小睡觉就不老实……那更应该分盖一床棉被了,不然我会把你踢坏了!” 汪浩哲笑笑:“现在好多了,棉被宽了你反而不踢了,真是奇怪。我也习惯你在我被窝里,分开反而清冷,这么将就着睡吧,春天天气暖和了再说!” 明珠在被窝里越来越亮,兄弟俩的话题也转到了县城,应汪浩哲要求,小乔也觉得该让他知道更多些事,汪浩哲脑子冷静,分析判断事物出奇准确,小乔尽可能细致地把县城的景况说出来,再加汪浩哲平日里跟大牛闲聊时问来的信息,综合之下他竟然能够在脑子里形成一张花桥县城城防图,东南西北随便哪个角落都能说出个道道来,小乔惊得一楞一楞的,这家伙什么人啊?还是脑残后遗症?听说某些人失去从前的记忆,会获得另一种潜能,但愿上天补偿他,让他拥有一些过人潜能,最好会点金术,这样……小乔对着明珠鬼鬼地笑,被汪浩哲一把扯出被窝: “别玩了,睡觉!” 第四十九章 拒绝 第二天,小乔起了床刚走出房门,立即被忽然围上来的一群人惊得差点跌倒,是她起得太迟还是人家起得太早?潘家的春花、秋菱、金花、金锁,端着洗脸水,拿着布帕,成双成对拥住她,满面笑容,声音比大妞甜美温柔多了:“小乔表弟,你起来了?姐姐替你洗脸……” 金花抢不过春花姐妹,便想往一旁钻进房间里去:“阿浩表哥醒了吗?金锁来,我们进去服侍阿浩表哥!” 大妞二妞不懂厉害,站在一旁插腰看热闹,唇边抿着讥讽的笑意。(.好看的小说) 小乔却给吓得跳起来,如临大敌般张开双臂拦在门口,仰着头大喊:“大牛哥啊,你在哪里啊!” 大牛喂了牛回来,匆匆赶到,黑着脸推开几个堂妹,恼道:“往天在家伯娘没教过你们?女孩儿家家一大早钻男人屋里去做什么?” 金花委屈地说道:“大牛哥,又不是别人,是咱们家表哥嘛!四蛟说平日大妞二妞也端水进去给阿浩表哥洗脸,为什么我们就不能?” 大牛转过头去用目光寻找四蛟,喝骂道:“你小子胡诌什么?大妞二妞什么时候能进阿浩房里了?阿浩路上不小心跌断了腿骨,跟二虎一个样,成日里躺在床上,衣裤都穿不齐整,咱们家这么多男孩,哪里用得着你们女孩儿来服侍?都回去!三个女人一条街,你们在这儿吱吱喳喳会吵着阿浩和二虎,大夫说了,歇不好觉,伤也好不了!” 四个女孩嘟着嘴退走,大牛和小乔同时拿眼睛瞪大妞二妞,大妞奇道: “干嘛?我拦得住吗?要是你们睡觉没拴门,指不定她们就推门进去了呢!” 大牛只会瞪人,小乔没奈何,脑子转动了一下,走近去低声对她们说道: “阿浩哥长得好不好看?太好看了对吧?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是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喜欢他,想抢他回家当玩物,他不肯,被打的!我和大牛哥千方百计想把他那张脸弄难看些,你们倒好,大大方方就让她们进去!” 大妞和二妞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来,女孩子生得貌美被富豪家强娶去作妾这个她们是听说过的,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男人长得好也会被抢?但有一点是弄明白了,那就是从今后得守住阿浩哥这道门,不许陌生人进去,不能让人知道阿浩哥长得俊美! 大妞立即去找四蛟,伸手就给他一个栗暴:“娘教过我们什么?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抛却一片心!记住没?以后给我关紧你这张嘴,再敢乱嚼舌,我拔了你的大牙,让你跟小乔一个样!” 小乔冒汗,顾不得跟她争辩,自和二妞窃窃私语,让她留意堂姐们,也要及时关照三妞,学精灵点,不可以对外人和伯父、伯娘、堂姐们说太多家里的事情,大牛则进那边屋去找三豹和二虎,交待同样的话。(.) 出了这次事件之后,不提大牛和小乔有些慌乱,老怕有一点疏忽,让人钻进了汪浩哲的屋子看到他的脸,小乔寻思着家里有布匹,干脆请潘二娘教大妞二妞缝个帐子挂起来,这样多少能阻挡视线,就算人家进了屋,一时也见不着。大牛说到做到,每晚半夜会悄悄赶了牛车往县城跑一趟,撕掉新贴上的画像,此时临近年关,乡下进城买年货的人们有时会无意中帮他做完这事,撕了画像去包裹物件,大牛却不想这样,不管人家看不看那画像,整副地落在别人手里总是不好,除非他们回到家就随手烧掉。 见大牛和小乔如此防范,连带得大妞和二妞心里都沉重起来,大牛和小乔说不想让大人操心,先不忙把那种厉害的话跟他们说,兄弟姐妹们私底下同心合力,留意着就是了。自此后不用潘二娘特意叮嘱,也不管潘富年看不惯偶尔发句牢骚,总之是潘家祖宅的堂哥堂嫂堂姐妹们来了,大牛兄妹几个都是表情淡淡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就像跟村里其他人一样的招呼着,巴望他们自觉无趣再也不来了,谁知仍是有人受得住怠慢,天天照来不误,烤火说笑不算,还要留下吃了饭再走,把大牛兄妹郁闷得,却又无可奈何,终归是自家叔伯兄弟姐妹,除了冷淡,恶语相向是不敢的,不怕得罪他们,总要顾忌潘富年的感受。 潘大伯的严厉和二伯娘的柔婉劝说都没有用,潘富年和潘二娘断然拒绝了哥嫂的好意,夫妻俩辛苦打拼十几年,好不容易把这小荒坡拓平住熟,并买断下来,看着大牛兄妹在自家竹片围起来的大院子里住得随性快乐,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从来不去羡慕村子里的石砌院墙和砖瓦房,做父母的心里舒坦得很,怎肯让孩子们收起性子住进窄仄的祖宅?况且那祖宅多少年前就说过没他潘富年父子什么事了,这样进去住不成寄人篱下了么?还要受大伯二伯和伯娘们、堂哥堂姐们的管束,何苦来? 潘富年头摇得像拔浪鼓,对他大哥说道:“多谢大哥二哥好意,各自成家立业了,再不能讨要哥嫂们庇护。大牛几个长大了,这些年顶得半个家,帮了我好大的忙,家里事务他们都能决断,篱笆围的院子、茅草屋,他们从小到大都住着,没觉得不好,再破烂那也是他们的根本、做爹娘的给他们打下的基业!我那几个臭小子,各人脾气我都晓得,茅草屋塌就塌了,要什么紧?有的是力气整修,却绝不肯回祖宅去借住堂哥的房子。大牛明年就要娶亲,过了年,得为他把自个儿的院子建起来。大哥您也看到了,我这点地方,远远看着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荒坡,我可是丈量过了,宽敞着呢,将来小子们成亲了都各建一个院子,但又要互相连通,以我们两老的院子为主,做成以后就好看了,大妞二妞要是想招女婿上门都还有地方……” 潘大伯不耐烦听他罗嗦,心里知道这个弟弟不是真傻,也只能暗叹口气,回去跟自家婆娘交差去了。 男人们是消停了,女人们却不肯善罢甘休,认定了目标就要冲上去,非要抢夺得一些好处才行。 大年三十这天,大清早起来潘二娘就在院子里扯起嗓子喊,指挥儿子们捉几只活鸡来宰杀,用黄裱纸收集新鲜禽血,祭祖时在香火堂下焚烧,没有活猪祭祖,只好拿只鸡做代表了。 大妞二妞在厨房忙碌,灶堂里燃起大火蒸米糕煮粽子,之后便上扣肉碟蛋卷之类的蒸煮,三十晚上餐桌的菜大妞他们昨天就弄好了,稍热一热就能好。 另一只干净大铁锅里烧着满满一锅热水,把小乔四蛟三妞和妞妞喊过来,让他们洗澡换新衣过年,新衣是早就穿上了的,但必须洗头洗澡,换上另一套干净衣裳,这是本地风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过年,来年会有好运气。 小乔很乐意,仍然照自己的规矩去竹格子里洗,三豹替他提了桶热水过去,等他洗好了,三豹又替四蛟提水,却习惯性地往竹格子里去了,结果四蛟不得不在竹格子里脱衣,寒风一吹,冷得他哭爹叫娘,冬天本来就不肯洗澡,被逼着也只是缩在屋子里门背后洗,这下子被小乔带动,活受罪了。 第五十章 除夕 潘家父母和大孩子们忙完了活才洗,汪浩哲和二虎自是由大牛和三豹帮着沐浴更衣,直弄到下晌,全家人都清爽了,祭品也整整齐齐热乎乎端上香火案桌,请祖宗享用之后就可以吃年夜饭,大牛是大儿子,在爹娘授意下洗手上香,领头在香火堂前跪下,一家子老老少少就跟着跪下叩头,小乔站一旁看,正挠头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跪拜,忽听外头响起一串尖利的喊叫声,听出来是潘家大伯娘来了,想起大伯娘厚脸皮哪个房屋都敢闯,她顿时像一只竖起毛的猫,倏地冲了出去,先跑去守住汪浩哲的房门。(.) 大妞责怪三豹:“怎不关好院门?该上栓的!” 三豹懊恼道:“我忘记了,一说要祭拜祖宗我就赶紧跑过来……谁能想到这会子大伯娘来?大过节的,他们家不吃团圆饭啦?” 一家人走出正屋,顿时傻眼了:只见满院子都是人,大伯二伯、大伯娘二伯娘、堂哥堂嫂、堂姐堂妹,有的牵着抱着小孩,有的提篮子、端托盘,拥挤站成一堆儿,潘富年和潘二娘领着孩子们和外边来的这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静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大伯娘那张利嘴打破僵局,走上前大嗽嗽把怀里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孙子往潘富年怀里一放,笑道: “他三叔公、三叔奶奶,这是你们最小的侄孙,快抱抱!可人疼吧?你们啊,做祖父母了呢!有这小丁子带路,明年大牛娶了媳妇回家,准保第一胎就能给你生个大孙子!” 又指挥儿子儿媳:“快快,把桌子支起来,大年夜吃的肉菜可都是供过祖宗的,不能放地上,把祖宗赐的福气弄散了!” 伸手扯了扯潘大伯的衣袖,潘大伯咳了一声,对潘富年说道:“咱们兄弟三个穷苦出身,却是相互支撑着长大,爹在世时教过我们莫忘潘家根本……这些年各忙各家,都没空聚一聚,咱们三个倒也罢了,从小吃苦过了一辈子,孩子们却正当年轻,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是潘家子孙,得让他们后辈寻根结枝,莫让兄弟情份疏离。我是大哥,寻思着带头把兄弟们归拢起来,不能教子孙们忘记祖辈父辈教训,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从今后咱们潘家,逢年过节都在一处吃团圆饭,这是规矩!” 小乔吃惊得无以复加――好强大的潘家!好强大的潘大伯啊!先前少看不问,懒管大牛家温饱,这时候忽然之间拉出祖宗训教和规矩,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了!潘富年若是听从他大哥的话,吃下这顿团圆饭,日后就有得他受的! 潘富年把怀里的小婴儿交给潘二娘,潘二娘不接,大妞走来抱走,送还给他的娘。 潘二娘沉着脸,拿眼睛瞅潘富年,潘富年嘴巴动了动,终是垂头不说话,潘二娘捋了捋额前发丝,淡淡地对潘大伯说道: “他大伯,我记得我和他爹被赶出祖宅那天,曾经在祖宅门前指天发咒过:潘姓我们承了,但从今后与祖宅的人只算是平常村邻,不再有兄弟情份!为这句话,大伯多年来还恨我来着,但也没反对是吗?你来我家,只为看我们有多穷有多苦,骂两声富年没用,再瞪我两眼,对孩子们从来是嫌恶喝斥,我不理睬,那是因为我身子弱,省点力气干活,不与你争吵,要像大嫂这样壮实,我非抓挠你几下不可,你信不信?我们不是你家奴仆,凭什么要听你的?富年与你共个爹这个事实你们能掩盖早就掩盖了!他老实,被你们兄弟赶出家门也没有怨言,我可不是好拿捏的!告诉你们:兄弟你们肯认就认着,平常来往说句话喝杯水可以,那什么潘家祖训规矩提都别在我面前提,那是狗屁!乡野人家,要什么训教规矩?会干活吃饭就是大道理!大过年的团圆饭谁家不吃?谁爱跟你吃谁吃去!这是我家,我只要我的亲人、我丈夫儿女团圆就成,不相干的人统统给我滚!” 潘大伯大概想都没想过潘二娘敢当着他的面放狠话,毫无情面地赶他们走,一张脸涨成酱紫,呼吸不畅: “你、你个女人算什么东西?我跟老三说话,老三才是当家的!” 潘二娘毫不退让:“我是孩子们的娘,这个家我当得起一半!” 眼看潘大伯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大伯娘赶紧伸手替他顺几下胸口,尖着嗓子道:“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大过节我们做哥嫂的巴巴儿带了全家来你们这荒效野坡,图的还不是家和万事兴?做什么这样混帐?不认亲也罢了,连祖宗都不认,你还算潘家媳妇吗?” 她身后几个媳妇也跟着阴阳怪气:“是啊三婶,我们做小辈的可看着呢!” “三婶,您这样就不对了!” “三婶,您怎么跟村街上无理撒泼的恶婆娘一样啊?” 大妞怒了,站出来大声道:“我娘刚才说的你们没听清?爱认兄弟赶明儿可以来坐坐说话喝茶,再要说些不顺人意的话,让四蛟拿棍子赶你们走!” 四蛟立刻从角落里应了一句:“我在呢姐,你一说我就赶!” 大伯娘气得跳脚:“这都什么孩子?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啊?老三!你看见了没有?你不听老人言,放着陈老爷调教好的人不要,娶个没娘教养的媳妇回家,屁事不懂,怎么着?现今生的孩子个个没教养,你就等着人家笑话吧!” 三豹忍无可忍:“大伯娘,你这么有空不如回家好好教养堂哥堂嫂堂姐们,再敢说我娘坏话,我也拿棍子赶人了!” “看看!”大伯娘瞪着潘大伯:“又来一个,都反了!还是不是潘家儿孙?当家的,现在潘家族里数你最年长,保甲可是我们亲家,你得拿出威信来!” 听到这句,潘大伯立马振作精神,抖着手指向潘富年:“老三,你这个媳妇还要得吗?没规矩不听训,休了她!另外给你找个好的……” 潘二娘冷笑,潘富年连连摆手,孩子们炸了窝,群起而攻之:“我娘好好的,凭什么休她?” “大伯你安的什么心?我们要亲娘,不要后娘!” “把大伯娘休了,大伯娶个新的大伯娘来!” 看见四蛟一蹦三丈高,小乔乐坏了,她才不担心潘富年会听他大哥的话休掉潘二娘,这个家,潘富年是大树,一大堆孩子就是果实,潘二娘是连接果实和大树的枝桠藤蔓,若没有了潘二娘,树干秃了,果子掉落一地,潘富年多年辛苦等于白费,他怎么舍得? 第五十一章 团圆 大伯娘听见四蛟喊的最后那句,气得眼睛翻白,恶狠狠骂道:“小兔仔子,你们再敢瞎闹,你大伯就能让你爹休妻!” “凭什么?”大妞问:“就凭你们亲家是保甲吗?哼!少拿保甲吓唬人,又不是当官的,他管得了我们家过怎么日子?不过是征丁征粮用上他几天,我们家儿子多,你们家也有儿子,你们家出几个我们就能出几个,难道他还敢谎报瞒报,还能把我这个女孩也抓去当兵?” 大伯娘哼了一声:“丫头,嘴尖牙利有用吗?一点家事用得着惊动保甲?你大伯是潘家尊长,你爹敢不听他的?你大伯从此后就再不管你家的事!你是潘家的姑娘,再好再厉害,论亲时没有家里尊长点头说你贤惠,看这四方村邻的好人家谁会娶你!仔细将来没人要,老了老了嫁个瞎眼跛脚的夫郎!” 春花噗地笑开,大妞气得满脸通红,潘二娘摸摸她的头安慰:“别听她瞎说,这么多年来,潘家尊长倒也有看顾过我们家,但你爹每年为他家出的力气可不少!你外婆去世得早,你娘及笄时也没人张罗着请族长说什么好听话,不是一样嫁给你爹了?男人们只看模样品行,谁管得了那么多?我们大妞生得好,又水灵又能干,还是个旺夫相,将来会嫁得好女婿的!” 春花收了笑脸,大伯娘瞪眼,没想到潘二娘能这样黄婆卖瓜,自己夸赞自己的女儿,场上静了一静,潘富年这会才捞得个说话的机会,清了清嗓子,潘大伯实指望他弟弟能给他这个当哥的扳点面子回来,没想到潘富年说出口的竟是: “大哥,大嫂,别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孩子们早饿啦,今年过节肉菜我们都有,就不贪大哥二哥关顾,拿来的东西都带回去!孩子他娘脾气不好,终归是我求娶回来的,当年看准了,吃糠咽菜也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疼她还来不及,哪能休了?孩子们不懂事,我会管教,不劳动大嫂……天色这么暗,眼看又得下雪,快回去吧!二哥也回吧!三豹,把院门开大些,送大伯二伯回去!” 一直站在小乔身边绷着不作声的大牛跑过去:“我来!” 潘大伯一脸的晦暗,与大伯娘一张臭脸相对,真正是扑了一鼻子灰,丢人丢到家了。(.好看的小说)(.) 小乔以为这回该清净下来了,院子里的人一走光,可以安然吃饭,却忘了有人才刚露面未曾登场――二伯娘趁个空隙窜上前,笑吟吟把怀里抱着的篮子揭开布巾递给潘富年: “三弟你瞧这是什么?梨儿蒸全鸭!你二哥老了还是怎么着,这些天想你想得厉害,前儿回家就老惦着你,夜里梦醒来都要哭一回!说小时候对三弟那般疼爱,这几年却因为身子不好,不能看顾弟弟,愧疚得吃不好睡不好。(.)今儿个一早就催我做了这个菜,我问了他几次才肯说,原来有一次过节背着你去村头老刘家,那家人正准备吃年饭,端出一个香喷喷的菜,就是这个梨儿蒸全鸭,当时你闹着要吃,人家哪肯给啊?那可是上了供桌的!你二哥就背起你,兄弟俩一路哭着回家,你是因为吃不着,你二哥却是因为没能耐挣来给你吃!如今你二嫂刚好会做这个菜,你们兄弟俩一起尝尝吧!” 潘富年捧着那个篮子,抬头看双手笼在袖子里腰身不再挺拔的二哥,眼睛湿润了。 最后的结局,算二伯娘赢,用一个梨儿蒸全鸭成功砸开潘富年心中那扇亲情大门,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潘二娘,潘二娘虽然深知夫妻俩是同心的,丈夫始终会站在自己这边,却仍被潘富年刚才那一番话打动,也软了下来,终是叹了口气,默许他留二哥一家子吃团圆饭。 潘大伯见二弟被留下来,脸色更难看了,大伯娘也咽不下这口气,又深恐潘老三日后真有什么好处了只管给老二不给老大,内心里磨了好一阵子,果断换上另一副面孔,把无知蠢女人的反复无常发挥到极致,就当刚才一场吵闹从没发生过,笑着走上前跟二伯娘和潘二娘搭讪: “他二婶倒做得一个鸭子,我们做了白斩鸡、煎鱼、大块的红烧肉!那红烧肉我可是炖得够了火候,看着就好下饭,一会你们多吃两块!” 潘二娘冷眼看潘大伯家的三个媳妇学了她们的婆婆,厚着脸皮走去帮忙摆桌撑起条凳,手脚利索把自家带来的肉菜摆上桌,心下暗叹:算啦,血脉亲情岂能说断就能真的断得了?相互撕破脸说狠话,说完就完了,自己也出过一口气,如今也没什么好处可以给他们,他们爱巴结爱凑热闹,就来吧,大过年的遂了潘富年的愿,给他个面子,三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反正防这两个伯娘是防定了! 潘富年见潘二娘没给大伯娘难堪,知道那表示也允许大伯一家留下来,心里松口气,让二哥坐到火塘边烤火,又去喊了大哥,潘大伯扭捏了一下,便跟着过来,趁着儿女们摆饭的当儿,兄弟三个在火塘边坐着,二妞端上大碗茶,茶碗里飘浮的片片碧绿叶子又让潘老大和潘老二瞪了眼,逢年过节,他们才能喝上茶末子冲的茶水,三弟却可以喝这种成片的好茶叶! 于是小荒坡的大院子里点起了许多火把,潘姓三户人家三十口人分成几桌围坐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吃起年夜饭,还算天公作美,雪不再下,冷风这时候也不刮了,火塘里柴火旺着,又用旧瓦盆烧得几盆炭火各处安放,院子暖意融融,并不觉冷,大妞二妞和媳妇们不时地将冷了的菜端进厨房热过再拿出来,一群人为了赶这一餐,特意从早上饿来的,也不管饭前那段不愉快了,一个个吃得舒舒服服,肚满肠肥,一顿不被看好的除夕团圆饭,居然意外地美满了。 汪浩哲和二虎最可怜,两个伤病人饮食有禁忌,除了鸡肉猪肉鱼肉,其他菜不能吃,汪浩哲想让小乔陪他在房里吃,小乔不是不肯,她垂涎于二伯娘那道梨儿蒸鸭,她看出来了,那绝对是道正宗的隐藏于民间的好菜谱,菜相很好,汤汁鲜艳清澄,得尝看一下味道如何,值得挖掘的话,不介意学她们的厚脸皮,给她套出来。 于是跟汪浩哲解释了一下,汪浩哲也就不拘着她了,自己又不能吃鸭肉,小乔想探那道菜便由她去外面吃,好在独自用饭的不止他一人,那边还有个二虎呢,也没人陪。 第五十二章 分居 吃过饭,天空洒落几片雪花,大伯二伯率领各自家人打着火把回村上去,潘家大院才算清静下来,潘富年带着大牛三豹清理院子,潘二娘叹着气说: “但愿他们别再来了,来一次我累一次!” 潘富年歉疚地看着她:“孩他娘,他们要再来,你就坐屋里,不用出来就是了……” “怎么?这是我家,我出不出来还得看他们?你怪我说话不留情面,给你大哥下脸啦?” 潘二娘炸毛了:“你大哥当着孩子们的面说那样的话,让你休了我,你心里看来是肯的了?告诉你潘老三,你要是休我,孩子我全部带走,一个不给你留着!想要孩子你就把这坡地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各自过活!你疼你的哥哥,我养我的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看看你,大牛都要娶媳妇了,当娘的还跟个孩子似的,给根棒槌也当针!” 潘富年小心铲着火塘里的灰,一边说:“你心里明白,我也不糊涂,大哥就是那份人,听不得大嫂几句撺掇,二哥被二嫂管着,兄弟情份是女人们弄坏了……” 潘二娘道:“有我什么事?” 潘富年忙陪笑脸:“没有没有!她们要及得你一半好,我们兄弟就不是这样了。现在各个拖儿带女,养家糊口,我顾不得他们,他们也管不得我!咱们过咱们的日子,过完年开春,挖鱼塘耕田梨地,各家都忙起来,他们不会来了的。(.好看的小说)” “要是还来呢?” “你不待见就叫孩子们关院门,他们能怎样?我只管干活,这家是你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潘富年收拾好火塘,跟着潘二娘往正屋去歇息,院子里彻底静了下来,那边大牛兄弟有的睡着了,有的还在哼哼唧唧地唱,却是爱走调的三豹,小乔咧开缺牙的嘴对汪浩哲笑道: “没想到平日木讷不多话的潘姨夫,哄着二姨挺有一套的!” 汪浩哲面色平淡,双手枕头仰望房顶,似乎没听到小乔的话,过一会儿靠过来附在小乔耳边说道: “他们家兄弟妯娌这样纠缠不清,哪里就能断得了的?这院子定是再也清静不了,只怕日后来的人更多!小乔,我们兄弟俩得单独住一个院子!” 小乔楞住:“哥,人家能腾个房间给我们住就不错了,你还想……” “六福楼不是刚补给你们报酬吗?你给了他们四十两持家,咱们兄弟手上拿着二十两,应该够拾掇出一个简单的小院子吧?我虽然没出门,但听你们平日论说,知道这周围地形,三面环田,后边连着一小片旱地和小树林,小树林再过去便是石山,对吧?前两天听见潘家姨夫在院子里跟潘家大伯说要为大牛另建院子,以备新婚之用,咱们可以趁此机会请求他顺便在后边给我们兄弟建一个,等有一天我需要到外边走动的时候,天天被这些人瞧着,这张脸再怎么伪装都能看出点什么来,不欲引人注目,就得离开这个人来人往的大杂院……” 小乔想想有道理:“好,明天我就跟大牛商量一下,我们用自己的银子,只是借用地方,又不会占着不走了,潘姨夫和二姨会答应的!” 汪浩哲点头:“这里确实是个僻静好养伤的地方,但不是我们久留之地,最多住个一年半载,等哥哥恢复体力,能回起一点事情,最好如大牛所说,那画像不再张贴着,就可以带你走,去找寻我们自己的家!” 小乔得便拉过大牛来,大牛听了汪浩哲搬离大院的提议,立马赞成,过完年他就得忙活了,时常跟着爹出门做这样那样,不能守在近边,也怕小乔一个人守不住房门,应付不得那些不安份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听汪浩哲的,在后头起个院子,跟内宅似的拴起门不准闲人进去,就放心多了。[] 跟爹娘一商量,潘二娘却担心是自家人怠慢了兄弟俩,以至于他们想另立门户,走去找小乔兄弟细问,汪浩哲躺着歇息了,小乔坐在床边笑着向潘二娘解释: “我哥哥自小被爹娘娇惯,养成不少怪毛病,不爱见生人,喜静不喜闹,如今伤病中,更是怕吵,那天几个堂姐着实吓着他了,也最怕听到大伯娘那尖利嗓音……二姨,我就是想趁着大牛哥建新院子时顺便从这个大院后边拓个小院子,两院背靠背留道门相通,用大竹四面围严实了,院门另开……就当是给二虎哥建的吧,我们兄弟先借住一阵子,二姨您说好不好?” 潘二娘叹了口气:“亲戚们不好,还是惊吓到你们!也罢了,我也能想到他们从此后定是时常会来吵闹的,阿浩本就像个女孩儿般害羞,见不得他们那如狼似虎的样。就这么着吧,过了年替大牛在左边牛栏后头建院子,他也另开院门,但里边通着大院,成亲后小两口过那边住,平日还得跟我们一起吃用。你们兄弟俩就照你说的从这后头延伸出去建个院子,左右也离不远,喊一声儿都能听得到――这个位子却不是二虎的,原是定给四蛟的,你和阿浩先住着,咱们地方宽着呢,以后再给他另定。阿浩安心在那边养病,不想见生人就不见,平日你们早晚想吃什么可自己用小火炉烧木炭煮着,一日三餐还是过大院来吃吧,有大妞二妞料理,你烧不惯柴禾的。” 小乔连连点头:“二姨想得周到,我也愿意这样,大伙儿一起吃饭才热闹!” 正说着,忽听那边二虎急唤道:“娘!娘你快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潘二娘边往外走边数落:“这孩子,还没长大似的!” 二虎对他娘说:“把我归到新院子去跟阿浩哥住一块儿吧,我们好有个伴――我也不想听不想看大伯娘他们,一进来就吵翻天了!” 潘二娘拍打一下儿子,恨道:“再不好,也是你们潘家的人!以前那样苛刻,赶我们母子出来半点不留情,你爹却下不来脸,每次都只是我自个儿气得半死,我还巴望你能替娘挡着点儿,你们倒好,一个两个都想躲开,让老娘独自对付他们?真把娘气死了,就等着你大伯给你爹找个好后娘回来,到时只怕你想进这个院子都不能够!” 二虎见娘有又生气又有点伤心的样子,赶紧讨饶:“娘我错了,我不敢了!娘您别生气,大伯娘再敢来撒泼,爹不管,我替娘出气,拿棍子把她赶出去!” “乖儿子!记着,要分清好坏,真心对你好的人不能辜负,对你起了坏心的人,要像防疯狗一样防着,惹急了拿棍子打跑他!” 第五十三章 建房 确实如汪浩哲猜测的那样,潘家大伯娘和二伯娘没有就此消停,过年也不让人清静,从大年初一那天起,不论大人或孩子,每天总要到小荒坡走一遭,看看大牛一家做什么,吃什么,堂哥们来了没什么耐烦心,转一圈就走,伯娘来了就没完没了,唠叨家长里短,坐上半天才肯走,堂嫂们带着孩子来更烦人,小孩闹大人叫,吵个不休,更讨嫌的是小孩子们竟然一致喜欢上大牛家宽敞的大院子,来了就不肯回家……大妞姐妹终归是女孩子气量小些,又不是喜欢的人,每天一见娘儿几个进院门就气鼓鼓给脸色看,潘二娘倒是沉淀下来,懒得理会他们,关院门那不合实际,大过年的,再说还有村上别人家来玩呢,只跟他们打声招呼完事,与普通的村邻一视同仁,有空就大伙坐坐,没空就恕不奉陪,自个玩。 过完年初三潘富年父子开始拓建院子,过来找大妞二妞结络子做针线活的春花、秋菱、金花姐妹看见,就回去跟爹娘说了,知道大牛要准备娶亲了,大伯二伯倒也痛快,第二天俩老哥背了柴刀过来帮忙,潘富年再三阻拦,说这一点活儿,刚好够爷几个年节间消遣,不好意思劳动大哥二哥,潘大伯说:“消遣到几时?过了年就闹春耕,多搭把手做快些完事好准备料理农事,小子们陪媳妇回娘家走亲,没空来,咱们哥弟三个做着吧!” 潘富年没撤了,潘二娘暗地里恨得要命:那几个小妮子纯粹就是来盯梢的,这个家还能藏得住点什么事?每天看着四蛟带了三妞和妞妞跑进村寻小伙伴玩,小乔却要守着屋里不敢离开半步,怕那几个厚脸皮的进屋惊着汪浩哲,金花和秋菱就是两个不安份的,不时探头探脑想进阿浩房间,大妞二妞拿话敲打也不知收敛,反而跑进大牛兄弟屋里去,七嘴八舌引二虎说话,潘二娘心里堵得慌,直想把这些没脸没皮的扔出去。 大牛婚期在五月,汪浩哲却想越早离开大院越好,大牛就跟爹和大伯、二伯说先建好表哥表弟的院子,潘大伯不以为然:不过是来投靠的远房亲戚,有个屋住就不错了,还给他们另起院子?这也太客气了! 大牛就搬出潘二娘:“我娘跟表姨自小要好,不肯亏待阿浩和小乔,阿浩性子弱,胆怯怕吵,我娘非要给他建院子,不管他住多久!对了爹,这是小乔画的图样,他说要照这样儿起房子!” 大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开,潘老大、潘老二凑过来一看,都不由得大为惊诧,在他们看来,纸上是一个精巧朴实的小楼,如何施建用什么材料都写得清清楚楚,潘家二伯早年就是个搭建房屋的好手,做这样一个小楼并不为难,只对所用材料来源质疑: “大牛啊,你表弟非要住这样的房子?若是搭个竹楼倒也罢了,用桐木、松木、枫木板材,那是要花银子的!” 大牛说:“只是一小间房子,够他们躺卧就行,用不了多少木料,他们从家里来时也带了几两银子,自己出钱!我昨儿问过村头李家,她们家要卖木板,都是很好的枫木板,咱们家牛栏里有桐木松木,刚好够用。(.)” 潘大伯摇头:“唉!小孩儿真不懂事,糟蹋银子……” 小乔用黑炭画的其实是一个日式建筑,即和室,因想到建房舍需要大冷天下田和稀泥垒墙,很不愿意让潘家父子太辛苦,索性花银子买木板钉个简约的小木楼住就是了。汪浩哲看到她的画,顺手接过去添上几行字,居然是和室修建方式和所用材料的补充说明,精细而老到,小乔呆了一下,思及汪浩哲从小应该是博览群书,涉猎多种领域,他不可能见过日本民居,但各民族建筑有相通之处,某些认知来自他脑子里蕴藏不露的智慧,忍不住问道: “哥,你脑子没坏吧?你又记不起以前的事,却怎么能懂这些?” 汪浩哲很平静:“总有一天我能想起以前的事!我们是兄弟,性情、喜好或不同,但所受教养应相差不大,你小小年纪诗词文章张口能背,画得出这么好的草图,我知道那些有什么可奇怪的?终究是学过的东西,一看就懂!” 潘家三个老爷们领着大牛、三豹在后院忙活了几天,潘大伯家的四个儿子又加入进来,潘大山、潘大满、潘大梁和潘四儿,前面三个倒是实心干活,后面这潘四儿比大牛年长一岁,许是从小被惯养,沾了镇上小伙吊儿郎当的习气,干活拈轻怕重,油嘴滑舌专找大牛说城里的事,问他什么时候回六福楼开工,可要记着替他留意着,早日带上他去……大牛本就不欢迎他们来,被他多嘴多舌惹得心烦意躁,半句不想搭理,最后还是潘大伯喝止了潘四。 二伯娘知道潘大伯家四个儿子上阵了,又听得潘二伯回家说及大牛小表弟都有银子起那样的木楼住,赶紧把自家儿子潘金山赶出门,让他也到大牛家来帮忙,潘金山和潘四同岁,体弱多病,小时候读过两年私塾,算是认得几颗字,终究不是读书的料,回家做点农活也是三天晒网一天打鱼,从小到大被大伯娘取笑,在四个堂哥面前总是低着头。 当看到小乔画的那张草图时,潘金山眼睛发亮了,也像潘四那样成天追着大牛,不过他问的是小表弟以前在家可是读过书?作的画真是太好了!想和小表弟多亲近些要怎么做?那小孩喜欢什么啊? 大牛烦不胜烦,只应他一句:“我比他年长那么多,谁知道他喜欢什么?你问四蛟去!” 潘四取笑潘金山:“搬块木头都歇三晌,你也就只好跟那些小屁孩玩儿去!” 潘二伯心疼儿子,不时叫了潘金山到身边,教他认看木楼的榫卯结构,待得大牛需要进城买些物件,便干脆叫大牛带上堂哥搭个伴,潘四也追着要去,大牛实事求是说再多个人牛车就慢了,潘大伯才出声把小儿子喝回来。 第五十四章 消息 潘大牛进城买了东西,又依照小乔托付往圩亭肉铺去买食材,捉几只活鸡活鸭,却在街前遇见郑冬哥,郑冬哥把他叫下车,两人走到街边说了一会话,潘金山坐在牛车上看着往日毫不起眼憨厚朴实的大牛与城里大粮店的伙计站一块儿,抬头挺胸,话语从容,像在商议什么大事似的,不由得羡慕极了。 潘家爷们和兄弟帮着建房造院子,一日三餐大牛家得全管,照平常的标准,早餐和中餐会吃得简单些,晚餐才有肉吃,但大牛家留备过年的肉菜很多,大妞二妞学厨艺又正上瘾,一做菜就忍不住露上几手,总想做到最好,顿顿都能摆出大小十几样菜,大菜鲜香肥美,小菜精致新鲜,姐妹俩做饭跟变戏法似地,进了厨房不让堂姐们近前,关起门半天才出来,把堂姐羡慕坏了,弄得干活的老少爷们看着满桌菜品,每顿都要多撑下一碗饭,这样还不算,每天有意无意带了媳妇孩子一起来,大人干活,女人带着小孩们在前院玩,到饭点了也不用回家,上桌拿碗就吃,几天过后干脆连大伯娘二伯娘姑娘们也来了,晚餐基本上都在大牛家吃完再打着火把回村。 潘二娘忍无可忍,等晚上人都走了便逮着大妞二妞,大骂她们败家,三豹也不满地说,要卖弄也得看对象,人家吃喝完了还笑话你们傻呢,谁在意你们的手艺? 潘富年默不作声,他觉得他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说什么都是错。(.好看的小说) 潘家极品亲戚的可笑行径吸引不了小乔了,她不再贪热闹出来跟大伙儿同桌吃饭,每餐端了饭菜回屋和汪浩哲一起吃,这也是让潘二娘痛心的原因,觉得对不住小乔,阿浩有伤上不了桌,小乔可是喜欢热闹的,最爱和四蛟抢菜吃。 晚上大牛进了他们的屋,拿不准小乔是否会让他哥哥知道城里那点事,本待要拉了小乔出去说,奈何现在汪浩哲精神好得很,寒星般的眼睛炯炯盯得他无处遁形,小乔朝大牛点点头,大牛便一五一十把白天在城里遇见郑冬哥,以及郑冬哥让他转告小乔的话都说了。 原来小乔教了郑记那几手菜式,居然大受欢迎,郑记年前生意异常红火,郑大婶按照小乔教的做了些卤味摆出来,街坊邻居买回去品尝过后,纷纷预订要买更多些留待过年吃和送礼,那独特风味一经传出去,几乎整个县城都知道了郑记卤味,每天总有人来买,买不到就预订,城里人吃着,乡下有钱人家也来订买,现在郑大婶光做卤味就够她忙的,还要应付吃饭的人,不得不临时请了两个小伙计。生意越红火,郑大婶就越想念小乔,迫切希望她回去,以前跟他说的那些条件是诚心的,可以商量清楚,订下契约,只愿他回郑记! 小乔拍手大笑:“太好了!小爷所谋样样不落空!” 汪浩哲忍不住伸手合上她的嘴:“镇定!得意忘形乃大忌!另一颗门牙都要掉了,还敢笑!” 小乔笑嘻嘻说:“哥,人总不笑很容易老的!” 汪浩哲和大牛瞪着他看:这小子想太多了吧,才几岁啊?就说到老? 大牛道:“冬哥说:郑大婶等你等得快魔怔了,却总不见你来,差点就要捉着冬哥出城下乡来寻你!” 小乔着忙:“大牛哥,你告诉人家你家住哪里了?” “没有!我从没对谁说过。郑大婶也只是想想而已,哪能就真找来啊?” 小乔一边想一边点头:“很好,我是不能进城的……但是,可以如此这般……哈哈!” 大牛憨憨地笑问:“小乔,你不进城,眼看开春要闹春耕了,我得帮爹干活也不能乱跑,怎么办啊?” 小乔翻眼看他:“大牛哥,你很喜欢种田吗?” “当然,种田是农人根本,不种田,吃什么啊?” 小乔一笑:“说得没错,你是个当地主的料!不过我觉得你还可以试着干另一样活――当个酒楼大总管!” 大牛张大的嘴巴能塞得下一只鸡蛋,汪浩哲看着大牛,唇角微扬: “再长胖些,肥头大耳,穿上件绸缎长衫,也就是了!” 那边二虎喊过来:“小乔,你不是和大哥在城里找到活儿了吗,干嘛又不进城了?” 小乔答道:“你没听大牛哥说了吗?种田才是根本,不种田,吃什么啊?” “哎呀!”二虎捶着床板:“城里那么多人不种田不养蚕,人家都饿死了吗?都光膀子吗?你们有好路子不走、有活儿不干……让我去!” 小乔笑了:“二虎哥别着急,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想去就去吧!” 二虎大喜:“小乔你说真的?” “骗你是小狗!但你记着一件:关严嘴巴,对谁也不说咱们家的事,你那几个堂姐堂妹,成日里花言巧语哄你,也不能说!” “好嘞!放心吧小乔,早看出来了,春花她们来哄我说话只是想引那边阿浩哥出声,自家兄弟,她们才没心思搭理我!” 汪浩哲很无辜:“你们兄妹说话,与我何干?” 小乔跟大牛商量:“明天,把你二伯娘引来,我有用处!” 大牛一楞:“做什么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用引,她晚上自会来吃饭的!” “晚上来吃饭,白天也得干活不是?让她尽量来早些吧!三豹呢?怎么听不见他声音?” “三豹和四蛟去流花镇看戏,没回来呢!” 小乔吸了口气,瞪眼道:“怎么你们天天说的流花镇很近吗?大晚上说去就去,那戏有什么好看的?” 大牛笑:“吴戏真的很好看,小乔你教我们唱的十八相送就是啊!流花镇不很远,咱们村里那条大渠子直通镇上,三豹和四蛟坐船去的。那镇上住着许多富人家,过年轮流供着戏班子,从初一到十五,白天黑夜都唱着,去年直供到满正月,热闹着呢――生在流花镇,就算做穷人都是有福的!” “是吗?”小乔来了兴趣:“四蛟臭小子,他没说可以坐船去,害我以为走路呢……那明晚我也去!” 汪浩哲淡淡一句话把她的热情灭掉:“哪也不去,在家陪哥哥!” 第五十五章 老爷 小乔没去成流花镇,两天后她却见到了一个从流花镇来的人。 正月十二,大牛家新订的姻亲说好晌午来登门访亲,乡下农家没那么多讲究,潘二娘邀新媳妇随族里大人过来认门儿,亲家也同意了,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没什么好顾忌的。 院子里大清早就热闹起来,潘二娘并没有计划让大伯娘和二伯娘也来会亲家,毕竟未正式娶亲,怕大伯娘言语尖利吓着人家,但年节间没什么活儿做,今天不知怎么的俩伯娘也早早跟着干活的男人来了,还带着姑娘们,媳妇孙子是天天到的。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女人小孩,人声嘈杂,大伯娘的声音夹在其间尤为突出,潘二娘心下恼得不行,却无可奈何,年节间互相窜门是村上习俗,平时不大走动的人家都可以随意来,何况是自家堂族?没有赶出去的道理,那样做不但有损和气,还不吉利。 实在没法,潘二娘只好把今天有客来的消息告诉大伯娘和二伯娘,顺便让媳妇姑娘们知道,一会子新媳妇会来,教她们言语客气轻柔些,别吓着人家。 媳妇姑娘们自是满脸惊奇欢喜,能够提前看一看新人,那多新鲜啊。 大伯娘不屑地撇了撇嘴:“咱们乡下农家哪有这么多讲究?还怕吓着她?我看正好试一试那姑娘,来了让她干几样活儿瞧瞧,若是手脚不利索,趁早另做打算!咱们家大牛多好啊,可得娶个出挑的!” 潘二娘沉下脸,二伯娘见状,轻言细语对大伯娘说道:“大嫂,可不敢这样!咱们家儿子自是好的,人家的姑娘也是爷娘的宝贝疙瘩,哪有第一次上门就给人颜色看的?放心吧,他三婶的眼光错不了!咱们两位伯娘只在旁边瞧着就是,你嗓门儿大,且莫多说话,吓着姑娘、得罪了亲家可不得了――这样事儿再传了出去,乡间人人以为咱们潘家苛待媳妇,以后你家四儿还说不说亲?你倒是有几个孙子孙女了,我家金山还没娶亲,大牛兄弟四个呢?大嫂你行行好,莫要坏事!” 一番话说得潘二娘心里舒服了些,大伯娘却涨红了脸,尖着嗓门冲二伯娘喊:“他二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全心为咱大牛着想……” 潘二娘打断她:“大嫂莫要嚷嚷,屋里还有病人――二虎和他表哥在养伤,最怕吵闹!也就是你们来了,往日里我们一家子在院里走路都要悄悄儿的!” 又转脸对二伯娘道:“二嫂,一会客来了,你多提醒着大嫂,咱们自家人倒是习惯了,别人未必懂得,大嫂这把声音很容易让人受惊……我先到外边瞧瞧!” “我知道了他三婶,你去吧!” 眼见两个从不来往的弟媳忽然之间有了默契,大伯娘瞪着眼珠子,一时不知所措。[] 男人们自顾在后边院子做工,阵阵敲击木头的叮当声传来,和院子里女人小孩的吵闹声连成一片,汪浩哲早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发呆,见小乔从棉被里翻身爬起来,他摇头叹道: “天天吵成这样,唯有你能睡得香甜!” 那边二虎又被一群堂姐围绕,好不耐烦:“行了行了,脸也洗了,早饭也吃完了,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会!” 春花声音有点像大伯娘:“娘说刚吃饱饭不能就睡,会伤身!” 二虎呵呵笑:“我这些天都这样,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还长胖了呢!” 小乔穿衣下床,一边问汪浩哲:“大牛哥进来过了?” 汪浩哲点点头:“大牛三豹起得早,进来过,我也洗漱好了,等你醒来一起吃早饭!” “哥你不用等我,会饿坏的!” 汪浩哲微笑:“一家人应该同桌而食,父母不在近旁,哥哥不能让你把什么规矩都忘了!” 小乔吐槽:自己是谁都还记不起来,有闲心管人家懂不懂规矩? 她走去拉房门,门上挂了锁头,是大牛进城时专门买回的新锁,大牛拿一把钥匙,小乔拿一把,农家房屋简陋,门扇本就合得不够严实,门拉开一道缝,探出手去就能开锁。小乔正在捅勾锁眼,忽然从旁伸过来一只手,金花的笑脸随之出现: “小乔表弟你起来啦?哎呀谁把你锁在里边,我来帮你!” 大妞很快走过来拉走她:“金花你帮我把那几个萝卜剁剁,今天中午吃萝卜条炖肉皮!” 小乔松了口气,开门出来,先往茅厕跑,出来就见二妞打了盆热水等着,小乔说:“二妞姐,我自己能洗!” 二妞笑道:“就怕人家不信你能自己洗!金锁候着你呢,不让我帮你洗脸,那让她来?” “不!还是你来吧!” 烫伤痊愈的后遗症是脱皮,长好的皮肤和涂着药汁未脱去的旧皮质同在一张脸上,此时的小乔活像只小花猫,二妞却觉得她的脸怪异得可爱,用帕巾小心地慢慢擦拭,秋菱和金锁围在旁边,点着小乔的脸咯咯直笑,院子里几个带小孩玩的媳妇看见也笑个不停,二伯娘喝了金锁一声: “你还小么?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都不及二妞懂事,取笑自家兄弟,你可真有出息!” 其他人听了,也不敢再笑,小乔懒得理她们,幸好没有镜子,她自己要是看了那张脸也得撞墙。 端了热粥和小菜进屋和汪浩哲一起吃完,趁着送空碗出来,在院子里松活松活,游荡一下,不忙进屋,进去就出不来了,汪浩哲不想让她跟这些女人小孩混,她却想在外面透气玩玩。 春花拉着小侄子走来跟小乔搭话:“小表弟,你哥还没好全啊?都这么久了呢!” 小乔笑笑:“没法子啊,上城里药堂医治需要大笔银子,咱们只好用土医,土医得养久些才能好!” 春花大嫂说道:“哪能这么快好?春花你没听老人说过吗?伤筋动骨得躺一百天呢!表弟和二虎真是可怜,大年节的,冷冷清清躺在床上过!” “谁说不是呢?” 金花帮大妞做完了事,甩着满手水珠子走来,讨好地对小乔笑: “不过总会好起来的,阿浩表哥开春就能下地了,对吧?” 小乔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夫只说慢慢养着!” “小乔表弟放心啦,我说的不会错,很快会好起来的!” 忽见四蛟慌慌张张跑进院来:“小乔小乔,快躲起来!” 小乔说:“干嘛要躲?躲谁?” 又见潘二娘拿着个装碎米的小簸箕从外面进来,顺手把小簸箕往院里木桌上一放,拉过小乔道: “孩子你起来了?吃早饭了吗?” 小乔看潘二娘脸色不同以往,不由得一怔:出什么事了? 却仍笑着应道:“我和哥哥刚吃过了,二姨要我做点什么活儿吗?” 潘二娘往院门处张望了一下,替他整理头上那撮黄毛发髻:“要你一个小孩儿做什么活?这满院都是闲人!刚才我在院门口喂小鸡仔,四蛟跑来说陈老爷来了,带着他大孙子还有一群人,带路的是应景那孩子,应景让四蛟先跑来说,他们是要找你!你莫怕啊,我这就去叫你姨夫,有我们大人呢,莫慌……四蛟,去门口迎迎老爷!” 小乔心里扑扑跳,陈应景带了陈老爷来,找她干嘛?是不是上次说背书的事?如果是这点子事,那倒无关紧要。 她还是走到屋门口,没开锁,只把房门推开一道缝,朝里边说道: “哥哥,有位陈老爷来了,四蛟说是找我的!” 汪浩哲还没答话,那边二虎喊过来:“别怕小乔,陈老爷对我爹很好,他不会为难你的!” 汪浩哲说:“小乔,只管持礼相待,言语不要有冲撞,你只是个小孩儿,应该没什么事!” 大伯娘有些慌张,对二伯娘道:“怎么亲家没等来,这陈老爷倒来了?咱们,是不是先回家去?我那群鸡只怕在院子里闹翻天了!” 二伯娘笑笑:“要回你先回吧,我等着亲家。正好我今早把那些鸡都关进牛栏了,扔了足够多的稻草,随它们去创稻粒子……陈老爷来了关我什么事?没听说是找小乔的?还有三弟在家呢!” 大伯娘无语了,左右瞧瞧,犹豫着没挪步。 潘二娘进后院之前指着一群媳妇姑娘,涩声道:“你们还不避一避?陈老爷来了看到这老老小小乱成一团,成什么样?” 金花撇嘴:“咱们家又不欠他银子,又不种他家田地,怕他怎么看?” 大妞白了她一眼:“我家欠他银子、租种他家田地了!我们总得对老爷恭恭敬敬的,你不愿意与我们沾亲带故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人没到呢!” 春花却小声说道:“我不去,听说陈老爷家大孙子长得又高又俊,我想看看……” 春花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赶着离开了,大妞无奈地说道:“都不走?那就得站开莫挡道,往这边些吧,秋菱姐、金花金锁你们要想避一避可以进我和二妞屋里去,嫂子们抱好孩子,二妞三妞把火塘边条凳摆摆好,院子里乱扔的物什赶紧捡干净……” 第五十六章 书僮 正忙乱着,就听四蛟在院门处高喊一声:“爹、娘!陈老爷来了!” 一行六七个衣着考究的人相随走进院子,当头的是陈家的管家陈有财,虚挂着一张笑脸边走边说道:“潘老三在家吗?恭喜了啊,新春大喜!你可真有面子,老爷带着小少爷出村子走走看看,这就专朝着你家来了!大过年的,去哪里寻这么好的彩头、这么大的运势?人哪?还不快出来接着?” 后院叮当敲打声早停下了,估计潘家兄弟三个听到陈老爷来,多少有些吃惊:十乡八村知名的大财主啊,要找谁要见谁让个家丁来叫一声就是了,这大过年的,他不去忙着走亲访友贺新岁,跑到穷人家来干啥? 潘富年匆匆忙忙带着潘二娘出来,一身木屑来不及拍打,夫妻俩陪了笑脸走到陈财主面前屈膝弯腰行礼,潘富年只是谦恭地喊了声“老爷!”便无语了,潘二娘还会说句好话:“老爷新年吉祥!恭祝老爷新年福体安康!财源广进!” 小乔从二妞身后探出头来瞧看,陈财主一点不符合现代影视里的财主富豪形象,他中等身材,很清瘦,刀条脸,紧抿嘴唇,脸部表情刻板,右手不时捋着下巴三缕不算长的胡须,如果身上不是穿着簇新的蓝色绣福字缎袍,而是件素色夹袄,小乔倒觉得他更像古装戏里那些师爷们。[.超多好看小说] “啊哈哈哈哈……” 潘富年请陈财主进正屋坐,陈财主瞥一眼泥糊墙和茅草屋顶,摇头说声罢了,还没来得及跟潘老三说句什么,他身边一个十二三岁、身穿大红锦缎绣花外袍的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小乔,示意身边一个与他同样年纪的文弱少年看过去,小乔却很快躲回二妞身后,那文弱少年生得肌肤胜雪,眉清目秀,偏穿件桃红绣腊梅锦袍,像个女孩儿般粉嫩可人,抬头只望见满脸通红的二妞,不由得也红了脸,朝咧着嘴笑的少年怫然道: “应章表哥,休要捉弄人!” 陈财主大孙子陈应章和他堂族兄弟陈应景同岁,很难得地没有承袭祖父那阴沉沉的性格和瘦弱的体质,他身姿健壮,天性开朗活泼,喜欢新鲜事物,一进大牛家院子目光就四处看了个遍。小乔刚露头他立即发现了,黑白相间的怪异小脸上一双机灵的大眼睛眨巴两下,表情比戏台子上的猴娃还要生动有趣,他忍无可忍才大笑起来,见小乔又躲回去,害自己被表弟刘朋错怪,急了,拉起表弟的手道: “阿朋你跟我来,我这次可没作弄谁!” 一旁的陈应景想阻拦,被陈应章推开:“应景你让让,他不信我,真的有个东西着实好玩……” 两个少年直直走到二妞面前,小乔在二妞身后轻轻抓住她衣裳,不是惧怕,是真的有点紧张了:一大早上潘家媳妇姑娘们笑她的脸,这会又被那小子指着大笑,这张脸该不是真的很丑吧? 二妞却以为小乔害怕了,鼓起勇气,挺胸面对两位富家少爷:“什么好玩?这里没有东西,只有人!” 陈应章一楞:“咦你这小妞……” 刘朋看看二妞,拉了陈应章退开一步:“这是人家家里,表哥原该讲礼节!” 潘二娘走来道:“我家二妞没见过世面,不会讲话,得罪两位小少爷了!两位小少爷想问什么?二妞你好好答就是,可莫要失礼!” 刘朋彬彬有礼:“没事没事,我表哥只是一时好玩……表哥走吧!” 陈财主在后头咳了一声,外孙刘朋昨日从流花镇过来拜年,今儿一大早他便带了孙子和外孙到田野上走走散散步,没想到遇着族孙陈应景,拿着本书在野外背诵,一问又是潘富年家那小孩给出的主意,说早间这时辰最好背书,陈应章笑道早听说这小孩,今日真想见一见,陈财主便让管家安排,回到家着人去喊来,谁知陈应景对陈应章咕哝了句什么,陈应章吵着说前边就是潘家,还回去干嘛?直接去见不就行了,外孙刘朋也极力附和,陈财主只好带了他们过来,谁知那小孩没见着,自家两个宝贝孩子倒跟潘家小丫头对上话头,那小丫头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陈财主有些不高兴了,潘富年少时跟过自家二儿子,虽然没有卖身,却也养了几年,在他眼里就跟自家奴仆差不多,潘家的孩子,他要看上眼,收进宅子里做小厮做婢女,吃用不愁,那可是他们一辈子的好运气,这二妞如此狂傲,都吓着外孙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应章在他祖父开声说话之前,绕开二妞从她身后把小乔拉了出来,对刘朋道: “看见没有?我笑的是这小子,表弟,好不好玩……” 没说完又是一阵大笑,刘朋也止不住露出笑脸,凑近小乔左看右看,陈应景急忙走来,伸手护着小乔说: “应章,这是小乔!别小看他,他通晓诗词歌赋,读过四书五经,识算术,还能指点我如何背书!” 小乔冒汗:太过了阿景,这不成天才儿童了?只是略知二三,没通晓啦。 陈应章和刘朋同时啊了一声,陈财主也走上几步,上下打量着小乔,缓缓道: “应景,这就是你说的那小孩儿?” 陈应景低头回答:“回叔祖父,正是,他叫汪小乔!他不是天生这样,前阵子被火苗舔了脸,伤着了!” 陈应章伸手拔拉一下小乔:“怎么弄的?” 小乔翻眼看他,想了想,还是好好儿回答:“灶堂里火熄了,拿吹火筒对着里边用力一吹,火苗飞出来,我还没跑呢,就成这样了!” 陈应章再一次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着刘朋的肩,语不成句:“笑死小爷了,这小孩怎么这么有趣啊!” 刘朋很想笑,身上被陈应章拍得生疼,笑不出来了,便跑到陈财主右侧去躲,一面扯扯陈财主的衣袖说道: “外公,小乔着实有趣,看着就是个机灵的,我很喜欢。既是像应景表哥说的那样,又识字又会算术,祖父正要替我物色一个聪明机灵的书僮,我想……” 陈应章一听,急忙打断他:“我也正缺个书僮呢,别的我都看不上,就要这个了!祖父,小乔是我的!” “表哥,你太无理!从昨天到现在,怎没听说你要找书僮?我这刚说你就来抢,不过抢也没用,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我先提出来的,小乔得跟我走!” 陈应章哼了一声:“这是莲花村,不是你流花镇,你抢得过我吗?” 刘朋变了脸,拉着陈财主的手直摇晃:“外公,您可说过给孙儿一份好礼,孙儿什么也不要……” 陈应章悠然道:“祖父,没有小乔陪着,我就不读书,四月府试,更加不用去了!” 满院子男女老少目瞪口呆,富贵人家的孩子啊,想要什么,就非得到手不可,小乔可只有一个哪,且看陈财主怎么办! “胡闹!为个小厮,吵成这样!” 陈财主对着两个孙子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先把衣袖从刘朋手里扯出来,又瞪了陈应章一眼,面上微有愠色,内心里早盘算开了,一个家孙一个外孙,都是小祖宗,想要天上的星星,能摘也得摘下来,何况只是一两个穷小子?挑长短工选奴仆这样事陈财主可是从年轻就做起的,很有点眼力,潘家的小孩他瞧着很好,纯良朴实,敦厚有担当,最适合做少爷们的贴身跟班,像当年的潘富年,陈二爷得了那样会过人的恶疾,自家人都避让不及,奴仆们也是能偷巧不近前就不去的,唯有潘富年时时守着陪着,直到他闭眼为止。 陈财主温和地对潘富年说道:“富年,这些年老爷我没薄待你吧?想借银子要多少都给,利钱总比别人少,租田地减你一成租金……你能得着我这份好,全靠我那不孝的二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痛啊!他不念父母恩,我可是疼他的,他去时求我收留你,我照做了,是你自己不肯留下来。你二爷说过你哥嫂不会善待你,他猜对了没有?你被驱出祖屋,凄风苦雨无处藏身!富年啊,这名字还是老爷我给你取的,我是真心帮着我那不孝的二儿照看你,你家这些孩子半大不小的,我总要挑一两个到宅子里做事,让他们吃好穿好,过几天好日子。这个小乔么,既是你亲戚家孩子,也一样看待吧!并州那边遭了大灾,几年间是好不起来的,你养不了这么多个,不如打个死契,我今儿带回宅子里养着,他不论跟了哪位少爷,这辈子都有了着落,你欠的银子就不用还了……” 小乔听得发懵,怎么滴?越怕什么越有什么,穿到这个世界,因为人小力微,最怕的就是被人拐卖,可跑到哪里都摆脱不了这个威胁,这都做大牛家亲戚了,还有人要强硬抓她回去当小厮,真邪门了! 潘二娘一把揽过小乔,目光冷冷地扫过潘富年,潘富年说话就有点结巴:“老、老、老爷!您、您这些年对富年的好,富年一辈子不敢忘记!我这几个小仔子您想挑谁去都成,像我当年那样,陪伴少爷或看院子,三五年后再回家娶亲,不打死契,孩子是他娘生的,他娘不允,我也没辙!只是这小乔恐怕不行,他是亲戚家的孩子,千山万水来投奔我们,我们却把他卖了,这可要招天打雷霹的啊老爷!” 陈财主脸上不好看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非得说卖了吗?跟着你吃不饱穿不暖,我这是替你养他!” 小乔忍不住问道:“请问陈老爷,打死契不是说的卖身契么?老爷您替我姨夫养我,我可以在您家白吃白喝吗?长大了还可以回我家去吗?” 陈财主瞪目,刘朋哧地笑了,陈应章忙说道:“你不肯打死契也行啊,订个活约做我的书僮,有你好处!” “有什么好处?” 陈应章想了想:“多了,吃香喝辣,我不要的衣裳不论新的旧的统统给你,你每月有月钱,我也有,我的自是比你的多,想要,也可以给你!” 陈财主斥道:“胡扯!你这……” 到底没骂出败家仔三字,小乔笑了一声:“卖身为奴我还不至于,我们家在并州也算有点根基,我爹娘捎信来了,如今灾情已过,乡里正在筹备重整家园,爹娘说我还太小,我哥伤病未愈,让我们安心在姨夫家再住两年,等家里大好了,便着人来接我们回乡!我兄弟二人在姨夫家吃住耗费的粮食衣物,到时一并算银子归还,亲戚归亲戚,我爹娘自是知道姨夫家也不容易,自家给得起的,还是要给。所以呢,我在姨夫家只是寄住,闲来与大家说说话背背诗唱唱曲儿,但要卖我做书僮,却不可以!于道义上姨夫不会这么做,我爹娘也不容许!” 潘二娘赶紧跟上一句:“小乔说得对,饿死穷死,我也不能卖了自家外甥!” 第五十七章 伴读 陈财主脸变黑了,潘富年惴惴不安,硬着头皮等他发作。 陈应景有些难过地对小乔说道:“对不起小乔,他们只是想来看看你,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陈应章呐呐道:“不是非要卖身不可啊,我就是觉着你这小子有点儿意思,放在身边读书都多些乐趣……” 刘朋眼睛亮亮地问:“小乔会唱曲儿?” 小乔答:“会一点点!” 四蛟从旁边冒出来:“小乔会的多了,又会唱又会讲故事,教了我好多!” 陈应章怂恿道:“唱一个来,我赏你!” “赏什么?” “你想要什么?” “少爷身上的袍子,给不给?” “唱得好,便给!” 潘富年还在陪着小心说好话,陈财主倨傲地仰脸闭目,忽听见孙子和四蛟的对话,转过头来骂了一句:“混帐东西!” 潘二娘一把拉回四蛟:“你这孩子,要少爷的袍子做什么?” 四蛟仰头道:“娘,二虎哥跟我说等他伤好了,要进城做事,我若得着少爷的袍子,让他穿去,多好看哪!” 拥挤着站在院子一个角落里的潘家妇孺们成了没人看的景物,她们却是不错眼地看着院子中央锦衣缎袍的富人们,不时有点小骚动出来,此时大伯娘又不安份了,碰了碰她大媳妇的手肘,自以为小声地说道: “听见没?二虎都能进城做事呢,大牛定是有门路的,让你男人多找他说说!” 二伯娘不作声,袖子里交握着的两只手暗自加重了力道。 刘朋笑着对小乔说:“我叫刘朋,家住流花镇,平日爱听戏文,你既会唱戏曲,必定也是爱看戏的,若有兴趣,可到流花镇来,我当尽地主之谊,带你看戏!” 陈应章打击他:“你还能听戏吗?姑母说了,拜完年回家就锁进,你得读书背文,不然四月府试可过不了关!” “过不了就过不了,我还小,多考几次怕什么?倒是你……” 刘朋笑着抬高手拍拍陈应章的肩,陈应章推开他,烦恼道:“去去!我也才十三岁,有人二十岁还在考秀才呢!” 小乔见他表兄弟争执,便和陈应景说话:“你准备得差不多了吧?不必太紧张,我说的那个方法背书有用,写文章时稍作改变,同样有用处,不信你得空过来,我与你一同试试。(.无弹窗广告)当然那只是方法,要想写出好文章,还得真正有才华、有底蕴,我的先生说过,博览群书,胸藏锦绣,下笔写文章便能一泻千里,气势不凡……” 陈应章和刘朋一起转过来看着小乔,刘朋问道:“小乔,看来你真的读过很多书?你的先生姓甚名谁?” 小乔随口答:“我家乡有个私塾,是一位致仕的老朝官办的,里边有两位先生,我在那里念过书,教我的先生姓郑,乡试中了举人,如今已经不在学院里教书,上京去了。” “定是上京等着赴试去了!” 陈应章说:“那先生倒是教会你很多读书的方法喽?” 小乔点头:“先生说我勤奋,喜欢读书,便肯多教我些!” 陈应章和刘朋互相看看,慢慢靠近小乔,一边一个捉住她的手臂,陈应章喊: “小乔,我请你做书僮!你要多少银子,开个价!” 刘朋不慌不忙,说话间眉眼表情生动:“小乔,流花镇你去过吗?那里比这偏僻闭塞的莲花村好玩多了!小桥流水人家,四季景色如画,我家的宅子又大又美,戏台子搭在湖中央……去我家做客吧,顺便与我作伴读书,吃穿用度与我相同,银子照付!你只要陪我过了四月府试,便轻松了!到时我陪你四处游玩,带你游遍附近乡镇名胜古迹,好山秀水,不教你白来花桥县住这两年!许多客商来到流花镇之后爱上那方水土,买宅置田定居,你若也想,我请祖父帮你!” 陈应章急了:“阿朋你……你卑鄙!竟然用这招,利诱小乔背离亲戚家!” 刘朋微微一笑:“你也可以啊,看你的条件有没有我的好!” 陈应章见小乔依偎着二妞,灵机一动,对二妞道:“小妞儿,看好你家表弟,劝劝他,千万莫跟我表弟走!刘大金牙听听说了吧?流花镇第一富人,我表弟便是他家孙子,金银有不少,可凶狠着呢,我表弟要是四月府试不过关,非被打死不可,你表弟若是跟了他去,到时也跑不脱!” “应章表哥,你胡说什么?” 刘朋气恼地推开陈应章,急忙跟二妞解释:“妞儿你莫听他的,祖父最疼我……你表弟只管跟我去,府试过与不过,是我的事,绝不累及他!你若不信,也随他一起到我家去住着,看看是不是这样!” 陈应章从另一边绕过来:“听听阿朋这话,小妞儿你信了吧?他就是个没计量的,又不是他家亲戚,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怎能去他家住啊……” 刘朋怒了:“应章表哥!” “怎么着?” 表兄弟俩横眉相对,二妞紧揽小乔站在中间,抿着小嘴儿,一脸的坚强刚毅,虽然没说话,却随时都会和争抢小乔的两位少爷拼命。(.)小乔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动着,内心暗想:如果自己是个大明星,二妞可不就是经纪人了嘛?完全可以利用两个小财主的斗志大赚一笔,可惜她不懂、没意识到这点。 而陈财主此时却没空闲看两个孙子为争小乔闹腾不停,四处转悠回来的陈管家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陈财主皱起眉头,朝潘富年夫妻和边上的几个孩子细细打量了两眼,点头道:“倒是小瞧了你,租给你种的那几亩田地本就是最肥沃的,今年收成又好,你竟瞒着不还我银子,先给一家老小买棉布衣裳穿,又忙着垒新院子给你大小子娶亲,不错啊富年,很好嘛!潘老三哪,做人贵在老实,莫忘本份,否则,老天都不会再帮你!不多说了,乡里乡邻的,我不逼你,容你十多天,正月过后,把欠我的银子连本带利给我还上!你租种的那份田地明年有人接手,就不给你了――也不只有你家孩子聪明,长得机灵讨人喜欢的小孩儿村子里多了,等着我去挑去选,亏我以为你还像少年时那般实诚,可怜你孩子多日子艰难,只想把这好处给你,如今都罢了!” 陈财主说完,拂袖转身就走,却只有三个家丁跟上,陈应章和刘朋相持着不肯走,陈管家劝也劝不动,急出一头汗。 小乔对他们说道:“小乔如今算落难之人,处境困苦,人小力微,但穷不能夺志,绝不会卖身为奴。你们是富家少爷,有钱有势也不能够以强欺弱,既入圣人门,读圣贤书,便该懂得凡事不好强人所难――你们此时不随老爷归去,若惹得他发怒,强行压迫姨夫卖了我,谁之罪?我该恨谁去?” 刘朋一笑:“放心吧小乔,清平世界,谁敢强迫你?况且我们读书识理之人,也不容许此种事发生!我是真心实意想请你陪我读书,我保证,你随我去流花镇,有益无害!” 陈应章说:“流花镇虽好,怎及得咱们莲花村清秀静美?小乔你怎能不听父母之言,擅自离开亲戚家?” 刘朋挑眉:“好一个清秀静美!昨夜我还听某人说这地方如何的闭塞沉闷,害他在这住着,人都变傻了!应章表哥,你不就是喜欢小乔这张小花脸吗?想留他在身边逗乐子,日子过得有点意思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想认真读书,跟外公说一声儿,随我和我娘一同回去不就得了,这样小乔可以陪我们两个……” 陈应章嗤道:“笑话!我自己家好好的学堂不呆着去挤你家那小?我可是你娘舅!” “小?那可是四层,我祖上留下来的,里边藏书无数,没几家有的!” 刘朋又奇怪地问:“应章表哥,你是我娘舅没错,那怎么啦?” 陈应章傲慢道:“娘舅就是永远高你一头,只有你投奔我家,没有我去你家寄人篱下的理!” 刘朋楞了一下,呵呵傻笑两声,小乔却忍不住大乐:这家伙什么逻辑啊,还好他家有那么些家底,不然看他傲气个鸟。 陈财主出了院子,发现两个孙子没跟上,又转回来,斥道:“不就是个读过书识点字的小子,稀罕什么?等祖父我明日得空,上城里替你们找两个好的来!” 陈应章答:“不要!” 刘朋对外祖父说:“家中仆从成群,跟随的小厮都有了,祖父一直想找个喜欢读书的陪我,可是若与我不投缘,相伴反而生厌,我觉得小乔很好!” 陈财主来来去去看了两个孙子一会,又干巴着脸去瞪看小乔,然后对潘二娘道:“潘老三家的,你与这孩子说说,让他过了年到大宅子里陪少爷读书,吃住全包,四季衣裳都有,该给的月份钱一分不少给他!” 刘朋说:“外公,小乔只有一个,可我与应章表哥都想要他,你说了你的条件,我也有条件说与他听,任他选跟谁去!” “选个屁!小毛孩懂什么?” 陈财主骂了句粗话,恼火自家外孙不懂事,穷小子给他几个钱先哄回去,到时表兄弟俩再争行不行? 他指挥管家和家丁:“少爷、表少爷累了,牵着带回家!” 两位少爷被拉走,刘鹏到了院门处回头喊:“小乔叫你亲戚不要答应我外公,他给的太少了……” 院门外传来陈财主的喝骂声:“你个小兔仔子……” 第五十八章 新人 院子里,潘家人渐渐朝院中央围拢来,有的好笑,有的唏嘘感叹,小女孩们聚在一起,津津乐道论说陈家少爷和他表亲刘家少爷,大伯娘原本还嫌恶小乔的花脸,这会子走来捧着左看右看,不住叹气: “哎哟,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就喜欢这样儿的呢?可惜我们家小石头太小,模样儿长得周正着呢,陈老爷必定是肯选了去放在少爷身边……” “娘!”她的大媳妇、小石头的娘不高兴了:“做人奴仆有什么好的?” “你懂什么?”大伯娘教训媳妇:“定活契,三五年就能回家,终归是跟在富人家身边,得的好处多着呢!当年你们三叔……” 她发觉自己说漏嘴,忙打了个哈哈,转身看向院门处,把话题岔开:“这都晌午了呢,亲家怎么还没到啊?” 潘二娘暗哼一声:不说人家就不知道了么?当年潘富年跟在陈二爷身边,确实得着陈二爷不少好处,统统拿回家交给哥嫂,每月的月钱,是潘大伯去领,说是为他攒着娶媳妇,结果以弟弟不听话自作主张聘亲为由,一个铜子不出。潘富年自己借钱操办,请了村里几个同年岁的后生,用一架牛车把潘二娘接了回家。 潘富年和潘二娘安慰着小乔,让她不要怕,绝不会顺从陈财主送他去陈家,小乔笑着点头,说自己不担心了,夫妇俩这才走开去各做各事。 陈应景觉得小乔被陈财主强迫做书僮,是自己的错,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小乔知道他十分难过,反过来安慰他,让他明天再来,现在先回家去,秀才娘子等他半天不回,定是急坏了。 陈应景想起娘,也有些着忙,对小乔说声明天定会早早过来看他,便快步离开大牛家院子。 小乔趁着众人不留意,开锁进了房间,跑到床前见汪浩哲靠在枕上,眼神沉郁。 “哥哥,你都听见了?” “嗯!” “哥你别担心……” “小乔,这两位少爷毕竟年少,如果阻止不了他们祖父,陈财主有的是法子将你强行绑去!你就是不肯听哥哥的,非要四处乱跑!” 小乔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躲也躲不开,怪我前阵子太招摇,跟着陈应景念什么书!不过哥哥,我觉得应该没事,陈财主势利,但他孙子还算好,是讲道理的。” 汪浩哲伸手托起小乔的脸端详:“在城里险些被人抢去,那时没伤着,这会儿脸都烧成这样,他们还要抢!小乔,男孩子太伶俐乖巧并非好事,此后收敛些罢,像四蛟那样平平常常,顽皮些,就没人惦记你了!” 小乔看着汪浩哲认真道:“哥哥,你是没见到陈应章和刘朋,照我看来,他们其实本质不坏,就是富人家娇养纵容惯了,想要什么就非得到手不可,加之陈应景先前跟陈应章说过我有长处,所以他表兄弟二人才要争抢我做书僮。应景学业比应章好,我听应景说过县试时应章名列第二,那是花银子买的,眼看府试在即,那可不是花银子就可以的,应章若是过不了关,岂不丢人?他存了侥幸之心,想拉我伴读,或能有所进步,他早有这个想法,大概要留待过年后再来说,没想到半路来了个刘朋,他也想要我,表兄弟两个必定有争执。听他们说话,我猜测流花镇刘家应该比陈家财势大,刘朋无疑是首选,如果没有那副画,哥哥的伤没这么要紧,我们兄弟怎样都行,但现在无论如何不宜挪动……哥哥,我有个想法……” 兄弟俩靠在一起,头贴着头小声商议,却听院子里更加热闹起来,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门口停下,四蛟拍打着房门喊: “小乔快出来!是新嫂嫂到了,你看不看?” 小乔早等着这个时候,哪有不看的道理?马上应了一声:“四蛟等等,我来了!” 汪浩哲拉住她:“话还没说完呢,一会再看不行么?” “哥,一会她就走了,我见过那位莲表姐,再来看这位新嫂嫂,瞧瞧到底哪个适合大牛哥!” “你!还有心思管闲事,不适合你能怎样?” “嘿嘿,不能怎样,我就是好奇――哥我就去看一眼,即刻回来!” 汪浩哲无奈地放开她,皱着眉想不明白,男孩子有强烈的好奇心无可厚非,却不应该是这方面的吧?只有女人们才会对这种事上心。 小乔锁了门,和四蛟攀着肩,像只横行的螃蟹般往院子里人群密集的地方钻,用力推开金锁和秋菱,挤到最里边,就看到了大牛的未婚妻李秋香,陪着她来的李家两位长辈由大伯娘和二伯娘接待,李秋香则被围在堂嫂堂妹们中间,应付她们七嘴八舌的探问,满脸通红、却并不显得太过难堪,小乔相信再给她一小半会功夫,等她适应了这些貌似热情,实则无礼又不怀好意的堂嫂堂妹们,就会有很好的应对措施了。 好在潘二娘拿出了强硬手段,含笑请亲家母和亲家婶娘进正屋坐,这边大妞二妞挤进包围圈,温和地笑着扶了李秋香也往正屋去,大伯娘和二伯娘相随而来,潘二娘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拦着,却盯了二伯娘一眼,二伯娘心领神会,点点头,转身驱赶想跟着进正屋的媳妇姑娘们: “大人们说说话儿,没你们什么事了,好生带着孩子回家去吧!” 媳妇们被拦在外头,不能进屋就杵在当场,金锁嘀咕:“娘,你们大人说你们的,我们陪新嫂嫂坐坐也不行么?再说了,娘你不回家煮饭,我们吃什么?” “你!”二伯娘瞪了她一眼,低声训斥:“说这话也不害臊,二妞可比你小,她转眼就能做出一桌子好菜,你好好儿跟她学,以后嫁了人,就凭这个,你丈夫、你婆家人都不敢轻看你!还不快去,到厨房去帮帮她,一会你爹你哥他们收工回来是要吃饭的!” 金锁还在那楞着,她身后的秋菱转身就往厨房跑:“我去我去!” 小乔和四蛟却往后院跑,去报告给大牛听,说他未婚妻来了,看他什么反应。 谁知大牛听到李秋香来了,居然面无表情,手上不停,继续运扛木头,倒把小乔和四蛟晾在一边发呆,小乔问道:“大牛哥,你不去看看新嫂子吗?你见过她?” 新婚不久的潘三笑嘻嘻地拿根竹皮往他俩头上各点了一下,说道:“小毛孩就是小毛孩,光看一看顶什么用,要娶进门来,你们大牛哥才会高兴!” 几个年轻兄弟呵呵笑着开始打趣大牛,潘家老兄弟三个无可奈何,懒得管他们,大牛终于省得他们话里的意思,刹时涨红了脸,冲潘富年喊:“爹,该吃晌午饭了!” 潘富年答应一声:“去吧去吧,等我和你二伯卯完这根柱子就来!” 潘三笑着对小乔说道:“瞧,你大牛哥急着要去看新媳妇喽!” 大牛脸更红了:“三哥你再胡说!” 潘四也很好奇:“大牛你到底见没见过那姑娘啊?听说你都去过她家几次了。” “没!去去就回,连她家正屋都没进过,只到院子里!” “哎哟喂,你个傻小子!”潘三笑个不停。 已有一儿一女的潘二也忍不住笑:“有机会看怎么不看?万一是个丑得没法看的也还来得及啊!” 潘四说:“二哥你才傻,那可是三婶亲自去瞧的人,丑得没法看三婶会定给大牛?不过你那会确实亏了些,二嫂抬进家门拜了天地就进洞房,第二天才见着面,你是没辙了!” “你!” 潘二怒瞪他,潘大伯走来,一巴掌拍在潘四后脑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壶不开你开哪壶,还不快给我滚!” 潘四摸着脑袋,赶紧随众人往前院走,潘二皱着个脸落在后头,他娶的这门亲确实冤得很,娘去看的人,回来只说好,他也像大牛一样去过两次岳母家送礼帮做些粗活,没见着姑娘,等到娶亲那日他酒喝得有点多,进新房时新娘已经睡下,他也跟着睡了,第二起来才真切地看到自己的新娘子,不说丑得没法看,那朝天鼻孔也够壮观的,他跑去跟娘抱怨,娘说:丑点怕啥?能生孩子就成!她可是有嫁妆的,足足五亩水田,两亩藕塘,咱们家男孩多,日后田地不够分,你只靠着媳妇,一辈子就能吃饱喝足,若是娶个相貌好的,可没有这些! 四蛟拖了小乔在前边走,小乔边走边回头笑看大牛,大牛难为情: “小乔,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没有取笑啊,我恭喜你呢,李秋香很好,跟你很般配!” 小乔认真说道,她刚才目测了一下,十五岁的李秋香算是个身材高挑的,得有一米六左右,健康壮实,五官虽不及张玉莲精致,人家却没有描眉涂粉,完全素颜出场,清秀干净,那白里透红的紧致肌肤,是惯做家务活的农家姑娘特有的,相比之下,柔弱的张玉莲显得过于苍白,小乔心里给李秋香打了满分,潘二娘眼光确实不错,此女子配大牛,很合适。小乔不喜欢包办婚姻,可这世道如此,非要大牛娶妻的话,她觉得选李秋香好些,大牛那虚幻的爱情不堪一击,就算勉强娶得张玉莲回来,估计不会幸福,还是别折腾了。 第五十九章 意外 也许本地乡间风俗就是这样,潘家老少爷们只在院子里吃过午饭,便又陆续回后院忙活去了,不说大牛,连潘富年都没有进正屋去跟亲家母见面的意思。(.好看的小说) 大妞对小乔解释说:其实此次主要是亲家母带着姑娘来探门的,让姑娘熟悉一下未来婆家环境,如果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提出来,婆家改过,再备礼去告知一声就没事了。 小乔问了句:“那如果姑娘不满意,要想退婚可不可以?” 大妞怔了一下,说道:“没有这样的事吧?我是没听说!不过李家对咱们家很满意的,刚才我陪着大嫂在屋里吃饭,娘对她说咱家人多,让她别害怕,大嫂回说兄弟姐妹多才热闹,她喜欢……亲家母也笑着说在娘家冷清惯了,日后成亲进了家门,不知有多开心呢!” 小乔笑了笑:“这么说来,这亲是结定了?” “当然啦!” “可别出什么意外来……” “瞧你这张嘴,瞎说什么?该打!” 无巧不成书,吃过晌午饭,又坐着喝了碗茶,李家母女三人便要告辞归去,潘家三个女人挽留几句,便客客气气地送出正屋来,潘二娘叫大妞去唤大牛套车,亲家母笑着说不用,让女婿忙着吧,来时请了村上的马车,在路坎下等着呢。潘二娘便教二妞用大竹叶包了些熟热的肉菜,和两个江米饭团,放进装好的备给亲家带走的礼物篮子里,说既是村上的人,到了门口都没能请进家来喝口茶,失礼了,好歹让人家吃点热饭菜,李家母女连说太客气了,只是几步路而已……女人们在院子里拉着手,说两句走两步,好似万分舍不得似的,总也走不到院门口,忽听得门外一声喊,潘二娘顿时呆住,恍然似在梦中,转头看去,脸上表情变得生冷。 门外一迭连声喊的是:“二姐!二姐在家吗?妹子我来了!” 小乔心头突地一跳:没有错吧?居然是张三娘的声音! 确实是张三娘,拖儿带女,满面笑容从院门处走进来,甩着手里的绢帕对潘二娘道:“我的亲姐姐啊,都在家呢!亏我喊了这么多声,你一声儿都不应,是什么道理?” 潘二娘转头对大妞说道:“来的都是客,拿壶茶摆在院里桌子招待一下就行了,不许进屋!我先送亲家母上车再回来。” 张三娘冷眼扫视李家母女,忽然一步上前挡住:“哟!哪来的亲家母?这姑娘壮得跟个小牛犊似的,说给谁呢?二虎?” 小乔又好气又好笑,这张三娘也太阴毒了吧,人家好好一个健美姑娘,给她说成小牛犊! 潘二娘气白了脸:“跟你没关系,一边去!” 大伯娘自是认得张三娘的,这会子倒也护着潘家脸面,上去拉开张三娘:“他姨,你这样就不对了,既是拒了我们家大牛,难不成还要大牛一辈子不娶亲?这姑娘是我们家大牛定下的媳妇,五月就要进门的,不是非得要娶你家……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张三娘掀过一边,张三娘插着腰站在潘二娘面前,指着潘二娘说道: “我看谁敢!打小儿订下的亲事,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年前还和姐夫一块儿上我家去闹,口口声声要揭了我家的瓦,拆了我家的店,这会子你倒要反悔了?另订别家姑娘,我的莲儿怎么办?” 李家母女到底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李秋香脸色发白,往她娘那边移了两步,母女俩抱在一起,李母惊惧地看着潘二娘,问道: “亲家,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退了吗?” 潘二娘回头用安慰的目光看看她们,坚定地说:“退了,退得一干二净!我家大牛的媳妇就是李秋香,谁来也不认!” 李家母女几个松了口气,那边一直低着头的张玉莲忽然捂脸痛哭起来,越哭越大声,小顺子抱住她摇晃着喊:“姐!姐别哭!我去找大牛哥来,大牛哥痛姐姐,大牛哥说他只想娶姐姐!” 小顺子跑开,小乔掐掐四蛟的手,朝小顺子努努嘴,四蛟立即尾随而去。 张玉莲听了小顺子的话,痛哭变成抽泣,掏出绣花绢帕擦拭眼泪,娇弱的模样惹人生怜,她挽了个精致的仙人髻,上簪两朵淡红色绢花,穿着件碧青绣花襦袄,簇新的大红裙子,上边也绣满缠枝莲花,相比之下,李秋香身上的红色夹袄,淡绿外裙就太平常了,根本半点彩线也无,内衬的一件米黄色长裙还是半旧的……听着潘家几位姑娘艳羡地讨论张玉莲的好手艺,李秋香脸又白了:张玉莲光是穿衣打扮的功夫她都比不上,何况这一手精巧的绣艺! 大伯娘朝二伯娘挤眉弄眼,和她的媳妇们抱了看热闹的态度站在一旁不再作声,二伯娘面无表情,不管潘二娘怎么决定,若用得上她帮忙,她就帮,不用,就看着。 潘二娘不见了四蛟,便对小乔说道:“你去,告诉你大牛哥:没有我点头,敢进前院一步,我打断他的腿!” 张三娘跳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二姐!如今大姐也不在了,这世上可只有你我是亲姐妹……” 小乔往后院跑,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回头看时,只见张三娘捂着半边脸,傻楞楞地看着潘二娘。 后院也炸了窝,潘家年轻一代兄弟们听说大牛的两位未婚妻在院门口撞上了,大感新奇,都想出来看看,被潘大伯喝住,潘大伯问过潘富年,得知原是张家悔婚在先,又听小顺子来找大牛时说的是:与张玉莲定下亲事的那家独子竟然在大年初三病死了,张三娘这才拉了张玉莲来找大牛。顿时火冒三丈,眼见大牛动心,放下手上的活想要跟小顺子走,不等潘富年阻止,潘大伯先就指着大牛喝道: “你敢去,我和你爹把你捆起来吊着打!退了就是退了,再没有半点关系,你已经另订亲,她个望门寡,还来找你做甚?你要学你二伯吗?嗯?看我不……” 潘二伯在旁难堪道:“大哥,给我留把老脸成不?我这有儿有女呢!” 潘大伯哼了一声:“你也算有儿有女?看看你那儿子,像个什么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不是读书的料,你要养他一辈子么?你就是给那女人害的!她的命比你的命硬,知道不?” 大牛被潘大和潘四捉住,挣扎着:“我不怕望门寡!我要去问莲表妹,她愿意嫁,我就娶!” 潘富年拿着锤子用力敲了一下木头:“不准去!你不能对不住李家闺女!” “爹!李家闺女,咱们可以陪钱,退了就是!” “混帐!” 潘大伯和潘富年空前合拍,大喝一声,把跑进来的小乔吓得险些跌倒,潘金山忙走来安抚她:“小乔表弟,没骂你,别怕!” 小乔便走近大牛,学着潘二娘的语气:“二姨……你娘说:没有我点头,大牛敢进前院一步,我打断他的腿!” 大牛脑袋顿时耷拉下来,潘大和潘四放开他,兄弟俩使了蛮劲还差点按不住这小子,暗想还是三婶娘有威信,一句话抵得过老少爷们的喝骂恐吓。 前院,张三娘拉着泪人似的张玉莲跪在潘二娘面前,张三娘哭求: “二姐,看在大牛和莲儿青梅竹马,打小儿相亲相爱的份上,你别生气了,成全他们吧!莲儿这辈子,只想嫁给她大牛表哥啊!” 潘二娘鄙夷地瞅她们一眼,淡淡地说道:“我这半辈子辛辛苦苦,也只在年轻时看过几场戏,嫁了潘老三,忙着生儿育女做家务活儿,再没能出去看戏,今年你们娘儿俩倒是来给我演了这一场,可惜熟人熟面,不好看!快给我起去,大年间我不拦你,想进院子喝口茶洗把脸可以,要想住下不可能!家里没多余的地方,大牛父子和他叔伯、哥哥们都在忙着建新院子,一等新院子建好,新媳妇就进门,到时我们会热热闹闹办几桌酒,但不请你们张家,你该记得当日我说过的话:潘家和张家,从此不相往来!你是怎么应我的?你当时说的是……” 张三娘尖声喊道:“姐姐!亲姐姐!妹妹错了,求你别说了!” 潘二娘哼了一声:“不让说?却为的什么?懒得管你,我先送送亲家!”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李家母女的手,绕过张三娘母女,走出院门,笑吟吟说道: “亲家母啊,你看,这新院子修好了,还请亲家母和姑娘过来瞧瞧吧?过完年大牛他也忙,家里农活自是不用他看顾了,他在城里找到一份体面活儿,每月银子进项不少,他是个实心孩子,早上进城,晚上必是要赶回家来住的,所以等成了亲,媳妇儿不用担心,早晚都能见着你丈夫……” 张三娘和张玉莲面面相觑,脸色更加难看:年前小顺子说的话难道是真的?他拿了一大包只有富人家才舍得买给孩子吃的糖果回家,说是大牛哥给的,大牛哥的牛车上堆满好东西,吃的用的穿的,看花了眼,还有大牛哥身上穿的衣裳是新崭崭的,比店铺里那些小掌柜还体面……小顺子从小喜欢和大牛兄弟几个混在一起玩,最反对娘和姐姐跟大牛家断了姻亲,平日在家没少为此寻事由吵闹,当时母女俩只以为小顺子同情大牛,又在瞎编,哪有赶着牛车的人能够买到那么多好东西?就算小顺子说的真话,指不定大牛是进城替村上财主运年货吧?娘俩听过就过了,万万没想到,大牛他真的在城里找着好差事做! 张玉莲拉着张三娘的衣袖摇了两下,盈满泪水的眼里尽是怨怼,张三娘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自己难道真是老糊涂了?这不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女儿要是脱不了手,得养在家一辈子,害了女儿,也害了自己啊! 老天哪!平日里没少做善事啊,为什么老天不长眼,让她遭这样的报应? 第六十章 热闹 李秋香听得潘二娘那样说,早羞红了脸,李母却眉开眼笑,拍拍潘二娘的手:“亲家,我对女婿是十二分满意!你也瞧见我姑娘啦,干活可是把好手,瞧这身量,是个能生的!八字也换到你家了,小时候我和她爹就找人给她算过――极好的命,宜家旺夫、儿女双全!”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亲家母调教出来的姑娘,错不了!要不是亲家母舍不得,我这就想娶回家来了!” 李母认真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既然许给大牛,就是他的人!不一定非要等到五月,院子一修好,你们什么时候想娶,说一声,新媳妇我给打扮打扮,花轿就给你抬了来!” 潘二娘大喜:“真的?可不许反悔!” “不悔不悔!” 好事多磨,要是拖到五月,让那一脸媚相的张家姑娘趁隙抢了大牛这个好女婿去,才真的要悔断肠子了! 李家母女三人登上马车,向潘二娘摆手道别,放下帘子,李母和婶娘立即嘀咕开了,李秋香独自靠车板坐着,微微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超多好看小说] 大牛没见过她,她是见过大牛的,那次大牛去她家送物品,她躲在屋里,透过窗缝偷看他,他身材壮实,相貌敦厚,一双浓黑的眉,黑亮的眼眸朝她家正屋张望,眼神里只有忍耐,看不出半分轻佻,他在等她的娘,载她到镇上去买年货,他不爱说话却细心周到,扶着她娘上牛车,把稻草拢成一堆拍拍,再让娘坐下去,又拉着娘的手抓握住一处稳固的木把儿,左右看看,这才放心离开,爬上车头赶着牛慢慢走…… 那一刻她的心笃定了,她想嫁的可不就是这样老实持重的男人?不花哨,不会油嘴滑舌,可他身上敬重爱护长者的好品质,是她需要的,她是长女,爹没了,上有慈母,下有小妹幼弟,她就算出嫁了,心里也放不下娘家,她相信大牛这样的男人,肯真心实意帮着她照顾娘家! 可是现在,怎么回事啊?那位悔婚另订亲的表妹来做什么?难道是那边婚事不成了,又想回头纠缠大牛?听她弟弟的口气,好像大牛还很喜欢表妹似的! 哪有这种道理!嫌弃人家时怎不提青梅竹马、相亲相爱?现在想回头,迟了!不管你们曾经如何相亲相爱,跟我订了亲,就休想悔婚!姑娘我可不是那朝三暮四的人,生是大牛的人,死也是大牛的鬼! 李秋香越想越觉委屈不平,气儿喘不匀了,抽抽嗒嗒就哭起来,李母和婶娘一楞,随即明白过来,一边一个拥着宽慰道:“咱们不哭,瞧你婆婆那阵势,她才是真正的当家人!她当日在我家说及那位姨,恨得要死,不会松口让大牛和那表妹和好的,你放心!” 李秋香擦了一把泪,对娘说:“我不想让人家看我笑话,要真等到五月再迎娶,这中间大牛心一软,就了他表妹,可什么都晚了,我就只有落得被人退婚的下场!娘啊……” 李母笑道:“看看!我家姑娘才是有心计的!得了,才刚跟你婶娘商量着呢,回去就替你准备好嫁衣,这过了年啊,娘多留意些,咱们村嫁在莲花村的姑娘不少,三不五时地请人打探一下,只要他家院子一修好,就催他们成亲!” 李秋香暗松口气,抬眼看看娘和婶娘,禁不住双腮飞红,扭怩着说:“娘,婶娘,我会常回去看你们的!” “哎哟,瞧这姑娘,还没进人家家门呢!呵呵呵……” “好!这样儿才好!是要做人家长嫂的,太弱太怯可不成,会被下边的弟妹妯娌小看了去!” 那边李家母女一路满载笑声而归,潘家院子里,却是乌云密布,张玉莲哭得凄惨,张三娘哀求声没有间断过,潘二娘怒容满面,眼角扫见大伯娘拢着一群媳妇坐在一旁围观,斜着嘴角丝毫不遮掩幸灾乐祸的笑意,二伯娘故作清冷,眼里却时不时闪出一丝讥笑,她简直要发狂了,她这个妹妹是没脑子还是怎么的?大过年给她来闹这么一出,自己家丑事不怕人知道,也不用摆到这儿来吧,还不避嫌这些潘家人,难道不知道多年来她姐姐被潘家人轻看吗?这是嫌她日子太好过了吗? 四蛟童言无忌,不懂掩藏,听到小顺子跟大牛说的话,转回来就大声报给潘二娘听:莲表姐要嫁的人死了,她现在没人要了,想让大牛哥娶她! 大伯娘听着潘二娘把张三娘骂够了,自己嘴皮子也痒痒起来,便施施然站起走来仔细打量一下张玉莲,冷哼道: “小时候来过我们家,我早说了:长成这样儿,就是个克夫败家的命!怎么着,还想赖上我们家大牛了?告诉你,没门儿!小时候随口说的话怎能作数?我们大牛和李家可是有文书的,换了庚帖,李家的姑娘,才是真正要做大牛媳妇的,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张三娘苦不堪言,想当初她来到潘家,只有她插腰帮二姐骂潘家人的份,没想到今天,唉! 潘二娘心里也不舒服,再讨嫌也是自家妹子,自己可以随便喝斥责骂,却不想让别人来作践。(.)可是今天她不想对大伯娘表示什么,这件事,她再也没力气多说。亲妹妹啊,如此对待她,想另攀高门就随手甩了她儿子,成了望门寡,竟然有脸倒贴回来,理直气壮地要她儿子娶这个未婚夫死去才几天、至今还不能跟未来婆家脱掉关系的张玉莲! 她到底把自己看成什么样的人了?自己的儿子就这么不值钱? 潘二娘闭上眼,不想再看到张三娘母女,怕自己控制不住,上前去狠狠踩她们几脚。 小顺子从后院跑出来,抹着泪对张玉莲说道:“大牛哥想娶姐姐,可是他大伯、二伯和姨夫不准!他们在修楼房,我看清了,是结结实实的木板楼,给大牛哥做新房的!姐,大牛哥真的有好日子过了,你看二姨家的人都穿新衣裳,四蛟说大牛哥挣了好多银子……大牛哥说只要姐姐愿意嫁,他就娶!” 潘二娘倏地睁开眼,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张玉莲却不管不顾,紧握小顺子的手激动得满脸发红,问道:“大牛哥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我亲耳听到!” 潘二娘气白了脸,四蛟在旁大声喊:“娘!娘!大伯也说了:大牛哥敢有那念头,就绑了吊起来打!” 潘二娘咬牙切齿:“你大牛哥敢有那念头,我先就把他打死!” 张玉莲流着泪,往后退了两步,忽然朝后院冲去,大伯娘尖声喊: “你们都是死人哪?快拦住她,不准她见大牛!” 金花和大妞忙一起跑去拉住张玉莲,金锁上前啪啪两巴掌打在她脸上,骂道:“我看你脸皮厚,望门寡没人要的东西,也敢纠缠我们家兄弟,去死吧你!” 潘二娘无语,大伯娘似笑非笑地看一眼二伯娘,二伯娘却丁点事没有,反而对着她女儿颔首赞许。 望门寡这词儿跟她没关系,她有夫有子有女儿,谁敢说她什么? 张玉莲无力地跌跪在地上,痛哭着冲后院那道柴门喊了两声:“大牛哥!大牛哥!” 二伯娘教训大伯娘的媳妇们:“你们几个妹妹可还没嫁人,怎好这样凶狠抓住人家不放?你们这些嫂子看热闹也看得太舒心了!” 三个媳妇这才把孩子交到婆母了婶娘手里,上去扭住张玉莲就往外拖,张三娘眼看女儿被作践,又恨又痛,摇晃着潘二娘:“二姐!亲姐姐!你真就这么狠心?” “我狠么?可不比你!我亲自送上门的礼,银子,大牛买给玉莲的花布,你们是怎么给我扔出来的?我和大牛他爹在你家门口捡了半天,让人看了半天笑话!” 潘二娘推开她,顺手拂了一下肩膊,可怜人自有可恨处,让恶人去磨吧,大房和二房不经她允许就插手进来,她决定不管了,由着她们弄,最好让张玉莲对大牛彻底死心:“天色不早了,你们几个送客就送远些,到村口租个牛车马车载她们母子回县里去,这儿有几个钱,拿去做车资!” 大伯家二媳妇接过钱,笑道:“三婶,交给我了,甭担心,准保让她们服服帖帖上车!” 大乔往屋里给汪浩哲送了杯热水出来,正赶上三个媳妇往院外拖张三娘母子,张玉莲和小顺子抓住竹门不放,被二媳妇一竹片拍下去,小顺子松手快,张玉莲水葱般透亮的指甲断了三四片,那个惨烈,小乔看得禁不住叹息,回想汪浩哲在城里被人打的情景,那是另一种痛吧,和张玉莲应该不同。 受了潘二娘训戒,没人敢告诉大牛张家母女的消息,大牛洗了澡后,和三豹一起替汪浩哲擦洗,从头到尾只和汪浩哲说两句话,之后便把嘴巴关得紧紧的,三豹多说一句被他不高兴地瞪了两眼,再过去那边替二虎擦洗的时候三豹干脆也不作声,结果一晚上两边房间静悄悄的,连四蛟都不乱说乱唱了。 小乔和汪浩哲兄弟俩又像往常那样钻进棉被底下,在明珠光晕里说着话,小乔叽叽呱呱说的是今天院子里的热闹事,汪浩哲却不关心这些,他担忧的是明天,叮嘱小乔明天要小心应付陈财主,小乔点头: “哥你放心吧,就照我们商量好的那样试试看,刘朋虽好,离得太远了,哥哥不能出门,我不能和哥哥分开,只有拿陈应章来用一用!” 第六十一章 条件 不出所料,第二天吃过早饭,陈应景前脚刚踏进院门,陈应章和刘朋后脚就跟进来,这回陈财主却没来,说是今日家里有客来访不得便,让陈管家带着六七个家丁陪送两位少爷,进了院子,陈管家嫌潘家一群女人小孩在旁太过噪杂,让家丁们把她们赶了出去: “昨儿也见你们,今儿一大早来又是你们,大过年的,自个家里不待着,每天跑来这里做什么?小心有亲戚来串门进不了家,害人白费一趟脚力,快回去罢!” 人一散走光,院子里清净多了,陈应章说:“原该这样,谁家天天聚着这许多人吵吵闹闹,烦不烦啊?” 连日有太阳出来,天气不是很冷,院子里没生火,陈应景和小乔仍并排站在原来烤火的火塘边说话,刘朋走去往火塘里瞄一眼,拉了小乔到院子里晒太阳,笑道:“又没火,你们站那里做什么?” 大妞和二妞领着三妞站在厨房门里不知怎么办,娘到后院去了,几个女孩不知道是该领少爷们往正屋坐呢还是怎么的,陈管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冲大妞道:“丫头,你爹娘呢?少爷特意要来你家坐坐,总得拾掇个干净地儿让少爷们坐着吧?” 他挥一挥手,走上来一个捧着细编藤篮的家丁,把藤篮放在院子里的木桌上,揭开盖子,里边是一套精致的细瓷描花茶具,一小罐包装精美的茶叶。 陈管家道:“丫头快烧水,一会少爷们喝茶要续滚水的。” 潘二娘牵着四蛟从后院出来,身后依次跟着潘富年、大牛,她早在陈家家丁在门口吆喝的时候就跑到后院去了,叫回潘富年和大牛,就怕陈家又来打小乔的主意。 乡下人到底少些礼节,潘富年只是口头问声好,陈管家和陈应章也无所谓,潘二娘要请大伙儿进屋里坐,刘朋看了看陈应章,微笑说道:“不麻烦了,就在院子里坐着晒会太阳吧,这木桌木条椅挺干净,来,大伙儿围过来坐,品一品我表哥家的好茶!” 潘富年和潘二娘母子是不敢和少爷们一起坐的,刘朋拉着小乔坐下,陈应章喊了陈应景,又笑嘻嘻地让一让潘富年: “潘三叔也来坐坐?” 潘富年赶紧摆手:“不不,我不渴,少爷们请坐、请坐吧!” 小乔招呼潘富年身后的大牛:“大牛哥来,陪我坐着!” 陈应章忙道:“对对,大牛一起来,咱们虽然同一个村子长大,平日却不常见面,今天好好说说话!” 陈管家让大妞打了水洗手,要亲自替他们斟茶,刘朋站起身接过茶壶,娴熟地将桌上摆着的茶盏一一斟满,笑着说道: “管家歇着罢,饮茶要自斟自饮更有趣些,我们自己来就好!” 陈管家看向陈应章,陈应章点头:“表弟说的没错,潘三叔若有事尽管忙去,管家也可以先带着人回宅子,不必在旁守着了,由我们自己弄吧!” 潘富年巴不得他这么说,讷讷地客气两句,踅往后院干活去了,潘二娘见大牛端端正正坐在小乔身边,还有个四蛟也悄没声息靠近小乔身后骑坐在条凳上,院子里说话大声些都能听得见,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便也放了心,安排好大妞二妞两姐妹在厨房守炉子烧水,准备午饭,自带着三妞和妞妞往上屋去。 陈管家却哪里敢扔下老爷的两个宝贝孙子独自回去,不被老爷骂死才怪,他陪笑道:“少爷们慢慢品茶,我在一旁等着就好!” 小乔小声跟大牛说了两句话,大牛起身,搬一张四方形小竹桌在当阳处摆好,再摆张竹椅,唤大妞泡壶自家的茶叶让陈管家坐一旁喝着,陈管家含笑点头称好,等大妞送上茶来,他略闻一闻,又揭开茶壶看看,脸上笑意更深,微微颔首。(.好看的小说) 刘朋坐在小乔左侧,听见他对大牛说的话:“大牛哥,你是主人,对陈管家应持待客之礼!” 他微笑了,七岁孩童淡定地教十几岁男子礼仪,倒也新鲜。 大小几个男孩喝完一壶茶,二妞续了水,这次换陈应章斟茶,看到小乔身后的四蛟,也给他斟了一杯,四蛟就顺理成章地坐到前面来,夹在小乔和大牛中间。 陈应章朝大伙举了举茶杯,认真地说道:“今儿来不为别的,还为昨天那点事。小乔,你表哥大牛在这,应景也做个证,我和表弟诚心要请你做陪读,我们昨夜商量过了,两家的条件应该都一样――当然是表弟说的条件,不是我祖父说的那种。我们不争了,不管你选谁,就看各人运气吧!” 刘朋笑着点头,小乔说:“其实陈老爷说得对,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识得几颗字的小孩,因为小时读过两年书,调皮捣蛋也是有的,还很贪玩,当不起二位少爷如此看重!府试在即,二位少爷应该注重的是请名师教导,日夜攻读,伴读的书僮原该是那种性情沉静不多话的孩子……” 陈应章笑笑:“名师我们请了,沉静不多话的书僮我们有,该读的书本先生教得差不多,每天要诵读死记的文章却太多了,还有那些算也算不完的数术……简直要命!小乔,你不用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们只需要你的读书方法,你怎么教应景、怎么陪他读书做题,就照那样陪我们即可,从现在到府试之期,不要太长时间的嘛!” 陈应景听他这么说,想开口辩两句,陈应章朝他摆摆手,小乔随即说道: “府试事关重大,我担不起什么责任的!” “要你担什么责任?你只不过是我临时请的一名伴读,连书僮都不是!” 听陈应章这么说,刘朋不满地看他一眼:“应章表哥,小乔还没定下跟谁呢!” 陈应章一笑:“好,小乔你选!” 小乔看向大牛:“大牛哥,看来我真得陪他们中的一个读书,不然陈老爷一个不高兴,咱们家可就遭殃了,已经被逼债,再设个什么绊来,那岂不是更难过?” 大牛看看陈应章,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说道:“小乔,你若不喜欢,没人会逼你,我们会尽力还上陈老爷的债,他不让咱们家租田地,咱们少吃点就是了!” 陈应章有些难堪地咳了一声:“没有的事,祖父昨日说说而已,大牛,不必担心……” 小乔笑着说:“就算是请的短期伴读,咱们也应立个契约对吧?” “对!” 陈应章和刘朋同声回答,又同时问道:“你决定选谁?” 小乔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认真道:“首先我声明:读书诵记的方法我确实有,我还能提升你们算术的速度,这些都是我以前的先生教我的,很有用,但也是相对肯用攻读书的学子,若懒懒散散无心向学,再好的方法,学了也白学,徒劳无功!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明白!” 表兄弟俩稍微楞了一下,刘朋立即答道:“自然明白!” 小乔说:“你们的条件我大概清楚了,那么是否听听我的条件?觉得合适,便订立契约。” “你说!” “第一,伴读很辛苦,从一月到三月,不管是否满月,每月酬劳必须是十两银子,三个月,三十两,每天只陪半日。” 一桌子人没什么反应,那边陈管家蹦了起来,失声喊:“什么什么?每月要到十两银子?还只陪半日?这……这……这老爷要骂人的!” 刘朋座位离陈管家近,被吓了一跳,很快扫他一眼,淡淡说道: “这算什么?我应下了!” 陈应章眼睛瞪得溜圆,把管家瞪得坐回去,才慢悠悠道:“我也应!” 小乔继续说下去:“吃住衣裳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读书学习的环境宜静雅,可随机选地方,偶尔配合先生授课去去府上,但多数时候,还请少爷屈尊到寒舍来!吃用不惯我家粗茶淡饭的话,请自备茶点食物!” 刘朋呆了:“小乔,你这条什么意思?我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天天跑来你家吧?这路上得花去多少时辰?” 陈应章却笑了:“这条我应下!” 忽又皱起眉左右看看:“可这院子怎么学啊?屋子里我却不愿意进去,黑压压一片,哪里谈得上静雅?” 小乔朝后院指指:“那个新院子,修了座木楼,没几日就完工了,到那里去读书,可好?” “好啊!很好!”陈应章眉开眼笑,得意地看向刘朋:“表弟,其实你也可以来……” 刘朋不高兴地转过头去,小乔笑笑:“我应该先对刘少爷说声对不起,刘少爷诚心诚意邀我去流花镇,我也愿意去的,但确如陈少爷所说,我不能违背父母命,擅自离开亲戚家,更有另一条原因,我哥哥在来此地的路上不小心跌伤了腿骨,一直没治得好,他不能乱动,我做弟弟的也不能扔下哥哥自己跑开……请刘少爷谅解!其实读书方法只要静心学会了,不一定非要我陪,意志不够坚定,又不够自律的话,可以请家里任何一个人陪同在侧,起到监督作用即可,不就捱三个月吗?如能在府试中顺利过关,那一份轻松自在……相信你们懂的!” 第六十二章 租约 刘朋把脸转回来:“你又没考过,怎么能懂这些?” 小乔挑了挑眉,那怪异可爱的表情却逗得陈应章发笑: “我先生说的啊,当年乡试他名列前五!中个举人都如此,若是中了状元,那岂不是要飞上云端了?” 想当初小乔如愿考取国内一流名牌大学时,好像也乐疯过一阵子,那感觉不是一般的好。[.超多好看小说] “哈哈哈哈!” 满桌人笑个不停,大牛和四蛟纯粹就是好笑,刘朋和陈家兄弟则是心照不宣,学生嘛,谁没有个幻想?考取状元当然是所有读书人想要的最高境界。 刘朋诚心道:“小乔,我不知道你还有个伤重的哥哥一同客居在此,既如此,那你选应章表哥吧,我只要有空闲,就来与你们会合,我给你另出一份酬劳!” “不不!不用了,只要一份就可以啦!” 小乔摆手,昨天陈财主那倨傲伪善的模样惹得她讨厌,只想趁这俩小孩不懂事争抢书僮之机,拿他孙子敲诈一番,刘朋无意中已经帮了她不少忙,推波助澜,还屡次把好处送上门来,她实在不好意思要了。 陈应章笑着问小乔:“就这两条么?可还有?” 当然还有! 小乔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或许要在莲花村住个一两年,大牛表哥家这点田地供养自家人都不够,再加上我们兄弟俩,很艰难对吧?我想……” “你想租种田地?” “是啊,不然先就没饭吃,我们兄弟挺能吃的!” 刘朋笑了:“小乔。不种田有银子照样可以饱肚!” 陈应章却一拍桌子:“你说吧,要多少田地?我家别的没有,良田肥地,鱼塘莲池,这周围随你挑任你选――也甭挑选了。围绕着大牛家这些田地莲塘,不过二十来亩,听说都是极肥沃的。都归你了,租期两年,你太小自己种不了。可以让大牛家替你种。不要你交租金!” 一旁的陈管家再次忍耐不住大喊出声:“少爷……” 刘朋又被他吓一跳,恼了:“陈管家,你这是怎么啦?咋咋呼呼没点定力,还比不得我家小管事的,我们家小管事随小爷我外出,只管依言办事,从来不多嘴多舌!” 陈应章也很生气,责斥陈管家:“你吵什么呢?回家禀报老爷就是了。剩下的事由我来处置,与你无关!唉,真不懂平日你如何办事。祖父竟然看重你,真是奇怪了!” “这个却怪不得陈管家。他一片忠心,护主心切,就怕少爷吃亏!” 小乔笑着帮陈管家说了两句好话,又道:“少爷做这个决定,确实过了,若是给了有心的人,真就占去大便宜。我不要这许多,我只要五亩,大院正对过去五亩水田足够了,多谢陈少爷!” 陈应章少年气盛,话已出口,怎肯收回?涨红了脸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二十来亩田地,两年租期,值得什么?要说便宜,我愿意让你小乔占去,又如何?” “这个……不大好吧?” 有便宜不占是傻瓜,可小乔还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要这到手的好处,陈财主嫌潘富年不听话,一生气不把田地租给潘富年了,光靠潘家三亩田,明年稻子势必不够全家人填肚子,她本意只要陈财主收回去的那几亩就可以了,没想到陈应章这么大方,倒叫她这个不懂农事的人慌了阵脚,要这么多田地干嘛?她可不会料理,再转租给别人,自己收租金?怕不被陈财主给拍死! 躲在屋子里倾耳细听院子里动静的潘二娘走了出来,把一包糖果摆放到木桌上,先招呼男孩们吃糖,然后笑着对小乔说道: “孩子,你怎看不出来?少爷这样做,是诚心关照你,怜惜你住在亲戚家,受贫困所累,你若推拒掉却辜负了少爷一片好意啊!” 陈应章听了,豪爽一笑:“这不算什么,若不是应景堂弟,我也不知道村里有个小乔,他虽然年纪小,却与我挺投缘的,相见如故,就当是朋友了,自然要互相关照些!” 刘朋微笑:“表哥这份关照实在太容易不过,他家多的就是田地,小乔,你只管都收下来,交付潘家亲戚打理就是了!” 小乔眼见潘二娘出来,又听她如此说话,心里已经明白:潘二娘平日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她一定真的很想要周围这些田地的租用权。 当下小乔感激地对陈应章说:“陈少爷真是太仗义了,小乔心中着实感动!回头定会告知哥哥,等哥哥伤病好了,再当面谢过陈少爷!既然却之不恭,这些田地我就租下来,由姨夫代为耕种,解除我兄弟温饱之危,但是租金是一定要给的……” “唉!”刘朋笑道:“又扯远了吧?若在意那点租金,这些田地何须租给你?” 小乔说:“我是怕陈老爷……” 陈应章点头:“小乔,莫放在心上,不值一提!祖父那里,我自会解释清楚。” 两个富家少年相信陈应景的话,又和小乔见过面,觉得小乔就算不是什么天才童子,但他气度从容,言谈不俗,说话间不知不觉就被他吸引,这小孩除了偶尔好玩调皮,行止举动俨然与他们没什么两样,看来原先家世不错,陈应章开始只是觉得他机灵有趣,想要他陪在身边,不时逗个乐子,后见刘朋却是真心想与小乔结交,便顺了刘朋心思,不介意小乔落难当中,少年心性,交个朋友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 小乔看出他两人实则没有坏心眼,难得的是为接近她,连富家子弟惯有的势利心也肯收起,便顺水推舟,答应伴读。这个是必须的,不然在莲花村也住不安宁,陈财主有钱,在本村自然算得上强势人物,想怎么整潘家不行?干脆攀上陈家少爷。以后的事情,再说吧。 陈应章是陈家嫡长孙,自小得宠。受祖父和父亲看重,只凭意气把事情做下,才不去想结果如何。和刘朋兴冲冲回到家。刷一声把跟小乔签订的条约往陈财主面前一展,笑着说道: “祖父您看,孙子说过能够自己办下来,这不成了?小乔肯做我的伴读书僮了!” 陈财主接过那张纸细看,先是把眼睛睁大,继而又眯缝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三遍,整块脸变得铁青。山羊胡子狠狠翘起又无力垂下,抖着手指住陈应章大骂: “你个败家子,不肖子孙!你这叫办成了?花这么大的代价。你是找书僮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请到了什么高明的先生!” 转头看见陈管家缩在一旁,陈财主暴跳如雷:“哥儿年少不懂事。你是死人么?跟着出去办了这样的蠢事竟然不往家里报,看来你不想在这宅子里呆了,还是下田干活去的好!” 陈管家垂头弯腰,作声不得,他哪里出得来哟?少爷一双眼睛盯着他无处遁形,离开那院子半步都不行。 陈财主拍打着契约问孙子:“说!是不是潘老三哄你签下的?那养不熟的奴才,倔骨头!看我打断他的狗腿!” 陈应章低着头,语气很不高兴:“祖父,潘老三能哄得了您孙儿么?若非自愿,谁都哄不了我!表弟作证,这契约是孙儿亲拟,自愿签下大名的!小乔与他哥哥实在可怜,借住在潘家,吃不饱穿不暖,孙儿既然要用他,就得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方能用心陪孙儿读书!” “你!你竟如此愚笨,要气死老夫了!” 陈财主跳脚:“不当家作主,不操持家业你就不懂守业艰难!来人!给我上家法,打这个肆意糟蹋祖产的败家子!” 他把那张契约扔到桌上,看看又赶紧拾起来,冷哼着团成一团,用力往炭火盆丢去:“这个作不得数!小孩儿玩的把戏而已,管家带人去跟潘老三家那小屁孩把另一张契约给我拿回来,顺便教训教训他,敢不听话,就滚出莲花村!潘家的人若要多嘴,一块儿打!” “祖父!” “外公!” 陈应章和刘朋大惊,一个扑过去把纸团抢回来,一个跑去拦住陈管家,陈财主见外孙刘朋抢了那纸团,怒道:“阿朋,你竟也跟着你表哥胡闹!” 刘朋将纸团摊开,指着上边自己的签名说:“外公,这是刘朋!刘朋是中间人、立约证人,岂容得应章表哥毁约?外公不认这约定也罢了,我认!我信得过小乔,明日回家便与祖父说,祖父必定肯让我每日来莲花村找小乔陪读。至于答应了租给小乔那些田地的租金,外公就当是给外孙的零花钱吧,外公年年给外孙足够多的零花钱,今年和明年不必给了,外孙认下,都在那里!” “你休想!我没有月例银子吗?那些田租,算我的!” 陈应章忿忿地冲刘朋喊,从眼角处偷瞄陈财主,仰着脸侃侃说道:“祖父可以扣下我的月银抵租金,权当我把银子乱花出去了!左右我今年也用不上银子,我从今起要发奋读书,争取通过府试,入了州学之后更要用功,来年应院试考个秀才回来!然后应乡试,入京师参加会考……应景的祖父苦读十多年,一辈子也就做个九品县丞,不信凭我这般少年才俊,拿不下个二三品大官回来光耀门楣!” 陈财主听得真切,嘴角抽动几下,脸上肌肉渐渐放松,瞪着孙子的眼神由凌厉转为平和,孙子从五六岁起被压制读书,对书本从来都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忽然之间放出这等豪言,倒教他这做祖父的不能不动容,内心竟生出无限慰藉,其间夹杂着一缕难以言表的苦涩。 这一辈子,他最在意最忌妒的,可不就是陈应景的祖父、他那同年堂弟?当年两人可是一同读书,结果堂弟考了秀才又过了乡试,还上京应试考取了功名,他永远记得老一辈人对堂弟的赞誉,他父亲甚至在祭祖时对着祖宗牌位哭泣告罪,为自己这一支未能出个有功名的男儿羞愧……九品县丞怎么啦?那也是官啊,在乡间再有钱,没有功名罩着,就是个平头百姓!每年得拿出大把的银子巴结当官的,人家还不一定给面子,当官的可以随意榨取土财主的钱财,银子拿出去了,连张条子都不给,他可以认帐也可以不认,你半句闲话都不能说!这个大亏他吃过,别的土财主家族里有子弟出仕在官场任职,就免受那一类欺压,陈家虽有一个即陈应景祖父,却远去别省任职,在外边另娶再也不回乡,说起来没人认识,他也懒得提及,自己暗自发誓不惜一切代价要培养出一个读书厉害的,考取功名得个一官半职,圆了他此生愿望,亦可告慰父亲和祖宗们。三个儿子中唯有二儿聪明上进肯读书,他喜之不尽,谁知二儿却是个短命鬼,大儿坚决不肯读书,三儿耽于享乐,偏偏儿子们成亲后生的都是女儿,好不容易等得孙子出世,他把全部的希望放在长孙身上,一直勉勉强强应付书本的长孙肯自觉用功了,这正是求之不得的啊,陈财主心思回转,决定由着孙子,把这俩小子擅自将田地乱指租给小乔的事情先放一放再说。 “表弟,契约还给我,多谢你了!” 陈应章见祖父不作声,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骨碌转动,便猜到他是什么心思,伸手朝刘朋要契约。 刘朋把抚平的纸张递过去,陈财主却劈手夺走:“放在我这!田地是我的,租不租给他,我说了算!” 陈应章说:“祖父……君子一言,孙子不能失信于人!” 刘朋跟着道:“外公,外孙和小乔说好了,家里先生一休课,外孙便乘船过来与表哥共读,若得闲就天天来,小乔不另收酬劳!” 陈财主先听到外孙说得闲天天来,高兴得直点头,这外孙并不爱来外家,一年到头也就来一两次,他可是很想外孙的,又听到刘朋说及酬劳,顿时恼了: “要另收什么酬劳?老子给他三十两银子,二十几亩好田好莲塘白种两年,别说书僮,请十个先生都够,搭个外孙共读也不成?一个外乡来的小毛猴,还反了他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新居 第二天,陈管家又来到潘家,说老爷找潘富年到宅子里说话,对小乔则不提别的,只说元宵过后家里请的先生来到少爷便正式进书房读书,让小乔做好准备,到时会派人来接她进宅子里陪少爷一起听学几天,了解先生授讲的书目和进程,之后少爷再与她商议安排好此后每天的陪读时间。 小乔心里一阵欣喜:成了!果然富家子娇养成性,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她博取了两位少爷的信任,陈应章和刘朋拿下陈财主,剩下的事只要继续用心去做就可以啦。 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得上心,俩少爷看中了她的学习方法,这个没问题,在陈应景身上试验过,有人在旁监督花心思引导,还是很有用的。名为伴读,却开了这么高的酬劳,没点明显的实效,不提那俩少爷私下里会不会犯嘀咕,自个儿也觉得不太地道,小乔当然期望自己才高八斗,可以不时地从旁提点一下,但这些小乔却是知之甚少,古文以前狠狠下过一阵子功夫的,如今发现跟陈应景的书本比起来,差距还是太大了,关于府试的话题也应该随意就能拿出来聊聊,可陈应景脑子里只有那可怜的几点,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汪浩哲居然什么都懂!老神在在、清晰流利一一道来:应考府试该着重读哪些书、应考科目、考场规则、时题卷等等,小乔喜不自禁,心花怒放,太好了!这家伙是典型的选择性失忆啊,该忘的忘,不该忘的他记着呢! 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大boss在后头坐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书生来了,请君坐好,听小童子解惑!还有什么疑难问题?明天再来。且听分解。 小乔和汪浩哲、大牛商讨了一番,汪浩哲叮嘱大牛尽快把后面的木楼建好,篱笆同时围起来。要坚固,密谋、高度要够,两位少爷必定不耐烦经由前院进出。看见太多闲杂人等。还要避开鸡鸭小孩什么的,应该是直接走后院大门,那么大门就要做好看些,不能几根木头一排竹栅栏就可以了,得是木门,双开,上有遮雨棚…… 大牛说:“篱笆和院门这个容易,半天功夫就成。原先想做了的,小乔后来又说要圈进那几棵梨树,爹就一直放着。只是木楼。二伯父做工精细,镶嵌铺排木板要求看不到缝隙。大哥二哥刚学创工又慢些,误了不少时辰,不过也快了,明天元宵节不歇着,加把劲可以完工,后天就能住人――里头好极了,干净清爽又舒适,每天收工二伯父东看西摸都不舍得走呢,恨不得住在里面。” 小乔笑着问道:“大牛哥,木楼左侧延伸出去的露台和小亭子也得同时完工才好,那是少爷们读书的地方。若非下大雨,平时哥哥不请,他们是不能进木楼歇坐的!” “都好了,和木楼里边一样,木板镶铺得平平整整,很牢固,亭子旁边移种了几丛竹子和两棵桂花树,爹说芭蕉树要栽到篱笆那边去,右侧的榕树下建了两间房,当作小厨房用,烧水什么的。” 汪浩哲点头:“如此甚好,那就这么定了:正月十六入住!我和小乔先住着木楼,院子和篱笆再慢慢拾掇吧。” 小乔微笑着看汪浩哲,坐牢似地被关在黑屋子里两三个月,开始是动弹不得没奈何,现在他能够自己翻身,有人扶着可以下床走两步,自然渴望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就算看一眼天空,吹一吹风都觉得是种享受吧?他那样性子的人,早已受够了前院的嘈杂,迫不及待要躲到后院去。 “大牛哥,明天你们加紧干活,我让二姨大妞陪着坐船去一趟流花镇,把该买的物什买上,后天搬新家就不致缺什么了!” 这件事拿到潘二娘面前说起,被潘二娘做了一番改动,潘富年初时听说小乔要了陈财主家二十几亩田地给他种,惊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等他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二十几亩田地免费归小乔实际就是归自家租用两年这个事实不变,先是心里暗喜,接着被陈管家喊到财主家去,诚惶诚恐让陈财主大骂一通,又板着脸训戒半天就让他滚蛋,却没有勒令他交出小乔的那张契约,潘富年出得财主门,一路上乐得合不拢嘴:小乔这孩子真是奇才啊,大牛这亲戚认得实在太对啦! 回到家听到潘二娘的决定,立刻举双手赞同,于是变成:马上到村里多请十来个青壮年人,不必多作解释,只说大牛要娶亲了,春耕在即,得赶紧将大牛和二虎的院子建起来,趁着人多力量大,争取把后院篱笆立起来,把大牛的新院子一并建好,这样等过了正月,潘家父子就可以着手准备春耕的事,今年可不同往年,门前二十几亩田地等着他伺弄啊,潘富年没觉得有压力,只感到兴奋不已,事儿没商量完,他脑子里已经在筹划着该往那些水塘投放哪种鱼苗了,至于那些水田,自然是要种上稻谷、莲藕和菱角喽,后边稍高地方的旱地,就种苞谷、红薯、黄豆吧,想想秋收之后,稻谷杂粮溢满屯仓,孩子们吃喝不愁,孩子他娘不仅可以养鸡养鸭,连猪都能养上几头! 于是几件事情同时进行,从正月十四日起,潘家人除了最小的妞妞,还有两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伤病人,其余人都忙个不停,也不嫌村上祖屋来的人吵闹了,大妞、四蛟和娘陪小乔上集市采买的时候,二妞就带着堂嫂堂姐们在厨房里忙活,要管建院子起房子那些男人的饭食啊,还要料理照看屋里两个伤病者,二虎倒可以甩手让春花金锁去管,这边锁起来的阿浩却不能让人见着,二妞进屋送水送饭,金花、秋菱要帮手,每次都被她谢绝:“表哥伤没好全。不想见生人!” 正月十六这天,黎明前的那阵黑暗还没过去,潘家院子里就悄然忙碌开来,潘富年提着一个燃得旺旺的小火炉在前头走,潘二娘手上捧着个南瓜和一个圆形竹皮簸箕跟着。后面依序是掌灯的小乔,被大牛、三豹架扶着,硬是咬牙要自己行走的汪浩哲。再后边是捧了各样物品的四蛟、大妞二妞。 打开连通后院的那道门,一行人踏上一条青砖砌的小道,走至木楼前。潘富年和潘二娘先登上厚实稳固的三级木梯。站在足有三尺宽的廊沿上,招呼小乔上去,轻轻推开门扇,潘富年提了火炉领小乔进到屋里,木地板上早摆着个厚实的圆形土陶瓷浅盆,专门用来垫放火炉的,潘富年搁下火炉,潘二娘也进来了。俯身将怀中南瓜放在木地板上稍用力一推,南瓜骨碌碌往屋角滚了过去,潘二娘双手平举竹皮簸箕在火炉上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小乔在旁看得有趣。用心去听,只听到两句: “称心如意,大吉大利!” 小乔把手上新买的羊皮灯放置木桌上,跑到门口迎接汪浩哲进来,潘二娘交待过趁吉时进新居,不许嘈闹,因而没一人敢出声,木楼里里外外昨天傍晚就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二妞抱了一床棉被来,小乔和大牛扶着汪浩哲半躺下,一伙人围着火炉坐定,潘二娘和潘富年选了个方位摆上供品,点燃一大把香火,四下里到处插,屋里屋外、内室都不放过,然后又回到供桌前面揖拜几下,这才笑道: “好了,这屋子里有咱们家祖宗跟着来,以后会护佑阿浩和小乔的。现在随你们高兴,想说话就说,不过还是先过去前院搬物什过来罢,等三妞和妞妞醒了,天亮前咱们全家热热闹闹在新屋吃餐饭――可不能让村上祖屋他们来赶上,人太多,怕不得把木楼踩蹋了,晚上再请他们两家在前边院子吃一餐!” 潘富年点点头,三豹说:“可惜二虎哥不能来,他刚才见我们离开,都想哭了呢!” 潘二娘笑:“这傻小子!等哪天他好些了,也让他到后院来走动走动,和阿浩一起炼炼筋骨吧。” 大牛和三豹把汪浩哲移进内室,大妞和二妞拿了灯跟进去,到处照着看,嘴里啧啧称奇: “这屋上上下下、四面儿可都是板子封镶的哟,有木材的香味,松木?枫木?楠木?好闻!瞧窗扇做得多精巧,二伯的手艺真不赖,这木板创得滑不留手,怪不得小乔说不用另外做床架子,棉被一铺不就是床喽?收起来又是可以闲坐的地方,真是太好了!” “姐,咱们也能来这儿住,随意在外间铺上棉被就行啦,白天收起棉被,那儿还是客厅!” 潘二娘走进来,笑道:“傻丫头!这楼是你表兄弟住的,你们都多大了?进来擦擦洗洗可以,却不能住的――快跟我搬东西去!” 大妞二妞不甘心地嘟哝着跟娘走了,楼里只剩下小乔和汪浩哲,小乔帮着汪浩哲躺好,指指能并排铺下两张棉被的内室对汪浩哲说: “哥哥再不用担心我踢你了,房间有多宽,床就有多宽,我无论到哪个角去睡都可以!” 汪浩哲微笑:“是够宽的,两面开窗,临窗有桌子,这边还有个橱柜?那根细杆是――挂衣裳的?” “嗯!橱柜是请潘二伯用楠木打制的,装棉被等物,咱们常穿的衣裳在外边晒干了可收回挂起来。哥你看那门锁,木栓制的暗锁哦,在里边落了栓,外边怎么拔都拔不动,不会开也出不去,哈哈!潘二伯还真有两手!刚才你注意看外间没有?我跟你商量过的,朝东对着山岭和田野那面板壁往两边推开,便是一个大窗户,可敞开观景,亦可卷帘在厅内下棋读书……” 汪浩哲挑眉:“可观景?你这楼有多高啊?” 小乔辩道:“楼是不高,底部离地不到三尺,篱笆边的植物长高之后可能看不到田野,可是能看到山岭啊,春夏季山林翠绿葱荣,秋冬红叶似火……我觉得挺好嘛,哥哥不满意?” “好!确实好!哥哥很喜欢!” 汪浩哲见小乔认真,便展颜一笑,能搬出那嘈杂的前院他已经非常高兴,小木楼虽小,却是兄弟俩的私密空间,造得不算十分精巧,乡下人尽力而为,哪会有不满意的?心情愉悦忍不住逗弄一下弟弟罢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厚院 吃过新居入火饭,天色才蒙蒙亮,潘富年带了大牛和三豹往大牛的新院子去干活,前院厨房灶上蒸着米饭,天大亮后村上帮忙起新房的人来了要吃过饭才开工,潘二娘也怕祖宅里的人们早早来到,跑进后院玩闹,赶紧带四蛟、三妞和妞妞回前院去了,大妞二妞将木楼外间收拾擦抹干净,帮着小乔把一些物什摆放好,整理一下内室,火炉端到厨房去,坐上一锅清水,嘱小乔小心不要将烫热的黄铜手炉直接放木板上,这才离开。 当阳光照进院子里,小乔早将前后窗户全部打开,以便让汪浩哲能够看到外边的天空和景致,汪浩哲贪恋地盯着那缕探进窗内的金黄色晨光,深深呼吸,窗外涌进来的清冷空气混合着室内温醇的木头香气,给人一种极舒适的感觉。 但是汪浩哲不满足于此,他看向小乔,目光热切:“扶哥哥一把,我想到外面去……” 天气晴和,阳光灿烂,这样美好的清晨时光,小乔也不想汪浩哲错过,很想让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但她明白汪浩哲还不能过份使力,早间由大牛和三豹架着从前院走到后院,已经超出今天的运动量,他满头满脸的汗告诉大家,他忍痛到了极限,是以进内室时小乔不让他再走,大牛和三豹小心抬着他进来的。 “哥,还是别走了吧,腿骨就算长好了,也很脆弱,你现在不能太用劲!” 小乔心里难过,总觉得汪浩哲现在的伤痛是因她而起,初次相见时的刀伤骨折不关她的事。当时在梁家,只想摆脱那地方,赶紧南下寻找黄文正,她确实没有很好地为他打算过,由着梁大爷用土法替他粗略处理一下伤口。带上些草药便坐船远行,延误了医治,结果大街上遇到周五那群恶霸。汪浩哲旧伤未愈又被痛打重创,如果不是王掌柜发善心,刚好遇上隐居的杏林高手。为他重新接骨治疗。否则的话汪浩哲这辈子等于是被她给害了。 “哥哥,替你接骨治伤的冯老是位有名的大夫,他说你情况特殊,旧伤连着新伤,而且还伤得特别重,虽然开了千金方,新骨生长不会太慢,但为保证能恢复到从前。还须遵医嘱静心将养,不宜操之过急。前阵子大牛哥家条件不甚好,我们只有好药。却没有滋补的东西吃,天气又冷。不利于恢复,现在好了,咱们听大夫的,耐着性子调养,好不好?过年前让大牛哥去问了冯老的徒弟曾大夫,也说要躺够一百天的!” 小乔劝着汪浩哲,汪浩哲狐疑道:“还没够一百天吗?我怎么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小乔,冯老的医术我信,自己身上变化我能察觉得到,你说的医馆大夫真是他徒弟?他到底懂不懂啊?伤筋断骨,不能总躺着,医治过后也要活动的!” “哥哥,不是说了你的伤不同于人吗?等天气再暖和些再活动不迟。(.)” “嗯,哥哥知道怎么做的,不会有事,放心!” 汪浩哲眼睛只管望向窗外,神态放松,和小乔说及医治伤病时的感受:“对了,我记起在医馆里迷迷糊糊中一阵钻心的痛,好像被人抽走了一根骨头……后来大牛跟我说是断骨重接,他说你不在旁边,你不懂!” 小乔顿觉冒汗,心想有的事说开了或许会更好些,至少自己心里没有了负重,便低下头:“我一直在外边,听见你痛得大喊……是我对不起哥哥,因为你第一次受伤时我、我不太懂,那时若及时就近医治,你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痛苦,我却听了梁大爷的话,带你千里迢迢坐船来此地求治,结果延误至骨头长歪了。冯老替你诊治时跟我说如果狠得下心,受得苦,就把那节骨头打断,重新接正,不然一辈子就废了,是我求他做的……所以,你现在这样子,一半是周五他们打的,一半却是我的错!” 汪浩哲收回目光,凝视着小乔,然后伸出秀长苍白的手指抚摸她斑驳的小脸: “你有什么错?你才七岁,再聪明,也不可能样样事都懂!你带着哥哥逃命,哥哥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一切全凭你去打理思虑。是哥哥无能,没保护好自己,也照顾不到你,险些让人把你抢走,眼睁睁看你脸烧成这样却没有半点办法……小乔,哥哥要赶快好起来,不能让你这么辛苦!我脑子里明明有很多东西,却是乱得很,每天总关在屋子里躺着无法弄通,说不定到外边开阔地去,一边练练筋骨,或许能有所收获!” “就是说哥哥非要开始活动了?” “嗯!我早就想出门走动,你也知道在前院是不可能的!” “那好吧,我定个时间表,不能太贪心,一天不能活动太久,慢慢来,咱们先不出屋子可好?” 小乔眼珠转动,四下里扫看,要是有个轮椅多好啊:“大牛哥他们此时在干活不得闲,不然还用老办法,我拿条棉被把你拖出去?在厅里那个大窗子下边也可以晒到太阳!” 汪浩哲在她头上轻敲一下:“想都别想!你把哥哥当什么了?也就是不省人事才由你那般折腾,还好荒郊野外没人看见!” 小乔摸摸头裂嘴一笑,看见缺牙棒,汪浩哲也忍不住露齿而笑,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发自内心的欢笑,第一次在灯下,小乔已觉得那笑容明朗灿烂,此刻衬着晨辉,他神采飞扬,瘦削俊美的脸上散发炫目光华,笑意自唇角溢出,阳光般温暖璀璨的笑容瞬间舒展,宛如昙花盛放,小乔不由看呆了。[]一直很理解大妞二妞时不时在汪浩哲面前脑子短路的苦衷,这家伙天生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也就罢了,那双清冷的星眸还会说话,常常一个眼神过去就让人动作慢半拍。小乔跟他结成难兄难弟,厮混这许久,似乎对他免疫了,以前见他最高兴的表现仅仅是微笑,还以为他不爱笑。又觉得他笑不笑都无所谓,反正那种冷郁清贵的气度已足够迷人,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不笑是因为杀伤力太大了,世间没有几个女人能抵御得住这种笑颜…… 小乔被催眠一般,让汪浩哲揪起来:“放心!哥哥捱得住。就走几步。哥哥实在太想看看外面的清明世界!” 小乔没办法,就近拖了把四方凳过来让他支撑着站起身,然后挨近来让他扶着肩膀,嘴里提醒着:“慢点,左脚小心莫拌着棉被……哥,潘二伯家的金山说他有空闲,我便画了张图让他拿去替你和二虎各做一根木拐。” 汪浩哲咬牙吸着冷气:“好!做吧!我要开始练步,我要……走路!” 小乔稚嫩的肩膀起不到太大作用。汪浩哲一手握住她的肩,另一手抓扶门框、板壁,强忍痛楚。靠着坚强的毅力,硬是走出门。终于支撑不住,兄弟俩双双歪靠着板壁跌倒在干净平整的廊沿木台上。 汪浩哲脸上挂着颗颗汗珠,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他却浑然不觉,手扶围栏,一脸愉悦地展望眼前这个并不算大却绝对不能说小的新院子:十字青砖路,连接前院、小木楼、右侧院门,院内还没来得及种上太多植物,有点空,满眼都是崭新的大竹剖片围编起来的紧密篱笆,木楼左边平台木亭子旁刚移植的几丛竹子和两棵桂树还没复活过来,有点蔫蔫的,右边那株原地生长的榕树却很精神,经过秋霜冬雪,树冠依然青翠碧绿,树下两间泥墙草房却让汪浩哲皱眉: “那就是大牛说的厨房?做得也太粗糙了!” 小乔哧地笑了:“你还想要怎样精致?将就吧,木楼里不能生火,茶水药汤可以小心冀冀用炭火炉子煮,我们得在那里烧大锅水洗澡!” 汪浩哲像刚想起来似的,舒展眉头道:“小乔,我们兄弟以后自己煮饭吧!” 小乔小心地把汪浩哲双腿放平,很快跑进屋拿出帕巾替他拭去汗珠,撅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你自是不肯到前院去与一大家子人共桌吃饭,只会拖了我在后院开伙,你什么都不会做,到时只有我一人辛苦!” 汪浩哲又露出他那蛊惑人的笑容,抬手将小乔的头发揉得更乱些: “好啦,哥哥会帮你的!” 小乔指点着院子:“这院子原本是划归二虎哥的,现在我们先住着。他们说这里泥土肥厚,可以种些东西。春天快到了,我得想一想,在院子里种点什么好呢?嗯,东边有几棵梨树,还有一排芭蕉树,算是有果子吃了,那就在篱笆边撒上丝瓜、南瓜、黄瓜种子,让藤儿四处乱攀去,院门处种几行向日葵。不是有句诗说‘夜雨剪春韭,新炊闻黄粱’么?可见春韭应该很好吃,我们在那边翻土种点春韭、青菜、茄子、辣椒,这边搭个葫芦架,哥哥你爱吃葡萄吗?也搭个葡萄架?再养几只小鸡,每天在架下觅食……哇,真好玩!” “怎么只种瓜,种点花不好吗?” “瓜藤会开花的啦,你见过南瓜花吗?好大一朵,很漂亮!” 汪浩哲奇怪地看着小乔:“农家院子如此经营倒是极好,我都没想到,你怎么懂这许多?” 小乔笑:“前院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啊,篱笆上还有旧年留下的枯干瓜藤,我问过大妞姐,她说往年院子里的瓜菜都是她和二妞姐一起栽种,开春她们会来教我种!” 汪浩哲略有些感慨,摇头道:“小乔,难道是因为落难所致?你这么小,却已学得八面玲珑,轻易就能与人称兄道弟,成为朋友,取得别人的帮助,这点,我竟不如你!” 小乔眨了眨眼道:“哥,说不定我们不是亲兄弟?你比较尊贵,不与一般人交往,我却是遇见什么人都能说上几句话,或许,我只是你家一个庶出的……” “你胡说什么!” 汪浩哲变了脸,声音徒然提高,把小乔吓一跳,张大眼楞楞地看着他: “我……开玩笑的!” 汪浩哲脸色本就苍白,此时变为青白,看到小乔害怕的神情,目光由冷洌转为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叹口气低声道: “那样的话以后再不许出口,玩笑也不可以!懂吗?不是亲兄弟,谁肯不离不弃一同亡命异乡?我们家定是遭了什么变故,我们兄弟都伤在头部,一时半会记不起前事,但我能断定:我们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骨肉至亲心灵相通,你是我亲弟弟,这个假不了!” 小乔伏在他怀里,没来由地想起黄文正来,黄文正背着她在河岸上跑,陪她坐在船舱里,摸着她的头问:“小娇,你饿不饿?” 然后他跑出舱外去坐,没拿什么给她吃,最后竟然把她丢下了…… 那个家伙才是亲哥哥!他到底是粗心还是故意的啊? 小乔无数次地想过黄文正扔下她的原因,她这个妹妹不可爱吗?是个累赘吗?既然带出来了,就没有扔掉的理由啊,他肯定是粗心!可是没理由粗心到忘记妹妹,他还有个小跟班呢,就算忘了也不转回来找,难道,他们遇到强盗,被害了?也不对啊,船上还有她这么弱的女孩,都没害去……小乔想不通,这问题就扔进脑子一个角落,不常去想黄文正了,但她还是保留了一个习惯,去到某个地方,遇见个人说着话,就会有意无意地问上一句:“你们这地方有没有姓韦的人家啊?” 韦姓姓氏特别,应该极少数,只要在这吴州地带问到了,说不定就是嫡母韦夫人的家族所在地,只要找到黄文正和他外公,自己也能有个身份,不算是无根浮萍了。到时可以帮助汪浩哲找他的身世,他说得没错,他肯定是个家世清贵的,从京城到江南,缉捕令都追了过来,他家,是出大事了! “小乔?” 小乔舒舒服服趴在汪浩哲怀里神游天外,汪浩哲却支持不住了,虽然背靠板壁,总保持一个姿势很容易会累,腿也痛起来: “今儿是起得早了些,可别睡着!” 小乔赶紧爬起来,替他揉揉双腿:“对不起哥哥,我以后不乱讲话了!” 汪浩哲移动一下身子,微笑道:“不用担心,你问我的许多事物我都能慢慢记起,总有一天,我们的身世会想出来的!” “这个我相信,该来的,总会来!” 小乔看看日头渐高,问道:“要回屋了吗?” “再坐会,这阳光真够暖和!” 汪浩哲被关在屋子里将近三个月,憋闷坏了,乍一得见广阔天日,晒着和熙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空气,哪里肯这么快回屋,指着院内景物对小乔说: “我们在这院子里住,给它起个名吧!” 小乔笑道:“不是叫后院么?” “那就叫厚院!情义深厚的厚!记住,我们永远是最好的亲兄弟!”(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留住 小乔兄弟搬到后院住,再不用受前院的嘈闹之苦,汪浩哲心情大好,精神愉悦,短短两天里,伤病竟似好了大半。 而前院少了小乔,却是失去许多乐趣,首先四蛟就闷闷不乐,想进后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前后院之间那道木门上锁,除了小乔,潘二娘、大牛各拿一把钥匙,小乔不出来,外边的潘家母子俩轻易不打开院门,只在早晚关紧前院大门时才开那道门,大妞二妞进去拿他们换洗的衣裳出来洗,拾掇小楼,擦拭地板,这时候四蛟、三妞他们才可以跑进跑出地玩一会。 小乔对大妞说这些活自己也可以做的,大妞嗤道:“你?别把地板越擦越脏!洗衣裳你更加不行,看看大牛哥,比你大个吧?他还不会洗衣裳呢,空有一身蛮力,扭条帕巾都不及我弄得干水。听姐姐的,一边歇着去,只要我还在家里,你们这院的活儿我做,衣裳我们洗,我不在家了,有二妞,二妞也走了,还有三妞和妞妞呢!” 小乔苦笑:敢情一屋子姑娘都成洗衣机了?还好自己藏着女儿身份,不然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个洗衣机! 汪浩哲等她们走后,把小乔叫进屋里,说道:“交给她们去吧,你还小,这些事你做不来!” 各人疼惜各人的兄弟,大妞见汪浩哲住进后院气色大好,晚上见小乔出前院遛达,就忍不住抓了她来问:“后院定是个福地,阿浩哥这才住了两天,脸上就泛起红光,能不能让二虎也进后院去住住?” 小乔当即道:“怎么不能?那院子本来就是二虎哥的!” 大妞忙跑去找潘二娘。潘二娘瞪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小乔若是没跟陈家少爷订那陪读的契约,二虎倒可以跟着进去住,如今那木楼虽说阿浩和小乔住着,却是专门用来给陈少爷读书的,读书的人嫌吵。(.好看的小说)二虎进去住,到时这个那个也跟着进去,惹恼了陈少爷。把二十几亩田地退租,看你爹不把你们骂死!咱们二虎不比阿浩,娘是看出来了。阿浩和小乔哥俩原先吃穿住都是极好的。他受不了清苦和吵闹,心情烦闷,这才总是好不了,如今去到后院,木楼干净清爽,周遭安静,他高兴了,就能好得快。明天把二虎搬过这边单住。你们姐妹只要细心照料着,别让他心烦,他也能好得很快!” 大牛坚决反对二虎搬进后院:“那木楼是小乔哥俩自己出银子造的。谁都别想进去住!” 二虎听说这些,嗡声嗡气道:“我才不去!我答应过娘。在前院陪她住到……” 他忽然不说了,三豹顺口接过去:“住到什么?” “听不见算了,好话不重复!” “你就没说出来,我听什么听?” 四蛟在旁道:“三哥你真笨,住到娶媳妇呗!像大哥那样,娶了大嫂,就到自己的新院子去住。呀!你们都娶媳妇走了,不要留我一个人陪爹娘住在前院吧?” 三豹逗他:“还有你媳妇啊,阿浩哥和小乔占了二虎哥的院子,二虎就住你的院子,这前院以后就是你的了!” 四蛟在床上翻滚踢腿,大喊大叫:“凭什么你们都能住新院子去,留我住这破破烂烂的旧院子?” 四蛟激愤不平的样子把三个哥哥逗笑了,自小乔兄弟搬走两天之后,这边通铺才又恢复欢声笑语,不过兄弟四个都知道这样的情形不多了,潘家和李家新近通过气,为免夜长梦多,决定二月中旬让大牛和李秋香完婚,这样,大牛和弟弟们住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一个月。 事情的起因自然又是张三娘,携儿女到大牛家来闹那一出后,过了几天她竟然带着厚礼去到李家庄,上门求李秋香和大牛退婚,说自己愿意赔给李家一些银子,李母气坏了,喊来族人把她打发走,之后就不停地让亲戚来找潘二娘,潘二娘也巴不得大牛赶紧娶亲,省得张三娘再惦记,正好新院子也建成了,把新房整理布置好,稍稍准备一下,就可以办一场喜事。 只有大牛内心郁闷,一方面心里还想着莲表妹,一方面也怨她先前那样对自己,未婚夫死了,才肯来巴结他娘,这不是太迟了嘛?如果娘肯原谅三姨和莲表妹,他没话说,还是会娶表妹,可是娘不肯,娘说: “你是个男儿,被阿莲退了婚,还这么伤心,若是为阿莲把李家姑娘退了,人家怎么办?她可是个老实女孩子,半点错处没有,一个想不通寻了短,你良心过得去吗?这一辈子被人指脊梁骨骂也罢了,还带累全家,你弟弟、妹妹婚娶不如意,会恨你!” 大牛死心了,唯有不停地干活,努力要忘掉莲表妹,听由娘替他操办婚事,他没见过李秋香,根本对这名字毫无感觉,想到等娶进门来,一个陌生女子从此就成了他的妻子,和他形影不离,不禁感到一阵惶惑。 老天似乎在跟他开玩笑,他越是想避开拖延的事,反而来得更快,婚期本已经提前两个多月,因为一个小变故,竟导致他在正月里就做了新郎,还累及小乔遭受了一点点血光之灾。 小乔是正月十六晌午由陈管家接进陈家,见过陈财主和家学先生,然后就开始陪陈应章读书,陈管家只接一次,第二天就不来了,让小乔自个儿进村,潘二娘怕有什么闪失,坚持让大牛送她,四蛟也要跟着,小乔因想到陈家私塾有初入学的五六岁小孩,便让四蛟相随,往日闲空时也借了陈应景的启蒙书本教他们兄弟念过几篇文,至少会认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此时有机会听私塾先生授课,干嘛要放过?让他在外边做个旁听生也不错嘛。 这样一人陪少爷读书,另有两人送陪读的,而自家少爷还高高兴兴亲自到门口迎接长着张花猫脸的陪读书僮,这情形把陈宅上下人等看傻了,等到陈应章在小乔陪伴下,半天能顺利背下三篇文章,不但先生大跌眼镜,陈财主也不由得拈着胡须对小乔点头,吩咐家仆:善待少爷的陪读书僮,还有跟着书僮的小子,茶点果品由他们吃去! 大牛却没功夫整天陪着,眼见陈宅的人对小乔没什么恶意了,正月十九那天清早将小乔和四蛟送进陈家门,自己便折身回家去干活,正走在村路上,身边一辆马车停下来,车帘掀开,他抬头就看见了不时挂念着的莲表妹。 面对莲表妹,大牛还是会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怎么放,而此时的莲表妹病恹恹的,苍白瘦弱,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是往日那般亲和温柔,而是可怜兮兮像只待宰的小兔,蕴满泪水的眼睛让他心疼不已,听着三姨的唠叨,他没想太多,一路牵引马车往自家院子走去。 照张三娘说的,她们家巷子里两天前有位老人故去,亲属办丧事自是要燃纸烛香火,张玉莲打那家门前走过一趟,回来就病倒了,吃不下喝不进,请了大夫来家瞧看,说是姑娘受不得那些香火浊气,最好能避到清静空旷的乡下来住几日,等那家丧事办完了再回城,就没事了。 张三娘流着泪对大牛说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病得快死了,顾不得被你娘骂,就收拾了她下乡来。你是最疼莲儿的,你们自小儿又订过亲,去跟你娘说一声,好歹收留我们住几日!” 大牛当然不能说什么,他也拒绝不了,回到家见潘二娘不在家,就让大妞二妞把她们房间收拾一下,腾个地方给张玉莲住,大妞二妞虽然不满,看见张玉莲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却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平心而论,要不是退亲这桩,莲表姐平日对她们还是不错的,当下只好照大牛说的做。 张三娘见大牛作主安排好女儿,布满愁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进房间叮嘱女儿几句,竟不等潘二娘回来,借口小顺子一人在家,马车是临时租来的,留下几付草药托大牛替表妹熬煮汤药,自己急急忙忙上车赶回城里去了。 等潘二娘带着三妞、妞妞从大牛的新院子回来,张玉莲已经在大妞房里躺半天了,毕竟是自小儿看着长大的亲亲外甥女,再怎么气恨也没到想要她死的地步,看着那病弱的小样子,听她一句带着哭腔的“二姨母”,潘二娘纵有满肚子怨怒也无从发泄――她怎么就养了个缺心眼的儿子啊,娶亲在即,家里却收留以前的未婚妻,这叫什么事! 可接神容易送神难,张玉莲的病倒不是假的,不思茶饭瘫在床上一动不动昏睡,留住已成定局,潘二娘却也不愿意让张玉莲和自己两个女儿混住一起,万一张玉莲得的是时疫,过气给大妞二妞岂不是害了她们?当下一边骂大牛,一边让孩子们收拾正屋过去一间装杂物的小屋子,铺好床把张玉莲搬过去独住。(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落牙 潘二娘嘴上不说,对张三娘把生病的女儿扔过来自己跑开,心里明镜似的透亮,只打算让张玉莲住个三五天,病稍好些就送她回城,告戒孩子们嘴巴关紧了,不许把张玉莲住在莲花村的事传扬出去,大牛的喜事临近,可不想让亲家知道家里藏着这么个人,要是伤了和气,得不偿失。 但管得住自己家孩子,未必能管得住村上祖宅里来的伯娘、媳妇和姑娘们,大伯家的三媳妇又正好是李家庄隔壁村的姑娘,娘家来了亲戚随口叨唠几句消闲,不过两三天李家就来人了,是上次陪同李秋香来走亲戚的本家婶娘,带了一位族里伯娘。 潘二娘也正为一事烦恼:大牛他爹天亮前内急起来蹲茅厕,却发现大牛竟然赶着牛车从外边回来,那时天色还暗沉,大牛爹怕吓着儿子,没出声喊,想等天亮再问他,只躲在暗处看儿子手忙脚乱卸牛车,从车架子上拿了包什么东西回前院匆匆跑开,早饭时潘二娘就听见大妞报给她听,说莲表姐今天显得很高兴,吃完了小半碗瘦肉粥,过一会儿进屋去看见她竟然又在吃点心,那点心还热乎乎香喷喷的,问娘那是从哪里得来? 潘二娘立刻就明白了:大牛这小子竟是深更半夜不睡觉,冒着冷风夜露赶车到镇上甚或是县城去给玉莲买好吃的呢! 立刻找来大牛,拉进正屋责骂,大牛默认自己半夜赶牛车外出,却死活不承认是特意为莲表妹去买好吃的,可又说不出到底做什么去了。只说回来的路上看见路边有人赶早挑着担子卖点心,嘴里喊“又热又软又香甜的江米团子”,因想到莲表妹病中胃口不好,两天不吃东西,就下车买了两个给她。怕娘知道,都没敢多买几个分给三妞和妞妞……潘二娘这一气非同小可,自知大牛从小挂念表妹。只怕留着玉莲在家是个祸患,刚想和潘富年商量,恰好李家来人。三个女人关进正屋说了小半天话。最后达成共识,拍板决定:二月雨水下来的话就该忙农活了,怕到时办喜事多有仓促,正月二十八是黄道吉日,比原来定的二月中旬日子还要好,就趁着那天让大牛和李秋香成亲! 两天后张玉莲病情好了一些,可以让人扶着走出院子晒太阳,村里祖宅来的堂嫂们围坐旁边议论大牛婚事。被张玉莲听了个一清二楚,得知婚期又要提前,心痛得差点晕倒。那次大牛送热点心进房里时她刚好醒着。伸手接过去,新出锅的江米团子酥软烫热。香甜的气味闻一闻就舒服,她识得是县城外一个小镇子的特产,大牛竟然为了她,半夜不睡觉赶着牛车跑到县城去买这个!张玉莲无比激动,一颗心顿时亮堂起来:娘说得对,大牛哥心里放不下她,他舍不得!以前是做错了,以后她一定加倍补偿大牛! 可是二姨母是怎么回事啊,自家人和自家人较这么大劲做什么?她和娘都认错了,一切都还来得及,亲上加亲不是强过和外人结亲吗? 张玉莲不是个泼辣姑娘,比不得她娘能说会道,但她内心的怨气一爆棚,大牛家就注定要闹出乱子来。 那晚上小乔坐在小方桌前,手托下巴,看着面前灯下摆放的一本《大学》发呆,对面汪浩哲半倚在棉被上,手里也拿了一卷书,发现小乔眼睛半合,没精打彩,不禁啼笑皆非: “你这神态怎么伴读?不是把人引得更疲懒么?” 小乔啪一声合上书:“我要睡觉了,白天我可不是这样的,几乎花费了全部的精气神,现在困得不行!” 汪浩哲说道:“用心些也好,伴读的同时就当是自己在读书,学识不嫌多,以后你会用得着!” 小乔一边拿出棉被铺开,一边忍不住腹诽:这年代的人都这样吗?小小年纪就懂得担起责任,陈应章说自己虽然被家人娇惯,但深知肩上担子不轻,他不小了,不能再任性,该发奋用功;大牛身为老大十六岁就得娶妻生子;汪浩哲也不过十六岁,说话老气横秋,活像她爸似的。 两人都已经洗过,汪浩哲从被窝里拿出黄铜火炉递过来:“把棉被烫一下,暖了再睡。” 小乔脱掉外套钻进自己的被窝,笑嘻嘻道:“不用,棉被昨天才晒过,暖和着呢!” “自己睡一个被窝了,好不好?” “好!再不用担心踢到哥哥,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还是老实点,不要滚太远,累我替你盖棉子。” “嗯!” 熄了灯,兄弟俩不说话了,却隐约听见前院传来哭闹声,小乔从棉被里爬出来: “哥,好像听见四蛟在喊我,是不是?” “听见了,是四蛟没错。看来没什么大事,一些旁杂事罢了!” 如果是大事就不会是四蛟来喊,而是大牛跑过来了,小乔暗叹,果然人小作用不大,这个年纪报个信都不被重视。 “哥要不你先睡,我过去看看?” 汪浩哲道:“把衣裳穿好,不管是什么事,你不要太靠近。给我点上灯,白天睡过一觉,现在也不是很困,我看书等你!” 小乔点亮灯,快速穿好衣服,抱了一床棉被让汪浩哲靠坐,这才开门出来,返身将门拉上,往前院奔去。 她知道张玉莲住在前院,不过他们没让她见人,回到厚院也跟汪浩哲论说大牛和两个女孩的八卦,汪浩哲明明很认真地听着,末了却用一句话打发她:身为男子,注意言行修养,莫学女子论人是非! 四蛟在院门前等,看小乔开锁出来,一边呢呢哝哝述说着,小乔没走到正屋就了解了事情经过大概,不由得好笑。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张玉莲再次到来,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也只有大牛这憨人上了她们的当。 正屋里只有女人和女孩,奇怪一个男的也没有。看见小乔进来,并不觉惊奇,潘二娘只是淡淡地扫了四蛟一眼。 地下一个稻草垫子上跪着脸色苍白的张玉莲。头发披散着,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还好大牛不在屋里。不然怕这会子他又要动心。张玉莲模样并不算出挑,细瞧五官还不比李秋香耐看,但那小鼻子小嘴儿晃眼一瞅总有种玲珑乖巧的感觉,大牛那家伙就喜欢她这样儿的,还入迷了。 张玉莲此时也不顾羞耻,哭着说道:“姨母可怜我们吧,大牛哥真心喜欢我……他、他只想和我在一起!” 潘二娘神色不变,啐了她一口。大妞、二妞涨红着脸,跺脚骂: “莲表姐,你疯魔了!” “呸!真不要脸!” 四蛟哧溜跑出门。不知道又给谁报新闻去了。 潘二娘冷笑道:“我想着你这么点大也不懂这些,下三滥勾搭人的招数该是你娘教的吧?我早想得到。却也不防你,料着你做不出来,谁知给脸还做错了――娘俩倒是打的好主意,最好能跟大牛生米煮成熟饭,干脆引他跟你走……哼!你当我是谁?我养的儿子,我要教不好,就白活这半辈子了!” 小乔听着这话,忍不住问了一句:“二姨,大牛哥想做什么?” 潘二娘脸上变幻了几种神情,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小乔,你和四蛟总要长大,记住:诱引你们抛开父母兄弟姐妹的女人,绝不是什么好女人!一定要离她远远的!看看我的亲亲外甥女,我好意收留她,她脸皮却是这般厚,差点害了大牛,还好我及时赶到!” 张玉莲哭喊:“二姨母!我……是大牛哥自己愿意的!” “哼!我的儿子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死缠住,他敢碰你?” 潘二娘淡淡地说道:“明天我就和大牛他爹送你家去,顺便去你未婚夫家看看,望门寡也还是他家的,这才死了几天啊?没过丧期呢,你就花枝招展四处勾引男人,找新去处,倒要问问他家可乐意?” 张玉莲止住哭声,满嘴苦涩:“二姨母,自小你也是疼我的,就忍心这么作践我么?” “我疼你够多了,以后不想再见你。你也不要听你娘的话,再动大牛的心思,你这模样儿有几分像我年轻时候,大牛也就是因为这点瞧着你亲近些罢了,过个一年半载,他想都不会想起你来!我以前没少对你讲,做人不要太势利,莫学你娘,一错再错!回去好好呆着,过一阵子那家人放下你,才好寻个老实人嫁了!” 潘二娘叹口气,对大妞二妞说道:“今晚还让她住你们屋,你们姐俩别睡,守着她,明天一早,我和你爹送她回城!她张家人就是瘟神,以后见到她们要躲开,懂了吗?” 张玉莲不再分辨,站起身低头随大妞走出正屋,到门口问了一句: “大牛哥,他还好吗?” 二妞没好气地答:“死不了!” “我要去看看他,二姨母拿大棒子砸他的头,流了那么多的血……” 张玉莲一扭身,打算沿房檐朝男孩们的房间走,大妞回身扯住她,愤愤道: “还不是你害的?大牛哥不躲我娘的打,是怕你受伤,这会你装什么好心?回屋去,再也别想见他!” “放开我,我就看他一眼!” “不准去!” 大妞和二妞一左一右夹住张玉莲,推拉着往那边屋去,张玉莲发起疯来却有点劲,嘶啦一声把袖子扯断了也不管,直冲过这边来,小乔跟出屋就站在房檐边边上看热闹,不提防被她一推,掉下半步高的土坎,悲催地跌了个狗啃泥,只觉得唇上一痛,爬起来时满嘴血腥味,用舌头舔舔,另一颗坚守岗位的门牙没了。 小乔不由得大怒:这花桥县城也算个好地方,却养出这么可恶的人来,一男一女,残害她大门牙的罪魁祸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天打雷怎不劈了他们! 大妞和二妞继续追捕张玉莲,四蛟听得小乔喊,找了盏灯过来和她一起在地上摸找,半天才把那颗牙找到,两个人正在翻来覆去看着,三豹走来,劈手拿过去瞅一眼,一扬手往篱笆那边扔了,小乔惊气: “你,你怎么扔了我的牙?” “不扔留着干嘛?又不是狗牙,可以挂着避邪――牙齿落了就要趁早扔掉,不然新的长不出来,大人没教你?” “也不快在这一时嘛,我还没看够呢……” 小乔好不懊恼,四蛟拉她:“我们去看大牛哥!” 三豹啧一声:“有什么好看的?他怕莲表姐进去,关门了,我还被他赶出来了呢!” 三人只好走到二虎这边,往那边喊了两声大牛哥,没人应,二虎便摆摆手让他们别吵,他搬到这边单间住了几天,也学着小乔和汪浩哲,晚上让四蛟跟他一起睡,除了暖被窝,有什么事也好报一声。今晚上本来已经睡着了的,没料到还能出了这样的事。 要怪倒是可以怪一下二妞,她睡前去看张玉莲,没事替表姐捎了句话过来,说是莲表姐有急事要跟大牛哥说一声,让他去小屋子,大牛穿衣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张玉莲的哭声传来,还有潘二娘的怒骂声,三豹跑出去看,回来把情况跟二虎说:不知怎么回事莲表姐和大牛哥抱在一起了,被娘进去看见,又听说莲表姐要求大牛哥跟她走,回县城去住,不要管爹娘,娘大怒之下抓起棍子要打莲表姐,大牛哥挡住,娘下了狠劲,栓起门把大牛哥打得满头满脸的鲜血,幸好爹踹了门进去才把大牛哥救出去。 小乔这才发觉一直不见潘富年,问道:“四蛟你爹呢?” “爹进村去了,找人拿伤药给大牛哥吃。”四蛟叮嘱一句:“娘说这事只咱们家里知道就行了,别告外人听去!” “知道啦!” 小乔不忿,小屁孩教导起她来了,心里因为同情大牛,自己掉了一颗牙,嘴上那点痛倒被忽略了。 潘富年许久不回来,小乔第二天还要早起去陈宅,潘二娘赶四蛟去睡,催小乔回厚院,小乔临走时想不通又跑去喊了二妞出来,恨恨地对她说道: “你们姐俩不能睡,也不准张玉莲睡,让她睡好了明天路上说不定会给二姨他们闹出什么妖娥子来,她一想睡就掐她,多掐几次,给我的牙报仇!” 回到厚院在榕树下的水缸里舀了瓢冷水洗手洗脸,把身上拍拍干净才进小木楼,灯下汪浩哲只扫了她一眼就看出端倪,招手让她近前: “嘴唇怎么肿了?” 只好老实回答:“嗯……跌的!” 汪浩哲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脸上很沉静,眼里却尽是愠色:“这才出去一会,另一颗门牙就没了?怎么回事?” “……” “若是别人欺你,你早喊冤了,定是不肯听我的话,吃哑巴亏了吧?可见爱凑热闹不是好事,以后要改掉!” “嗯!”(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野鸡 张玉莲被送回城,潘家却恢复不了平静,村里有人认得几味跌打草药,平日收集起来晾干备用或拿去药铺子卖,那天深夜潘富年进村拿药惊动了大伯和大伯娘,虽然没跟他们说实情,只说是大牛不小心跌伤了头,女人嘴碎,各种各样闲话第二天就传开了,意指大牛这桩婚事只怕不吉利,这眼看就要成亲,偏偏伤了头。潘二娘进城又跟张三娘掐了一架,回家就躺床上起不来,喜事上门,主母却病倒,新郎倌头上扎着绷带,一家子老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大牛娶亲前一天,还照常送小乔和四蛟去陈宅,刘朋这两天来陈宅和陈应章一起读书,小乔陪着他们,除了传授强记背诵方法,监督他们运用到位,形成习惯,读书空隙便和他们闲聊,她口才和辩才都是上佳,学识见识自然在这些十二三岁的少年之上,话题新颖思维敏捷,不时会说一些风趣幽默寓意深刻的小故事,不但陈应章、刘朋喜欢她,家学里其他的陈家孩子没事也愿意往她身边蹭蹭,和她说说话儿。小乔因见家学里有两三个十来岁的男孩并不姓陈,便问应章那是谁,应章说也是亲戚,附近的有钱人家,图陈家请来的这位先生名气好,备厚礼来请求共读,晚上是要回自个家去的,小乔心里一动,对陈应章道: “远房亲戚可以进来共读,应景与你未出五服吧?同住一村,何不让他一起来?” 陈应章有些为难:“这个,怕祖父不乐意。” 小乔道:“你可以劝劝陈老爷啊――应景虽然贫寒,但他有一股子韧劲。书读得很好,在私塾那边名列前茅。县试他排了第三,府试、院试可就难说了,说不定能得个第一。我觉得让应景进家学读书有三点好处:第一,他品学兼优。能起到表率作用;第二,有竞争就有压力,有压力必引人向上。共勉方能共进,他的存在也时刻提醒你:你不能落后于人;第三,陈应景有实力。他就算不进陈家家学。将来也一定会通过府试、院试,也许会因为很优异被选入府学重点培养,到时乡试甚至会试都不在话下,若此时引他进家学,他将来会试成绩平平,于你们陈宅也没什么影响,若他得了名第,岂不是你家家学和老爷的功劳?他自己的祖父不是个东西。这一生一世他便只肯记着陈老爷的恩德!” 陈应章呆呆地看着小乔:“只道你聪明会读书,你这小脑袋怎么能想得到这些世故?你如此看好应景,难道觉得我没有一点可以光宗耀祖的能力?” 小乔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刘朋,说道:“你自然是有能力的。但须知一枝独放不是春。你们两个和应景资质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因家境不好,比你们肯吃苦,还记得我说过笨鸟先飞、磨砺心志的典故吗?这些应景都经历了。我敢说如果我一直陪着你们读书,慢说府试、院试、乡试,就是会试你们都能够榜上有名!但我总要回家,应景,是我为你们找的接替我陪少爷读书的人选!你们只要不和他分散,以后三人成一帮,在同一个学院里读书,不会有错的!” 此时的陈应章和刘朋对小乔有种莫名的信任,被她这番颇具神秘感的话一激,当下便去找了陈老爷,别的不提,陈老爷倒是对小乔提出的那三点好处思量半天,最后答应让陈应景正月后进宅子里和孙子们共读。 傍晚小乔照旧谢绝陈家留饭,陈应章好不郁闷:难道他家的鸡鸭鱼肉还比不得潘家的饭食?刘朋挽留道:“小乔,明天我要回一趟家,你就不能陪我吃个饭?” 小乔苦笑:“不是我不想,闻到大宅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我都要流口水了,可我得回家陪哥哥吃饭,哥哥身子不好,有点小器,每天等我好好儿回家一起用晚饭,我若是在外边吃饱才回,他不气坏才怪!” 陈应章笑了:“这么说来你哥哥倒是个默守陈规不会变通的,怪不得你总不肯在我家吃晚饭,那就带些菜回去和哥哥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多谢啦!” 小乔摆手:“大牛哥明天娶亲,今晚家里就开始备菜,应该有很多样新鲜好菜的。(.好看的小说)” “哦?大牛要娶亲了?”陈应章很惊奇:“喜事啊,明天少不得随他一份礼,道一声贺!” 刘朋笑道:“随喜随喜,我也有一份!只是原定好要回家的,表哥替我一块带上!” 小乔心想财主家送礼,再不济总强过穷亲戚们送的东西,他自个愿意送,就拿来吧,多多益善,忙作个揖代大牛先谢过。 陈应章想起什么,吩咐身边小家丁两句,小家丁即离开,过了一会再返回手上多了两只羽毛斑斓绚丽的禽鸟,陈应章说:“今日有人从山里打猎回来,别的也罢了,这两只野鸡拿回去给你哥哥补身子!” 小乔待要谢绝,刘朋笑着说:“这个不值什么,附近打猎的人得了新奇野味总要先送来他家,他家不买了再往别处去卖,时常能吃得到的,给你就拿回去,等我过两天来,带枝好人参给你哥哥!” 陈应章听了,瞪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向来会跟自己抢风头,不过送两只野鸡,倒不觉得吃了能有什么好处,只想着小乔会喜欢,养几天玩个高兴,他却拿枝山参出来,不是存心寒碜人吗? 两人一个板起脸瞪眼,一个笑得无害,小乔只觉好玩,没说什么,总不好推辞未到手的东西吧?人家指不定说笑而已,她并不稀罕,哥哥也不需要,冯大夫早开了千金方,王掌柜给捡的药还有两包,交待只在吃食上注意些就是,补药之类无需担心,上面该有的都有了,要是不顾身体情况胡乱进补,反而会坏事。 向两位少爷告辞回家,和四蛟一人抱了一只野鸡路上边玩边走,小乔心里却添了一丝郁闷:刘朋提及人参让她想到千金方,因为那千金方,她想到还欠王掌柜的八百两银子呢。当日,她可是信誓旦旦说过一定要还上的,记得王掌柜那会子眉头都舒展不少,他也不容易啊,没想到做个好事还搭进那么多银子,摊谁都觉得倒霉透了。 回到家,果然看见前院或站或坐许多人,都是请过来商量明天办喜事的,男人们大声谈论的是宰杀牲畜的事,女人们则围在一起,说着洗菜洗碗摆桌设席这样的杂务,潘二娘靠着根柱子坐在房檐下,气色还不是很好,许是刚和女人们说笑,脸上神情松活愉悦,看见小乔和四蛟各抱了只漂亮的野鸡回来,忙招手让他们近前,大婶大嫂们听说野鸡是应章少爷送给小乔的,便都围拢来,伸手摸了野鸡顺带摸小乔的头和脸,不住声地啧啧赞叹,夸少爷和善大方、小乔好福气,要不是四蛟拿出小屁孩浑不懂礼的横劲,拉了小乔离开,陷在大婶阵里,还真难得挣脱出来。 进到厚院,远远看见小木楼里透出橙黄的灯光,小乔脸上现出微笑,哥哥已经点上灯了。 汪浩哲不但点了灯,他还来到外间桌旁静坐等小乔回家,从搬进木楼那天起,他就坚持每天走动,小乔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只是早晚有自己陪着他走那几步,汪浩哲开始时扶着桌子、小方凳撑起身,免不了跌跌撞撞,不过怎样跌都是在楼板上,痛倒不很痛,也不担心脏了衣裳。两天前有了手杖就好很多,他没见着小乔给潘金山画的图样,初见这手仗却笑了,为小乔的聪明,亏他一个小小孩儿,能把事情想得如此周全,这样奇特的手仗,也只有小乔想得出来,凭的是他对哥哥的爱护之心。汪浩哲知道手杖做了两根,二虎的不知道什么样,他的这根高度刚刚好,上边有可以支撑手肘的宽把,下边居然有四个支点着地,十分稳固,最适合汪浩哲这样腿脚无力的病弱者,扶着这手杖慢慢走,不用担心会跌倒。 “小乔?” “哥哥,我回来了!” 还未登上木台阶,兄弟俩同时喊出一句,小乔抱着野鸡进到屋里,往汪浩哲面前一放,笑嘻嘻地说道: “陈应章说这个给哥哥补身子,可我觉得它们好漂亮!” 汪浩哲也是眼睛一亮,点头道:“确实漂亮,山鸡有很多种,但这样色彩鲜艳的难得遇见,留着它们吧,养在院子里。” 两人逗弄着山鸡玩了一会,商量两只鸡今晚的住处,汪浩哲说送去前院,那里有地方关着,小乔不同意:“明天大牛哥办喜酒呢,要宰杀很多鸡鸭,要是误杀了我们的鸡怎么办?我自去找个大笼子来,先装着,明儿再画幅画给潘金山,让他替我整个漂亮笼子来!” 汪浩哲道:“手杖也是他做的吧?手艺确实好。” 小乔笑了:“潘金山能有什么手艺?但他爹有,潘二伯要传授儿子手艺,潘金山却不肯学,白糟粕一份父母心!偏潘金山想巴结我,他对于绘画作图倒真有几分兴趣,我就做做好事,以教他画图为饵,引他回去找二伯学点手艺!” “他学不学关你什么事?又花心思管闲事。” “哥,没特意花心思,只是趁势顺手指引他一下,能不能成才,看他的造化!”(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绿帽 安置好山鸡,小乔把地板擦拭干净,打一盆温水,哥俩洗了手脸,便坐到矮桌边吃晚饭,晚饭是二妞过来做好,然后放在锅里温着等小乔回来再吃,粗瓷陶垫上的小火炉总添有木炭,不温着饭菜,就坐一壶水。 莴笋炒肉丝,素炒青梗菜,小母鸡炖汤,砂锅焖杂粮饭,这是今天的晚饭,二妞做的,做好了盛一份到前院给二虎吃,前院一大家子人,吃喝可以随意不忌嘴,二虎的饭食便随他们兄弟俩。 小乔替汪浩哲盛了碗杂粮饭,看他已经不再皱眉,忍不住笑了一下,杂粮饭多好吃啊,营养丰富对身体有益,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在集市上买齐多种粮食,回来还要教二妞烹煮,容易吗?他老哥子只爱八宝粥,杂粮饭居然咽不下,解释半天才肯慢慢吃着,几顿下来总算是吃惯了。 二妞心灵手巧,把火候和水份掌握得恰到好处,杂粮饭给她煮得绵软而不失韧劲,难为她凭着一张纸自己去揣摩,做到这个水平实在不错,这也跟她平日惯常在厨房煮饭有关。 小乔平日教兄妹几个识字,认得不多,到此时却有了用处,怕交待的话二妞记不住,小乔一般会再写在纸上,无非是今日煮什么饭食,怎么煮,二妞开始不习惯,问了又问,忽然发现自己一天之内能认全一张纸上的字,她欣喜若狂,上了瘾地每天要求小乔只写不用说,倒害得小乔每天睡前都得趴在桌上写上三张纸,把第二天的饭菜做法,该交待的都交待了。汪浩哲不无抱怨地说她这举动不但害了自己。还带累哥哥,每天二妞来做一顿饭总要缠他小半天,几乎把纸上的字都问了一半。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大多是小乔在说。汪浩哲听着,不时附和一句,或提个问题。吃到最后放下碗筷时,就见二妞登登登走上木阶,她是来收拾桌子碗筷的。小乔刚要笑她真会掐时辰。又见大牛和三豹也跟着进来,便改口打趣大牛: “大牛哥,明天要做新郎倌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很忙么,还有空过后院来?” 大牛虽说和汪浩哲同岁,却是有点悚小乔,她带着他在县城里跑那几趟以后,大牛就没在她面前托大过。这会子仍如平常那般难为情地把脸扭过一边,又很快转回来,眼望着地板说道:“事情差不多安排妥当了。村上叔伯兄弟们都散了,没别的事。我见二妞和三豹进来,就跟过来瞧瞧你们……” “哦,今天要是不来,明天娶了嫂子以后,就再没功夫过来瞧我们咯!” “没、没……哪有那样的事?小乔你胡说什么!” 大牛的暗色皮肤涨红起来变成紫黑一片,急得跳脚,小乔和二妞、三豹笑翻了,汪浩哲也忍俊不禁,说道: “小乔,别再玩笑,一会大牛得早早歇息,明天他事儿多着。” 小乔笑着:“好,不说了,大牛哥坐啊,干嘛老站着?” 大牛这才坐下来,吁出一口气:“一直不知在忙些什么,走来走去的,这个喊那个唤,吵得脑子都乱了,唉!还是你们这里好啊,清清静静……” “哥,你以后和嫂子住新院子,也清静!” 二妞撇撇嘴,一边收拾桌子,大牛显得有些黯然:“我、我也不想成亲的,兄弟们在一起,多好啊!” 小乔微笑着安慰他:“大牛哥,兄弟姐妹再好,不能共一家到老……我瞧那李秋香很好,有她陪你度过一生,我们做兄弟的也放心!” 三豹没心没肺地说道:“是啊哥,你看大伯、二伯和咱爹,成亲后谁还顾得了谁?过好你的小日子去吧……” “你说什么呢?我们兄弟怎么能跟大伯二伯一样?” 大牛瞪着三豹:“我就算成亲了,还和爹娘一起顾着你们,不分家的!你以后成亲了,顾不顾我们,那是你的事!” 三豹抓头:“谁说不顾了?我只说他们,没说我啊,自己爹娘兄弟,当然是要顾的!” 二妞推了三豹一下:“三豹哥,不会说好听的话就关紧嘴巴,没见大牛哥难受?你还是打热水给阿浩哥洗澡去吧!” 三豹看看一脸郁闷的大牛,噢了一声赶紧下楼,小乔本以为大家要坐久些闲聊的,早跑去抱了棉被出来让汪浩哲躺靠着,见三豹去提热水,便又进内室找换洗衣裳,三豹跑两趟提上来两桶热水,推开后头一扇小门出去又是一个延伸出去的阳台式平台,建楼时小乔就考虑到汪浩哲腿脚不便,在这里围起两个小间,一间放马桶,一间放置一只大木盆,在里边沐浴或者泡澡都可以。(.) 三豹陪汪浩哲去洗澡,二妞收拾完饭桌,和小乔一起坐着和大牛说话,等汪浩哲洗好哥几个扶着送进内室躺下,三豹又提了热水上来催小乔去洗,一通忙乱过后,刚坐下让二妞帮梳头,就见四蛟跑来,说娘叫你们回去睡觉,明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忙活。 兄妹几个便起身准备离开,二妞从火炉上取下水壶,把壶里热水倒进木盆,再把茶壶置在热水里温着,这样兄弟俩若前半夜口渴了还能喝到温热的茶水,大牛则顺手端起封了火的炉子带下楼去,小乔站在门口送他们,忽然喊了一声: “大牛哥,你的头怎么办哪?总不能缠着绷带跟新娘子拜堂吧?” 大牛摸着头若有所思,四蛟忙说:“刚才我看见了,原来娘托人给大哥买了顶绿色的帽子回来,戴起来不知道什么样?” 小乔愕然:“你没看错?是绿、绿色的帽子?” “没错!就是绿色的!” 包括二妞在内,没有谁对此作出反应,小乔额上冒出黑线:合着这些小孩都太纯洁了,什么都不懂?还是这个朝代根本就没出现以戴绿子为耻的说法? 小乔正呆站着不知道怎么办,走远了的四个人忽然有三个一齐回过头来。 三豹大声喊:“小乔,四蛟他……他胡说!” 二妞:“他根本分不清颜色!黄色的能说成红色,那、那帽子不可能是绿色的!” 大牛声音更加怪异:“不是绿色的,不是!” 小乔笑倒在地,好半天才喘回一口气,最后用爬的进得屋来,一边爬一边小声嘀咕:“四蛟你给我等着,明天我要掐你!我要掐――二十二下!” 汪浩哲在里边听得清楚,问了一句:“为什么是二十二下?” “呃,这个……是一个秘密!” 第二天一大早,小乔被汪浩哲拍醒,爬起来开门,只见四蛟站在门口,脸上一道黑一道灰,被烟火熏的,小乔咧开嘴呵呵笑了两声,伸手就在他身上掐两下: “行啊你,还送上门来了!说,大牛哥戴上帽子没有?是什么颜色的?” 四蛟躲着他,嘟哝道:“小乔你太坏了,你怎么不提醒我?我说昨晚他们怎么一人给我一记狠敲,不住嘴地骂,谁记得那些啊?我就顺口说说而已――那个,不是绿色的,是什么了?嘶,有点像黑色!” 小乔又是一阵狂笑,内室门没关,汪浩哲的声音传来:“太得意忘形了啊……” 小乔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拭着眼泪暗想:讨厌,笑都不让人尽兴! 四蛟说:“姐姐今天不得空,娘叫我来帮你,灶下的火我烧起来了,有热水了哦,洗脸吗?” 小乔点头:“嗯,我去打热水给哥哥洗脸!” 登登登走下木阶,四蛟在后边跟上,不知怎么地踩了小乔后脚跟,小乔啊一声往前扑去,四蛟忙伸手拉住她,结果两人一起跌倒滚下台阶,一个屁股痛一个撞了额头,小乔恼火地骂四蛟 “前头有什么宝贝叫你去抢?啊?痛死我了!” 四蛟摸着额头吼她:“我都没说你!好好的走那边你又拐往我这边做什么?挡我的路了!哎唷,我的头,起包了!” “活该!呜――我脚后跟脱皮了,屁股好痛……” “我看看……” “滚!” 前院忽传来一阵劈啪炮竹声,打断了俩小孩的吵闹声,四蛟抬头看天,大为焦急:“娘说过让我烧炮的!太阳到那儿才能点放,可没到时候啊,我还在这呢!谁抢了我的炮?小乔快跟我来,咱们饶不了他!” 两人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跑,汪浩哲听见他们滚跌吵闹,赶紧撑着手杖起来,此时才挪到门口,喊了声小乔,那条小小的影子已跑出老远,顿了一下,又跑回来: “哥我想去看看!” 汪浩哲靠着门框慢慢坐下,跌倒了爬起来还能跑那么快,显然没伤着:“说过了不要趁热闹!” “可是……” 看那着急的小样子,又不忍禁着他,便道:“你还要去陈宅,莫忘正事。去吧,在边上看看就回,劝着四蛟不许打架,你力气太小,只会吃亏……哥哥还没洗漱呢!” 小乔眼珠子一转:“哥,我先打水让你在这儿慢慢洗着?” “不,我等你回来!” 小乔抓抓头:“好,我只看两眼,就回!”(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闲居 大概一盏茶功夫,小乔回来了,笑嘻嘻捧着个食盒,老远就冲汪浩哲喊:“哥哥,有好东西,咱们吃早点喽!” 登登登跑上木阶,来到汪浩哲面前先打开食盒给他看,汪浩哲道: “就两碗白米粥?” “哪能呢呢?” 小乔将盒子一层层揭开:“这食盒可有三层!陈应章的祖母送了点心来,里边原先装得满满当当,我只挑了几个春卷和一碟生煎鲜肉饺,其他的留给二姨和妞妞她们吃,这白米粥是前院刚煮好,我盛了两碗过来,哥哥吃汤药不宜过多喝茶,咱们喝粥!” 汪浩哲看着她:“小乔,你是去书房陪读,怎的人家家后院也乱跑?连他家老太太你都看见了?” 小乔眨眨眼:“嗯……读书嘛,要劳逸结合,总有歇息的时间对吧?我只夸一句园子好漂亮,陈应章和刘朋就带着我四处乱逛,刚好遇见他家老太太,老太太说:哦,这孩子就是小乔啊?小气巴拉赏我一块糖,我说,真好吃,不过比云片糕可差了点。(.无弹窗广告)老太太就问云片糕是什么,怎么做……这么一拉一扯的,我就进了他厨房。原来那老太太极爱吃甜食,他家厨房里食材物什样样齐全,我忍不住做了几样点心,又顺便教他们熬八宝粥给老太太吃,结果老太太都喜欢,时不时高兴了就让丫头跑书房来给我送点心,今天不用去他家,老太太便教人做好些点心送来了。” “你……”汪浩哲无语,依她的聪明活泼极容易得同龄小孩的喜欢,一个老太太竟也肯跟她有来往。 小乔将点心和粥摆上桌。然后跑去洗脸,又端来温水服侍汪浩哲洗漱了,哥俩坐下吃早餐,小乔先把个热乎乎的春卷递到汪浩哲嘴边: “哥你尝尝,陈财主家有好多新鲜食材。做的春卷着实好吃!还有这个肉饺子,可不是隔夜肉做的哦,天不亮就派人坐船到流花镇去割回新鲜的猪里脊肉做馅。鲜香味美,我在他家吃的时候总想带两个回来给你吃,就是不好意思。” 汪浩哲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含笑点头:“确实好吃。哥哥吃到了――今天怎么不用去陈宅了?是要来我们院子读书了么?这样倒好,我也不想你每天跑来跑去的!” 小乔道:“今天大牛哥娶亲啊,是陈应章好心替我求了个假。陈家人现在还舍不得让宝贝少爷过来,说天气太冷,怕我们这穷家小户环境不好委屈了他孙子呢。人家势大有钱,我们只好迁就着些,我每天走走去他家也无妨,只是不能多陪哥哥。不过下月中旬他们一定得过来。有些东西还是要就近问哥哥的好,嗯,要想一想。哥哥的脸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照你说的做吧!” 小乔此时缺了两颗门牙。笑得嘴里的食物差点掉落出来:“哈哈!应章家有一个好大好亮的镜子,我看见我的脸原来真的很有趣,不过现在渐渐变好了呢,难道又要把哥哥的脸涂黑?哥哥的脸好可惜哟!” 汪浩哲微笑:“有什么可惜的?过些时日颜色去了又好回来。” “嗯好,只要哥哥想得开就行!” “对了,刚才是谁燃放炮竹,你和四蛟去看到什么?” “嗨!”小乔放下粥碗:“你道是怎么回事?陈应章那家伙派家丁拿了两份贺礼过来给大牛哥贺喜,抢在人家吉时前放炮,不过他们照规矩烧的炮仗,听前头几个老伯说,这是诚心来贺喜的,没有抢走大牛哥好利,而且他是富贵人家,送来的是双份重礼,这可是大吉!” “有这个讲究?” “哥你不知道,乡下的讲究可多了,我刚才只听了小半会,就一个头两个大,都弄不懂哪跟哪。不过乡下娶亲真的好玩,又热闹,前院披红挂绿的,小孩满地跑,喜庆着呢!等有天哥哥娶亲,咱们请潘二姨来主持好不好?” 汪浩哲一呛,咳了好几声:“又胡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地方,我们兄弟什么来历都弄不清楚,娶什么亲?再说,你还这么小,哥哥可不愿意因为娶妻和亲兄弟生隙!” “为什么要生隙?你娶个大方贤惠的不就成啦?你看大牛哥娶亲了,下边还有个妞妞这么小的妹妹呢!少不得要李秋香照顾着弟妹,我觉得我挺会看人的,那李秋香我瞧着不错,她肯定会善待弟妹,会和大牛哥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以后哥哥要和哪位美女成亲,得先让我来看……” “行!一定得过你的眼,你说不好,她就是天仙我也不要!” 汪浩哲笑着拿起个春卷塞进她嘴里:“快吃!光顾说话,饭都凉了,食不言寝不语,这规矩都被你坏掉了!离开家,不在父母面前你胆子大了是吧?竟敢拿哥哥取乐!前儿还骗我说我订过亲呢,这会子又另说一样。小乔,以后只准跟哥哥说真话,不许调皮!” 两人笑了一会,他忽然微微皱起眉:“大牛成亲,我们的礼物……” 小乔咽下嘴里食物,笑咪咪道:“放心,早在买我们新居物什时就准备好了,乡下办喜事,送的礼多是实用的东西,布啊床单绣品什么的,我请二姨和大妞姐帮着挑选两样,交二姨保管,新娘子进门再拿给她就是了!” “那就好!好歹有点礼信,不见得我们什么都不懂!” 汪浩哲沉吟着,又问:“银子该花完了吧?” 小乔跑进屋,拿出一个小荷包:“矮桌下贴脚面做了个小匣子,哥哥没发现?哈哈!我让潘二伯做的!咱们的银子都放在那里……嗯,没有银子了,只剩下十几个铜钱。不过不用担心,今天二十八了啊,满正月进入二月,陈财主就得给我们十两银子!我们现在不缺什么了,平日买点新鲜菜肉、鸡啊鱼之类,一个月十两银子足够,还可以做两套春衫!” 汪浩哲把那只小荷包连同小乔的手一起握住,叹口气道:“我有这么能干的弟弟,以后要是做不成一件大事,可怎么办啊?” 小乔一怔:这是表示自己给了他很大鸭梨? 咧嘴露出招牌笑容:“常言道龙兄虎弟,哥哥自然比我厉害多了!我没有哥哥在后头做靠山,也不敢这么肆意妄为的。” 汪浩哲被她逗笑:“好!哥哥以后都做你的靠山!” 吃完早饭,不用去陈宅,又用不着他们帮忙做什么事,兄弟俩便移坐到廊台上,对着尚显空旷却清静怡心的院子聊天,耳听着前院传来的各种嘈杂声,悠哉游哉晒太阳,小乔往火炉里添炭,坐上药罐子给汪浩哲熬煮最一包药,然后去拖了那只装着两只美丽山鸡的大笼子来到楼前,进屋翻来翻去找出块包袱布,剪成一条条接起来,一头绑在山鸡脚上,一头绑在木楼脚柱,拍着手高兴地笑道: “这样岂不是好?我们能好好观赏,它们也自由了!” 汪浩哲便和她一起拿高梁米撒向山鸡,那山鸡却是野生的,怎肯遂他们意,扑楞两下钻楼底下去了,这回连影子都不见,小乔拿竹竿捅,拿石头砸,山鸡就是不出来,急了: “两个坏东西!这可怎么办?我们还没吃它呢,总不出来不是饿死在下边了?” 汪浩哲见她发愁得额头都皱起来,禁不住大乐:“你的聪明劲哪去了?这不是很容易的事么?” “怎么个容易法?爬进去捉也是很难的啊!” 小乔挠头蹲下来,朝楼底下的两只鸡看了又看,忽见绑着它们布条缠在一起,顿时大喜:“啊……太好了!我怎么就忘了这茬!跑不了喽你们!” 汪浩哲笑着提醒她:“慢点儿拖,山鸡力气不比你,可布条未必经得住你和它一个拉一个逃!” 四蛟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小乔小心冀冀往外拉两只山鸡,立即上前帮忙,到底是正宗男孩,才不耐烦去扯那布条,赤溜两下钻进楼底,很快抱了山鸡出来,两人把山鸡复又关进笼子,扔一把粟米进去,由着它们在楼前晒太阳,这里四蛟就吱吱喳喳说起前院的事物来,只听得小乔心痒痒的,迎亲队已经出发了,在李家庄接受一番招待,吃顿酒饭,抬了新娘回来,路程很近,大概不需要多长时间吧? 汪浩哲当然猜得到她内心所想,却不作声,只说和四蛟在院里玩吧,时辰早着呢,晚上可以去看新娘。 “我想看拜堂!”小乔脱口而出。 “耶,那有什么好看的?我看过很多次了!”四蛟不屑道。 我一次都没见过好不好?小乔翻了四蛟一个白眼,内心腹诽。却没想到在古代,城乡差别比现代还要大,一般的农村庄户人家哪能办得起她想像中的那种华丽婚礼?大牛迎亲还是因为年前得了一笔银子,可以办几桌酒席,有花轿去抬新人,若是别家,可能就只是个牛车披几丈红绫载新娘进门而已。(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成亲 二妞终于得空进后院来,喊一声阿浩哥,笑嘻嘻把一包红枣花生放在他面前的廊台上,小乔和四蛟围上去,看看红枣很光鲜,小乔便挑了几颗吹吹递给汪浩哲: “这个很好,补血的!” 自己和四蛟剥花生吃,二妞闻到药味,知道小乔已在火炉上煎了药,走进厨房去看,一会儿端出一碗药汤来,小乔凑近看了看汤色,笑道: “这就好了呢,今天恭喜大牛哥娶亲,也恭喜哥哥,最后一付药三碗药汤,吃完啦,再不用喝苦药了!” 二妞也笑着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二虎哥刚才下地走了几步呢,他说明天来后院看阿浩哥!” 汪浩哲说声二虎有心了,同是伤病,各自好生养着吧。[]把药喝完,二妞接了碗去,又说娘吩咐过一会儿开席前先送一桌子肉菜进来,小乔问都有什么?二妞道: “不是你给写的单子吗?娘说太过了,乡下人吃不起那些,删了好几样大菜,再另添些平常村里办喜事常用的菜式,总之是鸡鸭鱼肉都算齐全――我做的那个扣肉啊,把大婶大娘们看得眼都亮了,直咂巴嘴儿!” 二妞笑得花朵一般,她今天穿件粉红色夹袄,忙活了半天,圆脸儿红扑扑像个苹果。 小乔笑问:“今天你和大妞姐、三豹哥大展身手了吧?感觉怎样?这可跟在大酒店里做菜差不多了呢,不过酒店里若是客人催得急,就没这么从容了!” “几样大菜由我们三姐弟弄,其他的还是由村上请的叔伯弄。按规矩来的那些东西我们不懂。人人看了我们做的菜相,喜欢得很,村上有几家准备办喜事的当场就跟娘去说,要我们到时去帮忙做菜!” “嗯,用心做。你和大妞姐很聪明,我看你们跟陈老爷家那几个厨娘手艺差不多了,只还缺历练――二妞姐。我和哥哥要只嫩嫩的白斩鸡,几片瘦猪肉和一些青菜就行了,哥哥今天还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二虎哥也照这样吃吧。” “好!大伯家的二哥带人出去买鱼。回来发现鱼桶里有十多条清江油鱼,爹说那可是好东西,留着给阿浩哥和二虎哥,明天做给他们吃吧,你说怎么做好?” “清江油鱼?炖汤呗,难道你还想油炸生煎给他们吃?先让我看看什么样子你们再杀哦!” 新娘子花轿进门的时候,小乔获准出了厚院,和四蛟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到处乱窜。她看见了忙碌的大妞和二妞、三豹,连带村上来的那些堂哥堂嫂堂姐,一个个这会子都身不由己地各司其职。招呼客人,掌管糖酒饭食。大伯娘的声音这会尖利不起来了,说话太多,哑了,二伯娘如小乔所想的那样,管理安排婆娘们摆桌设席,潘二娘不见影子,她虽然身子不适,也不可能躺得下,定是在哪里忙碌着……她想到上辈子一位表姐结婚时她也充当过一个忙乱角色,这一时,重新体会做小孩万事不管的轻松自在,还真是惬意啊! 小乔看到了大牛,新郎婚服居然不是大红色的,大牛穿件暗色新衣,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成熟,头上那顶帽子差点又引发小乔大笑,四蛟这家伙是不是色盲啊?这种颜色被他认成绿色,真让人抓狂。 新娘子穿了套红色袄裙,红绸盖头,潘富年和潘二娘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往堂前一坐,新人草草拜了几拜就完事了,也没个赞礼司仪,没见喜娘,连媒婆都没见出来招摇一下,扶着新娘进新院子去的是大牛两个堂妹春花和金花,新娘后边跟了一串三四个年轻女孩儿,眼生着,估计是娘家跟来的堂族姐妹,权充伴娘。 小乔好不失望,连声问四蛟怎么这样就算办喜事了?四蛟很无奈: “就这样喽,都这样啊,以后你和我娶媳妇也这样!” 两人进新房去瞧看,大牛手脚倒够快的,已经揭了新娘头上的绸巾,他人就不见了,李秋香并不是羞答答坐床上,而是大方地在新房里走来走去,拿着个盛装瓜籽果仁的小篓子招待进门看新娘的老老少少,四蛟脸皮厚,在人群里踮起脚尖喊了声“大嫂”,李秋香便留意看过来,金花说这是四蛟来了,李秋香含笑伸手拉四蛟近前,四蛟又拉着小乔: “大嫂,这是小乔,我们家表弟!” 小乔瞪他:“你才是表弟!” 众人大笑,金花点着四蛟额头:“你以为长得高壮些就可以做哥哥么?小一天也还是弟弟!” 李秋香轻轻托起小乔下巴:“哟,这才几天,又掉一颗牙?不妨事,很快会长出新的来!” 小乔很惊奇:“大嫂……” 李秋香笑道:“娘说家里有两位表弟,小表弟烧火时伤着脸了,上次来远远见过你。” 嗯,是个细心的,但愿也是个心眼正的,承接得她婆母的品性作风就行了。 小乔走出新房再回到前院时遇见了陈应景,他说娘病了,派他来送一份贺礼,小乔见他神情有些凄清落寞,连喜宴也不想吃,猜着他娘可能病得不轻,就陪他走出院门,问了一句,果然是那样,陈应景低着头说道:“娘不肯吃药,她要省钱给我去应试,可……可她没想过,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生是好?” “你是她儿子,你跟她说啊,说得厉害些,没有她你都活不了,还考什么试?” 小乔和陈应景说了几句话,把陈财主准备让他入家学读书的消息先告诉了他: “进陈宅家学,你可以省下两个月上私塾的钱,你回去跟你娘说,她就肯吃药了。家学那位先生很好,是个才学深厚值得尊敬的人!” “他当然很好,那可是我们私塾先生的先生!” 陈应景激动地抓住小乔的手:“你替我求的吗?小乔,你太好了!” 小乔笑笑:“其实人与人之间要讲究相互提携,我觉得你进了家学,得着那位名师的指导倒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和陈应章、刘朋为伍,必定能为你增进运势,你需要的是这个!而他们需要你的督促和提点,作为兄弟和同窗,你要毫不留情的鞭策他们,让他们与你共同进步,若能进同一所学院那最好了!你功课比他们学得好,记着不要藏私,倾尽所能,助人便是助己,将来你会懂得这个道理!” “我记住了!” “嗯,吃了饭再回去吧?明天再做准备,二月初一进家学,陈老爷那性子,好事儿到最后他才肯说与你听!” “不吃了,我着急回家告诉娘知道,她一定比我还高兴!” 陈应景眼睛亮亮地看着小乔,双颊酒窝隐现:“你年纪虽小,却是这么聪明,可以跟我们一起应考了啊!” 小乔笑着摇头:“人各有志,我还不想这么早被困进学院,或许有一天我会去应试的!你不知道吧?我哥哥倒是考取秀才了,在学院里呆过一年,因为身子太弱不得不回家养着,谁知又遇灾年,如今还伤着了,唉!祸不单行啊!” 陈应景反过来安慰她:“会好起来的,我听说天气暖和有利于伤病,春天一到,你哥哥就能好起来。你们家原是有根基的人家,恢复起来也快,小乔,不用担心!” “嗯,谢谢你!” “不敢!蒙你看得起我,我们是朋友,不讲客气话,好吗?” “好啊!” 大牛成亲,媳妇进门,总算是尘埃落定,张家闹出来的糟心事一揭而过,办完喜事第二天潘二娘的病就好了,兴致高昂四处去答谢亲友,通常农村办喜事总有点小小遗漏,比如哪家送了礼,到开席时中场才来到或是干脆有事不能来吃这一餐,过后主家总得去赔个礼,说上几句好话,奉上一份肉菜糖饼,潘二娘一连两天往村里去串门,干的就是这事,好在她心情极佳,很乐意多跑几趟,似乎恨不得让更多人知道她儿子娶亲了,给人赔礼倒成次要的。 李秋香不负潘二娘期望,进门两三天就让弟妹们口服心服,她勤快能干,性情沉稳却不清冷,奉敬公婆,体贴丈夫,和小姑子们有说有笑,对小叔子温和友爱,像妞妞这样经常鼻涕涂了满脸的,她总是不嫌弃地抱在怀里,替她擦洗干净,四蛟顽皮招打,她会柔声劝一声公婆:“弟弟还小,长大了会听话的!” 得了好媳妇自然喜乐无比,不管大牛如何,潘家二老先就高兴坏了,小子姑娘们也欢喜,全家还有点别扭的估计就是大牛了,小乔和四蛟追着看,就逮不着大牛主动找李秋香说话的时候,当然晚上钻人家新院子听墙根这样事小乔不干,但四蛟和三豹跟着村上一些小孩干了,回来无一例外地直摇头――什么也没听见。李秋香却大牛却是极好的,饭桌上先敬公婆,再为大牛盛饭布菜,然后才是照顾弟妹,她自己总是最后一个吃完饭,收拾饭桌。(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春天 新嫂子能干、肯干,却是大大便宜了大妞和二妞,有意无意推了家务活给嫂子做,俩姐妹跑后院来,擦抹地板为小乔兄弟洗衣做饭这点事平时可以很快做完,现如今被她们拖个大半天,却是以认字为由缠着汪浩哲,二虎也拄着拐杖进后院走动,三妞、妞妞跟跑了来,四蛟领着一群村上小孩在院子里四处乱窜,不知在翻找什么,后院又开始热闹起来,大牛发现,对着大妞二妞一顿指责,也不知道他说了多厉害的话,俩妞此后不敢大意,通往后院那道门重新又锁得严严实实,小乔跟汪浩哲开玩笑: “大牛哥真小器,我还想让你看看他的新娘李秋香呢!” 汪浩哲淡然道:“看不看都一样,听你说就知道了。” 小乔把陈应景弄进陈宅家学,有他帮着积极督促提点两位少爷,自己感觉轻松不少,因嘴巴甜会来事得了陈家老太太和后院女眷们的喜欢,不时让丫头过来喊他过去一趟,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他带着四蛟在陈家宅子里东逛西走,连陈财主也对他改了看法,不再以看待小奴才一样的眼光看他,对着他说话的态度俨然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四蛟跟在后头,有吃有喝有拿,从开始的缩手缩脚渐渐放开,很不明白为什么小乔能有这样的待遇,小乔背着双手,摆谱教导他:所以说为什么让你识字读书多动脑,人要通过努力学习才有智慧,用智慧可以换取想要的东西。四蛟大眼睛骨碌转动,问道:你的智慧在哪里?你什么时候拿出来了?我只见他们给你好处。就没见你拿出什么东西给人家! 小乔额头冒出黑线:合着是把她当小骗子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跟陈家后院那些女人有交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家祖母性格开朗通透会享受生活,找小乔开始是因为好奇。一个七岁小娃娃怎么就同时得了孙子和外孙的喜欢,争着抢着非要他伴读不可,及至见到小乔。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一张脸倒是花得可爱,懂些礼仪。在大人面前举止得当。看来真是孙子们说的,原是好人家孩子,落难至此。言谈间说到吃食,没料想这小娃娃竟然懂那么多,于是经常找他来,纯粹就为了套要做点心的手艺;而陈应章的亲娘自是紧张自己的儿子,不时要找他了解应章的功课,问些这样那样无关紧要的事;后院其他有生养的姨太太姨娘旁支哪个不想自己孩子好?见精明的老爷不惜花重金给大少爷请得这么个小孩来陪读。说明这小孩有过人之处,于是也趁机笼络讨好一下……小乔以二十二岁的年龄占着七岁小孩的身子行事,说她是个妖都不为过。博取这些富户女人们一点小恩小惠有什么难的?不过她自己觉得也蛮辛苦,除了小孩子讨好人的甜言蜜语之外。她可也付出些心力,相当于开了个类似于现代的那种咨询公司,好点子、好门路很值钱的哟! 二月江南,正像大人们所料想的那样,天气暖和,雨水下来了,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丝线缕缕,如烟似雾,远山黛色更深,近处植物悄然变化,苍翠中透出层层嫩绿,仿佛一夜之间,院中空地上冒出茸茸绿意,是青草,芳草萋萋啊,可惜没来得及种花,院中黑褐色土地上除了浓浓浅浅的绿,没别的颜色了。 潘富年开始忙碌起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不是在院子里丁丁当当修理农具,就是出门察看田地,挖掘田头水沟,他现在可是踌躇满志,二十多亩田地啊,而且都是肥沃的土质,就在自家周围,村里原先租种这些田地的农户不懂陈财主收回土地做什么,知道是租给了潘富年,个个眼红,却因为潘富年跟陈家死去二爷的那点关系,只以为陈财主又是为了他二儿子,大发慈悲对潘富年多有照顾,倒也不能说什么。(.好看的小说)潘大伯潘二伯羡慕过后就关切地问老三可忙得过来?叮嘱他种不完的话可要记得有自家兄弟,千万不能转手租给别人,潘富年笑着说: “大哥二哥放心,再多来二十亩,我也能种得完!” 小乔在旁暗笑,凭一己之力逞能是不行的,另一位掌管银子的当家人已经打定主意:耕种时花钱请劳力,人多力量大,播种完了自家人日常管好不让庄稼长虫长草就是了,待到秋季收谷入仓,照旧请人…… 不知道潘富年听到潘二娘告诉他这些时会作出什么反应,他是不舍得花钱的,大概觉得一家人父子几个同上阵辛苦个把月就行了,但他没想到,他的儿子们今年却没空跟他种田了。 二月到三月,最忙的却是小乔,用上跳下窜来形容她都不为过,看她本来就细骨伶仃的,再每天忙得吃饭都没心思,汪浩哲不止一次说她,小乔安慰哥哥:“等忙过这阵子,四月份应章刘朋去州里参加府试,我们就轻松了!” 其实哪里是为应试的三个人费心?她又往县城那边打主意了,过年后郑记餐馆需要好好做个盘算,她心里早有计量,坐着大牛的马车偷偷进了两趟县城,和郑大婶见面,已经将事情初步谈拢了。 伴读则由汪浩哲来接替,当然他那张绝色的脸也找个理由遮掩好了。 小乔有天在陈家见到应章说的亲戚家男孩忽然戴了顶帷帽来上学,帷帽上一层黑纱垂到肩头,别人看不到他的脸,他却可以想看谁就看谁,神神秘秘好不诡异,便跑去问他怎么回事,那十二三岁的男孩有点难为情地说:晚上睡觉时不小心让红蜘蛛咬了,刚好在唇边,长了一串泡泡,他不想缺课,又怕人看见取笑,就这样喽。 小乔说:可你这样不是更加引人注目么?我就觉得很奇怪。 男孩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戴帷帽很平常啊,再过些时杨花四处飞散,若不想白色花粉沾了头发,很多人都会戴这种帽子。 听者有心,小乔眼珠子转了两转,回到家就让大妞做顶新帷帽,大妞只问了一句:“谁戴?用什么颜色的布?” 小乔笑着说:“阿浩哥戴的,他是男人,用黑纱吧!” “阿浩哥天天在家,为什么要戴帷帽?” “他皮肤不好,春夏季脸上长红痘痘,他又怕人笑话,只好戴这个了!” 就这样,汪浩哲被小乔扣上一顶黑纱帷帽,他身形本就如玉树兰芝般端雅,戴上帷帽居然平添别样风采,小乔拍手直乐,汪浩哲也挺喜欢。 两位少爷每天在学堂听先生授完课之后,便相携走来,在厚院呆上两三个时辰,小乔陪着,小乔因事不在则由汪浩哲出面,当然要戴上帷帽,也是天从人愿,天气一暖就有蚊虫,房里飞进一只两只叮人最是厉害,不知为什么全冲汪浩哲去了,他修长白晰的手背上被蚊子咬出连串的红疱疱,小乔不让擦药反而给他狠掐几下,结果有些个地方还真感染了,斑斑点点结着痂,少爷们看到汪浩哲翻书本的手,再顺着小乔的话去联想他的脸,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 小乔知道汪浩哲脑子里有货,但需要有个会问问题的人来发掘,让陈应景三个尽管问,最好是关于考卷啊时题卷之类的,她没想到别的,只是猜测汪浩哲应该真的参加过科场考试,要不然他怎么会懂那么多?看他从从容容,侃侃而谈,小乔都听得入迷,陈应景兄弟和刘朋在那里听得屏气凝神,不时还手忙脚乱做笔记,对汪浩哲的推崇和尊重溢于言表,转过身当着小乔的面就议论: “难怪,以为小乔是个天才,原来有个如此了得的哥哥!” 小乔气结:不是天才也绝不会是庸才好不好,好歹给个面子,回家再说行不? 汪浩哲戴着帷帽,走路还需要拐杖支撑,不能久坐,只陪得他们小半个时辰,他言语行动优雅从容,身上自然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质,深深吸引着三个学生,不知是被他的外表气度所惑,还是折服于他的学识,来厚院不过两次,陈、刘二位少爷便攀比着给汪浩哲送礼,一时间小木楼里堆积了不少好东西,吃的用的补的,甚至看着他们的小木楼朴拙有趣,还送了一些花样精巧的配饰摆件,刘朋听小乔说汪浩哲脸和手的疱疹是因蚊虫而起,便让小厮回流花镇带匠工来,替他们做好纱门纱窗,陈应章马上从家里抱了一木盒上好的檀香,说既能除异味又可以驱蚊…… 陈应景没有东西送,面带愧色,小乔悄悄对他说:“何必在意?他们家现成有,又不是他们挣来的,你只要想着以后凭能力挣这些就对了。我哥哥比你们大好几岁,也当得起你的兄长,他腿脚不便,你可以照顾一二,尽你的心意吧!” 陈应景连连点头,感激地看着小乔。(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契约 小乔和大牛出门在外,有机会捉弄他了,想到四蛟他们那晚上听墙根无功而返,便恶作剧地问大牛洞房花烛夜怎么过的?新娘子对他这么温柔体贴,心里不知道有多满意呢,为什么装模作样不跟新娘子说话?难道还想着张玉莲? 大牛臊得满脸紫涨,故作气恼地朝前头甩了一鞭子,心里抱怨小乔这孩子太鬼怪了,一时像四蛟那样天真,一时又精明得像……像陈老爷! 见大牛别过脸去,小乔哈哈大笑,大牛嘟囔道: “以后阿浩娶亲,看你敢不敢这样问他,好歹我和阿浩一般大,你饶了我吧!” 提到汪浩哲,小乔不笑了,认真地问大牛:“城墙上的画像还是一直有的吧?上次半夜出去你没事买什么江米团子?那张玉莲又不是个省心的,闹得个个知道了。(.)这回身边有秋香嫂子,你每晚出去那么久,怎么跟她解释?可别又生出什么事来,让她怀疑你半夜进城找表妹幽会就惨了!” “没有的事!” “我当然知道没有……不会真有吧?到了城门,再往里走几条街就到表妹家了!” “小乔!” 大牛又气又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不就别招惹人家,既然把你嫂子娶进家门了,哪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那你可不许再理张玉莲了!” “……” “好啊大牛哥,上次让你上街逛一圈,是不是去见莲表妹了?我可是最讨厌三心两意的男人,你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没、没有!小乔你听我说!” 大牛紧着解释:“你不是让我去药堂问曾大夫一些事吗?我我我就遇见莲表妹了……” “哼!哪那么巧?” “是真的!”大牛赌咒发誓:“莲表妹上回在咱们家没好利索。回到城里还要吃药,那天三姨不得空,她自己拿方子来药堂捡药,我和曾大夫坐在一起,我没喊她。可她一转头看见我了。” “后来呢?她就这么放你回家了?才不信!” 大牛表情愀然,垂首抱着赶车的鞭子:“她也可怜……” “当初你在布店门口被她甩下,那时我看你才可怜!”小乔嗤道:“有因就有果。自己种下的果子自己吃,大牛哥,你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你可怜不了她!” 大牛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了。所以表妹叫我跟她出来,我只站在路边跟她说话,没去她家……她哭得很厉害,不肯走,我也没敢陪着,就赶车去接你了。” “嗯,你做得对!想想她在你家都敢暗算你,要是去了她家。你就完喽!” 大牛的脸又暗紫一片:“可不要跟娘说这些,也不要跟你嫂子说!” “知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半夜跑出去。一去还一两个时辰,秋香嫂子不问你什么吗?” 大牛讷讷道:“她、她不是个多事的。我不和她说话也不恼……成亲那晚没敢出去,第二晚瞧她像是睡着了我才悄悄出门,回来她竟是坐在房里等,却不点灯,并不问我去了哪里,只给我端杯热茶来……隔两晚我再出去,她也没说什么,就拿件衣裳替我添上,把帽给戴着,小小声说路上要小心……” “哇,大牛哥,你娶到个好媳妇了耶,这叫善解人意,体贴关怀,懂吗?” “嗯。” 大牛大概沉浸在李秋香的温情里去了,却又很快醒转来:“你怎么懂这些?” “切!”小乔翻了个白眼,想到陈应章和刘朋对自己的怀疑,便笑着说道:“我是谁啊?我是天才,什么不懂!” 大牛哭笑不得,跟她商量:“你看,我是不是找个什么理由跟你嫂子说说?怕她撑不住告诉爹娘,那可不好!” 小乔沉吟道:“看来秋香嫂子对你是死心蹋地的……” “说的什么话?都做我媳妇了,能不死心蹋地?” “这可难说,你瞧张玉莲,不也做了你十几年未婚妻?人家想跑照样跑!” “那可不同……” “怎么不同?” “就是不同!” “好吧!”小乔挥挥手:“不说那些没用的――秋香嫂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不打探你的秘密,过了好几天也没见告给你娘听,这是要与你共担当了,她很聪明,冲她这份心意,你也不好随便敷衍搪塞她!嗯,你今晚回去,诚心诚意地告诉她:半夜出去是办正事,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但请她放心,绝不是做坏事,要不了多久,事情就办完了,所以,还请她与你夫妻同心,共同守住这个秘密!怎么样?” “嗯,只能这样了!”大牛点头:“郑记那里又怎么办?小乔你进了几次城,不去看红袖姑娘了么?” “嗬,原来你还惦记着红袖姑娘呢!” 大牛被她耍得麻木了,居然没变脸:“记着呢,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可能忘了?” 小乔叹口气:“唉!这个怎么说呢?她的银子帮助我们度过寒冬,让我们过了个小肥年,可我们没白拿,按理说,应该是两不相欠,但还是觉着她的情份很大。行了,我们现在还需躲躲藏藏,不敢招摇过市,随缘吧,遇上了再说,若是不再见到,那就各过各的!” 大牛想想,点头:“是这个理!” “郑记那边,咱们刚才也跟郑大婶商讨过,除了三豹,我真觉得大妞二妞可以过来,现在家里有秋香嫂子了……” “不行!”大牛斩钉截铁:“女孩家家出来做什么?娘不会同意的!” “那有什么的?大妞二妞有胆气,她们肯定敢出门到城里谋生,再说了,又不要她们抛头露面,只在屋里头和后院走动,管着厨房,管着人员和各样材料,你看郑大婶那欢喜劲,她说如果俩姑娘来了,她当女儿一样看待!” “小乔,再怎么说,她们是姑娘,大妞十四了,快到嫁人的年龄,别为了挣点钱误了终身,嫁人才是正经!” 小乔转过脸来认真打量大牛:“人家说的还真不错,成亲了就是不同,大牛哥现在只觉得娶媳妇和嫁人才是正事,可你又不了解大妞和二妞心里怎么想,或许她们和你想的完全不同呢!” 大牛笃定道:“我不懂她们想什么,可我懂娘怎么想,我送她去替大妞相看过,估计大妞今年是要出嫁了的。我们家孩子多,爹也说不巴望女孩儿在家多住两年干活,他们只想给大妞二妞找个好婆家。乡下女子越早去婆家,以后才越得婆家看重,生得儿女多了,那个家就归她管,男人就不能小瞧她!” “呵呵!”小乔笑了一声:“大牛哥我看秋香嫂子以后就管定你了!” “那可不一定!”大牛居然很自信:“她和大妞……不一样!” 小乔腹诽:有什么不一样的?合着只许你家女孩儿上别人家管人,别人家女孩到你家就管不得你了? 出乎意料的是,小乔回到家,拉着潘二娘进正屋关起门把城里的事情一说,潘二娘只沉思了小半会,就目光坚定地说道: “只要大妞二妞自己肯,我放她们去!” 小乔内心暗赞,这潘二娘倒真是个人物,比潘富年精明果决多了。 “二姨是明白人,照我看来,大妞姐和二妞姐如果不去县城,日后她们就嫁在附近乡间,一辈子像二姨这样过,安安稳稳,却未必无忧无怨。但女孩子多长些见识也是好的,况且大妞姐有胆色,二妞姐聪明机灵,她们去了县城只会让自己过得更好,我是觉得她们可能也愿意换个环境才这样提议。郑记正在拓展店面,郑大婶和二姨一样是个厚道长辈,她把积蓄都拿出来,店面地盘是她家的,我们只出点子和人力,就能占十分之三的干股,平时每人每月酬劳另算,我认为花得来!三豹和大妞暂时主厨,二妞识字多些,也会算数,管储物,郑大婶的儿子冬哥是粮店小掌柜,算数精明,他人品怎样我还不是很清楚,得让他知道咱们也有懂看帐的人……大牛哥是长子,成亲有媳妇了,他要顾家,要给姨夫搭个帮手,不能长期住在城里,但刚开始创业,不好用别的人,二虎哥身子没好全,酒店还得靠大牛哥跑外务,比如采买新鲜食材这些,当然地里出的尽管从我们家拿去,那又是一笔收入,这个以后慢慢再做计量。二姨放心,我看好那个店,大家一起努力,一定会红火起来的!我要陪哥哥,就不出面了,只在后头想好点子,这个店的分红干股我不沾,是大牛哥兄弟几个的,希望他们用心经营,争取让潘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小乔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这是契约,二姨收好,所有条款上边写得一清二楚,上边有郑大婶母子和大牛哥盖的手印,还有官衙的公证印鉴!” “官衙的公证印鉴?” 潘二娘慌了,安安份份的平民百姓,听到个官字就害怕。(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开业 小乔忙道:“二姨莫怕,只是请了个公证印鉴,还要咱们花钱的呢!因为咱们家在县城没什么亲戚熟人,请不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做见证人,只好拿着契约去官衙相关部门请盖公证印鉴,就是说咱们两家合开个饭馆,所定契约有官府作见证!别人也有这么做的,得多花些银钱罢了――您不知道,光盖上这个印鉴,要五两银子呢!” 潘二娘听了松口气:“这个倒也无妨,只要不是惹官司就好!” “不会有官司,郑家的底子是房屋,临街三间门面,后边一个大院子,但会利用才能生财益。大婶是个寡母,她见过大牛三豹和姨夫,知道咱们家在乡下,穷得什么也没有,能图咱们什么?她看中的,是我的一些点子,还有做菜的手艺,我说咱们家三豹和大妞二妞都会做很多菜式,她很高兴。她的冬哥不知为什么,就不爱经营酒店,性子清冷些不多说话而已,倒也不像奸滑的人,再说他生在县城,是独子,没学坏事只找正经事做,一心一意想挣个体面职位,从这点来看,好歹是个有志气认真过日子的人,这样的人要脸面不会乱生事。而真正让我断定此事对咱们家有益无害的,是郑大婶的那个心愿,她跟我说了一些事……嗯,说起来话就长,我现在渴了呢!” “好好!咱们这就出去,二姨给你倒茶喝!” 潘二娘怜爱地伸手摸小乔的头:“孩子,难为你这么小,却为咱们家筹生计,还能想那么远……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不行。我听说吃啥补啥,你整天想东想西的,只怕脑子有亏损,我得去村上托人,谁要去集上给捎个猪头牛头回来。炖了给你吃!” 小乔摆手:“二姨,我可吃不下一个猪头或牛头……” “吃不下让四蛟他们帮你吃,只让你姨夫劈出里边的脑髓。那个你一定得吃――也让你哥哥吃些!” 潘二娘皱着眉,记起刚才小乔说的话:“你说什么?你不要干股分红,那怎么成?如果亏了也罢了。要是赚得钱那还不是你的功劳?让大牛他们占一份小的。你和阿浩要大头,阿浩跟大牛一样大,他以后成亲要用银子!” 小乔笑了:“二姨,我和哥哥总要回家的!这一路逃荒,被人抢银子打坏了头,我们兄弟都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幸亏遇见大牛哥,得二姨一家子照顾。但慢慢的总会想起来,到那时我们就得走了!” 潘二娘盯着小乔,眼圈发红:“可二姨舍得不得你们。特别是你这可人的小东西,跟四蛟一般大。也调皮,却比他聪明懂事上百倍……有了你们兄弟,咱们家才过上好日子,你们要走,二姨怎么办?你姨夫和兄弟姐妹们也不想你们走!” 小乔又何尝愿意提及这些令人不愉快的话?她喜欢这个大家庭,也爱莲花村的清静,特别那个新建的厚院,她倒是想和哥哥在那住一辈子……但是世事难料,谁能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景况?她利用汪浩哲陪少爷们读书,多少激活了他脑子里的记忆,昨晚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他抓起来拼命摇晃,惊喜地喊:“小乔小乔,哥哥知道了……” 她吓醒了,谁知睁开眼却见汪浩哲一脸迷茫:“怎么……怎么我想跟你说什么来着?这会又记不起来了!” 小乔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有一天他会记起前尘往事,到那时,只要他还肯认汪小乔是兄弟,也不用担心什么,大不了告诉他事情始末,若他肯随她去找黄文正当然好了,她也愿意跟他去寻找他的根,仍像现在这样,没有血缘关系,却能生死相依,亲厚如手足。 小乔和大牛梳理好跟城里郑记的合作事宜,各种运营事项也确定下来,好些精细的理念和亮点想法,小乔想一古脑地灌输给大妞二妞,却发现不现实,她们听完不一定记得全,可写字却是小乔很不愿意的,她承了黄文娇的身子,想必那小姑娘以前练过笔,能写好几种字体,但详细到条条款款的东西,洋洋数万言,拿着毛笔一个一个写繁体字,简直是要她的命,习惯于敲击键盘的人伤不起啊!最后还是决定慢慢来,一样样教吧,急不来的。 郑记门店简单地做了些拓展和装修,重新挂牌改名为喜来登酒店,一切准备好,郑大婶就催着潘家姐弟即刻进城上工,三豹自是欣喜不已,大妞和二妞虽然舍不得家,舍不得爹娘兄弟姐妹,却渴望去县城,毫不掩饰想离家一展身手证明女孩不会输给男孩的信心和愿望。潘二娘看着两个茁壮结实的女儿,心里也是一阵不舍,最终还是咬一咬牙,着手替她们收拾行装,大嫂李秋香在旁帮手,看向两个小姑的眼神既有鼓励也有羡慕。 潘富年考虑再三,和潘二娘商量:“孩他娘,二妞今年十岁,三豹十一,兄妹俩去城里住两年倒没什么,大妞这都满十四岁了,刚给她相看的那户好人家,有不少田产,又是大儿,怕放过这村,以后找不到那店了啊,可不是误了闺女终身?” 潘二娘说道:“那家是我去相看的,那男儿是不错,家里有砖瓦房,大院子,可他下边还有七个弟两个妹呢!爹娘年纪比咱俩个要大得多,大妞嫁过去做大嫂,辛苦倒不怕,我就觉着那男孩人长得周正,怎么二十岁了还说不上媳妇?是他嫌人家姑娘还是人家姑娘嫌他?如今过去这么些天,他家也没来问一声儿,总不能咱们自己去跟人说:愿意把姑娘给你?算了吧他爹,我问过大妞,她说她才十四岁,不想嫁这么早。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先不管她,让她去!我这么娇嫩山花儿似的姑娘,就不信日后嫁不到个称心如意的!” 潘富年无语,沉默一会又道:“两个闺女都放出去,你就这么放心?家里少了帮手,我又要顾着田地鱼塘,你可更加辛苦,你这身子……” 潘二娘笑:“孩他爹,你糊涂了?不是有大牛媳妇么?有这样能干的媳妇帮我,怕什么?他们兄妹三个在一起,又有大牛早晚去打点,应该没事。今年过完年我身子比以前好很多了,大牛娶媳妇以后我更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小乔这孩子昨天给了我一棵人参呢,说是刘少爷送的,他留一根给阿浩,给我一根补身子,唉!这孩子真是太好了,我们夫妻也不知是哪辈子积来的福,消受得他这份孝心。田里的活你悠着点,不要太拼命,节气一下来,我跟你一起安排,到时请人耕种,你平日打理好就是了――孩子们都进城去忙活,大牛早晚跑城里,也不能总帮得你,就是二虎好了以后也是要进城的,你一个可做不来,!” 潘富年急了:“那怎么成?田地给了咱们种,要是不亲自伺弄好,却雇请人来帮种,陈老爷知道了非收回去不可!三豹和大妞二妞去就去了,大牛时常去看看他们,二虎可不能也到处乱跑。实在忙不过来,让他们堂哥去帮忙啊,大哥家老四,二哥家的金山,不是很想进城做事吗?” “他爹,你可不能随口替大牛应下什么,现在还用不上他堂兄弟!你就放心吧,那些田地会让你好好种着!” 潘二娘拍拍胸口,那里贴身的衣裳袋子里放着两张契约,拍起来沙沙作响,她带着些骄傲的口气说道: “这里有他们亲手签下的契书,小乔说,别的人他不懂,但这两张,他敢打保票没人会反悔!你只管尽自己喜欢,爱种什么粮谷就种什么,塘里放养什么鱼就放去,只等到秋收季节,那么多的鱼米粮豆,吃也吃不完,屯也屯不下,到时你得掉大半,到手的银钱只怕足够你买回原先生妞妞时卖去的那些田!” 潘富年咧着嘴笑:“真是的,那几块田……我一个记着就行了,你也总惦着做什么?说起来还真亏了小乔这毛孩子,他们才来多久啊?咱们家,眨眼变成这样,我晚上睡下,总怕醒来小乔不见了,这些都没了……” 至二月底三月初,几位少爷的功课进展迅速,这个时间段多是汪浩哲带着他们,小乔不去陈家了,少爷们上午在家学里修习或听课,下午进入厚院读书,他们已经舍不得这个机会了,每天总是按时到来,刘朋甚至辞了家里的先生,干脆住到莲花村外公家,只为要进潘家厚院,此时的小乔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抓了四蛟在厚院陪侍茶水,还有陈应景帮着照顾哥哥,她自己就放心跟着大牛跑了。 头上罩个帽子盖住大半张脸,缩在大牛的牛车上进出县城,好在刚开业的新酒店经过一阵混乱之后很快便上了轨道,运势喜人。原本定位为中下档次的餐店,因为前阵子打出了不少风味独特的菜式小吃,加之现在推出的新点子新菜式,不但吸引新食客,更有许多回头客蜂涌而至,居留或经过花桥县城的游人客商闲来就爱寻幽探奇,喜来登这个名字,本是小乔随手牵来的前世家乡一个大酒店名称,想不到也成了一大引人之处,豪爽的客商爱那店名自然不顾及店堂够不够档次,照样进去点菜吃喝,新颖别致又耐人寻味的菜名,活色生香鲜美无比的佳肴,让走南闯北的商贾们一阵交口赞誉过后,喜来登名声不径而走,人气渐旺,富人雅士竞相来品佳肴美味,不经意间,没有楼层暂时成不了高档酒店的喜来登,只好以朴拙雅趣、清新不俗之名在高层人士口中盛传开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往事 生意兴隆,财源不断,不提郑大婶如何喜形之色,潘家兄妹几个高兴之余,在郑大婶的鼓励鞭策下更加努力肯干,小乔看着喜来登这么好的形势不觉心痒痒的,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能断然说出不要一点干股那种傻话来。[.超多好看小说] 她是受了汪浩哲的影响,身体的康复和天气、环境、心情确实关系很大,入住厚院的汪浩哲身体痊愈得很快,而他言谈中频频透露“归去”的信息让小乔有些心慌,拿不准汪浩哲记忆恢复得怎样,晚上睡觉前总忍不住问他这样那样,偏偏汪浩哲是个沉稳性子,大多用一句话便打发了她: “不要急,待哥哥想清楚些都告诉你!” 当初冯老探查出他身上和脑部有多许内伤,小乔告诉冯老说哥哥受伤以来,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连家人都记不起,若非自己紧跟着他,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弟弟,冯老听后很严肃地又细细为汪浩哲把脉许久,方跟小乔说起自己遇到过的几桩脑部被重创的病例,他说,如此症状是因为脑袋被击打,内颅有血块形成压住经络,导致记忆尽失,而头颅之内有积瘀医药一时难及,好在对性命已无大碍,至于因此失掉的记忆,有人身体康复之后会慢慢重新想起,有人却一辈子再记不起来,也有人记起受伤前之事,却又完全忘了伤后发生的事情,各人体质原因,结果不尽相同,冯老让小乔做好思想准备,她的哥哥属于哪一种,他这个资历深厚的大夫也不敢妄下判断。 小乔此时已打定主意。不管哪样结果,她都接受,只要汪浩哲能记起前事,找回他自己。 汪小乔和汪浩哲,在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没有身份文牒,经不起推敲,任何一个想与他们兄弟作对的人。只要刻意追查一番,他们就会被官府注目甚至抓走,还要带累给予他们帮助、收留他们的人。小乔渐渐认同汪浩哲的想法:这个地方不能久留。该走的时候,就要走得绝然。 因此她拒绝了郑大婶的好意,郑大婶为了实现心愿,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三间大门店她原先租了两间给别人用,自己只占了一间隔开来用,后边一个宽大的院子也划分开来租给左邻右舍。小乔建议她全部收回,重新归整一番,打通来场子竟也不算小。没有楼层便索性照着古雅园林方向装修,粉色墙栗木桌椅。花式精巧的窗格,因后院占地广,更要重点装饰…… 这些,都在年前就写成文字交大牛半夜进县城时送到郑记,郑大婶有心,都照做了。 郑大婶原先说给小乔四个干股,只道大牛是跟随他的,没想过要另给大牛干股,小乔答应新酒店开业初期她会一直在,但推辞干股,只说受之有愧,因为经营新酒店的本钱和地盘都是郑大婶的,自己以后总会返乡,但请郑大婶照顾大牛兄弟就好。 郑大婶哪里听不出小乔话里的意思?小家伙精灵,怕自己外乡人的身份被欺负,拉了他表哥来出头的吧?但见大牛也算忠厚老实,又是县城附近的农庄人家,要寻根究底起来也容易,当即便二话不说,把干股拔到大牛名下,又坚决地签下文书契约,至此,小乔就不说什么了,却也不好意思要太多,退回一股,只让大牛占三股。 小乔初见郑大婶,只觉她就是个面慈心善的普通中年女人,在她店里吃了一餐饭,无意间胡诌几句,教她做几个菜,倒让她露出城府来,及至接触多了,郑大婶跟她说起一件事,又让她吃惊不小。 见自己的娘一出手便要让人三股,郑冬哥劝了几次,但郑大婶却是诚心要和小乔合作,并不在意这点,冬哥却也无奈,人各有志,他既不想接手娘的饭馆,也就没资格多说什么,只抽空替娘管帐册,不教娘吃亏,自己也放心。郑大婶对于小乔却是深信不疑,这小小孩子竟然有经营酒店的天份,他未必很能干,但他懂那么多菜谱,手艺高超,他的精明和敏锐更让她折服,儿子虽然孝顺,始终与她志不同道不合,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每每想起来就无比郁闷。(.好看的小说)遇到小乔,看他指点着她的门店侃侃而谈,把当年那人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番,她激动了,那颗沉寂多年的心忽然间躁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横下一条心: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凭什么她就该这样不声不响过下去?像块被扔在水底的石头,永无翻身之时?就算只为冒一个泡,迟了很多年又如何?她要拼一拼,看是什么样的结果! 她并不是生来就会当垆卖酒、临街开饭馆,当年她也曾是爹娘膝下承受百般宠溺的娇娇女儿,爹娘年过半百才生有她这个独女,爱之不尽,养在后院什么活儿也不让做,从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女渐渐变成肥腰糙面的粗壮女人,这却有赖于她的丈夫,名扬江南一带的花桥县城六福楼大酒店那位表面上的老板戚荣发。 戚荣发把六福楼经营得风生水起,享誉四方,看去荣光无限,富贵厚重,却没人知道其实他只是个上门女婿,而且还是个抛子弃妻赶去上门的负心男人,真正的老板是他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太,六福楼老东家的独女。 或许戚荣发天生就是个专娶独女的命,他体格高大健壮,相貌堂堂,在江门县城娶得郑氏,不到两年生了儿子冬哥,二老相继离世,他接手老丈人经营了一辈子的几个山货店,和郑氏商量,把山货店全部卖掉,带着妻儿来到山明水秀风光绮丽的花桥县城,买下了这条街上的三个门店和后边大院子,他带着郑氏站在门口,指指点点,热情洋溢地说了那番若干年后由小乔再来复述的话,那时候的郑氏眼里心里全是丈夫。完全信任和依赖他,她万万没想到,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丈夫突然变脸,甩给她一纸休书。不顾儿子冬哥的哭求,去到他任掌柜的六福楼做了上门女婿。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始时也像冬哥一样跪下哭求他不要离去。他给了她一个理由:六福楼的小姐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那一刻,她体会到灰飞烟灭是什么滋味。往日夫妻恩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丈夫说变就变了!她强撑着问他那这三间门店怎么办?他不打算把那个计划继续下去了吗? 他沉默良久,看着七岁的冬哥说道:“你以为有那么容易的事吗?说和做,天差地远!凭着这几间屋子,够你们母子过活了,我会看着你们,不至让你们穷困,没事不要来找我,若让人知道我曾经婚配。有碍六福楼声誉!” 她便没说什么,乖乖收了那张休书,冬哥大哭着求她去拉回爹爹。她扬手打了冬哥一把掌,几日后。她晕倒摔倒,不幸小产,才发现自己也怀孕了,可怜的胎儿没成形就滑掉。躺在床上几个月动弹不得,自己和冬哥是怎么活下来,她不清楚,从那以后,冬哥和她母子相依为命,但这孩子从此性子变得清冷,有什么事都不肯和她说了。 然后她开始为生计忧心,靠着出租房子和院子的钱母子俩凑合着能过日子,但冬哥要读书,她自己还需要吃几味药,戚荣发说过的话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并没再来看母子俩,她也没巴望他来,在她那颗尚还年轻简单的心里,这个男人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任何过错她都可以原谅,唯独不能接受他让另一个女人的肚子大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提,她也不会再碰他! 但她没阻止他来看冬哥啊,她不想冬哥没有爹,可是他不来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时不时地跟街坊邻居打听六福楼,人家说那可是全县最好最大的酒店啊,进去吃饭的都是富贵人家,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她没有手艺,也不会别的生计,记得他说过,在这地方开个饭馆即便不会经营发不了财,也绝不会亏损,于是变卖了几样首饰,买了物什开起小饭馆来,果然不过数月,凭着她这种勉强把米煮熟,炒菜只会放盐的手艺,居然也能让日子过得松活许多。 冬哥却对经营饭馆深恶痛绝,非但不肯帮她,还求她关了门店,说不要走那人的路子,他不是好人,不要学他…… 戚荣发终于来看他们母子,那是在十年以后,他生不出儿子来,和六福楼小姐连生四个姑娘,他是来认儿子的,想让冬哥随他回乡一趟。此时她自觉手艺精进不少,打理这样一个小饭馆娴熟自如,在他面前有意无意显露一点成就感,谁知他却用半带怜悯的目光看她,她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嘲笑和轻视,她怒了――没错,她无能,只会沿袭他的意向安排生活,时光把她打磨成一个壮实粗陋的女人,那又如何?当初没有她,没有她爹娘给的资产,他能够在花桥县站稳脚?能够体面光鲜地走去六福楼应聘做掌柜,从而勾搭上人家小姐?他有那运筹的本事,懂经营善管理,当初若肯为了妻儿拼搏一番,把这三间门店打理好,到如今就算不能像六福楼那般荣耀,至少也会有所成就,且好好一个家不会散了,她不会小产,冬哥,还是他的儿子! 母子俩拒绝了他的“好意”,把他赶出门,看到邻舍惊疑的眼光,她忽然有种想掀风作浪的感觉,对了,她想到她早已抛头露面多年,再不是当年那个怯弱的少妇,她从来不说冬哥的爹哪里去了,日子一久,也没人再问,谁来承认她这是好心为别人考虑?如今他一句没儿子就想认回冬哥,合着他根本就不在意脸面,反而又是她自作多情了? 作恶的意念一起就再也打压不下来,偏偏又让她遇着小乔,魔症了一般,她只觉得自己深身是力气,她要照着他以前规划好的去做,她要让喜来登蒸蒸日上,她不介意人们知道她原来是六福楼老板的元配发妻,冬哥是戚荣发的长子! 六福楼有四层楼又怎样?喜来登将来要建起五层六层,势必要压住六福楼,她的冬哥不稀罕进六福楼,看都不会看一眼!(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解惑 进入四月间,春暖花开,草长茕飞,田间地头到处是燕子双飞的影子,各类鸟儿的吱啾声不绝于耳,此时播种已过大半,庄稼人是不得一点空闲的,粗活细活总也做不完,从天亮到傍晚时分,除了吃饭时间,其他时辰几乎都是在田地里消磨。(.好看的小说) 大牛爹无端得了那么多田地耕种,却一下子失去孩子们的帮助,倒也不显忙乱,有新媳妇在家看弟妹做家务活,潘二娘脱得出身来陪他外出打理农活,反而更得他意,也自知不能逞强,便都听潘二娘的,该花银钱雇人就花,夫妻俩只跟着做些开头收尾轻松活儿,但他那几亩心爱的鱼塘却非要亲自侍弄不可,潘二娘也不拦着,由他高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厚院里小乔和汪浩哲却是卸下了担子,三个学生已经收拾行装启程赶考去了,除了小乔还不放心城里的喜来登酒店,隔个三两天就跳脱跟大牛跑掉,汪浩哲出不得门,也只好安安心心地锻炼身体,坚持做康复运动,天气好不下雨的时候二虎会进院来,两人时而坐在木楼廊沿或小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而拄着拐杖在院子里的青砖路上溜跶。大妞二妞都不在家了,小乔出门的时候就交待四蛟和三妞照顾厚院,终究是小孩子怕做事不牢,李秋香便不时牵了妞妞进来照看两个病号,做些洒扫的活儿,汪浩哲戴惯了帷帽就不打算摘下来,因而倒并不介意。 相对莲花村庄户人家表面忙碌实则平静无波澜的安宁生活,城里喜来登酒店的火红热闹气氛却是让人周身血液沸腾,每天都沉浸在兴奋和欢快之中。 小乔自己动脑。也督促大妞二妞他们多想多看多问,提醒他们不能用美食把客人喂饱了就完事,还得乖巧地多几句嘴,谦恭地问问人家有什么意见或建议,所谓取长补短。集思广益,新点子往往只在一闪念间就出现,用上了而且还用得巧妙。那就是金点子,产生的效果相当于赚了金元宝。 潘家姐妹伶俐勤快,胆大肯干。乐于听劝。也肯开动脑筋,到喜来登一个多月,便样样事务摸透,熟悉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把郑大婶喜欢得什么似的,她自己没有女儿,把两姑娘当闺女疼爱,最喜欢二妞。而她那位本来不愿意一起干的儿子冬哥,忽然辞了粮店二掌柜的职位,回到喜来登专心帮娘管事。郑大婶大喜过望,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看见自家酒店生意越来越好才肯回来。小乔却悄悄跟郑大婶说:“您家冬哥是看上我们家大妞姐了!” 郑大婶嘎了一声:“不能吧?别看我这儿子从小穷养着的,却从来没正眼看过门口来往的姑娘,他今年十八岁了,去年初开始,人家媒人自己来,还有我托了人帮问,到他这里都过不了他的眼!” 小乔笑道:“大婶,他不喜欢自然过不了,你不也很喜欢大妞这样的么?虽然皮肤不够白,可个儿高,健康结实,你何不问问冬哥看没看上我们家大妞姐?” “成!我问问去。你别说我还就看上这俩姐妹了,模样儿周正,圆脸儿紧绷绷红扑扑,像个桃儿般惹人,妹妹虽然年纪小些,个子可不小……嗯,按理说是先得问姐姐的!” 其实小乔只是瞎猜,又不是神仙,哪能一眼看到人家心里想什么?不过无聊给冬哥寻个闷子玩玩罢了,这小子怎么说也是个少东家,早叫他帮郑大婶琢磨点事他说他很忙,现在又肯麻利儿辞工顺溜儿回家来是什么意思? 却没料到几天后大牛从城里回来就急急忙忙四处找潘二婶,半带激动地说道:“娘,城里郑大婶请你去一趟,店里实在忙,她脱不开身,所以只好让你辛苦了!” 潘二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变脸道:“那、那是为了什么?” “为大妞的亲事,冬哥和大妞要成一对儿!郑大婶问过他们两个,两人都点头愿意!” 潘二娘发了好一阵子呆才说得出话:“我的儿啊,这是怎么说的?才去一个月,这就要跟人家议亲?可过年那会相看的那家刚请人来问,说要是觉得他家儿子合意,就订亲!” 大牛急道:“哎呀娘!那可不行,大妞跟我说了:她愿意应下冬哥……找个事由把过年相看的那家回了吧!” “好,好!明儿娘就找人去回话,可这、这要是议了亲,大妞就得回家来了,怎好还在人家里住着?” 大牛摆摆手:“没事的娘,你和爹去看了就知道,那是个酒店,一起干活的人七八个呢,后边大院两边有小侧院,大妞和小妞、三豹歇一边儿,大婶母子俩歇一边,分清楚得很!” 小乔童言无忌随口一提,竟然成就了一桩姻缘,自己也感到万分神奇,一时忍不住去找冬哥,告诉他自己和郑大婶说过那样的话,如果他是因为孝顺而答应娶亲,那可要慎重考虑。 冬哥的回答出乎意料:“我原没有这想法,但娘提出来,我认真想了一夜,越来越觉得大妞这样的女子才最适合我!首先她与娘有共同爱好,她们会处得很好,再来,我不喜欢弱女子,要娶妻就必定娶个健壮强悍能干的!所以我决定了,大妞若愿意,我就娶她!” 冬哥的话把小乔雷倒:合着她只是起到导火索的作用? 晚上临睡前照例把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汪浩哲听,却没敢把这件事告诉他知道,怕又招来他的训。 潘二娘和潘富年抽空跑了两趟县城,因店里确实太忙,且郑家在花桥县也没什么亲戚,两家又一拍即合,一切从简,请来媒人证人互相交换信物文书八字就把婚事给定了,说好等到秋收后。冬哥下乡去迎娶,到时再办得热闹隆重些。 定完亲冬哥反而不自在起来,问娘是不是该避嫌?若需要,他另找个地方上工去。 郑大婶看了看害羞地跑回厨房忙活的大妞,笑对儿子道:“另找地方上工难道你就不回家?店里需要大妞儿。又不能放她回乡下,算啦,咱们又不是那些大户人家。讲究那虚礼做什么?迟早要做夫妻,在一块儿干活,天天见面熟稔了反而更好!” 四月中旬过后。李秋香被确认怀孕了。潘二娘欣喜不已,叮咛来叮咛去,要她注意保养身子,家务活干不了就别干。小乔想给大牛道个贺,谁知他居然两天不露面,没给她这个机会。 三位学生府试过关的消息传来,陈应景毫无悬念地得了第一,刘朋、陈应章表兄弟名列第五第六名。陈宅整整燃放了半天炮仗,陈财主特地依照孙儿信中的意思让陈管家给小乔兄弟送来一份大礼,其中竟然有二十两纹银。小乔大乐,把银子给汪浩哲看了。收起来,再翻翻礼盒里除了一些点心,都是些笔墨纸砚书本,说是附庸风雅,实则小气不舍得给好东西,撇撇嘴骂一声财主奸滑,好在总还算有点实用的,三四块好布料,其中两块绸缎颜色很鲜亮,便征得汪浩哲同意,把笔墨纸砚书本拿出来,挑了几样点心留着,整个礼盒一盖,抱着送去给李秋香,权当是给她的贺礼了。 毕竟是乡下人家,新进门的媳妇未当家作主一切全凭婆婆作主和掌管,包括新婚收到的各样礼帛钱物,李秋香不能例外,虽说大牛在城里喜来登跑外务,得点酬金,但依着他那老实性子,肯定要先上交给娘,再由娘折回些零花钱给他,到李秋香手里自然不会多了。小乔看到李秋香作为新娘也就两三套新衣,办喜事时收到的布匹绫罗不少,光她知道的陈应章和刘朋送的就有好几块好料子,不知为什么不见她拿出来做衣裳穿,这样事如果是大妞二妞在家,她还好问,现在一家子都是男人居多,问谁?四蛟根本不懂这些,三妞又太小,汪浩哲给她的戒语是:人家家内宅事,不要多嘴乱问! 现在又得了这几块布,都给她,做些好衣裳穿,进入春天以来,自己和哥哥都各做三四套春衫了,她提醒大牛注意衣着,在外的哥几个才有两套春衫置换,家里这几位,却还没见换上新的。 潘二娘不在家,二虎在厚院,前院只有三妞和妞妞看家,小乔给了她们两包点心,径直走进大牛新院子里。 大牛这时候是不在家的,不去城里也帮着爹在田头忙活。正屋虚掩的木门上大红喜字还贴得好好儿的,推门进去,就见李秋香歪靠在床头半眯着眼打盹,她今天没开窗户,屋里很暗,碎花帐子半遮着她的脸,显得她没精打采,缺少生气。 睁开眼见是小乔,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招手道:“来,过来!嫂子这儿有好吃的!” 拿出一个纸包摊开,原来是她藏的果脯,有酸的有甜的,小乔捡了颗话梅含进嘴里说道:“是大牛哥给嫂子买的吧?” 在小乔这样的小孩面前倒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李秋香目光温柔,微笑着点头:“嗯,我胃口不好,想吃酸的甜的果儿,他从城里带回来。好吃吧?说是有钱人家常去的那家店里买的,贵着呢,三妞和妞妞来了我只给她们一人含一颗,不敢给娘看到,怕会说我们乱花钱!” 大牛只是憨厚,并不笨,有样会学样,带他在城里转几圈下来,他也能分辨出什么东西算好什么东西不太好。 “大牛哥是谁啊?他有本事挣钱了,定是最疼你,只会给你买最好的!现在花点钱不怕,你有身子了嘛,想吃啥就吃啥,二姨说的!” 李秋香笑了:“话是这么说,也不能太过份,我懂得,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得节俭!” 小乔见她瞅着礼盒却不问是什么,便把盖子打开:“这是人家送给我和哥哥的,点心你留着慢慢吃,刚才分些给妞妞了。我和哥哥春天衣裳足够多,夏天的已经订做,用不着这些衣料,给嫂子吧,做两身好衣裳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像新娘子嘛!” 李秋香欢喜地翻看着布料,手顿了顿,却又推回来:“还是留着吧,以后阿浩表弟娶媳妇,再给弟妹!” “切!那得猴年马月啊?早旧了去。嫂子留着,以后我若遇到这种柔软的棉布还给你拿回来,你收着,等小侄子生出来给他做衣裳,这些绫缎颜色挺好,你穿吧!” “那个……这,怎么好?” “嫂子收着吧,平日你辛辛苦苦替我们洒扫,我可没说客气话!” “那就,谢谢表弟了!” “嗯!嫂子可要打扮漂亮些哟,你瞧上次来的那位莲表姐,她多会搭配衣裳啊!嫂子打扮起来不比她差,有一句话说:天下没有不美的女人,只有懒得打扮的女人!” 李秋香呆了呆,呼吸一窒,抓住小乔的手:“表弟你告诉我,你大牛哥他、他是不是天天见那位莲表妹?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他不把你当小孩,我也和他一样……你不怕告诉嫂子,我、我们已经做了夫妻,我自是要为他着想,他心里忘不了表妹我可以谅解,可是不要做错事,现在还不能沾惹她,她未婚夫家要知道会闹起来,咱们家理亏!” “嫂子觉得大牛哥还和莲表姐有来往?为什么不直接跟大牛哥说个明白呢?如果大牛哥真的还跟莲表姐有往来,嫂子怎么办?” “你太小不懂得,夫妻间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要说出来,会伤人心的!” 李秋香擦了擦眼睛:“我没看错他,他是个好男人,对我也很好。我终究是后来才嫁给他,他们前头认识了那么多年,情深是肯定的,可断了就是断了,如果还有来往,这是要拉着大牛往火坑跳啊,我去找她,想害我丈夫,绝饶不了她!” 小乔笑了:“嫂子真厉害!你放心吧,大牛哥是有担当的,他不会让你失望。莲表姐算什么,怎比得咱们贤惠能干的大嫂?大牛哥在城里忙得团团转,有时半夜还要赶着去联系新鲜稀奇的菜源,稍慢些就会被别家酒店抢走,他哪有那心思和功夫见她啊?” 李秋香怔了一下,眼睛越来越亮,唇边一朵笑意慢慢绽放,整张脸刹时变得明媚生动起来,刚刚还笼罩在身上的阴郁气息全然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兄弟 夜晚,木楼里一灯如豆,小乔早已进入梦乡,汪浩哲却还睡不着,靠近矮桌旁斜倚棉垛,手里握着书卷,微皱着眉头凝望睡梦中的小乔,小小的身躯卷裹在碎花夹褥里,呼吸轻浅几不可闻,这是弱小无力的表现,男孩子应该渐长渐强,小乔八岁了,怎么感觉他反比以前还瘦小?他总是不安份,爱操心,一事未了又起一事,跑县城规划整建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店,实在不应该是他这种年龄的孩子能做的,可是他不但做到了,那酒店竟还越来越好!汪浩哲不觉得意外,却也没感到喜悦兴奋,小乔太聪明,超乎寻常的早慧,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那是要付出心力和脑力的,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一时之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心思情绪受到困扰,那种烦恼对大人都是一种折磨,何况是小孩子?只有他知道白天看似活泼快乐的小乔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事情想不通夜间睡觉就不安稳,踢被子蹬枕头甚至睡梦里会呜咽怪叫,老老实实在他身边睡下,到半夜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滚开远远的,早上醒来不是在房间这个角就是在那个角,那张渐渐白晰起来的小脸,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可为什么,看着这张脸,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小乔不跟大牛跑出去时,就只呆在小木楼和院子里,兄弟俩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小乔的特点是能说会道,只要汪浩哲不阻止他,一张嘴就喋喋不休讲个不停,什么话题都有。从县城到乡下,所见所闻,他所做的一切事情,件件桩桩有头有尾说给哥哥听,需要发问或探讨问题时才会有汪浩哲的声音出现。小乔请二虎和李秋香教导指点在院子里栽种各种蔬菜植物。汪浩哲就站一旁看着,小乔果敢地动手抓握泥土令他皱眉,却也很快理解为何小乔这么小的年纪却能懂许多事理。那是因为他不但肯动脑,还敢于动手,凡事经过实践才会懂其中真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道理源自于此。 但汪浩哲自心底里不愿意小乔太过沉迷于农事商务,他教小乔下棋,劝导他多看书、练字或作画,让汪浩哲觉得惊奇的是,小乔会背诵很多诗词歌赋甚至圣贤文章,却有很多字不认识,有次小乔坐在廊沿认认真真读一本游记,显然是被其中叙述的事物深深吸引住了。一路看下去,竟跑进跑出三四趟,问了将近十个字。最后索性坐到抄写字帖练手劲的汪浩哲身边来,边看边问。直到看完那篇游记为止。 小乔不喜欢下围棋、象棋,反过来却教会汪浩哲和二虎几种奇特的玩法,其名为军棋、跳棋、飞行棋、五子棋,军棋有些讲究,其它几样棋走法看似非常简单,随意捡几粒石子就能玩起来,一说要下围棋她就皱脸,玩跳棋五子棋她笑得最欢畅,因为总是她赢。 汪浩哲和小乔逃难、遇险、踅居偏僻安静的莲花村,小小的人不离不弃,倾尽全力服侍他,为他四处奔忙,卖力挣银子,说好话陪笑脸讨巧求人,他的心痛羞愧难以言传。从严寒的冬天熬到春暖花开甚而夏意渐浓,虽然还是不能记起前事,但他感觉身体正慢慢恢复,他调息凝聚内力,晨昏打坐练气,这些,他无师自通,做得自然娴熟,就像小乔让他带那三个学生温习功课应付府试,为他们编写指点时题卷,他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脑子里有此类知识,不过是略想一想,随时能讲说出来。 唯独关于身世,明明脑海中那团谜云越来越亮,已经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他却无论怎么努力,总是不能解开! 而小乔这么久以来也只字不提以前的事,他每每要把身世拿出来讨论,小乔就会漫不经心地提及别的事情,这小子头脑精明,心思玲珑剔透,难以想像他真的是一丁点儿往事都记不起来。 残破的记忆急切间修复不好,汪浩哲就时常做梦,梦境里不时遇见一些人和事,有许多个陌生而熟悉的面孔交替出现,这些人在喊他,他却听不到汪浩哲三个字,梦境里他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站得很高,与他齐头并列的人不多,他前前后后仔细地找了又找,没找到小乔。 终于有一次小乔进入他的梦乡,他竟然松了口气,然而梦中兄弟俩却形同陌路――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小乔则站在阶下,小小的身影隐没在一群平民中,显得那么卑微,他大声喊小乔,小乔像没听见,瞪着眼看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他跳下台阶去拉他的手,小乔却恐慌地甩开他,转身往人群密集处躲去。 梦中醒来,他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摸索着从一个角落里把小乔拖抱回棉被上,替他盖上夹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辉呆看小乔恬静的睡颜,想起他平日似真似假的胡言乱语,自己虽呵斥了他,那样的话语却怎会说忘就忘的?每次脑子里稍微有一点明晰的线索,只要想到小乔二字,所有的一切立刻就会消失殆尽,什么都想不起了,莫非潜意识里觉得小乔的话有道理,而他却不愿意面对,害怕真实的记忆来临之日,便是兄弟生分之时? 汪浩哲心里慌乱过一阵子,他绝对不能接受小乔不是自己的亲弟弟! 小乔才七岁,若不是家中遭遇天大的祸事,他恐怕尚在父母跟前撒娇,怎么会背井离乡,与他这个重伤病人紧紧相随、不离不弃?这一路而来,小乔所做的一切,唯愿哥哥能尽快好起来,而自己心弦神思系于他身上,他受伤,自己心痛,他出门在外,为他牵挂担忧,不论有多么郁闷心烦,只要听到那清脆的一声“哥哥”,看到小脸上灿烂的笑容,便觉心头温暖,什么事都可放开,如此心心相系,手足情深,怎可能不是真的! 或许,他真是个庶出的弟弟? 聪明伶俐如他,不会不懂嫡庶之分,看他为兄弟俩取的假名就知道――汪浩哲,汪小乔!嫡庶径渭分明,他是庶子,还很有可能是个未入宗谱的庶子!他不是记不得前事,只是不想说,大家族嫡子庶子尊卑有别,一般没有来往,若是把什么都说完了,兄弟俩不能这样融洽相处! 所以,小乔非但不积极帮他记起前事,还叮嘱大牛不要把城门上的告示揭下带回来,半路上直接烧掉就好,这是汪浩哲从大牛那里问来的,大牛说:“小乔不让阿浩你看那张告示,他也不看,他只说那画上又不是你,不必去关心那么多。我才识得几颗字,更加看不懂,都拿到田埂下烧掉!” 汪浩哲渐渐想通了――应该是这个原因吧?兄弟情深,不忍生分,至少在养好伤之前,小乔不愿意让前尘影响到兄弟情谊,而自己,却早已感应到小乔的心意,往往在记忆浮现之前,又让它自行消失! 这算多大件事啊?一个郁郁这么久才想通,一个硬撑着就是不说,兄弟果然是兄弟,傻到一块来了! 汪浩哲脸上展露笑颜,伸手按住翻了个身,还想继续往那边滚过去的小乔,替他将褥子拉好,抱起自己躺靠的棉垛扔到那一侧,小乔想滚也滚不去了,有力气就爬到棉垛上去睡,总好过睡没有棉被垫着的木地板。 熄灯躺下闭目歇息,心境安宁轻松,他决定不再逼迫自己或小乔去弄清以前的事了,顺其自然吧,小乔说过:该来的,总会来! 不管从前怎样,将来又如何,有一样铁定不变:汪浩哲和汪小乔,就是亲兄弟!不相欺,永相顾! 刚要进入梦乡,他胸口被什么东西搭上来,皱皱眉,伸手抓住一条细腿放下去,自己则往矮桌旁移动了一下,谁知让一寸失一尺,从那一侧滚不走了,小乔便往这边拓展地盘,很快欺压过来,手脚并用,汪浩哲被卡在矮桌下边,忍无可忍喊道: “小乔!你给我醒醒!” 清晨,小乔被窗外鸟儿吱啾声吵醒,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夜梦中的情景,忽然想到一个点子,立刻爬起来穿好衣裳,洗漱过了就想趁汪浩哲没醒跑到前院去找大牛,谁知汪浩哲像知道他想些什么似的,在卧室里喊了一声:“小乔,又想进城吗?” 小乔腹诽: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要不要这么心有灵犀啊? “哥你怎么知道?我、我真想去一趟,很快回来!” “你进城次数太密,如今脸上又好得差不多了,可别让那些人看到你!” “我知道的,现在好多人戴帷帽呢,我也戴,等过了这阵子,就不去了!” “嗯,我也要起床了,吃过早饭再去吧,快去快回!” 小乔服侍汪浩哲起床洗漱,抱歉地说道:“哥哥,昨晚我是不是又踢你啦?你喊那么大声!” 汪浩哲苦笑:“究竟要多大张床才够你睡?你都把我挤到桌子下面去了!” 小乔调皮地吐一吐舌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琐事 六月,时值盛夏,天气越来越热,厚院内虽没有奇葩异树,却也繁花似锦,苍翠碧绿,引来蜂蝶环绕,燕鸟低飞游戏,触目心旷神怡。汪浩哲因见小乔跟二虎摆弄菜畦,像模像样,没人在旁时自己也试着动手,拔拔草,拿小锄子松松土,清晨给瓜秧菜苗浇水,然后看娇嫩的绿苗缀着晶莹水珠,在阳光映照下闪发出摄人心魄的光彩,仿佛喝足了水,一瞬间就长大不少似的,种菜居然会上瘾,他始料未及,此后却是每天和小乔抢着先起床到院子里去照看瓜菜,二虎又带他一起搭瓜架,待看到绿叶肥厚爬满瓜架,攀上篱笆,迅速把四面篱笆遮得密不透风,变成碧绿的围墙,还来不及赞叹呢,那大朵大朵金黄色的花儿便四面八方绽放开来,院子里更有浅紫深紫嫩黄洁白各色小朵的花儿,密密匝匝繁星一样前赴后续盛开,看得人目不暇接,这时候不得不佩服小乔,她竟是早就预想到这样的美景了! 前半边院子是热闹的菜园,后半边是清静的居所,几竿碧绿翠竹疏落有致,摇曳生姿,榕树和桂树浓荫似伞,东边芭蕉成行,小楼侧后边几棵梨树逐渐成林,坐在楼里眺望,能看得见浓密的绿叶下躲着一串串小拇指大小的梨果儿,那是潘富年早些年种下的,第一年结果,便被小乔当风景树圈进厚院来。 莲花村,名符其实,到了这个季节,村头村尾,千亩莲田荷箭簇簇。红莲粉荷,竞相怒放,沁人心脾的荷花芳香,随着清风紧一阵慢一阵,徐徐而来。潘家院子、厚院恍若置于蓬莱仙岛,小乔和汪浩哲趁早晚农人稀少时走出院子欣赏田园风光,沉醉之余。不免大赞大牛他爹真是有眼光,咬牙买下这个小荒坡,这事做得太对了。 七月。城里喜来登生意愈发兴旺。潘四进城帮忙去了,潘金山跟着大牛早晚跑采买,即便如此,大牛也再顾不上家里,所幸此时粮食已快到收获的时候,不需要太多人力,二虎早已痊愈,却是因为跟汪浩哲学了一套练气法。没学得全,不急着离开家去县城,每日帮潘富年和潘二娘看顾田里。李秋香过了初孕不适的时期,饭量增加。体力也渐大起来,揽了家务活,还照看两个妹妹。四蛟老样子,不放牛就跟着小乔混,陈应章、陈应景和刘朋果然一同上了最好的府学灵山学院,四蛟没了旁听的地方,只好回厚院和二虎一起学认字,小乔有空就紧着教他们几天,只要一上县城又把他们闲置着,四蛟是个贪玩的,得着机会还不跑得没影儿,汪浩哲看二虎老实,便指点他闲时练练大字。 喜来登酒店近期因为一道新菜式,差点被客人踩烂门槛,前世一道极普通的菜,到了这个朝代却大受欢迎,本该是冬天吃着最相宜,夏天却也被热捧,小乔无奈了,亲自教会大妞,并叮嘱她这道菜最关键的一样辅料其实很容易做出来,但极少有人会做,也想不到,须得做好保密工作,否则到时被人抢了生意哭都来不及。 郑大婶一边忙活,一边笑咪咪地看着小乔和未来的儿媳在一个角落里嘀嘀咕咕,到底是表亲啊,小乔如今有了新点子新菜式只肯先与大妞二妞说,自己倒成次要人物了。不过郑大婶一点不介意,大妞和冬哥像是天生就该成一对儿,两人初见时也是如常人般平平淡淡,议亲订亲之后,每日相处了解渐深,感情越来越好,大妞待母子俩的好大家有目共睹,冬哥不多说话,但他肯做,平时不喜油烟味,看到大妞姐弟几个忙得不可开交,他会一头钻进厨房帮上半天。(.好看的小说)郑大婶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这桩婚事真是相适相宜,儿子喜欢大妞,她也喜欢,但她更看中的是大妞家人丁兴旺,听说除了自家八个兄弟姐妹,两个表弟,还有堂族家的四五个堂哥、四五个堂姐妹呢,这样的大家,这么多兄弟姐妹,自家冬哥要有点什么事,喊一声儿,舅哥们还不齐刷刷上来,谁敢小瞧了去? 小乔准备和大牛动身出城的当儿,郑大婶照例让厨房做几样好菜,拿食盒盛装了,又把本店新出笼的几样点心也装上一个食盒,让带回去给家里的大人小孩吃,趁装盒子的当儿,把小乔后到后院,离大牛隔着两道扇门,小乔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先笑着说上些好听的,恭贺店里生意兴隆,照此以往,等到过年时候又可以重装门店,大展鸿图了。 郑大婶也不客气,笑指后院道:“这里,过年就先把这后边四层起了,前头还留着原样照常接待客人,等到后边的楼好了,再起前头的楼,慢慢来,让他们看着,我的喜来登比不比得六福楼好!” “那还用说,自然是比他好的!” “孩子,这可多亏了你啊,没有你来,我可做不到!” 郑大婶摸摸小乔的头发:“你放心,即便不占着干股,大婶心里记着你呢!我和冬哥跟大妞他们姐弟说了,先头两年大伙辛苦些,年底分红照分,但大部分钱还转投到里面来,把楼面做大,三五年后,大大的好处等着咱们呢!到那时候,大婶会另外给你……” 小乔笑着摆手:“大婶这个打算再好不过,你们尽管努力吧,不用理我,我说过,我是要回家的!” “唉,你这傻孩子!” 见小乔还是推辞,郑大婶也无奈,心想反正没到那个时候,也不急在这一时说清楚,小乔还小呢,就先留着吧。朝厅里张望一眼,不见了大牛,她便拉了小乔的手说道: “孩子,上回你姨来说过我才知道,原来城东头文和茶馆的张三娘竟是你们家亲戚!瞧她干的那事,表兄妹结亲多好啊,偏要另攀城里的!我原先怕亲戚们脸上不好看,没跟你姨说,这会子却要说与你听了,你回去学给你姨听吧:去年秋天原有媒人来给冬哥说过张家那女孩儿,我倒没见着,冬哥却说他见过,教我一口回绝了的。如今她却知晓大牛在咱们这店里干活,这一段隔三差五寻了来,开始时不懂大妞二妞三豹也在,只管跟伙计说是大牛家里人,害得伙计以为是大牛媳妇儿来了,把大妞气坏了,那天忍不住让二妞出来骂了她一遭,她还是要来,大牛瞅着也没对她怎样,只是好话儿把她劝走,劝不走就算,这样不对啊,大牛家里媳妇儿不是有了身子吗?要让媳妇儿知道,得有多气恼?” 小乔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大婶提醒得对,我回去就跟姨说,让她拿个主意,跟大牛好好说道,免得到时真出了事就不好办了!” “这就是了,要拎得清,听说张家女婿是没了,他兄弟可在县衙里当差,有点势力,他家没要求张家退彩礼,张家姑娘若不替他守个一年两年的,只怕人家不答应!” 小乔辞别郑大婶,没走到门口又遇上郑冬哥,被他一把抓住,拖到一边,带着火气说道: “在找你呢,这就想走了?” “不走干嘛?饭点快到了,你不忙着招待客人,难道还有空招待你师傅我?” 郑冬哥没料到小乔来这一着,还记着他娘逼他喊小师傅这茬,哧地一笑,绷着的脸瞬时松了劲:“我现在可是你亲戚家姑爷,你该叫表姐夫!” “好吧,表姐夫,有何见教?” 郑冬哥说:“你给大妞出的那馊点子,行不通!以后少哄她,莫把她教得心思都长歪了!” 小乔到底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仰脸哈哈笑起来,郑冬哥又气又笑:“瞧这缺牙棒,老长不出来,真难看!” 小乔好不容易收起笑容,闭上嘴巴,一本正经道:“表姐夫,我那点子歪打正着,真心好得很!到时那个轰动啊,整个花桥县城都会为你们母子嗟叹,这样一来,喜来登名扬八方,人气财气更旺,六福楼却要走下坡路喽,那可是你爹自找的,你是不是不忍心?” 郑冬哥瞪着小乔,冷冷道:“我没有爹,我只有娘!喜来登不用借六福楼造势,我不想、不愿意跟他沾上半点关系!我跟大妞说过了,今儿再跟你说一声,你们姐弟趁早给我打消那个计划,我从不轻看自己的声誉,拿声誉换财帛,不行!我和我娘,需要你们尊重!” 小乔楞怔了一下,看着冬哥走进里间开始忙活,耸耸肩:你好样的郑冬哥,可是难道我们就是贪财不重声誉的坏家伙? 她闷闷地往外走,能想出利用郑冬哥和戚荣发的关系炒作名气,看起来好像还真是利欲熏心,贪财不计手段,毕竟那声誉不是她的,也不是潘家的,所以才窜掇大妞那样干,郑大婶倒是开明对大妞说随你怎么做,没想到她儿子要强了一把,阻止了。 是那戚荣发主动送上门来,不拿来利用,真便宜了他!(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攀结 小乔感觉心里不舒畅,其实也不是因为冬哥这一番说辞,贪财怎么啦,商家不使用手段如何赚钱?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行了。 她是为大牛窝心,这家伙新婚燕尔,人前和李秋香在一起表现平平淡淡,话都不多说一句,并不像对张玉莲那样主动热情,但他言语中对李秋香是很尊重的,李秋香怀孕后,大牛因为忙外面的事,别的帮不上,大清晨先早早起来把几个院子都洒扫干净了才出去,这可替李秋香省去不少力气和时间,而李秋香时不时塞给小乔品尝些小零食或拿些有趣好玩的物件来一起把玩,悄悄说是大牛给买的,也让小乔了解到大牛对李秋香很不错了,可是为什么?这老实巴交的人怎么狠不下心断了张玉莲的念想,还让她天天找到这里来,不怕惹事啊?有个好日子过不容易,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又给毁了。 初恋是美好的没错,它却不像花儿,盛开了凋落了还可以期待它重新再开一次。 走出喜来登大门四下里一张望,就见大牛站在对面大榕树下,跟阴魂不散的张玉莲相对无语,知道他们没说话是因为两人都低着头,天气炎热,榕树上知了吱喳叫着,大牛怀抱长鞭,身上穿件青色茧绸夏衣,肩背处隐有汗渍透出,他像是比去年长高些,皮肤依然黝黑,健壮结实的身躯却添了几分成熟气韵,小乔跑到他们旁边抬头刚好看见大牛鬓角一串汗珠滴落,张玉莲此时也抬起头来,立即伸出手,一方绣了莲花的帕子就要挨大牛脸上。大牛忙退后一步,尴尬道: “表妹别……弄脏了你的帕子!” 小乔撇了撇嘴,难怪张玉莲不肯死心,果然是个不会说话的。 她懒得理张玉莲,一边爬上马车。一边喊:“大牛哥快走!这城里热死人了!还是咱们乡下好哇,又凉快又清爽,荷香阵阵。还有温柔贤惠的秋香嫂子!大牛哥,秋香嫂子今早熬了八宝粥,用山泉水冰着等你呢!啊。想起来就好喝!” 张玉莲听了这话。脸色一僵,旋即对抬脚要跟上车的大牛说道: “大牛哥!我娘真的病得起不来了,她说想见见你……家里熬有绿豆汤,也是很清凉可口的!” 你个姥姥!厚脸无敌啊,拿绿豆汤跟八宝粥比,这不叫人抓狂嘛! 大牛讷讷道:“表妹,你回去吧,我、我今天真没空。回家太晚你表嫂会恼人的!” 这话说得让人舒服点了,小乔看到张玉莲脸上现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来,心想厚脸皮经受得住。(.)再打击她这一下又何妨,伸手摸了摸马车前位摆放的两只黑漆描红食盒。笑道: “哎哟,大牛哥和秋香嫂子真是恩爱啊,这才出来小半天,就紧着给嫂子买了这么多好吃的!秋香嫂子自从怀了身子,成天吃的就是喜来登带回去的好菜,沁芳斋的果脯,玉林铺的香肉干,前儿大牛哥还特地去万锦绣庄给秋香嫂子买了贴身的肚兜!还有许多漂亮的络子,好几块软缎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见嫂子晒出来啦!一个肚兜都要去买,而且还去绣艺出众的万锦绣庄,大牛哥不怕娘说你乱花钱啦?只为了心疼秋香嫂子,不让她费精力做针线活对吧?秋香嫂子好福气,嫁给大牛哥,这辈子福乐不尽啊!” 大牛黑脸涨红起来很是精彩,朝小乔瞪眼:“你知道就行了,乱喊什么?叫人家听见笑话――娘看见了的,她说该买就买,不怕花钱!娘现在不要我的银子了,让留给你嫂子拿着!” “这样啊,娘真是个好婆婆,秋香嫂子是个好媳妇,对吧大牛哥?” “嗯!” 大牛绕开张玉莲,踏上马车,把小乔推进车厢里,两只食盒跟着小心放进去。 小乔却探出头来,看一眼满脸苍白、眼神却依然执着坚定的张玉莲,暗暗掐了大牛一把,大声问道: “大牛哥,你答应过秋香嫂子只疼爱她一个人,除了秋香嫂子,你心里再也没有别人了是不是?” 大牛楞了一下,转脸看着小乔,到底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 “是,我这辈子只疼爱你秋香嫂子!心里再也没有别人了!” 手挽缰绳,扬起长鞭驾的一声,张玉莲的脸变得雪白,踉跄着退后两步,满眼泪水仰望大牛,凄楚地喊:“大牛哥!” 余音袅袅,大牛顿了一下,小乔说:“别理她,再理她你就甩不掉!” 大牛却仍是转头去对张玉莲说道:“表妹回家吧,不然一会二妞来了又骂你。我们兄妹几个受了郑大婶恩惠,在这里干活挣点钱不容易,吵架不好看,你将来还要嫁人……郑大婶要是恼了,我们兄弟几个又要受穷!我成亲了,从今就只是你表哥,要是还念我们是亲戚,逢年过节,再来家里走动,我娘可能脾气不好,你表嫂很好……她,不骂人的!” “谁说大嫂不骂人?”小乔没等张玉莲哭出来,大声说道:“昨天我和四蛟做了错事,大嫂都打了我们呢!大牛哥你小心,在外边跟女人讲话,让大嫂知道,拔了你的皮,再出来把那女人掐个半死,拖到大街上示众,叫她勾引人家丈夫!” 马车得得走出老远,大牛回头瞪小乔:“谁勾引谁了?又胡说八道!” 小乔懒懒地靠在车板上,哼了一声:“我不胡说八道,过一阵子你和莲表妹就胡作非为了!” “我和你嫂子都有孩子了,哪能乱来!” “大牛哥,你老实说,张玉莲为什么总来找你?她跟你说什么了?” 大牛沉默了一会才答:“三姨让她来跟我说,愿意做偏房,乡下一个家,城里一个家……还要我做张家的家主!” “哈。你答应了?” “哪敢?爹娘不打死我!” “大牛哥,你还想要张玉莲吗?如果二姨点头的话?” “不要,我有你嫂子,她很好!” 马车出了城门,小乔爬上车头。和大牛并排而坐,认真道:“既是这样,你就不应该给那张玉莲留情面。要用狠恶的口气回绝她!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张玉莲母女脸皮太厚,铁了心要给你惹祸呢,你对她客气。她就天天来找。要是让她夫家知道了,怕不纠结人来砸了喜来登?没人告诉过你吗,她那死去的女婿有个堂兄弟在县衙当差,自家堂兄弟新郎没当上就死了,怎容得望门寡一年内另找人嫁?你若还跟张玉莲拉扯不断,就等着她毁掉你们兄弟几个的前程!” 大牛楞怔了一下,说道:“这可真是个事!我只不忍心让她难堪,觉得她还是个没出嫁的女孩儿。面子总要给她留着,上次二妞撵她,我私底下还、还骂了二妞。毕竟是表亲……如今看来,不狠不行了。要因为她坏了喜来登的生意,我就是罪人!” “大罪人!” 大牛有些紧张:“她来过好多次,有时我劝她,有时没空理她就由着她在店里坐着……要是真有人拿这个来闹事,怎么办?” 小乔瞪他一眼:“你现在知道紧张了?这脑瓜子早干什么去了?” 大牛摸摸头:“小乔,我现在想的事儿真是太多了,脑子都不够用!” “那是,你当家了嘛,又当老板,又快当爹了!” “你说什么?当老板?” “可不是老板?别忘记喜来登有三个干股记在你名下,照这样发展下去,三五年之内你就发了,十年之内,你指不定就像我哥哥说的那样――变成个肥头大耳的大老板!” 大牛呆呆地看着前方,思路急转,又回到讨论的话题上:“小乔你还没说呢,要真有人来喜来登闹事,该怎么好?” 小乔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一个办法,你不是记着红袖姑娘吗?她和梅香必定也没忘记你,你还没有资格去她那个地方玩弄风雅,但你可以三不五时地送些时新好菜或精美点心过去,诚心诚意地攀结她!” 大牛问:“我为什么要攀结红袖姑娘?你去不更好吗?她和梅香只喜欢你!” “我去有什么好?大牛哥你糊涂啦,我是能躲就躲的人!日后喜来登是你和冬哥打理,就是要让红袖姑娘认得你们这两张脸!红袖姑娘是天香楼头牌,花桥县城上层名流和当官的,谁不认得她?就是州府大官来了都要她招待,你想想,她面子大不大?在花桥县她想拿捏谁不是难事,你们开酒店的,攀结上她,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可是,我、我就这样去找她,怕她不肯认……” 小乔有些无奈:“大牛哥你现在出面做应酬这种事确实不成――冬哥可以!你以后多向冬哥学习,但别学他那冷淡模样,你要多笑,对!大牛哥你笑起来最好看了,又憨厚又真诚,一点不像个奸滑的商人!” 大牛嘟哝:“我本来就不是奸滑的商人!” “好吧你不是,我是!” 小乔笑着:“晚上我写几篇歌词,再修书一封,你让冬哥陪着,带上些喜来登的招牌名菜,拿我的书信去找红袖姑娘,可千万说我已经离开花桥县城回并州了啊!其它的我在信上已有说明,此后你们就要多找机会主动去探望红袖姑娘,如果运气好,得红袖姑娘提携,请动几个名流和官场上的人到喜来登吃喝几天,那些暗处蓄意想欺压搜刮酒店的强人地头蛇自然就不会出现了,至少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胡作非为!” 大牛钦佩地看着她:“小乔,我常常想,陈财主活了那么大岁数,人人都说他精得像只老狐狸,可他不定比得你这样聪明!” 小乔额上冒出黑线:“大牛哥,你说我像老狐狸?” “没!我说你像陈老爷!” 小乔仰天大哭:“啊……啊啊……” 大牛却开心地笑了:“哈哈!坐稳啦,别掉下车我没空等你!” 晚上,小乔吃过饭就趴在桌上写啊写啊,半天不抬头,也不作声,汪浩哲好奇地坐到桌旁,伸手拿起她写好的一叠花笺来看,却见一页页一张张,尽是些风花雪月的词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汪浩哲不解:“写这些做什么?你能懂其中意义?看看还写了很多错字!” 小乔说:“这是歌词,写给大牛哥的!哪有错字?不是吧,上次我也这么写,她们都看得懂!” “歌词?写给大牛?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汪浩哲轻敲桌子,小乔只好抬头好好跟他解释,说明喜来登若想做长久安稳生意,必得攀结些有名望有地位的人,郑家和潘家都没这条件,只有走捷径,红袖姑娘目前是最好的人选。 “我去年给红袖姑娘写过很多歌曲,她认得我,这次写封信,再附上几首歌词,她会卖我个面子!” 汪浩哲看着小乔:“你却怎么会这么多歌曲?还有你教大牛兄弟姐妹几个唱的戏曲,有些个我都没听过!” 小乔笑笑:“哥,我只爱唱曲儿,爱看戏,你却爱读书,整天跟着先生在书房,你没听过的戏多啦!” 汪浩哲眼神一沉,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男儿不该只顾耽于享乐,须知玩物丧志,玩乐消磨心志!少时刻苦习文练武,长大了方能有所建树。明天开始,跟哥哥学习吧!” “学、学什么?” “你八岁了,却还如此瘦弱,先把身体练强壮些,明天早起,练吐纳,一个月后,学些简单的拳术套路,之后,哥哥再慢慢教你剑术……” 小乔张着嘴,一脸苦瓜相:“哥,学武很苦,我学不来的,我最怕吃苦了!” “学本领,就要吃苦!” “可我没想要学你这身本领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水蛇 小乔见识过汪浩哲练内功,每天晨昏像个老僧入定般一练小半天,谁受得了啊?汪浩哲练拳脚时她也坐旁边看着,只听呼呼衣袂声响,一团人影忽东忽西,小乔不懂武术,看这阵势好像很有点高手的意思,他才十七岁啊,武林高手?那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道理小乔是懂得的,要她练武术,那不是要命么? 但她注定抗不过汪浩哲,皱着脸被赶鸭子上架,二虎、四蛟却乐意陪她一起练,每天练到阳光炽热、汗珠滴嗒掉落的时候小乔怨念最大,总恨不得一甩胳膊跑到树荫底下去歇菜,可一接触到汪浩哲那双清冷的眼眸,所有怨气又消失殆尽,她就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怕他生气?因为那双眼睛生得好看?眼神看似凌厉偏似含带情意,眼梢微微上扬,是传说中的凤眼么?切!这都什么时候啊,形同遭酷刑般,居然还能犯花痴! 他是哥哥,就是哥哥! 暂且听哥哥的话,只是希望能出现个什么意外,把这个没意思的修练终止了吧,前世练过拉丁舞练过瑜伽,尚且叫苦不迭,被老妈压迫着不能中断而已,小乔可从来没想过要学武术健身或防身,女人天生就不是大力士好不好,学得几招又如何?比你高点壮点的男人没学过武用点力气照样能搞掂你。[.超多好看小说] 当然学过终场好些,可是可是――还是活在前世比较靠谱啊,有这练武的时间和精力上网逛去,或上街购物去,太平世界。谁敢随便招惹一身名牌的时尚淑女?实在担心,包包里放上几枚防狼器材就是了,小乔就这样,老爸给买的高科技防狼器材精巧可爱像玩具又能当游戏机,好多个呢。随手扔包包里,一直还没机会用上…… 小乔发现自己的祈求很灵,期待的意外很快来了。汪浩哲因为这个意外好长时间不再强迫她练武,不过能觉察得到他对她的不思进取不争上游很是失望。 江南酷暑时节,天气十分闷热。白天没有风的时候闲坐着都要冒汗。二虎和四蛟提议到村东头的小河里去游水,小乔是绝不敢去的,跟这帮男孩一起,就算自己不脱衣下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脱? 谁知二虎说的话却又让她动了心,二虎说:“河水的源头在山上,许多条溪水汇聚成河,那些溪水可都是从山洞或石缝里冒出来的。冰凉冰凉,夏天极热天气,村里男女老少都爱到河边去戏水!” 小乔很好奇:“呃?男女老少一起下水泡着?” “不是!”二虎赶紧更正:“妇人们只在岸边捣衣洗菜。手脚浸在水里就够凉快了,男人可以下水。但不能当众脱衣!” “哦,这样还差不多!” 小乔笑嘻嘻地对汪浩哲道:“哥哥,既是河水清凉可降暑,我们也去玩玩?在水里泡泡脚也好啊!” 汪浩哲见小乔跃跃欲试,便问二虎:“河水可深?” “最深处只到我腰杆这里,四蛟成日在河里玩耍,都没事!” 汪浩哲道:“我不想见人,就不去了,小乔可以跟你们去玩,学会泅水也好!” 小乔刚想说我会游泳啊,却听四蛟说道:“阿浩哥不怕,我知道有一个沙滩,河水流得急些,却不深,四围芦苇杂草很高,平常没人经过,我们就去那个地方!” 小乔怂恿道:“哥哥可以戴帷帽啊,这么热的天,到河里去应该很好玩,咱们拿个泥箕去捞几只小鱼小虾好不好?” 四蛟笑眯了眼:“有,有竹箕!我带你去小乔,我挖了一条小支流,能捞到许多小鱼,运气好的话还能捉到小螃蟹呢!” “真的?” “骗你是小狗!” “那就――去吧哥哥?” 汪浩哲想想这时候是正午时分,太阳炽热,农人都该回家歇着去了,田间地头应该没有什么人,也想出去走走,便点了点头。 于是四个人出了院门,没经前院,却在绕过小树林时遇到大牛,大牛把牛、马牵来林荫处吃草,知道他们要去河里游水,也来了兴致,把牛马各拴一处,跟着往河边来。 小乔只记住二虎说过男人在公共场所可以下河游泳,但不能当众脱衣,因此当她看到二虎甩掉上衣时,傻眼了,这才想起四蛟明明说过是一个隐蔽的河段,极少有人经过,她当时竟忽略掉这点,现在可怎么办? 她挽了裤脚站在冰凉的水里,确实很舒服,可是,可是不好意思看裸男啊! 灵机一动,喊了一声:“哎呀,那边刚有个人走过去了……还是不要脱衣裳了吧,若是突然过来个女人,可不好办哪!” 大牛此时也脱了上衣,抬头四顾,说道:“脱衣裳可以,穿着裤子吧,防个万一!” 小乔松了口气,回头看汪浩哲,他没脱上衣,却把帷帽摘了扔在岸上,也脱鞋趟进河水里,一张俊脸笑得舒畅惬意:“果然好舒服!这水真太好了!” 看看大牛兄弟早在水里泡上了,便笑着对小乔说道:“来!跟着哥哥,去那边深水里走走!” 踩着鹅卵石往前走,河水从小腿渐浸至膝盖大腿,小乔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尖叫一声:“好冷啊……” 二虎抓了颗石头扔过来:“快泡进水里,泡水里就不觉冷了,这样一半热一半冷的,可难受着呢!” 四蛟忽然哗一声从水里冒出来,把小乔吓一跳,猝不及防扑倒在水里,笑着骂:“讨厌!四蛟你个大头鬼!” 河面上响起一阵欢乐的笑声,四蛟拖起小乔:“快来看我装的机关,捞着小鱼了!” 四蛟的竹箕里真还捞起了六七条拇指般大上的透明小虾和脊背油亮的长条小青鱼,小乔喜不自禁,四蛟拿起竹箕,她便两手去捉拿跳个不停的小鱼小虾,却怎么也捉不住,四蛟说声笨,让她来拿竹箕,自己捉,谁知小乔手软,四蛟一用力竹箕掉下水,鱼啊虾啊都跑没了,一时间两个小的你怨我我怨你吵闹不休,到最后变成打水仗,互相朝对方撩水,小乔嘴皮子厉害,真正动手却是不及四蛟,毕竟男孩子力气大些,很快处于下风,四蛟打起的水幕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张着嘴不能喘气睁不开眼睛,三个大男孩看小乔吃了亏,喝止四蛟,四蛟停手把头潜进水里自顾跑了,留小乔一人站在靠近对岸的草丛边,一边抹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汪浩哲赶紧走去接应她,忽听大牛大喊一声: “别动!小乔先不要动!阿浩别去!” 阿浩站住,二虎后面喊的话却坏事了:“小乔别回头!” 小乔头皮乍然一紧:不要动可以,为什么不能回头?难道这地方会有鳄鱼之类的怪物?不!非要看一眼! 猛然回头,发现什么也没有,左侧水面上一个小黑点划开一道水线,跟她同一个方向疾速而来,她眨了眨眼:啥东东?没什么好怕的啊! 四蛟钻出水面,看了一眼,大喊:“小乔!那是蛇!” 蛇? 脑子里轰然一声响,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平生最怕的就是蛇啊,它还是水蛇! 不管三七二十一,哇哇哭喊着抬脚就跑,却哪里跑得动,扑通跌进水里,心想死啦死啦,这回逃不掉被蛇咬的命运! 小乔不动,蛇可能会自顾游走,她一跑起来就难说了,大牛和二虎立即拿石头朝那条水蛇猛砸! 汪浩哲朝小乔奔去,喊着:“小乔别怕,不要怕……” 被汪浩哲从水里捞出来,小乔已经吞了好几口水,咳呛着,嘴里鼻子里都喷着水,小脸青白,浑身颤抖,以为自己会晕过去了,谁知还清醒着,汪浩哲抱起她,她便八爪鱼般,双手双脚紧紧攀住他不放,唯恐再掉水里被蛇咬,汪浩哲抚慰她:“不怕不怕,只是一条水蛇,就算给它咬了,在水里呢,毒性不大!” 小乔想仰天大哭,用不着多大毒性,光想着被蛇咬到的情形就足以吓死人了啊! 那条水蛇只是跟小乔同路,或许还没有要侵犯她的意思,但小乔被惊吓到了,大牛二虎步步逼上来,石头一块接一声狠狠掷过去,又把它迫回对岸草丛里,没敢再过来。 汪浩哲把小乔抱到岸边,小乔再不肯撒手:“哥哥我们回去了,不玩了,这里有蛇!” 大牛安慰道:“不怕的小乔,蛇已经跑了,再不敢来!” 二虎也笑着说:“就是条水蛇而已,这河里的水蛇没有毒的,我以前还被咬过呢,没事,打死它就行了!” “可是你们刚才没打死它,它还会来!这里是它的地盘,我们走,回家了!” 汪浩哲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不能这样,一条蛇就吓破胆了?比及外边的恶人它可什么都不算!下来!哥哥还想让你跟四蛟学泅水呢!” “不要嘛……我会游水!” “小乔!不许撒谎!” “……” 小乔无语了,真的会游好不好?只是这具小小的身体初次下水,水又太冰了,没适应而已。(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急症 看着汪浩哲变得严肃的眼睛,小乔乖乖松手,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提了自己的鞋子,走到一块大石头上洗脚穿鞋,反正再让她下水是不可能了,至少不会在这个地方,那条蛇不定什么就又出来了呢。 二虎近前笑道:“小乔,真的不玩了?来我陪你,没什么好怕的,在水里划拉几下就会游了!” 四蛟泡在水里,双手摸着河里的石头爬过来:“胆小鬼!还说跟我去捞鱼,那些小鱼可都歇在岸边草丛里,你不是更加不敢去了么?” “不去!” 小乔抓块鹅卵石朝四蛟身旁掷去,溅起一朵水花:“你胆大,你去把那条蛇捉来我看!” 四蛟闭了嘴,半张脸沉进水里。 大牛道:“不玩水就回家去换衣裳,省得遭酷气得了痧气!” 小乔忙说:“大牛哥你快上来,我们回家吧,我真觉得头晕了!” 不敢喊汪浩哲,那家伙恢复健康之后很有点自以为是,做事追求完美,总希望小乔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也许在他看来,按着做哥哥的意旨行事,小乔以后就能长成他那样儿的? 那晚上他看了小乔写的“错字”(其实是简体字),不能容忍小乔把那样的笔笺给人家,非要她重写不可,结果小乔熬了小半夜,他陪在旁,笔画太多不会写的字一笔一划写给她看。教小乔练武,不到时辰不准停下,哪怕小乔站得腰酸腿痛摇摇欲坠,他当没看见。再也不是往日温和宽容的哥哥,活脱脱就是个严厉的教官。 站在大太阳底下,小乔扯着身上半湿半干的衣裳感觉好难受,要是汪浩哲不让回去,非逼着她学游泳。她可能会豁出去,下水游一个给他看,但心里肯定生气了。 大牛见小乔脸皱皱的。不像说假话,便说道:“你去那边小柃子树荫下等着,我们就上来!” 小乔看着水里的大牛。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己身上衣裳湿了都贴在身上。他们也是一样的啊,万一、万一他们想脱下裤子绞干水就惨了! 不知是被晒的还是难为情,小乔整个脑袋烘烘热起来,赶紧转身往不远处的树荫下跑去。 一直看着她的汪浩哲叹了口气,到底放弃了强令小乔下水,磨练他意志力的想法,拿起鞋子到大石头上坐下洗脚。这才来多久啊,这小子的野外适应能力太差了。毫无耐性和胆气,看他那样子,铁了心要避开自己。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看做哥哥的,宁可去求大牛带他回家。 大牛不舍地从水里起身。喊着:“上岸上岸,回家喽!” 二虎和四蛟不愿走,大牛说:“那你们再玩会,也别太久了!” 大牛和汪浩哲走上来,小乔就自顾往前走,并不等他们一起,走着走着回头望望发现距离远了,又停下来,等他们近些再走,总和后边两个男孩的距离相差十来步,好像只要看得见他们人她就放心。 大牛好不奇怪:“这小子今天怎么啦,一条蛇把他吓成这样?” 汪浩哲只是抬眼看看隐在路边草丛探头朝他们张望的小乔,抿着嘴唇不说话。 到了小树林里,大牛向汪浩哲夸耀刚买回不久的马匹,说这马儿先前的主人养得真不错,膘肥体壮,只是用来拉车真可惜了,汪浩哲要跟他到林子深处去看马,远远地朝小乔说: “你先回去,把湿衣裳换掉!” 小乔便一路小跑回家,先在灶下点火烧了一锅水,自己却等不及,直接舀两桶冷水洗头洗澡,换上干净衣裳,收拾停当老实坐在小木楼里拿本书装样子,就见汪浩哲回来了。 汪浩哲见小乔换了干衣裳,自己的换洗衣裳也找出来了,便下楼去提水,小乔说:“兑热水吧,锅里烧着呢!” 待汪浩哲洗澡换好衣服出来,却不见小乔,四下找看,原来跑到亭子里去了,还一本正经端着文房四宝,聚精会神在练写大字呢。 晚饭小乔自己做,近段都这样,不忍让李秋香顾前顾后的辛苦,两个人的饭食很简单,自己做还能更合口味。 问汪浩哲要吃什么菜,他递过来一张纸笺:“都在这上面!” 小乔接过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龙凤呈祥”、“麒麟送子”,“白云流水”,“皇母焕宫”,“玉石青松”,“雪夜桃花”,“玉鸟传信”、“明珠酥鲍”、“群龙戏珠”、“燕尾桃虾”…… “这个,是什么?” “菜名!” 汪浩哲唇角牵出一丝戏谑的笑意:“我随意想出来的,应该以前有吃过,你不是自封名师大厨么?怎么竟不认得这些菜名?这些菜式,在我印象中精致考究,美仑美奂,风味之醇香鲜美言词难以形容,你能做得出来吗?” 小乔看了看汪浩哲,垂下眼眸:他这是在暗讽自己吧?不肯吃苦学习经受磨练,半桶水骄傲自满,有几分颜色就想开染房,懂几样菜式就充当大厨……哼哼!姑娘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品学兼优,并不是混的!不跟你一般见识,人各有志,我只学文不学武,将来也没打算要做出什么惊天伟业,安安份份过小日子,自甘平庸不可以么? 拿了那张纸下去做饭,稍迟些端上桌的倒是比平常多了两样菜,四菜一汤,聊以安慰汪浩哲吃不上山珍海味、宫廷名菜的懊恼心情。 “没有食材,那些菜实在做不出来,等以后有条件,我再做吧!” 这是小乔的解释,真心的,只要有相配的食材,详细的菜谱,她肯定能做得出来,菜相绝对像汪浩哲说的美仑美奂,至于味道嘛,各人各口味,十个美食家能说出十种风味,那个不必在意! 汪浩哲不说什么,本来也只为敲打小乔,目的达到就行了,哪能逼得她去做?她才几岁?这样的资历水平是做不出那种名菜佳肴的。 两人默默吃着饭,汪浩哲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问出声,往常饭桌上小乔吱吱喳喳乱说话,有时饭粒还不小心掉落下来,他竟是习惯了她那样的无状,今晚似乎太冷清,好几次他差点问小乔怎么不说话了?但是既然决心要教导好这个弟弟,让他像自己一样遵从脑子里熟知的规矩,那就从现在开始吧,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其中最基本的一项。 晚上小乔睡下的时候汪浩哲还在看书,等到汪浩哲刚进入梦乡,小乔却开始哼哼唧唧,汪浩哲被吵醒,并不着慌,平时小乔梦里也会乱哼,拍拍她或摇醒她就好了,伸出手去摸到满头的汗,身上火烫火烫,他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点灯,见小乔卷着身子,脸埋进枕头里,汪浩哲着急道:“小乔你怎么啦?” “好痛!头痛,肚子痛,想吐!”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小乔带着哭腔:“我没吃什么,白天和哥哥吃一样的东西!” “那、那是怎么了?” “给我点水!” 小乔抬起头,抿了抿焦裂的嘴唇,汪浩哲忙道:“你别动,水在外边,哥哥去拿!” 茶水不是暖的,汪浩哲犹豫着要不要给小乔喝:“不然等哥哥去烧点热水吧?” “不用,这个很好,我渴!” 小乔抢过碗来,一气灌下去,长舒口气,又趴下去睡,灯下一张小脸通红,张着嘴呼吸,鼻冀不时扇动,汪浩哲拿帕子替她拭汗,一块方帕很快湿透,那汗水还冒个不停,摸摸身上衣裳也湿了大半。 汪浩哲想了想,说道:“小乔你等着,哥哥下楼去烧水,得给你擦擦身子洗上干净衣裳。顺便去前院找二虎,记得上次二虎说过四蛟半夜发热,他们给吃了点什么就好。” 小乔闭着眼没回答,汪浩哲轻拍她一下,站起身走到门边,忽然身后踢踏乱响,他刚回头就被人推了一把,却是小乔也跟着爬起来了,跌跌撞撞急急忙忙跑出房门,往后边阳台奔去,汪浩哲急道:“你要做什么?” “上茅厕!” 小乔声音哽咽沙哑,跑进放置马桶的小间,嘭一声关上门,哗啦啦一阵响,汪浩哲皱眉:不是头痛想吐吗?怎么又拉肚子?对了刚才也说过肚子痛,这这,到底吃了什么啊? 他先下楼进厨房烧热水,又生了小炉子滚点开水,他养伤吃草药那阵子小乔惯常让他喝白开水,倒是喝惯了,平日没有茶叶也无所谓,只和小乔一起喝白开水。 火燃起来,估摸着小乔也该拉完了,便走回去敲门:“小乔?好了没有?出来啊,把门开开,哥哥来抱你!” 小乔坐在马桶上哭,泪水流了满脸,她此时真的好难受,肚子痛,头也痛,又吐又拉,好像还总拉不完,不想让汪浩哲近前,连她都闻得到这里太臭了。 “你走开!别过来!” 汪浩哲听见小乔在哭,心里一急,拍着门道:“傻弟弟,我是你哥哥!开门!” “呜呜不要……我自己出来……” “你能行吗?” “能……” 汪浩哲在门外站了一会,只好道:“那哥哥去打水,你出来,慢点儿!”(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守护 小木楼外间,汪浩哲要替小乔解衣裳,小乔昏昏沉沉,却紧抓着衣襟不肯松手: “我自己来!” “你连这几步路都走不动了,哪有力气?放手,哥哥给你擦洗!” “不要,我可以的!” “小乔,听话!” “不!” 汪浩哲生气了,一把拉开她的手,两下扯开上衣,小乔转去抓紧裤带,哇地大哭起来。 “又怎么了?” 汪浩哲着慌,从温水桶里捞起帕巾替她擦脸:“赶紧地擦一下换上干净衣裳,不然病会更加重……乖乖听话,哥哥还得到前院去找人拿药!” 小乔哭道:“这样擦不干净,我不舒服……我要很多很多水,要洗头发……” 汪浩哲怔了一下:“可是你病着,不好用太多水冲洗,深更半夜的也不好洗头吧?你不是头也痛的吗?” 小乔哭得更大声:“我要洗……我出汗了……” “好好洗就洗,别哭!我去给你提水,那……后边马桶没换,真的挺臭,你又吐在里面,弄脏地板了,一时没空清理,我们到前边廊台尽头去洗好么?反正院子里只有哥哥,没别人!” “哼哼……哥哥去前院找二姨拿头痛的药,我自己洗。” “……好吧!给你把水提过去,放个小凳子坐着洗,能行吗?” “嗯!” 就这样,汪浩哲把小乔弄到小木楼前边廊沿,提了两桶温水倒进大木盆里,一只凳子放干净的换洗衣裳。一只小凳子让她坐着,叮嘱几句,便往前院去。 小乔只等得他走远,顾不得头痛眩晕,拼了命地挪到水盆边。三下五除二脱光,抓起帕巾,扑通扑通洗澡……一边紧张地朝前院方向张望。等到汪浩哲急急忙忙赶回来,她已经洗好了,只是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水。直接套了衣裤。头发也还湿淋淋的,汪浩哲叹着气,找了干帕巾来把她那颗小脑袋擦了又擦,拿起梳子却怎么也梳不通她纠缠不清的头发,小乔被他弄得头更加晕了,迷迷糊糊说道: “梳不通,就剪掉吧……” 汪浩哲却说:“怎么能轻易剪掉?身体发肤,来自父母。要知爱惜!” 此时前院的人过来了,潘富年、潘二娘、大牛夫妻、二虎,连四蛟都跟着跑来。除了两个小丫头没醒,不然都成倾巢而出了。也不知汪浩哲是怎么说的,一个个只道小乔病得快死了,满脸惊惶。 潘二娘从汪浩哲怀里把小乔抱过去,心疼地说道:“可怜的孩子,怎的身上还是润乎乎的?不是说要擦澡的么?拿热水来,二姨给你擦!” 小乔弱弱地说:“我洗过了。” 汪浩哲道:“我去前院的当儿他自己洗了,弄成这样!” 潘二娘睁大了眼:“你们这些孩子真不懂事!白天正午时候太阳最是毒辣,不告大人自己到河边去泡冷水也罢了,得了急病还大桶水胡乱洗,真是……” 她叹着气,一边接过梳子轻柔地替小乔梳理头发,一边回头寻找大牛来骂:“你都成了亲的人,弟弟们不懂,你也不懂?往日白教导你!小乔细皮嫩肉的小身板怎比得你们那身厚牛皮?像他这么瘦弱,有的人家还要当女孩子贱养才能躲得病灾顺当长大,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呵护不够,他再小气些,大声儿骂他几句就得病倒……哪像你们,扔山里去能变成野猴妖精,饿不死难不住!你们倒是年年泡山泉,他长这么大可未必碰过这么冷的水,不拉肚子才怪!上头大太阳又晒着,这是中了暑气,发痧了!” 汪浩哲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小乔,大牛又愧又悔,对小乔说:“好兄弟,大牛哥对不住你……只道一块去凉爽凉爽,却没想到这个!” 李秋香摸摸小乔的脸:“哎呀,这么烫!小乔还难受么?肚子还痛不痛?头晕不晕?” 小乔见这么多人围着她,很是感动,眼泪汪汪道:“不难受了……半夜把你们吵醒,是我不好!” 潘二娘轻轻拍抚她:“傻孩子!又不是你的错,做哥哥的没照顾好你,就吵他们!就是让他们轮流抱着背着,都便宜了他们!” 转头对汪浩哲道:“可还有干净衣裳?另去找一件来给你弟弟换上,这身上的湿了!” 汪浩哲忙走去内室找衣裳,李秋香也起身边往后头去边说:“爹在厨房煮药,等会热热的药汁喝下去又要发汗……换下来的脏衣裳在哪?嫂子拿去洗,明天才有干净衣裳换!” 小乔急急喊住她:“嫂子不要去……后边被我弄脏了,我在前边洗的,到处是水,很滑……你不要去!” 大牛拉住李秋香:“你坐着,我去!” 李秋香带笑瞥他一眼:“你?算了吧,大妞说你洗衣裳不干净!” 潘二娘道:“深更半夜别吵吵,小乔这还没好呢!大牛只把脏马桶换了,拿水把后头冲洗干净就好,换下的衣裳放篮子里带回前院,我一会搓搓两下晾起来就行啦!” 潘富年煮好药,小心端进来:“来来孩子,快喝下,晾了一会,不烫了!” 汪浩哲拿来衣服,看着小乔从潘二娘怀里直起身,接过药碗闻了闻,然后一口接一口都喝了下去,潘富年笑了:“想是渴了,把药汤当茶呢!” 潘二娘从汪浩哲手上接过衣裳,要替小乔换,小乔摇头,靠进她怀里:“现在不想动……” “那好,那歇会再换!” 二虎和四蛟坐在一旁,四蛟伸手轻戳小乔的脸,小乔懒得理他,四蛟睡到半夜被吵醒,嗓子沙哑,对潘二娘说道:“娘,我看小乔呆呆的,他是不是掉魂儿了?” 潘二娘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乔,嗔怪道:“哪里呆了?他这是困了,你别胡说!” “真的!娘你不知道,今天小乔在河里被一条水蛇追着跑!” 二虎想阻拦已经来不及,快嘴四蛟把今天的事捅了出来,李秋香一听,也忍不住伸手掩了嘴,潘二娘气得又骂:“你们这些死孩子!出了这样事也不告诉我,下次再带小乔去河边,叫你爹把你们吊起来打……这要真掉了魂儿等会还得去泼个水饭叫魂呢!” 小乔有气无力地朝四蛟翻了个白眼:叫你多事,被骂活该!最好给吊起来打两下,大家看个热闹! 潘富年嗡声嗡气问:“谁起头去河边泡冷水的?” 四蛟一句话把责任推得干净:“二虎哥!” 潘富年瞪向二虎:“你这腿脚好利索了是吧?不上山就下水,开始四处蹦达了!” “这个……我……” 二虎不声不响,躺着也中枪,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天太热了,我就随口说一说,他们都要去!” “看来你是太闲了,得给你找点事做――明天起早,到咱们家大竹丛去砍大竹,编谷篓,大牛跟我下田开沟放水,准备收割稻谷了!” 一家子在木楼里坐着说了会话,小乔喝了药下去感觉好很多,闭上眼睛直想睡觉,汪浩哲又不好问她,大牛把后边小间冲扫干净,进来看见说:“娘你看,小乔要睡了呢!” 潘二娘忙扶起小乔:“好孩子,又出一身汗,来换了衣裳再睡!” 小乔把衣服抱在怀里:“二姨,我好很多了,自己能换!” “好好,那你快进去,换上干净衣裳,盖着褥子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往天四蛟三妞也有过这样儿,喝完你姨夫煎的草药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无弹窗广告)” 汪浩哲便揽过小乔,送她进里间,然后出来送大牛一家人出院子,等他再回到楼里,小乔已经换好衣服躺下。 不放心地又摸一摸她额头,感觉确实不很烫手了,汪浩哲才长舒口气,细心地把夹褥拉盖到小乔肩头,轻轻拍着她小声道:“睡吧,哥哥在这守着你!” 小乔睁开眼看他:“哥哥累了,也睡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汪浩哲微微一笑:“哥哥不累!你好好睡,一会喊你醒来喝药――潘家姨夫说了,熬煎的那砂煲药汁有三碗呢,得喝完才能好全,要隔四个时辰喝一碗!” 小乔眼睛眨巴两下,说:“明早起来再喝,也一样!” “不一样,汤药得按时辰喝,才有效,药堂大夫没跟你说?” 小乔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吧,可能是我不记得……以前给哥哥吃药,说不定都没按时辰呢!我一向粗心,怪不得哥哥身体恢复很慢。” “你做得很好,一天三次药汤,就算你不在家,也定了时辰让她们送进来,我只是身上动不了,脑子可记着呢。你是个嘴巴闲不住的,晚上总要问这问那,如果哪天不按时,我会跟你说。” 汪浩哲伸手盖住小乔眼睛:“不说话了,先睡觉,一会哥哥喊你,你不必起来,哥哥喂你吃药,睡得足,明天才有好精神!” 合上眼很快就睡着,朦胧之际感觉汪浩哲用手梳理着她的头发,耳边回响他轻轻的、带着愧疚的声音: “小乔,哥哥怕你太弱,有天不在你身边,你还会受人欺负……只想让你变得强大些,有自保的能力。可你若是受不得苦,哥哥以后就不迫你了,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你好好儿的,没病没灾,顺顺当当长大,哥哥尽量守护你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看病 潘富年从村上捡药老人那里拿回来的草药,只是缓解了小乔的病情,并没达到治根本的效果,小乔第二天起不来,脑袋还是沉甸甸的,肚子倒是不痛了,拉肚子是因为腹部薄软,突然泡了冰冷的河水,肠胃禁受不住所致。[.超多好看小说]潘二娘回到前院,特地煮了新鲜米饭,由潘富年陪着去白天几个孩子玩水的地方撒饭喊魂。回来再到厚院厨房煮两个白水鸡蛋,取了蛋白包上一小团银子,用布裹起,趁热在小乔肚子上一通揉搓,每一次打开布包,都见白色银子变成黑色,潘二娘心疼不已,告诉汪浩哲说银子变黑,这是寒毒浸入肚腹了,所以小乔才这么痛苦。 汪浩哲内心愧悔,思及自己白天还想着强迫小乔学游水,更是后怕。 躺了两天,小乔能自己走出小木楼了,却开始咳嗽,白天还好,夜间咳得睡不成觉,汪浩哲此时再不肯相信潘富年拿回来的草药,要大牛带小乔进城看病,他自己不放心,想戴上帷帽陪小乔一起去。 小乔不同意:“哥哥,我就是咳几下,身上全好了,不用看,你也不要进城,太冒险。” 汪浩哲坚持:“你这样叫好?咳得都要吐了,定是里边留有病根,不及早医治,那可要误你一辈子的!不用担心我,我恢复得很好,这些天都在练身手,当真出事,寻常四五个人近不了我,我们可以安全离开!” “哥哥还需慎重!你现在虽然恢复过来了,体质、力气还是不比从前。万一让人发现了你这副相貌,惊动官府,说不定到时就是全力追杀。殊死搏斗,我相信你一个人可以安全逃离,但你带着我,绝对是个累赘!还有,我们兄弟跑了。大牛哥一家怎么办?要牵累他们一家子吗?大牛哥新婚,秋香嫂子怀着身子呢,于心何忍?还是安心将养一段时期再说吧。(.)你的记忆也没回来啊!” 小乔耐心劝告:“我这一点病算什么?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会好的。不要着急嘛!” 汪浩哲微微点头:“是这个道理。难得你比我沉得住气――我就是着急,不想你身体有什么,若是害怕外出寻医,因为这一点点小毛病让你种下病根,做哥哥的后悔莫及,一辈子不得安心!” 小乔感动地拉着汪浩哲的手,笑着说道:“哥哥放心,不会种下病根。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就让大牛哥陪着去一趟城里找曾大夫看看又怎样?要不,去流花镇吧?那里是个大镇子,集市上繁华热闹。县城有的,它都有――呃。没有张贴画像!也有两个药堂,我去给大夫诊诊脉,哥哥不放心可以跟去,坐一旁听着,不过还是得戴着帷帽!” 汪浩哲同意了,他就是想听听大夫怎么说。 兄弟俩找大牛商量了一下,吃过午饭坐上马车往流花镇去,二虎和四蛟发觉了他们的行踪,急忙跟后追来,连喊等一等,小乔说要不带上他们吧?汪浩哲不作声,大牛也不停车,反而连抽两鞭子,硬是把马车后俩小子甩得远远的。 流花镇,想是因为那条穿镇而过的河流而得名,那条河流不知从何而来,中途汇聚各处小溪和水渠,四方水源汇流入河,水面上四季载浮着五彩缤纷的落花,特别是春夏两季,远远看去,简直就像一条色彩绚丽的彩缎,闪动着波光,在镇子间缓缓流淌。 汪浩哲是第一次来到这江南小镇,小乔却来了不下五次了,对这个小镇很是着迷,不仅因为这条绮丽的小河,更因为小镇古朴典雅的宅居房舍,通街满眼的青石板路,精巧秀丽的石拱桥,衣装永远朴实整洁的人们,物品琳琅满目人潮不断却并不噪杂的集市,甚至温婉有礼的小镇姑娘,都让她观之不尽,很是艳羡出生和居住在这美丽小镇上的刘鹏。 大牛放好马车,前头引路带着兄弟俩先去找药堂,他做事向来紧骤,脚下半点不拖沓,小乔一路只顾东张西望,要不是汪浩哲牵着,她早被落下,让人群冲散到哪里去了。 往日在村庄附近走走,或是在自家院子里,汪浩哲倒不觉得跟小乔做一路有什么不好,这会子却是极度不耐烦,即便是手里牵着,仍不时被他走脱了,这小子天生就是会玩乐爱逛街集的吧?稍微有点热闹的地方他就要钻过去看,街边摆卖的物品,明明不应该是男孩们感兴趣的,他也要问上几句,更别提那些吃的玩的,只要被他发现,绝不放过,不买也要挨上去看两眼,就是路过身边着装雅致些的姑娘,他都不放过,小男孩盯着人家看,倒害得汪浩哲替他挨白眼,还好戴着帷帽,免了几分难堪。 汪浩哲不由得想,还好只是个小镇子,这要真去了县城,兄弟俩在大街上这么走着,确实有被人发现并留意的危险。 走上弯弯的拱桥,小乔拉了汪浩哲靠近桥边,指着桥下漂着花瓣的小河笑道:“哥哥快看那条小船,船上那位姑娘好漂亮!乌黑的头发,粉红衣裳,撑一把花纸伞……多美的风景啊,我们也去坐船好不好?” 汪浩哲也被眼前美景迷了一把,却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轻拍她脑袋:“先办正事,大牛都不知走到哪里去了,都怪你!七拐八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又不是山窝里出来没见过世面的――你这性子到底像谁啊?” 话刚说完,就见大牛从桥那头走回来,朝他们招手:“我等老半天了,你们怎么走这么慢啊?” 汪浩哲连忙紧紧拉了小乔,跟上大牛,沿着青石板路往小巷深处走去。 大牛找的是一家中等药堂,汪浩哲首先去看台前替人诊脉的大夫,见他胡子花白,精瘦却矍铄,像是深得医道的样子,便放心让小乔坐上前去,那大夫闭目为小乔诊过脉,又让她张嘴看了看舌头和喉咙,也不问小乔得了何病,便一一道出小乔近日来身上的不适症状,小乔连连点头,老实告知大夫是因为下河玩水晒太阳所致,大夫嗯了一声,显然诊看这样的病例早已是千遍万遍,当下写了方子捡药,叮嘱她按照吃药,注意保暖,咳嗽几日不碍事,也是为咳出肺中积痰,只要按时吃药,会好起来。 小乔看看身后的汪浩哲,特意问了句:“会不会留下病根?” 大夫笑了笑:“放心吧,这等小病症只要及时就医,吃了药就能好。就算未能及时诊治,慢慢好了,也不会留下病根,因你年纪尚小,虽然瘦小些,但体质根基不错,平常极少生病对吧?这是父母养护得当,但你也要惜福,再不能冒然跑去河边浸泡冷水!肚腹肠胃薄弱之人,可禁受不住那种冰冷。” “好的,多谢大夫!” 大牛早拿了方子去柜台前让小伙计拾药,一共三包药,每包煎煮三碗汤药,作一天药量,小乔小脸又皱起来: “我说不用来看吧,一看就得吃药!” 汪浩哲戴着个帷帽,看不出表情,声音里却透着轻松:“当茶水喝吧,就三天怕什么?” 柜台里捡药的小伙计却认真地对他说道:“可不能当茶水喝,汤药在饭后饮用,喝过药不得另喝别的茶水,否则没了药效,记住了吧?” 见汪浩哲不作声,小乔忙笑着答:“记住了,多谢提醒!” 提着药走出药堂,小乔说:“这回咱们去坐船了吧?” 大牛看她一眼:“坐什么船?咱们有马车!” 小乔指了指河里:“我想让哥哥坐船游流花镇,镇上好多风景他没见过,一定喜欢!” 汪浩哲摇头:“你想坐船去玩的吧?别拉上我,这些景致我好像没少见过!” 大牛道:“等我得闲,咱们自己摇船过来,带你们把这镇子游个遍!干嘛拿钱坐别人的船,束手束脚,不好玩!” “是啊,”汪浩哲附合:“坐别人的船不好玩,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怎么这就回家了?出来都不够半天的,我还什么都没买到呢!” 小乔急了:“家又跑不了,逛逛街嘛……大牛哥,前边巷子里有千层糕卖,还有盐水花生,秋香嫂子肯定想吃!” 大牛挠挠头:“那就……去买点?” “好啊好啊!走,我带路!” 大牛把引路权交给了小乔,其结果是:小乔带着两个男人几乎逛遍小镇上几条巷子无数间店铺,左挑右拣,买了十来样东西,吃的用的玩的,汪浩哲都替她拿了,大牛见她买零食便会问好不好吃,只要小乔说好,他也买上一些,不知不觉红日西坠,小乔才领着他们去到卖千层糕和盐水花生的店铺,大牛和汪浩哲一看,这不就是当时站着商量买这些东西的那条街巷吗?明明走几步路就能到,却被小乔哄着他们越走越远,绕了几条街再又回转来。 汪浩哲哭笑不得,轻敲一下小乔脑袋:“你这小鬼,竟敢对哥哥使诈,被你卖了都不知道!到底弄明白你何以每次出门总要大半天才回得来,原来办事是借口,都为了贪玩!”(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熟食 第八十三章熟食 大牛笑呵呵地说道:“我娘常说小孩子做不得假,小乔这病看来是大好了,瞧她前两天还恹恹地不理人,这会又有精神玩耍了!” 汪浩哲点点头,话音里也带了笑意:“果然是这样!难怪买了许多零食,看来胃口好了,今晚吃什么呢?咱们要不要买些肉菜回家?” 小乔病了两三天,总吃清淡的粥食,汪浩哲不肯到前院和大牛一家一起吃饭,只说自己也想吃清淡的食物,每天陪着小乔吃粥,腻了。(.无弹窗广告) 大牛道:“不买了吧,早上听见娘交待大虎杀两只鸡炖着,晚上有鸡肉吃。” 小乔见汪浩哲不作声,知道他想什么,便对大牛说:“炖了汤就是那鸡汤好喝,鸡肉却不甚甜了。咱们既是来到镇上,就去看看集市上有什么卖,有猪排骨晚上做红烧排骨,有好牛肉就做牛扒!好不好?” “好!” 居然是异口同声,小乔心里暗笑:不管是大牛还是汪浩哲,甚而家里那几个大小孩子,都爱吃她做的牛扒,这可是现代年轻人的心头好啊,古代人也喜欢,算是道千古名菜吧? 汪浩哲应过之后又反悔:“还是不要了吧,你才刚好,没力气弄这个,买点熟食回去算了――你们看那边铺子前刚摆了张桌子出来,上面有煮熟的鸡鸭,还有猪蹄、牛肉,冒着热气呢!” 小乔忙转头去看,发现真是那么回事,熟食摊耶,这小镇上的人会生活。也很会做生意! 大牛说:“阿浩你……你真细心,不过买这些熟食回家怕娘骂我们懒,自家没有锅头柴禾么?买人家做好的,平白多给不少钱!” 小乔笑道:“没关系啦阿牛哥,不会多出几个钱的。现在有点夜了,再去集市可能也买不到好牛肉,改日咱们再做牛扒。就去买熟食吧,尝尝小镇风味如何!” 三人朝那铺子走去,刚才端了肉食出来摆卖的男人却进了里屋。一个十四五岁。穿件水红色衣衫、葱绿长裙发髻梳得水滑顺溜的少女迎了出来,笑着说道:“客人要什么?” 大牛不作声,小乔只顾去看人家精巧的发髻、色彩鲜艳式样别致的衣裳,也不说话,汪浩哲无奈,问了句:“你家长者不在么?” 少女一楞,目光在汪浩哲身上打转,脸颊悄然飞上两朵红云。眼前这位声音清润温雅的少年行止端庄,穿一件玉色精纺杭绸长衫,越发显得他身材挺秀。如玉树临风,虽然戴了帷帽看不到脸。可这通身的气派,却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普通人,不知那帷帽之下,会是怎样一个俊秀面容? 她没去想汪浩哲刚才所问话语意思,直接忽略了大牛和小乔,端端朝着汪浩哲福了一福,柔声道:“客人要买什么,找小女子就可以了!” 汪浩哲默然,店里没别的客人,街面上行人也少了,看这女孩像刚及笄的样子,他好心提醒一下当着三个男人的面,她是不是该避避嫌,她竟好似听不懂,他转头去看大牛,大牛倒也开窍,明白他的意思,忙附过来轻声道:“乡下小镇都这样,自家店铺没人看顾时便由姑娘来卖货,没事的!” 汪浩哲便指了指门口的摊子道:“有劳姑娘,我们买二斤熟牛肉,二斤猪蹄!” 女孩又抬眼看了看汪浩哲,才朝后边喊:“爹,有人买熟食!” 一个中年汉子匆匆走出来,满脸堆笑:“好好,客人稍等,我这就给你称!” 中年汉子在那边忙,少女这边也没闲着,却只招呼汪浩哲一个人:“客人请坐,请喝茶,客人家住哪个村集?好似往日不常见来镇上玩……” 小乔耳中听得那少女纠缠汪浩哲,却也不去理她,来过流花镇多次,知道这镇上风俗,女子经商司空见惯,这少女有这样的胆量并不奇怪,只是有点担心汪浩哲会被吓着,那人初听大妞二妞要上县城酒店干活还瞪眼责斥大牛和小乔胡闹,说未出阁的姑娘,怎好抛头露面,以后还嫁不嫁人了?弄得大牛和小乔解释了半天,说只在内堂,不随便见外边客人,而且俩姑娘也想出门增长见识,他这才不作声了――人家自愿,管得着吗? 他原是那种事不关己不予理会的人,毕竟在潘家住了些时日,得大妞二妞关照不少,是在担心这俩妞将来嫁不出去吧? 小乔虽然弄不清楚他什么身份,只推测他应该出身大户人家,脑子里盛装的各种教养规矩不知有多少,让他接受未婚女子独自出门谋生这样的事情,大概是很难的。若是按照他的封建思想来看,一旦出去抛头露面的女子,莫不是就没有资格嫁人了? 去到县城一个多月,大妞被郑大婶和冬哥看上,直接定了亲,那时小乔特意拿出十二分热情,极尽渲染之能力向汪浩哲报告这件喜事,想看看汪浩哲会不会惊讶得大跌眼镜:什么?真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跑出去抛头露面反而嫁得更快了?哪知她翻来覆去说了不下五遍,嘴巴皮都累麻了,他大少爷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看书看得很入神,倒像是她自己大惊小怪似的。 小乔忿忿不平,真是可恶,偏偏自诩清高的上层人士不可能娶不到老婆,最好让女人奇缺,教他们都打光棍去,看还有谁敢嫌弃女子这样那样的。 小乔发现柜台上有样好东西:两个表面光滑细腻的豆青色大肚坛子,细细的坛颈上围了一圈儿瓦挡,满满地盛着清水,小巧的坛盖扣得严实,隔一阵儿那瓦挡里的水就冒出几个气泡来,拨铃拔铃响,小乔知道气泡是从坛盖底下冒出来的,这个多像自己做的西蜀老酸坛啊,里边可以做泡菜,可以淹渍笋果、辣椒、姜、豆角等等,这些是某种名菜汤底不可或缺的配料,只要一点点,那鲜美风味就不可抵挡……小乔摸摸坛子,朝门口的少女望了一眼,她什么人啊?也会做底料老道醇厚的老酸坛么?小乔可是费了劲才刚教会潘二娘做好十几坛备用,许多东西她连郑大婶都没教,只为让潘家人留有一手。 眼看大牛从中年汉子手中接过称好切好的熟食,小乔忙走出去抢着付了钱,大牛也不跟她争,知道她有,喜来登酒店生意兴旺,郑大婶每月总会让大牛给小乔带一份不少的酬金。 汪浩哲跟了出来,那少女紧随在后,不甘心陪了他这么久得不到一句话,含着笑问:“客人可还要买点什么?” 小乔心里一动,满脸笑容看向少女,指着柜台上的两个坛子问道: “请问姐姐,这个卖不卖?” 少女怔了一下,张嘴不知如何作答,那中年汉子却笑着说:“小娃娃,这里边不是你能吃的,盛装的都是辣椒!” “啊,辣椒!我最喜欢吃了,大叔,卖些给我吧!” 汪浩哲阻止:“听明白了,是辣椒不是糖果。别胡闹,夜了,赶紧回家!” 中年汉子怕小乔不信,笑着打开坛子的盖儿,倾了坛身给她看:“看看,没骗你吧?都是辣椒末儿,又辣又酸,是我奶奶她老人家做的,来买的都是些娘儿们,男人不大爱吃这东西,一年到头也就卖得完三两坛,一半还是我奶奶自个吃了!” 小乔近前看了看,果然是辣椒,不过是捣成碎末拌了盐填进坛子里的,颜色鲜红润泽,权当它是辣椒酱吧,又吸着鼻子闻了闻,香则香矣,少了几味配料,若是加进蒜蓉和白酒或酒槽,会更香味道更好! 小乔退开,笑着点点头:“这辣椒倒真是好看……谢谢大叔!” 她有心买点的,辣椒她能吃,怕汪浩哲不喜欢,只是想看看坛子里有什么料,目的达到,就算了吧。 汪浩哲和大牛站在门口等小乔,少女依依不舍地看着汪浩哲,小乔走过她身边时忍不住回头多瞧她两眼:不是吧?这才一会儿功夫,买卖做成,就迷上我家哥哥啦?难道你有激光眼,能穿透帷纱看出我哥哥帅呆了? 少女也看了看小乔,目光着重在她身上的衣裳扫两下,之后便是嫌恶地低喃一句什么,小乔没听清,也不以为意,只想着好势利的妞,对哥哥那样讨好,对弟弟咋能这么不给面子捏? 等她走到汪浩哲身边,触及他身上柔滑的绸缎,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布衣,不由得苦笑:估计是把她当成汪浩哲的小跟班了吧? 手上银子宽裕,小乔替汪浩哲定做的衣裳便都是料子极好的云锦绸缎,她自己喜欢穿布衣,细纺布料柔软贴身,舒适随意,也鼓励汪浩哲家居时尽量穿布衣,汪浩哲平常也肯听她的,出门却一定要换上锦缎外衣,上下左右整理好了再走,不像小乔说走抬脚就跑,才不管身上穿的什么,反正一个街面村道上混的小孩,没人会去挑剔他的着装。(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色鬼 小跟班就小跟班吧,做哥哥的跟班,很荣幸! 大牛赶车,小乔和汪浩哲坐在车厢里,路边有连片莲池,为观赏夕阳下碧绿的莲叶,享受晚风中四处流溢的阵阵荷香,汪浩哲把前后布帘都撩挂上去,靠在侧窗边往外看。小乔在荷花盛开初期成日拉了四蛟往田野里跑,对眼前美景已经不很感冒了,开始打开一包又一包的小零食,美滋滋品品这个尝尝那个忙个不亦乐乎,对汪浩哲劝食多次,汪浩哲不为所动,藏在帷帽后的表情不为人知,却能感觉得到他沉静得过份,最后他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冷丁说了句话,大大地打击了小乔,直弄得她张口结舌,胃口全无,恨不得叫大牛转回流花镇,把那熟食店的少女痛骂一通。 汪浩哲说:“小乔,以后你改了吧,上街别再那样看人家姑娘!” “我、我怎么了?看姑娘有什么不对?” 汪浩哲摘下帷帽,无奈地瞪她:“看姑娘不是不可以,一眼过去就行了,哪有你那样追着人看的?从头到脚不放过……你才多大啊?这流花镇上的女子不过蒲柳之姿,怎值得你承那一句‘色鬼’的骂名?哥哥告诉你,天下美人无数,比她们艳丽十倍百倍的多着呢,等你长大了……” “等等!” 小乔急忙拦住他的话:“你说……我什么时候承了‘色鬼’的骂名?” 前边赶车的大牛回过头:“小乔,刚才在店里阿浩不让我多嘴,那小姑娘说了句话你没听见?她骂你‘小色鬼’呢!” “什……什么?” 小乔跳起来大喊:“我是色鬼?我……我不干……你们竟然容忍别人这样骂我?” 大牛也很不爽:“我想说她几句来着,阿浩不让。拉了我一把……” “哥哥,这是为什么啊?她骂我,她欺负我了呢!” “小乔别吵!原是你不对,不该一而再肆无忌惮地打量人家,人家可是姑娘!我们占不住理。拿什么说她?受人家一句骂就算了,以后不许这样!年纪小尚不觉得怎样,等你大些……我可不愿意看你长成轻浮猥琐的浪荡子!” “轻浮猥琐的浪荡子?” 小乔呆看汪浩哲。慢慢撑开双手捂住眼睛:“呜……我不活了!” 心里呐喊:我不是色鬼,不是!我也是姑娘好不好? 谁爱看那些女孩啊?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对她们身上的衣裳、头上的发髻饰物感兴趣罢了!村里姑娘不比小镇姑娘懂风情会装扮,村里姑娘千篇一律的朴实装束。永远是简单的左衽衫。朴素的布衣布裙,头上连朵野花都不肯插戴,而小镇姑娘就不同,发髻各个不同,衣裳艳丽多彩,花枝招展,身上饰品精巧艳丽,每一身装扮都能看出一番细腻心思。多看她们两眼。这是在学习打扮啊,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一年,只除了开初几天穿着锦衣绣裙。那时还觉得碍手碍脚的,可现在。现在忽然很想再穿回来! 小乔自己也弄不明白,去年还什么都不在乎,大大咧咧乐意混淆性别,进入天香楼那样的花花世界里,看到美人华衣视若无睹不为所动,怎么今年却有了这样的心思?不光是去流花镇,每次去到县城也贪看起街上女子的衣饰,见人家衣裳漂亮,就揣摸着要是穿到自己身上会不会更好看?自己若是走路扭着腰肢聘婷袅娜,说话柔声细语,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这什么状况啊?长一岁也不过才八岁嘛,就有所不同了?难道是厌倦做小女孩,潜意识里想做回二十二岁大姑娘? 皱着一张脸缩在车厢角落,不言不语,眼睛只看自己脚尖,汪浩哲也不作声,当她是在自省呢。(.好看的小说) 只有大牛为小乔抱不平,一边赶车,一边兀自在那里自言自语: “以后再不去那家店买东西了,那姑娘真不知天高地厚……人家天香楼的红袖姑娘比她好一万倍一千倍!就是那小梅香,都比她美一百倍!” 小乔囧然:大牛哥啊,说得对极了,谁稀罕那小里小气的小模样? 可是大牛哥,你你可以念念不忘天香楼,却千万不要陷进去啊,那里的美女都是名符其实的虎狼,吞食的可是亮闪闪的珠宝,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这些,慢说你还没有,就是有了,也要收好藏紧,别让人惦记了去! 回到家,心情还没舒缓,马上就迎来二虎和四蛟的一通指谪,不敢当着汪浩哲说的气话统统朝小乔来,小乔木然坐在廊沿,听他们发泄,末了暗自庆幸:还真亏得没带这俩人一起去,大牛和汪浩哲不会多嘴乱说话,这哥俩就难说了,特别是四蛟,要让他听到自己被别人按了个“色鬼”名号,指不定过不了今夜,村子里的小鬼们就都能知道这回事! 万幸啊万幸!这么想着,小乔心情也好了很多,拿出白天买的零食,在廊沿开了个零食宴会,结果吃多了燥热的东西,不但半夜咳得更厉害,第二天干脆嗓子都哑掉,说话发不出声音,像耳语一般。 汪浩哲一大早又被她吓着,自是不明白这是因为上火,而上火不但跟体质心情有关,与吃食也有很大关联,小乔还在咳嗽中,偏她只顾贪嘴买了盐炒杏仁、红泥干烘花生、五香瓜籽之类的零食大嚼,汪浩哲要真懂的话哪肯让她吃?只道是病情加重,赶紧煎了大夫开的药给她喝,忙乱一把还不放心,要不是小乔死活不肯再去流花镇,潘二娘也打包票说不是什么大事,过个三五天就好得,他还真想再拉着小乔去找大夫看看。 忙碌纷乱的秋收过后,大牛悄悄告诉汪浩哲和小乔:一连几天,城门上张贴了别的画像,那副酷似汪浩哲的画像,再没有贴出来。 “我说得没错吧?历来都这样,什么告示画像,最多贴个一年半载的,就过去了!咱们老百姓不关心那些,官府也会累,谁有闲空天天惦记那事啊?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三年一任期,县官不连任的话赶紧走人,再不会来这地方,连任的便寻机与本地豪富攀结,多捞银子。若是换了新县官,下边的小官也得换,所以不论大官小官,个个忙着找门路赚银子才是正经!” 小乔听了大牛这番话,调侃道:“哟,大牛哥如今竟通晓很多事了呢,竟论起官场来了!” 大牛脸红,摸着头憨憨地笑:“还不是听了你的话,时常抽空跟冬哥出去四处拜访应酬,听得多了,自然也懂一点,平时不说,这些话却是在心里转来转去,对别人不敢说,只在自家人面前胡诌几句罢了!” “不是胡诌不是胡诌,大牛哥说得很好!不过呢,生意场上虽然个个都是笑脸相迎,但暗地里的争斗却少不了,大牛哥记住要认清敌友,见人只说场面话,不能三两下就把真话抛出来,老话说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大牛有些郝然:“场面上我不懂,好在冬哥儿懂,他教了我很多……以前是小乔你教我一些心计,现在是妹夫带着四处走,我真是笨的!” 前段日子和冬哥去天香楼走动,大牛自己嘴笨不敢乱说话,那冬哥却是机灵通透,应酬上放得开会来事,凭着小乔这层关系,红袖没有不帮衬的,虽然起初听到小乔已回乡的消息,黯然了一阵,稍有怪他不亲来与自己辞别之意,及至看了小乔写的信,和那厚厚一叠花笺歌赋词曲,又禁不住笑逐颜开,叹息不已。随后便与喜来登酒店来往不断,尽力帮拉客源,那天香楼是什么地方?去的尽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通常宴客或谈生意多在六福楼,图它名气大,但得了红袖和姑娘们频频引荐,自是要给个面子去走走,只要去过第一次,品尝了那里的各样菜肴,第二次不用人提醒,还会再选喜来登! 就是湖对面雅趣馆的姑娘们,因见天香楼恩客爱往喜来登去设宴吃饭,为引起贵人注意,也多往喜来登酒店点菜买点心,上门便是客,喜来登管事的自是极尽逢迎之能事,巴结讨好,一时间雅趣馆也给引来不少生意,倒是让大牛和冬哥无意间占了大便宜去。 相比之下,六福楼就显得衰败了些,门庭冷落,生意低迷,完全是受了喜来登的影响。 偏偏六福楼掌柜戚荣发还不能拿出什么手段来打击应对喜来登,他舍不得,那是唯一儿子冬哥的基业啊,当爹的年纪大了,从小又没能顾及他,怎么忍心在他初有成就之时打压他?万一他经受不住,那自己这个做爹的罪过就更大了! 还是算了吧,他如今也看透了,六福楼再好,自己在这里边殚精竭虑辛苦劳累半辈子,它也不曾改姓戚!当年和老东家有协议,做了赘婿,如果生有男儿,必须跟老东家姓,做为老东家的嫡孙,方能继承六福楼,可那女人不争气,成亲以来连生四个女儿。命中无福啊,女儿们终究要嫁人,不可能得到六福楼,待他老得动不了,自有老东家的族孙来承接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和妻子都无法更改! 而喜来登,是真正属于他儿子冬哥的,儿子羽冀丰满之后,定会想到去寻根,认祖归宗,那时候,喜来登冠姓戚,是戚家的产业,戚家的荣光!(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寻事 戚荣发在那里自以为是地做着白日梦,他的妻子戚王氏却早从族侄那里打听清楚喜来登的根底,顿时气得头冒青烟:好啊,原来这死男人当年与发妻绝裂是假,这么多年来和自己做着假夫妻,掌管六福楼,却是吃里扒外,把家产都私下里搬给他发妻儿子去了!当年他留着房产给妻儿,自己因要顾全名声,隐忍住没闹出来,他以为自己软弱可欺呢!成亲以后为顾全丈夫脸面,让他在外头风光做人,六福楼全权交给他打理了,自己缩回后院做温顺贤良的屋里人,全心扶助他,为他生育了四个女儿,到头来他竟然背负自己至此! 戚王氏悲恨交加,哭哭啼啼,纠集四个女儿,带了族侄们和众多打手,浩浩荡荡开往喜来登去――那酒店是死男人前头老婆和崽子掌管,不用说都是死男人暗地里拿了六福来的银子支撑着开起来的,戚王氏坐在马车里招手把族侄叫来,好生交待:“看着点,别太过份,镇住他们,收了房产把人赶走就行,这酒店可是咱们家的,莫把里边物件都打烂了!” 族侄连连点头,吆喝着传下话去。 这里才出门不到几步,那边六福楼就得了消息,戚荣发吓得一个哆嗦:没脑子的女人啊,什么时候闹不成?非得今天去喜来登?眼看八月十五快到了,花桥县出了名的黄菊开得正好,城乡处处花香浓郁,更兼秋收后气候凉爽,鸡鸭成群,河里野鱼鲜美。秋蟹肥壮,此时远近长驻或临时下来巡访的大小官员,有事无事,最爱乘船经过花桥县城,码头边一停靠。前呼后拥上岸来,图的什么?美景赏心悦目,美食大快朵颐。美人承欢怡情啊! 连天来喜来登生意火爆,为接待这些来往官员忙得上下人等都不知自己姓什么了,那是天香楼和雅趣馆姑娘们的功劳。取悦了当官的。来个仙人指路:官爷,往喜来登去点美食啊,那里的佳肴美酒天下闻名! 官高一级压死人,上边的官员下来视察巡访,自然得要县官县丞们负责接待,用不着紧跟着伺候,但若是上司们玩得不开心,吃得不舒服。皱个眉就够县衙官员们看的了,因而方方面面都要打点好,不得有半点遗漏。唯恐马屁拍不到点上,怠慢了上司。城里城外各处观景处都安排人守卫好。东湖天香楼和雅趣馆更是由衙役巡捕们护了个密不透风,姑娘们哄得上司们高兴,上司们为讨姑娘们欢心,专爱点喜来登的酒菜,县官不敢掉以轻心,派了专职官员甚至有时还是县官本人亲自过来,驻守喜来登酒店大厨房,每样菜都要检查过,持银针银筷验看,确定没有异样才放行,由专职人员押送至湖上画舫让要吃的人享用…… 这种时候纠结众人到喜来登去闹事,不是自己找死吗? 戚荣发赶紧带了人,急急忙忙跑着追上自家婆娘,拦下大伙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爬上马车,戚王氏从前给他面子,一直扮演温顺贤妻,这时候气头上却不是那么好说话了,一见面只恨不得咬他几口,当下叫同车的两个女儿赶他下车,女儿自是不敢,戚王氏盛怒之下,挥手啪啪两巴掌过去,戚荣发竟然承受了,强忍住气没发作,倒是女儿被吓坏,哭着拉住娘的手为爹爹求情,戚王氏到底气顺了些,这才肯安静下来听戚荣发解释,听到戚荣发夸大喜来登的强势,很不服气――当年她爹笼络县官们也下过大本钱,不信斗不过喜来登,戚荣发冷笑:“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试试,现今儿喜来登招待的客人是吴州巡抚郑大人,进门只和守在大门口的县太爷说两句话,却是与少东家冬哥儿三几句攀上本家了!你尽管去,得罪了郑大人,不但六福楼会被县衙那群虎狼扒了,你我和女儿们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戚王氏呆了一呆:“这么说来,你那黄脸婆生的儿子还真有两下子?这才多久啊?他就学上你那几手了?是攀上什么贵人了还是你一直暗中在带着他?” 戚荣发苦笑两声,有妻有儿之事当年这女人心知肚明,她只要看到他弃掉发妻娇儿,许他一生富贵,让他在六福楼做牛做马,十几年来一句不提他的发妻和儿子,今天她既然当面主动揭开这一层,他也就不必遮掩什么,男人的自尊让他不肯说出冬哥不认自己的实情: “父子血脉相通,何必我亲自教导?儿子长大了,自然就承了我的这一份才能!” 戚王氏双手在袖笼里交握,指甲几乎把手心掐出血,要不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儿在面前,恨不得就扑上去和这死男人拼个你死我活。 “哼!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么?只是你儿子比你命好,有个装作柔善可欺实际积心处虑会打算的娘,还有个为了他,十多年来与我假做恩爱夫妻,暗地里却偷存我六福楼资财的亲爹!戚荣发,你敢说喜来登不是你偷梁换柱,盗取我六福楼的银子为那女人做下的产业?你,你欺骗我爹,欺骗我!你会遭天打雷霹的!” “我偷存了六福来的资财?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戚荣发张口结舌,气不打一处来:“我自入赘你家,不分白天黑夜地关在六福楼打理事务,应酬各方,管的可都是外务事!银子、帐簿由你爹的人掌管,三天两头送往内宅让你过目,就算我在外边结算了一笔不大的外债,银子拿在手上不过几天,就会被你旁敲侧击,不得不拿出来……我算什么?你家的奴仆么?这些天晚上睡不着觉慢慢想来,十多年来我除了吃好喝好住好,在外体面风光,多出几个女儿,竟还不如当初未与你成亲,清清爽爽做二掌柜来得快活自在!至少我那时是一家之主,我妻温柔敦厚,依赖我信任我,并不管我在外的行为。你呢?你貌似恭顺,实则强势,处处牵制……还好意思说我拿了你六福楼的银子,你若能拿出证据来,我便认下又如何?可惜你造假都不可能做得出来,因为你把我抓得死死的,根本容不得我动弹半分。这些年我倒很想接济他们母子,可我毕竟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成日里为六福楼操劳已经很累,连你的眼线都摆脱不掉,哪里就能偷梁换柱,变出个酒店给我的冬哥?” 戚王氏把嘴唇咬得都要出血了:“你没动手脚,那喜来登怎么说做就做,还这么快成了气候?若不是你处处容忍退让,六福楼能落到现在这么萧条的境地?别以为我不说,心里就不在意,当年你可是把所有房产都留给了郑氏!喜来登如今也有你的份额!你的,就是我和女儿们的,必须要拿回来!” 戚荣发冷笑:“没错,是我有意退让,甚至时不时拒收宴席订单,我不想干了,如何?六福楼以前不是我的,就看在与你夫妻情份上,你待我也还算体贴,原想着能与你生个儿子,有了儿子来承接六福楼,我这份心血也就没白费,如今到了这个境地,你生不出来了,自有王姓子侄来承继,六福楼等于与我没半点关系,还有什么说的?等我四个女儿一嫁出去,我与你王家可说是没一点沾亲带故,不定哪天就被你赶出家门,我又何苦再为你们王家卖命!” 他看了看缩在车厢一角的两个女儿,继续道:“劝你在人前提都不要提喜来登有我什么份额,不然到时遭人耻笑或惹上官司你应对不来!说起来这是我做的唯一一件对得起郑氏和冬哥的事,有人告诉我说喜来登所处的地方是块宝地,我不知真假,但那时初来乍到,也需要个落脚之地,便倾尽所有买下了――那银子却不是我的,是郑氏父母、我那老岳父岳母一生积蓄,郑氏年轻时太过软弱,完全依赖我,父母留下的钱财全部交由我保管,毫无防备之心,即便如此,我还负了她,是我鬼迷心窍!所幸当初决定入赘你家,我一时愧疚,将地契全部改回她的名,那毕竟是属于她的,她老实懦弱,必不会再嫁,有了这点房产,带着我们儿子冬哥,也能善养终老!” “哼!难得你能为她打算,那你又把我置于何地?如今六福来被喜来登压制,你不尽力挽回,却推波助澜,你想做什么?毁了我爹一生心血、一世英名,我杀了你!” “杀我?好啊,来吧,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戚荣发目光淡漠:“有因必有果,喜来登有今日之势,难说不是郑氏为报当日遭背弃之怨!六福楼气数也就到此为止,跟喜来登斗,肯定要处于下风。我老啦,想过几天清闲日子,不愿意再花费心思,你赶紧找人来顶上吧!” 戚王氏红了眼:“凭什么?凭什么说六福楼斗不过喜来登?百年基业,名扬四海,怕他区区一个新开的小店?你分明就是顾念父子情,不肯和你儿子作对,真斗起来,你未必就拿不下他!可恶东西,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不干给我滚开!我就不信了,六福楼还有周家和秦家干股在内呢,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周家和秦家每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拿成千上万两纹银,周家的女婿可是县太爷,他能不管这事?”(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真相 戚荣发阴沉了脸,这女人一旦露出本来面目就再也不想遮盖,当着女儿们,打也打过,现在还骂得这么难听,自己是半点面子没有了,内心更觉冰冷无趣,眼望窗外,淡然道: “六福楼从你祖父手上传至你父亲,再到我这里,兴盛红火几十年,经久不衰,除了风味醇美的传世佳肴,与各人的勤谨操持、善于经营打理分不开,更需要依靠场面上各种朋友,扩大人脉、聚笼名气,你父亲在时就攀周家和秦家,秦家是地头龙,周家长子在县衙任主薄,那是因为周家女婿是现任太爷,你想过没有?县太爷快五十岁了,周家姑娘才二十来岁,老夫少妻,会是主母吗?嫁给他生了个儿子,这孩子会是嫡子?连任两届县官,一直不动窝是因为贪恋娇妻稚子呢还是上边没人提携?前两天听说他可能要走,一年后下任县官到来,周家还有女儿嫁给新县官吗?到时候花桥县是谁的地盘可就不懂了!不过你应该知道:喜来登与县太爷、周家和秦家关系处得也不错,冬哥儿找的靠山是天香楼、雅趣馆!那两个头牌交往的俱是达官贵人,有的官位品阶高不可攀,是我们这样人听都不曾听过的,她们轻轻说一句话,比县太爷手上惊堂木可还管用!” 戚王氏脸色一变,抬眼瞪着戚荣发:“当初你为什么不攀上这两位主?” 戚荣发笑了笑,轻抻衣襟:“你舍得吗?银子你舍不得,晚上我稍夜点回家还要三审五问方能上床睡觉,我哪里找时间去攀结人家?点心佳肴美酒也送过无数。人家吃多了觉得还不及自己院馆里的厨子做的好,送干股太少了人家不稀罕,多了你疑心,呵呵!这就错过了!” 戚王氏咬牙切齿:“希望你那好儿子陷在天香楼,被那些女人榨成人干才好!” 戚荣发面色一端:“当着女儿们。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你怕了?我是只会生女儿,没生得出儿子来,等着看你那唯一的子嗣什么下场!” “你放心。我这个当爹的不好,他娘可好得很!天性善良从不做坏事,我祖上也不是恶毒之辈。冬哥会有好日子过――他就要娶亲了。媳妇儿聪明能干懂事又孝顺,十分敬重爱戴她婆母,今年才及笄,我的冬哥十九岁,正好,正好!” 戚王氏面色惨白,双手捧心,两个女儿吓得直哭。瑟瑟发抖却不敢上前问一声,戚荣发冷眼看着戚王氏坐在那里用力喘气,耳边听得车厢外王家族侄问到: “姑母。到喜客来酒店街前了,那店门前人好多。好像有当官的在,咱还要不要打上去?” 戚荣发眉头一挑,应了句:“打啊,怎么不打?都给我上!” “你……好恶毒的心!” 戚王氏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住他,泪水从瞪圆的眼中淌落,见他自顾悠闲靠坐在垫子上不动,摆明了看热闹的架式,心中绝望,怎么变成这样了?他赶过来不是为了阻止自己闯祸的么?就吵了这几句,他便要伸手在后头推她一把,族侄们冲上去还不得被官兵捉住,冒犯巡抚,得罪县太爷,这罪名可不小,到那时六福楼还能保全吗?没有了六福楼,花桥县就只有喜来登一枝独大,笑揽南来北往源源不断、络绎不绝的客人!十几年的恩爱夫妻啊,为他辛辛苦苦生下四个女儿却抵不过弃妻的一个儿子!他就这么跳过一边,为了儿子的酒店崛起壮大,乐于看六福楼毁在她手里,看她跌得又重又惨,是不是恨不得她死掉,好让他回去跟那对母子团圆? 真是如此,其心可诛! 戚王氏看了看两个女儿,咬着牙拼命撑起身子挤到门帘旁边,喝了一句: “都不准动,给我……回去!” 其实王家族侄也不是没有眼色,见到人家酒店门口有当穿官服的人在,哪里就敢冒然冲打进去?只归拢了打手们围在姑母的马车旁,并没轻兴趣妄动,倒是戚王氏一时着急,痰迷心窍,说了那句话后人就轰然倒下,昏了过去,一双女儿哭哭啼啼,跟随的仆妇靠近车旁看了,也大呼小叫,引得后面马车里另外两个小女儿在奶娘婆子陪同下急忙奔来,四个女儿扶起娘,哭的哭喊的喊,戚荣光早下了车,皱眉看女儿们乱成一团,喝道: “哭什么?眼泪能救得活你们的娘么?还不赶紧往前面医堂去请大夫诊治,没脑子的东西!” 大女儿闻言,赶紧擦拭了泪水,吩咐车夫自往药堂去,几个族侄跟过去两个,其余的带了那一群打手,在戚荣光的瞪视下,怏怏而归。[.超多好看小说] 八月十五佳节过后,冬哥和大妞的喜期将临,郑大婶打发大妞二妞先回乡下,自己带了冬哥和一帮伙计在城里忙得后脚跟不上前脚,一边应付酒店老顾客,一边准备迎娶之事,新房的铺排还是请的街坊邻居大婶大妈们来弄,好不容易捱到吉日,迫不及待地请了媒婆喜娘,冬哥平日结识的一群朋友纷纷赶来相助,纠集起来组成一大队迎亲人马,抬着喜轿浩浩荡荡开出城,一路吹吹打打,走了半天进到莲花村,把潘家人吓一大跳:这阵势是迎亲呢还是抢亲呢?少不得几百号人啊,队伍打头的从村口进去钻出后村了,那披红挂绿的尾巴还才刚走到村头。 负责酒肉席面接待的潘大伯父子几个慌了手脚,往大里估算也只会来个百八十人,谁会想到超出这么多?赶紧地立即带了人,就近往别村去寻生猪牛羊,临时要买,也压不得价钱了,拖回家来直接宰杀,割肉煮熟上桌待客,倒让迎亲的人们吃了个新鲜。 大妞打扮得漂漂亮亮,身上锦绣嫁衣看得姐妹们羡慕不已,纷纷赞她好手艺,大妞也不说话,低着头独自享受内心的甜蜜――每天在酒店里忙碌的人,哪有闲功夫绣花?她也不会那巧活儿,便坦白告诉冬哥自己不会绣花,天天忙,没空做嫁衣,冬哥说有什么难的?直接去绣庄买两套!未婚夫婿陪着未婚妻去绣庄挑选嫁衣,把绣娘们看傻了,又是羡慕又是打趣,大妞十分高兴,也担心自己不会女红,会被冬哥轻看,冬哥笑着说:你就是会我也不赞成你做那活儿,娘年轻时候也绣过花,眼睛都险些弄坏了,后来没空绣花,眼力反而好回来。 各样俗礼完成,大妞得了长辈嘱咐,不能回头,在众姐妹的陪护下,含泪恋恋不舍地走出熟悉的院门,由喜娘扶着上了花轿,喜乐奏响,花轿在亲友们的祝福声中抬起,喜气洋洋的迎亲队簇拥着花轿,离开莲花村,欢欢喜喜赶回城里拜堂去了。 大妞这场婚礼算是极热闹有看头的,小乔兄弟却因怕人多眼杂,照旧锁在厚院。小乔不能到前院看大妞出嫁,只好像只大璧虎般紧贴在篱笆上,眼巴巴透过竹片缝隙往前院探看,一直看到花轿离开,喜乐声越去越远了还不舍得离开那地方。 汪浩哲背手站在搭得高高的葫芦架下观赏大小葫芦,见小乔动也不动,便摘了片细叶凝气发力掷过去,相距五六步远,薄薄的树叶被一股轻微力道控制,直直砸到小乔脖颈,小乔伸手摸摸后颈,总算回过头来,怀疑地看看汪浩哲,又抬头看看天,说道: “没下雨啊,怎么感觉有雨滴打到我这里了!” 汪浩哲唇角上扬: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是这功夫着实难练?从十岁起练这手飞花摘叶,到现在只练成雨滴般的力道! “小乔,不是雨滴,摸到那片树叶没有?是我摘叶打中你的!” 小乔不可置信地翻看手上那片树叶:“不会吧?这么神奇?真的感觉有沉甸甸的雨滴砸到我脖颈了呢!” “你再看!” 汪浩哲又掷出一片树叶,这回打中小乔肩膀:“怎么样?” 小乔笑了:“还真是!不过刚才打到皮肉像雨滴,这回却没感觉,身上穿着衣裳呢!哥哥你真厉害,树叶能射人,这可是很需要技巧的哦!” 汪浩哲看他一眼:“技巧是什么?这叫飞花摘叶,是我师门中一种很难练的武功。如果能练得好,可以当暗器用,杀人如等闲!” 小乔瞪眼:“为什么要杀人?” 汪浩哲轻叹:“有时候……不想杀人都难!哥哥梦见过杀人,不然我们如何能逃脱追杀?就算不杀人,总要防身――我以前没想到,这一招倒是很适合你,不然哥哥教你?练这个需要耗时很久,但不会太辛苦,你只需要练好内功,气力凝聚于指尖便成,如何?” 汪浩哲闪闪发亮的眼睛诱惑不了小乔,她断然拒绝:“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能挡就挡,不能挡就逃,逃不了也算了!一辈子不过活那几十年,不好好享受生命,浪费时间去研究杀人防人,我觉得不可取!” 汪浩哲像泄了气的皮球,垂下眼眸转身走开:“真怀疑你是不是……男孩!一点血性没有!” 小乔在他身后挤眉弄眼:哥哥你真相啦哈哈!(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去意 又到深秋季节,满院苍翠渐消,四面篱笆上茂盛的绿藤肥叶经霜露打过,垂蔫枯萎,却留下累累瓜果给人一种秋实的喜悦感,那片片黄叶在风中飘零虽然秋韵十足,总不免让人生出些许愁绪,小乔不擅长伤春悲秋,除了偶尔想想前世亲人发一阵子呆,也想想黄文正,奇怪总念念不忘那家伙,好像这辈子找不到他不甘心似的。[] 平淡安静的生活日复一日,毫无新奇之处,小乔完全把自己当潘家人,跟着四蛟融入莲花村人的生活中,连说话口音都跟本地人一模一样,不知底细的就初次见到她,百分百把她成土生土长的本村小孩。这样她还能寻找到些乐趣,汪浩哲不拘着她的时候,可以出门跟着孩童们混,上山下田,帮大人们干点力所能及的农活,从入秋收谷入仓到旱地里掰苞谷、拔黄豆杆、犁地捡红薯,她都经历过了。虽然出不了大力气,但辛苦流汁了,品尝到了农家丰收的乐趣,看着新围起来的新院落里搭起一个个冒尖的谷仓,里边不是稻草,而是货真价实的粮食,她真切地体会到了潘富年夫妻心里的踏实欢乐。 农人,时刻惦记着的就是土地和粮食,给他再多的银子,他也只是高兴一时,而辛苦流汗一年,亲手打下满仓满屋属于自己的谷物,才能让他的喜悦充实而踏实。 汪浩哲还是一如既往的离索,不见外人,自从他身体康复,行动自如以后,连前院潘家人也不能常见他的影子了。 他的伤病完全好了,小乔磨着曾大夫得了一种去痕药膏。每天早晚涂他脖子上的长条疤痕,收效不错,半年下来那道疤虽然没有完全去掉。却也逐渐淡去,大热天衣领低些看去没那么显眼了。身手已练得回复轻灵敏捷,愿意的话。走路可以没有声音,来去如风。小乔最不喜欢这种叫做轻功的武功。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他在榕树下的厨房做好饭菜,跑出去朝木楼里的人喊一声“哥哥来帮忙”,这才刚转身进门,背后就伸出一只手: “这个我来拿!” 被他吓过两次,死了无数个细胞。以后再不敢喊他帮忙了。 汪浩哲每天在厚院的生活很有规律,看书练字、修身养性、打坐练功,冥思苦想是为了尽力努力恢复记忆,其他的都还好,唯有记忆总是恢复不过来,就像是一道关卡,他冲不过去! 他很苦恼,但这动摇不了想离开此地的决心。 虽然想不起从前,参不透以后,但他不应该过这种安宁静好的平和生活。他有梦境,梦境里刀光剑影,危机重重,无穷无尽的责任感压迫着他。催促着他,梦中表露出来的各种情绪才像是真正的自己……潜意识里他觉得该走了! 小乔却是一副陷于世外桃源的陶醉模样,他说不喜欢颠簸流浪生活,在这儿多好啊,有吃有喝有这么好的木楼住,不想走了! 汪浩哲只当他说孩子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贪玩,有时候还任性,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想回到故土家园。以前一切由弟弟做主是因为做哥哥的身上有伤动弹不得实在没奈何,现在完全好了,真正要离开的时候根本不用跟他商量,睡梦中直接带走就是了,省得他一时舍不得吵闹起来惊动了别人。 机灵的小乔似乎觉察他的心思,对他说,他们是从北边下来的,想来故乡应在北边大都,弄不好就是京城!从吴州往北,最直接最快的途径是运河,但眼下已进入十月,年底商船繁忙,一般不肯带闲客北上,兄弟俩又没那么多钱单独购船租舟,冬日长期在河面上行走恐怕不大好,不如等过了年,春暖花开,天气晴和,那时可以积攒到更多银子,也能做些妥当的准备,自己租艘船,不用与人搭挤人家的大商船,自由自在、日夜兼程,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故乡,说不定那时候哥哥还能记起更多事了。 汪浩哲不置可否,小乔不停叹气,能感觉到哥哥平静的外表下那颗噪动的心,但他真的不想大冬天冒雪北上,想想那种种彻骨的冰寒就害怕,汪浩哲脑子里的血块应该逐渐消失,他定是记起什么来了,要办那些放不下的大事吗?到底是什么事? 小乔承认自己只是个贪慕享受的小女子,缺乏雄心大志,历经两世,亲眼目睹自己明明死了,又以另一个身份活回来,天地间真的有一种不可知不可抗的力量,在随意操纵芸芸众生,她不做没能力办到的事情,只知道要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按自己的心意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她真的很喜欢莲花村这个僻静安宁的小地方,知道不可能久住,却希望等她再长大些,然后才离开,但显然是不行了。 不是没想过和汪浩哲分开,不舍得,由陌生人到密不可分,容易吗?她喜欢依赖这个无意中捡到的哥哥,严厉起来冷冰冰霸道不讲理,明明不想骄纵却又总是不舍得拘束她,那种自然而来、发自内心的手足情不容置疑。那夜她病得迷迷糊糊,身上发热却又冷得发抖,汪浩哲不眠不休守着她,喂她喝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温柔宠爱,像前世的哥哥在她哭闹时哄着不要哭啦给你吃冰淇淋带你去逛街去商场买东西…… 她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一句:“哥哥我想你,我想回家!” 汪浩哲回答她:“哥哥都和你在一起啊!好弟弟,天幸我们没失散,现在以后更不可能把你弄没了!你坚持住,哥哥总会找到回家的路,带你回家……” 病好了她常坐在廊沿下发呆,认认真真想问题:还找不找黄文正?还找不找那个亲哥哥? 如果直接跟着汪浩哲走,便是回京城,汪浩哲的家,百分之百在京城! 回京城也难啊,被黄家的人发现了不但自己跑不脱,还累汪浩哲一个罪名:拐骗幼童。而回黄家后的境遇是什么,黄文正说得很清楚:凶恶的后母不可能放过她,即便不被当场打死,送进山里家庵,或是乡下农庄,就是想要同一个结果:让她去死。当然如果是真正的黄文娇必死无疑,但她现在是汪小乔,不一定会死,可那又有什么两样?这样的家人实在没意思,还不如没有的好。 还有一个问题是汪浩哲,冯老说过他恢复记忆后可能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还能保留受伤以来的记忆,一个种是完全不记得这期间发生过的事了! 如果是后一种那她岂不是很惨?跟在他身边,走着走着,忽然某天他脑子一激灵,回头不高兴地赶她:你这小鬼,总跟着我做什么?快走开,找你家大人去! 到那时恐怕很难解释,依照汪浩哲的性格,从他对待四蛟、三妞、妞妞的态度来看,他其实不喜欢小孩子,如果小乔不是与他共患难的亲弟弟,难保他有这样的耐心相待。 但小乔愿意试一试,不去找黄文正,如果哪天汪浩哲要走,就跟他走! 劝汪浩哲不要忙着离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日冯老为汪浩哲免费医治,开了千金方育迫着德仁药堂掌柜垫银子按方捡药,八百多两的药费呢,小乔答应过要还回去的,喜来登生意兴隆她最高兴,因为即便不露面,郑大婶每月发酬劳时总不会忘记她,本来银子不乱花紧着攒是足够还了的,奈何兄弟俩都是花钱的高手,以前只是小乔一个人花,后来汪浩哲时不时地会失踪,晚上说出去走走直到黎明前才回来,小乔能肯定他不是出去打家劫舍,没见拿了什么进门,随手系在他腰间的荷包里不管有多少银子,回来一摸准不见,他不说,也不好问他用到哪里去了,所以一直到现在,小乔攒来赞去还差两三百才够还药堂掌柜,再要准备些银子路上花费,算一算,总得过了年才能启程。 汪浩哲听从了小乔的建议,为让他更安心些,小乔勉为其难牺牲自己,跟他学那什么飞花摘叶,只觉得那个简单易学,还好玩,管他练什么内功,只要手指上有个准头就行了。因此她学着学着,摘树叶变成捡地上的小石子,扔梨树上的秋梨一扔一个准,把四蛟羡慕得哇哇直叫,汪浩哲站在木楼窗口看得无语又无奈:只练准头何需费劲教这个?亏他白天黑夜冥思苦想把相关内功心法默背出来,整理成册,唯恐他看不懂,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写的正楷字――看样子要小乔学武真的是太难了,他没兴趣,也没有长性。 十一月初,大牛晋升当爹,李秋香生了个七斤重的女儿。潘家人欢喜不尽,连日来道贺的亲友络绎不绝,小乔喜欢那个新生的小娇娃,守在摇篮旁看个不够,半天不挪窝,李秋香也不避嫌,只当她是小孩,潘二娘却来轰她: “男孩子家,别学二虎四蛟那柳条样,学学你大牛哥,做事干脆麻利!过几年你也长成个大爷了,总跟女人堆里窝着可没这规矩,再喜欢侄女儿早晚来看一眼就行,该什么还干什么去!” 这一番话却招来几个反对的声音。 “娘!我怎么就是柳条样了?我歇了那几个月不是伤着腿了嘛,我以前干活可不输给大牛哥!” “我也不是!就小乔爱混女人堆,我又不是,干嘛要把我也扯上来说!” “混女人堆怎么啦?女人堆里照样能做出大事情!”(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家人 城里郑家使人送了大礼,却没空来看小宝宝,大牛回来解释说实在是忙得不行,年底了,各样喜宴不断,喜来登订席的单子收了一大沓,还都是不能得罪怠慢的熟客,冬哥在尽力安排,郑大婶和大妞抽不开身,潘富年夫妻和李秋香当然能够体谅,叮嘱大牛回去劝大家都悠着点,别光顾忙活,也要注意身体,累坏了可不好。 一直到快满月的时候,冬哥才带了大妞,还有小姨子二妞赶回来探看嫂子和小侄女,也只是匆匆抱一抱小宝宝,和父母嫂子、弟妹们说上小半天话,饭都不肯吃一顿,急忙就要走,走前倒是想到后院看看阿浩哥,小乔笑着说:“哥哥不在家,不知去了哪里――他如今可能耐了,腿脚好了以后四处乱走,好在他不会迷路!” 这倒不是借口,汪浩哲白天出门通常是往山里去,二虎带着他进山装捕夹,收猎物,两次之后,他便自己去了。 小乔的话引得大家笑了一场,潘二娘便送女婿女儿出门,冬哥忽想起件事,找到二虎把他拉到一旁说话,大妞和二妞便拉着潘二娘,娘三个围成一团,神神秘秘地说着什么,小乔很想挤过去听,又怕被潘二娘责怪,等冬哥和二虎走过来,母女几个也正好说完,冬哥笑着跟潘二娘说了几句话,潘二娘看了看二虎,像是思忖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二虎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四蛟走过来挤坐在小乔旁边,说道: “完了,看样子他们要把二虎哥带走了!这院子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还有阿浩哥,阿浩哥又不爱理我们的。这日子难过喽!” 马车离去时竟然真把二虎也带走了,二虎冲小乔和四蛟挥手,喊着:“替我跟阿浩哥说一声。我去城里了……过年再回来!” 小乔怀里抱着大妞和二妞给汪浩哲和自己的礼物,撇了撇嘴:“去城里,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至于乐成这样!” 四蛟也忿忿然,过了一会又泄气道:“小乔你倒是去过好多次城里。我都没去过哪回!” “你一次没去过?” “没!” “哎,我本来还想哪天带你去城里买东西,你竟然一次都没去,那还是算了吧!” “为、为什么?没去过就应该带我去啊,干嘛算了?” “城里太好了,花花世界,你一次没去过不认得路。到时傻傻地到处乱走,弄不见了怎么办?” “你!我没那么傻!你不故意躲我就丢不了!” “真的?那你去问问你娘,刚才你姐姐跟她说了什么,冬哥表姐夫又说了什么,二虎去城里干啥,打探好消息过来跟我说,下次我去县城就带上你!” 四蛟眨眨眼:“你自己去问不更快?娘从来不瞒你什么。”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机会么?不要?那算了,过两天我就去城里买双厚鞋子!” “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有闲人在旁边不用,自己屁颠屁颠跑去问岂不是找累。 汪浩哲居然从山里捕夹上拿回两只肥肥的活野兔,还有一只毛色鲜艳美丽、啼声婉转的不知名鸟儿。小乔和四蛟乐滋滋地玩弄着野物,汪浩哲一边拿出衣裳去洗澡,一边交待他们:鸟儿是不经意间捉到的,听它嗓音轻柔。拿去养着,给三妞她们玩吧。两只野兔是二虎装下的捕夹夹到,拿到前院交给二虎。 四蛟碰一碰小乔:“阿浩哥还不知道二虎跑城里去了!” 小乔撅着嘴,抚摸那只可爱的美丽小鸟:三妞和妞妞,她们喜欢小鸟儿么?放到前院去还不是归四蛟了?留在后院多好! 潘富年当即替三妞编了一个竹笼子,把那只彩色鸟儿挂在屋檐下,鸟儿吱啾吱啾叫,两个小女孩站下边拍着手高兴地笑,小乔到底断了跟她们商量讨要小鸟的念头,坐着等潘二娘欢欢喜喜把两只肥兔子焖了一锅,端上一碟回后院去,晚饭就吃红烧兔子肉了。(.) 吃完饭,小乔才告诉汪浩哲二虎去了城里,先在喜来登帮忙一阵子,等冬哥得闲,便带他登门去拜一位手艺极好的师傅,学做家具。 汪浩哲诧异:“学做家具?” “就是做木匠啦、雕匠啦。” “也不必做这个啊……不过二虎倒是很喜欢这一行,有闲空弄刀子就破竹砍木头。” “冬哥见过二虎,又听大妞说了他的喜好,觉得二虎适合做这行。冬哥对二姨说,先让二虎跟着师傅,手艺学不精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懂行,以后总不会让二虎以手艺谋生,会让二虎有自己的作坊,到时候招请工匠做工,二虎也能看懂人家手艺精糙。” 汪浩哲看了小乔一眼:“这么说来那冬哥倒是跟你一个样,很会经商、钻营算计。” 小乔苦笑:“钻营算计?这话怎么那么不好听呢,那是真正的商人,我还不算……冬哥倒算是了,那小子上道很快,不干就不干,干起来比谁都狠,听说他爹当年就是他这样,有魄力有能力,照此以往,不久的将来花桥县城首富非他莫属!” “你和他不对付?叫他‘那小子’?” “我完全可以这样叫他!照理说我还是他师傅呢,只是他嫌我小个不肯认罢了!” “哧!”汪浩哲笑了一下:“你还想做人师傅?” “怎么就做不得?我人小,不跟他们计较罢了,不然一个两个都得过来磕头叫我师傅!” 汪浩哲笑着:“行了,别得意。坐好,哥哥有话跟你说!” 小乔脑袋靠过来:“什么?” “我今天在山里闲坐冥想,忽然记起了一点点事情……” 汪浩哲温和清润的目光投在小乔脸上:“我不是你的长兄……” “呃?”小乔楞住,心扑扑直跳,该来的终于来了,他知道了真相,他想起来了! 汪浩哲笑容慢慢绽放:“我上边应该还有兄长,和我一样大的兄弟有好几个,小乔,我只是你其中的一个哥哥!” 噢天!什么啊,吓人一跳。 “哥哥,你还记起别的什么了?” “没有了,就这些。” 小乔看着他:“花桥县城有客商听见我说话,便问我是不是从北边来,说我讲话带有京都口音!” 汪浩哲说:“这个我想到了,我本来也打算着,带你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京城!” “哥哥,如果我们家住京城,我们却为何被人追杀出来的?若仇家还在京城怎么办?我们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汪浩哲赞许地点头:“你能想到这个危险就好――我们当然不能自投罗网,仅仅是朝京城去,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住下来,仔细观察。” 他闭上眼睛,脸色转为黯然:“我们家是显贵无疑,就是不知犯了何罪……家里有尊长,有母亲,好多人……如你这般大的小孩四处哭喊乱跑,我们兄弟几个好像自顾逃命了,家里老弱……陷在仇家手里无疑!” 汪浩哲倏然睁开一双细长的凤目:“这就是我为什么总想快点离去的原因了吧?家人为鱼肉,被人欺凌,我们怎能安逸一方,不管不顾?” 小乔受了惊吓:有这么严重吗?不是我的错,不要怪我,我也不知道你家里到底什么个状况啊! 她极快地桌子下把整个抽屉拿出来,里边大块小块的银子堆积了半边屉箱:“我藏了五百两在橱柜里,加上这些,我们所有的家当总共也有六七百两,如果现在走,也够了……” 汪浩哲微微叹气:“都是你挣来的,小乔,哥哥记着你这个情,以后,还你更多!” 小乔低着头:“做一天兄弟,就不要说还字,等哪天哥哥成家了,我们再分彼此!” 汪浩哲拉起她的手:“你听错了,哥哥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只是想给你很多很多,你尽管留着,等哥哥没有了,需要的时候还跟你拿!” 小乔眨眨眼:“你――什么意思?当我钱铺呢?拿钱存我这,等哪天再来连本带利拿走?” 汪浩哲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双眼闪闪发亮,曲起修长的手指轻敲她额头: “这什么脑子,别的不想,净钻钱眼去了!” 小乔找出几个荷包装银子:“那,我们这几天就走了么?要不要跟大牛、潘家二姨他们说一声?” 汪浩哲沉吟着:“记着他家情份就好,我们住在他家,也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到走的时候,不必说,悄悄地离开――现在先不着忙,我还要理一理脑子里一些东西,前些时我夜间去到县城,使银子向人打探事情,多少知道些京城时势,我想,再去几次,或许能问到更多,比较有利于我们筹划归去的路线。” 小乔怔了一下:京城时势,那不是打听政局么?自己果然是个游手好闲的,从来没往这上边想过,要是让大牛……大牛不行,让冬哥去问,不是好很多?这汪浩哲好像很多疑,不肯相信别人吧? 那还是由他去!别又替他做了错误判断,到时他更加要怪自己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死期 “你脑子里还有什么?说出来我们一起理理?” 汪浩哲又被她引得发笑,这次却笑得无奈:“不大记得了!小乔……你说奇怪吗?但凡我脑子里有你,就不能想以前一点点事,我离开你远远的,进到山里,甚或去县城,坐在丝竹歌舞不断的天香楼,都能够静下心思……” 小乔大惊失色:“啊?哥哥你你竟然去天香楼?难怪每一次荷包里的银子都花了个精光!” “还不是你这个好弟弟告诉我,天香楼、雅趣馆是达官贵人常去的地方,所以我就去了,两个地方都去了,姑娘们特意关照我,不然我就带那么点银子,应该不能整夜呆在那里!” 小乔瞪眼:“哥哥,你真行!那地方好玩吧?” 汪浩哲笑笑:“还可以吧,我又不是专去玩的,不过带一两个姑娘四处转转,寻些场面上的人说几句话罢了!” “又不戴帷帽,不怕人家认出你来?” “做好准备了,不过就算有人认出来又如何?这里不是京城,我轻易能脱身!” 小乔撇嘴:“要是那样你上次就不会伤得那么重,别太轻敌!什么叫江湖?江湖高手众多,我们身在江湖,得多加小心,官府若是请了高手来捉你,看你怎么跑!” 汪浩哲摸摸他额头,笑道:“你能懂江湖?好,我知道了,听你的,以后小心就是!去铺床,我们该睡了,这段时间养好精神,我明天还要上山……” 小乔搬拿棉被的手顿了顿:“哥,你刚才说是我作怪,妨碍你想以前的事情?” 汪浩哲坐在灯下。面容安静俊秀如同美玉:“我这样说了吗?你会作怪倒好了!我只是觉得奇怪,我在你身边确实无法收拢精神唤起从前的记忆。”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声明我不是妖怪,不论是力气、精神力都比你小好多。(.)不可能影响或妨碍到你!” “别胡说了,你是妖怪那我是什么?记住哥哥跟你说的:永远是好兄弟!” 汪浩哲拉过自己的棉被盖好躺下,侧头看着小乔摸摸蹭蹭把棉被弄成个睡袋。左右下方边角折好掖好,这才慢慢钻进棉被。连头也缩进去,便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往上提:“不要蒙着脸睡觉,又做恶梦了!” “没有了,我这些天不做恶梦!” 汪浩哲也觉得惊奇:“真的!自从你上次病那一场好回来,半夜不说梦话了,睡得挺老实,没有四处乱爬乱滚。也不挤我了!” 小乔窘住:“哥哥,既然不那样了,就不要再提,人都要长大,长大了会变好……” “没错!小乔变好了――闭上眼睛,睡觉!” 小乔闭上眼,嘴里小声念念有词:“我本来就是好的,本来就是好的……” 念叨几句,竟然睡着了。 汪浩哲伸头看看她,又拍拍她的脸。笑道:“这也太快了吧,闭眼就睡着!” 起身熄了桌上的灯,轻手轻脚打开橱柜拿出厚外套换上,推门欲抬步走。又转回来俯身把自己的棉被加盖在小乔身上,想了想,还是拿走了,两床棉被呢,万一把他压坏了怎么办?或者做了恶梦醒来不见自己,他还像上次那样瞪眼坐到天亮,非等得哥哥回来,脸色青白可怜兮兮的样子把他心疼得。 小乔担心他,但他非得要夜间出去,马车大牛会按时套好,他自己驾车离开莲花村,往花桥县城,或往流经县城码头那条河的上下游,四处探看,访问,过几天他还想去一趟下游的扬州城,听说扬州城新来了一位督察使,他想去打探一番。(.)所以今晚小乔决定要收拾细软离开,反而是他劝说小乔不要着急,回家总是要回,先得弄清一些事情。 四蛟卖弄嘴皮子的功夫来自于小乔,却渐趋青出于蓝之势,也不知李秋香给了他什么好处,他竟然一个口无遮拦,把小乔那天让他跟潘二娘打听来的八卦说给大嫂听,那李秋香刚满月没几天,就听到城里莲表妹有了怀孕的消息,不知怎么地硬是想到了大牛,她一个寡妇怎么怀孕?为什么她一怀孕消息就传到潘家来?连小叔子懂?大牛天天跑城里,会不会…… 越想越不对劲,李秋香终是绷不住,到潘二娘面前哭着求她告诉自己是怎么回事。 潘二娘又气又好笑,问明原由,逮着四蛟一顿好打,然后再回来训斥李秋香:“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冷不丁地你还能提起来什么?难不成你也当我养的儿子是个傻瓜?从城里被退婚回来,拐去你家求亲那天起,我就咬牙告诉过大牛,敢再理那家人就不要叫我妈!你放心,你丈夫是个信得过的,他娶了你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缓了口气,她还得解开李秋香的心结:“那没脸的破落货,我只怕躲不够远,偏大妞和二妞念着是表亲去打听清楚,回来我耳边聒噪,只要不死,做什么都由她们母女折腾去!你一个好好的媳妇儿,清清爽爽带着囡囡在屋里待着,却要来管这种恶心事……四蛟讨嫌,也是我嘴巴不牢,怎么就说给他听了去?罢了罢了,索性让你知道,只是不要学给你那些伯娘堂嫂们听了去,有这样的亲戚咱们闷声丢脸就算了,可禁不得她们天天在跟前取笑!” 李秋香听婆婆这样说,心里早松活开来,只要事情无关大牛,她就不愁闷了,想来这飞醋吃得有点不明不白,她低下头,乖巧地走去倒了碗茶水递给婆母: “娘,是媳妇不懂事,媳妇心眼儿太小……以后,再不这样了!您要不想说就不说了吧,来喝口热茶!” 潘二娘接过茶喝了,拿帕子擦擦嘴笑道:“不好我会替大牛娶回家来?你啊,是个孝顺勤快的,还真就差在心眼儿小了点……那是你们小两口自个的事了,你以后有什么话跟大牛说去,别拿我老太婆来折腾!今儿这事,咱们也不用替玉莲担心,好在那家人想要男嗣,大老婆在婆母压迫下饶得她这一遭,夜里一顶小轿抬回男家,做了小妾……这却是亏心得慌,要说去大户人家做个小妾倒也罢了,她这去的就是个小门小户,上面几个人压着,婆婆、正室、男人、快要及笄的几个嫡女,怎么活啊,这都是她娘害的!” 潘二娘咬牙切齿:“你三姨的心被狗叼去了,好好一双儿女守着,熬个几年就有好日子过了,她偏不!跟个张……唉!瞧我说到哪里去了!总之就这样儿了,你表妹玉莲这辈子算毁了!她日后就算生了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不幸被人赶出门,你们做表亲的有钱就舍几个给她,没有也算了,我没什么话好说的……” 李秋香抿了抿嘴唇:“娘,三姨怎这么狠的心?表妹成了望门寡也不是她的错,养在家一年两年,总有人来提亲,哪至于给人做妾啊?” 潘二娘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不是自愿的,她、她遭人强迫……那人是她那死鬼夫婿堂族哥哥,集市上杀猪卖肉的,送猪肉到喜来登看见她在店门对面站着,认得她,以后就常去她家纠缠……呸呸!瞧这恶心的!” 李秋香白了脸,轻声道:“城里竟有那样的恶人,还跟喜来登酒店做生意,太可怕了!还好只是做生意,没别的来往……大牛说姑爷早有防备,上下打点认得不少城里的达官贵人,那些泼皮坏小子想来寻事,也是要看看份量的!” 潘二娘脸上漾开笑容:“那是,郑姑爷多么聪明,又能干,亏得咱们家大妞命好,这可是修了几辈子的福份啊!” “是啊娘,现在就盼着大姑怀上孩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婆媳俩换了个轻松话题,在厨房里一边说话一边开始动手做饭,刚满月的小囡由三妞和妞妞看着,不哭不闹就不用来喊大嫂回去喂奶。 后院里,汪浩哲跟小乔提到了一个人:周五爷。 汪浩哲说:“我认得他,一直想找他呢,想到你的牙,他指使那些人找我们,我当时就想要扭断他的脖子!” “哥哥,不要轻举妄动,忍一时吧,不然我们不能轻轻松松离开这地方。” 汪浩哲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就没惹他,他可是在纠缠你说的红袖姑娘呢!” 小乔嘟嘴:“你又去天香楼!” 汪浩哲笑了:“我可是冲你故人去的!要我说,天香楼有点偏僻,我更愿意去雅趣馆。不过去了天香楼收获总归多些――多是外边的官员过来,县衙的人只是过去送银子,这些官场上的人实在不成样子,上边的人玩儿,下边的包结算银子!这当官的能不变坏么?” 小乔没兴趣听他这些,只是问:“红袖姑娘没事吧?” “放心吧,那周五不敢对红袖姑娘无礼,另外的姑娘请来了一位年纪大些的官员,周五面都不敢见就跑了!” 小乔恨恨道:“等哪天我们走了,有机会再来这地方,一定要那周五还我们兄弟的债!” 汪浩哲目光闪了闪,面色稍显冷涩:“死人是不用还债的!” “哥哥?” “我们在这花桥县住着,就由他多活几天,我们离开那日,便是周五的死期!”(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夜归 “那周五是县太爷的小舅子……” “我知道!” 汪浩哲拿起茶杯,浅浅地轻抿一口又放下:“县官的小舅子,县衙主薄之弟,他家的奴仆多数是抢来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早该死了。近期花桥县城频频有新贵到来,城外驻扎了大批兵勇,城内街道更有衙役巡捕日夜值勤走动,杀周五倒容易,县官和周家必定尽力追查,到时各码头和城门路口又要严查出入,我们兄弟不大好离开,因而暂且忍着留他!不过那几个当街动手打我的人,就没必要留着了。” 小乔楞楞地看着他,汪浩哲说:“忘了你有日子不去县城,可以问大牛,花桥县城近段不时有命案发生,死的人都是周五身边的爪牙――一共六个,都死了!” “哥哥,不要做得这么频繁,死的尽是周五身边人,周五如同惊弓之鸟,必定想到是有人来寻仇,怕他会想到我们,到时只要带了官府的人去德仁药堂一番恐吓喝问,不就问出当日救治的人在哪里了吗?我和大牛经常去药堂,这事可是要牵累到大牛家的,现在又拴上个喜来登……累及他们就不好了!” 小乔皱着眉,汪浩哲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别发愁,你小小年纪尚能如此精明,哥哥做事岂会不经思量?周五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仇家数都数不过来,他不一定记得我们兄弟,那几个人死得很巧,不会跟大牛和喜来登有什么牵扯,放心吧!” 兄弟俩又说了些县城里的事情,小乔听汪浩哲论及花桥县附近的一些城镇也似乎很熟的样子,不免惊奇。又听他说过几天要去扬州,兴奋道:“我也去!” 汪浩哲却摇头:“哥哥去打探些消息,带着你多有不便。在家等着,别四处乱跑!” 小乔撅嘴,汪浩哲便说了些“以后有机会。哥哥再带你去玩”之类的,哄了几句。眼看夕阳西下,该煮饭了,小乔起身走去厨房刚要生火,却见四蛟跑来:“娘让我来看你煮饭没?” 小乔道:“正要煮。” 四蛟便拉了她往前院去:“那别煮了,跟我去前院端饭菜进来,今天娘做了芋头饭,好香!城里酒店派四哥回村捞鱼。爹带人在鱼塘边忙了一晌,也带回几条肥鱼,今晚没别的,全家就吃鱼了!” 江南第一场雪在腊月二十降下,小乔站在廊沿下用手接住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却无心赏玩,再过十天就过年了,汪浩哲却还没有回来。 这是自上次他说要去扬州以来,第三次离家,前头两次出去都是三日回还。这一次去得最久,已过五日,为什么还不回来? 这事瞒着前院,只让大牛知道。大牛怕四蛟无意窥知汪浩哲不在家,到处乱说,便拘着他不准进后院,只有小乔实在闷了才自己走出来和他说说话。 喜来登照旧在忙碌,大牛总在很夜的时候才回到家,回来洗把脸,看看囡囡就过后院来打探汪浩哲消息,见又是小乔孤零零一个人守着盏灯坐在楼里,神情落寞,皱着脸问大牛:“你说,哥哥会不会自己回家了,不要我了?” 大牛不禁心疼:“不会的!阿浩平常就最着紧你,怎会舍得把你丢下?可能是、是遇上什么事,他想看看热闹吧!” 小乔紧紧盯住大牛:“你听到什么了?说给我听!” 大牛犹豫了一下:“说就说,你只不要着急,不一定有阿浩什么事。今天店里雅间开了一桌宴席,是县衙的人陪着外边来的客人吃饭,郑姑爷进去敬了一回酒,出来跟我说:是扬州来客,赞我们喜来登的鱼做得极好,冬哥陪坐了一小会,听到那客人跟县衙的人说到扬州城前天接边有命案,跟咱们花桥县城前段有点像,一天死两三个……” 小乔目瞪口呆:汪浩哲,他是杀人狂么,跑到扬州去杀人?他从京城来的,怎么扬州会有他的仇人?会不会只是巧合,杀人的不是他? 大牛见小乔这样,叹了口气,把小火炉上的水壶拿起来替她倒了杯水,说道:“怎么还喝白开水?上次不给你们拿两盒好茶来了么?” “山泉煮开了很好喝,我喝惯了,没有茶叶也无所谓!” 小乔心不在焉地说着,目光转动,对大牛道:“大牛哥,明天帮我办件事!” 她带大牛走进内室,指着角落一个木箱子,笑道:“那个箱子怎么样?我哥哥第一次做木工订起来的哦!” 大牛左右看看:“不怎么样,我做得比这个好多了!” 打开箱盖,里边是白花花的纹银,现在的大牛今非昔比,更多的银子也见过,因而这一箱银子摆在眼前,已经引不起他的惊讶了。(.好看的小说) “你们竟是攒了这么多银子,要拿来做什么?” “明天把这个带进城,交给德仁药堂王掌柜的,这是去年冯老替我哥哥开千金方时欠下来的,该还清债了。” 大牛合上箱盖:“不用!那个债我也记着呢,娘不要我的银子后,我每月只交给秋香几两银子让她做体己,其它的都存在城里钱庄,拿都不拿回来,早够还这笔债。这两天本想去钱庄提银子的,却听到郑大婶说年底要分红,原以为喜来登要建后边的楼,咱们那三股红利得一起投进去,郑大婶却说各人都要养妻儿父母,怎能把所有红利都投进去,总得拿些回家,这样一来,药堂的那笔债就有了,我钱庄里的银子也不用提了。” 小乔一喜:“那、那你是说,不用这箱银子啦?” 这样的话,和汪浩哲离开花桥县,兄弟俩路上就可以大手大脚花银子了! “你和阿浩留着花――郑大婶分红利时应该还有个大红包给你的,她时时念叨着说若是没有你,没不会有喜来登,想不通你怎么就不爱住城里!” 小乔玩弄着银子:“你没说我身体不好?” “干嘛要说身体不好?我说你跟哥哥四处游玩去了,过年可能会回来!” “这借口蛮好!”小乔笑着:“大牛哥,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小心哪天你就变成陈财主那样的老狐狸了!” 大牛无奈:“怕了你,总拿我打趣!” “这银子你明天还拿去城里钱庄存着,给我拿些银票回来吧!” 小乔忽然认真地说道:“陈家那两个学生和刘朋从学院回乡过年,想来探访我们兄弟,都让潘二姨打发了。你记着交待四蛟他们,如果哪天我和哥哥不见了,就是真的回老家了,切记不要去找,也不要去打听!保住你的家小才是最要紧的!喜来登跟我扯不上关系,你们只要攀着红袖姑娘,只要红袖姑娘不失势,喜来登就能照这般红火的势头发展下去……” 大牛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现出不舍地神情:“小乔,其实,不一定要回老家……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县城,可以去附近别的市镇住,像流花镇那样的地方,很多!” 小乔含笑道:“大牛哥,人生说短也挺长的,我们兄弟说不定哪天又来找你呢!” 大牛陪小乔坐着说话,不知不觉已到子时,小乔催他回前院去,大牛起身检查了火炉子,叮嘱她注意不要让火势太旺,这才下楼离开厚院。 小乔用不易着火的生木箸把火炉里的火炭夹入进黄铜暖手炉,再另添上些火炭,稍微开一点炉门,把水壶坐上,这才拿了暖手炉进到时间,跟往常一样铺好两个人的棉垫,用暖炉一遍遍烫着被窝,汪浩哲的棉被暖和了,折盖好捂着热气,再去烫自己的,不管他回不回来,做好准备总没错,大冷的天气,从外边回来有个暖乎乎的被窝睡觉,小乔觉得是件很幸福的事。 睡到半夜,小乔忽然醒了,睁开眼,就见身旁蹲着个黑影,她吓了一大跳,一只手伸过来,刚好按住她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小乔别怕!是哥哥!” “哥、哥哥!” 小乔又惊又喜,到底不习惯这样的安抚,赶紧翻身爬起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知不知道我担心死啦!” “我知道!对不起,哥哥有点事,耽搁了归程!” 汪浩哲把小乔按进被窝,自己也挤进去:“你睡得真好,卷在被窝里手和脸都暖暖的……让哥哥也来暖和一下,刚洗澡出来冻坏了,外边雪越下越大,大冬天的咱们哥俩还是一起睡吧!” 小乔无语,缩了缩身子,还是被他抱住取暖,汪浩哲闻闻她头发:“这香味不错,怎么不是皂角?” “是……是茶籽儿,山上捡的茶籽儿,我见秋香嫂子拿这个洗头,我也试试,顺便放两朵干花瓣在水里……哥哥过去一点,我不好喘气儿!” 汪浩哲放开她,平躺着叹气道:“不怪潘家二姨那样说你,怎么就生成这个性子?专爱跟女子们混也就罢了,还学人家用花瓣洗澡,哪有男孩子身上时时透着淡淡的花香?橱柜里到处放干荷花,害得我的衣裳也满是香气……我虽然爱干净,倒希望你能学学四蛟,调皮捣蛋些……” 汪浩哲显然是累坏了,轻声说着话,眼睛一闭,竟然占着小乔的枕头就睡过去,小乔想问他的话还没出口呢,没办法,只好等他睡醒了再说。(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灯会 清晨,小乔在木楼廊沿撒谷物引逗小鸟,吱吱喳喳的鸟雀鸣叫声不绝于耳,汪浩哲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紧闭着眼睛皱眉:这个弟弟记仇啊,平日睡懒觉被自己责斥,今天做哥哥的想多睡会,被他寻机报复了! 想来窗扇也被打开了一点,有丝丝冷风灌进来,小家伙得多想自己快醒来,几天不见,他想跟哥哥说什么?还是想听哥哥给他带回什么消息? 就这么沉不住气,还得打磨一下他这性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些自小惯听的训教他都忘了么? 汪浩哲抿嘴微笑,小乔的好奇心他是领教了,告诉过他梨子树上的马蜂窝砸不得,他偏要一石子砸上去,结果和四蛟两个被马蜂追得四处乱跑,他们两个是跑出院子去了,却祸及前院,三妞无辜被蜇了一下,哭得天崩地裂,潘富年发怒,烧了马蜂窝,又把四蛟吊起来打,小乔没挨打骂,倒也有自知之明,好几天不敢到前院去。 从外面回来,不跟他交待点实质的东西,他能不停地问到你投降为止。 昨夜只是摸摸他的脸惊醒了他,如果不是太困先睡着,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非得问出个子丑寅卯不可。 棉被里有股单纯的熟悉气味,那是小乔的味道,才想起来这是小乔的床啊,昨夜回到家炭炉上有一壶热水,兑进一桶冷水根本就没有点半温度了,洗澡出来冷得要命,又困又累,楼外雨雪纷飞,寒气沁人。他把小乔当暖炉,很快便睡着。 “小乔,开开门。让我进来!” 半启的窗扇隐约传来四蛟的喊声。 小乔,小乔! 汪浩哲睁开眼,脸色蓦然变得严肃:那些人叫他四公子。那么小乔排行第几?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上自己的? 在扬州见到新任观察使胡德才时,汪浩哲的脑子如同点亮一盏灯。瞬间闪过好几个影像,没错!就是这个人,带人紧追不舍,狂喊: “不必留活口,一起上,杀了他!” 亏得他在天香楼听人提起那个名字就觉得熟悉――带着恨意的熟悉感!所以他去了扬州,想亲眼看看其本人。顺便了解以前的事。奇怪的是他前后去了三次,每一次都遇到那些神秘人,神秘人像是小乔童言无忌说的江湖高手,来无影去无踪,他很是费劲才躲得开他们,无法专心接近胡德才,倒是这最后一次,亲眼见到那些人合力冲开护卫们精心布置的层层防护网,斩杀胡德才,让他相信他们即便不是一路人。应该也不是与他为敌,那样急切想接近他,是有什么隐情吧? 危急间他出手相助,谁知那些人看见他现身在乱军中。却大惊失色,有人不小心喊了一声: “四公子?” 立时场面大乱,更多官兵涌过来,一个穿盔甲的将官大喊大叫: “重罪钦犯原来没有死!活捉赏银万两!打死了赏八千!” 斩杀胡德才的高手们着了急,本是为争抢什么东西或是要救什么人而来,此时放弃原计划,全力要护卫他离开,他不想跟他们同路,一人说: “四公子,大公子――您哥哥一直在找您啊!” 他心里一动,这才跟他们撤离,但奔逃出城到了郊外安全地带,却没见到所谓的大公子,他便使了个诈,脱身而去。 看不懂、看不透真相之前,他不会把自己的安危交给别人,那些护卫个个是高手,如果是亲哥哥的人,他以前见过的,至少应该有点印像,就连仇人胡德才的名字他都想起来了,为什么面前的人一个不认识? 那些人在跟踪他,被他三两下甩掉,真是自己人,想再见很容易,现身就可以了,他们身手不错,嗅觉应该也很灵敏。 在外面逗留时间太长,怕小乔担心害怕,该回家了。 逃难出来差点连命都丢掉,小乔才是他目前真真切切拥有的唯一至亲,占着他大半颗心,他会好好疼爱保护这个弟弟,不让他受委屈。 那个问题始终想不通:他记起胡德才,就记起自己匹马单刀拦住一大群官兵厮杀,身上被砍了好几刀,耳边箭簇嗖嗖飞过……那时候没能力护着小乔吧?小乔藏在哪里? 昏迷中听见小孩在耳边声声哭喊:“哥哥!哥哥!” 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小乔,高兴地抓着他的手说:“太好了!哥哥醒啦!” 从那个时候开始,兄弟俩就形影不离。 难道是家里遭灾,无人顾及,他自己跑出来,巧遇重伤的哥哥,带着哥哥逃命? 很有可能是这样!小乔当时没有人护着,他头上也受了伤,缠着布条,直到现在额角还有一点点凹痕,不熟识他的人看不出来。 瑞雪兆丰年,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十来天,出行不易,大牛隔几天去一趟县城,进了城又得住两天才回来,一回来总要先跑去厚院看看,见小乔兄弟俩窝在小楼里下棋看书练字,方觉安心,他舍不得这俩兄弟,阿浩清冷难以接近,小乔绝顶聪明,机灵可爱,明知他们身上隐藏着秘密,在自己家留住太久弄不好真的会出事,但他还是打心眼里把他们当亲兄弟对待,甘愿冒那个险,不想他们离开。 他依照小乔的意思给兄弟俩带回一沓银票,并且告诉他们药堂的债已经还了,用郑大婶给的红利,绰绰有余。 晚上,小乔拿了个荷包把银票装进去,却是鼓鼓囊囊极不好看,便又找出一个荷包分装一半,这才算不扎眼了,她笑着对汪浩哲说: “正好,一人带一半银子,你的掉了,还有我这一半可以用!” 汪浩哲看她一眼:“为什么是我弄掉?若是你弄掉了呢?” “我……” 小乔张了张嘴,舒展开两道还没长好、疏疏淡淡的眉毛笑道:“我比哥哥细心!” 看着弟弟的怪样子,汪浩哲也禁不住好笑,靠近灯下:“过来,哥哥看看,怎么这两颗牙还不长出来啊?” 小乔呲了呲牙,感觉很郁闷:“不知道,村上张三娃年头也掉门牙,他的都长了!” 汪浩哲安慰她:“不急,总之都会长的,长慢些有什么关系?” “要是不长了呢?” 做哥哥的目光闪动,难得地起了捉弄人的心思:“给你装两颗金牙,没钱了还可以拿去当……” “不!不要不要!” 木楼里传来咚咚咚踢踏声,童稚的清脆嗓音大声抗议,伴着纯净悠扬如弦乐般的男子酣畅笑声,悦耳动听,逸出窗外,飘荡在厚院飞满琼花玉枝的夜空。 天公作美,元宵节雪停天晴,花桥县城绚美的花灯夜会得以拉开帷幕。 大牛遵从郑大婶嘱咐,用马车拉了娘和妻女、弟妹进城观灯,顺便住段日子,家里有潘富年看着,厚院的俩兄弟早跟他商量好,不用他操心。 雪停冰融,冷气发散于天地间,更是奇冷难耐,街上灯海光影璀璨,汪浩哲和小乔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兄弟俩戴着黑色防雪软毡帽,像无数从城郊乡下赶来赏灯的男子们一样,毡帽遮住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身上穿得又多又厚,像一大一小两只臃肿的企鹅,汪浩哲有些后悔:“不该都听你的,走路不方便,也太难看了!” 小乔笑道:“哥哥是陪我赏灯,又不是来跟姑娘约会,怕谁看你啊?” 她指了指对面仰头专注赏看花灯的两名女子,灯光下映照出两张秀丽粉红的脸庞,衬着锦绣缎面雪帽,越发显出年轻女子的娇贵美好。 小乔轻声说道:“瞧见那俩美女没有?她们也穿得很厚,看不出胖瘦,我们就是去跟她们说话,她们也不敢嫌……” 汪浩哲伸手抓住小乔后颈,一把将她拎起来,从左边放到右边,阻断她看美女的视线,淡然道:“缺牙的嘴闭上,大街上少给我丢人!” 小乔撇嘴:“不理解我,算了!” 兄弟俩走到一个花灯摊位前,汪浩哲停住了脚步,眼睛盯着一排排庄丽的宫灯眨也不眨,小乔摇了摇他的手,说道:“哥哥,我们买两盏这个?我喜欢!” 汪浩哲低头看小乔:“为什么买两盏?兔子灯、美人灯你只要一盏!” “宫灯要成双成对才好看,挂在咱们家门口,多漂亮!” “让开让开!小乡巴佬,懂什么好看?” 忽然好多人挤过来,带头的一个年轻男子戴着青色缎子雪帽,把小乔拉往一边去,站到摊位前对卖灯老板吆喝: “再给八对宫灯,可挑好喽,若是等会上了船坏掉一盏,惹恼新婚的周五奶奶,要你好看!” 卖灯老板畏畏缩缩道:“黄二哥,刚才的莲花灯拿了六十六盏……” “知道!罗嗦什么?怕少了你钱?今夜让五爷、五奶奶高兴了,明儿断不了给你赏钱!” 青缎子雪帽傲慢地瞟了小乔一眼:“你的灯扎得还不错,都包给五爷了,好过零卖给这些乡下佬,几个钱,跟你下死劲讨价还价,累不死你也让你做不成生意,何苦?” 小乔默不作声,紧紧抱住汪浩哲的手臂,那只手已攥成拳头,她才不管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死活,她是看见了大牛一家,还有郑大婶一家子,指指点点,笑语喧喧地朝这边走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杀人 汪浩哲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牵起小乔的手转身折进另一条花灯围起的夹道,他眼角余光也瞥见了大牛一家,明白小乔的心思。 “这里无非就是几种灯,人又多,要不哥哥带你去河边看看船灯?那个应该更好看!” 小乔端详着手上两盏花灯,美人灯是自己买的,兔子灯是汪浩哲给的,她点了点头:“那就去看看!” 没想到码头上也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两岸彩灯和河面上的船灯互相对应,交辉于微泛波光的清亮河水中,更显得夜景静谧绝艳,生生夺了天上一轮冰月的风华,果然是野趣无限啊,怪不得周五放着城里灯海不逛,带新婚的妻子登船在河中游玩,这里可好玩多了! 兄弟俩租了艘带篷子的小船,坐上去让船家随意沿河飘流,两岸风光无限,小乔两只眼珠子却只顾去看周家那艘高大的游船――堪称豪华游艇了,四周挂满精致美丽的各式花灯,刚拿来的八对大红宫灯悬在两层雕花船房檐角,夜风轻拂,舞动船上粉红帐幔,软语嘻笑声混和着酒肉香气飘散在河面上,经久不散。 小乔问摇船的船家:“这船着实漂亮,得要多少钱才能买到,是哪个官家的吧?” 船家哼了一声:“官家何须买船?要用时随手就能要来!这船本是城里豪富甘家的,今日借给了周家五爷。按说甘大爷并不肯搭理周家,甘家在扬州府官衙里有人,只是看在县太爷的面子上……那周家算什么?不过凭嫁个女儿做小妾得点实惠,整天就敢仗势欺人――我们这些小船儿今晚本来是不给下水的,说什么大船太多,河道拥挤。还不是想着只由他们家的船在河上自由狂浪?难道我们这些人就不用吃饭了?大伙儿不服闹将起来,这才允我们载客,却还要每船上交些个铜子……” “不交不行么?” “唉!你小孩儿不懂。[.超多好看小说]不交过得今晚,可过不去明天!靠着县太爷支撑,这条河上下码头被他们周家吃了多年。他手下的混混泼皮跟着揩油,眼睛贼似的精亮。谁能逃得脱?我们是有苦无处说啊!” “那船上好像没什么人,刚才上去挂灯的都离开了。” 一直不作声的汪浩哲冷不丁说了句话,船家笑着说:“周五爷大年前刚娶得一家富户的女儿,赚得人家不少嫁妆,新奶奶爱看花灯,今夜特意带到河里来赏玩,新婚燕尔嘛。身边人是越少越好啊!” 汪浩哲从腰上解下装银子的荷包,沉沉地投掷过去,船家接住,惊鄂地听他从容说道: “我认识周五,这就上大船去打个招呼,你把小船撑到遮光那面,带着我兄弟只需等一会儿,半盏茶不到我就回来!” 船家掂了掂银子,光影下微眯起双眼,四下里打量一番。冷声道: “说准了,只等半盏茶功夫,过了时辰就走!” “一言为定!” 小乔抓住汪浩哲的手:“我也去!” 汪浩哲说:“本该带你一起去,让他知道不是什么小孩儿都可以欺负的!不过时间紧迫。他应该还认得我,看见我也如同看见你一样了!” “那哥哥你要小心!快快回来!” “放心!等着哥哥!” 说话间小船已超过大游船很远,在几艘乌蓬船的遮挡下,很快调转船头,沿着满是灌竹丛林的对岸往回撑,再接近大游船,汪浩哲动手脱去身上厚厚的深色棉外套,露出里边素白锦袍,垂垂而下的灌竹丛遮去月华,白色影子一闪,人就不见了。 大游船上,雕花缀锦的船房里春意浓浓,周五正拥着新妇倚在花窗边一边赏景,一边嘻戏作乐,忽然眼前粉红纱幔飘过,窗帘自动垂下,周五喝骂一声,回转头来,顿时目瞪口呆,他看到的不是侍奉左右的小丫头,而是一位玉树临风、丰神俊颜的美男子! “你、你是何人?” “不记得本公子了?去年秋天,你当街抢一名小孩做家僮,还欲打死他生病的哥哥,我就是那位哥哥,你看我可像残废?给你一眨眼的功夫,选一样:做不能动弹哑口的残废,还是死?” “不!不!公子饶了我夫郎!”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周五的新婚妻子,扑通跪下求饶。(.) “原来是你!我说怎么有点眼熟,你是那小孩的哥哥,你还是……钦犯!” 周五忽然强横起来,指骂女人:“你怕什么?都有我!这花桥县的天下还是我周家的天下!你当后边跟着的那些船是吃素的?这可是钦犯啊!咱们发财的机会到了,只要我喊一声……” 汪浩哲唇角微微一牵,极美的笑容透出冰冷的杀意:“受死吧!” 话音刚落,空气中只听得漱漱两声响,两道寒光飞出,周五和女人同时委顿于地,软软滚在地上断了气息。 汪浩哲一怔,眼角余光迅速一扫,房内红幔翻飞,地下两个丫头歪倒在一起昏迷不醒,未见什么异常啊,不会是鬼,定是那些人又跟着他了。 当下也不理会,走开撩开侧边窗幔翻身跃下,像一片树叶般落在小船上,船家正蓄劲待发,用力一撑,小船便离开大游船很远。 顺顺当当往码头摇去,后边的大游船上忽然发出一阵吵闹声,青皮缎子雪帽的声音尤为突兀: “快!快报官!封锁码头、河面,任何船只不准走动!我们五爷和五奶奶被人害了!” 热闹的河面上静了一静,等游客们回过神,听说要封锁码头,立即纷乱起来,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带了家眷出来游玩的,谁想整夜被无辜困在野外河面上啊?一时间大小船只横冲直撞,唯想着在衙门捕快到来之前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船家有点着慌,汪浩哲道: “别慌,不关你事,靠上码头,我们离开就是!” 但是想离开却不容易,码头上,大批官兵黑压压地涌下来,除了岸边停靠的几艘官船,还临时征募了十来艘民船,河里、岸上都是官兵,看起来想是插翅难飞了。 周五变成死鬼,他哥哥却原来也在这条河段别一艘船上,匆匆赶到,抬脚就踩踢几个跟在后头的人,戴着青皮缎子雪帽的年轻男人被打得最惨。 “平日里老五供你们吃好的喝好的,银子尽情撒给你们花,这时候你们躲哪里去啦?为什么不在身边跟着?啊?养你们这些狗有什么用?” 青皮缎子雪帽哭丧着脸:“大爷,不是小的们不想跟,是五爷嫌我们在船上碍事,他要和五奶奶好好儿赏景……” “命都没了,赏个屁!这些官兵不是县太爷带来的,一会儿县太爷会带衙役和捕快过来,你这回看紧了,领着他们下狠劲找,不捉到害老五的人,你也别活了!” 一艘离开码头正欲往北去的大型商船上,船舱里一位身穿宝蓝色绣小团花锦袍的年轻公子正临窗负手而立,面朝月华如纱的郊野,紧绷着一张俊美的脸庞,眼神冷冽,语气却温雅淡定: “这么说来,四弟杀周五,无意中生出乱子,倒是帮我们缓了一缓……” 身穿玄色长袍的中年人站立一旁,恭谨地回答:“是的,收到传报,近身侍卫张兆亮在河中小船上发现了四公子,四公子欲杀周五,想必是……” 芝兰玉树般的年轻公子面容五官酷似汪浩哲,只是不及他高,年龄稍大几岁,他叹息着不无担忧地说道:“四弟,可怜他流落民间这么久,无从查找,他定是吃尽了苦头,我知道他的脾气,宁死不受辱,更不能忍受自己亲近的人受屈辱……那周五定是碰了他的逆鳞,否则这样的小人他看都不会看,何用自己动手杀他?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官兵先被他吸引过去,着令所有船只加速前行,十船粮帛,我们只要保住一半运到北边,就算大功劳了!” 玄色衣袍中年人道:“大公子放心,前天、昨天和今天船只在行进中都无异样,最前面一批此时应该已经到布阳城!” “很好!这一次大家齐心协力,事情办得比上次顺利多了,更可喜的是遇见了四弟!” 大公子踱步走到锦绣缎面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北方紧缺的粮帛,我便亲自跑去抓回四弟――他到底怎么啦?我当日是亲眼见他身上中了数刀,可他现在既然好好的,说明养好伤了啊,为什么屡次躲开张兆亮他们?我这些近身侍卫他哪个不认识?如今竟当没见过似的!先生对此如何看?” 玄色衣袍中年人说:“小可略懂医术,照四公子的情形看来,他像是失心了!” 大公子险些被茶呛倒:“先生不要吓我,失心可严重着呢,那、那不是疯子吗?” “不,失心有几种,一种是会疯,一种只是暂时失去往日记性,若要他想起从前,得慢慢调养,辅以药品针炙,熟悉的人或事陪伴左右,他便能很快回来!” 大公子放下茶杯,愀然道:“不知张兆亮他们办得怎样,无论如何要把他带回来才好!”(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分离 而此时的大码头河段,早已乱得像一锅粥,官船开到河中央便动弹不得,被大小船只围了个水泄不通,官兵们斥责怒骂,也阻止不了船只发疯般往岸边靠拢,疏通无力,大小船只挤挤挨挨、横七竖八,一个个成了插翅难飞的水鸟,只能浮在水面上,想往上游或下游都难。 这乱局当然是人为的,张兆亮现身,将汪浩哲和小乔引上另一条平稳的二层大商船,汪浩哲心知刚才周五是张兆亮所杀,也懒得跟他讨较,张兆亮在他说出“受死”二字方出手,显见是把他当主子,杀人何用牛刀?主子下令,由手下来办事就行了。 不断有人来跟张兆亮报讯,都是一碰头就离去,轻捷快速,个个身手不凡。 汪浩哲怕小乔受惊吓,把她牵进舱房里坐着,交待她不要走出来,然后他出去,张兆亮和另一个人立即跟着他进了旁边的船舱,汪浩哲冷着脸说道:“报上名来!” “张兆亮!大公子近身侍卫!” “彭武!大公子近身侍卫!” 汪浩哲扫了他们一眼:“我是你家四公子?” 张兆亮呆了呆,旋即答道:“是!属下们受命于大公子,誓死护卫四公子,并请四公子随我等回北边!” 汪浩哲问:“大公子如今在哪里?” 张兆亮靠近他耳边:“四公子!咱们北边紧缺银粮,将士们寒衣不继,大公子两次冒险下江南,先后募得三批钱粮布帛,神不知鬼不觉运往北边,上次因为发现四公子。大公子不想让人察觉四公子在江南,故而命属下们斩杀胡德才,闹出大动静。此次船运只怕会遇到险情……官府倒也防备极严密,探子厉害,如今这大批官兵下来。若不是为周五而来,便是咱们的事泄露。河上运送粮帛的商船被拦倒无妨,只担心大公子遭拦截……所以,请四公子速速随属下离开,咱们好赶去与大公子会合!” 汪浩哲一惊:“你说大公子还在这条河上?” 张兆亮点头:“大公子一为等着见四公子,二为力图说服一位在家守孝的将官投靠咱们北边,迟迟不肯离岸,刚才还是先生力劝才行船。[.超多好看小说]刚走了一会,官兵就来了!” “今夜刮的北风,船逆水而行……” 汪浩哲略一思忖:“我不急着走,鼓动周五的人闹起来吧,我的画像在这县城里贴了近一年,这才刚撤下不久,也该出来让他们看看真人了!把码头河面搅乱,最好困住那些官船,让他们发不了力,下来这么多人。定是得了探报,加上胡德才之死……前边恐有官兵设卡拦截,咱们拖住这后边的,争得一时是一时。那些粮帛船应先拐入不同河道,先隐藏起来,没有内应强行北上只怕会有损失!” 张兆亮作揖道:“四公子英明!前面有方先生作了诸多打理,只要后边不追得太快,天亮之后,粮帛便能另行分拆运走,江南地段,咱们有些内应!” “好!那这么办……” 游船拼命靠岸是明智的,因为河面上数艘船只忽然燃起熊熊大火,燃起大火的船还上下到处游移,看那势头恨不得把所有河面上的船都点燃了才罢休,有人落水,还是女人,众人赶紧打捞;有船只为争先行硬塞住仅有的空隙,结果堵在一起,大家都走不了;大商船上忽然响起兵器声叮当声,有人在打斗,大喊大叫: “快来人哪,捉拿朝庭钦犯,赏银万两……” 官兵立刻催促官船围上去,衙役捕快们放开周五案,也赶紧跑去凑热闹,河里乱了套,岸上也大乱起来,到处有拼命奔跳貌似逃窜的人,各种各样的信息四下发散,有的说看见许多船上的人都跑上岸去了,往北去了!有的说看错啦,明明是往南边去了! 于是分了一部分官兵上岸追出去查看。 汪浩哲穿上深色棉衣和露出两只眼睛的雪帽,故意乘船不紧不慢地经过戴青皮缎子雪帽的狗奴才面前,轻蔑地说了一句: “哼,抢我弟弟的宫灯,骂我们乡下佬,这就是下场!” 说完昂首背手挺立船头,傲然离去,青皮缎子雪帽一个楞怔,忽想起周大说过:抓不到凶手,你就去死! 眼前就是个乡下佬啊,送上门来的短命鬼,不管是不是他干的,抓他顶杠准没错,理由嘛,就是那些宫灯!对,宫灯惹的祸事! 青皮缎子雪帽精神大振,追上几步指着汪浩哲的背影大喊:“快捉住他!他是害五爷的凶手!” 汪浩哲哪会让捕役们轻易捉住?三纵两跳人不见了,回到大船上脱下衣裳交给小乔,说道:“再等一会,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小乔是个最爱看热闹的,但对今晚码头河段近乎失控的纷乱还是生出害怕之意,怯怯地对汪浩哲说道:“哥哥,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不然真怕走不脱了!” 汪浩哲安抚道:“哥哥会看好时机,你不用担心。到时就算不是哥哥亲自来接你,只要有人进来唤一声小公子,你就跟他走,明白吗?” 小乔点头:“嗯!” 再次现身官兵船头,便是以真面目示人,雪衣墨发,挺拔飘逸,面容俊美姿态优雅如芝兰玉树般的少年男子,夺了刀剑在手转眼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挡我者死,逆我者亡,刀刀斩首,剑剑摧心,这才是真正的罪犯,你们捉是不捉? 再有那些侍卫跟着一起兴风作浪,官兵、捕役乱作一团,分不清状况地南北胡乱追缉…… 算来算去,他没有算到小乔的安危会出问题,因为那艘船始终在他眼中,又明确交待张兆亮、彭武:嘱咐手下侍卫注意保护他的幼弟,撤离之时如果他顾不上,所有人当以小公子为重! 张兆亮和彭武面面相觑:公子们有这么个幼弟?他们两人怎么不知道?还以为那七八岁的小子是四公子哪里捡来的小厮呢! 匆忙之间,碰头只说三两句话便散开。无暇多问,只有诺诺应下。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谁也没料到一艘着火的小船撞到小乔所在的大商船。刚好就撞在盛装有大量易燃物品那一侧,河面上回旋风一卷,几条长长的火舌舔上船板。钻进船舱,风助火势。瞬间燃起冲天大火,大商船顿时变成一艘火船,汪浩哲酣战中回头瞧见,大惊失色,心胆俱裂,顾不得身后蜂拥而来捉拿自己的官兵,急切地奔去救小乔。不防备一枚无头铁镖打中后膝穴位,当即软倒,张兆亮随后而来手起掌落,将他击昏,然后放到背上,脚下一点,掠上旁边的船只,再几个纵跃便上了岸,其余侍卫也不再恋战,各自分头逃命去了。 无头镖是彭武打出的。他们知道阻止不了四公子,唯有出此下策,那艘船已经囫囵整个陷在大火中,难道让他跳上去送死? 大公子说过。务必要把四公子带回,哪怕是合力制服他、或趁其不备打晕他! 至于那条船上的“小公子”,只好自叹命运不济,小小年纪被烧死,这个纯属意外,怪不得谁,要怪只有怪苍天,好好的北风吹着,一忽儿转个圈回来变成南风,就那样烧着商船了! 那艘大商船也是他们备下的障眼物,上边没有多少贵重物品,虽然灯火明亮,却只除了小乔,没有其他闲人! 张兆亮和彭武不能过多地为小乔惋惜,还有另一个原因:四公子有多少个兄弟姐妹他们了如指掌,小乔不可能是四公子的胞弟,连庶弟都不是! 四公子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大公子,见他睁开眼睛,大公子俯身试探地喊了声: “四弟?” 四公子自然而然地回应:“大哥!” 然后目光慢慢转动,锁定门边的张兆亮:“张……护卫?” 大公子喜道:“先生果然妙手回春,几针扎下去我四弟竟就认得人了!” 眼见四公子身子动了一下,赶紧伸手按住他:“四弟别动!你昏睡了三天,先生正替你医治……你头上还带着银针,不要乱动!有什么话你说,大哥听着!” 昏睡了三天?为什么? 四公子这时才感觉身上有些疼痛,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还在不停地颤动着。 “大哥,我这是……怎么了?” 大公子叹了口气:“护卫们背着你摆脱追兵,山林中不慎误踩陷阱,把你重重摔在石上,伤着后脑了,四弟啊,你身上这么多道伤痕,都是去年城外那场恶战留下的吧?” 四公子点了点头,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大哥,可现在不想和他闲话,因为内心有一个急切的、非常要紧的问题想问出口,他需要慢慢想一想,到底是什么?张侍卫应该知道的,他看向门口,张兆亮恭谨的目光迎过来,四公子刚刚张嘴,却听见大公子悲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四弟,你受重伤流落异乡,还遭到缉捕,但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二弟和三弟,他们却没能逃脱,双双殒命于乱刀之下!” 四公子浑身一震,脸色苍白如雪,模模糊糊的脑海刹时被惨烈的往事填满:暗夜里疾速飞奔的骏马,四兄弟在城内转了两圈,他做出指派和安排――老二老三冲南城门,引开追兵,争取得时间,由他护着身藏密诏的老大冲出东门!他和老大,还有另外一个兵部官员,直到出了东门很远才遇上斜刺里赶上来的城外守营,那一场恶战天昏地暗,他随父亲上过战场,却不及那一天杀过的人多,杀红了眼,身上中了不下十刀,一直坚持到有人来接应,将老大带走,他则拼死断后…… “二哥!三哥!” 四公子紧闭双眼,热泪滚滚而下。 玄衣中年男子急忙上前制止:“四公子慎勿悲切……大公子,此时不可提伤心事,若激动四公子心脑气血翻覆,只怕非但不能助他记起往昔,反会令他忘掉更多!” 大公子一怔,忙擦掉眼泪,双手握住四公子的手:“四弟!四弟别难过,先治伤要紧!大哥在这里,你还有大哥……”(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码头 光阴如白驹过隙,人世间几经春华秋实,时事变迁,转眼七年过去了。 正值盛夏,吴州桐姚县城郊外码头,大小船只靠岸离岸,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木桨竹竿起落间只搅得河面上浮萍随着青绿色的河水涌动摇摆不休。岸边成行柳荫绿帘重重,间或一簇粉红夹竹桃点缀其间,远观浓绿轻红景致倒也十分相宜,只除了树上聒噪的知了声,实在是叫得人心慌,却又奈何它不得。 头戴黑色帷帽、穿着大红色杭绸外衣、身材单薄秀逸的年轻人从一艘大商船的舱房里走出来,回身对送出门的中年男子弯腰一揖,声音如珠玉碰撞清脆悦耳: “愿八叔一路顺风顺水,早去早回!” 沈八叔面相忠厚,微俯首还了半礼,含笑道:“少爷吉言,每次都灵验,沈八定不负厚望!” 红衣少爷摆手拒绝人扶,自己小心地一步一步走下板桥,又再回头检阅河里排列着的十几艘同样大小的商船,然后对着领头的大船挥手,这才后退几步,走到久已等候在柳树荫下的一辆马车旁,仆从们放下脚踏,却不上前去扶,显然少爷平日都是自个上车的,进到车厢里放下车帘,这才长出口气: “商队又要启程,沈八叔辛苦了!” 坐在车里等着不能出去的两个丫头,一个叫海棠,一个叫绿梅,海棠递上一杯菊花凉茶,绿梅便摘下少爷头上的黑色帷帽,露出一张稍嫌稚嫩、细看却是美得惊人的粉脸,尤其那一双碧泉般清澈灵动的瞳眸,仿似积聚了天地灵气,眼波流转间横生各种妍丽姿态。只让人看一下就禁不住陷了进去。 这般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容貌不应该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果然就听绿梅说了一句: “小姐啊,您只道沈八叔辛苦。那可是他三番五次求着要去的,不看在那些好处上,他能这么着急么?” “你这丫头。[]亏得是四品朝官家里调教出来的,张嘴能不能给我吐根象牙?人家行商在外。那是拿命在搏,富贵险中求,懂不懂?他是个厚道人,辛苦多年,却始终坚守本份,只拿他该得的那些,其余的全数封存给我……大人们教过:人要懂得感恩。咱们只是开头扶助人家,出资出点子,若没有这些人东奔西跑,背井离乡四海纵横,哪能积敛得这么多资财?你们两个日后出嫁,各人都有一份丰厚嫁妆,还不是凭沈八叔他们挣来的?” 青梅红了脸:“我又不是不感他的恩……就那么一说嘛,小姐毕竟是大东家,不让他去,另派别个大管事。他能怎样?” “你觉得有那个可能么?沈八叔惯跑大食这条线,还不敢说可以驾轻就熟,怎能另叫别人去?再说了,我只是暗地里的东家。大禹对外称东家的是他,这些年各人心里明白,沈家已经坐大了!” 海棠瞪了青梅一眼,说道:“小姐别听她的,她就是气恨沈长亭不搭理她,所以对人家老子也不满起来!” 青梅楞住,急忙拿绢子去堵海棠的嘴:“这小蹄子要死了!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去惹那沈、沈长亭了?” 海棠一边躲避一边笑:“哦你没招惹他?那就是他招惹你了!前天我见你出后门接了他的帐册进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沈长亭他好大的胆子,竟敢招惹咱们小姐身边的大丫头!” 车厢里乱作一团,小姐多见不怪,抿嘴儿微笑作璧上观,由着两个丫头闹了一会才悠然道: “你们俩是老太爷亲自挑选给我,我们三个同年同岁,在一起七年整,彼此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们对我尽心,我自是要对你们负责,过阵子我上京只能带上一个,留一个在这边打理事务……吴中的生意为沈家掌管,冀中的为周家掌管,还有京中那边,五年间发展得不错,吴中、冀中总归是要放手给人家,不过年限未到,我这闲坐着收大头的事儿还得干两年。记着不要在老爷面前提及一丁半点,他是个贪心的,一旦知道吴中最负盛名的大禹商贸居然是我开创的,而且我还要全部交付与合伙人,他不跳脚大闹才怪,若将我这些年帮助他暗中经商的事抖搂出来,我就成了气死老太爷的罪魁――他老人家可是一心一心把我养成高洁庄雅的书香门第闺秀,我也装成那个样子骗了他这么多年,我有愧啊,多好的外祖父!吴中沈家……青梅还是不要喜欢沈长亭的好,他家对你知根知底,只怕会嫌你的出身,就算压着做了正室,不善待你咱们又能如何?不是不相信沈八叔,实话说我不看好沈长亭,你问问海棠……” 海棠垂眸,随即又抬起:“自小一块长大的姐妹,我就不瞒你,让你死心罢――沈长亭给秀云小姐送脂肪盒子,被秀云小姐拒了!” 青梅的脸涨成紫色,轻声道:“我知道了,我这些天,不想他……” 小姐点头:“天涯何处无芳草,眼睛睁大些,不必在这方寸之地寻找,天下好男人多着呢,等我哥哥捎信来,我带你上京,留海棠在这里看着!” 海棠喊冤:“就为这点破事她能上京去,我倒成垫底儿的了?” 小姐噗哧一笑:“胡言乱语,越发没规矩,总不会丢下你的啦――还不快来替我梳头?我这身打扮进门,万一被老太爷瞅见估计到时你们的境况可能比我要惨得多!” 两个丫头急忙移身过来,海棠捧出妆盒子,青梅将小姐发束上白玉簪抽去,一匹乌黑闪亮如黑缎般柔顺水滑的青丝倾泻而下,覆在肩上,青梅小心冀冀的梳理着,一根发丝都不让掉落,轻巧地挽起朝月髻,围戴珠花玉钗,插上金步摇,再与海棠一道侍候更衣,脱下红衣袍,换上粉色云锦绣缠枝莲对襟襦袄,宽幅缎子腰带下是条月白缀珠长裙,长裙右侧三彩丝绳拴结的如意络子系住一块羊脂玉佩,再从玉佩垂下两束密密长长的淡紫流苏,摇曳生姿……海棠细心地左右看看,满意地抿嘴笑: “嗯,有钱人家的俊美少爷变回书香门庭的温雅小姐了!” 主仆嘻笑间,马车很快进了城,在一座大宅子门前停了一下,海棠撩开车帘,抬眼看了看门上匾额大字“韦府”,吩咐随行的家人上前拍门,说得两句话回来,禀道: “让越云小姐的马车往侧门进,直到垂花门。” 车到垂花门,早见韦大奶奶马氏领着几个婆子仆妇迎候在那里,笑吟吟打起车帘伸手接扶小姐下车: “早上就有信来,这会子才到,姑娘才真真是千金小姐的架势,让太太念叨了半天,进去仔细听她怎么说你吧!” 韦越云很喜欢这个心直口快一脸福相的大奶奶,新婚才两个月就敢和她这个小姑子开玩笑,除了仗着是表亲外,年纪小没有心机也是件好事,新嫂嫂才十四岁呢,越云已经及笄半年了。 没办法,这年代流行早婚,老外公已经在左挑右选替她相夫婿了,弄得越云心惊胆跳,期盼着哥哥韦华陶快快完成换防,好接她上京,能躲开一时是一时,还有很多事情没了结呢,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姑嫂相携绕过围廊,走进敞亮凉爽的花厅,就见微胖的韦太太马氏倚坐在红木雕花软榻上,笑咪咪地朝越云招手: “好孩子快来,瞧我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越云上前,先中规中矩地半蹲下行了礼,才走到韦太太身边,侧身轻倚着她,一边双手为她按捏肩膀,笑着说道: “猜不着!总之有好吃的就是了,太太是最疼我的!” 人前,叫老爷、太太,人后,叫舅父、舅妈,这是多年前老外公教导的,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再叫舅父舅妈,直接都叫老爷太太省事。 韦越云,就是汪小乔。 当年在姚桐县临江一个小镇子上卖了半年老坛酸菜、酱菜、泡菜,被黄文正无意间发现,又惊又喜,带回桐花镇韦家宅子,摇身一变,成了致仕四品朝官韦汉柏的堂族侄孙女儿。 当年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记忆犹新,张兆亮那班侍卫只道她没命了,好在她贪看热闹,心里又紧张着汪浩哲,趴在窗前一双眼睛滴溜溜左顾右盼,那着火的小船撞向大船时她先是受了惊吓,接着赶紧跳起来朝外跑,手里还不忘抱住汪浩哲的棉衣,想着一会儿他要穿的,刚跑到船舷处,两船相撞,一股不大的力量就把又小又轻的她抛往船外,刚好落进驶过的一艘货船上,那艘船不知运的什么,以木创花做防护,她摔在上面倒也没伤着,头却撞到船舷,晕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凌晨。 没人爬上货物顶部查看,她身上穿得厚,又裹了汪浩哲的棉衣,没被冻着,耳边听着底下船工们大声议论昨夜花桥县码头那场混乱,唏嘘不已,说活了半辈子,也就昨晚见着那么多奇异的事情,人可以在河面上飞来跳去,那位白衣公子实在太厉害了,神祗一般,一层又一层官兵都围不住他,最后还是让他和他的人跑得一个不剩…… 小乔的心冷了又热。 他终归是找到自己的人,放下她,离开了! 不!他是逃脱了,从一层又一层官兵的包围圈中脱身,没让官兵捉住,这很好啊,小乔希望这样! 只要他平平安安,只要他幸福康泰,就是好!(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污谄 小乔又在货架顶上呆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不觉得饿,困了就卷缩在刨木花里睡去,醒着就胡思乱想,脑子里乱七八糟,件件桩桩都是过往的事情,她默默哭了好多次,两世为人,怎么总是被遗弃的命运?不管有意无意,疼爱她的和她想依赖的人,到最后都离开了她! 心灰意冷、盲目地随船南下,前路没有相熟的人迎接,没有落脚的地方,看着船外静静流淌的河水,甚至想过跳下去了事。 但她终究没跳,怕死是一定的,更怕寒冬腊月冰冷的河水,死不了弄坏身体才惨。 船到一处镇子码头停下,下起了冻雨,船工们爬上来拉盖草垫子发现了她。 有人给她一碗热茶喝,好奇地问她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躺在货架上?小乔说自己从大兴县码头偷偷上的船,只是想贪便宜免费坐船去下游亲戚家。 人们问她亲戚家在哪里?小乔不答,满船的人都围过来看,议论纷纷,惊讶不已:瞧这小孩儿细皮嫩肉,胆子倒真是大,没家人带着自己就敢随船四处乱跑。 船主和货主过来了,船主是个小老头,扫了小乔一眼,并不说话,货主手执紫砂小茶壶,穿着貂皮裘衣,精瘦的脸上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不轻易吃亏的商人,问明原由,上下打量小乔,吩咐身边随从:“再上去看看,那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大梅瓶,别给这小子给砸坏了!” 两个随从上去东翻翻西掀掀,下来大声嚷嚷:“不好了,还真有一只大梅瓶豁了口子!” 小乔呆了一呆,心扑扑直跳。刚才看见他们主仆目光递送,就感觉有点不妙,果然没错。只是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船主皱眉看着小乔:“往时也不是没人偷爬上船过,下场是被打一顿然后当贼送官。(.)” 货主冷声道:“没那么容易!看看你损坏了我什么货物?你知道一个梅瓶值多少银子?二百两!打板子,送官?这小身板打几下就没命了。我找谁来赔我梅瓶?说不得,先拘在船上替我干些零碎活儿。想回家过年的话写个条子来,你家住哪里?等找人来赔了我银子再放你走!” 原来只是想要银子,小乔松了口气,心想当着船主和这么多船工的面,给他银子,他就放自己上岸,也不错。 于是说道:“不就一个梅瓶。二百两银子么?我赔!请老板行个方便,放我上岸吧!” 说着翻开外袍下摆,从里层解下装银票的荷包,探手进去准确地捏出两张银票,递给货主: “这是二百两……” 不提防身后一只手抢了她荷包去,交到货主手上,货主打开荷包看了一眼,冷笑道:“既是有银子为何不正正经经坐船,非要偷偷上来?可见这小子铁定是个惯偷!来人!先把他关起来,饿他两天。到地方了再送官!” 小乔被人拿住,本来就饿得没有力气,哪里挣扎得了,哭着求道: “我不是小偷!我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想自己出来走一遭……你关了我,以后我家里人查到,你会吃官司的!” 船主看向货主,货主顿了一顿,侧转头斜视着他:“你小子偷上货船,这就是盗贼所为,偷盗不成,损坏我物品,人证物证俱在,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不过看你人小不懂事,懒得与你计较,你损坏我梅瓶,这百把两银子就当赔偿,我自认倒霉吃点亏也算了,来人,把他轰下船去!” 荷包里总共五百两银票被他当成百把两,小乔刚要与他争辩,被人捂着嘴连拖带拽,从架在商船和岸上的板桥走下来,用力扔在码头泥地里,冬雨绵绵,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她想爬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听到一把苍老的女人声音在头上叹息: “作孽啊,小小的孩儿也忍心打成这样,老天怎不收了你们啊!” 吃了场大亏,惊风受冷,小乔又病倒了,躺在床上十多天才慢慢好起来。 当睁开眼睛,知道收留她的是小镇上被继子抛弃的孤寡老女人余媪时,她放心了。银票尽数被那黑心货主抢去,还好她身上藏着五两碎银,掏了三两出来交给余媪,请她帮买一套粗布衣裳换洗,剩下的请医买药,买米煮粥。 余媪六十多岁,年轻时凭一手好绣艺名闻远近几个小镇,大户人家的小姐置办嫁妆什么的一般都找她来领着绣娘们刺绣。自己有一手好针线活,她哪里肯去为小乔另买衣裳?替小乔换衣擦洗时知道她是个女孩儿,更是心生怜惜,翻开樟木铜钿箱子,取出当年做新嫁娘时才舍得穿的绫缎衣裳,就着昏黄的灯光连夜替小乔改制出两套样式喜气讨巧的女孩衣装,将显得成熟老气的绣花挑剪开,另用彩线在衣裙上绣出粉嫩鲜亮的荷花、桃花、水仙…… 小乔没想到病好之后,余媪给了她一个恢复女儿身的机会,穿在身上的衣裳漂亮舒适,余媪再给她梳了个双丫髻,往清亮的水井里一照,好新鲜哪!里边一个穿红着绿的精灵女孩儿,她高兴地笑了,内心积郁暂时放过一边,光顾着自我欣赏,感觉自己比流花镇那个骂她小色鬼的花痴姑娘美多了! 为缝制衣裳,余媪却熬了两夜,眼睛红肿好几天,迎风流泪,叹着气道:“老啦,眼神不济,手也不灵巧了,要再年轻十岁,你这两套衣裳,我小半天就能做好!” 小乔感激地说:“余奶奶这都是为我,谢谢奶奶!” 余媪微笑:“不用跟我客气,这么多年了,我这小院子里才来个人,还是我自己从河边背回来的。大过年你陪着我吃粥吃菜,我总该替你做两件衣裳穿,可惜没钱,不然可以买到更好些的彩线,绣更好看的花样!” “不用!这个就很好了,小娇很喜欢!” 小乔用绢子替余媪擦眼泪:“多亏奶奶,不然小娇就冻死在河边了!对了奶奶,为什么大过年的咱们不吃饭吃肉?非要吃粥吃菜?你是在斋戒吗?可是过多的素食对您不好,你经常头晕眼花,就是因为吃素,咱们还是改吃肉吧?” 余媪轻轻摇头:“已经习惯了,自从我那口子去了以后,我就没有心思做饭弄菜――不怕你笑,我也不大会做,每日只关起门做自己喜欢的针线活,连话也不多说的,所以邻居们不常往来。” 余媪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情:“我那口子还活着的时候,他也喜欢过我们这样的日子,我绣花,他干活回家就煮饭做菜,吃完饭我们也不多话,我还绣花,他坐在旁边看着……我嫁给他,生不出一儿半女,可我为他前头妻室生的儿子绣出一个院子,十多亩田地,他女儿出嫁,也有一份体面的嫁妆,我对得住他!” 小乔心痛地看着余媪:“可是他们对不住您啊,他们都不来看您,不亲近您!过年让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们不讲孝道!” “无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小乔看着面积不大却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小院子,干枯的葡萄架下三只大肚子瓦坛排列整齐,不由得心里一动:“余奶奶,昨天吃的酱菜是您自己做的吗?味道有点咸了!” 余媪笑道:“是我那口子在世时教我做的,就知道我不爱煮菜,做一坛子,可以吃上好久。咸了吗?我吃重味惯了,不觉得。” “余奶奶,这小镇上家家户户都做酱菜吗?” “哪能呢?只有我家会做,我那口子年轻时出过壮丁,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盛夏时节邻居们吃粥,有时会敲门讨要一些,我爱给便开门,不爱给,就懒得理会!” 莫欺人孤寡,人家是有个性的老太太! 小乔笑着:“余奶奶,您眼睛不好,得保护眼力,不适宜亲自做针线活,只是可惜了您的高超手艺,不如收授徒弟?平日您要是怕闲得无聊,可以另外做些事,比如伺弄些花草,做酱菜卖,够您糊口的了!” 余媪眯起眼看着小乔:“做一坛子酱菜卖就能糊口?我吃得不多,那也不够吧?” “当然不只是酱菜,还有别的,到时我教您做,包您好卖。也不用担出去镇上卖,您的小院正在街路边,前面一个石拱桥连接小河对岸,地段再好不过,院墙上开个大窗,就成卖各样小吃的货铺,方便得很!一边卖着各色酱菜,您老一边在院子授徒,好不好?说不定名气上来,比您年轻时候还旺盛呢!” 余媪却是有点一根筋,年轻时就生性贞静不喜吵闹,常年独居,更养成她不爱应对太多人际关系,她眼力实在不行了,不做针线活,靠卖各色酱菜泡菜糊口这个倒应得,却不大肯授徒,小乔软磨硬泡,终是说动了她,下定决心将自己的绣艺和明暗线技巧传授于人,但说明不是谁来都可以学,她要自己选徒弟。(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重逢 小乔当然赞成,在余媪家住了三五个月,小镇上也混得差不多了,往年轻媳妇、小姑娘们中间透出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余媪有一手娴熟的暗线缝制法和精巧的绣艺,想学手艺的还真不少,连附近镇子上的女子们都赶来,把余媪的小院子几乎挤破,小乔给余媪提了个建议――不要打击了女子们求学的积极性,分三六九等收徒,资质上佳的为大徒弟,尽力传授,再由学有所得的大徒弟们带下边的二等、三等徒弟,徒弟们也不用交学费,亲得面授的大徒弟一年之内、下边小徒弟们三个月,边学习边绣出来的绣品归师傅所有。 小乔早与镇子上一名有声望地位的富家女人达成协议,富妇出钱,余媪出名气,创建起一个大型绣庄、制衣坊,只管接活儿,余媪名下的徒弟都是绣娘,未出师期间认真学习,绣制的活儿当是交学费了,出师之后再计件付酬劳。 余媪是个精细严谨,要求完美的老绣娘,凡事不做则已,一做就极度负责,她自己挑中的徒弟,如果学得不好,最着急的反而是她这个师傅,就是不吃不喝,手把手也要把人带出来,认真负责的作风深得徒弟们的尊敬和爱戴,能被师傅亲自挑中近身学艺的自是苦心钻研,力争上游,这里学完,回去还要带下边的徒弟学基本功,小乔借鉴于现代的高效率重叠学习生产法,打破了余媪一步一个脚印、求扎实求精致的理念,看到收上来等级不一,优劣各异的绣品,余媪受不了,小乔劝道: “奶奶。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这优质的绣价钱很贵,但有人等着买。那劣等的可便宜多了,未必就没人要!您只管带您的徒弟,绣品去向何方。自有人管,不要想那么多啦!” 余媪还是不舒服。那毕竟关系她的名誉啊,一辈子以精致镌美为毕生追求,可不能临到老反而坏了名声。 小乔无奈,便又去和负责售卖各样管理的富妇商量,另增加了几名验看绣品的人员,按品质分等级,注明清楚。坚决杜绝以劣代优的现象,余媪只是单纯的想保住名节,但这何尝不是提醒了小乔:要想保住品牌长盛不衰,生意通达兴隆,更要注重品质! 半年时间,本已沉寂多年的吴中名绣余媪再一次名声大振,手下徒弟数以千计,她最擅长的苏绣、暗线缝制法终是从她手上传给了众多徒弟,余媪成为受人尊敬的一代绣艺大师,每日被徒弟们簇拥着。忙前忙后,动脑用心,整个人焕发出新的活力,竟似年轻了十岁一般。 名气大盛。随着名气而来的是财气,小乔策划的与人合营大绣庄日益赚钱,余媪的继子继女们坐不住了,不约而同争相来认母亲,余媪心里当然明白儿女们此时回到身边来服侍奉迎,实际想要的是什么,却也不点破,她对去世的丈夫有感情,自然肯对他的儿女多些担待,原谅儿女的冷淡不孝,抱着豁达的心态各指了继子继女的两个子女留在身边同住,俗话说隔代亲,四个八九岁到十来岁不等的孩子倒是心无芥蒂,亲亲热热地环绕膝下,和奶奶亲近和乐,为余媪带来不少弄孙乐趣。 小乔和余媪早前一起做下的十来坛酱菜、各色泡菜卖出去后,也惹得人天天来问,苦于没时间做了,小乔学得做吴州酱菜的法子,有空就忍不住做上几坛子,闲来教教余媪的孙女做泡菜,指挥她们洗菜择菜,做好了便当街摆卖,江南小镇,处处风景如画,与其说她喜欢那种买卖的感觉,倒不如说她喜欢闲坐看风景,有人在里边走动的风景画啊――对面小河过去有学馆,儒雅的少年学子三三两两在对岸走动,小乔幻想着,里边会不会有一个黄文正啊,等这边事情再稳定些,就去找找他! 花桥县那边的情况她想办法打听过了,小镇上有人在船上做工,小乔通过他家人,请他在经过花桥县城时上岸,去一个叫喜来登的酒店买几种点心,人家照办了,回来说:人家喜来登酒店那叫一个兴隆啊,买点心挤都快挤不进去,里边吃饭的也是每桌坐满,酒菜那个香哟! 小乔笑着问不知那家店店主是谁,回答说:姓郑,听说叫郑冬哥的。 那就是说,花桥县的熟人都过得很好,小乔满意了。 夏末的一天,小乔从绣庄回来,开了酱菜店,坐在窗下托腮看着对面学馆发呆,忽然眼前一花,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她怔了怔,赶紧后退,外边那人却大喊起来: “是、是她啊,就是她!” 小乔心怦怦直跳,总这样受惊吓可不好,到底是什么人找到她了? 从左侧柳树荫下转出个高壮结实的紫衣少年,一出声小乔就知道他是谁了: “四宝让开,我来瞧瞧!” 黄文正瞪大眼睛左右瞧了两眼,这才肯定地喊道:“真的是小娇!哥哥看你半天了!” 小乔居然没有了惊喜心跳的感觉,她甚至有点失望,本想自己跑进那学馆去找人,谁知被他先找来了。 “哥,你在那边学馆读书?” “是啊,那学馆是外公友人开的……” 黄文正忽然跳脚:“你知道我在那里?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那里的?为何不去寻我?白让我担心这么久!” 四宝在旁边帮腔:“是啊小姐,少爷天天念叨你,天天难过呢!” “我又不是千里眼,哪里就能看到你在里边读书?像你这样年纪的人都进去读书,我不过是坐这里没事做,瞎猜罢了!” 黄文正默然,过了一会轻声道:“妹妹,你是如何流落到这里的?这一年多都在这家住吗?你怎么不问问人家――咱们外公,韦姓人家就在前边三十里外的桐花镇上啊!” 小乔楞住:“这个我倒没想到,还以为会隔很远呢,并没留意去问。对了哥哥,那时候你和四宝怎么就扔下我了呢?” “这个,说来话长……我回去找你了,找不到!” 黄文正伸手抹了一把前额的汗,英俊的脸上表情羞愧万分,一脚朝四宝踢去:“都怪四宝!” 四宝显然是被踢惯了,早练就闪避神功,一个激灵弹腿跳起,堪堪避开那一脚,陪着笑连声道:“是我是我!是我错了,小姐回去任打任骂,我一声都不敢叫的!还有少爷也在神像前发过誓:一定要找到小姐,找不到小姐他这辈子就不娶亲,去少林寺找师父,当武僧……刚好可以学武术绝招!” 黄文正瞪他:“我、我是那样说的么?” “嘿嘿,少爷去找师父当武僧就为的学绝招嘛!” “一边去!” 四宝又赶紧弹跳开,小乔哧地一声笑了,兄妹重逢,她到现在才露出笑脸,黄正文心里哀叹:看来想要取得妹妹的原谅难得很呢! 当日黄文正和四宝大雨中背了那女孩离开,那女孩居然只是挣扎了几下就安静地让他们带走了,当时雨势太大,天气昏暗不明,黄文正想着这种天气只怕找不到合适的船只去吴州,且大伙儿身上衣裳都湿透了,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一宿换了衣裳再说,便走上码头,刚好遇到辆牛车,租着往镇上去,谁知祸不单行,牛车走到半路打滑滚下泥坡,三人成了泥猴,还都跌晕了,车夫倒是没事,却昧着良心捡了黄文正背着的银子包袱逃了,等到三人醒来,相互拉扯着问路去到镇上,已经是半夜,幸而四宝身上也带有点银子,找了客店住下,洗干净来一看,发现妹妹变了样,黄文正拉着那女孩在灯下看了半天,又叫四宝来看,又问女孩话,那女孩只是摇头不说,黄文正吓出一身冷汗,带着四宝拉了个客店伙计,租马车连夜赶回码头去,此时哪里还有妹妹的影子?黄文正和四宝在河岸上喊了半夜,嗓子都哑了,此后一边两天都守在码头,却再不见那老头的船来,有人说他那天雨后喝醉酒,回去一病不起,不撑船了,黄文正欲哭无泪,又不敢回去告诉大哥这件事,只好和四宝带着那哑巴女孩,去找她的家,谁知找到那个破败的村庄,女孩家居然成了一堆废墟,请了村人来问才知――房屋年久失修,那天大雨过后夜里就塌了,一家三口都死了,这女孩是个哑巴,刚好那天她堂舅来带走,才逃过一劫。 没什么好说的,女孩成了孤儿,粘住他们不放,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了。 为防妹妹独自来了吴州,一路上黄文正不停地向人打听,甚至沿岸上去住个三五日找寻,辗转将近两个多月才到达吴州外公家,外公先后接到大哥黄文义和父亲黄继盛的书信,老人家当然选择了相信自己的亲外孙,见到了黄文正也回信告诉女婿说没看见,黄继盛不明不白没了一双儿女,自然心有不甘,加之爱妾林姨娘为孩子心痛成疾,他不理会正室冯氏的无理取闹,精心照料林姨娘,答应一定会找到孩子们,又三次遣家人前来吴州探看虚实,都被老外公一一打发走了。 老外公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对自己女儿韦氏和良妾林氏的情况都清楚,不满黄继盛不顾死去妻室的嘱咐将林姨娘扶正,非要持孝道听黄老太太的话另娶正室,弄得嫡子被虐待。他心里怨怒,打定了主意,孩子们只要来到他身边,就给他们都改姓,黄家不心疼,老韦家要!(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韦家(一) 黄文娇失踪不见,黄文正又坚信妹妹还活着,日后一定会找回来,韦汉柏想了想,便一面使人暗中留意从京城至江南的水陆路段,看是否有孤苦零落的小女孩,一面由那哑巴女孩顶替黄文娇名份,将外孙、外孙女改名为韦华陶、韦秀云,并请来江南名医为秀云精心诊治哑病。(.无弹窗广告) 相处一年半载,乖巧细致的韦秀云在婆子、仆妇们的调教下懂规矩知进退,逐渐有了大户人家小姐的模样儿,小女孩本身又生得秀丽,伶俐讨喜,温婉柔顺,渐渐取得了外公和哥哥的认同,默许她作了自家人。 而秀云开始说话的当儿,黄文正却又找到了亲妹妹,欢欢喜喜带回韦家,韦汉柏也很高兴,不介意多养一个外孙女,便留着韦秀云,另为小乔取名韦越云。 文娇虽为林氏所出,实则从小养在嫡母身边,深受嫡母疼爱,韦氏生前给父亲写家书,其中提及二儿一女,语气心态都是一视同仁,更因对文娇的教养,感念父母当年养育自己的苦心,因而韦汉柏把文娇视为亲生外孙女,立意要把外孙女教导成为她母亲那样的淑女闺秀,延请名师教习礼仪,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女红插花茶艺无不涉及,黄文娇虽然体会到外公的苦心,却也苦不堪言,这些东西学着太无聊,有的她根本早就会了,没什么用处,她心里装的想的可是实质性的、最有用的东西――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个心思当然不能让韦汉柏知道,作为世代清白诗礼之家家主,韦汉柏已经有一个令他蒙羞的纨绔不肖子,怎能容忍家里再养出个满脑子铜钱叮当响的小商女?他为小乔订立的目标是成为矜持高雅的书香门庭闺秀,将来嫁入清贵名流高门大户,也算是他对长女的一个交待。朝中时局变动。先皇驾崩,晋王登基,黄继盛在京中升官了。那又如何?他不屑让孩子们与黄家有任何关联,索性当自家远房堂族侄孙养着,不靠黄家。凭着自己致仕朝官、桃李遍布吴中的身份地位,不信不能成为孩子们日后入仕为官、觅得良婿的倚仗。 韦汉柏一生只娶一妻。生有二女一子,长女即是黄继盛正妻,二女嫁在本郡,一子韦令渊,承香火之人,却是最让老头子头痛失望,从小不爱读书不求上进。专爱赌马斗鸡,逛青楼捧戏子,韦汉柏训教不听,为他娶了妻,将家产一分为二,父子分开单过,互不过问。 韦令渊娶妻单过,没有了老父亲的管束责斥,更觉自由爽快,与妻子马氏生下两子两女。又纳了三四个小妾,收了几个通房,生下五六个庶子庶女,正悠哉快活间忽然发现家里缺银子了。正室马氏天天追着他吵闹,妾室们又是撒娇又是哭求跟他要银子买脂粉添新衣买孩子们的小物件,加上外边包着的粉头戏子因没银子供养,改投他人怀抱……韦大爷开始还能典当田产房产支撑,渐渐不支,被妻子马氏一挑唆,夫妻二人便天天上门来找韦汉柏大吵大闹,说他偏心糊涂,自家子孙不养,却供着别人家孩子。 韦汉柏不加理会,再来索性将夫妻俩赌在门外,韦令渊便在门外喊:若非要养别人家孩子也可以,再把这家产分一半来!韦汉柏气得直打哆嗦,打开门把儿子儿媳放进门,怒视着他们道:这院子里的孩子明明姓韦,是我韦家远房堂族侄孙,哪里来的别人家孩子? 韦令渊指着黄文正说:这不是姐夫家的孩子么?繁华京都不住,跑到乡下来,想做什么?抢我韦家资财,办不到! 那时小乔已经做了一年多韦越云,她看见外公苍白着脸,颤颤巍巍指住韦令渊说道:“如果你想死,想受黄家牵累,尽管出去喊叫,说这三个孩子是朝官黄继盛的子女,而不是我们韦家的子孙!” 韦令渊傻傻地道:“难道这还有假?” 韦汉柏呵呵冷笑:“半点不假!只是咱们天朝刚刚又换了天子,这次登临帝位的是原先一直镇守西北边的楚王殿下!新皇亲政,一扫帝阙怨晦之气,清理朝廷叛贼逆党,兵部首当其冲,被斩首示众者无数,黄继盛为兵部左侍郎,被抄家革职,所有家产充公,全家老幼发配北疆最北边充作边民拓荒……他的一双儿女早在三年前就落水溺亡,你如今想要与他攀亲么?大可以去告诉邻居们,韦家养着三个黄姓娃娃!” “这、这、这是真的?” 韦令渊大惊失色,一张红润的胖脸也变白了:“父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小您这么教孩儿的,为何您还敢私藏犯官子女?这么冒险的事您也做下,若是让官府查到,不是带累我们一大家子?” “不但你一大家子,江南整个韦氏家族,都要吃罚!轻重不一而论,你是想将家产没官呢,还是去做几年苦役?” “孩、孩儿哪样都不想!” “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做人,关严你们的嘴巴,谨防祸从口出!这是祖上有德,早给了警示,不然我怎会在他们刚来之时便将他们改了韦姓?养了二年那边才出事,你以为人家没追查过来?所幸我在吴中官场还有点关系,学生众多,这里帮说一句那里掩挡两下,差事在明面上走,实际没真正落到点,全看了我这张老脸!你们只要不胡言乱语,安静度日,孩子们我自会送去别处避段时日,过了这阵风,也就没事了!” “是,孩儿听父亲的,再、再也不不闹了。” 韦令渊看了看马氏的脸色,又补上一句:“可是爹,能不能把镇东那片田……” “那是祭田,统总六百亩,镇西还有五百亩,现在不能给你。你放心,这三个孩子我只将他们养大成人便送出门,所有我名下产业他们不能动,等我百年之后,尽数归你!” 韦令渊、马氏得了向来一言九鼎的韦汉柏这句话,虽然暂时拿不到什么好处,心里到底舒服了些,灰溜溜回去,自此不再提及三个孩子怎么回事,到底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富贵,还会累及孩子,老头子已经把事情做下,赖也赖不掉,只好一家子同心瞒着了。 黄文正和妹妹文娇无意中听到京中家里人的消息,却是惊悚异常,韦汉柏也不再隐瞒,将近期朝政变故,京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兄妹俩。 违逆先帝意旨,阴谋篡位的晋王登基不满三年终被赶下皇位,而新近登上皇位的楚王才是持先帝诏书以储君身份继承大统的真命天子,天子君临天下,安社稷改国号,重启遵循先帝礼制,废除晋王拟下的所有新制度,那些为晋王宠信过的朝官统统被清除,原兵部尚书蒙正远与晋王是姻亲,当年帮助晋王争位,打压楚王亲信,带兵围抄楚王府,焚烧砸毁王府,当时的皇后派人过来护着,楚王妃及姬妾子女们才幸免于难,纵如此,过后还是有姬妾和三位王子王女受惊吓过度,发急症相继死去,楚王早已将之恨入骨髓,连带着兵部的大小官员一并恨上了,蒙正远全家满门抄斩,九族连座遭流放之罪,兵部右侍郎及不少官员被斩首,家产充公,子孙流放,妻女没入官坊,黄继盛作为兵部左侍郎,没被斩首还能和全家一起被流放,已经算不错了。 “你父曾为前帝近侍,应与当今天子有些交情,否则断不能得此结果!” 韦汉柏是这么想的,便对黄文正如是说,黄文娇叹息: “皇家真是乱啊,生的儿子多了,个个想当皇帝,争来打去,累及多少无辜!” 韦汉柏忙训斥:“越云切不可信口胡言!男子尚不能妄议政事,何况女子?切记不可造次!” 文娇乖巧地端了杯热茶递到外公面前,垂眸道:“孙女知错了!孙女记在心里,下次再也不敢妄言!” 韦汉柏满意地点头,接过茶抿了一口道:“幸好你只养在内宅,不见外人……你们年纪小,许多事情是不懂得――皇帝岂是容易当的?皇家其实也不乱,规矩还更加严厉繁琐,皇子们所要遵循的礼制不是你们能懂的。朝廷此次动乱只是因为先帝所立太子早逝,未能及时立新皇储,而先帝晚年体弱,却有晋、楚二王最为出色,晋王文能治国,楚王英武,威镇西北边,这一文一武都深得先帝喜爱,举棋不定,结果拖到病入膏肓,引得这一场龙争虎斗……楚王是位血性君王,岂容得晋王将他命脉拿在手中作为掣肘,必定要誓死夺回,报仇雪恨!” 黄文正不解:“楚王的命脉?” 韦汉柏叹口气:“楚王原在西北边戎边,京中楚王府内住着王妃姬妾儿女,那不就是他的命脉?晋王抄了楚王府,便是执他妻儿为人质迫他称臣伏罪,却没想到楚王用兵神速,杀进京城只用了小半天时光!”(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韦家(二) 黄文正喃喃道:“我以前也听父亲说过,楚王智能双全,善用兵,上阵极少有吃败仗的。(.)” 韦汉柏点头,看着黄文正:“你也不小了,牛高马大,读书不及你兄长十分之一,连你妹妹都不如。既爱习武,我也寻得相熟的人荐了你去到附近驻营练这许久,不知有何长进?如今你父亲出事,我需得将你兄妹二人送出去暂避,不如你就此跟了我那位友人的姻亲去,以韦华陶之名从军,日后也不知你父亲会否有翻身之时,黄家若从此没落,你们便是韦家子孙,我有法子让你们入族谱,你肯用心争得功名,也可暗中帮衬看护你父兄一二。记住:你父亲是重犯,千万不可明目张胆与他有来往,为你兄妹安危着想,更要念及我韦氏一门!” 黄文正恭敬地作揖道:“孙儿记住了,孙儿谨尊祖父训教!” 毕竟事关生身之父,还有亲哥哥一同受了牵连,黄文正愁眉不展,私下里找文娇倾吐心里的烦闷: “想不到我们俩偷跑出来,竟然逃了一场劫难,父亲就此获罪,殊连到全家一同发配去了北方,小娇,你知道北方是什么样的?” 文娇说:“北方么?就是最北边,春夏不长,入秋便是漫天大雪封域,常年积雪不化,那么深的河水都要冻起来,钢刀砍不开!人要是穿得不够暖和,稍不留意耳朵手指就冻成冰疙瘩,拍一下就能断!” 黄文正剑眉微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文娇认真道:“我没说笑!二哥,我是女孩子,平日足不出户,只在内宅走走,不能说见多识广。但我看的书比你多,前人游记里边记载的事物多是真实的,我们天朝东西南北地域不同。风俗气候相差很大――我说的北方气候,千真万确就是那样冷得残酷!” 黄文正呆呆地看着文娇:“妹妹,你有多少银子了?能不能把他们赎回来?他们是我们的家人!尤其是大哥。他自小体弱,一进冬天就咳喘。去了那种地方,还有命吗?林姨娘,秋风一起不注意加衣就着凉鼻塞,祖母老了……还有那么小的弟妹们,若没有厚衣裳穿,他们岂不是都冻成冰疙瘩?” 文娇无语,央求哥哥保守秘密。余记绣庄给的银子他貌似看不见,但不代表他会过目就忘,毕竟那数目挺大的。 当日黄文正找到她,她帮着余媪将余记绣庄弄得红红火火,那位合股的余姓富妇是位下堂妇,她丈夫是个读书人,娘家却经商,婚嫁十年,丈夫考取功名最终另娶书香门庭的女儿为平妻,她一怒之下析产分居。带了自己的嫁妆守着所生子女过活。与小乔的合作她想起来就觉得可笑,居然跟女儿的小女伴谈生意,但她最终被小乔说服,女孩年龄虽小。言语见地却老到精僻,一套套生意经,一个个新颖奇巧的点子,这女人决定试一试,以前在娘家时也不是没见过听过父亲谈论生意经,由后宅走到前堂,开头一两个月并不很顺利,渐渐地越来越好,小乔的提议,娘家父亲的帮衬,半年时间生意走上正轨,门路打开,且越来越宽,越来越顺畅,投入进去的银子似流水般回流,还引来如潮般的红利,那富妇上了瘾。此时小乔要走,她自是舍不得,又听说只在附近镇子居住,就和余媪商量,给了小乔二个干股,不需要她有什么担当,只是得空时出来转转,一定进到绣庄巡看两眼便行。 文娇说:“哥,你没听外公说?兵部的人得罪了新皇,这刚一登基上来就把兵部全部赐罪,父亲和大哥能保得住命已是侥幸,此时就是有可敌国的财富,只怕也赎不出来!” 文娇心里也很郁闷不舒服,黄家所有人,除了与黄文正有接触,其他的人她无法想像到他们的容貌,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真的可以无动于衷不为他们牵挂么?好像做不到那样,毕竟,这具身体与他们血脉相连,黄文正寝食难安,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像有许多只蚂蚁爬来爬去,难受极了。(.好看的小说) 最后黄文正终是得着个从军的机会,准备北上,他要去体验最北边的寒冷,重要的是寻找打听父兄的消息。 “哥,你要小心,军中纪律很严,可不能随意到处乱跑……银票你尽量带多些,以后还会不断让人给你送去,若是寻得家里人,写信回来,另教人接济帮助他们,你不要出面……” 文娇一边解开青梅刚拿进来的包袱,一件件翻弄着让黄文正过目,一边絮絮叨叨跟他说话,猛抬头见黄文正转头朝外边看去,敞开的窗扇正对面走廓上,韦秀云半躲在红色廊柱后,拿着一方绣帕捂脸拭泪。 文娇将手里一件三棱织棉中衣摔开:“没话跟我这亲妹妹说了是吧?那快走,跟你假妹妹诉离别去!” 黄文正一楞怔,回过头来恼道:“又胡说什么呢?她……她怎么就站那里了?我一转头就看见……唉!” 他走过去将窗扇拉上:“小娇你刚才说到哪啦?” 文娇一扭身坐到榻上去:“不知道,让那白骨精一打岔,忘了!” “你!” 见文娇别过脸去不看他,黄文正很无奈,不得不又放下做哥哥的架子,挨近来求道:“好妹妹!哥哥粗心把你弄丢,是哥哥错了!你都说过原谅哥哥了,怎么又生气?难不成为这事要折腾哥哥一辈子?好吧好吧,给你打,这回打哪里?要不又背起在院子里躲着丫头们跑一圈?” 文娇哧地笑了,捶他一拳:“谁让你背了?上次我还没跟你算帐呢,突然背起我在假山石上乱跑,吓死我,要是掉进那绿油油的池子我跟你没完!院子里又不只三两个丫头,你也躲不过,绿枝就看见你了!” “不可能吧?我轻功那么好!” “不觉得,你腿功还得多练练,过池子上的石墩桥分明站不稳,摇摇晃晃吓死人,不信你背白骨精跑一趟看看,问她怕不怕?” “白骨精白骨精,叫她秀云不成么?外公起的名多好,我只听人说狐狸精,就没听说过白骨精!” 文娇笑道:“白骨精是个妖怪,很会变形,指谁变谁,像极了!她不是变成黄文娇的样子骗了你么?我叫她白骨精还是抬举她了,西游记里白骨精是有身份的――白骨夫人!” 黄文正想像一堆白骨穿着夫人的装束,不禁一阵毛骨悚然:“那还不如叫狐狸精好听!” “狐狸精么?”黄文娇整理着包袱:“她现在骗的是我哥哥,要是将来她能代替得了我勾走我未来的夫婿,那就叫狐狸精!” “黄文娇!” 文娇假装耳聋,故意忽略黄文正的暴喝,笑咪咪朝他招手:“哥哥快来看!这里边有十条巾帕,十套中衣都是纯白色的,衣领裤头绣有编号的,别穿混了。另有新做好的厚底鞋和布袜绑在一个包袱,到时由四宝带上……别的东西可以当地买着,这些贴身的东西还是自己家带去的好!” 黄文正瞪眼看着笑盈盈的妹妹,发作不出来了,内心柔软处反而隐隐地揪痛了一下。十一岁的文娇活泼灵秀,妍丽脱俗,清新娇嫩如一朵清晨初绽的粉色荷花,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没找到妹妹,如果妹妹不是被余媪救下,那这朵娇美的粉荷会沦落到什么地方?经受什么样的凄风苦雨? 相处几年,他对温柔体贴的秀云有种微妙的感情,聪明的文娇未必看不出,但她什么也不说。文娇对秀云没有特别明显的厌恶,却也从来没有亲密的表现。秀云更奇怪,经名医诊治后她能够开口说话,却只限于在黄文正和外公面前,一遇到文娇她说话就不顺溜,以至于文娇也懒得跟她说话,她在文娇面前都是低眉垂眸,脸上表情谦恭柔顺,几乎跟丫头们一样,黄文正看着都禁不住心酸。 他知道,秀云怕文娇,但那次的错牵,细论起来只能怪自己和四宝粗心,不是她的过失,她没必要这样。而文娇,无论如何是喜欢不上秀云了,任谁被人代替一把,吃了苦头回来,心里都不会舒服。文娇不但不会喜欢秀云,连自己这个哥哥也记恨着呢,黄文正想着记恨就记恨吧,是自己做错,让妹妹恨一恨也应该。 可是文娇不喜欢秀云! 那……自己还是不要对秀云有太多想法,老老实实把她当妹妹吧,由着外公去折腾亲事罢了。 两个妹妹,一个是血脉相通的亲缘,一个是对他尊崇爱戴的义妹,他从来不曾做到一碗水端平,内心里天平总会倾向文娇,妹妹就是妹妹,秀云,她只是外人! 黄文正伸手抚摸文娇的头发,叹息道:“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想着哥哥,知道你有点小聪明,以前听见母亲教导过你女子不仅要贤惠,也要会算计,却不要太逞能了……哥哥会时常写信回家,若有家里人消息立马告诉你……照顾好外公,也让秀云帮帮你,她很能干的,她煮的糖水,外公爱喝。” 文娇点头:“知道了,哥哥在外边要保重!”(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秀云 黄文正和妹妹文娇说完话,便起身要走,文娇送到门口,黄文正摆手道:“我这就去外公书房,少不得要听他一通长篇大论,好一番训教。就不再过来见你了,要赶在今夜天黑前到行营集合,明日早早出发。妹妹,不必来送,省得看着越发不舍,哥哥会很快写信回来!” 文娇点着头,又再说一声要保重,这才回转身来唤青梅进房,吩咐她让婆子们将为哥哥准备好的细软包袱抱到后门,交给四宝,四宝自小与黄文正形影不离,从军也是要跟着的。 青梅带婆子往后院去了,文娇正和海棠在南窗下检看前几日做的玫瑰膏,却见秀云哭哭啼啼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文娇面前,泪流满面说道: “妹妹不能这样!文正哥哥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还,你却不容我与他说句辞别的话!” 海棠一楞,忙放下手中的白色细瓷瓶,扶起秀云道:“秀云小姐,您这是从何说起?我们小姐一直好好儿的在房里,几时阻着少爷不让与您话别?再不要说这样没意思的话!” 文娇用绢帕擦了擦手,轻抻身上新做的藕荷色中袄,款款走到榻上坐下,侧脸看住秀云道: “你也知道哥哥走了,此时爷爷也不来后宅,做这样子给谁看?谁还会怜惜你?” 秀云也不拿帕子遮面了,泪滴如雨,哭得身子微微颤抖,真有梨花带雨的风韵。 “妹、妹妹,你好狠心!” 文娇发毛了,微眯起眼:“你倒说说看,我如何狠心?” “我知道妹妹憎恨我,怨我顶了你的名份。我已经退到这一步了……” “顶了我的名份?你配吗?你顶替得了吗?现在你是韦秀云,爷爷的房族孙女,哥哥认的义妹。也可以是表妹,这是你的身份!” 文娇冷眼看着秀云的眼泪越发汹涌,如同决堤的海。实在想不通这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而她哭得那样伤心无助。自己竟然半点不为所动,堪称绝情。 她不会忘记当初刚回到韦家,黄文正牵着自己走到外公韦汉柏面前,双双跪下,欢喜地大声禀道:“外公,这是我妹妹!孙儿找到妹妹了!” 外公动容,连声道:“快起来!来来让外公看看……好孩子!” 文娇站起身。目光却被外公身边一双秀气的眼睛吸引住,那双眼里含带着浓浓的警戒和怨艾,属于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身高相似的小女孩,小女孩生得不错,皮肤白晰,五官端正秀丽,一身粉红缎绣衣裙,梳着单螺髻,上缠精致珠花,紧贴在外公身侧。显得极其亲厚。 外公伸出的手刚要抚摸上小乔的头,被女孩一把抱住,仰脸微笑着对外公说道: “爷爷,您的汤药要凉了!” 很快端了桌上的药碗递上:“爷爷先喝了再说话。不然晚上又咳得睡不好,孙女也难受!” 外公接过药碗,呵呵笑了:“好,好!真乖!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女孩看着外公喝完药,又极快地用竹签扎了颗蜜饯送到外公嘴边,外公也含笑吃进嘴里,文娇就站在那里看着一老一小祖慈孙孝,外公好不容易咽下了蜜饯,她才等到那一句本该早就听到的招呼: “文娇啊,到外公这儿来!” 外公或许是体谅文娇疲惫,大热天的出了汗,因而并未过多问小乔问题,只听了黄文正说及在哪里哪里找到妹妹,便让婆子丫环带着文娇去沐浴更衣,那女孩没跟着来,梳洗打扮好丫环引她去到花厅用饭,就听见黄文正在厅内气恼地说道: “秀云你胡说什么?我的亲妹妹耶,怎会认错?” 女孩娇柔的声音带着委屈:“哥哥,我不是担心你吗?这一年多来四处打听,使了那么多银子给人去探访,只怕有心人知道了这事,万一找个像点的来骗了你怎么办?” 黄文正嗤笑:“放心吧秀云,骗我的人还没生得出来!青天白日的我连小娇都认不得,那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此后半个月内,文娇很少说话,每天呆在自己房间里,外公和哥哥不找就不出来,吃饭不自己挟菜,等着哥哥或丫环挟到碗里才吃,在外公面前叫喝茶才喝,不叫不动,整个人显得有点木讷迟钝。秀云从不主动来看她,找她说话,黄文正要上学堂,秀云每天早送晚迎,黄文正让秀云多陪陪妹妹,教她熟悉家里环境,秀云答应了。 回到内院,她在文娇房前站了好一会,遣走婆子丫环才走进来,仍是那双好看的杏眼,警戒渐消,怨意尚在,青嫩姣好的脸上带着淡漠的笑容: “以后,叫我秀云姐姐,乖乖听话,我和文正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文娇问了一句:“如果不听话会怎样?” 秀云一楞,收起笑容答道:“怎敢不听话?懂事的好孩子都是要听话的,姐姐每天跟在爷爷身边侍候,哥哥回来了还要服侍哥哥……你这样不听话,我得有多累啊!” 文娇冒汗,我这不哼不哈地还没怎么着呢,你就累了? 第二天秀云让文娇亲眼看到了“不听话”的严重后果:黄文正上学之后,秀云到厨房为韦汉柏煎药汤,顺便弄了碗凉茶给文娇喝,文娇不肯喝,秀云递到她唇边: “这是凉茶,夏天喝凉茶,对身体好!” “不喝,我不爱喝凉茶!” 当着端药过来的仆妇陈嫂的面,秀云有点下不来台,把心一横,强按住文娇的头: “听话,喝下去!” “不要!” 别看秀云个儿跟文娇一样瘦弱,却有点手劲,文娇要很用力才挣脱开,一碗微烫的青绿色凉茶泼撒下来,弄得两人身上衣裳都湿了脏了,白底紫花的细瓷碗摔到地上,碎成好看的四瓣。 陈嫂惊呆了:“大小姐,小小姐不爱喝就不喝,何苦逼她?若是烫着伤着了怎么办啊?” 秀云看了陈嫂一眼,又看看文娇,眼珠左右转动,脸上表情捉摸不透,忽而双手捂脸,耸动着肩膀大声抽泣起来,文娇看她哭了半天还是猜不到她想干嘛,直到秀云贴身小丫头紫菱到前堂请来了韦汉柏,秀云放开手,露出一乡泪珠涟涟的脸,文娇才明白过来。 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韦汉柏训责了文娇,说她不该任性,这么热的天气喝点凉茶有益无害,不体谅姐姐的苦心,还害她湿了衣裳受委屈,一迭连声喊丫环们快替小姐更衣,秀云扶着韦汉柏的手临走出门,回眸冷冷看了文娇一眼。 文娇听见祖孙俩在走廊上呢哝对话:“爷爷,妹妹房里的人手脚不够灵活,厨房的陈嫂也是笨手笨脚的……” “嗯,你看着办吧,爷爷特意叫姚妈带着你学管家,这一年了,你做得不错。妹妹还小,初来乍到,你慢慢带着她,以后这家里内务就是你们姐妹管……” 陈嫂脸色发白,跪倒在文娇脚下:“小小姐救救仆妇!” 文娇说:“怎么啦?谁要害你?” 陈嫂流泪道:“小小姐也听到大小姐说了:嫌仆妇笨手笨脚,这就是不要仆妇了啊!韦家宅子的奴仆都是定了死契的,若是犯错,就会被卖到天远地远,这是老爷的规矩!大小姐学管家以来,说谁不好,姚妈妈就叫人牙婆子来把谁带出去,老爷宠她,都依着她性子……可仆妇已经成家了啊,有三个孩子,最小的才两岁,仆妇舍不得,小小姐啊……” 文娇环顾自己空空的房间,说道:“这么说来,她说我房里人手脚不够灵活,意思是也要全换了?” “是!” “呵呵呵!” 文娇皮笑肉不笑,嘴里发出一串干笑声,把陈嫂看楞了:“小、小小姐?” “你,陈嫂是吧?以后别叫小小姐,这是谁家的称呼?叫我大小姐!那一个,给个面子,叫她秀云小姐吧,丁点大的小妮子,敢装笨蛇吞吃大小姐我这头大象,她还嫩了点!” 秀云的恃宠生骄就到那日为止,压制文娇、让文娇失去光彩,淡出外公和哥哥视线的意图很快被打掉,文娇懒筋一收,精精神神做起聪慧优雅、高傲能干的韦越云,老外公和哥哥照旧由韦秀云精心照料,但是很显然她拿不走属于文娇的东西,韦宅里最受宠爱最被重视的,是她韦越云。 几番努力,明争暗斗,韦秀云明白自己终究抢不过文娇,血浓于水,再好再孝顺体贴,敌不过亲密无间的骨肉亲情。 她便不再争,以更谦卑更柔顺的姿态在韦宅生活,她比文娇年长一岁,却处处顺着文娇,不敢与文娇有半点对抗,这情形落在外公眼里,她得到的是赞许,而在黄文正这里,她得到了怜惜。 这就足够,她暂时只要这些! 她不是从小就哑,五六岁被滚过自家茅草屋顶的一声炸雷惊吓失声的,她也不是没有地方可去,但她不想去,舅舅早上到家里带走她,是送去别人家当养女的,她偷听到娘的话,那实际就是童养媳,半路逃跑回来遇上了黄文正,虽然被他错牵,可她愿意!他是多么好的哥哥啊,一路上不让她自己走,宁可自己辛苦背着,好吃好喝先让给她,说话轻言细语,从不大声吼……看着自家倒塌的房屋,听见亲人都死光了的消息,她心里想的是这位哥哥没有妹妹了,能不能让自己做他的妹妹? 天从人愿,她真的做了他的妹妹!她心里甚至暗暗祈祷:不要找到那个亲妹妹,哥哥有她相伴照料,就行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来往 文娇还是找回来了,本以为她瘦小稚嫩,不敢多话好欺负,谁知她是在装样子试探自己,她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自己已经拿到手的一切,还好文正哥哥仍然怜惜疼爱自己,为了文正哥哥,她愿意承受文娇的刁难。 可是文正哥哥却忽然要去从军,昨晚她去了他房里,拉着他哭了许久,文正哥哥答应她走之前会再去找她,到时再好好说话,秀云以为要过几天才走,今天上午偷听到外公与人在书房里论及文正哥哥的婚事,把她吓坏了,不可以!文正哥哥是她的,她早就在心里打定主意非哥哥不嫁,文正哥哥房里的丫头都是她精心挑选才放进去,小心提防着,他怎么能够娶别人? 一整天都想见文正哥哥,可是他回来了就去文娇房里,之后又匆匆去了外公书房,没有想到,他竟然不去找她辞行,直接走了! 一定是文娇,她不喜欢自己,也不让哥哥喜欢! 秀云哭得眼睛红肿,哽咽说道:“你从来不把我当姐姐,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文娇冷笑:“你很想让我把你当姐姐吗?” 秀云目光闪动,文娇去黄文正房里,十有八九都遇到自己,她的表情从来是波澜不惊。 秀云声音低软下来:“你知道的……我喜欢文正哥哥,文正哥哥也喜欢我,求你成全我们!” “笑话!我是他妹妹,又不是他母亲或姐姐,我还归他管呢,如何能够成全你们?我有那个权力吗?” “妹妹,姐姐求求你!从你回来,他事事只与你商量。并不以我为重,请你说一句话,文正哥哥听你的!” “说什么?” “说……你听到消息了吧?外公要给哥哥议亲!” “所以你想让我说一句话?去跟谁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跟文正哥哥去说有用吗?难道让我去外公面前说?一句话就能替你做了大媒,然后让外公以帮助你和哥哥私相授受、败坏闺阁风气为由罚我?韦秀云。人人都夸我聪明,怎么就你觉得我很傻?这样的要求你都敢跟我提!我要是存心为难你。便一字不漏告诉哥哥,看他会不会生气?” “不不!求你……” “别求我!你既是孤儿,是我哥哥认的义妹,我就不得不与你一起生活,但警告你不要再跟我玩心思耍花样,凭你的聪明,也早知道你是玩不过我的!骨血至亲割舍不了。我是亲妹妹亲孙女,哥哥和外公再喜欢你,我也不眼红,因为他们断不会为了你冷落丢弃我。你不用小心冀冀做柔弱可怜相,他们既然肯收留你,也就不会再把你推出门外。你防着我么?我可没想过要排挤你,把你视为眼中钉……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大家相安无事住着就好,不要期望我喜欢你,人和人之间讲缘份。喜欢一个人凭眼缘,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没有欢喜的感觉,所以,随缘吧!” 秀云楞楞地看着文娇:“你、你好无情!” “没错。我跟你讲什么情?大家都是女子,我又不会为你动心!” 文娇终是看不过秀云快要晕倒的样子,叹口气:“哥哥和你也算是患难之交,他不去找你辞行,应该有另外的事情绊住,想见他不是没有机会――今夜在行营集合,明日早乘船出发,你自己看着办吧!” 秀云暗沉的眼里逐渐闪出光彩,诚心实意朝文娇躬身行了个福礼,用快于来时两倍的速度跑掉了。 海棠从门外进来,吐了下舌头:“秀云小姐这是怎么啦?着了魔似的,从来不见她这样跑,要让老太爷看见,非关起来背女诫不可!” 文娇皱着眉,像没听见一样,自顾摇着头叹气:“不是良配,不是!我为什么要给她这个机会?” 秀云终究是见到黄文正,哭着表明了心迹,不知道黄文正给了她什么样的承诺,回到家后她居然一改常态,对文娇亲亲热热,刻意接近,文娇好一阵恶寒,拒之不及,后又得知老外公给黄文正订了亲,心里更加后悔,郁闷不已:要是黄文正也答应娶秀云的话,秀云至少会做一个良妾或平妻,那她岂不是无意间办了件得罪未来嫂子的事? 黄文正离家之后,很快有家信回来,只报平安,却只字不提黄家人的消息,文娇心里纵是有些不虞,也没有别的办法,偶尔想与外公说及此事,外公却不肯谈,只是告诫她: “慎言!你现在是韦家孙女,别的事不要管,不要去打听!” 她也就不再去想黄家事,每日在后院闺阁厮混,老外公是个正经读书人,一进书房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孙女们表现得好,对他的起居照料得当,他便放心把她们交给教引婆子,除了常规训戒,平日不常进后宅深闺,文娇掌握了老外公的性情规律,经常钻空子女扮男装从后门偷跑出去玩,同住一个院落的韦秀云吱一声,就威胁说写信告诉哥哥你惹我生气了……韦秀云立即不敢乱告状,放过一次,下次再不合作已经成了同案犯,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到最后完全成了文娇的耳报神和守门神。 穿戴整齐正经出门也是可以的,逢初一十五,只要说去庙里上香为母亲祈福,为家人祷告,外公一般都允许,家人婆子仆妇丫环,几十个人围着坐车或乘轿上山,虽然不是很好玩,但终归是出门了,吹吹野外的风,闻闻花香,听听鸟语也是很有趣的。 秀云想去,她从不肯带,只是给秀云机会,有时初一自己去上香,十五就让秀云去还愿,各走各的,不喜与之同路,秀云满腹怨艾,却无可奈何。 不与秀云同路是有原因的,文娇出门并不完全是拜佛祈福,常常是进到寺庙庵堂,匆忙把该做的事做完了,然后由海棠青梅打掩护,稳住家丁婆子们,自己闪人忙别的事去了。 桐花镇甚至桐姚县周遭的所有寺庙庵堂文娇都熟悉,跟随的家人经常被她引得晕头转向,明明说今天去的东边甘露寺的,怎么出了门又去了西山白云庵?问了海棠青梅还被斥多嘴,搞不懂自家小姐了! 后宅闺阁里更是经常有些大鹰小鸽子之类的飞禽来来往往,每次来了海棠和青梅待它们像客人般,伺弄廊下的金毛鹦鹉都不及对它们这么讨好。 出现这样奇怪的事,全因有个奇怪的小姐,后宅婆子仆妇丫环得了小姐太多好处,又被海棠青梅训戒多次,自然懂得这韦宅是谁在当家作主,再怪再胡闹也是老太爷最宠爱的亲孙女,谁敢去冒头惹事?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太平日子吧。 舅父韦令渊的长子和通房丫头生下庶长曾孙之后,韦汉柏虽然从不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和言语里,还是能看出他有点小激动,毕竟当曾祖父了呢,儿子不争气,孙子们也不争气,不爱读书,就会吃喝玩乐,不与祖父亲近,韦汉柏失望是一定的,内心伤感无人能知,有个新生曾孙出来,虽然只是庶出,他肯定也很想看看,却是抹不开脸,他当日骂儿子可是骂得很毒,声言分家了便不会登儿子的门,也不用儿子来看顾,除非自己老死那天,想要家产,便来葬父。 韦汉柏和韦令渊父子晋级,一个老太爷,一个老爷,老太爷住的韦家老宅子和韦老爷住的新宅子相距一条街的距离,就是街头街尾,文娇以看小孩儿为名,从老宅子过去韦老爷那边玩,有银子打头,贵重好礼开路,韦老爷和马太太也不含糊,对外甥女眉开眼笑,无比欢迎。文娇在那边呆了一晌,成功把满月的小娇儿带回给老外公看了一眼。 老外公很满意,此后便不拘着文娇,由着她去和舅父舅母家来往,只要回来时跟他说及小曾孙的可爱状况,或不时地干脆抱回来,就能哄得老外公高兴。 而文娇借着这个名,也办了很多事,因见韦老爷确实很差银子,田地给他卖得差不多了,家里能当的也给当得七七八八,该花的还花着,该生的继续生出来,夫妻每天为银钱吵闹,妻骂妾,妾打儿,成年的孩子等着要月例银子,未成年的要吃要喝要穿要读书,乱成一锅粥,文娇实在不想看着舅父这败家窝囊样子,见他焦头烂额早收了玩乐的心,想着虽然年轻,三十几岁当了祖父,那也是如假包换的啊,老外公寄予他身上的入仕期望已落空,应该不会介意他经商吧?他若能沉下心来一心一意做事业,总好过流连花间柳巷,赌钱斗鸡,然后再等着把他那点祭田卖了过日子! 于是文娇颇费了点心机,还要请人做局带韦老爷入行,自己装出博学多才的样子,什么都懂一些,从旁指导、提点,没想到韦老爷还真是做商人的料子,多年混迹赌坊游乐场子,商人特性――奸滑机巧在他身上显露无遗,虽然不算高品商道,毕竟给他混开了,几年间在生意场上折腾得异常开心,早绝赌博玩女人的瘾头,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赚别人口袋里的钱,怎么让自己口袋里的钱多涨几倍……(未完待续) 第一百O一章 结交 很快的,韦老爷有银子在桐姚县城富人区买地建起了好几处新宅子,家庭人口众多太复杂,只好把生有子女的妾室们分出去单过,自己带着嫡妻嫡子女一起住进最豪华的新宅,还孝心大起,逢年过节领着妻儿孙子回老宅子,陪着小心给老太爷请安,见老太爷态度有些松动了,便诚心诚意、三番几次恭请老太爷搬到县城与儿孙同住。[] 毕竟是亲生父子,老太爷眼见儿子中年转性,不赌不嫖不玩,全心做起生意来,竟然还成功了,养家糊口不在话下,还有余钱造新屋豪宅,好奇之下往他县城的新宅去看了看,这一看,就看了两天,韦老爷虽然不肖,却颇懂得投机取巧,深知老太爷喜爱点什么,给老太爷准备的院子造得奇妙精致,种上名花异草,特意请了叠石高手用太湖石砌出假山石洞,其间亭台楼阁,鱼池曲桥,把老太爷看得眼花缭乱,新鲜愉悦。此后儿子每每来接,便以探看曾孙为名,不时地进城住住,但每次不过三两天,仍是离不开乡下老宅子。 为这点,马太太十分感激文娇,她亲眼所见,这些年,是这娇柔的外甥女帮着老爷谋划,做什么、怎样做,要避开什么迎合什么,一老一小看着是长辈和小辈坐在一起闲话,实际上却在商讨着成千上万两银子的生意,她就有点想不明白了:难道自家老古板公爹养了她这么些年,竟不是教的诗书礼教,而是专门栽培出个做生意的天才来? 但这点他们夫妻却不能说出口,文娇严正警告、甚至与韦令渊做成书面文字:做生意是舅父个人行为,与越云无关,若是让外公知道越云帮着舅父做生意。老外公因此被气着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也是舅父舅母不孝所至。该他们担责,不关越云事! 这天本来是祖孙三人说好一同前往县城韦宅的,老外公想念曾孙了。[]临近出门忽然来了一位老友,老外公是从来不冷落老友的。立即让烹茶待客,闲聊间又摆起棋盘手谈两局,文娇哪里放过这个机会,哄了韦秀云几句,只说不好让城里老爷太太久等,自己先行一步过去做个解释,由秀云陪着外公跟后再来。 匆匆坐马车出了镇子。半途上拐了个弯往码头去,还来得及和手下掌柜沈八说上几句话,送一送满载瓷器丝绸漆器各类商品前往异域的商队。 送走商队直接进城,老外公和秀云居然还没到,文娇一边陪着舅母表嫂说笑,心里不免后悔,早知如此,先转到信义候府去找孙兰贞玩一会。 孙兰贞,信义候嫡亲幼妹,秀丽温婉。贞静娴雅,却先天不足病体柔弱,永远是轻言细语,不急不缓的模样。有什么解不开的问题去问她,她从来不会让你失望而归,聪明灵慧得不像话。 文娇与孙兰贞、宋娉婷相识的时候三人都是十二岁,寺庙里因小事有交集,一见如故,云房对话下棋半天,成了至交,孙兰贞为文娇引见她哥哥,信义候蟒袍玉带,满脸络腮胡子把文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不是被信义候吓倒,而是,怎么看信义候都应该是三四十岁年纪,该做孙兰贞的父亲才对,怎么是哥哥? 另一位好友宋娉婷看出她的心思,笑不可抑,偷偷告诉她:真的是哥哥,信义候今年三十三岁,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孙兰贞出世,那可是老蚌生珠啊…… 小心眼的孙兰贞为她两人的窃窃私语生气了半天,但她哪里抵得过宋娉婷每天上门死缠烂打、文娇的甜言蜜语书信攻势?没几天三人又一起兴致勃勃地计划好去哪个寺庙相见了。 宋娉婷是新上任的指挥使三女儿,宋指挥使连生三个女儿,最小这个自小不爱红妆爱习武,颇有男孩气质,深得他喜爱,甫一上任也带着跟来江南了。 宋娉婷和孙兰贞是多年朋友,从小在京城长大,两家常来往走动,兰贞祖籍吴州桐姚县,一年里总要回乡一次,让甘露寺的住持为她调治病根。 文娇在小镇子上住着,无端端就遇上京城两名贵女,也是因了她两个,借着她们父兄的权势,她才能收拢到几位生财高手。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文娇是不敢相信有着忠厚面相的沈八在从商之前,曾经是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不过据他自己说他从不杀好人,杀的都是无良的奸商,娶妻生子之后他不再冒险,老老实实做了多年本份商人,许是生意做得太好太精,被人寻了他的根掀开老底,官兵捉拿关进牢里一年多,家产全部充公,妻妾子女流落街头,沈八在被斩首之前面对一群衣衫褴褛的家人泪流满面,大喊苍天负我,那一幕被文娇看到了,细细了解沈八生平,顿生恻隐之心,试探着想救下他,在宋娉婷的帮助下,没想到竟然轻易就成了,自此沈八成为文娇的生意伙伴,改头换面,东山再起,专门组织商队去往异域,运出的是瓷器丝绸,带回的是金子珠宝香料、皮货玻璃及各种各样希奇的物件,这些都是天朝贵族富人们眼热喜爱的,不管价钱多贵,只要货一回到港口码头,总有人抢着要,一出手便是白花花的银子。 除了沈八,还有一位纵横南北的传奇人物周童颜,也成为文娇的得力生意伙伴、明面上的掌柜,每年赚得的大批银子,心甘情愿毫无怨言把大头存入汇通银号韦越云的帐号。 文娇也不是没有分寸,只要他们为她服务五年,五年之后,她不再是背后大掌柜,仅仅是他们手下持有股份的小股东,所拿的银子自然就按份例来了。 用五年的财富,换回生命,一辈子可以与家人相聚相亲,文娇觉得挺值的,她的掌柜们更是感激涕零。 以探望姨母为名在扬州逗留期间,文娇和宋娉婷着男装四处游玩,在戏园子里遇见一位唱腔清越优美、年轻俊俏的男子,有人告诉她,这是扬州城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落魄花心大少柳梦蝶。 柳梦蝶擅画美人,他一口气画出四个美人,每一个文娇都认得,四个美人衣饰不同,姿态各异,但她脸上五官都一样,她其实就是一个人。 柳梦蝶很诧异,文娇笑着问他:美人并不远,你竟然不知道? 柳梦蝶诚恳地求教,文娇说:不论她以前叫什么,她现在叫红袖,沿河以上几个县域,有个花桥县,天香楼,她就在那里! 半年后她意外地遇到红袖,红袖哭泣着说,柳梦蝶就是她当年失散的表弟,两人是有婚约的,可是半年前柳梦蝶找到她的时候,她因为唱红了一曲清歌“独上西楼”,被一位官员迷上,深情痴缠,不免动了心,由他为自己脱了乐籍,甘愿做他的外室……没料到失散那么多年的表弟找来,见此情景无言离去,红袖为情苦,终日以泪洗面,那官员无奈,只好写文书放了她,可是此时的红袖已经没有了任何财产…… 文娇将一个凭记给红袖,让她带着上京,在汇通银号任意取用银子,自己买房产居住,一边寻找表弟,一边看着做点什么生意。 红袖一年后来信,终于找到表弟了,二人重归于好,办了简单的婚礼结为夫妻。 夫妻二人共同打理的产业,除了金福大酒楼、双龙客栈、芳华绣庄,柳梦蝶想着开一家曲艺乐坊,文娇很快回信:开吧,你夫妻负责经营,我负责取名――就叫名流都会。还是老规矩,收入五五分成! 身在江南,文娇所操纵的生意却遍布大江南北。 无怪乎宋聘婷不时取笑她“小财迷”,孙兰贞却说,财迷怎么啦?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身上没钱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宋聘婷撇嘴道:“不跟你争!” 谁不知道,孙家娘舅钱大户是皇商啊? 文娇拍拍她的手:“不要忌妒人家有钱人,缺银子告诉我一声!” 宋聘婷跳脚:“谁缺银子了?欺负我没银子?来来!再来玩你那什么跳棋,输了我给你银子!” 文娇说:“不稀罕,我现在最不缺的是银子!” 宋聘婷气道:“那你缺什么?” 她转着头四下里一看,指着亭下站着的两个年轻英俊男子:“我的两大美侍,随时随地借给你用!” 文娇怔然,连连摆手:“长得这么好看,没事都给他们惹出事来,我不敢要这样的小厮!” 孙兰贞捂嘴,笑得又咳又喘,两个年轻护卫瞪着文娇,傲慢地冷哼:他们是军中百里挑一武艺最好的将尉好不好?小厮?一个商女,她配用这样的小厮吗? 文娇教她们玩的飞行棋军棋跳棋,宋聘婷最爱下跳棋,不由分说先比试,结果很快出来,五比五胜,宋聘婷输得一塌糊涂,击掌认输,两名护卫脸变白了:这就,真的把他们输给了小商女啦? 从此后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只要小商女召唤,就得乖乖去做她的跟班!(未完待续) 第一百O二章 进京 文娇有了能够以一敌十、身手极佳的护卫,自是不客气,充分利用起来,想出门时以信鸽召唤,叫人在门外等,自己带上海棠或青梅偷偷溜出来,用不着前呼后拥的家丁婆子相随,方便得很,还可以跑更远更多些地方。 而那两个被宋聘婷戏称为“美侍”的护卫,一个叫冷月,一个叫沉星,开始很是不屑于跟着文娇,渐渐地却越来越认真,到后来竟然想着若是一直跟着韦小姐多好啊,光站在一旁看她说话做事就是一种享受,看这女扮男装还没长全的小孩儿,语音里透着童腔稚气,表面妍丽可爱,清纯灵秀,却有着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城府,三言两语能把那些长着胡须的大个子掌柜们驳得低下头,不看帐簿不翻名册直接指出众多货物的价位对比,从她两片娇嫩的粉唇里随意就能说出闻所未闻的各种信息,胸中仿佛藏着一副活的天朝国土版图,各地人情习俗气候经她娓娓道来,竟是如此生动,好像那些景物就在眼前,东南货物通贸互补的建议,延伸至海外的贸易…… 再也不敢轻视“小商女”,这哪里是普通的小女孩啊?她简直就是个天才!她这是在经商吗?看她那谈吐,那气势,活像战场营帐里布兵排阵的参将! 黄文正在北边军队,参与打过几场小仗,表现不错,在边疆磨了三年总算挣得个正六品营千总官职。 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四海清明,东南周边平定无虞,却有西北边的鞑子们不肯老实,时常滋扰掳掠边民,早年当今皇上还是楚王爷时曾经镇得他们不敢动弹,后因朝局生变。晋王不顾伦理纲常篡夺皇位,行为手段恶劣,他一怒挥师还朝靖国难。北边防务薄弱,又让骑术精湛的游击部落趁了隙,好在靖难很快结束。文娇听宋娉婷说过皇上点了一位智能双全熟知鞑子习性的皇子前去北边,几年间北边没有什么大战役。[]却是小仗不断,人们习为为常的是传回来的都是捷报,直到最近一个大捷消息让国人彻底轻松下来――天朝将士终于逮住机会,狠狠打击对本国最具威胁性、时常挑衅攻掠边境的大祈国精锐部,将他们几乎斩杀殆尽,主帅亲自领兵乘胜追击,深入荒漠直捣大祈国王庭。把大祈国王直接生擒还朝,这一举动不但重创大祈国元气,令这个以马上功夫称霸西北边的国家彻底失去战斗力,更震摄和警戒了向来以大祈国为首,经常聚众滋扰掠夺天朝边境财物粮食的另外两个邻国,大祈国失了国君,等同于亡国,臣民们四散奔逃,跑不动的只能做待宰羔羊……邻近两个小国见势不妙,立即修书表诚心。愿世代向天朝称臣进贡。 这就代表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西北平安无战事。 黄文正的家书里说,他的上司立有大功,朝廷体恤他家中上有高堂老母。下有病妻幼子,将其调任京官,从三品的护军参领,可带两位下属回京,官职另作安排,上司欲带黄文正随同回京,让文娇做好准备,到时他要将妹妹带回京城故里看看。 黄文正写家书,向来是两封,一封给老外公,一封给文娇,三年多来已成习惯,给外公的信平平整整,文法力求严谨通达,只报平安,述说些军中或其他事务,给妹妹的信看似轻松多了,却明言暗语,东一句西一句,只有文娇能读得懂,兄妹俩三年多来共同努力,小心冀冀凭微薄之力明查暗访,弄清楚当年父亲黄继盛被流放不仅仅是因为在兵部当差遭受连坐,当年楚王四子拼力杀出京城,他曾帮着晋王追击阻拦过皇子们……这可是重罪,当今皇上不杀他,真算是奇迹了。 黄文正探访到了黄继盛的下落,黄家一门被放在北边一个山窝里生活,男人拓荒耕田,女人织布纺线,除了偶尔接受监管钦犯的官员训戒,日出而做日落而歇的日子清静安宁,没被打骂。黄文义安顿下来后大病了一场,险些丢命,幸得黄继盛和林氏日夜守护,请当地村民采草药医治,才又缓回来,病好以后听一位土医的劝嘱多去山野上走走,放羊赶牛,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倒是不再发病了,好端端一个俊秀风雅的贵公子很快变成黑瘦的村夫。 老太太还好,冯氏却去世了,官兵抄家时她拼死护着自己的嫁妆,被毒打一顿,惊吓而死,倒是免了受流放之苦,她娇生惯养的儿子在北去路上不肯吃粗粮黑面,饿死在黄继盛怀里,留下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归林氏抚养。 因为设定了连坐关系,附近相邻的钦犯要互相监督牵制,黄文正所在军队就在附近,他以韦华陶的身份在军中任职,自是不敢轻易与他们相认,眼看着亲人们含莘茹苦,病痛瘦弱,他却毫无办法。 文娇有银票送到又如何?钦犯不能单独走出村庄半步,怎么帮助他们过好日子? 文娇想着,文正哥哥要干什么?几年来他念念不忘救回父兄,难道有什么别的门路可走?带她进京,应该是觉得兄妹俩不会被人认出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两个人变化都极大。 可这事还是太冒险了,弄不好搭进哥哥的前程,还牵扯到韦家,他以为外公会答应让他这么做吗? 万万没想到老外公竟然笑咪咪地和文娇商议上京事宜,叫她务必做好准备,哥哥一派人过来接,就乘船北上。 文娇有点惊讶,难道朝局又有变化,父亲黄继盛翻身有望? 但她更多的是新奇和兴奋,对京城期望已久,早就想去的,只是未有机会,她想着外公年老,偷跑出去是绝不敢的,又不是去去半天就能回来,长大了怎能做这种惹恼老人的事?总得计划周祥,有个理由才好,没想到这次却是老外公痛痛快快地让她走! 文娇高兴啊,恨不得哥哥早点回来,迫不及待地想上京城,不仅因为久慕它的繁华美丽,还因为……汪浩哲在那里! 她笃定地认为阿浩哥哥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他是那样聪慧,坚强有毅力,身手了得,身边的人个个是高手,那晚上她听见他们恭敬地叫他“公子”,他是哪个公卿贵族家的公子吧?他家遭受的祸事会不会与晋、楚两王争位有关?现在看来,应该是的!而且他家支持的一定是楚王! 那么,他就是赢家!他现在应该好好的在京城里生活着,安享太平盛世,他――过得怎样? 文娇脸上甜美的笑容渐渐消失,一个忽然而至的想法令她的心冷却下来:她光想到自己长大了,却极少去想阿浩哥哥年纪也会上去,他不可能永远是十六七岁,他……应该成家了! 说不定还妻妾成群、儿女成行了呢! 不不!文娇猛地摇了几下头,她的阿浩哥哥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她忍着揪心的疼痛,默默地想:哥哥年纪大了,许他成亲,夫妻幸福,儿女可以多生,但千万不要妻妾成群! 这个朝代,男人们有点身份的,家里不养着三妻四妾会被人当怪物,当然文娇不一样,她会特别尊敬那个人,把他当国宝熊猫,多看上几眼。 她不会忘记阿浩哥哥,阿浩哥哥未必还记得她,就算记得,也不能认出来,从七岁到十五岁,变化太大了! 悲凉无奈涌上心头,文娇眼含泪水告诫自己:谨言慎行,如果有幸相遇,他未婚,还是当年的哥哥,便相认;如果他已经有了家室,就不必现身,只在暗地里祝福他,愿他一生平安幸福! 从此后往事深埋心底,再也不要想起。 要上京,家里就要做好安排,秀云不能一起去,得留着她在家照顾年老的外公,外公没有反对,点头道: “秀云不好跟着你去,暂时不要和华陶见面,快成亲了,该避避嫌!” 文娇问道:“外公,您不是给哥哥订下刘家小姐了吗?” 韦汉柏点头:“刘家小姐是正妻,秀云……唉!这孩子,我原要为她说一门好亲事,与我们家门当户对,她偏只要等你哥哥!你哥哥信中跟我提了,我前些时厚着脸去与刘家说明,刘家答应收做平妻……她到底冠韦家姓,做妾,我不忍心!” 文娇无语,人家两厢情愿,她能说什么? 但是将来她论亲事,一定要先查明对方底细,若是也像文正哥哥这样明知要娶妻,还自己先订个平妻等在那里,打死她也不嫁。 文娇笑着问外公道:“外公,可否让孙女看看哥哥给您的信?他说了什么?一个单身在外的男子,还是武官,为何要带妹妹在身边?” 韦汉柏还不到七十岁,没老糊涂,外孙交待的事哪能这么容易让文娇哄出来,含糊道: “唔,这个嘛……哎!你哥哥不是也给你写了一封的么?你何时给外公看过?你哥哥或是想在京里买个小宅子住罢,又还没成亲,说不得要你这个妹妹帮着参看,你就去吧,你向来比别的女孩聪慧有眼力,好好替你哥哥瞧瞧……” 这是不肯说了呢,文娇撅嘴看着外公,明显觉得外公的慈眉善目里掺了一线阴谋的味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O三章 擦肩 初秋,江南依然山青水绿,满眼锦绣,行船越往北地,顿觉凉意渐深,两岸山色红黄相间,近处岸上的草被重重秋露浸压,变得枯黄。(.无弹窗广告) 文娇坐在窗边,隔着竹帘看移动的景色实在是不爽快,纤秀的手指刚一探摸到帘上,姚妈妈便走过来道:“小姐,江上船来船往,这会又是一大早,客商船工们都在船板上站着,眼睛四处乱看,这帘子不能动!” “姚妈妈,他们都能出去透口气,我只开开窗不成么?让他们看又怎样?谁认得我是哪家小姐啊?” “这回小姐拿什么压我都不成!就算没人认得,也不能让人家笑话咱们家姑娘不守规矩。咱们小姐又生得这副难得一见的绝世容颜,那些人若是不怀好意,出言调戏怎么办?咱们赶路呢,可别生出乱子来!” 文娇无奈,拿这个韦家老仆没办法,她是家生奴婢,在韦家出生,从小在韦家做事,老外公最信赖的人,文娇费了好大心思才争取得她偏向自己,帮着隐瞒外公一些事情,不然哪能在后宅那么自由,所以有些事她还是得遵从这个辈份极高的后宅老管家。 “妈妈,谁敢调戏咱们?哥哥派了军中的人前后护着,人家又不是没看见。” “那也不行,那些人眼神不对,咱们也不能拿人家怎样!” 文娇囧了,有年纪的婆子阅历丰富,辩不过她,难道敢说:小姐我不在乎,看就看了,又不掉肉? 另一边的隔间里,青梅带了两个小丫头正在翻检小姐衣箱。她从一只铜角红木箱里拿了件白色云锦金丝挑绣缠枝牡丹的夹层披风出来,抖开细细看过,收在臂弯。又再选了两件夹层外衣,准备拿到里间给小姐换穿,天气越来越凉。早晚风一吹皮肤都起鸡皮疙瘩,从家出来时还穿着单衣呢。(.无弹窗广告)还没到京城,就要换夹袄了。 她满意地看着小丫头将箱子一一合上,十几个箱笼的衣裳都是新制的,余记绣庄在两个月内赶制出来,小姐真是厉害,照着孙小姐和宋小姐的描述,几下就画出上十套衣裳图样。都是京城贵女们常穿的衣装样式,然后又画出一些江南淑媛时兴的衣裳款式,三位小姐围着图样指指点点,小姐修改几下,重新绘制出来的衣装图样把孙小姐和宋小姐迷倒了,拿在手上看个没完,眼睛像天上星辰般闪闪发亮,立即喊人送去制出成衣,只听得小姐们议论说,这几款秋装要是在京城里出现。定会引得贵女们发疯一般地买衣料做衣裳。 孙小姐一个月前随信义候先回了京城,宋小姐要等宋指挥使,原本以为可以和小姐一路北上的,少爷派来了人。军中人等不得,老太爷又催着说趁天气不是太冷,路上好走些,小姐便辞了宋小姐,先走一步。 宋小姐把冷月沉星派来护送小姐,她说自己跟着指挥使,不缺护卫。 其实文娇很想换穿男装,走到船板上去尽情浏览两岸风光,寻找当年和汪浩哲顺流南下时见过的风景,她记得有一个月洞山,是她命名的,当时兄弟俩在船板上晒太阳,看到了那座最高峰漏了个洞的石山,那个洞是通透的,圆得太好了,她说:晚上月亮升起,月华从那里边透出,形成一个璀璨的光柱,多好看,叫月洞山吧! 那时汪浩哲还不大说话,闻言盯着那月洞山看了半天,然后慢慢说道:“阳光与月华都是晋照大地,怎会只从那洞里漏出光柱?红日正在那洞上方,你看见有光柱了吗?” 她无语,心说拜托老兄,能不能给点想像力啊? 再下去看到一座形状像只公鸡的山头,便问:哥哥,这个可以叫公鸡山吧? 汪浩哲点了点头:“说不定它本来就叫这个名!” 小船工长根走过来,很不识趣地笑道:“没错,本地人就叫它公鸡山,前面有集镇,到码头可以靠岸!” 回想往事,文娇禁不住微笑,长根,那个老实憨厚的小船工,给过她很大的帮助,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给过她帮助的人,尽能力回报,唯有长根,和那条船,无从寻找。 从花桥县到桃木镇莲花村,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只是远远观望,她没有再回到那个地方,与他们相见。 那家梁姓小院,让沈八帮着他们脱离了贫困,不必提到她,沈八自有法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道理他懂得。 此次回京,心里既高兴又忐忑,甚至有点惶惑不安,不知道是为什么,对京城毫无印象,虽然有哥哥,有红袖夫妻,有自己的产业,仍然不踏实。 是近乡情怯,还是难舍故土?实际上江南吴州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吧,初来这个世界就投奔这里了。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摆弄棋子,就当是跟外公下棋了,在莲花村厚院,汪浩哲要教她她不肯学,到了外公家一样要学,秀云根本不是她对手,倒是自诩棋艺高超的外公经常被她拉着厮杀,她不是外公的对手,屡战屡败,却每天嚷嚷着找外公下棋,谁愿意总跟手下败将对奕?外公对她避之不及,有事只找秀云,尽量不要惊扰她,唯恐被缠上,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扮成少年郎,像出笼的鸟儿般四处乱飞时,外公还以为她关在房里读书练字或是用心学女红呢。 当然和外公下棋也不无乐趣,外公能让棋,却绝不许她悔棋,外公棋风练达中庸,不急不躁,敌我间不可避免的杀伐之气,巧妙地掩隐于详和温雅的往来言谈,这应该是久混官场的人用的惯常套路,其间有很多东西可以学习,当然她只是个女孩,了解、懂得就好。 刚及笄之时,姚妈告诉她舅父曾向外公提及她的婚事,说认得几家相熟的富贵人家,儿郎都极好,但被外公拒绝了,外公在年龄上倒是看得开,说好女子不愁嫁,迟一两年怕什么?我家越云聪慧无双,温婉娴雅,若是我早松口许人还等到你来说?不必急,慢慢看来,我要亲自替她挑选,没有十分般配的,也得是真心待她的良人…… 外公能容得她迟一两年再出阁,想来也是考虑到黄文正未娶亲,但她还是很感激,省得她大费周章为婚事跟外公玩心眼。 黄文正本有意请外公一同进京,但外公一是身体不太好怕路途长远吃不消,二是出于某种考虑,没有答应。 文娇沉思着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忽觉眼前豁然一亮,惊讶地抬起头,一阵柔和清凉的风扑面而来,眼前水波起伏,一艘巍峨高大的楼船轻缓掠过,便现出远处岸上的房舍村庄,连绵山脉…… 她深深吸一口微凉的清新空气,笑着看向窗边卷起竹帘的青梅: “找死啊?姚妈妈会拔了你的皮!” 青梅抿嘴一笑:“姚妈妈在后头看厨娘做菜呢,小姐若是不想开窗,那我又放下?” “别……好吧算你能干!” 青梅咯咯笑起来:“也只能一小会儿,我看过外边,前前后后近处没有别的商船过往了,刚刚过去的应是官船,走得快,四面封得严实,想来里边坐的也是女眷,它不开窗,咱们正好开一开——已经让小鱼在后门守着,妈妈一来就咳嗽!” 文娇兴致勃勃地伏到窗上:“我也只看一会……表梅快来看,你瞧那边山上的红叶,多美啊!” “真好看!青羊山上也有枫叶,却不比这里红得好!” 这里主仆二人对着远处山岭的红叶赞叹不已,刚刚过去的那艘官船上,一名身穿淡青色锦袍,身姿挺拔步履轻捷的年轻男子推门走出船舱,招一招手,立即有个穿着蓝色锦袍的年轻人凑上去: “什么事?” 青衣男子唇边泛起一丝奇异的笑意,指着远去的三只大船道:“你的耳目不是挺厉害?能不能打听一下那上边坐的是谁家的女眷?” 蓝衣人看着他:“你哪只眼看见那上边坐的是女眷?我看的可都是一帮男人,还都是军中的人。” “少罗嗦,让你打听就打听去!” 蓝衣人不动:“为什么要打听人家女眷?你不说个一二三出来,我急不来!” “你!” 青衣人瞪了他一眼,回头看看,伏在他耳边道:“刚才那船忽然开了一下窗,我看见了,爷也看见,里边有个女子,那叫一个美啊,爷魂都没了!还像只呆鹅般站在那里呢,可人家美人已经走了!” 蓝衣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只鸡蛋:“你说的是我们爷?不是你自己吧?” 青衣人推了他一把:“去你的!我会拿王爷跟你说笑?几时见过端王爷对女人如此动心?我跟你说,千真万确,他只看了一眼,就走到窗边,一直钉在那了!” 蓝衣人还是有点楞楞的:“你是说王爷对那女子动心了?叫我去打听那是谁家的姑娘?” “废话少说,快去办来!” “可是打听来了有什么用?王爷他又不开口问!” “哎哟我的兄弟,你怎么这么笨!”(未完待续) 第一百O四章 追思 蓝衣人叫方远志,一时的痴呆过后,事情倒是办得利落爽快,青衣人罗允真很快知道了那船上的女眷是谁家的,小心地借着一个话风,说给船舱里的端王听。 “刚入秋,天气凉爽,倒是出门远行的好时机,走水路的人极多,江上商船来来往往有点拥挤,南下还好些,北上就有点难行,方才与我们擦身而过的几只船,应该是扬州宋指挥使的船,上边有指挥使司的侍卫!” “扬州指挥使?宋子仪?我们此去要不要见他呢?” 罗允真低着头不作声,他知道这句话不需要他回答,躬身行礼,轻轻退出舱房。 窗前身形挺拔修长、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转过身,二十来岁,剑眉星眸,鬓若新裁,墨黑的头发以缎带束起,披散于肩后,一袭杭绸玉色常服衬得他的皮肤有点暗黑,这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结果,他衣着简朴,身上没有半点佩饰,但那令人窒息的、尊贵华美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 这就是当今皇帝第四子端王赵瑜。 也是七年前的汪浩哲,曾经与小乔兄弟相称,逃到吴州花桥县莲花村住了一年多。 当年靖国难夺皇位之后,奉父皇命往西北收复国土镇守边关,他六五岁时父亲亲自教他习武,时常带在身边,之后父亲镇守北边国门,十二岁他随同传授自己武艺的师父四处去游历,走到北边时就留在父亲身边一呆就是三年,父亲回京探亲后没有再带他走,让他跟着兄弟们进宫,听皇帝祖父教诲。 众多皇子皇孙,皇帝祖父只看重晋王和楚王的儿子们。而大哥赵琮和他又多得皇帝祖父照拂,赵琮甚至被留在宫中住宿,与皇帝祖父早晚相伴。晋王叔叔看着他们兄弟的目光越来越凶厉,直至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情,大哥和二哥、三哥突然被拘。他得了密报潜进宫内,有内侍们的帮助下。兄弟四人出了皇宫,拼死冲出城门,晋王丧心病狂,竟指令禁卫军痛下杀手,可怜二哥三哥死于乱刀之下,大哥在十多名死士护卫下,历经千辛万苦将密旨送到父亲手上。而赵瑜自己,如果没有小乔,必死无疑。 可是如今小乔在哪里?那个聪明机灵、有经商之才、被火苗烧黑了脸、被人打落门牙、偏偏爱笑又多嘴的娇憨小子,他……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赵瑜两眼空洞,俊美的脸上满是忧伤,无助的神情与他通身散发出的阳刚之气,行动间的沉稳干练极不协调。 所以才等侍卫退出才转回身,是因为他一时收不回低落的情绪,不想让属下看到他失态。 他不怕找不到小乔,怕的是小乔真的像大哥说的:“已经没有了。消失在那场大火里!” 他得了这句话,足有十天不理大哥,连面也不想见,最后大哥无奈。只好绑了张兆亮来,那时另一个姓彭的侍卫已经在战场上折殒。 张兆亮说:“属下护卫不力,请四公子处置!” 大哥说:“我原先确实不知道小乔是你义弟,那就是小主子,护卫们保护不了他,便是犯了死罪!你杀了他吧,左右都是死,他不敢有怨――在当时那样的情形,如果他们为了救小乔而舍弃你的命,我也会将他碎尸万段!” 他没话说了,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有恨,恨这些侍卫不把他的话当真,如果小乔是他亲弟弟,他们敢大意么? 还敢隐瞒他,虽说又是大哥旨意,连同大哥身边那个方先生都不是个好东西,给他做的什么针炙,弄得他头脑乱了好一阵子,在大哥的帮助下他倒是把身世搞清楚了,却又忘了小乔! 但他终究是慢慢想起来了,或许潜意识里觉得那段经历太重要,每天总觉得脑子里有某种东西、某件事没办好,他也不急,闭目静静地思想,直到某天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笑容可掬,天真无邪,仰头冲他喊:“哥哥!哥哥!” 只是一瞬间,所有善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都随着这一声哥哥回来,他独自闷在房里半天,出来带人抓了张兆亮和他的手下,拖到校场上一通暴打,所有人目瞪口呆,大哥赶来怒斥他,也不管用,兄弟争执不下,惊动了父亲,他的解释只有一句:“小乔,在哪里?” 赵琮呆住,张兆亮等人低下了头。[] 赵琮实话实说,小乔确实是“消失”在那场大火里,他想着大家应该心知肚明,七八岁一个小孩,难道还有能力逃生?他不说“死了”,还是怕刺激赵瑜。 赵瑜气怒难消,凭什么这样断定?过后派了人立即赶去查看了吗? 赵琮无奈,主仆二人方给他演了那一场,之后大哥倒也花了不少力气替他寻访打探小乔消息,但也和他一个样,都是竹篮打水。 父亲和大哥都有些好奇,找着机会问他小乔的事,何以就成了他的义弟?他告诉他们,他受重伤失去意识,是小乔救了他,父亲和大哥恍然大悟,表情就是:原来如此。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心里小乔比他的命还珍贵,过去是,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 就算了解真相,前前后后所有的记忆全部在脑子里汇合疏通,知道小乔不是他的手足、跟他毫无血缘关系那一刻,他仍然把小乔放在心里,幻想有天忽然在街上遇到他,他定会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珍爱,告诉他以前在厚院跟他说过的话,许过的承诺,不会因为不是亲兄弟而有所更改! 可是幻想终归是幻想,这么多年,江南吴州几乎被他的人翻了个遍,却没有小乔的消息,倒是给他报来当年沿河一带死于那条河边、与小乔年龄相当的数名小孩情况,把他气得脸发青,直接将人拖下去打板子。他不相信小乔会死,那样活蹦乱跳、聪明灵慧,哄人的时候嘴巴像涂了蜜糖,随意将他扔在哪个城镇,都不可能饿得着他。 可是荒郊野外呢?火海、深河、人贩子强盗手里呢?赵瑜不敢想这些,心会发抖缩成一团,揪然生痛! 想起小乔的时候正是靖国难战事最紧之时,作为父亲手下独挡一面的主干将,他不能有半点分心,只能派了几个人下江南寻找,自己则全力以赴用在大事上,之后离间计成功,析离瓦解城外守军,用奇兵入城进驻守卫楚王府,与死守皇宫的晋王亲信和晋王诸子短兵相接,殊死搏斗,晋王大势已去,终究是螳臂当车力不从心,父亲顺利登基,又经过半年多肃清朝官党羽,第一批下江南寻找小乔的人回来禀报:一无所获。 他又派去第二批,第三批,后来终于空闲了些,迫不及待地要下江南找人,谁知北边又吃紧,父皇一道圣旨下来,他连夜就整装赶赴边关,离小乔,更是远了。 但他从来没有忘记寻找小乔,他画了最详细的路线图,交给亲信去找,让他们找大牛协助,不必说出他的身份,就说是汪浩哲,在寻找他的弟弟汪小乔。 大牛很快有信给他,通篇写的什么他不记得了,只知道一个很明确的意思:四处找过了,不见小乔踪迹。这么年来,酒店生意兴隆,门庭大有改变,但喜来登三字没变;莲花村潘家院子翻新重盖,厚院小木楼封存着未动分毫,但小乔他没来过…… 北边冰天雪地,逆风如刀,都不及大牛这封信所带来的寒冷,那一刻,他觉得整个心都冻成了冰。 在北边磨牙守了几年,这次终于把那些小毛贼彻底打回老家,将士们恨得把他们老窝都拆碎了,他们想要重新组建一支良好的、能够跟天朝对抗的骑兵部队,最起码得十几二十年,更何况他们未必有这个能力! 北边平安,他凯旋归来,匆匆回京交差受封赏,连自己的王府都没有好好看清楚,把一切事务丢给手下,急忙寻了条官船,顺流南下,他要亲自来找小乔! 高大的官船比之当年那艘商船平稳多了,他记得与小乔在船上一个多月的生活,点点滴滴,如清泉滋润心间,终于知道为什么念念不忘,总也放不下这小子,他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亲哥哥,那样全心全意,至真至诚,端来的饭菜先喂哥哥吃,等到弟弟吃的已经冷硬了,船工们好心给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哄着哥哥喝完,说自己喝过了才拿回来的,如果不是长根,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弟弟要把菜埋在饭碗底下,因为小乔两天吃一次肉,哥哥是病人,每餐都要吃…… 他重新看小乔指点过的景致,小乔说:哥哥,那个就叫月洞山吧!哥哥,这个可以叫公鸡山吗?他含泪笑了,小家伙尽心照顾他,还要费心思逗他说话,让他心情好起来,到底谁才有资格做哥哥? 走到那处峭壁,依稀还能见到那几棵酸柠果树,上边却没有果实了,当年小乔不听他的阻拦,自顾跟着长根上岸去,回来他逼着他把果子统统扔进河里,看得出来他很爱那几个果子,依依不舍,一个一个慢慢扔,清澈的眼里涌出泪水,委屈得小脸通红,他其实很心疼,但他没表现出来,他只想让小乔知道:一定要听哥哥的话,绝对不能背弃哥哥!(未完待续) 第一百O五章 兄妹 行程不顺,遭遇连天阴雨,文娇到达京城时,已是十月天气。 京城倒是秋高气爽,十分宜人,黄文正在城外码头接到妹妹,兄妹俩牵着手互相打量,都为彼此的变化感到惊喜,哥哥长得越发高大英俊让文娇自豪,文正惊叹于妹妹容貌更加的艳丽无双,欢喜之余,怕被人发现自家宝贝似地赶紧把妹妹送进马车,高高兴兴地带她回到自己新置下的一个三进院落,比之富贵人家带花院池子的大宅子,这院子显得窄小了些,但很敞亮,房屋也足够多,还带了个不小的偏院,文娇开玩笑说: “哥哥要成亲了,成亲后嫂子也跟来,是不是我去住偏院?” 黄文正拍拍她后脑勺:“胡说八道,怎能让你住偏院?那偏院……” 文娇撅嘴:“就知道你动的什么心眼儿!给韦秀云住的吧?白骨精!” 黄文正无奈地笑:“妹妹,哥哥总要娶亲……” “我知道,娶就娶呗,外公给你定的刘氏女,我见过了,很好一个女孩儿,今年十六岁……你既然应下亲事了,就要一心待人家,干嘛非要个妾?难道韦秀云离了你她活不了?” 黄文正叹口气:“当年把她当妹妹错牵走,如今她没什么亲戚了,我等于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劝过她,听外公话为她另寻好人家,可她哭得可怜,只说要等我,不然就做姑子,不然就……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只好应下:若等我三年回来她仍不愿嫁与他人,便由她跟着我,只做妾,你不喜欢她。也就不必对她执小姑礼!” 文娇翻了个白眼:“哥哥你们两个太过份了!你们有情,外公虽然也疼她,却定是不肯让你娶她为妻。她自愿做妾,你自愿要她,明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反倒怪我头上来了?难道是我逼她作妾、迫你纳妾?” “看看,这一张利嘴。原来信里说的想哥哥全是假的!几年不见哥哥了,就是这样唇枪舌剑,不会说点好听的?” 黄文正要揪妹妹耳朵,文娇躲开,兄妹俩在房间里围着桌子椅子、床架、屏风、盆景转圈圈,玩起了捉迷藏: “出来听哥哥说!” “不!” “小娇听话!” “我不喜欢哥哥纳妾,为什么要有妾?” “男人都有妾室的啊。父亲也有!” “外公没有!” “……” “你这样对不起嫂嫂,嫂嫂是正妻,她还没过门呢,你就找个人给她添堵!以后我也要嫁人,我的夫君要是有妾怎么办哪?我非休了他不可!” “小娇不要这样,哥哥只有一个妾,只有秀云行了吧?” “以后你不准对秀云太好,毕竟秀云与你青梅竹马,心性相随,万一嫂嫂不及秀云。你也要分清主次,一碗水端平!” “你放心,有你这个小姑在一旁虎视眈眈,我敢不宠你嫂嫂吗?” 文娇哧地笑了:“这个我爱听!只好这样啦。那白骨精甩也甩不脱,就由着你们吧!” 黄文正咬牙瞪着面前鲜艳娇美,笑得肆意调皮的女子,满腹辛酸:粗心大意犯了个错,一辈子被她拿住,有谁像他这么悲惨,纳个妾也要经过妹妹同意? 手指痒痒屈起又松开,终是忍无可忍,抬臂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这才算出了口气。 文娇摸了摸头,袖子一蒙脸咿咿呀呀真哭假闹,黄文正哈哈笑着左哄右哄,这回却是轻松多了――只要妹妹不生气跑开,肯让他哄着,就只是小女孩撒娇玩玩而已。 别开生面的兄妹久后重逢之后,婆子们准备好热水,文娇沐浴更衣出来,听到黄文正要遣人去金福大酒楼置一个席面回来,便问道: “金福大酒楼在什么地方?” 黄文正答:“我们住在城北,金福大酒楼在城东南,那里菜系多样,有相近于江南的名菜,怕你在南边住久了又不惯京城口味,叫几个好菜回来你尝尝。(.)” 文娇笑:“哥哥经常去那里吃饭?” “怎么能常去?我也才回到京城不久,跟着龚参领应酬,去过两次而已!” 文娇了解地点了点头,低头想了一下,看看旁边只有青梅在,便告诉文正: “以后你若是带朋友去那里吃饭,或是叫席面回家,不必给银子,记帐就好!” “为什么?” “那酒店有你妹妹一半的股份,就是说,你妹妹是幕后的老板!” 黄文正呆了半晌,又看到青梅低着偷笑,相信了,顿时跳起来: “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背着外公在江南做点小生意玩玩就好了,怎么还闹到京城来!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以为……” “嘘!”文娇把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微笑安抚他:“哥哥不说,就没人知道!放心吧,都安排好,没有黄家人半点踪迹,明面上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分给我的银子存入商号,用的是韦越云的名……” “你怎么认得人家夫妻的?”黄文正摇着头:“我真服了你,你真的是我妹妹吗?一个小小女孩儿,明明落难在异乡,却能帮着人家开成个绣庄,足不出户人家就乖乖替你往银号里填存银子!没回到京城,酒店先开到京城来了……” 文娇嘟嘴:“我不是你妹妹?那我走!” “给我老实呆着!你不是我妹妹,我可是你哥哥!” 黄文正把文娇摁回座位坐下,示意青梅出门去守在外边,板着脸对文娇训话:“以后我要严加管教,不准你四处乱跑,去哪里得多跟几人,免得你一不小心弄出什么事!我们兄妹可是罪臣子女,如今虽然个子面貌都变得无人能认出来,可也要小心谨慎,一个不小心,被抓去伏罪,要连累很多人的,懂不懂?” “哥哥你放心啦,妹妹懂事了!” 黄文正端详着她,叹口气:“你怎么生成个女子?你该是个男儿才对!” 文娇点头,认真道:“我也想啊!” 黄文正噗地一声失笑,习惯地伸手揉搓她头发,文娇躲开,恼道: “哥哥!我刚说过:我是大姑娘了!仪容很重要,你老弄乱我的头,我怎么办啊,梳个头很难的!” 黄文正收了笑容,愀然道:“是啊,我妹妹长成大姑娘了!转眼就该出嫁,哥哥怎么办?” 文娇歪着头看他:“能怎么办?把我送别人家去啊,就看你眼光如何,为自己选个什么样的妹婿!” 四目相接,兄妹俩对视良久,黄文正终是先移开眼睛,却不放开文娇的手,轻声道:“你听不听哥哥说?” 文娇乖巧地应了声:“我好好听着呢!” 文正面色有些凝重:“妹妹,我只知道你向来聪明灵巧,却不知你还天赋异禀,能经商会敛财,这倒是为哥哥分担了好大一份忧虑!外公年迈,他老人家只能供养我们长大,给我指一个前程,又给我定下一门好亲事,那刘氏女的祖父原也是致仕的朝官,她家资财丰厚,亲友皆富贵,外公的意思我明白:他只能扶养我们长大,没有财产留下,因为韦家族人不允许,韦家的财产自有承香火的人继承!到时候就算我在军中混得不好,回来娶了刘氏女便能借刘家之势,平安富足的生活自是少不了,还能保你一份好姻缘。他竟是,竟是对父亲和大哥绝望了,给我的信中说得很清楚:阻拦密诏如同叛逆,虽然是发配边疆,但已形同死人,别说朝中无人相助,皇帝也绝不容许这样的人翻案!外公只劝我带着妹妹小心做人,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去慢慢探访……可是身为人子、为弟兄,焉能忍心对他们不理不睬?我怕信使出差错,信上不敢多与你说,你给我的银票,我尽数用了出去,军中上下打点,只希望混得更多些好交情,另外小心使人打听父亲和哥哥的情况,后来终于有一次哥哥发急病,父亲应是用了什么法子求得监官放出镇子上寻医问药,我用了大量银子,终于设法得见哥哥一面……” 文正低下头,声音哽咽:“大哥!他哪里还有往日在家里的清雅悠然?本来就瘦弱的人,只剩一把皮包骨,又黑又脏……他却只急着问我们兄妹俩的近况,我说安好,我在军中,妹妹在家里侍奉外公,他便笑,说幸好,幸好将我们送走了!大哥告诉我,冯氏没了,祖母、父亲和娘都还好,只是吃不饱,又缺衣少穿,弟妹们冻得长不大……大哥说他可能活不长了,嘱咐我带着你好好过日子……” 黄文正说不下去,别过脸去,哽咽变成了隐忍的呜咽。 文娇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哭,心情沉郁,眼睛里不知不觉蓄满泪水。 这辈子她与黄家,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没见过面的祖母、父亲、娘、弟妹们,是她今生至亲! 她取出绣帕放进黄文正手里,说道:“哥,别哭!我陪着你呢,我们一起商量,看看能不能……” 黄文正反手紧紧抓住她:“妹妹,你肯和哥哥一条心,救父母和大哥回来吗?” 文娇看着被黄文正握得发白的手,坚定地点头:“是我们的亲人,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不放弃!” “好!好妹妹!”(未完待续) 第一百O六章 意 黄文正擦去眼泪,说道:“父亲是蒙受了冤屈的!他当时确实曾经奉命带兵出城,但他没有尽力去追堵拦截皇子们……相反,皇子们能够顺利出宫,全赖了他!是父亲去楚王府通风报信,并且护着身藏密诏的内侍走去与皇子见面,交付密诏……你知道当朝兵部尚书吗?记住他!他叫钱贵田,是我们的仇人!他与父亲同在兵部,为郎中,当夜父亲在明处牵绊迷惑禁卫军,教他随皇子们出宫出城,他当时家眷远在荆州,未接来京中,便随皇子奔了楚王去,他倒是立下大功,却只字不提父亲。(.)我私下探访过,他不但不为父亲说一句话,还落井下石谄害父亲追堵拦截皇子,原本是想要我们家全部斩首的,可是后来不知为何,说是一位至尊之人保了父亲,才未被抄斩,只是发配!” “那至尊之人是谁?” “哥哥也不知道!我们记着他的恩情,日后若能相见,定要给他磕头拜谢!” 文娇点点头,又轻声问道:“哥,那年你背我离家出走,不是父亲偏袒冯氏,不要我们了吗?” 黄文正怔了一下,怜惜地看着文娇:“妹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冯氏确实可恶,她毕竟已经死去,忘了她吧。但是父亲生养了我们,他不可能不要我们!当年就为宫里的混乱他顾不上我们而已,后来他可是焦头烂额找了我们很久。大哥说,他看到父亲后悔得流泪,当时就原谅父亲了,但是他没有说我们在哪里,因为还有冯氏在!只要祖母在堂,冯氏就当着那个家。父亲听祖母的话,而林姨娘……我们的娘太软弱!你不记得父亲了么?父亲对我们管教严些,现在想来。他其实对你是很疼爱的,他替你捉过萤火虫,摘你够不着的花种子。还记得后花园那个秋千么?那年清明节他花了几天时间,亲自为你搭成。只因为你去到沈家,沈家的姑娘欺负你,不让你玩她的秋千,回来哭得委屈,他就给你做了,为那个,冯氏又是一场骂。” 文娇垂眸。搭秋千也罢了,本来就该做的,但一个男人,一个朝廷大官能够为女儿捉萤火虫,摘花种子,好像可以称得上慈父了吧? “哥哥,那时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帮我?” 黄文正苦笑:“那时候的我……有点倒霉,天天挨骂自顾不暇,哪里帮得上你,反而是你时常给我送吃的喝的!” “你不会是被关起来了吧?” 黄文正沉默了一下:“关在书房是常事。有时候被吊起来打……” 文娇冒汗,斜睨他一眼,不容易啊,把个猴孙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老外公有功劳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怎么做?” 黄文正答非所问:“妹妹,你认识信义候?” 文娇说:“我在甘露寺上香,拾到一枝紫玉簪,知道那不是平常俗物,便让青梅细细去上等云房访问各家小姐少奶奶,问到是信义候幼妹孙小姐的,孙小姐正为找不到紫玉簪焦急万分,听说果真是很珍贵的,而且是长辈所赠,她十分感激,要求与我相见,当时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位宋小姐,我好像在信中与你说过的吧?指挥使家的小姐,为与我赌棋输给我两名侍卫,当然不是把人都给我,只能用用而已。我们三人一见如故,结交为好友。孙小姐哥哥来寺里接她,就引我拜见,后来也去过孙家,见过几次,我都当信义候是兄长尊敬着,怎么啦?” “信义候定是问过你一些家事?” “没有,我是女孩子耶哥哥,怎可以随意与男人攀谈?” 文娇装得很像,黄文正惭愧,文娇继续道:“不过我倒是和孙小姐说过――家里有外公,有一个哥哥,哥哥在北边军中,叫韦华陶!” 黄文正点头道:“这便是了,我多得将军提携,此次又能跟着回京城,在守卫营任职,原以为是外公托了关系,后来将军才告诉我,他与信义候相熟,信义候来信打听到我在将军帐下,托他照看一二。(.好看的小说)” “不会回京城也是信义候打点的吧?” “正是!” 文娇不解:“这是为什么啊?信义候他,无事献殷勤?” 黄文正道:“龚参将对我说的是:信义候疼爱幼妹,幼妹体弱多病,喜欢与你妹妹作伴,你既随我上京,不如把妹妹也一同带去,一则京城多繁华,二则能相互照应,三则可与孙小姐作伴。” “这就是劝你带妹妹上京的理由?” “他是这么说的,我觉得话不尽完。信义候做了这一切,只是想要妹妹进京与他妹妹作伴?我不相信,我想进京城,也想要妹妹在身边,共同筹谋拔清父兄冤情,妹妹冰雪聪明,有些事情一点就透,信义候既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利用一下?他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把妹妹带来了,我们尽量小心,防备着他些……妹妹你不要怕,哥哥守着你!” 文娇凝眸看他:“哥哥,或许信义候对我有所图谋?你妹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值得他大费周折?” 黄文正微微笑:“我妹妹有容貌,有才能,温柔贤良,聪慧无双……” “你会不会卖了我?” “我妹妹自身就是个小财神,我又不傻,怎么会卖了你?” “那你是怎么跟外公说的,他为什么那么痛痛快快地把我放出来了?” “嘶……这个……” 黄文正好像牙疼一般,想起身逃开已经来不及,文娇抓起他手腕就咬了一口:“还说不是!分明就是想卖了我!” “哎哟!这丫头!长大了还咬人――我不那样说外公能痛痛快快放你出来么?没错我是说有贵人打我妹妹主意了,而且我还说这位贵人是知道我们底细的,但人家还愿意,说明诚心至极,外公这才肯信啊。妹妹,我们以后不可能常住江南,我永远感激外公他老人家一番好意,可那不是我们的地盘,我走了,难道要留你在那里?那不可能,势必要带你一起走!你相信哥哥吗?军中多是豪爽之人,少有算计,易藏匿,哥哥只要不招惹是非,不与人结梁子就没事,你总要嫁人,京城中多贵人,有求娶的,你若中意,嫁去高门大户又如何?若是你不愿意,那又另当别说,毕竟大户人家是非也多,到时哥哥替你寻个好的!凭妹妹这一份美貌贤德,不信嫁不到良人!” 文娇无所谓地哼笑了一声:“你还是先理理你那摊子吧,你那一妻一妾要怎么接过来……对了你还没拜堂成亲呢!哥你几岁了?” 黄文正瞪眼,扬手作势要打她:“你哥哥几岁都不记得,你那些银子是骗来了吧?我比你大六岁!” 文娇捏着手指头:“五逢六得十一,添十,二十一岁,嗯,是该成家了。” 黄文正哭笑不得,文娇又说道:“哥哥,就这样吧。你想得到的,我都理解了,我们兄妹一起努力。尽量把父亲的事打探清楚,最重要的是要有真凭实据!譬如当年他是如何帮助皇子们逃出宫的,有证人吗?有证物吗?还有那个姓钱的,咱们找人查探一下,他有什么软肘,有什么短缺,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若能找到父亲当年一些好友同僚就更好了!” 黄文正看着文娇,神情有些复杂:“妹妹,你是个有脑子的!” “废话!不然我还是你妹妹吗?” “咳咳!”黄文正冲口一笑化为咳嗽,举袖遮住口:“但是需得小心谨慎,不能激进――由哥哥来办,你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我做我该做的事!” 文娇以手撑着下巴,兄妹俩沉默了一会,文娇忽又对黄文正道:“一会我给你个凭证,银号里的银票银子你任意领取去花用,有时候需要应酬什么的,京城里除了金福大酒店你吃饭可以随意记帐,还有一家名流大都会,里边可以听戏也可以自己唱戏,观赏歌舞品茶喝酒吃饭样样都有,也可记帐不用银子,想送礼,别的没有,绣庄、绸缎铺、四时南北土仪店,都是京城名店,物品绝对拿得出手,哎呀,到时列个单子给你,哪家店是我们的,你自去提货,让掌柜的记着就好――拿我的印签去,签你的名摁一个印签就成!” 黄文正呆看着妹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京城信义候府,后院孙兰贞的闺房里,信义候孙文斌看着手拿绣棚自顾挑绣的妹妹,叹了口气道: “小妹,这事有何难的?你只需多请韦小姐到咱们家坐坐玩玩,就像往日在桐姚县一样,其它不用你管……” 孙兰贞不语,信义候提高声音:“小妹,兰贞!” “大哥若没别的事,便请回,我要歇午觉了!” “这会子歇什么午觉,太阳都下山,快要吃晚饭了!” “我又不与你们同吃!” “小妹,帮大哥一个忙这么难?我这也是为韦小姐好,她那般家境,说是四品朝官孙女,其实是旁支捡来养的,真正说起婚事,细究之下人家先就不肯了。” 孙兰贞扬起秀美的小脸,清澈的眼眸闪动着机敏的光芒:“不见得人人不肯!十个未婚男子,或许会有一半势利,定会有半数是爱美色的,有那半数,就够了,用不着等你那死了妻室的鳏夫好友来求娶!” “你!” 五大三粗的孙文斌吹胡子瞪眼,硬是被自己柔柔弱弱的小妹气了个倒仰。(未完待续) 第一百O七章 前程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鳏夫?韦小姐能嫁到这样的鳏夫那是她的福份!” 信义候气咻咻地说道:“董家是什么门第?三代高官,华昌是从龙之臣,我的结义弟兄,三十岁不到,骁勇善战,风度翩翩,靖国难时立下大功,受皇上、太子器重,封为威义候!若不是候夫人病逝,韦小姐怎能有这个机会?我是看你和韦小姐交好,韦小姐又是个聪明娴雅容貌绝色、品性极好的,跟着你叫我一声哥哥,我怜她身世,不然我有那闲功夫去操这份心?你平时不也求请我托我照顾他哥哥一二么?我现在连兄妹二人都照顾到了,你反而又不领情!” “我求你请军中的弟兄关照她哥哥,是想让她哥哥有个好前程,以后能照应到越云,只有亲哥哥才会真心实意照顾妹妹,不带一点功利心,可没请你照顾越云!你是我的哥哥,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不给你妹妹,却给了人家的妹妹?” 孙文斌呆了,手指点着妹妹:“你,你你!真真气死我了!” 他大大地喘了口气:“好,那你去做威义候夫人,成不?你若应下,我这就去修书告诉他赶紧回来议亲迎娶――也不用修书,他过几日就能回到!” 孙兰贞把最后一根彩线挑出来,不慌不忙放好绣棚,然后双手捂脸,抽抽咽咽地哭起来: “你明知我体弱多病,受不得气的,还想把我嫁给个满院子妾室通房、有七八个庶子的鳏夫!你欺负我这个遗腹子,你想让我早死!我找母亲去……母亲啊,您要为我作主啊!” 孙文斌吓得双手乱晃,见两个丫头要进来。赶紧把她们往外赶,自己走去圈住边哭边起身要往外走的孙兰贞,不住声地哄着: “姑奶奶!我的小魔星!大哥疼你还来不及。哪里敢欺负你?就是见你太拧,气不过胡说一句罢了,哪里就真把我娇滴滴的好妹妹给他?他那家里确实是难弄了些。妾室通房,生一窝的庶子。牛高马大的候夫人到死都没生出个嫡子来,唉!不过他人真的是很好啊,你又不是不认得……这事你可千万别跟母亲说,母亲知道了非把我打死!” 孙兰贞动作优雅轻缓地擦拭眼泪,抽着气说道:“那威义候府分明就是个狼窝,也不能把越云推进去!” 孙文斌为难:“可他那次来我家探访,见着越云了!那天你们在后院亭子里下棋争执。他往那边看了半天,问我是谁,我跟他说是义妹,聪慧机敏,品性贤惠温柔,可惜家境没落,但祖上是致仕朝官,也算是官家出身,他便上心了――你知道他声名有点不好听,京城贵女品性才德上佳的哪个敢嫁他?他又不肯委曲求全娶个不入眼不合心意的。只有到乡下去寻妻了!” 孙兰贞冷笑:“该!谁让他纳那么多妾室?还宠妾灭妻!我的朋友是傻子么?越云绝顶聪明,肯嫁给他才怪!” “我就是知道她聪明机灵,想着她能应付得了威义候那些妾室么,再说她年轻健壮。美艳不可方物,威义候心里喜欢,到时只为她撑腰,家里谁还敢欺负她?一两年后生了嫡子,那威义候府就是她的天下!她哥哥、甚至整个韦家也可借着威义候的势,慢慢都上来了,岂不是好?” 孙兰贞撇嘴:“越云能找到更好的!” “哪那么容易?你当这权势富贵是路边树叶,随意想摘就有?” “别人不能,她可以!大哥你别忘了她的才干,咱们娘舅是皇商,只稍稍给她行点方便,提点一下,她就能把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当年在我们家中,那位方士谁也不敬,单单给越云施了一礼,说她福泽最厚,日后必定尊贵――越云如此美貌,气度端雅不凡,说不定她可以进宫做皇妃呢!” 孙文斌嗤笑:“别做梦了!当今皇上勤勉务实,一心只在朝政上,不贪恋女色,不采选美女,后宫就只住着三两位旧人,皇后去世才宠的蔡妃,还是念在蔡妃全心照料皇后病中的份上,蔡妃虽得宠却无出,可见,皇上他……唉唉,你怎么引得大哥胡言乱语起来!依越云那样的家世,又是个经商的――你也没忘记她爱做生意,皇家怎能容得个商家女进宫为妃?即便是为了她的美貌选进宫,还不定能否见着皇上呢,也不过做个低等宫女的命罢了!当年那方士说她有福就更可笑,蔫知不是冲着她给的几张银票?嫁给威义候,那才能彰显她的福泽深厚!” “我就不明白了,大哥为什么非要把越云说给威义候?他爱江南美女,那边多的是,另找几个给他不行吗?” 信义候苦着脸沉默半晌,说道:“两年前他夫人刚去世,我们聚在一起喝酒时打了个赌,平时一般都是我赢第一局,因而赌注我可以随意说,可是那天他赢了第一局,他说了赌注,我不以为意,以为还是我赢的多,但那天邪门了,尽是他赢!” 孙兰贞不淡定了,瞪眼看着哥哥:“你把你妹妹赌输了?” “威义候想与我家结亲……我一个不提防,被他钻了空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众多将官面前我不能失信,我可是信义候啊!不过还好他自己提出来义妹也可以,我才知道,他其实一直记着越云呢,我只好答应等及笄了再论嫁。妹妹你看,你认识越云真是好啊,刚好与你同岁,又如此绝色,又聪明,我将她认作义妹,我们家就是她娘家,嫁过去做威义候夫人,堂堂正室,咱们两家从此亲上加亲,越云又得了富贵,不是两全其美?” “如果没有越云呢?你岂不是要把我绑上花轿抬去他家,保住你的信誉?” 孙兰贞这回再不是装模作样了,哭泣着绕开哥哥,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母亲啊……” 孙文斌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将近六十岁的孙夫人仍然孔武有力,一马鞭能把高大的儿子打得跪下地。她可是将门女子,当年还是比武招亲嫁的孙老候爷。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子嗣艰难,生了孙文斌二十几岁。才又生出了孙兰贞这样弱得像只病猫似的女儿。 弱又怎么样,强势的孙夫人把女儿含在嘴里养大,儿孙媳妇。谁敢让女儿受半点委屈,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孙文斌很聪明地在母亲再度举起鞭子之时讨饶。然后老老实实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兄妹俩在母亲面前打了半天嘴皮子官司,他才被允许站起来,摸着膝盖找个椅子坐下。 孙夫人看了儿子半晌,回头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道:“你哥哥在外头也不容易,他有他的打算谋算,官场上应酬。许多事情你小女孩儿是不懂……当年若不是威义候,你哥哥做不成从龙之臣,说不定就跟着晋王一条道走到黑,咱们家也完了!如今天下太平,威义候仍然是皇上、太子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你哥哥却是清闲了些……我看越云确实是个有福的孩子,威义候还会有更大更好的富贵前程,更难得的是威义候他不嫌弃越云家世,若真能成,对她、对她娘家可是大好事!你现在小不懂得。等以后你会明白,娘家势大起来,比什么都强!” 孙文斌眼睛闪闪发亮,知子莫若母啊。母亲一向都这么英明! “母亲,越云她不喜欢多妻妾的男人!我们私下里论说过,我也不喜欢!” “唉唉,你们都太小了……一个家以男人为大,正室要打理家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服侍好男人,因而得有妾在旁帮衬,妾室可以代替正室做一些事,包括生儿育女,没有妾,家就不圆满!” 孙兰贞眨了眨眼:“可父亲没有留下哪个妾啊,倒是哥哥一口气纳了三个妾,还有通房,哼!” 孙文斌摸摸胡子,尴尬地咳了一声,孙夫人慈爱地拍拍女儿: “你父亲是有妾的,只不过那些妾没用,一个蛋都不下,因而你父亲一去世,便给些财物,将她们打发了!你哥哥的妾可不一样,她们都给孙家生下子嗣,你哥哥是独子,如今可是好了,六个男儿两个女儿,你父亲算是子孙昌盛,九泉下不用提心吊胆挨祖宗的责骂……儿啊,开枝散叶,光宗耀祖,是身为儿孙的责任!越云的哥哥也老大不小了吧?若没有你哥哥凭交情提携,他只怕还是个军士也未为可知,他若不想光宗耀祖,早日成家生儿育女壮大家族,也就不会迎合得这么快!你哥哥刚才也说了,越云哥哥是个乖巧精灵的,趁了你哥哥的势,他那边就打点得极好,上上下下送礼塞银子,这次进京的机会多少人争啊,按说拦不住总有怨言散发出来,可谁都不吱声,可见他是有心的!得了这么好的调遣升迁,家书中他会不提及么?越云未必不知道,她那样聪明的姑娘,面对哥哥的前程和自己的姻缘,自会有一番思量。儿啊,你心性敦厚,为朋友着想是对的,但也须得摸透朋友的心思,如果她想要,你却莽撞替她拒了,那不是反而害她失望?” 孙兰贞脑子有点乱了:“越云,她那样的人,会想要这份富贵吗?” “人是会变的,越云已经到了京中,你总要与她见面,想知道她想法不难啊!过两日等她歇够了,你便使管家下帖子请她来府里,你们同乡好友聚聚,不是挺好?” “就依母亲。” 孙兰贞看了看笑咪咪冲她点头的哥哥,嘟嘴道:“不许你瞎说什么,不准使手段,强迫的事,想都不要想!一切凭越云意愿,一切顺其自然!” “行行!大哥听小妹的,一切顺其自然!”(未完待续) 第一百O八章 期冀 文娇一来到京城却没有清闲过,连日里忙着逛街,东游西看,满城转了个遍,黄文正见妹妹精力旺盛,也不拦着她,心里可怜妹妹小小年纪离开出生地,好不容易回来了,任是谁都会怀了一腔热情,想好好赏玩一下繁华帝都,他只要得空就带着文娇往外跑,累点没关系,晚上早早催着妹妹歇息就是了,少年人只要吃好睡足,不怕没有精神力气。 陪着文娇去看过她口中的几大商号、酒楼、乐坊,可笑她这个背后大老板空知道自己的商号在什么地方哪个街道,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文娇见了红袖夫妻,虽然身着男儿装,红袖夫妻却是早已知道她是女儿身,故人叙过话,述报一些京中各处生意状况,文正又领着她坐马车去看原来的家,兄妹俩静静地坐在马车里,让车夫把车赶得慢些,绕着府第转了一圈,文娇没什么感觉,文正却是红了眼,隔着纱窗,指指点点,告诉文娇以前他如何调皮,经常从哪道门进出,那个特别的晚上背着文娇,在四宝的引导下从哪道门逃离……原来的家已经易主,外观没太大改变,里边却不知怎样了。 文娇看着唏嘘不已的文正,也觉感同身受,心里有些酸痛,安慰他几句,冷不丁问道:“不然我们把这宅子买下来,你看怎样?” 文正吓了一跳:“不可!太冒险了,我们虽然长大外貌有所改变,但再怎么变,总有家里人的印痕。你长得像娘,倒没什么,因为娘长年在内宅,无人识得。我却长得有几分像父亲。外公也叮嘱过此事,因而我在拼命留胡子,试着掩盖一些……怎敢明目张胆地住进这宅子里?” “父亲没有胡子?” “他不留。” 文娇看看文正嘴唇上淡淡的黄毛。伸出手指轻轻比划了一下:“这样,两边都剃了,只留中间两点。[.超多好看小说]保证没人看出你像父亲了!” “那叫什么?” “呵呵,东洋扶桑小鬼。倭寇的胡须!” “打你!” 兄妹俩打闹着笑作一团,车内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大街上车水马龙,大多是高头大马,材质上好造型华丽的车厢,车夫衣饰整洁讲究,有的甚而前呼后拥,显见是权势人家。文娇看得热闹,文正一一指给她看,教她辨识官家车马和富豪家车马的不同,想了解车内坐的什么人,除了看它的阵势,还要看车上的标识,平民车马遇着官家要退让,遇到王驾,更要速速避开,不能有半点怠慢冲撞。否则,轻者吃鞭子,重者抓去投入牢狱,倒霉赶上了抓去做几年苦役回来。实在是不值。 文娇叹了口气:“住在帝都的平民也真是难啊,走个路还得小心冀冀!” 文正笑道:“住在帝都的好处很多,只要守规矩,也没什么难的!” 数日后文正得回到城外军营忙事务了,却舍不得走,不放心妹妹,他每半月可以回来一次,怕文娇独自在家不方便,文娇道: “不是安排好了吗?有姚妈妈呢,小小一个院落十几个婆子仆妇,日夜值更,有守门的蒋叔,青梅与我形影不离,天子脚下,府衙官兵四处巡走,怕什么?我还有两个侍卫呢,只是你不让他们进内院……” 文正很不高兴:“宋小姐给你这两个东西是何意?他们像侍卫吗?比你哥哥长得还出挑,身上那一股子傲气,前前后后跟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也是你哥呢!看在都指挥司的份上,由他们在前院呆着,夜晚偶尔上房察探一下,记着要避嫌!吩咐的话、他们要回话须得经过婆子仆妇,不能让他们冒然进院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 文娇答应着,从桌上书本里翻出张单子递给他:“哥哥,这是昨夜咱们整理好的,给营部里长官和要好同僚送的土仪,各个份例不一样,姚妈妈应该带人装好了,你再验看一番,到时可别拿错了,要不要分开放?” 黄文正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说道:“分开好些,省心,也免得出错……外边的事哥哥自会打理,你在家里一定要注意安全,记住我跟你说的前边几家人了吧?是同一营部同僚的家眷,一同在这边买宅子就为的有个照应,有什么急事尽管去寻她们,她们懂得怎样尽快报信进营里。哥哥初来,还没有亲信,相随的人不多,去江南接你的还是请龚参领派的,等哥哥有了亲信,就方便些。” “我知道,哥哥你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说了,这一带多是军营将官的眷属住着,谁吃了豹子胆,敢惹守城兵营的人?” “记得我们住的街巷叫什么名?” “哥!” 文娇瞪哥哥一眼,不放心也不能把妹妹当痴呆吧! 她一字一句道:“城北,杏仁街,左拐内巷,韦宅!” 黄文正笑了:“你那样漫不经心的,总让我不踏实!” “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哥哥也不是非得等半个月才回来,有时进城办事什么的,可以回家看看!” “嗯,我在家等哥哥回来!” 黄文正满意地点头:“好妹妹,你对京城还不熟,不着急出去,那些生意以前你也不用出面,就由着他们打理。也不急去探访朋友,知道你想看孙小姐,等过些时吧,下次哥哥回来送你去!” 又叮嘱几句,这才走了。 黄文正走后,他的乖妹妹连着两天女扮男装,从侧门出去,只带两个侍卫,上街逛游个痛快,古代京城真是太好玩了,走过的几条大街都堪比现代旅游旺季的北京王府井、上海城隍庙,只是那气氛远比现代的好,店堂铺面古朴沉雅,物品没那么精致,却是样样正宗真实,来来往往的人们也没有急躁惶然的神情,个个悠然自得,不慌不忙,细细地赏看每一样物件,这才是逛街啊,古人深得逛街精髓。 文娇逛街不坐车,两个美侍就得亦步亦趋跟着,站站停停,脚都酸麻了,那女孩却精精神神不知疲倦,脚步轻巧,边走边玩,越走越欢畅,两个侍卫苦不堪言,这还是小姐吗?简直比当兵的还有耐力。 其实文娇也累,脚也痛,可是她坚持着四处乱走,只期望能在街上偶然间遇见汪浩哲。 心愿是美好的,希望却渺茫,如果让两个侍卫知道她的心思,一准骂她痴心妄想,拖累他们受苦,偌大一个京城,想这么走着走着就遇见个熟人,傻瓜才干这事。 到茶楼上喝茶吃点心算惬意轻松些了,这小姑娘偏不让人嘴巴闲着,不吃东西就得回答问题,她什么都问,什么都打听,大到朝局小到街上炒栗子几个铜子一斤,无论懂不懂都得答个三两句,也是跟了她两三年有交情,还拿着她额外给的数目不小的月银,不然谁受得了。 瞎逛了两天又去跟红袖夫妻谈半天话,正经了解京城生意,红袖陪着又满城转过一遍,回来好好歇了两天,文娇这才收拾起早备下的土仪,带青梅坐上马车,跟着两个仆妇,两名侍卫骑马相随,去信义候府探访孙小姐。 孙兰贞早抻着脖子等急了,倒不为哥哥那破事,就是想和好友见面而已。不是说她早到京城了吗?她哥哥在军中请了假回家安顿妹妹的,怎么都差不多过去十天了还不来见她?难不成真找哥哥打听他们兄妹的住处,自己上门去找她?想了想还是不要吧,免得让哥哥误会她,也不想让哥哥有可乘之机。 好友不过两个多月不见,重逢却自多了一份惊喜,闺房里欢声笑语,信义候特意让妻子亲自送了点心过来,正见到文娇将几箱新衣交付兰贞,兰贞一件件展开来看,华丽的缎面,精美的绣艺,传统衣式稍加一点点变动便让人眼前璨然一亮,顿感新颖大方,那套装因了颜色搭配的精巧而愈显高贵清雅,华服满床,鲜亮绮丽,兰贞容光焕发,兴奋得青涩的小脸现出淡淡红晕,两个如花少女在房里吱吱喳喳,互相试衣给对方看,犹如两只蝴蝶缀于花丛中,信义候夫人看得又羡慕又惊讶,而她那双只顾投往文娇身上的闪烁目光,也足已让文娇有所警惕。 不管什么事,小心提防就是了,兰贞不会害我的。 文娇这样想着,依然笑靥如花,和兰贞愉快地玩了一整天,在候府见过孙夫人,用过晚饭才回家。 此后便时常接到信义候府递来的帖子,都是孙小姐请韦小姐过府叙话,有车来接时文娇便托辞不去,只说身子不适或正好忙着什么,过一两天再自己过去,总是特意选了日子过府找孙兰贞玩,这样几次后孙兰贞看出文娇心里有防备,又见哥哥和威义候果真扑空了几次,禁不住大为好笑,也不点破,由着文娇爱怎样就怎样。 信义候却不得不暗叹文娇滑溜得像条鱼,威义候又不是天天有空守着,定好的日子她偏不来,人家没空了她就在府里晃荡一整天,威义候想找个机会见见她都不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O九章 冲撞 如此两个月后,终是见着了。(.无弹窗广告) 那天比较倒霉,文娇早上起来先是不小心被罗帐绊了一跤,梳洗过后吃早饭被噎着,进出房门还和青梅抢道撞了额头,姚妈妈骂青梅没眼色,文娇摆手:“是我的错,我走出去了又回头……” 青梅有点不安:“小姐,咱们还去不去信义候府?你答应过候府管家过两天去,已经过两天了!” 文娇也犹豫:“不然再过两天?” 姚妈妈劝道:“如今已是腊月,家家户户准备年货过年,再过两天,怕人家忙呢!我看趁着这今日雪晴有太阳,小姐就去走走吧,好歹应了邀,回来就安心备年货,等少爷回家过年,哪也不去!” 文娇点头:“妈妈说得不错,那去吧,咱们小心些行路就是。” 马车出得院门,方知外边大街上人们可不管地上积雪深厚,人来人往热闹得很,青梅兴致勃勃地从车窗里朝外观望,笑着道: “小姐,姚妈妈也备了年货,还有些精细的,像门符啊年画啊,到时咱们去买吧?” 文娇笑了:“对,姚妈妈不会选好看的,咱们去选,还买烟花,大年夜热热闹闹燃放起来!” “好啊!” 青梅拍着手笑,忽又愀然道:“不知道海棠在家里怎样?小姐收到老太爷和秀云小姐的信……家里怎样了?” 文娇微笑:“家里很好,老太爷身体也好,秀云小姐说海棠也很好,他们都想着我们呢!” 青梅笑着点头:“我们也想他们啊!” 文娇说:“明年三月少爷回家成亲,带少奶奶进京,海棠或会跟来呢!” 青梅面露喜色。嘴巴张了一下,还没说出话来,忽听得外边大声嚷嚷。车夫惊恐地喊: “小姐啊,抓稳了……” 文娇和青梅还没反应过来,猛觉得车身剧烈震动。主仆二人被甩得贴在车厢壁上,只听得咔咔声响。右边像被什么硬物猛刮,瞬忽之间,车子被挤压往左边倾倒,马匹可能受了惊,拼命拉着车跑,车夫没了声音,车速飞快。文娇和青梅就在倾倒的车厢里抱成一团,外边一片声的喊叫,大概往前奔跑了二十多步这样,马车忽然又停住了,车帘被拔开,冷月的俊脸伸进来,满眼焦急: “韦小姐,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快拉我们出来!” 文娇和青梅被拉出倾倒在雪堆上的车厢,跌跌撞撞往路坎上走了几步再回头。这才看清,马车夫摔倒在路边,她们的马被两名高大男子抓住,沉星则已经骑在马背上。三个男人,才制住了惊马。 青梅顾不得自己,检查了文娇上半身,又蹲下去抚摸她膝盖和脚脖子,连声问:“小姐,你痛不痛?可伤着哪里了?” 文娇正在留意看自家马车行走的路线,她身上是有几次磕碰着了,但应该不碍事,她自己有感觉。 “青梅,我没事,别担心!” 文娇走到冷月跟前,指着后边路上停着的一辆高大马车问道:“那车子撞了我们?我们走得好好的,是它不守……” 冷月赶紧制止:“小姐,您装作受伤别出声,沉星去跟他们说,他们中间有人认得我们是宋府的侍卫,就当是宋府的车辆吧!” 文娇怔了一下:“为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打落牙吞下肚?” 冷月无奈地点头:“小姐,那是端王府的马车!” 王府? 文娇瞪视着那辆车,果真很有气派,前边的马匹看不到,只见椭圆形高大的车身,线条流畅,铮亮的乌金木雕琢出精镌考究的花纹,巨大的轮子有些损坏,是刚才碾压她右侧车身所致,前前后后簇拥着的人原来不是看热闹的,而是衣饰特别的家仆、侍卫,还有很多婆子仆妇……哥哥说过,遇王驾必须退避,她现在是撞上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王府,她现在不敢惹,也惹不起! 拿眼睛问冷月:怎么办? 冷月低头,沉星走了过来,也是一脸无奈,轻声道:“好在车里坐的是端王府周夫人,叫你去赔个礼就行了,记着,你是宋指挥使家的……远亲!” 文娇心里苦笑:又攀上亲戚了! 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把车夫扶起来,请人抬去药堂诊治。” 文娇吩咐了一句,自往那架漂亮的马车走去。 乌金木车厢里,两名衣饰华丽的女子一起细细打量纱帘外福身行礼的文娇,二十来岁的紫衣女子问旁边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 “你见过她吗?生得如此美貌,却好面生啊!” 红衣少女陪笑道:“夫人,刚才闫婆子回话了,说是扬州宋指挥使家的远亲,刚从吴地来……如此倒不好责罚她了,王爷刚从江南回来,见过扬州宋指挥使呢!” 紫衣女点点头:“这倒也是,看看王爷若还没跟上来,说她几句让她走吧!” 红衣少女便对挑帘的侍女道:“绿萍你去,问了姓名,让她跪下磕个头便罢了!” 绿萍轻撩了两层门帘出来,也不下车,就站在踏板上昂着头对文娇道: “夫人问了:这位姑娘姓甚名谁?” 文娇低头回答:“回夫人话,民女姓韦,名越云。” “韦姑娘日后出门小心些罢,今日撞的是端王府周夫人,夫人一向贤良柔善,不追究你,但若是撞到别家,就不可知了……谢恩吧!” 文娇怔了一下,可怜她初来京城,没见过大贵人,不知道这句谢恩什么意思,回头去看冷月沉星,该死的冷月装酷望天,沉星朝她做了个口形,聪明的她看清楚了,是“跪下”! 文娇低头看着地上,积雪被行人踩踏,又黑又脏,还渗出污水,她这身精美的衣裙啊,她的膝盖啊,顾不得了,得罪王府,别说是她,连黄文正也得被踢出京城! 犹豫了几秒,文娇终于要跪下了,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 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这个声音犹如天籁,令人百听不厌啊! 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文娇眼睛直了! 是他! 好像又不是他! 因为骑在马上的缘故吗?他如此高大,居高临下带着股令人心颤的威摄力,金冠束发,织金挑银的云锦披风下罩着明黄色绣盘龙锦袍,麦色肌肤代替了不健康的白晰,俊美的的容颜依然清冷,神色间却多了些许成熟,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沉静温和,是因为看到马车上绣帘挑起,两位明艳的美人出现在踏板上,双双伏下身去,莺燕般的声音轻柔而婉转: “妾身见过王爷!” “拜见王爷!” 端王赵瑜目光离开韦越云脸上,朝车上两女子扫了一眼,微笑道: “你们的车夫呢?怎么赶的车,瞧吓着人家姑娘了,该打!” 他其实就跟在后头,乌金木马车车速太快,可能也因为地上滑,车夫控制不了,斜斜地就撞上了韦越云的车,他让身边的侍卫立即上去协助沉星制住惊马,远远看见那主仆二人下了车赶紧跳上路坎,很快回头来探看马车行迹,姑娘一脸怒容,却在冷月劝说下无奈地妥协了。 他认得她,下江南时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位姑娘,旅途寂寥,当时她独自在下棋吧?窗帘忽然间拉起,看到她面前是摆了一半的棋盘,她抬起脸看向窗外,清新美艳如三月桃李般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他被她的笑容触动了,走到窗边她已经离去,他复又陷入对小乔的回忆中。 后来他见到了扬州宋指挥使,随意提到江上遇见他家侍卫,宋指挥使笑道: “那是小女的闺友,名叫韦越云,她兄长从边关调回京里守卫营,要带妹妹过去帮着料理些事,小女便让两名侍卫相随护送!” 江南多美女,如此极致的美却也少见。 但他无心多想,他花费心力寻找小乔,还是没有结果――或许不是没有结果,是他不肯、不愿意接受那种结果。 他悄然去了趟莲花村,潘家大院再不是茅草棚竹片篱笆,而是一色的青砖黛瓦,几进几层的院落规划有致,俨然已成本村仅次于陈家的殷实富户。 不惊动任何人,他进入厚院,小木楼封存着,他在里面待了一个晚上,最后在橱柜里翻找到一个被缝得严严实实的没有口的方形袋子,用手摸了摸,眼泪再次滴落:那里面有一颗圆圆的珠子,不用说是那颗夜明珠,小乔爱那颗珠子,夜里拿着睡觉,睡着了手一松,珠子就滚到汪浩哲身下,咯得他生痛,冬夜寒冷,兄弟俩经常钻进棉被,看着夜明珠渐渐发亮,说一会话再睡觉……后来到了小木楼,小乔收起了珠子,他缝得那么好,显然是准备好了要走的,可没来得及,突然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没有拆开那个袋子,里面零零碎碎还有些物件,像是石头瓦片之类,不管是什么,那都是小乔的宝贝,他要带走,带回京城,准备在王府也避一个厚院,起一个相同的小木楼,小乔的宝贝就放进里面,他会时常去陪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O章 赔偿 端王与车上两名女子对话,语气温雅,笑容和煦,文娇费了好大的力气迫使自己收回目光,死死咬住牙关才抑制住那冲口而出的一声“哥哥”,她头脑混乱,身子不自禁地微微颤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冷得透骨。 他是皇帝的儿子,他竟然是皇帝的儿子! 如今已封为端王!猜想过他出身高贵,可从没想过会是皇家人! 皇帝,皇家,前世今生,对她来说都太遥不可及了! 周夫人侍女绿萍已退到车下,一边俯身行礼,一边对文娇轻斥: “你太无礼了,见了端王殿下,为何不行礼?” 此时冷月、沉星也赶了上来,他们见文娇呆呆楞楞的样子,只道她被吓傻了,事实上文娇也已经傻了一般。 冷月轻声提醒:“要行跪礼!” 说着故意挤占到文娇面前跪下,文娇被迫退后几步,身体一动,脑子也清醒几分,看到脚下雪堆干净多了,也没有积水,便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了下去,心里十分感激冷月。 听得冷月和沉星说:“……拜见端王殿下!” 便机械地跟上一句:“民女拜见端王殿下!” 端王的声音好似在头顶响起:“都起来吧!” 又听到莺燕之声在耳边萦绕:“王爷,刚才车子被撞得厉害,夫人吓坏了,听着好似车轮子坏掉了呢!” 文娇眼角余光扫到乌金木马车的大轮子,好多刮痕,这么坚固的材质都成了这样,那自己的马车不知有多惨?黄文正买的车子,觉得初来京城,应该低调。木料只是一般般。 她的心渐渐沉淀下来――他为王,她是民,而且还是……贱民都轮不上。是罪臣之女!以他今日的尊荣,还肯想起从前落难的惨状吗? 他已经回到原来的世界,做了皇子。没有小乔他生活得更精彩,成家立业。(.)这么多年过去,也许早忘了小乔――弄不好真如冯老所说,找回从前的记忆之后,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了花桥县那一段! 那就不需要想太多,一切,由它过去了吧! 一骑雪尘从街那头驰来,蓝色锦衣人准确无误地在端王身后三步远处滚鞍下马。俯身行礼,禀报:“王爷,皇上宣您进宫觐见!” 端王点头:“知道了!” 又转过脸看看这边:“让车夫以后赶车小心些,不要跑太快,雪地路滑,谁都有避让不及的时候!各自慢慢回去吧,若车坏了走不动,另换一部马车接送……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听的软语悠然入耳:“恭送王爷!” 马蹄声远去,侍女言道外边风大。请夫人进车厢,车上少女笑着说:“夫人好福气,王爷对夫人如此体贴,皇上召见。还要先安排好夫人再走!” 周夫人语气轻柔,隐含丝丝甜蜜:“他向来……对我如此!” 文娇慢慢抬起头,这才敢正眼看看车上站着的两个女子,珠光宝气,华衣轻裘,通身名贵自然衬出不凡气度,两人都生得很美丽,年轻那位气势更盛些,斜掠过文娇脸上的目光充满不屑和挑剔,稍年长那位温婉娴雅,雍容端庄,这才是夫人的样子。 端王府周夫人,还不是王妃?但是他的女人无疑,他女人的车轮子被撞坏,不是她的错,但她必须承当! 文娇低着头恭谨道:“是民女的错!感谢夫人大人大量,宽恕了民女的罪,民女自当赔偿夫人车子……” 少女轻笑声传来:“只怕你赔不起!周夫人的车可是……” 周夫人打断她:“婉丽,别吓她!” 接下来言语更为和气,对文娇说的:“姑娘不用怕,我们端王府向来待人宽厚,不会为难你的,你自去吧,以后行路多加小心!” 大车辚辚而去,文娇站在那里半晌不动,脑子里来回记得的居然只有那句“以后行路多加小心”! 不会打击报复吧? 信义候府,文娇见了孙兰贞,两人在后院闺房说着话,孙夫人使人来请,便过二堂来拜见孙夫人,一起用了午膳,正喝着茶,孙夫人笑对兰贞说道: “不是成日里念叨你的水仙花么?开了几朵?怎不请文娇瞧瞧去?” 孙兰贞便放下茶盏,和文娇跟孙夫人告了退,相携往暖房来: “过几天聘婷才回到京城,到时近年边,水仙花全数开了,花香自是更盛,本想等她来了咱们开个赏花会的,既然你今天来,便先看看吧。[.超多好看小说]那打着花苞儿,半开半合的也是极美的,我画了几幅画呢,你要想画,也让她们拿笔墨侍候!” 文娇兴致不高:“改天吧,等聘婷回京,你开花会大家一起画。” 兰贞探头看她一眼,笑道:“还为那事窝心呢?没关系啦!端王功高,皇上厚爱,各样封赏恩赐不计其数,任何一位王爷都不及他,但听我哥哥说端王并不自傲,是个极沉敛的人。也确实没听说过端王府的人有仗势欺人、揪住错处不放的,那周夫人既是放过你了,便不会再追究!” 文娇默然,忍不住问:“这个端王就是聘婷所说的去北边镇守国门那位?” “对啊,是他。因为他少年时去过北边,熟知北边部落游骑的习性,众皇子中也数他武功最高、骑术最好,这不是把北边几个小国打得服服帖帖的了?一个个都献了降书,送来质子,世代为天朝属国!听说这位王爷在边关几年,不但用心于军务,还有耐性询问农事,不允军政扰民,要一致为勤勉耕种的边民行方便。” 文娇捏弄着衣袖:“那位周夫人……” 兰贞叹口气:“那位周夫人啊,她可是个命运多桀,不过她也算是有福之人,遇上了端王!端王对她极好,端王府交由她管,所有姬妾尽数在她之下,就是将来娶了端王妃,看来也不能越过她去!” 两人说着话进了暖棚花房,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入眼是绿帘花幕,密密重重,满室争奇斗艳的花朵儿,暂时把文娇心里的郁闷清扫而空。 “越云,快来看,这一丛水仙开得多好啊!” “简直太美了……” 文娇眼前一亮,水仙花啊,一丛丛碧绿葳蕤、花朵儿娇嫩鲜艳,俏立在水中,顶着露珠儿,煞是新鲜可爱,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江南小镇,那院落里的水仙也是这般长势旺盛,美丽芳香,清晨黄昏她陪着老外公徜徉其间。 过年了,家里是应该有几盆水仙,看见水仙,就想起江南,想起亲人,哥哥也会喜欢! 文娇挨近兰贞,声音格外甜美:“兰贞你真是有心,从江南带回这么多水仙,我就没记得这些,一走就走了!不过我要带那些新衣啊,你的加上我的,十几箱呢,就顾不得花花草草了。衣食住行,总比风花雪月、闲情逸致要紧吧?嗯,想来还是我务实些!” 孙兰贞低头伺弄水仙草叶,忽然笑着抬头拍打她一下:“只能给你两盆,多了不行!我统共只带了百来株回来,东送西送只剩下这些,可没打算送给你的,你自己也从江南来……” “两盆足够了,谢谢兰贞!” 文娇很高兴:“我是真的忘记了,我自己倒无所谓,在你这儿看到就好,可我哥哥看不到啊!” “你!我请你赏花,还要顾着你哥哥!” “那是自然!既然情同姐妹,我哥哥也是你哥哥啊,你哥哥……实话说那次你让我叫信义候做哥哥,我头皮一阵阵发麻,好像是高攀了哈!” “坏丫头!你没有诚心!水仙不给了!” “不可以失信!” 两人撕缠在一处笑闹,文娇说:“你给我花儿,我告诉你水仙花语!” 兰贞好奇:“什么是花语?” 文娇道:“每一种花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种花都有自己所代表的语言。比如牡丹的花语是富贵,这个众所周知;玫瑰的花语是爱情;菊花的花语是清静;山茶的花语是谦让;长春藤是友情;梅花是高雅……呃,很多很多!” “那么水仙花呢?” “送我两盆?” “哎呀两盆就两盆!” “水仙花的花语是:敬意、思念、团圆!” 文娇微笑:“所以它在春节时盛开,所以,我要拿水仙花回去给哥哥看,聊以寄托他对江南、对亲人的怀念之情!” 兰贞连连点头:“确实贴切!我每每看到水仙,就想回江南老家!” 左前方传来响动,密密的绿藤后忽然转出两个男人来,其中一个边走边击掌大笑: “只道鲜花悦目,从不知它原来还有如此好的寓意!果然江南女子多才情,兰贞妹妹已是难得,今日又见一绝世佳人!” 文娇和兰贞吓了一大跳,两人的手紧紧交握,一起瞪看过去。 相随的几个丫头立即跑到前面来挡住小姐,待看清两人中之一是信义候,便放下心来。 信义候穿一袭宝蓝锦缎常服,他身旁的高大男子却是蟒袍玉带,头戴官帽,气宇轩昂,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文娇,兰贞半带怨恼,领着文娇福身行礼: “妹妹见过哥哥、见过威义候!妹妹得闲常来养护花儿,今日不知哥哥们在此,希望没有打扰到哥哥谈话!” 文娇装木讷不发一言,只低下头随着兰贞行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O一章 病倒 威义候董华昌早两年前在江南见过韦越云,那时她还小,已经出落得妍丽灵秀,让人见之挪不开眼,他一直念念不忘。(.)正妻缠绵病榻日久,那几个妾室成日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把好好一个候府闹得乌烟獐气,混乱不堪,虽然是为妾室把正室气病,但同时也对几个妾十分失望,没了兴趣,无意扶妾为正,只想另觅佳偶。 妻子去世,他便求娶信义候幼妹孙兰贞,明知信义候会反对,最后终是说到了韦越云,韦越云姿色绝世,聪慧无双,小小年纪竟能运筹江湖赚取大量财帛,令人吃惊。她自身条件太好,奈何家世不济,他堂堂威义候肯俯就,许她正妻之位,她总不能嫌弃他是续娶,且家有妾室、庶子,只要她嫁进候府,他便为她娘家哥哥谋个好前程,尽力扶助她韦氏家族,没什么大不了的。 威义候打着如意算盘,满心期望能和文娇搭上句话,今天凑巧来到孙府和信义候闲聊,两人在书房坐着,得了孙夫人派人报信,说在暖棚花房可以见着姑娘,他赶紧拉了信义候跑来,装作暖房赏花不期然撞见了两位姑娘,这还没看够呢,孙兰贞便拉了文娇离去。 威义候眼看文娇不发一言低头温驯地跟着兰贞走出暖房,顿时心急起来: “这丫头……不枉我想了她两年,竟是出脱得如此绝色!如今她也看到我了,她花容月貌,我仪表也不差,立马可以上门提亲,拟婚期……” 孙文斌苦笑:“你当纳妾呢,这么容易?若是别个姑娘我才懒得管。爱怎样怎样,可她是韦越云,我妹子护着她。我便得护着,你不能强来啊,到时坏了事别怪我!” 威义候笑了:“我是娶妻。不是抢人,怎会强来?说吧。什么个章程!” “实话跟你说,我妹子没跟越云提你这茬,她还根本不知道呢!” 威义候怔了一下,随即淡然道:“她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兄如父。只与她哥哥论婚事便可!若要顾及她的想法,今日见了我,便与她讲明白,还能出得什么差错?” 孙文斌道:“道理是如此,可现在这些姑娘,我也弄不懂她们心思,兰贞说越云表面和气温婉,其实心性高傲,不一定肯做填房继室呢!所以,非得让她也看过你了。然后再慢慢跟她说,她愿意,才行!” 威义候有点不高兴:“我堂堂威义候,巴巴儿跑来让她看。还要等她说愿意,若是她不愿意呢?难道我就不娶了?天下美女无数,家世出身比她好的多了去,我看上了她,肯给她正妻之位,诰命夫人,这是多大的荣幸!多少女子想要还要不来!依我看,让她知道这回事就好,其它的只与她哥哥相商,男人办的才是正经事。至于她对我有什么心思,那没关系,等抬进我家,成了我的人,我自会让她满意!” 孙文斌也很无奈:“可依兰贞的意思,却是要你现在让她满意了,她才肯嫁进你家,做你的人!” 威义候有些焦躁:“孙兄,嫁给我的,到底是兰贞还是越云?” “你也知道兰贞那样的体质去到你家,不够你那些妾室折腾两天!不管是兰贞还是越云,她们是一样的想法――看你的表现!” “那要怎么做?” “听我的,先礼后兵,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终究是你的!” 威义候瞪视着眼前繁茂的红花绿叶,半晌方道:“好吧,年后我也要出京办点事,此事拜托孙兄!等我回来便是阳春三月,百花盛开之际,我要迎娶新妇!” 文娇如往常一样在信义候府用过晚饭,回到城北杏仁街家里天色已落黑,沐浴过后便直接上床躺下,今天觉得很累,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乱,心里痛,直折腾了半夜,忽觉身上阵阵发冷,口干咽燥,小丫头小鱼值夜睡在外边,起来替小姐掖被子,一摸她后背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喊醒青梅和姚妈妈: “小姐身上烫得吓人!” 请了郎中来看,只说是感了风寒,开了方子,姚妈妈亲自去捡药回来,青梅细细地熬药汁服下不提。[.超多好看小说] 这一病便是十几天,黄文正隔两天又回家探看一次,脸上满是怜惜忧虑,他只道妹妹久离故乡,再回来反而水土不服,得再过些时,才又习惯了吧。 文娇没告诉别人,写封信应对孙兰贞的邀请,只说快过年了,在城里也有几位远亲,得先去走走,年后大家才好互相拜贺新春,亲请她与宋聘婷解释一二。 至于冷月和沉星,让青梅提前封了新年红包,放他们自去过年,文娇从不问他们家在哪里,但过年了,谁没有个地方去呢? 冷月、沉星问了青梅知道小姐病重,相互看了一眼也不作声,默然离去。 病了自然就不会出门,呆在家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宋聘婷却很不满,说文娇不够意思,她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了,见个面都不行?非要拉了兰贞去找她,兰贞好说歹说,才作罢,声言过年后还不见她露头,就打上门去,才不管她那套说辞,什么门庭低矮,不好意思接待高门贵女云云,简直胡说八道。 金福大酒楼,端王与人吃过饭走出雅间,顺着铺了红地毯的木楼梯拾级而下,正想着这店里的淮扬菜系与花桥县喜来登那家如出一辙,会不会是喜来登开的分号?晃眼看见自己的近身侍卫方远志坐在楼下一座席上,与两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碰杯喝酒,他刚走出酒店正等着侍从牵马过来,方远志已经来到身边,说道:“爷喝酒了,坐车辇吧?属下叫来了!” 端王哼了一声:“这点酒就想我醉?” 马却没来,车辇停在面前,稳步登上去,俯身坐进去前却又记起问一句:“刚才那两人有点面熟?” 方远志忙道:“是……宋指挥使家护卫,我却不知原是同乡,他家小姐生病了,放他们的假,因而在此放心喝酒呢!” 端王挑眉:“他家小姐生病?” 他中午在宫里见着宋小姐,面色红润,笑容灿烂,当时罗远志就跟在身后。 罗远志赶紧更正:“呃,是那位韦小姐!就上次撞了周夫人车驾之后受了惊吓,回去病到现在。” 端王眼中一冷,坐进辇中,沉声道:“上来!” “是!” 罗远志赶紧跟上,侧身在踏板上蹲坐着。 “可是有人做了什么?” “回爷话:没有。” “我说过,不许仗势欺人!那天本来也不是韦小姐的错。” 罗远志顿了一顿,轻声道:“那韦小姐……是她自愿让人送了礼金来,说是赔偿周夫人坏掉的马子!” “多少?都收了?” “价值万金,属下只知道送了,不知道是否收了!” “岂有此理!怪得人家不被吓着!” 端王仰靠在软榻上,闭目回想韦越云那张青白的脸,眼睛眨都不会眨,直楞楞看着他,一个民女,怎敢这样直视亲王?饶是她知道自己无错,一旦得知冲撞了王府车驾,稍微懂得点律法的人,任是谁都会吓坏。 但是他并不想有那样的后果,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当时他已有立场,她们听不出来么? 吓了人,为何还要收她万金赔礼?过份了。 端王车辇直接去了旧王府,周夫人周冰雁和众姬妾还住在那里面,端王不叫搬去新王府,她们便不能动。 这座旧王府原本是晋王篡位时建给他二子赵珩的,结果王府落成,楚王却打回了京城,刚好给端王住进去,晋王三子赵琳的王府就在隔邻街,晋王眷属被押过新王府前,周冰雁蓬头垢面,晕倒在端王面前,端王让侍卫扶了她进去,并为她求得赦免,赵琳已死,周冰雁从此便住在这座王府里,人称周夫人,打理府内事务,为端王管着几个姬妾,端王北上,她们也能安安稳稳地住在里面,无人打扰。 皇上终是觉得应该重新为儿子赵瑜另建府第,便命钦天监选址划地,着令工部挑选能工巧匠,重点建造端王府,到底赶在端王从北边凯旋回京之前,将一座巍峨华丽的端王府建成。 端王从江南回来,直接入住新王府,却迟迟未让周夫人等人搬进新府,不知他是怎么打算的。 听得报称端王回府,周冰雁惊喜交集,呼吸都快要窒住,急急忙忙唤人去通知其他姬妾,自己赶紧走到镜前,在侍女们的帮助下重整装束,赶在端王进入内院前迎到门边。 看着跪了一地的侍女姬妾,端王只淡淡地说了句:“本王有事和周夫人相商,各自起去吧!” 跪在周冰雁身后五六名身着盛装的女子显然不甘心,抬头痴痴地看着端王,满脸仰慕情切,端王面色清冷,目不斜视,这次连周冰雁也没扶,拂袖自中间甬道走过,直入画堂。(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O二章 夫人 端王赵瑜在旧王府与周夫人一起待到半夜,仍回了新王府,并未留到天明。(.好看的小说) 周夫人送他出门,端王说声露重风寒,请留步,她便站在廊下,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他消失在暗影中,许久不肯回房。 她心里千悔万悔,悔不该听了钱婉丽那小丫头的话,收下那张礼单,明知韦越云是宋家的亲友,端王此去江南应是遇到过或听说过,街上撞她的车驾都不计较了,偏还收下她的赔偿礼金做什么? 都是钱婉丽这小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凭她这样的急功近利,也想做端王妃? 可太后说了,就是她吧! 如今尽力巴结讨好自己,无非为的日后她入主王府,才能顺心如意,为所欲为! 端王说什么?收取万金,可是想效仿权高位重者,受人行贿许人好处?这说法太可怕了,周冰雁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 端王也是为了她好啊,他的话不无道理,韦越云不是个好东西,一上来就敢这么大手笔,让人禁不住心动,拿着不舍得放下,真是恐慌赔礼也罢了,若是别有用心呢? 这何偿不是另一种示好,一旦收下,便承认端王府与她交厚,过两天,她再寻个借口来探访自己,又送一笔重礼,那时是见还是不见? 周夫人暗生懊恼,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么巧让她撞了自己的车子,看她盯着端王的炽热眼神,当时还为她汗颜,现在细细想来,这女子却是不简单哪! 这当口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为的什么?皇上几个成年皇子大都已大婚有王妃。只有四皇子端王殿下常年在外,顾不上成家,而今他凯旋归来。(.好看的小说)为皇后守孝三年已满期脱孝,皇上亲自过问亲事,不但宫里太后、贵妃们忙着为端王留意甄选在京的勋贵家小姐。三品大员朝官有女儿留在老家的,都纷纷接来京中。谁不想万一撞上好运,将女儿嫁给皇上最疼爱的儿子? 周夫人越想越觉得韦越云这礼赔得蹊跷可疑,恨不得撕了那张礼单!这是她的耻辱,端王说留着做个提点,另让方志远照抄了一份,明天去库房提走,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 韦越云,江南来的女子,艳美无双,当街站在那里与端王四目相对……她心头微颤,又一个想踩着她往上爬的女人! 钱婉丽倒是机警,提醒过这茬,说千万不能再让王爷见到韦越云。 但她那时不当回事,天下美女无数,那也要分等级,韦越云再美。不过一平民,与宋家相熟又如何?也只是相熟,如果是至亲,为何不能与宋家小姐同坐官船回京?为何不住宋家。用宋家徽记的马车?仅仅是跟着两名宋家护卫,这说明了什么? 宋家自己还有位小姐未出阁呢,难道他家不想攀上端王?听说端王在江南可多得宋小姐相陪! 正如钱婉丽说的,韦越云虽然是按制着装,衣饰不敢过于华贵,可她身上那件银丝缠绣素白玉兰披风着实打眼,下边隐约显露出罩了一层软烟紫纱的外袍一看就知是上品衣料,出自江南最好的流云织坊,与周夫人、钱婉丽身上所穿毫无二致,而且她那套衣裙不论是手工还是绣艺,都是极其精美的,头上珠花玉钗步摇,是京里没见过的样式,新颖雅致,镌美脱俗,衬得她通身上下透着股清贵高华,倒似把她们这两个坐着宝马香车的贵女比了下去。(.) 她那一份高雅气质是费尽心机装出来迷惑人的,事实上她就只是个平民女子! 周夫人内心暗忖,钱婉丽却说出口,而且说得肯定决绝:皇上登基以来,四海清平,朝政稳定,江南一路政务事由太子监管,大小官员任职核查十分严格,江南富庶,官员中却绝少有贪赃枉法、大肆敛财之事。从江南回京的官眷着装虽然也富贵,却不像韦越云这样工于精巧,露富显贵不难,难的是让人看不出自己有多富贵! 江南人家多经商,因而富豪也多,韦越云不可能来自官家,她出手阔绰,用度奢华,她应该是出身富户,家里就多几个钱而已! 因而钱婉丽怂恿劝说周夫人收下礼单,本来就是韦越云冲撞了王府车驾,不当场责罚她已经算好的了,她能够机灵行事,奉上赔偿马车的小钱,说明她还有点脑子。 周夫人曾经犹豫了一下,钱婉丽笑着说:夫人放心吧,王府上上下下都是夫人管着,奴婢们谁敢乱嚼舌?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可这才几天啊?端王就知道了! 周夫人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端王那张俊美的脸庞,清冷的眼神,再想起太后的话,无比难受,越发讨厌江婉丽,连带那个惹事的韦越云也恨上。 是她命不好,一女许二夫,别人或许会这样说她,虽然没人敢明白说出来,谁又能知道她的苦楚? 她早就听说赵瑜,因为赵瑜跟随她的祖父、内阁大学士周丰吉学下棋,直到十岁才真正认识他,那时赵瑜十一岁,偶然在坤宁宫相遇,当时还是皇后的姑祖母接受皇孙们的觐见,众多皇孙中,只有赵瑜与她棋艺相当,每战都以平局告终,周皇后笑着说:“你两人可算是棋逢对手啊!” 之后他们便不时地在宫中相见,每次都免不了在棋盘上厮杀半天,赵瑜小小年纪却老成持重,言语不多,俊美的小脸严肃端庄,极少展露笑颜,若赢了棋子才会笑,她喜欢看他抬起头,凤目亮若晨星,启开红唇,露出刚刚长全的雪白牙齿对着她欣喜地灿然一笑,那一刻,即便是艳阳当头,也失了颜色。 赢赵瑜很容易,只要用足心思就行,但她不想总赢,不经意间走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输掉一局,只为看到赵瑜的笑脸。她从小聪颖,下棋极有天赋,五岁便能赢祖父的棋,曾被先帝称为小棋圣,皇孙们都知道能从她手上赢得一局极难,那可是很大的荣誉,看着赵瑜灿烂的笑容,她唯有陶醉。 十五岁即将被太后许配给楚王第四子赵瑜,朝局却发生了改变,晋王登基,斥楚王为叛王,派兵围抄楚王府,楚王四个儿子逃出京城,其中,就有赵瑜。 她暗自垂泪,母亲却合掌庆幸:还好你祖父没听你姑祖母的,从中作梗拖了又拖,没让你嫁去楚王府,不然此时就沦为叛王眷属了! 她被赐婚晋王三子赵琳,同是龙子凤孙,赵琳气度长相却不及赵瑜一半,且赵琳年长于赵瑜,早有心爱之人,她因祖母病故须守孝一年未能及时出嫁,赵琳便先纳了侧妃,等她进门,庶长子已经生出来,赵琳似乎不贪色,除了那位侧妃再没别的女人,他与侧妃庶子相亲相爱形同一家人,与她相敬如宾,每月来她房里几天,其余的日子她连他影子都不见。 她听从母亲建议,极力想搏得赵琳欢心,她要生下嫡子做世子,不要重蹈姑祖母的老路――进宫稳稳当当坐着皇后宝座,却不得皇帝宠幸,生不出一儿半女。 没等她得手,朝局又生变,楚王杀了回来…… 当看到一身金甲威武英俊的赵瑜,她想到了死,但她只是晕了过去,醒来便在赵瑜府第,陷于锦绣丛中,侍女环侍,不再称她为“王妃”,而是“周夫人”。 周家助纣为虐扶晋王图谋不轨犯下灭门大罪,周太后拼力作保,并要皇后看在晋王作乱时自己身为母后也曾出手保下楚王府大大小小的份上,还她一份情,皇后无奈出面,皇上最终免了周家死罪,但一族人皆贬为庶人,子孙永不启用,家产充公,全族人一并逐出京城,押往边境拓荒。 端王立功无数,念旧情保下一名罪臣之女没什么稀奇的,皇上允了他,皇后却有许多顾虑,很快选了六名姿色上等的女子,亲自送到端王府,让端王先收作侍妾,待国事平定些,再为他商议婚事,采选贵女,聘娶王妃。 但端王很快去了北疆,婚事搁下了,接着贤德贞静的皇后久病不愈,溘然长逝,皇上伤痛不已,一年不近女色,后宫由太后打理。 大大小小皇子全部要守孝思亲,三年内不脱孝服。 赵瑜远在北疆镇守边关,不能回京奔丧,唯有尽心尽意为疼爱他的母后戴够三年孝,这期间他没有机会、也不可能有别的女人。 离京之前赵瑜曾将周冰雁送到太后的坤宁宫,说他不能护着冰雁了,料想应也没什么事,冰雁可以留在皇祖母身边,与皇祖母作伴,自由自在地生活。 但他一走太后就让内侍送周冰雁回端王府,继续掌管王府中馈,教导她:你而今身份特殊,王妃是做不成了,但端王念旧情,你可以做端王贴心的女人!为他管内宅,管姬妾,以后的王妃免不了要经过哀家的眼!王妃进府之时你早已成气候,她还能越得过你去?只空有王妃头衔而已!你只要尽心服侍端王,一旦怀有身孕,生下一儿半女,自有姑祖母为你作主,到那时,周家便有了希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三章 出门 文娇病好,年节也过去了,整个人瘦了一圈有余,原本一张粉红的脸儿变得十分苍白,黄文正心疼不已,每天哄着她吃这样那样,不得不回城外营部了,又对姚妈妈和青梅千叮万嘱,让她们不管怎样,务必先把小姐身体调养好来。 身体病弱胃口不好,什么都不想吃,青梅和姚妈妈做了泡菜,才勉强让她吃些粥,接着是肉粥、鱼粥,红袖夫妻原说好的不主动来寻找拜望她,得知她生病也很担心,问过青梅知道她可以吃肉食了,便每日遣酒店里各菜系主厨轮流带来最新鲜的食材,依着文娇想法做好,才离去。 文娇自己也会教厨下的婆子熬羹汤做美食,如此滋养个十来天,还是瘦着,脸色好歹没那么苍白了。 元宵过去几天,信义候府特意派了车马来接,这回再怎么推辞也推辞不掉,来接人的婆子是孙兰贞身边妈妈,笑着说今日府里可热闹了,原本只是宋小姐过来找小姐玩,想着把韦小姐接过去三人聚聚,谁知少夫人又送来另外两位小姐一起说话,却是随同少夫人表姐宁平候夫人来的,一位是宁平候小姐,一位是宁平候小姐的闺友。 小姐们在内宅高兴着,信义候的客人也陆续来访,说着话就要纠集人去西院子里的马球场打球,兰贞小姐和宋小姐想到韦小姐没见过京城人打马球的厉害,非得请去看个新鲜热闹! 文娇沉吟片刻,便作了决定:去就去,谁怕谁! 因为父亲是罪臣的缘故,即便兄妹已改名换姓,黄文正也时常交待文娇要小心,言行举止谨小慎微。不能让人捉住一点点把柄,文娇在江南逍遥自由惯了,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在京城住的日子越长,越能感受到那种贵贱分明、等级森严的氛围,压力不是一般的重。对帝都初时的新鲜感过去,她越发郁闷起来。暗暗思量着要怎么继续过下去。 如她所愿,遇见汪浩哲了,人还是那个人,却已不再是她昔日亲密的“哥哥”!他无比尊贵,生活安逸幸福,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她的目光清冷而淡漠,像看一个陌生人。完全不认识她!她似乎没有理由和必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也没有那个资格,更没有那个胆量――谁知道他记不记得汪小乔,冒认官亲已经是重罪,何况乱攀皇亲?没让人揪出是罪臣之女,反而被以那个罪名吃官司甚或丢命,还带累黄文正的话,那不是冤得很! 曾经想过当时若是控制不住,冲口喊他一声“哥哥”会是什么结果?不怕他身边人责斥,只要他肯询问。跟她说话应该就没事,可是后来有人来请他进宫见皇上,他非去不可,必定把她交给那些人。车上的周夫人和那位目光不善的红衣女子未必有好果子给她吃! 后怕啊,冲动真的会害人。 尤其在冷月找到门路将赔偿礼金送进王府,周夫人收下,管家传出几句教导的言语之后,她更是浑身打了冷颤。 不能认!她绝对惹不起端王府! 如果没有黄家一大家子人这档事,她就打道回江南,不想在京城待下去,这个繁华却冰冷的地方,她不喜欢了。 可是黄文正却踌躇满志、极卖力地在军营里干得欢实,看得出来他喜欢京都,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故土,有银子开路,上下关系都打点得极好,上司信任,同僚友善,他如鱼得水,军中混得爽快,似乎在探查父亲之事上也挺顺利,一想到要放下好不容易打下的这个基础,花费两个多月时间回江南娶亲,他就皱眉头,和文娇商量: “妹妹,要不哥哥给外公写信,先把婚期后延,明年秋天再回去完婚吧?” 文娇回答:“我不知道,就怕外公着急,当初外公可是求了刘小姐的爷爷,你才能那么容易去到军中,如今有了升迁便无故拖延婚期,人家会怎么想?刘小姐已经十六岁了!” 文正便不作声,长吁短叹。 文娇内心腹诽:不就是跑一趟远路娶妻么,你叹什么叹啊?你妹的麻烦事还没开始呢! 那天信义候府花房遇到那个男人,她心里就有了猜测,又听孙兰贞说这人是哥哥孙文斌的结把子兄弟,姓董名华昌,祖上世代做官,他本身是个武将,当年追随皇上靖国难,功劳极大,被封为威义候,信义候是世袭爵位,董候爷却是凭自己的才干和功勋,可见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兰贞话锋一转,说及威义候府,老人都不在了,仪表堂堂的威义候三十岁不到,结发嫡妻病逝,无嫡子,有良妾三名,贱妾、通房若干,庶子好多个…… 然后她问了一句:“你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吗?他是哥哥的好友、兄弟!” 文娇不作声,兰贞又道:“只是问一问,别怕,他还能吃了你去?有我呢!” 文娇望着比自己矮小半个头,娇娇弱弱的孙兰贞,心里十分感动。 宋娉婷那样的健壮体格、直爽性子就罢了,这风一吹就坏的人,也偏偏生就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义心肠,最是让人着迷。 信义候写信给军中帮哥哥攀关系,这个她是知道的,平日闺友们在一起闲话,或多或少说及自己家事,孙兰贞知道文娇哥哥从军,便随口问在何地,她想着告诉个弱女子何妨,谁知过后孙兰贞就跟她说请哥哥帮忙让手下人照料一二,这样在军中少吃苦头,提升快些,文娇当时便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此后去到孙府遇见信义候,必真心实意地行礼问好,年节送礼更要格外上心……后来哥哥能够轻轻松松毫无阻碍地从北边直接调防京城守卫营任职,她心里就有点嘀咕,到现在,似乎蒙在心头的那层薄纱揭下了,难道,这一切只为了威义候? 她虽然很快低下头,但没忽略威义候那双赤裸裸盛满占有欲的眼睛,威义候想娶她?做妻还是做妾?不管做什么,他都可以死心了,有妾有子的男人,没资格跟她提亲! 威义候是通过什么人知道她、见过她的?除了一步步引她兄妹到京城来的信义候,暗中报风报信的孙夫人,不会有孙兰贞什么事,她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 来到京城不过两三个月,遇上三大压力――父亲的冤情,汪浩哲的身份和变化,信义候的目的,文娇一时间承受不住,病了这一场。 病中忽地收到冷月交还回来的那笔王府赔偿礼金,说是王府不要了,让她又是一阵不解,心里忐忑不安。 但也顾不得想太多,每日昏睡养病,一向极少生病,一病便倒下不起,就像小时候在莲花村浸了冷泉,被水蛇惊吓那次,也是将近一个月才好。 在青梅和小鱼、小花的帮助下,文娇打扮停当,特意选了套喜庆又不太复杂的衣裙,海棠红缎面对襟絮丝中袄,袖口与胸前领口绣着雅致的花纹,下边配条粉萏百褶罗裙,裙边似有若无,隐约露出精巧的花边丝蕾。 外公要求婆子们教女红,秀云学得很用心,小乔只做面上功夫,有那时间不如发呆,能想出很多好点子,做出多少事了。 她在绣庄里偏装老师傅老内行,指导绣娘们勾织蕾丝,传统的绣艺于细枝末节上稍作点缀改变,便能收到惊人绝艳的效果。 青梅往文娇脸颊轻轻揉搓上薄薄一层脂肪,文娇皱着眉,姚妈妈又将一副金灿灿八宝璎珞金项圈套上来,文娇不想戴,姚妈妈按住道: “小姐听话,这病才刚好,大过年的穿戴富华些不碍事,这个可是佛寺里请高僧诵经把持过,戴着避邪!野外有花妖树精,那大家宅院宽广,家神不定能镇得全,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咱们自个防着些没错!” 小鱼笑道:“妈妈,青天白日的本来没事,经您这一说小姐去了候府只怕不敢乱走了,瞧着哪里都可疑!” 姚妈妈瞪了小鱼一眼道:“我把你这多嘴乱嚼舌的!在小姐跟前,多学学你青梅姐姐,只管勤快做事,少动那没用的心眼!” 小鱼吐了下舌头,不敢再多话,文娇忍住笑也不作声,总要给姚妈妈个面子。 见小姐听话戴了八宝项圈,姚妈妈又笑咪咪地说道:“宋府那两个侍卫来了呢,在前院候着,虽说有信义候府的家丁护卫,但还是咱们自己的人跟着多安心些!” 文娇抿嘴微笑,自己人?姚妈妈居然理所当然把两个侍卫归类为韦家护院了。 人家可不是卖身的,在军中犯了重罪,宋指挥使惜才,明面上已处死,实际上让他们沉寂几年,不声不响做内宅护卫,换取自由和前程。好像,今年已经到期了吧?这两人做事还算踏实,对她从不屑到尊敬,尽心尽责,不说姚妈妈,连文娇也觉得看到他们相随,心里多笃定些。 这是宋聘婷的人情,几盘跳棋输给她两个侍卫保护安全,虽说可以花重金请保镖,但毕竟只能买来江湖上的人,一个闺阁中女子,不大放心,还是知根知底多好些。 承他们相护几年,等他们离开,定是要赠上一笔盘缠、安家费用的,已经让青梅安排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四章 候府 候府车驾果然好使,走过大街闹市绝无停顿,一路畅通无阻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信义候府,文娇从小鱼撩起的车帘里透过纱幔往外看,远远见大门口参差停着许多辆高头大马拉着的漂亮马车,还有不停驶过来的,中间穿插身着各色衣饰的随从们,来来往往,可谓车水马龙,很是热闹。[.超多好看小说] 有人轻轻敲了敲车壁,一婆子笑着说道:“我家小姐怕车子太多阻着韦小姐的路,差老奴出来迎接,好教韦小姐知道:咱们这是往西侧门去,那边不拥挤,请随老奴来!” 青梅坐在垫子上抬眼看看自家小姐,撇嘴轻声道:“西侧门?那是府中采买搬运、仆妇奴婢们走的道!” 文娇笑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几个?权衡利弊,取方便相宜之策,她们这是跟我学的――今日这也算是拿来对付我了吧!” 青梅道:“如今是在京城,若让别的小姐知道您进府走的是那个门,只怕……” “不怕,你瞧着吧!” 马车在西侧院停下,就听到车外传来两个声音,青梅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小姐果然没看错人,孙、宋二位小姐并未慢待朋友,先跑到西侧院来等着了。 宋聘婷笑声清脆悦耳:“越云还不快下来?你坐车里倒是暖和舒服,须得怜香惜玉,我两个站这儿脚麻了!” 孙兰贞柔声细语:“不用急,等妈妈们扶好了!” 文娇下得车来,亲亲热热喊声兰贞,两人拉着手说了两句话,这才对上宋聘婷不满的目光道: “不用说,出主意让我从西侧门进来的。一定是你!” 宋聘婷拍掌笑:“啊,原来介意这个!没错是我!你也别恼,若是让你从东角门进来只怕你还不愿意呢。今天信义候府撞邪了,许多客人不请自来,男人们从大门进。女人们坐车乘轿从东侧门直入,又乱又挤。何苦去跟她们争路?咱们这些小辈,见着谁都得行礼,不累死也得烦死,从这里进来才是最明智的!” 孙兰贞轻推宋聘婷一把:“我信义候府撞什么邪了?没见你走路跌着碰着哪里,大过年的,说点好话积积口德罢!” 拉了文娇往前走:“来了几位小姐,都是京官眷属。留她们在暖阁里玩呢,你也认识一下吧,终归是到了京城,日后总会常见面!” 文娇见她稍显忙乱,理解到做主人的心情,便跟着快步走,依她平日那娴雅贞静、不急不缓的做派,猜测今日需要她招待的客人中必是有点来头的,回头朝宋聘婷使了眼色,宋聘婷也就不多话。三人相互牵拉,在一群婆子仆妇簇拥下,匆匆往后院而来。 再也没想到,顺着被高大的常绿冬青树遮住一面的回廊直走转弯。竟堪堪与两个男人迎面遇上,避让已经来不及,躲又无处躲,无奈之下,只好退步低头行礼。 信义候横眉斥道:“带小姐们到西侧院来做什么?没听说要打马球吗?爷们来来往往,没有半点规矩,冲撞了王爷,还不跪下!” “罢了罢了!” 一个爽快清雅的声音笑道:“说起来应是本王冲撞了小姐们――我们该走那边才对!好了,不要在意,等着一会观球吧!” 孙兰贞和宋聘婷说声:“谢敬王殿下!” 等他们走过去了,忙拉着文娇,走得更快些,生怕又会撞见什么人。 宋聘婷埋怨:“我说得没错吧?这不撞邪了?” 孙兰贞制止她:“禁声!敬王过来打马球,敬王妃说不定跟着来观看,让她听去可不好!” 文娇一直低着头,没看清那位敬王,听声音像是个年轻人,应该跟端王年纪相当,心里直呼倒霉,不是戴了避邪的金项圈了么?怎么还是撞邪,净撞上些惹不起的大人物! 离去的两个男人还在讨论两队人马的选定,敬王赵琛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刚才那红衣女子是谁家姑娘?如此娇怯,眼生得很!” 信义候答道:“是位乡亲,姓韦,刚从江南来不久,与舍妹相识!” “原来是江南女子!怪得如此灵秀,不同于一般俗脂庸粉……也和宋聘婷那丫头相熟?住你家么?” “呃,不是!她自有兄长在京中,今日应是舍妹邀来观球的!” “噢!” 赵琛不自禁地回头望望,却只看见紧紧相随的两名侍从的脸,其中一个脖子还抻得特别长,脑袋刚好挡住走廊那边景物,赵琛瞪了他一眼,那侍从很无辜地垂下头。 文娇随着孙兰贞和宋聘婷走进暖阁,只抬眼一望,心里便苦笑不止:刚才的撞邪真不算什么,现在她是不可避免地要被邪气浸体了! 去接她过来的婆子不是说只有两位小姐么?而今这间布置得富丽华美的暖阁中,却坐着七八位衣裳鲜亮、佩饰华贵的少女,三个女人一条街,按说这么多位女子聚在不大的小厅堂里,应该说说笑笑,热闹些才对,她们却不是那样,而是三三两两各自成群,或相对安静下棋,或轻声闲话,或倚在窗前若有所思地赏看外边风景,满堂绮罗锦绣中,文娇最先对上眼的竟然是那位大街上撞车时陪在端王府周夫人身边的红衣女子! 更糟糕的是居然还跟她撞衫! 那女子酷爱红色的吧?今天穿的是海棠红绣金丝牡丹对襟上衣,下边一袭蓝色缠枝花影百褶裙,珠网围腰,脖子上,莹润华丽的珍珠项圈累累围了三圈。 宋聘婷站在文娇身边,看看那个,又收回目光看看这样,哧地一声笑了: “你们这两人,怎么穿了一样的衣裳?但凡容貌长得像一点点,便可以当成双胞胎了!” 整个房间的姑娘都抬起头来,文娇能感觉到一道道目光如刀似剑,嗖嗖地从自己脸上飞过,很快,笑语打趣声柔漫而有序地响起: “真是呢,差那么点就一模一样了!” “不过好像海棠红配粉萏色罗裙看着顺眼!” “若是都佩戴珍珠,或是都带金项圈就更像!” “总之远看是分不清谁是谁了!” 目光扫见对面女子皱起眉头,一脸愠色,文娇觉得自己刚好的病又要复发了。 孙兰贞和窗边两名女子说过话,笑着走来拉起文娇的手,对众位少女说道:“给各位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同乡好友,姓韦名越云,刚从江南来,祖父原是朝中正四品太常少卿,哥哥刚调迁京城任职。” 这么一来便表明文娇身份:也算是官家小姐,大伙儿总该给个面子打声招呼吧。 文娇也不是笨人,先自微笑着朝前三方各福身行了一礼:“越云久居乡下,初来京城贵地,凡事不懂,还望众位小姐多多关照!” 立即有两名少女站起来还礼,其中一位十五六岁,双螺髻缠绕金珠、穿着丁香色上衣、戴着和文娇差不多样式金项圈的少女笑道: “原来你就是韦越云韦小姐!我听兰贞说了,那些衣裳样式是你画出来的,太漂亮了,我也要做!” 这两个应该是早上先来的客人,便又有几个围上来,好奇道:“什么衣裳样式?让我们也瞧瞧,韦小姐竟是如此多才多艺,会自己画衣裳样式……” 那位撞衫的红衣少女面色微霁,只与文娇淡笑着微微颔首,却没主动走上来打招呼,而是昂脸往另一边去看人下棋。 等应付完那一班什么阁老、御史的孙女、翰林学士的妹妹、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的女儿,文娇松了口气,额头汗都快冒出来了,这些贵女装贞静淡定的时候挺能唬人,一提及衣装打扮就原形毕露了,揪住不放。 孙兰贞拉着她走到一角无人处,目光微微朝那边斜了一下,轻声道:“那一位是兵部尚书钱贵田的千金,钱婉丽钱小姐!钱大人深得皇上宠信,有传言说太后为端王定下的王妃人选中,钱小姐排在第一位!但钱小姐脾气性情骄矜自傲,目中无人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因而这些贵女们并不服气,故而有刚才那一场说话,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才听说,一会赛球端王也会参与,难怪突然多出这么些姑娘来……你这件衣裳与她倒是有些争锋,不如咱们换了它?” 宋聘婷刚好凑近来,听见这句,立即说道:“干嘛要换?又不是存心!再说了,若都为端王而来,那也正好,各穿各的,端王爱看谁不行?” 兰贞笑得古怪,文娇当机立断,扶额道:“不瞒你们,其实我这些天不能出来与你们聚会闲话,是因为受风寒病了,还没好全呢,就怕再不出现被你们怪罪,才强撑着出来,现在经这一吵闹,头晕得厉害……我是没精神观球的,还要回去吃药!” 宋聘婷一楞:“怪得冷月沉星说年前你就放他们走了,却没说你病了,我得找他们算帐!还有你,说一声让我们去探望一下怎么啦?你家门槛是金子镶的不能让人踩么?没意思!这马球就要开赛,来的可尽是京中高手,不看可惜得很,你会后悔的!” 文娇摇头:“不感兴趣!” 宋聘婷气道:“就对赚钱感兴趣!” “知我者,宋小姐也!” “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避让 孙兰贞随意找个理由,没让宋聘婷一同送文娇出来,她自己直陪着文娇到了内院二门,仍教府里马车送她回家,临上车时拉着文娇的手道:“你别生气,等客人散去,我立即找嫂嫂理论,叫她从此闭嘴!这事你既是不应,便先不与娉婷说,不然依她那性子,只怕闹得更乱!” 文娇轻叹口气:“到底是亲嫂嫂,一家人,你不要与她红了脸……我无事,也不怕流言,你放心!” “我自有分寸!” 文娇握一握她微凉的手掌,顺势往上摸摸她衣袖,说道:“添件衣裳吧,着凉了不是玩的,看我瘦成这样,!” 孙兰贞微笑:“今早起床觉着暖热,嫌麻烦没穿贴身小夹袄,忙起来便忘记,在屋里坐着也无事,一会去观球加件披风就行了!” 文娇又叮嘱她后边跟着的小丫头一声,让她们记着替小姐加衣,这才挥手上车离去。 车子出了东侧门,绕过候府大门,还没走出他家巷子呢,听见阵阵马蹄声远远传来,似有大批人马路过,听见外边护送的候府家人嚷道: “哎呀!是端王的车驾!快快避让!快!” 文娇欲哭无泪,难道不做兄弟就成冤家吗?为什么总要窄路相逢? 忙叫青梅提醒冷月沉星藏避一下,上次冲撞他们露了面,这次别再让端王的人看到,免得说怎么又是你们。 端王骑在马上一掠而过,缩在一旁的人群和马车不动便是与他无关,想必是候府什么人要外出,他临时受弟弟敬王邀约过信义候府打马球,办完事便匆匆赶来,让人家久等不太好。 眼角余光瞥见紧跟在左侧的方远志勒了下马。不免转头扫一眼过去,又看到那两张俊秀面孔。 稍时方远志上来,忍不住问:“怎么回事?” “是……那个……” 方远志有点无奈。和同乡搭两句话也被发现,还要上报? 另一边的罗允真瞟了他一眼。 方远志实话实说:“属下问那两人:为何不看球赛?他答:小姐身子不适,不想看。只好回去!” “哪个小姐?韦小姐?她与信义候府什么关系?” 方远志抓头:“属下不知,应是同乡吧?都是江南人!” 信义候满面红光陪在敬王身边。领着一群人走出大门,远远迎着端王,不容易啊,今天无意间促成一场球赛,不但敬王来了,还拉来了他哥哥端王,那可是端王啊!北边凯旋归来。便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朝中官员想巴结都没地儿找,除了京中各王府和公主府,他去过哪个公候伯爵府?可今天就跑他信义候来了!孙府门楣不知添了多少荣光! 听说信义候府要赛球,客人来了不少,后来再发散出端王要来参与打马球,客人骤然增加了两倍以上,府中人满为患,各种各样的客人都有。朝中文武官员就不说了,最抢眼的是那些贵女们,花枝招展,千娇百媚。如今已端坐在专为她们搭起的绣棚里,等着看球赛――实际是等着看端王,也期望能让端王看到她们! 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衣饰素雅,清清淡淡坐在最末位,实在忍无可忍,特意抽空跑去让人请了候夫人出来,瞪着眼责骂一顿:打量我信义候没本事打扮自家妹子?怎能让她穿得那么素淡?赶紧扶回去重新穿戴,人家有什么就给她戴什么,人家没有自家有的,只要是新奇漂亮就往妹子身上招呼! 但他到底失望了,直到球赛开始,他妹子还是那副素淡模样,坐在台上高高兴兴看球,和身边的宋小姐指指点点,自得其乐。 不远处信义候夫人领了几个妾陪在母亲身边,却是一脸倒霉相,嘴巴嘟起来老高。 天气仍然清冷,球场上却是热火朝天,参与打球的人多了,便分成三个队,先是信义候和敬王各领一队下场对抗,端王那队台上观战。两边人马竭尽全力纵马抢球,互不相让,马球被球杆打得直飞出去,眨眼间又被拦了回来,真真的是疾如流星,快如闪电,看场上人声鼎沸,群情激奋,看球的人比打球的人喊得还要大声,第一局从开始到将要结束,一直是不分上下,旗鼓相当,却就在最后两球起了变化,敬王这一队快速进球,争得首场胜出。 彩头是一定要有的,最终的胜者获取大彩头,每一局小胜也有小彩头,敬王得了个小彩头,微笑朝看台上欢呼的人们挥手致意,中场歇息,走去看棚里找端王说话喝茶,却发现有两个姑娘左右陪着他说话,仔细一看,一个是宋聘婷,另一个则是兵部尚书的女儿、王府常客钱婉丽。 宋娉婷纯粹就是找端王说话,钱婉丽则是送果子和茶点来的。 敬王听得钱婉丽婉转道:“周夫人嘱我照看着王爷些,王爷脾胃不太好,不要吃凉的茶水和点心,这些点心都是刚出笼的,这杯刚倒的茶温热趁口,王爷请喝吧!” 见端王不动,敬王伸手便拿了起来一口喝干,咂嘴道:“果然趁口!本王渴坏了,钱小姐再给倒两杯,只要趁口,不要太烫!” 宋娉婷噗地一声笑:“敬王哥哥,钱小姐那是倒给端王哥哥喝的!” 敬王道:“一会等他下场打球再倒不迟,现在他又不渴!” 端王微笑:“确实不渴,也不饿,都让敬王吃喝了吧!” 钱婉丽窘住,恭恭敬敬晾了两杯茶给敬王喝,才对宋娉婷道:“我们下去吧?” 宋娉婷摇头:“我不去,你先去!” 钱婉丽迟疑片刻,低头告退而去。 敬王指着宋娉婷:“你来这里做什么?守点规矩行不行?女子绣棚在那边!” 宋娉婷撇嘴:“钱小姐邀我来的,她倒是给二位哥哥献了茶水点心有功劳,我没做什么,也没捞着什么,我不甘心!” 端王笑道:“你想要什么?” “敬王哥哥刚得了彩头,要分给我一半,我刚才替你喊威了!” “你这丫头,什么好事让你撞见就不行……” 端王道:“小彩头要做什么?一会我给你拿大彩头!” “好啊,端王哥哥,我等着哦!” 宋聘婷笑着道了谢,告退下去,刚走了两步,敬王喊住她: “怎么只是你和孙小姐观球?还有一个呢?信义候那位小同乡哪去啦?” 宋聘婷楞住,一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傻站在那里,敬王笑道: “你们不是三个人一起的么?那个江南韦小姐呢?刚进来看见钱小姐以为是她呢,吓我一跳,怎么就敢跑端王哥哥这里来了!原来她两人竟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 “哦,你说的是韦越云啊!” 宋聘婷总算听明白了:“越云太过小心,各自从家里出来,谁会故意去穿一样的衣裳?见钱小姐不甚高兴,她就回去了,说不喜欢看球,其实她挺爱热闹的,若是让她看到你们这一场球,肯定叹为观止,江南赛球没这么激烈!” 敬王挑眉:“穿了同样的衣裳就不高兴?什么道理!” “唉,你不懂的啦,又不是军中将士,要穿一样的铠甲。女子们讲究这个,不是要好的姐妹,身份高低不同,我有的她就不能有,穿了一样的衣裳出来撞在一起,会遭人讨嫌的!” “这……有这种说法?我怎么不懂?” 敬王看着宋聘婷闪身出去,喃喃道。 “你该下场了。”端王提醒弟弟,微笑道:“这小丫头饶舌得很,跟她理论你说不过!” 心里想着原来韦越云也是来观球的,却因为穿了与人衣裳相同的衣裳,折转回家去。 她倒是个知机懂进退的,同样年纪,钱婉丽就做不到这样,当然身份不同,各人反应不一样,钱婉丽是尚书之女,她不需要退,而韦越云……她显然是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平民女子,宋聘婷借给她护卫,孙府车驾接送,她靠的仅仅是友情。 所以她选择了隐忍。 赵瑜心里微微一痛,想到当年自己和小乔,在花桥县城街头遭到周五一群人的暴打,要打死他,捉走小乔,小乔跪在地上哀求,那一刻他觉得屈辱,但对小乔来说,只是一种隐忍,小乔没有能力保护哥哥和自保,他只能那样做! 结果他做到了,保住哥哥的命,兄弟俩不致失散。 可这个韦越云,远没有到那样的境地啊,是不是太过于小心怕事了?凭宋府、信义候府仍关照不了她? 第一次在江上遇见她,就没有忘记过这个女子,是因为她容貌太过出众?他不认同这个理由,容貌出众的女子见过不少,极少有一眼就能让他动心的,但他没有深入查探过她,在江南,宋子仪明说她是宋娉婷的闺友,他都没有向宋娉婷问过半句关于她的事,不过那时忙着查找小乔的踪迹,倒是被宋娉婷缠着跟着,说了不少关于小乔的事给她听,宋娉婷听得唏嘘不已,说要是给她一个那样的弟弟,她一定保护好他,绝不会让他有半点闪失,把赵瑜弄得更加伤心自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流言 宋聘婷在钱婉丽灼灼目光注视下施施然走回自己座位,却发现孙兰贞面色愀然,好像有点不高兴。(.无弹窗广告) 便摸了摸她的手:“你怎么啦?是你自己教我陪她去的,不会又生我的气吧?” 孙兰贞看着她笑了一下:“我是那样人吗?你帮了我的忙,该感谢你的,哪有生气的道理,我是为别的事!” 刚才端王在台上坐定,钱婉丽就巴巴跑来跑孙兰贞说:“周夫人吩咐过:不可以让端王殿下喝冷了的茶水,吃不够热的点心!你与我亲自过去查看一下,若是服侍得不好,殿下吃坏了肚子,夫人怪罪于我,侯府也是要担责的!” 孙兰贞听她说得煞有介事,自己却绝不敢冒然去往端王面前,便抓了宋娉婷:“你去!你在江南见过端王殿下!” 宋娉婷并不推辞,大咧咧地跟了钱婉丽过去。 把钱婉丽的小心眼看得透透的,也正想看她是怎样的长袖善舞,居然就管起端王的吃食来了,端王是谁?他没有贴身的侍从吗?虽然打的是周夫人名号,那也不像话。 回到京中的端王简直就是个香饽饽,贵女们谁都想咬他一口,无奈近身无路,只能远远观望,都希望端王一个错眼能看上自己。 宋娉婷也喜欢端王,但她有自知之明,那样的好事轮不到她身上,她也就不去操那份闲心,老老实实做一个喜欢他、不被他讨厌的妹妹就成。 并不是她身份比别的姑娘低矮,不敢争上游,而是……说不清楚。很微妙就是了。 当年楚王四个儿子逃出京城,四公子赵瑜在危急中作出决策:分两路跑。迷惑追兵,二公子赵琨、三公子赵璋往南,赵瑜护着身藏密诏的世子赵琮往东,结果最先出动的官兵追上赵琨和赵璋,可怜两位公子反抗不到几下便做了刀下之鬼……两人是一母所出,楚王侧妃梅氏只生得这两个儿子,后来不知为何忽然在皇帝面前哭闹,指责赵瑜狠心,明知两个哥哥武功不济。还让他们引追兵去送命,皇帝大怒。他失去两个儿子岂不伤心?怎忍心再看着另外两个儿子难过?当时情形所迫,若不是赵瑜,所有人都得死! 梅贵妃已经得到仅次于皇后的荣宠尊敬,经此一闹,皇上直接将她打入冷宫,奢华依旧,却再也不得见君面! 后来为众皇子择妃选侍妾,梅氏家族的女子从来沾不上边。 宋娉婷的母亲也姓梅。是梅贵妃亲妹妹。 所以。她想着自己无缘做王妃。 梅贵妃只是失去皇宠,她依然尊贵,可以召见亲戚。宋娉婷不时随母亲进宫陪贵妃闲话,与几位皇子公主都相熟,只除了端王久在边关没见过。 但她对端王很好奇很钦佩,明知梅贵妃那一闹是心血来潮毫无道理,端王他没有错,如果重新组合,换赵琨和赵璋任何一个跟着世子,遇上了城外的守军,那便是束手就擒,若是四个不分开一起跑,那死得更快。 做梦也没想到端王会去到江南,她很费了一番心思与他攀上话,又死缠烂打硬跟着他在外边跑了几天,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钦慕,她那时是女扮男装,端王看着她,目光就有些迷离,叹着气说:“如果小乔在,估计也是你现在这个模样……你跟着,只不许多嘴!” 她发誓不乱说话,不会泄漏一点关于小乔的事。 孙兰贞禁不起宋娉婷的追问,终是忍不住说出那件无奈糟心事:当初请自家哥哥帮越云哥哥说句话,在军中谋得个稍微好点的职位,本是为了日后越云也能有个硬气点的娘家,谁知被信义侯绕了进去,他竟是预谋了越云的终身!威义候早两年前就在江南信义侯府见过越云,想要她做续弦呢! 宋聘婷一呆:“那死了老婆、有很多妾室的威义侯?他前阵子不是求娶安国公那位因守孝留在家、十九岁未嫁的孙女吗?怎么又想到越云这里来?” “李家小姐不肯嫁!若是李家小姐嫁给他,他也还是想要越云,或会许个贵妾名份――你没见他看越云那种眼神!” “岂有此理!不就是多几桩功劳得重用些吗?这样的男人越云能瞧得上眼才怪!” 孙兰贞叹气:“越云说了,这事提都不用提,她敬谢不敏!” 宋聘婷道:“那不结了?你还为什么烦恼?” “此事由我家哥哥引起,越云既不应,便应该还由我家回绝,从此不再提。(.好看的小说)可是……我那嫂嫂哟,她就在那些侯夫人中间放了话,说威义侯见过越云,已经向韦家下定了,三月就要娶新夫人!你刚才没回来时那边几位小姐还在议论呢,钱小姐笑着说:怪道韦小姐只见一面就走,原来是为避嫌哪,要嫁人了,自然不能随意出来招摇!” “什么?没凭没据敢这样乱嚼舌!” 宋聘婷蹭地站起来:“我找她理论去!” 孙兰贞用力拉住她:“坐下!你这样冒冒然跳出来一闹,不是更加乱吗?” 宋聘婷气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由着流言越传越像真的?” 孙兰贞垂下眼眸:“我刚才已经和嫂嫂吵过一架,等晚上我再去,非把他夫妻两个老底掀了不可!我长这么大,平生只得你和越云两个能交心,可不准他们糟蹋我的朋友!” 宋聘婷凑近她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孙兰贞抬头笃定地看向球场:“我知道哥哥,能拿得下他,他的妻妾更不算什么――我会让嫂嫂把她传出去的话,都给我收回来!” 她拍拍宋聘婷的手:“不过你若在外边听到什么,及时更正就是!” “知道了。” 马球比赛最终结果众望所归,端王那一队得了头彩,宋聘婷兴高采烈代替端王领了奖,回到绣棚里被众贵女围了个严实,宋聘婷特意看向眼睛红成兔子一样的钱婉丽,笑着说道: “今天撞着大运喽!端王殿下和敬王殿下争着把彩头送给我――对了兰贞,敬王殿下说他那一份彩头不单只给我,让我和你、和韦越云平分!敬王对越云真是好啊,不看球不替他喊威也有份!” 这一句说得够大声,不但贵女们听见,另一边坐着的好几位夫人显然也都听见了,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孙兰贞不禁蹙眉:这个宋聘婷,她想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吗?敬王的彩头给她就罢了,干嘛要扯上自己和越云,谁不知道敬王妃是个醋坛子,要是泼到她们身上,岂不害人? 宋聘婷却是个直性子,没想那么多,敬王真的是当着端王和一大帮人的面那样说:本王邀了你们三人观球,彩头便由你们三人平分! 两位王爷没有留下用膳,一起离开了,临走敬王笑对信义侯说道: “你这侯府挺不错的啊,庭园楼阁多有江南风韵,难怪聘婷那丫头成日爱往这里钻,本王也喜欢得很,改日再来!” 信义侯唯唯喏喏,他怎么看不出?人家敬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韦越云,她就是个不能让人看见的,一旦露面,谁都惦记! 敬王不是皇后亲生,却是皇后抚养长大,皇后身子一直不好,扶病为他娶了王妃,过了两个月皇后病逝,他守孝三年,不娶侧妃,几个侍妾是皇后在时就有,敬王妃和侍妾们都不曾为敬王诞下一儿半女。 难道,韦越云真有那个福份? 敬王喜欢,她就算不够资格做敬王侧妃,可以做侍妾啊,那几个女人不下蛋,她只要生下子嗣,凭她的聪明美貌,完全能够坐上侧妃之位! 信义侯有些惶然,如果是那样,他也乐见其成,可威义侯那边怎么办?他还信誓旦旦说三月回来娶新妇呢! 端王赵瑜回到新落成的端王府,侍从们早备下热水,入内沐浴更衣出来,赫然看见钱婉丽那身海棠红站在卧室里,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看清楚,顿时心里就冒出一丝怒意。 挡在床榻前的浓艳牡丹屏风后转出周冰雁,娇黄缎面夹袄,掐金丝石榴红百褶裙,头上凤钗步摇颤动着,含笑朝他福下身,柔声道: “妾身见过王爷!” 钱婉丽从旁跟着行礼。 赵瑜面无表情:“冰雁有何事?我今天打马球累了,不想下棋。” 周夫人有些尴尬,见到她就只想到下棋? 钱婉丽倒是伶牙俐齿:“王爷今日参加赛球辛苦,夫人蒸了羹汤……” 赵瑜从旁边侍从手上拿过帕巾,自己擦着披在肩上滴水的头发: “本王在太子府用过晚膳,若无事请回吧!以后不要随意进本王内室,若是别人,见了本王这衣衫不整的样子,是要被治罪的!” “我……” 钱婉丽白了脸,看向周冰雁,周冰雁示意她出去,自己走近端王: “妾身替王爷梳头!” “不必!” 端王把帕巾扔给侍从,抬眼见她窘迫,说道:“我要歇下了,散着头发无妨。” 走到椅子前坐下,有侍从送来热茶,周冰雁接过,转呈端王,小心看着他轻声道: “我是奉了太后之命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流言 端王接了茶:“坐吧,连日不得闲,我明早自会进宫给皇祖母问安!” 周冰雁见他一张俊脸不绷着了,暗松口气,微笑道:“太后娘娘刚得了几匹织锦,最好做床上垫盖的褥衬,因见有一样颜色是王爷平日喜欢的,想着冬去春来,日头渐暖,该换新褥子,便为王爷做了一套,教我送来替您换上,路上遇见钱小姐,请她来搭个手――已经铺在床上了,王爷可移步看看是否合意。(.)” 端王垂眸喝茶,太后所赐,铺都铺上了,能说不合意? “皇祖母如此关心,我却受之有愧,整天忙着,都不能在跟前尽孝。” 周冰雁笑道:“太后岂有不知王爷辛苦?所以也多关照些,我每次进宫,总千叮万嘱要我料理好您的衣食,唯恐让您受委屈!” “皇祖母多虑了,我一个大人怎会受委屈?身边这么多侍从也不是虚设!” “男人们怎及女子细心?王爷,不如让那几位美人过新王府来吧?太后说了,新王府新建成,得增多些人气才好,况且尚有多处细微地方须得女子们巧手装饰,侍从们做的不够精致……” “不见得吧?”端王抬头四顾:“你看我这卧室装饰不是挺好?再说了,一两年内总要有王妃住进来,到时由她作主吧!” 周冰雁心口一紧,微侧眸看向旁边的钱婉丽。 钱婉丽不得端王亲口赐坐,只好一直站着,此时猛听到端王提及王妃要住进来。心里也是咚地一跳,脸不自禁就热烫。接住周夫人复杂的目光,想低下头,又觉得没必要,反正彼此都明白,自己就是那位即将住进来的王妃,不管周夫人愿不愿意,都得接受这一点。 端王回京之前,皇上就亲口对她父亲说:“朕亲自教养的几个皇子,都经皇后之手操持成亲。却唯独这个端王,朕和皇后最喜爱的。这把年纪了还没有王妃!爱卿家中有年龄合适的女儿,可教她进宫到太后身边,让太后瞧看,若好,便给了端王,如何?” 父亲能说什么?赶紧回来,将她耳提面命小半天,母亲又带了教引妈妈们轮番教导。三天后就把她送进宫去见太后。太后亲切和霭,拉着她的手端详了一会,笑咪咪地说道:“好!水灵灵一姑娘。我看瑜儿定是喜欢!” 太后、皇上都肯定了自己,她不信端王会不听长辈的话。 钱婉丽一走神,心思转回来发现端王和周夫人都不说话了,周夫人的目光又扫了过来,是提醒她该说句话吗?往日端王和周夫人对弈,她在旁边服侍茶点,若是两人论说事情,她偶尔插句话,也很平常,她想着自己也能像周夫人那样,与端王做平起平坐的朋友,那感觉真好。 钱婉丽绽开笑脸,对周冰雁说道:“夫人,王爷今天在信义侯府打马球,可威风了,夺得头彩了呢!” “噢,是吗?”周冰雁惊喜地看向端王:“头彩是什么?王爷也让妾身瞧瞧!” 其实刚才在车上都听钱婉丽说了,包括谁拿走了彩头,都已经知道。 端王脸上微露倦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都让她们分了去!” 周冰雁愕然:“她们?” 不是宋聘婷一人拿走的么?怎么来了个她们? 钱婉丽忙道:“王爷的那一份全给了宋小姐,敬王殿下的,却是给宋小姐、孙小姐和韦小姐分去了!” 这个周冰雁也已经了解:“韦小姐?她认识敬王?” “哎!夫人不知道,韦小姐可不简单,才来京中不久,认识好些人呢!” 端王看着两个女人,忽然来了精神,有意听她们继续八卦下去。 周冰雁问道:“这位韦小姐,上次是我们对不住她,底下人办的事也糊涂……她定是哪家勋贵的亲戚罢?” 灯光下,钱婉丽的笑容也算清丽,但凡是青春少女,着装打扮起来,都不会丑得太难看。 但她那诡谲的神情却让人不自禁地会联想到十年二十年后她的模样:“信义侯夫人亲口所说,宁平侯、宁安侯夫人也都听见了:韦家祖父原是致仕的四品朝官,靠着信义侯府攀上了威义侯府,联姻了呢,不然韦小姐的哥哥怎能年纪轻轻就到京城任职?他急急忙忙接来妹妹,开春三月就要嫁过去了!” “这么快?” “是啊,既是下定了,就该避嫌,可这韦小姐偏偏不懂这些,成日这府里走走,那府里坐坐,上次撞了夫人车驾,原也是为赶着去拜访谁家的!而今还……敬王殿下自然是不知她的事!” 周冰雁抬起衣袖捂嘴清了一嗓子,轻斥:“行了!人家行事为人自有准则,不关你事,不要乱说!尤其不可以传到敬王妃那里,敬王妃品性清雅,容不得这种闲话!” “是,我知道了!” 两个女子告退,端王忽觉一切都索然无味,连睡觉也不想,便拿了本书靠在枕上看,脑子里却浮上韦越云的面容。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能安于寂寥,江上独对棋谱,从容抬头,目光清澈悠然,瞬间绽放的笑颜艳丽清纯,风华绝代,气度高雅,当时还暗叹江南大家闺秀名不虚传,比之京城勋贵淑媛更多些纤柔雅韵。街上马车被撞,她主仆二人狼狈地爬出车厢,那一脸的怒容让他觉出她的风骨,可没想到,越是了解她,却越是失望! 江南多富豪,她能一掷千金,说明家境不错,还攀上孙府和宋家,有必要与威义侯结亲,小小年纪做续弦? 如钱婉丽所说,既然定亲了,又不避嫌。有意让敬王误会! 她在干什么?或是她家里人想干什么?想权势想疯了?为儿子谋求官职前程,想步步高升。便将女儿出卖? 而她,看着冰雪聪明的女子,她甘心吗? 威义侯他认识,打仗勇猛,听下属们拿他开玩笑,说他带兵很有一手,但管不住后院几个女人。 敬王又是怎么回事?三番几次提及她,她明明不在场,却特意交待分给她彩头! 如果敬王认真。势必变成跟威义侯争女人! 若让韦越云选,她会选谁?答案呼之而出! 端王以手扶额――这女子透着古怪啊。自己不也对她念念不忘? 韦越云,确实不简单! 端王闭上眼睛,进入假寐状态,把心中那一点点萌动决绝地压了下去――品性不纯,况且已经定亲,那就不必想了。 他没有王妃,二十四岁还未经男女之事。少年时代跟在父亲身边,父皇教导他:习武之人宜善养元气。不要贪女色。最好到十八岁成亲。之后便是逃难,打仗,连大哥都没有机会成亲何况是他? 母后匆促间给他送来那几个妾侍。原是担心他年轻不省事,收了周冰雁进王府,禁不住她的挑逗,把全部心思放在她身上。其实母后是多虑了,朋友妻不可欺,何况赵琳是本家兄弟?虽已沦为叛逆被处死,但事实在那里,他不是不知廉耻的人,那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虽然太后很想看到,周冰雁毕竟出身高门,从小受到严格教养,守礼懂规矩,她也不会乱来。 周冰雁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个亦师亦友的对手――棋盘上的对手。就算议过亲,没议成他并不难过,嫁给了赵琳他也没什么,一句话,他那时尚不懂情为何物,从未动心。 她曾经给过他精到的指导,她有高雅的情趣,品性温柔善良,他不忍看她的惨样,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棋艺精湛,沦为最低贱的囚徒,还有机会重拾棋子么?她这一辈子,将埋没在苦役里,她的棋艺,也白费了! 一闪念间,她刚好晕倒在他脚下,他便不多想,挥手让人抬进府,过后再去父皇那里为她求赦免,父皇盯了他半晌,点了头。到晚上,母后便送了美女们过来,叮嘱他: “念旧情无错,但她已为人妻,你应知分寸,不能让她有子嗣!” 他当时对母后保证:“绝不会有!” 不当场撇清关系,是担心周冰雁危险未消除,毕竟楚王派系容不下周家,欲除之而后快,偏偏太后曾经保下楚王妻妾儿女有功,太后以死相求,皇上也无可奈何,最后达成协议,贬为贱民,赶到边疆,永不启用,而他保下周冰雁,那些功臣是看在眼里的,稍有不慎,周冰雁就活不成。 他和周冰雁之间清清白白,国之初定,事务繁忙,他每天在外边奔波,晚上回到王府沐浴更衣之后若不睡觉便进书房看各种文牒图纸,他的侍卫知道他的习惯,进了书房不出声叫人,就算一整天不开门出来都不准打扰的,守在房外,谁也不能近前,即使是周冰雁也不能。 那段时间他仍维持少年心性,习惯于他简单无忧的单身生活,还没动心思来得及去看那几个侍妾呢,父皇一道旨意下来,他去了北边。 在北边那种艰苦的环境里,更加不会去胡思乱想,之后母后去世,他悲痛欲绝,却不能回京奔丧,自守孝三年。 脱了孝服回到京城,母后当年答应过的,会为他找一门好亲事已成泡影。 父皇托太后为他挑选勋贵人家的好女子成婚,他不作声,也不着急,他遵循父母长辈之命,但不代表他会接受不喜欢的女子。 有人说姻缘是上天注定,他想看看,上天给他定下的姻缘是什么样的! 沉入梦境,恍惚又回到江南潘家,看见那个小男孩仰着张花猫似的脸,缺了门牙的小嘴一张一合,絮絮叨叨跟他说:我眼光很不错的,我替你看,那女子若是好,你便娶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意 文娇回到杏仁街韦宅,进房更换了衣裳,坐在暖榻上喝茶,就见留在家负责等候各种消息的丫头小鹿走到旁边,嘴唇刚动了动,被小鱼瞪一眼,便不敢吱声,老实站着等小姐喝茶。(.无弹窗广告) 文娇确实渴坏了,一口一口慢慢把一杯茶喝完,纵是如此,要是姚妈妈在旁,仍会被说上两句:小姐不可以这样,哪有一杯茶拿在手上不放,一气喝完的?只轻抿一口,放下,等一会又再端起…… 好不罗嗦! 小鱼见状,转身就要出去,青梅喊住她:“这一盏茶才刚送来你立即又去端一盏,想让姚妈妈跟进来么?虽说是自己家里,她倚老卖老唠叨半天,总让她占了时光去!” 小鱼应声“是”,仍退回去站好。 小鹿悄悄瞄她一眼,小鱼立即翻眼瞪回去,文娇心里好笑,两个小丫头平日形影不离,好得像双胞胎,一句不合又互不相让,非要争出个你上我下。这脾气简直就是当年海棠和青梅的翻牌,真不懂青梅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海棠和青梅是外公亲自挑选买来陪侍文娇,小鱼、小鹿、小羊、小羽则是文娇自己买回来,带在身边也有三、四年了,长到十岁、十二岁不等,根据她们的姓氏取的名,意在不让她们忘记自己的姓,小羽不幸姓了姬,总不能叫小鸡吧?本想叫小凤,外公听了她的理由,笑着替她改成小羽。 四个小丫头聪明伶俐,清秀讨喜,被海棠和青梅带着带着分成两派。小鱼、小鹿跟青梅走得近,小羊、小羽则多得海棠教导。 这次跟着来京的便是青梅派。海棠一系留守江南,因为那边有许多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处理,海棠或青梅,都可以代表文娇出面会见掌柜,协调各方。 文娇问小鹿:“今天可是多出什么事来?” 小鹿屈了屈膝道:“回小姐话:京中各方事务如常,江南海棠姐姐传来的消息有点不同!” “说吧。” …… 听完小鹿的禀报,再拟好回信,觉得有些发困,吃了一小碗苟杞梗米粥。便由青梅服侍着在暖榻上斜靠大迎枕眯了一会,却怎么能睡得着?心里把在信义侯府遇到的事又细细过了一遍。 原来那个傲慢的红衣女子叫钱婉丽。是兵部尚书钱贵田的千金! 钱贵田,哥哥黄文正让她记住这个名! 他是仇人,贪功陷害本尊生身之父的大仇人! 事情有点复杂,文娇只记得哥哥说:当初身为兵部左侍郎的父亲黄继盛,带着他的这位下属钱贵田偷偷引领公子们出宫,然后父亲为避人耳目带兵往别处去,争取得一些时间,由钱贵田带着公子们去取马、出城……以后的事就混乱了。那已经不在父亲的掌控之内。但父亲是有功的,绝对的功臣啊! 难怪那天家里乱成一团他也无暇打理,儿子受伤。女儿死了,他都察觉不到,他心里肯定更乱,殚精竭虑想的是更大的事情! 他做了他该做的份内事,身为朝廷官员,忠诚于皇帝,既然密诏颁下,必定是支持楚王的,但形势不对,楚王在外,晋王把持朝政,皇帝病在床上要死不活,他唯有尽力而为,帮助楚王的儿子逃出去。 晋王登基,满朝文武不管知不知内情,谁也不敢多话,他又何必做出头鸟?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只好做晋王的臣子――上有高堂,下有幼子,总不能为表明对皇帝的忠心出来振臂一呼“晋王篡位”,自己得个好名声砍头了事,留下一群女人小孩从此沦为奴隶,永不超生,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吧! 不知道黄文娇能不能原谅父亲,小乔已经同情他了,她愿意认这位倒霉悲催的父亲。[] 最可恨是钱贵田,明明了解内情,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不但不禀报皇上,反而踩上一脚,父亲成了带兵追杀公子们的罪人! 该死的小人,逮着机会叫他好看! 慢着――那几个公子没死绝啊?不是还有大公子,还有汪浩哲吗?他们怎会不知道父亲这个人? 文娇激动了,脑子高速运转: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如果能提取某人脑袋里的信息就好了,看一看那晚的影像回放,为什么他们只认钱贵田做功臣,却不认父亲?汪浩哲是曾经失去记忆,可太子没脑残吧? 文娇呼吸急促,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泌出汗珠,心里一个强烈的念头跳出来:去找汪浩哲,找他理论!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听到黄文正紧张的声音,她忽然就不紧张了,渐渐平静下来,睁开眼,像刚睡醒似的,头脑无比清晰: 哥哥说过:逃出来的是四位公子,死了两位! 有一种可能,就是钱贵田命好跟了大公子和汪浩哲,而与父亲黄继盛接触的,刚好就是那两位折殒的公子! 死无对证!所以钱贵田他敢明目张胆地谄害忠良! 文娇眼睛越睁越大,有一瞬间她想到买凶杀人,惹恼了让沈八重操旧业,重金请江湖高手出山,把钱贵田的脑袋摘了! 他奶奶的欺人太甚了,这一点绝对绝对容忍不了! 黄文正进城办事,紧赶慢赶,争取得点时间,在城门关闭出城之前匆匆回家探看一下妹妹,却被文娇的反常吓住了,一忽儿呼吸急促,冷汗直冒,下一刻静悄悄无声无息,睁开眼也不叫人,楞楞地看着他,突然间眼里光芒大盛,他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妹妹眼里竟然有腾腾杀气! 这病才刚好,难道又中邪了? “妹妹!小娇!哥哥在这里!” 文娇抓住黄文正的手,借势坐起身来,见榻边只有青梅,便凑近去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哥,我们找人杀了姓钱的!” 黄文正呆看文娇半晌,猛回头怒声喝问青梅:“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对小姐做了什么?” 青梅也吓坏了,赶紧跪下:“少爷息怒:奴婢们什么都没做,小姐她、她午时还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就这样了!” “这屋里黑压压的灯也不点,看把小姐吓坏了吧?把灯点上,下去!” “是!” 青梅离开之际又回头去看文娇,担忧地喊了声:“小姐……” 文娇朝她眨眨眼,青梅才放心走开。 黄文正看着青梅拔亮了灯,走出房门,责怪道:“你这是做什么?当着丫头的面,那样的话不能轻易乱说!” 文娇没了刚才的气势,情绪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哥哥不用担心,她是青梅,我的人你还不了解?她都知道我们是韦家外孙而不是家孙!” “那也不能太随意,毕竟事关重大。还有杀人这样的话,女孩子慎勿说出口!有那么容易吗?朝廷大员,兵部首位,想杀他,难如登天!” “也不一定!” “小娇!哥哥知道你心里有恨,姓钱的谄害父亲,让我们亲人蒙冤离散,忍受苦难,哥哥也恨不得他死,可不是现在!我们总要先找找看有没有别的门路,能否将父亲的冤屈平了,若实在不行,哥哥再……” “不不!哥你别冲动!” 文娇忙说道:“妹妹心里有积怨,说句气话发泄一下而已!道理我全懂:我们要保全自己,还不能带累别人,外公说过,我们的底细不经查……只能慢慢图之!急是急不来的,如果父亲知道我们为救他而气急败坏拿命去拼,他会骂我们不孝!” 黄文正点着头,有点难过:“我真恨自己!当初要听了父亲和大哥的话,多读书,勤练武,如今也能懂更多些事,职位也能升得快些……我今日随副参领进城办事,看到以前的袍泽兄弟,他都进兵部司衙里做事了!我若能进里面,当可探察到更多事情!” 文娇轻笑:“哥,知足吧,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开玩笑,他羡慕谁去了?不用说,那个能进兵部司衙的幸运儿肯定是勋贵子弟! 相同资历相同背景的军士,谁能像黄文正这样爬梯子似的蹭蹭往上?要不是信义侯在背后推一把,这个位子都不可能有! 信义侯先给好处,还没有把条件正式提出来,黄文正居然就忽略不记,文娇很是无奈。可怜的娃啊,心力交瘁了吧,能不想就不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信义侯总不会白做好事,想要回报是吧,文娇等着他! “妹妹,哥哥要回去了,城门关上赶不及出城的话会被罚的!” “你去吧,我没事。金福大酒楼的厨子天天来,厨房里应该有很多好吃的,都带走,请你的同僚们喝一杯!” “我知道了!” 黄文正又摸了摸文娇额头:“嗯,这会好多了,刚才吓死人!” 文娇笑:“我今天在信义侯府见着姓钱的了,不过不是大人,是小的,他家女儿,跟我一样大,傲慢得很……” 黄文正面色一沉:“她欺负你?” “大庭广众之下,怎么欺负?我也不是泥娃娃,随意就让人欺负去!我知道何时该进一步,争取主动,何时该退出,避其锋芒!” 黄文正微笑:“我妹妹向来聪明!不枉负母亲一番心血,四五岁就识字,不光背读诗词歌赋,大哥看的那些书,你也抢着看,好像能看懂似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见 二月京城,春寒料峭,但冰冷冬天终究是过去了,东风徐来,只让人感觉舒爽,再无瑟缩冷意。(.) 中午阳光明媚,文娇带着小鱼出门坐上马车,仍由冷月、沉星陪着,往处于城中繁华地段的绸缎庄去。 冷月、沉星做宋府护卫已到期,文娇的安家费也交到他们手上了,两人不声不响收下,却也不走,只说:“等补缺呢,尚无合适的位置,便先跟着小姐吧!” 文娇点头:“求之不得!我是女子,力气小打架是不行的,出门总怕有闪失,有你们跟着我安心。我知道你们都是官家子弟,这么些年你们也看到我是行商之人,如不嫌弃,大家就是朋友,若觉得不妥,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好!” 冷月道:“没有不妥,更不敢嫌弃,我们敬慕小姐……若小姐是个男子,我们倒愿意一直跟着!” 文娇睁着一双清澈明媚的眼睛,脱口而出:“是女子也可以一直跟着啊!” 冷月沉星神情尴尬地看她一眼,作揖退下,等两名护卫走开,青梅忍无可忍,笑岔了气:“小姐啊……” 文娇摸摸额头:“我说错什么了?我说的是实话!” 红袖年后生了第二个孩子,正在坐月子,身体也不太好,梅梦蝶要抽空陪妻儿,生意上就顾不了许多,虽然有青梅,毕竟身份不同,有时需要当机决断的事耽误不得,文娇便经常出面打理一二。 芳华绸缎庄,巨大的牌匾。一排四间八扇雕镂胡桃门大开迎客,铺面宽敞气派。上下二层,一层琳琅满目摆满各色凌罗绸缎,人来人往,多是一般的平常人家选买,上了二层才见真正的豪奢精华,尽是各地挑尖闻名的料子,颜色更是五花八门,艳者绮丽,淡则秀雅。总之是天下缤纷芳华,统共也有上百种。堆叠锦绣,汇积云霞,尽在其中。 这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红袖亲力办起来的,小乔只是在信中漫不经心地纸上谈兵,她却有本事办成这个样子! 文娇第一次来的时候,大大地被震撼了一把,红袖这女人好厉害啊。不做就不做。做就要做最大最好的! 绸缎庄是这样,酒楼也是这样,她倒是极有人缘。多得贵人捧场,生意节节攀高,就不懂她用什么样的公关手段,不会直接用上天香楼那套吧?嫁人了呢,她有梅梦蝶。 门口人有点多,自家店铺,文娇并不看是什么人,只当来者是客,自有店堂伙计绣娘掌柜们接待,她下了马车由小鱼相伴,目不斜视直接登堂入室,拾级上二层,往专供东主落坐听取回话的雅间去。 小鱼却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外边那些人身着锦衣,腰间佩刀!” 文娇一怔:带刀侍卫相随?什么人有这种待遇? 一位主事的绣娘匆匆走来相迎,也放低了声音道:“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有贵人临门――是荥阳公主!端王府一位夫人、钱尚书的小姐陪着挑衣料呢!” 文娇轻轻咬唇:公主也罢了,行礼讨好糊弄过去,那端王府的人怎么也来?不喜欢那两个假惺惺的女人,偏偏甩不脱,哪里都能遇上! 果然,荥阳公主极好说话,文娇行礼过后,她便微笑着问了些关于衣料的问题,文娇小心应答,公主听得很高兴,连连点头,看向文娇的目光温和端庄,周夫人脸色复杂却不作声,原本一切正常,那钱婉丽一开口说话,什么都变味了。 钱婉丽随手挑起一幅淡雅的软烟罗,放在身上比划,口气里的酸味几步远都能闻得到:“真是出人意料啊,韦小姐小小年纪,竟能掌管京城最大的绸缎庄!而且韦小姐还是初来京城,这不会是……威义侯府的产业吧?” 文娇有心不搭理她,想想得罪她也不成,现在不是与钱家人正面起冲突的时候,由着她去胡乱猜疑吧,无聊又小家子气的女孩最令人讨厌,就不懂那位看着娴静端雅的周夫人怎么受得了她。 才不相信钱婉丽能当上端王妃,依汪浩哲那样的性格,二妞娇憨质朴,找他多问几个字还烦,钱婉丽这样心思全写在脸上的他会看不出来?能喜欢?除非是政治联姻,娶回家当摆设,可是有那个必要吗? 也有一个可能,他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让他娶,他应该不会违抗,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先听话娶了再说。 皇家的规矩她不懂,但豪门大户她多少懂点:男人可以有很多妻妾啊,不喜欢放着,多娶几个回来,其中必定就有喜欢的。 孙兰贞的哥哥信义侯是这样,威义侯更是这样,都宠爱妾室,放着正妻,要么帮他管家,如信义侯夫人,她好歹生得一儿一女,坐稳位子。威义侯夫人就惨了,没有子嗣,生病没人管,只有自生自灭。 文娇看着钱婉丽似笑非笑的脸庞,收回游离的心神,垂眸道:“钱小姐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只因懂得些儿衣料,代亲友巡看些罢了!” “亲友?该有个姓氏吧?我却只知这家绸缎铺有好多料子,竟不知他姓什么?” 钱婉丽一笑:纤柔雪白的手指轻按在一匹匹整齐码放的绸缎上,一划而过:“运气不错啊,这么大的绸缎庄,什么都有,置办嫁妆足够了!” 荥阳公主在众位侍女和两位店里绣娘的帮助下,也在频频试料子,肩上搭了块粉红轻绸,闻言笑问:“你们说谁?谁要办嫁妆?好事啊!” “回公主话,”文娇低头恭敬地答道:“民女不知!应是钱小姐吧?钱小姐不必担心,我可以为你指几位绣艺不错的绣娘,绣制嫁衣又快又好,保证令你满意!” 钱婉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正为这事懊恼,端王回来这么久,婚事提都不提,近来连太后都不说什么了,周夫人更是不声不响。 当着公主的面,她不好说是,又不甘心说不是,只愠声道:“我说你呢!韦小姐好事将近,何须遮瞒?在准备嫁妆吧?也是你命好,攀着贵人,竟不用你韦家出一丝一线便办了嫁衣,太合算了!” 文娇抬起头来,在荥阳公主的注视下神色惶然地对钱婉丽说:“钱小姐可不能乱讲!大家都是女孩儿,这可关乎名声,请钱小姐嘴下留情!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家若是为我议亲,必定也会让我知晓,确确实实是没有的事!我长这么大,从未曾议过亲!” 又含泪对着荥阳公主福下身子,哽声道:“公主在上,民女不敢说谎!民女未曾许人!” 场面徒然变得寂静,荥阳公主嗔怪的目光扫过去,钱婉丽脸色一白,未及答话,却听周夫人轻笑道: “许是钱小姐听到外边人传说的吧?前些日子听见谁来在太后慈宁宫,好像也论及威义候在议亲,不知说的是韦小姐还是魏小姐来着!” 荥阳公主便笑着对文娇道:“如此,那便是谬传了!既然没有这事,韦小姐也不必着慌,钱小姐应不是有意的,这里也只有我们几个……无妨,不必放在心上!起来吧,听说这店里新来了好多衣裳样式,你给本宫说道说道!” 文娇陪荥阳公主和周夫人走在前,钱婉丽跟在一旁,三个女人听着她轻言细语,极尽周详地介绍各样丝织绫缎的特点和好处,不露痕迹却是实打实地夸赞了荥阳公主的身段和肤质,精心为她作参谋,挑选出十多样适合二十八九岁已婚女子穿着的衣料,荥阳公主已经被她的口才折服,十几样衣料全部要了,并全部留在芳华绸缎庄制作新式春裳,文娇诚心诚意地说道: “这批衣料刚从江南调来,今日才上柜,出自有名的流云织坊,流云织坊所有织品,先由本店挑选过,余下的方能卖给别家店,公主选的这十几套衣裳,将由芳华绸缎庄最好的绣娘精心全力制作,保证三月天气春暖花开之际,公主就可以穿着这些衣裳参加各种花会。今年整个春季,公主的衣裳样式、颜色、绣艺只独有这一份,别人不能再有!” 荥阳公主芳心大悦,拉了文娇的双手道:“如此,本宫可要说声谢谢了!” 文娇垂首:“民女不敢当!” “当得的!韦小姐是个有才华的女孩,本宫喜欢!你都在这里么?以后,本宫还要来找你!” 荥阳公主又回头去看脸色不怎么好的周夫人和眼里隐含水气和红丝的钱婉丽,问道: “你们还要不要选衣料?陪着本宫,总不好让你们空手而归,本宫送你们几套吧,各自去选来!” 周夫人和钱婉丽早没有了好心情,随意指几样,由着绣娘量好身子,灰溜溜随荥阳公主下楼去了。 文娇当然是要送出门的,因为荥阳公主一直侧头和她说话,她不想送都不行。 她面带微笑,知道不能发自内心,那也得笑啊,只好装文雅,闭嘴扬唇不露齿地笑着。 送到路边车辇旁,辇上下来一个人,把她惊得瞪大了眼睛,连那个假笑也没有了。 汪浩哲! 不是,端王赵什么来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避谣 可是他此刻的神情跟当年的汪浩哲很像,俊美冷傲,用当年看四蛟的目光看着她,那样不屑轻慢,不当回事。 紫金冠,雪色锦袍上金丝银线勾绣腾云龙影,脚踏黑色翻皮描金厚底靴,玉带下垂着宫绦,系一方莹润淡黄雕工精致繁复的玉佩,那玉佩在她的注视下纹丝不动,似提醒她曾经把这位王爷随身佩带的饰物给当掉了。 她垂下眼眸,很快低下头。 荥阳公主惯看少女们在她弟弟面前失态,没办法,男人长得如此出色实在是祸害女人,见过赵瑜一面回去害了相思病的贵女就不止一两个。 因而她好心提醒忘记礼仪的韦小姐:“这是端王殿下,行礼吧!” 文娇依言跪下,赵瑜早看到她,暗想这个韦越云,怎么哪里都有她?看来确实很会使手段取悦人,连他姐姐荥阳公主也肯与她搭话,好像还挺喜欢她似的。 便对荥阳公主说:“皇姐如何去这么久?我等你半天,昨夜在宫中睡不好,方才去你车辇上闭目养神了。” 荥阳公主笑道:“你既是困了,便先回去啊,我自与冰雁作一路回去就好!” 赵瑜不作声,走过来扶荥阳公主上车,几个人一起从宫里太后那里出来,他倒是很想先回王府,就怕周冰雁在后边邀请荥阳公主去观看新王府,他不介意姐姐进王府,却不愿意由冰雁陪着她来。 一进新王府就指指点点,这里应该这样那里应该那样,他都不愿意解释了。 不知跟谁打听到的他在王府里造了一座精巧的小木楼。便趁着去慈宁宫问安的当儿,在太后面前兴致勃勃地提起。太后就说:漂亮的小木楼?做好了么?你男人不会装饰,让冰雁和婉丽替你弄好,待哪天皇祖母也去看个新鲜! 他心里不高兴,嘴上应道:“皇祖母莫听信传言,并不精巧,也不漂亮,只是个粗糙的木楼,用来集中装些军机文牒的,不能装饰。(.无弹窗广告)太显眼被别国细作探查去可就不好了!” 厚院,小木楼。岂是谁都可以去的? 周冰雁还是越少进新王府越好,当初保下冰雁并不难,而今回到京城,想跟她撇清干系竟发现不容易,太后明言暗语,都是要把他和冰雁拴在一起。 弄得他看见周冰雁就不舒服,连带那几个被她管教了几年的侍妾,言行举止都有周冰雁的作派。看着没有亲近的欲望。反正也没碰过,索性一起留在旧王府陪冰雁,权当是送给她作侍女了吧! 新的端王府是他崭新的地盘。不允许受到任何浸染,他二十五岁了,应当成家立室,有心把一个完全属于夫妻二人的家交到自己的王妃手里,却不知道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太后近段身体不好,父皇也有些着急,母后去世前的叮嘱让他不能安心,将为他挑选王妃侧妃的事交到了淑妃蔡氏手里,可是淑妃,她也才只有二十来岁,是母后小姨母的女儿,与太子同岁……看来又要乱一场,奈何他没有自己看中的女子,也只好由着她们去乱了。 他只有一个要求:最后选定需经他本人的同意。 文娇偷眼瞧见端王微蹙的眉头,便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不免腹诽:有什么烦恼回家慢慢开解,现在好歹让人起来吧,这大街上呢,刻有纹路的青石板,跪久了膝盖硌得慌。 没人看她,连让她下跪行礼的荥阳公主上了车辇也把她抛到脑后去了吧?文娇低头咬唇:可不可以自己站起来?行礼只是形式,又没做错什么,让人跪这么久不地道! 但终究没敢自行站起来,时代不同,君臣子民等级森严,叫你跪就老实跪着,人人平等、我行我素那是梦! 周夫人和钱婉丽走过来向端王行礼,刚福下身,端王就说: “免!回去吧,本王送荥阳公主回府!” 周夫人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吱声,她并无意做衣裳,特意让车驾绕道,就为的哄着荥阳公主下车,去绸缎庄里转一圈,有机会说说话,邀请她去新王府玩玩看看,自己也能陪着进去。 说来难堪,新王府真的不好进,端王那些侍卫侍从难缠得很,就算有名目,说是宫里送物件的,到了门口都要盘查半天,前两天她带那些姬妾过去看新居,竟然直接被打发回来,大门就敞开在那里,守门侍卫像冰雕一般,面无表情,说一声: “端王有令:任何人不经许可,不允进入,违令者斩!” 一群女子硬是没人敢过去试一试,灰溜溜回了旧府,把她气得要死,都是些怕死鬼! 是端王的女人啊,都不及那些进出采买的奴才,门边都捱不上! 文娇终于看到荥阳公主车辇动了一下,端王翻身上马,护在荥阳公主的车旁,后边跟着周夫人,钱婉丽仍然和周夫人同乘一架马车,端王回头注视了一下周夫人乘坐的那架乌金木车厢,车上端王府的徽章格外显眼。 目光一收,冷不防看往后下方,文娇还在那里跪着,眼巴巴期望他快走,四目相对,她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迅速低头:搞什么啊?目光直视过去就行了,这角度根本不适合拐弯…… 端王转过头,靴跟轻叩马肚子,队伍很快离开。 拥挤的街道顿时疏通,清爽不少,小鱼扶了文娇起来,回身进到店铺,立即有伙计端了绣椅过来让她坐下歇息,小鱼送上热茶,文娇接过轻抿一口,叹道: “这样的贵人还是少来点好,一年来两次就可以了,若是三天两头来一次,不是要命么?” 管帐的先生拿了本帐簿过来给她看:“小姐请看:这是刚才荥阳公主要的衣料子,统共十六种颜色花纹的料子全部都封存了,绣艺稍后定下,今年春季既不再出卖也不能再启用……这一笔算下来,便折合三万多两银子,刚才公主府的管家要结帐,可小鱼姑娘说,不收他银子……” 文娇点头:“是我吩咐的,不收!都算在我这里!” “是,小的知道了!” 几位绣娘在旁边发呆:“小姐,几万两银子啊,这可都浪费了?” 文娇笑笑:“都造册封存,不会浪费的,放心吧!” 怎么可能浪费?不在天朝卖,不会卖到别的国家去么?开春就有一批商船出海,这批货直接放上去,到国外赚的更多。 信义侯府请的是几位侯夫人和一群贵女发散谣言,为文娇避谣的则是皇家的公主,她只要说一句话,抵得过那群人的千言万语。 三万多两银子的避谣费用,好像贵了一点,不过好歹动用的是金枝玉叶啊,也算物有所值了吧! 乌金木马车里,周夫人冷冷地看着钱婉丽:“让你跟着,是想你能寻个好话头劝得公主去端王府看那小木楼,听说已经造好了,极精巧雅致,只是里边没有半点丝罗幔帐,想是王爷也不懂怎么装饰,若得公主前去,咱们好歹一起搭手整理一番,挑绣品选幔帐,还要放些小摆件,太后会一样样赐下来,那也得花个十天半月……你却是,怎么说你呢?和那韦家姑娘有什么说头?瞧她那见缝插针、精明利害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商家女,你脑子转得过她去?” 钱婉丽眼里含着泪水,不服气道:“我哪里想与她多说?只不过……恨她有那回事偏不承认!” “休提那回事!” 周夫人语气严厉起来:“毕竟未下聘未交换庚帖连上门提亲都未曾有,这就算流言!既是让荥阳知道了,再不能无凭无据信口胡说!荥阳最护短,极爱华衣美食,什么新鲜事务都想试一试,你没看见荥阳得了她的好?已经喜欢上她做事的风格,以后定会还来找她……公主是皇上长女,生得又极肖逝去的皇后,皇上对皇后念念不忘,因而最心疼最宠爱的便是荥阳,太后精心挑选,用以填充后宫的十几名年轻妃嫔,皇上只宠幸了一位,生的小公主岂不天真可爱?那还是皇上老来子,他却并不常去探看,只三天两头叮嘱内侍召荥阳和端王、敬王进宫陪他用膳,太子相助监国,倒是时时得见……在皇上心里,或许只有皇后所出、抚养长大的,才是他真正的孩子!” 钱婉丽好像没听得进去,还沉浸在她自己的情绪里,垂着眼睛,忿然道:“那韦越云,偏生得伶牙俐齿,好话一句句说得如天花乱坠,就爱勾三搭四!信义侯夫人都说了,虽未下聘,但威义侯三月回京,是娶定她了!” 周夫人觉得她不可理谕:“谁娶她、她嫁与谁关你什么事?水往高处流,她若能攀上敬王府,还看什么威义侯?自是要与威义侯府摘得一清二楚!满院子破烂事,李家小姐待嫁二年都不肯就他,何况精明如韦越云?你啊,去想她干什么?她再生得美艳,身份在那里,上不得台阶!咱们端王不是敬王,为人端雅守礼制,不般配的人,再美再好,他最多看两眼,不会往心里去的,瞧刚才韦越云那小眼神,咱们王爷不是理都没理她?由她跪着,完全当她是街上不相干的平头百姓!” “她本来就是个与咱们不相干的平头百姓!” 钱婉丽吸了吸鼻子,心里舒服了些,陪笑对周夫人道:“夫人,咱们先不就近路回旧王府,便跟着端王殿下往新王府去吧,我觉得荥阳公主应该会跟着端王去王府里坐坐,在宫里时我偶尔听到他们说了两句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相争 有时周夫人不能不佩服钱婉丽,脑子不怎么样,却天生一副狗鼻子,让她去打听什么事总没有错,这一次她也是料事如神,荥阳果真去了端王府。 周夫人松了口气,笑着抱怨道:“你早说啊,咱们直接从前边大通街回王府,便没有那一番周折,花时光在绸缎庄与韦越云那丫头费口舌,看把你怄得!” 钱婉丽很后悔,又有点委屈:听见周夫人邀请荥阳公主去绸缎庄看春装料子,荥阳应和得那样快,显然是有意要添新衣了,她不是也想在公主面前卖弄自己的眼光和见识么?周夫人说在前边街口的百锦绸缎庄就可以了,她却特特介绍了芳华绸缎庄――都是因为孙兰贞那几套款式新颖、绣艺精美的衣裳闹的!她现在才后知后觉想到在孙府看马球那天,贵女们围住韦越云问东问西,全是关于衣装首饰!怎么没想到啊,那天自己和韦越云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韦越云身上那套却明显精致雅丽多了,与孙兰贞的那几套新衣有点相似又有所不同,不管是料子还是绣艺都得到贵女们的追捧,韦越云当时只说是芳华绸缎庄出品,过后贵女们争相去了那间绸缎庄,人人都做了两三套,钱婉丽当然不能落后,也一口气做了几套……这不是好心引荥阳公主和周夫人过来么?谁料想却是韦越云在这里管着,自己竟是白白为她做嫁衣拉客人,上当了! 早知如此,她提都不会提到这个店! 钱婉丽越想越恨。就是看不得韦越云那张脸!第一次见面她心里就警惕上了,自古英雄爱美人。端王看着韦越云的目光让人心里又酸又苦! 而韦越云趁着同乡之便,与勋贵人家的小姐相熟,轻轻松松攀侯门,勾搭王爷!信义侯、威义侯也罢了,都是成家有妻妾儿女的老男人,便宜她得个好名份去,可她竟然还勾引敬王,让端王感兴趣,这点无法原谅。她不能接受! 也该看看自己什么家世,身份悬殊。光凭姿色艳美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绝不允许,有机会一定要把她踩下去! 周夫人不懂得厉害,她钱婉丽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两个同车共座的女子不再说话,却各怀心思,周夫人甚至轻轻合上眼睛,养起精神来。 太后无出,却养大好几个皇子,晋王和楚王就是其中两个。先朝后宫嫔妃无数。有生了孩子难产而死的,有病死的,没了生母的小皇子便都归皇后抚养。晋王生母听说位阶太低,楚王却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太后养大了他,就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而且太后还在晋王生乱期间竭力保护了他的家小,皇上对太后是既感恩又孝敬,太后近日身子不适,皇上一声令下,皇子公主们都得轮流进宫,殷勤服侍榻前。 昨夜,轮到荥阳公主和端王进宫陪护,在慈宁宫守了一夜,因不是自己惯常歇息的地方,一个个都睡得不太好。 荥阳公主随弟弟回端王府,自是专程去察看他新府装修得如何,周夫人内心笃定,她可以跟过新王府相陪,王府没有个女主人,怎么招待女客? 却没想到等马车停下来,她和钱婉丽下车一看,顿时楞住:怎么回到旧王府了?走在前边的端王和荥阳公主呢? 端王身边两名侍卫上来行礼,说道:“奉端王之命,护送周夫人回还,今已至府,属下们告退!” 周夫人脸色发白,胸脯起伏,看着两名侍卫离开,冰冷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婆子:“你们是死人么?怎不会吱声?” 婆子们吓得一抖,赶紧垂下头:“奴婢们只看到王爷交待前头侍卫一句,说夫人累了,好生护送回府……” 发生什么事了?王爷教人送周夫人回府歇着,难道不对吗? 周夫人闭上眼睛,都是一群蠢货啊! 钱婉丽咬着嘴唇,满心失望不安,心底隐隐压着一丝火气。[] 端王府内,赵瑜陪荥阳公主四处走走看看,荥阳公主略显失望: “还是老样子啊,和我上次来差不多,没什么改变!” 赵瑜微笑:“姐姐想要什么改变?亭台楼阁,曲桥鱼池,花花草草,该有的都有!” 荥阳朝后头看了一下:“真的没让冰雁跟过来?那钱尚书家的小姐,皇祖母看上了,你却不喜欢!” “只要是皇祖母喜欢的,都可以召去陪侍在旁,让老人家高兴些,也减轻我们不能时常在跟前尽孝心的遗憾!” 荥阳笑着摇头:“也是难为冰雁……你这里无意,太后偏有那份心,只好再绝情些罢,免让她总有期盼!” 赵瑜道:“我离京去北边时将她送进宫与太后做伴,已经说明。后来知道她在府里管事,因不在京中,也随她了。现回到京中直接住进新府,回旧府搬些物件时特意找她说过,她原本冰雪聪明,并非愚笨之人,如今弄得实在尴尬了。我知道其中有太后掺合,不好做得太过,也不为难她,只防备着就好。旧府内除了自小跟着我的婆子奴仆,其余人等都不能进新府!” “我记得母后给过你几个侍妾的。” “留下服侍冰雁吧!” 荥阳叹道:“我的四弟啊!母后临终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是为你这终身大事!太子曾让我为你留意合适的女子,父皇托了太后,太后见你不待见冰雁,如今明显是不想让你成亲太快,所以父皇又让淑妃插手,那淑妃是经由太后规劝父皇,她才能晋的妃位,岂有不听太后的?也不用急,京中刚及笄的名门贵女多着,咱们自个儿慢慢挑选!前些日子你姐夫让人新买了十来个乐伎,听说个个都姿色不错,待姐姐回去看看,替你挑几个来,先放在身边侍候着……这是京城,不是你那北方军中,要这么冷清肃杀做什么?都是清一色男人,你、你也不小了,看着竟不觉无趣?学学敬王、庄王他们,吃喝玩乐,该你尽情享受了!才十六岁的靖王都比你知机,母后孝期一满就采买了十几个美人进府……我这玉树临风、相貌俊美无人能及的端王弟弟,却独守满院清寂,在这豪华宏丽的王府里形单影只,教姐姐看着心酸!” 赵瑜转头看着东边角露出的一点楼顶,笑着说道:“姐姐不必为我难受,父皇为我建的府邸很好,我在这里住得安然,并不觉孤寂!至于亲事,听姐姐的,不急,随缘!” 信义侯府,孙文斌看完威义侯的信,随手往案上一扔,皱起粗黑的眉长吐口气:这算什么啊?一个两个娶妻纳妾都找他,合着把他当成媒婆了?他是堂堂信义侯好不好,打起仗来那也是不要命响当当一条汉子! 不就是欠了威义侯人情,一念之差还想他多提携些给他荐了韦越云么?没料到韦家得了好处以为是天上掉馅饼,不哼不哈,更窝心的是越云那丫头居然明明白白说不肯!偏偏自家小妹还挡在中间护着,上次打马球过后那一场大闹,着实吓人,平日花朵儿般娇弱的小妹,生了气也只是哭哭啼啼几下,没想到那晚一言不合,她竟使了吃奶的力气,一番打砸,把夫妻俩的好东西损了不少去,蠢女人脱口说了两句重话,小妹不由分说哭得天崩地裂,一翻白眼晕倒在地,吓得他浑身冒冷汗――小祖宗啊!先天种下的病治了十几年,这才刚治好些,再激出来可怎么得了! 妹妹弱是弱了些,与自己这个大哥相隔这么大岁数,他从小像疼女儿一样疼着长大,却又因是一母同胞,手足间的那种相亲,感觉与儿女不同,唯愿她好好活着,千万别生出什么意外来! 不可避免地惊动了老娘,最后的结果是做哥哥的被鞭打,蠢女人禁足三个月,男人和儿女,一个都不能见!若还不服,可以到偏院住去! 当然母亲还是偏袒儿子的,为着家族前程着想,不阻止他把越云说给威义侯,但要瞒好小妹,小妹病倒之后,母亲亲自过问她的饮食起居,不允见客了。 但是事情起了变化,敬王并不是说过就完,频频找他,时不时会问起越云,话也说得明白:他想见越云! 孙文斌不能说不好,让兰贞身边婆子过去接越云,越云仍如游鱼,抓摸不着,只有信件给兰贞,本人并未如期而来,理由有很多:她也病了,出城走访亲友了,与宋聘婷在一起…… 都是借口,敬王找过宋聘婷,根本没有她的消息。 敬王向宋聘婷问越云的家世出身,包括她哥哥在城外守备营是由信义侯操办的也知道了,特意过府来对他说: “孙侯做到这一步就够了,不管以前有什么想法,如今都给我打住!越云,谁也不许动!” 他只好写信跟威义侯说明清楚,威义侯回信:说过的话不会更改,三月回京娶新妇! 好大的口气! 也只有威义侯敢与敬王顶杠,他这是恃功自傲啊,靖国难时功劳仅次于端王的人,皇上、太子都十分倚重,他根本不把武功平平、打仗时备受保护,只管做些收拾善后之事的敬王放在眼里! 个个都是爷,孙文斌作茧自缚,成了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的孙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拒绝 敬王在信义侯府等不到韦越云,转而找宋娉婷,让她约韦越云过府相见,不然就带他上韦宅去找人。(.) 宋娉婷看着故作清淡实则满眼期待的敬王,眨巴几下眼,福至心灵,到底明白敬王的意思了――送彩头、三番两次地问越云本人和家里情况,原来是这个意图! 想躲,躲不开,她不能学孙兰贞装病,她没那个条件,身体一向健康,脸色红润精力充沛。敬王贵为王爷,满京城他想找个门户还不容易?巴巴儿跑来抓上她跟着,摆明了是要她做狗腿子帮凶,借着她的名义一同去找越云,日后事成,便不是强迫而是两厢情愿,而她是那个中间拉线的小红娘! 打的好主意!可惜她不能遂他的意,即便他贵为王爷,众位皇子中与她最相熟,那也不行! 三个朋友平日闲话时都曾明志要嫁人就做正妻,绝不做什么偏室续弦,还曾戏言即便是皇家偏妃也不放在眼里,她现在要是帮着已婚配的敬王去迫越云,那还是不是人? 暗自思忖一下,一边想法子拖着敬王,一边让护卫去找冷月、沉星,转告越云:敬王想找她,人在哪里?给个话! 越云很快回话:找去吧,没人在家! 于是敬王带着宋娉婷,在随从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北杏仁街来,自然是扑了个空,平日常跟在韦越云身边的小鹿认识宋娉婷,诚恳地说道: “宋小姐来迟一步,我们小姐因上次大病一场。姚妈妈为小姐祈福,去到城外好几座庙宇拜佛许愿。说好等小姐病愈便亲去还愿,一一奉上灯油钱,今儿一大早姚妈妈和青梅姐姐便护着小姐出城去了!” 宋娉婷道:“去了哪个庙?若是近的话,我去接她!” 敬王忙点头,小鹿思索着:“嗯……好几个庙呢!我一时记不清了,好像是叫慈恩寺、妙清庵之类的,往东还是往南来着?总之是好远,要住夜的!只不知道她们要住几夜?” 敬王大失所望,皱眉瞪着眼前稀里糊涂的小丫头。内心烦躁:越云真是可怜,被哥哥丢在家一个人过也罢了。连个趁手好用的人都没有!瞧这丫头,长得挺秀气,却是伶俐不足,活脱脱就是个吃白饭的呆痴!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敬王别提有多郁闷了,回来的路上就不肯和宋娉婷多话,宋娉婷也乐得自在。她还巴望敬王能够忘记她。再不要来找她了呢。 自从那天在信义侯府见着越云,敬王便忘不了她,闭眼就想。每晚做梦都见到她,她总是那般恭顺柔婉地避于一旁,低首垂眸间,万种风情掩藏于眼底,他坐不住了,从来没有这么迫切想要一个女人,越云貌美无双,仪容端庄优雅,但碍于她福缘浅薄,无父无母,家族没落,若是想提亲娶作侧妃,或许过不了皇室宗亲盘查那关,首先宫里太后贵妃们就会刁难,可至少她祖上曾做过官啊,而且有哥哥在军中,也算是官家出身,自己作些努力,应该是可以的! 若是暂时不能做侧妃,那可以先做侍妾,只要有了子嗣,一切便都好说! 一行人在街头遇见另一乘王驾,骑着高头大马的不是端王还有谁? 敬王情绪不高,和王兄行过礼便不打算多说什么,他还有事情要做。 宋娉婷却想摆脱敬王,笑嘻嘻对端王说道:“端王哥哥从哪里来?要回王府吧?我想去看你的新王府!” 敬王瞪她一眼:“端王哥哥很忙,没空理你,新王府刚建成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那样,过些日子端王哥哥大婚以后可能会整好些,那时再去吧。现在我送你回家,好好呆着,有事赶紧做完,明天再去寻人!” 宋娉婷苦了脸:还找?敬王你就饶过我吧! 端王看他两人神情感觉奇怪,微笑道:“你们这是?要寻什么人?” 敬王道:“没什么,是弟弟一个朋友!” 宋娉婷撇嘴:我的朋友好不好? “看样子是寻不见?带着这丫头去做什么?” 宋娉婷说:“端王哥哥,我用处大得很,我是带路的!可惜啊,寻隐者不遇――人不在!” 忽想起来,转对敬王说道:“那个慈恩寺我知道!离京城有七八十里路呢,往日我母亲带姐姐去许过愿,以后又去还愿,每次都要住一晚才回得来,越云不只去慈恩寺,还要去别的庵堂,只怕更久,等个三五天,我再去看看吧!” 敬王无奈地点了点头,催道:“那也要先送你回家,省得你家人不放心――快走快走,占着街道呢!” 又向端王作揖:“王兄,弟弟先走一步,这丫头一出门就想乱跑,是个麻烦,得送她家去!” 端王颔首,笑看敬王押了宋娉婷离开,宋娉婷身穿淡青色男装,骑在健壮的骏马上,身旁的敬王和周边侍卫映衬着,顿显窈窕纤秀,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孩。 路过街口,随身侍从青山指着对面街的宝墨斋禀道:“王爷,上次绿水偶然买到的凝霜纸,便在此间有卖!” 端王说:“挺好,以后书房都用这一种。” 说话间,看见店里一个掌柜模样的恭恭敬敬送出个翩翩少年,玉箍束发,穿件淡绿色锦袍,越发衬得他肌肤晶莹如雪,人如美玉,对掌柜的轻轻颔首,明眸顾盼间,抖开手中折扇遮了半边脸,不急不缓,从容优雅地步下台阶,朝路牙边树下停着的一辆马车走去。 端王以为自己看花眼,窈窕纤秀的身影,又一个女扮男装的,她不就是韦越云吗?敬王和宋娉婷寻她不见,说是出城拜佛去了,却在这里逍遥。 青山见王爷盯着那少年,以为是看少年身后跟着送货的两个宝墨斋伙计,解说道:“两个伙计一人抱的是澄心纸,一人抱的是凝霜纸,盒子上的花纹不同,纸质都差不离,那位公子倒是实在,两样都要试试!” 端王不作声,内心暗想,韦越云这是在躲着敬王吧?既是定亲了,原该这样。 不自禁地又看了看那辆已经驶离的马车,普普通通的车厢,一匹不瘦但绝不算健壮的马,一身褐色衣裳的车夫,没有随从?车厢里或会留一两个丫头,那两个护卫呢?或许是自己看错眼,她根本不是韦越云? 回头,方远志目光引他看向街角,果见两个挺秀的身影,隐在树荫下,那辆马车走过,两人也上马不远不近地跟着。 端王无意管闲事,没打算告诉敬王他看见了韦越云,这种会引发纷乱的事,多一桩不如少一桩。 而车里的文娇并不知道她暴露了行藏,兀自和青梅、小鱼在检看盒子里的纸张,手指在纸上描绘,心里细细揣摩:那块牌子拿在手里看了很多次,纹路和刻痕摸过无数遍,要把它画下来,一次不像,两次,按脑子里的样式画下来,她不认得那种繁复精美的字符,也许黄文正认得,先画出来,相信总有人认得! 她确实是在躲敬王,不躲行吗? 不去信义侯府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孙兰贞发觉身边人被哥哥叫去接越云,自是要查探清楚是怎么回事,身边丫头回话说不是威义侯,而是敬王。 孙兰贞愕然,敬王也打越云主意?她无可奈何,写信给越云:威义侯那边尚没能替你消事,又来一个敬王!看来你真不适合来京城,难道真的摆脱不了做妾的命?再不必来信义侯府,也不要担心我,我没事,你自求多福吧! 宋娉婷又给她传话,她已经住进另一所宅院,是红袖早为她准备的,富贵人家聚居的地方,福临街,林府――当是亲生母亲林氏的陪嫁产业吧。 撒谎说是去城外拜佛了,那是姚妈妈去的,她不能去,也不能远远躲开,这几天紧张着呢,黄文正在营里出了点状况,留在北边暗中照看黄家人的四宝回来了,带来了新的消息。 黄文正上次回营迟到了一刻钟,原本这样的事不小心被发觉,上司训过话就算过去,若是不留情面,打几军棍也就算了,但是这次却不同,一向宽容友善的龚参领忽然变了脸面,又训又罚,厉声责斥:军中无儿戏,若是再敢如此,绝不纵容! 过了五六日黄文正轮休回到家,和文娇说及此事,扶着腰臀还喊疼,兄妹俩猜测着,不是信义侯,就是威义侯,文娇在信义侯府明白拒绝议亲,之后威义侯府有人去了军中,文正也坚决摇头。 前程很重要,求父兄和一家人也重要,但威义侯的条件实在不好,妹妹不愿意,那就不行! 文娇安慰哥哥:“这个前程并不是很好,咱们不巴望它,大不了做个平头百姓,还显得清闲自在!” 黄文正点头:“权势虽好,怎能拿妹妹去换!我原想着能到京城来,可以更好地查探往事,妹妹信中说的是信义侯在为我使力,我只道应该没有什么歹意在里边,来便来了,没想到其中有个威义侯!这威义侯地位尊贵,又是个功高的,我们这样人家与他结亲还是高攀了,但我们不想这样的,续弦也罢了,他还有一群姬妾,与他做了多年夫妻,情份不浅,生的许多庶子,比你小不了几岁……绝不可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决定 四宝拿着银子在北边那穷乡僻壤到处乱砸,到底给他砸出个缺口,有人行方便,让他匆匆得见黄继盛一面,四宝告诉老爷二少爷和小姐很好,意欲给老爷伸冤,黄继盛沉默良久,叮嘱四宝:回去吧,转告文正、文娇儿,那钱贼在朝中得势,平冤谈何容易!我儿不必勉强,千万要保平安!你兄妹二人能够逃开这一劫,顺利长大成人,已是上天恩赐,哥哥要多疼爱妹妹,扶持妹妹觅得良人,各自成家,安居乐业,为父平生足矣! 四宝跪下不停磕头,黄继盛长叹一声道:实在是太难!人都死了,物证必定已不在……当年先帝所赐暗卫腰牌,几人能有?凭那腰牌,任何人都能随意出入宫门,那晚黑灯瞎火,除我之外,还有几名内侍相助,他们不会武,后来乱起来,尽都死了,我将自己的腰牌解下交给一位公子时曾问了声:是谁?他答:赵琨。二公子赵琨拿了我的腰牌,当头领着其他公子出宫,但他终究福薄命短,殒于乱刀之下,我后来潜去探摸过二公子尸身,却没能找回腰牌,那是先帝所赐,只有牌,不在名册……钱贼敢于大胆泯贪我功劳,必有他的道理! 听完四宝转述父亲的话,黄文正又痛又恨,以手握拳捶着墙壁,双眼充血,通红吓人。 文娇默默无言,内心十分难受,历史上的忠臣,大都没有好结果,便宜老爹如此拼命,忠于先帝帮着楚王保全子嗣。送走密诏,到头来楚王当了皇帝反把他打成阶下囚。发配去做苦力,受磨难!这样还不算,又做了奸贼的垫脚石! 这是多大的冤屈啊,真正比窦娥还冤! 那晚上兄妹俩都不睡觉,黄文正关在自己屋子里不知鼓捣着什么,黄文娇则静静地对着案上一盆早春兰呆坐大半夜,然后喊人备笔墨,青梅和小鱼还以为小姐想要写什么诗词抒发一下情绪,谁知她拿起笔。(.无弹窗广告)在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方牌子,画了将近两个时辰。直把家里存的宣纸都用光了,头一抬,眼睛瞄上洁白的粉墙,青梅楞在当场:小姐难道还想画墙不成?小鱼反应快,赶紧跑去找少爷,黄文正赶来,担心妹妹魔怔了,柔声劝道: “妹妹。画了半夜。该累坏了,咱们不画了,先睡觉好不好?来。让小鱼服侍着去躺下,哥哥坐床边陪你,不怕啊!” 小鱼?赵瑜!文娇脑子里一闪亮,是否该找那个人试一试? 扔了笔问黄文正:“哥哥,你说那个端王叫赵瑜?他人品怎么样?当年逃出京城的四位公子中,有太子,还有端王,他们得了父亲相助,难道对父亲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去找他论说,好不好?” 黄文正难过地看着文娇:“传说,太子为人温雅,能谋善断,手段却辛辣果决;端王严正,文武双全,军中威望极高……他们,不认识父亲!皇帝登基,整治打压旧兵部的,就是太子!而当年掩护他们出宫,在那样混乱的情形下,与父亲有接触的,却是死去的二公子赵琨!妹妹,依照咱们现在的身份,想与他们攀上话,那是难得很!退一步说,就算见着了,他们肯不肯静听我们申诉?” “这也是个问题!当年父亲蒙冤,其中应该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文娇摸摸额角,说道:“国之初定,太子需要打理的事情多如牛毛,不能事事亲为,当时父亲肯定想找上边申诉,但他苦于无门路,而钱贵田身为大功臣,早立意要除掉父亲,诬陷父亲是追杀四位公子的恶人,一棒子打下去再也翻不得身,父亲连话都说不上,那个大罪名便扣死了!好毒辣的钱某!” 她说服自己,做了一个决定:接近赵瑜!试探他,看看他还记不记得汪小乔! 想认他,求他相助,不为别的,只为了忠臣不应该蒙难,她做了黄文娇,父亲黄继盛的清白她有义务管! 黄家一门老少,老太婆懒得理她,娘身体不好,大哥黄文义病弱,再不接回来,只怕他真成短命鬼,平常听黄文正说得多了,感觉这位大哥很好,不想他死掉。那几个弟弟妹妹,想着也挺可怜的。 自己平安富足,资产丰厚,怎么用都用不完,家人却在北边挨饿受冻过着悲惨凄苦的日子,想想就难过。 再看那贪功害人的钱贵田一家,骄奢淫逸,富贵冲天,刚嫁掉两个女儿,攀的都是勋贵高门,婚事办得隆重奢华,十里红妆,嫁妆何止百万,这又准备送一个女儿攀上皇室,如果是皇上的意思,他就能遂心如意了! 姓钱的凭什么能安享这一切?允许脸皮厚,没良心缺德行,绝不能原谅! 还有一样:拔乱反正,伸张正义,分清忠奸,奖惩分明,是得了好处的皇家应尽的责任! 文娇指着桌上自己画的那些小方牌对黄文正问道:“哥哥小时候可曾见过父亲身上的腰牌?你不觉得妹妹画的挺像么?” 黄文正怔住,这才知道妹妹画了半夜不是鬼画符,原来,为的是父亲的腰牌! 他认真看了看道:“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挺像!不过,妹妹可能不知道,一般官员、宫门、宫里的侍卫甚或城门守卫,都有腰牌,因位阶身份不同,腰牌的大小、材质、形状亦不同,哥哥在守备营中做六品千总,也有腰牌,就这个,你看看!” 黄文正摘下自己的腰牌递给文娇,文娇只接过来瞄一眼就还给他,木质的,雕纹粗陋,没什么看头。 “父亲的应该不是这种!” 黄文正点头:“父亲的是铜牌!” 看着妹妹两眼忽然大放异彩,他不禁微笑:“但那应该不是暗卫的腰牌,只是他在兵部任职所佩!我为查探父亲的事,小心求教过几位朝官,刚好了解一些这里边的门道――宫里有御前侍卫、锦衣卫、巡防卫、宫门卫、羽林军,还有暗卫!所谓暗卫,身份隐秘,有的只能是皇帝识得,一般都是身手极高或是非常有手段智谋的人方能胜任,即便是身居朝堂高位,若得皇上信赖,仍然保持着那个身份。暗卫也分三六九等,不知父亲是什么等级的,暗卫的牌子不轻易佩带,那上边的雕纹、刻痕、标志,有的几乎与皇章玉玺相近,最高等阶的暗卫铜牌,一经执出,如见君面!” “有这么神奇?” “妹妹,那不是神奇,是权力!父亲应该没到那个位阶。不过,我从未见到父亲所说的暗卫腰牌!” 文娇思索着:“你说,那暗卫腰牌上刻的是什么?会是名字吗?如果是名字,就好了!” 此时樵楼鼓敲四下,黄文正推着她:“睡觉去!明天起来再想!” 文娇临上床对小鱼说:“明天咱们再去宝墨斋,买它几盒子纸回来,再画!我非得把那形状画出来不可!” 她说的,是当年汪浩哲身上佩戴的那块铜牌,虽然毫无根据,但直觉里认定那是黄继盛的腰牌! 那块铜牌的材质非常之好,澄黄铮亮,堪比黄金,握在手中沉实温润,她喜欢那上面的雕纹,古雅镌美,透着股威严霸气,她当时还不认得太多繁体字,更别提这个朝代花样繁多的字体,能确定那上面刻的肯定是字,好像是三个字,却不认得是什么字,她揣摩了很多次,不敢拿出来问人,汪浩哲在病中的时候她没问他,病好了为什么没拿出来?对了,好像是怕他触景生情,忽然间找回以前的记忆,把她给甩一边去了,真是可笑,当时竟然有那种想法! 不但没拿出铜牌,到最后连夜明珠也收起来不看了。 话说那颗夜明珠,那个包袱,里边还有她一套中衣呢,在梁家女扮男时换下来的,淡淡的粉红色,她一直收着,那块铜牌和夜明珠,就包在衣服中,两边衣袖一边包裹一样,还有个小荷包,里面是几片漂亮的白瓷片,和小溪边捡来的滑溜溜有花纹的小石子,她认为精致可爱,四蛟觉得不值一文。 想像着与赵瑜相见,文娇有点惴惴不安,她不怕汪浩哲,可是她怕赵瑜。 赵瑜高高在上,尊贵、傲慢的派头比敬王、荥阳公主更甚,目光总是冷冰冰的,不正眼瞧人,仿佛不屑一顾,文娇腹诽:端府的人都这个作派,看那周夫人和钱婉丽,周夫人还好点,钱婉丽根本就和端王一个样,区别只在于端王是纯粹的高贵自然,而钱婉丽是狐假虎威。 主动去认他,想知道当年的真实情形,想问一问那块腰牌,还想,若能借他的势当然好,父亲的冤屈申诉起来会比较顺利――她和黄文正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而钱贵田是兵部尚书,当朝宠臣,与朝中高官联姻,要真正角力,兄妹俩无论如何翻不过他的手掌心! 内心也挣扎,如果他不认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当年的汪浩哲失去记忆,处于那样艰难穷困的处境,潜意识还把自己当贵族,对收留兄妹俩的潘家人爱理不理,谁知道他如今好起来了,会不会把汪小乔当个乞丐打发了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求见 往往如此,不需要留意寻找的事或人,总会不期然地出现在面前,而当你真的刻意去想,期待再见时,却是一切沓然,影子都看不到。 文娇感觉很远奈,她现在就遇上这样的情形。 她想见赵瑜,让冷月沉星打探端王行踪,端王手下却警惕得很,他寻同乡说话很方便,同乡找他就难,而且就算见到了人,大大咧咧说笑论事什么都成,只要探问及王爷私事行藏,便被很轻松地略过不谈。 沉星叹气:泼水不进,纤毫不露。 文娇心想,他总要出门,若是去他必经之路等,王驾随从动辄百多人,精简的也要十多二十人,在街面上一出现本来就够壮观的了,她再拦驾求见,还不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看个够?想扬名立万怎么的? 上次冷月给周夫人送赔偿礼金,还是找了同乡,王府侍卫方远志领他见过旧王府总管,冷月塞了总管不少银票,才办成了,后来却不知为何,银票又退了回来,冷月只说周夫人不要了,看来那周夫人还算贤惠。 走周夫人的路子同样难,文娇也不会走,女人与女人间那点微妙的小心思,她是懂的,再怎么标榜清白坦然,人家也不一定相信。 敬王是想都不敢想的,躲还来不及,求到他那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荥阳公主?她会怎么看自己?才见一次面,就求着攀上她弟弟?只怕话没说完,就把文娇当狐媚子大棒子打出来。 左思右想考虑几天。四宝忽然跑回林府,慌里慌张地报告:黄文正在营里犯事。这次是领会错了上司的意思,铸成大错,被关起来了,待看结果如何,若是后果实在严重无法挽回,将按军纪法办! 四宝哭丧着脸:“小姐,我不能近边去看,只在营区外探听到消息:平日跟着少爷的军士说、说他们留了话:若是少爷不认错,便要开打!” 文娇坐不住了:谁干的?第一个猜测是黄文正查探黄继盛的事被姓钱的发觉了!可又不像。[]如果是钱贵田出手,直接就灭人不来得更痛快?兄妹俩有共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透露身份,一直隐藏得挺好,没理由被钱贵田发现。 再就是由自己惹出来的――敬王应该不会用这些屑小手段,看来是信义侯府,不然就是威义侯府! 如果是他们,也够损的,这是求婚,还是逼婚?欺人太甚! 不管是哪一方。总要先保黄文正的人身安全!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天雨。黄文正忽然遭遇这样事件,形势越发往坏处转变,文娇也不由得慌了阵脚――得尽快见到端王!兄妹俩要想摆脱困境。目前最直接、可靠、有效的办法就是找端王,求端王出手相助,势在必行! 冷静下来,让沉星陪同四宝出去打探黄文正消息,沉星多少认得几个军中的人,希望尽可能保全黄文正,不要让他吃苦头才好。 冷月随文娇准备出门,为慎重起见,文娇换了件宝蓝色小团花男装,脸上也稍作修饰,上车前问冷月:“往时我好像听你与沉星论说巡城军士与城外守备营的人怎样怎样,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京城巡防卫司直接管着皇城安危,是何等机要森严的衙司,城外守卫营怎么敢与他们叫板?” 冷月回答:“城防卫都指挥与管辖城外守备营的龚参领早年前就有点小过节,一直未能开解,平时会面作日常政务汇禀,多有言语争执,一个看不惯一个,因而部下也不时地有点小摩擦发生……这是我们经常在外边与军中人喝酒谈话时听到的,龚参领曾在端王殿下帐前听令,端王从北边回京,自是要带些部属回来,传言新调防的城外守备营实则大半是端王的人,不知是不是真的,但守备营目前归端王管,倒不假!” “你就说――城外守备营直属上司是端王?” “那些人是这么说!” 文娇赶紧爬上马车,那还等什么?让人放了黄文正,警告他们别再打黄文正的主意,只要端王一句话! “咱们真的去端王府?” 冷月有点迟疑,提醒文娇:“端王参议朝政,此时应该不在王府。要回府也在正午时候!” 文娇说:“咱们等他!到时相烦你找一下你那个同乡,想想办法,替我引见!” 冷月不作声,他可以找方远志,但不知道端王肯不肯见,毕竟一介民女,在没有身份高贵的人引领下冒然拜访王府,异乎寻常。 除非他们有交情…… 冷月看向文娇的车厢,闷闷地想:有吗?他和沉星开始跟着这小女孩的时候她才十二、十三岁,整整三年,就没看见她对哪个男子特别感兴趣,除开是在做生意的时候,但哪个商贾被她注意上,可是件头痛的事,一不小心就沦为她赚钱的帮手,甚至有的说成是工具都不为过,还是一次性的,用完就丢脑后去了。 似乎很有运气,他们在王府前街路边大树下等了一小会,就见四名锦衣侍卫骑马走过,冷月说这是打前站的,提醒街上行人避让,并教车夫先将车子赶往小巷里,小鱼掀开车帘,留着一层轻纱,文娇远远望见端王车驾在一群侍卫簇拥下从巷口驰过,速度很快,像是赶着回家似的。 未敢紧随其后,冷月待王驾过去得有半盏茶功夫,才引着文娇的马车走出巷口,仍让她们在大树下等候,他自自己则往王府巷道去,等找着方远志,和他变妥了,再来接应文娇。 新落成的端王府建制仅次于太子府,专门的巷道平直宽阔,没有身份地位的平头百姓误走进去都要被赶出来,想这样不经通报大摇大摆入内,那是找打。 冷月一进巷道便有侍卫拦喝,认得是方远志手下,说了几句,那侍卫好歹让他走到王府门前等着,自己进府内去找方远志。 方远志刚随端王回府,好像有什么事要做,没能够马上就来见面,等了好半天,才见他从侧门大步走出来。 冷月拱手作揖,方远志还礼,带他往侧边偏静地方说话,冷月道出来意,方远志眨巴着眼,一脸诧异,接连甩出好几个问号: “你们那个小姐?韦越云?她要见端王?为什么?” 冷月苦笑,他、沉星和方远志同在一个州郡,他和方远志又多近些,同一个乡,两人少年时候就认识,那次江上两船相遇,方远志就看到他和沉星了。 没想到这位老乡成了端王得力手下,相随左右,探查事情多由他和他的下属出面,这大概跟他超强的好奇心有关吧! 冷月一五一十,把韦华陶在守备营出事,他妹妹韦越云想来想去,决定找端王帮忙的经过告诉了方远志。 方远志双臂抱胸,一只手揉捏着下巴,眉头皱起:“不应该啊!龚参领到端王帐下之前是信义侯的部属,与威义侯也挺熟,韦小姐找信义侯就可以了啊!” 冷月道:“若是这么简单,就不来拜王府大门了――我们小姐在前头街面等着呢!” 方远志仍然想不通,索性问个明白:“不是说韦小姐经信义侯府做媒,许配给威义侯了吗?这又被敬王看上了,小小一桩事,他们任何一个都能给她办好,却为何要往我们王爷这里跑一趟?这其中有什么意思吗?端王身边虽然没有女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可不是见女人就忘本色的主!” 冷月见方远志这样说文娇,不高兴了,微愠道:“韦小姐未议亲,也没说要许配给谁!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做什么事,从来都是有道理的!我只凭这块脸找到你,求过了,帮不帮这个忙,你吱个声,闲话少说!小姐让我转告你,只需要为她通报一声,给你一座豪宅!若要折成银子,也可以!” 方远志嘴巴张得老大,转着头四下看,冷月说:“不用看,我听力还过得去,二十步之内没人!” 方远志半天才把嘴合拢上,说话还结巴:“你、你、你们主仆好大的胆子!上次周夫人那事,我跟你说过厉害,还敢来!这回可是要害我了,有你这种老乡真倒霉!” “说得没错!不过你老乡我只会替韦小姐做下这种事,应与不应,你看着办吧!” 方远志好奇心不减:“我知道你和沉星是被人赌输给她,跟了她这么久,竟不愿离开了,是不是得着太多好处?” “无可奉告!” 冷月冷冷地看着他:“不过有一样可以说:韦小姐的人品,比你们王府任何一个夫人小姐都好得多!” 方远志笑起来:“瞧你小子这模样,不过问你小姐几句,你都来陷害我了,我也没生气!好吧,看在韦小姐出手大方的份上――这算是看得起我,但我不敢接的,让端王知道就不让我活了!” 他轻咳一声,认真道:“今天刚好轮到我在端王跟前值守,我是趁吃饭的空档来见你的。这就进去问一声儿,他若是肯,就见,不肯可怪不得。需得等久一些,也不要抱太大期望,今天端王不一定有心机见人――下了朝早早回府是因为荥阳公主要来,荥阳公主替端王挑选妾侍,说今日送进王府,她们住的院落都没收拾好呢,听说要来五六个美人,够王爷忙一阵子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后果 冷月照着文娇的意思叮嘱方远志一句:“韦小姐自江南来,她小的时候认得一个叫汪小乔的人!” 方远志一楞,回头看他:“这话可乱说不得,你们怎么认得汪小乔?可知汪小乔是什么人?” 冷月说:“韦小姐这般吩咐,你照说就是!” 方远志不是个没脑子的,端王不哼不哈,也许其本人都不觉察,他对韦越云韦小姐的小心思早已显露无遗,只是他碍于韦小姐已定亲,又加上敬王也赶上来凑热闹,他大概觉得自己若再加入这场角逐,就会惹笑话上身,故而不肯承认,身边人见此情形,也就不敢多说什么。(.无弹窗广告) 端王守孝期间不议亲,连女人都不碰,身边随从全部是男人,他手下如方远志、罗允真等近身侍卫都已不是十几岁青涩少年,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守孝不沾女人,近两年来侍卫们成亲的成亲,没成亲的也有通房侍妾,因而在男女情事上看得比他真切,但见端王在心仪女子面前貌似沉静笃定,也为他着急一时,却没谁敢跟他说上两句怂恿的话,生怕出乱子,威义侯也罢了,皇家兄弟争女人,确实不大好看。 但这次是韦小姐自己找来了,方远志想着,那韦小姐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清雅人物,花容月貌,仪态不俗,小家小户出身,却天然生就一股子华贵气质,实在是可惜,若投生在哪个勋贵家,只怕端王立马就请皇上赐婚了吧? 年纪青青,能让冷月沉星这两个身手与他不相上下的护卫不舍离弃。说明她真是个有本领的,方远志得冷月沉星多次请去吃喝玩乐。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乐坊,随意来去,不管花费多少都不必付银子,各名店的物品,从吃的到用的穿的,拿了也是白拿,他大为惊奇,自己身为端王身边一等侍卫都不能有这样的特权,他们凭什么?问了多次。(.无弹窗广告)发誓不多嘴多舌才得知,这些竟然都是韦家产业! 少年时代就以性情清冷孤傲著称的冷月还肯替她说好话。这女子看来真有点意思,得费点心机跟王爷提一句,至于见与不见,那就是他的事了。 如果不曾对韦越云动心,自家王爷为什么每次见着人家都险些失去把持? 江上两船交错,晃眼看见便呆了半天,那可以解释为惊艳,回到京城。与周夫人进宫见太后。街上一前一后走着被韦小姐撞了――事实是周夫人的车撞了韦小姐的,当时立即让人制止惊马,看着韦小姐从车里出来。他又是一瞬间的呆傻样,这时候还说不动心?后来是知道韦小姐定过亲,敬王有意争抢才灰心的吧?却迁怒人家韦小姐,芳华绸缎庄前让人家娇滴滴一小姑娘跪在刻纹石板上半天,不是他的就不肯怜惜了,王爷不地道啊……人家可没惹你,只是在没遇上你之前定了亲而已嘛! 即便如此,他还惦记人家,那天街上遇见女扮男装躲避敬王的韦小姐,不是还看来看去的吗? 这么一推断,方远志得出结论:韦小姐在端王心里扎根了,端王就算要忘记她,已经迟了,斩草除不了根! 方远志刚走至中门,罗允真从里边出来,双手托着个紫檀木盒子,看见他眼睛一亮:“快快,你去一趟太子府,把这个送去给苏长史!” 方远志躲开:“我有事,今天是我值守!” “这儿有我!拿好了快去,这物件可是宝贝,太子昨天问要的,可不敢交给那班毛头小子,你去我放心!” “你为什么不去?” 罗允真瞪眼:“我倒是想去呢,王爷一口气吩咐下来好几件事,我走得了吗?荥阳公主送美女过来了,顺便要代替王爷整顿后院,王爷唯恐公主把王府弄乱,尤其怕她带着一群女人进厚院去玩闹……哎呀总之我忙着呢,王爷身边我自有安排,你快去办了这件事!” 方远志不情愿地接过紫檀木盒子:“府外有人要叩见王爷,我刚接了话要报进去呢……” “谁?” “那个韦小姐!” “韦小姐?” 罗允真眼睛又是一亮,他和方远志有同样的想法:这女子多好啊,王爷怎么不抢呢! “人呢?” “在街口,她哥哥在城外守备营犯事被拿下关起来,她一不求信义侯二不求敬王,来求咱们王爷了,你说她聪明不聪明?” “太聪明了!” 罗允真呵呵一笑,自靠奋勇:“这事交给我,我去禀报!” 方远志巴不得,又把冷月那句话附上:“你记得跟王爷说:韦小姐自江南来,她小的时候认得一个叫汪小乔的人!” 罗允真也是吓了一跳,瞪着他:“这个玩笑不得,真的假的?若是拿假消息惹恼了王爷,没得的让我们一干人跟着受牵累!” 方远志心里认定王爷会召见韦越云,只要两人见面,就不关他们什么事了,因而信口道:“千真万确!” 罗允真打发走方远志,又去布置人员守着端王交待过的、不想让荥阳公主和女人们进去的几个地方,关闭厚院,重点看护好,之后才兴冲冲走回书房,向端王禀报: “韦越云韦小姐来在府门外,求见王爷!” 端王在看一本书,头也不抬:“何事?” “听说她哥哥在城外守备营犯事被拿下关起来,大概是因为这个来的吧!” 端王翻过一页:“军营之中,将官士卒自有军纪约束,若是犯了错,就该受惩处,即便惩处不当,那营中从下到上,层层上来,总有可供他申诉辩解的地方,何至于到本王这里?” 罗允真不知如何作答,想起方远志那句话,凑近一步轻声道: “那位韦小姐等了很久,就想见王爷一面,想是另有要事――韦小姐说,小时候见过汪小乔,与他很熟!” 房间里静静的,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忽听啪地一声,端王手中书本猛然合起,他抬起头,脸上愠怒的表情令人心惊,罗允真吓得赶紧低下头,不敢接他如电火般刺人的目光。[] 端王声音冰冷:“让韦小姐进来见本王!不过进府之前请她想清楚:汪小乔是本王什么人?凭什么她认得汪小乔,本王就该为她办事?如果她认定汪小乔对本王很重要,而她也真的认识小乔,那好,但凡她能说出小乔三件小事,本王觉得属实,便也为她做三件事,只要她能说得出口的――还不包括她哥哥这件,今夜就能为她免去烦恼!如果只是道听途说,仅凭宋娉婷三言两语胡诌而想来蒙混于本王,那她要知道后果是什么!” “王爷请明示,后果是、是什么?属下好去回话!” 端王久不作声,罗允真惶惶不安,忍不住问了一句,心里把方远志骂个狗血淋头:什么千真万确?怎么没想到韦越云跟宋娉婷交好,端王在江南寻找小乔时宋娉婷在旁边跟了好几天,定是那位宋小姐嘴巴关不严,把小乔的事透露给韦小姐听,韦小姐急于晋见端王,可不就把这个拿来说? 这个还真就戳到端王软肋了,没有比“小乔”这两字更能让他动心的了! 端王平复下来,看着罗允真道:“一个发配北边,一辈子不能回江南!一个立即返回江南,永不许踏进京城!想好了,就进来,到时可没人救得了他们,不要后悔!” 罗允真领命而去,刚到门口又被叫回:“顺便让人去把宋娉婷那个丫头给我叫来!得让她看看,不守信,乱嚼舌,会害了谁?” 文娇从车里下来,恭恭敬敬地站在车旁听着罗允真的回话,等罗允真说完了,她才慢慢抬头,看着长长一列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那是荥阳公主的车驾,她听冷月说了,荥阳公主为端王选侍妾,今日送进王府。 心里浮起一丝淡淡的忧伤,不明白自己何以还会有这样的情绪,不是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了吗?汪浩哲不存在了,那个人是皇帝的儿子,端王赵瑜,已成家立室,跟她汪小乔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今天,她必须要厚起脸皮,跟他扯上关系――利害关系! 她要利用他,获取黄家人必须得到的好处! 其他的,忽略不提! 罗允真看着韦小姐那双清澈的眼睛眨了一下,忧色一闪而过,俊秀的面容很快恢复平静。 不能不佩服韦小姐的化妆术,着红妆,她闭月羞花、体态娇柔,穿上合身华丽的男装,她又成了彬彬有礼、温和秀雅的翩翩佳公子,唉!王爷那么生气做什么?他应该见过韦小姐一面,再说话也不迟啊! 罗允真感叹完,还是要例行公事:“不知韦小姐何意?是进去见王爷,还是……”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文娇对他躬身作了个揖,微笑道:“王爷美人在怀,自是没空见我,小女子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吧!谢谢罗侍卫为小女子传话!小女子在此等久,如今又饿又渴,该回家了!小女子不敢拿自己和哥哥的幸福开玩笑,这里有一封信,烦请罗侍卫代为转交王爷,莫说三件,这里面三十件都有!坊间传闻王爷是念旧情的,应也遵守诺言!小女子等着王爷高抬贵手,今夜就请放出我哥哥,另外三件事,慢慢再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调查 韦小姐一番话说得从容淡定,罗允真却是听得稀里糊涂,半懂不懂,尚在发呆中,韦小姐已上了马车,冷月将一个薄薄的纸封塞在罗充真手中,揖了一礼,护着马车很快离去。(.) 罗允真回到王府,见画堂上衣香鬓影,彩袂翩然,莺莺燕燕正热闹着,端王背手而立,荥阳公主站在他身边,笑吟吟地指点着跪在堂前的美女逐一介绍:“这个叫飞燕,那个是双儿……最小的十五岁,最大的十八岁,一共六个。瞧瞧,可比当年母后替你挑那几个水灵漂亮多了吧?” 端王含笑点头,说声劳烦姐姐费心,去看那几个美人,确实年轻靓丽,柔媚迷人,在端王注视下,或羞怯或大胆,无一例外的,脸上笑容尽显谄媚之意。 荥阳公主说,仅仅是玩物。 何为玩物?赏心悦目,欢喜把玩,眼前这些女子可以吗? 抬眼看见罗允真走来,脸上表情怪异,端王嘴角挑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也不避荥阳公主,随口问一句:“走了么?” 敢拿小乔说事,谁给的权利和资格! 罗允真低着头:“禀王爷:人是走了,留下一封信!好像很有胜算,请王爷今夜就让人放了她哥哥!” 端王哼了一声:“打开看看!” 荥阳公主在旁笑问:“什么事?你们说的是谁啊?” “等他看过这封信再说……” 端王发现罗允真的脸变得越发怪异,他打开那个信封,从中抽出一张凝霜纸。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而是对折起来。目光复杂而惶然,投向端王: “王爷,这信……还是您看吧!” 端王走过去接过素白的信笺,展开一看,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大脑完全放空,什么都不记得了,姐姐荥阳公主凑过来,探头看信。他才猛然间惊醒,急忙对荥阳公主道:“姐姐在此少坐。弟去去就来!” 当然不可能是去去就来,带了罗允真出厅堂,绕过画廊,进入西院书房,劈头问道: “人呢?” 罗允真预感到要出事,这回自作聪明,做了方远志的替死鬼:“禀王爷:她真走了,说等得太久。又饿又累。回家了!” “你!为什么要让她走?不会先哄她进来,王府没有吃的喝的吗?” 端王气急败坏,罗允真简直要晕倒:“爷!韦小姐她。她被您的话吓坏了!” 成功把球踢回去,王爷啊,不分青红皂白放出那样苛刻的话,几个人能受得了?人家还不逃之夭夭! 毕竟跟得久了,揣摸掌握到主子的脾气,随机应变的能力是要有的,否则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她、她……” 端王脸色泛青,干咽了一下,罗允真立即朝外喊:“来人,给王爷端茶!” “不用!” 端王此时哪有心喝茶,紧着问:“她只给了你这封信就走了?还说什么?详详细细道来!” “是!” 罗允真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禀报:“韦小姐听属下回话,正看到荥阳公主送美人入府,便说:王爷美人在怀,自是没空见我,小女子还是不要进去了!谢谢罗侍卫为小女子传话!小女子在此等久,又饿又渴,该回家了……不敢拿自己和哥哥的幸福开玩笑,这里有一封信,请代为转交王爷,里边三件小事应是有的!坊间传闻王爷念旧情,应也肯遵守诺言!请王爷高抬贵手,今夜就放出哥哥,另外三件事,慢慢再办来!” 端王只觉心情激动,身上却冒着冷汗,双手微微颤抖,举着那张墨迹清晰如新的凝霜纸――凝霜纸!韦越云刚从宝墨斋买了两盒纸,一盒澄心,一盒凝霜,这上边的字画如果不是出自她之手,那么小乔就在她家! 怎么会这样? 看着王爷圆睁双眼紧盯那张画,目光似乎要把纸张穿透,罗允真在旁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太不寻常了!纸上画的那栋小木楼,和周围的景物,分明就是厚院啊! 那样的景致,江南有一处,端王府有一处,端王每天都会进去转一圈,有时晚上进木楼,坐得久了,索性就歇在木楼里。 端王赵瑜又惊又喜又痛,各种感情填满胸膛,压迫得一颗心都要爆炸了,他想大喊:“小乔!你在哪里?快出来!” 为什么不现身?既然早知道哥哥是谁,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 你怀疑什么?犹豫什么?哥哥就是哥哥,是你的哥哥! 不管了!不管怎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能出现,到哥哥身边来就好!哥哥再也不……把你丢失! 当年小乔画木楼图样,汪浩哲在旁边添上各种材料,和木楼内部构造说明,那时他们用的是燃烧过的木炭,而现在这副画则是用精细的狼毫勾描,旁边汪浩哲的说明,一字不漏照着写,标准簪花小楷,是家境良好的闺中女子必练字体,娟秀柔润,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其间某些笔划仍有当年小乔的手迹。 这应该是小乔亲笔所画、所写,上边有几颗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又写错了,当日汪浩哲给他指出,小乔强词夺理,分辨说:不是错字,是简体字,有人能看得懂! 木楼前廊左侧并排坐着两个男孩,一大一小,大的面容端庄,嘴唇抿成一条线,小的咧着嘴笑,花猫脸,缺了门牙,楼前空地上,两只色彩斑斓的野鸡也并排站着,昂头与他们对峙! 端王满腹酸痛,看到这两只野鸡却哧地失笑:当年那两只野鸡被养得瘦骨伶仃,小乔仍不肯让三豹杀掉,每天早上扶汪浩哲出来晒太阳,也把野鸡拖出来喂食,不过那时可没敢让两只野鸡这么骄傲自在地站那里,而是用一只大笼子关着。 他把野鸡画得这么有骨气,是因为两只野鸡绝食,不肯吃高梁谷物,小乔每次喂食总要威胁一句:“吃不吃?不吃拖出去杀了!” 还是不吃,小乔满脸失败,最后和四蛟一起抓住野鸡强灌,把两只野鸡弄得奄奄一息,只好听了二妞的话,拿到前院去杀掉炖汤。 四周围有榕树、厨房、几竿山竹、篱笆瓜架……后边跌宕几笔勾出一脉山影,左上角一空白处竖下行书:厚院,岁月静好! 端王闭了闭眼,只听罗允真禀道:“爷,方远志回来了!原是他先为韦小姐通报,韦小姐身边护卫冷月、沉星,是他同乡!” “让他进来!” 方远志一步跨进房门,老老实实站在罗允真身边。 端王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确实被韦小姐的容貌迷惑过,但我以为我能自持……却从未曾想到,韦小姐会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奇!我没细问过你与那两名侍卫的事,既是同乡,应该很熟,而他们跟在韦小姐身边,多少懂得她的底细,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韦小姐的事情,统统说出来!” 方远志张了张嘴:“爷,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太多!两位同乡只带我吃喝玩乐,并不随意说他们小姐的事!” “真的不知道?” 端王迅速降温的目光让方远志清醒过来,现在不是他遵守誓言的时候: “回爷话:属下与同乡喝过几回酒,去过乐坊会所游玩,得着他们一些好处……但他们从未带属下去过韦小姐住处,听说在城北杏仁街,那是多数军中将官和家境富裕的军士买地建宅院安置眷属之处,韦小姐的哥哥在那里买了一套三进宅院,想必他们也不会长住于此间,因为……韦家资产丰厚,随意就可以在城中最好地段置买多处豪华宅院。” “不是说她家祖父曾为官?他们家还是江南巨富?” 方远志低着头:“韦家祖父确实曾为京官,年老致仕归养田居。他家资财盛广,在当地却并不招摇,行事作风一如平常诗书人家,韦老好交游,多门生,往来尽为鸿儒雅士,韦小姐养在后院深闺,韦老只道他孙女乖巧柔顺,勤读诗书善学女红,不用他多费心,却不知韦小姐爱经商,年纪小有奇才,瞒着老祖父大赚黄金白银。冷月、沉星跟着她的时候,韦小姐才十二岁,那时她不大敢出门,只作绣庄等平稳生意。有了护卫相随,便常扮作少年,行走商海,谈笑间赚取常人一辈子都未必赚得来的银子!” 端王皱着眉:“那两名护卫是宋家的,何以总跟着她?” “冷月与沉星,武功不弱,出自正宗武当门派,原也是世家子弟,家族多人入仕为官,他二人在军中友情甚笃,不知为何一同犯错,是扬州宋指挥使保下,做了宋小姐的护卫。宋小姐与韦小姐赌棋,五局三胜,宋小姐输掉了两名护卫,他们从此就跟着韦小姐。” “……” 端王无语,小小女孩也敢玩这样的事,拿人当赌注。 他对方远志道:“韦老原来做的什么官?在京中有什么关系,立即去吏部吏科调卷宗,仔细查来!派人去城外守备营,韦小姐的哥哥叫什么?为何拘押他,查清楚,然后放他回家,跟紧了,行踪随时禀报!” 又看向罗允真:“宋小姐还没到?” 罗允真答:“正要禀报与王爷――已经到了,正在二堂给公主见礼!”(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了解 其实此时召宋娉婷来也没多大意义了,如果是两个女子之间闲话时宋娉婷多嘴说及小乔,韦越云因此而知道了汪浩哲和汪小乔的故事,却不可能画得出小木楼,不会知道厚院、山鸡,甚至小乔当时的长相特征! 还有小乔的笔迹,特有的绘画技巧,画面取景于清晨朝阳初升时候,兄弟俩刚起床不久,明快鲜艳的色调,童趣盎然的画意,充满欢乐愉悦的气息,像小乔的性格。(.好看的小说) 不管有多么困苦,都能苦中作乐,甜甜的笑容暖人心怀,声音清脆,语气憨憨的,耐心地陪伴、安抚着身边人,在他心里即便有忧虑,也会转眼被驱散――他太机灵太聪明了,总能找到解决困难的办法! 现在的关键人物是韦小姐,可以肯定不是宋娉婷说的,可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这些年小乔和她在一起? 把韦小姐和小乔合二为一,赵瑜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男孩就是男孩,怎么可能长大了变成女孩?而且小乔和韦越云,容貌外形甚至声音,一丁点儿搭不上界。 小乔又细又瘦,脸特别小,尖下巴,没烧成花猫脸之前脸色白里透青,瞪圆了一双清澈的眼睛,眼角便微微翘起,一露出笑容,眼睛又弯弯如新月,眉毛淡淡的,头发只有一小撮,也被火撩烧过,又燥又黄扎在头顶,晚上睡觉如果钻被窝,怕他呼吸不畅,汪浩哲只需要伸手抓住那撮头发轻轻一提,他就会自动跟着爬出来。 而韦越云。身段婀娜多姿,冰肌玉骨。不胖不瘦,黛眉如远山,面有芙蓉色,一头黑亮浓密的头发,梳着厚实的流云髻,是个不折不扣娇艳绮丽的美少女,她确也有一双明眸,但她眼神不纯净,就像一泓映着日月星辰云影各样景物的碧湖。容纳太多,太复杂了。看一眼不足以了解,看多几眼会让人沉下去。 小乔音量高,活泼爱热闹,喜欢说话,韦越云轻声软语,性格看似很娴静,应该不是个多嘴的主。 韦越云的年龄与小乔不相上下,也爱经商。且方远志说了。以成功居多,那么有一个可能,就是小乔在她背后!就像当年的大牛。小乔带着他镇日往县城跑,结果建起一个喜来登酒店,大牛成了股东,虽然只占三成,但发展至今日,大牛已成为花桥县甚至淮扬一带极负盛名的富豪。 赵瑜想不明白,如果小乔跟韦越云在一起,还是在江南啊,为什么不去找大牛? 就是这一点害得他在北边难过不已,内心深处苦苦坚持小乔活着的信念被动摇。 宋娉婷来了也好,从她这里多了解点韦越云的情况。 罗允真把宋娉婷带至书房,俯耳轻声道:“王爷,公主有点不高兴!” 赵瑜点头表示知道了,眼睛看着宋娉婷,宋娉婷穿一件杏黄色男装,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也抬头看他,满眼探询,眼神里还有一丝希冀。 “见过端王哥哥,端王哥哥找我有事?” 赵瑜答非所问:“穿成这样,今天又和谁出门了?” 宋娉婷苦着脸:“我这几日天天出门,就怕被谁抓住了!这不才回到家,端王哥哥又来找――真是奇怪了,我怎么忽然间这么招人喜欢啊!” 赵瑜说:“我找你确实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宋娉婷眼睛一闪亮,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不知我能帮上端王哥哥什么忙?不管大事小事,我想先请问一下:可不可以讨要报酬?” “这还没帮得上忙呢,就讨要报酬?好,说说你想要什么?” “呃……我刚得了信,我一个朋友的哥哥犯事被拘押关起来了,他是城外守备营的,我问了几个人,他们说端王哥哥管着守备营,我正思量着能不能请端王哥哥帮说句话,放了他罢?” 赵瑜微笑:“你的哪位朋友?朋友那么多,若每个遇事都要操心帮忙,你忙得过来吗?军中纪律严明,只要不触犯就不会被拘,又不知道他犯的什么事,若是后果严重的大罪呢?我身为上司,怎能徇私枉法?你以为这是儿戏呢,说关就关,说放就放!” “若是别人也罢了,却是亲密的好朋友――这事儿,唉!端王哥哥,你不懂!” 赵瑜挑起眉:“嗯?” 宋娉婷忙陪笑:“我是说……这其中肯定有、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她咬了咬唇:几天来为躲敬王,不敢睡懒觉,早早起床,不是借口做了恶梦要去寺院烧香拜佛祈福,就是说想去探望陪护生病的孙兰贞,看孙府是肯定会去的,但不会久待,坐一会就走,街上各处乱逛,反正有护卫,母亲知道了也不会很担心。今早上匆匆见了孙兰贞一面,听她担忧地说及越云的事,威义侯快回来了,侯府的人找韦华陶提亲几次均遭拒绝,一怒之下动了手脚,昨夜竟让守备营长官把韦华陶关押起来,信义侯把这事透露给兰贞,意在提醒她,如果越云找孙府帮忙,便说孙府无能为力,她可以去找敬王……孙文斌不打算卷入其中了,威义侯霸道,敬王位高,两边他都不肯得罪。 孙兰贞无奈地对宋娉婷说:“如果越云去找敬王,那也罢了!胳膊扭不过大腿,两相比较,敬王无论从哪方面都比威义侯好得多!” 宋娉婷也没办法,父亲又不在家,就算他在京城,连信义侯都要避开的事情,他肯定也不会去管――又不是扬州城,他权力所及,说句话就办下来了。 她去找越云,想着好歹让她有个人陪着,商量该怎么办。人说狡兔三窟,越云在京城有好几个宅院,她找了半天楞是没遇上人,悻悻然回到家里,意外地被告知端王的人在等她,猛然间脑子一亮:怎么就忘了端王呢! 端王可以帮这个忙!但他会问事由,怎么说?韦华陶明摆着是被威义侯的人整治,警告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端王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发怒,属下竟敢徇私枉法,公报私仇,别的人倒也罢了,心思不正活该倒霉,可要是信义侯也跟着倒霉,兰贞那里怎么交待? 心思转动,端王又在问:“是哪位朋友?” “嗯,是韦越云!” “韦小姐,听说过。她哥哥在守备营么?你既然想帮这个忙,我便让人去看看,放了他便是。” 宋娉婷惊喜地抬头看着端王,没想到啊,这么顺利? “谢谢端王哥哥!改日请你去金福大酒楼喝酒!那里淮扬菜系首屈一指,越云一定舍得提前开启有名的江南桃花酿,先让你喝个够,那可是真正的琼浆玉液,醉了不上头!” “江南桃花酿?”端王看着宋娉婷:“这酒好像出自吴州花桥县,一个叫喜来登的酒店,是他们酿制的,应该有专门的秘方,和韦小姐有什么关系?” 宋娉婷笑得诡秘:“端王哥哥又不知道了吧?金福大酒楼与吴州花桥县喜来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金福大酒楼金福大酒楼的厨子首先自身各有几样拿手菜式,再逐一被派往江南喜来登去学那里的厨艺回来,所以人们才能够在金福大酒楼吃到最纯正的淮扬菜系。江南桃花酿自然也是从那里来,每年只给金福大酒楼一百坛,这时候应是在路上了,阳春三月运到京城开卖,那时满城飘香,没喝上酒的人都会赞不绝口!几年前创建金福大酒楼的是一个美貌女子,从花桥县来,她后头还有个大东家,你道是谁?正是韦越云!所以,端王哥哥帮了她这个大忙,她请你吃饭喝酒,是应该的!” 端王心里一动:“这么说来,韦越云,她也会做菜?” “说对了,让她亲自下厨给端王哥哥做几个拿手菜!” 宋娉婷眉飞色舞:“这丫头太聪明了!样样都懂,她自己说过,很小就会做菜,七八岁踩在凳子上教人做菜,我们不能不信,因为她做的菜我们爱吃,得罪她没好处!不知道她那祖父是怎么栽培的,从小读了多少书才能够那样博知广闻,没遇上她之前,孙兰贞是最聪明的,有什么不能解的迷惑问孙兰贞,她总能答得出来,后来有了韦越云,更加厉害,孙兰贞是又恼又没辙!” 端王看着宋娉婷:“很小就会做菜,七八岁踩在凳子上教人做菜……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吗?” “我和兰贞在庙里与越云相遇,那时我们三人都是十二岁,一见如故,从未生过嫌隙。三个人在一起,我和兰贞只一心玩乐,越云很了不得,可以边玩边动别的心思,做生意赚钱对于她来说像玩儿似的!” “你说是祖父栽培,她有哥哥,却没有父母吗?” 宋娉婷道:“我问过她父母的事,因为她极少提及父母。她与我们说:八岁才到祖父家,先前与父母在一起,因为家里遭变故,她与哥哥被送到祖父身边!至于什么变故,大概是父母故去了吧?她不具体说明,我们就不好再问,知道那么回事就可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放人 端王让罗允真把宋娉婷送回家,自己走去和荥阳公主解释,说是当年在江南的一位故友遇到了些事情,需要出面帮忙解决,因宋小姐在江南住过几年,知道当地风俗习惯,召她来问些事,怠慢了姐姐,请见谅。[] 荥阳公主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又不是别人,你就是自顾走了,把我扔在王府不管,我也不能拿你怎么办。” 说着话管家来报与端王:已在后院为几位美人安排好住处,是否现在带她们下去,熟悉居所环境? 荥阳公主说:“四弟若是太忙,姐姐替你把后院事务理一理吧?” 端王却面带难色,对荥阳道:“姐姐好意,原不该推拒,但这些美人,弟弟一个也不喜欢!还请姐姐带回去吧,毕竟调教好一批歌舞乐伎需要许多时间和心机,弟弟又不通音律,不解风雅,留在王府是浪费了!” 荥阳怔住,认真地端详一下端王,脸上现出异样的神情:“四弟,你……” 她转头看了看堂前排列的六名美人和自己带来的一大群花枝招展的侍女,与那些依序站立,身姿挺直的王府侍从相比较,对比鲜明,心里又泛起一丝酸楚:弟弟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一个大男人,年华正盛,水灵灵的美人送上门来,他竟然说不喜欢,还拒绝得这么痛快! 荥阳想屏退左右,和弟弟好好说道说道,关乎人伦、子嗣,可不是小事情。不能置之不理! 端王看出姐姐意图,笑着及时制止。他现在没有功夫陪姐姐,只得好声好气劝慰几句,托辞大婚之前不打算沾惹不相干的女子,还望姐姐理解。 荥阳知道端王脾气,向来说一不二,无可奈何,只好又带了几名美人离开,端王相随在车驾旁,一直将荥阳护送回到公主府。[] 婉拒了姐姐。没接受邀请进公主府用晚膳,只带着几名侍卫。骑着马在街上闲逛,罗允真将宋娉婷送到家再回转来找到端王,相随在侧,方远志却还不见回来,还有去城外守备营办事的,也没见有人来禀报消息,端王心里着急:怎么这样慢?平时办事不挺快的吗? 不送公主回府,他在王府也坐不住。索性自己先跑出来。看看街景,缓解一下内心紧张。 宋娉婷都找不到越云,可见她要有心躲藏起来。一时之间还真的难找,赵瑜不做无头苍蝇,单等暗中跟住韦华陶的人报来消息――他也需要点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 确实有点慌乱,宋娉婷说得斩钉截铁:韦越云没有弟弟,只有哥哥! 韦越云做生意手段了得,宋娉婷陪过她去巡视店铺堂号,惯见她施展才干,没有人跟着她指点她,倒是她随时随地会想出金点子,让自己和别人赚得盆满钵满。 韦越云人前人后表现不一样,善于伪装,性情多变,在长辈和陌生人面前她是个温柔娴雅的乖乖女,和熟悉的朋友在一起,她活泼率真,爱说爱笑,喜欢热闹,会找乐子,还会唱曲子,教兰贞和宋娉婷唱吴剧十八相送、五女拜寿,孙老夫人赶来责难,结果却坐一旁听得如痴如醉…… 十八相送的词曲,赵瑜耳熟能详,当年他躺在房间里的木板床上,隔着一堵薄薄的泥墙,听小乔在外面火塘边教一伙儿的小孩背诗、唱曲,其中就有十八相送,唱完了还讲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小孩们听得不过瘾,大声嚷嚷: “还有吗?还有吗?” 小乔回答:“没有了!” “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都钻进坟墓了,死了呗!” 最不甘心的是大妞和二妞:“为什么要死?不死不行么?” 小乔说:“嗯,也没死绝啊,变成两只蝴蝶,飞上天做神仙了!” “太好啦!” “这才对了!” 汪浩哲无语:要死要活,小乔说了算! 为什么宋娉婷口里的韦越云,让他有熟悉的感觉?韦越云和宋娉婷一样,出门常做男儿装扮,雌雄莫辨――难道,她真的是小乔?身为男孩就是小乔,变成女孩,她是韦越云! 到底是小乔变成了女孩,还是……小乔本来就是个女孩?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现,赵瑜像被雷电击中般,险些栽下马。 他和小乔耳鬓厮磨、朝夕相处一年多,没察觉小乔本来就是个女孩! 在去往江南的商船上,船主曾笑着说兄弟俩生得真好,做哥哥的端雅俊美,弟弟机敏伶俐,像个女孩儿般秀气。花桥县街头,周五那伙人说这小鬼生得乖巧清秀,带回去养着,长大了便是个可人小倌儿。莲花村潘二娘责怪小乔成日里爱钻女人堆,而小乔多与大妞、二妞亲近,与四蛟等小男孩虽然玩得很好,但她明显和他们不一样:不跪地、不靠墙、衣裳保持干净,没有男孩们特有的汗味,身上气息甚至带着种淡淡的香味。 她睡过的被窝里也有那种香气,他认为是花香,还曾抱怨她往衣橱里放太多晾干的香花瓣,男人的衣裳不要熏得太香,细细想起来,商船上、冬夜里兄弟俩挤在一起睡取暖,就若有若无地闻到这种淡淡香气,他察觉到了,那时认为很正常:同胞兄弟,自己爱干净,弟弟体香清新好闻没什么奇怪的! 她和四蛟玩得高兴,四蛟偶尔伸手搭在她肩背上,她会很快甩开,还连带给四蛟一个眼刀,汪浩哲也觉得正常:君子之交,淡淡如水,何况男人之间勾肩搭背的很难看。 她在小溪边借口那边有人过来,阻止三豹几个脱裤子下水,被一条水蛇吓得呼天抢地,小脸都变了形,抓住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直攀上他的脖子再不肯下来! 最惊心是那晚她夜半生病,浑身火烫,一身汗湿却不许人替她换衣裳,也不准他靠近帮她擦洗,他生气之下扯断衣带,把她上衣拉开,露出细瘦的小身子,她哭得那个凄惨,满脸泪水,声嘶力竭仿佛要死了,他不得不妥协,心想由着她,自己赶紧去找人拿药,很快就回来,到时她动不了再说…… 赵瑜像只木鸡呆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目光悲喜莫名:韦越云第一次在街上看见他,眼睛都直了,与其说是惊吓失态,不如说是震惊无措,依小乔的性格,惹不起她躲就是了,没有必要害怕,王威于她,可能还不如一条水蛇来得恐怖! 她认出来了,知道他是哥哥,可是她选择了躲避,不认他!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份?怕他万一不认?会获罪? 冒认皇亲是重罪,小乔把他当成哥哥,在一起住了一年多! 是这个理由!一定是! 七八岁的时候就那样冰雪般聪明,会避凶就吉,如今长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又分别多年,小乔怎敢轻易相信他! 何况他的冷漠,凉薄令她寒心,认不出她来也就罢了,让她跪在雪地上……流花镇那位大夫曾慢条斯理对小乔说:你禁不得冷水,以后就不要下河。潘二娘拿银子替小乔刮肚皮,银子黑成一团,潘二娘说:这是寒气! 赵瑜闭上眼,一颗心跌下谷底:方远志说她病了一场,他认为是被吓的! 他还不如她身边那个护卫,那护卫故意将她迫退几步,不然她就得跪在雪水横流的泥地上! 她病了,谁照顾她? 身边有婆子丫头相随,还有两个相貌俊秀的护卫,竟然又有了一个哥哥!这个哥哥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像他一样,乱认来的? 赵瑜倏地转过头,目光凌厉扫向罗允真,罗允真心脏猛地缩紧,抻长了脖子朝另一条街张望,眼里忽地跳出一簇亮光: “王爷,有消息到了!” 二等侍卫曾德平气未喘匀,立即上前禀报:明面暗处双管齐下同时打听,大致如此:韦华陶,二十二岁,六品千总,仪表不凡,处事勤谨踏实,多金好交往,为人活络讲信义,一直受信义侯府关照,多得龚参领提携,近期有威义侯府的人频频来找他,据查,说是威义侯看上了韦华陶的妹妹,欲求娶,韦华陶以威义侯已有妻妾为由,坚拒,威义侯府的人来了几次之后,韦华陶便出事了,只是关起来,好酒好菜伺候,并未亏待。但专门往外发散消息,说韦华陶犯了重罪,韦华陶有随身小厮守在营区外,每天愁眉苦脸守候,得了消息就跑回城,想是报与家人知道。 赵瑜问:“你们如何处置?” “只说端王府指名要韦华陶,教他们立即放人!韦华陶一出来,便有几人出了营区,军士指认:其中有威义侯府的人!” 赵瑜冷哼:“威义侯,此次去西边立了个小功回来,想讨要什么样的赏赐呢?” 他略一沉吟,吩咐罗允真:“信义侯与威义侯,必有通气,你去一趟信义侯府,告诉他,看在孙小姐的份上,不寻他错处!事情怎么来的,还请他怎么消掉!韦越云这个名,不是他信义侯和威义侯可以提起的!敬王那里,他也要有说明。至于城外守备营,知会方非、徐厚予……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属下明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相认 又有一骑飞驰而来,曾德平接住问道:“韦华陶的住处找到了?都放回去半天,此时才来报消息?” 那侍卫滚鞍下马,苦着脸:“韦华陶进了城,直奔城北杏仁街,马却留在门口未牵走,我们就等着,果然见他又出来,接着城东城西城南一通乱走,进了三处宅院,都不久待,最后去的福临街,进了一个大宅院,正门上匾额写的是‘林府’。怕他进去以后又从哪个门出来,我们增了人,四面看住,这回他倒是没再出来!” 城中福临街,地价金贵,富豪勋贵人家聚居之地,和端王府仅隔两条街。 罗允真偷眼看端王,见他紧抿双唇,把脸转过一边,抖动缰绳: “带路,去福临街!” 一行人簇簇而来,到街头交岔路口,罗允真告退一声,带了两个人往城南信义侯府奔去。 他走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便有十多名端王府侍卫骑马急驰而来,却又在距离端王队伍百步远处勒住马,缓了一缓,悄然跟上――罗允真等人离开,自然要另调来侍卫保护王驾。王爷这是要进民宅,那韦越云身份特殊,听说又是个极有钱的主,谁知道她家里会不会请了什么异人作护院?就算只是养了几条恶犬,俗话说打狗看主人,王爷这副情形,一颗心全在韦越云身上了,哪会舍得伤她的狗?只好多去些人以防不备,真有险情也好及时控制,护院厉害就拿住。狗太凶一群人围着一个踩一脚它便老实了。 福临街林府,大门紧闭。门口连个守门家丁也不留。 不过敲了三下便有回应,一个年近四旬穿戴齐整的家丁探出头来: “请问有何事?” 等慢慢看清当头站着的英俊男子身上衣裳竟然缀绣腾云盘龙,他楞了一下,张着嘴不敢置信地抬头再看一眼端王的脸,慌乱中竟然把门合上: “请、请等一等!小的进去回话……” 哪里有心机等他回话?端王说声:“开门罢!” 侍卫手一伸便将门顶住,家丁力气不济,见合不上门,只好放弃,撒腿往里跑。嘴里喊着:“有贵客……贵客上门喽!” 端王道:“不必禀报,本王自行去见主人!” 就有人上前拉住那家丁。把他按坐在一个石凳上,还拍拍他的肩: “辛苦了,歇会吧!” 于是一路进去,只要有人影便被拿住,中门上遇到冷月、沉星,不肯老实待着,四五个侍卫拦不住他们,侍卫们毛了。七八个围上去。端王也不喝止,只扫了一眼,由着一帮人在那里缠斗。自己背手昂然入内。 此时已是黄昏,暮色淡薄,端王不走回廊,沿着卵石铺就的小径疾步快走,经过几处假山石、亭子、修竹,不知名的低矮花树,这是个不大的花院,种的花草不算名贵,但一切显得干净整洁,空气里浮动着清新的玉兰花香。 他心情激动,有一种幻觉,好像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 又穿过一道月洞门,方至主院,花厅里,镂空雕花门扇敞开着,阵阵饭菜香味飘散在夜风中,端王深吸口气,眼里冒出热气:是他熟悉的味道! 小乔会做菜,但是有人做的时候她就不动手,当年大妞二妞未去县城之前,她指点姐妹俩怎么做,等大妞二妞都走了,她不得不下厨,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菜式,小乔亲自做的,汪浩哲能吃出不一样的味道! 他只夸赞了一次,因为小乔满脸骄傲:“好吃吧?你看是谁做的――名厨大师耶!” 喜欢吃小乔做的菜,但可不想他真把自己当名厨大师,看是谁的弟弟,偶尔做给自家人吃可以,怎么可能让他去做厨子侍候别人! 花厅里,韦越云穿件樱色春衫,杭绸短襦前襟袖口缀绣着精致的粉色玫瑰花,同色八幅长裙,腰间一条与玫瑰花同色的缎带,衬出盈盈纤柔腰身,头发梳得很简单,以缎带扎髻,通身上下不着任何珠玉佩饰,灯光下,却是无比的明艳端丽,周身散发着璀璨光华。 她目光温柔,笑容亲切,窄袖轻裹的雪腕转动,纤巧的手上拿着双筷子为同桌坐着的俊秀男子布菜: “哥哥,吃这个!还有这个,很新鲜的!” 韦华陶居然不领情:“妹妹,你明知道哥哥不喜欢吃这个!” “得吃!特意煮给你吃,你需要这里面的营养!” “非吃不可?” “不吃就全部倒掉,一样都不要吃了!” “我吃我吃,真怕了你!” 黄文正低头吃了两口菜,抬起头来,顿时瞪大了双眼,险些被呛倒:这、这闹鬼了吗?无声无息地饭桌上怎么平白多出个人来? 不大的圆形红木饭桌,兄妹俩占了一侧,端王便坐到对面,冷着一张脸,双眼微红,目光极不友善地瞪视着黄文正。 黄文正不认识端王,但他眼睛会看,这位容貌俊美,神情冷冽的男子坐着都比他高一头,不说那通身逼人的贵气,光是他那慑人的目光就让他感受到巨大压力。 更不要提这人身上穿的,竟是龙袍! 皇族有几人能够穿龙袍? 皇帝是必然要穿,其次是太子、皇子…… 黄文正心脏大跳,急忙起身离坐――谁敢和皇子同桌共坐? 伸手往一边去拉妹妹,发现那位早空了,回头,死丫头自己跑到后边垂头站着,却不提醒哥哥! 黄文正走去站在文娇身前,稍微遮挡住她,目光往门边几个侍卫那里扫一眼,竟是没人过来说一声,到底尊驾哪位? 他心里隐隐有点预感,但不敢确定,万一喊错人怎么办? 先不管,行礼吧,拉了妹妹待要跪下,端王说道:“我是赵瑜,你叫韦华陶,守备营护军副参领龚有福手下,任千总之职对吧?不必行礼,坐下!” 黄文正楞了一会,松开文娇,俯身作揖:“属下不敢!属下不知端王殿下驾临,未曾迎接,请殿下责罪。这是舍妹,深闺女子,她不懂……” “与你无关,我是来找她的!” 黄文正反应过来,回头去看妹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他能顺利被放出来,还是龚参领亲自送他出营区,先是不解,随即就是牵挂担心妹妹,赶紧进城,仍遵从妹妹叮嘱,绕着弯儿进的林府,一回到家,妹妹确定他没事,才松了口气,然后就是问在营区里被关的情形,兄妹讨论着信义侯府和威义侯的动静,还没说及为什么能这么快放回来,就到了饭点,妹妹听说哥哥几天来大鱼大肉吃多了,就亲自下厨做菜,端出来的饭菜分得清楚,哥哥多吃素,妹妹多吃肉。 谁知道这位自己敬慕已久的端王殿下不经通告就来了,直闯进内宅,还明说要找他妹妹,这么说是端王的人放了他,端王想干什么?难道也存了威义侯那样的心思?威义侯关他是因为妹妹,端王放了他,也是冲他妹妹来的? 黄文正胸口堵了一口气:管你是谁,找我妹妹,先打我这儿过! 俯身行礼:“禀端王殿下:属下与妹妹,事无巨细,相商相议,兄妹不分彼此,休戚相关!且妹妹年轻不懂事,不太会说话,恐冒犯殿下,属下身为兄长,应该出面应对家里的事情!” 端王不搭理他,眼睛只看着文娇,见她并不打算说话,便收回目光,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几个菜式,顿时内心悲愤更盛――莴笋炒肉丝,清水菠菜,八宝鸭,冬瓜扣,四喜丸子,酱爆牛柳,样样精致,色香味俱全,这么好吃的菜,那小子说他不爱吃! 而她还哄着他吃,自己几时用她哄了? 一直想着小乔,在街上晃悠半天,忘记自己没吃晚饭,此时心情激愤,肚子倒是很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端王拿起刚才文娇用来替文正布菜的筷子,看到桌上有干净的空碗,也拿过来,不客气地挟起菜就吃,两名随身侍从一看,赶紧跑来,打开一个扁平的紫檀木四角箱子,从里边往外拿银质餐具,端王说: “不用!” 侍从为难道:“王爷,总得检看一下食物……” “没事!下去吧,让他们也都下去,在院子里等着!” 打发了侍从,转对黄文正兄妹说道:“你们不吃吗?饭菜可都凉了!” 文娇不动,黄文正更加不敢。 端王自己盛了一碗汤,一口一口慢慢喝完,然后吃青菜,冬瓜扣,吃丸子,吃肉,一样样都尝过,放下筷子,长叹一声: “八年,没吃到这个味道!这八年,倒是记住一个习惯,我‘弟弟’定下的吃饭顺序:先喝汤,吃青菜,再进肉食!我在北边镇守边关,打仗几年,环境很艰苦,对饮食的要求不能太高,每饭必定会想起‘弟弟’,遇到好吃的,会想他尝没尝过这种食物?遇到难以下咽的,心里便骂:这些蠢物,白白糟蹋了食材,若是让我‘弟弟’做,一定很好吃!” 他抬头看着黄文娇,声音沙哑沉痛:“我不是亲哥哥,谁是?果然亲疏有别吗?这精心做的一桌好饭菜!记得厚院饭桌上,平常可只有两个菜,一个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相认(二) 花厅里气氛沉郁,情形诡异――贵为王爷的人满脸受伤表情,眼睛穿透黄文正,只管看着黄文娇,黄文娇一直低头不语是因为此时心情起伏不平,眼里含泪,如果开口说话,便会情绪失控,导致失态。 而黄文正,是最无辜最无奈最莫名其妙的一个,想上前和王爷攀话,那位目光冰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摆明了不肯和他有牵扯。想回头,感觉妹妹的脑袋轻轻顶着他后背,意思就是让他在这儿杵着,保护她,别动! 赵瑜终于忍无可忍,实在看不下去,两人相依相护兄妹情深的样子太刺眼,站起来几步走到黄文正面前: “你下去,我有话与她说!” 黄文正虽然紧张,却也不肯依他所言,反而后退一步把妹妹紧紧挽在手里――看出来了,这家伙对他妹妹有不良意图! “殿下请自重!请体恤民意,这里是民宅,并非王府,即便身份高贵,也不能为所欲为!殿下未经主人允许,强行闯入,此举悖于礼节国法,我兄妹身份卑微,不敢有怨言,但殿下若太过无礼,我兄妹也不惧你,大不了纳命就是――有话请与我说,我是她哥哥!” 赵瑜盯着黄文正:“你是她亲哥哥?” 在这一点上,黄文正没什么可畏惧的,坦然迎视他:“如假包换!” 黄文娇深呼吸几下,身上没带绢帕,抬手直接用袖子拭去脸上泪水。 赵瑜进来得肆无忌惮。他的人可以说是张狂无礼,府里走动的奴仆都被控制住不算。进到内院,把婆子仆妇丫头统统归拢到一个屋子里去,小鹿和姚妈妈留在杏仁街韦宅,青梅今天也出去传送信件未归,她身边贴身的只有小鱼,偏小鱼出去端个鱼羹,就再没见回来,两个守在旁边侍候的丫头,赵瑜走进花厅的时候。(.无弹窗广告)就被侍卫带了出去。 赵瑜这么做,可能是怕她躲开不见自己。而文娇确实不想这么快见他,跟那个侍卫说过了的,另外三件事,慢慢再办,她还没准备好呢。 文娇对黄文正道:“哥,听王爷的吧,你还没吃饭呢,让人侍候你去正厅用饭。我与王爷说几句话!” “我不饿!别怕。都有哥哥!这里是我们家,杀人放火,他要有个理由。若定要我们死,便死在一起,也无遗憾!” 赵瑜有点生气:“不要随意造谣,我没那么坏!只要和……和她说话,你在这里多有不便!” 文娇说:“哥哥,我相信王爷没有恶意,你去吧――若是不放心,那你在院子里看着好了!” 黄文正看看文娇,又转头看看外边院子,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人都被控制了,没有点灯,依稀能看到廊外阶下影影绰绰的好些个人。 他想了一下,点头道:“好,那哥哥过去,天黑了,该把所有的灯点起来……哥哥就在外边!” “知道了!” 黄文正顿了一下,还是保全礼仪,朝赵瑜躬身行礼告退,刚走到门边,赵瑜朝外边说道:“谁在外面?韦千总没吃晚饭,让人侍候着!” 立即有人答应:“是,属下明白!” 在自己家,干嘛要你们安排人侍候? 文娇看了看赵瑜,神情狐疑地跟过去,赵瑜说:“只是照你的意思,让他去正厅用饭而已!” 文娇听了,便停下脚步,转回身,郑重地朝赵瑜福了一福道:“多谢王爷肯援手相助,民女感恩了!” 赵瑜看着她,心里像堵了一团乱麻,咙头紧滞,良久说出一句: “小乔……我,还是当年那个汪浩哲,并没有变!” 文娇心情复杂,但她总算是能控制住自己,故作平静地回答: “王爷,这里没有小乔,我也不认识汪浩哲!” 赵瑜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僵硬了。[.超多好看小说] “不要这样,小乔,我是哥哥!我真的认不出来,你不知道你的变化有多大――你试一试去让大牛兄妹看看,他们也不可能认得出你来!” 文娇的手伸往椅子那方,让着道:“王爷请坐,要用茶么?须得把丫环们放了,不然等我去煮茶来!” 赵瑜注视着她:“请你谅解!不如此,我进不了这个门,你不会痛快见我,你对我误会太深了――当然这其中有我的错,但我等不及,非要见到你,否则今夜无法过得去!” 文娇垂眸:“王爷言重了,通报一声,民女不敢不见!” 赵瑜唇角轻牵,露出一丝笑容,内心却是苦不堪言:“真的不敢?如果没有韦华陶这件事,你就不来找我!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了么?小乔,不要……把哥哥忘了!” 文娇深吸口气,抬头和他对视着,平静地说道:“王爷,这里真的没有小乔!就算小乔存在,王爷说是他哥哥,那他算什么?他也是龙子凤孙吗?” 赵瑜点着头:“好,我们一样样来算!把我所做的对不起你的事,都摆出来,我总能给你个交待,一辈子,可以还得清吗?” 文娇连连摆手:“王爷这样说,外边官爷们听去了会如何想?民女可吃罪不起!据我所知,王爷并不欠小乔什么,小乔离开了王爷同样生活得很!小乔当年与他亲哥哥失散了,彷徨无助之时遇见王爷,他那时人小力微,怕被人欺负,只是想要一个哥哥庇护自己,一路相携相伴,王爷做到了,陪护他走过那段路。小乔说,他才应该感谢王爷!但君与民有天地之差别,即便知道王爷,他唯有敬仰、祝福,不敢再见!这样我觉得也很好,毕竟时光流逝,一切都已改变,谁也无法再回到从前!” 赵瑜语气急促、坚决:“没有变!我没变!小乔也不要变!只要小乔回来,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文娇看他一眼:“王爷,没有人能够保持不变――当年的四公子成了端王殿下,无比尊贵;小乔,他也长大了,他要成家立业,他也有需要保护照顾的亲人。你们都已回到各自的世界,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生活,相安无事,这个结果非常好!” 赵瑜眼睛变得通红,喉头发紧几乎说不出话:“小乔要和我在一起!我以前教过他:永远是兄弟,情义不变,不要忘记哥哥,他很懂事,他答应过我!” “王爷高义!小乔当真荣幸之至!但此一时,彼一时,小儿的话不必当真。也不可行,小乔不笨,怎会想不到?若是王爷好心请他一起住,两家人怎么办?皇家与平民不同,会乱的!” 赵瑜呆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小乔就在他面前,他竟似收不拢那抹小小的影像,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说,要怎么办,才肯相认!你若不是小乔,那你是谁?你何以如此熟悉他?小乔又在哪里?” “王爷,我是韦越云,家住桐姚县桐木镇,小乔,只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个人!他告诉我他的故事,交待我:有些事端王殿下可以帮忙,之后,他走了!” 韦越云!赵瑜深吸口气,完全忘记这回事:汪小乔变成了韦越云,同样冰雪聪明,多了一份少女的骄傲矜持,还像以前那样顽皮,挖好一个坑,一步一步引人入内,现在,她要算计利用他了么? 好,总算有被你利用的价值!万幸你出现了,会找出你的根底,不怕你不认! 拿韦越云没办法,但汪小乔要听汪浩哲的,她属于汪浩哲,属于赵瑜,这点绝不容改变! 赵瑜说:“我是小乔的靠山,很多年前说好的:做他永远的靠山,他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 文娇侧头看了赵瑜一眼,有点好奇:他什么都记得,看来脑子是完全好了! “小乔说,王爷以前曾经不记得很多事,他才能攀结王爷走了很长一段路――越云希望王爷也不要忘记,今日午时曾经答应过我,能知小乔三件事,也为我办三件事!” 赵瑜一口气提不上来:这是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慢慢调整气息,温和地说道:“我很好,所有事情记得清清楚楚,随时为你办!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不记得小乔,那是在丢失了小乔之后,大哥将我带回医治,我想起了父母家人,忘了小乔,但怎么可能真的相忘?小乔是我的手足,靠他我才能重新站起来,我会忘记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吗?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把他想起来了,派遣大量人员查探他的下落,但没有结果。我从北边回来,也去过江南!” 文娇怔了一下,大感意外:“王爷去过江南?” “在你上京之时,我在江上遇见了你的船!那时你身边丫环正好打开窗帘,你独自一人下棋――你先前不会围棋,我教过你,你嫌复杂,子儿太多,不肯学,反要我和四蛟随你下什么飞行棋、军棋……” 文娇讪讪地以手摸额:姚妈妈的顾忌不是没道理啊,这一开窗的瞬间,就被人看到了? 赵瑜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这是他的小乔!习惯如此,小时候理亏被训,就会这样伸手摸摸额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认(三) 静默着,赵瑜忽然喊了一声“小乔!” “啊?” 文娇抬起头,正对上赵瑜一双亮如星辰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角轻扬,俊脸上流露出的笑意,是文娇记忆里最深刻的、会倾倒众女生的那个魅惑笑容,如徐徐绽放的花朵一般,盛开得越来越浓艳动人。 她猛然间涨红了脸,定力不够啊,刚才那个声音,恍惚来自莲花村厚院,汪浩哲自自然然地扬声喊她…… 赶紧掩饰:“我、我以为小乔来了……我去给王爷沏茶!” 起身离座,轻盈的身影未到门边就被执住,回过神来人已在赵瑜怀里! 赵瑜哪会让她走开?远看韦越云,他不相信这女子会是小乔,相对端详这么久,也只能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点蛛丝马迹,外貌变化太厉害了,但她就是小乔!行事作风,言语思路,她的声音其实没有多大变化,虽然听过她说话,但谁能料到男孩变女孩?他猝不及防,没想太多。 一声哥哥,后边要拖个尾音,虽然喊的不是他,让他听见,也足够了! 在厚院,他独自在楼里看书、写字、弄棋,小乔坐不住,在旁边陪一会儿,稍不留心就让他跑掉了,但不经允许他不会跑远,就在楼前或院子里,伺弄菜畦,玩草叶,甚至玩石片沙子,空地上画个圆圈方形在里边乱跳一气,他回过神想起来了,只要那样漫不经心喊一声小乔,便能听到她的应答。从不落空! 是他的小乔!她太好了!简直就是个小福星! 流落在江上,只为找个依傍顺手就捡了他。她不知道她这个无意识的决择多么高明!她有了哥哥,而他有了小乔! 最神奇的是她能够从燃烧的大船上逃生,救了自己,毫发无损,为这一条,他愿意倾尽所有报答她! 文娇被赵瑜拥抱着,左冲右突脱不开身去,喊又不好喊,想让全世界人都听到、看到吗?黄文正知道会拿刀拼命的! 赵瑜其实只是想拉住小乔不让她出去。他不要喝茶,只要和她说话――有太多太多的话没说。太多太太多疑问没提及呢!她一出去指不定又有别的事由,那个亲哥哥定是要见一见,她对那位哥哥好像很好,说起来没个完……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掌中握住小乔温软的小手儿,那梦中都在探寻的熟悉感觉瞬间控制了脑子,根本不用去想,身体自己会行动。稍一使力小乔整个人就倒进他怀里了! 他情不自禁地拥抱小乔。不顾一切想亲近她!想告诉她以前不是不想多宠她,而是,怕那样做不利于一个男孩子的成长!她可能不理解。他当时做为哥哥,对小乔有多么大的期望,想让他经受磨砺,成为才俊! 如果知道她是女孩,他怎会那样待她?逼她练武,逼她下水,还逼她……忍受恐惧! 柔软的身子,墨黑的发髻缠着粉色缎带,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是花香,属于小乔的香味! 他沉醉、安心、满足,没有邪念,抱的是他的小乔,又不是别的谁! 可是她不老实,像只兔子在他怀里跳来跳去,弄得他的心也跟着躁动,越跳越快,逼不得已更用力些,双臂收拢,将她紧紧贴在身上! 文娇带着哭腔:“王爷……” 赵瑜温柔无比,声音里却透着喜悦:“小乔别动,让我看看你额头的伤痕还在不在?你的牙长得真好!” 文娇推拒着他,心里想:当然好了,再不放人,我就咬你! 赵瑜温热的手掌抚过她面额,轻柔掠起她覆在额上的刘海,只一下,便放开了她,笑着说: “还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了,藏在发脚,看不出来!” 文娇满脸通红,站稳脚跟双手互扯两只衣袖袖口,气呼呼地朝他翻白眼:怎么能够这样?她长大了好不好?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汪小乔,就是为的避免这种事,他是有妻室的人,一点不自觉! “王爷,请自重!我是大姑娘了!很快议亲,你这样会毁了我闺誉!” 赵瑜心跳漏了半拍,挑起眉头看她:议亲?闺誉? “议的哪门亲?说来听听!” “不知道!爷爷来信催我回江南,到家再说!” 文娇甩手侧身往一边去,离他远点,这回都不正眼看他了,用的都是斜翻白眼。 江南那么远,让老人家折腾去吧!赵瑜看着生气的文娇,笑容更深:翻人白眼的习惯也还在,但她从前只对不屑的人翻白眼,何曾对自己这般? “小乔,我……” 他想说:我是哥哥,不能对哥哥这样! 但他收回这句话,他确实不是她哥哥,她哥哥另有其人,他只是被这失了哥哥的小丫头抓来顶替一阵子而已! 文娇转头看门外,黄文正真的让人点了许多盏灯,院子里明晃晃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要说那些侍卫不在了,她才不相信。 “他们藏身了,不让听的话,他们听不到,不上看的事,也看不到!” 赵瑜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可以想见,她只要一回头,就会撞在他身上。 文娇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这样不行!相隔这么多年,汪浩哲不可能没有变化,男人们的德行,有几个是像样的?如果她长得平常普通些,还可以安心地接受他的帮助,可她偏生得惹事招祸,最近才知道威义侯两年前就打她主意了,那时他老婆还没死呢,那是想要她做妾了?太狗胆了! 还有敬王,她都没认全他五官!有正妃侍妾,想让她成为又一个侍妾?做梦! 让她想念的、纠结的汪浩哲,已成为端王赵瑜。他没有正妃,但是有家室。贵戚之间互送美人,一送就是七八个数十个,他……不再是那个纯净少年了! 无法想像,如果他提出让她成为端王府中的一员,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得让他明白,那不可能!即便是首位,尊贵的端王妃,她也不屑! “王爷,您的侍卫这么听话。您做坏事是不是很方便?比如像今晚这样,仗势擅闯民宅。有点欺男霸女的意思!” 文娇小心绕过赵瑜,往堂前座椅走去。 赵瑜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远远躲开他,不由得苦笑,走去在她身旁椅上坐下: “把我看成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了解我?” 文娇瞄他一眼:我怎么了解你?又不是你妈! “你说我仗势擅闯民宅,我认了,可以向你哥哥道歉!这样的坏事我也是第一次做,因为有你小乔在这里。我不能不来!等你召请允许。我会急死!欺男霸女这罪名就免了吧?小乔当年说过:汪浩哲是汪小乔的人,所以反过来,汪小乔她也是汪浩哲的人。汪浩哲和汪小乔永远是一家人!希望你没忘记这番话――现在我只不过是找回了我的小乔!” 如遭电击,文娇被雷了个外焦里嫩:有吗?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她又不失忆,一点印像没有,不可能的! 她在拼命掩饰,暗示赵瑜大家要冷静,心里面知道这么回事就行了,把汪浩哲和小乔的事抖出来有什么好处?王爷曾改名换姓,小乔曾攀附皇亲,也许赵瑜没事,但是对她,一个女孩子影响很大!不为她着想就罢了,能不能不造谣生事啊? 涂白抹黑、指鹿为马的事情,汪浩哲绝对不屑于做,也许只有赵瑜才会做得出来! 文娇忿忿地看着赵瑜:果然时间是把雕刀,活生生把一个人改变了,还变得面目全非――汪浩哲和赵瑜,二者不能相比,差距太大! 汪浩哲清雅端方,重礼节懂规矩,对小乔的教导从来都是有理有据,非礼勿视非礼勿为,除了江上杀人之时他变得狂野,平时在家静坐,提笔写字拿起书本读书就是一个让人仰慕的谦谦君子! 赵瑜已经没有那份清淡闲雅气质,他身上的霸气让人怯步,不是看不上韦越云身份低贱吗?进到人家家里就敢非礼!现在更进一步了,厚脸说出那番话,表明意思:我欺男霸女了吗?这女子本来就是我的! 文娇垂下眼眸,赵瑜在等她说话。 “夜深了,王爷请先回府吧,凡事明天再说。” 文娇转了个心思,抬起头劝道:“王爷刚才说过的话,越云都记下了!待小乔过来,自会转告!至于汪浩哲和汪小乔该做何收场,怎么想,那是小乔的事!越云只是朋友,不敢越俎代庖!” 赵瑜静静地看着她,这一转眼的功夫小乔又不见了?韦越云替她传话? 他慢慢掸了掸灯影下华光闪烁的龙袍,架起二郎腿:“今晚我不走了,就住这儿!” 这一句话收到满意的效果,文娇直接从椅上跳下来:“怎么可以?这不是……这是我家!” “你不说小乔会过来吗?我等她,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走!” 文娇欲哭无泪:“他今天不会来了……王爷你回去吧!明天你可以再来看看!” “我可以等!” 文娇从座位走到门口,转了个圈又回来:“王爷,我带你去找他!” 赵瑜一怔:她还有招? 那也不接了,就笃定在这里坐着,非要她认下自己不可! 现在不只是要认兄弟,小丫头人大心也大,不把他放在眼里,从前那段兄弟情义在她这里已经被看淡,成了只值得帮手办几件事的情份!她不是会变吗?男孩都变成女孩了,那就索性让她明白:兄弟也可以变成夫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饭 赵瑜总不走,黄文正在那边闹腾起来了,不管罗允真等人赔着小心好言相劝,一翻脸就要撞开侍卫去找妹妹,大声嚷嚷:什么意思嘛?什么话非得说一大晚上?有事请王爷来跟我说,我妹妹还没吃饭呢!把我妹妹饿坏了,你们赔不起! 侍卫来转告他的话,赵瑜一怔,看看厅里那一桌的饭菜,又转来看文娇:“小乔,你没用晚饭?” 你不是看见了吗?本小姐几时得吃?一口都没动,光劝哥哥吃青菜了,然后又来一个抢食的,饭桌都没轮不到她去沾边,怎么吃? 文娇道:“越云未曾吃过晚饭!” “你!怎么不说?饿坏了吧,来人!所有人都放了,管事的过来听小姐吩咐!” 文娇哼了一声:有权有势真是好啊,随便去到人家家里指手划脚。[] 赵瑜满脸心疼抱歉:“我以为……你吃好了,我一来你就离开饭桌!” 文娇灵机一动,何不借机送神:“没关系,那种情形我也吃不好――有陌生人在,我不吃东西!” 赵瑜目光灼灼:“我,不是陌生人!小乔和汪浩哲相对共食一年多!” “但你不是汪浩哲!” 赵瑜认真地看着她,脸色端庄严肃:“小乔,不要跟我玩心思!我是端王赵瑜,汪浩哲,是我一个经历,没有人可以抹煞!就算是当今皇上,也有过应急改名的时候,你以为我会顾忌这个吗?” “可你已经改变,不是小乔的汪浩哲!” 文娇脱口而出。索性补全了:“汪浩哲爱干净,孤傲端雅。守礼制不随性,有才学有智慧,他是君子,是值得尊敬的哥哥!而你赵瑜,身上没有半点书卷气,有的是霸气、戾气!你也骄傲,因为你是王爷,手握权势,为所欲为。你只是以权制人的尊者!风华气度人品,你都不及汪浩哲!” 赵瑜呆了一呆。低头打量自己:黑绒金丝快靴,光华灿烂的龙袍,专饰玉带、九龙玉佩,头上是紫金王冠,这一身衣装跑出大天都没错,尊贵异常,气度非凡,怎么在她眼里就变得如此庸俗不堪了?不!不要上当!认真就完了。肯定是这小丫头故意打击报复的! 反正汪浩哲就是赵瑜。赵瑜就是汪浩哲,难得她心目中还能把自己的形象保全得这么好,就不跟她争了。喜欢什么样,再慢慢找回来就是了,不喜欢的,当然要改正。 门外走进来四五个仆妇丫头,当头一名穿着蓝绸襦袄的中年仆妇和一名绿衫红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大概是第一次见王驾,低着头战战兢兢,距离十多步远就跪下来磕头,口称: “奴婢们给王爷磕头!” 赵瑜说:“起来吧,小姐没用晚饭,你们看着小姐想吃点什么?” 仆妇丫头又叩了个头,这才爬起来,蓝袄妇人先指挥几个仆妇走去收拾原先摆在饭桌上的菜碟子,然后和双丫髻小丫头走到文娇身边,蓝袄妇人弯腰看她的脸: “哎啊!这大半夜不用晚饭,我们小姐饿得脸都青了!” 赵瑜大为不安,起身走过来:“我看看――果然青了些,饿了怎不说话啊?这可不像你……” 文娇冒汗:分明胡诌,看了一晚上,到现在才看出来脸青了? 转脸去问旁边的小鱼:“厨下都有什么?” 小鱼道:“方才我给少爷上饭菜,少爷就交待说小姐未用晚饭,让我回厨房看着做几样,我便挑了几样新鲜时菜备好,单等小姐有空,开火做来就可以了,那个鱼羹热在锅里,给少爷和几位爷吃完了,新鲜的鲈鱼还有,小姐是要吃鱼羹呢还是鱼汤?” 文娇说:“大半夜的,不用太麻烦,做两个新鲜时菜即可――清炒菜心,炭烤韭菜。” 旁边仆妇道:“不成,太素了!小姐不要汤,这个时辰了肉也不新鲜,要个鱼羹可好?” 文娇想了想:“好吧,就依妈妈!” 一老一少待要退下,赵瑜忽说了一句:“饭菜要快,份量多些,我陪小姐吃!” 文娇险些晕倒,侧脸看他:有没有这样的?主人一顿没吃,他不讲道理地跑来捣乱不说,还要吃第二顿了! “王爷,您不先回府吗?王府食物比我们家好得多了,饭桌上伺候的人也多!” 赵瑜微笑:“实话说我从北边回来这么久,极少在王府用饭,多在外边吃用,今夜花厅里的这几个菜,看似普通,味道很鲜美,你哥……韦华陶真挑食,他不喜欢吃什么?” 文娇大概是真觉得饿了,没有了说话的意兴,懒懒地说道:“和你一样,不爱吃素――尤其不爱菠菜!” 赵瑜心里柔软一团:她记得的,他所有的喜好她应该都记得! 文娇露出倦意的面容又让他心疼不已: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竟然弄得她晚饭都没吃上,还说要疼她,这不害了她吗?照这样子,逼得她太急,只怕会令她反感,到时或许会适得其反。 看来不能太激进,她心里有他,这就够了啊!他有什么好害怕的?韦华陶是她亲哥哥,威义侯那不知死活的莽夫竟敢逼婚,有他受的!敬王,告诉他一声,韦越云是他四哥的未婚妻,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赵瑜还是不舍得立马走开,跟文娇讨价还价:“好好用饭,我刚才也没吃多少,再陪你吃些就回府!” 文娇眼里光华闪动:“吃完饭你就走?” 赵瑜点头,心里不是滋味,又郁闷上了:就这么巴不得他走?难道是他自我感觉太好了?她其实,还是不在乎他! 饭菜端上来,一碟碧绿的韭菜,一碟白玉般的菜心,一钵乳白色的鱼羹,上边点缀几点青翠葱花,香气扑鼻,还未吃上,已觉满口生津。 丫头们端上来热水净手,温茶漱口,文娇礼节性地请赵瑜上坐,赵瑜看她一本正经的待客姿态,很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现在又不叫汪浩哲、汪小乔,不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能拿她怎么办? 两人在饭桌边落坐,小鱼揭开焖米饭的小砂锅,赵瑜顿时露出笑容:杂粮饭。开始不爱吃,后来吃出味道来了,到最后没有得吃,念念不忘小乔的时候,也顺便想一想她做的杂粮饭。 文娇问道:“有没有问过少爷,还要不要吃些?” 小鱼答:“刚才春儿去回话,告诉少爷小姐这就可以吃晚饭了,问过一句,少爷说他不用了,让服侍好小姐,慢慢吃!”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不用服侍!” 小鱼偷眼看赵瑜,又探询地看看文娇,心想:小姐啊,王爷在呢,不用服侍他?他会自己盛饭吗? 文娇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小鱼便收回目光,垂眸福一福身,领着丫头们下去。 赵瑜问她:“你的贴身丫头?这么小,会做什么?另挑几个年纪大点的吧,要细心周到,才能服侍好你!” 文娇说:“她很好,我从江南带来的……” 她忽然想到什么,看着赵瑜绽开一个诡异开心的笑容,赵瑜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小乔今晚第一次对他笑得这么甜美…… 文娇却只是笑了一下就低头吃饭,一边吃一边还在笑,赵瑜忍不住了:“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嗯,没什么!王爷请用饭吧!” “说吧,弄得我没心情,这顿饭要吃到什么时候?” “我怕说了你更加没心情!” “不怕!” “我说了,王爷便只吃这碗饭,然后回府?” “为什么这么急着赶我回去?” 文娇看看门外:“这么多人待在我家院子里,我不习惯!我哥哥也要找我说话,有很多事情需要与他商量,然后请你帮忙,一说大半夜……我不睡觉皮肤会坏掉的!” 赵瑜笑了起来:“你的理由总是很新奇!好,我只吃一碗。你说!” 文娇吸一口气:“真的要听?” “一定要听!” “那我先求赦罪!” “无罪!” 文娇笑问:“王爷大名叫什么?” “明知故问,赵瑜!以后你叫我赵瑜,或者阿瑜也行!” 文娇故意道:“我想叫你瑜哥哥!” “不要吧!我不做你哥哥!” 文娇眨了眨眼,赵瑜慢条斯理道:“汪浩哲才是你哥哥!” 文娇撅嘴,赵瑜忽然高兴地笑起来:“对了!只有这一样,最像我的小乔!” “小乔不是谁的,她是她自己!” 又东拉西扯一番,几个话题交岔,文娇到底把刚才想拿来取笑他的话题泯了。 开玩笑要看场合看身份,人家毕竟是个王爷,虽说看他现在的态度,好像真的不用太害怕,也算有情有义,上赶着要认回小乔兄弟,但人的度量是有限的,她是平民,能容忍得他曾经那样的轻慢,他是王爷,不一定能忍受得了。 还是小心求福为好! 饭后上茶,喝过两杯,文娇对赵瑜说:“我要请王爷出手帮的,可是大忙,万望王爷相助,我和哥哥原该叩头请求的!” 赵瑜道:“夜深了,你先歇着吧,明天放心交给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换人 赵瑜神情语气真切诚挚,文娇也不禁动容,她给端王下跪两次,心里确实不忿,但也没有太大怨念,毕竟礼法当前,谁叫自己是平头百姓啊? 想了想说道:“王爷言重了,礼制如此,不敢有怨。王爷曾去过江南,越云是江南人,那就算是旧时相识吧!给王爷下跪,我便只当是见过比我辈份高的人,不觉得怎样……” 赵瑜听了,心里一激动,就想伸手来抓文娇的手,文娇避过一边: “王爷,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赵瑜哭笑不得:“小乔……” 那是在流花镇,小乔多看店铺小姑娘两眼,被骂小色鬼,回来汪浩哲就教导她这一句,那晚上她睡得特别早,都不跟他说话。 现在想来,那时她还是懵懂年纪,却要小心维持男孩身份,其实心里,很羡慕人家小姑娘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吧? 赵瑜心里酸楚怜惜,她是遇上了自己,为行路方便、照顾哥哥只好做了假小子,也难怪她眼馋人家小姑娘,那时候小乔穿的也太单调了――人又细又矮,只能穿平布短袄,裤子做长了要挽起两节裤脚,土气得要命。 好在都已成过去,小乔长大了,恢复女儿身,可以尽情穿她喜欢的美丽衣裳,她就是个喜欢打扮讲究衣装的,哪一次见她,身上衣裳都极奢华,却又做到不张扬。今晚着装看似朴素,但绝不普通,看在赵瑜眼里比那些穿金戴银周身珠翠的贵女出色多了。他不懂绣艺,裁剪。衣料倒是会看,小乔穿的是流云坊的细纺绢绸,裁剪精巧合体,绣艺看着比宫里出来的绣品还好。 知道江南流云坊的细纺绢绸,是当年还在莲花村的时候,刚得着陈家大宅管家送来的束修,小乔就筹划花银子,首先给兄弟俩制春装,她和大牛去了一趟县城。回来闷闷地对他说: “哥哥,你知道流云坊吗?织布的地方。江南最好的衣料出自那里!那些衣料真是太好太漂亮了,可是很贵很贵,我们的银子不够……我只能选了一般的杭绸做哥哥的春衫,我还小,穿普通点就行了。” 后来等他们又有了银子,小乔迫不及待地买了流云坊的衣料,做的衣裳却只在家穿,说自己穿着舒服就好。没必要让外边人看见。太张扬了不好,弄得汪浩哲每次穿流云坊纺缎新衣,心里就冒出一个词:锦衣夜行! 他忘记小乔。又再次想起来之后,所用的衣裳料子,大多数都是江南流云坊出品。 更鼓敲响一下,赵瑜千难万难才下定决心回府,都不知道是怎么迈出花厅门槛的,恋恋不舍却又逼着自己不要回头,否则就会赖着不走了。 在他的意念里,小乔和汪浩哲是不可分割的,他们就应该呆在一起,共一个碗里喝水,共一桌吃饭,同盖一张棉被,同在一个屋檐下! 晚上兄弟俩坐在桌旁,共一盏灯看书写字,小乔极少做正事,不是捣腾橱柜就是数银子,他脑子里想兵法、布阵分排兵力的时候,小乔会悄悄凑过来告诉他: “哥哥,我们有很多银子!” 他半夜被小乔挤醒,睡意朦胧中不耐烦地训斥:“睡好来,压着我了!” …… 不知道小乔还没什么,一旦知道小乔的存在,却不是和他住在一起,他实在难以接受! 黄文正被隔离了一个晚上,这时候才给放出来送客,怨念盛积,跟在端王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中门处见着冷月、沉星,夹杂在王府侍卫中间躬身行礼,黄文正奇道:“你两个不是说去吃酒今晚不回来的吗?还在这!” 冷月说:“去不了,现在还饿着呢!” 黄文正扫一眼他们身边的十多个侍卫,哼了一声:“被拿了吧?上门打架的,十几个捉两个,也不算什么,还王府侍卫呢!” 罗允真冒汗,一群侍卫隐在黑暗中作声不得:又不能伤人只能困住,这两个也不是良善老实平凡之辈,十几个三等侍卫困住他们可不轻松。 赵瑜看看黄文正,心想到底是不是亲生哥哥?生得是俊秀清朗,怎么看不出相似的地方? 不过神情倒是有几分像,讥讽人的口气,眼神儿…… 继续往外走,赵瑜觉得还是要跟黄文正说几句话,虽然很不情愿搭理他。 “韦千总这几日还要回营值守吗?” 黄文正停了一停,没及时回答,下营部办他这件事的侍卫曾德平居然帮他答了: “回王爷:韦千总有三日假!” “三日假?这么好,谁给的?” “龚参领。” 罗允真暗地里拍了一下多嘴的曾德平,曾德平回过神来,赶紧沉到队伍最末尾去了。 “本王都极少有这么多天的假,三日啊!拿来做什么呢?” 黄文正道:“回王爷,还没想好!” 想好了能说吗?他所有的假期都是用来找人、探听旧事的。 赵瑜说:“你妹妹歇下了,不要去打扰她,有什么话明天再与她说――本王明天辰时到!” 黄文正答应一声:“是。(.无弹窗广告)” 心想不打扰行吗?今晚不抓着那丫头说清楚他就睡不着,她什么时候认识了端王?罗侍卫说得言之凿凿:韦千总稍安勿躁,不要吵闹,让他们说说话吧,你妹妹――韦小姐与王爷是旧时相识! 黄文正被困在偏厅,形同软禁,又担心妹妹,脾气暴躁起来,因都是军中出身,也不用对罗允真客气,直接骂道: “放屁!我妹妹是深闺女子,几时有闲空去与他相识?” 罗允真耐心劝他:“若不相识,韦小姐何以肯安静与王爷坐谈这许久?你放心。王爷不是孟浪之人,是极会尊敬女子的。你可问一问这些端茶送水的丫头,路过那边院门是不是看到厅里两人持礼相对,好好儿说话呢!” 终于熬得端王爷离开,正打算送他走了就回去找妹妹,他来这么一句,语气笃定霸道,干嘛要听你的,谁是她哥哥? 前院遇到方远志一伙人,端王问:“如何?” 方远志道:“回王爷:查到了!方才说王爷没空。现在?” “回府再说!” 走出大门,回头望见门上匾额。问黄文正:“这宅院原先的主人姓林?明日可以把匾额换回你韦姓,没人找你麻烦!” 黄文正答:“回王爷:这府第是我娘的产业,我娘姓林!” 端王默然,说道:“你们倒是有亲戚!” 便不再多话,只让黄文正关门进去,他自己却不走,在门外徘徊良久,吩咐罗允真: “调一队侍卫。要身手最好的。保护林宅!不必让韦氏兄妹察觉,他们若移居别处,跟着去!还有――卓昭、曹卫去一趟西安府这么久?回来了让他们做韦小姐的近侍。把冷月、沉星给我换了!” 罗允真瞪眼:卓昭、曹卫是一等侍卫,身手了得不假,可两人那副尊容,哪里比得冷月、沉星的俊逸隽秀?突然换掉人家看惯的护卫,韦小姐不哭死了? 他看向一旁的方远志,意思是你看着办吧,是你老乡哎。 方远志撇了撇嘴:不管了,没得惹事上身,自己也长得不好,他老人家不高兴起来派去做韦小姐护卫,那可不是好差使,做不好肯定挨骂,做得太好了,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还是让西安回来那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上吧! 黄文正一进内院,妹妹黄文娇已经走到正厅里来等他,正厅有软榻,她脱了鞋子躺靠上去,抱着个大迎枕,人都快迷糊了,被黄文正摇醒: “妹妹醒来!” 文娇睁开眼,捂嘴打了个哈欠:“哥,要不明天再说?我真困了!” “不行!我睡不着!” “那好吧,还真得说道说道!”文娇坐起身,有气无力:“小鱼端水,给我洗个脸!” 丫环们侍候着洗了个温水脸,小鱼拿冰玉香露给她擦抹在脸上、手上,带着仆妇丫环退出厅堂,黄文正这才凑近来说话。 “妹妹,你真的认识端王?” “嗯,以前他还不是端王的时候,认识!” 黄文正呆住,旋即板起脸:“叫你不要抛头露面在外边乱跑,总不听话,一个女孩子家,什么人都认得!” “我穿着男装!” “那也不好!现在他不是认出你来了?看他就没安什么好心思!若是想要你进王府,这要怎么办?咱们可是……罪臣之后!冒顶良民没被发觉就不错了,还惹上皇家人,你好大的胆子!” 黄文正越想越觉紧张,抓住文娇:“妹妹,哥哥带你走吧!端王那口气分明就是要定你了,王爷纳妾非同小可,他们要查明家底,若是查出来,哥哥为奴,你就是官婢!我们黄家,就彻底完了!” 文娇并不慌张,只为他的话感到意外:“会吗?要个妾也查家底?” “哎呀我的傻妹妹!你现在才懂?你当是平常人家呢,那是王府!” “我看见王府纳了很多乐伎,乐伎们可是买来的,谁知道哪里买来?她们有什么底细?” 黄文正恼怒道:“你!你怎能和乐伎比?乐伎只是玩物!王妃尊贵,出自公候家,侧妃至少要出身名门世家,侍妾,都要四品官以上的官家女――有些王爷宠爱的侍妾没有好出身,也能隐去不提,但非得有个交待。你是有来历的,人家一查就查到了。若不是父亲出事,你是三品官的女儿!现在好歹也仗着外公的名,算是官家出身,不在京城,咱们回去江南你同样能嫁个好人家,安乐过一辈子――是我的错!我不该……唉!” “哥哥,别紧张,也别难过,妹妹自有主张!” 文娇拍拍他的手:“你就这么低看自家妹妹?我为什么要做他的妃妾?他想要,我就进他家门?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这口气也太大了吧?黄文正楞楞地看着自家妹妹。 文娇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哥哥――我和端王,确实是旧时相识!” 便把当年黄文正牵走秀云,落下文娇在船上,文娇害怕路遇不测,慌乱中把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四公子赵瑜当作哥哥,相携逃到江南,为治疗四公子的伤,在花桥县乡下落脚,自己一直女扮男装,充当他弟弟和他相依为命的经过一一说给黄文正听,黄文正目瞪口呆。 半晌,黄文正才回过神,心痛莫名,含泪道:“哥哥对不起你!我只以为那一年多你都是在余媪那里度地的,却不知道,你吃了那么多苦!” 文娇摇头:“也没怎么苦,那期间我反而学会了经商,这些年,你也看到了,我有成就!” 黄文正擦了擦眼睛,问道:“那后来,你怎么又到了余媪家?” “大公子使人来找到四公子,把他带走了,我那时也不怎么害怕了,我会挣钱活命,就想着,慢慢沿河往下去找,打听到姓韦的人家,应该就能找到你!” 黄文正抚摸妹妹的脸和头发,抿着唇用力点头,喉头发紧: “……幸好,让我们遇上了!不然这辈子哥哥都是罪人!” “哥,这件事就我们知道好了,不要告诉别人,父亲那里也不要说!” 黄文正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好,哥哥明白!” “现在,咱们来说说看该怎样为父亲申冤!” 文娇说道:“我前阵子见过端王,第一次见他,就认出来了。但我不敢认,也不敢说,当年与他兄弟相称,他不知道我是女子。冒然去找他,只怕会遇到不能预料的事――毕竟他是王爷,身边人太多,要见他,得一层层报上去,中间有一个关卡卡住、刁难,像你说的,查一查我们身份,我们就危险了。还有一个顾虑,就是他贵为王爷,肯不肯认贫贱小友?他的头脑曾受伤失忆,也许根本就把那段经历忘记了,我不是自讨没趣?说不定还会获罪!思及种种后果,我决定当作自己从未认识他,各自相安无事。可没想到威义侯逼婚,如果我不从,你必定要吃苦头,我曾想过请江湖人士解救你出来,咱们兄妹逃跑算了,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外公怎么办?还有北边一大家子不救了吗?想想不服气,凭什么只要我们忍受强权?若是端王可以利用,为什么不用?就这样,我去找他了,谁知他还不肯见我,吓我一跳,真以为我们兄妹末日到了呢!后来见哥哥回家来,我才放心了,端王肯认我,我们就有希望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密事 黄文正忙道:“端王说,明日辰时会来,你是否跟他说过请他出手帮我们,为父申冤?” 文娇点头:“我只说请他帮个大忙,没说是什么事。但这个忙,他非帮不可!哥你不要忘记了,当年逃出京城四位公子中,就有他赵瑜,二公子和三公子死了,他和太子能逃出生天,那也是有赖于父亲!所以说,这是他的责任!我们不欠他什么!” 黄文正咬牙:“他欠你!他欠你一条命!没有我妹妹,他活不了!他要是敢提非分要求,我杀了他!” 莫名其妙被端王闯宅、软禁,黄文正也是恼恨不已,一口气压在胸口出不来。 文娇冒汗:“哥,你杀不了他!他侍卫那么多,武功也厉害,惹他做什么?我们只要他帮忙申冤,旁事不提!他要是跟你提什么,你只管说妹妹在江南议亲了,要不就说没有父母亲人在旁祝福不吉利,不出嫁!” 黄文正说狠话出了口气,心里轻松些,头脑也冷静下来,目光一闪,忽然问道:“妹妹,其实端王人材也挺不错,你……会不会喜欢他?” 文娇瞪他:“他跟你一样,有妾室!而且还有很多,今天又收了十几个乐伎,脏死了,我才不要!” “你!我哪里脏了?你哥哥我……我又没碰乐伎!” 黄文正讨了个没趣,想回到正题和妹妹继续说下去,忽听得二更鼓又敲响,看看文娇恹恹的样子。不忍心,喊了小鱼进来服侍小姐去歇下。叮嘱文娇好好睡觉,明天不要睡懒觉,起早些,因为端王辰时到,说完自己也回房去睡了。 端王府,赵瑜走进厅里,管家即上来禀报:夜间周夫人来过,因王爷不在,劝住了没让她进府。周夫人手上捧了一样物件,说是太后赐下的摆件。给王爷放进新建的小木楼里镇邪的! 赵瑜道:“东西呢?” “回王爷,周夫人带仍带回去了,说太后交待,要亲手交给王爷!” 赵瑜往书房走去:“你做得很对,以后周夫人不能再进端王府来,不相干的女子们也不能进,闲言碎语我听不见,有人听得见!我交待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是。办好了――旧府不能留一点端王府的印痕。所有车驾标志全部不准用端王府的,奴仆们严厉训斥过,不准再听到‘端王府’字样的。不能有‘端王府周夫人’之称!” 赵瑜点头:“明日起留意察看,挑选一些十岁到十五岁的丫头,不必太出色,相貌周正,行止端庄就好,请宫里训教宫女的嬷嬷过来训导,要准备王府侍女,免得端王妃进府,没人使唤!” 管家一时楞怔在当场:王爷才刚回来,说是想要大婚了,不是还没选到人吗?要赐婚,提亲,交换庚帖婚书……样样做下来,少说也得经一年半载,做足准备,没听到什么风声啊,王爷突然提到这个,难道王妃近期就进府?这不是要命嘛?一丁点儿准备都没有啊! 操办喜事还得女人们细致,可是放眼四顾,整个王府冷冷清清,除了几个婆子仆妇因小时服侍过王爷,得以从旧王府调过来,院子里走动的几乎全是男人,说不定树上吵闹的鸟儿都是雄的居多,除了花草树叶,一点儿绮丽颜色都没有,好多房间幔帐都还没挂上! 管家欲哭无泪,女人太少,只好用男人,王爷说要准备了啊,这就要开始忙了,可先从哪里下手?端王妃在哪里,喜欢什么样的装饰…… 书房里赵瑜听着方远志的禀报,一张脸越来越严肃。 韦汉柏,六十岁,致仕朝官,经科考入仕,官至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为人中规中矩,温和雅正,执礼,重名声…… 都很寻常,唯一不寻常的是――他是罪臣黄继盛的岳父! 黄继盛,四十五岁,前朝兵部左侍郎,曾助叛逆晋王篡位,领兵追杀残害楚王四位公子…… 赵瑜皱紧了眉头:“怎么是这样?这么说来,韦华陶和韦越云不成黄家的亲戚了?” 方远志道:“属下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找到几个进京述职的江南藉官员,聊家常一般说及韦老,略探听到一些事:韦老清正,膝下二女一子,二女出嫁,剩下一子,原该同住,不料此子纨绔无端不成才,吃喝嫖赌无所不沾,妻妾儿女成日吵闹,韦老一怒之下分家产,令其全家另住别院,韦老独居祖屋,过后不久,即过继了堂族亲戚的一双儿女来养……韦华陶、韦小姐,实则为堂族侄孙,并非亲生!” 赵瑜瞪了眼,整个人僵住不动,半晌方道:“那个……黄继盛?身为兵部左侍郎,他、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我记得当日太子清除旧兵部,恨不得全部杀光!” “他没有死!” 方远志看到端王黯淡下去的眼眸忽然光芒大盛,不禁动容:“全仗王爷一句话!王爷忘了么?当日午门外跪着个小男孩刚好抬头和王爷对望,眼中毫无惧色,但他却在不停哭泣,王爷问左右他家犯的何罪,答的是死罪,王爷说:免了吧!让人去向太子说一声,太子当时正忙着,挥一挥手道:那就全家充配北边去吧!黄继盛全家就这般被发配北疆,拓荒充边民去了。” 赵瑜长长松了口气,感觉额头冷汗都冒出来:“我记起来了,是有这回事……当日那小孩,让我想起了小乔!确实像,只是年龄不对,我未多想!查黄继盛了吗?” “查了――黄继盛,自其祖父起,三代为武官,黄继盛官至兵部左侍郎,一妻一妾,妻韦氏,良妾林氏,生三子二女,正妻亡故,续弦……” “行了――全家尽数去了北疆?” 方远志:“没……” “说!” “二子黄文正、长女黄文娇,多年前溺水而亡,有凭证!” “就是说,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儿子十三岁,女儿七岁,同时……溺水而亡!” 赵瑜双肘撑在桌上,双掌捂住脸搓了几下,让紧绷的脸部松缓下来: “这一家子要是死了,我这辈子可怎么办?” 方远志恭谨地看着他:“王爷,能断定韦小姐就是小乔?” “不会有错!你说黄继盛长女叫什么?” “黄文娇!” “黄文娇?远不如汪小乔好听!” 赵瑜心情轻松,脸上现出笑容:“你们能推测得出来的,小乔不是江南人!她才七岁,与我一同顺流下江南,我们言语相通,习性相同,明摆着来自同一个地方。她当时不知为何与黄文正失散,肯定非常害怕,又是个女孩儿,自不敢轻易跟人走,唯有守着我,我重伤动不了,但我至少是个大人,她扮成男孩,把我当哥哥,别人见着兄弟相依,便不会有什么想法!” 赵瑜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他失去了记忆,实际上一切全凭小乔掌控,小乔是喜欢他才当哥哥,如果不喜欢,说不定就当家仆了!七岁小孩说改就改,直接给个名字叫汪浩哲,他不是也无可奈何,做了一年多的汪浩哲? 方远志笑道:“韦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赵瑜点头含笑,眼里满是骄傲之色,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神情。 “你明日一早即做好安排:先派人过去北边,保护黄继盛一家周全,安老抚幼,有病治病,不必多话!稍后调他卷宗,明查暗访,看他罪责到底有多大,不管怎样,已保得他们性命,总算对小乔有交待,至于后果如何,凭我最大努力去办就是了!” 方远志有些担忧:“此事只怕不易,毕竟二皇子、三皇子之死,皇上十分伤怀,太子当年也愤恨不已,将兵部的人几乎全杀光!黄继盛逃得一难,若重提旧事,只怕……” 赵瑜点头:“小心谨慎,当成绝密事办!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方远志俯首:“是” 夜深人静,赵瑜沐浴更衣出来,却毫无睡意,穿一袭雪色长袍,在庭院林木间踱步,想着心事,慢慢朝厚院走去。 一天一夜之间经历的事情太令他震憾了!为寻找小乔,他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可谓众里寻他千百度,毫无结果,却蓦然发现他就在身旁,而且,还变身为女子! 这又太让人惊喜了!他疼惜怀念小时候的小乔,对于长大了的小乔,除了更加疼惜喜欢,他深深地爱慕她! 可是转眼间,她的身份又有改变:她是罪臣之女!她的父亲竟是当年带兵追杀皇子们的大罪人! 那又如何?他曾经说过,不管怎样,不管她变成什么,只要出现,便不离不弃! 哪怕让他丢掉王爵,放弃皇子身份,随她贬为庶民,也在所不辞! 当年她选择了他,相扶相携相伴度过那段岁月,艰难却悠闲美好的日子里,俩人共品甘苦,乐在其中。他曾经不小心丢失了她,悔断肠子,现在好不容易得回,刀砍斧劈也断不了他执握她的手! 樵楼钟鼓敲响五下,赵瑜在厚院木楼闭上眼进入梦乡。 每次睡不着,只要来到木楼,找个地方躺下闭上眼睛,心绪再怎么紊乱,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平静、消散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怨念 而不眠夜不光属于黄文正兄妹和端王赵瑜,还有很多人,信义侯、威义侯、敬王,带累他们的手下们,一个个睁着困倦发红的眼睛守在主子身边,等候吩咐。 威义侯是入夜才回到京城的,一回城就听手下人说弄不平韦华陶,还没说好亲事呢,端王发现了韦小姐,据为己有,端王府的人将她哥哥韦华陶救走了。 威义侯阴沉着脸,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听孙文斌那小子的,先下手为强,什么事都妥了!现在可好,想了两年多的美人没了,三月娶新妇的誓言成空话,孙文斌传信说敬王插手的时候他还自信满满,他这次立了功,回来讨太子一个封赏总可以的,只要太子替他说句话,请皇上或太后赐婚不是难事,敬王一个闲散王爷,凭什么跟他争?他战功显赫,坚定地站在太子身边,可不把敬王放在眼里! 因而回信上依然是那句话:三月娶新妇! 没想到,端王也来凑热闹! 端王,他却惹不起! 可是端王也不能够手脚如此麻利,做得这么狠绝,为了韦华陶事件,把他的人全部踢出守备营,难道没想过威义侯的人即是太子的人? 端王竟连太子也不顾忌了,他好大的胆子! 威义侯回府稍做整理,打算连夜去见太子,却被小妾幼子缠着吃了顿晚饭,还没放下碗呢,其他三名妾室各带了儿女吵吵闹闹打上门来,说他厚此薄彼,不按秩序按规矩办事。纷乱半宿,气得头冒青烟。最后谁也不理,直接拂袖走人。 这个家,非得有个厉害主母来管管不可! 信义侯孙文斌却是惶惶不安,这回不是风箱老鼠,成过街老鼠了,得罪敬王、威义侯不算,一直不哼不哈的端王突然冒出来,韦越云转眼间成了他的人!老天,变得太快了吧?端王他根本见都没见过越云! 端王提及妹妹。(.无弹窗广告)说看在孙兰贞的份上,孙文斌赶紧去找妹妹。孙兰贞想了想: “谁说端王没见过越云?越云有次来我们家,路上与周夫人车驾相撞,那时就见过!端王喜欢越云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见了她都会喜欢。京城权贵无数,我倒是希望端王能成事,娶了越云,我觉得他不是个随意的人,娶回家。就会待越云好的!” 信义侯说:“越云身份在那里。也就只能做个妾侍……” 孙兰贞有些悲凉:“越云做妾真是委屈了她……但谁知道呢?端王连周夫人都庇护,他若真心喜欢,可以不尊制式啊――也不巴望正妃。至少给越云一个侧妃位,就真的太好了!总之不管怎样,做端王的人,总好过做敬王的侍妾!我只是听说,敬王府女人也多,敬王妃和侍妾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而端王,他除了周夫人,没别人!” “不是快有王妃了吗?妹妹,端王能提及你,说明他留意到你了……” “哥哥!”孙兰贞脸一白,跺脚朝孙文斌喊了一声。 孙文斌忙摆手道:“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哥哥还有事,得走了,唉!我这办的什么事啊?糊里糊涂听董华昌那小子的话起了个头,后边全乱了!” 孙兰贞咬唇看着哥哥离开,内心柔肠百转,凄惶不已。 谁不想有段美好姻缘?觅得良人,执手共度此生?若只为了两姓和好,相互攀结谋利而结亲,根本不顾及两人有无感情,那种婚配有什么意思?何异于禽兽?就真应了那句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她不要这样的夫妻,她想要相爱至深的一心人,大难来时,也要相携在一起,情义不减,同生共死! 可是去哪里寻这样的人?她只是个嬴弱的深闺女子,在江南时也曾偷偷摸摸随宋娉婷和韦越云女扮男装出去游逛过几回,只感觉人海茫茫,除了身边这两个,她根本不敢与陌生人有交流,感觉能入眼的女人都没有,更别提能遇到什么特别的、让她一见动心的良人。 她今年十六岁了,上门提亲的人不少,大多是门槛比孙府低的人家,母亲都会一一问过她,她知道,这些人看上的只是侯府门第,并不为她的人! 先天不足,后天不停地调息将养,寻医问药,从小与药罐子相伴,这就是她的人生,纵使如此,还有好几次病急快要死掉。从京城到江南,富贵人家圈子没有人不知道孙府的这位小姐,每次见人,那些夫人们口气恭谨,惊讶地奉承:“啊!姑娘长这么大了,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眼中闪烁的目光却泄漏了内心所想:想不到还能活到现在! 这样的情形下,她怎敢期望能有一桩好姻缘? 只为嫁人而选个寻常不相识的男人出嫁,她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如哥嫂所愿,攀结王爷公候家,更加想都不会想,她没有那个能力、精力,权高上位的男人都有很多女人,她斗不过。 她虽然嬴弱,却惜命惜福,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很多事情她好奇,没看够!只祈盼母亲大人能保持健康,陪着她,不让哥嫂将她随随便便许配给人,母女相依相伴,等母亲百年之后,她应该也活够了。 庆幸她能有宋娉婷和韦越云这样的好友,坦诚相待,无所不谈。她是如此瘦弱,宋娉婷却健美壮实,和宋娉婷在一起,她感觉到自己也有了些力量。而越云更趋于柔韧,她苗条匀称,身段修长纤美,真正的美人丕子。母亲和哥嫂只以为越云和她交往是攀了高门,她自己最清楚,不是这样,越云为她付出很多――为她的病专门寻访旧日认识的一位老大夫,她说那是位杏林高手,治骨科手段高超,去问问他是否对五脏内科有研究。她找了人,等了半年,终是等到那位老大夫,和宋娉婷专程去把老大夫接来侯府,替她诊脉,足足忙了半天,老大夫回去了,也不开方子,说是有些药物江南没有,他得去找,找到了才开方,没有,就不开了。 那时,母亲和哥哥认为老大夫就是个江湖骗子,连个方子都开不出来,还替人诊脉! 又过了数月,越云送来了几瓶子药丸子,让她按时按量吃,说是老大夫制的,花了很大精神,不要浪费。兰贞奇怪地问为何没有方子就制药丸子?越云说,那方子不随便给人看的,家传秘方,懂不懂? 她笑,别人可以不信,但她相信越云,药丸子只吃了一瓶,感觉就大不相同,她能大笑,能玩越云和宋娉婷常玩的跳格子,和她们追逐,做这些事的时候,她除了呼吸比她们急促,比她们辛苦之外,胸口不痛了! 她告诉母亲,母亲点头含笑:这是甘露寺住持的功劳,他救了你好几次,为你辅气十几年…… 她不再说什么,越云不定时地拿药来,她都一一吃掉。 有一些事,有些情份,彼此双方记住就好,不必关及旁人。 孙兰贞唯愿世间一切安和,愿好朋友平安,逢凶化吉,她们都太弱小,无奈的事又太多,避重就轻,择其利害,才是明智的。 因而越云归于端王,她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一百个赞成。 信义侯午后得了端王侍卫罗允真转告的话,心里嘟嘟囔囔,却也不得不从,只好出去寻找敬王,转了半天,到夜都找不到人,他却不知道,敬王早已得到消息,闭门谢客在家喝闷酒,最为懊恼不解的人便是他了。 敬王连续三天去找越云,都不见,又使人到城外各寺庙寻找,也顺便护她一路平安归来,谁知回来报说各寺庙几日来上香的尽是老娘们,年轻姑娘一个都没有,更别又年轻又美貌的小姐了! 他才意识到,肯定是被人耍了。 当下开始着人去守备营查韦越云的哥哥,好巧不巧,正逢韦华陶被拘,知道是威义侯所为,正要出面救人,四哥端王的人出现了,不但放了韦华陶,稍后更是大张旗鼓,整顿守备营,龚有福等几个将官直接交出官印,回城待命。 敬王惊讶之下,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手下打探清楚,说端王直接闯进韦氏兄弟居住的林宅,再也没出来,直到深夜!离去时还留下大批王府侍卫,不允任何人靠近林宅! 这就很显然了,端王看上韦越云,他紧张那个女子! 敬王郁闷得要吐血――四哥竟是跟他抢女人来了! 父皇器重大哥赵琮,却偏爱四哥赵瑜,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四哥赵瑜品貌像父皇,行事作风也像他,端方严正,雷厉风行,他对兄弟向来很好,不管在外边怎么搅得满城风雨,回到家在兄弟们面前就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从不和兄弟起争执、抢夺物件。 这一次,是为什么?他明明在四哥面前提到过韦越云,还不止一次,四哥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喜欢韦小姐,忽然就插手进来,横刀夺爱,他太欺负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信 端王赵瑜清晨起来,洗漱更衣过后立即就要往林宅来,谁知刚走到前堂,宫里的公公却来了:今日免朝,皇帝宣召端王殿下觐见! 赵瑜无奈,总不能为了见小乔不见皇帝吧,那不是给小乔惹事吗? 吩咐罗允真:“你去一趟林宅,与韦小姐说明原委,请她好好儿在家等我。(.无弹窗广告)交待侍卫们:守护林宅,保护韦小姐,出半点差错,提头来见!” 罗允真神情一凛:“遵命!” 林宅,黄文正在罗帐外直跳脚:“妹妹,你快点儿!端王说辰时来,你这会儿还在床上,都应该梳妆打扮好了的,你啊!” 又催小鱼:“快点快点,把你小姐拉起来!青梅丫头怎么还没到?啊?四宝小子办事也太慢了,接个人都这么拖沓!” 琴儿和笛儿撩开罗帐,文娇从床上爬下来,揉着眼睛抱怨:“哥哥你急什么?我会掐时辰的啦!都让程妈妈看着沙漏叫人呢!多睡一会都不行,昨晚熬到那时候,我眼睛涩涩的,难受!睁不开,不定有多红呢!” 黄文正趋前来:“我看看――没事没事,洗了脸清醒就好,对了!小鱼拿我那杯玉青片过来,凉了,给你小姐敷眼!” 文娇嫌弃:“嗯不要,你喝到一半了!” “臭丫头!敢嫌你哥哥,又不是别人喝的,要什么紧?再另泡来可烫得很,怎么用?” 拿绿茶敷洗过眼睛,果然好受很多,刚好青梅和姚妈妈来到了。几个人忙而不乱,服侍着文娇洗漱穿戴。黄文正也不出去,站在一旁没事干就瞎指挥:要穿这件不要那件,头上一定要戴上这个!等穿戴整齐,文娇发觉身上衣裳华丽异常,头上饰物繁复精巧,全是平日收藏不戴的金贵饰品,头上沉甸甸的,不由得又气又笑: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出去忙你的事!” 黄文正道:“我的事忙完了。(.好看的小说)只等你!妹妹别乱动,就这样。毕竟是见王爷,太朴素不合礼数!” 接下来吃早饭,黄文正自己吃得很快,却叮嘱文娇:“慢点吃,别呛着!现在不急了,我们只需坐着等,王爷到门口自会传了讯来,哥哥出去迎接。你在内院候着就行!” 文娇见他这样。倒是怕他太紧张,安慰道:“哥哥你放松点,不必这样。端王答应了的事情,应该会好好办的!” 黄文正点头:“端王守信,这个听说过!” 他看了看文娇:“还有一样,不知是不是真的,军中传说端王不近女色,他身边跟着的全是男侍从!妹妹去哪里知道端正有很多女人?别是误听谬信了吧?”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文娇放下汤匙,瞪着黄文正:“跟我说这些,你什么意思?” 黄文正面色有点怪异:“妹妹,说句真心话――哥哥见过的好男儿不少,总觉得无人能配得上妹妹,我虽然对端王没好气,但不能不说,他与你很般配!妹妹生得太好,哥哥能力有限,总怕保护不了妹妹,事实也如此,如果这次没有端王,威义侯要硬来,我们兄妹除了以死相拼,还能怎么办?哥哥昨晚睡之前想来想去,私心里以为,只有像他那样身份尊贵又强势的人,才能护得住妹妹!” 文娇叹口气:“哥……我和他,有缘无份啊!你知道妹妹的心志,绝不做男人众多妻妾中的一位!争宠的事,让别的女人去做,妹妹贪心,要的是一心人,独一份!” 黄文正无语,他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他是男人,男人看男人,能看得出点端倪,端王对妹妹不仅仅是兄弟情,他已深陷其中,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都表明他要定妹妹了! 自家妹妹风华绝代,聪慧无双,这一点让黄文正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妹妹出色,可是太出色了,无人能及,找不到般配的人,她心高气傲,不肯俯就平凡也罢了,平平安安养在家中,可别人要来惦记,强权夺取,这要怎么办?做哥哥的一个闪失,或是根本没能力保护妹妹,让她受屈辱,被迫做人小妾,伤痛的不仅仅是妹妹,哥哥有什么脸面见人,更无以向父兄家人交待! 所以虽然因端王的粗暴手段有点讨厌他,但冷静下来,无论从哪方面去想,都觉得端王是妹妹婚配的不二人选! 端王曾与妹妹共住一年多,妹妹对端王有相救之恩,端王年轻有为,气度仪容俊美不凡,与妹妹很匹配,端王对妹妹有几许深情,黄文正不怎么看重,他更看重的是端王有权有势,有能力、有义务和责任保护好她! 昨夜他几乎没睡着,翻来覆去一个晚上得出这个结论:端王必须娶自家妹妹! 黄文正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他也要探一探端王的底细――当然不能和妹妹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否则被她打出门都有可能。[.超多好看小说] 兄妹俩默不作声地相对吃饭,忽见王府侍卫罗允真走来,文娇好一阵楞神:怎么着?林宅倒像是他家王府别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不用通报了? 她看向黄文正:“哥,你找的什么人看大门?不经通报就放人进来,冷月沉星也不见了么?这宅子还住得下去吗?” 黄文正忙安抚她:“妹妹稍安勿躁,先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罗允真走到面前,向文娇躬身行礼:“禀告韦小姐:端王殿下一早本欲前来与韦公子、小姐会面,不想宫里来传:皇上要求殿下进宫说话!因而不能如期而至,请小姐谅解!殿下思及昨夜打扰小姐,怕小姐歇不好,请小姐在家好好歇息,待殿下见过皇上,出了宫门一准往林宅来!” 文娇不能说什么,见皇上肯定是首要的,便点头:“好,我知道了,有劳罗侍卫跑这一趟!” 黄文正却已经知道罗允真什么品阶,说:“罗将军可是未曾吃早饭?便让人传来用过?” 罗允真笑着摇头:“却还不得闲!这就告辞了,得赶往宫里,王爷在那儿呢!” 黄文正送了罗允真出去,好久才回到后院,一脸诧异地对妹妹说道: “冷月沉星在前院待命,咱们家如今都是王府侍卫在巡防!” 文娇沉了脸:“岂有此理!他们怎能这样!” 黄文正看着妹妹生气,也无可奈何,叹气道:“妹妹别恼,有事要好好说,别忘了咱们还求着他呢!” 文娇微微皱起眉:“我也知道人要变起来会很快,难道是我太过相信他?一大早上的,他失信了!是真的皇帝召见,还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哥哥,他是端王,权限大,手下能人耳目众多,要打探我们的真实身份,也许很容易!他知道了会怎样?会不会觉得,父亲犯的罪过太大,他也无能为力?毕竟,那一天死了两名皇子,此事首先要惊动皇上,皇上容许重查旧事,那才可以,若不准,我们也就是个死!” 黄文正走近她,淡然道:“事已至此,怕死有何用?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我们兄妹一起死,不为奴、不做阶下囚!” 皇宫里,端王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装出安静沉稳的样子,坐在饭桌旁陪皇上用早膳。 一起陪用御膳的还有太子、敬王,三岁多的皇长孙赵烨坐在皇上身边,淑妃蔡氏正耐心地哄劝,一口一口喂他进食,皇上含笑看着,满眼都是对嫡长孙的宠溺。 吃完一碗肉粥,赵烨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对皇上说道:“皇爷爷,肚子饱饱了!” 皇上哈哈笑:“饱饱了是吧?那就去消食,让小公公带你去园子里走走,不要跑!” “是,孙儿记住了!” 皇上看着小太监牵了皇孙离去,满意地笑着点头:“像琮儿小时候,很聪明,吃饱了会告诉大人!” 赵瑜和赵琛低头吃饭,太子赵琮额头冒汗:这样就叫聪明?我的父皇啊,夸自家孩子也不好这样大言不惭! 皇上可不管这些,他就是想夸,眼下外孙倒是有几个,又不姓赵。他嫡亲家孙可只有赵烨一根独苗,皇后去的太早,孩子们又都是孝子,三年守孝,居然没一个孙儿孙女生出来,还好赵烨是皇后去世前生的,另有两名孙女是太子侧妃所出,不然不是一个都没有? “你们几个给朕听着,你们是有年纪的兄长,要为弟弟们做表率,瑜儿赶紧成亲生子,琮儿和琛儿,你们是怎么回事?三年孝期早过去七八个月了,为什么还没动静?特别是赵琛,听说你不务正业,专门留连山水乐坊,家里妻妾不管不顾,是这样吗?若是对她们不满意,朕并不介意你们采选美女,再没子嗣,就是不孝!” “孩儿遵从父皇训教!” 敬王妃又进宫来告状了! 敬王想着,眼角微微扫过淑妃,那女子此时脸上笑容恬淡温柔,一副贤淑模样,背地里不知怎么编排他呢。 母后从小抚养他长大,待他如同亲生,临去世前还操心为他娶媳妇,她是万万没想到,她这个以侍奉表姐为名的姑表妹先把自己堂侄女荐来做了敬王妃,之后自己又爬上了皇上的龙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透露 用过早膳,皇上让太子和敬王退下,却留下端王赵瑜,赵琮看到赵瑜神情低落,内心暗笑:四弟有得受的,父皇哪里懂操持婚嫁这样的事?能记着皇后临终遗言,将四弟婚事放心上就不错了。也不过是全听太后和淑妃的,她们俩个说谁好,就是谁。太后先前一直夸赞钱尚书家的小姐,四弟明显不喜欢,这一回,淑妃荐了一个,若再不喜欢,父皇难道要用逼的? 赵瑜对此也有预感,果然,太子和敬王离开之后,皇上温和地对他说道:“你去年秋季回京,到如今都新春三月了,半年多时光,公务私事都忙完了吧?那就该正经议亲了。先前钱小姐你不甚如意,太后留她在身边调教日久,却言说此女甚好,既如此,朕看留她做个侧妃也不错?这些年来,你比太子、诸位弟弟都辛苦,父皇看在眼里,不能亏待了你,你的亲事自是要大操大办,仪制可以与太子大婚相差无几,父皇与太子和众阁老说过,将来你的儿女,无论大小,都要有封号和食域!如今当务之急,是要为你完婚――淑妃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殚精竭虑,为你选得一位贤德多才、姿容庄秀、端雅温婉的世家名媛,不是公候之家,却是世代贵戚,乃平州杨家的小姐!朕的祖母、你的曾祖母,先朝顺仁德庆皇后便是出自他们家!” 平州杨家,赵瑜怎么会不知道?在天朝,能与历代皇族通婚的,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家。除了平州杨家,还有自己去世母后的娘家、明州高家。原州萧家,京城周家,这些号称有高贵血统的名门世家送女儿入宫为后妃,他们彼此间也通婚,牵牵扯扯千丝万缕关系不断,互为影响,周家如今是断了这条路,高家的女儿做了太子妃,这是母后所为。而现在给自己挑上平州杨家小姐的。自然是母后的姑表妹、淑妃蔡氏,蔡氏凭着长相有几分像母后。[.超多好看小说]得了父皇的宠幸,据姐姐荥阳说不是偶然的,母后病重时,蔡氏就常以奉皇后之命送点心夜宵为名,进入上书房陪侍父皇!若所言不假,那她就算是个有心机的女子,堂侄女荐给敬王做王妃,这回想塞给自己的女子。不会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吧? 端王恭敬地朝淑妃行了个礼:“辛苦淑妃娘娘了!” 蔡氏忙微笑道:“殿下快别如此说。为殿下挑王妃是我应该做的!殿下请放心,我亲自见过杨家小姐,真真是个绝色!品性端正。多才多艺,与殿下极般配……论起来,我可还是你的姨母呢,你的事,自是要多费些心机!” 赵瑜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只看了蔡氏一眼,她就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淑妃娘娘是本王姨母?本王怎不知道?本王母后姓高,何时有个姓蔡的姐妹?当面都能如此,可见淑妃娘娘言语不属实,这个绝色的杨小姐,谁爱便给谁去吧,本王不喜欢!” 蔡氏脸色发白,转脸去看皇上,眼里含了泪花,显得楚楚可怜: “皇上……臣妾……是奉了皇上口谕办事,是一片好心!” 皇上皱眉:“瑜儿!不得无礼!淑妃是你母后表妹,怎不算你姨母?” “回禀父皇:只是表妹,并不是亲的!何况她现在贵为淑妃娘娘,是儿臣母妃,若改称姨母,她肯吗?” “……” 皇上无奈,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他对每个儿子都有过责斥,唯独这个赵瑜,从小到大,没对他发过一次火。 并不是赵瑜特别顺他的意,而是,他心里边就是老放着这个儿子,舍不得责骂。 也许跟他出生时是难产有关系吧,当时皇后已经奄奄一息,仍坚持要保孩子,他却在外边吼:“保住王妃,不要管那孩子!” 最终母子都活下来,他便对这个曾经被自己起心遗弃的儿子分外关爱,没想到这孩子越长大越像他,较之别的儿子,愈发亲近他些。 皇上看着赵瑜:“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再不行,过几日御花园里开花宴,把京中未婚配的贵女们统统召来,你自己选!” “禀父皇:不用这么麻烦,儿臣有心上人!” 蔡氏眼睛瞪得溜圆,皇上一喜:“臭小子!早说嘛!朕查问过你的随从,那个周夫人、王府侍妾你都不动,害朕为你发愁,以为你……快说说看,是谁家的姑娘?难得你喜欢,三月春暖,便赶紧把婚事办了吧!” “她家出了点事,只怕暂时不能这么快!” “说来听听,什么事情能阻止得了朕的皇儿娶媳妇?” 赵瑜顿了顿,看向皇上,目光坦诚:“父皇,儿臣不办没有章法的事!请容儿臣过些时再向父皇禀报此女子家事!” 皇上呵呵一笑:“弄得如此诡秘,你小子不会是要抢亲的吧?朕可跟你说,你是皇子,也不能无法无天!” “父皇放心,儿臣不敢!” “嗯,好!知道你至少有个喜欢的女子,朕就放心了!不过不能太久,最迟不超过五月,给朕完婚!” “是!多谢父皇成全!” 皇上含笑看着赵瑜退下,蔡氏在旁边提醒道:“皇上,臣妾怎么觉着端王殿下喜欢的女子不会是贵女?” “何以见得?” “皇上想想看――殿下连小姐姓甚名谁,哪家的姑娘都不敢说,若是京中贵女,说与皇上听何妨?且最后还说了句‘多谢父皇成全’,这其中,可是有些意味不明!” 皇上沉吟着,慢慢点头:“有道理,待朕找他的人来问一问便知!” 蔡氏依在皇上身旁,轻轻地为他按摩肩膀,半带撒娇地说道: “皇上!杨小姐怎么办哪?臣妾把话都说满了,这会又说不要人家,人家可是未议过亲的小姑娘!” “天朝女子,本就应该先让皇子挑选过,落选方能回去议亲!” 蔡氏脸色一滞,手上不敢松缓:“是臣妾失言!臣妾……错了!请皇上恕罪!” 皇上叹口气:“瑜儿做事向来有主张,他不要,难道朕还强迫他?虽说诸王除了正妃,至少得有两名侧妃,可瑜儿脾性,比朕年轻时更甚,他只要得了那位心上人,只怕便不会想别人。当年若非皇后贤淑良善,两名侧妃与两名妾侍朕也是不要的……她自知体质不好,只生得荥阳和琮儿,最后瑜儿还是拼了命保下来……若非她坚持,朕如今就没有这么多个儿女!淑妃啊,后宫妃嫔众多,朕独留你在身边,是因为你外貌稍有与皇后相似之处,但你终究与皇后相差太远,你要记住:在他们面前,不要将自己与皇后相提并论,惹恼了他们,朕也顾不得你!朕心里皇后永远是第一位,无人能替代!” “是,臣妾明白!” 蔡氏答应着,声音里未敢有一丝一毫委屈,满含崇拜:“皇后娘娘是臣妾的好表姐,风华绝世,母仪天下,贤德贞静,明达仁慈!在臣妾眼里,这全天下就没有女人能及得皇后娘娘的!” 皇上颔首,脸上有伤感之色,蔡氏扶着他道:“皇孙在院子里玩了许久,臣妾陪皇上去看看他吧?” 皇上想起孙子,心里欢喜起来:“好,好!咱们去陪小家伙玩会儿!” 花园里,小小的赵烨的宫女内侍们的看护下,欢快地到处找蜗牛捉蚂蚁,皇上四周望了望,感慨道:“太少了!这么大的院子,该有十几二十个孩子一起玩才对!想当年,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差不多一般年纪,养在一处,读书习武论兵法,何等热闹!皇后教子有方,他们兄弟合睦友爱……唉!如今,朕却只得这么一个孙子!淑妃啊,你看那杨小姐若是真好,便寻个机会给瑜儿看看,或许见了面会喜欢,多个侧妃,不是坏事!” 蔡氏一楞,旋即答应:“是,臣妾自去安排!” 赵瑜出了宫门,急匆匆要赶回林宅,一群人走到半路,便见太子的侍卫从斜巷里奔驰而出,行礼道:“禀端王:太子殿下召请!有急事相商!” 赵瑜勒住马头,心想这才从宫里见面出来,有什么急事刚才不说? 又见自己的二等侍卫曾德平急驰而来,禀报:“林宅侍卫告急:太子妃请了韦小姐去!” 赵瑜怔住:“可有人跟着?” “太子妃先是遣人来请,侍卫不允进府,随后太子妃亲自前来,责斥侍卫,说是要讨教衣裳式样,邀了韦小姐同往太子府,侍卫们只好跟着一同去了!冷月沉星,相随左右!” “知道了――掉头,往太子府!” 忽又有两人急急忙忙跑来,黄文正带着四宝,两人都是脸色惨白,黄文正道: “我只去了一趟街,回来就不见妹妹了――端王殿下,请带我一起去,我、我要找我妹妹!” 端王瞧着他哼了一声:就你这样儿的,十个妹妹都不够丢的! 思及自己当初还不是一眨眼功夫就把小乔弄没了,也不禁汗颜。 当然这个不能随便告诉他,只是点头道:“跟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翻脸 太子赵琮和敬王赵琛兄弟俩一同出宫,因见赵琛眉头微锁一副不舒服的样子,便问他: “五弟怎么啦?看你像有什么心事?” 赵琛说:“我没事大哥。(.)” 赵琮微笑:“你小时候总跟着我,有事没事我还看不出来?不想说,自己能处置便行!” 赵琛默了一默,终是说出实情:“大哥也知道,我不爱那蔡氏,喜欢一个女子,原想聘了做侧妃,谁知被四哥看见……竟是一声不吭,直接就当做自己的人看住,我连见那女子一面都不行了!” 赵琮怔住,前后看看,忍着笑说:“你们行啊!兄弟同争一个女子,这种事我还只是听说,没想到自家弟弟也来这一手!不过四弟出手抢女人这倒令我放心了,原本还真怕他不近女色呢,你不记得他小时候特别爱干净,自己床榻衣物一般不让人随意乱碰,就他身边两个侍从能动?我们家的男孩,十八岁之前屋里不用贴身丫头,院子里可以有,他却也没有,只留着奶娘和几个擦抹洒扫的仆妇。谁都知道那周夫人是他惜才,留着陪自己下棋,实际他们是清白的,我特意让太子妃去查了一下,他旧府里几个侍妾都还是处子……是怎样不俗的绝色女子,能令他不管兄弟情谊,出手抢占?” 赵琛苦笑:“确实是个绝色无双的,我也只是惊鸿一瞥,惊为天人,再也不能相忘!” “只是惊鸿一瞥?你没与那女子说上话、未有约定?如此就不能说他抢占,人家女子怎知你心仪于她?说不定她喜欢老四。不喜欢你!” 赵琛辩道:“我们一同去信义侯府打球,是我先发现此女子。当时四哥还不认识韦越云呢,我在四哥面前提及好几次,又将我赢得的彩头分与韦越云、宋家丫头和孙家小姐,四哥是看出我意思的,当时还笑我,哪知等他亲眼见着韦越云,就出手抢了先!” 赵琮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几声:“不过一个生得美的女子,总还会有的……” 他忽然收起笑容:“慢着!你说什么?信义侯府。韦越云?” 赵琛点头:“是的,韦小姐与信义侯孙文斌同是江南人。据说两家还住得挺近,她与孙文斌之妹孙兰贞、宋家丫头是好友,这次来京,也多半是因信义侯府提携而来。” “原来是她!我倒是忘记昨夜威义侯说过的这件事,略提了一提,也与老四有关!” 赵琮板起脸:“这女子或有颜色,却不是个好的,攀附信义侯府。诱使威义侯提亲在先。如今又迷惑了你和老四,挑拔兄弟生隙――这不是个惑乱天下的吗?” 赵琛怔了一下,迟疑道:“韦越云不是那样的人……” “事关四弟、五弟。中间还掺杂着威义侯,连守备营都乱套了!这女子了不得!你随我来,把你知道的韦越云的事尽说一遍,一会让人把老四也喊来。回府教太子妃去请了那韦越云过太子府,我倒要看看,她是怎样个倾城倾国!” 回到太子府,请来太子妃高氏,跟她说了事由,太子妃即往后堂去了。 兄弟俩坐下喝茶,忽报威义侯求见,太子说声请进来吧,威义侯进到中堂见礼,面色有异,太子请他坐下: “有话就直说!” 威义侯便也不忌讳敬王,对太子说道:“早上让属下细查了一下韦越云的根底,她的祖父是前朝京官不假,却竟然是――罪臣黄继盛的岳丈!是我疏忽了,只道是致仕朝官,不去留意,没想到有这一层!” 他冒了一头冷汗:还好还好,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韦越云娶回家做正妻,被有心人揪出这茬,那牵扯可大了! 敬王不屑道:“那又怎么啦?黄继盛什么罪?即便是杀头,又不殊连九族,你查人祖宗三代就可以了,查那么多做什么?” 太子脸色凝重,转头看着赵琛道:“黄继盛,前朝兵部左侍郎,当年我们兄弟四个逃出京城,他曾经领兵围追,虽然后来亲手杀死老二、老三的人都被一一指明正身,捕杀灭族,但黄继盛是帮凶,他身为兵部的人,忠于叛逆,与他有亲属关系的女子,岂是能沾的?等会老四来了,须得狠狠说一说他,他的人个个都是狗鼻子,怎会不懂?为贪女色纵容庇护,全然忘记当年被打成残疾、流落民间、生不如死的时候了么?” 赵琛瞠目:“四哥他生、生不如死?他哪里残了?” 赵琮瞪他一眼:“又胡思乱想!他不是脑子被打坏失忆了吗?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若不是我去江南办事遇着他,强行将他带回,让方先生全力救治,他能好得了?说不定现如今还是个江湖浪荡子!” 赵琛低下头,威义侯说道:“端王有今日之尊荣,全赖太子殿下英明,当年当机立断,不顾自身危险将他救回来!” 赵琮唇角微翘:“自家兄弟,不救他救谁?” 说话间,侍从来报说太子妃亲自将韦小姐接进太子府后院,太子冷笑:“还要太子妃亲自去接?看来老四把这女子看护得真的是严密啊!” 侍从答:“足足一队侍卫,尽是王府精干,跟随韦小姐一同来了!” 太子无语,脸色阴沉得像要拧得出水。(.无弹窗广告) 气氛一时沉郁下来,不多会儿,端王到了,几乎是随着通报声,大踏步迈进中堂。 “见过太子哥哥!五弟也在?董侯,有礼!” 敬王和威义侯站起身还礼,敬王此时对端王唯有同情,好心提醒他: “大哥看似生气了,四哥好好说话……” 赵琮看着赵瑜,把声音放平和:“坐吧,知道你办事不喜拖沓,咱们就开门见山,先说第一件:守备营是怎么回事?” 赵瑜看一眼威义侯:“守备营目前还是我管着,龚守福随我从北边一同调回来,若论功绩才干,有比他更能胜任守备营主将官之位的,当前朝局安定,太平盛世,守备营不过摆个样子,那位子就是放着个庸才也无所谓,反正里边早已填充了各种各样凭关系进去的人,不过要个资历,能顶什么用?若遇紧急,百里外的骑兵巡营才是真正管事的!我原想着此事不重要,未予理睬,谁知事关亲己,这回不理不行了――威义侯,你那几个蠢才还回给你,你不想要,也不能随意乱塞,再让本王看见,直接扔到边关去!” “……” 威义侯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向太子。 太子咳了一声:“再怎么说,他们也曾随我征战过,是有功之臣,你不能如此!” “是!如今守备营已整顿完毕,人员无缺,风气端正,纪律严明,保证无徇私舞弊、收受贿赂、拉帮结派、私自卖官之事,那外紧内松、一盘散沙的景像是一去不复返了!请太子殿下验查!” 端王说着,唇角泛起一丝讽刺的笑意:“那种先给好处,再蓄意逼婚的事,从此也不会有了!龚有福到底跟过我一场,就算蒙在鼓里,他小子办的事也是两边讨好,既不得罪旧日袍泽孙文斌,也没太出格――大家都不知道吧?此次他关的,可是我赵瑜的小舅子!” 太子坐在堂上,手里还端着茶盏,闻言抬头瞪眼看他,敬王暗自为他着急:还小舅子呢,等着挨骂吧!威义侯目不斜视,看不到上方端王的脸,没觉出可怕,内心尽是幸灾乐祸。 此时太子的贴身侍卫从侧门进来,躬身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子慢慢放下茶盏,微侧脸问道:“他看真了?” 侍卫答:“他不敢说谎!” 太子抬头看向端王,慢悠悠问了一句:“四弟认识黄继盛么?” 端王摇头:“听说过,不认得!” “我都不认得,你又怎么会认得?” 太子拂袖而起:“我的侍卫里,却有人认得他,因为以前在兵部时常见到,言行举止容貌无不熟悉!四弟刚才带进来的侍卫队里发现一人,越看越觉得其面容长得像黄继盛,问过旁人得知,此人正是守备营里被关的、韦越云的哥哥韦华陶,即黄继盛岳丈韦汉柏之孙!” 威义侯惊怔,端王安稳坐着,敬王半天反应不过来:“韦汉柏之孙长得像黄继盛?那他是……” “你说会是什么?把韦华陶带进来!再让人细查罪臣黄继盛一家情况!” 很快黄文正被两名侍卫反扭手臂送进来,端王淡然说道:“不用抓着他,跑不了,放开!” 太子嘴角带着讥笑,目光却凌厉地看住端王:“这个,是不是你说的小舅子?若他与罪臣黄继盛有关,你还会认吗?” 端王点头:“没错!韦越云的兄弟,自然是我的小舅子,怎会不认!” 黄文正抬头看着端王,目光灼灼,原来自己的身份被人查探出来了!而端王,他仍肯认他兄妹!果然没看错人,他才是值得妹妹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惜了…… “赵瑜……你太过份了!”太子脸色泛青:“把韦越云带上来!” “慢着!”端王扬声喝道:“听清楚了:要用请的――韦越云,是端王赵瑜的未婚妻子,谁敢无礼,本王翻脸不认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询 “很好,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让父皇认下这个未婚事!” 太子冷笑一声,对侍卫道:“请太子妃,陪送韦越云过来!” 端王拱了拱手:“谢太子殿下!有劳太子妃!” “哼!” 太子拂袖转身背对他,弟弟什么时候这样放肆又不懂事过?为一个心仪的美貌女人,一个罪臣之女,跟他对抗,在这样兄弟私下相聚的场合,故意连大哥也不喊了! 就算美若天仙,也不能让赵瑜要她!她父亲,那个罪臣,可是当年追杀过他们兄弟,助纣为虐、帮着晋王叛乱,导致老二、老三被杀,楚王府中三名幼小弟妹受惊吓不幸夭折的罪人!别说父皇一提起这桩往事会痛恨愤怒,容不下这样的罪臣,他这个做长兄的也绝对不答应!否则,不但老四对不住死去的兄弟们,他不加以阻止,等同于犯了一样的罪过! 兄弟俩背对背,各自走开,太子去了上位坐,端王坐到左边首位,落坐后还互相看一眼,端王微低头,垂眸,太子这才慢慢移开目光。 当今皇帝英明神武,膝下众皇子中,文有太子赵琮,协助父皇掌管朝政,国泰民安,四海清平。武有端王赵瑜,胆略过人,智勇双全,靖国难之后又马不停蹄镇守西北边防,最终代替父皇完成夙愿,瞅准机会将北边各国镇压得服服帖帖。一文一武,兄弟俩为皇朝立下汗马功劳,许多人看着皇上对刚回京的端王多有宠爱。新王府甚至与太子府建制不差上下,不由得暗中偷偷猜测圣意。连太子有时也忍不住乱想一气,但每次见到弟弟,又为自己的心思惭愧――还是那个赵瑜,他的同胞弟弟,可以怀疑防备任何人,没必要防备赵瑜,他这个大哥需要做的,就是在气场上压过弟弟,就行了! 一旁的敬王和威义侯无声地看着他们。各怀心事。 敬王犹豫一下,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便硬着头皮去劝端王: “四哥,之前不知道也罢了,既然明知是罪臣之女,害了二哥、三哥的大罪人,就是仇家,何苦再去留恋?天下美女多的是,待明日弟弟另外给你寻几个来,不会比她差!” 端王睃了他一眼:“父辈做下的事。与她何关?她那时不过一七岁孩童。懂得朝政么?你少跟我胡说八道!世间女子谁也比不得她,她是独一无二的!我还没跟你算帐呢――她是我的妻子,你原先对她那是什么居心?你一个有正妻的人。竟敢对她存非份之想!” 敬王顿时又惊又恼,一口怨气堵在喉咙,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刚才还说是未婚妻,这一转眼就成妻子了!即时拜堂成亲都没这么快!分明是自己先认得韦越云,他后来者居上,抢占了去,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自己竟成存了非分之想的人! 好心不能得好报! 天下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野蛮人!枉他自小认为四哥端方清雅,心地纯正! 敬王回过气来就打击端王:“好、好!我不说了,由着四哥!知道四哥本事大,若能保得下她,将她娶回端王府,做成你的王妃,我便服了四哥!” 端王看着敬王,正色道:“你不服不行!喊我一声四哥,便要尊她一声四嫂!” 敬王垂眸:“花桥抬进端王府,拜过堂入了洞房,成了端王妃,我才敢认!”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一定非要做端王妃,她只要做我赵瑜的妻室就够了!” 端王坚定的目光掠过错愕的敬王,定格在太子带有薄怒的脸上,一字一句说道: “你们以为我心血来潮,偶然喜欢她?不是!她本来就与我彼此相属,她在我的血液骨肉里,我在她的心中!我一直在找她,一直想她――之前是不知道,让她备受委屈,知道了,我要把她收进心头,不允有半点风雨侵染了她!今日之前,我可以为家国抛头洒血舍命,今日之后,我以她为重!无她不欢,有她方喜!王爵权位、功名富贵,都可以拿走,换她的罪,我们去过逍遥自在的平民日子,未为不可!” 太子惊怒交集,却仿佛石化了一般,敬王和威义侯更是张着嘴合不拢,黄文正眼里闪着泪光,心想自己死也值得了,唯愿妹妹能保得住命…… 堂上静得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见,忽听一个清甜柔美的声音从后堂镂花隔屏传来: “我没有罪,你不能信口胡说!” 人影一晃,一个穿着华贵紫色织锦外袍,足蹬黑色厚底靴,珠冠束发,笑容轻柔恬淡,神情却骄傲矜持的翩翩美少年现身出来,走得两步,微笑看众人一眼,回身彬彬有礼地稍一倾身,太子妃随即走了出来。 堂上几个男人看得瞠目结舌,分明是个女子,却把男子那套绅士礼仪风度演绎得娴熟自如,优雅华美。 俊美少年陪着太子妃来在堂上,含笑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到赵瑜面前,背着手抬眼看他,粉嫩如玉的脸像朵太阳花朝着他绽开甜甜的笑容: “哥哥,我来了!” 赵瑜听到那一声笑就站起身,心脏没有章法地乱跳个不停,此时却是百感交集:昨晚到现在,她终于肯真心实意喊他一声哥哥,可见之前她是多么地不信任他,因而不肯相认,宁愿吃亏受委屈……她是听见了他刚才那番表白被感动,早知如此,昨夜就多说些好听的,省得受一夜煎熬!这小丫头,竟然不看重行动,偏爱听好话,那样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花言巧语骗了? 他含笑伸出手:“小乔,哥哥……来接你!” 文娇毫不扭捏地把手放到他掌中,点点头,娇声说:“我知道哥哥会来!” 虽然了解原委,黄文正仍是止不住冒汗:妹妹这也太自然了,就跟平常和自己牵手一样――那人可不是亲生哥哥啊! 敬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睁大眼睛不错眼地盯着两个人看,身着男装的越云再次让他惊艳,就闹不明白依四哥那样的性子,不懂女人、不会哄女人高兴,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把韦越云弄上手,还能够这样熟悉,情深如斯? 连他这个自诩会赏玩风花雪月的多情王爷都未必能做得到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威义侯又见到越云,脸上沉静淡漠,目光端正,坐在椅上纹丝不动。 石化当中的太子双眼放光,忽地醒过神来:“小乔?哪个小乔?是你那位找了几年的弟弟?” 赵瑜牵住了小乔的手,四目相对,正黯然销魂,听到太子的话,抬眸对他灿然一笑: “正是他!大哥,我找到小乔了!” “不对!你明明说的是男孩,她、她是个女孩!” 太子朝向太子妃问:“是不是女孩?” 太子妃忙道:“夫君,这就是韦小姐啊!她着了男装原是要出门,我把她请来了!” 赵瑜笑着:“大哥,小乔七岁之前是男孩,八岁之后就是女孩了!” 黄文正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下:“不是!我妹妹七岁之前也是女孩!” 文娇冒汗:这话说的! 太子妃再来一句结论,更加混乱:“韦小姐如今确实是女儿身,没有错!” 赵瑜嘴巴动了动,太子摆手制止他,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了一下,说道:“是这样:当年小乔七岁时遇到了四弟,为方便行路,她女扮男装,与你兄弟相称,一同流落江南一年多,之后,因为那次焚船,她失了踪影,再出现便是现在这副模样?” “大哥英明!”赵瑜点头:“因为我身受重伤,为寻医问药,我们在一处乡间落脚,过平头百姓一样的生活!那时我被通缉,画像贴在城墙上,小乔不敢上前去看去揭,只回家来告诉我,说城墙上有哥哥的画像,我虽然不记前事,也能知道画像贴上城墙是怎么回事,为掩人耳目,只躲在家里不出门,外间的一切全由小乔打理,他势必要做男孩装扮!” 敬王震惊地看着文娇:“她才多大?七岁八岁?打理一切?” “是啊,其实并不难!”这次是文娇回答:“哥哥会教我方法,我出门照他说的做就可以了!” 赵瑜微笑,紧握一下小乔的手。 太子眼里戾气稍减,又有些不解:“你一个小小女孩儿,怎敢跑出家门,还到了城外,想去哪里?家人不管吗?” 文娇抿嘴,黄文正低下头:“启禀太子殿下:说起来,是我的错,我把妹妹弄丢了,致使她流落江上渡船,因为害怕,便将深身是血、伤重昏迷不醒的端王认作哥哥,一同顺流去了江南!那天,我们本是要投奔外公去的!” “韦汉柏,不是你们祖父,而是外祖?” 太子吸了口气:“这么说起来――你们兄妹去投奔外祖之日,恰好是我们兄弟逃奔出城那天!这么巧?你那时也不过十来岁,你妹妹才七岁,兄妹俩好好儿的为什么要结伴离家、千里迢迢下江南投奔外祖?”(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追根 黄文正顿了一下:“回太子话:是因为,我母亲故去后,父亲遵孝道听从祖母之命续弦娶回后母,冯氏毒辣凶狠,虐打姨娘、幼弟幼妹,我与妹妹上前阻拦,与冯氏争辩,冯氏壮大有力,将妹妹的头撞在桌角,昏死过去,我欲要救护,被她用凳子砸伤鼻子,我一怒之下顾不得家法礼规,扇掌恶妇,冯氏不依不饶,祖母震怒,要求父亲惩罚我们兄妹,父亲归家不知为何事烦恼,叫人将我用皮鞭抽打一顿,兄妹锁进柴房,未作理会。(.无弹窗广告)因怕冯氏再生毒心,害我兄妹性命,半夜三更大哥和小仆帮助我逃出家门,大哥说,妹妹醒来逃脱不了被送往乡下农庄或山里庵堂的命运,又弱又小,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懂!让我背了妹妹,往江南去投奔外公,大哥一再嘱咐我看好妹妹,我……我却半路上乘船时粗心大意丢失了她!” 竟然也是在船上,就这么把小乔弄丢了! 赵瑜瞪了黄文正一眼,又疼惜地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小乔乖,哥哥对不住你!从今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关于小乔,敬王知道得不多,当年太子帮助端王找人时,有所顾忌,小乔是个孩子,三两年间肯定长大了,且变化不会小,怕知道那件事的人多了,会出现冒充顶替的,同名同姓找上门来,说自己叫小乔,失散了个哥哥,是实情的话,你能治人家的罪吗?若是严惩假冒,弄不好又吓到那个真的,不敢再来了。这才真是得不偿失!因而未对此事过多作喧染,只是悄然明察暗访。真正懂内情的只有皇上、太子和端王本人,皇家兄弟姐妹都不得而知,敬王还是问过多次,太子才肯说了一点点。 因而此时当敬王听到见到小乔,知道她曾与失忆的四哥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相携相伴一年多,不由得刮目相看,心里原先对罪臣之女的冷漠成见悄然淡去,投向小乔的目光满带同情――七岁。才多大一点啊,被亲哥哥遗弃。惊慌失措自己找个哥哥陪护,还没机会选个好的,遇上四哥这样不省人事、自顾不暇伤重要人照料,她当时得有多么无奈,多么辛苦! 小乔微笑道:“也不能怪哥哥,那时天暗沉沉的,雨下得极大,坐船的人也多。其中有小孩儿。哥哥以为我下船了,其实我还在船上……船很快又开,就这样失散了。后来哥哥找过我好久,我和端王被老农所救,住在附近一户农家院子里,竟是没遇上!” 太子点头:“那一天初始时是晴和天气,后来才变得阴沉沉的,大雨倾盆,对逃命的人有利有弊,我们逃得很辛苦,也容易隐藏行踪!” 想起当年那段经历,太子又深吸口气,微眯起眼:“你父亲光顾追杀我们,没想到自己的儿女也在同一天离家出走了!兄妹失散,小乔阴差阳错遇上我四弟,一同逃难,这也算是桩奇事!” 小乔朝向太子作揖行礼,认真道:“太子殿下,可否允许小乔说几句话,是关于我父亲黄继盛的!” 太子看着她:“想为你父亲犯下的罪申辩么?” 小乔目光坦然:“只是陈述事实!” “若是事实,可以说来听听,若是杜撰胡诌,便不必说!” “多谢太子殿下给小乔这个机会!” 太子道:“真的觉得你父亲有冤,可以找有司复查求证,为何到现在才想到要申辩?” “时机未到――兄妹势单力薄,有许多内情不得而知!” 小乔不急不缓:“未敢说我父亲没有罪!但确实冤情深重!小乔曾想过上殿敲响登闻鼓,若登闻鼓响,皇帝便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审问冤情!事关重大,牵扯不多,却需要太子、端王在场!因为,我父亲当夜非但没做有罪之事,反而立有奇功!二位殿下是最有力的证人!思及敲响登闻鼓,须得经受上殿前的三十大板,哥哥或能抵得过殿前棍棒,小乔却一定受不了!因而未敢妄动,当然若是未得太子和端王支持,我们兄妹还是要舍命为之――事关父亲清白,一世英名,不替父雪冤,枉为人子!” 一顿激昂说辞把堂上众人听得又是一楞一楞的,赵瑜不管小乔说的什么父亲有罪无罪,先就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赶紧闯林宅认了他们,不然这一对傻兄妹求告无路,想不通跑去敲登闻鼓,他又不知道那妹妹是小乔,不是白白找死? 皇上日理万机,哪能轻易为民间小事分神?为防有人无事生非,扰乱皇帝日程安排,耽误大臣议政,责有司特设殿前三十大板,以惩戒胆敢挑衅朝庭威严的市井无赖,有冤无冤,先过得了这一关,方能上殿告御状。 一般只有受到天大奇冤的人,才会以必死的决心去冲这一关,监责官会酌情处理,可就算照顾小乔这样娇嫩柔弱的小女孩,只让五大三粗的殿前侍卫抡起大板子拍打十下,她也就呜呼哀哉了,还有什么机会上到殿堂。 太子说:“你知道登闻鼓?不错!只怕你就算有那个胆量,也未必能走到鼓旁!你以为那地方是可以乱走的么?让人知道你用意,便执拿了你!” 小乔平静地说道:“登闻鼓,是为皇帝倾听朝堂之外民众的耳朵!朝庭有严令,但凡阻拦敲打登闻鼓者,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就像百姓无奇冤不会轻易去试那殿前三十大板一样,官员们应也不敢轻易拦下敲鼓之人!这才像是泱泱大国、清明朝纲!” 太子顿时定住身形,黑润的眼眸散发出灼灼光华,盯住小乔,仿佛要把她照亮了嫌不够,还要点燃。 端王一直在小乔身边,太子没让小乔坐。他就站着陪她。从小乔开口说话起,他便不言不语。印像里小乔是多话的,不让她表达完意思会着急,连他都感到不痛快,因而他由着小乔说,还如从前那样,打算在中间她说得不合理的地方替她补充一二。小时候的小乔年纪不大,脑子却异常清明,没说过毫无条理的言语,只在认知有限的情况下。会向他请教。 这时候见小乔的话触动太子,赵瑜担心小乔害怕。就更靠近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背,手就搭放在她肩上不动了。除了壮胆,也提醒她说话注意语气词辞,就算懂得很多,有些也不必要都说出来。 小乔偏头看看赵瑜,微微一笑:已经到这地步,还能怕么?有猛药就下! 敬王定定看着小乔。小女孩儿太神奇了――登闻鼓是前朝皇帝爷爷所设。因未完善相关律法,只限于朝官们有紧急大事时才用,晋王时期曾废弃。到父皇登基,感念先帝亲民之意,才真正议及民众化,请内阁探讨制定出相关律法,颁布下去不过一年时间――只是针对于百姓登殿敲鼓那一套,至于小乔说的官员若有阻拦,必定严惩不贷这点,内阁尚未议定如何个严惩法,皇上仅仅在朝堂上提过一遍,意在警示而已,未曾公开颁布,事不关己,端王都未必了解,她怎么如此灵通,连这个都懂? 威义侯也狐疑不解地扫看一眼韦越云:她是黄继盛的女儿,难不成黄继盛在朝堂内还有人? 太子和小乔对视着,脸上没有表情:“小乔,只是你的化名,你已经不是七岁的小乔,听说你小时候就聪明异常,此时长大了,应胜过从前!倒是不该小瞧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太子殿下:我是父亲长女,名叫黄文娇!那边是我二哥,名黄文正。” “那就该叫你本名了――黄文娇!” 太子揉揉额,本以为今天不用上朝可以清闲一天,没想到竟遇到这档子事。 “看来今天本宫又要劳累了!你这么能言善辩,博知广闻,连登闻鼓未完善律法都拿出来敲打,不听完你的申诉,你不定怎么编排本宫!” 小乔俯首行礼:“文娇不敢!” “谅你也不敢,可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敢了!” 太子坐回位子上,朝赵瑜和小乔挥手:“好好坐下来说话,看见你们这样儿,本宫头痛!” 赵瑜行礼:“多谢太子赐坐!” 小乔依样:“多谢太子殿下赐坐!” 太子见他们坐下去还牵着手,好不郁闷,太子妃细心地替他换了杯热茶来,他轻抿一口,就听太子妃吩咐: “不要给韦小姐上茶,上一杯白开水!” 太子险些喷茶:再怎么是罪臣之女,碍于赵瑜,这时候未能定量罪名,她还是赵瑜的女人!太子妃居然这样,连杯茶都不给人家喝,不怕赵瑜恼恨夫妻俩小器? 抬头却见小乔起身笑殷殷对太子妃行礼:“多谢太子妃!” 和她并排而坐的赵瑜则从侍从手上接过白开水,很自然地喝了一口,递放到她面前桌上,说道: “有点烫,留一小会!” 小乔点点头,所有人都看得发呆。 太子妃凑近太子,轻声道:“韦小姐在内院也如此:不喝茶,只喝白开水!” 太子点点头,抬眼温和地看看太子妃:“你下去吧,若想听,只在后堂坐着,这几日又说身子不适,别累着!” 太子妃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微笑道:“妾身明白,谢夫君关心!” 上位软榻距离下边座位有几步远,夫妻俩在上面说悄悄话,底下的几个自是不好意思故意去偷听――他们也没那个心机,除了黄文正独自站在末位之外,敬王和侯义侯并排而坐,却互不搭理,也没别的人可以说话,只好看对面的端王和小乔,那两个喝口白水都那样甜甜蜜蜜,两情交融,看得人忌妒生恨,然而相对而坐,不想看都不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究底 喝过一盏茶,太子对小乔道:“说到哪里了?若是上殿告御状,你要拖上本宫与端王为你父亲做证?端王倒也罢了,他或会替你说上几句什么,本宫却为何要做这个证?你父亲,他有这个资格吗?” “启禀太子殿下:我父亲有资格!” 小乔一站起身,赵瑜也跟着起来,太子不耐烦:“坐下!不准站着!” 就看不得这两人腻成那样! 他老早知道小乔,心里对那孩子挺同情的,若不出意外,好好带回来养,长大了给他一份前程就是了,若是没那份心机能力,也少不了他的富贵,跟着赵瑜,替赵瑜打理些私人物事,忠心耿耿近身照顾他起居,不也很好?像他们这样皇家出身的公子王爷,每个人都有至少一两个从小相随的、完全忠诚于自己的贴心奴仆,很多时候,这样的奴仆比亲兄弟还靠得住。[.超多好看小说] 没想到小乔变成女孩!说开了也不觉奇怪,毕竟那时候太小,赵瑜伤在脑子,变傻了看不出来是有的。实话说如果小乔不是罪臣黄继盛的女儿,他也很喜欢,尤其刚才她与太子妃从后边出来,着男装清丽脱俗,文雅秀逸,极少见到哪个女孩穿男装有这么好看,气度从容华美,仪态风流洒脱,看着眼睛都挪不开去。 可她再好再出色,就是一罪臣的女儿!想为黄继盛翻案,想做赵瑜的王妃,谈何容易! 太子后悔莫及,思虑不周啊。他原先是请了人家来,现在想遁走都不可能了!赵瑜如狼似虎一般相随左右。不给黄氏兄妹一个申诉的机会,他能安心过日子吗?赵瑜是谁,是他亲弟弟,疯狂起来什么事都敢做,要放过做哥哥的才怪! 只好陪小乔半天,看她怎么编,赵瑜不是傻子,再护短他也能讲道理,只要让他死心。就可以了。 小乔听话地坐下,认真说道:“请太子殿下和端王回想一下当年那天晚上。在宫里和楚王府所发生的事情!当年四位公子,谁在这宫里被囚?谁在王府急忙赶来?汇合之后谁将你们送出宫门?” 太子唇角轻扬:“怎样?若是我们兄弟记不全,是否你可以重现当晚情景?” “是的!我哥哥,黄文正可以!” “黄文正上前,你说!” 黄文正走上前来,兄妹俩交换了个相互鼓励的眼神,黄文正便一伍一拾,将四宝转述的。黄继盛那夜的活动。尽量用平稳清晰的语气、简洁词句说了一遍。 “那夜,父亲让属下钱贵田去了楚王府报信:大公子和二公子被囚在宫中,父亲让报那信的意图。是想通知府上有能力的人前往宫中接应二位被困的公子,因为形势严峻,城中忠于楚王的侍卫将士几乎都被控制住了!而大公子身上藏有密诏,必须要拼死保他出城!钱贵田送信的当儿,父亲在宫中四处巡走,他身为兵部左侍郎,明为察看布防情况,实际探找适宜路线,清点可以用的人员,但他很快失望,叛王手下党羽很精细,周围所有人几乎都换了个干净,有的几名内侍,内侍不会武,不抵用!叛王有令:王孙公子,可进宫不可出宫!从楚王府来了五个人,两位公子,三位侍卫,加上报信的钱贵田,一共六位,若是让人看着你们招摇进内,立即就会被执住,你们是从延平门进来的,那是条专运死去宫奴和不洁之物的通道,但也需得增岗,父亲费了一番心思拦住增岗将军说话,缓得一缓,自有一名小太监去带了你们速速进来……之后,接应出大公子和二公子,仍是被发现了,此时要想出宫难上加难!公子们和皇宫侍卫短兵相见,救护的不管是旧日忠心的人还是内侍,统统身死,父亲也是护卫你们的人之一!他砍杀了众多皇宫侍卫,将你们引进黑暗的宫院,可曾记得?他将身上暗卫腰牌交付公子,问过一句:‘哪位公子?’答曰:‘赵琨!’然后父亲告诉他:暗卫腰牌,皇帝亲赐,拿着他,顺手抓地上护卫们的盔帽戴上,一人执牌,可带领属下整队人马只说出宫执勤……就如般,父亲断后,二公子赵琨领了你们走,钱贵田相随,宫外的马匹收藏在何处,他知道!” 堂上再一次静寂无声,太子和赵瑜沉浸在往日那惨烈的时光中,蓦然,太子目光如炬,看向黄文正: “为何现在才来说?可有什么物证?你父亲不是服罪死了吗?” 黄文正低头道:“父亲未死,带着全家人流放在北边!我与妹妹是因为那晚逃出家门,才免了几年后的那场流放之苦。父亲身为先帝暗卫,本事应不小,见过他的侍卫肯定活不了!如此他护得你们出城之后,仍能潜在京中,因为他是先帝的人,他必须守在皇宫、守在先帝身侧,暗卫腰牌没有了,他还有兵部腰牌,但先帝很快驾崩,叛王夺位,他只好隐忍在朝中,期待当今皇上回来,谁知道,被奸人所害,父亲没有物证、人证,申诉无门,唯有服罪!” 黄文正黯然神伤,说不下去了。 小乔继续说:“当年,哥哥带我逃出家门那个夜晚,父亲并非铁石心肠,对兄妹俩不理不睬,他是有大事藏在心中!便是接应太子殿下和端王这件!他将我们兄妹锁起来,是做给冯氏看的,只为息事宁人。后来他也多次找过我们,但外公对他心存不满,故意不告诉他我们的下落,父亲便以为我们真的死去了!我和哥哥这才改姓韦,成了韦家儿孙,也才逃过劫难,留得为父申冤的机会――我们敢告御状,不怕与钱贵田对质当堂,因为我们有父亲的物证!” 长长的眼睫轻扬,睁大一双明媚眼睛看向太子:“现在就说了吗?” 太子看她那胸有成竹笃定的样子,正全心静待下文,冷不丁她又来这么一句,语气天真,神情带着几分娇憨,他不禁又好笑又好气: “那你想留待何时说?真想上殿堂见万岁?” 小乔眨了眨眼:“哥哥多年寻找父亲和家人下落,最后找到了,父亲却绝然不让我们申诉,理由是怕把我们兄妹也拖下水。后经过多次劝告,父亲方肯开口将往事说与哥哥听――钱贵田在朝中得势,先前就已经将他踩得死死的,半点动弹不得,而更让他死心的是:能表明他身份的暗卫腰牌给的是二公子!而且再也找不回来!那个可算是一个最有力的物证!他以为,除了二公子,再无人能为他作证,他这辈子铁定翻不了身,其实不然!” 小乔转脸看着赵瑜:“你还记得你身上曾经有一片铜牌吗?” 太子目光闪烁,赵瑜脸色端肃:“当年,我身上有一颗明珠,有一块玉佩,有一块铜牌!那块铜牌是二哥扔给我的!他说:保护好大哥,或许还有用处!” 这话一说出口,兄弟三个,太子、端王和敬王,瞬间眼中都泛出泪光。 太子缓缓点头:“这句我听到了,那时在城内街道上奔疾,即将分开之时!我也想起来了,在宫里那句问话:哪位公子?赵琨!我听得很清楚,因为老二与我,一直走在一起!只道当年那个人是个普通侍卫,却没想到是先帝暗卫!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别的暗卫呢?都死哪去了?” 赵瑜却转去问小乔:“铜牌呢?那时你还小,拿着明珠玩耍,可没见你拿铜牌!” 小乔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呃……玉佩没有了!明珠太珍贵,我便收着。那块铜牌,拿在手上沉实温润,没有一点冰冷的感觉,且花纹精细镌美,上边的字我不认识,但我喜欢,认为难得,也当宝贝收藏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应该是我父亲的腰牌!那上边的花纹……” 她伸了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描画给赵瑜看:“这样、这样、这样,不正是个盛字吗?哥哥,我想回一趟江南!我去找大牛哥,回潘家厚院!” 赵瑜笑着看他,眼里满是宠溺:“不必!我上次回去,把你的玩物都带回来了!铜牌,是不是在那个包袱里边?” 小乔又惊又喜:“是的!是在里边!你竟然找得到,那个……丑丑的包袱?” “不丑!你能缝成那样,我觉得很好了!” 太子瞥了他们一眼,严肃地说道:“既如此,人证物证俱齐――人证,本宫和端王,本宫还要听一听黄继盛的声音,是否与那夜的相符!物证,暗卫铜牌,希望那上边写着杨继盛三个字没错!便该翻案重审,该给黄继盛一个说法!是功臣,理当表功,若还有罪,另当别论!” 黄文正抬起头,脸上已布满泪痕,他走过去一把扯过没什么感觉、尚反应不过来的小乔,说了句: “快跪下!” 兄妹俩便跪倒在太子面前,叩了两个头即被扶起,小乔听着黄文正哽咽的声音,苦于自己眼泪一时出不来,只好总低着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思 太子肯亲自重审此事,便是无声承认了当年处事草率,但在那时那种混乱状况下,却也最容易出遗漏,让钱贵田那样的小人钻到空子,他只要动上一点点心思,便能够称心如意,办了自己想办的事。 贪功抢功、瞒报诬陷,他都占全了,未曾抓捕来审查,那副小人嘴脸已暴露无遗,往日看着一副忠臣模样,现在让人想着实在恼恨恶心,太子回想当年钱贵田护送他北上寻找父王,惯使投巧手段,一路上身边死士们不是战死,便是受重伤被弃,唯独他能够完好如初,护着自己一直到父王身边,后来钱贵田便一直留在父王跟前,直至今日。 说起来,钱贵田外貌也并不讨人嫌,精瘦修长,一张恭顺的笑脸,永远谦和有礼,看着倒像礼部或史部官员,谁能想到他是个武将?那一路上精心照顾,食物紧缺的时候也能想办法让自己吃饱吃好,宁愿自己饿着肚子……若不犯错便是个极好的人,然而这一桩,他过份了,人心不足蛇欲吞象,他瞒了黄继盛的功劳,欲将他置于死地,许是想到若有黄继盛在,他便坐不上兵部之首那样的位子吧? 但他却万万不曾想到,黄继盛没有死!太子经提醒才记起:居然还是四弟赵瑜干的!只因为看着那家孩子长得像小乔,他便求情不让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或是他手下的人精明成性,最后促成黄家一家子发配往北边,竟不是由兵部的人操作,而是交予发配六部文官钦犯的官员去办!钱贵田当时也忙得团团转。大概只是将黄家人批斩,命人押往午门外便放心了吧,那几天斩杀的人太多,血流成河,没人愿意多看一眼那种场景。 因而。他不曾察觉黄家人被从刑场上带走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动静,说明消息封得够绝密。得力于端王的人办事老到,事无巨细,一旦上手就必当尽心。[.超多好看小说]可叹钱贵田过于自信。导致疏忽大意。也是他做事绝狠阴毒,报应这么快就到来了。 太子不禁暗自惊讶:这事也太神奇了!果然是良缘天定,冥冥中自有安排么?黄家兄妹偏偏就在那天晚上负气离家出走,黄文正失了妹妹,黄文娇带走了赵瑜!赵瑜若不是偶然到午门外打了个转,阴差阳错留下黄继盛一家人的命,他就算把文娇疼进心里,爱她到发疯也是枉然!黄文正兄妹心志坚定。誓为父亲申冤,照他们那样的性格,不可能原谅皇家误伤家人性命!想让文娇嫁赵瑜。只怕难以做到! 事情看似水落石出,大体清晰明朗。活生生地将功臣屈打成招,发配往边关忍冤受苦多年,这一番苦情,得好好听人家倾诉,耐心抚慰,全力补偿! 也就是摊上了端王,太子不得不从速追查办理,即便如此,也还须得禀过皇上,父子私下里商议看如何委婉收场,欲维持朝堂清正严明,表明皇家并非薄情寡义,当然最妥当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钱贵田推出来,责成三司合力严查审理,查明实情,有形式有结果,给黄继盛一个交待,父子封官加爵,该给的赏赐,尽数补齐,黄家也算有来历,高门大户,为官三代,看重的是门楣上那份荣耀,就给他!皇家最不缺的、可以源源不断送出去的,就是这种光环,世人都爱,光宗耀祖,无限荣华! 太子心里有了主张,把端王叫过后堂去商量道:此事虽重大,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即便现在立即派人前往北边接黄继盛一家,也得一两个月才回到京中。父皇忙于朝政,龙体疲累,今日好不容易轻松一天,特意接了皇孙进宫,此时正是含怡弄孙,其乐融融,若是立即进宫禀告此事,坏了皇上好心情,做儿子的怎忍心?不如待哥哥再将事情好好梳理一番,写了奏折,明天再面呈他老人家,四弟觉得如何? 赵瑜能说什么?他本是个精明不凡的,也真心疼惜父皇,当即点头:“大哥所言极是,我明白,就这么办!” “那文娇……” “大哥放心,我会跟小乔解释,文正也不要紧……我,知道该怎么说话!” “好,交给你了!四弟辛苦!” 赵瑜朝赵琮深深一礼:“大哥辛苦!方才弟在堂上失礼,还望大哥原宥一二!” 赵琮眼角带笑:“哼!我与你计较什么?记住我是你大哥,这就够了!” “是!永远记着!” 兄弟俩出来,太子对着黄文正和黄文娇说了几句冠冕堂皇、安抚性的话,便由弟弟赵瑜把兄妹俩领走了。 敬王随后也告辞回府,一路晕乎乎脑子里想的尽是小乔和四哥,还有黄家的冤情,感叹世事转折无常,人的际遇运数难以预料,小乔和四哥相遇相知,不知算谁的运气更好一点? 敬王把玩着身上佩带的一块白玉环:应该算是一样的吧,一人一半,方能合成完整的一个圆满! 了解到他们两人原来是旧日相识,有那样的经历,敬王没有理由忌妒抱怨四哥,唯有收起满心倾慕,将祝福送给他们,自己带了几分失落回到敬王府。 过二门进入后院,迎面而来的是敬王妃蔡氏那张笑得很假的脸,只是个中等姿色,比及她姑姑,可差得远了。 敬王恶意地想:各方面都不及,包括哄诱男人的本事!瞧宫里那位把皇帝都诱了,这一个显然没那能耐,作为男人,根本不把她当女人,看都懒得看她了。那几个侍妾是蠢的,原本一个个水灵灵春花般可爱,这成日跟在她身边,看着也让他倒了胃口! 当年母后在病中,只想着为他完婚,心事了结一桩是一桩,完全听信蔡氏表妹的花言巧语,说什么贤德淑良,贞静娴雅,眼前这个敬王妃,实在看不出她怎么贤淑,倒是非一般的善妒。 想起今日太子府见到的小乔,一身男装,风流灵秀,俊美娇艳,那时候他眼睛看着小乔,心里涌上阵阵悲凉:好不容易遇上这样一个可心人儿,却是四哥的!天下间哪还有第二个啊? 敬王敷衍了敬王妃几句,想到在宫里父皇说的话,蔡妃脸上的笑容,心里有气,也没喝茶,直接回房更衣,敬王妃跟在后头: “妾身服侍王爷!” “不必了,有奴婢们,别累着王妃。” 敬王说着顿住脚,回头,目光掠过敬王妃,指住角落里站着的一名女子: “秋云,你来侍奉爷更衣!房里那两个笨死了,让张祥把你物件搬过来,以后还由你侍候本王!” 秋云大感意外,且惊且喜,只道自己二十一岁了,是侍妾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不可能再得王爷宠幸,只怕看也不会再看,因而老实呆在角落里,谁知,竟被王爷点名了! 她本来是通房丫头,十五岁就跟着敬王,王妃嫁进来后,王爷身边的通房丫头换上了王妃的陪嫁丫头,更加妩媚艳丽,而她则抬了姨娘,被通知每日必须跟在王妃身边,若王爷召宠,再过去不迟,然而跟了王妃之后,哪还有机会亲近王爷?后来又是三年孝期,王爷更是不近府里的妃妾,近期传言他流连青楼、乐坊,抬捧歌伎舞姬,后院倒是十分清静,除了王妃和七八个妾侍,再没收进新人。 王爷有专属的院落卧室,不经允许,王妃也不能进,而她竟然有这个运气,直接就住进去了! 秋云拼命压抑住喉头想要发声尖叫的冲动,眼含泪水,向敬王妃行礼告退,后背承载着王妃和众妾侍刀子般的目光,姗姗而去。 太子府,留在最后才走的威义侯不无担忧:本来还以为揪出韦越云是罪臣之女,等于是暗地里甩了抢自己女人的端王一个耳刮子――天灾人祸啊,关我董华昌什么事?是你自己要抢的嘛!凭你是受宠的王爷,皇子身份,总干出这样不伦不类的事情,皇上和太子最大的度量,也不能容忍! 先前是周家叛臣之女,那个自不待言,有太后姑祖母在后头撑着,一个太后一个皇子,同时要保下来,皇上自是无耐,这个算什么?根本与草民没有两样,没人会跟他同一个阵线,端王势单,除非他真的肯舍去王爵,否则就是空谈!若是那样,算她韦越云命好,而端王退出朝局,兵权便会交出来,到那时,最被倚重的,将会是威义侯! 董家昌盛、登封公爵之日不远矣!韦越云算得了什么?总有年老色残的时候,而锦绣江山永远美丽如画,手握权势,想要什么不能?天下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 然而没等高兴完,情形突然转弯,黄家兄妹变被动为主动,竟然抖出惊人内情:黄继盛是先帝暗卫,他当年不是助纣为虐而是立了大功!董华昌也是当今皇上暗卫,深知其中规矩,有牌无名册,其位阶不低!平日可随意出入宫殿,皇帝可以频频召见,也可以几年不见,必要时才像忽然想起一般,让你去拼命! 那样的暗卫最是可怕,只有皇帝和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根本不露面不显痕迹,对手无从查寻,消灭不了,他若忠于主子,一出手便能置对手于死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府 第一百四十三章回府 原本钱贵田已经灭了他,他竟然不死!更诡异的是交给二公子的腰牌,二公子死之前居然转手给了三公子,受伤的端王还落到其女黄文娇手上,黄文娇小女孩不懂事,却喜欢上那块牌子,当成宝贝收藏……这不是,老天都在帮他吗? 董华昌垂头泄气,他不认识黄继盛,跟他没有仇,但钱贵田的次女,嫁进董家本家,他的一位堂弟,士林才俊,今年要参考会试的,不用说,受牵连是一定的了,还考什么考! 可恨黄继盛一双儿女怎么就看不上他,决绝地拒了婚事,那小子还说什么?董侯爷是鳏夫,妻妾子女众多,不合适!我妹妹冰清玉洁闺中女儿,要嫁条件相当的未婚男子! 这话等同于骂人!要不是看在即将做成亲戚的份上,早让人揍他一顿! 如今知道这回事,要不要知会一声兵部尚书、堂弟的亲翁钱贵田? 接触到太子清冷的目光,他就知道:此举不可行! 他虽然是太子亲近的人,太子近年貌似对端王也有些想法,但人家毕竟是同胞兄弟,他就不曾听到太子亲口说过排斥不满端王的话,依然是兄弟情真,相互维护的样子。今天太子干脆利落,亲自过问黄家事,岂不是看在端王紧紧护着韦越云的份上?如果是别人,也有这么深重的冤情,就算他肯帮手,也不过问几句,丢给手下人去安排,手下人无非是带去了刑部等部司衙门。慢慢按顺序章程走来,可犯不着放弃休息时间,直接在自己家里急赶着处置完了事! 而今天在场的,除了黄家兄妹,便是太子、端王、敬王和自己。此事尚未正式交有司审理,已被太子和诸王掌握,若是泄漏出去一点点。引起不必要的纷乱,几个人找的绝对是他! “威义侯此次去西边抓捕得闫知年,也是不小的功劳。辛苦了。便多歇几日!至于守备营,归端王所辖,他不要那几人,定是不合格的,你自行领回去管教,放回军中去吧。” “是!” “记着,韦越云是黄继盛之女黄文娇,是端王的小乔。你要是聪明的话就不要再提及此事,别再惹恼他!端王不露声色,不代表他忘了什么!” 太子对上威义侯眼神。有些不耐烦:“你很有才干能力,本宫自然不希望你出事……端王谋事。向来出其不意,防不生防,你须得小心!” 威义侯心里大定,俯首道:“谢太子殿下关心!平日臣与端王也只是朝堂上见见面,尽量不起争执便了――只是,臣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威义侯道:“太子殿下可曾想过?如今的端王,圣眷正隆,如日在中天,光芒千丈,有与太子殿下齐肩之势,他却并不加掩饰,本身就有狂妄之态,今天当着敬王和臣的面,在堂堂太子府,他还显露戾气,敢对太子无礼!实在是不应该!太子却仍要持温厚之心,为黄继盛平冤,太子可曾想过:若黄继盛归来,必将高官厚禄,荣耀异常,到时又与端王府结姻――他可是先帝暗卫,寻常时候几员虎将都不能制住,一旦得势,能力更是非同小可,他还将是……端王的亲翁!” “那又怎样?你想说什么?” 太子看着他:“你知道本宫不喜人说话拐弯抹角,但本宫懂你的意思,你这人,真敢挑拔起我们兄弟来了!该说你忠心耿耿还是胆大包天?” 威义侯有些惶然:“臣不敢!臣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 “呵!” 太子一笑:“我知道,你很好,很能干,本宫一直信任倚重于你……但有些事,可以做,有些话,却不可以说!刚才那几句,你说得过早了!本宫就当没听见,你也――忘了吧!” “是!臣,明白!” 太子妃很细心,去接小乔时拉了她同坐一乘车辇回太子府,知道小乔不会骑马,林府也未自带马车相随,早让人备好一乘高大马车等在门外,要送小乔回林宅。 小乔想起被太子妃牵着踏上那乘高大车辇,自己是没觉得怎样,旁边人特别是跟随在太子妃身边的那些着装华丽、容貌姣美的女子们,无不目光艳羡,仿佛她一步登天了!那车子不过比一般马车高而大嘛,装饰华美一点,感觉还不如坐旅游大巴舒服,因为得直直坐着,不能随便靠,而且车子走得也很慢,像怕颠着上边坐着的人,蜗牛似的,没什么好新鲜的。 赵瑜和小乔商量:“我们回王府,给你看样东西!” 小乔就猜到他说的是那个多年前缝好的包袱,里面有夜明珠、铜牌,还有她七岁时穿的一套粉色中衣,好像还有些其它的,不太记得了,现在对她、对整个黄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块铜牌! 她不想去王府,但她百分之百信任赵瑜。 “哥哥,那个包袱,就拜托你了!你可以拆开它,千万保护好里面那块铜牌!明珠本来就是你的,你收着吧!别的东西,都不重要,扔了也不要紧。我和文正哥哥先回林宅,我们还有些事要商量!” 赵瑜心一凉,有被遗弃的感觉,看了看不远处牵马等着的黄文正,温和地对小乔道:“文正随我们一起去王府,也让他看看……” “改天吧!改天我们再去王府拜访……” 小乔打断他的话,发觉他满脸殷切之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受伤,心里也不禁一阵酸软,但她终是硬起心肠,躲闪着他的目光,索性垂下眼眸: “今天多亏哥哥,我父亲的事有了眉目,说谢谢很见外,所以就不说了。文正哥哥心情激动,我也累了,我们都需要歇一会……我想,先回家换衣裳。” 王府的人,办事快速利落,她原本不喜他们进驻林宅,但经过今天这一场,她明白了赵瑜的苦心――自己身份太低,跟他这个尊贵的王爷沾上边,平头百姓是不敢惹的,但是抵不住跟他一样身份的权贵啊!比如太子、太子妃,一旦察觉皇家兄弟惹上莫名其妙的女子,他们能不好奇?前头第一批来的婆子仆妇丫头们,她没见着,青梅跑去瞧了,回来说个个倨傲,神情不屑,如果没有那些王府侍卫板着脸拦住不让进二门,说不定她会被那些婆子生拉活拽着出门了,冷月沉星虽然仗义,她又怎好看着他们为自己得罪权贵?好不容易洗白往事,就要有好前程的人,定是不能让他们出头的。 端王府侍卫拦了那些人,她觉得很好,没一点点准备,心里打突。后来静下心来,觉得太子妃不会罢休,还会来找,心想,去就去,不怕她!侍卫们会报给赵瑜听,赵瑜不可能不顾她死活,知道了肯定会找到太子府,那时,求他带去见太子,应该可以!于是小乔赶紧换了男装,坐待人来,谁知,竟然是太子妃亲自到来…… 只要能为黄家老爹申冤,一家人回到京城就好,其他的不敢有太多期许。 端王赵瑜,曾经的哥哥真的很好很好,在太子府听到他说的那一番话:可以舍弃富贵王爵权势,为小乔抵罪,甘愿与她去过平民生活! 太子妃看着她,复杂的眼神里,最醒目的是羡慕之色。她故作淡定清冷,酝酿着笑容,心底却感动得想大哭――这个男人本来应该是她的啊! 时光能不能逆转?她会放弃大赚四海金银财宝的时机,愿意从十岁开始,请黄文正带着她去找汪浩哲,那么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她真的好笨!机遇和财富,怎及得一生幸福、一个爱她至深、她牵挂许久的男人? 世界上最美好的,被她错失了! 或许她还可以重拾,但她认为不行――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人,和几个女人轮流陪一个男人吃饭睡觉,她没有这个习惯。 如果赵瑜爱她,非她不可,将之前的女人抛弃,那她成什么了?小三?这可笑的、令人痛苦抓狂的称谓将会属于她,骄傲的汪小乔! 以真爱的名义,夺人丈夫,她发誓她做不出来! 可以像对黄文正这样,做很好的兄妹。 利用也好,手足情回归也罢,总之黄继盛的事情一过去,她就该消失了!以前没有过这种考虑,现在看来必须如此! 时间会让一切回复平静。 赵瑜和小乔相对而站,两个人都低着头,小乔看自己脚尖,赵瑜看小乔微微颤动的、修长浓密的眼睫。 他的心在抽痛,最害怕的那种疏离,又出现在他和小乔之间,刚才不是好好的吗?在太子府中堂上他感觉他们回到从前了,毫无芥蒂,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小乔完全信赖他,他心满意足,牵着她走出太子府的时候就想,从此不会分开了,要带她一起住在王府!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为什么又变了?人们常说的女大十八变,到底指的是容貌还是心思?小乔这样的善变,何止才十八变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样 赵瑜暗叹口气,以前的小乔也有这样低头入神的时候――灯下给二妞写菜谱,时不时皱一下小额头,眼睫毛没这么长,被烧的,长了好久才成那样。 想到以前那小模样,赵瑜莞尔一笑,心情舒缓下来:小乔是女孩子,自有她不能言说的不方便处,住惯了林宅,首先选择跟黄文正回林宅,寻求一个熟悉舒适的环境歇息很正常啊,她从未去过王府,对她而言那就是个陌生的地方,是他多心,又乱想了! 便拉起小乔的手:“上车吧,那就先和文正回林宅。我有点事回一趟王府,晚些时,我再过去!” 小乔很快抬起头,看着他温暖的笑容,心里松了口气:能不进那个王府,就不要进了吧,实在不愿意看到那些女人,若还要和她们相互攀话,她怕自己会变成僵尸。 目送黄文正和众侍卫护着小乔的车驾渐行渐远,消失在街角,赵瑜才领了人马回王府,一路上垮着一张脸,目光涣散,毫无兴致,由着侍卫们引路,直直前行,此时就是天上下起冰雹,只怕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拐入静巷,走到王府门前这一段不长的距离,罗允真就听到王爷连着叹了三声,当真凄惨得不行,实在忍无可忍,自家王爷在战场上足智多谋,英武果决,怎么就对个女孩子束手无措?果真还是缺了阅历啊!他轻易就能看懂的事,王爷却无论如何参不透,哈哈! 罗允真很不地道地偷笑一声,先跳下马,伸手抓住端王马辔,看着端王下马。把手里的马鞭交给走过来的侍卫,赶上去对端王说道: “爷,快到午饭时辰了。刚才爷说还要去林宅,不如换件衣裳,就顺便过去用午饭吧?” 端王眼里亮了一下。转瞬又暗下来,摇摇头:“她累了。让她歇会吧。” “韦小姐也要吃午饭的啊,韦小姐必定不会烦爷去林宅,她只是不喜来王府而已。” 端王闻言止步,四下里扫视几眼,又退回去正对着大门抬头张望一下,有点不确定地说道: “她好像不喜欢王府?是不是修建得不合她意?她以前跟着我躲躲藏藏,习惯了沉静。不喜张扬……” 说着不觉心酸起来,沉默不语,罗允真笃定道:“应该不是这样的!王爷,韦小姐是害怕王府里有别的女人!” 赵瑜楞住,脑子里像划过一道闪电,顿觉豁然开朗,用力拍一下脑门: “我怎么没想到!你小子,不早提醒一下,现在才说?” 罗允真笑嘻嘻道:“我也是才想到!昨日韦小姐来在王府门前,看见一溜儿美人进府。韦小姐看得目瞪口呆。她本是下定决心来求见王爷,如若没见着那几个美人,肯定就进去了……还有前阵子撞上周夫人的车,婢女喝斥说‘这是端王府周夫人’!那时王爷还跟在车驾旁呢。温言问周夫人和钱小姐可有被撞着,韦小姐定是一直有误会――她这是在避嫌呢!” “我知道了!这误会太大了!我得马上去跟她说清楚!” 端王一激动,满脸通红,额上冒出一层细汗,立刻就要赶去林宅,看看侍卫牵马过来,又想起什么,转身快步往府里走,一边吩咐道: “等着,我进去一会就出来,去林府!” 黄文正当然是巴不得和妹妹一起回林宅,听着端王要把妹妹带到端王府去,虽然没理由拒绝,心里却不情愿――今夕何夕啊?父亲的冤情能够申诉,全家团聚有望,兄妹俩还不得高高兴兴庆祝一番?在自己家里,怎么闹怎么笑怎么哭都行,可要是去了端王府,敢这样吗? 因而看见妹妹坚持随哥哥回林宅,他一路上欢乐开怀,笑得合不拢嘴。 跟随在旁的四宝也兴奋异常,嘴巴说个不停,可当队伍经过一条僻静巷道时,他往里边望了一眼,立即闭嘴不说话了,脸上现出伤痛焦急的神情。(.) 黄文正察觉了,回头看看他,安慰道:“不要着急,老爷、太太就快回到了!一步一步来,总要把她们接回家!” 四宝用力点了点头,转愁为喜。 回到林宅,兄妹俩各自沐浴更衣,黄文正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手脚利落挑了件衣裳换好,欢欢喜喜跑去找妹妹,一进门就见文娇已洗好出来,穿件杏黄绣袍玫红长裙,坐在铜镜前让青梅和小鱼梳头,便走去笑道:“妹妹饿不饿?好歹快些儿,哥哥可饿坏了!” 文娇说:“那让她们上点心,我也吃一个!” 青梅忙拦着:“很快就能好!都要吃午饭了还吃点心?姚妈妈在又该说了!” 文娇笑:“我看姚妈妈不用来了,你就是个小姚妈妈!” 小鱼噗地笑出声,青梅拿小姐没办法,便去瞪小鱼:“敢笑你师傅?一会有你好瞧!” 小鱼挑眼看她:“喏!这不真成妈妈了?原该叫姐姐,你偏要喊师傅,师傅辈份可高了!” 主仆几个都笑起来,黄文正拎个绣杌到一旁坐下,笑着说:“你们这几个丫头片子,跟着小姐一个个学得嘴尖牙利,偏偏驳又驳不过,我没少吃你们小姐的亏,难道以后她出嫁了,我还要吃你们的亏?” 青梅和小鱼脸色怪异,眼睛瞅着镜子里的小姐,文娇奇道:“哥哥,此话怎讲?我的丫头,我出嫁了不带走,留给你啊?你想干嘛?” 黄文正自从在余媪家找到妹妹,带回外公家之后,一心要补偿,对文娇是真的非常疼爱纵容,极少逆她的意,可谓样样顺从,文娇经历了汪浩哲那样有点强势的哥哥,再找回黄文正这样的,颇有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女王味十足。哥哥不多加约束,妹妹自由随性,两人说话向来不打折扣,毫无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因而此时黄文正说话也不绕弯子: “妹妹,你刚才没听到?端王当众说了你是他未婚妻!” “那又如何?” “他亲口所说,便要娶你!一般女子嫁进王府,与入宫没太大区别,只能随身带一两个贴身丫头,王府不要太多来历不明的婢女,他们自有经过严格训教的侍女……你把这几个丫头教得鬼精鬼精的,又不能带走,那不是由哥哥我替你收了?” “你!”文娇跺脚:“她们要嫁人的!我会替她们挑选良人,不做你的妾室!” 黄文正脸一红:“想到哪里去了?只一个秀云你就恼成那样,我还敢要吗?我是惜才!等我成亲,把她们放在你嫂子身边,让你嫂子为她们安排亲事,也在我们家里,不就是了?” 文娇哼哼两声:“不劳费心!我去哪里,她们也去哪里!来历不明?我的人来历不明,我还不是一样?” 黄文正道:“胡说什么?等父亲回来,我们兄妹就有来历了!” 文娇和青梅、小鱼笑成一团:这家伙被绕进去了,这话不等于承认他自己也来历不明? 黄文正回过味来,恼了:“妹妹别闹!两个丫头片子手脚快点儿,要饿死你家二爷么?” 小鱼调皮地喊了声:“快好了,少爷!” 黄文正一窘:“死丫头!不信我的话么?等你小姐出嫁,老爷和大爷回家,就可以改口叫二爷!” 文娇很无奈:“你和大哥都未成亲,我急什么?要把我嫁哪去?外公说的那家公子,说是你的同窗,你见过吗?” 黄文正正色道:“端王当众表明,便是真的,你不要不当回事!他是王爷,可以嫌弃不娶,无人敢说他言而无信,你却怎么办?不提闺誉无存,谁还敢娶你?乖乖听话,别管大哥和二哥,你只要安心……” “哥哥!” 文娇扶了扶梳好的发髻,起身回头看着黄文正:“他说一声我是他未婚妻,就成真的了?那我还曾经是他弟弟呢,难道就非要我变回男孩不成?你怕我嫁不出去,拖累你养我一辈子?放心了,我回江南陪外公,你想见我,我还不待见你呢!” 黄文正呆住,半晌道:“妹妹,你不可以任性!他是皇子,三妻四妾是必须要有的……就算像你哥哥这样平平常常的男子,不也要有一个秀云么?这是责任,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哥哥觉得端王很好,与你很般配,你不是也很喜欢他的吗?他说的很清楚――是未婚妻!那就是王妃!” “不稀罕!” 文娇嗤笑一声:“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个法则在我这里行不通!还有那个秀云,她算你哪门子责任?你在船上牵走她,把亲妹妹丢了,把她当亲妹妹养着,给她富足无忧的生活,调教成一个端庄秀雅的小家碧玉,还不够吗?完全可以给她一笔嫁妆,许配门户相当的人家!你倒好,嫂子未进门,先定个良妾等着,给嫂子添赌呢?也是刘家小姐厚道,苦苦等你三年,换了是我,哼!” “等会我得叫四宝去一趟杏仁街,把姚妈妈请来,姑娘家,不许论说这样的话!” 黄文正故意板起脸,遮掩羞愧神色:“走吧,先去吃了午饭再说。刚刚端王说他晚些过来,会不会拿父亲的铜牌给我们看?” “有可能――哥哥,我们现在有求于端王,你尊敬他便好,不要有别的想法!端王,他永远只是我哥哥,我敬重他,把他放在心里,和你、和大哥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情定 兄妹俩一前一后相携走出内间,刚转出大幅紫檀木雕座绢纱绣牡丹花屏风,黄文正就像被施了定身术,顿然立定,身体僵硬不会动了,紧随其后的文娇不提防撞到他身上,探头出来一看,也不由得楞住:端王赵瑜好整以暇地坐在外间罩着墨绿缎子绣垫的红木椅子上,面带笑容,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 文娇回头去看青梅,青梅惶急道:“廊下原本有人的……” 赵瑜站起来:“有,仆妇丫头好几个,是我不让传报,都教她们走了!” 文娇说道:“哥哥不好这样,这是……别人家,各家有各家的规矩!” 赵瑜哈哈一笑:“好一个别人家!小乔,文正,你们想看的东西,我带来了!” 黄文正和文娇面面相觑,各有所想,却一致迈步跟随赵瑜走,来到房中圆桌旁,只见桌上一块红绸衬着块精雕细刻黄澄澄的铜牌,格外引人注目,文娇经过多年识认繁体字,这回算看清楚认出来了,那上面真真切切地刻着的,就是“黄继盛”三个字! 黄文正又一次激动得热泪盈眶,双手捧起铜牌,哽咽着大喊一声: “父亲!” 文娇却笑了起来:“那只是父亲的铜牌,乱喊什么?” 黄文正不好意思,胡乱擦了擦眼睛,转身就要给赵瑜跪下去,赵瑜拉住他,含笑看着文娇: “自家人不必多礼,我还有话说!” 文娇道:“哥哥也没吃午饭吧?大家都饿了,一边吃一边慢慢说!青梅,你们去瞧瞧,菜好了吗?让他们多加几道菜――荷花清蒸鱼、竹笋烧鸡块、醋拌鲜藕,素炒莴苣!” 汪浩哲爱吃水发干竹笋。素菜就这两样会多吃几口 青梅答应着,和小鱼福一福身,很快走出房门。 赵瑜心里暖融融的。[.超多好看小说]目光不离小乔,眼底的爱意浓得化不开,温柔地牵过小乔。将一个圆溜润滑的珠子放在她掌上: “看看,这个是你的!” 小乔看着那颗夜明珠。脸上现出笑容:“是哥哥随身佩带的,我替你收着!” 赵瑜说:“先帝所赐,我随身佩带,没错!当时就说好送给你了,这可是我给你的定情之物!” 文娇一顿,抬头瞪眼看他,赵瑜笑得灿烂无比:“没想到吧?当初祖父顺手给了我这颗珠子。他说这叫‘水珠’,尤为难得,教我以后可以拿着做聘礼、定情之物!你问我要,我就给了,那时你懂得什么?我又是个伤病人,记不起任何事,但我可是送出去了,亲口说给你!你欢欢喜喜、天天拿着玩……人说婚姻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的姻缘。自有天定!” 赵瑜把小乔握着夜明珠的手紧紧团在自己掌中,看着她粉嫩娇美的脸庞渐渐变成通红,他心跳越发快速,填满胸腔的爱意似乎一不留意就会喷涌出来。 “小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与你在江南分开之后,没有过女人!一个都没有!你要相信汪浩哲!旧王府里那些女人,你见过的周夫人,是位棋艺很高的女子,我们少年时期常在一起切磋棋艺,皇祖母曾经有意为我们联姻,未能成,她后来嫁的是晋王三子,成为叛逆眷属,我惋惜她棋艺,让她借我之名活命,如此而已,没有任何私情!另有你没见过的几个美人,是母后所赐,仅仅顶了妾侍之名,我没有动!我去北边打仗了,好几年,期间母后不幸去世,我守教三年,不议亲!这些,你可以问我身边侍卫,他们知道得很清楚!昨日你看见的,荥阳公主送来的歌舞伎,我当场就让她仍旧带回去了――小乔,父亲给我的新王府,好似专为你而建一般,除了几位小时跟在我身边的仆妇外,到目前为止连个侍女都没有!” 小乔傻傻地看着赵瑜,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和欢乐冲击得站不住脚,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到跳起来乱喊乱叫,咬紧了嘴唇,因为脸上热烫,连两只耳朵都红透了,她挣开赵瑜,却跑去推搡黄文正: “哥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赵瑜和黄文正都是一楞,随即两个男人对上眼,又立即错开,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可爱又难缠的小乔,到底是动心了、害羞了啊,明明相信,偏要再问一次,确定了才肯放心。 黄文正说:“妹妹,应是真的,哥哥在北边军中也听闻过,端王爷不近女色,那时候王爷在孝中……” 赵瑜笑道:“也没有什么女子能让我动心,只除了江上遇到你那次,但那时为找小乔,顾不上。回京又见你,那一段日子也有事忙着!直至后来,听到一些闲话,觉得不该打扰你……我是守礼的人!” 小乔抿着唇,翻了个白眼:才怪了! 赵瑜大乐,伸手把她从黄文正身后拉出来,傍在自己身边: “都交待清楚了,放心嫁给我了吧?别听你哥哥哄你,说什么三妻四妾必须有,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非要说我有三妻四妾,那也没错:小乔、韦越云、黄文娇,都成,还有吗?” 黄文正和文娇同时噗地一声笑,黄文正笑着说:“还真有!她小名原本叫小娇,自己改成小乔了!” “小乔是我的!专属!” 赵瑜轻轻点了点文娇的额心,看她闭上眼缩了缩脖子,熟悉的动作表情令他开心大笑。 “文正为我们做证,我和文娇订了终身!即日起准备婚事,待太子上了折子,奏明岳父之事,我便奏请父皇赐婚。这样,岳父、岳母从北边回到京城,不用等太久,我们就可以成亲了!好不好,小乔?” 文娇还没从震天惊喜中完全回过神。此时大概是饿得发晕,精神不集中,没听清他说的话。只知道笑,点头道: “我听……哥哥的!” 赵瑜大喜,黄文正知道自己妹妹。看她那流转顾盼的眼神就觉好笑,故意逗她:“妹妹听清了?王爷说。一个月后成亲!” 文娇这回听得清楚,跳起来:“哪有那么快的?不行不行!” “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等我得闲再把他拿去关几天!” 赵瑜瞪了一眼笑个不停的黄文正,劝抚文娇:“没那么快,就两个月吧!为防意外,我亲自负责接回岳父,已做好安排,传鹰信让北路军中的人派卫队护送一家人过来。方远志昨天动身前往北边,他们行动很快,应能在半路迎候接住,保护岳父回转京城!” 黄文正听了,收起笑容,态度端庄作揖道:“此事全仰仗王爷,多谢了!” 赵瑜垂眸,见文娇粉嫩的嘴唇动了动,笑道:“小乔也要跟我说谢谢吗?” 文娇却说:“大恩不言谢,这是一层。还有一层:这是你应该做的!” 赵瑜喜道:“小乔知道我的心!” 文娇冒汗:拜托我的王爷,本小姐的意思是,黄家老爹救了你们几个皇仔子,立了大功。你们皇家不封官加爵就算了还把人判罪,打发一家子到大西北去喝凉吃冷,难道还不该趁早拔乱反正,把人给我接回来? 此时也说不得什么了,黄文正的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声,就听青梅在门外说道:“花厅饭菜已上全了,请王爷、少爷和小姐用午饭!” 文娇笑道:“哥哥饿得真是时候!” 黄文正尴尬:“我早饿了!” 对着赵瑜俯身道:“王爷请!” 忽想起礼节来,看着妹妹道:“王爷,要另外坐一桌!” 赵瑜此时牵着小乔不肯放手,哪里肯自己坐一桌:“自己家里,没那么多讲究!一起吃!” 黄文正看两人这样,只好低头先走出去,赵瑜这才俯在小乔耳边说道: “记着,我们是未婚夫妻,从今起不要再叫我做哥哥了!” 文娇全身酥酥软软的,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在心底酝酿成甜蜜暖流,缓缓流淌,似要溢出胸口――未婚夫、未婚妻,就跟夫、妻一样,这些字眼对于她来说,好神圣! 她也有未婚夫了!再过些时,就成她的丈夫了! 前世,她羡慕那些能够牵手走进婚姻殿堂的新人,那一身洁白的婚纱,令她顿生敬慕崇拜之意――要有多么大的勇气,多么深的爱恋,方肯将自己交付给那个男人? 此时,她仰头仔细看着赵瑜:俊美的脸上笑容温暖灿烂,那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盛满了柔情蜜意……是她熟悉的汪浩哲,又是有点陌生的赵瑜,她就要把今生托付给他了,可以吗? 紧握着她小手的大掌微微加了力度,熟悉的声音温柔无比地说着甜蜜的话语,让她的心瞬间安定: “小乔,赵瑜,是你的夫君,汪浩哲是哥哥,都和你在一起!相亲相爱,共度此生,若有来世,我们还要互订终身,永不分离!” 沉默不语的小乔让赵瑜觉得有点捉摸不定,但他心如磐石,柔情不减,一对上小乔那双明媚的、善变的眼睛,他发现自己很快把持不住,瞬间便跌了进去,那双眼睛里像盛装着一个美丽的春天,红樱绿柳,繁花盛开,五颜六色落英缤纷,他正沉醉其间,找不到出路,忽见小乔绚丽的笑容在他眼前缓缓绽放,长长的睫毛黑蝴蝶般扇动着一闭一合,越来越近,他身体莫名其妙地颤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脑子空了,手上松了,人也不见了!鼻尖尚余清雅花香,唇上微微发烫……他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好一会才又蓦然狂跳。 是小乔,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他嘴唇印上一吻,跑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甜蜜 赵瑜呆在当场,震惊,快乐,欢喜,愉悦……一时间无法分辨,只知道心里涨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顶得他胸口快要爆裂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小乔”堆积在喉咙口,一不小心关闭不住就会狂喊个不停,他急切地想要见到小乔,抓住她,让她把刚才做的、他还看不清楚、来不及体味的那件事重做一遍,否则,死也不甘心! 在走廊上遇到再次来请的青梅,急急问了一句:“你小姐呢?” “已经在花厅候着,王爷请随我来!” 话音刚落,一阵风掠过,人已不见。 青梅只是转着头前后各看一眼,便很淡定地走开,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冷月沉星就经常这样神神鬼鬼的,她只是有些不解:今天这些主子们都怎么啦?怪怪的,少爷要她引路,活像他第一次来林宅,找不到吃饭的地儿似的,只说王爷和小姐会一起走过来。结果小姐喘着气先跑进花厅,居然把王爷落后头了!是小姐让她再来请一次,难不成两个最后各走各的,王爷找不到花厅,小姐是饿得耐不住才要用跑的? 又来到那夜和小乔相对整晚的花厅,看到黄文正和小乔站起来迎接他,小乔还是躲在黄文正背后,低着头不敢看他,这次是心虚的。 赵瑜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没走过去把她给揪出来,看着她露出半边粉红娇艳的脸儿,耳朵上的红潮还未退去,他心里欢喜不尽,甘之如饴,甜蜜中却又夹杂着一丝酸意,黄文正这小子总挡在中间做什么?如果不是小乔亲哥哥。定会寻个借口赶了他出去,那样小乔就没地方躲,只有到自己身边来! 青梅随后走进花厅。身后跟着小鱼,小乔已经替赵瑜和黄文正各盛了一碗三鲜汤,小乔问: “前院怎样了?” 小鱼回答:“都安排好了。从金福大酒楼调来席面,坐了五桌。管家和冷月、沉星招呼着,另有人从旁侍候!” 她暗自想:王府侍卫这是来保护小姐呢还是来蹭吃蹭喝的啊?一来十几二十个,小姐以前没他们可安全得多,有他们才不安全了!再加上王爷和王爷后面带来的人,我的老天!这上的可全是大鱼大肉、好酒好饭,幸亏我们家有金福大酒楼,不然光是买这么多食材。得要多少银子?等会再仔细算算,若是让家里厨子们给这些人煮吃的,不累死了才怪! 赵瑜也想到这点,笑对小乔说:“不必如此,王府离林宅只有两条街,教他们轮班,回王府用饭就行了。金福大酒楼席面价钱不低,听说今晨也给侍卫们请的酒楼早点?侍卫们可是吃惯了嘴就不走的,你有多少银子也不够用!” 小乔抿嘴一笑:“我不用银子!” 赵瑜不解地看着她,忽然恍然大悟:“我竟是忘了……被你弄得晕头转向!昨日宋娉婷刚告诉过我:金福大酒楼。是韦越云名下产业!” 小乔飞快地看他一眼,红着脸把头垂着更低,赵瑜呵呵直笑,黄文正莫名其妙:妹妹突然变得害羞起来。王爷光顾看妹妹,笑得好傻,饭也乱吃,吃一口饭喝一口汤,还吃得很香甜,桌上这么多样菜,妹妹又特意加了几样,都不爱吃?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各有体会,小乔被赵瑜盯得不自在,吃不下饭,只喝了碗汤垫肚子,然后就是低着头数饭粒,心里后悔自制力太差,情不自禁,想亲就亲了他,这举动太大胆了吧?他心里怎么想?赵瑜则魂不守舍,从头到尾都食不知味,却又吃得无比高兴,总之是填饱肚子了。黄文正终于盼到为父亲洗清冤屈的时刻,既饿又开心,尽管放开肚皮吃,比任何一顿都吃得有滋味,喝两碗汤,青梅给盛了四碗饭,样样菜都尝过,结果撑得动不了。 还好小乔没让上酒,否则这两人非醉了不可。 赵瑜抓住机会,留黄文正独自一人坐在饭桌旁喝茶消食,自己找了个借口拉着小乔离开,在院子里佯装观园景,左转右转,很快甩掉跟随的丫头婆子,消失不见。 于是午后,林宅里悄悄乱套了:丫头婆子们不见了小姐,黄文正四处找不到妹妹,不敢大声,咬着牙小声责骂青梅和小鱼,一大一小俩丫头急得想哭:真的找不见,小姐去哪了啊? 王府侍卫也暗暗地乱了一下:内院各处瞅不见王爷身影!不过他们只是乱了一小会,很快便淡定下来,若无其事、坏心肠地光看林宅的人无头苍蝇般乱撞乱转,硬是找不着自家小姐的踪影。 后花院南边角落,地处僻静,有一个原先主人留下的暖房,建在与前面荷池相连的一处小湖岸边,小乔去过孙府养花的暖房,人家纯粹只是为了养花,小乔买下这宅子,看到这个暖房却是又养花又种菜,大合心意,当即交给几名会伺弄园子的婆子,让她们扩建整理,三间暖房变成六间,雨雪未消融的时候,率先在暖房里种起豆苗瓜果,此时三月天气,外间花草树木欣欣向荣,暖房里更是如同夏日森林般,到处绿萝藤蔓纠缠攀爬,枝叶繁茂,蔬果累累,置身其间,恍然有如去到了野外。 小乔和赵瑜手牵着手,就在这间暖房里徜徉,赵瑜看着满眼葱葱郁郁,绿肥果壮,大为惊奇,说道:“宫里也有暖房,尽养些奇花异草,以后,我们在王府弄一个更大的,就像这个,种菜种果,既能吃,又好看――我觉得这些瓜果比那些花儿好看!” 他深情地注视着小乔:“厚院里那些瓜果青菜,甚至小径边几丛长得特别茁壮碧绿、不舍得拔除的青草,我都觉得极好看,竟不输于百花!” 小乔微笑着与他对视,抵不过他逐渐变得炽热起来的目光,娇羞地低下头,轻声道:“因为,那是经我们亲手养护长大的,天天给它们浇水松土……” 话未说完,腰背上一紧,双脚站立不稳,整个人完全陷进赵瑜怀里,毫无防备之下,她禁不住惊呼一声: “哥哥!” 赵瑜呼吸一窒,故作镇定,声音却明显在轻微颤抖:“叫我赵瑜!你,刚才在房里对我做了什么?” “没、没有做什么!” 赵瑜轻笑,一手将那颗拼命钻往他怀里躲避的小脑袋捞起:“小乔乖,不能那样趁人不备――来,我们再做一次!” 小乔被迫与他面对,一张粉脸红至耳根:“这里边有人!你看不见,她们在藤苗间干活儿!” “没有!都出去了,这里边只有我和你!” 两个人紧紧相拥,两颗心好像变成一颗,同时在彼此胸腔里猛烈跳动,咚咚心跳声默契到听在两人耳里,不是两个,而是只有一个音律! 赵瑜俯下头,两张滚烫的脸贴在一起,他喜欢这种感觉,小乔长大了,身段修长柔美,肌肤丰润紧致,吹弹得破的面庞温香软滑,他的脸覆在其上,轻轻摩挲,贪婪地吸取她的气息,不愿离开。 身体又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小乔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他的脖子,她在踮脚尖,亲吻他的脸、眼睛、鼻子、嘴唇! 狂喜的感觉再次将他淹没,但这回没冲昏了头,细品满溢的幸福,四片嘴唇触碰,辗转贴合在一起,小乔又将离开之际,赵瑜手臂用力,更紧地抱住她,把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反过来亲她,语无伦次地喃喃道: “小乔!一直这样!我们今天……不出去了……” 所谓食髓知味,赵瑜领略到此间甜美,再不肯放开小乔,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缱绻缠绵,深情忘我,怎么亲也亲不够,半天时间过去,没有离开暖房的意思。 几个婆子守在外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平日里兄妹俩一起住着,在家里发号施令的多是小姐,少爷在外任职,不管后宅事,可毕竟小姐是妹妹,未出阁的姑娘,跟王爷私自呆在里边这么久,不妥啊!还是得告诉少爷去! 黄文正虽然年轻,到底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不像小乔那样不太在乎规矩,一到京城就找借口把教导妈妈撇一边去。他平常时候听说的,临离开江南外公叮嘱的,无不是提醒他要保护好妹妹,在他的认知里,保护好妹妹的闺誉,也是非常重要! 即使是未婚夫妻,在自己家里,也不能当着下人的面这样无状,当着大家的面牵牵手,说说话就可以了,躲起来老半天不现身,像什么话! 生气归生气,却不能显露出来,那是王爷啊,现在还求着人家呢! 想了一想,做哥哥的不好出面,吩咐青梅小鱼,不要带婆子仆妇,两个人走去暖房外请一声儿,只说天黑了,小姐该回房,这样也算是提醒他们不要过火,就行了! 两人好不容易才分开,赵瑜替小乔整理微乱的鬓角,不舍地说道: “小乔,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今晚就随我回王府吧!我在王府里修了厚院,建了木楼,你去看,里里外外,和潘家后院的那个一模一样!我拆开那个包袱,里边有你的衣裳、小玩物,今天没一起拿过来,是因为它们只属于那里,那里才是我们的家!都好好放着呢……回去吧,小木楼在等你!” 小乔闭着眼伏进他怀里,双手环抱他的腰,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雄浑有力的心跳声,赵瑜揽着她,低头用脸颊抚弄她柔软的黑发,两个人感觉幸福无比,如果可以,根本不愿意去理会外面的世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生变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不能顺人心意,小乔回到外公和哥哥身边,多年来身边跟随着教引妈妈,学过女戒,听过闺训,虽然只为应付外公,收买了妈妈们,但需要学的规矩,一样不落总得学完。(.) 心是自由的,人却活在这个朝代,要过一辈子,有些规则就必须遵从。 赵瑜只是情不自禁,他未必不懂这些,权势可以让人臣服,却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他和小乔有哥哥黄文正做证,定了终身,成为未婚夫妻,但毕竟是未婚,就这么带着小乔住进王府,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遵守,是不会得到民众的祝福和尊敬的。 因而听了小乔的话,他也只有默然无语,半晌,深吸口气,用力拥抱一下小乔,笑着说道: “等吧!又不是不能见面,不过两个月――等岳父回京,我们就成亲!” 此刻威义侯董华昌本家,董华昌和二伯父坐在堂上,也不让传茶,面色冰冷,眼神严厉,对着坐在下首的堂弟董华为说道: “我言尽于此,就在这两日内,最好是今天!你看着办吧!” 起身朝二伯父拱了拱手,也不理会堂弟恭谨地跟在身后相送,步履如飞,带上侍卫很快走掉了。 董父唤回儿子,着急道:“你三哥是咱们整个家族的骄傲,当年英明果决率兵投了太子,拥戴当今,成为从龙之臣,蒙圣恩封了侯爵,你看看那世袭的信义侯,从前是如何的趾高气扬,如今在你三哥面前也只好低声下气!他是拼了命得着这份荣耀,不容易啊。光宗耀祖,族人脸面有光彩,身份都比从前高……这些可不能被你一桩婚姻坏掉了。咱们一家子禁不起全族人的指谪,再有,还关乎你的前程!你三哥身为朝庭重臣。太子最倚重的人,他未说出原由自有他的道理。不管怎样,为家族、为咱们家,也为你自己,即刻将此事给我办了!” 董华为是个循规蹈矩的读书人,面容清秀,书卷气十足,刚才在堂兄面前未敢争辩。此时面对父亲的逼迫,为难道: “爹,这才新婚一年,婉秀她上对公婆尊敬孝顺,下对弟妹友爱谦和,白天操持家务,晚上陪儿子挑灯夜读……莫说七出之罪,就是一点细微过错都未曾犯有,如此贤良,怎能说休弃就休弃?” “你没听清你三哥的话?非休不可!否则后果自负。休怪他未曾提醒!你还要不要功名?一年夫妻情,抵得过十年寒窗辛酸艰苦?你不珍惜自重,那也罢了!为父从此不过问你的事,不肯休她。今夜你夫妻便搬去西城别院居住――你还有几个弟弟需要扶持,我顾不得许多!” 董父说完,拂袖而去,留董华为一人独自呆坐在二堂上,面色犹豫,长吁短叹。 父亲怎么就不想想,堂兄为什么要他休妻?光凭堂兄一句话就休妻,不是太轻率了吗?他的妻子可不是一般人家姑娘,那也是朝中重臣之女啊,她父亲钱贵田,兵部之首,当年拼了命护送太子从京城逃出去,北上投奔当今皇上,他难道不是从龙之臣? 如果只是堂兄与岳父因政见不和而生了隙,导致董家与钱家对立,便要他休妻,那也不合道理啊,当初提议董、钱联姻,让自己娶钱家二小姐的,也是这位侯爷堂兄! 钱氏相貌不是很出众,名门闺秀,婉约贤淑,更难得是她识文断字,饱读诗书,夜晚陪在书房,既能研墨侍读、红袖添香,又能引经据典,与他探讨文章,成亲以来夫妻感情融洽,和和睦睦,并没犯有过错,一封休书就打发回娘家,于心何忍?他也不敢! 前两天陪妻子回岳父家,岳父还亲口说过,等他考上进士,便保他一个好前程,不必外放远地,只在京中六部谋职,相应的肥缺好职位,任他挑选!当时他和妻子喜不自禁,双双跪下叩谢岳父,小夫妻俩表明孝心,说以后会经常相携回门,敬奉陪侍爹娘,岳父、岳母连连点头,既欣慰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岳父母前头生的尽是女儿,嫡亲的四位姑娘,直到后来才生有儿子,却都是庶子,岳母不允纳妾,岳父官越做越大,起心要纳妾生子,岳母怕他另娶好人家的姑娘做良妾,日后生了儿子动摇自己的根基,便将身边两个有些姿色的丫头给了他,两个通房丫头倒也卖力,接连开怀,生的都是儿子,如今也有三个小舅子,最大的六岁,最小的不到两岁。 正因为儿子太小,岳父母对两个女婿是疼爱异常,寄予厚望,每次回去他都能感受到二老的殷殷之心,暗暗告诫自己勿辜负了岳父母,日后定当涌泉相报……谁知没过两天呢,家里竟要他休掉钱氏!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董华为摇了摇头,想不通,起身准备离开二堂回后院,却见他母亲董陈氏急急走进来,刚抬头看他一眼,未曾开口说话,又回头去吩咐跟随在后的婆子:“在门外看着,谁也不准进来!” 然后一把拖了儿子回至堂前榻上坐下,脸色森冷:“听你爹和三哥的,休了钱氏!就今晚!谁说她没犯错?新婚两个月就犯了――七出之条,妒忌无量!你真以为你房里两个通房丫头是为娘打发的?那是钱氏所为!可怜两个丫头是家生子,钱氏一进门就拿捏了两家父母,还有弟妹尚小,俩丫头只好听了钱氏的话,自愿出去配人!哼!钱氏弄的好手段,我也就瞧着你们夫妻恩爱,犯不着为两个丫头与她计较,反正你也不在乎!” “娘!” 董华为垂眸,谁说他不在乎?他只是外出几天,参加一个诗社,回来就不见了两个通房丫头,他满十五岁时娘将她们给了她,生得玲珑秀气,乖巧可爱,相伴多年,能没有一点情意?当时听说娘打发配了人,心里还郁闷好长时间,总想去问个清楚,钱氏每每劝阻,说大人有大人的思量,做小辈的要听话。 如今娘主动提起这件事,竟说是钱氏所为,钱氏看来是逃不脱这一场劫难了! “钱氏嫁进来也有一年零两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见子嗣艰难!区区两个通房丫头她都容不下,日后她要生不出儿子来,难道还能容得下别的妾室为你开枝散叶?如此妒妇,不要也罢!” 董陈氏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不放:“娘只生得你和你弟弟,你弟弟病弱,你是长子,攻读至此不容易!你有了功名,娘和你弟弟也就安稳了!你也知道,两个姨娘生的男孩个个读书厉害,你爹都一样看重。儿啊!你听娘说,顺从你爹的意思,休掉钱氏,于你无害!” 董华为道:“娘,你们怎么就不想想?钱氏岂是想休就休得的?她父亲也是皇上宠臣,权势大着哪!” “你爹说:你三哥是会审时度势的人,他断不会害自家兄弟!定是、定是有点什么变动了――这话你可不能随意对外人说,要掉脑袋的!” 董华为一惊:是的啊!他怎么就没想到?或许是朝政有什么变动?岳父受了连座之罪? 他喉间吞咽了一下,问道:“娘,孩儿如何做?” “随我来!你爹等着呢,立即写休书,连夜将钱氏送回她家去!” 钱婉秀自嫁进董家,公婆疼惜,夫妻恩爱,小叔小姑子敬重,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幸福美好,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春天的傍晚,她兴致勃勃地亲手摆布餐桌,等着丈夫回来一同用晚饭,左等右等,最终等来的,是婆婆扔过来的一纸休书! 双手颤抖着捧起薄薄的一页雪笺,那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与她耳鬓厮磨、日夜相伴的丈夫亲笔所书! 毕竟出自高门,自恃也算是贵女身份,震惊、伤痛过后,她很快镇定下来,要求见一见丈夫,当面问这是不是他的本意! 董陈氏冷笑:“我儿子不想再见你,我只要说及雪儿霜儿,他就伤心!你记着,不是随意休你,你犯了七出之罪,妒妇不能容人,雪儿霜儿被你灌药配人,完全不顾念她们怀上了我董家的子嗣,你太狠毒了!” 钱婉秀张嘴欲要分辩,董陈氏懒得听她说,往旁边椅上一坐: “钱氏无德,今日将之休弃出府!你们这些陪嫁过来的婆子丫头,全部随她回去!所有箱笼物件,能收拾的都收拾走吧,她的嫁妆我是从来望都不望一眼的!多加些人手,快点儿!” 顿时,整个房间乃至整个院子,鸡飞狗跳,乱成一团,钱婉秀看着眼前这些,浑身颤抖,惊惶莫名,偏偏眼泪流不出来,她想找董华为,却四处找不到,此时此刻,董华为哪里还会再见她? 董陈氏命十几个婆子、二十来个家丁护着钱婉秀的马车,一路看紧,唯恐她出什么意外,可怜钱婉秀晚饭都没吃上,此时已是饿得发晕,手脚酸软,哪还有半点力气?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的女子,她连哭都不曾!有父亲为她作主,她要留着眼泪回家去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让疼爱她的爹娘更加心痛,最好是连夜赶去董府,问个清清楚楚!否则,她死也不甘心! 好好儿的,为什么休她?与她相亲相爱的丈夫董华为,昨夜还与她鸳鸯同眠,共度春宵,今天就亲笔写了休书!他怎么做得出来?就为了两个早被他忘记的通房丫头? 她不相信!绝不信!(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祸事 钱婉秀一见着亲娘,就跪地不起,哭了个天塌地陷,钱夫人惊诧莫名,又疼又怜,待弄明白原因,顿时大怒:反了天了,董府人吃了豹子胆,敢无故休弃钱家的女儿! 宠臣钱贵田的千金,多少人家求之不得,当初若不是看在威义侯的面子上,董华为一个小小的举子能娶得了温婉娴雅的钱家二小姐? 竟然不惜福,还写休书,三更半夜把人赶回娘家,这么大一个巴掌拍在钱家人脸上,他找死! 钱夫人暴怒起来无人能抵挡,蹭地站起身,让人去唤请三小姐、四小姐过来陪着二姑奶奶,她则带着婆子仆妇们,气势汹汹朝灵芝院而来,老爷才回来不久,在外头应酬喝得醉熏熏的,堂前见过夫人,眼都睁不开,迷登登说得两句话,便让仆从把自己送到灵芝院去歇息。(.无弹窗广告) 灵芝院里,婆子们见夫人突然到来,吓了一大跳,立即就有个小丫头急忙跑到正屋门前去轻声报了一声,接着廊下婆子又扬声连喊两声: “夫人来了!” “夫人来了!” 双扇门纹丝未动,院子里一片静寂,房内粗重急促的哼哧声越发清晰刺耳,中间掺杂着男人含混不清“小亲亲……小心肝!”的乱喊,还有女子的浪声娇吟,钱夫人脸都变绿了:老爷不是喝醉了吗?扶回来时像滩烂泥,这会子到了贱人床上,又能办事了? 嫡亲的二小姐被董家人欺负,在前边哭得肝肠寸断,全家都乱了,这贱人还有心勾引老爷寻欢作乐、放浪无形!连堂堂正室来了也不理会,当真生了个儿子就这么了不得了? 不过一个丫头抬起的贱妾,生的儿子才屁点大。能不能养得成人还不知道,她就敢不把正妻放在眼里了! 钱夫人放眼四顾,哪家贱妾的院子有这么宽敞、这么华美?亭台假山。荷池曲桥,样样俱全,满院奇花异草。布局玲珑精致,一个灵芝院。一个珍珑轩,两个贱妾生了儿子,老爷几年来明里暗里花费在她们身上的银子不计其数,心机精神气儿就更不用说,每月宿在正院的日子里板起个脸,像个小老头,一见着妾室和儿子。就笑得开心畅快,活像又年轻了几岁。灵儿还早晚上正院问安,那珍儿,生得两个儿子,上个月又怀上了,探脉的郎中说像是男胎,老爷大为高兴,赏了珍儿不少好东西,说一声不用早晚来问安,好生养着。(.好看的小说)珍儿就托了大,再不来正院。 以为有老爷撑腰,都敢不待见她,老虎不发威。你们不知道正室的厉害! 钱夫人越想越恨,心头一团怒火愈烧愈旺,恶从胆边生,几步上前,一脚踹开门扇…… 于是乎,钱府经历了比之前的董府更加惨烈的混乱――床上一对男女正到点上,即便听见那一声“夫人来了”,也顾不得许多,想着门未打开,老爷在里边,夫人应该识趣不要打扰才对,谁知今夜夫人心情不好,破门而入不算,还直接奔到床前,抓住钱老爷爱妾灵儿一头乌发乱扯,灵儿哀嚎不止,钱贵田趴在灵儿身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惊怒交加,喝一声: “放开!” 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钱夫人脸上! 钱夫人不防,一下滚到床前地上,半边脸瞬间肿起老高,显得愈加肥胖! 两人是乡邻,自幼订亲,多年结发夫妻,当年成亲时他不过一个小小军士,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位,凭的什么?凭她这个天生旺夫的命!还有她那靠杀猪起家的老爹的钱财! 如今他得势了,成贵人了,竟敢为个贱妾,打她这个发妻! 钱夫人眼里喷出了火,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扑到床上,未及开招,钱贵田反手就捉住她,钱夫人身材胖大壮硕,有力气,钱贵田再怎么说也是个武将出身,勉强还能够钳制她,夫妻俩从床上打到地上――男人正当纵欲欢畅之际,无端被坏了好事,看到身下承欢的宠妾被打,更是暴怒无比,一股邪火被点燃,腾腾火焰直窜脑门,再也记不起多年夫妻恩情,抓住了钱夫人使劲掌掴,女人则又撕又咬又抓,婆子仆妇们不敢入内,老爷没穿衣裳啊……灵儿急忙爬起来套上衣裳,系好裙子,跑到边上柔声劝着: “老爷!老爷别打了!夫人要被您打坏了!” 钱贵田骑坐在钱夫人身上,一手揪着她胸口,一手揪着头发,闻言手上微有松懈,谁知钱夫人逮着机会,抓住他的手,张嘴叼住他一根手指头下死力咬,钱贵田痛嚎一声,揪着头发的手就没再松开,咚咚咚将那颗脑袋狠狠往地上敲,也不知道敲了多少次,直到灵儿扑上来抱住他的手臂方停下,一看,夫人张着嘴,眼睛翻白,晕死过去了。 倒霉的钱婉秀,当天晚上被娘亲的急病吓得六神无主,娘亲是为了她急急忙忙进后院寻找爹爹的,夜黑路不平,在假山石那一段忽然跌下石桥,把头撞得乌漆麻黑,满脸的青紫,被抬回来就人事不省了! 姐妹几个哭成一团,接着爹来了,仔细地看了看娘,喊人拿帖子去请太医,然后就坐在一旁生闷气,婉秀还以为爹已经知道她的事了,不敢多嘴,小心冀冀尽心尽力服侍娘,太医过来和爹说过话,诊治过后开方子,爹直接将人送走,吩咐婆子熬药,好生喂夫人服下,就又离开了。 婉秀大失所望,她以为爹会主动问她什么的,可是他没有。或许,明天吧?今天为娘的病,大家都窝心着,一心只顾着娘,那就等一夜,不能为自己,忽略了娘! 第二天,钱贵田一大早去上朝,钱婉丽使人将娘亲得急病的消息去报与大姐知道,不消一会,只隔了三四条街的连家大少夫人钱婉清就坐着轿子回到了! 钱婉秀此时压抑得快疯了,将自己的伤心事说给大姐听。钱婉清大惊失色: “你糊涂!这种事怎么能拖的?昨晚便应该报与爹爹知道!” 钱婉秀流着眼泪:“娘都这样了,我不是见爹太忧心么?” 钱夫人终于醒来,只是流眼泪。却说不出话,钱贵田直到晌午还不见回来,也不使人回家问一声。想找他居然还找不到人,姐妹几个沉不住气了。从婆子们那里逼问出点什么来,略微知道娘“跌伤”的真正原因,顿时心头火起,趁着爹不在家,直接绑了灵儿,在娘亲床前把贱妾打骂一顿,三小姐钱婉丽就让婆子喊人牙子来。灵儿大惊,婆子也吓得不敢动,钱婉丽瞪眼道: “怎么着?莫说我是即将嫁入端王府的人,便只是你家三小姐,难道还卖不起一个丫头?” 灵儿哭着求道:“三小姐饶命!三小姐可怜可怜七少爷,七少爷养在夫人名下,他是您的弟弟,他才两岁,不能没有娘!” “闭嘴!” 钱婉丽怒道:“谁是他娘?躺在这儿的夫人才是他娘!你算什么?给夫人端痰盂的小丫头,生了少爷。就妄想爬上主子的位?做梦!” 大姑奶奶钱婉清目光森冷,唇边却挂着淡淡笑意,唤过自己身边的两个婆子,漫声道:“我赏你们每人十两银子买酒吃!将这贱人送去翠罗烟柳巷。一吊铜钱的价,保管老鸨们抢着要!即刻去办,谁敢走漏风声,打折她的腿!钱府的人怕老爷,你们可是连府的人,都有我呢!” 钱婉清嫁入连家,公公连平和是当朝户部尚书,她丈夫连澄志是连家长子,前科探花郎,入仕几年,如今已是正七品吏部都给事。 爹给她选的丈夫,人品相貌才学样样都好,争上游求上进,仕途平坦,前程辉煌,美中不足的是,丈夫太孝顺了,对婆婆言听计从,钱婉清嫁进门未够一年,肚子没有动静,婆婆便一气儿给丈夫纳了两个良妾,加上原先她未嫁进来时就有的两个貌美通房丫头也停了避子汤,到如今两年间,除了她这个正室,那四个女人都已生下连家子嗣或正怀着孕,丈夫随了婆婆的性子,只对生下他儿女的女人们宠爱有加,对她这个正室,再没有新婚时的恩爱和热情,即便是在床上,行夫妻之事也是草草收场,借口累了想睡觉,不肯多说一句话。 所以她恨妾室,特别恨抢在正妻之前生了儿子的妾室,心里想了上百种惩罚妾室的方法,一直没机会试一试――婆婆掌家,年纪不大又十分严厉,她不敢乱来。 还是回到钱府,她当大小姐时自由任性惯了的娘家,在娘亲身边,和姐妹们在一起,她才有这个底气,狠狠惩处不要脸的贱妾! 傍晚钱贵田一回到府里,吩咐身边长随去办事,自己站在二堂上发了会楞,先去探看一下怀孕的珍儿,抚慰几句,抱抱大儿子和二儿子,应母子几个的要求,欣然坐下与他们一同吃了点饭,再去灵儿处看看,欲告诉她晚上等着,自己要很夜才回来睡,谁知却找不到人,一问之下,刹那间爆发了惊天动地的震怒! 几个女儿统统跪在堂前,老爹暴跳如雷,只差拿鞭子抽打她们,女儿们垂着头,老大、老二和十三岁的老四不言不语,显得很安静,唯有钱婉丽仰起头与钱贵田对视: “是女儿让做的,卖走了!人已进了烟柳深巷,不知落入哪家,爹爹还要她吗?只怕要费些时日!” 钱贵田气得直打哆嗦,抖着手指住她:“你、你小小年纪,学得这般阴狠歹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懂,比你娘还要厉害!如此善妒……王府里侧妃姬妾,何止十几二十个?怪不得端王不喜欢你!你待如何自处?” 钱婉丽哼了一声:“不劳爹爹费心!我与周夫人,与端王府那些侍妾好着呢!谁说端王不喜欢我?一会还要过去,与周夫人入宫接太后,进新王府为端王打理内务事……太后说了,端王府内,总有我一个院落!” 钱贵田脸色阴晴不定,这丫头说的是真的?三五天就进一次宫,或去一趟端王府,再乖巧再伶俐嘴巴子再甜,总在太后和周夫人面前晃悠也没有用,关键是要让端王看到,和端王在一起说话,讨得他喜欢才行啊! 昨晚到今天莫名其妙发生这样那样烦心事,家里不顺意,朝堂上更加让人憋屈,平级官员看着他眼光有点怪,同僚下属看到他不敢多话,打个招呼就赶紧离开,才刚一上朝,他竟然就遭到御史弹劾,皇上让内侍接了奏折,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刻意去看太子,太子的眼睛有如冰魄,扫过来一个眼风,就令他浑身发抖! 而太子下首的威义侯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猴子,那居高临下、鄙夷的的目光令他既恼怒又不安,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就为的御史弹劾一事,这个关于军饷的问题,他并不慌张,因为当时有太子介入,太子自会去平复,可是他也有点想不明白,事情过去好几年了,这时候还翻出来说,那御史的头是不是嫌太硬了? 在金福大酒楼宴客,请了六部好些朝臣一起喝酒吃饭,大家打着哈哈,插科打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饱喝足,各自借口有事散去,竟是没给他流露出一点点想知道的东西。 钱贵田心里大骂:一群痞子、吃货、混帐东西! 回家途中放散出去打听消息的手下陆续过来禀报,皇上、太子、诸王及至朝中各位重臣动静,好像都挺平常的啊,最后一条消息令他大吃一惊:董家发散出消息:董华为昨天连夜休妻,传钱家二小姐忌妒无量,残害怀有子嗣的妾室,对公婆不敬,当着仆妇的面责斥婆母……董家已出具休书,将钱氏女退回钱府,自此后再不是夫妻关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难怪昨夜夫人暴怒之下大闹后院,今天在朝堂上被威义侯那样轻视,原来是这死妮子给老子弄出祸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赏花 钱贵田瞪了二女儿一眼,连点内宅事都处置不好,累及娘家坏了名声,他钱贵田的女儿就这点能耐? 先放着她,却去问三女儿:“这都入夜了,还要进宫,再去端王府,得多晚才能回来?不是又住在周夫人处了吧?” “那能怎样?不是住在宫里陪太后,便是住在王府周夫人处,今晚趁夜去王府,是因为前几日庄王送了几株含苞待放的昙花给端王,今夜是花期,太后要看,我得去陪侍左右……爹爹无需担心女儿,您还是先管管二姐姐的事吧!” “爹知道!” 钱贵田咳了一声:“皇上倒是说过会让太后给你赐婚,可端王那性子,是不是对你有不满意的地方?为何这许久没动静?爹听说,又让淑妃娘娘另寻了位名媛,来自世代皇家择选后妃的贵族之家……” 钱婉丽面上微涩:“爹,我与周夫人相伴,几乎每日都进宫,知道的比您多!那是平州杨家的女儿,淑妃娘娘的外甥女,敬王妃的表妹……她最多也不过就是个侧妃!” 钱婉丽心里有些不舒服,昨日与周夫人进宫,在慈宁宫听到淑妃向太后禀报:端王殿下亲口说的,他有心上人!皇上竟不问是谁家女儿,就准他娶为正妃,杨家小姐和钱婉丽可为侧妃。 就是说,她也不过是个侧妃而已! 侧妃就侧妃吧,先嫁进王府再说,据她跟在周夫人身边观察了这么久,到底是看出来了:端王喜新厌旧,他已经不喜欢周夫人了,连那几个侍妾都不看!钱婉丽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郎君,她心里早想好了对策。不管嫁进端王的女人有多少个,她一定会是最得王爷宠爱的那一个! 钱贵田见女儿笃定的样子,也不禁安心下来。太后的心思他懂,周冰雁不能成为端王明面上的女人,即便生下子嗣。(.无弹窗广告)开头几年肯定不为皇上和太子所容……照现在看来,明着是太后和周冰雁在扶持钱婉丽。实质上,太后是把他女儿钱婉丽当作傀儡,日后周冰雁为端王开枝散叶,所生儿女,可以先放在钱婉丽名下! 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女儿表面乖巧讨喜,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做爹的最清楚。他不用去管别的,只要女儿攀牢端王这棵大树就行,照目前来看,太子监国,但皇上才四十多岁年纪,正当壮年,以后会有什么变数,谁知道?皇上疼爱端王胜过太子,而端王手握兵权,势力强盛。这个众所周知! 他是太子的人,女儿嫁作端王妃,那是由皇上所赐。将来不管他们兄弟谁赢得天下,都能保住钱家来之不易的富贵权势。 钱婉丽到时辰要出门。钱贵田亲自送女儿上车,吩咐府里护卫们保护好小姐,跟随的婆子仆妇、丫环也都交待过话,这才让他们离去。 长随来报说幕僚们都在前院书房等着了,钱贵田说:“茶点侍候着,我一会就来!” 沉着脸回到内宅,问二女儿怎么回事? 钱婉秀跪倒在父亲面前,直至此时才又能够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把自己受的委屈全部说给爹听。 钱贵田冷笑一声:“当日看在董家也算京城大族,董华为是长子,读书上进,家中产业颇多,这才应了威义侯的提议,与他董家联姻,没想到他倒先做起恶人来!好啊!休就休了,要什么紧?我钱家养不起女儿?你且看着:过不了十来天就要会考,董华为他能进得了考场么?即便有威义侯撑着,老虎也要打盹的不是?考过名次一出来,爹再给你寻一个好的,像你大姐夫那样的探花郎甚至状元郎,都成!到时教他们哭都没地儿哭去,再求上门来,拿大棒子打他!这些天你只管安心在家侍候你娘,你娘病重,婉丽不懂事把灵儿给卖了,你便好生看护好你幼弟!” 钱婉秀有些失望,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爹!咱们就不去找他家理论么?让他这样轻巧地休了女儿出来,女儿不服!不甘心!女儿是爹的女儿,爹是谁啊?皇上面前红人,他董家靠威义侯,也不过是看着太子,太子怎及皇上之威?爹,我们应该打去他家,找董家父母,还有董华为,当面问他们话!” 旁边大女儿钱婉清也说:“对!我们钱家可不比他董家门庭高贵?又不是进的威义侯府,怕他什么?大姐陪你一起,抓了董华为来扇他几个耳刮子!” 钱婉秀看了大姐一眼,不说话,合着不是她自己夫婿,不心疼,说扇就扇! 想着到了此时自己还在思念丈夫,疼惜他,而他,竟然狠得下心,一纸休书打发了她,面都不让见!一时心酸难忍,又抽抽嗒嗒哭泣起来。 钱贵田叹口气道:“爹记着这事,待爹到前院书房去议事,明日作何安排,再与你们说!” 端王府内,端王赵瑜正自郁闷难解,在书房里心浮气躁地翻了一本又一本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昨天才和小乔妥协:不住进小木楼,那至少天天见个面……谁知今天林宅来了位姚妈妈,说是小姐八岁时就跟着的,无论如何不让两人再见面,赵瑜有些生气,小乔隔着一道门帘说道: “王爷,妈妈说这个规矩很重要,那就遵守吧!” 赵瑜哭笑不得,小乔只为要做一个令人称羡的新娘,就肯压抑自己,倒也可以理解,可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啊,直到成亲前,连个面都不让见,他怎么办?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是一个时辰如隔三秋,不能见小乔,顿觉天地间什么颜色都没有,茶饭不思,以前也想念小乔,却没这么要紧啊,真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 幸好小乔给他写信了! 端王听到罗允真说黄小姐来信,抬眼问了句:“哪个黄小姐?” 罗允真还在发呆当中,他已经丢下手里书本,跳过来,几乎是用抢的从罗允真手上拿走信封,一边迫不及待地拆开,一边笑道: “这小家伙真是,称谓也太多了,以后只说汪小姐!” 罗允真张着嘴:这不又多了一个称谓?还不嫌乱的? 自从知道小乔是女孩,是端王心爱的人,自己再不敢跟着他叫小乔,端王不也没主动提出来:你们就叫她小乔吧!万一他不高兴,那不是找事做? 三页雪花信笺,写得满满当当,小乔的信写得真好,通篇自由散漫,想说什么就写什么――早上在花园里看见一只花斑牛,是一种虫子,身上有很硬的壳儿,就想到战场上的盔甲,给那只虫子起名为花将军,她说:哥哥,不要看不起我家的花将军,它的品级跟你家罗侍卫是一样的! 赵瑜坐在书房里独自笑了半天,好坏的小丫头!罗允真好心好意为她传信,她无端将个堂堂四品将军与只虫子相提并论,若让他看见这句不知做何感想? 再来就说今天主要在家给人回信、写信、看帐本,好多帐本,她只看索目,细的由青梅看,青梅和海棠,是她的得力助手,放出去,绝对是一等一的商海弄潮儿,现在还舍不得放,先给她看家,管钱柜。 然后告诉他今天姚妈妈的到来是文正哥哥安排的,也是为了他们两人好,文正哥哥的婚期已经被延迟,正修书准备寄给外公,因为父亲即将得雪冤,想接了外公进京,顺便把文正哥哥的未婚妻也接过来,到时先住在杏仁街,等父母归来,由父母主持婚礼。 又说了好些饶有趣味细细碎碎的小话题,最后一句让赵瑜心跳如狂,甜蜜无比:赵瑜,我想你,好想好想! 他有瞬间的冲动,想悄无声息潜进林宅去见小乔,仿佛早有察觉一般,小乔在落款之下、信笺底脚处写了细细一行字以示警戒:幸福来之不易,让我们一起耐心等待吧! 赵瑜又气又笑,将三页信笺翻来覆去细细地看了又看,也不知看了多少篇,每看一次都觉新鲜,小乔的簪花小楷写得真好,这次她很认真,没再写那些自认为有人看得懂的“简笔字”,她的笔迹和小时候大有改变,不过总有印迹在。 管家在外求见,他珍爱地照着小乔原来的折痕折起信笺,放进信封里。 管家来报说小花园内已经布置停当,灯笼纵横挂起好几十盏,照得满园亮堂,几株昙花依次在假山石边排列好,假山侧面亭子刚拆下的围扇又重新装上了,防半夜风凉,太后禁受不住,到时只需开着窗,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昙花盛放…… 若是未曾收到小乔的信,赵瑜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此时他好歹有了点笑容,神定气闲道:“咱们王府种有的花草,皇宫都有,太后只为看那些昙花,就只好摆着那十几株奇怪的花树喽――这花儿为什么要半夜开?它要白天开我随她们闹去,我自出去办事,这深更半夜的,还非得在家招待皇祖母……” 他把玩着信封,欣赏信封上小乔自创的花体字,赵瑜俩字原来可以这样写?挺好看的! 唇角泛起更深的笑容:“我说呢,赵珞怎么无端给我送那几株怪花,原是替太后办事!太后早想进我的王府,只是逮不住我在府里。今夜是赏昙花,过几日赵琛送我那上百株珍贵牡丹又要盛开,呵呵!端王府成了赏花的地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劝戒 趁着人未到,赵瑜提笔给小乔写回信:听说过昙花吗?一种极其珍贵难得的花树,庄王送我几株,一年只开一次花,估计今夜人定时盛开,想必非常好看,多人争相来观赏,太后要来,会带一大群人进王府,小乔想不想看?我去接你,不教人发现就是了! 侍卫很快带回小乔的回信:多谢王爷!我有幸见过昙花盛开。(.无弹窗广告)昙花又名琼花、月下美人,穷毕生精力,只为一生一次盛放,洁白艳丽,震撼人心!昙花一现只为韦陀,传说中昙花是位花神,与凡人韦陀相恋被打入凡尘,天帝施法将韦陀前世记忆抹煞,送进佛门修炼,韦陀每年可以下山一次采集晨露为佛祖烹茶,昙花不能言语,只能每年在韦陀经过之时盛开,但韦陀再也记不起从前,昙花默默守候,一年只绽放一次…… 昙花可观赏,还是极其难得的药引,入方制成药丸,治肺、心经脉络等疾,花开一个时辰之后会枯萎,请王爷使人将花朵好生剪下,送来给我!有人需要它! 赵瑜读了信,唇角轻扬:本想拿个稀奇物件哄她见面,乔装过王府来赏花不是难事,谁知她不但知道这种怪花,还了解得这么详细! 再读一遍关于昙花的传说,不禁皱眉,暗自忖思:怎么这故事有点像自己和小乔?该不会是,小乔还在为他之前不认她而气恼,编个故事讽刺他? 赵瑜心里又酸又甜:小乔,幸亏你不是花神,花神只开花不说话,韦陀再聪明,他也不能懂啊!我不是韦陀!我比韦陀幸运多了!我终究得回我的小乔,我活生生的、聪明乖巧可爱美好的未婚妻! 府吏来报宫中打前站的公公们已来到前院。说着话太后鸾驾就该到了。 赵瑜便将小乔的信小心折好,放进贴胸衣袋里,走出大门去准备迎接太后鸾驾。 太后的意图赵瑜猜得没错。不过他没猜到全部。 陪同太后鸾驾前来的,除了周夫人、钱婉丽,还有四五位面生的姑娘。进府坐定后太后拉着端王,一一指给他看。告诉他那些姑娘是谁家的闺秀,端王才知道原来都是京中贵女,其中居然有淑妃说过的平州杨小姐,确实生得不错,四位姑娘依次行礼问安,许是离得太近了,个个激动得声音颤抖。脸色通红,唯有这位杨小姐略显大家气派,端庄自然,面色如常,倒是比常见到的钱婉丽,不管是仪容还是气质,都胜了几倍。 赵瑜眼神淡然地一扫而过,心头不起半点波澜,这些女子跟了太后来,就只是客人。对他没别的什么意义。 太后倒也干脆,临时说一声来,带着宫女内侍就过来,平日鸾驾出宫。怎会少得了淑妃娘娘、太子妃等人随侍左右?今天却谁也不带,可见她是有打算的。 幸而他也有一点小准备――知会荥阳公主,荥阳公主立即从公主府调来三十个婆子、三十个仆妇和四十个年轻貌美的丫环,太后乍一见到传说中清一色是男人的王府里此刻站着百来个奴婢,有年纪的仆妇不提,那些个年轻的个个有容有貌,打扮妖娆,不免就露出失望之色,原想赐给赵瑜十来个宫女的,他一下子有了这么多个?看来是不稀罕了。 正坐着说话,忽见敬王、仁王带着宗族里几位子弟过来,接着荥阳公主也来了,拜见过太后,道是听说端王府的昙花要在今晚盛开,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想看个稀奇。 太后能说什么?慈眉善目地笑着说来了好啊,人多热闹。倒是看见新近大婚的仁王赵璎对新婚的仁王妃很体贴,便示意周夫人该尽女主人之仪,赵瑜见周夫人走向仁王妃,也朝姐姐看了一眼,荥阳公主就转身笑着对仁王妃说道: “让男人们谈话喝茶去吧,咱们做姐姐、做弟媳的帮帮端王,看看要忙些什么,奴婢终究是奴婢,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可怜他至今没娶到媳妇,今儿这么多客人,这女主人还得是我们来替他做!” 仁王一听,忙松开与仁王妃交握的手,笑道:“姐姐说得对!你跟着姐姐去吧,也能学到些事!” 周夫人跟着她们走,拐过画廊转角,荥阳吩咐侍女引仁王妃先走一步,自己回头对周夫人说:“不必跟来,你是客,哪有让客人照看家务的理?你还是回太后身边陪着吧,春夜寒冷,小心莫让太后着凉!” 周夫人顿住脚步,勉强笑道:“公主说哪里话?端王府的事务,一向是我在打理……” 荥阳目光冷淡:“那是旧府,端王根本不在家,住的只是你们几个女人,你不打理,谁替你打理?如今的新府,你连进来都要靠着太后花心思,这么辛苦,何必呢?外边人不知晓,我们兄弟姐妹甚至父皇都清楚,赵瑜只是怜你学得一手好棋艺,死了可惜,因而才救了你,他对你,没有情!” 周夫人眼里落下泪来:“公主明鉴――我和他,曾经论及婚嫁!” 荥阳皱眉:“现在还提这样的话?可见你实在不明事理!” “我只是提醒公主,我们之间有感情!” 荥阳又气又笑:“真该让赵瑜过来听听你这话,看看他到底干了什么糊涂事!他一定会后悔当初救下你!你与赵瑜下了那么久的棋,竟然根本不了解他,他端方守礼,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你是已婚的女子,嫁的还是叛王之子赵琳,曾经的堂兄弟,他会要你吗?” 周夫人拭着泪,静默地躲在树荫下。 荥阳继续说道:“他摘掉旧府所有的端王标志,连那几个与你朝夕相处的侍妾,他也不要了,全部留下侍候你,是因为他不愿意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大概不知道,你们现在的用度,是宫里管的,不再由端王府支出!端王不是出不起那几个钱,而是他要将一个清清爽爽的新王府交到新王妃手里――赵瑜他早有心上人,救你之前就有了!失散多年才找回来,过不了多久,就大婚,端王府终于有王妃了!是位京城贵女,三品大员的女儿,容貌清秀,端雅大方……瞧我,都还未禀报太后呢,这就先与你说,真是多嘴!” 周夫人手里绞着锦帕,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荥阳在侍女们的簇拥下,往厨下去查看点心蒸得如何。 别的话无暇去想,她只记住了一句:三品大员的女儿,容貌清秀端雅大方! 荥阳公主这么说,就是表示她见过那女子,赵瑜的心上人,只是个容貌清秀的?那就不足为虑! 周夫人对自己的气度、姿色还是很有信心的,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让她在赵瑜身边呆久一些,她仍能搏得他少年时对她绽放的灿烂笑颜! 多年失散的心上人,再加一个新婚期,两年够不够? 让你们腻够两年,也该冷下来了。 当年的赵琳,和青梅竹马的侧妃不也郎情妾意、深情缱绻?同样感动于她的温柔,答应了以后每月多陪她些日子,以期让她早生嫡子,有孩子陪着不至于太寂寞……如果朝局未变,赵琳没死,说不定现在的她早已生得嫡子,夺回男人的心了! 太后说得对,要有耐心、恒心!机会,是争取来的! 周夫人怏怏回到赏花的小花园,刚要走向太后坐着的亭阁,发现连着亭阁的画廊上或站或坐,停着几位女子,不像是跟随太后一起来的,她警惕地扫一眼过去,个个衣装华贵、年轻亮丽、举止端雅大方,不用说,都是京中贵女! 钱婉丽居然坐在她们中间,正满脸通红说说笑笑,这小妮子有什么好高兴的?周夫人微微楞怔了一下,再细细看去:四位不请自来的小姐中,只认得宋娉婷,其他三位不认识。 钱婉丽一见周夫人,立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站起身笑着对几位女子道:“周夫人来了!” 意思是让她们给周夫人行礼。 却见宋娉婷只是转头看了周夫人一眼,笑着打声招呼: “周夫人好!” 便没了别的动作! 其他几个女子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并未特意起身行礼。 周夫人脸色一滞:往日在街上或是在一些贵妇们聚集的场合,除了品级高资格老的诰命贵妇,谁见了端王府周夫人不深深俯身行礼,以表示敬重?这些女子敢对她这样,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荥阳公主说的未来的端王妃就在她们中间!二是,她们觉得有资格争当王妃或侧妃,敢轻视她! 钱婉丽因为被宋娉婷几个揪住,询问董家连夜休了她二姐钱婉秀的事是否属实?钱婉丽哪里肯说实话?敷衍几句然后装傻说笑,想塞搪过去就算了,见周夫人走来,本来是想拿她来镇场子的,却没料到会这样,不禁怔然,看着宋娉婷道: “你们……她可是周夫人!” 宋娉婷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脸上却满带无辜神情:“自然是周夫人,我没叫错吧?难道我叫成钱夫人了?” 周夫人、钱婉丽同时变脸,那边走来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噗地笑出声: “好丫头,这个岁数了,个儿不长,倒是养得一张刁嘴!” 宋娉婷不高兴:“敬王哥哥!什么这个岁数了?说得我多老似的,别忘了你比我老好多岁……” “得得!好男不跟女争,庄王来了,他说时辰快到了,还不快快坐好,花儿快开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花开 敬王这一打岔,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都集中到灯光下几株藤蔓低垂、枝上花苞却个个坚挺饱满的昙花树上,准备绽放的花朵好像在微微颤抖,围坐在太后身侧的贵女们兴奋异常,却不是因为花儿要开了,而是端王和几位王爷刚才走开去说话,此时已全都回来,众星捧月般环伺在太后身边,无形中就和她们也离得很近,说说笑笑指指点点,请太后看这个看那个,太后高兴,笑容满面,顾不得听看这边的动静,一心一意观赏昙花绽放的瞬间,贵女们也暗自激动,明知此次陪同太后来端王府,就是为让端王挑选的,个个偷眼去瞧端王,期待在这良辰美景下,能与端王眉目传情,成就佳缘。 周夫人见此情景,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宋娉婷,转身往亭子里走去,钱婉丽停了停,赶紧跟上。 宋娉婷暗哼一声,以前就感觉这周夫人的存在奇奇怪怪的,借端王之名招摇,却看不出端王对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建了新王府也没让她搬进去住,今晚罗允真奉端王之命去接她过来看昙花,告诉她端王和周夫人之间的真实情况,她才晃恍然大悟,罗允真转告端王的话:他在京中认得的小姐也就是她和孙兰贞这两个,孙兰贞还是间接知道的,请她们今晚去往端王府观赏昙花一现奇景,做为端王亲自邀请的女客,她们尽可以大胆些,怎么高兴怎么来,能与太后身边的贵女们玩成一团更好……太后带来的贵女便是替他挑好的侧妃侍妾人选,但端王已找到失散多年的心上人,不日即大婚。夫妻都是一心人,不再选侧妃侍妾,又不好过于不给太后面子…… 宋娉婷听了。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这个忙便要帮定了! 别的不说,搅局她最会。况且人家端王也帮了她的忙,越云已经给她和孙兰贞写过信。[]哥哥放出来了,这来自敬王、威义侯的威胁都已经消除,两人都松了口气,又骂越云没良心――没事了还躲什么躲,不现身见个面,小心哪天砸你家金福大酒楼! 便去找孙兰贞,孙兰贞惊奇不已:端王知道她?就算只是从宋娉婷这里听说的。能得他亲自记挂邀请,那是多大的面子啊!当下一激动,拉了来家里做客的两位姑娘――宁平候小姐苏贵珍,宁安候小姐姚静云,四位小姐便随着罗允真到了端王府。 荥阳公主和仁王妃回到小花园里,正好赶上昙花盛开。 满院的人围着几株昙花,嗡嗡吵嚷了一会,待到看见第一朵雪白的花儿在眼前真切地徐徐绽放,那瞬间果真是震摄人心,美幻绝伦。满园暗香浮动,所有人都禁了声,屏息观赏,仿佛再发出一点声音。便会惊扰到花神,使得枝藤上一朵朵接连盛放的圣洁花朵儿闭合起来似的。 半个时辰之内,所有花苞全部开放,太后看得意犹未尽,笑道: “啊呀,真的是新鲜稀奇,美不胜收!皇祖母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花儿盛开呢――珞儿,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开?” 赵瑜微笑:老太后不糊涂啊,这个时候记得去问赵珞而不是问眼前的主人赵瑜,因为花是赵珞精心养育出来的,被太后迫着送给赵瑜,今晚也巴巴儿赶来看花开。 赵珞笑着说:“回皇祖母话:得明年呢!昙花一现,一年开一次,这里边是有个故事的!” 太后颇感兴趣:“什么故事?说来给祖母听听!” 赵珞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居然和小乔信上说的一模一样,但赵珞的故事却有一个非常好的结局:韦陀后来得佛祖准许,太阳下山后便可下凡与花神重续前缘,结为夫妻……自此后,原本在白天盛开的昙花,便改在夜间绽放,特别是在月圆之夜,月华下更加芬芳艳丽,因而又有月下美人之称。(.好看的小说) 相对于花开,庄王讲的这个美丽爱情故事更是深深打动了贵女们的心,有那么一阵子,环绕在赵瑜身上的炽热目光不时地掠到赵珞身上去了。 赵瑜陪坐在太后身边,脸上始终带着闲适的笑容,心情是真的很愉快:小乔又调皮了,讲故事留下个尾巴,吊他胃口?是不是想让他下次见面也问她一声:这就完啦?后来呢?她当这是潘家院子,拿他当几岁小孩耍弄! 春天晚上有风,敬王不知从哪里弄来个孔明灯,上边题了字,几个好玩的宗室子弟亲手伺弄起来,又是松枝又是香油,年轻姑娘到底好奇心重,想看稀奇,见宋娉婷几个都在在前头看,太后身边几个贵女也凑上去,忽地一点起火来,顿时浓烟滚滚,呛得人咳嗽连连,眼泪直冒,有的脸上红妆也花了。 太后被呛了一下,很是恼怒:这是干什么啊,好好的一个赏花夜会,被这帮小崽子弄得乌七八糟。 她原先的计划是能够和赵瑜安静地坐在一起,论说他的婚事,特意没让淑妃她们跟来,省得多生节枝。她是看出来了,淑妃已经不把她这个太后当回事,她不过是托病,挑个贵女给赵瑜成亲还不容易?赵瑜才刚回到京城,怎么着也得让冰雁先拿下他,两人旧情复燃起来,再给他娶王妃,那样冰雁就能少些顾忌,有她老太后撑着,在端王府中,即使是王妃,也越不过周氏去。 皇上为赵瑜婚事着急,见太后病了,便让淑妃去办,这个靠了自己才爬上去的蔡氏,竟敢不与她商议,私下里挑选平州杨家女为端王妃既定人选,谁不知道平州杨家与蔡家有亲戚关系?淑妃已经掌控着敬王妃,还想牵一个端王妃?她想干什么?太后气怒之下,又有些无奈:侄孙女冰雁太过软糯,为她挑选的傀儡钱婉丽也是个成事不足的,端王根本看都不看她,只凭着皇上对钱尚书的宠信,太后觉得还能利用一下,而那个杨小姐,却是过了明路,淑妃不简单,已为她在皇帝面前讨得个侧妃名份! 而赵瑜竟然已有心上人!皇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既不问是哪家女子,也不问出身,只要他五月成婚!古往今来有几个这样的皇帝?相信自己儿子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纵容! 这个消息也让太后觉得更加要抓紧赵瑜,或许,能够改变周家悲苦命运的,只有赵瑜! 事不宜迟,太后只有再仔细认真地挑出几名姿色上等的贵女,非要让赵瑜从中选出一位侧妃,其余的做侍妾也可以,这些贵女能够进入端王府的条件只有一个:全心拥戴周冰雁! 她不要名份,但她有地位,她是端王看重的女人! 赵珞有夜间开放的奇花她知道,庄王妃进宫问安时说起,端王事务忙,经常没空进宫问安,每次荥阳公主进宫,便会替他带一份礼品,说几句赔罪的话,白天去找他他未必在府里,晚上去吧,总得有个借口,便找了赵珞来,拿几样奇珍异宝和他交换,说赵瑜辛苦,把你的奇花送给他玩儿几天吧,这样,到了花期,皇祖母也能去他新府瞧瞧。 太后做足了准备,与皇上打过招呼,说瑜儿即将大婚,他娶亲太晚,便一次给他办齐全了,也好早日开枝散叶,皇上应允:全凭太后做主。 于是她不仅带了钱婉丽和早已挑出来的贵女们,连杨小姐也带了过来,意欲让赵瑜在一夜间选好侧妃、侍妾,今夜会留下教引妈妈和十几个美貌的宫女,陪侍端王,周夫人也留下,替端王管着后宅这些女人。 现如今看看,一个两个不请自来,满院的人,走来走去声音嘈杂,赵瑜又是事儿多的,不是兄弟们找,就是侍卫来禀报事务,一离开太后身边,就难得再回转,想和他认真说句话,可不容易。 太后越看越生气,是谁把端王府有奇花,花期在今夜的事散发出去的?找出来非狠狠打他一顿,好好一个清静夜晚搞得乱糟糟,早知如此,她何须动这个晚间进王府的心思?还不如大白天招摇跑来,没那个名堂,只怕这些小崽子们也就不来凑热闹了。 荥阳公主和那几个王爷、宗室子弟也罢了,怎么那几位什么侯、什么指挥使家的小姐也敢跑出来?家里人放心?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啦?如此胆大!看她们也是个个娇美,姿色不亚于身边这些精选出来的女孩,赵瑜对这几个看也不看,却和荥阳公主走到那几个身边,和她们有说有笑,像是十分熟稔,太后心里一沉,难道冰雁猜的没错?端王妃就在她们中间? 刚才上来磕头时也细细看过,宋家那丫头是不可能了,其余三个,没看出哪个有什么异样的啊?个个神情坦然平和,不像心中有事的,若是即将做端王妃,就算没挑明,但面对太后,端王的祖母,也该多表现出些不同的神情才对! 太后问周冰雁:“婉丽呢?她与那几名女子年龄相仿,应知是谁家姑娘?问清她们的底细!谁带着端王认识她们的,是荥阳吗?你们竟然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名节 说曹操,曹操到,荥阳公主像听见太后叫她似的,撇下几位小姐,携同仁王妃一起来到太后身边坐下,笑吟吟地说:“皇祖母今晚可高兴?赵珞那日送了花过来,便四处说花期就在今晚或明晚,所以大伙儿都跟皇祖母一样候着呢!不轻易得见的奇景,一传十十传百,人人想看,争相跑来,一个小园子挤得满满当当,赵瑜该选个大点的园子摆放才对!” 太后点着头:“他一个男人家,哪里思量得这般细致?这些奴婢是新买进来的吧?也没个人管,我看哪,冰雁还是要早些住进来为好,既是要大婚了,许多事务要打理,王府里没个女人镇住后宅可不成!” 荥阳公主说:“这个倒是!” 太后听荥阳公主附和得这么痛快,心里舒服,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站在她身边的周冰雁则不禁微微松口气:荥阳以前与她并无利害关系,时不时地还邀请她到公主府赏花喝茶什么的,可自从赵瑜回来,谈婚论嫁起来,就对她不怎么样了,现在肯承认她在端王府的地位,到底还是顾忌太后。 若没有太后相护,楚王府被灭,当年已出嫁生子的荥阳也逃脱不了家破人亡的下场,哪还有她今天的显贵。 却见荥阳对站在花树前的赵瑜招了招手,待赵瑜走近来,便问他: “你领着那些人在做什么?” 赵瑜回答:“剪枯萎的花苞,稍作处置,可以入药的!” 荥阳笑笑:“这种小事何用你这大男人来做?皇祖母说了,今天便留冰雁在你王府替你管后宅,由她去做吧!” 太后顺着说:“瑜儿啊,皇祖母今夜带得这几位姑娘。都是家底清白的高门女子,精挑细选来的,与你父皇说好了。由你从中挑出侧妃,其余的留做侍妾。你既然有心上人,自是要她做正妃。这个你父皇都允了,皇祖母也不多话。料想应不至于门户太低,便由你任性一回!但你须得听从安排,你父皇只生有你们兄弟姐妹九人,到了你们这辈,如今竟然只有太子生得一儿两女!子嗣如此艰难,怎么得了?不提你二哥三哥,说了伤心。但他们有名号和王位在,以后少不得为他们过继皇族中的儿郎承继他们那一支香火……你已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你父皇十八岁成亲,十九岁生得你姐姐荥阳,到你这岁数,你们这些个都出来了……事有成因,也不能怪你!而今你只管听话,把侧妃侍妾们都挑选好,定下来,咱们也好准备。等你五月大婚之后,侧妃与侍妾再陆续进门,端王府现今是冷清了些,等过个一年、两年的。有了小孩儿,也就热闹了――你父皇期望子孙满堂,皇祖母也是日盼夜盼哪!” 赵瑜侧身站着,静静地听太后说话,不时瞄一眼两个拿着剪刀剪下花苞的侍女,周夫人见状,便走出亭子,去对侍女说一声: “把花儿给我吧!” 公主府这名侍女却不认得周夫人,犹豫了一下,看看手上盛装花苞的红木托盘,王爷叮嘱了几次要她拿好的,竟是没肯递出去,周夫人皱眉,伸手去拿,却见赵瑜走来,不声不响把托盘接走了。 周夫人愕然,手还伸在空中,边上宋娉婷等人正边吃点心果脯边看着她,目光跳跃不定,脸上表情各异,宋娉婷微翘的唇角甚至挂着促狭的笑意。 她内心酸苦莫名,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冷冷地看她们一眼,跟随在赵瑜身后回到亭子间。 这只是过程,所有种种,都可以忽略不计,她要的是结果。 走进亭子之前她抬眼看到了钱婉丽,被几位年轻的宗室命妇拉着坐在右边画廊下的席位,笑得像个傻瓜。怪不得总不见她,这丫头还在那摇头晃脑否认董家和她家生隙,她家二姐连夜回家只为探看生病的娘亲,不是被休…… 走进亭子里,她马上把钱家的事抛到九宵云外,因为听见赵瑜清清楚楚地对太后说: “皇祖母年事已高,该是享清福的时候,还这么为孙儿操心,孙儿在此多谢皇祖母了!但是孙儿的婚事,一切从简,所以不打算劳烦皇祖母!孙儿只要一妻,便是我那位心上人,我们有过盟约,生生世世相携相伴,绝无二心!因此,不可能有侧妃、妾室,否则必遭天遣,皇祖母若不想要孙儿遭天遣、不得善终,便请将这些小姐、美人带走吧,一个都不能留!孙儿心里眼里只有一人,足够了!端王府只有一位女主人,便是端王妃,只有她能打理端王府事务――就算人在府外,只要她吩咐,王府里的人没有不遵从的,比如这花儿,她说要留着,给人做药引,我便亲自看顾剪下,给她留着!” 这番话说完,亭子里所有人都呆了,包括荥阳公主,她眨了眨眼,看着弟弟: “那个誓约什么的,去解了罢!不要说得太早……你、你可以不要侍妾,怎可以连侧妃也没有?” 太后怒容满面:“胡闹!那女子是谁家姑娘?明日宣她进宫!既是要嫁给你,总得进宫见过,也好训教礼仪――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心性的姑娘,敢要王爷发这样的誓约,反了天了!” 赵瑜一脸平静,沙漠上黄烟遮日,万马奔腾而来的场景他都经历过,还怕一个以太后之尊、顶着祖母辈份想牵制他的女人? “她很好,不需要再受训教!出嫁之前她不来王府,若不愿意,可以不进宫!她胆子很小,不敢反天,但有我宠她,在背后撑着,或许以后嫁进来很会闹腾,那是我的家事,只要不损害到你们,就不必说她什么,否则她为此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孙儿请皇祖母谅解!” 太后气得鼻子都歪了,浑身发抖,荥阳表情古怪,周冰雁脸色苍白,最可怜那几个贵女,缩在一旁坐着,头都不敢抬。 其它宫里来的宫女、内侍、嬷嬷,全部屏息而立,眼睛盯在一点上,像个木雕,好像无知无觉,根本没听到身边这些对话。 唯有太后贴身的黄嬷嬷见太后情绪过于激动,便俯身劝道:“启禀太后娘娘,夜深了,是否该……” 太后冰冷的目光瞪过来,黄嬷嬷立刻低头不再作声,悄然退下。 太后的打算她是知道的,可是看这情形,能成吗?端王心坚如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会留下那十几个宫女?那十几个宫女经过精心调教,若能成功留下,或会得到端王欢心,骤然换上周夫人,不知端王会不会高兴?多年侍奉在太后身边,黄嬷嬷是看出来了,端王对周夫人无心无意,就算使用药物,一次两次可以,第三次,端王还会上当吗?他又不是傻瓜! 赵瑜不去猜太后在想什么,只把手上盛装着花苞的红木托盘交给罗允真: “这是端王妃要的,你知道怎么办!” “是!属下明白!” 太后看着罗允真准备走出亭子,忽然喊了一声:“等等!这花,哀家要了!” 罗允真顿时不敢动,拿眼去看赵瑜,赵瑜笑道:“皇祖母,不过几十朵枯萎的花苞,您要做什么?” “入药!哀家一身的病,拿回去让太医看着入方子治病!” 赵瑜想了想,朝罗允真颔首:“既是皇祖母要,端王妃也不能小器,让给皇祖母又如何?但防她有急用,先拿去放好,问过她,若她可有可无,便都给皇祖母,若是她一定要,就分一半,总可以吧?” 在众人看来,赵瑜这样做合情合理,但在太后看来就不一样了:以她太后之尊,要几朵枯萎的花儿还得跟未过门的孙媳妇讨价还价? 太后寒着一张脸:“若是没有这几株花,她要什么?” 赵瑜淡然道:“但现在有!养在端王府,那便是端王妃的物件,如今不是她要不要的问题,而是她肯不肯给!” 太后彻底崩溃,一掌拍在桌沿,腕上流光溢彩的翡翠玉镯应声而断:“你,赵瑜!太不像话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把你迷成这样?来历不明,未知能不能进门,你口口声声喊她端王妃,不经皇帝颁诏册封,她能成王妃吗?你……那是要获罪的!” 赵瑜眼神骤然冰冷:“我喊一声皇祖母,是尊敬您,但您若不将我视作孙儿,轻视我的妻室,从此便不再喊!我只有一个妻子,非她不娶!我是端王,不管册封与否,在世人眼里,她就是端王妃!” 太后瞪着赵瑜,眼里明明有怒火燃烧,胸口急剧起伏着,但她终究是没有发作,指着一旁的周冰雁,哑声道: “你不要侧妃侍妾,连她也不要?当初你冒死救她,毁了她名节,如今,你有了新人,便想抛弃她么?好孙儿,你做事要有始有终!” 荥阳公主听到太后这样说,顿时呆若木鸡,周冰雁则楞了半晌,忽然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赵瑜面前,哭得悲凉凄楚: “王爷!求您给妾身指一条活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议事 虽然有风,已经是暮春季节,天气不算寒凉,为不至于挡住视线,亭子间的挡扇后来又被陆续拆下,前方、左、右侧几乎拆完,只留着后背一侧,小花园不是很大,赵瑜顶撞太后,太后发怒,祖孙俩的对话,园子里或多或少的人都听见了。[] 赵瑜看着画廊下宋娉婷和另外三位小姑娘在玩编红绳,声声欢笑清脆入耳,那样的坦荡无邪,纯真友善,他的小乔,喜欢与她们在一起玩,是因为不用花费什么心机吧! 现在觉得对不起这几个小姑娘,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该拉她们掺合进来。 得知太后带来美人和待选贵女,他特意请宋娉婷来,那是因为对太后还心存敬意,不希望弄得太僵,想隐晦地告诉太后,如果需要侧妃侍妾,他有能力、可以自己找得到喜欢的女孩子,让宋娉婷这些活泼亮丽的女孩和太后选的女子相比较,太后就应该知难而退,不要逼得太紧,他再好好地与太后谈谈,说明自己有心爱的人,不容侧妃侍妾,希望此后不要再为他操这等闲心,然后她们怎么来的,还怎么送回宫去,就可以了。 却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太后不仅仅想塞给他美人,还要把周冰雁留下替他管后宅,他当然拒绝,太后发怒最终显露心思: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一个目的,他必须收下周冰雁为妾室! 周家这一老一少,当真太过份了! 凭什么笃定地认为他一定得收下周冰雁?是不是觉得他应该代替母后偿还当年太后硬顶住晋王,保下楚王府的这份人情? 赵瑜冷冷地看着俯跪地上的周冰雁,话语如冰:“我冒死救你?可能吗?我堂堂皇子,你是个叛臣之妇!我或许好色,你可没有那份倾城之貌!我只不过跟父皇说了一句话:围棋是国之瑰宝。历代祖先智慧凝结而成,女子中少有学得如此精湛棋艺的,杀了她便等于抹煞了十几年精修。(.无弹窗广告)有点可惜!不过一个女子,留着她无害,若她能潜心修炼。或能成为一代棋坛女杰……谁知道,你的棋艺与你的头脑竟是分开的。以为你聪明,实则愚笨至极!一个人对你有意无意,感觉不到么?我对你一直以礼相待,所谈所论除了围子,再无其他。北上之时亲自将你送进宫,交到太后手里,我以为。自此后你安全了,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闲适生活!从北边回到京城,你住在旧王府,我不以为意,因为我根本不住进去!你以前对于我来说,亦师亦友,我敬重你,但现在,你在我眼里,只是个令我厌憎的女子。如此而已!救你,是毁了你名节?你这样认为?试问你有名节吗?叛王眷属,想要什么名节?现在想死,还来得迟!” 周冰雁跪在地上。头抵着地,一动也不会动了,太后则通地一声跌靠到椅背上,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太后被几个孙子送回到宫里,当夜便发了大病,惊动圣驾,皇上问了事情经过,没多说什么,在慈宁宫坐了半个时辰,看着太医们忙碌,内侍奏请,说第二天还要上朝,请皇上回寝宫歇息,皇上还是等到太子和太子妃赶来,又交待妃嫔们好生照看着,才离开慈宁宫。 第二天朝会过后,把太子、端王和几位内阁大臣留下,商讨黄继盛蒙冤误判之事。 内阁大臣秦玉章道:“先帝特制暗卫铜牌,有龙纹、虎纹、豹纹三种,龙、虎纹有名无册,为一、二等暗卫,端王手中这一块虎纹铜牌,上镌金篆‘杨继盛’三字,乃先帝御笔亲书,杨继盛为先帝二等暗卫身份无疑!另查实当年四位殿下突奔出城之际,宫墙内外有多人牵住大量内卫,城内巡防的卫兵故意喊错口号,导致禁卫军混乱,叛王分神……这些,应是先帝暗卫所为。(.)但先帝暗卫无数,若全部出动,叛王必不能得手,臣猜想当时先帝病危被困在寝宫不能动弹,贴身内侍尽为叛王所持,指令发不出去,而黄继盛或是偶然得到什么人传的消息,不得先帝亲口下令,他就敢如此作为,也算他有胆识!” 太子忽然说道:“我隐约还听见他说了一句,提到钟福!” 皇上点了点头,黯然道:“先帝寝宫有位内侍钟福,管洒扫清洗,极少露面的!想必是先帝身边其他人都动不了,唯有让钟福出来……钟福,他是个哑巴!” 他摇着头叹了口气:“或许像看不透暗卫黄继盛真实身份,钟福,其实不哑?朕,竟不知负了多少有功之士!” 目光扫向两个儿子,赵琮和赵瑜同时低下头,赵瑜暗想:谁也没想到啊,身上那块铜牌竟是岳父身份的象征、救命之物!那夜之后他就不曾见过那块牌子,而小乔那时太小,不认识那几颗金篆字,倒是把它当宝贝收藏起来……身在江南,竟由着它留在厚院小木楼里风风雨雨几年时光,她就没想过要取回留在自己身边? 由此想到,小乔不但不要铜牌,也不要夜明珠了!不禁气闷:小没良心的,脑子里装的尽是银子吧?几年来天南海北经商赚钱,父亲和丈夫,都可以抛弃一边不管! 大臣董富春道:“皇上不必自责!此事原系兵部尚书钱贵田故意所为,贪人之功,瞒上欺下,黄继盛在叛王治下仍任兵部侍郎,或许是因为没有了腰牌,并未显露其先帝暗卫身份,每日只是按部就班,上朝下衙,其间还曾请过长假,寻找不知何故走失的一双儿女,对叛王并无特别效劳。皇师进京,满朝文武拥戴圣上,叛逆土崩瓦解,清理叛臣之时,钱贵田最先刻意打压下去的,便是黄继盛,务必教他有口不能辩!” 秦玉章说:“钱贵田忌妒贤能,贪人功劳,此为小人行径,欺瞒圣上视听,无视朝纲,陷害忠良,私自处置有功之臣,实乃罪大恶极!如此奸佞小人,不配站在朝堂之上!” 皇上看着几位大臣:“朕登基以来,有太子辅国谋政,四海清明,端王平定西北,边民安居乐业,乾坤朗朗,国富民强,此太平盛世来之不易,岂容奸佞乱我朝纲,忠臣含冤蒙尘?此事从速查办,是否还要交付三司会审?” 内阁资格最老的大臣陈德规道:“老臣以为,此事已清楚明了,可以直接交付刑部结案,不宜再三司会审。毕竟事情压得太久,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 皇上眼眶红了,声音暗哑悲伤:“也罢!黄家人有委屈之处,待回到京中自会补偿,不好让朕的忠王和孝王再受惊扰……” 说完以袖遮面,靠在龙椅上,太子和端王见状惶恐地同时跪下,流泪道: “父皇保重!” 几位大臣也相随跪下磕头:“皇上节哀!皇上保重!” 此事便仍交由太子监管刑部发落,而皇上思念两个儿子,伤心之际,竟然忘记赵瑜冲撞太后一事,本来准备要留下他来狠狠责斥一顿的,等到所有人都辞去,皇上也在内侍劝解下起身回内宫,方想起来,不由得苦笑摇头:到底是骂不得他。 昨天太子进宫求见,皇上才知道了黄继盛蒙冤一事,内心恼怒,钱贵田多年伴在君侧,看着倒像个明事理善解人意的,谁知犯下这等混帐糊涂罪孽,他倒是会钻空子,料着两位皇子死去无凭无证,而新皇登基开国之时又混乱多事,他是新贵,无人管得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打杀功臣,只怕不止一个黄继盛,趁着那一阵子他不知害了多少人,依他那样的小人性子,谁惹上了他,不是死定了? 可样可恨的小人,留着何用,杀了干净。 不禁暗自庆幸,亏得没听太后的,逼着赵瑜先娶下钱家女,不然,又是个糊涂官司。 太子说赵瑜念念不忘的小乔竟然是黄继盛的女儿!这个也令皇上觉得不可思议,天下间有如此巧合吗?被继母逼出家门,和哥哥失散,七岁女童扮成男孩,拉了受重伤的赵瑜当哥哥防身,两人流落到江南,像一对真正的兄弟般生活了一年多……这女孩得有多机灵,才能哄得住赵瑜?赵瑜从小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孩子。皇上随即又找到原因:赵瑜失忆了啊,当年伤在头上,什么都记不起来,还不是那女孩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怪他说他有心上人,原来就是这个小乔! 唉!这都什么缘份啊?可怜的孩子,糊里糊涂先做了人家哥哥,然后又要与她做夫妻,这不是很乱吗? 皇上寻思着,得见见这个小乔,不能让自己儿子吃亏,受人恩惠只要有回报就可以了,若是为报恩,一辈子让这女孩拿捏着也不成。赵瑜公然在太后面前直言不要侧妃、侍妾,把太后气得发病,会不会跟这女孩有关系? 夫妻一心一意相对,不要妾室,这个他可以理解,当年与皇后新婚之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认同、并感激皇后的贤良,一个女人,能力有限,不可能为他诞下很多子嗣。 赵瑜未必不懂这个道理,说是与小乔有盟约,便是小乔的意思了? 他之所以痛快答应赵瑜可以与心上人成婚,那是因为相信赵瑜的眼光,赵瑜心性高,不可能看上门户低的女子,皇家子孙,有谁会娶个容貌仪表不佳的女子? 对赵瑜的婚事宽容,是因为他二十五岁了未成家,无儿无女,但若是遇到不贤善妒的女子,阻碍他开枝散叶,那可不行。 赵瑜不要太后的周冰雁是对的,父皇送的美人未必不合他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冯园 为婚事冲撞太后,惹来皇上的高度注意,赵瑜倒没察觉到这个,在他看来,父皇向来不管这些属于女人范畴之内的事。 如同他为了让父皇放心,说自己心里有做妻子的人选,父皇立马说:好啊,那赶紧的,五月成亲! 就这么简单,并不多问那女子的情况,知道若不是他真心想要的,不可能说出口,他喜欢这样的父皇。 他现在烦恼的是不能见小乔,每天去一趟林宅,和黄文正说话,毫无意思,小乔就在后宅,他没有勇气直接撞进去,小乔亲口说过,给他写信也写了:要风风光光地、做一个守规矩的、让人家满意的新娘! 他苦笑:让人家满意?关人家什么事?是赵瑜娶新娘,只要让赵瑜满意就行了! 两名身手最好、最机灵、忠心耿耿的一等侍卫卓昭、曹卫从西安办事归来,他给小乔写了信,让罗允真领着两人去换下冷月、沉星,那俩小子跟了小乔三年,护她周全,算有功劳,但不喜欢他们长的那副模样,太俊秀了,留在小乔身边他不放心。小乔信上很委屈地说她不是以貌取人,当年找到他做哥哥时,他还满脸被荆棘划得惨不忍睹呢!他只是笑,谁能保证她后来不是因为他的脸长好了,才肯和他亲亲密密在一起?即便有他这样一个出色的哥哥镇着,她在潘家院子还主动找陈应景那个俊秀小书生攀谈,陈应章和刘朋,是陈应景引来的,小乔明显喜欢刘朋多一些,小女孩心性,专门喜欢看文弱俊俏的男孩。 但他仍听了小乔的话。找来冷月、沉星,跟他们说明原委:小乔和他订婚了,以后便是端王妃。王爷与王妃是并排的,身边得有王府一等侍卫近身护卫。他二人若是愿意,可以留在端王府侍卫队里。跟随端王,从二等侍卫做起。升一等侍卫做完年限后,想另换地方,会有一个相应的官职。 冷月、沉星当然愿意,来之前得了小姐提示:留在王府做侍卫,将来有个比宋指挥使那边更好的前程,跟的是端王,如同跟着她一样。在京城中的所有消费特权照旧享用。 小乔不知道的是,她这样一来,让冷月沉星在端王府办差,却在林宅那边享受特权,倒变成她占尽主动,不是端王换了她的人,而是她在端王身边放了两个探子,弄得端王有点不自在,罗允真暗地里笑得岔气。 有王府侍卫近身保护,小乔的身份在那些不明真相又眼高于顶的人们心中。一下子扑朔迷离起来。 就连宋娉婷、孙兰贞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暧昧。 宋娉婷长姐嫁进京城豪富之家冯家,生得一子满周岁,冯家办了周岁酒宴,顺便开放花园子请亲戚们赏花。冯家花园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花草茂盛,品种繁多,尤其是那半园子精心养护的牡丹花,最是夺人眼珠子,暮春季节,各色各样的鲜花怒放,雅士名媛,童叟妇孺,争相入园,徜徉沉醉花间,流连忘返。 小乔就在宋娉婷、孙兰贞一右一左挟持下,怎么也甩不掉后边两个紧紧相随的侍卫,想说句体己话都不能,气得要命。 宋娉婷说:“冷月、沉星呢?真舍得走啦?换上这两个木头,真扫兴!” 又转头对着卓昭、曹卫道:“这里是深宅后院,很安全,没人能吃了你们小姐,离远点不行吗?” 卓昭、曹卫在王府当差,外出办事从来没被人轻慢过,无端端地被派来跟随护卫未来王妃,第一天就遇到王妃两个蛮不讲理的闺友,开头已经好声好气解释了好久,宋小姐不依不饶,退后五步之后,要求他们退后十步,然后妄想甩掉他们,三个女子偷偷逃开,那怎么行?万一王妃出点什么意外,掉脑袋的可是他们!于是打定主意:做好份内事,其余的再也不理会! 两人当起会走动不会说话的木头人,只是转着眼珠子,任你抱怨开骂,一言不发。 宋娉婷气得跳脚,孙兰贞气过之后又好笑:“算了!就当他们不存在,我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小乔也无可奈何,这两个侍卫太不通融,比冷月沉星可差远了,她又实在没办法:他们只听端王的,明摆着不听她的。 她也发号施令,让他们退后,不动。跟他们治气,估计自己先得气死。 三人走得累了,找了个周遭环绕着十几株桃树的小亭子坐下,三月天气,空气中带着丝丝清甜的雨丝,桃花开得正好,密密匝匝浓丽鲜艳,那花竟不是一朵一朵排列在枝上,而是一团团一簇簇,真正花团锦簇,将小亭子好好儿围了起来,像道天然屏风,坐在里边避得一时清静,感觉十分舒适。 当然除了守在亭边的两个金刚大汉、哼哈二将有点大煞风景,不过还好了,他们为避嫌,只在亭子外,绝不会进来,因而三人有什么悄悄话,此时可以说,他们是听不见的。 宋娉婷首先发问:“这两人我不认得,可留在前院那些人有的我可见过,那是端王哥哥的侍卫,怎么跟了你了?” 孙兰贞轻言细语:“那晚我们在端王府,亲耳听见端王说他有端王妃了!为了端王妃,他顶撞太后,不要太后送来的美人和侧妃、侍妾。那时候我就觉得,端王真是个好男人,那位未来的端王妃真的好幸福啊!又见端王亲自教人剪枯萎的昙花花苞,说是给端王妃入药的,我对那个吃药的人,可羡慕坏了!” 小乔白她一眼:“羡慕谁?羡慕端王妃,还是羡慕吃药的人?” 孙兰贞道:“端王妃不就是吃药的人?端王除了为她,还能为谁做那样的事?” 小乔想了想,改了说法:“我不知道,反正我又不是端王妃,至少目前不是!不过,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用羡慕那个吃药的人,因为端王剪的那些花苞,其实是给你入药的!” 宋娉婷和孙兰贞目瞪口呆,宋娉婷拉了拉小乔衣袖:“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小乔心想不说清楚,这两人说不定每天都来纠缠,早晚都要知道的,又不是别人,索性跟她们摊牌: “这两名侍卫是端王府一等侍卫,换走了先前的冷月、沉星,端王认为端王妃身边要有一等侍卫!如果说韦越云,就是端王口中那个端王妃,你们相信吗?” 两名闺友还在瞪目中,桃树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嘲笑:“普天之下,最不要脸的,莫过于江南韦越云!” 三人猛然转头,层层粉色桃枝后闪出七八个人来,走在头里的是钱婉丽,此时激动得一张脸比枝上桃花还要艳红,指着亭子,转头对身后衣饰华丽鲜亮的青年女子们冷笑道: “各位表嫂、姐妹们,瞧见没有?这就是韦越云!江南乡下来的,开商铺卖布、替人制衣的商女!凭着有几分颜色,青天白日,敢信口雌黄说自己是端王妃!你们倒是说说,如此身份,能跟着娉婷进到这园子里就算她好命了,还痴心妄想!没得让端王爷知道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是从咱们冯家园子传出去的,怕不被王爷恼上了!得罪了端王爷,可没好果子吃!” 立即便有一位十四五岁身穿杏黄色曲裾,腰身婀娜的女子走上前,满脸焦急的冲着宋娉婷说道: “娉婷姐姐!你太不懂事了!你怎能带这样的人进我们家园子?还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胡说一气,要是真惹了事,端王怪罪下来怎么办?你该知道嫂嫂好不容易生下侄儿,这才能得哥哥一点欢心,若是……” “冯婉秋,你给我闭嘴!” 不提姐姐犹可,一提姐姐,宋娉婷气不打一处来:“我姐姐就是瞎了眼!嫁给你哥哥,洞房花烛夜还要跟个良妾平分秋色!冯成杰既然爱那个叫什么秋的小妾,为什么不娶来做正妻?非要娶我姐姐进来压她一头?她再厉害,先生下庶子又如何,还不是个妾!得你哥哥宠爱是吧,尽管宠去吧!看哪天宠死她!我姐姐得你哥哥一点欢心,说得多可怜,我姐姐不稀罕,冯成杰有本事像董华为那样,写封休书来,我亲自接我姐姐回家!我可不像钱婉丽又笑又哭,结果还是真的被休了!回去问你哥哥,他敢不敢?我宋娉婷等着接姐姐!” 冯婉秋和钱婉丽同时僵住,脸色红了又白,身后数名女子窃窃私语,也有人连忙过来劝: “算啦,大家亲戚,不过说错一句话,何必吵成这样!” 一名二十来岁看似哪家少奶奶模样的,扶了冯婉秋的肩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们也不懂,就这么满园子乱嚷嚷,让人听去,岂不是笑话咱们家?你哥哥不日就要大考,可不能丢这个人!” 宋娉婷冷笑:“考!让他去考!考个名落孙山!” 冯婉秋脸色煞白:“你!你怎能这样咒我哥哥?他不是你姐夫么?” “连功名都没有的姐夫,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稀罕!当日你家死乞白赖要娶我大姐,为的什么?娶回来了又不珍惜,我姐姐就那软弱性子,打落牙吞下肚,今天你要不提,我还不记得这茬!哼!偏咒你哥哥名落孙山!”(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争吵 冯婉秋气得说不出话,眼泪却冒了出来,那位发髻精巧、衣饰华丽的少奶奶不停安慰她,一边又侧头来对亭子里的宋娉婷道: “娉婷妹妹,少说两句罢,自家人和自家人治什么气哟!” 宋娉婷冷笑:“曾家大奶奶,你们是一家人,我跟你们可不是!” 曾家大奶奶一僵,旁边钱婉丽忿然道:“宋娉婷,你怎么如此糊涂?分不出轻重么?如今要论说的是你不该带身份来历不明的外人进园子,可不是与你吵架来了!” “谁来历不明?今日我外甥满周岁,冯家有亲戚,难道我宋家没有亲戚相随?这位是信义侯府孙小姐,这位是韦府韦小姐,两人与我一同长大,都是我亲如姐妹的闺中好友,你要敢说不认识她们,那你才是来历不明!” 宋娉婷悍然看向被她气得直抹眼泪的冯婉秋:“冯婉秋,钱家与你家什么关系?说不清楚,把这身份来历不明的外人赶出去!” 钱婉丽气得浑身发抖,在京城贵女圈中交往多年,还没有人敢给她这么大的难堪: “宋娉婷,你欺人太甚!先欺负婉秋,又对我和我表嫂无礼……别以为你与敬王爷走得近,我便怕了你!” 宋娉婷轻蔑地看着她:“谁是你表嫂?曾家大奶奶?我就闹不明白了,曾家大奶奶怎么成你表嫂了?” 正劝慰冯婉秋的曾家大奶奶有点尴尬:“原来娉婷妹妹不知道:钱四小姐前儿个与我们家表弟订亲了!” 宋娉婷本来就看不上钱婉丽,见她一心一意巴结太后和周夫人,原本看着挺好一个女孩,为了想进端王府,做出那种恶心样子,内心对她愈发厌憎。抓住了机会不冷嘲热讽一番,还客气什么。 “原来如此!这妹妹还没嫁过去,姐姐就先攀上亲戚。[.超多好看小说]果然钱家人办事神速!不久前说要做王妃,前儿晚上好像听说改当侧妃了?不知能成否?我与敬王爷说说话怎么啦?你怕我做什么?我与端王爷也走得近,难道我需要怕你?可惜你没做成端王侧妃!” 钱婉丽脸涨成猪肝色。她身后却有人不自禁地发出两声轻笑。 那几位姑娘都是城里富贵人家出身,个个容貌端庄秀丽。正当及笄年纪,谁不知道端王要择妃大婚的消息?谁心里都有个梦想,只是碍于门户身份地位的高低,注定不能如愿。但其中有两位是曾经得命妇提携,进宫让淑妃娘娘隔着纱帘挑选过的,险些儿成了端王府里人,但毕竟是没被送往太后面前。那就是没成,心里怎会不懊恼。偏偏进了冯家园子又遇到钱婉丽,裙带亲戚之间相互攀拉,只好一起赏花观景,看钱婉丽神态倨傲,语气熟稔地说着在太后面前如何,在端王府、周夫人面前又如何,显见她这个端王府的妃侍人选是十拿九稳的,内心很不舒服她那做作样子,面上却不得不表现谦恭。不敢得罪,钱婉丽是个小心眼记仇的,万一以后真成了端王妃,即便是侧妃。想要拿捏她们这些内宅女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如今见宋娉婷快人快语,居然敢大胆挑衅未来端王府的人,看热闹之余,顿感快意无比,忍不住也想过个嘴瘾,调侃几句: “宋小姐是真的不知道吧?钱小姐刚刚亲口所说,应不会有假:宫里正在准备聘礼,不几日就要迎娶端王妃,到时候……宋小姐还是不要得罪钱小姐的好!” “是啊是啊,宋小姐你快道个歉吧,现在还来得及!不然钱小姐成了端王妃,那就晚喽!” “宋小姐那时候再想求钱小姐原宥,只怕难得很!” 小乔好笑地观察那几个面部表情十分丰富的姑娘,果然好尤物,撩拔战火的本事都很不错。(.) 她和孙兰贞安静坐在亭子里,以前在江南,三人外出也有遇到与闺阁中人起争执的时候,大都是这样的情形,只需要一个宋娉婷出场就可以,她们闲看热闹,有时还能得着意外惊喜,便是人家甘拜下风,上来行礼道歉。 侍卫早在小姐们出现之前,听到脚步声就隐去了,她们打算着,如果宋娉婷不恋战,就趁机跑掉,或许能摆脱那两人也不定,但是看这样子,宋小姐斗志正高涨,看来一时走不脱。 钱婉丽微垂着头,脸色复杂,看不出喜色,也没有恼怒的迹像,那几位姑娘诧异着:难不成她这时候反而谦逊起来了? 只有宋娉婷和孙兰贞能了解钱婉丽这个反应,那晚上端王明白说过不要侧妃侍妾,把太后都顶撞了,狠狠羞辱了周夫人,坚拒太后带来的美人,他还会要姿色并不算太出色、平时看都不多看一眼的钱婉丽? 而钱婉丽偷听到太后和淑妃的对话,已知道端王大婚在两个月后,她不过是欺负那些姑娘不懂内情,博取她们一时的崇拜尊敬罢了,面对宋、孙,她哪敢继续放肆? 宋娉婷却是个火猫性子,容不得她的虚假作为,也禁不住那些姑娘几句挑拔,直接说道: “端王准备大婚不假,端王妃听说已经定下了,跟钱小姐可一点边也沾不上!钱小姐想进端王府,下辈子吧!我跟她道歉?不要她跟我道歉就不错了!” 姑娘们交头接耳,悄声议论我,钱婉丽恨恨地抬眼瞪着宋娉婷: “你且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端王可以拒绝太后,他能拒绝得了皇上吗?只要父亲在皇上面前提及,她的侧妃位应该是跑不掉的! 众人听她这么说,心下一凛,不禁又狐疑起来。 “妹妹们别吵了,好好的赏花日,多煞风景啊!” 曾大奶奶又当起和事佬:“哎呀,看看飘起雨来了,一块儿进亭子里去坐坐!” 话音刚落,她们出现之前瞬间消失的卓昭和曹卫忽然从茂密的花树后走出来,拦在亭子前,沉声道: “你们只在外边,不能进去!” 小姐们惊呼出声,纷纷闪避,后头相随的婆子丫环们听见男人声音,立即跑上前来,挡在小姐们面前,卓昭曹卫也不作声,目光冷冷地扫视着一群混乱的人们,像两根粗壮的铁柱子立在亭子外。 年轻小姐居多,刚才已经给面子避个嫌闪人,由着她们相对说话,这一大群人涌进亭子跟王妃坐在一起,那是不被允许的。 冯婉秋赶紧交待婆子去找人来,一边怒道:“你们是谁?这后院……” 曾大奶奶却护着不让她一个小姑娘与男人直接对话,自己来责问两名侍卫: “二位面生得很,明知有女眷在,还敢不知避嫌地闯过来,如此不守礼,显见不是我们家宾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宋娉婷慢条斯理道:“曾大奶奶不必惊慌,他们不是坏人!冯婉秋,你也不用喊谁来,没用,一百个冯家园丁也近不了他们的身,他们是端王府一等侍卫!谁敢对他们无礼,那可比得罪钱小姐要紧多了!” 小乔和孙兰贞同时噗地一笑,卓昭曹卫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是腹诽:这个宋小姐,说谁不好?拿那姓钱的小娘儿跟他们相提并论,什么东西,给他们提鞋都不要! 且不论众人反应如何,钱婉丽先就瞪圆了眼,一张脸瞬间变色:没错,这两人穿着便装,但他们身上气势,腰间悬挂的腰牌,昭示着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同一般。 她万分不甘地看向亭子里的小乔:“他们,跟着你?” 小乔摆手制止要替她出头的宋娉婷,微笑道:“没错,我的安全,由他们负责!” 钱婉丽脑子里现出端王看着韦越云时,那惊艳微怔的神情,那样一种足以令人甘愿溺死其中的目光,她从来没得到过,而韦越云,第一次相遇就拥有! 她恨这个江南女子,恨她既有惊人的美貌,又有难得的际遇,区区一个乡下女子,凭什么得着信义侯和威义侯的牵引,直上京城而来,一来就得着端王垂慕,敬王惦记?那还有威义侯什么事?她被周夫人呵斥,自知韦越云与威义侯的的婚约只是传言,仍暗中打听,迟迟不见威义侯娶妻,恨得直骂威义侯笨蛋,想娶她在乡下娶了再来不成?为什么非要到京城来办?这回完了吧,赔了夫人又折兵,京城守备营的事她也听父亲和姐夫闲聊时说及,那时她心里就莫名地预感到要坏事了! 她跟周夫人说及心里的担忧,她们也找过韦越云,恨不得给她点苦头吃吃,却找不到机会,放人满城寻找韦氏兄妹踪迹,别说人影子都不见,甚至韦越云曾经待过的那个绣庄,里边所有人都失忆了一般,都说不认识韦越云,老板、老板娘另有其人,是一对三十岁左右,相貌不俗,看上去非常相爱的夫妻。 钱婉丽双眼赤红,用看仇人一样的目光盯着小乔,恨不得将她捏碎! “韦越云!乡下女人,江南商家女,你凭什么请端王府的侍卫相随?有两个钱了不起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识 卓昭、曹卫大怒,若不是看着王妃要说话,非上前扇这无知女人几巴掌。 小乔微微一笑:“端王府的侍卫保护我,不要钱,只要我平安!” 曾大奶奶和冯婉秋面面相觑,早就留意着宋娉婷身边这位美得惊人的姑娘,想寻机问一问的,不料想惹着宋娉婷那火暴性子,钱婉丽又在一旁添油加醋,吵起来没完,直到最后竟引出端王府侍卫,这回事情严重了,连钱婉丽这样成天往宫里跑,眼看着就要成为端王府贵人的小姐,都没有王府侍卫相随,而这位面生的姑娘,却有一等侍卫跟着,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后边几位姑娘悄悄挤上前来,围在曾大奶奶身边,想更近更仔细些看小乔,也想听她说话。 小乔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钱婉丽,你很痛苦,难受得想发狂是不是?这就对了!你太不讨人喜欢,我也想看到这个结果!你殚精竭虑想谋求的,无缘拿到,那是因为它不是你的,强求也是枉然!还有你回家去告诉你父亲钱贵田,他当年以卑劣手段抢夺了我父亲的东西,如今该还回来了!我真名不叫韦越云,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父亲也为国效劳!我不过是去乡下小住一段时日,便被你当成乡下人,其实做乡下人没什么不好,不信你可以去试试!钱婉丽,你想知道我是谁吗?回去问你父亲,问他可还记得我父亲――我父亲姓黄,我的名字叫黄文娇!” 钱婉丽紧抿着一双薄唇,满心怨恨、满脸敌意地看着小乔,想不明白:黄文娇是谁?她父亲又是谁?关我爹爹什么事? “呵!天啊!黄文娇!” 众位小姐中却有一人惊呼出声,随即用手捂住嘴巴,双眼瞪得溜圆。小乔听见了,瞄她一眼,心想你认得本小姐?可惜本小姐不认得你! 看也不看目光怨毒的钱婉丽。对宋娉婷和孙兰贞道:“走了吧,再待下去,一会这里更热闹!” 宋娉婷和孙兰贞也是第一次听到小乔说自己另有名字。但跟她在一起,遇到的新鲜奇异事件又不是一件两件。很快适应下来,点头同意,卓昭、董卫两边护,三人走在中间,众目睽睽之下出了那个别致的桃花围子。 此处近侧边园门,今日也是开着的,有家丁把门。小乔想着若要轻快些离开冯园,从侧门出去就可以了,再让卓昭或是干脆喊一个冯家的家丁跑到前院去,将三个人的贴身丫头青梅、锦儿,还有车马随从喊过来,宋娉婷想再看看姐姐和外甥,又不肯跟她们分开,便一起往前边走。 就听见后边有人追了过来,是刚才那位惊呼出声的小姐,带着她的贴身仆从。三四个人被卓昭拦住不得近前,那位小姐十五六岁光景,眉目细致秀丽,粉绿襦衫。银红色裙,梳着朝云髻,戴翠玉珠花,一枝缠花赤金单凤含珠步摇,耳上两粒碧绿的水滴玉坠,很应景的衣饰,她却一脸惶急,没有了观赏美景的悠闲神情,对着小乔喊: “文娇!文娇是你吗?小娇?” 小乔楞了一下,会叫小娇,还真的认得?七岁以前的黄文娇在京城有什么好朋友吗? 让卓昭放她近前,那小姐满眼焦灼道:“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沈秋玉!” 宋娉婷只觉一阵头痛,嘀咕道:“又来一个秋!秋啊秋的,就爱给人添堵!” 小乔不禁好笑,小声道:“且看看吧!说我不认得她,她不是一样不认得我?” 沈秋玉走到三人面前,朝宋娉婷和孙兰贞笑笑,然后就看着小乔,认真地说道:“我们家住在一条街上,小时候你常来我家玩……你说冯氏很可怕,若要打你,你跑不脱怎么办?我便教你:咬她!” 四人静了一静,忽然又一起笑起来,沈秋玉便拉着小乔的手,含泪道:“你父亲说你和文正或许是想坐船去江南,结果掉河里死了!我不相信,一直没忘记你……” 小乔想起黄文正跟她说过关于秋千的事,小时候去沈家被嫌弃,不让坐秋千,回来就哭得可怜,赚得老爹帮做了一个秋千。(.) 原来是她啊,便笑着说:“我记起来了,你姓沈,家里有个秋千,总不让我坐!” 沈秋玉大窘:没想到自己留给黄文娇最深刻的记忆竟然是这样! “我……那也是因为爹爹刚给做好,我自己还没玩够,后来你父亲不是也给你做了吗?” 沈秋玉脸上又现出欢喜的神情:“文娇,你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去我家吧!我让你看样新奇物件,那原本就是你的,你和文正离家以后,你大哥替你养着,后来你家出事,跑到我家,我便收养了,想着哪天你们会回来,再物归原主!” 是什么?猫儿狗儿?难得她不避串通叛臣之嫌,帮养着,这一份情义倒也难得。 小乔感激道:“秋玉,谢谢你这么多年来记着我们!你们还住在原来的宅子里吗?现在我还有点事,不能与你一同回去,等有天定会和哥哥一道上门拜谢!” 沈秋玉眨了下眼,脸上竟现出两团红晕:“好……还在那宅子里,你哥哥……是文正哥哥吗?” 小乔笑着应是,见她如此反应,心下暗自嘀咕,听见黄文正就脸红,怎么回事?不可能是青梅竹马啊,黄文正大文娇六岁,沈秋玉是文娇的朋友……唉!听见旧日小哥哥的名字,脸红一下也正常啊,又多心乱想了! 别过沈秋玉,却发觉雨丝越来越浓稠了,天气有点转冷,听见孙兰贞咳了两声,小乔便对宋娉婷道:“我们都是些小辈,当家主母和你大姐只怕应对那些主妇还来不及呢,来时已经见面说过话,我们不再当面辞行也是可以的,兰贞有她嫂嫂应对,冯家人也不认得我,你只替我在大姐面前说一句话就行了,我便先送了兰贞回去,她也到吃药的点了!” 宋娉婷撇嘴:“你就会找借口,不能等我一起走么?我也不愿意与冯家人纠缠的!” 小乔笑道:“我要叫你一起走你又不舍得,总要多和外甥亲亲一会,多了我们两个在屋里人家也会不自在的。” 孙兰贞也说:“改日人少了,我们再陪你来看大姐和小外甥,今日你便多辛苦些陪他们吧!” 宋娉婷说不过她们,只好眼巴巴目送她们先离开了冯家,自己折回去陪大姐说说话。 冯大奶奶的院子却有些混乱,院子里、廊下站满人,居然有许多小厮来往其间,原来前边小客厅里坐有男客,顺游廊往后走,隐约看见正房左侧的花厅里也坐着不少人,应该都是亲戚家的太太奶奶小姐,这些人怎么都跑这儿来了?宋娉婷不满地想着,也不怕吵着姐姐和茂哥儿。 想起大姐宋芳婷的这桩婚姻,宋娉婷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大姐多好一个姑娘,美丽温柔,娴雅大方,偏偏上当嫁给冯家的大儿子,相貌人材是挑不毛病,可他花心!和大姐定过亲,又看上别家庶女,借口病重需要冲喜,先把良妾抬进门,两人恩恩爱爱,打得火热,大姐才嫁进冯家,洞房花烛都不肯陪大姐过完,后半夜趁大姐熟睡,又回到妾室那里,大姐身边的人回家来报,软弱的娘亲还不让告诉父亲,宋娉婷也是后来偶然发现姐姐脸上有泪痕,逼问她身边人才知道,姐夫竟为了顺从怀孕的妾室,几个月不进姐姐房里,她可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一怒之下大闹冯家内宅,把那小妾吓得险些小产,宋娉婷扬言既然冯家不喜欢姐姐,那就带姐姐回家,写信让父亲回京处置这件事,冯家哪里真敢与宋家交恶?虽然家里资产丰厚,好不容易攀上有权势的亲家,怎肯轻易松手,家里尚有几个读书的儿子,将来可是想借势入仕的。媳妇儿性格温柔好拿捏,才被儿子和妾室欺压,冯家老人却是明白事理的,当即做出保证,从此妻是妻妾是妾,再宠也不能越过妻去!宋夫人也闻讯赶过来抓了小女儿回家,一场混乱才终止,不久之后冯大奶奶果然怀了孕,一副甜蜜知足的模样,让宋娉婷心里酸苦莫名。 “娉婷妹妹?” 宋娉婷正慢慢往内院走,听见背后那把熟悉的声音,嘴巴撅了撅,转回身,翻眼看着冯成杰: “姐夫,出什么事了?怎么这院里男人女人都有!” 冯成杰苦笑一下:他真拿这个小姨子没办法,宋家没有男丁,却让小姨子生成这副火爆性子,寻常人倒也奈何她不得,上次被她整治一番,他是又气又恼,到今日总算事情过去了,他有了两个儿子,嫡庶都很好,妻贤妾顺,很不错。 “呵呵,是这样的。”冯成杰清秀的面容绽开一丝笑意:“今日咱们家宴客,大开后花园让亲戚朋友游园赏花,外边街坊,还有一些文人雅士也不请自来,并未让阻拦,方才得知园子里有端王府的侍卫,想着会不会是端王殿下前来,那可是大贵人,不能怠慢了,因而大家前去寻找,却又不见,这就回到这里来歇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庆幸 宋娉婷哦了一声,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待要转身继续往里走,冯成杰却喊住她: “娉婷妹妹!那个,端王府侍卫一直跟着你们是吗?也是刚刚才得知,原来前院也有端王府侍卫,他们都穿了便服……如此说来,传言是真的?未来的端王妃是你的闺中好友,随你同来为茂哥儿贺周岁?你看看,端王妃既然肯来到我们家,为何不告诉你姐姐一声儿,你们小女孩儿懂得什么啊,以为只管赏花看景就行了,连个热茶点都没人侍奉,唉!该让我娘和你姐姐亲自出来迎候接待才是!这样显见得我们小家子气不说,却是失礼怠慢了王妃,以后只怕……” “没什么好怕的,谁说的端王府的侍卫跟着我们,其中就一定有未来的端王妃?” 冯成杰微怔:“婉秋说,她亲眼所见,亲耳听说……那女子,有王妃仪容!” 宋娉婷淡淡一笑:“婉秋的话可信吗?她要是又说我骂了冯家人,诬赖我说姐夫的坏话,你信不信?” 冯成杰尴尬地咳了两声,笑道:“果真是小女孩儿,你和婉秋,就是如此不对眼,一见面就互相编排,你放心,姐夫分得清是非,怎会听风就是雨?只是问你一声,也顺便提醒你下次可不能太随意了,再好的朋友,身份显贵了,还是要按礼程来!这个千万马虎不得!” 宋娉婷脸上现出困倦之色,说道:“我记着了,我那些朋友喜欢你家园子,今天遇到令人厌憎的人,玩得不尽兴,不定哪天又来。到时再说吧!我累了,过去看看姐姐和外甥,就和娘亲回家去!” “累了去你姐姐房里歇会。岳母正和我娘说着话,你喜欢茂哥儿,晚上就住一宿逗他玩玩。他如今可有趣得很……你贴身的丫头婆子们呢?怎不跟着?这些个奴才,真是会偷懒!” 冯成杰说着。(.)赶紧招手叫不远处站着的婢女过来:“让她们扶你过去吧!” “不用!”宋娉婷边走边往前厅侧门瞄了一眼:“都是姐夫的同窗好友?论说些什么啊?挺热闹的!” “呵呵!无事论些闲话而已――兵部钱尚书你知道吧?他家二女儿前几天不是刚被休了么?为此事钱尚书不肯善罢甘休,携女上门理论,棒打董华为,当庭撕毁休书,谁知董家人也不示弱,忽然来了十几个力大无比的护院,将钱尚书父女几个连同一干子家丁统统扔出门。认得的人说那些护院都是威义侯府的侍卫,董家绝然休妻,敢得罪钱尚书,说不定实际是威义侯与钱尚书生了隙……董华为被打,听说伤得不轻,过几日就要科考,未知能不能参加,众人在此商议是否要去探他一探!” 宋娉婷听他说完,哼了一声:“听说而已,谁知道实情?董华为休妻若只为威义侯与钱尚书生了隙。那他娶妻又是为了什么?好没意思的男人!” 冯成杰看着小姨子扬长而去,无语摇头。 钱婉丽跌跌撞撞跑回钱府内院,已经赶不及了,钱夫人瞪着一双暗灰色失去光华的眼珠子。咽了气。 钱府上下换上孝服,向亲友报丧,前来吊唁的人少得可怜,钱贵田失魂落魄,大女儿独自一人由仆妇们送回府来奔丧,惊见娘家如此萧条冷落,顿时悲从中来,号啕不止:连家人对她越来越冷漠,丈夫根本都不让她见面了,岳母都去世了,女婿不来奔丧,这算什么啊?到底是怎么了? 钱婉秀安抚大姐:“这才刚报丧,莫哭坏了身子,明日还会有更多人来!” 一家子人守在灵堂上,屋外冷雨绵绵,堂内阴风萧瑟,钱婉丽忽然问了一句: “爹爹,皇上可有话说?我还能做端王侧妃吗?” 众人一直看向钱贵田,凝神细听他怎么回答,钱贵田呵呵冷笑: “死丫头,到今日你倒来问我!你母亲病重,你不在榻前服侍汤药,天天往宫里跑,尽心讨好太后和周夫人,老子还巴望着你那边能成事呢!皇上,皇上他老人家,好几天不见我了……” 钱婉丽咬牙道:“太后送去端王府的所有人都被拒了,只怕我也没有了指望!我今日见着一个人,她容貌美若天仙,身量比我高,她明明是个乡下来的贱民,是个商女,可是她有端王府一等侍卫相随护卫!难怪我总寻她不见,她一定是凭着狐媚相貌得了端王的宠,端王将她藏起来!爹爹,她才是王妃,端王说的心上人!” 钱婉清忙道:“三妹妹别急,她既是贱民、商女,如何做得成王妃?大不了因为容貌生得好,做个侍妾罢了!” 钱婉丽摇摇头,一串泪水漱漱落下:“她说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她父亲也为国效劳,她只是到乡下去住了一阵子……那就是说,她其实也是名门贵女,很早以前认识端王,到现在,才又回来遇上了!” 她猛抬头拉住钱贵田的衣袖:“爹爹!与你同朝为官的人可有哪个姓黄的?那女子说她父亲姓黄,说您欠了她父亲的钱!” “胡说八道,我欠谁的钱?” 钱贵田有点心慌意乱,拉下女儿的手:“朝中姓黄的人多着呢,她父亲叫什么名字?” “她没说,只说她的真名叫黄文娇!” “黄、黄文娇!” 钱贵田张着嘴,呆若木鸡,脑海里某段记忆被翻开――黄继盛,那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兵部左侍郎,为人随和,却办事严谨,曾抓住他一个错儿,罚得他差点绕不回来,那夜事出紧急,他找不到别人了,带上他围着宫墙做了一番布置,忙碌中他忽然念叨了一句: “我的小娇伤在头上,不知怎样了,但愿她没事!” 钱贵田顺口问了一句:“小娇是谁?” “我女儿,名叫黄文娇!” 把黄继盛全家捆绑拉出去准备行刑之际,他还特意看了一下卷宗,找到黄文娇三字,居然早已溺水而亡,心想这小女孩天生是个短命的,不是伤着头就是跳水,若不死,今天同样逃脱不了! 也就在那时候,太子有急事找他,他赶紧将手上事务交待一下便离开,卷宗上亲笔落下一个大大的朱砂字:“斩”! 他以为,世上从此不再有黄继盛一家子,那个叫黄文娇的,更不会存在! 瞪视着堂上那一颗硕大的“奠”字,钱贵田顿感毛骨悚然:这世上真有鬼吗?该不会是黄继盛阴魂不散,带他全家人前来寻仇了? 钱家女儿无端被休,董家没有那个胆量,是威义侯捣的鬼! 钱贵田与威义侯,明里关系不错,实则彼此提防。[]原本钱贵田也算是太子身边亲近的人,后来有了威义侯,钱贵田很快被他排挤,幸得皇上需要他,他早早改了路子,多往皇上跟前凑,威义侯才不能拿他怎么样,后来还巴结上来,促成董钱结亲。还不到两年时间,他又绝然断了这门亲事,难不成他早就料到钱家的气数到了尽头? 连日朝堂上被御史弹劾,无人为他说话,御史提及的那些事,有些明明是替太子做下的,太子却面如冰霜,目光如刀,不允他辩解,而皇上,更是望都不望向他这边一眼。 他内心惶然,却也不是很害怕,皇上和太子会保下他的,尤其是太子,不为别的,当年千里护主,历尽千辛万苦把太子送到皇上身边,他不应该忘记这茬! 但他现在开始瑟缩不安起来,婉丽怎么突然见到了黄继盛的女儿黄文娇,黄文娇还说自己欠了她父亲的钱?这,这是怎么回事?见鬼了吗? 钱贵田坐不住了,喊了近身长随来,准备出门,他要查一查那个黄文娇,到底是什么来路。 随从来了,身后却跟着宫里的黄衣内侍,手捧诏书,钱家人心头激动:圣恩隆重啊,兵部尚书的夫人去世,皇上亲自下诏抚慰吊唁! 谁知后边还有人跟着来:刑部大小官员、身穿软甲、手持兵械的官兵,一队队源源不断,涌入堂中,本来为防着来吊唁的人太多而特意布置的大灵堂,此时站满了人,从门扇里望出去,外边也是人满为患,兵部尚书府邸,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雨越下越大,由绵密无声渐至连成雨线,滴落房檐上沙沙作响,这是春雨,金贵如油,滋润万物,花草树木得了这一场雨,抽枝发芽,更现出别样娇嫩青翠,满目新绿,春意盎然,人们并不因下雨引得街道路面稍显泥泞而厌憎,欢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最为喜悦轻松的莫过于董家父子,董父和儿子董华为从威义侯府走出来,做父亲的回头语重心长地教导儿子:“为父说的可对?你堂兄身在朝堂,若没有个风吹草动,怎会急忙督促你休妻?若不休了钱氏,你今日可如何自处?钱贵田蒙蔽圣上、贪墨军饷、残害忠良,随意拿出一条便足以叛他死罪,如今抄了家,所有财物充公,也不管有丧事,死的人只管扔去乱坟岗,连个碑文都没有,成了孤魂野鬼!全家大大小小关进天牢等候发落……那连家都受到牵扯,连大公子被刑部传了人去问事,官兵例行公事进府查探――这户部尚书的面子,丢大喽!” 董华为暗自庆幸:还好听了长辈们的话,当机立断休妻,不然今年的科考,可就没他什么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修葺 林宅内院厅上,黄文正喝了两口茶,眉飞色舞跟妹妹说话: “当初抄家、财物充公时应是有册簿记录的,可那本册子上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处宅子,而当初动手查抄我们家的就是钱贵田,明摆着所有财物都被他家占去了!此事已报知太子,太子很生气,命户部的人看着办,务必做出相应赔偿。我是不记得家里都有什么财物,只得等祖母、父亲和娘回来再说。几日来户部官员陪着小心,先将我们家宅子要回来,我们家宅子被封之后闲置了一年多,后来是一名进京任职的礼部官员得了去,这家人还算好,因想着宅子太大,夫妻儿女四个也住不下很多地方,便将我们家所有物什家具全部堆放到后侧院锁着,院落未做任何改建,只稍稍整葺洒扫便入住,因而再还回到我们手中,倒也不费什么心机,重新翻新修整,按以前的样子布置起来,又像我们原来的家了!祖母和父亲、娘、兄弟们进了家门,必定倍感亲切!” 小乔点点头:“也不用完全按照原来的样子,毕竟大家心境都有所改变,我看,添些喜庆点的新景致未必不好!等天气晴和,重新装修之后,旧家具咱们也不要了,全部换上新的贵的好的,他们肯定喜欢!” 黄文正笑道:“父亲和娘还有弟妹们应是喜欢,只怕祖母到时不满――就照妹妹说的做吧,到时她要求用旧的,再换过来!反正这批银子,由户部的官员跟在后头付!” “我们也不是出不起这点银子,就该让官儿们跑前跑后忙乱一回,父亲是有功之臣。却受了这么大个委屈,朝廷不做出补偿怎么行!” 黄文正轻咳一声放下茶盏道:“钱贵田终被斩首,家产充公。一家人都做了官奴,父亲沉冤得雪,咱们报了仇。便让此事过去罢,能不提起最好不提――你没发觉此次处置钱贵田动静极小。可说是不声不响?甚至都未等到父亲回来,经三司会审,公堂对质,直接就斩了。当年负责清理兵部的可是太子,而太子竟然亲手把保他逃出京城的有功之臣、原兵部侍郎黄继盛发配边疆,到如今才知道错了……此事传扬太广恐怕不好,虽然中间有一个钱贵田瞒上欺下。公报私怨,但钱贵田当时可是太子面前的红人!太子辅助皇上打理朝政多年,一向有清正之誉,怎容得人毁誉?若是怨言太多,传到太子耳里,指不定会恼羞成怒起来!所以,小娇,以后这些话不要再提,尤其在皇家人面前!” 小乔无语,这算什么?错了就是错了。把人打疼了还不让人喊两声,典型哄孩子的把戏:给你颗糖吃,不准哭,再哭打你! 半晌问道:“哥。是不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没人与我说什么,多日来跟着那些官员们混,听的看的多了,自己悟出来的!” “说不定是你自个乱想的――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一点不像小时候那般洒脱!” 黄文正看着小乔:“我都二十好几了,还像小时候,你想让父亲见面就骂我没出息?妹妹,再听哥哥一次,好不好?你也没几天在闺中了,以后嫁去端王府做王妃,哥哥自是不敢教训你,倒是你想怎么训哥哥都成!” 小乔说:“做了王妃也还是你妹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你做得对,我哪有不听的?但凡你理亏,我便可以反了你!” 黄文正被呛了一口,笑道:“好妹妹,你不给哥哥面子就罢了,以后去了端王府,可再不能那样对端王,记住了吧?纵使他理亏,要学会隐忍、婉转些,男人多喜欢温婉柔顺的女子,不喜欢得理不饶人、胡搅蛮缠的!” “我不够温婉柔顺吗?”小乔斜眼看他:“原来我在哥哥眼里一直是得理不饶人、胡搅蛮缠的女子!” 黄文正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妹妹很好!不过有时候真有那么一点点,哥哥不觉得怎样,只怕别人受不了!” “哼!” 兄妹俩喝着茶,闲话一会,见四宝跑进来,笑着说道:“二少爷,小姐,马车套好了!” 黄文正瞪他一眼:“就你知道着急,我不急的么?这才刚吃饱饭,喝得两盏茶,催命似的!等着,我去一趟那边!” 四宝忙跟上:“我陪少爷去!” “门口站着!我上净室,你陪什么陪?” “哦,那我等着!” 小乔看着这两人只觉得好笑,当年主仆二人背着她跑出家门,一个健壮一个瘦条,到如今面容稍有点变化,各人身材好像只是长大了一号而已,黄文正仍然健壮挺拔,四宝却是壮不起来,瘦得像只猴子,他跟黄文正同龄,也没有娶亲,可黄文正有未婚妻,他有吗? 兄妹俩坐上车,小乔特意让四宝坐在车帘前边,方便说话。 “四宝,等找得你娘和你姐回来,给你说个媳妇儿吧?” 四宝无语,黄文正哧地笑了起来:“妹妹,你这壶盖可揭对了――咱们现在就去给他把媳妇儿带回来!” 小乔惊奇地睁大眼睛:“四宝竟然订有娃娃亲?” “有啊,当年他娘和府里另一位仆妇是干姐妹,两人同日生下一儿一女,他娘进内宅做了我的奶娘,四宝便蹭着那位干姐妹吃奶,和那小丫头从小像双胞胎似的长大,七八岁上四宝进内院跟了我,那小丫头不舍得,送他进来,母亲见着他们,便作主让他们订了娃娃亲。” “哇!好难得啊,也是一段佳话!四宝,等你们成亲,我送你一份大礼!” 四宝在车帘外喜滋滋地答道:“四宝谢过大小姐!” 黄文正笑着说:“这小子一回到京城就四处乱窜,找到了我们家失散的许多婢仆,都记下了,到时列出名册,直接跟户部要人就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奶娘原妈妈的下落,还有她的三个姐姐,他岳母金妈妈和他未过门的媳妇儿金燕儿,却是被官宦人家买了去,三个姐姐配了主人家的家奴,生有儿女,前阵子我们还不好去要人,如今有户部文书,也不用跟他们多作理论,直接把人领回来,连男人带小儿女也要了,只需给主人家些银子,拿回卖身契,还让他们几家人团团在一起!” 小乔点头:“这样便好,只是那金燕,她不是和四宝同日生吗?年纪不小,万一她嫁人了怎么办?” 四宝忙插话道:“大小姐,燕儿没嫁人!她跟主人家求得恩典,不配人,一直在等我呢!” “那太好了!恭喜你四宝,等父亲和娘回来,立马让你们成亲!” 四宝没了声音,黄文正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忽然嘿嘿一笑:“四宝,趁着小姐高兴,你还不赶紧谢恩?人家快要当王妃了,说话可是有斤两的――不然你得等大小姐出嫁,再等二少爷我成亲,还有大少爷议亲成亲,头发都白了,媳妇儿还进不了门!” 话音刚落,四宝赶紧在车帘外翻身跪下,连连磕头:“多谢大小姐为小的作主!四宝给大小姐磕头了!” 小乔说:“行了!我比你还小,你给我磕头我受不了!你跟了哥哥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哥哥定会好好安置你们一家子的!至于你的亲事,我既然说了,便包下来,到时替你记着,跟娘说一声即可!” “是!谢过二少爷,谢过大小姐!” 黄文正不满:“以前谁给排的这次序?分什么男女,我是二少爷,你是大小姐,我不都在你后头了?难怪我说你几句都不行,怎么着都是理不直气不壮!” 小乔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被黄文正拿衣袖捂了嘴: “不许这样笑!女孩子家要笑不露齿……” 兄妹二人在四宝的引领下,跑了三四户人家,把黄文正的奶娘原妈妈、四宝的岳母金妈妈、未婚妻金燕儿、三个姐姐连同她们的丈夫孩子接了回来,这些都是四宝的至亲,四宝心里着急,黄文正何尝不想早些把自己乳母解救出来,因而一个下午马不停蹄地往各街巷里钻,没麻烦户部的官员,黄文正自带文书,身后跟着一长溜端王府的侍卫,那些人家中多为京官眷属,光见了这阵势,文书便不用看了,收银子交还卖身契,直接放人,黄文正和四宝未及与她们叙话,先带回家再说。 自然回的黄家老宅子,那户人家已经搬出去,厅堂房间显得空落落的,地上却打扫得十分干净,院子里花草树木葱葱郁郁,生机盎然,几株大丽花盛开得尤为灿烂,红艳艳的花朵像一盏盏小灯笼悬挂在枝上,还有一簇簇一团团的绣球花、清贵的春兰、浓艳的牡丹,都开得极好。 黄文正便对四宝说道:“你先看着为她们寻地儿住下,明日便带了匠人们进来,开始修葺整理各院子,要在老太太、老爷和太太回来之前,将一切收拾停当!” “我知道了,少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邻居 黄文正又转去看他乳母,原妈妈伸出手来拉住他的手,满脸的骄傲和欣喜,眼里含着泪道: “我的少爷!妈妈终归见到这一天,死也无憾了!” “让妈妈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容我慢慢补偿吧!” 黄文正也不觉红了眼眶:“若不是当年和四宝带着妹妹离家,也没有今天了!” 原妈妈自是听不出少爷话里的意思,眼见一位生得花容月貌的姑娘上来给她微微福了一福,顿时笑咪了眼,赶紧行礼: “哎哟!少爷不说我还不敢认呢,敢情真是我们家文娇小姐?” 四宝的三个姐姐围上来,笑着道:“我就说是嘛,刚才一下车就认出来了,跟咱们林……太太有几分相像!” “小姐转眼长这么高了,若在外边见到,当真不敢认呢!” “才转眼么?你这脑子怎么长的?都八九年了!” “哎呀,我不就这么一说嘛?你懂什么?” 小乔额上冒汗:四宝这三个姐姐感情真不怎么样啊,分开这么多年,才团聚一下,就互相顶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原妈妈呵斥三个女儿:“我看你们在那些人家里也就是做粗活的外院仆妇,什么事都不懂!小姐面前,有你们论说的份?看看燕儿,还记得当年我教的规矩!” 四宝的三个姐姐忙行了礼,让过一边,金妈妈便领着女儿金燕儿上前行礼。 金燕儿细眉大眼,相貌不算很出挑,个儿要比四宝高壮,小乔看看黄文正,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对四宝又是好笑又是同情――长不高又长不胖。会不会是缺了那一口母乳啊?亲娘被黄文正抢了,岳母娘肯定要多疼自己女儿,女儿吃饱了才能轮到四宝吧?是个可怜的娃! 兄妹俩带着仆妇们在老宅子里转了一圈。(.无弹窗广告)四下里都看过一遍,黄文正叮嘱四宝记得明日先将婢仆下人们住的地方整理好,目前打探到下落的旧家奴也有三四十号人。还有一些不知流落在哪方,若是听到旧家主重新被朝廷起用。又愿意回来的,自是要安置好,毕竟当初不是他们自己要走,主人蒙难被打压,他们也就任人牵去卖掉。 待旧家仆住进来后,让原妈妈、金妈妈看着差遣分派,再添买些人口进来。年轻丫头看来是不够的,可以让牙子们带了人来,挑选些相貌周正手脚伶俐的小丫头慢慢调教着使唤。 先前住在这宅子里的那家住户,家主想来是个文雅之士,给各个院子都另起了名儿镌于院门上,什么雅园、留园、秀园,幽园、曲园,黄文正看到他以前住的院子被命名为“秀园”,不由得一笑: “挺不错,那我就还住秀园!” 小乔却由秀字想到秀云。黄文正心里肯定也想到秀云了,这不是欺负人吗?到时嫂子也跟着黄文正和秀云一起住进秀园,院子以妾室名字命名,那到底谁算是正主儿? 身边跟着的人太多。不好跟黄文正理论,小乔哼了一声道:“别人起的名儿,不能用!统统另起名儿!” 黄文正瞪着她:“这么多个园子,你来起?” “这有什么难的?你不是说要让祖母和父亲感觉到故里旧宅亲切温暖吗?还用旧名啊,四宝,二少爷的院子叫什么名?” 四宝答:“回小姐话:二少爷的院子原来叫桃坞!” “哟?不是吧?竟然叫桃坞?难怪了!” 黄文正不解:“难怪什么?” 小乔看看身后跟着的仆妇们,掩嘴笑道:“书里说,江南有位文才卓绝的雅士,名叫唐伯虎,他住的地方就叫桃坞,他的桃坞里栽满桃树,春日里桃花飞满天,引来美人无数,看得他眼花缭乱,结果书也读不成了,没考上状元,哥哥你也没考上状元,可不是跟这桃坞有点关系?” 众人听了低头偷笑,黄文正却一本正经:“这你可冤枉哥哥我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小时候父亲便让我学武。这桃坞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桃花满天,你且进去看看,半朵桃花都没有!” “没有桃花叫什么桃坞?名不符实,改了它!” 黄文正道:“改就改,不过也不要你来改――哪有妹妹替哥哥改院名的?要改,也等父亲回来,或是外公来了再说,便是大哥也成!” 小乔撅了嘴往前走:“叫我帮你改我还懒得呢,光想名儿就伤脑筋!我看看我的院子去,自个的院子总可以改吧?四宝,我的院子叫什么名?” 四宝抓头,黄文正笑道:“你还没有自己的院子呢,和母亲住在正院――含晖园!” 小乔一怔:“啊?那怎么办?现在总不好再住正院吧?该是父亲和娘住的!我住哪里啊?” 黄文正安慰她:“父亲也曾想过为你找个相宜的院子,那时他常去看的是华澡园和涵秋馆,哥哥陪你去看看,喜欢哪里,就住那里!” 两个院子比较一番,最后小乔选了幽雅宁静、修竹依依的涵秋馆。 东走西走,琐琐碎碎的事儿过问起来没完没了,不觉到了傍晚,暮色笼罩之下,兄妹俩才走出老宅,刚从大门台阶上下来,未到马车旁,忽见旁边走出来两个人,一位中年男子,一位青春少女,小乔认得那女子――冯园里见过的沈秋玉。 沈秋玉上来就拉住小乔的手笑道:“果然还在里边,我问了这些侍卫,他们只不肯说,我便与爹爹守在此间,到底是把你们等着了!” 中年男子身材适中,面上无须,穿件蓝色暗纹直裰长衫,头上戴着文官们闲时常戴的罩纱文士帽,目光热切地打量着黄文正: “你是文正?果真是黄家二侄儿!可还记得我?住在你家西邻的沈莫言啊!” 黄文正怔了一下,忙作揖道:“原来是沈伯父!请恕文正无礼,竟未认出来!” “唉!伯父年纪大了,音容有改变,自是认不出来。侄儿却长成这般高大,真有乃父之风,若让我在街上看见,却是要拉着好好问一番的!回来多久了?你这孩子,却不来寻伯父!” 沈莫言说着,笑指一旁和小乔轻声交谈的沈秋玉道:“这是三女秋玉,可还记得她?若不是她在冯园遇着文娇,回来告知于我,我还不知道你与文娇活着!” 小乔和沈秋玉便走过来,小乔先朝沈莫言行礼:“给沈伯父请安!” 沈莫言忙弯腰虚扶一把:“好!好!真是好孩子,这些年,在外公家住的吧?难为你们了!唉,都怪那冯氏作恶,你父亲后来亲自去到江南寻人,你外公只见了他一面,便将他逐出来,竟不肯留宿一晚,他心里难过,回到京城时时想念你们,后来更是索性把那冯氏隔开了,不再由她在府里为所欲为……都过去了,你们已经长大,乳燕归巢,好事!好事!” 沈秋玉低头朝黄文正福了一福,叫声“文正哥哥”,黄文正还沉浸在沈莫言一番感慨里,被沈秋玉娇滴滴喊转来,赶紧手忙脚乱地还礼,顺着她的那声哥哥,喊一声: “秋玉妹妹!” 回头发现小乔在偷笑,恨不得在她额门上敲一记。 沈秋玉害羞地躲到她父亲宽大的衣袖后边,沈莫言便笑着对兄妹俩道: “伯父自从得知你们的消息,心里极为高兴,前两天看到户部的官员督促徐家人搬离,刚才又听得家人报说黄府有灯光,有许多人声,猜着应是你们回来察看院子,准备修葺整理了,便带了秋玉来此等候,你们务必随我家去,用些晚饭,与我说说你父亲的事,我这些年想他想得紧!你们也正好见见你伯母和众位兄弟姐妹,走吧,走吧!随伯父去!等得明日装修院落,少不得伯父过来帮着照看一二,你父亲的喜好,我是很清楚的,哈哈!” 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有点无奈,这位沈伯父说得如此笃定,不容拒绝,他可是长辈啊,小乔不明就里,黄文正是清楚的,当年父亲确实跟他来往比较密切,一般来说文官不大与武官有交往,但他们两人似乎不避那个,两家近邻,谁想喝点小酒解解闷儿,想要找的酒伴一定是对方。 沈秋玉对小乔道:“文娇,记得我跟你说的那样物件吗?今晚你就能见着它!” 小乔来了兴趣:“它是活的?” 沈秋玉咯咯直笑:“自然是活的!你要把它带走也行,只怕它不肯,它就爱在你家后园转悠,晚上又回到我家来!” 小乔便拉了黄文正的衣袖道:“哥哥,沈伯父盛情难却,我们去吧?” 黄文正瞧看妹妹一眼:这丫头哪里是为了人家盛情,分明是被沈秋玉哄住了! 趁着沈家父女在前边交待家丁掌灯引路,黄文正低声笑对小乔说: “莫怪哥哥不提醒你:看见那沈秋玉没有?你现在倒是长得比她还高半个头,小时候经常被她欺负得哭着跑回家来……” 小乔扬眉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也,都长大了,谁还去记那点陈年旧芝麻?我觉得她现在想欺负的不是我,而是你!我的二哥哥,女人形同老虎,小心被她吞了,你好自为之,自个防着点吧!” “你!” 黄文正未及发作,沈秋玉已经折返来,看了小乔一眼,笑吟吟对黄文正道:“文正哥哥,请这边走!只消几步路就到,不必用马车,一会让他们到我家门口接着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吉祥 当年的黄文正少不更事,光顾贪玩顽皮,只记得西邻这位沈伯父也做官,却不记得做的什么官,今夜才知他原来一直在鸿胪寺供职,如今已官至鸿胪寺少卿,不禁暗道惭愧,小时因为妹妹文娇经常由西侧门进沈家去找沈秋玉玩,一般都是他奉母命往沈府接妹妹回家,去了也趁机玩一会,沈家院子不比黄家院子大,但沈家大孩子多,沈莫言只比黄继盛年长一岁,有三子三女,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比黄文正大或是同龄,只有三女儿沈秋玉与文娇同岁,黄文正那时候在沈府可谓混得不错。(.好看的小说) 他忽然记起当年曾收过沈家二女儿沈秋月送的一个绣花香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家含羞答答递过来,他就接着了,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点忑忐不安,还好一路上和沈伯父说话,得知儿子都各自娶妻成家,长女、二女也已经嫁人,相夫教子过得很好,这才放松心情,进了沈府,和沈家儿子们从容相见,笑语朗朗,未几一同入席,言谈间很愉快地喝了点小酒。 而小乔入内院与沈夫人见礼,嘱卓昭、曹卫只在二门等候,不必担心,卓昭、曹卫犹豫一下,答应了,在二门处站了站,值更的婆子们不时好奇地瞅着他们,却只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大男人没了踪影,不知跑哪去了。 婆子们赶紧跑去内院厅里禀报夫人、小姐知道,小乔心知两个侍卫定是偷偷潜进内院来了,想着他们身有绝技,只隐在暗处,不会轻易让人发现踪迹,便装作无事人似地微笑安慰那些婆子: “他们应是有事外出了。走得匆忙,不及与你说一声。妈妈不用慌,今夜院子里出了什么事。都在我身上!” 沈秋玉皱眉对婆子道:“如此大惊小怪,妈妈平日还教导丫头们呢,这会子怎么没点眼力?他们护的是隔壁黄府大小姐。又不是外人!或是去外厅寻杯热茶喝了呢?是你们招待不周,反怪人家乱走动。还不赶快下去,让前边管事请他们偏厅坐会,端上好茶热点心侍候着!” 沈夫人也不多话,挥手将婆子打发下去,慈爱地笑着安抚小乔: “不必理会她们,都是些老眼昏花做不成事的!当年她们几个守着后花园,连你们几个猴仔子都拦不住。几颗沙枣树没成熟就被你们打得七零八落,你和秋玉两个,最是厉害,扛根竹竿几竿子打下一地青枣,又怕妈妈们抓住,胡乱捡几个就跑,躲起来乱啃一气,到晚上都酸倒牙了,饭也不能吃!” 小乔听得有趣,和沈秋玉相视而笑。没想到七岁的黄文娇也很调皮,敢跑到邻居家窜掇邻家小妞一起偷没成熟的枣子吃。 沈夫人热情地招呼小乔吃菜,不停地为两个姑娘挟菜,嘴里笑着说: “小时候两个人总粘在一起。每日总要见一面,吵架完了又和好,吃的喝的穿的,喜好相同,真真是一对分不开的好姐妹……慢慢吃,这一桌子,可都是你们小时候最爱吃的菜!” 小乔说了两声谢谢,沈夫人嗔怪道:“这么多年了,娘儿们才得以聚在一起,说什么谢?你小时候可从不与我客气!我与你母亲韦夫人当年常来常往,情同姐妹,为着你们这两个小丫头,伤了不少脑筋……” 小乔便不好说什么,也不用自己挟菜,只管吃完碟子里沈夫人给挟的菜,沈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 早听到女儿说过黄文娇在冯园口气颇大,又有端王府侍卫跟随保护,加之沈莫言在朝堂上听到的一些事,夫妻俩吃惊不小:黄家人当年不是被绑赴刑场了吗?竟然没有死!一双早已不见的小儿女也活着!而且黄继盛又要被重新启用!不明白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照这样情形来看,黄家女儿做王妃是一定的了,昔日的邻居大难不死,重返京城,即将飞黄腾达! 沈莫言叮嘱妻子儿女不必对黄家兄妹过份逢迎巴结,免得落了俗,只须仍像从前那样亲密随和,让久别故园的人,感受到旧日亲友的亲切和温暖。(.无弹窗广告) 当夜宾主相处甚欢,前院推杯换盏,内宅笑语盈盈,沈秋玉没有骗小乔,兄妹俩果然得着一个大惊喜:文娇五岁时,黄文义无意中得到一只紫蓝金刚鹦鹉,聪明伶俐,一时爱不释手,母亲韦夫人见状,怕儿子玩物丧志,劝他专心读书,黄文义给鹦鹉起名叫吉祥,亲手做了笼架,将鹦鹉送给妹妹黄文娇,嘱她好好喂养,黄文娇喜不自胜,整天逗着小鸟儿玩,黄文正在旁见了眼馋,也抢着喂养、逗弄鹦鹉,吉祥却是聪明非凡,通人性,学舌也快,兄妹三个教的话它都记住,还能根据三人口气不同,分辨出谁大谁小,时不时地冒充大哥教训弟妹,又装出弟妹的声音喊黄文正哥哥,会背词句,会与人做简单的对话,十分有趣,久而久之,不但兄妹喜爱它,大人们也对这只小禽鸟很是宠爱,得闲喊它几声,喂它几粒谷粟。 黄家遭逢巨变,眼看着主人全部被人用绳索绑走,吉祥受惊吓飞入园中树丛,人们捕捉不着,鹦鹉不吃不喝在院中潜伏了几日,最后飞入沈家,这么多年来,一直维持这个习惯,白天飞进黄家后院,晨昏则回到沈家,由沈家的人供养。 小乔很喜欢这只紫色羽毛泛着蓝色光芒的鹦鹉,逗弄了它一个晚上,告诉它很多次“我是文娇”,吉祥却不睬它,骄傲地昂着头,不声不响,沈秋玉笑着说: “你长大了,模样变化太大,它不认识你!文正哥哥也有变化,可他面容还是能看得出些小时候的印子,若是他来,或许吉祥能认得出他!” 黄文正随沈莫言进内院见沈夫人,顺便接文娇回家,见到吉祥,大喜之下伸手来抱它,吉祥跳开,黄文正说: “吉祥,我是文正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吉祥闪动着一双圆溜溜黑玉似的豆豆睛,侧头打量黄文正,好半天才快活的蹦跳过来,大喊着: “黄文正!阿正阿正!阿正去游山玩水,游山玩水!” 小乔和沈秋玉笑出声,沈莫言夫妻也忍俊不禁,黄文正红了脸,装做生气道: “胡言乱语!我去江南探看外公了,哪有空闲游山玩水?” 又指着小乔道:“这是小娇啊,小娇与我一同去江南,吉祥来认认小娇!” 吉祥不看小乔,它正兴奋着,盯住了黄文正的脸,站在他伸出的手臂上摇头晃脑: “阿正坐下,写大字儿,一百遍!一百遍!” “小娇别闹,摘花花去,摘花花!” “阿清夜哭郎!阿清夜哭郎!” …… 黄文正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和小乔一起对沈伯父、伯母说了些感谢的话,告辞回去,一直聒噪不休的吉祥忽然安静下来,四下里看了看,紧紧攀在黄文正臂上,很听话地随他走出沈家内院,沈秋玉有些失望,轻喊一声: “吉祥,明天你可还要早起,飞进那边院子呢!” 吉祥转头去看她,又回头看黄文正,选择了沉默,由着黄文正带它离开。 四宝带着众人在沈府门前等候,见兄妹俩走出来,一眼发现黄文正臂上的吉祥,不禁大为惊讶,凑上来端详,吉祥尖声喊了声: “臭四宝!走开走开!”居然是小女孩的声音! 四宝吓了一跳:“真是吉祥啊?小时候我不过打翻一次它的水碟子,它学着大小姐,骂了我好几天!” 黄文正大乐,对小乔说道:“瞧!它还记得你!小时候你就是这把声音,尖尖细细的!” 一回到林宅,兄妹俩就忙着安置吉祥,青梅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铜丝绞花鹦鹉笼架,吉祥似乎很满意,扑楞一下就飞了上去,双爪紧紧攀抓着纤细的铜杆儿,转动着小脑袋,眨巴两只黑豆眼四处打量新住处,小乔想起沈秋玉说过:白天它会飞走!这一带离黄府可远着呢,万一飞进别人家,这么稀罕的鸟儿,被人家捉住不放,岂不可惜?便走过去,迅速拿起笼架上的细链子扣住吉祥的一只爪子,吉祥发觉了,抬起爪子挣了挣,挣不脱,黑豆眼瞪住小乔,平静地骂了句: “坏姑娘!” 小乔怔了一下,说:“我是黄文娇!” 吉祥扇扇翅膀,左看右看,喊着:“小娇摘花花!小娇摘花花!” 小乔不由得泄气,黄文正笑着拍拍她的肩:“慢慢来,你长大了,确实变化太多,它一时认不出你来――也不要紧,等你喂熟了它,让它记着你现在的模样,也还是它的主子!” 吉祥却在笼架上扑腾着喊:“坏姑娘!坏姑娘!大公子救命!大公子救命!” 青梅噗哧一声,廊下众婆子丫头再也忍不住,都跟着笑起来,小乔无可奈何,撅嘴看着吉祥,搞不懂一只鸟儿居然不喜欢自己。(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会 端王府厚院小木楼,赵瑜把玩着红木桌上小乔的一堆宝贝――三四片方形或圆形的白瓷瓦片,那是她跳格子用的,也不知从哪里捡来。[.超多好看小说]河里找回来的十几颗石头倒是有点看头,经河水泥沙多年冲刷清洗,滑润精致,晶莹剔透,上边的花纹浑然天成,有平排的流线状、有星辰日月形状、有的像花朵枝叶、有的居然像小鱼小虾甚至奔跑的小鸡,惟妙惟肖,憨态可掬,难怪她珍爱,细细抚摸观看,确实乐趣无穷。 赵瑜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听到有人登上外边木梯子,扬眉问道: “有信来了吗?” 门外罗允真顿住,声音里带着无奈:“回爷话:没有!” 赵瑜垂下眉眼,叹了口气:这是怎么了?整整一天不写信来,他刚写了封信去也不回复,去看老宅子,本就很夜了,却又进沈宅,在里边做什么?久久不出来,刚才不是报说回到林宅了吗?都几个时辰了,为什么不给句话?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啊! “你把一家子北边归来路上的消息带去林宅了吗?” “带了!黄二公子接着,并说谢过王爷,他明日会转告黄小姐!” 罗允真斟酌了一下,不待端王发问,又说道:“今夜曹卫休息,卓昭当值。方才问过卓昭:小姐今日累着了,兄妹二人在老宅子里四处转悠半天,准备回返林宅,禁不住旧日邻居沈家人盛情邀请,只得去邻居家用过晚饭,高高兴兴抱了只鹦鹉回来――原是他家旧日养的,极有灵性,主人散去。它却不肯远离,只在老宅里住,又会跑到邻居家寻吃食。名叫吉祥。听说那只鹦鹉只认黄二公子,不认小姐,小姐心里不舒畅……方才已经熄灯睡了!” 赵瑜怔了一下。随即心疼不已:黄文正怎么当哥哥的,察看整理宅院。自己去就行了,让娇滴滴的妹妹跟着辛苦走这一趟!可怜的小乔,容貌变化太大,鹦鹉也不认她,该不会触景生情,又想到汪浩哲不要她了吧? 怪不得不再给他写信,也不复信。小乔生气了! 思来想去,内心躁动不安,赵瑜再也坐不住,把桌上物件一样样小心收进铺了红绒布的抽屉里,熄灭灯火,起身走出小木楼,大步往主院去,一边对身后相随的罗允真轻声说了几句话,罗允真点头答应一声,自行离开。 小乔不是故意不给端王写信和复信。早上起得早,去绣庄巡一趟回来,中午和哥哥吃过午饭,没有睡午觉。直接回老宅子走了一天,又在沈宅坐着闲聊一晚上,那相当于是在跟陌生人说话,并不是面对她熟识的、愿意交谈的熟人朋友,颇费点心机,因而确实是累了,又逗弄一会吉祥,青梅和小鱼服侍她沐浴更衣出来,就直打哈欠,想着刚接到赵瑜的信,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交待说今天忙些什么而已,林宅和端王府离得很近,留着明天给他写信时,顺便提一句吧,她心里挂念赵瑜,眼睛却困得睁不开了,便先上床躺下睡一觉再说! 梦里又见汪浩哲,一身清爽雪衣,背手而立,秀雅端庄,温和淡定地对她说:“走吧,哥哥带你去看花灯!” 每次做梦,最怕去看花灯,她用带了哭腔的声音说道: “不看花灯,好不好?我们不看花灯!” 汪浩哲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她便不再坚持、老老实实地让他牵住,相随往虚无飘渺处走去,继续那个让她心碎窒息的梦境。 元宵节,喜气洋洋的各色花灯,往年却是她心头的伤痛,在那个璀璨的夜晚,她和汪浩哲毫无预警地被分开,她根本没准备好,绻缩在那艘运送梅瓶的商船上,感觉一切像在做梦,亲密的哥哥,曾经的倚傍突然消失,那份绝望和疼痛割碎了她的心,不停地哭泣着,毫无意识地随船南下,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能活下来也算奇迹。 多年以来,她尽量规避这段记忆,因为一想起就伤心难过,但是阻止不了梦境里,自己情不自禁地跟了汪浩哲去,一次次去看花灯,坐在美丽的游船上坠入灯海,然后一次次以伤心告终,醒来满头的汗和满脸的泪水,吓坏了值夜的丫头。 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游船坠下之时,她没有落进冰冷的河水或是掉入别人的船舱里,一伸手居然抓住了汪浩哲! 汪浩哲也没有像往时那样直接就跳下大船,而是返回身来抱住她,温柔地贴在她耳边安抚着: “小乔别怕,哥哥在这里!” 温暖安稳的怀抱,紧紧地搂住她,小乔又惊又喜,顾不得喘气困难,急切间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拼命地睁开了眼睛――眼前黑蒙蒙一片,没有璀璨炫丽的花灯,没有动荡的大船,但她确实真真切切地躺在汪浩哲温暖的怀抱里,闻着他熟悉的气息,耳边是他熟悉的声音! 可是,这不合常理啊,从冰冷的河面直接掉进软绵绵的床塌之上? 她和汪浩哲相依相偎,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同床共枕,脸贴着脸,汪浩哲微微喘着气,在亲她的嘴唇! 小乔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一梦醒来,他们,就成亲了吗? 如果不是成亲了,为什么睡在一起?又不是、又不是小时候! 她手脚并用,赶紧要推开旁边的人,赵瑜轻笑着悄声道:“别动!也别太大声!外边廊下值更的婆子可不知道你屋里有人!” 小乔惶急道:“哥……赵瑜!你怎么能够这样?这不好……快放开,青梅睡在外间,她很警醒的!” “放心,她醒不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让她吸进一点气息,足够她一觉到天光――可能明早要起得迟些,你不责怪她就是了!” “你、你快走吧,这样做是不对的!你那些侍卫……唉!让姚妈妈知道,不得了!” “姚妈妈不会知道!谁也不知道!卓昭几个看见我了,没关系的,他们会忘记!” 小乔在他怀里拧了一下身子,赵瑜把她抱得越发紧些,轻叹口气: “明知道我时时刻刻想你,碍于你的规矩不能相见,靠着你一两封信度日,已经够难捱的了,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回复一句两句话很难吗?害得我一整天毫无心情――今日朝堂上商讨南边战事我说错话了,你要担责!” 小乔的心扑扑跳个不停,想深呼吸又吸不上气,不得不求道: “放开点,我没法说话!” 赵瑜却故意突然收紧手臂,小乔哼出一声,他才笑着慢慢放开,和她头顶头并排躺着,仍让她枕在他臂上,小乔和他相拥时早发现他居然脱了外套,只穿着中衣,自然从容像在他自己家床上一样,两人贴靠躺睡在一起,活像一对已婚的夫妻。 不由得窘道:“我、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是该守点规矩,这样可太不像话了!” “规矩,白天做给人看过了,晚上我想和我的小乔在一起!” 赵瑜轻揽着她,在她发上轻吻一下,心疼道:“我早就该来!也幸亏我来了!不然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做恶梦了是吧?听到你小小声哭着说不要花灯、哥哥回来……我心都碎了!以后我每晚都来,我陪你睡,不要你再做那样的恶梦!” 小乔一听,忙道:“不要再来了!有青梅她们,我一做梦,她们就会叫醒我的!” “谁也不用!有我,明日起不必让她们在外间值夜,记着了?总使用药包,对她们有害无益!” “哥……王爷!” “小乔乖!听我的!” “……” 两人小声争执着,过一会连争执声也没有了,赵瑜将小乔两片粉唇含住,吞咽了她的呢喃声! 轻浅的唇吻之后,小乔身体渐渐酥软,开始回应他,灵巧的丁香小舌在他唇齿间游走,然后探入他口中,挑逗引动他的舌头,他情难自禁,热切地、深深地亲吻她……很快,他便吃了苦头,激情热烈的深吻引发身体上的反应,他紧紧抱住小乔,放又不舍得放,想进一步动作却是不可以的,一时间骑虎难下,进退不能,喘着粗气,头上冷汗直冒,偏偏小乔体贴入微,伸出娇嫩柔荑轻轻抚弄他的额头、脸庞、颈脖,还要顺着胸口往下,赵瑜忍无可忍,捉住她的手: “不要乱动!就这样,让我抱会……” 小乔不安份地动了两下,咭咭笑道:“你知道我睡觉喜欢乱动,不让动睡不着!” “你!” 赵瑜气笑了,温柔地吻着她的耳朵:“再动,今夜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提前做夫妻也好啊,我巴不得!反正也没人知道,到时再补一个婚仪就成了!” 小乔不敢动了,却蹬了蹬脚,踢在赵瑜腿上,赵瑜笑着用双脚捕捉住她的,说道: “小时候睡觉就不老实,总踢在我伤处,痛死了……” 小乔心里一软,更贴近他些,脚掌轻抚他的腿,问道:“现在伤处还痛吗?那时候可是断了好几处骨头,会不会有遗症?”(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私语 赵瑜亲吻她面颊、额头,含笑说:“都好了,没有什么不适的。[]方先生和好几位医术了得的太医替我把脉、查验过全身骨胳,一致夸赞冯老是位接骨的高手,调治养骨的方子也是奇方,我的骨头断裂处愈合得很好!经过这么些年,我不觉得有异样……” 小乔情不自禁地迎合他,双臂攀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那也是因为你身体底子好,才能恢复得像原来一般!身上的伤痕消了些吧?” “嗯!” 赵瑜紧抱着小乔,感觉又幸福又痛苦,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闭着双眼,将头埋进她发间,叹息道: “小乔!我的乖小乔!洞房花烛夜让你看我身上的伤痕好不好?现在已经被你折磨得受不了,再要脱衣,我会发疯的!” 小乔怎会察觉不到他身体的变化?浑身火烫,下腹一物肿涨紧硬,紧贴着她动也不敢动,她当然明白那是怎么回事,既紧张又难为情,看他难受的样子,忍着羞涩不乱说话,有心取笑他,却疼惜舍不得,便乖乖蜷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揉搓亲吻,自己是不敢再乱动了,这般相拥良久,直到他慢慢平复,调匀呼吸,才笑着劝道: “明晚不要再来了,你不怕出事,我可担心!原本今天累得很,可以一觉到天明,被你这一闹,想睡都不敢睡了!” “还一觉到天明,我不来你不是被魇着了?” “我说过,有青梅啊,她过来喊醒我,我翻身又能睡着!这个梦做得多了,自己也明白只是梦。已经不很害怕!” “想睡就睡,我在旁边让你靠着。小时候你也做恶梦,乱喊乱叫。我把你拍醒,之后再睡着就靠过来,往我身上爬。我让一让,你照跟来。挤啊挤,把我的地方占了大半……” “没有的事!你那么大个人,我怎么挤得过你?” “就是那样,现在你不认了!” 两人轻声笑着,赵瑜放开她,抚弄她柔软的发丝,怜惜道:“睡吧!以后。不再让你做这个梦!小乔,哥哥那天不是故意扔下你……” 小乔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挡住他的嘴唇:“我知道――他们把你带走,你有使命在身……若是没有那场火,我会乖乖在那大船上等你,你会来带我走的!我也想跟你走,早做好了准备,明知道外公和文正哥哥就在江南一带,如果告诉你,或者告诉大牛哥、郑冬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帮我打听到他们,但我没说,我打算不要文正哥哥了,和你一起走……呵呵。文正哥哥如果知道我会这样想,非得打死我!” 小乔轻笑,赵瑜却笑不出来,喉头发紧,眼眶生涩,倾身过来又将她搂进怀里,温柔细致地抱了个严严实实,哑声道: “黄文正他敢碰你试试――谁也不能动我的小乔!从他扔下你那一刻起,你选了我,我们就属于彼此!小乔,赵瑜有你,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小乔紧贴在他胸口,满心爱恋:“我也一样!愿与赵瑜共生死,同命运!” 两人十指相交,紧紧扣合在一起,小乔幸福地说道:“感谢上苍,我还能和你相亲相爱,生活在一起!曾经两度绝望――一次是大小船相撞起火,我被外力甩出船舱,落在别人的货船上晕过去,醒来觉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浩哲哥哥了,我哭了很久……直到在京城重逢,我认得你,可是你不认得我!你贵为皇子、王爷,我身为罪臣之女,多少有些顾忌,万一你不记得前事,冒认皇亲我一人受罪无所谓,不能累了外公和哥哥!而且,以为你成家了,我便绝了那份念想……就是求救于你,解我兄妹困扰,为我父亲申冤,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我哥哥费尽心机才得到父亲的音讯,我将父亲当年所为,和我所经历的事细细理了一理,觉得你身上那块铜牌一定是我父亲的!所以,我豁出去了!没想到上天如此厚待我,你还是我的浩哲哥哥!” 赵瑜抚摸着小乔后背,在她发上落下一吻,伤感道:“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受难!可你长大了,心也变得太狠,如此绝情,竟舍得不认我……如果再迟些,我接受了赐婚,而你被威义侯逼婚,走投无路了,敬王送上门来,你或会求救于他,敬王会帮助你,解了你兄妹的困,再为父亲申冤,总要告御状,到那时,你来跟我索要铜牌为证,才告诉我说你就是小乔!你让我情何以堪,怎样自处?小乔,我……不痴傻,也必成疯魔!” 小乔轻轻回抱他,说道:“我不会求敬王!我虽然与他没有交往,但孙兰贞和宋娉婷与我通信传话,我自然要避开他,我绝不做妾,也无意为人打理后院,管理一群妻妾,那多无聊!如果文正哥哥肯听我的,我会用另外的手段――请江湖人出面!包括钱贵田,也想过不经朝廷,让人暗中杀了他!再想办法救出家人,我们一家子隐姓埋名,到别处生活也是可以的。[.超多好看小说]可是哥哥不肯,他说父亲也必定不允许我们这样做,我知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到最后还是会来找你的,不会找别人!期望你能想起我,帮助我,事成之后,我会回去江南,永不踏进京城!这辈子我们还做好兄弟!” 赵瑜紧了紧臂膊,长叹口气:“你天性聪明,但那是在商,商场上你可以任意而为,官场与世间种种情形,你毕竟还小,不能全懂,岂会理解得到岳父的心?黄家世代为官,忠于朝廷,就是含冤至死也只会顺从朝廷,博一个心安理得,清白自知!幸亏你心思回转肯来找我,不然,不知又闹出什么样的周折!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放开你的,只要知道你在,舍弃一切,翻了天也要找回来!还做什么好兄弟?上天注定的好姻缘,别说跑去江南,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小乔笑道:“我没有逃啊……那不好好地在这里?三更半夜不睡觉,陪着你说东道西!” 赵瑜一默,不舍地将她放开,两人并排躺好,又抻展了一下棉被,替她将被角压在身下,宠溺地在她耳边哄着说道:“小乔乖,睡吧!三更了,我还可以陪你睡一个多时辰,将近五更我再走!明天午时你补睡一觉,不要跟文正去老宅子,没时间就不必写信了,晚上我还来!” 小乔忙道:“不要来!你白天忙于政务,这样跑来跑去睡不好觉,我心疼!我给你写信,别再来了!” 赵瑜心底暖融融的,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捏了捏,微笑道: “我白天也会补睡一会,不见你,不得安宁――不用等我,晚上自己先睡下,我到时候会来,不吵醒你。我们只好好睡觉,不说话,也不闹了。你放心,北边军中的人办事很利落,方远志从京城出发,速度也不慢,不用太久,可能一个月不到,岳父他们就该回到了!我会尽快把你迎娶过府,就不用两边分开这么辛苦,我们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 小乔还能说什么?又不是真的很守规矩,虽然有些担心,但她也想见赵瑜啊,如果赵瑜能够做得谨慎,不被人发现,不让姚妈妈等婆子知道,两人天天可以像今晚这样相拥而眠她当然乐意! 因而便不再出声,听话地“嗯”了一声,往赵瑜这边靠了靠,幸福地闭上眼睛。 两人才刚安静下来,窗外廊下却传来一阵扑楞楞扇动翅膀的声音,吉祥突兀地喊了一声: “坏姑娘!坏姑娘!” 就有仆妇从另一头赶来,小声责斥:“个扁毛畜生,吵醒小姐,拔毛蒸吃了你!” 吉祥不服气,骂道:“死婆子!” 仆妇恼了,索性爬上廊沿围栏,把笼架摘了下来,小声嘀咕: “给你挪个地儿,关黑屋子去,教你还恶!” 又有婆子走来:“吵什么吵?快点拿走!” 吉祥大喊:“坏姑娘!坏姑娘救命!大公子救命!” 一直走到很远,还听见吉祥不停地聒噪:“黄文正!阿正阿正!阿正去江南,游山玩水!游山玩水!” “阿清夜哭郎!阿清夜哭郎!” 小乔笑得发颤,赵瑜也忍俊不禁:“它就是吉祥?够吵的!为什么叫你坏姑娘?” “怕它飞走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把它锁起来,它就骂我坏姑娘!” 赵瑜笑道:“没规矩的小东西!你要喜欢鹦鹉,我给你另找一个温驯听话的来?” “不用了,吉祥很好!” “大公子是黄文义,阿清,是你弟弟么?” “嗯,黄文清,比我小两岁。还有妹妹,黄文丽,小我五岁。好像还有一个更小的妹妹,是后母冯氏所出。” 小乔忽然想起来,认真地对赵瑜说道:“我虽然从出生起就抱在母亲韦氏身边做为嫡女抚养,但我是良妾林氏亲生!就是说,细究起来,我实际是个庶女,怕不怕别人说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惊醒 赵瑜侧转身吻住她的嘴唇,许久才放开:“是你惹我的,这觉也不用睡了,索性就说话吧――莫说你母亲韦氏存了私心,将你当成她自己的亲生女,族谱上写的是嫡系子女,就算没有这回事,那又如何?只要你是我的小乔就可以了,管什么出身地位!谁敢论说我的妻子,让我知道,不饶他!” 小乔笑嘻嘻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人的清浊贵贱,岂是一个嫡庶分得出来,我也不屑!就是跟你说一声儿,寻常富贵人家还那么讲究,何况你们皇家宗室?不过我母亲好像挺有先见之明,像知道我将来要嫁给你赵瑜,面上的事她早早做了安排,省得多费唇舌!” 赵瑜点头:“倒也是!听说韦夫人极贤惠,是位慈善淑德的主母!” “嗯!是外公的长女,出自书香门第,真正的淑女闺秀!可惜她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全靠姨娘照顾打理我们这些小孩,因而哥哥们对姨娘也很尊敬,母亲去世前留下遗言让姨娘扶正,本不应有冯氏的,祖母嫌弃姨娘是书馆穷教书的女儿,门庭低微,另为父亲聘娶了冯氏,她父亲好像也是在朝里为官的,我们家,就开始乱了。如今没有了冯氏,一家人落难流放在外边,祖母才允父亲将姨娘扶正,我们才能唤她一声娘!” “你家祖母,也是个闲不住的,将你父亲看得挺紧啊,与我家皇祖母有得一比!你小时候没少吃她的亏吧?” “不记得了!母亲身体不适,我多在母亲身边陪伴,不与祖母亲近!连姨娘,也不常见的。” 小乔胡诌了一句,七岁之前的事情不记得。说不正常也正常,不往心里去的事,就是不记得。别说黄家祖母。就是父亲大人、生母林氏和大哥弟妹,她都没印象,当年不是头上受了伤吗?只说砸坏头了。很好的借口! 赵瑜笑道:“按理说,两位岳母。一人出自书香门庭,一人是秀才之女,弄不好两位都是博览群书的才女,知书达理,循规蹈矩,怎的教出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来?我们在潘家住的时候,你与那陈应景比背圣贤书。诗词歌赋都懂,小小年纪,能学到那些很不错了,当时我自觉我们家世不错,认为你能懂这些并不奇怪。谁知你还会做菜、撺掇人开酒楼,会唱曲、给天香楼抄写曲子,最后弄出个强记背书法,利用陈应景把陈应章和刘朋引了来,赚人银子,还要他家二十几亩好田地免租耕种两年……这谁教你的?两位岳母要是都会这么算计人。你家不早乱套了?” 小乔噗地笑出来,摸着额角:“这个,不是她们亲自教的……我开蒙得早,学会认几颗字。偶然得了一本游记,觉得好看,便在家里好几个书房四处乱翻,看的多是游记、杂谈、逸事笔录,又好奇,什么都要问要学,小孩子记性好,一学就会的。你看我文正哥哥现在这样子,小时候他可是我们家的混世魔王,他出去玩我要跟着,他也会带上,要不我扮男孩怎么那么像,跟他出去得装成他的小厮――我们昨晚去的邻居沈家,他带我去的最多,惹着人家小姑娘了,人家带了父亲来,巴巴儿等在门口,要请他家去吃饭,这回看他怎么办!” 把话题引开,赵瑜果然觉得有趣,笑个不停:“你们兄妹两个可真会闹!文正不是订亲了么?” “是啊,外公给订的,江南大户人家女儿,姓刘。” 小乔松了口气,索性把赵瑜的思路引开更远些,省得他再来细究当年那些奇怪的事情: “原本外公写信来叫我回江南议亲的!” 赵瑜在她屁股上轻拍:“打你了啊,还惦记这事呢!都已经传信让宋指挥使派官船将外公送来京城了,到时让他好好看看,我这个外孙女婿比他老人家原先看上的那个,是不是强多了?” 小乔笑着躲避他,随口喊了声:“哥哥!” “嗯――叫赵瑜!” “瑜哥哥!” “……” 小乔偷笑,赵瑜说:“以为我不知道呢!你那个小丫头叫小鱼,上次就拿她取笑我的吧?此瑜非彼鱼,不准想歪了!我看不行,得把她名儿改一改!” “改叫什么?小虾?” 赵瑜噗地一笑:“胡说!叫小红小绿,都可以!你这小脑袋整天不知想点什么,给丫头起个名,花花草草的不叫,偏叫小鱼小鹿!” “那是人家的姓嘛,买回来才六七岁,取个谐音,好让她记住自己的姓氏。还有叫小羊小羽的呢!” “姓羊真的有,有人姓羽么?也是余,或是玉吧?” “不是,是姬!不能叫小鸡吧?我起个名叫小凤,外公听了,另给改成小羽!” 赵瑜差点笑出声,好不容易才停得下来,咬着小乔耳朵说道:“你外公,是个有才的!” “那是当然,学富五车!不然怎能从科考上入仕?” 小乔说:“当年我觉得你很有才学,脑子都记不清自己是谁,却对科考上的事应答如流,所以我才敢把陈应章和刘朋引来,让你来教导指点一二,结果你还真做到了!” 赵瑜笑:“还不是配合你骗人?不过说来也没让他们吃亏,我到底比他们学的多几本书。真正有才学、读书厉害的是我大哥,当今太子殿下!我多耽看兵法防务类书籍。从父皇身边回到京城,跟在大哥身边读书一段日子,受他影响熏陶,也有点读书人的样子,给我们讲学解惑的老师有十几位,翰林学院的,国子监的,他们中有负责出题伺考的官员,科考、院试甚至州县试,各种时题卷我们都见过,宗室子弟不参与科考,不用避嫌,老师们喜好在哪些书类出题。都能略知些。我指导陈应章他们,不费什么心机,学着师傅们的传授之道。照做照说就是了!” 又说笑一会,樵楼上四通鼓早敲过许久了,赵瑜在小乔脸上亲了亲。说道:“我该走了,还得回王府更衣。今日朝堂上有事,要早早过去。记着,晚上我要来的!” 小乔点了点头,随他起身下床,拿过他的暗色外套帮他穿上,四下里张望:“你从哪里来的?怎么走?” 赵瑜笑着搂住她,两人依依不舍地相互亲吻。然后赵瑜把她送回床上,盖上被子,轻声道:“闭上眼睛,还能睡一会……晚上等我!” 压在身上的手劲一松,他的气息还在,再睁开眼,已经不见了人影,前前后后毫无动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小乔心里不禁产生一个可怕的联想:此人要是做采花大盗。不是屡屡得手吗? 闭上眼安静入梦,睡得正舒服甜美,却被人摇醒,小乔好不气恼:她就是个爱睡懒觉的。平日特意交待过丫头们,除非有急事,否则不要轻易摇醒本小姐,宁可你们在外头打架吵闹,我被吵醒了,也不会怪人的。 一晚上被赵瑜闹得,如今外边天光大亮了,这又是谁来?什么世道啊,连个觉也不让人好好睡了! 满脸气愤地睁开眼睛,床前围满了人,宋娉婷和孙兰贞坐在床沿,一个摸她的脸,一个拉她的手,刚才大力摇醒她的肯定是宋娉婷了。沈秋玉居然也在,和自家文正哥哥站在一起,都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不会是察觉到她半夜在房间里藏个男人吧?小乔心虚地两下里一看:赵瑜早走了啊,没带什么来,也没留下什么,他们这瞧的哪门子热闹? “你们做什么?哥哥!我还没起床呢,即便是妹妹,你也不好乱跑进来吧?” “还说!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日上三竿!再好睡也不能这样!竟然连青梅都随着你一直沉睡不醒,拍门不应,推门不开,不像话!” 黄文正说道:“宋小姐和孙小姐、沈小姐刚好来访,她们也不是外人,知道你迟迟未醒,连丫头也不起来,猜着会不会有什么事,我才害怕了,赶紧让卓侍卫弄断门栓,进来一看,两人正呼呼大睡,叫也叫不醒!你没事吧?还不快起来!” 小乔好不郁闷:倒霉催的,睡个懒觉也让人逮着!宋娉婷和孙兰贞也罢了,这沈秋玉,才刚认得,让她瞧见自己这狼狈样,实在不舒服。 拥被坐在床上,没好气地对黄文正道:“哥哥在这里我怎么起来?我不小了,睡个懒觉你也管!” 黄文正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三位小姐都笑了起来,沈秋玉道:“文娇,以前你总是早早起来,到我家时,我还在床上呢!” 小乔笑道:“怪不得如今我也会睡懒觉了!那是跟你学的吧?” 几个人说笑间,姚妈妈带着小鱼、小鹿进来服侍起床洗漱,另有管事婆子苏妈妈请三位小姐到花厅用茶点,待她们走了出去,姚妈妈即端起脸对小乔说道: “小姐!今日可太过了,闺阁女子,身上好好儿的,哪有睡到这时辰?若是睡惯了,以后嫁去做新妇也这般行为,可怎么好?况且小姐要嫁的可是王爷,皇家媳妇,若进宫给太后娘娘们请安问好,误了一点点时辰,是要让宫里人指责的!” “妈妈,昨天太累的缘故,所以睡得沉实些。我知道了,明日不再这样!” 姚妈妈皱眉道:“昨天进老宅子,老奴没跟着去,该叫顶抬轿的,怎能让你千金小姐走了大半天?是少爷想得不周全!今天也是,少爷不该让几位小姐进来……唉!这都怎么回事?青梅丫头更是过份,叫不醒就罢了,掐了她起来,还满嘴梦话,人先关起来了!” 小乔忙说道:“妈妈让她回房去继续睡吧,别为难她!她昨儿吹了风,身上不舒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闲话 小乔洗漱梳妆完毕,姚妈妈端过一碗肉粥让她吃完再过花厅见客,说道:“客人都是用过早饭来的,小姐也先吃些东西才好与她们饮茶说话,若是空着肚子,在客人面前吃多了点心,不好看!” 小乔也不多说什么,她还真打算那样做,宋娉婷和孙兰贞又不是外人,打小在一起,谁不知道谁?倒是沈秋玉,纠结啊,她是黄文娇的小友,摸不清人家脾性,还是小心相待为好。 肚子是真饿了,爽快把粥吃完,茶水漱过口,先走去看看青梅,见她又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心里不禁笑骂赵瑜害人不浅,交待小丫头照看好她,自往花厅走来。 原本三个好朋友一起,从不拘礼,又是在自家内院,可以遣开丫环婆子们,自由自在地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次却多了个沈秋玉,说话间不免多了点顾忌。 沈秋玉却比孙兰贞随和放得开,笑着对小乔说:“想是昨日看院子太累的吧?本不该就过来打扰,母亲牵挂你们兄妹,让我来瞧瞧你们住的地方。若是不适,便先搬去我家明月轩住着,那儿近你们家大宅……我看这林宅挺好挺宽敞的,回去也好与母亲交待一声了。” 小乔忙道:“多谢沈伯母关心!累你跑这一趟,这宅子是我娘族里人的房产,我们兄妹住着还好,请转告伯父伯母:不必为我们挂心!” 沈秋玉又问:“吉祥呢?怎不见它?昨晚我担忧了一夜,怕它随你们回来住不惯,乱飞了出去,再找不着回家的路就糟了。往日都是我喂它,见着我它才会出声,别的丫头们逗它。它并不爱理的。” 小乔笑着说:“多亏了你们,不然也就没有吉祥了。它很好,昨晚吵闹了一阵。婆子们嫌它聒噪,拿到别的院子里去放着。” 沈秋玉惊奇道:“怎么拿的?它可不让人碰!就算夜里睡觉也警醒得很,稍一近身。就醒来,朴楞楞乱飞一气!” 小乔说:“我用链子把它锁起来了。它很生气,骂了我!” 宋娉婷在一旁惊奇道:“什么东西?还会生气骂人?” 孙兰贞一笑:“定是只禽鸟,不然怎会飞!” 小乔点头:“是只鹦鹉,我和哥哥们小时候养的,我们家的人走之后,它居无定所,每天到沈小姐家讨吃喝!” 沈秋玉笑道:“瞧你说的!远亲不如亲邻。一家人似的,客气什么?连吉祥也知道这个理儿――刚才你说吉祥骂你了,它怎么骂?” “我把它锁住,它发觉挣不脱,就瞪着我说:坏姑娘!” 小乔学着吉祥的口气,几个人笑个不停,沈秋玉掩着嘴道:“真是有趣!我们因怕它乱飞,想捉住它,它却只是躲开,从不作声。只远远地瞪着人看!” 孙兰贞说:“吉祥很聪明,它知道自家人亲近可以骂,别人,它却是不敢骂的!” 骂了。只怕连最后一点吃食都没有! 小乔看一眼沈秋玉,又望向孙兰贞和宋娉婷,微笑道:“多亏沈小姐,不然吉祥等不到旧主人回来,这些年早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那日在冯园,大家分别得匆促,未及告诉你们原由,沈小姐也不是外人,原是旧日邻居――我七岁以前,是在京城生长的,七岁以后才随哥哥去了江南,所以,事实上,我也算是京城人氏!” 孙兰贞安静地微笑着看她,宋娉婷拈起白细瓷蓝花碟子一根抽丝牛筋糖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说道: “你这江南人竟是假的,骗了我们这么多年!怪道我说你才刚来京城没几天,就能说得一口地道京城口音!” 小乔一笑:“冒充江南人,韦越云也是暂时用的别名,祖父其实是外祖父……并非故意骗你们,我有隐情!现在可以说了,我父亲当年因同僚犯错,受牵连被贬,而今圣上明察秋毫,认为父亲其实过失很小,决定重新启用,如此,我父亲带着一家老小,不日回京,我和哥哥,也就不必叫韦华陶、韦越云,重新用我们原来的名字:黄文正、黄文娇!沈秋玉小姐是我家邻居,小时候时常在一起玩,她知道我,这就正式与你们说,我是黄文娇!” 孙兰贞说:“这事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小乔看着她:“那日只是对钱婉丽说了几句,她父亲犯的罪,起因在多年前,我父亲被贬,她父亲升官,那只是过眼云烟,那种富贵长久不了,真相永远掩盖不住,我父亲还是要回来的!” 宋娉婷说:“钱家人那德性,看着就不舒服,落到今日局面不是没有原因。别的不说,往日初一十五去城外上香,遇到他家人,便知是如何跋扈无礼,佛门净地,讲究个众生平等,他家倒好,调城防卫将整个寺庙围起来,那架势竟是效仿帝王家,他们一家子在里边悠哉悠哉上香礼佛,吃斋喝茶,老半天才完事出来,寺外拦了满满一山门的远近香客,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我与娘亲就被拦过一次,当时我想上去与他家理论,娘亲不让,只说,佛门净地,要有耐心,他家如此作为,再厚的福缘,也没用!果然真是如此!” 孙兰贞点头:“钱贵田一个兵部尚书,不过正三品,便敢如此越制,实在过份!” 沈秋玉讥笑道:“老人们说的,什么树长什么果子。看他家钱婉丽,从不主动与三品官以下人家的女儿来往,那眼睛都长额头上去了。他家二姑娘连夜被休回家,不是没有道理,定是目无尊长,太过骄横所至!听说钱大姑娘在连家也不修妇德,对公婆无礼,忌妒成性,此次钱家被抄,钱贵田斩了首,满门妇孺小子没入官奴,董家休妻不受牵连,连家被几次问讯,丢了脸面,恨得都不肯要回他家大少夫人了,连大人一户部尚书,大公子也是为官的人,使个关系说几句话便能办到的事,却也是一纸休书,断了夫妻情份,连大姑娘就此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宋娉婷哼了一声:“活该!” 孙兰贞和小乔默然无语,小乔倒不是可怜钱家女儿们,比及她们,黄家人要惨多了,一开头就被批了斩,若不是阴差阳错,这世上还有黄继盛一家老小吗? 她和孙兰贞想到一处去了: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夫妻情义?大难来时,男人们自保前程,毫不犹豫地选择休掉结发妻子,一丝生机都不肯给,这未免太无情太残忍了,同为女子,心里总是有点恻恻。 安静地喝了两口茶,小乔笑着说道:“秋玉一早来,是奉了沈伯母之命探看我们兄妹的住处,娉婷和兰贞,你们俩也来这么早做什么?到京城这许久,我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迟,便被你们逮着,真不服气!” 宋娉婷噗地喷出一口茶:“你还委屈了?那日分开怎么说的?第二天就见面,结果过去好几天不见!你不找我们,我们自己大清早兴冲冲地找来了,谁知你睡得好安逸,日上三竿不起床,你哥哥倒是好说话,招待我们坐了一会,谁耐烦跟他消磨时辰?快娶亲的人,无话可说了!便哄他说,你宝贝妹妹这么久没动静,不定会怎样怎样哦,他果然中计,一急之下便领着我们冲进你房里去了!” 小乔叹气:“我那傻哥哥哟,落到你们手里还不被耍得团团转!” 宋娉婷忽又笑道:“韦华陶……呃,是黄文正黄二公子,以前也觉着他一表人材潇洒英俊,可惜家住江南,要知道是京城人氏,倒可以多看几眼!” 孙兰贞呛咳:“你什么意思?家住江南怎么啦?人是会走的!” “不是总说叶落归根吗?老了总要回去,江南虽好,我还是住惯京城!” 小乔白了宋娉婷一眼:“现在说这些话有意思吗?别找借口了,你也是个眼睛长额头顶的,哪会看上韦家小门小户!” 宋娉婷扔她一粒瓜子壳:“不过开个玩笑,你说这话才没意思,眼睛长额头顶,那不成怪物了?” 两人光顾着互相取笑,没察觉到旁边的沈秋玉一阵失神,笑容收起,脸色变得很难看。 孙兰贞觉察到了,忙示意小乔,小乔关心地问道:“秋玉,可是哪里不适?” 沈秋玉勉强笑了笑,顺势扶着头道:“哦,是有点头疼,想是起得太早,受了凉风……文娇,我得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小乔说:“若是太难受,先到房里躺着歇会吧?” 宋娉婷却是个直爽性子,看出人家是想找借口先走,故意说道:“你家又没有头痛药,或许沈小姐家里常备有的!” 沈秋玉点头:“头痛药我家常备有,我回家吃一剂就能好!文娇,那我回去了!” 小乔想了想,便扬声喊门外一个小丫头进来:“去报与二少爷:沈小姐忽然头痛,请二少爷去老宅子里,顺路送沈小姐回家!” 沈秋玉闻言,微微松口气,低下了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论嫁 黄文正很快过来,问小乔:“妹妹今天还去不去咱们家宅子?” 小乔说:“我就不去了,我还有客呢!” 黄文正笑了笑,朝宋娉婷和孙兰贞拱拱手:“那就好好陪宋小姐和孙小姐,刚刚看到邓妈妈采买了许多新鲜食材,中午要吃什么你们自己定,我就不回来了――二位小姐慢坐!” 宋娉婷和孙兰贞起身作势送他和沈秋玉:“慢走!” 小乔摆手示意她们坐着等会,自己则送出院门,安抚沈秋玉几句,请她得闲再来玩,又让苏妈妈过前院去叮嘱跟着黄文正的家丁们小心相随,有事及时回家禀报,眼看丫头婆子们簇拥着沈秋玉和黄文正转过走廊不见了,才带着小鱼回到花厅。 沈秋玉一走,三人才放开来说话。 小乔吃了块桂花糕,看着二人:“不会是想吃我家好饭菜才来的吧?” 孙兰贞轻笑:“娉婷想吃你做的凉拌菜!” “吃是肯定要吃,还有一样要问清楚:小乔兄弟是怎么回事?” 宋娉婷看着小乔道:“你真是小乔?端王哥哥的……小乔?” 小乔微笑:“你是想先吃呢,还是想先听?” 天气暖和,宋娉婷早就想念着小乔独家拿手的各式凉拌菜,这么一说开,便不客气地说道:“先做个简单的,边吃边听你说!” “你倒是会得很,侍候你吃着,还想找个说书的!” 三人便走出花厅,如影随形,一同走去厨房里挑食材,厨房里几个厨娘正忙着洗洗刷刷。捡摘菜样,忽见小姐过来,不由得诧异。管事的邓妈妈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湿淋淋的手,一边跑过来,堆着笑容道: “这是怎么说的?小姐要什么。仆妇们送来就是,厨房这会子正烟熏火燎的。没的让小姐们呛着了!” 小乔说:“妈妈自去忙活,我只挑点新鲜瓜果,做几样凉菜,一会儿就好!” 平日小姐也有亲自下厨做菜的,心情好,想吃些特别口味的,或是为二少爷。不是镐劳的大菜便是强迫吃的素菜,都做得十分精致好看,色香俱佳,弄得厨娘们每每做菜都不得不花费全部心机,尽力做到最好,摊上个会做菜会品赏佳肴的小姐,实在是件辛苦事。 不过小姐极少在这个时辰进厨房的啊,正在准备午饭,府里如今不同以往,增加了端王府来的二十几个侍卫。[]少爷要求给侍卫们吃用的汤饭菜肴,必要做到丰盛甘鲜,和金福大酒楼请回来的席面差不多,厨娘们忙得不可开交。闲人是不选在这种时候来招惹她们的。 邓妈妈道:“小姐要做什么,仆妇来给您打下手!” “等我看看。” 小乔指着忙碌一片的的厨房,笑对宋娉婷和孙兰贞道:“瞧这乱的,还真不能做太复杂的了,找几个水嫩黄瓜拌一拌,可好?” 孙兰贞吃着药,虽然嘴馋却不沾酸醋蒜香之类,紧跟着来就只为看个热闹有趣而已,宋娉婷却是实打实的吃货,连忙点头: “好,就黄瓜吧!” 小乔岂不懂得两个小友的心思,爱吃也爱看,便对邓妈妈说道: “府里人多,妈妈在准备午饭,不必管我们。只教小鱼她们几个去挑几个鲜嫩黄瓜,洗净切成小方形条,再准备蒜蓉姜丝、辣椒、红油、香油米醋等平日做凉拌的配料,拿到外边石桌子上来,我自己做就好!” 邓妈妈笑道:“小姐们原是要做凉拌菜呢,仆妇刚好今日买到新鲜蕨尖,本是我们几个婆子想吃的,不知能不能做成凉拌?” 小乔点头:“可以的,妈妈只须将蕨尖洗净,滚水里过一过,晾好,配料多准备些,一并拿来给我,我将蕨尖拌好,也让你们尝尝,以后要想吃时,自己便可以做,有不懂的地方,问我!” 邓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姐只做给仆妇看一看就好,哪敢让小姐做给婆子们吃的?” “不妨事,去准备吧!” 小鹿取了棉垫子来放在石凳上,小乔和宋娉婷、孙兰贞便坐在石桌旁等着,暮春三月,暖风习习,日头从云层后透出,阳光照得天地间一片澄明,四周葱绿的花树,一簇一簇攀附成圆球状的紫藤花此时看来愈加鲜艳怡人,三人一边懒洋洋晒太阳说话,一边赏看春景,但觉无比闲适悠然。 邓妈妈却是手脚利落,很快将备好的各样物事用竹筛子端了出来,小乔和宋娉婷、孙兰贞忙起身在丫头们端来的水盆里净过手,一起动手做凉拌菜,一个一个步骤来,一样样配料按量放下去,接着就是拿了竹筷子搅拌,未几,熟悉诱人的香味就四处飘散开来,看着白瓷盆里青碧鲜嫩的黄瓜片,拌着红油辣椒、雪沫蒜蓉,宋娉婷吸着气,咽了几次口水,终于忍无可忍,挟一片送进口中,咯嚓咯嚓嚼两声吞下肚,笑眯了眼: “啊!清鲜爽口!太好吃了!越云你这招害死人,教会吃,不教做,整天就想着来找你!” “哪一次做你不在旁边瞎掺合?还特意教过你家厨娘的!” “她们做出来的总不是这个味!你定是没教全,留了一手!” “哈!怪你们学艺不精,就爱胡说八道!” 孙兰贞皱着脸看宋娉婷又吃了第二片,咂咂嘴道:“我也想吃!” 小乔笑着说:“吃吧,尝一两片可以的,又不天天吃,没事!” 孙兰贞吃得高兴,结果不是一两片,等到小乔记起来阻止她,已经咬了四五片,还自作主张吃了两筷子蕨尖,笑着说: “黄瓜脆滑爽口,蕨尖清香鲜美,真好吃!我母亲这两日吃饭不香,我要带些回去给她尝尝!” 宋娉婷碰了她一下:“你刚才又不吱声,也好多拌些。(.)这些还不够我吃的!” 孙兰贞说:“我也不要很多,只要一碟儿就可以了!” 小乔忍不住好笑:“争什么?再做就是了!回头厨房闲空了我再细细教你们,要仔细学了。春日犯困。夏日酷热,吃些醋酸辣椒提神,听医者说。中老年人吃醋是有好处的,兰贞可以不时地做给孙老夫人吃。” 洗了手。宋娉婷心满意足亲自捧了那盆黄瓜凉拌,又让小鹿将蕨尖也分了一半,拿到小乔院里去,剩下的,便留给邓妈妈了。 有了可口小吃食,宋娉婷便又来追问小乔的故事。 孙兰贞道:“娉婷还知道小乔是谁的,我连小乔是谁都不知道!越云……不!文娇……这名儿。怎么喊起来这么别扭啊?” 宋娉婷吃吃笑起来:“我觉得叫小乔真的好听,不如都叫小乔好了!” “不行!” 小乔说道:“当年,我和文正哥哥失散,七岁的小女孩,怎敢独自一个人行路?便做男孩装扮,和当时受伤走不动的四公子赵瑜结伴同行,两个人改名换姓,兄弟相称,从那时起就成了小乔!我和赵瑜在江南花桥县住了一年多,后来大公子的人找到他。将他带走,就这样分开,我也长大些,熟悉点周围环境。不再太害怕,就顺流而下,找到文正哥哥和外公,直到现在又相遇!这个名字,只能是赵瑜叫得,谁叫我也不应的!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宋娉婷笑起来:“不论是端王本人,还是敬王,说出来都那么动人的故事,怎么到了你这里,几句话就完了?” 小乔说:“有什么动人的?让你真正经历过,就知道心酸!” 孙兰贞点头:“文娇说得没错,我也经历过惶急的时候,那次与母亲去上香,人太多了,我竟是独自一个被隔断在山门外,身边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当时吓得手脚都软了,哭也不敢哭,还好母亲立即带人返回来接应我,她拉住我的手时,我才敢哭出声!我只是片刻的失落,便如此惊恐,何况真正不见了亲人,那是怎样的绝望!幸亏有端王与你相伴,不然,真的好可怕!” 小乔微笑:“确实是的,我们一路虽然吃了很多苦,但因为同心,并不觉得愁闷。端王是位好哥哥,不想让我担忧,忍着伤病,从不喊一声痛,我能做的,就是紧紧跟着他,倚仗他相护,免受人欺,被人牵走……猝然离散之后,未曾想到,再次相见,却是相对不相识!” 孙兰贞不禁嘘唏,宋娉婷却道:“是你不认他!你好狠心!端王哥哥找你找了好多年,亲自下江南寻你,不见你踪迹,他伤心难过,甚至都懒得饮食,你倒好,明知是他,却躲在一旁看着不作声!” 小乔垂眸:“我以为,他做了王爷,只怕不记得我了,没敢冒然去认他!” “你啊!嘴儿封得够严实,这么多年,没透露一丁点儿小时候的事!” 宋娉婷瞪着她:“你若是肯对我们说一点点,就好了。我早知道小乔的事,想告诉你们的,无奈端王约束过,不准说……端王哥哥也是,又想找人,又不让乱说,这能找得着吗?好在你又认他了,不然,他活该!” 孙兰贞噗地一笑,小乔说:“他或许有别的考虑吧?他也说过,太子替他找人的时候,曾经有冒充的,他不愿意看到冒充的小乔!” 宋娉婷笑道:“那就让他看到变成女孩的小乔,够吓着他了吧?他认出你来,怎么说?” “他说:那就不做兄弟了,做夫妻吧!所以,我要嫁给他,做端王妃了!” 宋娉婷瞪眼:“这也太霸道了吧?连媒人都省了!” 孙兰贞却笑着说:“太好了!就应该这样!三媒六聘,那不容易得很?难得的是真情实意!你没看到端王那般抗拒太后,无论如何,不要侧妃侍妾,那晚上我感动得直想哭――我要遇着那样一个人,肯全心待我,没有媒人,也愿意!” 宋娉婷叹气道:“难了,世上只有一个赵瑜!兰贞啊,我现在发现当年去到你家的那位方士说对了:文娇福泽深厚,是贵人命!京城候伯勋贵家小姐们争抢半天,都得不到的端王妃之位,谁知早落在千山万水之外的黄文娇手里!” 孙兰贞点着头:“那时大家只是说笑,我可是相信的!越云常来我家走动,我家里来往的尽是公卿世家子弟,在府里有意无意地遇上,从不见越云假以辞色,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那时我就知道,越云的心,不在此地!” 宋娉婷黄瓜吃多了,有些倒牙,懊恼地看着孙兰贞:“你是个卖乖精明的,花言巧语,我也没看上你家那些亲朋故友啊,我的心呢?” 孙兰贞从桌子那边站起来追打宋娉婷,小乔捂着脸笑,花厅里闹成一团,听到外边小鱼报说午饭好了,是否就传上来,三人才停止了笑闹。 小乔总算是把婚姻之事跟最亲密的两个闺友交待过了。 一向洒脱的宋娉婷颇为惆怅,对孙兰贞道:“三个十六岁的人,终于有一个嫁出去了,还剩下我们俩,有没有人要啊?” 孙兰贞瞪她:“你怕没人要?放话出去,准保媒婆踩烂你家门槛!” 宋娉婷哼了一声:“京城勋贵公子、富家子弟,那都算些什么啊?连大公子、董华昌狠心绝情之流,你敢嫁吗?你们知道我姐夫冯家,那也算是京中富豪,可是她家嫡出的小姐冯婉贞,才十四岁,却要嫁去曾家二房做继室!那曾二爷才二十岁,死了妻子,也还算年轻俊秀翩翩公子,可是他已经有子有女有妾!冯婉贞那丫头竟不敢违抗父母之命,认下婚事,我虽然讨厌她,却也替她不甘!” 孙兰贞听了,低头半晌无语。 小乔说:“天下男人那么多,也不都是那样,总有好的!” 宋娉婷看着她笑:“你只把端王抓紧,就行了!” 小乔面上一红:“他如果不是端王,也就是一普通男子。普通男子中品性良好,能自律的应该也有不少。” 这话说得有点心虚,这个年代的男人,稍微有点身份地位,只要供养得起,妻妾成群合法化,有谁肯自觉自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香醉 哥哥黄文正,算是个能自律的吧?他也在外面与人吃喝玩乐,也去花楼画舫之类的地方,但他只是应酬客人、上司,没有放任自己眠花宿柳,这点非常不错。[]可是他有那种思想:娶妻纳妾,天经地义! 婚前自律他做到了,那是因为有她这个妹妹在身边,时时唠叨敲打:不准有通房,不准在外边留宿。可是各自婚嫁之后呢?她不管他了,他娶妻纳妾,成为一房之主,在他的观念里,纳妾很正常,那么一个妾和两个妾有分别吗?说不定还会多纳几个进来,那是很有可能的。 端王算是个奇迹,他为环境所限制,如果不是打仗,不是守孝,再挑剔的眼光,在锦绣丛中,美女如云的京城,他总能选到心仪的女子,成亲生子,还能为自己找到至少一两个合心意的美人,养在后院。 当年,他曾有那么一点点不喜人随意靠近的洁癖,只想要她照顾,她因为人小力微,刻意忽略、改变他的习性,住进潘家院子之后,擦洗换衣换药之类事,全部交给大牛兄弟去打理,甚至后来她和大牛经常往县城跑,洗漱喂饭都交给了大妞二妞……他从初始的怨意到后来的顺从,让她心有不忍,却执意要这么做,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男人有洁癖,其实也算优点,那就是他不会随意去碰妻子以外的女人。 这样一推想,小乔也不由得迷惘了,竟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宋娉婷。 也许她不该用自己的思想影响这两位姑娘,说什么愿求一心人,携手共白首,孙兰贞只是在心里坚定这个信念,宋娉婷则直接反映到行动上。对她那两位有妾室的姐夫深恶痛绝,恨不得把姐姐们都接回家来住,别嫁给那人了。 孙兰贞却是哧地一笑。对宋娉婷道:“还真是想不到!成日里像个假小子般,你也有愁嫁的一天?看来女大不中留,是得好好替你留意一下了!” 宋娉婷甩她一袖子:“是女子总要嫁人。(.)我可不想让别人牵着鼻子走!若我是小子就好了,我娶你。你也不用愁了!” 孙兰贞啐道:“我才不像你!我这样的身子骨,又没谁逼我嫁,我愁什么?放心,我终究是守到最后的那一个,送了文娇,再送你!我有母亲护着,大不了年纪大了。住进家庵,你们不时来瞧瞧我,就行了!” 宋娉婷笑道:“你想做尼姑?就你这身子骨,还念经吃素,笑死人了!光头老尼姑我才不看,丑死了!” 面对气死人不赔命的宋娉婷,孙兰贞也淡定不起来,脸色发青,嚷道:“我带发修行!不丑!” 小乔坐在榻上笑得前仰后合,懒得管她们。吩咐小鱼将午饭摆上来。 宋娉婷指着小乔道:“没良心的,嫁得个好夫婿自顾高兴,不理会我们了!” 三人坐下吃饭,新鲜精致的六菜一汤。有孙兰贞爱吃的西湖柳丁鱼,莼菜汤,宋娉婷最喜欢的栗子炒鸡,小乔肚子饿了,和孙兰贞两人吃得很香甜,宋娉婷吃多了凉拌菜,自己入的醋掌握不好,多滴了几滴,这会子牙软啃不动鸡翅,叫苦不迭。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慢慢吃着饭,一顿饭用了一个多时辰,因着小乔要嫁入端王府,宋娉婷认真地提醒她该注意些什么,把自太后以下、皇孙以上的皇族人员都跟她交了个底,又说如果婚期近的话,估计宫里很快就会派出宫里的嬷嬷过来教导礼仪规矩,这些就不用说了,只管把规矩学好,进宫时按规矩办事就不会出错,没事不要招惹太后就可以了,除了皇上和太子,其他的人对端王还算有所顾忌,不会为难她的。 小乔到此时才知道宋娉婷和宫里梅贵妃的关系,她竟然是当年四位公子中二公子、三公子的姨表妹! 如果那两位公子不死,也许,宋娉婷会是其中一个的王妃! 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可能轮不到她,宋娉婷还有两位姐姐呢,年纪不是更接近二位公子? 姚妈妈将刚蒸烤出笼的几样点心用食盒装好,另外盛装了两位小姐要带回家的凉拌菜,打发丫头们拿到马车上放好,吃过午饭略歇了一歇,宋娉婷和孙兰贞便告辞回去。(.好看的小说) 小乔将她们送到二门处,对宋娉婷说道:“明天我可能要出街走走,后天便是科考之日,近段时期酒楼、客栈生意格外兴隆,偏掌柜的在这节骨眼上有事,不能时刻在店里盯着,少不得去瞅上一眼。想不想逛街?我和你穿了男装出去?” 宋娉婷笑道:“能一起去逛街当然是好事情,不过你就要做王妃了,还敢抛头露面?你那些侍卫跟着,玩得也不痛快!” “我还不是王妃呢,就连这点自由都没了,我可不愿意!那些侍卫穿便服,别跟太紧就是了!” “明天几时?” “嗯……辰时以后吧,金福大酒楼开店门时候,我们去那里吃个早点,就满街乱逛!” “好咧!” 孙兰贞垂眸想了好久,说道:“我也去!” 宋娉婷说:“你还是呆在家吧,走不到一条街就喊累,难不成我们两个走着,你一人坐着马车相随?” 孙兰贞瞪着她:“你又嫌弃我!” 小乔说:“兰贞,你还是不去了吧,别的不怕,春日市集上气息不是很好,人多拥挤,你身子娇弱,过了一点点浊气就受不了,不如好好在家等着,我们给你买些有趣好玩的小物件,你看如何?” 孙兰贞黯然:“好吧,听你的!” 走到马车前,猛然转回头,清丽的脸庞晶莹如玉,清澈水灵的大眼睛含带笑意,像两弯温柔的明月: “记着!我等到日落,明晚在我院子里用晚饭,敢不来,我一家一家的跑,找你们讨要我的东西!” 小乔和宋娉婷面面相觑,刚刚还对她心有愧疚,转眼就成欠她债的了! 送走两位闺友,小乔回到院里,直接走去看望青梅,青梅已经醒了,洗漱沐浴过,正坐在她的小房间里抹眼泪,见小乔进来,哭得更厉害了: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身上没有不适,也不知为何,我拼了命地想醒来,却总也醒不来!” 小乔暗自好笑,安慰她道:“没关系!春日里有时候贪睡,我也是今早上被她们摇醒的,偶尔为之,不必当回事!我和姚妈妈说过,教她不要责骂你。我房间前边有几株春兰你看见了吗?夜间开花,花香太过于浓郁,以前在书里看过有花香能迷醉人,许是它作的崇,我们闻得多了,在睡梦中被迷醉都不自知。” 青梅信以为真,破涕为笑:“小姐,您真的不怪我了?” “怪你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今晚上不用人值夜,留着廊前几个婆子仆妇就可以了,我要试试看,若是我一人仍是这样,那就真的是兰花香醉人,明天就移走它!” 青梅怔了一下:“这样行吗?不陪着小姐,姚妈妈就该责怪奴婢们了!” “你干嘛要告诉她?她去睡了,你再回去歇着,咱们只试一试,何妨?廊下三五个婆子仆妇,院里四处甚至房上都有侍卫们照看,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那听小姐的!” 小乔松了口气,额头冒汗:这算什么啊?创造个幽会条件这么难! 青梅随她回到房间,卸下头上身上珠环佩饰,拿温水洗了把脸,脱了外袍上床躺下,头一挨着枕头闭上眼,便立刻睡着。 梦里风光旖旎,景致迷人,却不是和赵瑜同游,她回到了江南,回到潘家院子,不同的是,遇到的小朋友们都长大了,四蛟、三豹、二虎、大牛,大妞二妞,还有陈应景、陈应章、刘朋,甚至,流花镇那个骂她小色鬼的女孩…… 大伙儿正坐在小船上往荷叶田田、粉蕊吐芳的莲塘深处驶去,小乔伸手好不容易够着一枝莲蓬,忽然小船一晃,吓了她一大跳:不会又坠下去吧?这又不是大船,只是塘里的小船啊! 听见有人喊着:“文娇!妹妹!” 她睁开眼,好好儿躺在床上呢,怎么?屋子里灯影绰绰,天黑了? 午饭后睡个午觉,能睡到天刷黑! 额头上黑线直冒,看着床前无语的青梅和小鱼,小乔也无语了。 梳头的时候,青梅说:“小姐,不会真是那花香吧?我们喊了你,不敢大声,你翻个身,又睡,就是不肯醒!” 小乔笑笑:“看过今夜再说吧!” 走出隔扇,黄文正坐在紫檀木雕花榻上,指指桌上的茶壶:“我喝了一壶茶,才唤得你起来!” 小乔说:“你守我做什么?我这两天累坏了!睡一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黄文正瞧着她:“知道你累,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我饿啊,我还没吃饭呢!” “饿了就吃,不用等我!” “就你和我两个,不等你等谁?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快来,饿死你哥哥了!” 饭桌上,黄文正一边吃着饭,一边愁眉苦脸,小乔忍不住问道: “哥哥,饭菜不合胃口?” “饭菜很好!” “你身上不适?” “没有!” “那你皱着个脸干什么?这样吃饭没用,吃了也白吃!” 黄文正放下碗筷,长吁短叹:“小娇你说,父亲他,他老人家怎么总做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旧约 小乔说:“父亲又做了什么好事?” 黄文正皱着眉看她:“这个可不算好事,妹妹,帮哥哥想个法子!” “又不说清楚,我怎么帮?” 黄文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了决心:“沈伯父说,父亲当年把我……和他家的姑娘订了亲!你看这可怎么办?外公作主,为我订下刘氏女,人都到半路来成亲了,又闹出这一个!” 小乔怔住:“真有这种事啊?为什么是你?不是应该大哥先订亲么?” “我也弄不清!可是沈伯父言之凿凿,说的就是我!他们是喝酒高兴时做的主,毫无章法,竟是……哎呀,我都不知如何说!” 小乔笑道:“不会是诈你的吧?沈秋玉小姐看着你年轻貌美,心动了!” 黄文正很恼火妹妹这种怪怪的口气:“怎么跟哥哥说话呢?正经点!我正烦着呢,外公那边还没娶,这边父亲又给订一个,愁死了!” “愁什么?都娶了!” 小乔还在取笑他,黄文正气道:“岂有此理!江南那边订下刘氏女已经非我所愿,当时听了外公的劝,为一个前程!见都没见过的姑娘,娶来做一生相伴的妻子,想起来都觉别扭,但既然订下了,便没有后悔的道理,且那姑娘等我这么多年,毫无怨言,我自是不能负她――这沈秋玉,小时候就把你哄得往东往西,精明得很,是个精明会算计人的,不喜欢!” 小乔心里一动,想起赵瑜也说自己会算计人,还问两位母亲是怎么教她的。原来男人不喜欢会算计的女人?不禁好奇问道: “哥哥,你怎么看出来沈秋玉会算计人?那你看看我,他们也说我会算计人。是不是脸上显出什么来,很难看?” 黄文正郁闷着,被她这一问。(.好看的小说)忍不住发笑:“说的什么孩子话?哥哥知道你会算计,但你的算计不同于那些俗女子――怎么说呢?有人想让你算计你还不肯去花那份心思!放心。你脸上什么也没显出来,干净纯良,没有比我妹妹这般玲珑剔透、冰雪聪明的!端王他上辈子修了善缘,才有这福份!” 小乔不好意思:“行了!那有你这样的,自己夸自己妹妹,让人听见笑话!” 黄文正挑眉:“我说的是实话!你没听见沈伯母夸沈秋玉,听着那才叫不舒服――明明比秀云都差远了!” 小乔叹了口气:“哥哥。在你心里,秀云是不是比刘氏女还重要?” 黄文正顿了一下,说道:“秀云,她孤苦伶仃,自小还失声不会说话,身世堪怜,跟我到了外公家才能过上安然日子,她是个细心姑娘,未找到你之前,尽心尽力照顾外公和我。我每次和四宝外出寻找你没有结果,回来就难受,她总是默默陪着我,用手势告诉我:会找到的。有一天会找到的!许是她诚心所至,没想到真有了那么一天!我路过小桥,转头一看,赫然就看见你坐在那小店铺里!” 小乔哼哼冷笑:她诚心?是成心的差不多,正巴不得你找不到亲妹妹呢!想到初进外公家门时韦秀云对她那般戒备,恨不得拿块黑布把她遮盖起来,总不让出现在外公和哥哥面前才好,这女孩,占有欲太强了,分她一半位子坐着,还不满足,直想把人推下去,实在太过份太不脸了! 黄文正想起这段往事,在那里得意地呵呵笑:“那时我都不敢用力喘气,生怕你像只鸟儿般飞走了!妹妹,我发过愿:找到你回来,我一定千依百顺,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都给!却没想到,我没为你做到什么,反而是你给了哥哥好大的帮助,若是没有你,父亲的冤屈伸不了,我们一家不能团圆!” 小乔听着他说,心里腹诽:果然男人的话信不得,这才是花言巧语,千依百顺?有吗?让你舍弃个秀云都不肯! 不过细细一想,黄文正对妹妹的心大体来说还是很真切的,骨肉亲情,他看得挺重。[] 兄妹俩离开饭厅,回到正厅榻上坐下,青梅送上两盏茶,摆上几样果脯点心,两人继续说着话。 “哥哥,按理说父亲要为你订亲,也不应该是沈秋玉啊,她与我同龄,上边不是还有两个姐姐?她家有几个女儿?” “她家女儿多了,五六个,你不记得了?与沈秋玉同年生的还有一个,叫沈秋水,妾室所生,沈秋玉是嫡女,所以沈伯父指了她!” 小乔瞪大眼睛:“指了她?那当时怎么订的亲?难道说等长大了,谁愿意谁嫁?” 黄文正苦笑:“就是这样!” “父亲没这么糊涂吧?那也太荒唐了!” “子不言父过,妹妹人前不能这么说!” “那你要怎么哦?真的要娶他家女儿?” 小乔眨着眼:“怪不得呢,我说父女两个怎那么热情,非要等到我们出来,黑灯瞎火去他家吃一顿饭――不过吉祥的事,还是要感谢人家!我想着这事这样快跟你提出来,是因为今天早上沈秋玉在我们家听说你订亲了,所以她赶紧回家跟她母亲说!” “可不正是这样!” 黄文正不无抱怨:“原来是你给我弄出来的事!你告诉她我订亲做什么?她家不提出来,我们就当没这回事,不必烦恼了!” “今天不提,等父亲回来,她一样会提!” 小乔笑道:“沈伯父身为朝官,咱们父亲的事他早打听清楚了,等父亲回来重新启用,你又成贵公子哥了,而且还不是以前那样纨绔浪子,自己有官职,稳重健朗,年轻有为,如今进了京城兵马都指挥司,每日只在城里点卯上下衙门,不用离家到外边去了――他有三四个女儿没出嫁,不看中你,看中谁啊?” 黄文正瞪了妹妹一眼:“胡说八道!现在要紧是想个借口让他们断了这份心思――我今天将秋玉送回家,沈伯母非让沈大爷拉着我喝茶说话,沈大爷与我们大哥同年,也有些交往,我不免要与他应对一二。言语未几,沈伯父就回来了,一同坐着饮过几杯茶,也不避沈大爷,就说了当年与父亲订亲的事,让我这心里一整天不得舒畅!” “哥哥怎么回答沈伯父的?应下了?” “我怎么敢随意应下?只推说我并不知情,在江南时遵从外公之命已订有婚约,妻妾都有了……此事重大,关乎令嫒一生幸福,先不要声张,等父亲回来再做道理。沈伯父见我如此态度,有点郁闷,却也未多言,只点头附和,说等你父亲回来吧!” 小乔摇头:“不明白!他们当初怎么约定的?也不指明是哪一个,太奇怪了!” 黄文正叹气:“别家女子也罢了,偏是他家!了如指掌,没意思!” 小乔瞪眼:“别家女子你就肯了?” 黄文正哧地一笑:“打个比方而已!你这丫头,急什么?” 小乔说:“其实,沈秋玉长得也挺不错的嘛――他家那么多姑娘,怎不说一个给大哥?” 黄文正喝了口茶,抬眼望望门外,轻声道:“妹妹,小时候一次大哥发病,郎中来诊治开过方子,与父亲、母亲关着门说了好久的话,我隐隐听见母亲一直在哭,便走去贴在门上偷听……郎中说大哥先天不足,怕他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没给他议亲?” 小乔白他一眼:“这才是胡说八道,大哥如今都二十好几了!” 黄文正点点头:“二十五岁了,可见当年那郎中是个走江湖专骗人的。不过后来大哥也真有几次命悬一线,全靠着父亲和母亲全力救治,父亲花费不少钱,打点关系,请太医院的医正亲自诊看,开了应急方子,用的全是千金难买的药材,光是一枝用作引子的老人参就要一千两银子!母亲在时,自是没话说,后来有了冯氏,祖母支撑她管家,就不能这般流水似的花银子,幸亏母亲有先见之明,将她的嫁妆尽数交付娘手中,娘就用这些体己为大哥续药,不时也与父亲说说,父亲再与冯氏提及,一提就是争执,娘性子软,也不提了,冯氏却欺上来,撺着祖母,想夺了娘手中的铺子,那一段时日,我们家鸡飞狗跳的,纷乱不堪,父亲也头痛不已,娶妻不贤,真是害人不浅啊!” 小乔撇嘴:“有什么好头痛的?休了冯氏不成了?又说父亲挺有骨气,我看未必!” “啧!又胡说!” 黄文正想敲打妹妹被她躲开:“父亲也是身不由己,听了祖母的话娶回冯氏,偏那冯氏肚子争气,进门没多久就有身孕……你伤了那一次,从前的事记不得太多,那也正好!等回来你看着就明白,父亲极其孝敬祖母,你左右都要嫁出去,不必理会祖母太多,那真不是一般的祖宗!” “哥,你也孝顺,那你会不会从了父亲与沈伯父的约定,娶一个沈家女儿?” 黄文正一楞,半晌道:“这个,我真不愿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训教 兄妹俩又嘀咕半天,拿不出主意来,沈莫言身为朝官,怎会不知轻重,如果不是父亲亲口与他订下的婚约,沈家人不会自己提了出来,这就算是父母之命了,而且父母在堂,还不能随意推掉,实在伤脑筋!只好等人回到京城再说,两人商定:父亲未回来之前,不轻易与沈家有来往。[] 昨天半夜里黄文正也被吉祥的吵闹声吵醒,起来问了几句,得知它惊夜,不尊敬小姐,便有心要训教它,晚饭前吩咐过小鱼,让把吉祥带过来挂在廊下,饭后再理会它。小鱼像是才刚记起,好在二少爷和小姐有事商讨,没顾得上,这会子从北院带了吉祥来放在外边,吉祥开始没怎样,听见了黄文正和小乔声音,试探地轻喊: “黄文正!阿正阿正!” 两人正说着话,没听见,吉祥便大声喊: “坏姑娘!坏姑娘!” 连喊了几声,黄文正恼了,起身往外走:“还这么没规矩,本待等一下再收拾你的,你自找!” 小乔想喝口茶再出去,听到外边传来吉祥扑楞着翅膀,用破锣似的嗓音喊: “杀人喽!救命啊!” 噗地将茶喷了一地,笑着跑出来,青梅守在门边迎着她,小鱼和小鹿还有几个小丫头围成一圈,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小乔带了青梅过去,只见黄文正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根细细小竹片,作势在吉祥头顶扬起,它就会闭上眼,缩着脖子大喊: “救命啊!” 黄文正教训吉祥:“谁是坏姑娘?那是小娇!黄文娇!小时候她可疼你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吉祥眼见小乔走来,眨了眨眼。歪歪脑袋小声嘀咕:“坏姑娘!坏姑娘救命!” 小乔不让黄文正再吓它,微笑道:“哥,我来试试!” 青梅早让小鱼跑回房里拿了一碟剥好的果仁来。小乔纤指拈起一粒送到吉祥嘴边,说道:“尝尝看,很好吃的哦!” 吉祥不吃。小乔便放进自己嘴里嚼,做出很陶醉的样子:“好香。好好吃!” 惹得黄文正也抓了几粒放嘴里,扬眉道:“真的好吃!这瓜籽儿哪里来的?我以前都没吃过!” 小乔冒汗:现在是驯鹦鹉好不? 又拈了一颗递给吉祥,一边转头和黄文正说话:“哥哥,这个不是瓜籽,它叫罗松子,东边大山岭里才有此物,既能入药。也能做吃食,因为少有,所以很珍贵的,干货店里难得有货,今天咱们家店里进来一批,他们送了几袋子来,今晚就有这一道菜,你没吃到啊?” “今晚有这道菜吗?食不知味,都不知道吃了什么!” “所以我在饭桌上说你吃了也白吃!” “果然是!” 黄文正眉开眼笑,又抓了几粒送进嘴。吉祥见他吃得香甜,终于张开嘴,啃掉了小乔举着的那粒罗松子。 小乔问:“好吃吗?” 吉祥居然答:“好吃!” 孩子似的声音,众丫头大乐。小乔又喂了吉祥几粒,最后索性抓一把,细心地放进它笼架上的食槽里,一边柔声道: “我不是挺好的吗?干嘛叫我坏姑娘?多难听!你若觉得我长大了,不像原来的小娇,那你当我是另外一位姑娘,就叫我姑娘,也行啊,好不好?” 吉祥吃得欢乐,喝水的间隙里才有空抬头看小乔一眼,很爽快地喊了声: “姑娘!姑娘好!” 小乔伸手爱惜地抚摸吉祥的小脑袋:“这就对了!吉祥真乖!” 黄文正拉开小乔,笑道:“该我了!吉祥来,听我说:放你流落在外这些年,对不住你了,还好我们又团聚在一起,当年的小孩儿都已长大,吉祥也长大不少,以后对主子们就不能喊名字了,那不好听知道吗?喊我一句,二爷!” 吉祥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瞪着双黑豆眼对黄文正左右端详两下,大声喊: “二爷好!” 黄文正大喜,鼓掌道:“好!好样的吉祥!” 吉祥受到称赞,颇有些得意,又补了一句:“二爷真乖!” 活脱脱是刚才小乔夸它的语气。 廊下婆子仆妇,大小丫头们笑倒一片,黄文正哭笑不得,恼它又没法恼,泄气地扔了小竹片,怏怏地走回正厅去。 小乔笑够了,把吉祥捧在手上,抚摸着它,轻声细语和它玩了一会,仍将它放回架上,吩咐小鱼:“吉祥吃了不少罗松子,会口渴,记得添水。今夜就将它留在正厅廊下吧,等它熟悉了这宅院,半夜不惊起,再拿回我屋前!” 小鱼应了声:“奴婢记住了!” 回到正厅,小鹿带着小丫头打了温水来给兄妹俩净手,青梅换上热茶,带着丫头们退下,黄文正喝了两口茶,看着小乔吃干果片,犹豫一下,提及小乔和端王府的婚事,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照理说,宫里该有点动静才是,端王又说着急成亲,只待父亲回京就拜堂,却没有人来与我商谈婚仪!皇后娘娘不在了,不是有太后吗?我也是因为要与皇家攀亲,特意请问了些人才了解些宫里的事:皇上恋旧,登基后并未让采选美女进宫,皇后以下,只余几名旧人,当年在楚王府受惊吓死了几位姬妾,皇后去世,也有姬妾吞金相殉,如今的后宫其实不很复杂,有贤、德、淑、静妃,连淑妃都是当年服侍过皇后的,只有静妃是皇后去世,太后给扶上来,生有一位公主。贤妃就是那位有名的梅贵妃,死去的二皇子、三皇子生母,原也是得宠的,因闹事被废在冷宫,德妃受牵连,在自己宫院里静养,不管事。得近天颜的只有淑妃,打理后宫的也是淑妃,听说太后病卧在床,看来到时操持端王婚仪的就是这位淑妃娘娘了!妹妹,也不知道他们怎样想……哥哥原来还打算求西邻的沈伯父、伯母帮寻几位懂宫里规矩的嬷嬷来教导你,咱们毕竟在江南耽住多年,规矩礼仪怕不够端方,如今却变成这样!也懒得找他们了,多问些姚妈妈,若是哪天传你进宫,也别慌,见机行事,在那位淑妃娘娘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这个你会的!” 小乔笑了笑:“我看上的是端王,又不是皇家权势,我慌什么?说好话我愿意就说,不愿意想让我说也不开口!哥哥放心,我和端王的婚事已定,父亲回来就迎娶,婚仪简单点也无所谓。咱们不管皇宫里怎样,只是偶尔去走走而已,只要端王顾及我们的感受就行了!这几日,你没见着端王么?” “没有,他好像很忙,街上见着他仪驾,转眼就过去,走得极快!” “或许是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吧,他会找你商讨婚仪的!” “妹妹,你,这两天还与他通信吗?” “嗯,他信上是这么说的――朝堂有重要的事,忙着呢!” “那就好!他把我放进京城兵马都指挥司,说先在这闲职上呆着,一边忙家里的事,整理修缮宅子,好迎接父亲,之后他就不来林宅了。” “放心,他会来的,你不也说你妹妹如何如何好,他舍得不要吗?” 黄文正被她逗笑:“私下里说着玩,人前不可如此狂妄!” “知道了!” 黄文正却又叹起气来:“总要跟父兄交待你和端王这桩姻缘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说好了嘛?旧事不愿重提,父亲和大哥他们回来问起,简单说几句,不算撒谎就行!倒是父亲忙起他的事来,只怕又顾不了家,大哥体弱多病,有些事你得先担起来,前车之鉴,你千万不要走父亲的老路子,妻妾要管好,分清主次是非,只要男人行事公正,女人们就乱不了!我们家,不能再出一个冯氏!” 黄文正恼道:“别忘了我是你哥哥,这些不用你来教!” 小乔不理他,继续说:“还有,我出嫁后,名下产业留一些在家。江南各地生意未出明面,其中牵拌太多,我自己打理了。京城这一片,青梅也教你看了帐册,到时便移交给你,也不用你费心机照管,只要明白哪些产业是我们家的就行――若是你妻子有能力帮着照管,倒是好事!” 黄文正看着她:“这样好吗?这些可是妹妹一番心血做出来的,端王他知晓。” “我去与他解释,他不会介意。我们家原先的产业,都已不知所踪,朝廷能还回来多少,谁知道?咱们黄家过去吃亏在势单力薄,出了事连个照拂的亲友都没有,多蓄些钱财产业,蕴养人脉,总是有用的,也很有必要,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得多!这个林宅,还有城里那几处房产,城外的四个田庄,便留给娘做为体己私产吧,虽然扶了正,只怕在祖母面前还是不能大声说话……我认得一位江南杏林高手,等大哥回来,送他过去养治一番,家里,便全靠你了!” 黄文正眼睛闪亮,脸带笑意:“妹妹,哥哥每次瞧着你做安排,便会想起母亲,母亲把你教得太好了!这样儿嫁去端王府,就算他另有妃妾,也不怕你会吃亏――放心,哥哥也做了安排,请太子手下人帮忙打点好太医院,太医院圣手泰斗多不胜数,只待大哥回来,太医院的人会全力给大哥诊治、调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事 小乔笑着点头:“那也好,先看大哥的意思,他若愿意去江南,便去,若不想离开家,便由他在京城医治!” 黄文正说:“大哥性情闲淡清雅,自小最听母亲的话,他住的涵虚院我正督促匠工们加紧整修,尽量恢复到原样,只可惜当年他珍爱的许多书籍,费心收藏的前朝善本、孤本都不见了,桌上喜欢的一套笔墨纸砚也找不回原来的。(.无弹窗广告)” “先整理好院子,你有闲空,或是让四宝去古玩街逛逛,替他找看有没有相似的。” 小乔说着,捂嘴打了个哈欠,一双清澈美眸瞬间水色潋滟,娇慵妩媚,黄文正不禁好笑: “睡了大半天,这又困了?” 唤了青梅进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青梅答:“回爷话:亥时初。” 黄文正哎呀一声:“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都深夜了。起去吧,哥哥送你回房歇着!” 兄妹俩一前一后,身边簇拥着婆子仆妇和丫头们,沿抄手回廓走往小乔住的房屋,姚妈妈带青梅进内室察看丫头准备得怎样,伸手探了探热水温度,唠叨着不知在说什么,小鱼开衣橱取换洗衣裳,小鹿则替小姐取下发髻上的钗环珠花,打散头发,黄文正无所事事,背着手四下里转看一圈,在小乔进内室沐浴前嘱了句早点睡,便离开了。 小乔洗好出来,青梅、小鹿替她擦干头发,细细梳理好,小鱼已在姚妈妈的监督下铺好床,姚妈妈不厌其烦,罗里罗索嘱咐青梅要警醒,这回再不可睡死了。青梅连声应下,几个人这才朝小乔行了礼,相随出门。等她们走远,小乔便让青梅离开,对廊下值更的婆子仆妇道: “我不需要房里值更。你们廊下的警醒些就是了!” 几个婆子忙道:“小姐放心,老奴睡意少。夜里只在这廊下走走,眼都不眨一下的!” 小乔道声辛苦,将房门掩了,轻轻插上木梢。 刚转过雕花隔扇,一眼就看见赵瑜站在床前,淡青软缎常服,腰间束一缕石青色绦穗。同色缎带扎起乌黑发束,披散于肩后,清雅端庄,文质彬彬,挺拔俊逸如玉树临风,小乔扶额,这是她梦中的汪浩哲! 赵瑜看着小乔闪烁不定的眼神,禁不住露齿一笑,俊美的脸庞如三春艳阳般和熙温暖,眸光脉脉含情。朝她张开双臂,小乔咬了嘴唇,低头定定神,仍止不住一颗小心脏加速狂跳。便不顾一切,飞鸟投林般奔了过去! 紧紧相拥,浑然忘我的亲吻热烈而缠绵,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如同梦中醒来般,稍微放开彼此,四目相对,深情凝望,赵瑜的手慢慢从小乔腰上移至肩膀,渐渐握紧了衣襟,轻声道: “小乔,做我的……新娘!” 小乔怔了一下,心里略作挣扎,便赶紧松开揽着他腰身的手,紧紧护住前襟,透红的双颊更加鲜艳: “不要!不是现在!” 两人对峙着,赵瑜脑子里想起那年在潘家厚院,小木楼里那场混乱,不禁轻笑出声,复又将她搂抱入怀,脸埋进她秀发里,叹息道: “我的小乔!又乖又执拗又招人疼的小家伙!” 春夜微凉,小乔穿着中衣,被他火烫的身体包围着倒是觉得温暖舒适,却无奈小腹处那一个硬硬的东西紧贴着她,又难为情又觉碍手碍脚的,伏在他怀里许久见那物不消去,便冷不丁抬头对他: “你去净室吧!” 说完两个人的脸都红得紫涨,赵瑜在她耳边咬牙道:“不去!” “那、那要怎么办?” “困了,睡觉!” 话音刚落,她被横抱起来放到床上,盖上棉被,赵瑜自己在帐外脱了外袍,走去吹熄灯烛,回来揭被躺进来,把她搂进怀里,脸贴着脸亲了下,四片嘴唇又粘在一起。 小乔浑身酥软地紧贴着他,意识渐渐迷失,但她到底还维系住最后一点知觉,没有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回应他,更不会向他索取,否则,任何力量也挽回不了两颗疯狂地想永远嵌合在一起的心! 赵瑜放小乔喘口气,她便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赵瑜笑道: “连日来天天上朝,咬出印痕来,让人看去乱说什么你可不要信!” 小乔听了,伸出舌头在那里舔了舔,说道:“不会有的,又不用力咬。” 赵瑜一颤,身子蜷起来把她包裹住,制止道:“好了,再这样不放你!小时候用强脱你衣裳,这回连裤子也脱了!” 小乔不再舔他,往他耳朵吹了口气,笑道:“哪天教我家吉祥叫你坏王爷!” “它敢!我是它姑爷!” “你是它姐夫!” 赵瑜哧地笑了起来:“胡说八道!” 闲扯一通,赵瑜渐渐平复下来,放开小乔些,两人并排平躺着,小乔的头枕在赵瑜肩窝,轻声问:“赵瑜,你想睡了吗?” “不想!小乔困了?” “没有,我今天睡得够多的,主仆两个都闹笑话了!谁也没想到,宋娉婷和孙兰贞会来,还有西邻家一姑娘,一群人站在我床前,宋娉婷一点不客气,直接爬上床把我摇醒了。” “那丫头真是疯了!谁许她们进房来?” “我哥哥,被宋娉婷哄骗了,她说你妹妹这么不醒,指不定得了什么怪病,哥哥一吓,赶紧就放了一屋子人进来,丢死人!还有青梅那丫头,醒来吓得直哭,想破头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怕挨责斥,又怕真像姚妈妈说的,撞邪了!看你把我家弄得这个乱!” 赵瑜含笑亲了亲她额头:“这不是你家!你家我住着呢,我等你回去!” 小乔微叹口气,赵瑜立即问:“怎么了?” 小乔顿了下,笑道:“没怎么,叹气很舒服!” 腰上一紧,赵瑜将她拥紧:“我的小乔从不轻易叹气!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迫你练气?你呼吸轻浅,睡觉几乎没有声音,我半夜醒来总忍不住摸摸你胸口,怕你忽然没有了心跳……我觉得你太弱了,想让你强壮些,说话大声,喘气也有力。哪天我带着你走,你不至于太辛苦!我除了不知道你是女孩,你想些什么,有没有心事,我都能知道――我们的心相通,所以我们相对坦然,分开一时半会,也很安定。我外出几天,你若担心我、想我了,我心里会揪紧,就赶紧回家,看见你缺了牙的笑颜,追着我喊哥哥,我觉得很高兴,后悔没早点回来……现成,我心里不安、难受,是小乔有心事了!” “没有!我没有心事!” 小乔紧紧抱着赵瑜不放开,被他感动得眼泪直冒,这人变化好大,都学会骟情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对她严厉起来活像座冰山。 赵瑜等她把眼泪都擦在他身上了,才把她从腋下拖上来,两人脸对着脸:“说说是什么?” “其实,这个不算什么――我就叹一口气,难不成以后还不让我叹气了?” 小乔贴上他的脸,微笑道:“文正哥哥晚上跟我提及:我与你订亲,到底不是明面上的,他特意去打听了一些事,说宫里一点动静也无,或许会有什么……” “没有什么!什么意外也不会有!” 赵瑜急忙打断她:“这几日朝堂有好几件大事商议,我想着岳父他们也来不得那么快,因而也不着急找文正商讨――这些,我要亲自来问,宫里也会来人,是我不让宫里来得太早,怕惊扰你,你从未进宫,到时宫里长辈要见一面,等我有空闲再让她们宣,我陪你!做王妃该学的规矩,要真正学起来得一个月!知道你不喜欢,没让她们来得这么快,不过也要来了,做个样子,三两天学些简单的,以后回到咱们王府再每日学一点,应该不太烦躁辛苦!” 赵瑜把脸在她颈窝里拱了拱:“那时候你再来嫌弃皇宫规矩,后悔做王妃,也不能了!” 小乔受不住痒痒,差点笑出声,咬唇道:“我坚决不后悔!” 赵瑜听了,欢乐开怀,继续说道:“明面上的仪程,不过一天两天就能完成,那些都不在话下,也不用你我考虑,自有礼部的人来找你哥哥,他年轻不懂的,礼部官员会教导他如何做。王府里已经在装扮整修,暂时先挑选到百多名侍女、仆妇、婆子,由宫里来的嬷嬷在训教,这些人以后都在后院走动,归你或你手下丫环们管――不要听文正的,那是你家,你爱带多少人、带什么人过去随你的意!” 小乔点头:“我知道了。” 赵瑜停了停,贴在她耳边道:“学王妃规矩的可以延后,但有一样不能推拒――宫里会来人教你,如何度过洞房花烛夜的,怎么服侍王爷!” 小乔脸上一热,用力推他:“不用她教,我会!” 赵瑜轻轻笑了:“会吗?你倒是会把我挤下床!” 两个人又纠缠一会,赵瑜认真道:“你的嫁衣,所有妆饰,按规矩得交给宫里去做,哪天带你去太子府或敬王府,看看王妃新婚服饰,你若想有所变动,我与他们去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量身 “别人做得到的,能遵守的,我也能!我们按规矩遵礼制,该怎样就怎样,懒得让人惦记着说我们闲话。” 小乔的纤指在赵瑜脸上游移,几不可辨的微光中,见他安适地闭着眼,剑眉挺拔舒展,手指便轻轻描画上去。 “我要当你的王妃,衣裳得全部换新的,嫁衣归你家管,我自己也要另做好多衣裳,样式都想好绘制好,江南余记绣坊、京城芳华绣庄都已经着手在做了呢。” 赵瑜昨晚几乎一夜未睡,白天又太忙未能歇午觉,此时放松躺下,被她抚弄得险些睡着,却还能听到她说的什么,随口问了句: “我的呢?” 小乔默然,王爷的衣裳不是都得宫里做吗? 赵瑜睁开眼:“我也要很多新衣裳!和你一起做,有些在家里穿的常服,颜色花样不是可以相同的吗?” 他记得:他们的衣裳都是一起换的,船上买过一套,在江南潘家,那个冷得让人失去知觉的冬天,小乔和大牛在外边跑了两天,拿回棉被和暖和的冬衣给大家穿上,他们有了温暖舒适的床,之后兄弟俩的衣裳渐渐多起来,是他粗心没发觉而已,小乔的女孩天性时有显露,一提到做新衣就兴奋,给他穿的是杭缎料子,小乔自己穿一般的细布,他的衣服颜色是淡雅的玉色、天青、淡紫,小乔的则是千篇一律的靛蓝,却喜欢叠弄哥哥的衣服,只有家居睡觉和贴身的衣裳,兄弟俩用的料子、颜色是一模一样的,纯白、淡蓝、浅灰,各人衣角裤角绣着些小花纹或小瑞兽。作用区别。他任由小乔安排,从不问也不说什么,因为觉得一切合理。衣食住行小家伙似乎比做哥哥的还懂,兄弟俩都能感觉暖和舒适,就是好。 小乔笑着说:“那我得给你量身。你比以前健壮好多,也长高了些!” 赵瑜翻身起来。又拉起小乔,小乔从他身上爬过,先下床趿上绣花拖鞋,让他在床上等着,自己飞快跑去橱柜里翻出一双新的绣花布拖鞋,放到床前紫檀木脚垫上,小声道:“下来吧!” 赵瑜来时穿的是出行的黑犀牛皮半靴。穿脱不便,在室内有双拖鞋穿当然好,他套上去刚好合脚,高兴地问:“给我做的?” “不是,这是给我父亲准备的!” 赵瑜一默,小乔贴在他腰侧笑道:“这是青梅做的,她手脚快,针线活做得极好,但我想亲手替你做!你知道我学什么都学不好,外公给我请的女红师傅。让我拿银子收买了,拿出来给人看的其实是师傅替我做好,我自己绣一块帕子得十天,何况是一双鞋子。你就等着吧!” 赵瑜轻声笑了,伸手揉揉她头发:“做鞋子我也觉得好难,做完一双,以后就不要亲自做了……针线活做得好的绣娘多得是,小乔可只有一个,累坏了我心疼!” 小乔欢喜道:“那我以后不用做针线活喽!姚妈妈说嫁了人就得天天守在房里做针线活,不做针线活的女子坐不住,就是不安份,没事找事,会被丈夫嫌弃,才不信她哄我!” 暗光中赵瑜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忽然改了口:“那还是……做一点吧!你以后光给我绣帕子,一个月绣几块就行了!” “嗯……不要吧?” “要!我只用你绣的帕子,丫头们做的不用!我可不是外公,别想糊弄我!” “赵瑜!哥哥……” “快量了身好睡觉,明日起不来,又让人看笑话了!” 本来并不要紧的事,回去等天亮让人量好身高尺寸送过来就是了,赵瑜却愿意和小乔在黑暗中摸索着折腾半天,在他看来,白天再明亮再耀眼的阳光,再温柔的春风,都不及小乔纤细的小手在他身上抚过的感觉,熨贴舒适,直到心底。[.超多好看小说] 待两人重新躺到床上,赵瑜抚摸着小乔肩背道:“明晚我不能来了!” 小乔点头:“好!” 掩人耳目,半夜幽会,确实很快乐开怀,还多了一份刺激新鲜,但是也好辛苦,费心机哄得青梅一夜,她还没想出什么办法安排下一次呢。要是忽然不要丫头们陪在外间值更,势必会引起姚妈妈和黄文正的怀疑,追问起来,那可无从解释。 所以听赵瑜这么一说,她只是微微意外一下,便暗自松口气,从善如流,还是像前阵子那样,每天早晚写封信好了。 赵瑜对她的反应略有不满:“小乔长大了,不想我了!” “想!” “那为何一听我说不能来,就暗自高兴?” 小乔实话实说:“忽然间打发丫头们走,不要陪夜的,一次两次可以,接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会围着我问个不停,哥哥肯定起疑,说不定姚妈妈就亲自住进来了!” 赵瑜轻笑:“你是小姐,不要就不要了,还怕她们造反?” “又不是王爷,可以说一不二。我只是个内宅女子,身边婆子丫环时时跟着,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女扮男装出门时我常想,要是真变成男儿身,就好了,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你已经变过一次了,就老老实实做女孩吧,赵瑜兄弟很多,只缺一个妻子,天下女孩也多,我看谁都不顺眼,唯有你才最好!” 赵瑜用额头顶了顶小乔的:“想做什么事你说与我听,我替你做,或是带你一起去做!” 小乔笑着说:“你没空,你也不喜欢做我要做的事!” 赵瑜轻叹口气:“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你能做到,我未必做得不好。你却说对了,我是没有空闲……南方起了战事,我得做一些安排,所以要出去一段时日――外公的船到了阜宁,过个十来天,就到京郊码头。北边岳父母的行程我有交待,一路上不会有闪失,刚接到鹰信:方志远已经接到他们,黄文义病情稍有变化,需得停顿两天,幸而当时让方志远带了太医和一应药品相随,诊治过,并无大碍……他们回到京城之日,太子说他会亲自率户部、礼部的官员出城迎候,以表对岳父母的歉意,到时让文正随行就可以,你不必去了,在家等着。” 小乔点头,赵瑜又说:“我最多去十天……你要是想我想得太厉害,我去到半路,就跑回来!” “不要!你办完事再回来!” 小乔撒娇缩进他怀里,赵瑜又气又笑:“要天天给我写信,交到你近身侍卫手里就行,我会收到的,不过我不能回信,懂了吗?” “懂了!” “到时我夜里还会来,外边有人,还用药,可不管她们乱不乱!” “……那就小心点,上次用量太过了,青梅到晌午才醒!” “好,知道了。” 赵瑜把她拉出来,亲亲她的脸:“明天我先陪你进宫,后晌再走!” 小乔摇头:“军机政务你不说,我也不懂,但我知道时机相宜很重要!照你的计划去做,不用担心我!我既然做了你的妻子,便应该与你面对所有事情,男主外女主内,自古皆然,你疼爱我,也不能件件桩桩都替我担当吧?进宫的事由宫里安排,我们是晚辈,没有理由自己挑日子,不论是太后还是哪位娘娘,我随召随到,绝不怯场!都是嫁进皇家的女人,她们不过比我先进门,我样样事尽量做好,就不怕她们什么了!以长辈身份待我,我便恭顺敬重,若是别有心思,我防着就是了,这些,我都懂的,你放心!” 赵瑜抱紧她,半晌道:“也不是很担心,我的小乔冰雪聪明,善解人意,能干却不逞强,最会趋吉避凶……你如此乖巧,若是母后还活着多好!如今却要应对她们,我万分不想你在人前低头隐忍,让你委曲求全,应下自己不肯的事,我心痛!后宫那些管事的女人,没有谁有资格以婆母的身份要求你顺从于她……记着这点,不要太委屈自己。别怕,惹出任何事情,都有我!” 小乔咯咯笑:“我干嘛要惹事啊?你是巴不得我出事呢!” “……” 赵瑜无语,没有人能体会得到他的心境,小乔失而复得,多年抑郁一扫而清,只觉呼吸都顺畅,对小乔的回忆中,记得最清晰的是对他的严厉,虽然那是故意的,也想为他好,但他后悔了,因而此时如果小乔还是个男孩,就算长成个浪荡子,放纵霸道,骄奢淫逸,他觉得也还是会宠溺他,任他为所欲为,愿护他一生周全。 小乔是个女孩!而且还是他过目不忘的韦越云!他狂喜得想吼叫,不能否认韦越云挑起了他心底那根弦,不是不懂情爱,也许是他不解风情,生性骄傲,不会像敬王那样为个女人猴急地四处奔走,去寻觅索求,他相信缘份,是他的便是,不是,绝不强求! 但韦越云竟然是小乔!这个由不得他放任了,别说小乔未婚配,就算她订了亲,上了花轿去到人家家里,他也会追回来! 小乔是他的!谁也抢不去,要什么样的宠什么样的爱他都能给,不曾付出的情意,统统给她留着,他放进心底里深深爱着的人儿,容不得任何人让她不舒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门 春夜苦短,软烟罗帐中二人相拥相偎,裹着锦绣衾被喁喁细语,听到樵楼鼓敲响二更,赵瑜懊恼道:“怎么这样快?还没说完话呢!” 小乔道:“不说了,你睡会吧,五更我喊你醒来!” 赵瑜哧地一笑:“你喊我?你向来是要人喊的,只怕到时两个人都醒不了!” 他顿了下,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日后我们成了亲,只要住在京城,就不时地要进宫,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明面上还得做个样子。那就先这么着,估计也是近几日会召你进宫,放你独自去面对,她们应也不会对你太过份。我今日求得父皇恩准,请德妃娘娘出面操持我们的婚仪,眼下淑妃得圣宠,父皇原也有意由她来主持,但她不配!德妃娘娘是庄王珞、仁王璎的生母,从楚王府里出来的,有些年岁,当年以侧妃身份在母后面前侍奉过,非得有一人来主事,便是她吧,你说好不好?” “好!” 小乔一口应下,他选谁,自有他的道理,小乔对皇宫的人一无所知,听他的没错。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那个,皇太后怎么样了?我听宋娉婷说你不要她的美人,当面冲撞太后,把她气病了,没事吧?” 赵瑜轻笑:“没事!周家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全靠她了,她不敢有事!我自小与太后不算亲厚,也不觉得她不好,对祖母一直恭顺孝敬,出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也亲近不起来。我愿做孝子贤孙,也得有明智长者才好!似这般不顾我再三推拒暗示,坏我夫妻情份若等闲。却不能忍受!未知有你之前我就说过,可以为我选妃,但最后要谁。得由我自己定。后来找到你,我明白说心里已有人,正等着迎娶。她仍要那样做。明摆着迫我娶正妃之前先把侍妾收房,想趁着深夜赏花。留下周冰雁和一班宫女,或许还会有别的什么花样……周冰雁我跟你说过了,很小的时候就精通棋艺,我技不如人,总败在她手下,原先对她很敬慕。我就是娶不到妻子,也不可能啊。她是堂族兄弟的正妻!那晚我若不那样对抗太后,就算委婉拒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索性做绝了,你和我都省心。” 小乔喊冤:“关我什么事?你那晚又没邀我去!” “若是留下那些美人,就算是暂时的,你不明真相,必定难过,我这里又得陪上多少说辞。只怕还是不能消除你的疑虑,为面上好看而隐忍,伤了自家人,我不做那样的傻事!那晚我要来接你的。你说你看过昙花,不肯来!还给我讲个没尾巴的故事!” 赵瑜得意地笑:“还好爱看游记杂志的不止你一人,庄王珞也知道这个故事,他说最终花神和韦陀终成眷属!” 小乔眨眼:“是吗?我还以为他们就那样了,为他们惋惜好久呢!” 那是偶尔在网上看到的故事,昙花一现为韦陀,他们最终有好结果,她真不知道,当时是在查资料,没空继续看贴子。 赵瑜笑:“难不成你看的书和珞看的不同?还是他比你细心?不管怎么说,花神和韦陀有好结果,高兴吧?” “嗯!” 赵瑜碰了碰她的脸:“这呆样子,是想睡了?睡吧!和你总有说不完的话……你对荥阳公主做了什么?她说要找你算帐,你倒是会得很,送美衣巴结上大姑姑了!姐姐生了贪念,喜欢那些衣裳,一天几套地换着穿出去四处招摇,结果着凉病倒了!” 小乔哎呀一声笑道:“当时只顾防钱婉丽和周夫人,看着荥阳公主像个心眼清明的,便想宁可倒贴银子也罢了,巴结正经的皇家公主,暂时取得她重看,免教那两人咬我一口,却没想到公主这么爱那些春衫,这倒成我的罪过了!要我去探病吗?” 赵瑜想到她那小心冀冀的样子,又怜惜又心疼:“自小就懂得取舍,不计代价,你这个小家伙!当年让你扔果子,恨不恨我?” 小乔伏在他怀里,点点头:“嗯,后来想想,果子虽然好吃,怎及得我哥哥好看啊,就没事了!” 赵瑜大乐,笑不可抑:“那你偷偷掉什么眼泪?一晚上背着我睡,不肯理我!” 笑完了,赵瑜说:“荥阳公主那里,我前日去看过她,替你告饶了,你就不必再去。[]只等过几日她来看你,由她陪着你往宫里去……现在闭上眼,睡觉!” “一起睡!你明天要出远门,得睡一觉养养精神!” “好!” “早去早回,我会想你,等你回家!” “我尽快赶路,做完了事,就回来!” “不要太急,注意安全!迟两天没关系,只求你顺利、平安!” “知道了!” 小乔执意不让赵瑜抱着,两人紧挨着并排躺好,手挽着手,闭上眼睛,她的头靠着赵瑜的肩臂,很快进入梦乡。 赵瑜却不敢真的睡着,他很困倦,床榻暖和舒适,身畔心爱人儿软玉温香,如果这个时候睡去,无人唤醒就起不来,一觉直到天光,那些侍卫在外边干着急也不能怎样,因为他严令,为防弄出动静,不允近前! 闭目养神,调养生息,听到樵鼓敲了四下,才轻轻挪动身体,防小乔醒来,用棉被将她裹紧,低头借着微光细细看她,然后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下床穿鞋拿起外袍套上,人已转出隔扇外。 翌日清晨,小乔在吉祥的喊叫声中醒来,不禁为青梅的聪明微笑了一下:一大早将吉祥移至她窗外,又不让喂它吃食,吉祥上跳下窜,在笼架上拍打翅膀、直着嗓子喊: “姑娘!姑娘好!姑娘!姑娘好!” 起床开门,青梅即带了小鱼等人进来服侍洗漱,梳妆打扮,一边笑着问: “小姐,今儿早上又好好的,却不知道是不是那花香作崇了!” “应是那花香,若不是吉祥聒噪,我还是不想醒。不过花儿已开得几天,香气淡了,也不打紧了!” 于是花香醉人之说,暂时不再提起。 和黄文正吃过早饭,正逗着吉祥说话,喂它吃食,接到了端王赵瑜的信,小乔总觉得赵瑜写信简直是浪费纸张,考究的牛皮信封,好好一张雪花信笺,他在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这次就一句:即时出发,保重! 却对着那句话发了呆,想到那人说走就走了,今日起不与她同在一座城市,不免鼻子发酸,心情有些低落,好一会才慢慢折起信笺,小心塞进信封,让青梅收在红木匣子里。 送黄文正出门之后,小乔很快将给赵瑜的回信写好,满满一张信笺,晾干墨迹,细心折好放进信封,让小鱼拿去交给卓昭,然后打发姚妈妈和小鹿去一趟城北杏仁街,仔细察看尚需整理添置点什么,十几天后江南来人,将刘氏女和秀云安置在那儿,直至迎娶之日。 等姚妈妈她们离开,小乔便交待小鱼在家看着,自己带了青梅女扮男装,从侧院出门,卓昭和董卫出现在身边,小乔看他们一眼,不免想念起冷月沉星来,那两人平日跟着,就像两个不相干的公子哥儿,意态闲适,轻松自然,这两个却是紧绷着个脸,身姿挺拔端正,真正的站如松坐如钟,给他们穿上再花哨的衣裳,也装不成闲人,如鹰般的目光一扫,小乔便会想到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火眼金睛啊,妖魔鬼怪,不闪开就受死吧! 颇费一番心机和他们交流,才算达成协议――他们肯离开十五步,前后左右任何角度跟着,其他的侍卫则分散开,离得更远一些。 来到金福大酒楼时已是巳时初,酒楼早已开了早市,吃早点饮早茶的客人不少,金福大酒楼能在短短几年间挤身京城林林总总上万家各大酒肆饭庄之前十位,自有它的独特之处,别的不说,光是酒楼清晨做出来的上百种精致美味点心就令人望之垂涎,还有几十种别具风味的药膳粥食,浓郁纯香的豆汁米糊,每日都能吸引得城内四方食客不顾路程遥远,跑来争食,住在城外的富人还遣了家奴坐马车进城买了拿回家吃。 昨天说好陪宋娉婷在酒楼里吃早点,小乔在家里和哥哥吃了一些,这时候若再点些精巧的小零食也还可以吃,谁知进去往柜台上一问,不禁好笑:那丫头今天狼狈了吧,比她起得迟,这时候还没到! 红袖夫妻生的小三儿体质太弱,三天两头发冷发热,这一次是拉肚子,把夫妻俩吓得不轻,好几天顾不得巡看店铺生意,芳华绣庄和那些个干货土仪珠宝店铺小乔前两天巡过,今天带着青梅看了酒楼,再去一趟客栈――明天就进入科考日,得提点交待掌柜管事们,已经辛苦了一个多月,尽心尽力照顾好前来赶考的举子们,这最后一晚,更要让他们满意,有个好心情进考场,发挥好了,自家客栈能出个状元郎探花郎什么的,那可是莫大荣耀,就是多出几位进士来也是好得很,举子们中皇榜得功名,客栈挣的却是个吉祥多福的好名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食客 等着宋娉婷,一边顺便在一楼堂上转悠巡看几眼,宋娉婷还是不来,反等得卓昭和曹卫耐不住性子跟进来了,小乔没法,示意他们二人寻个位子坐下别动,自己带了青梅沿着洁净光溜的黄木楼梯上二楼巡视,伙计们来来往往,遇见了,认识的老伙计都要停下来,恭敬地俯身行礼,喊声: “少爷!” 小乔逐一含笑答一句:“辛苦了!忙去吧!” 酒楼处于十字街边,两面临街,二楼许多座位临近窗口,气流通畅,视野开阔,安闲自在地临窗而坐,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观看市井百态,此处最是合适,按说二楼该有很多人才对,今天却比不得一楼,一楼人客熙熙攘攘,抬眼看三楼好像也挺热闹,唯独这二楼却是冷清得有点奇怪,只有零星三五桌,相隔还很远,近楼梯口一桌坐了六七个人,都是高大健壮的男人,二十来岁到三十来岁,个个锦衣华服,颇有气势,小乔和青梅一上来便迎上几人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便又恢复他们原来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轻声交谈几句。 正对着男子们这一桌的雅间里,传出中年男人的咳嗽声,先是断断续续,接着竟是咳个不停,听得人好不难受,外边的男人们都皱起了眉头,小乔展目四顾,见前面那几桌也尽是男人,便无心再过去,主仆二人转身欲往三楼去。 却见酒楼二掌柜、三十多岁胖乎乎的刘玉福滚球似地匆匆跑来,朝着小乔躬身作揖,长得极像招财猫的胖脸上堆满笑容: “哎哟!少爷这么早过来,辛苦了辛苦了!请上三楼雅间,吃些早点吧?有您最爱的玉茭千层糕、紫云香芋糕,刚出笼。又一大锅豆汁也刚烧滚了,还有热烫的粥……” 小乔笑笑:“多谢刘二掌柜,我在此等人。一会再吃些。人客渐多,掌柜的每时每刻都在店里照看,最是辛苦!可得注意保重身体。这店里,全靠你呢!” 刘玉福笑眯了眼:“不辛苦不辛苦!小的每日看着客来如云。心里就舒畅得很,若是黑夜也能像白天这般开门纳客,小的不睡觉也成!” “刘掌柜虽然说笑,却是精神可嘉!” 小乔认真道:“如今是暮春季节,天气渐暖,蚊虫苍蝇之类开始出来了,刘掌柜得督促伙计们。要注意清扫,角角落落不能漏掉,店堂及各楼层务必保持干燥洁净!尤其是厨房!后边停放车马的杂院,安排好车位,牲畜管好,要整齐干净。还有净室,尽量没有异味,艾草熏香时时点着!记住我说的碗具筷子每餐必过沸水,每天换洗擦抹布,须经沸水煮过……食材容易霉坏变质。采买的人要细心,万一不慎买到不好的食材,宁可损些钱财,千万不能勉强做出来给人吃。客人乃衣食父母,天天光顾,我们不能昧了良心!” “是是!小的谨记!本店规矩伙计们都能背下,一直照做无误!” “全靠刘掌柜提醒敦促,我难得出门,平日都是梅大巡察,下面的伙计我不认得几个,有什么事也只好找你!” “少爷甭客气,酒楼交到小的手里,一切事情,小的能担当!” “嗯!刘二掌柜是极能干的……怎么我等的人还不见来,咱们上三楼瞧瞧去!” “好!好!少爷请!” 二楼雅间里断续的咳音之后,竟又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连续不断的咳嗽声,这回连小乔也皱了眉: “这个……给客人吃了什么?为何咳成这样?” 刘二掌柜的吓一大跳,连连摇手:“少爷!天地良心,可不关咱们食物!这位贵客今日包了二楼整层……他一来就咳,是真的!” 小乔沉吟了一下,看着刘玉福:“能不能……见见这位客人?看看他吃的什么?” 刘玉福忙道:“小的去问问!” 却是走到那桌男人们面前,躬身作揖,笑着与他们说话。 小乔心里一顿,有点明白了,敢情雅间里是贵人?包了整层,外间的只是侍卫,这架势很像端王的作派,难道他也是个王? 有一个男人站起来,走去敲了雅间的门,得了准许,闪身进去,很快便出来,朝小乔站的地方瞄了一眼,对刘玉福低声说了句什么,刘玉福就笑咪咪地走回来,向小乔拱一拱手道: “贵人说,有请少爷!” 小乔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玉色宽袖春衫,外罩淡紫绣花中式褙子,足蹬镶宝石小羊皮鞋,腰间丝绦悬系价值不菲的白玉环,头上是玉冠束发,一副颇有几分文雅气的富家子弟装扮,见贵人也不失礼了吧! 叮嘱青梅等着,刚走得几步,忽然想到一件:哎呀!自己就要嫁进皇家,如果真是个王,日后可免不了要见面的!他要是认出来,说她出嫁前竟敢抛头露面开酒楼,怎么办哪? 心里打了个突,不免怯场,回头招刘玉福:“要不你进去?询问客人可吃得满意,看看他桌上食物是否有不利于咳嗽病人食用的,劝他换一个……好不好?” 刘玉福头摇得换拔浪鼓:“少爷!刚才小的可报的是少东主韦少爷求见,若是小的进去,咳咳!那不合礼数!” 小乔干瞪眼:多管闲事了吧?此时后悔来不及了,要是哥哥在就好了,让他来替一替! 无奈之下,也只好拂一拂袖子,走近雅间,却不知何时早有位年轻秀雅的年轻男子立在门边,微笑着替她推开门,声音居然女孩似地婉转: “韦公子请!” 小乔轻轻颔首,便走了进去,这是靠近楼梯边第一间,因势而建,整层楼里最大最敞亮的雅间,摆着两个桌子,此时只有临窗的桌子上放着食物,边上站着两个仆从,相对而坐的是两个中年男人,一名四十来岁,一名年岁稍长,都是寻常服饰,雅士打扮,四十来岁那位长眉凤目,坐姿端正,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他一抬眼,小乔便低了头,这人好有气势,还没遇到压力这么大的目光。 “本店东主韦越云,见过二位大人!” 小乔不敢再用假名,到这步了,放老实点算啦,万一真是赵瑜叔伯兄弟,以后就由赵瑜去解释吧!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不自轻自贱就是了,开酒店做生意碍着你们谁啦?不愿理我,不与我来往,拉倒!我也不稀罕! “小子生得不错啊……慢着!你是姑娘吧?韦越云?这分明就是姑娘的名字!咳咳!咳咳!” 小乔微微抬头看去,说话的是那位年岁稍长的男人,此时正扭头朝后,原来一直是他在咳啊咳的,这人身形修长,并不显瘦弱,应该是时症引起的咳嗽,偏他不忌饮食,面前桌上竟然摆着一碟油炸甜丸子,更有一碟厚腻的三鲜炸糕!其余几品点心,也都是不宜咳嗽之人吃用的,杯中喝的是乌龙茶。 “鸣风,还喝口茶!” 四十多岁那位男人说道,声音浑厚沉缓,还是极有威势。 不知为什么,小乔就是不敢看他。 鸣风缓口气,转过头来,面色因咳嗽而涨红,拉过仆从手中帕巾擦拭一把,不无抱怨: “我说我不能来,你偏要我来,有罪你就尽管治吧!” 四十多岁那位哈哈一笑:“你咳你的,谁说什么了?看看你,吃得比我还多!” “呵呵!这金福大酒楼做的点心确实合我心意,来了不吃,岂不亏得很?才不信那些医嘱,这也不吃,那不吃,饿死可以,但不能馋死!” 鸣风说着,看向小乔笑道:“姑娘,是姑娘吧?” “是!”小乔爽快应了:“真人面前,未敢作假!” 鸣风喝一口茶:“假的也真不了!” 威势男人不禁莞尔,鸣风又问:“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这酒楼的东主?” “回大人:本店有两位东主,我是东主之一!” “小妞妞,好大口气!你父兄才是东主吧?你不过是闲来无事走来逛逛,这东主名头,还是个假的!” 小乔想了想,点头:“我有兄长,代替兄长而来!” 鸣风朝着威势男人笑道:“瞧,我又猜对了,这小妞妞有意思!” 威势男人抿了口茶:“想来也不全是假的,方才吩咐伙计的话都听见了,有条有理,寻不出错处,平日应真的参与打理事务,对吧?” “是!” “还不错……”鸣风说:“你进此间来,就因为我咳嗽?” 小乔鼓足勇气,抬头看一眼那位极有气势的男人,人家不道出身份,她也不好怎么称呼,只朝他和鸣风都作了个揖,含笑道: “打扰二位大人,实在是罪过!只因小女巡至此处,听到大人咳得如此厉害,外边客人皆惊讶,不免想进来探看一番……” “怎么着?‘外边客人皆惊讶’,这是嫌我吵着你的客人?你这酒楼可没明文规矩进店不允咳嗽,你方才对手下也说了――客人乃衣食父母,该有所敬重,我吃的喝的又不是不付银子,难道我不是衣食父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狡辩 小乔忙抬手作揖:“是我言语不当,请大人原谅!可否容我细禀?” “说!” “听大人咳得如此艰难,定是十分痛苦,我不知他人作何感想,但觉心里难受!便想着是否伙计们给大人上了不该上的食物,咳喘者应忌食肥甘、厚味、油腻食物,因这些食物会内伤脾胃,内热愈盛,使症状越发严重……大人吃的甜丸子上沾有油爆芝麻,此物催发更要紧!我们经营酒店饭庄,为客人奉上精美佳肴,希望客人能吃出一个健康的身体,若因配送食物不当,反使客人不适更甚,实非我所愿!料想大人的儿女若在旁,必定比我难受更甚!我也有父母在堂,与大人一般年纪,若是我慈父如此,我也会这般诚心相劝,绝没有别的想法!长辈们健朗康泰,晚辈们有所仰仗依赖,才能够身心愉快,怡然自乐,事事顺心!这是大实话――本店点心有上百种,除了这几样,应还有大人喜欢吃用的,何不唤熟背品名的伙计来,再慢慢背一遍,大人想吃哪一种,再呈上。或者干脆让伙计将各样都敬上来看,大人您看中哪样,就吃哪一个,可好?” 小乔觉得自己越说越混乱,本来还真有点嫌弃他咳嗽影响店里其他客人的意思,以为是一般的客人呢,谁知是贵人!劝说之下被他那样驳斥,不免心虚,更不敢承认有嫌弃的意思,打死也要狡辩一下,反正话是说出来了,理由在这里,信不信随他! 一番话说完,紧张得汗都冒了出来,双后交握在腰腹部。低着头不敢作声,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管闲事,再也不了! 场面极为安静。听见盏碟轻轻交碰的声音,良久,鸣风说道:“你既是打理这酒店的。难道自家有什么点心品种你都不能背全?也罢了,这桌点心我们不要了!你来替我们安排。本大人该吃点什么?还有对面这位黄大人,他可好好儿的什么事没有,嫌弃我呢,一直没吃东西,你也替他点上几样、几十样,上百样都可以,任你点。银子,照付!” 威势男人说:“你这人不厚道,小妞妞好心劝你,你倒拿我来开涮,明知今日是我做东,点那么多点心,都得我掏银子?” 鸣风哈哈笑:“你不掏谁掏?我好好儿在家吃药,你偏拉我出来,出丑了吧?还好遇着个软心肠的小妞妞,若是来个没心没肺的小子巡店。还不直接将我这老不死的踹出去了?” 威势男人含笑道:“我看谁敢!我们是上了点年纪,拿马鞋抽不孝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小乔抬头,嘴角儿微微扬起,一双清澈明媚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那两人。 这时候才敢细看威势男人,他笑起来很亲切,长得挺好看,看上去居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将近五十岁的年纪身形还这么高大健壮,想来是个武官,年轻时候应该更加英武俊朗,是个人物。 鸣风大人称他为“黄大人”,他原来也姓黄?本家啊! “几十上百样点心我也是记得的,若都上来了,只怕这雅间里摆不完,不如由我先为二位大人选十几样来?” 小乔笑着说道:“也有好吃的药膳热粥,也上几样吧?” 黄大人微微点头:“好,近日有点头晕眼花,选一样药膳粥来!” 鸣风道:“我也要一个粥,再要点心!” 黄大人用手中折扇指指他:“贪心!” 鸣风哈哈一笑:“别的不敢贪,美食当前,不能不贪!” 小乔唤来刘玉福,刘玉福带进来两个伙计,手脚飞快地将桌上点心统统收下去,然后,刘玉福听着小乔清脆利落地吩咐过一遍,面色庄重地一点头: “小的记住了!” “先上点心,药膳粥请静师傅亲自来做!” “是!” 刘玉福下去,很快便将热气腾腾的几样点心端上来,小乔上前将点心碟子摆上桌,鸣风大人面前乌龙茶被她挪过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热热的豆汁。 鸣风问:“为何不喝茶了,要喝这个豆汁?” 小乔微微一笑:“茶可以时时喝,天天喝,豆汁你只在此时喝一碗,医者说豆汁拌茶可以治咳嗽,算偏方呢,大人何不试试?” “小妞妞试过?” “没有,但我见有人这么做,三两天真不咳了!” 鸣风无语,半晌拿起碗看着黄大人:“应也喝不死,试就试吧!” 小乔抿嘴,黄大人哈哈大笑。 她指着桌上摆着的点心说道:“玉茭糕、百合千层糕、萝卜抽丝蜂蜜糕、素心马打滚、百合蜜芡实糕……金福大酒楼的点心,吃的人不少,这些点心都是有口皆碑,二位大人请试试!若不合口胃,再换过!” 鸣风挟了个素心马打滚咬一口,瞪大了眼,连连点头:“我来过你家酒楼几次,怎的没吃着这一样?” “或许是做得少量,卖完了,所以伙计们没报点心名吧。” 小乔笑着说:“是难得见到的旱地糯米做的,口味独特,芳香甜美,用的不是蔗糖,咳嗽者可以放心吃。这种旱地糯米只在一个地方出产,就是离我们千山万水之外的天朝属国――气候温热的南越山地。惯走边贸路线的商队历经辛苦驮带回来,因而它价钱也比较贵……黄大人何不趁热试一试?” 黄大人看着小乔说话,脸上神情不变,眼中却有精光闪过:“南越山地?可是南竽国?” “是!” “你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再远也不能出得京城,能知道有南竽国已经不错,还能知道彼处气候物产?” 小乔耐心地回答:“我家经商多年,与往来各地的商队有接触,自小听到的都暗暗记住,这样自然就知道多些事情!” 黄大人面色和缓,微笑点头:“好学的女子!不错,我也尝一个!” 两位大人津津有味地品尝点心,鸣风吃完一个甘甜的马打滚,再来喝两口豆汁,皱眉道:“小妞妞,你存心的,豆汁里不给我放糖!” 小乔笑道:“大人刚才也喝过几口豆汁,并不觉得难喝啊,这是因为点心比豆汁甜得多,再回来喝豆汁,便不好喝了。” 正说着,雅间门轻轻打开,刘玉福送了两碗药膳粥上来,热汽蒸腾,清新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黄大人的是鲜亮喷香的雀儿药粥,端给鸣风的是白花花莲子百合粥。 鸣风不满地看着黄大人面前那碗香得让人流口水的食物:“合着,我是吃素的?” 黄大人又是一阵好笑:“这是小妞妞安排的,你不服跟她说去!” 小乔微笑:“二位大人请放心用,这是根据你们自述,请仁心堂药师亲自配的方子!鸣……大人咳嗽好了,几时来,都有滋补好吃的粥!” 鸣风抬眼看着她,严肃地说道:“小妞妞,我不姓鸣,我姓许!” 小乔赧然:“是,许大人!请恕小女子失礼!” “不要叫我许大人,叫先生吧,知道文华书院吗?我是院主!” 黄大人不禁看了许鸣风一眼,这家伙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莫测高深,道貌岸然的样子,哪会随便告诉人家:我是文华书院院主? 谁知道小乔反应平淡,也怪不得她,她对京城还不是很熟,平时了解的只是商界的事,根本就没人告诉过她文华书院在京城乃至全国,那是首屈一指、声名远播的名校!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她又不需要去学院读书。 因而还是笑得如一朵映水桃花,娴雅平静,好歹知道恭维一句: “许先生是院主啊,那一定才比大学士,博知广闻、学富五车!” 黄大人想笑,嘴里含着热粥,只好忍住。 许鸣风捋须看着小乔,顿了一下道:“小妞妞,你既是京城人氏,不可能不知道文华书院……学子们只要进了文华书院,不管是怎样的朽木不可雕,出来都能让他变得头脑聪明,胸有才智!哪一次科考,状元郎不是出自文华书院?” 黄大人不知道许鸣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插话,那碗香香的粥又太吸引人,忖度一番,还是吃粥要紧,一边听这个老伴读胡谄些什么。 许鸣风却是话锋一转,问小乔:“小妞妞,你刚才说,你叫韦越云?” “回先生话:是的!” “今年几岁?” “十……六岁!” 小乔有点慌了,问人家年龄干嘛?接下来还问什么?不能再答了! “未出阁吧?可有订亲?” 小乔愕然,真的问了!这小老头什么意思啊? 正想着怎么回答,黄大人吃完半碗粥,也看出许鸣风的意图了,干咳一声道: “小妞妞,不理他,哪有如此唐突的?不想回答,就不必说话!” 小乔从善如流,赶紧顺台阶往下溜,微微躬身作了个揖,说道: “二位大人请慢用,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可唤掌柜的……我、我还要上别处去巡视一番,就先告退了!” 许鸣风却不想让她走这么快,一急又咳起来,说不上话,朝小乔摇着手,似要拦住她,他话还没说完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亲 黄大人却大方地一挥手:“小妞妞,忙去吧,下次来还找你点吃的!” “是!” 小乔心里一松,还是本家大人好说话,比那许鸣风靠谱多了。 倒退两步,极快地闪身出了雅间,用袖子擦抹一下额头,长出口气,对迎上来的青梅小声道: “你小姐我管的哪门子闲事哟,郁闷死了!快走,免得跑不脱!” 主仆相随快步跑下楼,却见卓昭和曹卫坐在位子上,喝茶吃点心,很悠闲自在的样子,也懒得理会他们,唤过刘玉福交待几句,便出了金福大酒楼的门。 两名近侍相互对视一眼,起身跟随出去。 卓昭道:“跑这么快,不是被责骂了吧?” “不知道。”曹卫摇头,又点头:“也有可能,快出嫁了还四处乱跑,公公撞见了自是要训几句的!” 雅间里,许鸣风一边吃着他的药膳粥一边抱怨:“皇上,你打的什么岔?我看人向来不差,这小妞妞出身商家,灵敏有机心,却是伶俐可爱,生得一副好相貌,最难得她有一颗赤子之心!我正想多试她一试,若能说与我俊卿儿为妻,岂不是很好?” 鸣风对小乔说的皇大人,即是皇上。而小乔早知道皇家姓赵,什么时候听人把皇帝叫皇大人的?因而想当然地认为是黄大人,还为两位大人不是皇家人暗自松了口气,公侯将相有权有势的人,出门也喜欢弄大些阵仗,比如信义侯府,并不是只有皇家的人才有成群的侍卫。这么想着,便一厢情愿将黄大人归为本家了――皇帝要是知道她这个小心思。只怕会晕倒,儿子被她改名换姓不算,老子也逃不脱这一劫。 小乔觉得一国之君。整天就是坐在殿堂上听朝政,下朝了就该回后宫去,不是还有奏折要批阅吗?得点空闲就吃喝玩乐。见见太后,虽然听说过这个皇帝不好色。但他也有好几个妃子啊,总要和她们说说话的吧?也知道有皇帝微服出访这回事,那不是经常去很远的地方吗?比如下江南啊,去那个大明湖边。京城乃天子脚下,自己家门口有什么好逛的?只怕请他都不一定会出来! 哪想到皇帝就是出来了,有太子辅政,不时可以偷个闲空微服出宫。往天他还真是爱去城外皇庄,他自小习武,不比晋王爱读书,就是个武将出身,呆在宫里久了便觉气闷,嫌宫院里的马场不够开阔,出了城去到郊外纵马急奔那才爽快……今天不早朝,有心在城里四下走走看看,自己游逛当然很闷,便邀请从小陪伴读书的许鸣风出来。许鸣风托病不出,强行让侍卫架了他来。谁知许鸣风见着金福大酒楼的招牌就走不动了,要求吃点东西,本意想品尝美食。结果咳得不像话,被小乔先是嫌弃,后又觉得嫌弃老人不应该,良心不安只好装纯良服侍一场,两人都对这有趣的小妞儿颇感满意,皇上是觉得拖她太久,真心想让她离去做自己的事,对许鸣风的小九九不屑一顾,许鸣风却还不肯放弃。 皇上笑道:“俊卿几岁了?” “我比不得皇上,娶妻娶得晚了,长子俊卿今年二十三。” “为何二十三还不娶妻?” 许鸣风看着皇上笑:“端王赵瑜都二十五六了,不是也后院空空?” “你与我比什么?我瑜儿忙于战事,多年征战在外,如今终是将我多年夙愿完成了,何等功绩!你的俊卿就只读那几本书,也能误得了娶妻生子?” “皇上,人各有志,俊卿非得有了功名才娶妻,不行么?” “行行!你就看上这小妞妞了?瞧瞧你将许家文华书院引以为傲,那小妞妞根本不稀罕,可见她不是个重功名才学的。[.超多好看小说]” “那又如何?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她未必无才!” “不明白,你许家世代为官,名门望族,书香传家,你父亲官至宰相,你自己差点就做了首辅大学士,若不是你丁忧之后自断仕途,晋王定会重用你,虽然你未必就肯出仕……如今全部希望放在俊卿身上,明日便要参加科考,他不是状元也能得个探花郎,门当户对的公卿家小姐想攀结的不计其数,何以会想到替他选一个商家小妞为妻?” “门当户对未为不可,名媛贵女确实教养极好,我也不是没见过别人家的媳妇,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有的过于沉闷,有的简直愚不可及,俊卿读书治学,颇有游历,他母亲也为他张罗过亲事,他只要听是谁家女子,就是不肯应下。我想着,说不定这小妞就合了他心意呢?她是商家女没错,却哪里看出一星半点唯利是图的印迹?外表清雅如读书郎,却怀藏一颗灵敏机巧玲珑心,你能置疑她的诚意?这一番处事,即便真被她嫌弃,我也甘心了!” 皇上说:“那你也不能这样急躁,小妞妞初次见面便被你问年龄、是否婚配,人家吓得脸都变了,还不赶紧逃?婚姻大事本就由不得她自己作主。你啊,如此唐突,年纪越大,竟是越像少年时候,你不记得曾经因为沉不住气被你父亲鞭责过?还好你自小伴我读书,我熟知你性情,不然太子和众皇子全部交给你去教导,岂不要给我弄出一窝子急先锋出来?” 许鸣风笑道:“有些事情,该急时绝不要迟疑!这点,端王赵瑜,深得我真传!我为何要告诉小妞妞文华书院?意即让她明白:我是规规矩矩的书香门庭,是好人家!商家富裕,缺的是书香与权势,她如此聪明,到底阅历欠了些,不懂其中玄妙!唉!小妞妞都十六岁了,女子及笄论嫁,我如今还嫌见到她太晚,只怕有人捷足先登了……不行,回家便教人去打听!” 皇上哈哈大笑:“说出来谁信?堂堂许大儒,膝下二子博学多才,风流俊雅,放着满城名媛闺秀不顾,见到个商家姑娘自己就把老底都翻出来了!” “商家姑娘怎么啦?我着实稀罕这小妞,率真可爱,心地纯良,我夫妻没有女儿,若得此女为媳,必将之当女儿疼爱。皇上近年不也鼓励子民大胆从商?不提内阁大臣们怎么想,皇上心里就很清楚,富国之策,还当以商为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商者中并不全都是唯利是图,满心利欲之徒,其中不乏有见地的高人……咳咳!经商有道,首推仁商,仁商四平八稳,通达诚信,智谋过人却不贪份外之利,这小妞妞年纪不大,便能懂得仁商之道,可见其祖、父赖以传家的,自有一套严谨教条,以训后世,这样的商家姑娘娶进门,错不了!” 许鸣风说完又咳了几声,看看边上站着的几名内侍,对皇上道: “吃饱喝足,走罢?” 皇上却有些闷闷地,看着窗外街上往来的车马行人,慢条斯理道: “急什么?多坐会!你再与我说说,南边那几个小国的气候变化,人情风俗……” “唉,那些内阁大臣、兵部的人做什么呢?我能知道的,他们都懂……” “再罗嗦,明日便把你的文华书院封了,给我回来点卯上朝!” “皇上!你不好这样吧?我老了,两个儿子明日就参加科考,都给你了!” “给我?我没有儿子?为国效劳!” “行了!我去一趟净室,回来再说!” 小乔跑出金福大酒楼,站在街边左右张望一下,心想既然宋娉婷不来,那就不能去逛街了,去一趟双龙客栈,然后回家,还要给赵瑜写一封信呢。 不对啊,孙兰贞可还等着她们给买小礼物呢! 正站着发呆,忽见宋娉婷身着女子装束从一架马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跑到她面前连声道歉,小乔撇撇嘴: “怎么?不是说好要逛街,来迟就罢了,还穿成这样,我可不敢与你一起走!” 宋娉婷懊恼道:“小乔……” “去!” “越云!” 宋娉婷不甘地顿一顿脚:“我不能及时来,是有原故的!” “什么原故说吧!” “我姐姐有点不适,我陪娘亲一大早探看她去了,所以才这时候赶了来!” 小乔打量她一下,确实只是平常装束,杏黄金丝穿花蝶上衣,八宝璎珞金项圈,下着一条月白百褶裙,头上挽个单螺髻,戴两朵珠花,插着掐丝金凤攒珠步摇,耳上银丝垂下两粒豆子大的珠子,一晃一晃闪着华光,不禁笑道: “看你红光满面的,还以为去相亲了呢!” “什么相亲?” 宋娉婷听不明白,这个朝代,就算相亲也是妈妈们去,哪有女子们什么事?只等着大人看好,请媒人上门提亲就是了。 等宋娉婷回过味来,小乔已经笑着走开,宋娉婷追上去拉住她:“胡说什么?又拿我消遣!我们还可以去的啊,我和你这个男人走在街上,怕谁来?” “不怕谁,只怕人家以后不敢上门提亲,只道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呵呵!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嫁去端王府!” “你敢!不行,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得想个法子把你打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看中 一人着男装,一人着女装,少年男女大街上携手同游,身后跟着的青梅和菊香是小厮和丫头打扮,却不时地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这也太引人注目了些,两人走了两条街,被人看得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情,只好踅进一家店铺,刚好是卖文房四宝的,小乔想着替大哥黄文义选一套砚墨吧,便拉了宋娉婷,走到摆放砚台的柜格前细细观看。 但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品种还真不少,无奈两人虽然也读过书会写字,对文房四宝只会用,不会鉴赏,更不懂挑选,瞪眼看了半天,弄不好哪一样才最好。 抬头想找个伙计问问,发现伙计都忙着招呼先来的客人去了,店里早先已进来七八个人,除了有两人和她们俩同看砚台,其余的三五成群围在摆放纸笔和墨盒的柜台前,指使伙计搬这样拿那样,一边挑选一边议论着,应该都是些赶考的年轻举子,来自五湖四海,言语口音各不相同,宋娉婷扯扯小乔的衣袖,示意她看靠近门边的几个人,轻声笑道: “有同乡哦,江南那一带,听着话音跟你们桐姚县挺近的!” 小乔看过去,刚好有一人也抬头朝这边扫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小乔却把站在一起挑选纸笔的三个年轻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哧地笑出声: “宋小姐啊,我看你印堂发亮,眼冒桃花,看来红鸾星动,好事近了!” 宋娉婷掐了她一把:“又来胡说,不许再笑话我!” “我没胡说!你且瞧瞧那三位,别的不说,相貌都是上品吧?可都是江南名士哦,不敢说他们个个都是才学非凡。但那位高个子、着浅蓝直裰的,他聪明好学,读书非常用功。既是来应试了,今科不是状元便是探花!你信不信?他自小家境不太好,为人温文诚实。你是个性子张扬跋扈的,我觉得他应该能容得下你。如果他高中了,你配他正好!” 宋娉婷瞪大眼睛:“怎么不知道你能掐会算?素不相识的,就算他高中,你当我是什么,说配他就配?” “你们这些世家名门本来就眼高于顶,看不上寒门士子,他得高中了你家才肯的嘛!” 小乔笑道:“你刚才说对了。他们是我的同乡!从小就认识,不过分别多年,哥哥都认不出我来,他们三个应该也认不出,但我认得他们!你若看中哪位,我替你牵线啊,另外两位是富家公子,我不敢断定,但这一位,他一定未婚!” “你怎得知?” “小时候他就说过:未有功名。不娶妻!” “真的这样啊?” 宋娉婷不免好奇地打量起陈应景来,但见他身材修长高挑,虽稍嫌单薄,却是眉目清俊。气质优雅端庄,手上拿着支狼笔研看,神态安闲自在,一时不由得看呆了。 小乔却又打击她:“先别忙高兴,我开个玩笑,他人穷志不短,也是个志趣高远的,说不定还不会喜欢你呢!” “你!” 宋娉婷为之气结,转头看看那边两个年轻人只顾埋头细品砚台,根本不注意到她们,便抓住小乔双肩,把她摇了两下:“我不管!我看中了!那个……今科状元!” 小乔将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嘘!小声!让人听去了,你想让这些学子造我们的反?我那同乡小时候发誓要考状元,我不过替他先说出来而已经,中不中谁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你不是说他聪明好学、读书非常用功?就是不中状元,至少有个进士,那我也要!” “小姐,你……你还当真了!好吧!本公子勉为其难,替你保这个媒,不过成不与不成,看天意,好不好?” “好!” 宋娉婷放开手,小乔拂了拂袖,松口气:“野蛮女子!见风就是雨,怕你了!幸好我不是男的,不然你不是早把我抢回家了?” 宋娉婷一笑:“那还用说!” 又推她:“快去,与他们说话!” 两人离开柜台,身后两位年轻人直起腰,也是端华俊雅、气度不凡的翩翩佳公子,约莫二十岁上下,面面相觑,年纪稍小的那位有点不知所措,轻声道: “哥,曾听人说过女子如虎,竟真有如此大胆的……这都什么世家名门出来的闺秀?我们兄弟无意听到都吓得不敢抬头,她们竟然如此坦然,也太可怕了!” 年长那位唇边却带了几分笑意,说道:“却也挺有趣――我们不急着走,且看看再说!” 兄弟俩冷眼旁观,静看靠门边互相行礼说话的一群人,弟弟不满地说道:“这几个江南举子看来是杭州书院出来的,刚刚那位、那位假公子凭什么说状元会出在他们中间?” 做哥哥的微微一笑:“杭州书院是江南最好的书院,名师严训,听父亲说也有出过状元、探花的,自我们叔祖父修建了文华书院之后,再没有了……也不能说那里就不好,而是江南多数才子只要有条件,便会上京攻读备考,慕名进入文华书院,如此一来,状元探花,不就都出在文华书院了?刚才那位公子只是开玩笑,因为小同乡自小立誓考状元,她当然要吉言奉赠,仅此而已!你也知道江南多才子,文华书院里书读得好的,多是江南人,他要中了魁首,那也是人家才学比我们好,说不得!” 那边,陈应景、陈应章兄弟和刘鹏正在专心挑选趁手的毫笔,忽见一位俊美少年拉着个明艳佳人笑吟吟走来和他们搭话,刹时瞪了眼,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经过这么多年,三人都已经长大成年,不是没有变化,小乔之所以能够很快认出他们,一是听出了他们的口音,二是大少爷陈应章虽然体形壮实高大不少,面容却几乎没变,而刘鹏长成细高个,依然嬴弱俊秀,一笑脸上一双酒窝还在,这么一来,陈应景就很容易认了,他脸上也还有少年时的印迹。 分别时他们十二、三岁,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岁。 小乔当然没有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是谁,只是笑着和他们攀老乡,说听见乡音亲切,忍不住过来述述乡情,那三个人其实也不能常在乡里,多年都在外面求学,但终归是还在江南,因而论说起故乡事,倒也倍感亲切,气氛融洽。 叙说了一会,小乔便含笑作揖道:“三位仁兄学有所成,明日入考,必将都有斩获,小弟祝愿三位仁兄蟾宫折桂,名扬乡里!” 陈应景、陈应章和刘鹏忙回礼:“谢兄弟吉言!自当尽力而为!” 小乔拉过宋娉婷:“这是我义妹,宋小姐,曾久住淮扬,平日熟读诗赋,精于书画,对于纸笔应用有独到心得,最善挑选纸笔,不如让宋小姐为三位仁兄挑一副趁手的毫笔,明日执之赴考,必将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宋娉婷低头做娇羞样,咬着唇暗骂小乔:我比你大三个月,却成你义妹了?做点别的不行么?偏要挑笔,刀枪剑弩略懂,这个真不在行啊! 陈应景不好意思:“这个……却是难为宋小姐!” “没事,小事一桩!来吧妹妹,为同乡仁兄选支笔,说上祝福,来日高中,妹妹功不可没!” 小乔牵着宋娉婷到笔柜前,在她耳边轻声戏谑道:“人家对你有没有好印象,看你的喽!” 宋娉婷到底不笨,平日家里用的纸笔也不是寻常物,因而真正用心起来也能选出点像样货色,三份一模一样,依次恭敬地奉送至三人手上,费尽心机找出三句吉祥话,各人赠上一句,还算懂点风情,到陈应景这里,特意抬头和他四目相对,满面绯红地说道: “愿君蟾宫折桂,荣夸御街!” 陈应景满脸通红,扯了宽长的衣袖将毫笔接下,弯腰深深一礼: “谢小姐吉言!” 小乔站在一旁看,面上不好显露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暗笑:陈应景,你完了,中枪了! 那边砚台柜旁,兄弟俩连看带听,弟弟满脸不屑,哥哥却饶有趣味,俊秀的眼眸里含着笑意,目光追着小乔转。 陈应景、陈应章、刘鹏三人接受了小乔和宋娉婷带着美好祝愿的馈赠,便想请他们去酒楼一同用饭,小乔以义妹不好抛头露面进酒肆为由,谢绝了,几个人又说得几句,便依依不舍地道别分开。 小乔拉了宋娉婷,又走回砚台柜旁,说道:“快看看哪方漂亮?我要买一套最好的文房四宝送给我大哥,大约一个月左右,大哥就回到了!” 宋娉婷心不在焉地一指:“那个我瞧着挺好,像我父亲桌上用的,就它吧!我出银子,送给你大哥!” “去!你送给陈应景吧,我大哥不用你送!” 小乔回头看她:“终于知道一见钟情是多么的害人了!瞧你这样子,八字没一撇呢,可不能太认真――我说过全凭天意,若是那什么了你不能怪我!” “我又没说什么!” 宋娉婷闷闷不乐:“你不告诉他们你是谁,到时候他们怎么找你啊?” 小乔瞪她:“你怎么这么笨啊?我不现身,你不会代替我出现?” 宋娉婷怔住,一张脸阴雨转晴,笑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啊!” 她转着头找伙计:“我也要买砚台,我也要买……” 小乔额上黑线直冒,却听见右侧边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公子要买砚台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解说 小乔忙收回搁在柜上的手,转过头,看到一位玉树临风、俊雅不凡的年轻公子,穿件淡紫色绣袍,双目清亮有神,正含笑看着她。 刚才那边靠墙处是有两个人,应该早走了,这位公子独自一人,什么时候来的,却没察觉,小乔看他一眼,回了一个微笑,说道: “这位公子有礼,在下看着这些砚台挺好,不免要观赏一番。” 紫衣公子笑道:“我也正想买砚台,愿与公子一同品鉴。” 小乔顿了一下,只得说实话:“不好意思,不瞒公子,在下对于笔墨纸砚,却是只会用,并不懂品鉴品质好坏!” 紫衣公子始终面带笑容,温文尔雅:“我倒是略知一二,若公子也想买,不如一同来挑选?” 小乔想了想,转脸去看宋娉婷,宋娉婷朝她点头,她便也朝那位公子点头: “如此,借公子的光,我们兄妹也跟着挑几套!” 紫衣公子一怔:这些可都是名砚,价钱不低,要这么多做什么? “公子要……几套?” 小乔说:“我要一套,我表妹要……多少?” 这话是转去问宋娉婷的,宋娉婷毫不犹豫:“三套砚墨!其中一套要特别的、最好的!” “那、那好啊!” 紫衣公子脑子有点转过弯来了,恢复笑容:“我姓许,名俊卿,京城人氏,未知公子贵姓?” “原来是许公子,失敬!在下姓韦!我表妹姓宋!” “哦,韦公子!宋小姐,有礼了!” 小乔只好和宋娉婷一起,重新和许俊卿见过礼。 许俊卿便开始教她们挑选砚台。一边耐心地解说:“砚台品种极多,自古以来,就有石砚、玉砚、陶砚、瓷砚、瓦砚、澄泥砚和铜、铁、银等金属砚。但真正实用,又有收藏鉴赏价值的,是瓦砚和石砚两种。又以石砚品种居多,二位看看这些――端砚、歙砚、乌金砚、灵岩石砚、开化石砚、大沽石砚、沉州石砚、溪石砚、洮石砚、紫金石砚……其中端砚因其工序繁多、精工细作。为诸砚之首;其次是歙砚,各种奇异精美纹理深然天成,即便是人工雕刻,亦以独特浑朴之风大受赞赏;洮石砚颜色特别,经研磨后可看到黄膘水纹,如浪似云,世人但爱其实用。它具有发墨快、耐用、蓄水持久、色浓保湿、利笔等优点;最后是瓦砚中之澄泥砚,这两方都属上等品质,适合落墨。端砚、歙砚、洮石砚、澄泥砚,此四种为天朝四大名砚,文人墨客,珍爱收藏之。” 小乔和宋娉婷顺着他的指点观看砚台,耳边听他解说,总算是对砚台有点了解,小乔不由得对许俊卿叹服道:“许公子真是博知广闻,经许公子这一番解说。我二人只觉茅塞顿开!” 许俊卿微笑:“韦公子过奖,只要是读书人,对这些多少都有所了解。” 话刚说完,他忽然后悔了。赶紧解释:“呃……我是说……实在没别的意思!” 被人看成文盲,小乔也有点尴尬,却只好说:“没关系!我,确实不算读书人!” 还好宋娉婷快言快语解了围:“端砚我是知道的,其它的……也太多了!我们只买下四大名砚就可以,那个诸砚之首给你大哥,剩下三个……” 小乔眼珠转了两下,看着许俊卿问道:“世人多爱收藏砚台,古今亦然,名砚珍贵,历经千百年的名砚更加难能可贵、也更有收藏价值,许公子对砚台了如指掌,可知有没有这样的古砚卖?” 许俊卿正为小乔的坦率单纯暗松口气,此时对上那双清澈明媚的双眸,只觉心跳失常,呆怔片刻,正要答话,早走过来站在边上的小伙计很不识趣地插话:“这位公子,若要买古砚,城南古韵斋就有,很多,却是很贵很贵!比我们这名砚贵了上百倍的价钱!” 许俊卿好不恼火,涌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下,宋娉婷却拉着小乔道:“名砚就可以了,最要紧是实用,非要什么古砚,太珍贵了只怕他还舍不得用呢!” 小乔说:“我大哥喜欢啊,既然能有,又不费事,何不买来给他?他收藏的那些前朝孤本、善本都丢失了,珍贵难得的名人真迹字帖书画也消失殆尽……” 许俊卿眼睛一亮:“前朝孤本、善本,名人真迹字画我知道哪里有,公子若有心要寻找,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那好啊……” 小乔还没高兴完,却见青梅从外面跑进来:“小……公子!二公子路过这里,看见这些人,知道小姐在,便下马走过来了!” 小乔一怔,姚妈妈说出嫁前的姑娘应老实呆在家,尽量不见人,不随意出门,除非有父母兄弟相随,她今天可是自己跑出来,还不带婆子仆妇,想着黄文正的罗嗦便觉头疼,也顾不得买砚台了,赶紧对许俊卿抬手作了个揖,说道: “多谢许公子!我有事先回家,那些,就不买了……告辞!” 说完拉了宋娉婷,匆匆离开,此时店里除了她和宋娉婷、许俊卿之外,再没有别的顾客,卓昭、曹卫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许俊卿,目光不善,店外一字排开站着王府侍卫,小乔不禁冒汗:带上这些人逛店铺,还让不让人家做生意了?简直是招人怨恨啊! 刚走出店铺几步就迎上黄文正,黄文正瞪着不安份的妹妹,碍于宋娉婷在旁,不能说什么,无可奈何道: “跟哥哥回家吧!” 小乔笑着:“好。咱们绕一圈,先把宋小姐送回府!” 黄文正点点头,在前头领她们往马车走去,小乔轻声对宋娉婷道: “让你家哪个侍卫或管家来买砚台,直接都买端砚得了!那三个人的名字记住了?今夜打听到他们住的客栈,将砚台以汪浩哲、汪小乔兄弟的身份送去,他们一定会收下!陈应景、陈应章、刘朋,你看中的那个是陈应景,他是独子,家里只有一个寡母,亲戚少之又少。他小时候确实说过不得功名,绝不娶妻的话,你可以派个能说会道的人去试探一番……” 见黄文正回过头来,小乔忙改了话题,笑着说:“刚才在街上买到的小玩艺儿你都收着吧?那你负责送去给孙兰贞,我就不过去信义侯府了!” 宋娉婷只好应了句:“好,我知道了。” 既然要各回各家,马车是要分开坐的,临分手,宋娉婷忽想起来,瞪着小乔: “下次,再不准说我是你义妹、表妹!” 小乔点头,看她爬上马车,才说道:“那说是亲妹妹,行了吧?” 宋娉婷气得翻白眼,小乔咯咯笑着,被黄文正拉走,塞进马车。 从敞开的窗扇里看着人离开,许俊卿这才缓缓走出店铺,愀然不乐地沿街边漫步。 他今年二十三岁,早几年前就是文华书院极负盛名的博学才子,父亲引以为傲的骄子,许家男儿世代为官,拜相入阁寻常事,但自晋王作乱以来,父亲不允他们参加科考,其中原因他只是略知一二:祖父曾经是晋王和楚王的老师,父亲则成为他们兄弟俩的伴读,三个人从小形影不离,亲密无间,长大后,二位皇子封王,父亲顺利出仕,官至大学士,晋王作乱夺位,祖父忽然病逝,父亲丁忧在家,之后楚王挥师回京,清整朝廷,曾经怨怪祖父帮着晋王作了些事,责问父亲如果不是丁忧,是否接受晋王所授官职,父亲无言以对,自此绝了出仕之心,致力于叔祖父创建的文华书院,许家儿郎学识再高,也不允擅自参加科考,许俊卿便是在书院里讲学几年,最终皇上亲自过问,父亲才让他们兄弟备考……一腔报负,终将得以实现,他从来不认为遗世独立、明哲保身是明智之举,读书二十载,怀着满腹经纶,再多的真才实学,不施展,不作为,有什么用?不如那些营营碌碌的小民,他们辛苦劳作,还能有个明确的目标,日为三餐,夜为一宿! 他为的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不愿成家,因无以立业,文华书院有父亲,不需要他来操心。另一方面,他在与友人交往中,也见过一些深宅女子,名门闺秀,没有令他满意的,无法想像他未来的妻子,也是与那些小姐们一个样,风月场他从不涉足,但那不代表他不解风情,他心里自有一份情意,等着交付某位有缘人。 他也不能确定,想不清楚那位有缘的女子该是什么样子,今日见着那位自称姓韦的假公子,他忽然间心动了! 何等胆大妄为的女子,冒冒然就敢帮着女伴做出那样的事情!真像弟弟许真卿所言:哪家的名门闺秀啊,太吓人了!可他却怎么也不觉得她们的行为有可憎之处,反倒是越看越听下去越觉得有趣,以至于,他都有点羡慕忌妒起被她们算计的那几个江南举子,尤其是那位被“韦公子”一口咬定会考上状元的陈应景,觉得他们真幸运,只是因为小时候与“韦公子”相识,便被她惦记了这么久,相别经年,还能一眼就能认出来! 如果不是她哥哥意外地跑来,他真的准备带着这位女子去寻找她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难,这些他现成都有,只要稍作安排就可以了!他愿意陪伴她久一些,与她交往,让她对他有所了解!(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郁闷 许真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兄弟俩对视一眼,许俊卿不说话,许真卿也不作声,落后一步,跟随哥哥朝前走。 在店里被哥哥打发先走,他就猜到哥哥的心思,出门的当儿看到那两个小厮丫头站在门口一侧,不免对她们留意起来,既然自家哥哥对假公子动心,那他可以帮着观察一下,随从奴仆的衣着装饰、言行举止,能反映出主人家是什么样的门庭。 从店铺前到路边停靠的车马边,错落站着二十几位身姿挺拔、壮实健硕的年轻男子,个个面色严肃,行止端重,虽然都穿着便装,但一看就知他们是经过训练的军中之人。有两个欲要进入店铺,先走去跟那小厮交涉几句,小厮点头,那两人才走了进去,未几,里边的顾客便陆陆续续地走出门来,估计是那两人使了什么法子赶人。 小厮是跟着假公子的,那么这些健壮的侍卫便是在守护假公子! 许真卿再细看真切些,不由得暗自吃惊:不妙啊,哥哥看上的女子,竟是端王府的人! 太子赵琮、端王赵瑜少年时期曾在父亲指导下读书,有师生之谊,端王从北边回来后,曾去到许府看望老师,两天前听说老师感了风寒,又代表太子去了一趟许府探病,簇拥在他前后的侍卫,腰上所佩铜牌跟店铺前站列的这些男子们现在悬佩的是一模一样! 端王府出来的年轻女子,会是什么人?端王的女人啊! 扮成男人都如此俊美娇艳,气度风华不俗,随行侍卫数量和端王身边的人差不了多少,她若不是王妃也绝不会是一般侍妾!难怪她敢如此随性玩闹,肆意妄为。不理会世俗规矩对女子们的各种约束,有端王这般宠爱保护,她就是在京城里闯出什么祸来。只怕都会立即被端王府压下去,只保她安然无事! 又见一年轻男子到来,小厮急忙迎上去。被年轻男子责斥: “胡闹!该劝着小姐待在家里,你跟着乱跑什么?快去。请小姐回府!” 小厮跑进店里,不一会就见假公子匆匆走出店铺,喊一声哥哥,即被年轻男子送上马车带回家。 众侍卫相随而去,每个人脸上神情俱都松缓下来。 许真卿心里叫苦不迭:看这情形,应该是已经定下来、未迎娶过门的端王妃!我的哥哥哟,你怎么就看上王妃了呢! 大街上不好说什么。兄弟俩低着头默默相随而行,越走越快,自小相伴出街游逛从不带奴仆,省得麻烦。今天本是父亲劝他们出门散散步,好好游玩,将身心完全放松,以应对明日科考,乘兴而来,谁知反惹得个郁闷心情回家。 回到林宅,黄文正吩咐摆午饭。先拉着小乔进到她房里,小乔也不作声,老老实实听他训教一通,黄文正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哥哥再怎么凶也吓不到妹妹。她高兴就听两句,不高兴翻起白眼跟他辩驳,还能将他驳倒一点面子不留,怎么训斥都是水过鸭背,过了就是过了,无奈之下,也只有如此了。兄妹俩走去花厅吃过午饭,又一起逗弄吉祥小半天,各自去歇息。 一觉醒来,还好不像昨天那样看见天黑了,洗漱梳妆过,坐到罗汉榻上翻看几天没动的各样帐册,却没心思看,便让小鱼研墨,铺了几张雪花信笺给赵瑜写信,每天两封,赵瑜交待她照与不误,只管交给卓昭或曹卫,至于他能不能看到,就不必理会了,总之信件最终都会到他手中。 给赵瑜写信,就像夜里与他相会,总有说不完的话,洋洋洒洒三页信笺很快写满,只得吉祥在窗外喊得厉害,便停下笔,将信封口交给小鱼拿了下去。 出门走去廊下逗吉祥玩,吉祥已经会说:“姑娘好!松子好吃!” 小乔试着扔过去一粒松子,它居然会腾空飞起,一口接住,然后又飞回架上拍拍翅膀,悠闲地看着小乔说: “还有吗?松子好吃!” 小鹿走过来抱怨道:“小姐,吉祥吃惯了嘴,再喂它粟米谷粒,它居然不吃了!” 吉祥听见小鹿在说它,转动着黑豆眼,尖起嗓子道:“胡说!丫头胡说!” 小乔噗地一笑,小鹿着恼:“你个死鸟!” 黄文正走过来道:“谁死了?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吉祥扇动翅膀:“阿正阿正!” 黄文正学了小乔的耐心,拿粒松子给它:“是二爷!” 吉祥吞下松子,从善如流:“二爷!二爷好!二爷真乖!” “唉!后边这句省了!” 小乔用袖子遮住嘴,笑得花枝乱颤。(.好看的小说) 管事婆子来报说有客人来访,小乔说:“是谁?怎知道我们兄妹?不会是西邻沈家吧?” 管事婆子忙回道:“客人说姓房,是二公子旧时同伴。” 黄文正笑笑:“没错,是我旧时少年同伴,玩得最好,刚来京城时就在街上见过他,没敢认,昨天又遇见了,便忍不住上前说话,他惊讶得无以复加,大街上拉着我不肯松手,若不是因为要送沈秋玉归家,他就要拉了我去他家叙旧!” 黄文正往前院走去,小乔仍和小鱼、小鹿在廊下逗弄吉祥,教它认识院里各人,并喊她们的名字,一会见青梅笑吟吟从外边走来,吉祥就冲她喊: “青梅!青梅!” 青梅一楞,随即又笑:“吉祥真乖!” 小鱼喂吉祥一粒松子,吉祥吃完对她说:“小鱼真乖!” 小鹿也塞给它一粒,笑道:“吃吧,快吞下去!” 吉祥脖子转动两下,张着嘴想吐吐不出来了,便冲着小鹿大喊: “丫头骗人!骗人!” 廊下婆子仆妇们笑成一片,好不欢乐。 青梅扶着小乔走进房里,一边禀报:“我去到双龙客栈,里边都很好,我巡视的当儿,将小姐的话嘱咐了掌柜的,他自是全部应承……小姐不知道,今日您和宋小姐走去搭话的那三位举子,他们都住在双龙客栈!” “是吗?那真是凑巧了,得让掌柜的多关照些,那可是我们江南同乡!” 青梅笑道:“我估摸着小姐应是这个想法,便同掌柜的说了:是少东主的同乡,要多照顾着三位爷!” “这就对了,你办事总能让我放心,午饭是在客栈吃的?” “是,尝了尝他们做的饭菜,都挺好,厨子用心了,菜式品种很多,食材新鲜,给的份量足……小姐,我看见宋小姐了,她没进去,只教人入内探听,我不好与她照面,只在楼上偷瞧两眼,估计一会就给您来信了!” 青梅缩着脖子吐舌笑,小乔斜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下去换了衣裳吧!” “是!” 果然如青梅所猜,晚饭前,宋娉婷就写好一封信,打发身边人送去林宅给韦小姐。 宋娉婷心知肚明,陈应景不算是小乔指给她的,是她先看见了他,一眼望去,目光触及陈应景的脸,便觉心中有种特别感觉,那人笑容亲切,温和谦恭,不像大姐夫冯成杰总带着提防和预谋,那是她心目中真正的读书人,文质彬彬、端方雅正、不卑不亢,这才是真正的士林子弟,小乔说那是她旧时相识,那一瞬宋娉婷便觉得,自己和陈应景其实不陌生,因为他们中间有小乔。 更令她动心的是小乔那句话:你平日嚣张惯了,娇生惯养的富豪子弟根本看不上眼,门户相当的公子哥谁不是自小尊贵?若不能相容,还会惧怕你?到时候有点什么小事大事闹起来就只能是鸡飞狗跳!陈应景家境清贫,出身寒微,但他是真正有涵养有耐心的,或许他能容得下你,许你一世平稳幸福! 小乔已经找到了美好归宿,剩下她和孙兰贞,兰贞是个病秧子,看不上眼的可以不嫁,逼急了装死,她怎么装?父亲和同僚在论说亲缘,娘亲要她换女装,强行拉着她出去走亲戚,她不傻,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十六岁了,再拖不能过年底,不出嫁便会惹人闲话。 因而她想赌一把,陈应景是她看上的男人,家境贫寒又怎样,她不介意,父母膝下无子,不是想着要招赘女婿上门吗?但她看了陈应景的风华气度,觉得他应该不会想做赘婿,那就凭能力考一个功名吧,有了功名,可以抵消门户不相当的缺憾,父母便无话可说……不管结果如何,她打定主意,愿意试一试! 小乔展开宋娉婷的信,阅看完后禁不住好笑:宋娉婷还真是敢作敢为,当真买下三套砚台,晌午过后找了位能说会道的护卫扮成读书人送去双龙客栈,陈应景和应章、刘鹏无功不受碌,当然是婉拒不收,那人便抬出汪小乔的名头,说这砚台是小乔少爷送给三位旧日乡友的,预祝三位故友明日科考旗开得胜,一帆风顺,他日皇城高墙金榜提名! 那三个先是惊怔,接着大喜,赶紧就拉着护卫追问小乔在哪里?护卫应付这后边的事顿感吃力,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得脱以身,砚台终是送了出去,还打听到三人的一点私事,确实如小乔所猜,陈应章、刘朋是富家子孙,早已婚配,而陈应景,果然没有妻室,也未订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提防 未有结果的事情,自然只能是小乔和宋娉婷知道,暂时不忙告诉孙兰贞,那是个心眼儿多没事乱猜乱想的人,少让她操心两天也好。 而此时孙兰贞坐在自己房中软榻上,将宋娉婷亲自送到大门口让人去接进来的花花绿绿一堆小玩艺摊开来,一样样拿在手中细看,唇边泛起玩味的笑意:那两人定是去到什么好地方玩了,而且还玩得很高兴,根本就没花费真心给她挑东西,这些精美小巧的绣艺络子,一看就知道是江南传来的,应该出自芳华绣庄,时兴漂亮的璎珞珠花簪子、珍珠串子,跟前两天大侄女去到留云珠宝阁买回来的一模一样,这不是她们取巧直接去店铺里抓几样回来哄她的吗? 哼!等着瞧,看不起她身子骨病弱,如今天气暖和阳光明媚,哪天硬拉了她们带她出城去踏青,教她们吃一惊! 孙兰贞起身下榻,蹬上绣花鞋,跳跃着往前跑了几步,身边锦儿、绣儿倒没什么,掀帘走进来的奶娘吓了一大跳,脸都变青了: “我的小姐啊,可不敢这样!要是一口气上不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奶娘后半辈子怎么过?” 孙兰贞捧着胸长吸口气,微笑道:“妈妈!没事的,我今年开春以来,自觉好很多了呢!呼气、吸气很顺畅,跑几步,没事儿!” 锦儿笑着说:“妈妈,小姐真的好很多了!往日上那假山亭子,要歇三次才上得去,如今不用歇,直接走上去,最多就脸红些,站着多喘几口气。就好了!” “哎呀!是真的?别是你们这些小蹄子偷懒,不肯好好服侍吧?仔细让我知道,有你们好看!” 绣儿忙说:“妈妈。我们自小跟着小姐呢,断不敢、也不能让小姐出意外的!” 奶娘欢喜道:“果然也是,我看着小姐脸儿比去年温润多了。[.超多好看小说]太阳一晒,不再总是泛白。倒是疑心透出一点儿淡红,我还以为擦了胭脂呢!似这般,可得告诉老夫人去,再请太医来诊看,是哪帖方子好,哪座寺院神佛灵验了,咱们得逐一拜谢的。不能昧过!” 知道奶娘罗嗦,孙兰贞也不与她争,只是笑:“好,全凭妈妈!” 奶娘刚离去,一个梳着双垂髻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走了进来,朝着孙兰贞福了福身。 孙兰贞问:“铃儿,怎样?” 铃儿答:“回小姐话:奴婢去到前院偏厅,见原先喝酒的四五个人,散了大半,如今只剩下威义侯还在席上。咱们侯爷陪着说话。” 孙兰贞心里跳了一下,自从越云――文娇那件事之后,哥哥被端王府的人戒告一番,神情间便很是抑郁。她虽然同情怜惜哥哥,却也无可奈何:认识文娇这么久,知道她是个有心机的,但她绝不会对付算计自己人!可她也防得太深了,对于宋娉婷和自己,从未透露出一丁半点小时候的口风,谁能猜得到她一个商场上钻营筹谋、大肆捞取天朝南北财富的女孩儿,竟然跟皇家人有瓜葛!威义侯打文娇的主意,哥哥和她明说,她直觉里认为那不可能,文娇一定看不上威义侯!出于本能,她一为护友,二不想哥哥掺合进来,曾经提醒过哥哥的,他不听,怪不得她。 本以为威义侯和哥哥暂时不会走得很近,谁知这才过不了几天,威义侯似乎是不计前嫌,今天又来到孙府! 他进内宅给孙老夫人问安,当时兰贞站在旁边,因是世交,又是自小到大时常见过的,不用回避。她淡淡地看着威义侯,福身行了个礼,威义侯却是温和地冲她笑了一笑,目光里有一丝不明的意味,令她内心极度不安,被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困扰住了。 之后哥哥笑着说今夜前厅罢宴请客喝酒,她回到自己房里,想来想去,还是打发了小丫头铃儿前去打探消息,锦儿、绣儿是不可能去的,小姐的贴身丫头,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 她不为别的,就怕威义侯不死心,又拿与哥哥的那个赌注来说事,向哥哥求娶,不是她自视过高,她的人不怎么样,这贵女身份却是抹煞不了。京城好人家的闺女,有爱慕权势富贵的,见了他的人自是肯嫁,但要是问过他侯府里的实情,又知道了董华为临危休妻之事,只怕没有几个人愿意嫁的。威义侯在文娇那里跌了个大跟头,得知此中内情的还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他心里哪有不堵着口气的?若是和哥哥攀交情,想从她这里下手,扶着她这双嬴弱不堪的肩膀站起来,也算能捡回一点点颜面! 想过哥哥不至于那么绝情没脑子,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哥哥被他几盏酒一灌,就像两年前被套上那个赌注一样,迷糊中亲口应下亲事,那岂不又是一桩无头公案! 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嫁威义侯! “铃儿,你这样回来,那里就没人看着了,不能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铃儿道:“有的!奴婢去得久了,因总要来给小姐回句话,便让平日相熟的前院小姐姐帮盯着,听爷们说些什么,奴婢赶来说了话,这就又去!” “好!铃儿最是机灵!明儿我赏你几样好东西,也给你那位小姐姐两样!” “多谢小姐!” 孙兰贞这一次却是猜错了,前厅威远侯和信义侯所议之事,与亲事丝毫不搭边界,二人酒足饭饱,离开酒桌,去到正厅饮茶醒酒,继续刚才的话题,信义侯听得很认真,不时地附和点头,喝了几壶茶,眼见夜渐深,威远侯告辞回家,不过是隔着两条街的路程,又有侍卫相随,信义侯只送到门口,便相互拱手道别。 威远侯喝得不少,原只道微有薄醉,出来经风一吹,便觉脚步虚浮,也不用车马,扶着侍卫走了一会就到自个家门,早有奴仆报进内院,说侯爷醉了,因而一进到里边,四个妾室你争我抢,这个绞热帕子那个喂醒酒汤,还有直接在二堂上就要动手替他除外袍的,威远侯不胜其烦,一个个推开,喝声: “吵什么吵?都给我走开!让兰儿、芝儿过来!” 四个妾室撅嘴的撅嘴,瞪眼的瞪眼,站着不动,谁也不作声。 却见两个穿着同样的艳丽服饰、十五六岁美貌女子挤上前,两下里一个挽手,一个扶肩,娇声说道:“爷,妾身扶您回房吧?” 威远侯闭着眼点头:“去你们院子,先歇会,等酒醒了,爷还有事做!” “是!” 看着威远侯左搂右抱,由两个美妾搀扶着离开二堂,四位妾室恨不得撕了那两个贱人! 一位替威远侯生得二儿一女,平时多得宠爱的妾室咬牙切齿道: “都是做妾,不过从太子府出来,不知被人用过多少回了,有什么好稀罕的?这些日子,竟是看都不看我们姐妹了!” 另一位也不服气:“怕她们什么?她们是太子给的美姬,咱们还是良妾,为董家生儿育女了呢!走,去看看她们都使出什么狐媚手段,引得侯爷吃了蜜糖似的,夜夜往她们院子里跑!” 绮春院内室,威义侯被两名美妾服侍得无比舒适,全身脱光,热水洗脸擦身,然后扶上了床,两名美妾却也会谦让,互相问道: “兰儿,今夜就由你服侍爷吧,我先下去了!” 兰儿说:“哎呀,爷还没醒呢!芝儿你瞧瞧这般光景,我也不懂如何是好!” 威义侯睁开眼睛,一手一个拉了她们上床:“费什么口舌,姐儿俩一起来服侍爷……” 一时间,大床上罗帐翻飞,三人混战不休,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柔媚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四处飘荡。房外窗下,四个妾室或蹲着偷听,或半弯着腰往里偷看,一个个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又气恨又不甘心:爷喝了酒回来,糊里糊涂记得什么?这两个不知体恤怜惜侯爷的浪蹄子,自顾快活,把爷累着了可怎么好? 四个人同仇敌忾,互相推搡着,嘴里低声咒骂着里边两个承欢的贱人,却没有谁真的敢出声制止――侯爷带着两个美妾回来那天就说过,兰儿芝儿是太子殿下赏的,是爷的爱妾,莫说动她们,谁若敢让她们受了委屈,爷绝不轻饶! 四人都是生有儿女的,也不怕侯爷真的翻脸无情,只多少有些忌讳两个美妾是太子府的人,如果有一个敢于站出来给她们好看,其他三个必将一同撕了她们,但想归想,就是没人够胆做出头鸟。 威义侯哪里想得到自己的四个妾室正在外边偷听观战,他陷在绮罗堆里,左拥右抱,尽情享受美色,恨不得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得意畅快,但再强壮的身体,最终还是会疲软倦怠,威义侯终是坚持不住,从两名美妾身上滑下来,倒在绣枕上,几乎在沉入梦乡的同时,太子冷峻的面孔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战事 他并不想喝酒,有人烦闷时借酒消除,他却不是这样的人,多年在军中拼酒量,又不是毛头小伙,醉酒的感觉其实不是很好,非不得已,不会再轻易去体验。 午后去到信义侯府,见过孙老夫人,看到一旁的孙兰贞不免又想起韦越云,心里确实郁闷一番,他怎么就鬼迷心窍盯上韦越云了呢?还不是因为孙兰贞,结交个商家女整天邀到家里来玩,让他撞见……如今想娶个门户相当好人家的小姐做正妻,生下嫡子支撑侯府门庭,竟是难得很,遣出去的媒人不消半天就原路跑回来,各家谢绝的理由如出一辙:小女近期身子不适,不宜谈婚论嫁! 他娘的,宁愿病死也不肯嫁本侯么? 晃眼看那孙兰贞与往日有些不同,小脸儿似乎圆润了些,泛起淡淡的红晕。这病秧子虽然嬴弱,到底是世代公候家养育出来的女子,模样清丽可人,气质高贵娴雅,不言不语,那清冷的眼神儿却足以摄人,这便是天生的主母风范,比自己家里那几个只会瞎闹腾的妾室们强了上百倍。 她自小就极聪明多智,比信义侯小二十岁,信义侯却每每从她这里得些整治协调后院妻妾的点子,府里事务是信义侯夫人在打理,遇着大事件,却要找小姑子问上两句才敢定夺……或许,威义侯府的中馈,还须得由她来掌管? 他这个侯爵是新贵,炙手可热,如日中天,却也奈何不得世袭的信义侯,孙家百年勋贵,底蕴不浅。当年太子修书让他去找孙文斌起事,孙文斌当即应允,皇上登基。对许多顺从过晋王的文武大臣不满,却唯独对孙家不闻不问,虽然不知原由。可见信义侯府与皇家应是有些渊源的。 孙兰贞自幼体质嬴弱,难以嫁得出去。孙老夫人愁眉不展,他是鳏夫,想要个正妻找不着合适的女子,便娶下孙兰贞,董、孙联姻,解了两家难处,岂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么? 但眼下并非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信义侯接受他的提议,那就更好了。 南边起战事,朝堂上众臣皆知,但有一件暂时被隐瞒压制下来,除了军机大臣,朝官们尚不能得知:南方靠近边陲之地暴发了百年不遇的瘟疫! 将士披挂盔甲,不怕上战场,可纵是体壮如牛,只怕也抵不过瘟疫之气。更何况南边诡异的人情风俗,传言那些土著人善施巫术蛊术,女人都会念咒,随意几句。便能让人晕头转向,魂魄飞散。威义侯不信这些,但那场瘟疫,那些捉摸不透的南蛮人战术,他有些头疼…… 朝中武将多为北边人,因而这两日来,主动请缨作战的,少之又少。 而昨日军机大臣集议,言语不多的端王作出决定:时不我待,边民遭受战乱之苦,如在水深火热之中,应体恤黎民疾苦,不能再延误战机!各防军队已经重新作了调整,两日内若再无更合适的人选,便点一位骁勇善战、年轻有智谋的公候,挂帅领兵,赶赴南防边陲,驰援南边防军统领邓敏将军,共同拒敌,镇压违背盟约的南夷小国! 端王说完话,清冷的目光自左向右扫视一番,在威义侯身上几乎不作停留,威义侯却不自禁地心里一突,感觉不太舒服。 今日不是大朝,朝官分在各偏殿议政,各自散去后太子将他留下,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个机会,有人想争取却也没有那个能力,若能拿下南方战功,那是何等功劳?皇上对即将执帅印出征的将军期望颇大,你,也不想一辈子停留在侯爵位上吧?” 威义侯有些发懵,不安地垂下头:“朝中猛将无数,端王手下亦有南边将军,臣以为,端王已有所安排,欲为属下争此桩功劳……臣,听命于太子殿下!” 太子的话不带一丝温度:“你在我身边多年,我对你的能力是了解的,区区南夷,你能应付得了!回去好好想想!” 太平盛世,富贵荣华已到手,南边再乱,隔着千山万水,乱不到京都,骚扰的是底下的老百姓,自古南边战役向来是个泥潭,一陷进去就难于拔出来,南夷湿热艰苦的环境,北边长大的军士们人人闻之色变,谁愿去争那个功劳?他是太子身边最得倚重的宠臣,鞍前马后,凡事争先,原以为,再怎么着,太子也不会舍得让他去啃那根硬骨头的! 可是如今,太子要他请缨出战,他本就是个武将,皇上不会多看他一眼,只会向太子投去更多赞赏的目光。 太子这是下决心要放开他了! 威义侯冷了半截,拥兵十万而去,区区南夷当然能应付,艰苦卓绝的环境可以克服,那瘟疫呢? 他开始动脑子寻思起来,朝廷注重领兵将帅的身份,以示重看此次战事,他要是找到一个能代替的不就行了? 于是他找了信义侯,将太子跟他说的话稍作修改,一股脑转述给信义侯听,尤其那句“不能一辈子停留在侯爵位上”,听得信义侯眉毛抖了抖。 他拍着信义侯的肩膀道:“明日大朝,你再上一本,我的折子也已经递呈太子,咱们兄弟再来赌一把,看谁能争得这桩大功!” 信义侯上过请战的折子他是知道的,那是例行公事,武将出身的公候都必须如此,能不能胜任,朝廷信不信任在其次,人才济济的情况下,上位者一般不会看这些公侯,但若是三番两次请示,那便要上心了。 若是信义侯看上那份功劳,听了他的劝再次上折,那么他在太子面前就有话说了,他自会尽力谦让,让信义侯挂帅出征! 信义侯不是太子或端王的人,不是军机大臣,他尚不知南方有瘟疫,只待出征之时,才会被告知,而且还只能是他和参军们知晓。 自有地方官员在打理瘟情,而军队如何行军,如何打瘟区过,那便是他们这些军中首脑该操心的事了。 威义侯心中满意,半夜里被左右两名美妾挤压得不耐烦,也只是略作挣扎,复又睡得很香甜。 翌日清晨,太子在侍妾金珠的服侍下起床,洗漱过后,太子妃带着田氏、韩氏二侧妃,领了人带着早餐进来摆上,妃妾们隔着纱帐请了安,太子妃即走进来,金珠低头避让一旁,太子妃亲自取来绣龙纹外袍替太子穿戴,太子看着太子妃略显苍白的脸,说道: “你与田氏有了身子,要注意将养。明日起不必再来,不用为我担心,我身边侍从都很好,近日忙些,由金珠在我房里陪着即可,人多反而让我乱了思绪……烨儿那里,你要费些心力!” “是,妾身记着了。” 太子看了看满桌精美的点心,没有食欲,挥挥手道:“我不饿,你们自己用吧,天时不早,我得赶紧走了!” 妃妾们恭送太子离去,韩氏扶了太子妃到铺着绣花软垫的椅上坐下,太子妃目光扫向金珠,见她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自红,凝肌如玉,乌发如云,微肿的眼皮不觉难看,反显出一种别样的媚态,太子妃原本温润的双眼逐渐变得冰冷: “你怎么服侍的?太子殿下千金贵体,可容不得半点疏忽!似这般误了时辰起床,连早膳都赶不及吃便去上朝,岂不是要坏了身体?注意你的行止仪容,要本份端庄,若心思不正,媚惑取宠,你是懂得本妃规矩的!” 不过一个妾侍,寻个借口一碗药灌下去,打发到某个角落去,一辈子都见不着太子面。 金珠低着头跪在地上,声音微微颤抖:“奴婢不敢!昨晚太子爷看奏章只到深夜,奴婢随侍在旁,为太子爷添衣、沏热茶!” 太子妃看向一旁,太子房内侍从微微点头,证明是真有其事,但他也不能多说别的,红袖添香,美人如玉,太子爷岂肯老实坐着劳神?松紧有度,劳逸结合的道理太子爷又不是不懂,男侍们都遣出门外,二人在室内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门开着,华灯亮如白昼,但谁敢转头去看?只听得里边声息暧昧,软语呢哝,到半夜奏折看完了,人也不见了,他们得允许入内收拾,唯余满室芳香,桌上除了奏折码放得整齐,其余的笔墨纸砚、茶盏果子,甚至两人的衣裳帕子扔得乱七八糟。太子自己的卧室,喜欢用色调雅正素净的帐幔,帐内床榻上什么情形看不清,偶有轻轻笑语声传出…… 这些要是告诉太子妃,金珠会不会被拉出去杖责? 那侍从低着头暗自想,但他是绝对不敢乱说的,除非他不想活了,太子是什么人?他可以容得太子妃过问他房里的事,但绝不容许身边服侍的人随意乱说话! 太子妃看着金珠,温言道:“起来吧,以后要学会伶俐些,劝一劝太子殿下,操劳应有度,不要太夜,伤了身体,便不好了!” “是!奴婢记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德妃 太子坐着辇车才走到半路,便打了好几个喷嚏,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帕子,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却没料着是自己后院女人们此刻正在论说他,而是想到了威义侯。 那小子很有怨怼吧?那又能怎样? 和钱贵田一样,威义侯也是在当年逃难之时跟上自己的,只是他来得比较迟些,他当时只是个副将,引了一队人马赶来接应,不敢走官道,专捡行人罕至的地方行走,遇山劈石,遇水泅渡,风雨兼程日夜赶路,前有围堵,后有追兵,董华昌力气大,路途难行之时,总会抢先背起自己,为自己挡过毒箭,此后成为亲信,机密事多数交付他去办,在那场硝烟弥漫的靖难战争中,自己身边爱将无数,暗中攒着劲争抢战功,董华昌虽然骁勇,到底缺些谋略,因而便让方先生跟着他,为他出谋划策,他也才能屡夺奇功,最终论功行赏,封了侯爵。 对他是足够宠信了,作为心腹,自然会关注,这次南边防务若是由他决策,当然不会指派给董华昌,但端王回来了,分管边陲防务,调兵遣将,他说了算! 太子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怪只怪董华昌时运太背,天下女子那么多,他偏遇上了小乔! 四弟对小乔超乎寻常的感情,太子也不禁动容,他已经忘记过小乔了,可后来还能再记起来!坚信小乔没死,多年寻找不肯放弃,当年的小乔才七岁啊,一个小屁孩,还是以男孩身份和他在一起,而那时的四弟十五六岁,难道他喜欢娈童?这是敬王推测的。但这个推测很快被否定――不提母后教子有方,楚王府的男孩行止一向端庄磊落,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就算真有,那他岂不是早应该知道小乔是女孩?至于到现在才目瞪口呆跳着脚后悔? 说来说去是小乔太诡异了,小小年纪。以男孩的身份也能把四弟迷成那样。(.) 而倒霉的威义侯手伸得太长,利用关系干扰城防营事务。拘韦华陶,逼韦越云嫁给他,端王若是再迟些知道真相,小乔岂不是他董华昌的人了?端王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明里对董华昌不屑一顾,只怕早想杀了他,只碍于他还是太子宠信的人吧?这一次南方起战事,朝中武将请战的寥寥无几。端王只对太子说了一句: “公候当中年纪轻,又勇猛善战的好像只有董华昌了!” 多年来倚重董华昌,放弃他确实有点可惜,但太子怎会不分轻重?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手足情当前,董华昌不过是一条狗,爱牵去就牵去吧! 看出董华昌的不甘,太子心里又不舒服了:食君之禄,许你侯爵之位,还敢有怨言?看来是太安逸了。下去吃一番辛苦是必要的! 百官上朝拜过君主,户部官员禀报了几桩财政上的事,皇上又过问了科考之事,然后就提起南边战事。威义侯正静等信义侯拿出折子呈递,却见内阁大臣秦玉章上前禀道: “南竽国纠结六国之力,早不来晚不来,在这个时候进犯我天朝边城,有些蹊跷,端王殿下已经追查下去……六国兵力可不弱,眼下南防邓将军受伤,只赖参军指挥作战,防军一边又要保护溃逃的边民,失了先机,节节败退,援兵再不至,只怕南防门户不保!臣以为,兵贵神速,宜立即点将出兵!” 皇上道:“何人能胜此任?” 秦玉章回答:“朝中武将有请战者,俱是彪悍虎将,都能当此大任。南竽等国早与天朝订有盟约,愿为天朝属国,岁岁进贡,如今胆敢毁誓背主,置天朝威仪不顾,臣等以为,此次出兵既是攘外又是镇慑,当于公候中选将帅,以代天威――威义侯董华昌,骁勇善战,颇有智谋,靖难之战中屡建奇功,承南征帅印,当仁不让!” “威义侯哪里?” 董华昌立即出列,倒身下跪:“臣在!” 皇上看着下边跪着的彪形大汉,满意地点头:“听封……驰援南防,刻不容缓!” “臣遵旨!” 信义侯站在队列中,捏了捏袍袖里的折子,心想还是迟了。 往南边发兵之后,朝廷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接着就是放榜,考上贡生的等着殿试,皇上想想端王出城也有几天了,不知道他事情办得如何,临走前还念念不忘婚仪,这小子是铁了心,一待黄继盛回京便要大婚,一天都不能等的。也不知道礼部的人做得怎样,便找了内侍来问,内侍回说礼部那边从昨天开始找上黄家二公子,先将三媒六聘定下,然后商议婚嫁仪程,黄家二公子也才二十来岁,未成亲,什么事不懂,得一样样指点教导……德妃娘娘还等着皇上示下,方敢定召见黄小姐的日子,见过之后,才让早就选出来的四位宫中女官随黄小姐回家,教导礼仪…… 皇上微皱着眉,摇头:“这个德妃,还是如此小心冀冀,朕不示下,她就不会来问?若是朕总不记起来,直等到瑜儿回到京城,那要怎么说?唉!传谕,摆驾润德宫!” 宫廷内院,皇驾过处,内侍宫女纷纷俯首跪地,待皇驾过去,两名剪修花树的宫女一边站起来一边悄悄议论: “皇上这是去哪啊?那边过去可只有润德宫!” “那就是去润德宫喽!” “哎呀,自从我进宫以来,都两年多了,从未见皇上去过润德宫!” “现在不是去了?” “其实,德妃娘娘挺好的啊,年纪也不过三十五六,珠圆玉润的,那肌肤可比淑妃娘娘还要结实……” “嘘!找死啊你?竟敢论及这些,有几个脑袋?想死别拖着我!” “嘻嘻!怕什么,又没人!” “我跟你说,我也是听说的……淑妃娘娘可不是她表面上这般温软慈善,她身边原有个叫香枝的,生得极好,皇上有一次出宫喝酒回来,香枝服侍着,皇上拉了香枝的手,没过两天,香枝就跌湖里死了!” “啊!” “所以,闭上你的嘴!咱们这样的人只要保得蚁命,多做事,少说话,只待六年期满,求一个恩典放出去便了!” “我、我记住了,谢谢姐姐提醒!” 润德宫地处偏院,德妃容貌端丽,性情恬淡不爱说话,与后进宫的年轻妃嫔没有来往,连管后宫事的淑妃都不常过来,皇上因为当年她多次倾听贤妃的无理抱怨,不但未作劝解,还在贤妃闹事时替她说了几句话,盛怒之下喝斥她,并再也不登润德宫的门。这一举动,虽未明说是禁足,但与被打入冷宫的贤妃没什么两样,区别仅在于贤妃不能走出她的宫苑。德妃却可以,如果德妃胆子大些,脸皮厚些,皇上不来看她找她,她便走去看皇上,或许就不会被冷落这两三年,但德妃却闭起宫门,在前院植花种草,后院则种瓜种菜,两个儿子成年后出宫,开牙建府,娶了王妃,她无事一身轻,因是南边人,会吃会做,闲来无事带着宫女瞎鼓捣,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此时已近黄昏,润德宫南边一间罩房里,德妃正带着几个宫女磨米浆准备自制蒸粉条,忽有小太监慌里慌张跑进来,嚷着: “娘娘!娘娘快……快迎驾,皇上来了!” 德妃素颜雪衣,头上乌黑的秀发用块粉色纱巾包裹起来,未着外袍,袖子挽起,露着一截肌肤细腻藕段般的小臂,脸上还溅了一滴白色米浆,楞在当场,喃喃道: “你说啥子?皇上,皇上来了?” “是的是的,娘娘快快更衣,就到门口了!” 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院子里忽啦啦站满了人,回宫室更衣是不可能了,德妃硬着头皮,就这样子从后罩房走出来,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迎驾。 皇上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看了老半天才开口问道: “这是做什么?谁把你放后罩房去住?” 受虐待?心想不可能啊,就算冷落她这许久,不问不闻,她身为德妃,名份在淑妃之上,谁敢给她吃这个亏?自己不知内情,不还有庄王、仁王?那两个小子三不五时地进宫请安问候,怎会让生母受委屈? 德妃低着头,忙解释原由,皇上哼了一声:“有那闲功夫,怎不去操心端王婚事?枉他还信任你,亲自来求!” 德妃说道:“启禀皇上:臣妾未敢忘记端王婚事,前天使人去前边探看,回说皇上很忙,臣妾便想着,再等两日,若是皇上还忙着,臣妾便要自作主张了……” “瑜儿既是求了你,你便可作主,非得等朕说一句什么?你就是被皇后惯的,什么事都不会自己拿主意,没有主心骨!” 皇上看着她粉色纱巾罩着的后颈,白白嫩嫩,这女人躲在自己宫里,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竟是胖起来不少,刚才乍一看见她走出来,差点认不出,面色白晰红润,腰身丰腴健壮,精神比以前也好多了。 “起来吧!进去更衣,让宫女们把你们要做的东西做出来,朕也尝尝――朕还没吃晚膳!” 德妃一听,想站起身,却因体型稍胖,歪了一下,立即有宫女上前扶她起来,皇上看着不禁好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争宠 入夜,紫云宫内,淑妃焦躁不安,在内室走来走去,看见一位年纪稍长些的宫女进来,立即迎上去问道: “怎样?皇上可是出来了?” 宫女蹲身行礼:“回禀淑妃娘娘:奴婢扮成洒扫的粗使宫人前往那一路,约略听见来回的宫女内侍说话,只道是……” “什么?快说!” “道是皇上终于肯……歇在润德宫了!” 宫女头垂得很低,挑着字眼说话,她原本听来的是:皇上终于回心转意了,今夜临幸润德宫,与德娘娘娘说了半天话,商量端王殿下的婚事,神情愉悦,笑语朗朗,晚膳吃得很多,皇上以后还会再来的! 淑妃呆怔半晌,着急问道:“你可听真了?定下来歇在润德宫?皇上他……他可是厌腻了德妃的木讷无趣,都快三年没碰她了,看都不去看的!” “娘娘,奴婢听见了,也看见了,皇上身边内侍秦澄亲口说:皇上今夜在润德宫安歇!” “你下去!” “是,奴婢告退!” 淑妃颓然坐在软榻上,咬着嘴唇,左右手相互抓握着,眼里透出一股狠色。 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个位子,受皇帝专宠,不是皇后,却掌握着皇后的权势,打理后宫事务,管着妃嫔们,享受皇后才能得到的仰慕和敬重,这是何等的尊荣!死去的表姐曾经让她羡慕得发狂,做梦都想要得到这些,一直小心冀冀,计算精细,总算是得偿所愿,眼看皇后桂冠不日将会戴到头上了。怎么甘心让人搅了场子? 皇后表姐喜欢她的娴静优雅,怜惜她为母守孝延误了嫁人,不时地从宫里让人送些时兴的首饰衣裳出去给她。答应为她留意着,有合适的人家便替她赐婚。不久表姐却病了,她自愿进宫服侍生病的表姐。第一次见到皇帝,她便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了他! 皇帝俊伟魁梧。仪表堂堂,稳重端庄的大男人,在皇后面前却是温柔和顺,轻言细语,皇后病中,后宫也还有女人,可他就是不肯离开皇后的房间。让人在外间铺床睡,皇后日益病重,怕过气,故意恼了他,他才不得不答应离开,却并不去妃嫔们的宫苑,晚上陪皇后说过话,即回自己的寝宫,她那时就偷偷躲在一旁看内侍们簇拥着他离去,感觉他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奈。 后来一段日子里。皇后许是药吃得太多,脑子有点迷糊,她终于鼓足勇气,晚上以皇后的名义给御书房里看奏折的皇上送点心。果然,只要是皇后让做的,没有人会拦,而皇上也将点心全部吃完。数次之后,一个寒冷的晚上,她亲自做了特别的点心,数量极少,务必要让皇上吃完,乌骨鸡汤一盅,喝不喝都无所谓,皇上却是饿了,点心和汤全部吃完,之后他有些疲惫,她便扶他到榻上歇息,皇上抚摸着她的脸说:这里,像婉蓉…… 她娇羞地低头:皇上,寒夜清冷,姐姐怕您受委屈,让我服侍您! 那夜,她成为皇上的女人,皇上趴在她身上,不停不休整整折磨了她半夜,她咬紧牙关,全部接受! 原来皇上并不是不想要女人,他只是有一个心结――他怕皇后! 得了允许,他才能放得开,对她的身体如饥似渴,夜夜索求。 她在他身下承欢,体验着无比的快乐和幸福,但很快,便坠落冰窖。 皇后仙逝,皇帝竟不要她了! 如果不是太后,她便真的会被送出宫,那一刻,她领略到了男人的绝情! 经过努力,她留了下来。皇上为皇后守身一年,不碰任何女人。之后在太后的安排下,她和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起得了许可,正式为嫔,她以为,她会面临一场争斗,与那几个年轻艳丽女子玩心眼,但皇上却只要她一人服侍,对那几个女子并不多看一眼,最后还是太后用手段,才让邹氏得临幸,怀孕生下小公主,在她成为淑妃之后,不得不奉了太后之命,劝得动皇上去看小公主,皇上抱着小公主端详一番,便微笑着命内侍拟旨,将邹氏晋为静妃。 那时她有瞬间的悔意,后悔听了太后的话,如果静妃因小公主而得宠,她怎么办? 幸好,皇帝对儿女们的喜爱,无关生养他们的女人。 这是个图省心的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只要这个女人温顺体贴,亦步亦趋绝不逆他的意,他便不会再去想另一个!这些年,她尽量做到最好,时时提防着,比她年轻好几岁的静妃,自诞下小公主之后都没能再得到皇上临幸,全赖于她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却没想到,德妃这个漏网之鱼,今夜得逞了! 蔡氏脸色青白,内心极度惊慌――要赶紧想一个法子,德妃不比那些年轻嫔妃,她是旧人,给皇帝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虽然不太成器,纯粹的闲散富贵王爷,但也是皇家子嗣,宗室香火,总好过自己连怀孕都不曾有! 而且,德妃也服侍陪伴过皇后,以温顺听话见称,皇帝在淑妃身上寻见皇后的影子,在德妃那里,若论说起皇后的旧事,未尝不能获取某种安慰! 皇上多年不见德妃,淑妃却是常见到,德妃今非昔比,皇上放她几年,她却是意态闲散,心宽体胖,肌肤如雪似玉,四十岁的人,竟似三十五六光景,越活越年轻了!让皇上看到这样的德妃,实非她所愿,所以,她也做了一些事,尽量抹去德妃在宫中的印迹,可德妃还是蹦出来了! 不对,是有人把德妃拉出来了! 是端王赵瑜! 蔡氏紧咬牙关,自己热脸贴上去,上赶着要替他张罗婚事,他倒好,冰冷冷理都不理,太后被他气病,他也无所谓。本想着宫中无人了,他非得找一位长辈打理婚仪琐事,接受新媳奉茶,到时就算他不求自己,皇上也会开口。再也想不到,赵瑜真敢做得出来:最体面的长者、最得皇宠的贵妃,他统统不要,跑去冷宫一样的润德宫,请德妃出面操持婚仪! 她又惊又气,太后听说,当场就昏厥过去! 耳听得更鼓敲响,一更天了! 后宫还有三两位妃嫔,是当年从楚王府出来的侍妾,位份低,但生有子嗣,皇上偶尔去看孩子,自然会连同孩子的生母一起看了,只是从来不会过夜,一更天之前就会回来,他说习惯了早起由她服侍,衣饰服装,她打理得很好。 可是这次,他不回来了! 今夜住在润德宫,内侍们便会将衣饰物品搬过去,等天亮之后,将由德妃亲手服侍皇上,德妃与他十几年夫妻,对他的了解怎会少?她只会做到更好!皇上心一软,将换洗物品留一套在润德宫,以后岂不是要常常过去了? 不行!无论如何,非得把皇上弄出来不可! 润德宫内,皇上重新临幸旧日侧妃,不免生出别样情愫,当年他只有三个女人,温柔的婉蓉是他的发妻,也是他的最爱,然后由婉蓉替他作主娶了侧妃,率性的梅氏,再后来是这个闷声不响木讷的林氏,不久又陆续得了几个宗室间兄弟来往时相赠的美姬,本待送出去,婉蓉说,兄弟的好意,领受吧,便都留了下来,做为妾侍。 婉蓉做事总有计量,分派他去妾室们房里的时间并不多,而他也很自觉,除了梅氏任性,纠缠着不让走,在林氏和侍妾们那里向来不过夜,大多时间只和婉蓉在一起。婉蓉说,并不甘心给他这么多女人,实在是她身子不行。她与他夫妻一体,同心同德,想看到他这一支兴旺,枝繁叶茂,无论他与别的女人生多少个,她只当是她和他生的儿女,他多子多孙,她有与荣焉,会跟着一同享福。 他对婉蓉百依百顺,任由她安排,但她最终还是没能与他白头到老,半途撇下他,自己走了。 没有怨言,伤心难过了很久。 他是个依赖于习惯的人,蔡氏几乎禀承了婉蓉所有他熟悉的特性,精致而温柔,他是个正常男人,需要一个女人相伴,贤妃梅氏恃宠生骄,触了他的逆鳞,德妃林氏糊涂,让他生气。他便只在蔡氏那里停留,岂会不知静妃邹氏是太后安排的周氏旁系亲属?既然已生下他的女儿,总要有个位份,仅此而已,再不会有别的尊荣,也不可能再得眷顾! 久别再聚,怀里搂着熟悉又陌生的德妃,感觉极为特别,皇后离世后他内心日益增加的孤独感,似乎消减不少。 一更鼓后,仍然没有睡意,德妃怕皇上受凉,起来服侍他穿上中衣,复又盖上锦被,二人相依相偎,重提瑞王婚事,皇上说出对黄家小姑娘的看法,担心她过于执拗率性,到时候又变成第二个梅氏,因为过度的骄宠而失了分寸,嘱咐德妃看好了,多试探她些,该敲打的地方,不要心软,不必担心端王会生气,以后他就懂了,这是为他好。 德妃一一点头,说道:“皇上放心,皇后心性臣妾最了解,自然会分毫不差依着皇后平常做的,照做就是――庄王、仁王大婚,虽然是由太后出面操持,但臣妾也帮着照看一二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夺女 皇上便抚着德妃肩头叹道:“委屈你了。你到底是太小心,你是他们的生母,你去找朕说一句,朕会不答应让你出面吗?那时太后精气神也足,二话没说就替他们作了主。现在,太后病得起不来,端王既然相信你,你便放手去做,不要瞻前顾后。他在外苦熬几年回来,二十五六岁才大婚,你须得用足心思,替他打理好!” “臣妾晓得怎么做,臣妾不会让端王失望!” “嗯。皇后在时,你多陪侍在侧,该学得她一点半点处事手段,也了解她喜欢什么样的,替端王他们兄弟留意着,后院女人不必太多,侧妃总是要的,珞儿和璎儿已大婚,看看京中有合适的女孩儿,便为他们订下,瑜儿那里,等他办完喜事,过一阵子再说吧!” “是,臣妾记下了!” 正喁喁交谈着,忽听外边有贴身近侍缓声道:“启禀皇上!” 若非事出紧急,纵然是最得宠信的内侍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打扰皇帝。 “何事,说!” “淑妃娘娘遣来宫女,禀报皇上:小公主半夜发热,忽然惊厥,静妃娘娘惊慌失措,淑妃娘娘带领太医前往看顾,小公主仍未见醒来,淑妃娘娘怕有意外,特让禀过皇上!” 皇上怔了一下,两岁多的青阳公主,一个月让人带来见他一面,小小的人儿很乖巧,娇憨可爱,笑起来脸上有一点点荥阳的影子,最小的孩子,他不是不心疼。 “太医不是去了吗?平日又说医术如何了得,不过小儿发热,竟是治不好?” “回皇上:说是咳喘得厉害。没有个十天半月好不了,又忽然被痰堵住了,若是救治不及……” “废话!救治不及。朕要他们在宫里做什么?” 皇上气恼地掀开锦被,上个月就听说青阳咳嗽,直到现在都没好。[]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还有那个年轻的静妃,她到底懂不懂照顾小孩?忽想起那日在金福大酒楼。姓韦的小妞妞不是年纪更小?一本正经交待许鸣风,咳嗽的病人该忌口,贪嘴乱吃东西会发作得很快,这样不能吃那样不能吃,但她后来却给他们上了一桌子好看又好吃的点心和粥品,说明能吃的食物还是很多的,只看身边有没有真心诚意服侍病者的人! 青阳。是不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病情发作了? 德妃立即先下床服侍皇上穿鞋,套上外袍,皇上对她说道: “你歇着,朕去看看那小丫头。” 德妃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臣妾随皇上一起去看看公主?” 皇上想了想,摇头:“不去了吧,你今天累了,歇着。朕得了空闲再来看你!” 德妃便垂首蹲跪下去:“臣妾恭送皇上!” 紫霞宫内,迎接圣驾的妃嫔、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当头跪着的淑妃垂着头,没人能看到她脸上胜利的微笑。 “平身,都起来吧。” “谢皇上!” 皇上在淑妃和静妃面前停步,宫女们将二妃扶了起来。淑妃脸上泪痕尤在,却比身后神情紧张,还在轻声抽泣的静妃镇定得多。 “怎么回事?青阳可好些了?” 静妃哽咽着说不出话,淑妃柔声道:“启禀皇上:青阳公主刚刚缓过一口气,太医给做了针炙!” “带路,朕看看她!” 房内太医、宫女、内侍们陆续走出来,淑妃扶着皇上往里边去,一边轻声道: “臣妾也吓坏了,今夜又正好不是最擅小儿病症的太医当值,急急忙忙地把医正也召了来,刚才就是洪医正替青阳公主做的针炙!” 床榻上青阳紧闭双眼,脸儿苍白,小嘴微微张开,像条不小心离了水蹦上岸的鱼儿,正用尽全力呼吸,皇上不禁心疼,皱眉道: “怎么这样?她吸不进气息么?” 洪医正躬身道:“回禀皇上:小公主方才已闭气,如今已是好多了!” 皇上盯着洪医正:“闭气?闭气久一些岂不是救不回来了?青阳上个月就发热咳喘,当时你们太医院的人说只是不慎着凉,是时症,不日即可治愈,为何到如今反而加重了?” “皇上容禀!” 洪医正轻咳一声,很快看一眼淑妃和静妃,说道:“小公主之病症,原已好得差不多,仅剩一些清痰在胸肺,不时地咳几声,过个十天半月就会痊愈,但几天前小公主吃了些生发热气的食物,又发作了些,今夜……才致于此!” 淑妃着急地打断他,问道:“到底是吃了什么?今夜会不会也是吃了那样食物的原因?” 洪医正对上淑妃娘娘的眼睛,那清冷的目光,跟满脸的焦虑根本不相符,他心里一机伶,微微打了个突,答道:“今夜……倒不能说是因食物所致,天气变化而不注意添减衣裳,也会致使病症急变!” 淑妃转脸看着榻上的青阳公主,怜惜地叹了口气:“就是说身边服侍的人不够细心,瞧把小娇娇折腾成这样!” 皇上大为气恼:“将紫霞宫上下人等一一追责,公主的食物是谁给,衣物是谁打理,统统责罚!所有宫女内侍都换掉,静妃,禁足!” 淑妃垂首道:“是!臣妾记下了!” 一旁的静妃变了脸:这是怎么说的?女儿是她生的,淑妃拿了太后的名来压她,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把皇上拉回来,皇上不回到她们这边,后宫权柄旁落,就没有她们的好日子过!硬生生将睡得好好的女儿摇醒,喂了不该吃的东西,发起病来,她本已担惊受怕,心疼得要命,到最后还要她来受罚! 难不成母女俩受苦,换得的好处都是淑妃拿?不甘心啊!一定要申辩几句! 静妃冲上前,拦跪在皇上面前,拉住龙袍泪流满面地哭诉:“皇上!皇上可怜可怜我们母女!皇上看看青阳……淑妃娘娘……” 淑妃赶紧俯下身去拉她:“静妃,你这是做什么?莫惹得皇上生气!” 皇上的脸已经沉下来,左右宫女忙上前拉开静妃,皇上龙袍一甩,一言不发走出房门,又在廊下站定,冷声道:“将青阳送交紫云宫,暂由淑妃抚养!” 静妃惊呆,淑妃也楞在当场,旋即一喜,忙跪下道:“臣妾遵旨!” 皇上很快出了紫霞宫,紫霞宫里哭声撕心裂肺、尖利吓人,静妃拦不住抱走青阳的内侍宫女,便紧紧抓住淑妃不放: “姐姐不能这样!姐姐骗了我,如今又夺我女儿……” 淑妃将静妃用力推开,拂了拂衣袖,冷哼:“我夺你女儿?你可是听清楚了,是皇上亲口将青阳给我!他其实也疼女儿,却不喜欢你,所以连女儿都不来看。若不是我今晚用这苦肉计,你能见着圣颜?青阳在你手里没多大用处,她到了我那里就不同,皇上会更加离不开我的紫云宫!你自去问问太后,如此行事,可合她心思?你与我,总要有一人能抓住皇上的心,你不能,我可以,你就得为我做配衬!你生了青阳,做得足够了,安心在紫霞宫里静养吧,这后宫是我在掌管,自己人,不会亏待了你!” 淑妃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静妃追上前,被两名内侍拖了回来,推倒在床榻上,然后快速离开,将房门关上。 淑妃赶回紫云宫,立即指挥宫女嬷嬷们安置好青阳,太医们也相随而来,淑妃又是询问太医,又要亲手绞帕子给青阳擦拭手、脸,小心冀冀地探手进棉被,嘴里说着: “得瞧瞧小公主身上衣裳可有汗湿……哎呀!有些儿潮润呢,快,另拿一套中衣来,要干净柔软又干燥的!” 宫女们把带回来的包袱打开,翻找衣裳,淑妃急催着,又让人腾出橱柜盛装青阳的各样衣裳,屋里乱成一团,皇上坐在外间听着看着,却是安心不少。 淑妃带小孩很有一套,皇孙赵烨进宫多是她跟随服侍,从未出错,青阳交给她就可以了。 直乱到四更天,才静得下来,淑妃服侍皇上脱衣,温柔地说道: “皇上累坏了吧?白天已经是忙了一天,夜里还不能睡个安稳觉,臣妾心疼皇上!来,快躺下歇会!” 皇上微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明日以后你还有得累,青阳又要你费心,若是照看不来,便说一声,不必勉强,我将她给德妃去养也行,德妃那里挺好,她闲着也是闲着!” 淑妃心里一惊,面上却笑靥如花,脱了衣裳钻进缎绣锦被,撒娇地偎进皇上怀里:“皇上!臣妾不会累坏的,臣妾喜欢小孩儿,青阳公主如此可爱,臣妾一定好好疼爱她!” “那便将她当成你亲生的女儿养着,长大了,她也会将你当成亲生母亲,敬你爱你,宫里传下话去,谁敢乱说什么?朕给你这份大礼,可好?” “谢皇上!臣妾好喜欢!” “嗯,要爱惜!” “臣妾会的!臣妾还想……” “想怎样?” “臣妾也想给皇上生一个……” “唔――这个嘛……” “皇上……” “淑妃……淑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入宫 皇上终究敌不过淑妃的温柔,一场欢爱过后,便拥着淑妃渐入梦乡,淑妃却贴在他耳边腻声道: “皇上,明天臣妾去探望德妃姐姐,看看姐姐宫里可有什么需要添置更换的!” “你看着办吧……” “姐姐若是有要紧的事,臣妾也可帮忙一二!” “好……” 皇上睡意浓浓,淑妃满意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笑着说:“皇上睡吧!” 德妃万般不想让淑妃和自己一起召见端王的未婚妻,淑妃打理后宫,按理说位阶不如自己,但她贵在得皇上专宠,掌管中宫,明里不敢说,暗地里内侍宫女们看她,那目光就如同仰望皇后一样,端王却不肯要淑妃作为长辈召见黄小姐,宁可找受皇上冷落的自己,可见端王不喜淑妃。 德妃曾私下使人出去探问原由,回来说:“淑妃曾奉皇命为端王选妃侍,为端王拒绝,二人在皇上面前有争执,许是因此而生隙!” 但是德妃无论如何摆脱不了淑妃,同在后宫,淑妃又耳目众多,德妃的一举一动,都逃不掉她的视线,德妃要做什么,淑妃都要参与。 淑妃的理由冠冕堂皇:“皇上说了,姐姐向来待在深宅,从前也只是跟随皇后,未曾独自操办大事,端王婚事不同寻常,让我与姐姐一同来料理!” 这么一说,德妃能怎么办?答应了是违背端王意愿,不答应便是不遵皇命。 一同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皇子、公主都来了,大家坐着闲话,说到这桩,淑妃就顺口道:“皇上说。端王婚事要大办,婚仪礼制可高于诸王大婚,与太子大婚时相差无几!” 太后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面无表情,众位王爷、公主皆动容,太子妃眸光一闪。很快垂下头。 德妃见状,笑着说道:“这个我却未曾听到。想是妹妹听错了?” 淑妃挑眉道:“我会听错么?我在皇前侍奉这么多年,若是连皇上说过的话也听错,皇上能容得下我?姐姐就算多日没见过皇上,皇上的话总该相信!” 德妃默然,过一会才幽幽道:“我也不是多日没见皇上,大前天皇上在我宫里用晚膳,昨日午间。我们一起用午膳,皇上在润德宫歇的午觉!” 太后猛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德妃――这是那个懦弱少言的林氏吗?她竟然变得如此大胆起来!淑妃故意那样说,本是算好德妃不会轻易搭腔的,没想到她不但搭了腔,还直接拆了淑妃的台,说德妃没见过皇上,德妃直接告诉大家三天内皇上临幸润德宫两次!有谁会不相信老实巴交的德妃亲口说出的话? 这么一来,淑妃所言反而不可信,成了谎言。 本来皇上偏宠端王。诸王心里就有点想法,端王的婚礼再越制,他们更会对端王侧目,现在。这个说法因为德妃的分辨站不住脚。 淑妃大为意外,又尴尬又惶急地看向太后,含有那个意思的言语皇上不是没说过,但那种话可不能随意乱传出去,皇上说给她听,她说给太后听,若让皇上知道未经许可这样乱传话,她是吃不消的!太后不给她撑腰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是她在作怪! 太后收回精光锐盛的目光,垂下眼帘,说道:“又没有外人,咱们祖孙婆媳几个论说消闲,听错或说错,随意说说罢了,都在哀家这里,传不出去!端王不也还没办喜事吗?到时大伙儿都去瞧热闹,好好恭贺他一番,终归是大婚了,不容易!” 淑妃暗松口气,看向德妃的目光就深沉了些。 她怎么就不知道,今天午后皇上去了润德宫?还以为皇上在前殿议政不回后宫呢,往日也有这样的啊,散朝后与大臣在偏殿交谈论事,有时是与人品茶手谈,直到深夜方回宫苑……没想到他白天也去润德宫! 两天后,德妃娘娘召请黄小姐进宫。 这是皇上和德妃商议好,又让钦天监仔细推算过的日子。礼部官员和皇家宗室长辈已经去过黄家,拿到黄文娇的八字,与赵瑜的一起交由钦天监一合,结果是相生相宜的佳偶绝配,皇上和太子听了也觉欣慰――赵瑜是个能折腾的,若说两不相宜,他只要不肯放手,还不一定能拆得散他们。 于是明面上的礼节在两日内都过全了,黄家人松了口气,姚妈妈说:这回好了,生死都是皇帝家的人啦! 小乔听见,额头垂下黑线,就算她厚脸皮赖着皇家,那也只为赵瑜,可不是为了别的! 荥阳公主来探望小乔,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笑着说道: “你就是小乔!男孩长成姑娘了,真好!你和四弟确实很般配!那天在绣庄前面,我就看出你与我弟弟有点古怪,没见过敢于那样盯着王爷看的姑娘,我那傻弟弟更是离奇,他平日对女孩儿还算通融,那天怎就那般冷冰冰待你?现在弄明白了,他心里原来喜欢你,可听到传言说你许了别人,他生气!哈哈!竟有这样的人!还好你是小乔,原本就是他的,不然,要每天这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若不把他折磨死,总有一天会出事!” 小乔娇羞地低下头:“公主说笑了!” 荥阳嗔怪地故意绷起脸:“叫我什么呢?不叫我姐姐,我可要跟你算帐了――四弟替你讨了饶,那也不算!” “姐姐!我这里再赔个不是!” 荥阳满意地绽开笑颜:“那也不用。不过呢,夏天快到了,你得再送我几套夏天的衣裳!我可是最爱你那芳华绣庄的衣裳样式和绣艺,穿了出去,没有人不赞叹喜欢,也想要做和我这般一样的,却总也找不着,为一件衣裳转来找去好几趟,太好笑了!” 小乔内心苦笑:你当然好笑了,我这里为你十几套衣裳花费三万多两银子!挥金如土为大姑子,有点那什么了,早知如此…… 面上却还得应承下来:“只要姐姐喜欢,芳华绣庄里只任由姐姐挑选!” 荥阳喜上眉梢:“好啊,就喜欢弟妹这样的爽快人!” 四月初十,殿试之日,也是小乔进宫拜见德妃娘娘的日子,荥阳受赵瑜之托,得知小乔被召进宫,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施施然也进宫来探望太后,随后找了个借口,直接往德妃召见小乔的顺德宫来,只说是给德妃娘娘请安,见淑妃也在,便一同行了礼,叙礼毕,德妃让她坐一旁闲话,等到内侍一一来禀黄小姐已进入内宫门、快到顺德宫了,她仍不告退,德妃看出端倪,也就不说什么,由着她坐在旁,淑妃在诸王、公主们面前向来以贤淑温柔示人,更不会出言赶她,只是觉得有点不方便,荥阳在旁,她想对未来的端王妃说几句稍带点力气的话都不成了。 结果这一场形式上的婆媳会面进行得很顺利,小乔第一次进宫,这个朝代的宫殿竟是不同故宫那样的,前面那些高大巍峨的大殿自不必说了,内苑宫室也建得气势非凡,相比之下,故宫似乎小了一号,有点模具的感觉。 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品秩分明,低着头匆匆而过的自然是低等宫人,那些高昂着头,目空一切的,不是皇帝身边人,也是皇妃的内侍公公吧?前世电视里有,这些内侍可以直接进卧室服侍皇妃,有的还会梳头,绣花,反正已经不是男人了……那些侍卫跟端王府的侍卫差不多,但他们可不会对还不是王妃的小乔假以辞色,一个个板着脸,见谁瞪谁,活像谁都有可能是混进宫的刺客。 她心里多少受震慑,未见人,先被宫墙殿宇和皇家气势镇住,有点不妙。 经过传报、禀报、候召,小乔才能进入顺德宫殿堂,进宫礼仪荥阳教过一些,够用了,该说什么话,该行什么礼,一样样做下来,只不敢正眼瞧看上边端坐的两位宫装丽人,眼角余光早已见到荥阳公主坐在旁边,小乔心里大定,神色安稳许多。 给二位贵妃行了跪拜礼,又见过公主,便听淑妃缓声道:“黄小姐请起!” 待小乔起身,徐徐抬眸,未敢直视二位娘娘,目光却在德妃娘娘身后一位年轻内侍脸上停了一下:好眼熟啊,在哪里见过? 不容她多想,淑妃赐座,她又得蹲跪谢坐,再起来身后多了个绣杌,内心暗自嘲讽:不过一个绣杌,还比不得我房里的绣艺精巧材质好,犯得着让本小姐跪来跪去的?知道宫廷礼仪麻烦,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小心冀冀坐下,老老实实听贵妃问话、然后恭敬地答话,问答过后,便是贵妃非常温和的教导训话,自然还是淑妃娘娘在说,看她也不像是那种爱说话的,偏偏从头到尾都是她开口在先,德妃娘娘便一直带着慈善的笑容,目光平静地看着小乔,不多作表示,在她看来,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形,谁说话都一样了,只要按规矩来,不让黄小姐难做就是了。 小乔认真听淑妃说话,末了表示谨遵娘娘训教,又要谢恩一番,然后得着些赏赐,被提醒跪安,然后带上二位贵妃指派给她的四个教引嬷嬷,在内侍引领下,出宫回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状元 在宫门口与荥阳公主会合,荥阳笑着说道:“太后身体不适,免得你还要去慈宁宫一趟的。怎样,还好吧?二位娘娘对你还算不错,母后以前见敬王妃时,都没让她这么轻松,庄王妃和仁王妃在太后面前更加拘束不安,你倒是一派从容自然!” 小乔看了看缓缓跟在后边的几个教引嬷嬷,对着荥阳灿然一笑: “还不是因为有姐姐在旁?我一见着姐姐,心立刻就定下来!二位娘娘也很亲切和气,说话如述家常,便不觉得害怕了。” 荥阳伸手摸摸她嫩滑如婴儿肌肤的脸庞,叹息道:“瞧这粘人的小模样,怪不得四弟如此疼爱!德妃娘娘是个真正和气慈善的,淑妃却罢了!本来这次召你进宫由德妃出面,她非要和德妃一同见你,那份心思谁看不懂?你给她应尽的礼数就好,也不必想太多!” 进了一趟宫苑,总算是了了一件事。小乔却对那四个教引嬷嬷发了悚――宫里出来的,说不定论品序她们还算得上是个官儿呢,可不是老外公给她请的乡间教引妈妈,任由她随意糊弄,奉了二位贵妃之命,自是要尽心尽责地教导,看来不能马虎了,得认真学习才行。 仁和殿上,参加殿试的贡生们赞拜行礼毕,经皇帝随机点了几个人上前提问,然后便颁发策题,贡生们题卷在手,即紧张地埋头答题,皇帝离开龙座,下殿亲自巡看一番,展目四顾,发现今科尽是年轻才俊居多,不禁展颜。为不致打扰到考生思绪,影响答题,皇帝悄然转身。负手离去。 共四道时务题,限时答题,日暮交卷。由才子们尽情挥洒才华,展示智慧。 秦澄跟在身后禀报:文华书院院长许鸣风等着觐见。 皇上笑道:“你去。带他在仁和殿外巡看一回,身着文华书院蓝衫的贡生,可不是大半,而只是小半!” 秦澄应声下去,却见另一名近侍张童从阶下顺侧边拾级而上,看他走近来行过礼,问道: “你怎么来了?宫里都弄好了?” “遵皇上旨意。西域来的这批贡品已交由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共同打理,淑妃娘娘因见奴婢在旁只是闲着,说皇上身边不好缺了体己的人,打发奴婢回来。” 淑妃是个精巧细致的,这点德妃却不及她。 皇上点头道:“黄小姐可入宫了?” “黄小姐得了传,早早便在宫门处候着,已经觐见过二位娘娘,二位娘娘都对黄小姐十分满意,各自都有不少赏赐,淑妃娘娘还给了两块珍贵华丽的紫狐皮毛!” “是吗?那紫狐皮毛可是极为难得。朕刚给了淑妃,她还未舍得缝制穿用,便给了黄小姐?” 皇上微微一笑:“今日仁和殿上未决出胜负,状元不知是谁。内苑倒是有人得了好彩头,也算一个状元喽!” 张童抿了抿嘴,秀气的脸上现出笑意,左右看了看,终是忍不住,躬身说道: “皇上,黄小姐她、她……” “她怎么啦?” “她是那天金福大酒楼女扮男装的韦越云、韦小姐!” “什么?” 皇上正要举步走下台阶,猛地顿住脚,险些站立不稳:“怎么回事?那小妞妞不是商家女么?何以又成了三品官之女黄文娇?你你……莫不是眼花了?” 看到皇上一张脸沉下来,张童也忙端肃起来:“皇上,千真万确!奴婢特意去到德妃娘娘身后站着看了看,是她!” 皇上狐疑道:“难道是人有相似?” 张童说:“禀皇上:实乃一人!奴婢与跟随黄小姐的端王府侍卫闲话,侍卫并不隐讳,直说便是韦越云――黄小姐在江南投靠外祖父时,外祖另给起的名和姓!此事太子爷、敬王爷都知道!” “为何朕不知道?” “想是觉得些微小事,无关紧要,皇上不知道也无妨!” “岂有此理!都要做朕的儿媳了,怎可以不知道?” 皇上脸色变幻几下,转头见到殿角走出秦澄,后边跟着一本正经、背着手踱着方步的许鸣风,不由得哼笑两声: “不让朕知道……不让朕知道险些儿就要坏事!” 此时看到许鸣风,皇上心里大为舒畅――许鸣风这老小子眼力够毒的,一眼看上小妞妞,想拉回去给他儿子做媳妇!好在小妞妞先与赵瑜订了亲……原来、原来小妞妞就是小乔啊!这般乖巧伶俐,怪不得瑜儿念念不忘,非她不可,不错不错!那天看着许鸣风替他儿子打算,自己心里还闷闷的,想着这小妞妞为何生在商贾家,若是给了赵瑜岂不挺好?那小子正为不要妾侍与太后打擂台,真给他只怕也会找借口推拒掉,可那小妞妞确实稀罕,让许鸣风求得去做儿媳实在可惜!却没想到……哈哈!世事奇妙,真真有趣啊! 许鸣风上前来作势要给皇上下跪请安,皇上呵呵笑道: “免了!陪朕去偏殿饮茶,手谈一局如何?迟些时也能略知点风声,看状元是谁!你刚才也瞧见了,殿中参考的贡生中并不是你的学生居多。我可有言在先,今科状元若不是文华书院的学子,你这浮夸之风可就坐实了!乖乖给书院换个院长,回来上朝,权当陪朕了!” 许鸣风微笑:“皇上,臣下方才细细看了,殿堂中可有一大半人是文华书院的学子!” “胡说!那蓝衫……” “皇上,如今又不是入院读书之时,有几个人会穿那蓝衫院服?今日臣下大儿俊卿都未着院服!” 皇上眨了眨眼:“是么?刚才未曾细看,倒是不见许俊卿――你不会又来诓朕罢?” “哈哈!不敢不敢!” 秦澄、张童引路,两人往偏殿走去,一路谈笑风生,气氛轻快愉悦,光华灿烂的龙袍和暗纹葛布衫走在一起。并不和谐,但内侍们司空见惯,并不觉突兀。就连皇上笑得高兴,伸手拍在许院长肩头,然后就那样揽了许院长往前走。也觉得十分自然。 当年的楚王与晋王同在许鸣风的父亲教导下读书,许鸣风本是公卿世家公子。却被指作皇子伴读,好不郁闷,偏偏二位皇子一同看上他,都要他随侍,争执不下便一人陪两个。那时的楚王心气盛,总觉得老师和小伴读都对晋王好,晋王有天赋。读书厉害那是一定的,老师对晋王偷偷偏心喜爱也罢了,小伴读也多倾向于晋王,楚王肯定不服气,即使是皇子,也奈何不了老师,就抓了许鸣风到偏僻处,大加指责,许鸣风却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禀持一颗公平心,绝没有随意偏向谁!晋王行书快。背书也快,占尽先机,自然可以为所欲为,我只是伴读。皇子们要我做什么,我唯有听命……晋王殿下半个时辰看完一本书,我得遵命为他去另选一本,他能腾得出那个空闲指使我做这样那样,楚王殿下却不能!一个时辰看不完一本,我如何能替您多做事?为您效劳! 楚王经常被他一番振振有词驳倒,三人就在那样的情形下一同长大,许鸣风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才学与晋王并齐,因而与晋王多有话说,三人辩论中他和晋王往往持相同观点,但他就是有本事让楚王恨不起他来。缘由在于他了解楚王,年轻时候的楚王注重练武,不爱读书不擅思考,思想、头脑极其简单,一是一二是二,许鸣风总是在过后找楚王谈心,将楚王思想上认识不到的地方指出来,细致地分析解说……如果说许父在那时候就坚定地成为晋王派,那么许鸣风则是有意无意地做了两面派,他认同晋王的治国之才,但少年楚王爱憎分明、率直端正的性格又吸引着他,明面上他与晋王走得近,私底下他对楚王的帮助却是非常之大,楚王府只重武将,经许鸣风点提,楚王才开始让人招募有才干的幕僚,便是在晋王登基夺位,楚王沦落西北之时,许鸣风守孝致仕在家,仍暗地里为楚王出谋划策,因而楚王重回京城,登上帝位,对曾辅佐晋王的许家分毫未动,不明真相的人颇为不解。 而皇帝近侍和许家人只知道,这两人私底下相处可以不论君臣之礼,你我相称,通宵达旦下棋或谈话,困了可以同在一张榻上,你一头我一头,各自打盹。 君臣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棋盘,皇上举手落下一子,微笑着对许鸣风说道: “那天在金福大酒楼遇上的小妞妞,哪里去啦?” 许鸣风看了皇上一眼,陪着小心:“这是要我跪下谢罪?” 皇上哈哈大笑:“你倒是灵通,我刚刚才得知:韦越云居然是我瑜儿未过门的王妃!这小妞妞耍了我们一道,用个假名糊弄公公,这还了得!” 许鸣风摇头苦笑:“聪明精灵的小妞妞,恐怕也只有一个,天下再找不到第二个来!不过是端王赵瑜得了去,我也高兴,总归还是我的学生!” 皇上笑着:“你是如何知道的?真的寻迹去问人家啦?告诉你,问也是白问,小妞妞早就与赵瑜订了亲!” 许鸣风一怔:“端王可一直都说是未曾订亲的!” “在你见到她之前,这算不算早?” 许鸣风不满:“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你们翁媳两个做的事竟都差不离!我许家这亏是吃定了!” 皇上挑眉:“我和小妞妞怎么你啦?” 许鸣风唉声叹气,道出原由:原来科考前一天,许真卿和哥哥许俊卿出门逛了一圈回来,许俊卿就一直黑着个脸,见过父母便回房关起门,不声不响也不吃饭,晚上居然也不睡觉,房间的灯亮到半夜,许鸣风百思不解,去找二儿子追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在街上见着了韦越云,许俊卿果然喜欢小妞妞,谁知又发现小妞妞身边有端王府的侍卫,一打听才知道,那是未来的端王妃! “皇上,你们翁媳这不是存心害人吗?你不知儿媳别名,看着我在那里瞎着急,如今又来取笑我也就罢了,那小妞妞订了亲即将出嫁,明知自己生得花容月貌,还要跑出来,惹得人见了动心……俊卿会试原本应该得着会元的,那一夜未睡,伤心难过,第二天能考得好吗?自然是失利,会元让江南一位举子得了去!这次要是状元也得不着,那也无可奈何!” 皇上指着他说道:“你这老小子,明显栽赃嫁祸!考不上会元你不自责教子不力,俊卿学问不济,反来怪我家小妞妞!我可没颁下律法,禁止订了亲的姑娘上街游玩!对了,你那日自己也说:十六岁的姑娘,只怕已经订了亲!而且小妞妞穿的是男装,整个一小公子模样,俊卿也喜欢,我看你得回去细细问问,他是不是喜好那什么……不多说,你知道的!” 许鸣风手一抖,正欲落下的棋子抓不稳,掉了下去:“这样的话,谁都可以乱说,唯独皇上可不能啊!” 他四下里张望,见内侍都在殿外站着,并未近前,脸色才松缓下来: “让人听见,俊卿这辈子只怕真就娶不着妻室了!” 皇上笑道:“人正不怕影歪,你慌什么?放心吧!让人听去又如何?即便真有那回事也无妨啊,找个合适的姑娘,给他赐婚就是了!” 许鸣风欲哭无泪:“皇上……真没那回事!” 下棋,闲话,用过午膳,小憩一会,两人又到别处去转了转回来,坐下用点心,谈论南方各小国情况,日暮过后不久,内侍来报:考生俱已交卷,因皇上想早知科考情况,读卷大臣即时阅卷,已经精选出十张最好的卷子,待呈皇上御览! 皇上说道:“呈上来!” 内侍们点上数盏大灯笼,将殿室照得光华灿烂,八名读卷大臣推选出两名代表,捧着一只长方形红木匣子进殿,行了跪礼,将匣子打开,取出前十名卷子,在御案上一一展开,阅卷大臣蒋学士指着其中两份卷说道: “此二卷,无论文采、策论、书法,俱是一样的精彩卓绝,想来答卷的二位贡生才学思想应是相当。臣等轮流阅过,各自打上符号,最后竟得出并列第一的结果!为示公平谨慎,又再阅过三次,方能分出主次!” “竟有这等事?即是说:今科差一点给朕出了两个状元?” 皇上和许鸣风同时拿起那两份卷子,一看之下,许鸣风松了口气:他认得出那笔迹,最终胜出的,是他的儿子许俊卿! 另一张卷子输在书法上,这样有点胜之不武,但胜便是胜,败便是败,他只要这个结果,文华书院可丢不起这个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归人 皇榜张贴当日,派了青梅出去探听,回来禀报述说双龙客栈的欢腾热闹场面,小乔也不禁兴奋了半天:陈应景没中状元,却点了榜眼,这跟状元也差不多,进了一甲就昭示着才学非凡! 刘朋、陈应章第三甲同进士出身,多年辛苦读书,终于挣得个功名,可喜可贺! 进京住进双龙客栈参加会试的举子中,还有中了二甲的进士出身一人,同进士出身两名,双龙客栈这回可因此沾了荣光,不管怎么夸耀都成,状元是京城人士,他不住客栈,榜眼住的客栈就显出福贵来了。 宋娉婷从头到尾都在惦记着陈应景,这一下比任何人都兴奋,本想来邀小乔出去看热闹,一走进林宅后院,见着那四大金刚似的嬷嬷守着小乔,心里知道让她出门是不可能了,什么话都不敢说。黄文正则因了她们俩人上次在街上盘桓太久,认为是宋娉婷带了他妹妹出去,对她便不如以前热络,弄得宋娉婷很不高兴,小乔也不安,宋娉婷一来她就赶黄文正出门,衙门里端王早交待过,黄文正可以来去自由,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修缮黄府,黄文正每天往返于林宅和黄府之间,抓紧整修院落房子。 小乔则每天学习熟悉宫廷礼仪,研知做为王妃该懂该注意的事项,四位嬷嬷很严格,也很有耐心,那些多如牛毛细微琐碎的事务,让她们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小乔听得发晕,却又不能真的晕,想嫁给赵瑜,就必须做王妃,这些可都是做王妃的必修课!只有拿起上辈子攻读学位时的精神。用足心力,跟四位嬷嬷铆上了。 站在外间的姚妈妈却是个妙人,生怕小姐记不住。叫小鱼研墨,青梅手拿毫笔一条条给记下来,晚上小乔再来翻看那些“笔记”。无语叹息,上辈子自由自在。一朝穿越成古代人,就得老老实实重温老祖宗的规矩,可悲啊! 得闲就待在闺房里专心整理自己的东西,点看陆续送进来的各样嫁妆绣品,给赵瑜写写信,想他了就发发呆,闷了出门在廊下和吉祥逗趣。(.)到后园赏花看景,手下有青梅带着小鱼、小鹿打理各样商务上的事,再过几天,外公的船就到了,会带来海棠和小羊、小羽,小姐要出嫁了,定居京城,贴身的丫头自然得跟着陪嫁。 孙兰贞和宋娉婷相携来看做好的嫁妆,对芳华绣庄的精巧手艺再次赞叹不已,宋娉婷大言不惭。说自己出嫁时也要在芳华绣庄置办绣品,孙兰贞却默不作声,小乔见此情形,笑着将话题转移开去。 往时说到婚嫁。兰贞淡然处之,毫不避讳地说自己身子弱,天生的药罐子,与其嫁去拖累人家,不如一辈子不嫁。现在她不再作声,是不是觉着,其实她可以做得到,好好吃药,坚持锻炼身体,会不会也有嫁人的机会? 当年小乔由宋娉婷相伴,悄然回到花桥县,找德仁药堂的曾大夫打听冯老消息,花了半年时间才找到他,冯老听两个小姑娘说是为朋友寻医问药,有所感触,便跟她们走了一趟,并精心为孙兰贞开出一个方子,药引极难找,便是一年只盛放一次的昙花,小乔请手下南北商队大掌柜四处搜寻,倒也能找到得到,冯老再配伍入药,依时辰制成药丸,服用两年多,孙兰贞身体的变化,众人有目共睹,她才十六岁,也不着急,再将养两年,并不算晚,等她拥有一个更加健康的身体,该拥有的总会有。 沈家的小姐也来探访,黄文正每次都避之唯恐不及,小乔见了笑个不停。 果然如黄文正所说,沈家女儿真多,上次小乔去沈家,一直在沈夫人房里坐着说话,只见着沈秋玉,不知与沈秋玉同年有一个庶出的沈秋水,下边还有一个沈秋素。 沈秋素刚及笄,也是妾室所生,个儿倒比沈秋玉、沈秋水略高,眉目清秀,性情温顺,比较害羞,跟两个姐姐来了一次,相互问候过,就安安静静坐一旁听姐姐们说话,并不敢主动说什么,两个姐姐再来,便不再带她,只说这人实在无趣,话不会说,木头人似的。 却不知道是否因为沈家提出联姻一事,小乔与沈家姐妹在一起也不觉有趣,碍于是多年邻居,又收留过吉祥,每次来只好陪她们坐坐,谈话味同嚼蜡,没说几句便想端茶送客,留客吃饭一同游园的事绝不会提出来,沈秋玉每次都是略显失望而归。 这般白天跟着宫里嬷嬷学礼仪学各样服侍人的手段技巧――还别说真有赵瑜说的那种,就是现代世界所谓的婚前须知吧,小乔以前听说过,具体怎样并不懂,却没想到传统保守的古代人,对洞房花烛夫妻圆房却是如此重视和讲究,听看嬷嬷们传授说教,小乔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嬷嬷们却说: “黄小姐先别忙害羞,还须得看好、学会,再亲自做一遍来看!寻常人家新婚,夫妻之礼尚马虎不得,何况这是嫁入王府……” 好不容易学完这一节,小乔满头冒汗,到最后都分不清是害羞还是别扭,总之是老半天不好意思走出房门――虽然没经过现代婚育指导,古代女人一板一眼当面演示教导的这些,也实在太彪悍了!大开眼界啊,都有点怀疑她们是否属于这个朝代! 黄文正说外公的船明天早上到,小乔也想出城去码头接外公,黄文正心想妹妹也闷了许多天,不让她出去透口气只怕她不高兴,有这么多侍卫相随应是没事,便点头答应了,嘱她晚上早早睡下,明早兄妹俩吃过早饭便去码头。 小乔上床躺下,心里想着赵瑜,有些焦躁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说最多去十天,这都足足十六天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青梅陪在外间榻上,听着小姐在里间的动静渐渐小了,直至再没有翻身的动作,这才放心闭上眼睛,暗自叹了一声:小姐又想王爷了,王爷去了许久不归还,确实也令人担忧…… 暗夜寂寂,主仆二人先后各自进入了梦乡。 小乔睡梦中感觉有人亲吻自己的脸,用力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赵……!” 赵瑜及时封住她的唇,小乔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内心欣喜若狂:赵瑜!她的良人回来了! 难舍难分,仍是得分,否则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赵瑜心知肚明。 拼命克制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放开小乔柔软甜蜜的双唇,喘着粗气哑声道: “小乔!小乔想我了!” 小乔贴着他:“嗯!天天想!十天过去了,总不回来,心里难受!” 赵瑜满怀歉意,怜惜地抚着她的头发:“对不起!东南边天气不好,整天下雨,路途难行……不过总算是办完事了,我回来了!小乔,我们快要成亲了!岳父母他们再过五天,就到京城!” “真的?太好了!” 两人又激动又欢喜,相互用力抱得更紧些。 “阿瑜!”小乔伸出手抚摸赵瑜的脸,轻声说:“我们成了夫妻,就不叫你哥哥了,我叫你阿瑜!” “嗯!阿瑜是你的,小乔是我的!” 小乔一笑:“刚刚回到的吗?累不累?饿不饿?” 赵瑜在她额上轻吻:“回到绵州,天气晴和路好走些便日夜兼程,有点累!天黑之后入的城,在王府梳洗过,吃了一点饭,就等着这时候过来,要抱我的小乔――我想你,很想!不过也很安然踏实,又有小乔在家想我、等着我回来,这里,很幸福!” 他把小乔的手拉过来捂在心口,小乔感受着掌下一颗心仍跳得欢快,便笑着抚摸了几下。 赵瑜道:“听见了吗?它天天都在喊‘小乔小乔’!” 小乔点头表示明白,顺着他的话说:“我这里也在喊赵瑜啊!” 赵瑜便探过手去:“那让我摸摸看!” 小乔躲闪着:“不要……阿瑜你好坏!” 赵瑜压抑着声音,笑得浑身打颤:“都是我的,为何不让我摸?” “现在不行!你抱了,碰到了,还要摸!” “我抱你,你总这么小心……小乔,你对我不够好,不比以前了!” “嗯……那不同!以前、以前……嗯不要啦!” “逗你玩呢!以前和现在,确实不相同了!” 赵瑜笑着,宠爱地拥紧她:“我的小乔长大了,还像以前那般可爱,又是如此甜美!等过几天,我要一口一口把你吃进肚里,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宫里来的嬷嬷,她们可教过你什么?” 提起白天的事,小乔不免窘迫,却反问他:“难道有人教你了吗?” “……我问你呢!” “没有!” “不说真话是吧?我知道那些嬷嬷随你回来好多天了。不说,我来试试!” “啊呀……教过了……” “要怎么做?” “嬷嬷交待了,只有到洞房时才能做!别的时候做,不灵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迎接 赵瑜自然不信,继续打趣她,两人打闹着笑到气喘,相拥缠绵一会,定了定神,小乔便说及明天外公来到,她也要出城迎接。 赵瑜说:“你在家等着别乱跑,我和文正去就行了!我得让外公他老人家看看:京城人氏赵瑜,外表、人品都很好,是做他外孙女婿的不二人选!” 小乔笑了一声,说道:“那样我岂不是不能见外公了?要知道他可不来林宅住,外公年纪大了,要有韦家的人陪伴,哥哥另修缉整理了一座大宅院作为韦家人落脚之处,在那里摆的接风宴!” “无妨,到时接了你过去就是了,都有哪些家眷跟随同来?” 小乔道:“舅舅和舅母,表哥表嫂,还有哥哥的未婚妻刘小姐……刘小姐应该有亲戚同来,到时得另安置住所,娶亲之日才回归黄府。外公他们一家便住在韦宅!” “你只见外公就好,刘小姐若想与你叙旧,自来林宅吧!” “嗯。” 小乔答应着,心想赵瑜安排起她的日常行止,不会以后都这样了吧? 赵瑜像是猜到她心里所想,捏了捏她的腰,又在她脸上轻咬一口说道: “成亲以后,你有自己的仪仗,王妃车驾无人敢窥探冲撞,那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现在老实呆在家,不要四处乱跑。你是个贪玩爱热闹的,随意与人说话总不太好――上次在金福大酒楼,雅间里遇见谁,认出来了吗?” 小乔一怔:“你怎么知道?不过是两个小老头!” 赵瑜吸了口气:“两个小老头?你……” 小乔说:“是啊,其中有一个咳得厉害,我好心劝他不要乱吃东西,结果……唉!那次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 “真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带有许多侍卫。我只道是哪家贵人,后来那位咳嗽的大人让我叫他许先生,另一位是黄大人。许先生告诉我说自己是京城最有名气的文华书院院主。我才来京城不久,哪里懂得文华书院?他便说:状元都出在那家书院!哎,他还真说对了。今科状元正是文华书院的学子!哥……哦不,阿瑜!你知道吗?榜眼是陈应景耶!还有陈应章、刘朋。我见着他们了,也中了皇榜,同进士出身!你的学生哦,与有荣焉?” 赵瑜又好气又好笑,宠溺地去贴上她的脸:“傻小乔!我让侍卫跟着你,便是要保你平安,我多日不见你。回来自是要立即找他们问你的景况!你那日冒冒失失去见的,不是什么黄大人――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与他有几分相像?” 小乔吃了一惊,想推开赵瑜,没成功。 赵瑜反把她搂得更紧,问道:“想干什么?” “让我看看你!他哪里长得像你了?” “黑压压的,怎么看?你说反了,是我长得像他!那是父皇,小乔,你见着你公公了!” “我……我只是觉得他笑起来挺亲切的。还以为是本家呢!可一点没看出来他像你!你像他!竟然是……你父皇啊?” 小乔倒吸口凉气:“我见了皇帝不下跪行礼,还……” “怎样?” “还不跟他说话,专跟那许先生说了!” “你啊!自家公公都不理,许先生。他只是我少年时的老师!” “呜……那要怎么办?” 小乔在赵瑜怀里乱蹭,弄得赵瑜心痒痒的,失笑道:“还能怎么办?成亲时进宫见礼赔个不是呗!” 他朝小乔脸上轻吹口气:“放心,父皇没有怪罪的意思!父皇在酒楼里也不知是你,后来才知道,好像还蛮喜欢你的,专程让内侍来知会卓昭、曹卫:保护好端王妃,于归前出门多带些人,不够派宫里侍卫,提醒端王妃慎勿与陌生人交谈!你瞧父皇都没册封,这就叫你端王妃了!知不知道观看砚台时与你搭话的是谁?那就是今科状元许俊卿、许先生的长子!他是个善于修身治学的人,见你身着男装,应不知你是女儿身,才会与你说话――你倒是厉害,随意出个门走走,皇帝也见着了,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都让你遇上!” “我……我不是不认识皇帝嘛,他微服私访!若是着龙袍来,就不是那样了!” 赵瑜哧地一笑:“若是着龙袍来,你还敢见他?” “呃,还真没那胆量!” 小乔复又兴致勃勃地问道:“谁是探花?那天我没见着哇!” “状元之弟许真卿便是今科探花,卓昭说那日他们兄弟在一起!” 小乔兴奋道:“是吗?可能当时没注意看!太壮观了――状元、榜眼、探花郎!还有同进士出身,说不定那些买笔墨纸砚的举子们中还有进士出身的呢!济济一堂,都是人才啊!” 赵瑜有些酸溜溜地:“对皇上失礼都不后怕,遇见一群才子这么高兴?拾到金元宝似的!” 小乔回过味来,笑着紧贴进他怀里:“金元宝有什么稀罕?皇上才看重才子……我有赵瑜!我的阿瑜是最好的!” 赵瑜一阵高兴,捧住她的脸狠亲几口:“就知道你是个识货的!我不过是不参加科考,参加了,也会中状元!” “嗯!还是文武状元!在我心里,阿瑜就是文武状元!” 赵瑜荡漾了:“小乔……” 第二天清早,窗前吉祥将小乔唤醒,她被一床锦被包裹得好好的,赵瑜早已不见了。 不由得心疼:日夜兼程、千里迢迢归来,定是又累又困,本该好好歇着,他却为了安慰她的相思之苦,跑来和她厮混了半夜,两个人越说越精神,黑暗中眼睛越来越亮,悄悄话直说到三更天…… 知道古代女人有一个标准:女子无才便是德,男人在外边做的什么事,最好莫乱问,她不是不想问赵瑜到底干什么去了,而是觉得,万一是大事件呢?说出来老半天,反而浪费了他们宝贵的幽会时间,赵瑜神情愉悦,轻松快活,说明事情办得顺利,那就不必问了。赵瑜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他只说事情办好了,不提是何事,两人心思如此合拍,实属难得! 外间软榻上青梅仍在熟睡,小乔开门出去让仆妇到厨房要了点米醋来,喂进青梅嘴里,再灌进几口茶水,静等一会,再把她摇醒了。 这是赵瑜教的法子,可怜青梅醒来恍惚了好一阵才清醒,咂咂嘴对小鱼道: “牙齿好酸,我昨晚吃了什么?” 小鱼道:“这几日又没做凉菜,你怎么就牙齿酸了呢?” 两人在那里一问一答,小乔不吱声,自顾进了净室。 吃过早饭,小乔给端王写信,让他不要再过来了,刚从外边回来,总不睡觉身体会吃不消,在王府好好歇着,过几天,就能见面,以后总在一起了! 末了怕端王不听话,加上一句:这是宫里嬷嬷说的,快做新郎新娘的人,最要紧得歇够,养好精神! 端王临出门拿到信,迫不及待打开来看,会心地笑了,立即给小乔回复一句:新娘令下,新郎遵命! 小乔给他写了十几天的信,终于得着回音,同样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又气又无奈:雪白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就独独这句话,盯看老半天,眼都花了也不多出一字! 外公的船在午后到达城外大码头,淮扬指挥使宋子仪亲自督促下边人派的官船,果然威势十足,宽阔的二层楼船,高大庄肃,不知虚实的人会以为是三品以上的朝官从江南巡察事务归来。 黄文正不免又对端王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端王笑笑:“一家人不必见外,接送老人的船,务必要平稳些才放心。” 眼见舅舅韦令渊扶着外公走下船,黄文正忙上前去接应,祖孙舅甥寒喧毕,黄文正无暇去看后边跟着陆续下船的亲戚们,忙着引外公来与端王见礼。 从船上下来几位女眷,其中身姿卓约略显清瘦的是韦秀云,还有一位身段丰腴,肌肤如雪面染红霞的年轻姑娘,正是刘小姐,眼见就快走到黄文正身边,他竟然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扶了外公转身就走,不免心里都生出幽怨之意,刘小姐眼里含了泪,低头不语,韦秀云直接就轻轻啜泣起来,韦太太见状,朝韦大奶奶努了努嘴,大奶奶即上前轻声劝道: “姑娘这是何苦?做这样子给谁看?没的让人笑话表兄弟!这里可不比咱们小县镇,天子脚下,京城大地方!走几步就遇着贵人的,做官的人最讲究的是个礼制,文娇表妹即将嫁入王府,做的可是正正的端王妃!表兄弟做为王妃的哥哥,忙得很,应酬都来不及,哪里就有空来看咱们?先回到家,晚上总会有你与他说话的当儿!” 那边站着的刘小姐和娘家嫂嫂刘大奶奶听见了这话,姑嫂心里都不是滋味:姑爷有出息了,姑娘又嫁进王府,这黄家算是荣耀无限,嫁进来日后自然少不了荣华富贵。未婚娶之时不能与姑爷同住一宅,也不好去韦家住,听说另外拔了个地方暂住,可到底她才是正妻啊,若是真如方才韦大奶奶说的:韦秀云随韦家人一同住进韦家,黄文正自是要进韦宅陪同外公的,她一个妾室,反而能在正室之前见到夫婿,这算什么回事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有别 韦汉柏在外孙搀扶下朝端王站着的台阶走去,远远地便眯着眼细瞧,阳光明亮,他也还不算老眼昏花,见着那位年轻的王爷身穿一袭玉色描龙纹缎面锦袍,挺拔俊伟,显贵不凡,心里喜欢得直打哆嗦,为外孙女高兴不已。(.) 收到越云家书,外孙女向他澄清一件事,告诉他并未如哥哥所说的那样,在京城有等着她订亲之人……兄妹俩在京城都过得很好,外公不用着急,等哥哥娶了亲,再想她的事,她年纪还小云云。韦汉柏便动了心思,他是致仕的朝官,官场事岂有不明白的?朝中无人,黄家那么大件事,想申冤翻案那是太难了,既然兄妹俩在京城没有门路,还是将越云接回江南比较好,这样她哥哥文正的家室也留在江南,以后,这俩孩子就属于韦家的子孙,平静安宁过一辈子。 这么想着,他开始为越云物色好人家,幸好没自作主张便给她订下,知道她是个精灵有主见的,先写了信来问过兄妹俩,谁知黄文正回复说:外公千万不可为妹妹议亲,妹妹已订有婚约! 老头子疑惑不解:兄妹俩一个说没有,一个说有了,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之后又连续收到两封外孙黄文正的家书,一封比一封振奋人心:妹妹许配给端王赵瑜、兄妹俩恢复了黄姓、父亲黄继盛和大哥黄文义不日便能返回京城,黄家已经平了冤屈,父亲有望被朝廷重新启用! 韦汉柏大喜过望,有这样的结果,真是始料未及啊! 他细细揣摸,眉开眼笑:事情能够转折得如此顺利,最大的原因便是越云小丫头许配了端王! 一番苦心没白费啊。他小心冀冀地抚养着外孙和外孙女,为外孙前程操心。(.)对于外孙女,他明里不说。小女孩儿越长越出众,花容月貌让他心里既欢喜又不安,他知道女孩儿生成这样。不是富贵加身便是灾祸临门,特地请人替外孙女占了一卦。得个大吉,这才放心。此后不惜银钱,精心栽培,原本只指望她能嫁得个世家望族夫婿争气的,将来出仕做官步步高升,为她挣得个诰封,一辈子富贵就好了。谁知她竟嫁进王府去了,果然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啊! 端王在韦汉柏躬身时便稳稳地扶住他,没让他跪下去,含笑对跟在后面跪下地的韦令渊父子几个道: “免礼,都起来!” 又朝一旁的黄文正说:“日头渐大,女眷们受不住,不必见礼了,让人安排她们上车回城吧!” 黄文正便回头吩咐四宝去办,端王笑着对韦汉柏道:“文正告知外公今日到来,我想着文娇从小得外公疼爱。必是很想念,定要亲自来接的。可到底外边风大,日光也盛,便让文正劝住了。由我代替她来尽这一份孝道!” 韦汉柏激动得一塌糊涂,险些涕泪交流,仍坚持着微微俯身,作揖行礼: “劳动端王殿下,老朽不敢当!老朽惶恐啊!” 老小又客气几句,黄文正方为舅舅、表弟和姨父还有自己的大舅子刘大爷引见,端王一一有应答,之后便扶了外公上马车,端王车驾在前,一路畅通无阻,车马走得又稳又快,不一时便进入城门。 繁华热闹的大都街市,令从未来过京城的人们心情大为振奋,女眷们纷纷撩起车窗内帘,满怀惊喜地朝外边窥探,一边悄声议论,新鲜感和喜悦之情,将旅途疲倦都驱散了。 刘小姐和嫂嫂坐在车里,同样满心欢喜,由着丫环打起车帘朝外探看,窥见窗外井然有序的街道,干净的青石板地面,高大的店铺门楼,姑嫂俩俱都惊奇欣羡。 刘大奶奶咂舌道:“多美的地方!到底是天子脚下,咱们江南房舍住着挺好,与他们这比起来,可显得小气多了!” 刘小姐抿着嘴笑:“嫂嫂,咱们那不叫小气,是精巧!各有所长罢了,你没见北方人也喜欢咱们南方的物品?” “那倒是,比如姑爷,他定是稀罕咱们家水灵灵的姑娘!” 刘大奶奶打趣着小姑子:“我看街面上就没几个女孩有咱们姑娘这般鲜艳的肌肤,个儿是不小,白也挺白,就不是够水灵,都说京城的姑娘娇美,也不过如此!” 刘小姐忙说:“嫂嫂可不好这么说,您瞧黄家姑娘,谁人比得上?” 刘大奶奶笑道:“哎哟我的憨姑娘!还没嫁过去呢,就知道护起婆家来――黄家姑娘说不得,她是生在京城,可自小在江南长大的吧?生得闭月羞花,那是沾吸了江南的灵气!还有你莫忘了,她母亲、你婆婆,可是正经江南人,听韦太太说,你婆婆也是个端庄淑雅的美人儿,巧娘生得乖女儿,难怪黄家小姐长得好容颜!” 刘小姐仍是抿着嘴儿笑,温温柔柔、平静安和的样子,让刘大奶奶安心不少。 此次到码头迎接的婆子仆妇,尽是黄府来的,特意分派来侍候未过门的二奶奶,刘家人暂时被安置在城北杏仁街一处宅子,婆子笑着说:那院子是二爷刚来京城时置下的,二爷和小姐曾在那里边住过一段日子,一应家俱物什是小姐慢慢添置,品质上佳,都完好齐全。 刘家姑嫂却正为姑爷的态度心里不舒服,对住处没什么好关心的,既然来了,难不成还能让她们住客栈? 却看见一位管事妈妈走去跟韦太太说了些什么,韦太太点头,然后领着满脸不情愿的韦秀云去到一架马车前,劝了好一会,韦秀云才上车。 然后那位妈妈又走到刘氏姑嫂面前,笑着行了礼,说道:“仆妇姓金,是府里后院管杂务的,拔来别院服侍奶奶和小姐……方才二爷做的安排,韦姑娘也要随咱们一路,到时便住在别院的侧院里……” 听得这一句,姑嫂俩心里的乌云才拔开去,刘小姐脸上便又有了笑容。 大家闺秀,自小儿受的训教:要涵养通达,贤惠明理,不能阻止夫婿有妾室,不必理会妾室如何得宠,一朝为妾,便永远只是个妾!只要在正室的位置上稳稳地坐着,莫失了主母权利,那才是正理! 如若像她们猜测的那样,韦秀云可以在她之前先见姑爷,那不合理,现在就让即将做主母的人体面尽失,以后在黄家只怕会抬不起头来! 幸好,姑爷是个懂事的!刘小姐不是不知道姑爷与妾室韦秀云是青梅竹马,但刘家祖父与韦老爷交好,刘父也见过姑爷,很是满意,父母之命,她能说什么?如今见姑爷能想到这点细节,加以体谅,心里早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黄文正查点各辆马车,专程去到刘小姐的马车前,隔着车帘作了一揖,向大舅嫂和未婚妻问候慰劳旅途疲惫,有人陪着,刘小姐不好出声,由嫂嫂作了应答,这才心满意足地进城。 黄文正没去看顾秀云,临出门时被妹妹拦住,交待来交待去:“你爱娶妾,就得分清嫡庶!成亲前不能见刘小姐,韦秀云也不许见,话都不能说!要是敢不听话,等父亲回来,我也乱说!” 黄文正心里一跳:“乱说什么?” “说你是故意的!见韦秀云生得好,便牵着她走,不要妹妹了!” 黄文正追着妹妹在院子里跑:“臭丫头!你给我站住……不许乱说……听你的就是了!” 因有端王同去韦宅,黄文正在旁边陪着,不便亲自护送刘小姐往北城,和刘家大舅子拱拱手,只说过后再去探望,大舅子自然是懂得轻重,连连点头,催他快跟上队伍,莫让王爷怪罪。端王却细心,让冷月、沉星带了几名侍卫,护送她们回杏仁街。 韦宅座落在东城铜锣街,豪华敞亮一如林宅,这里原本是红袖夫妻专为小乔备下的住宅,没用得上,这次便拔去当做韦夫人的陪嫁私产,黄文正整理了一下,让外祖父一家人住着。 韦汉柏听外孙说及母亲,不禁悲从中来,为长女掬了一把老泪,韦令渊和黄文正忙从旁劝慰,端王面前,不好过度悲伤,韦汉柏抑制住自己,仆从呈上热毛巾擦脸,众人在堂上喝茶说话,四宝悄悄走到韦汉柏身后,轻声道: “老爷,越云小姐来了,她想见您!” 声音很小,坐在左边上首的端王居然听到了,问了一句: “是文娇来了吧?” 此时堂上论尊贵是端王,论长者却是韦汉柏,端王问了这一句,韦汉柏又没老糊涂,哈哈一笑,说道: “原是老朽惯坏了外孙女,还是这般任性!罢了,也没有外人,在自己家里,让小姐进来吧!” 小乔从正厅门进来,月白衫裙,鹅黄绣花褙子,头上鬓旁两朵珠花,堆云髻插戴紫水晶樱花发簪,上挑两串莹润透亮的珠串,垂至鬓角,摇曳生辉,一张粉嫩透红的脸儿,如花朵般鲜妍娇艳,双眸流光溢彩,带着欣喜的笑意,走到韦汉柏跟前,规规矩矩地蹲跪下去,喊声: “外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盗 韦汉柏见着好像又变了样儿的外孙女,自是十分欣悦,却赶紧说道: “唉!往日如何教导你的?王爷在呢,先过去给王爷见了礼来!” “是!” 小乔起身,笑着看了看外公,这才走到赵瑜面前,赵瑜见她故意低着头不看他,不由得暗暗咬牙,众人面前不能怎样,只好说: “免礼!不是早想见外公吗?坐着与外公说说话吧!” “谢王爷!” 小乔福了一福,转身就走,还是不看他,赵瑜正郁闷,黄文正及时找了个话题和他论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都在留意那边小乔和外公说话,祖孙俩笑语晏晏,虽然很小声,却说得热闹,赵瑜面露微笑:早上进宫见父皇,叙完正事,父皇说及小乔,含笑道,黄家这小丫头挺不错,且不论她心性如何,肯为老人花费心思,有这一份孝道便是难得。 小乔也见过舅舅和两位表哥,坐了一会,端王起身告辞,韦汉柏和黄文正一道苦留王爷用了晚饭再走,端王却不得空,今晚还得进宫陪皇上用膳,本该接了韦汉柏送进家门就走的,等到现在就想见见小乔。 见端王踯蹰不前,黄文正心思转得快,对外公说道:“王爷公务繁忙,平日难得空闲……让小娇送送王爷吧?” 韦汉柏颔首:“也好,越云送王爷到月洞门!” 黄文正和小乔对视一眼,内心暗笑:外公还是那样古板,只让送到月洞门,便是过了这个院门,再经过一个跨院的路程而已! 既是允许了的事,前后左右自然没有不相干的人跟随。待走出众人视线,端王便牵了小乔的手,笑着说道: “见着外公了。高兴吧?” “嗯!” “见了我,却为何不高兴?” “就是不高兴!” 端王捏捏她的手:“说原由!” “我给你写信一写几大张,你给我回信就一句!” “我……”端王看着小乔撅起嘴。就想搂过她来亲亲,小乔忙躲开去。 端王无奈道:“小乔别生气。不然今晚我睡不着觉,你又不让过去……我也想写多一些,没空啊!你知道我忙得很,尤其近段时间。” “我不知道你忙什么。总之啊,以后我也只写一两句:阿瑜,你在做什么?我吃过饭了,你呢?完了!” 端王气笑:“不行!你又不做什么。有的是时间,得多写些,越多越好!” “我不写了!” “不写就不写,过几天,我把人抬进王府,有什么话当面问当面说!” 两人牵着手走到月洞门,小乔停下脚步:“外公说的月洞门,就是这儿!” 端王看看后边,又看看她,唇角带笑:“外公真小气。都不让送到二门!” 小乔把手儿从他掌中抽出:“那,王爷慢走!” “好!晚上等我!” 小乔一楞:“不是说好不来了?” “你不给我写信,就得来!” “王爷,你要听话。好好歇一歇!” “除非……” “怎样?” “这里又没人,你让我抱抱、亲亲,我就听话了!” 小乔看看前面,又转头看看后边,早被端王笑着搂过去:“不用看了,说没有就是没有!” “王爷,这里、这里可是韦宅……” “我知道!” 端王在她耳边轻语,炙热的嘴唇掠过她温软的面颊,贴在她柔嫩的粉唇上,小乔不能推拒,唯有迎合他,热烈而短暂的深吻,令两人都气喘不匀,端王将她按进怀里,哑着嗓音道: “小乔,我要是睡不着怎么办?” 小乔轻轻在他背后拍抚两下:“数数啊,一二三四五,一直数到一百,就能睡得着!” 端王笑了:“好办法!要是不灵验,还来找你!” 又在她颈窝深吸口气,这才放开她,依依不舍地走出月洞门。 显然是被他的人把持控制着的,他离开之后,韦府的奴仆才能从外边进来,而青梅和小鱼也从里边出来寻她,主仆相随回到厅堂,和黄文正一起,又与外公、舅舅们说了会话,侧厅摆上两桌宴席,中间隔着屏风,一家人分男女坐着用了晚饭。 饭后大伙儿一起到厅上坐着饮茶叙话,小乔挨近韦大奶奶,看她抱着一岁多的儿子哄睡觉,小娃儿生得胖乎乎的,剃了个可爱的发型,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娃儿的头,韦太太坐一旁看见,笑咪了眼,撺掇道: “来抱一抱!老大家的,把福哥儿给你表妹抱抱,我倒是没忘,老人家说过,将要出嫁的姑娘抱了娃娃,最好生养!” 小乔缩回手,红了脸道:“舅母取笑我呢!” “这可是真的,舅母没哄你!” 马氏说着,婆媳俩合力,一个按着小乔不让动,一个把白白胖胖的福哥儿放到小乔怀里,小乔搂着福哥儿看,快要睡着的福哥儿被弄醒,也莫名其妙地瞪着眼瞧她,竟然没哭,一群人见了两人这有趣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福哥儿被吓着,赶紧挣扎着往她娘那里爬去。 韦令渊小声埋怨马氏:“这要一泡尿撒在姑娘身上怎么办?越云可是要做王妃的人!” “那怎么着?王妃也要多子多孙才好!我还嫌福哥儿没尿呢,童子尿最是灵验,准保咱们家越云一嫁过去就能怀上!” “净瞎胡闹!老太爷眼看着是困了,还不快去吩咐人侍候着?” “哎,我这就去!” 韦汉柏和黄文正说着话,细细聆听他说及兄妹俩到京城后遇到的一些事,得知端王把他调到京城兵马司,频频点头,这样一步步来,黄文正又有在北边驻防三年的资历,进兵部那是迟早的事! 福哥儿这回不睡了,趴在韦大奶奶怀里,和小乔玩手指,韦华经过来看儿子睡了没,顺便和小乔说说话,小乔在江南指点舅父做生意时,大表兄常跟随在旁,表兄妹是极熟的,说说笑笑并不避嫌。 一会见舅母马氏从后边出来,走到外公身边恭敬地俯下身,面带笑容和他说话,外公点了点头,又摆摆手,显然谈兴正浓,不肯马上就去沐浴歇息,马氏便叫坐在一旁的二儿子韦华史先去沐浴,韦华史想听他们说话,也不肯去,马氏无奈,只好走去坐到舅父身边,夫妻俩人到中年,都已发福渴睡,想睡又不能睡的样子十分可笑。 韦大奶奶抱了福哥儿去找奶娘,小乔轻声笑着对韦华经说: “外公以前最烦舅母,这会子肯要她在跟前尽孝了?” 韦华经笑道:“不只是娘,如今你大表嫂也能为爷爷做些事。爹把几个姨娘分出去,家里好多了,娘再不像以前那般尖酸泼辣。你和华陶走了之后,爷爷只有秀云陪着,觉着很寂寞,便让爹把家搬回乡里,爹二话不说,重修了房屋院落,全家都回来陪着爷爷,娘说了两句话,被爹一骂,再不敢做声,在爷爷面前更是大气儿不敢出,竟是变成贤良媳妇了呢,你信不信?” 小乔吃吃笑:“那你呢大表哥?你也学舅舅的样,有几个妾啦?” 韦华经尴尬道:“我哪有?我、我不过是有两个通房,只留下桐花,她生了儿女子嗣,另一个,还有外边一个,打发了……” 韦大奶奶走过来:“谁?谁打发了?” 韦华经忙道:“没、没有谁!我和妹妹说话儿呢,你你怎么走路没个声音,真是!” 他说着起身拂袖而去,走到黄文正身边坐着,再不看过来,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小乔更是好笑。 外公家父子重归于好,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他们一家子和睦兴旺,能让外公安享天伦之乐,老怀安慰,便是小乔所愿! 黄文正和小乔回到林宅,已是亥初,兄妹俩走进内院的路上互相说得几句话,便各自回院洗漱歇息。 小乔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走到窗前,看院中花草在淡淡月华照耀下,如烟笼雾罩般虚幻迷离,想了想,仍是微笑着坐到桌前,给端王写了今天的第二封信,还是满满三页雪花笺,尽述对他的思念之情,末了来这么一句:不必回信了,要好好歇息,如果今夜梦里我们不相见,明天便会遇上――这是老人们说的。 于是第二天夜晚,小乔睡意正浓之时,又被赵瑜弄醒,他开心地笑着,跟个偷吃到葡萄的狐狸,声音里满带甜蜜: “小乔,我昨夜没梦见你,你呢?” 小乔双唇被他含住,用力吸吮,好一会才放开,此时小乔已经完全清醒,伸出双臂牢牢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说道: “你又不听话,我撑不住了,那好吧,你把我带走,我们去王府住,今晚就做你的新娘!” 赵瑜一窒,回吻她:“小乔,你不后悔?” “干嘛后悔?本来就要嫁给你!” “还是守规矩吧,我已经守这么久了……我觉得这样很有趣,我喜欢,还可以来两三次!” 小乔晕倒:“你当你是采花大盗呢!” 赵瑜笑得欢乐:“大盗就大盗,终此一生,我只采这一朵!”(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归来 接下来的几天,赵瑜不做大盗了,不好那样明目张胆――小乔和黄文正搬回黄宅去住,原本只和端王府隔着两条街,这会子忽而去了城东南边,端王心里老大不习惯,很想借口看小乔住的院子,半夜跑去见她,终是听从小乔信中的劝,忍住了。 岳父一家子明后日回到京城,而钦天监定下的婚期竟然是五月十六,还得等半个月,端王郁闷坏了,恨不得去抓了钦天监监正,让他重新找个好日子。 太子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可不要胡来,亲王大婚,钦天监岂敢大意?吉日吉时是以你二人生辰八字相合,推算而来,已经禀过父皇的……只是等半个月,你就急成这样,有人订了亲还得等上一两年才迎娶的,那怎么办?好好忍耐吧,以后长长的岁月相对,只怕到时都会腻味呢! 端王默不作声,心想:当然着急,我和小乔本来就是一家人,她现身那天我们就应该生活在一起,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天时光! 和小乔,会腻味吗?不可能!这一辈子,我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我! 五月初二,风和日丽,城外郊野百花盛开,空气中溢满芳香,黄继盛一家人在端王府三十多名精壮侍卫保护下,风尘仆仆,终于回到京城。 十里长亭已摆下洗尘茶酒,亭子内外或坐或站,围满了身着各种服饰的人们,太子奉皇命亲自来迎,端王是双重身份,既为亲王,又是女婿,敬王、庄王、仁王和其他的宗室子弟、皇亲国戚自然要跟着一起来。六部官员俱都派了代表,还有一些以前的同僚,一些爱跟风的朝官们。不管相熟不相熟,都挤了来,弄得方圆几里地到处都是车马人群。嘤嘤嗡嗡,仿似赶集般热闹。 黄文正自从恢复了黄二公子身份。黄家府宅重新冠黄姓,大开其门之后,便有不少昔日旧亲戚故友来拜望,黄文正一一接待,敬重如故,黄家当年是犯了天威,大罪当前。并不肯带累亲友,而亲友们即便当时想帮助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所以,绝无理由慢待他们。今天一同出城迎候的亲戚很多,还有一些他自己的少年朋友,很贴心地相随左右,见他满头大汗,神情有些紧张,便都围着他好言安慰。还有持扇替他扇风的,把四宝都挤过一旁去了。 端王让方远志带去两名太医,一路相随精心保养,黄家人精神倒还不错。只除了黄文义先天不足,身体嬴弱没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调理得好,专门将他安置在一辆比较高大的马车里边,尽量铺多些棉被,让他躺靠舒适,两名太医时刻守在他身边,硬是将瘦骨伶仃气息微弱的人护送回来了。 黄继盛忍冤含屈承受边塞凄风苦雨、历经多年苦役,人们只道他早已被磨蚀得形销骨摧,满面风霜,及至远远见他翻身下马,仍似往日那般伟岸高大,眼神清亮,只是皮肤微黑、略比从前消减些而已,都不禁暗叹:是条汉子! 太子奉皇命,见之如见君面,黄继盛带着小儿子黄文清跪下参拜,口称: “臣黄继盛,谢吾皇圣恩!” 太子和端王对上眼神,微微颔首:是这把声音,没错! 又一一参见诸王,端王搀住他,大众面前不好叙岳婿情,只是坚持未让他下跪,后边敬王等人自然效仿,只说黄公远途归来疲累,今日就不讲究这些了。 黄继盛只好躬身行礼,又让身后的黄文清跪拜诸王,黄文清已有十四岁,瘦高却精壮,面容俊秀,神情腼腆,默不作声却很听话,跪下给诸王磕了几个头,端王将他拉起来,说道: “知道我是谁?” 长大了的黄文清有所改变,已经不很像小乔了,他记忆里却有端王的影像,当年全家面临死亡,和家人在一起,他并不害怕,只是想抬头再看一看眼前的世界,他看见了一位年轻威武的将军,身披软盔甲,骑着高头大马,将要离开之时回头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目光瞬间滞顿,他看着将军招手叫人来,然后将军走了,他们全家人也不用死了…… 黄文清唇角上扬,笑容纯真,眼眸闪闪发亮,端王不由得心里一跳:小舅子面貌变了,这个笑容还是像小乔啊! 便拍拍他肩膀:“我是端王,你的姐夫!” 黄文清有些发懵:知道姐姐许配给端王,可没想到端王就是那位将军! 那边黄文正早已跪倒在父亲面前,磕了几个头,含着泪喊:“父亲!” 黄继盛拉起二儿子,仔细端详,父子俱都泪流满面,四宝自己哭着泪眼模糊,还记得接过管家手中托盘,上前递了巾帕,喊一声: “老爷,老爷回来了!二少爷和小姐天天等着呢!” 黄继盛忙擦了把泪,往后边看去:“文正,你妹妹呢?小娇儿呢?” 黄文正说道:“父亲,妹妹在家……外边人多,孩儿让妹妹在家等着!” 黄继盛猛省过来,连连点头:“好,好!我儿做得对……” 身着官服的朝官们等在一旁,待他们父子说过几句话,也不管其他的亲友想要说什么,一涌而上,将黄继盛围在中间……这番应酬若是没有个特别的事情来打断,一两个时辰都不能完。 太子眼看黄继盛叙旧叙得差不多了,朝一旁的秦澄点头,秦澄拿出圣旨,一声长喝: “圣旨到!黄继盛接旨!” 所有人都噤声,悄然散开,等黄继盛父子三个跪下,近旁的众人也纷纷跟着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道圣旨下来,众人羡慕不已,黄继盛,前朝三品兵部侍郎,竟然一飞冲天,出人意料之外地被封为忠义侯! 不明真相的人只以为皇帝是因为要与黄家联姻,才有意拔擢,只有太子、端王兄弟和那些懂内情的官员心知肚明,这个封号对黄继盛而言,并不为过,却是来之不易。 黄继盛谢了恩,将头抵在地上,久久起不来,黄文正和黄文清上前搀扶父亲,父子们禁不住抱头痛哭。 接着是给夫人们的赐封,黄老太太为一品诰命,已故的韦夫人追封一品诰命,林夫人为二品诰命…… 还有一些赏赐,车承马载,十几辆马车整齐地排列在路边。 黄家眷属下车,全家跪谢皇恩,黄继盛去搀扶老母,黄老太太抚着儿子的脸,激动得大哭: “皇上圣明啊!皇上万岁万万岁!我的儿,为娘守着你,为娘不肯死!终盼得我儿有今天……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我儿值得了,为娘死亦瞑目!” 林氏头罩蓝色轻纱,低头轻声啜泣,她本不用戴面纱的,但她觉得,还是戴着好,四宝曾告诉夫君,说文娇相貌肖太太,她很欣慰,但自从端王府的侍卫们到来,要接他们回京,说及端王与女儿有婚约之后,她开始有意遮掩自己的容颜,女儿就要做王妃了,不想让人对女儿指点议论什么,只要女儿幸福美满,做母亲的不露面就是。 夫君说她多虑了,端王既然要娶文娇,必不会嫌弃她是谁生的,况且文娇自小便当成是韦夫人所生,族谱上写明是嫡长女,谁还能有话说?且现在生母也已经扶正,还有什么嫡庶之分! 十一岁的黄文丽、九岁黄文敏罩着粉色轻纱,显然惧怕祖母,未敢近祖母身边,手牵着手,紧紧跟在林氏身后。 黄文义身子嬴弱不能下车,太子便让端王做代表,过去问候一声,黄文正、黄文清陪同端王登上马车,太医仍守在旁,行礼毕,退出去,留兄弟几个说话。 端王看见黄文义瘦得如此厉害,也不禁暗吃一惊,根本就是皮包骨头了,棉被覆盖着整个人,竟然如同无物,但他神志清醒,说话得体有礼,言语间充满对太子和端王的感激,神情却很平淡,看不出他说的话是否真的代表了他的内心。 端王暗叹:小乔对某样事物不屑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十里长亭熙熙攘攘闹了半天,恭贺的差不多了,叙旧可以留待日后再说,众人开始各自寻找马车,准备排着长龙回城。 太子和诸王车驾前行,黄家车队跟上,用了忠义侯仪仗,赏赐的一溜儿车马浩浩荡荡由禁卫军护着紧随在后,这是早有准备的,皇帝的一番心意:当年冤了你,如今还你个公道,城郊赐封爵位,让全城的人看着你衣锦还乡! 黄家人就是有再大的怨气,也该平了,何况忠心的黄继盛只是恨钱贵田,并不会去怪皇帝。相反的,得了封爵赏赐心里既高兴又感激,恨不得立即就能为国尽忠效劳。 回到黄府,早有另一群亲友等着,远远地见车队到来,立即鸣烧鞭炮相迎,黄文正仰头看自家门楼,真想学着妹妹文娇那样,翻一个白眼――他辛辛苦苦忙了许久,好不容易将府宅修缉停当,求名师写得一块匾额,上书斗大的“黄府”二字,挂上门楼自己都觉得气势不凡,这回可好,他那张宝贝匾额直接被一块气势更大的直接罩住,上面皇帝亲笔书写、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忠义候”,耀花了所有人的眼。(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相见 小乔得知父亲被封为忠义侯,也是吃了一惊,却不像外公那样惊喜交加,险些喘不上气,她紧张地替外公顺了顺胸口,前世读过“范进中举”,心里很怕外公也会变成那样,岂不是很惨?好端端地来京城团聚,亲眼看着外孙成家立业、外孙女出嫁,却因为女婿封爵中风病瘫,那真得不偿失,还不如不来。 祖孙俩互相安慰着,又坐在二堂等候一会,就见管家喜滋滋地跑进来,说道: “老爷回到前堂了,正与客人说话……大公子身子不适,先回了后头涵虚院歇息,老夫人和夫人,也先进来了!” 韦汉柏便先见一见黄老太太,亲家相见,许是两人都古板,遵奉规矩,显得极为严肃,只说得几句话便冷场,有婆子取了个垫子放在韦汉柏面前,林氏便上前跪着磕了三个头,韦汉柏颔首,婆子扶起,小乔才上前给黄老太太和林氏见礼。 叫祖母、母亲她不习惯,毕竟不是自己亲奶奶、亲妈,她在垫子上跪下,只说: “孙女给老太太请安了!” “女儿给太太请安!” 黄老太太绷着的脸上立即展露笑颜,向前微微俯身,虚抬了一下手,说道: “乘孙女起来罢!难为你和你哥哥孝诚感天,终是为你父亲申得冤情,一家人还能够团圆……好孩子,这些年让你们吃苦了!” 说着,便抬起衣袖擦眼泪,小乔转头看了看外公,到底是老绅士有风度有涵养,祖母一句没提到外公对外孙的养育之恩,他也不说什么。表情平淡自然。 林氏终于忍不住,走来扶起女儿,只叫得一声:“孩子!” 泪水刹时便溢出眼眶。流了满脸。 小乔用手上帕巾替林氏拭泪,轻声道:“娘,别哭。今天是好日子,咱们一家团圆了!” 林氏拼命点头。却止不住眼泪,小乔细瞧林氏,不由暗自赞叹,确实名不虚传,北边的漫天风沙竟然摧残不了这女人天生的妩媚艳丽,低头拭泪,那模样儿我见犹怜。[.超多好看小说]轻柔转动的眼神,一不小心就会被误当成媚眼烟行,勾引惑人。她也该三十好几了吧,生三个孩子,身段却一点没变形,依然婀娜如未婚女子,小乔看得有点发呆,搞不懂当年黄继盛有这样的爱妾,为什么还要去娶母老虎似的冯氏? 文娇也不是完全像林氏,她尽得黄继盛和林氏的优良基因。比如林氏弯到极致的柳叶眉,文娇就没有承袭到,而是承接了黄继盛的剑眉,只不过不够浓黑。不像黄文正那样有男儿气势,她眉峰略细,轻微上扬,清丽而秀美。 林氏又唤过黄文丽和黄文敏来相见,两个小女孩拉着小乔的手,眼中含泪,轻轻地喊着: “姐姐!” 小乔不禁动容,前世今生,她只做惯妹妹,以前在江南潘家,对比她小的三妞、妞妞,她都不爱搭理,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好姐姐,不如不去理会。 现在忽然来了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黄文清,怎么办哪! 过了一会儿,前边有管事来向小乔禀报,说宴席已摆好,前来恭贺的客人们正陆续入席。 小乔点头,吩咐提醒知客们:出城迎接的人也要一一请到,来不来是人家的事,人家有心,咱们便要尽心!这几日家里定是人客往来无数,金福大酒楼连续三天都包下,务必请前来叙旧的亲友故知们吃好喝好。 管事答应一声,匆匆离去,黄老太太瞪了眼:“乖孙女啊,把个大酒楼全包下,连续三天!那可是要花费许多银子的!” 小乔笑笑:“无妨,咱们黄家能有几次这样做?老太太不必担心银子,文正哥哥有出息了,这点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韦汉柏微笑点头,林氏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女儿,女儿这当家作主的气度,可比做娘的强多了。 黄文正在外边招呼着,黄继盛趁个空隙,带了小儿子黄文清一同来到二堂请岳父,一见面就跪下磕头,泪流满面: “岳父!岳父大恩,小婿没齿不忘!” 韦汉柏笑着,走下座位扶他起来,语气中不无得意:“忠义侯啊,当年老朽那般绝情待你,可是有点道理?” “是!是!岳父所思所为,小婿万不能及!今日这一切,全仗岳父有思量,保全了文正和文娇,不然,黄家全完了!” “哈哈哈哈!我这一辈子,也足够了!女婿封侯,封妻荫子,外孙女做了王妃,人生有此乐事,夫复何求!” “岳父……” “来来来!”韦汉柏拉过文娇:“你瞧见文正了,还没见着文娇,这是我为你精心调教出来的乖女儿,未来的端王妃!” 小乔喊了声父亲,正要跪下,被黄继盛一把搂住,抖着手抚开她前额刘海,看见那一线伤痕,眼睛又红了,声音哽住: “小娇,我的女儿,为父对不住你……” 小乔感受到了做父亲的无奈和疼爱,轻轻挣开他,握着他的手笑道: “父亲不要难过,女儿都明白!父亲那时身不由己,并不是不爱我们……这些年有外公疼着宠着,我和哥哥都过得很好!” 黄继盛点着头,又说了几句话,便搀扶着老丈人到前边去入席。(.无弹窗广告) 后边婆子们也张罗着请老太太和太太、小姐们入席,小乔正要随林氏走开,却觉手上一暖,有人牵住了她。 回过头来,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笑容纯真的脸,一双亮亮的眼睛里,是百分百的信任和爱戴。 “姐姐!” 林氏笑道:“这是你弟弟文清,小时候最爱跟着你,你也喜欢带着他!” 小乔想起吉祥喊的那几句,便忍不住一笑:“文清,夜哭郎!” 林氏和后边的文丽、文敏一怔,随即都笑开了。特别是文丽和文敏笑得特别厉害,文清满脸通红,放开小乔。转过身去: “天天想姐姐,姐姐一见面就拿我取笑!” 小乔很喜欢这个腼腆秀气的弟弟,主动去拉了他的手。笑道: “不要生气啊,不是我专记得这个。是吉祥,吉祥天天这样喊呢!” 文清张了张嘴,又惊又喜:“吉祥!它也还在?” “当然在!一会吃过饭,带你去看它!” 文丽蹭上来:“姐姐我也去!” 文敏哪肯落下:“我也去……” “好,都一起去!” 小乔让文清陪着,去探望大哥黄文义。 根据黄文正的述说,小乔心里就总觉得。黄文义是个非常好又很负责任的大哥。 他读书用功,学问也好,只可惜他承接了韦夫人的体质,是个风吹就坏的主儿。 虽然黄文清预先告知她大哥情形不太好,乍一见到黄文义,小乔还是吓一大跳,哪有人瘦成这个样子的?黄文正和四宝口中秀雅端庄的大公子,此时瘦得完全变了形。 小乔喊声大哥哥,眼睛里不觉含了泪水,黄文义扯了扯嘴角。笑容似有若无,他用力抬抬手,文清便过去托着他的手,问: “大哥哥要什么?” 文义摇头。说道:“我才睡了一会,有点精神,妹妹坐近些,哥哥与你说说话!” 小乔便走过去,在床前椅子上坐了,学着文清的样子,将文义的手托在自己手中,轻轻抚摸。 黄文义说:“妹妹,哥哥见过端王了,他很好,能配得上你,哥哥恭贺妹妹!愿妹妹一生平安幸福,常见喜乐!” 小乔点了点头,诚心诚意地说道:“大哥哥,端王确实待妹妹极好,妹妹不瞒大哥哥,我与他是患难之交,真心相对,我们会如哥哥所说的,一生幸福!但我也想让大哥哥快好起来,拥有自己的幸福!” 黄文义微笑:“傻妹妹,哥哥命不长了!撑着活到今天,就是想看到你们都安好快乐!现在,所有人都好,哥哥可以安心了!” 小乔忍着泪,脸上绽开笑容:“大哥哥不要如此说,有你,才圆满,没有你,我们的幸福便缺了一个角!” 黄文义微微忡怔,小乔问道:“哥哥哪里疼?” “心里疼痛,发作起来,整个胸口都不能碰!” “不咳吧?” “偶感风寒便会咳,咳得心口疼,要死要活的!” 小乔想,这不是跟孙兰贞差不多的病症?孙兰贞一直是养尊处优,年年得回江南让懂医术的高僧做一番精心调理,还是那个样子,黄文义本就病得快残了,被扔到北边受苦役,不是死得更快? 当下便和黄文义说道:“大哥哥且放宽心,好不好?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你的命在别人眼里或不值什么,但在弟弟妹妹们眼里,可值钱了!文正哥哥替你打点了太医院的医正,我却想让你去江南,我认识江南一位杏林老仙医,他答应我收治你,当年端王的腿断了几截,也是他治好的。我有位闺友生得你一样的病,是我求的方子,她今年好多了,她的脸原先是青白色的,可如今变得粉红粉红的了……明天她会来,我让你看看她!” 黄文义赶紧摆手:“不可!哥哥病成这样,会吓坏人家!” “哥哥放心,吓谁都吓不着她!她自己也病在心肺经络,最能体会此种病的痛苦!” “不!妹妹……” 小乔想到一个问题,病人也需要保持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尤其是黄文义这样的公子哥儿。 便说道:“那,咱们放下帐子,可好?” 黄文义苦笑:“为何非要哥哥看你的朋友?” “因为我平日常与她们说及大哥哥,她们说文正哥哥很好,我便告诉她们:我大哥哥比文正哥哥好了十倍!” 黄文义眼里蒙上泪光:“妹妹……人家会说你虚言浮夸!” 小乔握紧他的手:“我并未说假话啊,哥哥只是病了,等好起来,就是那样!” 她转向站在一旁的文清:“夜哭郎,你说,是不是?” 黄文义噗地一笑,文清用力点头:“是!姐姐说得对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母女 小乔和文清从黄文义院子里出来,姐弟俩说着话回到二堂上,已是戌时初,天色暗下来,喝酒的客人还在,不过大都剩些年轻爱拼酒的,暂由亲友们在前边陪着,黄继盛和黄文正父子扶了韦汉柏到二堂上饮茶,黄老太太带着林氏、文丽和文敏也在,一家人坐在一起,述说些别离后的情形, 黄继盛心情舒畅,酒席上喝了很多,亲友相敬,同僚来灌,一概不拒,还有自己高兴自饮的,居然没醉,稳稳地坐在岳父身边,眉眼带笑,打量他失而复得的一双儿女,不住声地跟岳父说好话,韦汉柏也喝得几杯酒,微有醉意,和女婿有说有笑,乐得眉开眼笑。[] 随后进来的韦令渊父子只有在旁边陪坐的份,老头子自进了黄府,就都在黄继盛手里,用不着他们服侍,但总得在后边跟着。 今日来道贺的多是男客,女眷们没有来,韦家女眷也未到,估计得等明后天才会来跟老太太和林氏道贺,探望病中的大外甥。 黄继盛本不欲让韦汉柏见着长子,怕老人伤怀,但韦汉柏坚持,便只好顺着他,韦汉柏见了大外孙那样子,表面上没什么,只是温言好语劝导外孙安心养病,一出得涵虚院,却是长吁短叹,老泪纵横,黄继盛和韦令渊几个儿孙辈围着劝了许久,才止住伤悲。 这边小乔陪着黄老太太和林氏坐在堂上,倾听老祖宗训教规矩,这些规矩她不知听了多少遍,身边还站着四位宫里来的嬷嬷,黄老太太却视若无睹,罗里罗嗦照说不误。小乔极不耐烦,不免抬眼偷瞧,那老太太已不是今日午后刚回到的样子。她沐浴更衣过,一身姜黄缎面团花襦衫,下着深蓝暗纹马面裙。花白的头发并不稀疏,还能梳成螺髻。环着金朵银瓣,插一枝古雅别致的梅枝镶宝石发簪,手上多了一串浮着暗光的檀香木佛珠,看着挺贵重,想是皇帝所赐,她巡视各房摆件时可没见着这东西,老太太这样装饰一新。端庄隆重地往堂上一坐,貌似恢复了当年的威严,黄文正告诉过小乔,祖母丰氏娘家在西京,出身名门望族,嫁给当武官的祖父那是下嫁。黄府里老太太最大,父亲十分敬重孝顺她,样样依从,母亲韦氏也从未违逆过婆母,冯氏是她表弟的女儿。自是听她的,林氏,当年连在老太太面前走动都不能。 小乔内心暗自庆幸:还好老太太一回来自己就要出嫁,省得天天看那张自诩清贵的巫婆脸。[.超多好看小说]如今她还封了诰命,只怕更加难相处。 却是有些可怜林氏,瞧她那小心冀冀的样子,好歹也是二品诰命啊,在老太太在前连坐都不敢坐稳,有必要这么怕么?老太太健康着呢,看来还要活个十几二十年,林氏难道就总是在跟前像个仆妇似的,呼吸都不敢大声,这样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小乔心里不舒服了,也不管老太太没完没了,扭头去看宫里来的嬷嬷,问道: “可是到了要回房歇息的时候?” 那位嬷嬷会意,俯身道:“是到时候了!小姐已然给长辈请过安,这就请回房歇着吧!” 小乔便起身,朝老太太略略福了一福,却对林氏道:“请太太送送女儿吧!” 林氏忙站起来,朝老太太福了一礼,随同小乔离开。 黄老太太面色不虞,瞪眼看着母女俩离去,却无可奈何,作声不得。 未来的王妃又怎样?出生在黄家,是她的孙女,这么多年流落在外,疏于教导,她当着宫里嬷嬷的面训教孙女,也让她们知道黄家自小对王妃的管教就是如此严格,谁想这孙女多年不见,竟生成这样的性子,公然打断祖母言教,没一点恭顺婉转,起身就走,这是什么道理? 还叫走林氏,没见着她当年使唤的人都已经散了,如今分派来近身侍候的,都还摸不清她清好,林氏照顾她多年,茶水要多热才能入口,点心要吃什么样的,林氏了如指掌,这都走了,她怎么办?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等到黄继盛送了岳父和小舅子回来,就看见他母亲还坐在堂前,黑着个脸,忙上前请安,问她怎么了,听得老母诉说文娇不顺从长辈,不听教导,黄继盛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 “母亲啊,莫对小娇儿有什么要求,别说她即将嫁作皇家媳,我们反要恭敬她,就算她什么也不是,能活到今天,儿子已感激不尽,绝不肯再错待她!当年未能护着她,竟然还顺从母亲和冯氏的意思将她先关起来,知道她与文正不见了,儿子后悔莫及!儿子只要她过得舒畅快活,不愿她有任何不顺意。娇儿就要出嫁,还在家里与我们共度十几天,母亲千万不要束缚她,她高兴怎样,就怎样……还有林氏,她跟着我辛苦这么多年,母亲此后也要待她好些,不能动辄像训仆妇般训她,她毕竟是王妃生母,她还是――侯夫人!” 黄老太太听到儿子回护文娇,已经错愕,再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激动: “林氏!她能做什么侯夫人?不要忘记韦氏和冯氏才是你正妻,她们出身高贵……若是让外边人知道文娇原是庶出,那会是什么后果?林氏得个二品诰命就该知足了,从此只在后院陪我。(.好看的小说)过此时日,为娘在京里与旧日熟好的老姐妹们走走,再替你挑个好门庭的姑娘做为平妻,你外出应酬也有些体面……” 黄继盛一听,大惊失色:“母亲千万不可!我儿女即将成家,都快做祖父的人了……” 黄老太太看他一眼:“那又如何?你才四十六岁!且封官加爵,莫说是高门大户,只怕是勋贵人家,都愿意将女儿嫁给你!” “儿子此次再难从命!这辈子,只愿与林氏白头共老!” “你!林氏一个穷秀才的女儿,逃荒的饥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租住客栈破屋。当年若不是你救她,她就只是个青楼卖笑的!如此破落女子,如何当得我们黄家主母?” “谁没有个落难的时候?我们一家子还被当成钦犯充了边。这又如何说?她一个弱女子,自卖自身也是为葬父。儿子便是感念她一片孝心,才替她葬了老人,将她安置在别院,韦氏贤惠,迎她进门纳为良妾,这么多年来,她任劳任怨。谦恭柔顺,何曾有过违悖长辈、损了妇德的事?韦氏所出的二儿、冯氏生的文敏,她都精心照看,孩儿们没有不敬爱她的,母亲,您再不能如此苛刻待她!” “我苛刻?她是什么人,我受不起她服侍么?若有韦氏或冯氏在,我还容不得她站在跟前碍眼!” 黄老太太大为恼怒:“你就跟你父亲一个样!放着好好的正妻,偏要去宠那些狐媚子,我二十六岁守寡。只养得你一个嫡子,他那些妾室倒是生得六七八个,结果如何?还不是被你舅父都打发了,一个人影不许在我跟前晃!为娘辛辛苦苦撑着这个家。把你抚养长大,将完完整整一份家业交到你手上,容易吗?你如今刚封得个侯爵,便不听为娘的话了么?” 黄继盛闭上眼睛,无言以对,每次与母亲起争执,他就会败在这一番话下。 涵秋院里灯火明灿,小乔带着林氏和文丽、文敏观赏自己的嫁妆,两个小姑娘看得眼花缭乱,高兴不已,林氏轻轻抚摸着那些绣艺精湛的缎面,又激动又欢喜,眼里柔波潋滟,不时要背过身去擦拭眼睛。 因先有宫里嬷嬷提醒早睡,林氏便不让文丽、文敏待太久,让各人的妈妈带了她们回去歇息,她自己则站在边上,微笑着看青梅和海棠为小乔御妆,服侍她进内室沐浴更衣,待出来后,放下发髻,坐到妆台前梳头。 此时嬷嬷们已退下,屋里都是自己贴身的丫头,小乔从镜子里看着林氏,明明满眼的疼惜爱怜,却不肯近前一步,甚至不敢抱一抱自己的女儿,这女人真是太谦卑太小心了。 而对林氏来说,能够这样从容待在女儿房里,看着女儿梳妆打扮,她已经心满意足,要知道这个女儿一出生就给了韦夫人作为嫡女抚养,女儿能得夫人喜爱,有个好出身,她当然心甘情愿,从不敢对女儿流露出半点份外的感情,也没有人告诉过文娇生母是谁,直到六岁时她才知道,悄悄问林氏: “姨娘,我原来是你生的?” 她吓了一跳,赶紧哄道:“不是的,大小姐是夫人所出,可不能乱听信谣言!” 但从那时起,文娇对她便另眼相看,有时候府里一些仆妇轻看她,小小的文娇还会为她主持公道,韦夫人笑着对她说: “母女天性,由她吧,以后她自会对你好的!” 小乔梳好头发,请林氏坐到桌旁,让青梅捧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小乔轻轻打开,推到林氏面前,笑着说道: “娘,这里边有些地契文书和银票,是我专为娘准备的――城外四处田庄,城内三处宅院,六间铺子,文书上都写着娘的名字,此后便都属于你了,是你的私产,有人为你打理着,娘不时抽空出去探看一下就行。” 林氏目瞪口呆,从来只有父母为女儿准备嫁妆,哪有女儿临出嫁时为娘亲准备私产? 她轻声问道:“娇儿,这是……哪里来的?” “娘,您放心!知道江南人男女都会经商吗?母亲从前也有自己的铺子,她还教女儿看帐簿来着。女儿在江南住了这么多年,也学会经商,做些绣品生意,不知不觉就挣得一些银子,女儿嫁去王爷,吃穿不愁,这些,便留给娘做为体己。父亲封了侯爵,咱们家家业日盛,但那不是娘一个人的,有祖母,有哥哥,以后还有嫂子,一大家子,有自己的私房傍身,比什么都好,娘想要有点什么额外的消费很方便。女儿为娘整理好一处林宅,作为您的娘家,里头家俱齐全,奴仆管家都有,您可以时不时地带了弟妹甚至是父亲一起回娘家住住,也挺好啊!娘有了自己的私产,数目不小,祖母多少会看您顺眼些。女儿看着祖母比较霸道,您只需要做到媳妇应尽的孝道便好,不必太过顺从于她,您要记住:您现在是侯夫人,是主母,这世上多的是欺软怕硬的,您拿起架子,方能震慑别人……您的女儿即将嫁作王妃,若太过轻贱自己,女儿会失望的!” 小乔说着,将那个匣子盒上,放到林氏怀里:“娘收好!我记得母亲也曾交给娘一笔产业,但娘没守住,被冯氏拿去了,这回,是女儿交给娘,娘一定要守好!” 林氏泪流满面,哭得浑身颤抖,哽咽着道:“我的女儿……受苦了!是娘太没用!” 小乔点点头:“现在好了,都好了!娘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女儿陪您上事务厅,将侯府中馈尽数交到娘手中!” 林氏便抱着那个匣子,一路流着泪,在婆子仆妇们簇拥下走回含晖院。走到半路遇上黄继盛,黄继盛送了老母回去,听仆妇说太太在小姐院里,本待也要来和她们母女说说话,却在路上接到林氏,听见她的哭泣声,吃了一惊,忙趋前扶住问道: “这是怎么啦?小娇她……她给你气受了?” 林氏破涕为笑:“哪能呢?我的女儿会给我气受?夫君,是您和夫人的恩德,你们给了我一个懂事又聪敏的好闺女!” 黄继盛听着林氏轻声诉说,除了叹息,说不出什么来,只默不作声地低头背手,夫妻相随走回含晖院。 小乔忙累一天,没有空给赵瑜写信,端王府里那人却也识趣,自己写了信来,问七问八,最后说:你倒是和父母家人团聚了,放我孤单一人好不难受,不然我又去陪你? 小乔给他复信,只写一句,有种复仇的快感:你敢来?我家如今有先帝暗卫! 赵瑜看了大乐,却还真不敢造次,不是怕暗卫,而是出于对长辈的敬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同病 黄府连日宾客盈门,前堂后院都忙得不亦乐乎,小乔早先问过原妈妈和金妈妈,略约知道林氏身量,为她准备下十几套贵夫人装束,此时派上了用场,林氏虽然自幼家境贫寒,到底在秀才父亲教导下也读过几本书,又嫁进黄府多年,随侍韦夫人,主母的规矩礼仪看在眼里,此时她着装高雅贵气,迎来送往间仪态端庄自然,并不输人,倒教那些自命清高的诰命们点头暗赞之余,不由得叹服她经得住年岁考验的容颜,黄老太太见夫人太太们并不嫌弃林氏是扶上来的侯夫人,多愿意与她攀谈,大感意外,心里气闷不已:这个林氏,太不懂得收敛了! 若是每个妾室都能这样,那正经夫人怎么办?便是死了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不甘心啊! 她不待见妾室,如果有可能,绝不允丈夫纳妾!但是丈夫比她强硬,成亲不过半年,就有了两房妾室,一个是别人送的,一个是通房扶上来,丈夫尤其宠爱那个通房姨娘,生怕她加害,将通房护得密不透风,和她生了三个贱儿子,和另外一个生了两个女儿,而她作为正室夫人,生下嫡子黄继盛之后,丈夫便不再进她房里……一直认为,那样的丈夫死得早也是件好事,免得等几个野孩子长大,平分家产,嫡子还能有什么? 想起年轻时的往事她就生恨,父子何其相似,做母亲的不想让儿子有妾,儿子就偷偷在外养着,韦氏多事,将林氏引进门,这回好了吧?林氏得宠,韦氏病重离世。(.)这不明摆着是被克死的吗? 答应儿子的请求让林氏扶正,那时以为走到了绝路,没想到。黄家的富贵荣华还有后头! 小乔在闺房里也忙得晕头转向,跟随父母前来道贺的勋贵小姐名门淑媛太多,哪里招呼得来?幸亏宋娉婷和孙兰贞带了些朋友来。帮着照应,她才稍稍定神。 便拉了孙兰贞躲到一角去说话。问她:“你的药丸子可是吃完了?” 孙兰贞答:“只剩一小坛,埋在葡萄架下。” “随身可带有?” “带两粒,本想着若是一时赶不回去,便在你这儿吃。” “好,咱们拿去给我大哥哥看,也让他看看你,他的病与你差不多。都痛在心肺,他不信能治得好,你去告诉他,用了药,便能好起来!如今大哥哥的身子虚弱得厉害,瘦得皮包骨头,我先头已求了冯老,请他收治我大哥哥,冯老答应了的,可是大哥哥不想离开我们。他说自己是将死的人,并不害怕,只希望能和弟妹们多待几天,别无所求……怎忍心让他就这样死去?我想把他弄到江南去!” 孙兰贞轻叹一声。说道:“文娇,人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大哥哥说得没错,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只想让他活,却不懂得他的苦,形同废人一般由人摆弄,已是摧心,病痛再发作起来,那是怎样的折磨,你们不会懂……你知道吗?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心思,只求与亲人们多聚几日,便是死那天,也安然!” “兰贞,他是我哥哥,他……很好,我不想让好人死得那么快!” “那你就让他受折磨?或许他已经病入膏肓,坚持不了几天,怎经得此去江南,一两个月的行程?若是半路上就不行了,你便是夺取他最后欢愉的人――不让他与你们在一起!” 小乔怔了一下:“怎么办?我就是想试一试!哪怕做罪人!” 孙兰贞垂眸,沉默一会道:“我与你去看他!” 趁人不备,小乔拉着孙兰贞悄悄离开,她住的涵秋院与黄文义的涵虚院相距不远,拐过几溜花树一堆假山石,走二十几步路就到了。[] 二人先在假山旁的亭子里站会,让青梅过去找黄文义身边的长随夏凉,让他将院子里其他人疏散出去,把大爷的纱帐放下,然后才带了孙兰贞走进院子。 夏凉原本就是黄文义的小厮,被卖去别家,听得黄家又恢复原样,托了人来请求将他赎回,黄文正前几天才找了他回来,在家欢欢喜喜地等着旧主子,乍一见到昔日的少爷变成这样,也哭了个稀里糊涂。 小乔交待不要让人进来,夏凉便走到院子里去守着。 孙兰贞一进屋子,闻着那股既熟悉又令人难受的药味,皱起了眉头:以前她也喝这种药,是太医们开的方子,只能保命,并不能断根,黄文义病得躺在床上,饭食都不想吃,每天却要拼命喝下去几大碗药,这得有多痛苦! 小乔走去开了点窗,请兰贞坐下,然后走到床前,隔着帐子看了看里边的黄文义,喊了声: “哥哥!” 黄文义说:“妹妹,你来了!听夏凉说,外边宾客很多,你忙着,不必理会哥哥……” 小乔笑道:“哥哥,有人替我招呼着客人,我便脱身来看看,早上让他们送进来的山鸡汤你喝了吗?” “喝了些,很好喝,劳烦妹妹费心!” “嗯!哥哥,这位是信义侯府孙兰贞孙小姐,是我在江南认得的好友,她是江南人!” 小乔一转身,唬了一跳,孙兰贞不知何时走前几步,就站在她后背。 黄文义在帐子里看得真切,妹妹身后闪出个窈窕淑女,他不免又尴尬又有些慌张,唯恐她瞧见自己,他连亲友都拒绝探访,就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不是小乔死缠烂打,是绝不答应让孙兰贞进来的。 小乔说:“兰贞,这就是我大哥哥!” 孙兰贞对着帐子福身行礼:“兰贞见过大公子!” “抱病之人,失礼了!妹妹,屋里药气重,还是请孙小姐外边坐吧!” 孙兰贞却在一旁的绣杌上坐下:“无妨,我是闻着这药味长大的,能受得了!” 小乔走到兰贞身边,对黄文义说道:“哥哥,我昨天与你说的,得了和你一样病的人就是她!她也有过病重的时候,还是缓过来了,后来又吃了冯老的药丸,现在好好儿的,你瞧瞧她!她已经久不喝你这样的药汁了,每日只吃三粒药丸子――兰贞,把你的药丸给我哥哥看看!” 孙兰贞刚从袖笼里取出包药丸的帕子,忽听青梅在门外轻声说道: “小姐,宋小姐和冯家的小姐吵起来了,正到处找您呢!” 小乔翻了个白眼:“我的祖宗!宋娉婷太不像话了,在别人家,她吵什么吵?” 黄文义松了口气,说道:“妹妹带了孙小姐快去吧,来者都是客,好好说,莫慢待朋友!” 小乔只好无奈地对孙兰贞说:“走吧,我们去看看!” 孙兰贞却说:“你去吧,让青梅陪着锦儿在这里等我,我与大公子说几句话,就来!” 黄文义吃了一惊,小乔也觉诧异:孙兰贞可不比宋娉婷,同是勋贵小姐,较之宋娉婷,孙兰贞持重端庄多了,三人中,最能遵守规矩礼仪的便是她,可谓真正的名门闺秀! 现在她竟肯留下来和黄文义共处一室,虽然黄文义是个病重的人,可也,不合这朝代的规矩啊! 黄文义还没作声,孙兰贞对小乔说道:“我与大公子虽然未见过面,但我一听他说话的声音,便觉得熟悉,或许因为你们是兄妹的缘故吧。我有些话,愿意与他说!你先去,不必来接我,等会我自与青梅、锦儿去寻你便是了!” 小乔有点弄不清状况,看向帐子:“哥哥……” 黄文义咳了一声,说道:“孙小姐还是随舍妹去吧,你一人留下……不好,我妹妹也不放心!” 孙兰贞看着小乔:“不必担心!” 小乔见她目光坚定,心想她应该是想帮助自己说服哥哥,便点了点头: “好的,你尽快过来,拜托了!” 走出门,在院子里又叮嘱夏凉几句,便匆匆往涵秋院走去。 房间里,孙兰贞坐在离黄文义几步远的绣杌上,两人说着什么,青梅和锦儿听不见,俩丫头站在门口,青梅偶一回头,看见孙兰贞走近床前,黄文义从帐子里伸出一只瘦长而苍白的手,孙兰贞便将一枚红色药丸轻轻放在他掌中,黄文义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 道是只说几句话,却耗去半个多时辰,小乔让海棠来探看,孙兰贞便起身离去,临走对黄文义说: “大公子保重!我们得的是同一种病,如果你有不测,我也会难过……我与文娇一样,希望你能好起来!” 黄文义道:“多谢孙小姐!” 目送她出了门,顿觉汗湿内衫,浑身虚脱:妹妹,你这是想哥哥好呢还是催哥哥病情加重? 他有气无力,说话软绵绵的,根本不能见客,这会子为了应付孙兰贞,力图让声音如平时般清亮、语气文雅,他可算是竭尽全力,绷紧全身神经,人一走,他也动弹不得,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又在开始疼痛,掌中有一点暖意,他闭着眼想:或许,吃了它,就不会那么痛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纳妾 所有客人都送走了,小乔不让宋娉婷带走孙兰贞,她要亲自送她回家。 车厢里两人四目对望,孙兰贞很淡定,小乔问:“你对我哥哥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告诉他:我也有过像他这样危急的时候,再不肯忍受撕心裂肺的病痛和灌药、吐药的苦楚,家里人都准备后事了,后来是因为母亲的哭诉,觉得即便不能尽孝侍奉,也该活着,陪陪老母亲免她伤心哀痛,便挺了过来。又有了文娇和娉婷求来的药丸子,吃了两年,好多了。还要再吃两三年,或许会全好,或许不会,但不管怎样,会一直坚持吃药,与亲人们在一起!今生不会出嫁累人,等要好的姐妹都嫁完了,自己寻一个清静地方过日子,也不错!” “你、你连这个也说?” “同病相怜,无话不说!你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体,我们这样的病,即便好起来,也不能断根,生死只在一瞬,他也不会想娶妻生子,将来害人!” 小乔垂下眼眸:“那也不一定啊,能活到六十岁,便是一辈子!” “要那么贪心?能活到三十六岁,便能上家族牌位了!” 孙兰贞笑着:“说的是你哥哥,至于我,未有婚配就这样死去,只能做孤魂野鬼!” 小乔无语:说这些,那前世的她,不是被家里人可怜得要命? 晚上再去看黄文义,他正在沉睡,夏凉说:“今天大爷累坏了,但仍坚持等到为他擦身换了衣衫,又吃了几口清粥,喝过药。才睡的!” 小乔点头道:“好生服侍着,不要让人打扰他,他想见谁就见。不想见,一律不准进院子!” “是!小的记住了!” 小乔在信中和赵瑜论及大哥黄文义的病,赵瑜想起黄文义那个样子。心知小乔不会轻易放下这件事,便爽快地回道:有什么安排和打算。都说出来,交给我去做!我的手下们别的长处没有,若论办事神速,无人能及! 小乔第二天再跟黄文义提及此事,黄文义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好,妹妹一片诚心。孙小姐的话也在理,哥哥愿试一试!” 小乔便去和父亲、黄文正商讨,父兄都不同意让黄文义远去江南治病,小乔又是一番劝说,先拉得黄文正过来,黄继盛也只好不再有异议。 至于黄老太太那里,小乔封锁消息,不让她知道,省得多费口舌。对那老太太没有好感,尽管由着她安度晚年就可以了。犯不着跟她有太多接触。 打点停当,小乔便写信给赵瑜:替我准备一支人马,一艘快船,将大哥送去江南冯老处。行程越快越好! 赵瑜照办,仍让方远志领队,由几名太医相随,十几名精壮侍卫护卫,备了一艘最结实平稳的大官船,在五天后将黄文义送走了! 黄文义答应去江南治病,却想等妹妹出嫁、弟弟娶亲之后再启程,小乔说:“哥哥又不能亲眼看我坐上花轿,送我出门。二哥哥娶亲,大哥哥也不能到前堂观礼,就不必等了吧?治病要紧,以后咱们兄妹有的是相聚的时日,只要记着妹妹已出嫁,二哥哥已成家,就可以了!” 冯老说过,病情不能延误,恐生变故,小乔紧记这句话,竟是没让文义在家久待,不理会老太太的愤怒唠叨,让王府侍卫将文义抬走,送上官船。 除了夏凉相随,再让两名家仆跟着,文清自告奋勇,要陪大哥哥一同前往,小乔和黄文正一合计,觉得可行,又问过林氏,林氏说: “长兄病痛,做弟弟的原该陪侍在旁,老爷和二爷有官职在身,不能相随,三爷便随同去吧!” 小乔看着文清说:“难为你了,好弟弟!” 黄文正也拍拍文清的肩膀,文清笑容温暖如春:“二哥哥、姐姐,你们不必担心,在北边,也多是我陪大哥哥,他愿意让我陪着!若是好些了,有点力气,他便教我读书,我与文丽、文敏都能背很多文章,是大哥哥教的!” 小乔点头道:“要细心照料好大哥哥,这样,他还能回来教你读书!” 文清俊秀的脸上神情端肃:“一定的!大哥哥会好起来!” 黄继盛送大儿子到码头,放心不下,下船又上船,上船又下船,忖度着自己有两个月的假期,不如送儿子去到江南,也可看看那医者是什么样的人,到底能不能托付? 黄文正提醒他:“父亲,您还得送小娇出嫁呢!” 他才拍拍脑袋,叹道:“唉!竟然忘记了……小娇,才刚这么大点儿,都要出嫁了呢!” 黄文正鼓足勇气说道:“小娇出嫁后,孩儿也要娶亲了,是外公订下的刘小姐……父亲,西邻沈伯父说,您以前也替孩儿与他家订了亲,是否真有此事?” 黄继盛一呆:“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他还记得?” 黄文正见父亲这副模样,知道假不了,顿时苦不堪言:“父亲,你们当时是怎么说的啊?如今孩儿已有妻室,这个是三媒六聘的,非娶不可!沈家那边,如何是好?” 黄继盛吸了口气:“啊呀,让我想想――当年,喝着酒,只是口头那么一说,说的可是他家二女儿沈秋月。后来你不是和小娇儿不见了么?便不再提起,当没发生过。有一次我想念你兄妹,烦闷之时他来相邀请,又去到他家吃酒,吃到半醉,见着他家两个小女儿经过前庭,便忍不住叹气,随口说:若是我的文正还活着,哪天忽然返回家门,多么好啊,那时仍娶你家一位姑娘!你沈伯父解我心情,笑着顺了我的意思说:可不知要到几时,若是大的都嫁了,便只剩下小的了!我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小的是庶出。当时便说:那也无妨!若是他娶有妻室回来,沈兄还肯与我家结亲,便随意许给他一位女儿做平妻也行,必不能慢待了她,难得我们多年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黄文正哭丧着脸:“父亲啊,外公替孩儿订有正室,还有一妾相随!” 黄继盛不以为然:“那也无妨。咱们不好言而无信,那时我是三品的兵部左侍郎,他还是个五品官,已是愿意结亲……若是沈家再提起,你便任意选一位吧!” 沈莫言果然在几天后重提旧事,黄继盛和黄老太太商量,黄老太太连日来先得了沈家夫人诸多讨好,送的贺礼又是她最喜欢的,想了一想,便应下: “既是当年就应承的,不可言而无信,你看着办吧!不过,最好是取嫡女,我看那秋玉不错,做个平妻也无妨!” 江南来的刘家姑娘,天远地远,家中仅是祖上出过仕,父兄都没有功名的,怎么也不及得京城的官家小姐灵巧会事吧! 黄继盛问黄文正,黄文正断然摇头:“一妻足够,孩儿不想要平妻!当年父亲与沈伯父只能算是酒后戏言,空口无凭,便是不认,他也奈何不得我!父亲若非得要我选一个,就是最小那个庶出的吧,作个妾室也罢了!” 黄继盛没奈何,少不得与沈莫言赔几句好话,只说黄文正当年流落在江南,多得江南人照应,已经订下妻妾,若是知有平妻在前,恐怕亲家那边闹腾起来,不太好。沈伯言却能体谅,言道文正在外也不容易,既是如此,便随他,他要那个做妾室,就是哪一个吧,远亲不如近邻,还是要亲近些好! 黄、沈两家便正式订下儿女亲事,仍是未真正指明是哪一个,说待文娇出嫁后再写文书议定。 沈夫人听丈夫回来说及,气了个倒仰:费尽心思,竟是为妾室生的庶女做嫁衣裳! 沈秋玉痛哭失声,求着母亲:“即便是做妾,女儿也愿意!女儿喜欢文正哥哥!” 沈夫人一巴掌招呼过去:“你愿意,你爹娘可丢不起这个脸!你父亲好歹是四品朝官,传出去,人家不得笑掉大牙?” 沈秋玉不甘心:“有什么好笑的?难道女儿嫁给个默默无闻的七八品小官儿做正妻,拼个十年八载也没有出头之日,或是嫁去名门大族,与那些纨绔公子做夫妻,连个功名都还没有,那便是好了么?文正哥哥家……现在可是侯府!文娇又将嫁去王府!文正哥哥已是从五品的官职,还会有得拔擢,我是嫡出的小姐去作妾,那怕什么?母亲看看他家――如今坐在侯夫人位置上的,原先可不也是个妾?而且这个妾还无声无息,毫无娘家势力支撑!” 沈夫人呆了一呆:是啊,女儿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她不免坐下来,皱着眉细细思量。 后院一间偏房里,同为庶女的沈秋水和沈秋萍相对而坐,一边做针线一边叙话,沈秋水笑着对沈秋萍道: “五妹才刚及笄,针线活儿做得如此好,我都不及你了!” 沈秋萍抿嘴一笑:“四姐说笑呢,我的针线还是你教的,哪里及得你半点?” 沈秋水抬头打量着专注做绣活的沈秋萍,眼底深沉:“五妹,那边黄家封了侯爵,你都没有过去向文娇小姐道贺呢!明天,要不要去一趟?姐姐陪你去!” 沈秋萍摇摇头:“姐姐们去就成,我不去了吧?笨嘴笨舌不懂说什么好,我心里给文娇姐姐道过贺了:文娇姐姐命好福厚,自己做了王妃,父亲又封了侯,这一辈子,她都要幸福快活――那是老天在补偿她,原先夺了她的好去,如今可不得补多几倍来?这样才公平!” 沈秋水怔了怔,竟是无言以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嫁 小乔得知黄、沈两家有婚约是真的,沈家女儿宁愿做妾,也坚持与黄家结亲,不管黄文正愿不愿意,都得选一位沈家姑娘,不禁暗叹:沈莫言还真舍得,嫡女和庶女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他的骨肉亲生?大大方方给人做妾,不怕委屈了自己女儿! 但她此时已经自顾不暇,无心过问这些事,婚期临近,四位嬷嬷紧着教导规矩,只要不是歇息的时候,都跟在她身边,片刻不离。 宫中有诸多赏赐,还有为王妃量身定做好的嫁衣、头面首饰也陆续送来,一试就是三天,着装走步,一举一动都有严格要求,不容出差错,如同彩排,小乔想着前世那些演员彩排时未必有这么累人,四个嬷嬷都板着脸,没有一丝笑容,四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跟聚光灯差不多了。 忙里偷闲看信写信,大加抱怨,赵瑜好言相劝,哄她说你要不喜欢我让人把那四个嬷嬷弄走。 逼得小乔赶紧回信:阿瑜啊,你就别添乱了…… 宋娉婷的信也很有趣,这丫头不知怎么弄的,到底把她大姐夫的妹子冯婉秋那桩婚事给搅黄了,她明明是很讨厌冯婉秋的,却偏要多管闲事插那一脚,真弄不懂她什么心态。 新科榜眼陈应景,没能逃出宋娉婷的手掌心,当然人家愿意不愿逃还另说着。陈应景拜在大学士陈德规门下,因为是同姓,论说起来,竟还是同宗,而陈德规曾做过敬王的老师,宋娉婷还算知道避嫌害羞。没直接请敬王出面,而是求了母亲进宫见梅妃,梅妃找了敬王去。通过敬王,陈德规这个大媒就做成了,陈应景一听说是宋娉婷小姐。没有推辞,当即应下婚事。 宋娉婷说。订了亲,单等陈应景回江南祭祖,再去扬州拜见岳父,然后接了他母亲,搭乘父亲的官船一同赶回京城,估计也要半年后成亲。 小乔很高兴,两个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有缘人顺利缔结美好姻缘,这也是天作之合。 嫁妆整理装箱那几天也是紧张忙乱,林氏心疼女儿,力图不让她操心太多,天天请了舅母韦太太和表嫂韦大奶奶过来,商议着如何装箱,西邻沈太太自告奋勇,以长辈身份来帮忙,还有莫名其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族里亲戚伯娘婶婶,黄老太太又插手。召来了丰氏家族的几个人,跟小乔说这几位也是舅母!一时间弄得小乔更加晕头转向,索性放手丢给她们,自己不管不看了。 纷纷扰扰间。婚期悄然而至,小乔惊呼日子过得好快,而张灯结彩、装饰一新的端王府里,赵瑜极力压抑住自己,才没有大喊出声:终于守到佳期了!恨不得不睡觉,直接坐等天亮就可以跑去接回日思夜想的小乔。 五月十六日,京城东南面到城中端王府一带十里红妆,几条大街的街树都被披上大红绫绸,装扮得喜气洋洋,人们只看到端王府浩大的迎亲队从康寿路经过,却弄不清接了新娘之后,会从哪条道回来,却也不理会那么多,人们只管围挤着站在街边,抻脖子朝东张望,沾了这满街的喜气,还想要亲眼看一看端王妃的花轿打自家门前走过。 得着这个运气的是永福路大街,人们欢呼雀跃、喜笑颜开目送庄重华丽的王妃花轿在喜乐声中不疾不缓地走过街面。 前边行走的是迎亲队,由皇宫侍卫、宫娥彩女、王府侍卫和王府侍从组成,敬王、庄王等几位大小王爷走在中间,身着龙袍,骑着精壮高大的骏马,神态端方平和,气度尊贵不凡。人们只有在这种时刻方能细细仰望龙子凤孙的高贵风姿,一时间兴奋异常,胆子大些的姑娘媳妇们就小声地品头论足起来,就有人问了一句: “新郎呢?新郎穿红袍,哪位王爷才是新郎啊?” 众人便又伸长了脖子去找寻,令人眼花缭乱的、长长一溜嫁妆过去,送亲队过来,终于看到了一身红袍、被宗室子弟簇拥着护在花轿边的新郎,禁不住屏住了呼吸: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新郎就是新郎,玉树临风,挺拔俊伟,将前头那几位都比下去了! 一百零八台嫁妆抬进门,数目不算很多,却把宫里来的妃嫔和各王府王妃、郡王妃、宗室媳妇们看得眼花,都以为黄家才刚得以回复,不可能什么好的嫁妆,端王妃陪嫁的东西就算再贵再好,那也一定是宫里赏赐下去的物件,都听说端王护着自己的女人,或许会帮她置办嫁妆,不管怎样装饰隐藏,上边或多或少,肯定都打着皇家印记。 却没想到,这一百多台嫁妆往堂上一摆,任人翻开检看,贵重的东西自不待言,都是真实的,假不了。让贵妇们移不开眼去的是那一堂南方千年香桂木制成的家具,卧室与书房专用,千年香桂木啊,谁不知道它的珍稀贵重?那种清淡优雅、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人爱得发狂,女人们要能求得做成一个盛装首饰的匣子就很不错了,端王妃竟能拥有一整套的家具!而且这套家具制作的工艺样式,也是新颖别致、美仑美奂,让人爱不释手。再来就是那些首饰,那些衣装,材质布料,全都是上等佳品,式样绣艺,都不是宫里的传统手法。总之所有物件都精美到极致,包括为端王缝制的四季衣裳,从颜色到款式,完美到令人无话可说,抖开来看着,抚摸着,仿佛能感应到这上边一针一线都经由端王妃之手! 这个端王妃,不简单哪,她怎么办到的? 花轿由端王府的人抬着,进门,停轿,四平八稳,小乔身穿沉实的嫁衣,头蒙大红绸巾,端坐在轿里,听着外边乱哄哄的一阵笑闹,接着听见弓弦响,喜娘的声音在轿帘外笑着说: “新娘子下轿了!” 两边各伸出一双手稳稳扶了她,她也不用花什么力气便步出花轿,心想这花轿造得还是挺美的,刚才偷偷撩起喜帕欣赏过了。 迈火盆,很惊悚了一把,我的祖宗啊,谁发明这玩艺儿的? 有人接过她手中捧着的福盒,塞给她一根红缎子,小乔心里一喜:喜绳牵着新郎新娘,瑜哥哥在那一头呢! 念头闪过,就听见赵瑜欢喜的声音:“小乔别怕,跟我来!” 旁边男人们又起哄:“哟哟,又多嘴了吧?喜娘不是说过拜堂之前不准说话的?” “不对,喜娘说过揭喜帕之前都不准讲话!” “是啊,否则以后会吵架!” 赵瑜赶人:“胡说!走开走开,挡路了!” 众人哈哈大笑,笑声中,身边扶着的喜娘说道:“到喜堂上了,一切听司仪赞礼,咱们跟着做就是,不用慌!” 小乔并不慌,有赵瑜牵着,她什么也不怕。 起起跪跪,小乔蒙在喜帕下,像个木偶般任喜娘摆布,赵瑜却看得心疼,轻声道: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小乔点点头,不作声。 赵瑜注视着喜帕罩住的人儿,仿佛能看到她乖巧听话的样子,心底柔软一片。 拜堂过后,便是送入洞房,还要坐床一会,不停地有人进来骚扰,要拉新郎出去喝酒,赵瑜毫不客气地将人赶走: “你们且喝着,我一会再来!” 喜娘含笑递上绑系着红绸的秤杆,赵瑜小心冀冀挑开大红盖头,小乔抬起头,朝他调皮地抿嘴一笑,赵瑜又惊又喜,也不顾喜娘侍女们在旁,一把搂了她,激动道: “小乔!你进王府了,终于回到我们家啦!” 小乔害羞地轻轻推他:“我这里有人侍候,王爷去前边招待客人吧!” 赵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变样了?” 小乔歪头看他一眼:“你也变了啊,瞧我们穿这些,我身上可重着呢!” “那取下来吧,我帮你!” 喜娘赶紧阻止:“王爷不可以——新娘子喜妆得再过一会才能换下,还要见很多人呢,王爷去前堂,自有人来看新娘!” 赵瑜问:“都是些什么人?有宫里来的?” “宫里来的长辈只是来观礼,之后就走了,进新房来见新人的,只是平辈的兄弟妯娌姐妹们!” “这些人,偏要今日来看,以后也常见面的嘛!” 赵瑜摸摸小乔的脸:“那你再忍受一会,见见她们。实在受不住便让她们替你取下来罢,自己家里,不理会那么多!” “嗯,知道了,王爷不用担心我。” “那我到前边去看看?” “去吧,今日喝酒是免不了,不要醉得太厉害就行!” “怎么可能会醉?” 赵瑜伏在她耳边轻笑:“我做好准备了,不会醉,等我回来!” 小乔面飞红霞,低头不看他,赵瑜哈哈一笑,左右望望岔开话题: “你的小鸡小鸭、小鱼小虾呢?让她们好生侍候着!” 小乔囧住,这人得意忘形了,把两人私底下说的话都暴出来,让丫头听见,怎么想? 果然赵瑜一离开,青梅和海棠便吃吃偷笑,小羽和小鱼回过味来,大呼冤枉: “小姐,王爷说的小鸡是不是我?哎呀我明明叫小羽的啊!” 小鱼觉得自己更冤:“鱼和虾相差好远的,小鱼就小鱼,怎么又搭上个小虾?”(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洞房 赵瑜去到前堂,立即被一群人包围住,皇子们只会帮着挡酒,不可能灌自家兄弟喝,都是些宗室亲戚,还有亲近的朋友故交,赵瑜也爽快,推拒不过三,一一饮下,大约两坛酒下肚,人还是那么精神,面带笑容到各席座上敬酒致谢,该应付的都应付了,在敬王等人掩护下,趁一个空溜之大吉,急忙往后院新房赶去。 也就是分开了一个时辰,他心里早已火急火燎,恨不得立刻飞回到小乔身边,身后长随青山、绿水都跟不上他的脚步,用跑的,才能盯见他的背影。 小乔这里也不轻松,各王妃、公主、郡王妃和宗室媳妇们到时辰进新房看新娘,便一个跟着一个进来,还有小孩子四处乱窜――这是不能嫌弃的,风俗如此,今天新房里就得有小孩子进来玩闹,越多越好。 太子妃有孕身子不适不能来,除了荥阳公主,其他的几乎都是陌生面孔,荥阳公主小声教了她几句,小乔便作娇羞状,承受众人的赞叹,只低头不敢乱说话,荥阳公主说笑几句后,便有自来熟的人过来握了她的手,温和地与她搭话,她才微微抬头,面带笑容,温婉而耐心地应答,也只说“是”或“不是”,尽量不多开口,反正新娘就是这个样子,含羞答答,问十句答一句,大家都是过来人,清楚得很。 看新娘也是有时辰限制的,宗室女人严守规矩这一条在这些女人们身上展现无遗,喜娘一提及,大家立即起身,各自与新娘又再说一两句祝福的话,相随离开新房。 喜娘将房门轻轻掩上。小乔刚松了一口气,房门被推开,赵瑜满身酒气大步走进来。一挥手说道: “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青梅和海棠面面相觑,小羽和小鱼有点紧张:王爷喝醉了! 分列两旁的八名王府侍女见青梅和海棠不走。她们也一动不动。 喜娘忙道:“王爷,这还有事要做……合衾酒都还没喝呢!” “是了。本王竟然忘了……还有这个!” 赵瑜这时候才觉腿软,赶紧走到床前坐下,看看小乔,见她还戴着百花冠,便伸出双手替她取下来,看也不看递过一边,青梅赶紧上前托住。 赵瑜带着醉意。笑容如花朵绽放:“这样轻松多了,来啊,替王妃更衣!” 小乔将鬓角一缕不小心被赵瑜弄下来的青丝抿往耳后,靠近他些,帮他解开颈边衣扣,说道:“王爷喝多了酒,难受吧?青梅海棠帮我更衣……王府里原先是谁料理王爷内务的,要不要喊她来?” 软软的手指触及肌肤,赵瑜只觉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是青山和绿水。我没有骗你小乔,我离开江南,一直就他们俩跟着,所有内务。都是他们料理……没有女人!没有!我不喜欢女人……” 屋里众人愕然,大眼瞪小眼,小乔也楞了一下,却听赵瑜停了好一会才继续说下去: “……身上的脂粉味!” 青梅和海棠松了口气,喜娘暗念声阿弥陀佛,看得出来王爷酒气上头,快倒下了,赶紧指挥侍女将合衾酒端上来: “来来!新郎新娘喝过合衾酒,便是和和美美、幸福绵延、白头共老!” 赵瑜听了,端正坐好,和小乔各取一个金盏,交臂同饮,喝完笑道: “这合衾酒可比宴席上那些酒好喝多了!” 小乔冒汗,敢情你老哥想多喝几杯? 接着,两人一起吃了点饭食,许是因为紧张,满桌珍馐佳肴,看着很好吃,却吃不下多少。 然后上甜点,莲藕、百合、花生、莲子等寓意美好的各种食材制成的点心端上来,两人一一尝过,每样要吃一口,两个喜娘的任务算完成了,松了口气,笑咪咪地又说了一大串吉祥祝福的话语,说一声: “侍候新人更衣,夜深了,该安歇啦!” 等两个喜娘离开,小乔先替赵瑜除去外袍,让青梅和海棠扶他进内室沐浴,赵瑜不肯去,拉着她的手:“你陪我进去……” 小乔哄他:“我还要梳梳头,挽起头发,头发刚洗过,不能弄湿!” 赵瑜说:“我也刚洗过,不能湿!” 小乔无奈,只好让青梅和海棠各领着她们的小丫头,分别为两人梳头挽发,赵瑜眼看着小乔除去了大红喜服,便笑着对青梅海棠说道: “好了,都有我,你们可以下去了!” 青梅和海棠领着众侍女,福了福身,陆续退出新房。 房门拉紧关严那一瞬,小乔便落入赵瑜温暖的怀抱,被他紧紧搂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乔!我的小乔!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从此成为真正的夫妻,你要好好待我!” “阿瑜……” 小乔哭笑不得,那句话是不是应该她来说才对? 赵瑜不停吻她,喘着气:“我命里的爱妻,不知道我有多疼爱你!” 小乔回吻他,温柔地说道:“阿瑜!你是我的全部,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爱我,我们相亲相爱,永不变心,直到老死那天!” “好!我们就这样,永不变心,一生一世,相爱到白首!” 两人亲热一会,相拥相携走进内室,入眼一副色泽淡雅的云石芍药将房间隔开,里边是净室,外间用来沐浴,脚下冰纹玉石方砖铺垫,烛光映照下,氲氤水汽在满室清辉里摇晃荡漾,一个椭圆形精美的白玉池里盛满热水,水面上漂浮着缤纷花瓣。 赵瑜一笑:“这是你身边丫头弄的吧?今夜沾了端王妃的光,我沐浴可从来没人给我放花瓣!” 说着伸手就要替小乔脱衣,小乔紧抓住衣襟,满脸绯红,娇嗔羞怯的样子让赵瑜又爱又怜,轻笑道: “又来了。今晚可不能由你任性……要不你替我脱?” “嗯……好!” 小乔爽快地伸手来替他脱衣,赵瑜笑着拉了她走到玉池边坐下,拿起一块帕巾放水里浸湿交给她: “先替我洗个脸。我有点醉了!” 小乔细心地替他洗脸:“我看你还好,就没让她们给你弄醒酒汤!” “没弄醒酒汤是不想让我清醒吧?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赵瑜捏捏她的脸:“我喝了合衾酒,就醒了!” “那是为什么?合衾酒不是酒?” “是酒!很好喝的酒!” 赵瑜哈哈笑着。趁她楞神间,将她抱住。两人一同翻进水池子里,小乔惊呼出声,急着抹脸上水珠的时候,衣裳被他剥了去,露出湿透的粉红抹胸,紧裹住两处圆润,微微颤动。赵瑜心跳若狂,手快如电,不等小乔回护,早扯掉抹胸,大掌覆盖上去,将她整个儿揽进怀里,声音轻柔如梦,满含情意: “小乔!小乔不要怕……我是你夫君啊!” 何时从水里来到床上,小乔已分不清楚,就如同酒醉般。又像是被催眠,两人赤裸相对,不顾一切的热烈接吻、肌肤紧贴相亲,赵瑜身体像一块炙热烫人的烙铁。她也被情欲弄晕了脑子,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了,总之只要是在赵瑜怀里,便一切都任由他! 销金帐垂下,茜红纱帐跟着悄然垂落,橙黄灯光仍熠熠照耀,透入帐内,正好添就旖旎春色,新人如花似玉,贪恋爱侣的甜蜜,小乔深陷在赵瑜怀里,四瓣嘴唇紧贴在一起,辗转深吻,情至最深最浓之时,赵瑜用膝盖分开她双腿,早已坚硬如铁的分身直直挺进,坚决果断,毫无回旋余地! 小乔唇上一松,啊地痛吟一声,赵瑜将她抱得更紧,轻轻颤抖着,继续亲吻她: “小乔乖……只痛这一回……忍一忍,好么?” 小乔紧贴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闭着眼睛,有种奇妙的感觉,她确定那是幸福,两个人合二为一、成为夫妻、从此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的最大幸福! 她其实下意识里都准备好了,赵瑜的亲吻、拥抱、爱抚,令她浑身放松,花径柔软滑腻,并不感到太难受,就是赵瑜那出其不意冲锋陷阵般的一击,太凌厉了,不过也不算很痛,只是一瞬间…… “阿瑜……夫君!我不痛,我……喜欢!我爱你!” 小乔将脸埋进赵瑜怀里,赵瑜大喜过望,到处搜寻着她,腰身开始律动,一边宠溺地轻唤: “小乔!小乔……快亲亲夫君!” 小乔难以抵挡赵瑜的热情,心中的爱恋也促使她全力去迎合他,一双修长结实的大腿缠上他的腰,手臂围绕着他的脖子,柔软甜蜜的双唇紧贴着他,亲吻他,也任他吸吮…… 爱妻的主动和爱恋让赵瑜感觉自己浮上了云端,飘飘欲仙、难以言喻的快乐让他忘乎所以,小乔的身体如此美好,花径紧致润滑,温暖柔软,紧紧地裹住他,带来阵阵令人想发狂的快感,他不由得增加了力度,更深地埋入爱妻体内,腰身更快推动、快速冲击,这一动,便是不可收拾!他想纵情驰骋,迫不及待地想带着身下爱妻一同飞升到云朵之上,为她摘取那颗最大最亮的星辰……一股更加强烈的快感闪电般击中了他,他低吼着,深身颤抖痉挛,爱欲无限涨大,他急切寻找着,小乔迎上他,两双唇瓣紧贴在一起,热烈忘情的深吻中,他用尽全力将所有爱恋全部倾注在爱妻体内,他觉得自己圆满了,幸福无比! 当连天火烧云般的狂热退去,他轻吻着小乔,细细看她的脸庞,却见她眉尖轻蹙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是新婚啊!洞房花烛夜,他竟然忘形地任意纵情,如此孟浪,心爱的小乔怎忍受得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甜蜜 “小乔!乖小乔!我、我不好……很痛很痛是吗?” 赵瑜将小乔整个儿搂抱进怀里,痛惜地抚摸她,内心后悔莫及。 小乔柔弱地依靠着他,轻声道:“开始很痛,后来又不觉得,可到再后来,又痛了……” 赵瑜无比羞愧:“对不起!我光顾自己,一时忘记你受不住――该打!小乔你打我,用咬的也行!” “嗯,那我咬一口!” 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厮磨着,小乔张嘴在赵瑜下巴轻轻咬了一口。 赵瑜道:“就这样?没力气了?” 小乔伸手摸摸咬过的地方,笑着说:“舍不得!这是我夫君,我心疼!” 赵瑜心甜如蜜,将脸埋进她发堆里,哑声道:“小乔!我现在幸福无比!与我的爱妻合为一体,感觉太好了,我好快活!” “只要夫君快活,我便快活!” “小乔,我要你和我一样,我们夫妻共享幸福快活!” 赵瑜抚摸着她,更加后悔:“我刚才太着急了,让你疼痛……你、你不要嫌弃我,我下次一定记得温柔些,好吗?” “好!” 赵瑜大喜:“小乔,我的小乔最好了!” 他紧着亲吻她,含笑问道:“刚才不记得嬷嬷们是如何教的了吧?” 小乔羞赧:意乱情迷之中,哪里还记得那些?根本都是在赵瑜的动作下,出于本能见招拆招。 不过,她忍受疼痛坚持到赵瑜冲上快乐顶峰,倒是无意中符合了嬷嬷们要求的:为让男人更加愉悦,必须尽力迎合…… 这一条她没有勉强自己,完全是心甘情愿。赵瑜是她的丈夫,她心爱的男人,丈夫对自己的身体沉醉迷恋。她不会拒绝,即使痛,也愿意配合。 其实刚开始的涨痛过后。赵瑜轻缓的动作她承受得了,也能感觉到一丝愉悦。甚至想调整一下自己,通过努力让两个人都更加好受些,谁知赵瑜动了几下,忽然越来越快,直至发疯似地狂乱,她没有调整好自己,被他撞击得很痛。但她感受到了他无比的快乐,他在她身上快速驰骋,像要飞起来,朦胧灯光中,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热切的爱恋,仿佛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幸福,她被感动了,禁不住主动迎合他,抬起头去亲吻他,在他达到快乐巅峰的时候她也感同身受。那是因为,夫妻俩已经合为一体――不只是身体上的,精神上,早已经在一起了! 赵瑜在她耳边低语:“小乔。你刚才说爱夫君,太好听了!再说一遍,夫君我爱听!” 小乔故意道:“不说――那是嬷嬷们教的!” “不许哄我!嬷嬷怎会教到这个?她们也不会说,只有我的小乔会!” 赵瑜身体磨蹭着她,手掌从后背到腰际,来回几下,一忽儿就到了胸前,小乔防不住,被他将两团丰润轮流爱抚着,身体渐渐发软,起了变化。 “乖小乔,说吧,就一声!” 小乔感受着他跨间那一处又灼烫膨大起来,顶在她小腹上,想着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不免有些心慌起来: “说了,你就要听我的!” “好,你说!” “夫君,我爱你!”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怎么说?” “这样――” 赵瑜将她柔软的双臂绕到自己脖子上,嘴唇贴着她的,轻笑道: “现在,说吧!” 小乔又气又笑,顺势吻他一下,说道:“阿瑜,我爱你!” 回复她的,是一阵冗长缠绵的热吻,赵瑜紧紧抱住她,趁着她迷醉之际,嘴唇逐渐下移,一个又一个沉实有力的亲吻,从下巴,到脖子,到锁骨、胸口,含住圆润上两颗鲜艳夺目的草莓,舌头轻卷慢捻,大掌也从腰际缓缓下滑,在臀部那里轻抚,再滑至大腿,渐探入内侧……小乔只觉浑身软绵绵的,骨头都要酥掉了,情不自禁地娇声吟叹,赵瑜身子一颤,唇上更用些力吸吮,小乔终于忍受不住,欲待将身体躬起,赵瑜却翻身压了上来,两人下体紧贴在一起,他强大的分身顶在她早已湿润柔软的花径入口,嘴唇又再蜻蜓点水般亲了几下胸前丰盈,才移去俯在耳边,微微喘着气,轻声道: “小乔,让我好好爱你……这次会很温柔,好不好?” 小乔没有说话,伸出手攀住他的脖子,贪恋地激吻他。 赵瑜欢快地低喊一声,将小乔双腿尽量打开,盘起在腰间,腰身稍稍用力,粗壮的分身徐徐挺进,温柔而轻缓地渐渐没入她体内……这一次,小乔仍然感到涨痛,但是明显有了不同的感受――她觉得快乐! 是真正的快乐!心底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和身体上的快感,双重感受,让她又一次娇吟出声,每一次吟哦,却令赵瑜迷醉销魂,激情荡漾。 他轻柔地律动着,带着满腔爱意不停地亲吻、爱抚身下娇柔的爱妻,诱哄她,一次次套出她口中的甜言蜜语,而当小乔再一次说出“我爱阿瑜”时,他又忍不住想发狂了,压抑不住那颗想纵情驰骋的心,搂紧小乔的腰身,稍稍用了力,见小乔并不反对,又更深入些,喘着粗气问她: “这样可以吗?” 小乔将脸贴进他脖颈,亲吻他的耳朵,红着脸点头。 赵瑜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豪放,只是略略再加些力道,很快,他看到小乔脸上的变化――极度惊诧中混合着尚不敢确定的欢喜,仿似忽然之间被抛上高空,太过强烈的快乐刺激之下她显得慌乱无措,双臂猛然用力攀住他,尖叫出声: “啊!阿瑜……阿瑜!” 赵瑜紧紧抱住她,放纵自己驰骋起来,销魂夺魄的强烈快感在下一秒再次来临,夫妻俩紧密交缠,不容有一丝缝隙,双双淹没于无与伦比的快乐浪潮之中! 他激动地紧贴在小乔脸上,颤声道:“小乔!小乔!阿瑜在这里!阿瑜疼你、爱你!我们夫妻在一起!” 小乔紧闭双眼,承受着来自赵瑜的浓浓爱恋,一波又一波快感激荡着身体,整颗心充满极度欢乐,幸福的泪水流淌下来: “小乔爱阿瑜!阿瑜不要放开我!” 赵瑜细心吻去她的泪水,温柔地安抚着:“阿瑜和小乔永远在一起,谁也不放开谁!” 良辰易逝,春宵苦短,新婚的两个人不舍得睡去,谁也哄不了谁,便索性不睡,一同裹着床锦绣夹褥,相拥相偎靠在床头,说着永远说不完的悄悄话。 赵瑜如愿带着小乔共赴爱河,同时达到快乐巅峰,那一场欢爱耗去小乔所有的力气,夫妻俩就那样动也不动静静相拥,小乔在哭泣,赵瑜也不制止,由着她,自己不停地亲吻她的面颊,把她所有眼泪都吞下肚,然后他问了一句: “嬷嬷们总不会教你样吧?” 小乔噗地一笑,便雨过天晴,乖乖依偎进他怀里,由他抱着进内室清洗,热汽蒸腾的玉池子里,她也不再害羞,和丈夫相互抚摸、熟悉彼此的身体。小乔的冰肌雪肤上突兀地出现了许多个暗红印痕,赵瑜又心疼又怜惜,将她抱在怀里爱抚着就差点忍不住想再要了她,费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这才是新婚第一夜,小乔会受不住的,得慢慢来。 小乔则轻抚着赵瑜身上那一道道伤痕,心疼不已,又吹气又亲吻,赵瑜笑着说: “都好了,已经不痛了!没你在身边,我有这么多条伤疤,沐浴时就想,若有小乔在,他会替我擦那种药,伤疤会消去不少!” 小乔偎进他怀里:“以后,不想你再去打仗……” “我也不想,愿和小乔时时刻刻守在一起!我承了父皇的志向,强治西北边防,西边近年很平和,交由宁平候父子镇守着,北边最爱挑事、算是比较强大些的邻国被灭了,其余小国不敢轻举妄动,十余年间可保北边无战事,就算有,军队强盛,良将如云,也用不着我亲自征战……我十二岁就去了边关,历练三年方回京城,十六七岁再次经历战事,在北疆待了这么些年,打了无数场仗,守得一方安宁,让百姓免遭战乱之苦。现在,我有小乔,有我们自己的家了,自当妥善作安排……唯愿天下太平,与我的小乔永不分离!” “你前些日子出去,是因为南边战事么?” “有关联,处置一些军务上的事――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常有,以后会尽量交付手下人去办。此次是因为即将开赴南方战场的将士有些不能解的事情,我亲自走一趟,有利无弊。南夷诸国联兵来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南夷确实比较难缠,他们性情狡诈,战术特别,且南方气候不好,常有各种瘟疫发生,对我们中原乃至北边过去的军队多有不利,南夷人善于拖延战事,消耗我朝兵力财力,以此为要挟,让天朝应承他们的条件……这一仗打起来可能要时间长些,第一批人马过去绝讨不到好,我让威义侯做了先行官,看他除了会逼婚,还能使出什么本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婚 快到五更天的时候,小乔在赵瑜怀里安然沉入梦乡,赵瑜亲了亲她额头,长吁口气,也安心地闭上眼睛――天快亮了,到时会有人叫起,对于小乔来说将是崭新而紧张的一天,新娘子太兴奋了,小嘴巴怎么也封不住,简直就像她家那只吉祥,想起一茬说着说着,又想起另一茬,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好不容易压得她睡着,能睡上一觉,总好过一夜不合眼。 天色微明之时,嬷嬷们在门外叫起,第一声比较轻,第二声、第三声音量加重,然后就静下来――这是第一遍叫起,半个时辰内,会叫三次。 赵瑜先醒了,看着睡得正香甜的小乔,舍不得喊她,但想到她今天必须得做的事,狠狠心,轻轻爱抚着,将她吻醒。 小乔早得了无数人的教导,告诉过她新婚第一天的禁忌,首先第一条绝对不能赖床,要早起。 黄老太太和宫里嬷嬷们所训内容就不必说了,就像兵营里铁的纪律,这是女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林氏很柔婉,说身为女人都这样,过了这一天就好些了。 小乔还是习惯听姚妈妈的,姚妈妈说新婚第一天不能贪睡,一定要早早起床,否则一辈子都是懒婆娘,谁喜欢懒婆娘?那是要遭婆家人嫌弃的! 因而她醒来,面对赵瑜宠溺的笑脸,轻轻眨了眨眼,便翻身爬起来,却发觉身上一凉,原来没有穿衣裳,羞红了脸,拉扯绣褥裹住身体,赵瑜一丝不着光溜溜的身体却又暴露在眼前,小乔更窘了。索性用绣褥连头一起罩住,喊着: “去拿衣裳穿啊!” 赵瑜却掀了绣褥一起钻进来,抱住她滚成一团。笑得开怀畅快: “不穿!就喜欢这样!两个人都不穿衣裳多好!” 两人躲在绣褥下,仿佛又回到过往岁月,那一个个清冷的冬夜。棉被下小兄弟俩对着一颗夜明珠,悄声说着早已不记得什么内容的小话儿。温馨美好的感觉瞬间涨满心头。 卿卿我我一番,赵瑜不敢太过份,怕把持不住自己又把小乔怎样了,门外嬷嬷已经喊了第二遍,他不舍地放开小乔,下床取来两件袍子,一件披在小乔身上。一件自己穿了,这才扬声道: “进来吧!” 房门轻轻被推开,小乔靠在纱帐里,听着外边轻悄的脚步声陆续进来,心里约略数一数,走进房间的人数起码有二十个之多! 不由得叹气:干嘛啊,有青梅海棠几个就够了,要这么多人进来,又不是打架! 外边华丽的销金帐幔被撩起,赵瑜看着青梅和海棠走过来。身后跟着四个小字辈丫头,虽然才十一、二岁,他却知道她们办事机灵练达,只怕王府里那些个训教了两个月的侍女们都无人能及。是小乔亲自调教,朝夕相处多年的丫头,她肯定不想换掉。 便对站得稍远些,负责教导侍女的宫里来的诸嬷嬷和沈嬷嬷说: “二位嬷嬷先带了她们出去吧,原先定下近身服侍王妃的四名侍女,待王妃忙过这两日,再另作安排!” 诸嬷嬷看着青梅和海棠,还有那四个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不甘心地回道: “王爷,四名近身侍女,可是宫里训教出来……经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亲自挑选!” 赵瑜眼里闪过一丝冷色,说道:“那就劳烦嬷嬷还带回宫里去吧!本王与王妃一会要进宫面圣谢恩,顺便谢过二位娘娘――本王事务太忙,忘记告诉她们一件事:端王妃的近身侍女,早几年前就有了的,无需另选!” 诸嬷嬷脸色变了变,却再不能说什么,只与沈嬷嬷福身行礼,带着一干侍女退了出去。 青梅和小鱼、小鹿早服侍小乔进了内室,海棠带着小羽、小羊守候在旁,见赵瑜转过身,齐齐福身道: “奴婢们服侍王爷梳洗、更衣!” 赵瑜点点头,暗笑小乔倒是实在,自己在那边替她挡了宫里来的侍女,她这边一声不响,却很快将身边人分了一半过来服侍夫君。不过他平日都由青山、绿水服侍,换上轻手轻脚的丫头们,却是不太习惯。 四名嬷嬷带了一位圆脸福态的宫装女人进来,走到端王面前行礼,笑着说是德妃娘娘身边兰姑姑,奉了德妃娘娘之命,过来向端王殿下贺新婚之喜,端王客气两句,即走开去梳洗。 这里兰姑姑由四位嬷嬷陪着走到雕花大床前,手脚利索取下铺在床上的雪纺长帕巾,上边点点暗红印痕,状似花瓣,兰姑姑微笑着点点头,一位嬷嬷打开一只大红锦盒,盛装了元帕,兰姑姑接在手上,立即走出房门,廊下早有宫里来的内侍嬷嬷们等候,簇拥着兰姑姑,即时将锦盒送回宫里交呈德妃。 宫里的女人们,能让赵瑜相信的,只有德妃。 如果诸嬷嬷没特意说明四名侍女是由宫里训教出来,还经由淑妃挑选,他倒不觉得怎样,大不了说交给王妃自己处理吧,小乔是不会放心任用新人的,王府宽广事务也多,另行安排个差事就是了。一提及淑妃,他就反感,如同提及太后他就不得不戒备一样。不管是谁,想把手伸进端王府,那是不被允许的! 除非皇后重生,皇宫内没有哪个女人能够管得端王府的事,更别想让小乔像侍奉婆母一样侍奉她们! 夫妻俩穿戴齐整,赵瑜金冠龙袍,通身光华灿烂,小乔是一套喜气洋洋的王妃宫装,富丽华贵,赵瑜看着她满头满身珠围翠绕,禁不住又好笑又心疼: “这也太过了吧?头上身上重不重?取些下来吧?淡妆浓抹总相宜,我家小乔就是穿件布衫进宫,也比别人好看!” 旁边四位嬷嬷赶紧道:“这可不行!宫里赐下的第二套头面,得穿戴了进宫谢恩!” 小乔娇嗔地看他一眼,潋滟妩媚的眼神令赵瑜心跳急速加快: “我会穿件布衫进宫,让别人笑掉大牙吗?王爷你真能想!” 赵瑜笑着凑近前来。揽了她的腰:“只是打个比方,就着急了?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还真见过一人为看热闹笑掉大牙……” 小乔涨红了脸。挤推着他:“不许胡说不许胡说……” 新婚夫妻在新房里笑闹,丫头们跟着笑个不停,气氛喜乐融洽。四个嬷嬷看着也舒心,却不比年轻人耽于取乐。忘记正经事情,一看时辰不早,立即就催着赶紧出门,进宫敬茶谢恩。 车辇上,赵瑜搂着小乔,细细给她讲宫里一些事和等会该注意的事项,小乔点头说: “嬷嬷们讲过无数遍了。我都记得!” “那就好,这些规矩嬷嬷们比我知道得多,我是恨不得你什么都不用做,但今天别的王妃都会在场,你又是个要面子的,重说一遍看漏掉了哪些,免得到时出差错你容得了别人,却一定会抓了我来出气!” 小乔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脸:“怎么会?我这样疼你!” 赵瑜心痒难耐:“那就亲一个!” “嗯不要!我上妆了,把脂粉弄掉不好看!” “擦这个做什么?好好的肌肤都给遮住了!” 赵瑜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又贴上去闻闻,微笑道:“怎么弄的?不大看得出来,这脂粉气味也挺好,不像别的女子。走过身边,浓浓气息都要将人熏倒!” “这个,是孙兰贞从小研制着玩的,一直不很满意,后来我没事做时也和她一起调试,请教询问过许多人,翻了许多古书文献,历时一年多才精心研制得成!闺房独门秘籍哦,哪天实在没银子了,光靠卖脂粉就能养家!” 赵瑜失笑,小心地在她前额印上一吻:“本性难移!那段苦日子过下来,让你爱上银子了!被你害的,我若在脑子里布阵分派兵力时忽然想起你,一队队人马都变成了一摞摞银子!” 清晨的大街上没有太多车马行人,王府车驾在宽阔通畅的街道上不疾不缓地行进,簇拥在车辇旁的侍卫、随从们都听见层层烟罗纱幔里传出阵阵欢声笑语,男子的清朗和女子的柔媚缠绕在一起,甜蜜美满得令人生妒。 将至宫门前,赵瑜又叮嘱一句:“你身边这四位教导嬷嬷是我请德妃娘娘选来的,你若看着好用,想留下也可以,若不想留,就打发她们回去。我倒没想到那位诸嬷嬷和沈嬷嬷是淑妃的人,应是管家不够慎重,宫里嬷嬷成千上百,怎就得了淑妃的人来?这上百名新进府的侍女,经由她两人训教,你到时候看着怎么分派她们。淑妃为你挑选的那四名侍女,不要也罢,料想她可能有意将诸嬷嬷和沈嬷嬷两个婆子也留给你……到时她说什么,你一概拒了,不要怕,都有我!” 小乔道:“不是说长者赐、不能拒吗?宫里的娘娘不论是谁,辈份都比我们大,给了就要呗,回来我知道怎么用就是了!” 赵瑜笑:“有些事情一时半会说不完,以后我会慢慢教你……坐在长辈的位置上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这样的人很多!记着皇后娘娘才是你婆母,其他的行个虚礼就行了。” 见小乔分神去看巍峨的宫门,揽着她腰身的手臂收紧:“看什么?听不听我的?” 小乔回头,对他温柔一笑,语气却十分坚决:“全听你的!” 赵瑜再次心神荡漾,忍无可忍,凑上去要吻她,小乔躲避着:“不能!一下车辇就见人的,我平时难得上妆,你就让我过了今日……” 她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晚上回家让你亲个够!” 赵瑜微微喘气:“以后不准上这劳什子妆容,光给别人看,我亲一下都不行!” “好!知道了,听夫君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谢恩 端王大婚,昨日王府喜宴已过,今天是宫里大开华筵,宴请百官和宗室族亲。(.)那是午后的事,大清早新婚夫妇要进宫叩见长辈,新人敬茶后与皇家亲属相认,大家借此机会聚一聚。 这次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团聚,往年没有赵瑜在场,其他人也是这个生病那个有事的,今天出嫁的几位公主全都回来,还带回驸马和儿女们,因是一大家子人,新人给长辈敬茶,与兄弟姐妹们们相见的地点便选在富丽堂皇又敞亮宽阔的裕仁宫。 端王携着小乔刚进入二宫门,便有内侍抬了抬轿来,说道:“此去裕仁宫还比较远,淑妃娘娘怕端王妃身子娇弱,走不惯宫里石砖路,特让奴婢们抬了抬轿来此迎候!” 走不惯宫里石砖路?小乔低头看看脚下,一块块刻纹石板铺得平平整整,中间缝隙细得一根牙签都插不进去,这样平坦又干净的路都走不惯,她还怎么活啊? 赵瑜却笑了笑,挽着她走过去:“有抬轿就坐吧,想必不光是我们,大家都有得坐――裕仁宫确实远了些,淑妃娘娘掌管后宫,大小事务都经手,这点安排她怎会做不到?” 既然赵瑜肯占这便宜,小乔何苦推辞?如果路途还远的话她也不想走,赵瑜再亲密无间,也羞于与他诉说――两条腿真的很酸痛呢,都是他昨晚闹的! 便安心地由他推扶上抬轿,看着精巧的抬轿挤一挤能坐得下两个人,八人抬,应该也不至于吃力。夫妻俩坐在抬轿上,好整以暇四处张望,赵瑜揽扶着小乔肩膀。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教她认清宫里的方向和一些特殊景物。 “御花园里有几处地方好玩,我和太子、敬王小时一进宫。就爱去那里,以后有空闲带你去看看!” “御花园里都有些什么好看的花儿?” “很多,最好最珍贵的无非就是牡丹了――咱们家花园里也有。[.超多好看小说]敬王送的。御花园里有一种花你一定没见过:在清晨鼓起花苞,却不开放。专等人去碰一碰它,才怦然盛开,十分惊心!” “骗人,哪有这样的花!” “是真的,骗谁也不能骗你!我带你去看……唉,得到七八月才有!” “叫什么名儿?” “不知道……我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没问!” 旁边跟随的一名小太监忍不住插话:“禀端王爷、端王妃:那叫串串红!不是天朝土生土长的。原是属国使臣敬献给太后娘娘的生辰礼之一,很容易种养,结了花籽儿,只管任它掉落泥土中,第二年春天,便能长出花树来!” 小太监大概只有十岁这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笑容纯真:“庄王妃、仁王妃今年春天禀过太后娘娘,移栽了几株回王府,端王妃若是喜欢。一会可以问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凤体好多了,今天也来裕仁宫!” 小乔心里一跳:不是说太后不来的吗? 赵瑜当众惹怒太后、把太后气病的事她听荥阳公主说过,荥阳说也是他功高,父皇又偏爱。所以不准宣扬,若是别的皇子那样做,只怕是要受罚的。 小乔当然知道赵瑜那样做是为了她,他把她挡护在身后,独自去面对长辈的责难。 这个朝代的男人,没有理由拒绝女人,有妻妾才会有子嗣,正室能力有限,不可能生下太多子嗣,只有借助于侧室,子嗣繁多家族昌盛的男人,才会让人尊敬羡慕。 从拥有至上皇权的皇族,到平民百姓家,无不禀持这个真理――开枝散叶,繁衍生息,是为人子孙的责任! 一般的大家族,男子不自觉纳妾也有家里长辈张罗,而做为皇子,从一出生就有了制式:不管有没有侍妾,一位正妃和两位侧妃是一定要有的!太后亲自替孙子挑选美人,被断然拒绝,那是何等震怒!两个人的世界算清净了,可以毫无顾忌、心无旁婺地相爱,但得罪了太后可绝不是件省心事! 本以为今天通过努力可以顺利过了敬茶这关,没想到太后来了!小乔早有预感,太后或会把在赵瑜那里受的气,统统撒到她身上,所以,她对太后不能不有所顾忌和害怕,心里禁不住就慌乱起来。 赵瑜感觉到小乔的心情,搂紧了她,闲闲地看向那小太监:“叫什么名?” 小太监顿了顿首:“回端王爷,奴婢是跟在张公公身边的吉春雨!奉张公公之命,过来为端王爷与端王妃引路,既有了抬轿,便跟着在一旁走就是了!” 赵瑜笑了一下:“好!多谢张公公费心!既有抬轿,便不用你,你的差事也算做好了,去玩会吧!” “是!谢端王爷!” 吉春雨停下脚步,一躬到地,手上拂尘往肩上一甩,朝后倒退几步就转身开跑,刚跑出不远,被一只手拉进人群里,原来是端王身边的青山,塞给他一个小银元: “买只拔浪鼓玩去吧!” “你才玩拔浪鼓!” 侍卫们哄然笑声中,吉春雨细小的身影被落下,他偷偷看了看袖里的小银元,抬起头来,笑咪咪地往宫门走去――张公公也派有抬轿来,却比淑妃娘娘的人慢了一步,他这会得过去教那几个笨蛋回去。 裕仁宫,殿里殿外,大小太监来来往往,似乎谁都很忙碌。 但总不及站在殿门外传报的两名太监,皇子公主们都赶在一块儿来了,连续三位公主带着驸马和他们的子女过来,这才通报完,请入殿内,后边就跟着上来四位皇子,庄王、仁王带着王妃,义王、善王未大婚,刚报入殿内,就见今日大家最想见到的一对新人恩爱相携,出现在他们面前,两名太监一楞神,赶紧同时开口禀报: “端王、端王妃到!” 所有的目光齐齐朝殿门口瞧来,小乔有些紧张,想把自己的手从赵瑜掌中抽出来,赵瑜却微笑着,将她握得更紧些,拉着她缓缓走进殿内。 所有人都不得不在心里赞叹:这就是天造地设啊,端王和端王妃站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能挑得出一丝不相配的理由! 自家人早看熟了,人们很快撇开端王,好奇的目光多往新娘身上打量,那是真正的倾城之貌!仪容端庄优雅,周身的清贵气质却不完全是由那套华丽的王妃装束而来,谁都知道人择衣和衣择人的不同,艳丽娇美的端王妃,即便是寻常素衣,也同样拥有这一番绝世风华! 小乔在各人不明心思的目光中,微微抬头,便看见皇帝端坐在上方,笑容温和地看着她,想到金福大酒楼里的情形,不由得脸上发烫,想展露一个笑颜,又看见与皇帝平排,靠坐在旁边专设软榻上的一位贵妇人,着装华贵,头发花白,年纪大约六十来岁,面容却不像黄老太太那样显老,拾掇一下,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美丽,这个,就是太后了吧?小乔心里跳了一跳,抵不过太后挑剔的目光,垂下眼眸。 宫女放好垫子,赵瑜拉着小乔跪下,朗声道:“儿臣赵瑜携妻黄文娇,叩见父皇!” 竟然替小乔报上名,不让她出声了! 皇帝呵呵笑了一声,说道:“瑜儿终于成亲了!媳妇儿贤孝知礼,淑雅大方,忠义侯养的好姑娘,忠臣之后,好!父皇放心啦,你母后知道,定会很高兴!来啊,将朕与皇后给端王妃的赏赐拿上来!” 众人一听:皇后都去世这么多年了,竟还安排下厚礼给未来的端王妃! 立即都抬起头来,抻着脖子看,想知道都是些什么宝贝,却见秦澄用只红木托盘呈送到端王妃手上的,居然是一张对半折起的宣纸。 太子眼角微热,唇角轻扬:没有人像自己的母亲那样细致入微,即便是将死去,也要将身后事安排得清清楚楚。她的亲生儿女,每人都得到她亲手书写的一份清单,她写得不多,只六条,后边四条,是父皇加上去的。 母亲书写的时候,作为长子,要他站在旁边研墨侍候。 他知道,那也是母亲的另一份心思,让他明白,母亲对每个孩子的爱或许不一样,但份量相同! 小乔双手捧着那份清单,看过后含泪递给赵瑜,赵瑜刚看了两行,便泪如雨下,顿首哽声道: “儿臣叩谢父皇圣恩!儿臣叩谢母后慈爱!” 小乔也磕了两个头:“儿媳叩谢父皇圣恩!谢母后慈爱!” “好!好孩子!文娇记着:父皇就是父皇,不是什么皇大人……许鸣风那老头儿哄你的,别信他!起来吧!” 皇上满意地看着爱儿佳媳,含笑点头说道:“前边应是有人来了,朕过前殿瞧瞧热闹去!你们给太后请安,瑜儿带着媳妇儿与兄弟姐妹们相见了,也尽快些过来吧!” 赵瑜答应一声,拉着小乔站起来,小乔刚松了一口气,看着皇上从座位上下来,才走到中殿,内侍一声喊: “起驾!” 她还没反应过来,赵瑜拉住她随着身边一大群人忽啦啦又跪了下去,耳边听得众人异口同声道: “恭送皇上!” 心里不免埋怨赵瑜:早知如此,跪着就是了,何必又站起来一下,真是多此一举!(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敬茶 再次起身,即有宫女将金黄缎面跪垫移至太后榻前,赵瑜对小乔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儿,然后拉着她走到太后面前跪下、磕头,说道: “孙儿赵瑜,携妻黄文娇给皇祖母请安!” 小乔随即跟着道:“孙媳黄文娇,给皇祖母请安了!” 上边没有声音,殿堂里忽然安静下来,刚才还有小孩儿吵闹几声,这会儿竟是无声无息。 赵瑜和小乔低垂着头,看不到太后的神情,半晌,只听见周围有人轻轻走动,接着是一个柔婉的女声笑道:“原来是把太后娘娘赐给新人的礼物落在慈宁宫了,这才取了来……黄嬷嬷,您也太大意了!新人都请安要敬茶了,您不能走快些么?” 黄嬷嬷显得很慌张,惶恐不安地说道:“是,淑妃娘娘!老奴疏忽大意,老奴该死!请太后娘娘赐罪!” 太后的声音有些暗哑,却中气十足:“算了吧,人老多忘事,你跟了我这许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并不是存心的!” 这才对着地下跪着的赵瑜和小乔道:“瑜儿今日有空来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高兴!这姑娘……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众人微微色变,太后这是怎么啦?突然变得糊涂了? 赵瑜耐着性子,抬起头对太后说道:“皇祖母,孙儿赵瑜昨日大婚,今日带新人进宫给长辈们请安敬茶!这姑娘不是别人,便是孙儿的妻室、端王妃。忠义侯黄继盛之女,名文娇!” “嗯,好!忠义侯小姐,勋贵之家,模样儿也还算端庄秀丽,如此才能够配得上我的孙儿!” 太后频频点头,脸上现出点笑容。转头去看黄嬷嬷:“为新人备下的礼物呢?” 黄嬷嬷忙指给她看,一旁几名宫女们捧着托盘,上边堆放几样物件。无非就是些绸缎珠玉首饰之类,太后便说道:“来来,这是皇祖母为你们备下的新婚贺礼。或许不比你父皇、母后赐给的更多更好,可是祖母的一番心意!” 赵瑜说:“孙儿与孙媳谢过皇祖母!” 此时淑妃微不可见地朝站在太后身后的一位司礼内侍点了点头,那内侍喊声: “新人敬茶!” 便有宫女端了个托盘来,小乔取过托盘上一只青花细瓷茶盏,举至额头,说道: “请皇祖母用茶!” 赵瑜目光越来越冷,此时他可以起身离开去就座,但他仍陪小乔跪着,如果再有半点怠慢,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荥阳公主担心地看向太子。太子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难得有闲空看热闹,他才不打算掺合进去,后宫女人向来无聊。跟她们对着干那等于是拿精力时间陪她们玩,太浪费了! 还好他大婚那会有母后在,一切都不用操心。不过若是他处于四弟这个境地,或许也不会受此冷遇,各人处事不同,四弟对女人太在意。太子却不一样,除了自己的生母和女儿,其他的女人,仅供利用,绝不能轻易付予真情! 他觉得四弟其实可以在给太后请安之后,即起身邀请众兄弟一起离开,其余的,交给小乔就是了,敬茶见礼本来就是女人们之间的事,父皇就从来不接受过哪位王妃敬茶,包括太子妃敬茶时,父皇都不在场,这次还是因为太后临时决定要抱病过来,父皇也要见见公主们,这才留得久些,端王夫妻本该来得最早,却差一点就迟到,过了时辰父皇是不可能会等他们的,这俩人也是对妙人。 黄嬷嬷一看到赵瑜的神情目光,早吓得魂都快掉了,赶紧指挥宫女上前,俯身接过端王妃举在头顶的茶盏,再恭敬地递给太后,太后接在手上,揭盖轻抿一口,微微点头: “贤孝的孙媳――你二人要和睦相处,早日给皇祖母添得曾孙!起来吧!” “谢皇祖母!” 总算得着句好话,若不是顾着小乔要面子,日后与妯娌们相处也能说话有底气,赵瑜早拉了她起来,掉头就走。(.好看的小说) 早看出来了,淑妃派来迎接的抬轿有问题,貌似配合着他给小乔指点景物,在宫里多绕了几个弯,其实是想拖延时间,最好等得时辰一过,或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出现,让小乔见不着皇帝,却不知道小乔早与皇帝见过面,皇帝对小乔态度改观,由疑虑到喜欢,新婚日就对小乔有诸多赏赐,今天的礼单只不过做个样子,亦庄亦谐的一句嘱咐,告诉大家翁媳之间早已熟悉,这让她们始料未及吧? 这些笨女人!平日不知在皇帝面前说了小乔多少坏话,事实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品性好坏,岂由得她们这些长舌妇论定! 可恨太后仍要故意刁难,赵瑜想着这是报复他当日在端王府将她老人家气病,也就咬牙由着她,及至司礼内侍喊敬茶,他才醒过神:这司礼内侍早干什么去了?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那会都不用他喊一嗓子,偏偏敬茶他出现了?太后这一出装疯卖傻、贺礼来迟,明摆着不是临时兴起,指不定早谋划好了,特意让他们夫妻跪在地上许久,指不定还有后着,想给小乔难堪!他看着小乔将茶盏举过头,心里一团怒火就烧了起来,若是再没人来接这盏茶,他打算做点什么! 到底是老狐狸,惯会察颜观色的黄嬷嬷着急害怕了,宫女接过小乔手上的茶盏敬献,黄嬷嬷对太后使了个眼神,赵瑜看在眼里,内心冷笑一声:接了便好,若不接,后悔莫及! 新人给坐在下位的德妃娘娘、淑妃娘娘敬茶时就顺利多了,德妃娘娘温和慈善,接过茶喝了,拉住小乔的手,左看右看,笑道: “那日不及细看,端王妃真真生得好模样,钦天监推算过你的八字,说是难得的好命相,福泽深厚!皇上喜欢得很,说一见着你就知道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又贤惠又大方,还会做好吃的?日后多进宫来,我也会做小零食,你来尝尝我的手艺,或有你没吃过的呢!” 小乔笑着低下头,眼里有些热辣,记得前世里小姐妹们论说要嫁给什么样的男人,第一句就是“有房有车有存款,无父无母无兄弟”! 这谁说的?她现在想扒了那混蛋的皮!这样的大家族里,没有亲亲婆母罩着,实在是太吃亏了!这会子听到德妃娘娘几句毫不见外的平常话,但觉轻松异常,又觉暖透心房,眼泪都想滴落下来。 端王由敬王陪着,站在太后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却始终注视着小乔,她的一举一动,脸上的神情,尽收入他眼底。 平日里并不多话的德妃,今天却是一反常态,拉着小乔说个不停,又与小乔一起欣赏自己送的礼物,宫女将大红绸盖得严实的托盘打开来,是个紫色锦盒,众人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但见锦盒里华光灿烂,宝气氲氤,映照着德妃温润欢喜的笑容,话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座的人都听见: “端王终于大婚,娶到如此贤良的端王妃,皇上高兴,皇后娘娘也得偿所愿,我想着送给端王妃的礼物可不能马虎,左挑右选就是拿不定主意,还是皇上替我定下来,端王妃瞧瞧这几样,可喜欢?” 小乔忙敛衽道:“文娇谢过皇上!谢德妃娘娘赏赐!” 坐在下位的淑妃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若不是她涵养好,早就出声讽刺几句――磨磨蹭蹭不让新人过来给她敬茶也就罢了,还当着众人的面,在自己耳边炫耀皇宠,这个讨厌的德妃,也太自不量力! 不就是她小日子里皇上去到润德宫住了几个晚上吗?小家子气的女人!看来是太久不经甘露滋润,得着点好,激动得都失态了! 谁不知道紫云宫才是皇上最爱住的地方,这么多年,自己夜夜专宠,何曾像她这样在人前透露过得意神色?到底不是世家出身,笨掘木讷,皇上也就是可怜她罢了,放着年轻貌美的女人不爱,有那耐烦心与她长相厮守? 淑妃知道自己的优势无人能及:天生的气质容貌酷肖先皇后,皇上是离不开她的,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每次从德妃那里回来,只要她稍加挑逗,皇上便禁受不住,搂着她,在她身上猛兽一般肆意倾泄爱欲,迷离的眼神里尽是宠溺……德妃她懂什么?她根本满足不了皇上,如何能得到真正的宠爱! 她放心得很,皇上可以有别的女人,但是不论何时,只要她出现,皇上便乖乖回到她怀里! 这是她成功从先皇后那得承袭得来的――皇帝的专注和宠爱、掌管后宫的权力,只缺一个皇后的封号,那还会久远吗? 皇帝疼爱她,有求必应,他现在顾忌的应该是她没有子嗣,只要她诞下一位皇子,宫里甚至朝局,一切都会因她母子而改变――皇帝五十岁不到,还如此年轻,刚登上大宝几年,龙椅坐着多舒服啊,怎放心得下身边的太子和端王?一个如狐,一个如虎,他难道不想长寿?只要让他明白,重立幼子为皇储,才能够圆他的美梦,那么先皇后生的两个儿子便可以去死了! 至于其他的皇子,一个两个都是废物,不足为虑! 这些,都是可行的,不过需要些时间罢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化解 小乔给淑妃敬茶,淑妃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笑容婉约动人:“真好!端王妃温柔贤惠,听说手儿也巧,亲手做的嫁妆、为端王做的针线活无人能及!怪不得端王心心念念想着,如今终成眷属,该是心满意足了!愿你们夫妻和和美美,早日开花结果,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这是今天听到的最动听的祝福话语,小乔俯身道:“谢淑妃娘娘!” 淑妃示意两名宫女将小乔扶起,又有两名宫女趋前,打开手上捧着的锦盒,众王妃、公主们只见那华光更胜于德妃刚才所赐之物,却听得淑妃轻描淡写地笑着说道: “饮了新媳妇的茶,自得有礼物相赠,这些是我精心为端王妃挑选的,希望端王妃喜欢!” 小乔又福了福身,面带微笑谢过长辈赏赐,实则心里并不觉欢喜,本来就是,这些猫儿眼、祖母绿、南珠、东珠、璎珞翡翠,尽是她手下商队捣卖之物,没什么好稀罕的。 淑妃便牵了小乔的手,亲自带她来与太子、太子妃相见,太子受了小乔一礼,笑着说道: “自己家里,弟媳不必多礼,免得生分了!” 太子妃不好意思地说:“前阵子一直不能过去看你,实在是我不得便,弟媳莫要怪我!” 小乔见她脸色涂了层不薄的脂粉,仍显得很苍白,忙扶她回到位子上坐下,微笑着说道: “嫂子不要如此说。我心里都明白,倒是我未能过府去探望嫂子,惭愧得很!” 妯娌说得几句悄悄话,淑妃看着,神情诧异,不免出声问道:“你们两人早认识的?” 太子笑笑:“淑妃娘娘觉得奇怪吗?其实妯娌进的是一家门,一见如故。情同姐妹,这并没什么!” 淑妃忙点头笑道:“太子殿下说得对!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边说边识趣地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不再继续为小乔引见。 太子不同于端王,端王仗着皇帝喜爱,敢于在皇帝面前对后宫妃嫔不敬。太子却一直对她恭恭敬敬的,风光霁月,笑容从来温和清朗。如果淑妃没了解到太子对晋王党的辛辣狠毒,会以为太子如同他外表一般是个俊逸高雅的谦谦君子,当有人告诉她,太子曾经设下酒宴,命美姬环绕,逼迫晋王一边吃喝玩乐一边观看全家被毒酒、白绫赐死或射杀,她颤栗了:从此不再与太子对视,防备之心也再没敢松懈。而伺机除掉太子的念头,却根深蒂固地生长在内心深处,这人太可怕了,唯有除去才安全! 她本来与太子妃很亲近,无奈这个表侄女对太子过于痴迷。或是得了太子的教导,根本没法从太子妃这里得到任何关于太子的讯息,又以太后的名义,通过太子妃送了无数个美姬侍妾进太子府,谁知过不了多久,美姬们都“病死”了。 没有更好的法子。她暂时便歇了往太子府里放人的打算,但与太子妃的关系不变,知己知彼,就算不能了解太子府细节,大致动静总要知道。 端王府在建造的时候她曾陪皇上去看过,后来就进不去了,端王性子有点像皇上,骄傲直接又一根筋,说一不二,连太后都插不进人,何况是她?端王大婚是个契机,只要哄住了端王妃,总有方法掌握窥探端王府。 小乔陪着太子妃说了一会话,端王和敬王走过来,敬王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一躬到地,先端端正正给小乔行了个大礼,喊一声: “四嫂嫂!” 众人见状,都觉有点奇怪,王妃给王爷行大礼是有的,纵使是嫂子,敬王也犯不着这样倒过来,给王妃行大礼吧? 太子却是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缠,想到那天在太子府端王指责敬王的话,会意地哈哈一笑: “这一声四嫂倒是诚心得很,老四该满意了吧?” 端王拍拍敬王肩膀:“算你有诚意,对四嫂,要像对四哥一样尊敬!” 他一想到敬王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小乔不知情之下乱送彩头,又抓了宋娉婷满城瞎转寻找小乔,心里就郁闷不堪,还好没让敬王找到,也是他和小乔有缘,自然而然地就能遇上,那时看着小乔从宝墨斋出来,神情冷漠,轻抖折扇,星眸婉转顾盼间倾城风华尽显无遗,偏她还自以为乔装隐藏得很好,不会被人注意! 目送小乔的马车远去,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忧郁,只能他独自品味,不可与外人道! 又与几位王爷、驸马见过礼,小乔便被敬王妃拉着,走到下边位置,陷入王妃们和公主们的包围圈里,还有孩子们在旁边跳着笑着,热闹非凡,女人们在一起,不管地位多高,仪态多优雅,也是免不了要家长里短论说一番的,端王看着荥阳公主拉了小乔的手,这才放心地跟随太子和几位王弟、驸马们去了前殿。[.超多好看小说] 男女不同席,宫苑里另为内、外命妇设有宴席,总得要分开一会,有荥阳替他照看小乔,不用太过担心。 赵瑜没料到的是,他们离开之后,女人们在后头就有些乱了,首先孩子们太吵闹,尤其是荥阳公主的几个大孩子,最是调皮,不听内侍劝阻,四处乱窜,还与表兄弟打架,太后大为头痛,命荥阳管好自己的孩子,荥阳离开一会,太子妃身子不适,淑妃忙安排人用抬轿将她送回府,小乔送到殿门口,挥手道别,淑妃拉着她回转,温柔地笑着说: “不必担心,太子妃身子弱,怀孩子头三个月总是这样恹恹的,以前怀皇长孙烨儿也是如此。太子府另一位侧妃与她同时怀上孩子,却不像她这样,可见调养好身子是关键!端王妃看着气色不错,身子却稍嫌单薄,我这里有宫里御医配的大荣丸,强身健体的丸药里数它最好,回头给你送些来,慢慢吃着,吃完再让御药房配制。王府里缺什么,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成,宫里物品丰富,应有尽有,我都会让内侍们尽快给你送来!” 小乔感激道:“多谢淑妃娘娘,目前王府物品都还够用,以后若有需要,再来相烦!” “好,好!说什么烦不烦的,不要与我客气,端王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与先皇后,是亲亲的表姐妹,都是自家人!” “噢是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端王事务忙,没空与我说太多话,大婚前我们未能见面……好多事,我都不知道的!” “那是自然,得守规矩嘛,你想要知道些什么,只管问,我慢慢来告诉你!” 淑妃很高兴,端王妃与她毫无生分感,两人牵着手说说笑笑,一直走进殿内,太后看见了,招手让她们过去,于是小乔陷入太后和淑妃的双重包围,德妃担心小乔会着慌,有时言语答不上来,示意庄王妃和仁王妃跟过去,陪在小乔旁边坐着,与太后闲聊。 几位公主安顿好孩子们,也相继走来,一时间太后的软榻旁花团锦簇,又像往日那般热闹。 小乔被安置坐在太后身边,没有端王护着,她反而放得很开,哪有那么多险恶?不过一群女人斗斗嘴磨练脑筋罢了,活了两辈子,她难道还怕这些?今天是个喜庆日子,无论如何不能搞砸,古人重贤孝,最起码今天不能让人论说端王夫妇不孝,三番两次惹恼老太后,皇上再疼爱赵瑜,也不会想见到太后高高兴兴为看孙媳妇强撑病体出来,到晚上又被气病回去。 所以,得让太后高兴,至少今天要高兴! 沾了端王夫妻的新婚之喜,她就得高兴,病体从此要好起来,这是她孙子娶了新媳妇,给她冲的喜! 在商界里也曾为利益与人斗智斗勇,值得推崇的最高境界是既争得了利益,又不至于撕破脸。小乔心想若是太后和淑妃肯合作,她愿意陪她们玩玩,玩到什么时候都行,实在行不通时再各人揭了面具,以真面目相见! 小乔性情看起来确实温婉柔善,对太后极其尊重,并不介意刚才敬茶时被怠慢,太后问的问题她都一一认真回答,态度谦恭柔顺,太后很满意,告诉她: “莫怪方才敬茶时对你那般,你并不知道,这是夫家对新媳妇的一种试探!妇德是否学得好,且看她对长辈的故意刁难持怎样的态度――你是个好的,端王,我那孙儿却不懂做祖母的苦心!” 小乔忙道:“毕竟是男子,性情多急躁,皇祖母自小看着端王爷长大,是知道他的,我以后也慢慢儿规劝些……” 太后频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自个儿的孙子,哪有不懂的?你能体谅他的火爆性子,极好!以后啊,确实要靠你慢慢儿规劝些,改了这毛病,今日冲撞皇祖母无事,若日后无意中冲撞了皇上呢?” “是!孙媳受教,回去多与端王爷说说!” “嗯,是个好孩子!贤良的妻室便是如此――与自己的丈夫说事,得有法子,要温柔谦和地劝导,莫急,莫惹得他生气……” 小乔从善如流:“孙媳记下了!” 太后终于绽开笑颜,与儿媳、孙媳、孙女们说说笑笑,越说越开心。 淑妃也暗自松了口气:端王妃好相与,许多问题便都能顺利解决。(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醉酒 皇宫赐宴,至酉时方散,因是喜宴,不必太拘泥于礼节,君臣俱都放开来喝,皇上接受群臣敬酒,但到了最后发现挺不住了,不得不找个借口开溜,回内苑歇息,留下太子、诸王和百官,热热闹闹地继续拼酒,至宴会结束时个个都头重脚轻,脚步飘浮如腾云驾雾般,谁也顾不了谁各自回家,有些多贪几杯大醉不醒、又没有随从跟着的,便由太监们架出宫门,扶上马车,一个一个地送回家。 经过一个下午的相处,太后对小乔不能说完全喜爱,但态度却是很好,在内、外命妇面前,一老一少表现极默契,小乔是新人,自是分派在太后身边坐下,宴席间对太后的关心和照顾,太后坦然受之,一脸愉悦,也不时嘱咐小乔多吃些能滋补身子的菜,宗室媳妇们与小乔相互敬酒叙话,喝到一定程度她还会替小乔挡回去:“说说话就好,端王妃年纪还小,又才新婚,不喝那许多酒!” 完全一副慈祥长者模样,宗室族亲媳妇们和下边的外命妇们看着听着,又敬重又羡慕:太后慈爱,端王妃孝顺,到底是皇家规矩好,福气大啊,寻常人家是比之不及的! 小乔在女席那边散了之后,随同王妃们将几位公主送走,然后又回到慈宁宫,陪着太后和宫里妃嫔们喝茶闲话。 皇上从前殿走回内苑,不见淑妃,去寻德妃也不见,宫女禀报说宴席散后随众人一起去了慈宁宫说话。至今未归。 不免诧异,太后只是扶病出来看一下新媳妇儿,只道她不能坐得太久,皇上还亲自嘱咐过内侍宫女们好生侍候,谁知老太太不但接受敬茶,还参加喜宴,这会子还能与妃嫔们闲话? 好奇之下。也往慈宁宫走去。 慈宁宫里笑语喧哗,年轻王妃们平时来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却不曾见过这般活泼热闹。皇上没让内侍传报,信步走进画堂,就看见小乔坐在太后身边。绘声绘气说着什么,几位王妃环绕着她,听得极其认真,连太后和德妃、淑妃都坐不正了,身子趋前细听她说,每个人都神情专注,脸上展露笑颜。 皇上禁不住好笑:小丫头把许鸣风都能哄住,这会又不知拿出什么法子来哄老太后和后宫妃嫔们高兴? 小乔目光流转,先看见皇帝站在门口,吃了一惊。脱口道:“哎呀皇上来了!” 皇帝哈哈一笑:“你这孩子,朕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到底说的什么?想偷听一句都不成!” 众人起身散开来,纷纷上前行礼,皇帝摆手示意免了,自走到太后身边坐下。笑着问道: “母亲可是酒醉了?这满面红光的。” 太后笑道:“咄!哀家吃着药,又不喝酒哪能醉?都是你这新媳妇儿害的!真真不得了,巧嘴儿说今论古,把一干人都笑岔气了。我这气儿本来就少,哪禁得这般笑?这丫头偏说:我讲得这么辛苦,你不笑不行!笑嘛。一笑当百药,每日里光大笑几声,什么病都好了,再不要吃那又苦又涩的药!皇上你看还有这歪理说的?哎哟,今儿是裁这丫头手里了,直闹到现在,午觉都没让我睡……我看皇上倒像是醉了,黄嬷嬷!” 黄嬷嬷笑着福身:“太后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下去,教她们做醒酒汤来!” 太后摇头:“别人不行,还是你去,去吧!” “是!” 皇帝呵呵笑:“儿子看您老人家气色真的好多了,莫不是真如媳妇儿说的那样?以后就不用吃药了,光让她每日给您说今论古便罢?” “莫来!哪有这般容易治得了病的?你这公公也和媳妇儿一般瞎胡闹,就不怕她把你老娘折腾坏了!” 皇帝含笑看着小乔说:“若她想折腾,只怕真能把您老人家的病折腾好起来呢!文娇,可还有什么偏方?你给许老头儿的偏方,他用了三天,就好了,可他却很不高兴,是个不知好歹的!” 太后问:“什么偏方啊?既是真好,何不说与大伙儿知道知道?” 皇帝告诉她:“治咳嗽的,很简单,就是豆汁掺茶汁喝,三四天就能好……” 皇帝居然学着小乔,做起江湖郎中蒙古大夫来,小乔哭笑不得,赶紧站起来申明: “父皇,那个偏方,因病势不同,疗效应也不一样,看各人体质病情而言,怕不是每个人都能好!” 太后嗔怪:“你这孩子,到底真懂还是假懂?药草不认得两棵,就敢乱荐人用偏方,以后可不能如此莽撞,那是该太医们做的!” “是,孙媳谨记皇祖母教导!” “哎,都是吃食药膳,吃不坏人的,试试何妨?” 皇帝笑指小乔身后:“别动,仔细碰着热汤!” 一名宫女端着醒酒汤走到她身边,小乔本能地伸手:“我来吧!” 眼角余光却看到淑妃已经站起身,看见小乔接了托盘,她便有些尴尬地杵在位子上。 小乔心想好像多余做好事了,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托盘已在手上,便认真做好,细心地用手背碰一碰碗边试温度,早有秦澄走过来,取另一小碗倒出一点,先喝了下去,然后微笑道: “已然不烫了,端王妃可以呈上!” 小乔一凛:秦澄这像是试温度,但未必不是在试毒性! 不觉心里沉沉的,万人之上的君主又如何?连喝口汤水都放心不下。思及在金福大酒楼并未见有人当她的面试吃食,不免迷惑,转念一想:笨,人家在门口就试过了! 小心冀冀将醒酒汤送呈皇帝面前,皇帝微笑着接过,一口接一口喝着,小乔站在一旁,发觉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比在金福大酒楼喝早茶时显得年轻,面容五官及身姿,真的挺像赵瑜的,不禁在心里苦笑:眼拙了吧?那天居然看不出来! 皇帝喝完醒酒汤,示意小乔坐下:“刚才都说了什么,让皇祖母如此高兴?” 淑妃走过来,取过内侍送上的帕巾,轻轻为皇帝按了按嘴角,然后就扶着他的肩膀,挨着他坐下,娇声笑道:“皇上您不知道,端王妃小小年纪,却是博闻广知,颇有才学见地,她刚才说给臣妾们听的,尽是些好玩的故事,有咱们老祖宗代代流传下来的,还有海外听来的呢!那些海外国家的故事,却是有趣的紧!” 皇帝笑了笑:“这不奇怪,忠义侯岳丈韦汉柏韦老博学多才,曾于科考取得传胪,官至太常寺少卿,为官清正廉洁,是士林中值得尊崇的老前辈!文娇在外祖父身边长大,得韦老亲自教导,从小受书香熏陶,自然比一般女子多些才学见识!” 太后微闭眼,轻轻颔首,淑妃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小乔忙起身谢道:“父皇过奖了,儿媳只是将外祖父书房里的书籍读了一小部分,并不算有才学!” 皇帝哈哈大笑:“丫头!你这口气还真合适与许老头打对仗,许老头自傲,你也不谦虚――只是将外祖父书房里的书籍读了一小部分!你若是将你外祖父书房里的书籍都读完了,朕准你扮成个男孩儿,去参加科考,定能抢他儿子的状元来当当!” 小乔赧然一笑:“儿媳不敢!” 正说笑着,内侍来报:太子领着善王、义王过来给太后请安,端王和其他几位王爷都醉在前边,走不动了! 淑妃见敬王妃坐得稳稳的,便扫了她一眼,敬王妃当即跳起来: “哎呀!不知道醉成什么样,敬王他昨儿就醉了两场,半夜里喊肚子疼……” 太后忙道:“那还不快点过去?你们几个,自家王爷醉了的,都赶紧回去罢,好生服侍着,若有点什么不适,立即传太医,可不能耽误!记住了吗?” “是!孙媳记着了!” 小乔跟着几位王妃各向皇帝、太后和德妃、淑妃告了退,一起走出慈宁宫。 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内侍、宫女们分成一列列,执灯前后相随,引领护送几位王妃走出内苑宫门,小乔见到了卓、董二侍卫领着王府其他侍卫在门边等着,便与敬王妃、庄王妃、仁王妃道了别,谢过内侍,在端王府侍卫们的簇拥下,来到端王车驾前,青梅、海棠扶着她登上车辇,借着纱幔外透进来的灯光,见端王闭着眼,一手支额,斜靠在软垫座位上,小乔忙坐到他身旁去,伸手抚摸他的脸和额头,小声喊着: “阿瑜,你觉得怎么样?难受不难受?” 忽觉腰上、腿上一紧,眨眼间她已经坐在赵瑜怀里,耳边听到他的轻笑声:“坐着等你总不见来,难受得很,这会子全好啦!” 他喷着酒气,搜寻她嘴唇,迫不及待地亲吻她:“一整天不见我的小乔,心里闷得慌,差点就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 小乔满怀依恋,双臂攀着他脖子,与他缠绵厮磨,热情忘我的亲吻过后,贴着他耳朵低语: “阿瑜,我时刻都在想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姑爷 赵瑜本就疑似酒气上头,周身热烫,怎禁得她这句撩拔,整个人顿时被点着了火一般,恨不得立即就要把怀里人儿揉进身体里,偏偏是在路上,几层纱幔相隔,周围尽是侍卫随从,除了可以搂抱可以亲吻,别的却不能做,他苦不堪言,悄声求她: “快啊,催他们快点走!” 小乔忍着笑:“我不敢,你是王爷,你催!” “好!你不敢,我来!” 赵瑜此时简直就像只炮仗,一点就能着,当真抬头就要喊,小乔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这走得已经不算慢了,还要摧快,让人看出内心所想也就罢了,还想让人取笑太急躁不成? 两人复又倒在软垫上,吃吃笑着,相互亲吻、爱抚,渐渐将赵瑜那难以按捺的躁动缓解了下来。[.超多好看小说] 回到内院,小鱼、小鹿早领着侍女们备好了热水,青梅与小羽为小乔取下头上钗环首饰的当儿,赵瑜不肯先进去洗,海棠和小羊为他除下外袍,将头上金冠取下,他便坐在一旁等着,看小乔也脱去了外袍,便说声不用你们服侍了,都下去吧,然后牵了小乔直入内室,小乔有些窘,却又无奈,丫头们的笑话相比于赵瑜的感受,她当然更看重后者。 赵瑜温柔地替小乔脱衣,这一次小乔没有抵抗,乖乖由他慢慢解开衣袢,脱下身上最后一层遮拦,仍是难为情,脸上火烫一片。赵瑜将她抱在怀中,一起沉入玉池子里,双手覆住她胸前丰润,轻轻揉摸,便不舍得移开了。 小乔拿了帕巾为他细细擦洗,玉池子里的情形还像昨晚那样混乱,赵瑜像个顽皮的孩子老抢她帕巾。小乔另拿一条,又被抢,小乔娇嗔道:“你要做什么?” 赵瑜呵呵笑:“我来。我替你洗,你太慢了!” 让他洗就真的快了,一阵眼花缭乱。(.好看的小说)小乔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像只鱼般被从水里捞出来,一块大帕巾将她罩住,赵瑜抱着她,两人很快躺倒在舒适的雕花拓床上。 垂下的幔帐外,四角羊皮宫灯散发着橙色光芒,赵瑜对小乔耳语: “留灯,还是不留?” “不留,外边上夜的人看见灯光,会以为我们一直不睡……” 赵瑜便起身去熄灯。小乔却从后边抱住他,用大帕巾替他揩去身上水珠,赵瑜转回头亲了她一口,也为她擦拭,然后拿走湿湿的帕巾。看着健美壮硕的裸体男人从纱帐外一闪而过,小乔不由得一阵脸热心跳,拉了绣褥将自己整个儿盖住。 赵瑜很快回来,笑着钻进绣褥,灼烫的肌肤紧贴着小乔,双臂将她牢牢圈进怀里。火热的双唇在她脸上急促地落下一个个吻,最后停在她柔嫩粉唇上,温柔地噙含着,品尝她的清香甘甜,小乔启唇探出小香蕾,迎合回应他,与他相互交缠,轻怜蜜爱,赵瑜双手不停抚摸她身体,从后背到腰际、臀部、大腿,又捉了她的手,拉到自己早已涨大的分身上,小乔羞窘,赵瑜却不放过她,轻笑着教她揉抚,烫人的热吻似带着串串火星子,从她脸上绵延而下,来至胸前两团丰润,张口便含进嘴里,舌尖肆意挑逗,小乔禁受不住,发出一声吟叹,赵瑜持续不停,将那两点殷红撩拔一番,灼烫的双唇又寸寸攀上,覆住那双娇柔鲜艳的粉唇,小乔伸手围住他脖颈,热烈专注地亲吻他,赵瑜便在此时将她双腿分开,粗大健硕的分身瞬间坚挺地插入她早已湿润柔滑的花径! 小乔颤抖了一下,扭动着身体调整好自己,抬高腰肢迎和他,赵瑜正沉醉于她的温暖紧窒,她这一阵乱动,徒然带来巨大快感,令他销魂激荡,低喊一声,不自觉地用力抽动起来,一手握住她胸前丰盈,爱抚着,俯在她耳边轻喊: “小乔!小乔!就是这样……” 虽然熄了灯,房内仍有微弱可辨的朦胧之光,照见层层轻柔纱缦中人影晃动不停,越来越快,喘息声急促深重,暧昧的气息也愈加浓郁芬芳,坠入爱欲之河的男女激情忘我,愉悦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终至抑制不住,伴着女子欢悦无比的尖叫,男子颤栗悸动、充满爱意的低吼声随之而起,绵延不断。 丝毫不加以隐藏掩饰、肆意渲泻的欢爱春情,便这样发散在寂寂夜色中,一次、两次、三次,闹腾半夜,令明里暗里所有人都禁不住脸红心跳、神思荡漾…… 新婚第三天,新人要双双回娘家省亲,这是民间俗礼,皇家人可以不遵此惯俗,但是小乔睁开眼睛,便不见了赵瑜,问青梅,青梅回道: “王爷在内室沐浴更衣,他说让王妃再睡一会!” 小乔昨夜被赵瑜着了磨似地折腾半宿,如今彻底地软腿了,耍赖不肯下床,趴在枕上对青梅说: “那就让我再睡半个时辰,一会咱们回家……王爷就不用去了,让海棠打理好他,让他自出门办差事去吧!” 赵瑜一身新衣,神清气爽从内室出来,听见了小乔的话,笑着示意青梅等人下去,自己走到床边坐下,捏着她的脸道: “回什么家?那边忠义侯府是生你的娘家,不属于你,这里才是你家!你和赵瑜的家!偷懒就偷懒了,却为何要赶我出门?” 小乔把头埋进绣褥里:“不想看见你了!” 赵瑜哧地一笑,昨晚他确实发疯了,小乔的主动和热烈回应让他完全失控,总也离不开她的身体,没完没了要个不够……一想到她昨夜在他挑逗之下,显露出来的能摧毁所有男人底线的妩媚风情,他禁不住骨头酥软,腹下涨热,俯身把小乔连同绣褥一起抱起来,亲吻她,贴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想看见我?那也成,等我脱了衣裳,来教你另一种姿势……我从后边抱着你……” 小乔羞得不敢看他,低头在他臂上咬了一口:“赵瑜,你坏死了!跟谁学得这样坏了!” 赵瑜笑得开心:“做夫妻便要恩爱交欢,这个可是人之常情,怎见得我就坏了?我又不是神仙,人伦之事自是要懂得,没合适的机会试而已……小乔,老天为我们订下的好姻缘,该婚嫁时我们又重逢了!见到你那时起,我只怕知道的不够多,便把宫里书房关于教导夫妻房事的图书物件统统找来……真的好多,你要不要开开眼界?可比你那四位嬷嬷强多了!” “不要……” 小乔拼命抓着绣褥将自己包起来,赵瑜呵呵大笑,和她抢绣褥,一边哄着道:“乖小乔,起来罢!我服侍你沐浴更衣……明日起随你怎么赖床睡懒觉,今日,好歹也让我做做新姑爷嘛!” “做王爷够威风了,还做什么新姑爷?” “王爷不稀罕,就要陪你回娘家,让满大街人看看,我赵瑜娶回黄文娇,做了黄家新姑爷!” “你娶的是黄文娇?” “嗯……不是黄文娇么?那就是汪小乔!缺门牙长了个猫脸的汪小乔!” “不准乱说与人听!” “哈哈哈……你在江南不去找大牛,科考前不肯与陈应景他们几个相认,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今日花容月貌的黄文娇便是昔日那个灰不溜秋的小男孩吧?” “谁灰不溜秋了?我那时也很白,就是不小心弄坏了脸嘛!” “没人嫌你啊,你就是灰不溜秋的样子,也比任何小孩可爱!” 赵瑜抚摸着她的脸,慨叹道:“怨不得他们说我古怪,对你牵肠挂肚,结义兄弟反比亲骨肉还要亲,却原来是你――你早将我当作生死相依的丈夫!我感应到了,只是未能明白而已!” 小乔冒汗,赶紧申辩:“没有!我才七岁!哪懂得这些?我是真的把你当哥哥对待!” “是就是了,现在还能不承认?” 赵瑜低头,双唇攫住她胸前鲜艳,用力吸吮,小乔全身软成一团,立刻讨饶: “好……啦,我承认!承认了!” 赵瑜轻笑:“说句好听的,昨晚喊得最多那句!” “我爱……阿瑜!” 赵瑜将她搂紧,又在脸上亲了几口,才恋恋不舍地放回床上,替她拉好绣褥: “我去喊青梅海棠进来替你梳洗,半个时辰后出门,小乔要乖乖的!晚上咱们再……” 他故意放慢声调,果然见小乔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便展颜一笑,宠溺地揉乱她的乌发: “晚上咱们再睡!早早地、好好儿地睡一觉,不乱动了!” 小乔放下心来,不是不喜欢夫妻欢爱,当时的激荡快乐确实令人着迷,可过后却感觉好疼,是新婚期还不适应吧?双腿酸软不能动弹,如果不是今天非得回门,她绝不会下床的。 青梅在玉池子里撒下几粒药丸,小乔看着药丸迅速在热水中融解,便在海棠的搀扶下慢慢跨入玉池。 宫里御医也配给新婚头几天用的药物,诸嬷嬷和四名嬷嬷分别带了一盒,该用谁的?结果谁的也不用,让静师傅另配几剂就行了,并不麻烦。 御医,不过名头响亮,只怕认得的药草还不如静师傅的弟子呢,更别提配伍药方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回门 姑娘携新姑爷回门,忠义侯府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宗族兄弟、同僚、一条街上的几位邻里,有七八桌这样,热热闹闹陪新姑爷叙话喝酒。 端王放下身份,很认真地给家中长辈见过礼,然后往前堂宴席上去,与外祖父韦老、岳父黄继盛、二舅哥黄文正、韦家舅舅和表哥这些亲近些的亲属共一桌吃了些饭,便在黄文正陪同下,完全以新姑爷的身份,拎着酒坛子给大家敬酒,不论小杯大碗,与大伙喝了个开怀畅快。 众人大为高兴,兴奋异常:好!这才是新姑爷的样儿! 小乔在后院席上坐着,却是越来越烦恼,面对忽然增多的亲戚觉得不适应。 今天来的女眷也太多了吧?除了韦家舅母和表嫂,出嫁时出现的几位祖母娘家舅母之外,传说中的七大姑八大姨奇迹般相继出现,七大姑不是黄继盛的姐妹,是过世的黄老爷子的!八大姨则仍旧出自黄老太太娘家人,其实该是八大表姨!带着一群表嫂表姑表姐妹,拉着她罗罗嗦嗦攀亲近,小乔的耐性几乎用完,未散席就想逃之夭夭――赵瑜说得真是没错啊,黄家不属于她,她片刻都不想待在这府里了! 借口身子不适,想去后堂歇会,照规矩得跟黄老太太说一声儿,老太太慈祥地笑道: “是酒喝多了吧?无妨,你如今也出嫁了,不禁着你,酒却是要学着喝。日后你就知道祖母说得没错,外出应酬没点酒量,即便是命妇之间,人家暗地里也轻看你几分……去吧,丫头们好生侍候着!表姐妹可以跟着去坐坐,端王妃难得回娘家,一起说个话儿。” 小乔无奈。躲都不让躲了? 在青梅、海棠搀扶下来到后堂,青梅斜眼往后见五六个年轻女孩还真的跟了过来,忙轻声问: “王妃要不要在此地歇?丰家那些表姐妹们跟来了呢!” 小乔一皱眉:“都是一群绕舌又无趣的。真没意思!” 海棠道:“要不让侍女们拦着?王妃省亲,自有规矩,由不得她们想接近就可以接近的!” 小乔苦笑:“算了。跟我们家老太太用这套不灵,没得让她迁怒父亲和娘,说长道短……去榻上坐坐吧,左右时辰快到了,捱过这阵子就回王府――去瞧瞧韦大奶奶在哪里,也让她过来说说话!” 小乔曾跟着黄文正一起听黄继盛解释和训教:黄家当年被错判犯了大罪,仓促间一夜之内就被抄家,拖拽出府,第二天便要行刑的,亲友们想帮也帮不了。而且也慑于天威,谁不是拖家带口,敢随便乱问钦犯?被牵连上那还得了,黄家也不想拖累亲戚们,故而相互装作不知情是最好的。绝不能怨怪慢待亲友,人生在世,谁还能少得了三朋四友?没有亲戚朋友是活不下去的! 当时小乔就想,可是黄家有亲戚朋友,也差点活不下去了啊! 这话当然没说出口,那有强辞夺理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黄家与外人的关系貌似很单纯。亲戚不会很多,谁能料到一下冒出这么多人来,太出乎意料了! 就说黄老太太丰氏的娘家吧,久居西京,是个子孙昌盛的大家族,现在忽然都跑京都来住了,连黄文正都在感叹:丰家亲戚太能干了,咱们家才离京这几年,他家这许多人都迁到京城地带居住,只不过能进内城买地建宅子的只是三五家,其余的多在城外,却也算了不得了。 迁来京都天子脚下的,尽是黄老太太父兄这一支,兄弟五个,除了长兄留在西京与族人守着宗祠,其子女跟着四位叔父,拖儿带女,都过来了。 还有黄家,也有不大不小一个宗族,城里城外住着,其根基也在西京,怪不得黄老爷子当年娶上丰氏,原来是同乡啊。(.好看的小说) 黄继盛没有兄弟姐妹,这归结于黄老爷子死得早,但黄老爷子有亲亲兄弟姐妹啊,四五个呢,小乔认完叔祖父、叔祖母和姑婆们,欲哭无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啊,下边还有几大群等着相认…… 这样的情形下,她若不跑,很快就会淹没在亲戚们热情的浪潮里了。 反而是韦氏家的亲戚单纯多了,当年她曾经认为舅母马氏是极品,现在改观了,老祖母丰氏才是极品。 林氏最可怜,满堂亲戚里,没有一个姓林的! 黄文正说,林氏是从外地来到京城,所以她没有亲友,满京城她只认得一个人,那就是她丈夫黄继盛! 小乔摇头苦笑,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太多了! 青梅和海棠服侍着小乔倚靠在软榻上,侍女们环绕榻旁,丰家几个女孩儿得了允许,便依次坐在榻前,轻言细语,问寒问暖,小乔微笑着一一答谢,有位生得极标致的表妹啧了一声道: “王妃如此躺着只怕也不能立刻就好,方才见偏厅里有酸梅,等我去做碗酸梅汤来,那个解酒最是好!” 小乔忙说不用,接着问了她的名字,那女孩略显羞涩,旁边有人替她答:“这是丰六小姐,叫花蕊的,是你四舅公孙女儿!” 小乔一看,却是林氏陪着韦家舅母和韦大奶奶过来了,便要坐起,韦舅母忙快步走来按住她: “好孩子躺着罢!今儿亲戚太多,按理说只是回门,自家人摆两桌就好,不该如此热闹,没得累坏了姑爷和姑娘……唉!瞧你这可怜样儿!若是在江南,我怎舍得让你如此!” 韦舅母语气里极为不满,林氏眼里便泪光闪闪,看着小乔一脸的心疼,韦舅母只好又拿话宽慰她:“我不是说你,说的侯爷和文正,爷儿们办事不合情理――你啊,在这府里也就是个软柿子!好在我们外甥女嫁得早,若还放在家里靠你,我们姑奶奶在天之灵不得哭死!” 小乔无语,这韦舅母是出了名的得理不让人,居然一点不给林氏面子。 屋里人多,显得有些气闷,韦大奶奶手里拿了把绢扇,借着给小乔打扇的当儿,轻轻拉了拉婆婆的衣袖,目光往那几个女孩身上扫了一下,示意她别让人捡了话头去跟黄老太太倒腾。 韦舅母不以为意:怕什么?端王妃是韦家嫡亲外甥女,若没有韦家抚养,便没有王妃,没有王妃,黄家的荣耀哪里来?她才不把黄老太太放眼里! 小乔便依仗着王妃身份,也不论辈份之礼了,舒舒服服倚靠在榻上,让侍女们添了绣杌,请林氏、韦舅母和韦大奶奶坐在一旁叙话,倒是把丰氏那几个小女孩们冷落在一旁,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们辈份低? 接着黄文丽和黄文敏又走来和姐姐说话,小乔叮嘱她们:“把吉祥养好了,好好待它,你们若是把它养瘦了,我可就不给你们玩了,带回王府去!” 文丽忙保证:“姐姐放心,吉祥好好儿的呢!” 文敏说:“吉祥天天喊:‘姑娘姑娘’、‘罗松子,罗松子’,我便知道它喊的是姐姐,想吃罗松子呢,我的松子都不吃,省着给它!” 小乔不禁好笑,看着一脸天真的文敏微微叹气:文敏是众位兄弟姐妹里长得最普通的一个,值得庆幸的是她承袭了黄继盛的性格,宽厚随意,温良守礼,这点就很好了。 便对她说道:“你的松子,想吃便吃,分一点点给吉祥就行了,吉祥也不能尽吃松子啊,还得喂点别的,否则它会上火,懂吗?” 文敏点头,文丽转脸看她一眼:“我说了你不信,偏要姐姐说了才肯听,真傻样儿!” “大哥说了,不准再说我傻,没的真变傻了,怎么办?” 众人听两个小女孩儿拌嘴有趣,不禁都笑了起来,林氏柔声道: “快别闹了,仔细吵着你们姐姐!到前边去瞧瞧,祖母身边可需要你们做点什么?” 文丽说道:“娘,行行好,我姐妹二人从早上到现在,都跟在祖母身边,尽听些老辈子人讲话,累得很,也让歇会吧?” 文敏也说:“娘,我也不想去,站着腿好痛!” 小乔说:“那就不去,歇会,便回你们院子,洗洗睡了!” 韦舅母对林氏说道:“你自个儿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就行了,莫让小姑娘时时跟着,老少老少,总有不相宜的……该守的规矩得守,可也不能太过沉闷。你瞧端王妃,当年我可从不拘着她时时在跟前,只管请了教导妈妈,在后院慢慢教规矩女红,早晚见个面,也就是了!” 小乔一个头两个大,合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又成了韦舅母养大的了? 她脑子里忽尔想起莲花村潘家,当年只是初露一点点富裕起来的征兆,潘家小院就乱成那样,潘家大伯还发出警告,让潘富年休掉潘二娘。 而今天的黄府封了侯爵,出了个王妃,朝廷当年查抄黄府家产,帐册丢失,户部仅凭太子随手拟出的一个帐单,偿还了何止十倍二十倍财物?更有皇帝一批又一批的赏赐,这一份富贵和荣耀几人能及? 黄府要是因此而生乱,不用说,那也是十倍于潘家院子,恐怕还不止! 小乔想着,不单只自己要冷静,还得提醒黄继盛夫妇和黄文正,千万淡定啊,不要头脑发热,失了本性和原则。(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金贵 来者是客,现在连自己都不算是黄家人了,对本家事务再怎么看不过眼,也不该过份加以干涉指谪,小乔听着韦舅母对林氏喋喋不休罗嗦着,心里发毛,目光渐渐变得清冷,虽说是嫡妻大夫人的娘家人,毕竟林氏已上位,再将她当成庶妻看待岂不是跟黄老太太一个态度? 韦大奶奶很快觉察小乔的不悦,暗地里拉了拉韦舅母,韦舅母才停下来,小乔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 “忙乱这半天,舅母是累了吧?怨侯夫人照顾不周,该让人设一个安静些的地方让舅母和表嫂歇会。说起来也难为侯夫人,她早起晚歇的,又要打理后院事务,又要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还得前后左右招呼各家来的亲戚,累啊!舅母有表嫂帮忙,忠义侯夫人却是单打独斗,还得再熬几天,待娶了少奶奶进门,便好多了,婆媳同心,做事周全,也就不再招舅母的怨怪!” 韦舅母听出些味来,有点难堪,却也回转得快,立刻就笑道:“这倒是!有个听话的媳妇儿啊,可比什么都强!” 又拉了林氏的手,轻拍着说道:“夫人只管放心,那刘家姑娘是个孝顺良善孩子,逢年过节亲戚们惯常走动,大方得体,心灵手巧,为我们家老太爷、老爷和我还有孩子们做了许多针线,自然也有给文正和王妃的……等她过了门,必定会事事听夫人的!” 林氏微笑说:“刘氏大族。那可是名门闺秀,自是家教、规矩都学得最好!正儿能攀上这门亲,可全仰仗了外祖父、舅父舅母!” 韦舅母笑得眼睛都眯了,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您不知道,刘小姐的祖父当年与我们家老太爷同朝为官,好得很!老太爷一求,他就应了!” 两个女人聊到文正的婚事和婚期。扯个没完,小乔便在一旁与韦大奶奶说话,也是关于文正婚事。文丽和文敏坐在榻沿听着,不时高兴地插一两句嘴,再过十天。家里便要添一位新嫂嫂了。 小乔问林氏:“娘,四宝的婚事怎样了?” 林氏笑道:“一时忙得忘了与你说:原是让四宝和金燕儿先成亲的,可原妈妈不从,说非得等二爷成了亲,四宝才能跟后娶妻……侯爷说,也不赶在这几天,等就等吧!你二哥哥替四宝置了个二进小院,该给四宝娶亲的一应银两用度,都提前让他领去,由着他尽自己的喜欢。布置打理新房,你特意留下给他的那份贺礼,我替你收着,等到了那天,再让人抬去贺他。多添些喜气!” 小乔点头:“这样就很好了!” 林氏微叹口气,对韦舅母说道:“文娇儿出阁了,二爷即将娶妻,就是委屈了大爷……” 韦舅母宽慰道:“福人自有天相,夫人不必烦恼,我们姑爷封了侯爵。黄家运势蒸蒸日上,大外甥的病迟早会好!这个啊,是有讲究的,我们见得多了!您瞧着,王爷和王妃给找的江南名医,不出半年,他就能好!” 林氏面露喜色:“如此自然最好!老太太本意要为大爷先娶一门亲回家冲喜,是大爷不应……舅母不知道我们家大爷,是个品性极佳的男儿,只说身子骨弱,这辈子绝不娶亲害人,老太太一直为他心痛不已。忽然间又决定送去江南医治,她老人家更加不痛快,若能快快好转来,倒是可以听老太太的,为大爷订一门亲事留着,等他回来便娶亲!” 韦舅母眼睛一亮,兴奋道:“哎呀!这个使得!还让我们家老太爷出面,保准能替大外甥寻着个江南大家族的好姑娘――等我今晚回去,就与老太爷说!” 小乔和韦大奶奶听着韦舅母和林氏说话,文丽忽尔附上来,嘴儿贴在小乔耳朵上说道: “姐姐你看丰家这几位表姐可好?祖母说了,在其中选两三个给大哥哥做妻房!” 小乔睁大眼:两三个?还全是丰家姑娘?这老太太有毛病不成! 她开玩笑地低声道:“你怎知道全是给大哥哥的?或有给二哥哥的呢?给文清的呢?” 文敏在一旁道:“有!都有!我们听见了!” 小乔目瞪口呆:可以想像这个府宅不久之后,到处走的都是丰氏女,和丰氏女生的孩子们! 禁不住抬眼认真去看老实坐在边上,喝着茶嗑着瓜籽儿,自得其乐细声交谈的几个丰氏女,不能不说,四五个女孩儿都生得不错,眉眼清丽,粉面桃腮,穿着打扮上既不过份华丽又绝不会让人低看,非常标准的大家族女子装束,刚才那个提出为她煮酸梅汤的丰花蕊,是几人中生得最标致的,为人也机敏,小乔目光一投过去,她便能感应到,抬起头来,接触到王妃目光,立即含着笑,温顺地垂下眼眸。 是个举止有度教养不错容貌出色的姑娘,难道黄老太太要把她给黄文义? 怎么回事?老太太刚回来那几天根本不想这茬的,黄文义病得快死了,娶什么亲?黄文正已订亲她早就知道,回家来也默认了,并没有话说,这会子忽然又想给黄文正荐妾室,连十四岁的文清也有份……小乔郁闷了:老人家的心也飘忽如云,捉摸不透,世界不乱才怪! 相距二三十步,隔着一个穿堂的二堂上此时正热闹着,端王和黄文正扶了不胜酒力的外公韦汉柏回到内院,因二堂多是女眷,本待去往偏厅坐坐,早有传报进来,老太太即命人出去,迎了他们进二堂上坐,说都是自家娘舅和亲近的亲戚,并非外人,不妨事,正好想与老亲翁闲话几句。 韦汉柏便只好由着端王和黄文正扶着进去,立即有位身着粉绿小襦袄配水红长裙的妙龄女子布了茶道,一盏一盏亲自端送到韦汉柏手上,茶汁温热合适,几盏下肚,解去不少酒气。 黄老太太请端王上坐,端王行了礼,谦和地辞谢,只和黄文正坐到她近前的绣杌上,面对众亲戚羡慕赞叹的神情,黄老太太满意地笑了。 便有人上来给端王行礼,端王笑道:“今日只是新姑爷回门省亲,不论这些虚礼,亲戚们安心坐着,好好说话罢!” 堂上坐着的三姑六婆亲属们愈加欢喜,纷纷赞道:多好的女婿啊!龙子凤孙,皇亲贵胄,却能以平常姿态与亲戚们相见,实在是太难得了! 布茶的妙龄女子用只红木托盘将茶杯送到端王和黄文正面前,娇声道:“王爷请用茶、二表侄请用茶!” 端王倒没有什么,伸手接了茶,黄文正却是一顿,不接茶,反而去细看那女子:怎么回事?这雪肤花貌娇美玲珑的女孩儿,瞧着也不过才十七八岁模样,喊他表侄? 黄老太太笑着对孙儿道:“你不认识她!她是你三舅公的小女儿,别看她年纪小,今年刚十九岁,比你辈份大,你就得喊一声表姑!你玉容表姑可是个纯孝女子,为她母亲守孝三年,才误了婚期……” 黄文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一听到别人论及婚事就特别敏感,老太太话刚说完,他赶紧就站起身来,对着丰玉容一揖到地,说道: “侄儿有礼!表姑给侄儿端茶,不合礼数,侄儿多谢了!不敢劳动表姑――来人!” 边上即走出个丫头,福身道:“请二爷吩咐!” 黄文正道:“前堂许多喝酒的人,侯夫人没让你们备下醒酒汤么?” 丫头低头道:“醒酒汤时时都有的,奴婢这就去拿……” “夫人呢?” “回二爷话:因着王妃多喝了几盏酒,有些犯晕,在后堂歇着,夫人与舅太太陪着王妃呢!” “哦,那行了,去吧!” 黄老太太不满地看着孙儿:“你表姑的茶道是最好的,她今日特意调制醒酒的茶汁,比那汤好多了!” 旁边一位姑婆立即附和:“是真的,我今儿也喝多几盏,刚刚喝着玉容姑娘的茶,如今全清醒了!” “可不是?侄儿来试试,表嫂给你拿。” 一位表嫂端了杯茶来,黄文正无奈,只得喝下,又道了声谢。 邀了韦汉柏进来坐,黄老太太却不与他说一句话,训完孙子便满面笑容地向端王问长问短,让玉容多给端王上几盏清茶。 端王却站起来,笑着对黄老太太微微揖了一揖,说道:“老太太与各位请慢坐,我得去看看端王妃!” 黄老太太忙道:“王爷且坐着,让丫头们过去请她出来就是了!今日回娘家,堂上尽是长辈亲戚,她原该在此招呼照顾,却是太过娇弱了!春儿快去,请王妃出来服侍王爷,哪有王爷反去看她的理?” 端王听了这话,脸上笑容顿收,淡淡地说道:“端王妃自小不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也不怪老太太不知道:外公自小疼爱,如今有本王娇宠,端王妃身子金贵,只有别人服侍她,断没有她服侍人的理!” 说完,扫一眼方才答话的丫头:“端王妃在哪里?带路!本王得亲眼看看她才能放心!” 韦汉柏忙道:“我也去瞧瞧文娇,今天只是见个面,没能与她说上句话。” 黄文正道:“我扶您去!” 三人相扶着又离开二堂,黄老太太木在当场,半晌出声不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表亲 旁边的亲戚们并未注意到黄老太太的失意,只顾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看见没?端王爷是极疼端王妃的!哎哟,端王妃真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是啊!端王妃瞧着就是个福泽深厚的,生在这家里,这个家都跟着享福,如今封了侯爵,少不得要荫护几代人!” “端王妃肯定是有福气的,将来嫁进这家里来的少奶奶们一样有福――那可真正是坐享其成,一进来就是侯府少夫人,听说江南跟来一位姑娘,急赤白脸要等着嫁给二爷呢!” “那是,黄家二爷能干着呢!如今进了京城兵马司,进兵部是迟早的事……瞧那边沈夫人,她家女儿也订给二爷了!” “啊?不是有正妻了……难道做妾?” “那怕什么?出身在那里,能争便争,长长一辈子呢!瞧瞧林氏……如今是侯夫人了!将来这个家还不归她掌着?这就是福气啊!” 黄老太太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心绪难平。 当年全家从刀口下被拉回,流放出京,她抚额庆幸,想着保得儿孙性命就不错了,母子俩也算对得起黄家列祖列宗,之后便由着儿子将林氏扶了正,毕竟下边几个小儿女,再破败的家,没个主母不成样子。 谁能想到还有今天这般富贵? 这样光耀灿烂的门庭,交放到一个丫头扶起的妾手里,她是无论如何不甘心。 林氏是良妾。蓝布小轿从侧门抬进府,那是韦氏假做贤良,在她的眼里,从来只当林氏是黄家一个丫头! 是她儿子用银子买的,只不过儿子厚道,被她美色所惑,养作外室。不曾具下卖身契等文书罢了! 就看不得林氏那狐媚样,看见她就想起当年老太爷那两个妾,这心里的一根刺。[]原想回京就拔了去,谁想皇帝圣旨封赐,竟然也给了她封号! 轻易拔去是不行了。得想法子挤开她,就让她顶着个二品诰命的名头,还做她的妾去吧! 至于这些孙子孙女,只要继盛儿听自己的,他们敢忤逆不孝? 文娇这死妮子,从小就不与做祖母亲近,如今长大了更是傲慢无礼,做了王妃也是因祖宗积德,显灵保佑,应该更加孝敬长辈才对。竟反而越发不像话,屡屡不肯顺从祖母意愿,今天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她不陪着祖母待客,独自托大去里边躺着。还拉了林氏相陪,她想干什么?想让人知道端王妃是庶出的不成? 她不要体面,黄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家教规矩学不好,倒是天生承袭了林氏的狐媚惑人,看看端王爷,被她迷成这样。这才分开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急不可待地就要见面,成何体统! 黄老太太看向一旁安静布茶,不停为客人们送上热茶的侄女丰玉容,面带笑颜,耐心细致,温柔大方又清丽可人,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子! 哪像那对母女,像见不得光的老鼠,面都不敢露,自躲往一角去偷偷闲话,亲戚们不定怎么笑话! 黄老太太微微有些忡怔,她原本只顾到自己辛辛苦苦一手拉扯大的儿子,想给他另寻一个体面人家的女子做妻室,赶来认亲的娘家侄媳带来了玉容的消息,说玉容是合适人选。 玉容是黄老太太的三哥在五十岁上生的老来子,为母守孝三年整,过了女子最好的婚嫁之期,而今二十岁上下的男子,除了像文义这般病得动不了,哪还有未娶亲的与她婚配?文正虽然也未婚娶,却已是妻妾成群等着要进门……玉容要想嫁人,也只好做继室填房之类,嫁去一般人家做继室,不如给了忠义侯做平妻,辈份相当却又年轻貌美,哪里去寻这样合适的人儿? 当年黄老爷子去世,妾室庶子与正室争财产,黄老太太可是靠的她大哥和二哥、三哥过来帮忙,处置了妾室,才保得全这份家产。 如今继盛贵为侯爷,官高位显,娶玉容为平妻,照顾她一辈子,那是理所应当! 林氏终究是有年纪的人了,男人们的心思摆在那里,玉容年轻水灵,容貌不比林氏差,继盛会宠她的! 侄媳又劝老太太:孙子们渐渐长大,给继盛寻平妻,也该考虑一下孙儿们,像文正,小小年纪,已经是五品武官,几人能有这般殊荣?而文义若是病好起来,便是承继世子位!娶别人家的闺女,必定将黄家的好运势带去别人家,不如娶自己家亲戚的姑娘,丰氏这些年大不如前,十年间都没人出仕,若能得忠义侯府拉一把,可就上来了!父祖们向来夸赞姑祖母聪慧有福,如今果然应验了老辈们的话,姑祖母封了一品的诰命夫人,生的儿子命格金贵,不到五十岁就封了侯爵……咱们丰氏家族的外孙封侯,这是多大的荣耀!西京那边祖宗祠堂已经准备好了,单等文正娶了新妇,亲事忙完后,便接姑祖母和侯爷父子们回去祭一祭外祖!到时只怕方圆十几里人家都要来贺,咱们丰家的门楣从此也有了光彩……日后咱们京城这一支丰氏再强大起来,那也是姑祖母的功德,无上功德啊! 老太太觉得这位侄媳说得很在理,当时就决定要为文义选一名丰氏女,成亲冲喜,谁知文娇仗着自己即将嫁做王妃,不与长辈商量,自说自话直接将文义送去江南,老太太差点没气晕,若不是儿子拦着,便走去指着文娇大骂一场:贱女人生的女儿,果然没一点大家闺秀风范!说风就是雨,说走就走了,也不让与老人家道个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没大人,尽是些小辈子拿主意,也不考虑周全,文义病成那样,万一死在路上呢?如何收场?难道就由着他做孤魂野鬼不成? 接下来文正也不让人省心,既然有了两个妾,再多一个也不在话下,二舅公的孙女儿相貌温柔敦厚,看着是个好生养的,想指给他,他话都没听完,直接望外就走,黄老太太气白了脸:这个家怎么啦?都反了不成? 今天姑娘带新姑爷回门,特意让亲戚们来多些,显得家里热闹暖和,一派和乐昌荣,这是为她撑脸面,让新姑爷看着,也知道王妃娘家也是有气势的,亲眷众多,底气够足……这丫头却是一脸不领情的模样,惹得端王都不高兴了,真真气煞人! 文义、文清、文丽和文敏,谁敢不听话?即便是在寒风刺骨,吃不饱穿不暖的北疆,黄家尊敬长辈的规矩也没有去掉,她能养出好儿子,也能教出孝顺孙子! 那一身酸腐气的韦老太爷除了认得几颗字,生了个没用的短命女儿,他能懂得什么?放纵得这两个孩子无法无天,毫无教养! 就算不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就算是江南外祖教养,可你们到底是黄家的种!姓了这个黄,就得听老祖宗的话! 黄老太太越想越气怒,一张脸烟罩雾绕,沉得能拧出水。 端王和黄文正扶了韦汉柏来到后堂,小乔赶紧从榻上滑下来,迎着外公,将他扶上去坐,又看向端王和黄文正,见他们神态都还好,便也不担心了。 一干人得了丫头传报,早离座站在一旁,见王爷进来,纷纷上前见礼,端王仍是微笑着摆手,教免礼,又对林氏和韦舅母道: “岳母和舅母请坐罢,自己家里,不必拘礼!” 韦舅母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谢座,林氏却已经习惯了端王的态度,只是微笑颔首。 来到黄府几次,端王从来是将她与黄继盛同等对待,一声岳母叫得尤其自然,她心里极为感动,又得了女儿三番两次的提点,便也很努力地想表现好一些,为了文娇和她底下的弟妹,她觉得做娘的确实不应该太软弱了! 那边韦汉柏对文娇说道:“你这丫头,还以为你真个醉了,走得比外公还利索!” 小乔笑道:“外公,我现在才好了的――外公醉了么,要不要醒酒汤?” 又问端王和黄文正:“你们俩也醉了么?谁要醒酒汤,我去拿来!” 便有一个娇脆的声音应道:“王妃歇着吧,我去拿!” 众人看去,却是一边站着的丰花蕊,此时满脸飞红,抿着嘴儿微微笑,又飞快地看了端王一眼,端王却是眼花,含笑道: “不用了,我们喝得高兴,不算醉得厉害――你是文丽?” 丰花蕊似禁不住端王注目,害羞地低下头。 韦大奶奶捏了帕子,和韦舅母一起将眼睛横着丰花蕊:这小蹄子真够胆大的,论到她来插话了? 林氏微微一笑:“她不是文丽,这些姑娘都是祖母娘家的亲戚,今儿随大人们过来玩玩……金燕儿,请舅家小姐们到花厅去坐会吧,虽然是表亲,还是要避嫌!是我的错,该带她们往内室去的。” 几位小姐被大丫头领了下去。 小乔调皮地飞了端王一眼:“这样还没醉?小姨子都认错了!” 众人都笑起来,端王看看留下的都是知根底的家里人,便也开玩笑: “谁知道你家表妹如此大胆?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怪人 黄文正哈哈笑:“你还别说,丰家的表妹们倒也大方端庄,可就是一个比一个会吓人!刚才堂上那位待客的表姑看见了没?不知道的,会以为是我们黄家的姑娘呢!” 小乔招招手,文丽和文敏才走到近前,朝端王福了一福,齐齐喊声王爷。 小乔说:“看好了,这个是文丽,这个是文敏!” 端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点头:“这回算认清楚了……怎么那天在城外见着似乎个儿大些,今天变这么小了?” 文敏说:“王爷,那天我们围着纱巾呢,我也看见文丽姐姐的头变得好大,又多穿了几件衣裳,就那样了!” 端王笑道:“果然是那样!你们俩,日后有空闲可以和娘时常去王府看大姐姐,她只怕是不能常回侯府来的!” 文敏问了一句:“为什么?” 文丽说:“又傻了不是?这样的问题也能问得出来!” 众人又笑了一回,相互间闲话几句,小乔关心地问外公需不需要进内院躺着歇会?韦汉柏摇头:“只与你说句话,待你舅父表哥过来,送了你家去,我便回了。” 小乔眨眼看向端王,端王笑着说:“外公不若随我们回王府住几日?外公不在近前,从不见文娇看书下棋。” 韦汉柏呵呵笑:“改日吧,改日再去,我明日起有几场应酬,都是往日同朝为官的老友们邀约。文娇读书不勤快,这个我是知道的。好在她天资聪明,背书很快,只不肯用功而已。下棋嘛,也只好在家里玩玩,别出去说是外公教你的,棋风太差了,老是悔棋……” 小乔赶紧抓住外公袖子摇晃:“外公。您记错了,悔棋的那是哥哥,我可是您的高徒!” 黄文正喷出一口茶:“我什么时候悔棋了?你还高徒呢!学了这么多年没点长进。输了又会生气,谁敢跟你下棋啊?” “你当然不敢,下三局你输三局!” “我那是让你!” “又没叫你让。输了就是输了!” “你!外公您看看她又赖皮!” 韦汉柏微眯着眼,仿佛又回到昔日时光,粉墙黛瓦的江南小院,闲适的祖孙们围着棋盘,笑语喧然,其乐融融,他轻轻点了点头道: “哎,妹妹说得对,她又没教你让,输了就是输了!” 黄文正愕然。小乔笑:“瞧见没有?咱们家棋盘上外公是权威,谁都相信是你输了!” 黄文正摇头苦笑,无可奈何。 说笑间,有传报说舅爷和表少爷进来了,便见韦令渊脚步虚浮。在两个儿子搀扶下走了进来。 不一会,又见黄继盛也被人扶进来,林氏忙让丫头们端醒酒汤、沏热茶,大伙儿坐着喝了几盏茶。 便有王府侍从禀道:“时辰不早,请王爷、王妃回王府!” 王妃省亲与皇宫妃嫔省亲有所不同,一般可以多些宽限。巳时出门,傍晚掌灯前回到王府即可。 端王和小乔便起身,让侍从、侍女们整理一下随身物件,又一起走到前堂,再行礼辞别黄老太太、父母,外公、舅父舅母和众亲戚,由父母、哥哥黄文正和表哥表嫂陪送出正门,登上辇车,在大批王府侍卫和随从簇拥下回了端王府。 一转出街口,小乔禁不住松了口气,端王揽住她问:“很累了?回家洗洗便歇下吧!” 小乔靠在他怀里笑道:“觉得你说得很对,这个家已经变了,它不再属于我了!” 端王笑着揽紧她:“有我有你,才能称之为家!端王府是我们的家!” 又亲了亲她的脸:“我们回家!明天哪里也不去,可以睡个懒觉,起来就在家里闲逛,我带你去看厚院!” “嗯!” 小乔紧抱着他的腰,将耳朵贴在他宽厚的胸膛,听他雄浑有力的心跳声,幸福的感觉如云似雾般将她包围住。 次日,小乔醒来时已是巳时初,赵瑜衣装整齐,悠闲地坐靠在床头翻看一本书,见她抬起头来,伸手理一理她柔滑黑亮的长发,笑着说道: “睡够啦?把宫里的嬷嬷们吓坏了,说王妃怎么总也不醒的?我嫌她们罗嗦,差点就都替你打发了,转念一想还是由你来吧,府里没有嬷嬷也不大好,毕竟我也不比你懂太多,你从林府带来的那几位婆子……那位姚妈妈呢?怎不见她,我倒是想让她跟着你,好像也只有她的紧箍咒能镇得住你!” “你就想了!姚妈妈是外公家的老仆,家小都在江南,她必不肯长期跟着我住在京城!外公一家子来了,我又嫁到王府,她便回韦宅服侍韦家人去了!” 小乔翻了个身,躺靠在赵瑜腿上,仰着脸看他:“我睡这么久怎不把你吓着?” 赵瑜一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都是我喊了你才起,不喊你就算醒了,翻一个身又可以再睡去,睡一整天只怕都没事!” “你为什么不陪我睡?起这么早做什么?” “我没这个命,天一亮就要起床,除非伤病,若不起来躺久了身上会痛。今早我尽量陪着你,差不到躺到辰时,怎么弄你都不醒,我肚子却是饿得咕咕叫,只好先起来。练武之人,早起已成习惯,改不了啦!” “怪人!” “你这般能睡,也是个怪人,怪人和怪人,刚好配成一双!” 赵瑜笑着抱她入怀:“香汤备好了,怪人快快起来沐浴更衣,吃点东西,我们去院子里四处玩玩――我都往厚院走两趟了,侍从们把小木楼弄得很干净,比二妞那丫头做得好多了!” 小乔忍不住笑:“人家二妞才一个人,你这府里有多少人啊?” “厚院不准擅入,只让青山、绿水进去擦抹,还有就是近身侍卫进去禀事。青山、绿水事儿也挺多,以后就由你挑选侍女照看厚院,你是王府主母,闲散过这几日,我得上朝议事,你也要管家了,府里大小管家、奴仆侍女我都不大懂,也无暇去管,全交由冒大管家,他是以前的楚王府老人,五十多岁,你若觉得他年岁大了,想换便换,给他一份足够养老的产业便成……” 小乔知道赵瑜还记着大管家请了宫里淑妃的人来教导侍女,其实这个疏忽不算什么,换了谁去做,只要被淑妃惦记上,都会是这样的结果。 赵瑜对事认真,也是怕她不放心。 小乔笑了笑道:“我会看着办,交给我吧――这么大个王府,若是管不好,你怪我吗?” “管不好、乱糟糟那也是我们的家,你能住着,我也能!不过还有我啊,得闲我会帮着管管内务事,遇着不能解的难事,比如一只鸡飞进楼底抓不着这类,可以禀报!” 小乔的脑袋直往他怀里钻,赵瑜哈哈大笑,拍拍她屁股:“索性不起床了,让她们端了早点来吃,然后陪我睡个午觉?” “不要,我起来了,麻烦怪人您让让,叫青梅她们进来吧!” 起来进内室,洗漱梳妆,因见窗外阳光灿烂,今天赵瑜穿的是一件竹青色暗纹常服,玉带宫绦,缀锦快靴,显得很清爽,小乔便选了件粉白樱花齐腕窄袖夏衫,系一条重纱粉红齐胸襦裙,如云雾般的发髻上拢戴着薄如蝉冀的金凤合衔宝珠围坠,素手上两只翡翠玉镯,颜色鲜艳,光影离奇,偶尔轻撞在一起还会发出叮当声响,悦耳动听。 一旁看着的嬷嬷们小心地禀道:“王妃如此装扮,恐不够端庄,再加件大袖长袍,头上饰物也少了,添几样钗环,这边插朵大红宫花吧。” 小乔说:“嬷嬷,天气儿渐热,我也不外出,就在家里而已!” “如此简约,下人们瞧着不大好看!” 小乔无语,旁边海棠开口说道:“这位嬷嬷眼生得紧呢,也是从宫里来的?海棠年轻,知道的不多,请嬷嬷赐教:请问嬷嬷原先服侍的是哪位娘娘?宫里娘娘们穿衣打扮,还需要问一声下人们:这样好不好看?” 淑妃的两名教导妈妈和那四名来路不明的侍女退回去了,德妃派的四位嬷嬷一直跟随在小乔身边,进宫谢恩回来,却被换了两名,那天借口酒醉赶紧离宫回府,没人察觉,第二天海棠发现,悄悄禀报过,小乔说留意着就行,看她们有什么表现,结果等了两天,新来的嬷嬷没主动出来说明,旧的也不吱声。 那嬷嬷被海棠这一顿讥讽,自知言语有纰漏,却自恃是宫里出来,辈份又高,哪容得海棠这样的小丫头轻慢,顿时沉下脸来,刚要训斥,被旁边的秦妈妈拉住,秦妈妈微笑着对小乔说道: “本该与王妃禀报一声的:前日进宫,原先的黄嬷嬷和叶嬷嬷分派了别事,德妃娘娘新增了这位孙宫人与方宫人来服侍王妃,都一样是宫里负责训教规矩的嬷嬷。见王妃忙着,奴婢们便先搁着,正想着今日再通禀!” 孙宫人与方宫人在小乔注视下,垂眸低头,上前一步深深福下身子: “奴婢们见过端王妃!”(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生 小乔微微一笑:“孙宫人、方宫人?品阶是否与比这位秦嬷嬷和这位李嬷嬷高?我初见秦嬷嬷和李嬷嬷,以平礼相见,那时我还是闺中女子,今日我嫁作端王妃,初见仍当不得你二人跪礼,显然你们不是一般宫人,是皇祖母身边姑姑吧?倒是本王妃失礼!” 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微微俯身,规规矩矩朝孙、方二人行了一礼: “二位姑姑请了!” 两位嬷嬷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赵瑜从外面走进来,冷冷说道:“你们有何不敢?皇祖母是让你们过来陪侍王妃,可不是让你们来此胡作非为,虐待王妃!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妄言王妃仪容不佳,阻碍侍女为王妃更衣,这大半天的不让王妃进食,想饿死王妃吗?” 孙宫人、方宫人大惊失色,立即跪下,孙宫人叩头道:“奴婢们该死!请王爷明鉴:太后娘娘嘱咐奴婢们进王府教导女眷们礼仪,因端王妃年轻,总有些事是不懂的……还要督导婢仆们的行止规矩,刚才方宫人只是劝导侍女为王妃添上些庄重些的服饰!” “就是说,端王妃现在的装束不够端庄?你两人抬起头来,告诉本王,端王妃这身衣裳首饰,哪一样不够端庄?” 端王语气如冰,两名宫人哪里还敢抬头,只是顿首不起。 夏日明媚,王妃这身装束淡雅轻俏,清新悦目。为突出新婚喜庆,发髻上金光灿烂的双凤宝珠尤为醒目,影显华贵,那双凤宝珠可不是一般的物件,是皇后生前赐给未来端王妃的,她们要是还敢说不够端庄,那绝对是死定了! 孙宫人恨不得撕了方宫人。没眼色的东西,这时候多什么嘴? 那四名侍女是太后和淑妃精挑细选的人,被端王退了。太后见端王夫妇不动德妃那四位嬷嬷,便换了她们来,通常都是这样。王府大婚,宫里来的教导嬷嬷便留下,从此成为王妃身边人,孙宫人不知道方宫人哪根筋搭错了,太后嘱咐得好好的:在王妃身边要尽心尽责,谨小慎微,不可招她讨嫌,王府大小事情每日报回来,眼睛放亮堂些,王妃身边人若出错。即可拿住惩处,慢慢来,待得她无人可用之时,我们的人才好过来! 不是说了慢慢来?她着的哪门子急哟! 挑丫头毛病也得看时候,王妃这才刚起床。茶没喝上一口,食物没吃进一点,被端王抓个正着,虐待王妃的罪名,她们如何禁受得起! 祖母跟前的人,孙子是不能随意惩处的。端王原本想装作不知道,各打三十大板,然后扔回宫里去,小乔阻止,便让罗允真带侍卫将四名教导妈妈即时送回宫里,秦、李二人由她们回润德宫交差,孙、方二宫人交给淑妃处置,罪名是:以教导为名,不允王妃用膳,有虐待王妃之嫌! 淑妃无端端接得这个糊涂案子,听了来龙去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太后塞人没告诉她,得罪了端王她来处置,一边是太后,皇帝十分孝敬的母亲,对于淑妃来说,太后既是支撑又是压力,不能得罪,一边是端王,她心里恼恨眼下却又极力想讨好的端王府,如何办好? 端王却不理会淑妃怎么处置,他只要得着个名目,把人送走就成。 却是便宜了那两个讨嫌宫人,算计到他们夫妻房里来,如果不是小乔拦着,她们死定了。 厚院,小木楼前廊,赵瑜和小乔像小时候那样相依偎着靠坐在板壁上,看着院子里的景物,阳光灿烂,花香扑鼻,有蝴蝶停在草叶上,竹枝在轻风中婆娑起舞,榕树长得很大株了,枝叶浓密,苍翠碧绿,两只小鸟儿飞进云状树冠便再不出来,树丛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吱啾鸟语。 赵瑜笑道:“它们学我们呢,树杈上有个窝,是它们新做的家!” 小乔说:“有鸟蛋了吗?” “还没有吧,你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问问而已!” 两人笑着,小乔指指树下的厨房道:“那小厨房比潘家厚院那个盖得好看多了,榕树怎会这么大?” 赵瑜亲亲她头发:“你都变成这样了,还不许小榕树长大?潘家厚院原来那个厨房久不用,一场大雨淋榻泥墙,大牛兄弟几个重新盖了一个,他们现在有的是银子,盖得当然比以前的好看!若不是木楼还十分坚固,只怕他们都想另换了好木材重建呢――还记得那个潘金山吗?当年你那一番点拔,加上他后来肯学潘家二伯的技艺,如今在江南一成很出名,他手下人承建的木楼,式样美观,精巧牢固,口碑极好!” “我知道,潘家各人情况我都知道!” “住在江南,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去过啊,只在院子外边走走――怕进去了,舍不得出来!” 赵瑜将脸埋进她头发里深吸口气:“这样也好,我现在把楼给你建起来了,厚院一切如故,瞧前边那些瓜架菜圃,是绿水弄的,他家在城外庄上,自小就懂得种菜种田。” “那些蔬菜瓜果早就可以摘下来送厨房做菜,留到现在可就过了!” “不给摘,留给你看!” 小乔伏进他怀里,抬手攀缘上去摸他的脸:“阿瑜,以前我们日子过的虽然清苦,却很逍遥自在对吧?我喜欢看你舞剑,满地落叶都被你搅动得飞起来,真好看!我那时和四蛟看得都发呆了!” “清苦不觉得,那一年好像是我的另一辈子,经历了很多事情,每一件都刻骨铭心……” 他把小乔搂紧,叹息一声道:“你和四蛟这两个小傻瓜,一个想跟我学剑术,一个说只学摘叶飞花,结果到现在,顽皮贪玩的四蛟成了潘家产业里最精通算帐的人,你呢,索性变成个女孩――这个我喜欢!可也还是胆大妄为,敢跟江湖大盗合伙做生意!” “你怎么知道?宋娉婷告诉你的?” “我让人查的!我们大婚时有巨额贺礼,来自大江南北四家朝野闻名的大商社,不仅王府府史惊叹,连协办婚事的礼部都震动了,知道数目是多少吗?当时有位户部的官员戏言,所有的金银珠宝合起来,几乎当得目前整个国库存银的四分之一!” 小乔眨眨眼:“不会这么多吧?我还是他们的大掌柜,还要坐收他们两年的分红呢,沈八他们是不是想提前打发我,以后不再给红利了?那可不行!” 赵瑜好笑:“你个小财迷!放心吧,他们不敢!是沈八进京献礼的,我亲自见了他,告诉他你已做了王妃,不必再见,沈八说:往后年年分红如故,大小事务还与海棠姑娘通气!这个海棠,看着倒比青梅厉害?” “两人都差不多!我八岁到外公家,外公挑选的这两个丫头给我,海棠冷静果绝,做事干净利落,多主外务,青梅比较感情用事,处理内务和帐务……两人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四大掌柜,没有不认识这两个丫头的!” “看得出来,海棠跟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青梅,一直觉得她不够强悍,我想要个强悍些的人护着你,哪怕只是替你骂人,都是好的!” 小乔笑起来:“干嘛非得骂人?你想让我做悍妇啊?” 赵瑜认真道:“我不愿意看到你被人欺负,轻看都不行!宫里太后和淑妃,她们对你不会安什么好心,你不要被蒙骗了!” “王爷啊,那是你祖母,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有这个名份在,便要维系!你比我明白其中道理,这是你们皇家的体面。圣上以德仁治国,连皇帝都还要做表面文章呢,何况是你?咱们没有必要为偏见和轻慢表现过激,做出不孝的行为,想看热闹、想让你被责难的人太多了,而你若总是不被责罚,便会招来更大的忌恨,何苦呢?该来的事情都让它来,我们夫妻同心,一起应付就是了!” 赵瑜叹口气:“小乔,利益当前,什么险恶的心思都会有,我本想为你遮挡一二,不想你受委屈!” “你也知道我喜欢热闹,总把我挡在后面我会闷坏的,不妨放我出去,趁乱打劫我不会,自我保护我还是懂的!” “好吧,那便由着你。左右有我在后头看着,她们也不敢动什么念头――须防着太后说服你替我收侧室,淑妃那里还不死心,有个姓杨的小姐,听说皇上亲口答应给个侧妃名份,都交给你啦!” “放心!别的好说,美人嘛,来多少个都给她打发走,绝不许进门!你喜欢上了动心了那也不成!” 赵瑜哈哈笑:“能让我喜欢上又动心的美人还没出生!” “什么意思?你还真有盼头了?” “怎会没有?” 赵瑜大手抚上小乔柔软的腹部,贴在她耳边道:“我们会有儿女,我自己的女儿,不喜欢行吗?” “我不生女儿,只生儿子!” “为什么?” “生个女儿跟我争宠么?才不傻!我要生很多儿子,我疼他们,长大了他们得疼我!” 赵瑜默了一默:“你疼儿子,儿子疼你,我做什么呢?” “你当爹啊!” 小乔笑得欢乐,赵瑜含住她圆润的耳垂吸吮一下,低声道:“小乔我疼你,不生女儿,儿子也不生,只有我们两个!” 小乔一怔:不会吧,这家伙有这觉悟,丁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改名 小乔仰脸看着赵瑜:“如果我真的不能为你生下子嗣,太后和淑妃给你送美人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子嗣有什么难的?不能生,咱们到封地去住几年,捡几个弃儿养着,不就有了?” 赵瑜说:“太后和淑妃都有打算,一个想扶起周家,一个想当皇后,都是妄想!她们送到皇子们身边的多为亲属家女子,一旦生有皇家子嗣,时日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纠葛?以后再送美人,我就不客气了,送多少只管照收,有用处!” “你有什么用处?” “不问行不行?” “不行!” “……” “说嘛,阿瑜乖了!” 小乔又是撒娇又是诱哄,太好奇了。 赵瑜哧地一笑,轻抚她的脸:“边关很苦,却仍有些军士服役期满后不肯回乡,宁愿落户当地,老死异乡。他们大多经历过多场战役,缺胳膊断腿、甚至瞎了一只眼,不愿以此面目回来见乡亲故友,人已残了,但他们志气尚在,有朝庭抚恤的钱粮,他们仍要自行开荒垦地,与驻防的军队共同守卫边关……这些人为国戎边,都有战功,若实在娶不上妻室,充边的女子一般就配给他们……” 小乔安静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抬眼看着他,叹气道: “且不论那些女子是否真犯了错,不能不说:身为女子。命运被掌握在别人手里,很可悲!下辈子,我投身做男人!” 赵瑜将她抱回怀里:“还做女子!你有我!我喜欢你做女子的样子,我们还会在一起!” 小乔轻笑:“不然你做女子,我做男人?” “不!我做女子不像,你最好!” 两人厮磨纠缠,笑作一团。赵瑜捧住小乔的脸轻吻,小乔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他,很快又缩回去。赵瑜赶紧来找,她笑着躲开,几次索要不得。惹得赵瑜心底被压抑了一夜的情欲之火呼呼燃起,越烧越旺,抱了她起身进到楼里内室,拉上门,一起滚倒在棉垫上…… 小木楼内室布局一如从前,简约清爽,两床白色棉垫紧靠着铺在一起,明媚的阳光透进窗纱,打在木质板壁上,折射的光影随着暧昧喘息声剧烈晃动。搅乱满室芬芳,小乔一丝不挂躺在棉垫上,纤纤弱质雪肌玉肤被压在矫健壮硕的麦色肌体下,两个人的头发都散开,浓密黑亮如同两匹黑缎子般纠缠在一起。衬着她芙蓉般鲜艳娇嫩的脸庞,赵瑜额上的汗一滴一滴滴落在她脸上,清亮剔透,犹如花瓣上的露珠,四目相对,彼此都只看到痴迷和爱恋。小乔雪白的双臂攀上来,甜润粉唇与火热唇瓣相接,缠绵吸吮,柔韧如春藤般的身体紧紧缠绕着健硕的腰身,赵瑜低吼着拼力冲击,携带心爱人儿瞬间直冲云宵,又相拥着跌落海底。 几度狂乱销魂,欲仙欲死,总也不肯休停,激荡贪欢不知时光流逝,阳光早已不见,暮色浸入室内,外间掌了灯,青梅、海棠带着侍女们悄悄地换了一次又一次热水,一应换洗衣裳首饰都准备妥当,吩咐下去,将晚膳开在厚院小木楼。 赵瑜在黑暗中拥着小乔,满足而快乐,笑着说道:“今晚我们就睡在这里,可好?” “好,算是回到我们原来的家了!” 小乔偎在他怀里,娇羞地说:“以后不这样了吧?大白天,这么多人跟着,人家要笑话我们了……” “让他们笑去吧!我们很好!” 赵瑜亲吻着她,在她耳边低语:“今天我们都无比快活,因为回到小木楼……还有一个缘故!” “什么?” “以后每天都准你睡懒觉,睡得足足的……这样你就有劲了!” 小乔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嫌我没劲呢,教太后给你一个有劲的!” 赵瑜哈哈大笑:“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不准进门!” 他的手抚过小乔柔滑的双肩、纤腰和丰润结实的大腿,然后把她整个儿抱起来,语气充满溺爱: “以你之力攀附于我,最喜欢这种感觉!来,去沐浴更衣,我们该用晚膳了!” 小木楼没有玉池子,用的是木桶,木桶两个人进去太挤,一个人显得宽裕些,小乔先被放进去,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笑咪咪看着围了绣褥站在旁边的赵瑜,说道: “小木楼真的好,至少洗澡可以一个一个来,不用被你闹得不清静……” 话音刚落,赵瑜抬脚就挤了进去,热水哗哗漫出来,小乔瞪大眼睛: “木桶会坏掉的!一会两个人都洗不成!” 赵瑜笑道:“它敢坏?我亲自去买,好不容易找到和以前一样木纹的,给他一两银子,那老板夸过口,十年不坏,要是坏了我让他赔一百个!” 小乔无语,那老板只好只求多福吧! 沐浴更衣,小厅里摆了张小小的饭桌,三道菜,一个汤,汤是极好的蘑菇炖鸡,菜是一素二荤,赵瑜说: “这是你定下的,小木楼最好的饭食就这几样菜!” 他笑看着小乔:“那夜闯去林宅找你,看见你给文正做那么多个菜,我气坏了,以为你又捡得个哥哥,待他比我好!” 小乔白了他一眼:“我就这个命?专在江湖上捡哥哥的!” 她新浴过后,一身紫色罩纱衫裙,清新淡雅,映衬得玉雪肌肤愈加鲜艳粉嫩,媚眼婉转横波,似嗔还喜,风情万种,赵瑜心头一荡,看看侍女们都退出房间,伸手在她面颊上捏了捏,认真道: “你不捡人家。[]人家自己找上来呢?还好是亲的,若不是,我把他打发到天边去,永不许再见!” 小乔垂眸:“还真猜对了,与你分开半年多,文正哥哥就找到我了!” 赵瑜一怔,追问:“不是与我分开就去找他了吗?找了半年多?为何不回花桥县找大牛他们?那半年你都在哪里?” 小乔不想说那段遭遇。赵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告诉我!又有什么奇遇了?” 小乔只好叹口气:“我落在那只货船上,货主无良,赖我是小偷。还赖我砸坏了他的梅瓶,要我赔偿,抢走我身上所有银票。然后把我扔上岸,是桐花镇的余媪在泥地里看见我,把我背回家,我病了差不多一个月。好了以后,余媪为我做很好看的衣裳,从此恢复女孩装扮。我见余媪孤独一人住着,空有一手高超绣艺,若长此以往,到更老时她没有依靠,独门绣艺也会失传了。她倒是愿意教我,我自知没那天份,就想法子劝她广收门徒,与附近庄上的富妇联合开办绣庄,便是今日江南名声大盛的余记绣庄……我坐在余媪家门口卖泡菜。卖着卖着,哥哥和四宝就找上门来了,原来外公家就住在不远的镇子上!” 赵瑜把小乔搂进怀里,呼吸急促,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才哑声问道: “那个该死的无良货主,还记得他吗?” 小乔感受到他压抑的愤怒,用手轻轻抚顺他胸口:“阿瑜不要生气,我后来在江上遇见他,告诉沈八,沈八不知道做了什么,据海棠说,那人好不了。” 赵瑜捧着她的脸,吻她的眼睛、眉毛,声音仍然干涩:“还是怪我太大意,让你受这一番苦!” 小乔摇头:“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多幸福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们!” 赵瑜紧闭双眼,唇角扬起一丝笑容,没有说话,也不放开她,仍把她揽进怀里。 第二天,小乔又不受干扰、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醒来,没看见赵瑜,海棠说王爷早上去正房更衣外出,穿的是上朝的衣袍,嘱咐过不要吵王妃,醒来好生服侍着。小乔便知道他开始忙政务了,南边有战事,管国防的人怎能安享婚假?给这几天就不错了。 青梅、海棠服侍她洗漱梳妆,吃过早点,趁着阳光还不太炽热,下了木楼,带着丫头们在厚院里尽情玩一会,小鱼、小羊和小羽很喜欢伺弄菜地,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后,早按捺不住跟绿水讨教了不少种菜知识,一大早过来把菜畦里的杂草拔除干净,又是松土又是浇水,从林宅带来的邓妈妈管着厨房,得了许可拿个菜篮子进来,看见那些蔬菜瓜果,笑得眼睛都眯了: “哎哟,还去集市上买菜,咱们王府可什么都有了!” 小羽说:“妈妈,没有肉啊!” 邓妈妈打趣道:“怎么没有?瞧这鱼啊羊的,这么大一只,足够吃一顿的了!” 几个小丫头抓住邓妈妈一阵东摇西晃,直到她讨饶为止。 小乔和青梅、海棠在一旁瞧热闹,笑个不停,青梅凑到小乔耳边说道: “小姐……” 被海棠瞪了一眼:“你当是在家呢,还管教小丫头,自个儿都不自觉!” 青梅不服:“这不就是家了?你还当哪里是家?” 小乔冒汗:“得了你们两个,见面没几天吧?这就相互看着扎眼了?人前按规矩,该喊王妃就喊,只有咱们自己人就没必要那么认真,想怎么喊怎么喊!” 青梅笑道:“嗯,那还是喊王妃吧,习惯了才好,免得一个错漏,又叫她拿住我去!” “你刚才想说什么?” “是这样……王妃时不时喊王爷的名字,小鱼又总在旁边,不如把小鱼改了罢?” 小乔苦笑:“本来又不是故意的,那要改成什么?” 海棠说:“她们也长大了,十一岁的人,早该记得自己的姓,索性四个一起改了名吧!” “那就改了,你们俩看着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包换 将近午时,罗允真回来禀报:王爷下朝后与军机大臣在偏殿商讨事务,至今未散,看来会在宫中用午膳,午后还与太子见面,估计要在晚饭前才能回王府! 小乔暗忖:做王妃也不过如此,才新婚几天,就被放单了。(.) 放就放吧,白天都是自由的,看来也得找些事做才行。 想着近一个月来忙着准备婚礼,无暇会理商务,一切全凭丫头们处置,便将青梅海棠和小鱼小虾们收拢来,听她们细细禀报事务,小鹿早上被派去杏仁街探看刘家小姐没回来,海棠说了沈八来京的事,那批贺礼是临时决定送的,原先他们只猜着小姐进京或与婚姻有关,只是稍作准备,没想到小姐半年内就嫁出去了,而且竟然嫁的是端王爷,几位掌柜的手忙脚乱,争相将自家最好最值钱的宝贝都搜罗出来做为贺礼,因沈八家在江南,常与小姐见面,便推选他进京献礼。 海棠笑道:“瞧着王爷都吃惊不小,嘱咐我先不要与您说,左右我知道了,迟早会禀报与王妃,也想着过几日再禀――这样倒好,把他们老底翻出来了,省得他们还藏着掖着,好东西收得死紧!” “你个小财迷!” 小乔学着赵瑜的口气调侃她一句,又道:“按说我们得着他们这些年的好处也够多了,有了这批贺礼,便算了吧,你与沈八说一声,余下的两年红利。不要了!总是坐享其成,显得咱们不厚道!” 海棠说:“王妃还是太厚道了,虽说当年求得他们活命的机会,是靠了杨指挥使的关系,可也要小姐有这个想法和胆色、宋小姐父女肯帮忙才行啊!若没有小姐的点拔、精确的推测和算计、对天朝各地人情习俗气候了如指掌、南北货物调配互补这些,他们能做得这么大吗?各商队内河路线他们能懂一些,那也要小姐再作详细补充说明。免走多少弯路,少了几许波折,出海路线还不是小姐指点。亲自画出路线图?而且小姐要的份例又不多。沈八说,小姐这一份才智和大气,若不做王妃。将来也能是商界之王!” 小乔翻她一个白眼:“你就来捧我吧!” 小鱼和小羽吃吃地笑着,青梅瞪她们:“笑什么?没见在议事呢!” 小羊轻声道:“青梅姐姐,青山说……” “说什么?” “他说王妃身边人都是惹不得的,翻一个白眼比暗器还厉害!” 青梅噗地一声,众人都笑倒。 海棠笑完继续说:“沈八带来四大掌柜的意思:往后还以王妃为首,不散伙,年年红利依旧!” 小乔叹道:“何必呢?我嫁了人,不能再管他们的事,再说这么些年来,他们早已轻车熟路。各自独当一面做得风生水起,没有我更自在!” 青梅笑着说:“这些人都是老狐狸,跟着王妃,不是想做皇商吧?” 海棠说:“或许有人想,但不是全部人都想。其实做皇商,有利有弊!” 小乔点头:“没错,皇商利大,有权限,但摆脱不了政要牵扯,无事便罢。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唉,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沈八他们都是江湖出身,不会想做皇商,他们想要的,只是另外的好处!” 通关便利,出入国门顺畅无阻,不必绕七绕八、多方走关系、省去一大笔打通各层职能环节的金银,只要得着这些好处,比做皇商可强多了! 中午时分,派小鱼小羽往大厨房跟邓妈妈要了些佐料物什来,主仆几个在菜园子里摘瓜掐菜,直接在小厨房里生火热灶做饭,邓妈妈特意跑来看,啧啧连声: “怎么说开火就开火?开用小厨房得有个章程!比如宰牲头啊什么的,请一请灶王……不成,我得去抓只鸡来宰杀!” 在邓妈妈操持下,午饭桌上除了新鲜菜蔬,多了一只鲜嫩的白斩鸡,王爷不在家,主仆们仍如以前在江南时那样一桌子吃了饭,欢声笑语,其乐也融融。(.好看的小说) 小鹿被刘小姐留了午饭才回来,带回几盒八色糕点,小乔看了看,让丫头自行挑捡些爱吃的,然后分赏下去。 小乔让小鹿带去的礼品是一些补品和药物、宫里出来的熏香片,因刘小姐的嫂嫂身子有些不适,像是感了时症,宫里太医监制的熏香片有抑制时症的效能。 “刘大奶奶可是好些了?” 小鹿回答:“禀王妃:刘大奶奶如今已经能够喝点肉粥了,忠义侯府连日都有人过去问安请医,我到那边里,侯府二爷也在呢,带着刘大爷、刘小姐一齐谢过王妃!” 小乔微微扬眉:黄文正也过去了?还差几天就成亲,这是探病呢还是探妻妾呢?说他想刘小姐,小乔有点不信,肯定是想秀云了,偷偷送点什么给秀云添妆吧? 坏家伙!正妻面前,敢玩小动作? 黄文正的妻妾触动了小乔,猛然想到黄老太太身后那一群丰家亲戚,觉得有点不太寻常,丰家表姐妹太乖巧太主动,得让黄文正防着点,黄文义和黄文清老太太目前暂时抓不住,黄文正只怕免不了要被迫挑一个丰氏女进门,这样的话,岂不是――没成亲就三个妾了? 真正的命犯桃花啊,他还算老实不主动招惹人家,可人家就是接二连三撞上来! 难为了刘氏女,但愿她是个能干的,管得住那些妾。 傍晚时分,小乔回到正院上房不久,赵瑜从外边回来了。 小乔忙走去迎他,赵瑜笑着牵了她的手,对青梅海棠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头们退至门外,夫妻俩则走向里边,转过帐幔即紧紧搂抱在一起热切亲吻,好一阵缠绵过后才记得要坐下来,赵瑜抱了小乔在腿上,不住声地问: “想没想我?今天在家做什么?都吃了什么?” 小乔搂着他的脖子,笑着一一作了回答。 赵瑜故意装作不高兴:“我不在家你也在小厨房开火了,和小丫头们吃得高高兴兴,玩得开心热闹,这么忙,哪还有空想我?” 小乔便主动亲他:“真的想了!起床不见你想着,吃早点想着,到院子里玩也想着,午饭桌上拿起碗又想:阿瑜吃午饭了吗?吃的什么啊?不会像我们这样,吃掉的都是蔫老了的菜叶儿吧?留着嫩嫩的给你,哪天你有空,就煮给你吃,自家院子种的菜,很好很好吃!” 赵瑜噗哧笑:“休想哄我!你和你的小鱼小虾都是些人精,肯吃蔫老了的菜叶儿?只怕留给我的是蔫老的菜叶儿吧?” 小乔怔了一下,随即捂嘴抑起脸笑,赵瑜照着她脖子下方那一点嫩白狠狠亲下去: “果然是这样!赔我!赔我嫩嫩的菜叶儿……” 沐浴更衣,因感觉天气有些闷热,两人便到南边花厅用晚饭,饭后赵瑜没去书房,带小乔走到花园曲桥上看星星,星空很美,明净璀璨,缀着几缕如纱般的云雾,只是看久了会生出太多感慨,还会眼花缭乱,眼前景致刚好调剂一下,桥下荷池里荷叶长势茂盛,灯光照见又圆又大的叶子挤挤挨挨,无数荷箭掩映其间,盛开的荷花在夜风中吐露芳香。 小乔凭栏深吸口气,叹道:“好像又回到江南了!” 赵瑜说:“等我有闲空了,带你回江南去,故地重游!” “真的?” “嗯!” 小乔见他表情有些凝重,问道:“是不是有事?若需要去书房,我陪你!” 赵瑜笑着摇头:“不用,再吹吹风,凉快些我们就回去睡了,明日还得早起,事情没完……小乔,你别生气,我一有空就必定回家来,这段日子,确实是有点不寻常!” 小乔靠近他些:“我怎会生气?你这么辛苦,我帮不了你,心里唯有过意不去。你放心忙去吧,我在家等你,只要你回到家,就能看见我!” “嗯,现在踏实了,安心了,一想到家里有小乔,就高兴得想笑!” 赵瑜侧头亲了亲她的脸,笑得甜蜜开怀:“他们说我像变了个人!” “才知道啊?你早就变了,刚来见我那时我就发现了!” “那你说说我变什么样了?” “变成赵瑜这样了啊,最明显一点是罗嗦、话多了,以前汪浩哲很少说话,可是同样有威信,我就愿意听他的!” “现在不愿意听我的了?” “也愿意,就是……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我也觉得奇怪!” “你以前才多大啊?我那么大个人,可以跟你说的话题很少,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但我心里很喜欢、很疼你就是了!现在你长大了,是我妻子、我倾心的人,可以无话不谈,我不找你说话找谁说去?不过你也说对了一点:我在军中厮混这么多年,比之十年前,确实改变不少!” 赵瑜笑着揽紧她的腰:“但你不用怀疑:我就是你选的那个人,如假包换!” 小乔踮脚尖吻他:“有得换吗?” “有!” 赵瑜低头,四片嘴唇相贴交缠,夜风不清凉了:“还是我,赵瑜!”(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冷热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候,日头刺目,屋里开始闷热起来,海棠指挥侍女将几大冰盆抬进屋,分别搁置于屋角,不一时,屋内流动着的空气就变得清凉爽快了。 快到午饭时辰,赵瑜回府,小乔也不意外,没人回来禀报,他必定是要回府来用饭的。 欢快地掀帘出门,迎到廊下挽着他的手臂笑道:“王爷回来了,热坏了吧?屋里凉快,我给你晾茶了!” “是什么茶?又给我喝白开水?” 在莲花村潘家后院,大热天他回到家来,小乔喊他喝的所谓的茶,就是一大碗白开水。 赵瑜握住她的小手,发觉手掌凉凉的,又伸手摸她的脸和脖子,收起笑容说道: “屋子里用冰盆了?你可别贪凉,忘了大夫说过什么?你体质与人不同,乍然遇冷便引发体内寒毒,会生病的!我与太医院医正说了,让他过阵子派两名医术好些的太医入住王府,慢慢替你调理。你若是觉得热便让侍女们打打扇,冰盆咱们还是不要用了!” 小乔笑道:“你别耸人听闻,我怎不知道我体内有什么寒毒?我又不练功,走火入魔才有那样冰毒寒毒――我去见冯老时他老人家也给我探过脉,说我体质很好,只要好好吃饭就行了,并不需要吃什么补品,调理之类的也不需要!” “体质若真的很好,为何一遇冷就发病?你不懂……那时潘家二姨……哎!我也不懂怎么说,总之听我的没错!” 小乔无奈。还不许人有个正常的感觉发烧了? 侍女打起帘子,两人相携走进去,屋子里清新凉爽,十分舒适,与一帘之隔的门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小乔张罗着让人端水,亲自绞了帕子给赵瑜擦脸,之后又赶紧端茶给他喝。赵瑜却没被她糊弄过去,喝过茶,拉她坐着。吩咐海棠青梅把冰盆撤下,说道:“江南气候与京城不同,京城是多热了些。未到酷暑便要用冰盆,但王妃体质不同,不贪这个凉快,冰盆,等再热些才用,也要少用!” 想到他昨晚热得睡不好,却不肯让人取冰盆来用,小乔觉得过意不去,对于气血旺盛的赵瑜来说,她感觉略微低些的温度说不定他仍是觉得不够凉快。如果屋里不放冰盆,他肯定会特别难受。 小乔说:“那就,留着两盆吧?天气实在太热,我也是受不了的!” 赵瑜看看她,点了点头:“你只不要太靠近冰盆。放置在屋子另一边,这样应也可以。” 海棠去花厅看传午饭,青梅带领侍女们退出门外,赵瑜就把小乔拉到膝上,抱进怀里紧紧捂着:“看你身上凉成这样,不听话还给你弄个宫里的嬷嬷来。天天跟着你,衣食住行,都管了!” 小乔挣扎了一下:“你身上这么热,想烤熟我?你放心我没事,冷暖都不能自知那不成傻子了?这么热的天气,不置冰盆根本没法过,我在江南也用冰盆的,那时房间小,只用两盆,现在咱们正屋这么宽大,用四盆刚好合适!” “先用两盆,慢慢再添,突然就用四盆,你小手儿那一阵冰凉!” “哪里就冰凉了?我觉得身上舒适!” “就知道贪凉,冷气可不消停,一下就钻进你体内!” 小乔无奈:“那,以后你在家时屋里放足够的冰盆,我多穿件衣裳可以了吧?我不想你受热,那样久而久之,你就不肯和我同住一屋了!” 赵瑜乐了:“好吧,就依你――我的小乔不傻,怎么做了王妃倒变得有点傻?没事会胡思乱想!” 小乔帮着赵瑜换好家常服,海棠便走来请用午膳,饭桌上两样素菜青翠碧绿,入口爽脆鲜嫩,赵瑜吃了很多,连连点头: “有当年厚院的味道!” 小乔说:“没骗你吧?我给你留的嫩嫩青菜!” 赵瑜笑道:“得说句:多谢王妃了?” “那是自然的!” 饭后二人本想走去花园荷池边看昨夜数过的荷箭开了几枝,见骄阳正盛,打消了念头,仍回正屋罗汉床上坐着喝茶闲话,小乔跟赵瑜说及今天开始上议事厅,先见过所有大小管事,问了些事,王府内的情况大致弄清楚,明天再继续,估计三五天内会拿出一套初步的管理章程,王府各方面在整治后可能与原先有些不同了。 赵瑜说:“你不要累着就行,想到什么,让她们去做,海棠青梅,小鱼小虾不够用,还有青山和绿水……你倒是干脆利落,半天时间把人家要用半个月来整治的事务弄完了!” “没必要样样事情都必须等得完全露出水面才做定夺,总得自己有点预见吧?朝堂上的大事我不懂,一个小小的王府还拿不准么?” 赵瑜被茶水呛了一下:“小小的王府?存心气我呢?你想要多大的?过来!” 小乔走过他这边来,替他拍拍后背,赵瑜把她搂进怀里,说道: “咱们王府建制与太子府差不多了,其他皇子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有想法的,那些王妃管理事务远不及你,论家长里短只怕比你厉害,你想省心,就不要在她们面前说‘我们王府很小’这样的话!” 小乔点头,戏谑道:“我知道了,赵嬷嬷!” 赵瑜气笑,拔了她头上发簪钗环,乌亮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将她环进怀里说道: “睡午觉去!” 进到里间床前,小乔替他脱衣,赵瑜忽问道:“早上侍卫在街上见着海棠了,她出门做什么?” “哦,她去见沈八,交待些事务,沈八住在双龙客栈。” 小乔想了想,对赵瑜说:“政务事本不该过问,关于战事我也不懂,但我觉得,南边诸国的情形,找沈八谈谈,或许他能帮你解些疑惑!” 赵瑜坐在床沿看着小乔,小乔认真说道:“沈八现在还尊我为东主,不敢说他们所做的全是正当生意,但他们发过毒誓:不伤天害理!我知道他们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枭雄,后半辈子才想要过平常人的日子……如今又想拼命积攒财富,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家人子孙,铤而走险的事情肯干,却也会有所选择,这些年确确实实只做公平买卖,凭能力吃饭,没有犯法。而有些事,或悖于国家律法,但若是有利于大多数人,好像可以偶尔为之吧?王爷可否只将咱们今日所说当成闲话,听听就过去了,不细究根由?” 赵瑜点头:“好!”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中原与南边就有商贸往来,南边那些深山老林里有无数条古老商道隐埋其间,沈八手下有商队历经艰险,成功搜寻到通往南夷各国的古道,他们经常避开驻防军队,与南夷诸国私通商贸。那些古道交错复杂,非常隐秘,但是只要通过最初的几个险关,之后就相对安全了,听说沿途风光旖丽,恍若仙境之处比比皆是,多的是深山老林,遇猛兽可以砍杀,瘟疫瘴气和南人的陷阱毒盅是最可怕的,后来他们从南夷人那里学到了应对的方法,也就无所畏惧了……沈八明天离京,下个月领商队出海往大食,你若不问,他就走了!” 赵瑜把她拉近身边,替她宽衣,轻抚她柔弱的双肩:“小乔,我们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说,包括政务事,不引你谈起是怕你多动心思,你想的事情太多太杂了,有哪个女孩儿像你这样,小小年纪什么都懂?如此钻营,得需要多大的心力精神?方先生说,太聪明太出色的人……容易老!有点小聪明就好了,真不愿意你太过聪明!” 小乔伏在他怀里,微笑着闭上眼睛:“那我以后就变傻些,你可不要嫌弃!” “不嫌!” 一觉醒来,抱着她入睡的赵瑜又不见了,海棠禀道:“王爷申时初起来,自个儿更衣出门了,走时吩咐不要吵醒王妃,说晚饭前回来!” 晚饭前罗允真却回来禀报:王爷有要事,不回来用晚饭了! 小乔撇了撇嘴:又说话不算数,又给我放鸽子! 她猜着赵瑜肯定是去了某个地方召见沈八,看他那样子,南边战事不消说必是十分吃紧,沈八提供的信息多少会有些用处。 当年和沈八等人分析讨论南边各国的商机,沈八说与南芋国等多国交易,利润极大,但要出入官道,层层盘剥下来就去了一半,很是心痛,若能另辟途径就太好了。 小乔听他这么说,认真看了看天朝版图,对比自己心中后世的地图,指点着提了一下关于南夷古道的传说,那其实不是传说,上辈子做学生时地理和历史学得挺好,对古道探秘之类也感兴趣,课本上所说的古道让她研究了半天,钻图书馆、上网查资料,在地图上无数次描画那条古道。沈八有心,竟真的让人去打听,当地人都说这事是十足真切的,他们祖上就曾进入过古道打猎采药,后来历经改朝换代,封山林围起城墙,不许再入密林,渐渐地没人进去,古道也失了踪迹。 经过一年的探索,沈八手下人真的探到了古道,付出代价是一定的,但总算是得到了回报,而且大得惊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O一章 婚事 赵瑜在亥时回到王府,小乔已经沐浴过,简单梳了个发髻,穿着淡绿色雪绢家常服坐在榻上看书等他,赵瑜进屋,近身揽着她亲了亲,小乔闻到酒气,笑着说: “怪道不回家,原来在外边喝酒高兴着呢!” 赵瑜说:“和属下们议完事在部司里随意吃点饭,喝了几杯,没去别处……你沐浴过了?” 小乔点头,在他怀里一边动手替他解开外袍,一边笑着说:“外边闷热,定是出了不少汗,又喝了酒,我让她们放好温水在玉池子里晾着,泡个温水澡除乏,放了冰盆在旁边,不会很热的!来,我陪你进去,帮你把头发洗了!” 赵瑜听见说内室有冰盆,不让她进去,把她按回榻上坐好:“在这里等着!我自己洗,出来你替我擦干头发!” 海棠在一旁道:“奴婢们服侍王爷吧!” 小乔看看她:“去吧,帮王爷梳洗头发,沐浴更衣由他自己来!” 海棠便领了小羽随赵瑜一起走进内室。 等赵瑜收拾干净出来,小乔晾了温温的茶水给他喝,丫环们退下去,关上房门,赵瑜就把今天下午的事跟她说了。 “幸好你与我提及,我让人找了沈八来问话,他所说的情况正是我们想要知道的!军探不及他们知道的细密详细――沈八当年也亲自走过那条古道,据他的描述指点,在众参军的帮助下。画出详细路线图,作了标志,又将进入南夷地带应该注意的事项、一些禁忌都说明清楚,凭这些,我们或会改变战术,作另一番举动……此次南夷六国纠结起来攻进边城,占去不少地方。这一次是让他们钻了空子,边城方圆几百里内被瘴气笼罩,发生瘟疫。瘟疫传入军营,边防驻军将士病倒一大半,没有半点抵抗能力。只好节节败退。威义侯率援军前去,虽然有军医和经验丰富的太医相随,却也抵挡不住疫情,援军未接触敌人,已有人感染病症。沈八为我们提供了一些防护举措,听起来匪夷所思,他说是南夷人最惯用且最有效的法子!” 小乔点头道:“如果是瘟疫防治,你大可以相信他,那些方法我也听他说及,拿去问过冯老。冯老一解释,也就明白了,冯老还作了些补充,防治起来更周全些!” “怎么解?” “嗯,说来话长。要一样样说……” 小乔扳着手指头,一双水灵灵的美眸波光流转,潋滟生情,赵瑜心头荡漾,哪里还听得下去,笑着把她揽抱起来:“明天再给我说。现在睡觉去!” 小乔搂着他的脖子:“明天我给你写出来,你可以拿去给太医们瞧,他们会懂!” 六月初至六月中旬,忠义侯府给附近几条街的印像是一直在办喜事,事实也正是如此,黄继盛封了侯爵,府第要依制拓宽,而黄文正的婚期已是拖延许久,不好让刘家抱怨,且有韦汉柏督促,黄继盛便与老太太和林氏商量,索性赶在假期内将儿子的妻妾们都接进门来再说,做完这一件,进入七月再慢慢打理府第扩建之事。 黄文正和刘小姐如期完婚,十天后韦秀云进门,许是当初二人有什么约定,韦汉柏毕竟看着韦秀云长大,心里未免怜惜,应也对黄文正有所嘱咐,黄文正便与刘氏商量:名份是妾室,以平妻之礼纳接。 刘氏点头答应了,新婚燕尔,她不想拂逆夫君之意。 因此秀云之后,也能隔了五天,才迎进沈家女儿沈秋萍。 沈秋玉到底未能如愿,哭闹一场,沈夫人帮着女儿说话,沈莫言恼羞成怒,一顿斥骂――自家儿子没本事,想谋前程就只好攀结权贵,给个庶女进侯府已经是委曲求全了,怎能让嫡女作妾?在同僚面前怎么自处?沈某人还没落魄到那种地步! 黄文正三个妻妾进了门,只觉尘埃落定,好歹松口气。他对正妻刘氏很满意,贤惠知礼,温柔大方,凡事拿去与她商量,既有自己的见地,又能以他为主,多顺从于他,这才是贤内助的典范。 因而对刘氏也很体贴入微,照顾她的情绪感想,秀云、沈氏进门,完全由刘氏作安排。 秀云是他错牵来的妹妹,虽然因她弄丢了文娇,她的悲惨身世确实也够令人糟心,初始的怨恼守后,对她只剩下怜悯,自然而然地负担起她的一切,少年时期第一个让他有所牵挂的外姓女子便是秀云,这辈子她非要跟着他,不离不弃,那也是命中注定,除了不能给予她正妻名份,别的,尽他的能力吧,只要他有,少不了她的。自小一起长大,他知道秀云性子,她只有躲在一边享富的命,做不到当家主母的那一份宽厚大量,从来都是被妹妹小娇压得死死的,她就像他养的一只小猫,只认他一个,需要他的宠怜。他自是不会遗弃她,只要她不走,便疼她怜她。 而沈秋萍,他没有什么印象,小时候去沈府,那样小的孩子他看都不会看一眼。还好沈秋萍不是沈秋玉一样的性子,她娴静害羞,言语不多,目光纯净温柔,给人的感觉真诚可信。文正放下心来,若是像了沈秋玉,就有些烦了,那个精明又饶舌的丫头,他早防着呢!偏不要平妻,沈家若翻脸刚好合适,料定会给个庶女做妾,沈秋水他见过一面,想了想,还是要个没见过的算了。 桃坞经请教外公,另改了个名:瑞华院。整建修葺时考虑到自己有一妻一妾,特意做了新布局,正房左边进去拐过蔷薇墙穿进月洞门便是小侧院,他想让秀云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子,里边也是三间大房,带着两侧厢房,有后罩房安置仆妇丫环,这是他的私心:正院修建得极其精巧雅致,正房内一应家具都用宫里赏赐的上好檀香木打制,而秀云房里摆设只是自己买来的核桃木家具,女人多看重眼前事物,刘氏进来也会先被屋里的锦绣富华吸引,应该不去挑秀云住处的宽裕。 后来才有的沈氏,便让她在外边住吧,挨近瑞华院右边有个小小的锦园,里边种着许多兰花,说不定她会喜欢。 新婚燕尔,妻妾和睦,一切像是安定下来,黄文正记着妹妹文娇的话:尊重正室。只除了新婚当晚陪新人过一晚,婚期里都和刘氏共度,与刘氏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爷们守礼,两名妾室自也规规矩矩,早晚来见刘氏,奉茶问安,小心服侍主母。 刘家陪嫁过来的婆子看在眼里,心内大定,特地走去杏仁街禀报:大爷、大奶奶放心吧,姑爷虽然对那妾室另眼相看,但对咱们姑娘,可是真心的好! 刘家大爷和大奶奶便点头笑道:“祖父亲自挑的孙女婿还会有错?也正该如此,不枉我们姑娘等他这几年!当初不嫌弃他是个小小的军士,今日他贵为侯府公子,自是不能负义负情!” 大奶奶便凑近大爷,悄声道:“婆母请人给姑娘算过命,那是大富大贵,要穿戴凤冠霞帔的!” 大爷瞪她一眼:“他们家已是有了几位诰命夫人,还会有什么凤冠霞帔?” “大爷怎忘了?世子啊……” 刘大爷一楞,旋即小声斥喝:“胡说八道什么?黄家大爷还好好儿的,如今送去外地就医,总会好起来,再不许提这个!你想给妹妹惹祸么?” “哎呀,不是咱们夫妻悄悄儿论说嘛,难不成我还傻到去外边喊叫?” “悄悄儿也不许说,咱们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好啦,知道啦――昨儿去看的那院落怎么样?价钱合适便买下来罢,过个两年咱们川哥儿再大些,便进京来读书!” “谈妥了,今儿再去看看,明日便交银子写文书。” 刘氏夫妻谈论的世子之位,对于黄家人来说,似乎不是什么重要问题,至少黄继盛、黄文正和小乔都不曾仔细想过,也可以说是没有空闲去想。 但他们不想,不代表别人没有考量。 首先是黄老太太,丰家人提醒她:黄文义是长子,不管他治不治得好病,只要他撑得下来,一两年内,或许根本不用一两年,他将成为世子! 他身体不好,但只要留下子嗣,那侯爵便还是在他这一系,除非他没有儿子,才会传到文正手里。 孙子黄文正的婚姻不由她作主,老太太心里老大不舒服,对黄文正的几个妻妾都不怎么待见,文正不听她的话,对丰家表姐妹防得什么似的,想起来就气恼。 孙女文娇出嫁了,黄老太太嫌后院太清静,将侄女儿丰玉容和侄孙女儿丰花蕊、丰青蕊留下来,玉容陪老太太住在松香院,花蕊和青蕊住在涵秋院隔邻的涵秀院,黄文正每日小心冀冀地应付着祖母,唯恐她哪天不对劲,把一个表妹指给他。 黄老太太却对他绝望了,她和儿子黄继盛商议的,是长孙黄文义的婚事。 “花蕊和青蕊,是丰家最出色的,水灵灵花朵儿般的姑娘,今年才刚及笄,若是别人家,谁肯给你这病怏怏的儿子?也就是自己舅家心疼自己外甥。文义既是身子弱,便应给他多一个妻室,房里多些人气,也多暖和些,正妻与平妻,由她们姐妹按年纪自行安排。趁着这一段时日天气还晴和爽朗,挑个日子,就着文正成亲时的喜堂,将文义的喜事也一并办了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O二章 应对 黄继盛一时反应不过来:“母亲,文义不在家啊,他病成那样怎能成亲?您这……” “怎么不能?我这是为他纳彩冲喜!长子未婚,次子先成亲,妹妹先出嫁,本就不合规矩!我是他祖母,我还活着呢,看不得你们当他是个病残不中用的,远远打发了他,父子们在家大操大办,迎亲送嫁,喜气洋洋,谁想到他了?谁肯去顾怜他?我那可怜的孙子啊!” 老太太说着,掏出帕子拭泪,惹得黄继盛心里也闷闷的,送长子文义去江南治病,非他所愿,路途太遥远,绕经那么大转折,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就真成孤魂野鬼了。 可是他不能抹了王爷和王妃的好意,文正也帮着说话,孩子们长大了,他觉得应该采纳他们的建议。 过后是越想越后悔,半夜醒来思及总睡不着觉,直到前几天端王告诉他,文义已经安全到达地方,他才略松口气,端王却没说文义情况如何,他也不好问。 虽然体谅做祖母的心情,黄继盛却也还能保持冷静,接过旁边婆子递上来的茶盏,躬身双手递给老太太:“母亲,送文义去江南也是为他好,他如今已经平安到达,得了名医的救治,应是错不了,都是至亲骨肉,没有谁不顾惜他,您不要当着孩子们的面这般说话,特别是娇儿,她自小多得文义疼爱,怎会不想大哥哥?您这样会招孩子们伤心的!至于婚事。回京途中咱们不也商议过纳彩冲喜?是文义自己推拒不要的,说怕这病好不了,免得害人一辈子!” 老太太接过儿子的茶喝了一口,叹气道:“所以说只有自家亲戚才能做到这一步,亲亲的舅舅才会替外甥想到这一着!文义如今被送到外边去,知道的说是为他治病,不知道的。就以为是你们父子打算好的,他若是死在外边,成了孤魂野鬼。这个家就没有他一丁半点份位了!给他娶下妻室在家里,无论对哪方都说得过去,对文义来说。是为他守着个名份,就算他有不测,他还是大房,给他过继个孩子,那也是他黄文义的香火!对你这做父亲的来说,是一碗水端平,尽心了!别人家不会愿意将好好的姑娘嫁给病秧子,你舅舅家挑来这两个女孩,便是准备给文义的,不论他好不好。都要给他,死活是他的人!” 黄继盛沉默半晌,问道:“可怎么成亲?文义他……” “这事你不懂,让那林氏来,为娘教她怎么做。事不宜迟。明日你便教人去城外铜雀镇上请丰家娘舅来,商讨筹备一番,顺便接了两位姑娘家去,等着一应礼数过了之后,就迎娶进门――告诉文正,这段日子不要随意出远门。得由他代替他哥哥,扮做新郎前去迎亲!” 黄继盛一时无言以对,母亲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文义,确实应该有个份位,如果他就这么死去,没有妻室,文正就会顶上来,成为大房,承继家产。以后文义的牌位,文正在世时必定不会疏忽,可若是他过世了呢?他的孩子们未必就如同他一样对文义敬重如故。 难道真要照老太太所说,替文义娶个妻室回来? 要是他将来不满意怎么办? 唉,管他了,大不了另给他说一门他中意的,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继盛先找黄文正转述老太太的话,黄文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的婚姻都没法自主,又怎么会妄言哥哥的事?叫他代做新郎去娶亲可以,只要不是往他院子里送人就行! 但他为公务途中经过福临街时,心里一动,折进了端王府,去探望一下妹妹文娇,把父亲找他谈的话跟妹妹说了,小乔当即一撇嘴: “是老太太的主意吧?父亲哪能这么闲的,没事想出这一出?” 文正笑道:“按理说大哥肯定不会愿意,可若是咱们出面一劝,却成了别有用心――你还可以,我是绝不能乱说话的!” “你一说便是巴不得他不好,死了以后又没有妻室,整个黄家产业都是你的了……哎唷,还有个世子位呢!” 小乔哈哈笑:“哥哥,没想到这么多好处!” 黄文正变了脸:“小娇闭嘴,不许胡说!” 端王正好走进来,语气有些不高兴:“这是让谁闭嘴呢?” 兄妹俩同时站起身,小乔笑道:“王爷回来了!怎不教人传报,我好出去接你啊!” 黄文正不好意思,朝端王揖一揖:“王爷!” 端王点点头,也不避嫌,由着小乔替他宽衣,笑道:“外边热气大,不出去也罢了。听说二舅爷刚来,不想打扰你们说话,谁知一进来就听见你给他责斥――胆子不小啊,跑到我家来骂我的家人!” 黄文正忙道:“王爷息怒!” 小乔将手上龙袍交给青梅,接过家常服替他披上,一边笑着说: “我们兄妹说笑呢,没事!” 黄文正便要告辞回去,小乔留他用饭,端王却道:“他不得回去陪新娘子么?” 文正笑着对小乔说:“正是呢,与你嫂子说好午时回家用饭的!” 送走黄文正,小乔嗔怪道:“我哥哥又不常来,连个饭也不留,小器!” “又不远,走几条街就到家,他若留下用饭,饭后还得陪他坐会,我们就不能睡午觉了!” 小乔瞪眼,这家伙真说得出口,还当着丫头们的面。 赵瑜又道:“我也说的实情啊,我要是新婚时动不动就在别人家用饭再回来,你怎么想?” 小乔说:“你没有么?我记得好多次了,一到饭点就让罗侍卫回来说:王爷有事,在外边用饭!谁知道你在哪里用饭,都有哪个美人陪着!” 赵瑜笑:“除了岳丈家,我可从不在别人家用饭!在外边那是为公务,就算在酒楼也是金福酒楼,美人倒是有,都是些美髯公!” 小乔噗哧笑了:“那你也做美髯公吧!” “你又不喜欢长胡子的。” “没说不喜欢啊,留着试试,不喜欢再剃了!” “……” 晚上赵瑜在书房里看公文,小乔端了碟切好的水果进来喂他吃完,便老实往一边去了。 说好会陪他,但不影响他做事,她总能找到事情给自己做。赵瑜好一会抬起头来,见她端坐在另一张案桌后边,手执毫笔在写着什么,雪樱色交领绣花小袄衬着粉红的脸庞,乌黑云髻上坠下一缕珠翠,灯光下摇曳闪烁。美人如玉,此时却收敛起妩媚娇妍,如此端庄认真,到底在写些什么?赵瑜心里痒痒的,很想偷偷走去看,翻一翻自己面前一大摞公文,不禁苦笑了一下,还是算了吧,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两个人要是挨在一起,书房里就会乱成一团,再做不成公务了。 入睡前赵瑜没忘记问小乔一句:“刚才在书房写什么呢?” 小乔被他折腾得早没了力气,缩在他怀里只想睡去:“写信……” “写给谁?” “哥哥!” “给我的?” 他心里一甜,读她的信是种乐趣,好多天没有了。 谁知小乔说:“不是给汪浩哲,给黄文正!” 赵瑜不高兴了:“今天才见他,有什么话不当面说,要写信?在哪?先让我看看!” “不过几条街,让人送去了!” “你!有必要这么急的么?” “写好了,不寄留着做什么?早晚都要发出去,不如趁早!” 赵瑜含住她的粉唇狠狠吸吮了一下:“你倒是办事神速,不愧是我的王妃!” 黄文正当晚得着卓昭交到他手上的那封信,读过之后,也觉妹妹说得在理,丰氏这么积极给黄文义送妻妾,是什么意思?那几个丰氏女黄文正和文娇、甚至文丽文敏都不喜欢,黄文义会喜欢吗?若帮着他做下这件事,无疑是为他添乱,也误了那两个无知女孩,难保大哥回来不怪罪。 长辈们不理会子孙意愿,强行要做这样的事,做子孙的总不能不分好坏样样事都顺从,束手就擒,他们可以强迫,小的们也可以拖延、躲避,只要不着痕迹就是了。 黄文正睡前也和刘氏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出去衙司办事便不再回府,使人回来禀报侯爷:二爷得着个差事,出城了去了比较远的地方,三五天内估计回不来。 京城兵马司的人,确有经常往外跑的,但那不是他的职责,他得着个闲适的职务。却也正好借这几天在外边轻松一下,看看自家几处店铺生意,到晚上则去林宅住着就可以了,黄继盛又在假期内,不常出门,不会发现他行踪。 黄继盛信以为真,也就不着急往城外去找娘舅了,黄老太太无可奈何,连声埋怨:“这都做的什么差事啊,偏在这时候派往外头去了!” 黄继盛只得耐心解释:“母亲,您可不要乱说话,莫让人捡了咱们家的不是去论讲――多少人想要这个差事,走了门路都拿不到,是王爷替正儿谋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O三章 绸缪 边关八百里战报:威义侯失利,将士被瘟疫所累,战场上伤亡亦惨重,恳请朝廷再增援兵。 直至此时,南方有瘟疫一事才散布开来,满朝武将,原先曾经请缨领兵的都缄口无言,明知是死局,被点名那是无可奈何。 信义侯站在队列里,也不作声,为将者不惧带兵迎敌开战,但对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瘟疫却十分畏惧,有时不惜背负逃兵之名,先避开那阵邪气才说。 看着自己手下三军将士不战而倒,对主将来说,堪比剜心。 但是谁都明白,南方这场仗还是要打下去的,朝廷不可能让南夷人看笑话,瘟疫只是时疫,不论有多厉害,发散完了就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谁的运气比较好,刚好撞上了就得先死,后去的,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说不定时疫刚好消逝了呢? 都是未知数,不过目前、眼下,准备征集前往南方战场的第二批援军,铁定是逃不掉的了,时疫未散去,军队还得打疫区过。 端王赵瑜看着一干武将各个脸上的表情,心里暗暗冷笑:这么好的立功机会,难道会没人要吗? 那就只好点将了,被点中的家伙,运气实在是不错! 下朝回到府里,信义侯浑身已被汗水浸湿,闷热加上心理上的压力,令得他额头仍是汗滴如雨。 侯夫人不在房里,他便往后边侧院去,妾室甘氏赶紧用温水替他擦拭身上汗水。更换上干净衣裳,才往二堂孙老夫人跟前来。 给母亲请了安,两边张望一下问道:“怎不见妹妹?” 孙老夫人叹气道:“今年以来你妹妹身子算好些,却不知为何,倒不如以前爱笑爱说了,你说这是为何?” 孙文斌低着头:“儿子不晓得,问问媳妇吧!” 孙老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既知要问媳妇。(.无弹窗广告)你能不晓得?为娘老了,你妹妹的终身大事,你得给我张罗好!” “母亲。我妹妹她……您也知道她那脾气,我们看上的她看不上,只好等她自己看上谁。儿子给她说去便是!” 孙老夫人蹙着眉,无限愁苦:“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呸!我能做什么坏事?定是你那死鬼父亲做下的!看他纳的那些个狐狸精,又在外边养外室,哪个生有子嗣?不爱做好事,专干坏事,报应在子女身上。带累我的女儿,好好一个闺女,生得灵巧俊俏,偏得着这么个病,谁也不敢娶。唉!” “母亲,不是人家不敢娶,是您不敢给!” “我不敢?你敢?给了威义侯,还能不能活了?” “不是……儿子也不敢!” 孙文斌叹口气:“威义侯在南边吃了败仗,第一场下来就断了腿。好不了啦,听说眼睛也瞎掉一只……让南夷人的木弩打中的,所用弹子竟然是一枚坚果!” 孙老夫人吃了一惊:“南夷人是很厉害的,身型短小,轻灵如猴,以前你父亲也去过南边战场。回来南人善于布迷阵,以少胜多,十万兵力,若是用得不当,就会被他们几百几千人慢慢消灭掉!不论男女,最擅用木弩,百发百中!威义侯断腿伤眼,看来是着了道儿,误入他们的迷阵了!” “可不是,如今告急求援呢!南方又爆发瘟疫,军士们多有抵触,但军令如山,点将出兵,谁敢抗命?这一次驰援,看来还是讨不得好!” 孙老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目光闪烁不定:“按说朝中武将无数,比你年轻勇猛善战的多着,你又是勋贵,应不会点着你吧?” 信义侯避开母亲的目光:“儿子不知道……此次发兵南方,一为防边拒敌,一为惩戒背信,需要品衔、位阶高的武官为将帅!统筹发指令的是端王爷,威义侯是太子的人,都作了先锋,只怕……只怕儿子也跑不脱!” 孙老夫人呆住:“儿啊……千不该,不该替威义侯谋韦越云!” 信义侯笑容苦涩:“世事难料,韦越云小小年纪到我们家来,与兰贞交好,若早知道她是端王的人,我们唯有护着,何苦惹出这等事?端王与端王妃新婚之后恩爱非常,端王为端王妃推拒所有侧室姬妾,听说连太后与淑妃娘娘亲自挑选的人都能推掉。谁都知道黄家的冤屈若没有端王,是断不能平得的,想想那是什么人?兵部之首,钱贵田与威义侯,那都是太子身边红人啊!一个三问两问之后便斩了,合家发配九边,一个去往南边战场探路,断腿瞎眼……与钱家有姻亲关系的董家、连家,虽然休了妻,也逃脱不了,董华为进了考场有用吗?户部尚书连平和,最终受贪墨连座,父子双双掳去官职,全家返回原籍……但凡与钱家有密切关系的亲友,都受到牵连!那只是与黄家一案有关系,而我们家,却是直接帮着谋算端王妃,儿子一直以来惴惴不安,想着该来的,总要来了!” 信义侯忽而面色一端,肃然道:“将帅出城也就在这两三天内,若是儿子被点将往南方战场,必尽力为国效劳!请母亲多多保重身体,家里的事务,还要拜托母亲!” 孙老夫人眼里有水光闪动,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颔首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身为武将,自是要上战场,点上了也是你的荣幸,理当尽力报效天朝!” 孙文斌离开二堂回自己的院子,孙老夫人独自坐在堂上,脸上的忧虑方显露出来:她出身武将之家,怎会不懂战场的险恶?特别是南边战场,最是可怕,如今经验丰富的将领都被疫病打倒,驰援而去的这些北方兵将,不但要打仗,还要抵抗疫情,相当于面对数倍的敌人,这心理上的恐惧先就让他们吃不消了。 威义侯做为先行官,就算没有瘟疫,折损了也无可厚非,因为他不熟悉南边战场。而孙文斌多少知晓一些,老信义侯当年征战回来与妻儿述说过那边的情形,但是这个点上冲上去还是会折损,也许捱着避开第二批,第三批再去才合时机! 孙兰贞挽着个盛满蔷薇花的小竹篮从门外进来,便看见她母亲满脸愁苦地坐在堂上,鬓旁无意散落下来一缕花白头发,更显得母亲苍老无助,母亲是很注重仪容的,兰贞只有在自己发病时才会看见母亲惊慌失措,不顾形象的样子。 她赶紧走上前去挨着孙老夫人坐下,抚摸着母亲搁在桌上的手,心疼地问道: “母亲这是怎么啦?可是身子不适?女儿去为母亲做碗羹汤吧?” 孙老夫人回过神来,微笑着抬手为兰贞擦拭额上的微汗,柔声道: “这大毒日头下,你又跑去摘花做花露了?仔细中了暑热,为娘又要为你忙乱一场!” “母亲放心,女儿懂得照顾自己,只在花荫下,并不晒着日头!这花儿不是做花露,女儿与端王妃一起做的春日脂粉用完了,该做夏日里用的,端王妃正值新婚,必定是没空弄这些,女儿做好送过去,一份给王妃,一份给娉婷,也替侄女们做些!” 孙老夫人看着女儿的粉脸儿,不再是青白色的,心里很是高兴,笑咪咪道: “你也要用些啊,不要光给她们!” “女儿又不出门,不需要这些!” 孙老夫人叹道:“儿啊,越云做了王妃,娉婷也订了亲,连你大侄女都在议亲了……为娘哪天能见着我的女儿出嫁,死亦瞑目了!” 孙兰贞心里恻然:“母亲刚才发愁,就为女儿嫁不出去么?” “谁说我女儿嫁不出去?迟早而已嘛!” 孙老夫人咳嗽一声,说道:“母亲是为了你大哥,威义侯战事失利,你大哥要顶上去了!你知道吗?南方有瘟疫,你大哥打仗也是有一手的,不怕与敌人硬碰硬,就只怕死在疫病上!” 孙兰贞吃了一惊:“瘟疫?在疫区打仗,怎能不死?可敌方也一样受疫情所累啊!” “孩子,人家是本地土著,常年经受那种瘴气,他们自是知道怎么应对,咱们虽有好药,却不知如何应用,而且是远途奔驰而去,处于劣势是一定的!” 孙兰贞沉默着:“母亲舍不得大哥去南方?” “为娘只有你大哥和你,明知去送死,如何舍得?况且你大哥这些儿女中,最大的女儿才刚及笄,最小的儿子才三四岁,方氏肚子里正怀着一个,不知男女,难道我们家又重蹈覆辙,让你大哥像你父亲那样,留个遗腹子?” 孙兰贞听着母亲悲怆的声音,不免头皮发麻,暗自心伤不已,自己不但是个遗腹子,还先天弱质,耗费了老母亲多少心血和精力才长到这个岁数,如果大哥在南方战场上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母亲不是更加痛苦? 她叹了口气,说道:“母亲,我与娉婷谈论时也略知些事情,威义侯去南方在所难免,至于大哥么,我觉得端王……” 孙兰贞看见一只蝴蝶忽然从她放置于桌上的花篮子里飞了出来,一直朝外边飞去,明亮的光影下,雪白的蝴蝶轻盈飘逸,没来由的,她脑海里闪现出黄大公子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二百O四章 谋嫁 病得躺倒在床上不能自主的人,丝毫没有半点自悲哀戚,言语平淡却不失礼节,声音缓慢、绵软,但清晰干净,他给人的感觉,依然高洁风雅。 透过纱帐看到他的清瘦,孙兰贞并未被吓着,相反,她心里在刹那间竟然涌起一阵热潮。 文娇嫁作端王妃后,她们不能常见面,但仍然保持以前的惯例,相互间写信,文娇没有空闲,兰贞却几乎天天写信,只期盼能得到一个消息,前几天她终于得到了:文义平安到达,交到冯老手上,冯老把病人收下,只说了一句,听天由命吧! 孙兰贞松了口气:人活在世上,谁不是听天由命?冯老肯收下人,便有希望! 那个想法,她不能说,不好意思说,她是个女孩子啊,矜贵自傲这么多年,怎能够自己主动提出来? 若是有一个名目,有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她便敢放下自尊,放下骄傲,去做她想做的事! 今天大哥这件事,难道不算是机会吗?她觉得应该抓住! 她不靠端王妃,她心甘情愿,让母亲和哥哥拿自己这个侯府小姐,去作为投靠端王的筹码! 心思转动之间,孙兰贞脸上微微发热,大胆地做了决定。 “母亲,大哥错在与威义侯一起做下那件事,得罪端王,端王手握兵权,他要做什么,谁能阻止?若想与威义侯撇清关系,保得大哥不上南方战场,除非……” 孙老夫人急问:“除非什么?” 孙兰贞坚定地说:“与黄家联姻!端王娶的是黄家姑娘,他对端王妃疼爱非常,信义侯与忠义侯联姻,端王不能不顾到亲家之谊。大哥可以不用作第二个威义侯!” 孙老夫人怔住,沉吟半晌方道:“联姻?可黄府那黄二公子新近热热闹闹地娶过亲了啊,他家听说还有位十三四岁的小公子。[]却不在家,况且我们家也没有合适的……你大侄女与庄家正议亲,二侄女未及笄……” 孙兰贞的脸慢慢红了:“母亲!您忘了他家的大公子!” “不是说。他家大公子得了与你一样的病,如今病得比你还厉害。是将死的人了?而且他年纪也……” 孙老夫人猛然抬头:“我的儿!你……” 孙兰贞故作镇定:“母亲,女儿愿意陪他!我们得了一样的病,都是嬴弱之人,不会有人真心想嫁他,也不会有人真心要娶我,只有同病相怜之人,肯以真心相待!我与他。谁也不能嫌弃谁,相伴相携,这一辈子,走到哪里算哪里,可以同生共死!” 孙老夫人愣愣地看着女儿,眼里泪光闪闪:“你可要想清楚,你还能清清爽爽、在母亲跟前自由自在地走来走去,他是躺在床上要人服侍的啊!” “母亲,女儿见过他,他形容枯槁。却依然气度不凡,言语温雅有礼,待人真诚宽厚……女儿觉得,这辈子。唯有嫁给他,心里才踏实!” “可是他……” “母亲放心,他不会死!文娇没有把握,不会送她哥哥远去江南!他或许不会好得那么快,但他一定会好起来!如若亲事成了,女儿愿回江南,去陪伴他左右!” 母女俩磨矶半天,孙老夫人最终被孙兰贞说服,当晚找了孙文斌夫妇来,孙文斌初始以为妹妹为了他作出牺牲,坚决不肯: “事到临头,儿子岂是怕死的?这样推了妹妹出来,让别人怎么笑话我?” 孙老夫人说道:“你妹妹也不全是为你,她有自己的想法,你听为娘的,明日即去探一探忠义侯的口风!” “母亲!” “叫你去便去!照为娘说的做!” 第二午后,黄继盛前往韦府探看老丈人回来,路上与孙文斌遇着,二人相互见过礼,孙文斌殷勤地请黄继盛上酒楼喝酒,黄继盛推辞不过,便跟了孙文斌去,再出来时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心里又装了事,思来想去,不着急回家,让随从陪护着往端王府去看女儿。(.) 小乔得到传报,心想会不会来问黄文正的事?黄文正躲进林宅住她知道,琢磨着该怎么应对老爹,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是亲亲的父亲不假,那老太太还是他亲亲的娘呢,孝敬和护犊,不敢猜别人会选哪一样,就黄继盛这个大孝子来说,一定首选孝敬,太过于听老娘的话,有时候不见得就是对的! 急忙走至二门迎接父亲,一个笑咪咪喊女儿,一个上前扶住喊父亲,免了客套行礼,反正也没人看见,在内院呢,侍卫、侍女们也当没看清,父亲给自己孩子行礼,太别扭了,这都什么规矩。 黄继盛一身酒气,小乔知道他喝多了,便让青梅做醒酒汤来,黄继盛喝过醒酒汤,感觉清醒了些,便和小乔说起孙文斌来: “信义侯比我小了好多岁,以前他是外臣,我与他没有什么交往,他今日拉了我喝酒,我想着自回到京中得着不少人关照,这信义侯也是多次来到我们府中,随礼道贺,每每在前,少不得要做东陪他一陪,却不料他酒量实在不可小瞧,只一会就把我喝成这样!” “父亲,文正哥哥在北边军中,多得他写信让旧日袍泽照应!” “嗯,为父听得文正说过,欠着情呢,改日得找机会致谢才好!” “父亲,我与他妹妹孙兰贞是很好的朋友!” “呃,这个嘛!” 黄继盛摸摸下巴:“为父今天来找你,就为的这个!” “这个?是什么?” 黄继盛问:“娇儿,你实话说:是你带了孙家小姐去涵虚院看过你大哥?” 小乔一怔:“是,怎么啦?” “哎呀,你这孩子!你大哥病成那样,怎好见人?那孙小姐她、她说与你大哥见过一面,竟然有盟约,私订下终身了!” 小乔呆住:“父亲,您、您说的是真的?信义侯跟您说的?” “为父说的还能有假?信义侯说,如今孙小姐为挂念你大哥,每日茶饭不思的!唉,这可如何是好?” 黄继盛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那病得皮包骨头、平常人看了都觉寒碜得慌的长子,坚决拒绝娶亲冲喜,怕害人一辈子,却怎么才见了孙小姐一面,就肯和她私订终身? 这事太荒唐了! 可是孙文斌言之凿凿――私相授受,这样的事情摊在谁家都是丢人现眼,他何苦往自己脸上抹黑?坏掉妹妹的清白? 黄继盛仔细端详自己的女儿:“娇儿啊,为父没见过孙小姐,或许见过也不曾得仔细认清,按理说我儿这样的人品,结交的朋友才智容貌应不相上下,那孙小姐好好一个姑娘,她如何就喜欢上你大哥了呢?” 孙家世袭侯爵,门庭高贵,若说为攀附自家这个新贵,那说不过去! 孙文斌还说,既然两人都到了那一步,孙家无意阻拦姑娘,若忠义侯也认为可以,索性为他们了结心愿,便交换庚帖,结成亲家,孙家愿意先让姑娘进门拜堂,为黄大公子冲喜,侍奉病中人! 小乔看着黄继盛一脸的不解和迷惑,笑道:“父亲莫急,想那孙小姐是个眼光毒辣的,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为何就不能喜欢上我大哥?我大哥难道不好么?他因病才憔悴成那样,他若是好了,岂不也仪表堂堂?只怕比文正哥哥还要强上几倍!” 黄继盛正发愁,闻听此言,呵呵笑道:“那是自然!你大哥比你二哥气度好……唉!只是不知能否治得好?文义儿啊,他自小听话,肯读书上进,可就是多灾多难!” “父亲放心,王爷得了那边传来的信,那边名医大夫诊看过了,能治!正在为大哥配制药物,只要交到冯老手里,他把人收下,就不用担心了!只是大哥的病需要慢慢调理,不能那么快见效,至少一年内,他回不来!” “如此甚好!甚好啊!” 黄继盛精神一振:“只要能治得好,保住命,他就是五年不回来又如何?为父去看他就是了!” 小乔笑道:“父亲,大哥能好,您是否会答应与孙家结亲?” 黄继盛沉吟一下说:“也不必瞒你,你大哥的婚事在议,你祖母执意要娶丰家的姑娘!也是打算这几日内把喜事办了,等下个月为父复职,为公务繁忙起来,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侯府又要拓宽重建,到时府里更加混乱,什么事都办不了。” 小乔试探道:“大哥从小到大,都跟在父亲身边,父亲应是了解大哥性情的,丰氏女他见都没见过,他会喜欢吗?他愿意娶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吗?若是孙家小姐已与他有盟约,他更加不可能答应祖母的安排!父亲是否想到这点?” 黄继盛微微点头:“若是没有孙小姐,为父倒有把握让他听话娶丰氏女为妻,如今有孙小姐,他必是要当成第一位……这可如何是好?你祖母因着文正先于文义之前娶亲,认为犯了你大哥的忌,非要给你大哥弄个名份上的妻室,也是为他冲喜,你看看,唉!一碗水要端平,众口悠悠,为父也只得听你祖母的,为你大哥娶一位在家里!” 小乔想,那也不能是丰氏女!因为我不喜欢,大哥一定也不喜欢!(未完待续) 第二百O五章 回信 小乔对黄继盛笑道:“父亲,何不问过大哥?王府侍卫护送大哥前去,随身带了传信的鹰隼,前几日放回来一只大鹰,让这只鹰再携家信前去,三五日内,便能回!” 黄继盛喜道:“好!那为父这就给你大哥写封信?” “嗯!青梅带路,海棠为侯爷研墨!” 黄继盛给长子的家书写了小半天,既说亲事,又想把家里的近况都告诉儿子,洋洋洒洒好几页,等他写完出来,天都黑了。 这其间,小乔也跑去另一个房间,飞快地写好一封信,叫侍卫即刻送往孙府,亲手交到孙兰贞小姐手中,而且要等回信。 赵瑜回到王府,不见小乔亲自来服侍他更衣,青梅禀报说忠义侯在府里做客,才知是岳丈来了,父女俩正在比赛写信,不由得大为诧异,岳丈那里他不好去打扰,却想看看小乔玩点什么花样,谁知又是迟来一步,小乔已让侍卫把信送出去,人却端坐在椅子里,转动着眼珠子,正不知为了何事抿嘴偷笑。 看见赵瑜进来,小乔索性大笑出声,乐不可支,赵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上前抱起她,自己坐下去,搂着她在膝盖上连声问道: “到底是什么喜事让你这样高兴?快说与我听!” 小乔笑着说:“我先问你件事:你们那些传信的鹰可以三五日内在江南与京城间飞一个来回么?” “往冯老那里?五到七日可以,得看天气是否晴和……你和岳父想给大舅哥传信?很急的事么?” “也没什么急事。原是祖母迫着父亲给大哥娶妻冲喜,娶的是祖母娘家姑娘,父亲一如既往地顺从,准备就在这个月内办完喜事,我想大哥可能不喜欢,便哄着父亲写信向大哥问一声儿,却没想到另有一件事发生。[]让我觉得好笑!” “老太太真是闲得没事做,大舅哥病成那样,人又不在家。娶什么亲?” “就是要文正哥哥代替大哥迎亲拜堂啊,说是为大哥有个长房名份,怕大哥万一折夭。什么都没有!唉!都不知道她是真疼爱还是假疼爱,这样都算到了!父亲也是个快嘴的,就去外公那边报了喜,请外公和舅父帮着筹备喜帖,舅母赶紧要做准备……真是乱套,这样给外人的感觉是:黄家估计消沉冷寂太久了,一个月内没完没了地办喜事!” “的确古怪,怨不得你一个人在此傻笑。” 赵瑜想着也觉好笑,小乔却说:“我却不是笑这个,另有一桩!” “那还不快说?岳父要出来了。我们得过去留他老人家用过晚饭再送他回府!” 小乔笑道:“一会收到孙兰贞的信才知分晓!祖母费尽心思要大哥娶丰氏女,不料让父亲知道大哥和信义侯小姐孙兰贞早有盟约,私订终身,你说有趣么?这件事,你相不相信?” 赵瑜呆了半晌:“这个约定。是很久以前,他们小时候?” 小乔忍不住亲亲他:“你当谁都有我这样的运气,很小时候就遇着自己的良人?” 赵瑜一笑,把她搂紧些:“那是怎么回事?大舅哥回京没几天就被送去江南,怎有机会见着孙兰贞?况且他病弱成那样,就算有那心思。孙兰贞会喜欢他?” “我也猜不到是怎么回事,但孙兰贞与我大哥见过面,在一个屋里呆了小半天,这个是真的!那日许多官家女眷到黄府贺我祖母与娘得钦封诰命,我亲自引兰贞去见大哥,我的目的只为告诉哥哥:孙兰贞的病与他相同,冯老能治好兰贞,也定能治好他!想与兰贞一起说服他去江南,谁知宋娉婷闹事,与冯家小姐吵起来,我只好先走一步,留下兰贞,想着我大哥一个嬴弱病人,又隔着帐子不见面,只说说话而已,应无事,门外有青梅和锦儿,还有大哥的长随……谁知现在兰贞说,他们那天有过约定,说两个同病的人,要守在一起!” “孙兰贞知道黄家要给大舅哥议亲吗?” “我也是昨天见着文正哥哥,才得知此事,她不可能知道!” “如此说来,她是偶然在这个时候将此事翻出来的?” 赵瑜脸上笑意渐深:“曾听宋娉婷说过孙兰贞很聪明,确实有心计!大舅哥不在京中,之前是否真与她有约定,谁能说得清楚?又不能断然不信,他们毕竟单独相处过小半天!” 小乔想起青梅说过孙兰贞不知往大爷手上放了什么,叹着气笑道: “当日她只告诉我她劝过大哥,却没说别的……或许是真的呢?不管了,如今哄得父亲听我的话,好歹阻一阻祖母那方,看大哥有什么回音。” 赵瑜只是笑,没跟小乔说明孙兰贞的真正意图。 孙兰贞做的没错,如果赵瑜此前没见着沈八,没有改变南方战略,孙文斌若被点将率领第二批人马出征,也还是讨不到好,估计结果和威义侯没什么两样,孙家与黄家联姻,有可能会免去这一劫。 但现在情势却变了,孙兰贞这一着就显得多此一举。 当然她怎会知道这些?能防范到那一步就不错了! 晚饭后,赵瑜亲自将岳父黄继盛送回侯府,不想见到黄老太太,本待直接打道回府,黄继盛再三道:“王爷难得到了家门口,进内堂喝了茶再去罢!” 赵瑜知道岳父想让老太太和岳母林氏也见见他,与他说说话,大晚上的,又不能推托说有什么急事要办,只好下马随他入内,管家欢欢喜喜地往里边通报去了,内院一阵忙乱,等赵瑜和黄继盛进到里边,黄老太太和林氏都候着了,赵瑜阻住她们行大礼,自向黄老太太和林氏各做了一揖,问候几句,也应她们的问话,说说小乔近日情况,言语间,却见奉上茶来的仍是那位丰氏“表姑”,不免微微皱眉:这丰氏是沏茶的高手,黄府人都喝惯她煮的茶,长此以往难道还离不开她了? 只礼节性地拿起茶盏,略略抿了抿,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王府对小乔说:“怪不得你不喜丰氏女,果真和老太太一个样,不讨人喜欢!再留在侯府只怕又生出什么事来,不如你跟岳父母说一声,送她回家去!” 小乔却正为传信的事着急,没心机理会他,催着他道:“孙兰贞的信到了,一封给我,一封给大哥,我把父亲和她的信还有我写给大哥的一起装封好,你现在就赶紧安排只鹰捎去吧!” 赵瑜笑道:“又不是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就传出去?有一只鸷刚从南方回到,让它歇一晚,明早由它去江南传信――鸷比鹰快上一倍,要不要它?” “要!可它怎么识得去江南的路啊?” “传信的鹰隼都经过很长时间的严训,自然有方法给它下指令,放心吧,它会极快地、准确无误地找到方远志!就怕方远志启程回来了,那样又得转回去一趟!” 孙府内院,孙兰贞将回信写好交给王府侍卫带走,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上涨热未消,她不知道,写给黄文义的那封信会否被小乔拆开来看,也不知道黄文义会给她什么样的回复,且不管它了,她做了自己想做的、该做的事,剩下的,听从命运安排吧! 她自己曾亲口对黄文义说过,今生若是病不能好,便不会出嫁,好好陪着家人,活到几时算几时。 可刚才她在信上写道:与君同病同命,如蒙不弃,请君怜我为家人故,认下你我之间的约定! 这样,岂不成了出尔反尔,迫他娶自己? 万一他拒绝了自己可怎么办?还活不活了? 孙兰贞双手捂住脸,为自己的大胆又羞又怕! 文娇给她的信上有醒目的几句问话:你与我大哥有约定?你那日亲眼看到我大哥了?你喜欢他吗?请说实话! 她当然会说实话,只有一句:是的! 黄文正得知此事,提前回了家,黄老太太即催促儿子办喜事,黄继盛耐心跟母亲解释,他到底分得出轻重:长子惹上的可不是一般人家姑娘,那是信义侯府的小姐!信义侯还亲自提出来了,成与不成,总得有个交待,况且王爷插手,动用军中传信的鹰隼前往江南问长子意见,无论如何,得缓下这几天。 黄老太太大为恼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他们这些小辈推三阻四?我们黄家的事情,难道还不能自个儿做主了?你这做父亲的如今是半点威信也没有!” 她心里料定又是文娇从中作梗,一时气恨交加,把林氏叫来,又大骂了一通。 孙媳刘氏待要劝解,被斥责,吓得垂首跪下,不敢再作声,直等到黄文正过来问安,看到林氏站在一旁垂泪,媳妇儿跪在地上,忙跟着跪下,老太太也没放过他,指着骂了几句不孝子孙,这才挥袖让他们夫妻起去。 这般乱了四天,黄文义的回信到了,黄继盛见到儿子亲笔书写的信,高兴不已:虽然笔锋无力,但能写字,便是可以坐起来了,说明大有希望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O六章 落定 黄文义在信中一一问候过家里老少亲人,说自己用了老大夫的药,已经好些了,请亲人们务必保重身体,不用牵挂他。(.) 然后也未多作解释,只告诉父亲:与孙兰贞小姐确实有个约定,若非要为他娶亲,只能有一妻,请迎娶孙兰贞! 远在江南的黄文义,做出这个决定之时也是考虑了很多,又极其认真地请问过冯老,在得到冯老肯定的答复后,才下了决心,咬牙忍着病痛,在弟弟黄文清和长随架扶下,用尽全力给父亲写了那封家书。 妹妹文娇的信说得清楚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父亲在祖母的压迫下,总要为他娶亲,他是长房,将有一妻一妾,全是丰氏女! 黄文义冒汗,见都未见过的人,娶来做妻妾?他坚决不要! 从小到大,看着父亲在妻妾间周旋,岂不知父亲真正喜欢谁不喜欢谁?心里为母亲难过,却也不能责怪林姨娘,不是女人们的错,是父亲不应该,只有一颗心,便只能与一人心心相印,为何有了妻还要妾?那不是明摆着辜负伤害了另一个吗? 他不管别人怎么想,暗地里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看好了再娶,做了妻子,便要真心待她! 他病弱清瘦,自知体质不如人,从没想过要娶妻,一是绝不肯拖累于人,二是认为不可能有女子真正喜欢他这样的病秧子! 只有夫妻名份,没有真情实意,何苦绑在一起? 不是没有梦想,但那仅仅是梦想,偶尔想想可以,也不能想太多。一旦脑子胡思乱想了,便默诵圣人文章,这是禁锢和约束自己的最好方法。 他先读了父亲的信。未做理会,传言总会有,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信义侯也这样说自己的妹妹? 再看妹妹的信。然后是孙兰贞的,他明白了:所谓约定是孙兰贞编造出来的。她为了哥哥安危,愿意这么做! 与黄家联姻,便能阻止端王点将,大哥免做征人,保得一家团圆。[.超多好看小说] 黄文义苦笑:天下想保求全家团圆的,何止一个孙家?信义侯不上战场,总得有另一个替死鬼! 但他对孙兰贞讨厌不起来。未获罪流放之前,他也见过几个淑女名媛,皆是过眼云烟,孙兰贞是第一个留住在他心里的女孩,冰雪聪明,秀丽清雅,忘不了她坐在他素色纱帐前,犹如一朵水中粉荷,淡雅芳香,那样的娴静悠然。谁能想到她也生着病,若是严重起来,也会承受如他这般的痛苦?那一瞬间的感慨,令他心中对她充满敬慕和怜惜。 她说过病不好。不嫁人,冯老也说,她还要吃两年的药丸,之后便可慢慢调养生息,至于是否能断根,还另说着。 而他的这个病,冯老说能治好,结果也就是和她一个样! 都是没有把握,不知能否断根的病,她不嫁,他也不娶,那么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合在一起,或许真的可以避免许多问题? 比如祖母不理会他的意愿,硬要逼着娶妻;比如可以解去兰贞想解除的困难;比如年岁增长,周遭亲友关于他们不能婚嫁的闲言碎语;还有…… 想了很多,最后顺从最简单的一个理由:兰贞所请,他应允! 黄文义体力有限,给小乔和兰贞的回信只能口述,由黄文清书写,都是客套话,简洁练达,几句就完了。 小乔当然不能满足看那几行字,和赵瑜一商量,赵瑜先是假意规劝两句,小乔一撒娇他便撑不住了,亲手替她拆开黄文义写给黄继盛的信,让她先睹为快。 得到确切的消息,小乔呆了好久:这两个人真有那么回事?小半天时间能说得几句话?大哥他……老天!姻缘这东西,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啊! 宋娉婷费了多少心思才赚得陈应景这个榜眼,黄文义就算是个病秧子,人家到底是骄傲的清贵公子、侯府世子吧?孙兰贞她也不用这么强悍,只用几句话就把人俘获了! 兰贞说过不嫁人的,大哥黄文义好像也无意娶亲,慢着,一个不嫁,一个不娶? 合着这中间有什么别的意思? 不管他了,反正是他们自愿的,两个病弱的人结成夫妻,住在一起,小乔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她自己没来由地想到了疗养院――涵虚院,将变成一个平静安宁的疗养院? 那倒也不错,就怕黄老太太容不得他们的安宁。 黄继盛得了儿子回信,当然要照办,黄老太太讨了个没趣,又气怒攻心,顿时病倒了,躺在松香堂哼哼唧唧,每日要黄继盛跑三四趟请安问讯,林氏是必定要守在一旁服侍汤药的,刘氏亲自煨药,从早到晚不能离开松香堂半步,妾不能近前,黄府里最得闲的,反而是韦秀云和沈秋萍。 那几天,是韦秀云最惬意舒适的日子。 刘氏不得闲空,黄文正便都住在韦秀云房里,把新婚以来对她的欠缺都补偿了。 不能不说,夫妻欢爱还得有情意相伴,否则多不能到达佳境,黄文正和韦秀云算是青梅竹马,少小互相牵挂关照,分离多年再重逢,各自又都有了些改变,彼此欣赏、感到新鲜是一定的,做成了夫妻,感情更进一层,新婚夜融洽欢悦。比之和刘氏在一起的沉闷,和沈氏的生涩不知所措,都不能相提并论,那夜后相互想念,一直等着过完新婚期,刘氏会重新安排黄文正到各人房里,二人再倾诉相思。 不意间老太太这一病,倒是让他们有了机会,两人整天粘在一起,尽情享受鱼水之欢,黄文正除了晚间去探望一下刘氏,劝她照顾老太太也别忘记保重自己身体,对沈氏,则是完全忘记了一般。 刘氏大家族出身,却也不是容易糊弄的,听取了院子里婆子丫环的述说。不动声色,让贴身的婆子做好应对,该给的药不要疏忽。嫡子未出来之前,庶子绝不能有! 黄文正轻松快活了几天,便被黄继盛抓差。开始筹备大哥黄文义的婚事。 筹备完妹妹的婚事,又筹备哥哥的了。还得扮成哥哥的样子,代替他去娶亲、拜堂! 黄文正没有怨言,暗地里觉得自己这是遭报应,十三岁之前他吊儿啷当,万事无忧,每天吃喝玩乐,上学把所有先生都得罪完。由父亲锁在书房里才能认几个字,背几篇文章,习武开始时倒是极感兴趣,渐渐地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爱和小友们纠结在一起,呼喝着做街痞霸王,或四处游荡……那叫什么日子啊?不思上进,得过且过,不过也别说。还真挺欢乐的。只没想到长大后变成这样,他不是长子,却承当了长子应承的一切! 跑前跑后累得要命,幸好自己体格健壮。若是让哥哥来做这些,就算他没病,只怕也早趴下了。 经过妹妹和自己的两场婚事,黄文正筹办起黄文义的婚事来驾轻就熟,再加上信义侯府很配合,事情办得极为顺利。忠义侯府因黄老太太这一病,侯夫人没能亲自料理,请了亲舅母出面也是一样,加上黄家亲戚并不少,闻风而动者,三姑六婆一来就是一群,有年纪的女人们,对婚礼仪程哪个不是了如指掌?没有老太太坐镇,照样办妥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徵,一切完备,婚期定在八月十八日。 小乔知道后又是一阵好笑:连出嫁也比宋娉婷要快,孙兰贞不简单。 太子知道此事,曾问赵瑜要不要请皇上指婚?索性给黄家人足够脸面。 赵瑜笑道:“不必了吧,两个人都是病弱的身子,本不欲嫁娶,被家里人逼迫不过才成婚,只想安安静静相守,并不愿引人注目!” 孙兰贞准备嫁妆期间,小乔不好亲自跑去找她算帐,便让宋娉婷代表去到孙府,两人好一阵笑闹,孙兰贞红着脸道:各人有各人的福份,你们自顾享乐去了,难道还不许我寻一个平静所在么?你们自己想想,我与黄大公子,不合适么? 宋娉婷说:“谁说不合适?只是,端王妃说黄大公子不能康复得那么快,怕委屈了你!” 孙兰贞眼里含了泪,抿嘴道:“不怕委屈,我自己愿意的!我要去守着他,我活着,他就不能死!” 小乔听了宋娉婷转述孙兰贞的话,不禁叹道:“或许我们应该相信,三生三世的姻缘,是真的有!” 宋娉婷连连点头:“我相信!” 小乔取笑她:“你当然相信!陈应景可有信来?仔细他回去带个江南美女来服侍你!” “不会!我父亲可在扬州,派了护卫跟着他,他定时写信来,对我,是真心的!” 小乔看着她:“那你愁什么?瞧你这眉头皱的!” “唉!你不知道――陈应景他原先说家里除了娘,没别的长辈了,可如今忽然又冒出一个祖父来!还有庶祖母、小叔一大家子!信上说祖父也要随官船来京,让我另置别院……你说这算什么回事啊?祖父也罢了,还有庶祖母,叔父和婶娘?我除了婆母,还要服侍他们?岂不亏大了?” 小乔笑着摇头:“没想到他祖父脸皮厚成这样!还敢露面!陈应景刚刚中了皇榜,引人注目,现在是不得不应付着,其实他心里对这位祖父并没有感情,祖孙俩之前或许见都没见过面!他祖父是个薄情的人,年轻时撇下发妻病子自己跑去享清福,老了想回来蹭孙子的福,太不要脸了!” 宋娉婷咬牙切齿:“我最恨这样的人!看我怎么收拾他!” “别太过激了,他可是老人!” “我知道,他还是祖宗呢!那就把他看住了,锁在深院,好酒好菜供养!那一窝子娘们仔子,哪里来的,还给我滚哪里去!” “离人骨肉,这样也不是长久办法!其实不必带他们进京,与他们谈妥条件,晓以厉害,置些田产,留在江南祖屋住着,让他平平了此残生便罢!” 宋娉婷点点头:“我回去再给应景写信,商量着办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O七章 有喜 七月流火,酷热难当,经过精心布署,第二批驰援南方战场的将士稍稍延了几日,才迅速出发。(.) 点的是信义侯,众武官皆惊讶,还以为孙府和黄府联姻,端王不会动用信义侯的! 看来大多数人猜测是对的,端王在西北向来以铁面无私闻名军中,军情当前,姻亲都躲避不了,何况其他人? 便纷纷有武将请缨,作为副将出征。 点副将,那就是信义侯的事了,端王不过问,只看呈表。 信义侯早被端王召去谈过话,端王跟他说了一些情况,问他可愿意南征,信义侯要说不愿意那才傻了,当即表忠心:食君之禄,当为国效劳! 文武官员送出城郊,众人看信义侯淡定沉着的样子,内心暗自钦佩:不愧是将门武官,世袭的勋贵侯爵,名不虚传哪! 太子领皇旨,执皇帝仪仗亲自来送,站在华盖下目送众将领远去,微笑着对一旁的端王说道:“信义侯倒也装得像,这里虚张声势做给人看,精兵强将早已去到不知哪个地方了!” 端王唇角轻扬:“威义侯未开战便吃了大亏,那是他太大意轻敌,去时也提醒过他,城外抓到南夷人探子,应该还有被逃脱回去的探子,他是不记得还是忘了?真不知他以前如何打的胜仗!” 太子苦笑:“以前……董华昌骁勇能战,就是缺些智谋,我多让方先生跟着他,如今方先生闭关修炼去了,别的谋士参军只怕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回城途中,兄弟俩一个坐在辇上,一个骑马相随。太子忽地撩开帷幔对端王说: “太子妃身子有些沉了,不大好外出,上次吃了端王妃送来的小吃食。一直念个不停,请端王妃近日有空便过府来陪她说说话吧!” 端王苦笑道:“小乔此前是隔三五日进宫问安,这几天因气候炎热太后身体有些不适。(.)要吃她亲手做的清淡食物,皇上见了也要吃。她只好天天早起进宫,在宫里待到酉时,我去接了才能回……等过几天,我陪她去太子府看嫂子!” 太子叹息:“小乔是个懂事的,若照你那脾气,只怕至今不能和太后好好说得话!” 端王笑笑,不再作声。 有了小乔之后他才和太后关系紧张。此前也知道所谓的祖孙情,就像他们之间的血缘一样,根本就是虚假的,一直维系着只是做个样子给人看而已。表面功夫做多少怎么做都无所谓,可若是非要伤害小乔,损坏夫妻感情,那就没必要装了,宁可因不孝之名被千夫所指,也不能让小乔难过委屈。 但小乔有她的想法,执意要委曲求全。他无奈,只好由着她,太顺利太舒服的日子说不定她不喜欢,那就等她哪天撞壁了再说。左右总有他护在身边。 也让小乔去了解后宫,好好了解一下太后。 太后不精明,她何以能保住后宫主位几十年,当然其中也有另一层原因,那是先帝的心思,实在拿不定主意扶哪个爱妃上位,为不至后宫生乱,只有维护着她这个皇后,且当时周家势大,周大学士引领文官之首,不过好在周后生不出子嗣,不然也不会有楚、晋之争了。 周太后的精明甚至在她哥哥周大学士之上,楚王、晋王失去生母后由她看护长大,两人的习性、能力她是了解的,因而晋王上位,楚王又未被灭,她不可能安心,唯有尽力说服晋王,保住楚王府,对外说是以慈母之心,每个孩子都要疼护,实则她和晋王一样,是将楚王家眷做为人质抓在手里,一旦楚王翻身,她还能以楚王家眷为底牌,保住自己,还有周家人的性命。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识事务者为俊杰,楚王以强大之势攻入京都,登临帝位,太后根本不为阶下囚晋王辩解一句半句! 端王与太子在半路上分开,太子自去宫里,端王则急忙回到王府,他本是要和太子一起进宫的,却听侍卫禀报说今日端王妃因身子不适,太后让她早早回王府歇着。(.) 小乔却不在正院上房,端王进内室洗了个手脸,也不换衣裳,直往厚院而来。 厚院竹林碧绿青翠,浓荫引来鸟雀喧哗,此时日头已西斜,榕树下的小厨房里有人生火做饭,炊烟袅袅,赵瑜闻到了小砂锅焖杂粮饭的香味,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小媳妇儿连着几天一大早起来就跑进宫给太后和皇上做好吃的,今天总算想到要镐劳一下自家夫君了! 几个小鱼小虾穿红着绿,悠闲地坐在小木楼廊沿下择菜摘菜,一边吱吱喳喳说着什么,青梅端着个乌木托盘,上边放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碗,一手提了裙裾快步登上木梯,海棠则端着另一个托盘从里边出来,微皱着眉朝青梅摇了摇头,走下木梯,一边回头去呵斥那几个小丫头: “光会说嘴皮子,还不快点?弄好了拿去清洗,一片一片叶子仔细洗干净,王妃立时就要吃青菜!” 小丫头们马上跳起来,小鱼道:“好了好了,这就去洗!” 小羽一脸不解:“为什么要吃青菜?我听说要吃酸的吃辣的才对!” 小羊推她一把:“快走开别挡路!你懂什么?” 一群人纷乱着,忽然发觉有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挡在前面,都吃了一惊,瞧清楚了顿时欢喜道: “王爷回来了!” 海棠领头福下身子,说道:“王爷大喜!” 赵瑜忽略丫头们满脸的喜色,却看着海棠手上托盘,一小碗肉粥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着急道: “怎么了?你们王妃不肯吃饭?她病了吗?快让开,我瞧瞧去!” 海棠笑着说:“禀王爷:王妃没病,太医来诊过脉,是喜脉!王妃有喜了!” 赵瑜一怔:“喜脉?有喜了?” 海棠见他脸上没半点喜色,不由得眨了眨眼,加重语气:“是啊,要有小王爷了,王爷要当父亲了!” 赵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忽然身形一晃,人早绕过她们,也不走木梯子,直接飞窜上去,往木楼里跑,一路喊着: “小乔,小乔……” 小丫头们呆了呆,旋即捂着嘴笑,海棠松了口气,抹汗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他不喜欢呢!” 青梅懊恼不已,才哄得王妃吃两口清粥,王爷风风火火扑进来,把人整个儿抱进怀里去了,还怎么吃啊?她只好放下碗和汤匙,悄然关门退出。 小乔伏在赵瑜怀里只觉得无比安心,却还是忍不住抱住他大哭起来,泪水停也停不住。 赵瑜一边安抚,一边亲吻,柔声道:“小乔别哭,我回来了,我在这呢!这是怎么啦?真的有了?怎的一下子就有孩儿了呢?” 小乔哭得更厉害了:“你问我我问谁去?月信推迟好多天不来,我以为是偷吃冰块才这样的,青梅和海棠她们也不懂……他忽然就来了……吓着我了!” “不怕不怕,这是我们的孩儿,来就来了!” 赵瑜用帕子替她拭泪,又忍不住责怪:“跟你说过不能吃冰块,就不听话!看来没有嬷嬷管着,让你太自由也不成,明儿还是得找个老实可靠的嬷嬷……” 小乔蹬脚:“我难受!” 赵瑜赶紧低头看她:“跟我说哪里难受?怎么样难受?” “从头到脚哪里都难受!在宫里看见鲍鱼就吐了,一直吐个不停,什么都不能吃,喝水也吐,在哪里坐着都不舒服,就是回到小木楼来,才好点了!” 赵瑜喜道:“那咱们就住小木楼!这孩儿真聪明,也懂得小木楼是咱们家!” 小乔用力往他怀里拱:“都怪你!每次来小木楼不分白天黑夜,没完没了……” 赵瑜抱住她亲吻着:“小乔乖,别乱动!肚子里有一个小小乔了,仔细莫惊着她!” 小乔不满:“你不说不要小孩的吗?” “有了怎能不要?小乔,这是我们的骨血啊,我们一起疼她!放心,我总以你为先,最疼你,然后才到孩儿!” “说话算数!” “当然了!你也要和我一样!” “可是生孩子好痛的,生完孩子,人就会变很难看,这里这里全是肉,胖得不成样子!” “生孩子肯定痛,我知道的,我陪你!要是信不过宫里的太医,咱们去江南,找冯老护着,好不好?胖就胖了,不管你胖瘦我都喜欢!用不着担心,不会变难看的,宫里有专门服侍月子的嬷嬷,等你生完之后,自会帮着你调养、练习,恢复体型――你看看宫里哪个皇妃生完孩子难看了?荥阳公主生了三个,还是一样好看吧?还有太子妃,她生过烨儿,现在肚子里又有一个,也没变难看!” 小乔心道赵瑜这家伙是善于学习的,成亲前他专门研究夫妻房事,不可能对生育这样的事情没有了解,糊弄不着他,只有胡搅蛮缠: “反正生孩子就是件难事!我不想生!” 赵瑜哄着她:“可是已经有了,只好把她生下来,以后不生了!” “你说的!” “嗯!” 赵瑜探手轻轻抚摸她柔软平坦的小腹,像惊动肚子里的胎儿似的,悄声道:“小乔,你爱睡觉,我们的孩儿肯定也爱睡觉,这时候没醒呢!” 小乔舒适地躺在他怀里,昏昏欲睡:“里边又没有一个太阳、一个月亮给他,黑咕隆冬一片,不睡觉做什么啊?” 赵瑜轻笑:肚子里边要是有一个太阳、一个月亮?那还了得!(未完待续) 第二百O八章 着急 端王妃有孕,还是在慈宁宫里确诊,由太医护送回王府,皇帝得知也大喜,当晚便有内侍往端王府送来许多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皇宫有的各种奇巧好玩东西,赏了几大车子,皇帝认定小乔博知广闻是因为喜爱读书所致,专门让翰林院几个人帮着挑选,把皇宫各大书房里的好多书籍都搬了过来,说是给小乔解闷儿,不能出门就进书房看看书。 赵瑜苦笑摇头:他正嫌小乔怀孕辛苦呢,父皇居然要她多读书,这不是更加损耗她的精气神么? 怕小乔当真,对她说道:“父皇只说解闷儿,没说非看不可,咱们有别的乐子就不必看书,伤眼伤神,不好!” 小乔连连点头赞同:“是哦,我也听说怀着孩子得多注意眼睛,更不能伤神!” 拉着赵瑜远远离开那堆书,她才不喜欢读书,尤其是繁体字书籍,非不得已,翻都懒得翻! 宫里太后、德妃和淑妃娘娘也各有赏赐,东西都是从宫里,大同小异,两人只是礼节性地看过,一一谢恩。 虽然太后说过未满三月,怕惊着胎儿,禁止传播消息,却不怎么的,第二天一大早,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府、各王府还有别的一些宗室、勋贵,都纷纷有贺礼送到,一时间弄得端王府热闹非凡,端王让府史们将礼物都收下,心里却非常窝火:他本待不信老人们说的那个习俗,仍恨不得抓住那个快嘴传播消息的人痛打一顿,闹出这么大动静,还真怕惊扰了肚子里的孩子。 小乔见他沉着个脸,总跟着她寸步不离,问知是怎么回事。不禁笑了起来,安抚他几句,赵瑜看她精神很好。情绪也稳定,这才放松缓些。 皇宫内苑千树繁花,亦难消酷热骄阳。嘹亮蝉鸣声传进慈宁宫内殿,更显夏韵悠然。轻纱遮掩的画堂上并不觉噪热,大幅江南碧泽十里荷花绢绣紫檀木座插屏下,太后安闲地躺靠在凉榻上闭目养神,身边两名宫女缓缓地打着长扇,微风习习,心静自然凉。(.无弹窗广告) 周冰雁樱纹雪衣,乌发如云。似一枝清雅梨花,轻轻行至太后榻前,在宫女放置的垫子上俯身跪下。 “给姑祖母请安!” 太后睁开眼睛,注视着侄孙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曾经最看重冰雁,将一切希望都托付在她身上,若她能成事,周家很快就可以重新摆脱厄运――看看黄家的状况就知道了,端王宠起女人来,简直是无法无天。不但为岳丈争得侯爵,还帮着把岳丈的死对头剪除殆尽!这个霸王,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她本想着冰雁能争取主动,怀上端王的子嗣。端王就不能不管周家,可没想到事与愿违,周家的闺女天性端庄淑雅,规矩礼仪学得太好,不擅诱引男人! “冰雁啊,起来吧!到姑祖母这儿来!” 周冰雁起身走到榻沿侧身坐下,太后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怜惜道:“怎的如此清减?可是怨怪姑祖母?” “冰雁不敢!冰雁有负姑祖母重托,未能做出于家族有利的事,冰雁心里羞愧!” 说着,周冰雁泫然欲泣,抽出帕子拭泪。 太后收回手去,目光乍冷:“你也知道自己无能!本以为你祖父与父兄能否脱得苦海,全在你身上,未料功亏一篑!这是你母亲误事,将自己的软弱性子完全传给了你!看看你,一点点就哭泣落泪,能成什么事?我就从未见端王妃哭过,不论我如何在人前故意轻慢,给她难堪,还是整日整日地将她困在慈宁宫不许回家,她只会不停地找事做,脸上始终带着活泼明媚的笑容,这样的女子,有几个不喜欢?谁爱看动不动就落泪的晦气女人?女子柔弱应有度,眼泪要在该流的时候才流,那样才值钱,懂吗?” 周冰雁惶恐地收了眼泪,低头道:“冰雁明白了,谨遵姑祖母教诲!” 太后闭上眼叹气:现在再明白也没用了! 宫女呈上温茶,太后轻抿一口,看着冰雁问道:“玉屏儿怎样?这多么年过去,棋艺应长进不少吧?” 周冰雁点头微笑道:“表妹很好,琴棋书画都有研习,因爱弄琴与绘画胜过下棋,故而棋艺这些年来并未太精进,也还是和当年一样,与端王不相上下,这些日子我与她对弈,经过教导提点,她进步不少!” “好!好!只要有进步就是好!” 太后点头,欣慰道:“你能做到这些就行了,余下的由姑祖母来安排,且歇着去吧!不止是端王,太子和别的皇子岂有不敬慕你棋艺的?日后便多在棋艺上用心,会有用处的!” “是!冰雁告退!” 太后又抿了口茶,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端王不喜欢替他安排女人,只爱自己在外边巧遇的女子,到底是年轻人啊,总要弄出些风花雪月奇情艳遇,认为那才是真情! 那就遂他心意,投其所好,端王妃不是怀孕了么?在这非常之期,给他来一次不一样的艳遇! 太后放下茶盏,吩咐黄嬷嬷:“传淑妃来见!” 紫云宫,淑妃坐在大玉池子边服侍刚下朝的皇帝沐浴,裙裳湿透,酥胸半敞,撩拔得皇帝正欲拉她一同下水,却听得外边一声传报: “太后有旨,传淑妃娘娘入慈宁宫觐见!” 淑妃大为扫兴,一脸懊丧,皇帝笑着放开她:“去吧!宫女们服侍朕更衣也一样!” 淑妃牵住皇帝身上帕巾,撒娇道:“皇上!您让身边内侍过去说一声……” 皇帝说:“太后传见,朕却阻拦,这成何体统?后宫妃嫔皆应以太后为尊为重,定是你平日疏懒,早晚不勤快去请安问候,反劳动太后来请你,朕还没问你是怎么回事呢!快去罢!” 淑妃忙道:“臣妾并不敢偷懒,天天都去问安的,今日只不知为何……” “你去到慈宁宫见到太后不就知道了?” “可是臣妾去了,谁服侍皇上啊?” “有宫女们,你放心去吧!” “那等皇上沐浴出来,让宫女们服侍皇上在榻上歇会午觉?” “嗯好!” 淑妃走出内室,唤来两名宫女,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冷声道: “流金、飞翠,往日本宫如何教导你们的,可都记得?” 流金、飞翠跪下:“娘娘训导,奴婢们从未敢忘!” “那好!你们进去好生服侍皇上,尽你们的能力留住他,只要不让他起心往润德宫去就行!” “奴婢们记住了!” “别忘了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本宫能从掖庭宫将你们带出来,也随时能将你们扔回去,若起异心,绝没有好下场!” 流金、飞翠磕了个头:“娘娘放心,奴婢们有十个胆,也不敢背叛主子!” “去吧,做得好,少不了你们的赏!” “奴婢们愿全力为娘娘效劳!” 宫女们替淑妃更换了衣裳,重整妆容,坐上四人抬轿,避着毒辣日头,专拣花荫树冠浓密的曲廊幽径,往慈宁宫走来。 一路只见宫苑中绿肥红艳,万花盛放的美景鲜妍夺目,淑妃却无心赏看,连声催促着快走,不明白老太后又要闹点什么,早上去问安时又不说,偏在这时候坏她好事! 她陪伴皇驾多年,自以为完全了解皇帝,可皇帝近段的心思却是飘忽不定,越来越难以捉摸,这令她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皇帝去润德宫的次数越发多了,一个月里,竟去了不下十次!有时候白天去润德宫用午膳歇午觉,甚至都不向她说明,等她知道,急忙跑去探看,润德宫的内侍说:皇上和德妃娘娘已经歇下了! 她震惊:皇上歇午觉时,极少让她陪着的!只有在晚上,她才能与皇上同床共枕,可是德妃她、她凭什么? 目前皇帝大多数时候仍在紫云宫住着,淑妃总觉得,那是因为他越来越喜欢青阳的缘故。 两岁多的青阳聪明可爱,会说很多话,皇帝每天总会留些时间,抱着小女儿在庭院里指指点点,教她认识各种花草,和她逗趣说话。 这样一样,淑妃站在旁边,为显示亲密贴心,亲手拿着青阳的小衣裳小帕子,活像是奶娘一样的人物。 她十分委屈,却又不能说出来,皇上几次提及,说她要是累了,便让德妃看护青阳,润德宫里也有许多适宜小孩子儿玩耍的地方,德妃很有耐心,懂得带小孩……淑妃自然不会答应,青阳去了润德宫,皇上岂不是更加往那里跑? 皇帝忽然转了心性,重新宠幸旧人,淑妃暗自焦急,为了挽留皇帝,不得已使出她最不愿意用的手段:寻找姿色出众的女子,放在身边调教,非常时期让她们媚惑皇帝,帮着把皇帝留在紫云宫,只要留住皇帝,机会还是她的! 宫外那些有背景出身好的美人不敢找来,只有在宫里搜寻,她记得历年选进宫的宫女有不少容颜美丽的,都放到偏院去做粗活了,最终在掖庭宫找到了流金和飞翠,十八九岁年纪,姿色秀丽,调养一两个月,更显得水灵鲜妍,教了些规矩礼仪,可以派上用场上了。 她也算是用尽心机了啊,药物加上媚术,皇帝只要歇在紫云宫,几乎每夜都离不开她,可是肚子不争气,白白浪费机会,总也不见有消息! 太子妃都要生第二个了,连新婚的端王妃也传来了喜讯,为什么她这么辛苦却盼不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O九章 授意 淑妃进慈宁宫,跪下请安,太后让她起来,赐了座,慢悠悠说道: “前儿端王新婚,娶来的端王妃也算仪容出众、娴雅端庄,他们夫妻有情,自是不好就给他选侧妃,如今端王妃诊出喜脉,不能再侍候端王,端王血气方刚,总不能让他孤枕独眠吧?再说了,端王年纪不小,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子嗣,还是在肚子里……哀家是愈想愈不安,你如今主持后宫,常伴皇驾,当与皇上提及,该给端王选侧妃了!此前那位杨小姐呢?可以带进宫来,放在慈宁宫教导着,合适的时候,和端王妃说一声儿,她怀了身孕,没有理由推拒,经她替端王纳娶,端王便不会有话说,大婚前不要侧妃是为向端王妃表心意,如今他也没必要顾忌什么了!” 淑妃暗自腹诽:太后这是又要把苦差事推给自己,想起端王那种眼神她就心寒,不过听了太后的话,她又有些心动了――真的呢,端王妃怀孕了啊,怀了身孕就得分房居住,端王才经燕尔新婚,情欲正浓之时,他能离得开女人么? 这么想着,便笑道:“是臣妾疏忽了!还亏得太后提醒,皇上正在紫云宫歇着呢,一会臣妾回去,便将此事禀告皇上,杨小姐就在京中住着,先前礼仪规矩也学了些,只要说妥了,便可迎入端王府!” 太后微微颔首:“慢慢来,不急,先与皇上提一提,过几天再让端王妃与杨小姐见个面――端王妃如今是不能出王府的。(.无弹窗广告)你可过去探望一番,随身带着杨小姐,做得隐密些,若是端王妃有意,即可将人留下,再另择吉日,补办个婚仪也就是了!” “臣妾明白了!” “你啊。还是不如先皇后细心!” 黄嬷嬷帮着太后往软枕上靠,淑妃赶紧起身过去,扶了太后的手。替她将身上衣襟拉平。 太后看着淑妃道:“你若是有先皇后一半灵敏,就不用哀家这样费心,也能早早知晓端王妃有了身孕。(.无弹窗广告)” 淑妃低下头:“太后也知道。他们……不要宫里的嬷嬷!我派去的人,亲自挑选的侍女一个不留,都打发回来。太后指派的那两个,幸得他们忘记了,不再追问,不然还不知怎样答复!” 太后脸上似腾起一层烟雾:“不提那两个蠢货了,平日办事挺利索的,怎么到了端王府就变得如此蠢笨!明知他们是新婚,说端王妃不会打扮,不是犯忌了么?气死哀家。白白跟了哀家这么多年!” 淑妃说:“把路子都堵住了,要送人进去却再不能!” 太后闭目享受宫女按揉腿骨,唇角抽了抽,说道:“端王年纪不大,经历的事情不少。从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回来的,怎会没点防备的心思?他不要我们的人,不为别的,只是怕害了他喜欢的女人!不要就不要了吧,哀家想要打探他们的事,一样有法子!这不是么?哀家就在这个时候生病。端王妃身为皇家媳,她得尽孝,入宫问安侍候,哀家不放她走,从早到晚盯着她,到底抓住她了!按理说怀孕前三个月为防着惊胎,她可以装病,瞒着先不说出来,有端王为她撑腰,咱们也拿她没法,但让咱们知道了,便得着先机!端王妃又不笨,她必定早有准备,挑选好貌美的陪嫁丫头留作通房,在她把自己的人安排在端王身边之前,咱们的人先进去!端王自小心高气傲,得了出身高贵的杨小姐为侧妃,哪里还会把低贱的陪嫁丫头放在眼里?” 淑妃连连点头:“太后真是英明!臣妾愚笨,不能及太后一丁半点!” 太后忍不住呵呵笑出声:“看你这张嘴!成日里跟皇上谄媚讨巧,把好听话儿都说到哀家这里来了!” “臣妾说的是真心话!” “嗯,下去吧,好好与皇上说,尽快把这事办妥了!” “是,臣妾告退!” 黄嬷嬷送淑妃出了宫门,返回来见太后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以为她睡着了,正待示意宫女们下去,却听见太后说道: “那杨小姐,叫什么来着?” 黄嬷嬷回答:“平州杨家长房嫡次女,杨芳华,其太姑祖母做过太宗皇帝的皇后,生得几位公主,也是先帝生母……” “不就是哀家的婆母么?和高家的姑娘一个命,死得太早,哀家都没见过她!” 黄嬷嬷尽快低下头,太后直接把去世的皇后娘娘称呼为“高家的姑娘”,黄嬷嬷就是有两个脑袋也不敢答腔。[] 太后又说:“皇上亲口允了她侧妃之位?哼!便让她先去试试――我到底摸着赵瑜儿的心思,蛮横粗野惯了,就是不肯按规矩办事,好好儿摆在那里让他挑他不要,偏要自己去争去抢来,才说好!不用想那杨芳华必定又是被骂回来,这样正好显得玉屏儿的稀罕!若是那杨芳华竟然成了,说明赵瑜对女人动了心,玉屏儿更能成!还会更加得他的宠,只怕到时他连端王妃都不记得是谁了……” 太后自言自语着,心情大好,吩咐黄嬷嬷:“去,把我往日攒着给冰雁的那些罕见首饰、颜色绮丽的绫罗,多选几样送去给玉屏儿,让她尽情地打扮自己,越美越好!” 淑妃匆匆回到紫云宫,得知皇上已在自己寝室歇下,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听了宫女的禀报,又气得想吐血:流金和飞翠一同服侍皇上沐浴,皇上却让流金退出来,在内室宠幸了飞翠,更衣的榻上有染血帕巾为证,皇上亲口许给飞翠六品才人名份,让淑妃娘娘看着办,选一处宫院安置! 淑妃掌掴流金:“你是死人么?怎么就让她一个人独自服侍皇上?” 流金哭泣道:“二人一同为皇上揉身,皇上说渴了。奴婢便出来端茶,再进去便见飞翠和皇上抱在一起……皇上大声喊叫,奴婢吓得跑出来,没敢再去……” 淑妃险些昏倒,闭上眼睛,按着急剧起伏的胸脯咬牙道:“没用的狗东西!滚!” 当天便将新晋才人吕飞翠安置在漱玉轩,皇上给了些赏赐。带着青阳高高兴兴地在紫云宫院中玩耍,晚上仍住在紫云宫,淑妃偷鸡不成蚀把米。亲手造就宫女飞翠的富贵,生怕飞翠夺了皇宠,此时哪里还记得太后叮嘱的。向皇上说端王侧妃之事?她自顾不暇,提着一口气,围在皇上和青阳身边,尽心尽力地讨好邀宠。 赵瑜和小乔哪里知晓深宫内院那些人对他们念念不忘,惦记着要为他们王府添置人口? 两人只顾忙着应对前来道贺的人,当然小乔不用出面,都是赵瑜一个人料理,送了礼的便算了,没送礼的相熟的人家,尽量阻止他们跟风攀比。比如韦家、黄家亲友,请黄继盛逐一说明,为让小乔能安心养胎,一律谢绝上门道贺,丰氏家族为此事找了黄老太太诉委曲。黄老太太又是一顿抱怨,黄继盛也只好压下不提。孙兰贞和宋娉婷接得小乔的信,自是没让孙府和宋府的人过来,如此三五日后,总算将事情平复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安然平静不失甜蜜,赵瑜要尽量陪着小乔。每天上午赶着把该做的事务做完,下午直至晚上二人就悠哉游哉在厚院里度过,赵瑜有时带了公文在楼里看,小乔便在旁写大字,绘画涂鸦,闷了跑出去,赵瑜很快跟着出来,不准小乔动手动脚,自己陪着站一旁看绿水教丫头们在院子里种植菜蔬。小乔要摘瓜果、赏玩花草倒是可以,累了便回来坐在廊沿下吹风乘凉,闲话聊天,反正他们的话题总也说不完,说一整天都不累,仿佛又回到了昔日时光。 怀孕了有什么关系?没有老人的端王府他们最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夫妻仍然腻在一起,没有分床睡的迹象,更别提分房了。 小乔从林宅带来的苏妈妈、陆妈妈和邓妈妈,两个管内宅事务,一个管着厨房,苏妈妈偶尔进正院上房,指点丫头们服侍房内事,小乔身边有贴身的青梅和海棠,还有四个小丫头,有些事让她知道她才能知道,不让她知道,她还是抓瞎,比如小乔在宫里被诊出喜脉时,月信已超过十多天,苏妈妈当然不敢拿此事指责青梅和海棠,她不是姚妈妈,不够资格,却也把这些姑娘们归拢来好一顿说教,青梅和海棠虚心受教,没敢顶嘴,因为那确实是她们不懂事。 之后苏妈妈便让她们劝着王妃与王爷分房住,青梅和海棠先是不敢,新婚夫妻是如何的恩爱,她们又不是不知道,但听苏妈妈晓以厉害,两人互相推诿一番,最后还是苏妈妈陪着青梅去跟小乔说,小乔听了点点头道: “我知道了,回头会和王爷商量着办!” 赵瑜听她说及,笑道:“这些都是你的人,你自己去解释吧!若是宫里有人多事,那便由我出面――这是我们家,我们一家三口不分开,并不碍着谁!” 小乔就唤来苏妈妈,告诉她:我怀着身孕,胆儿小,不敢一个人睡,得王爷陪着才能睡得好,王爷自己也没话说,他愿意。如此便不用妈妈们担心,我们会好好的,不会有事,万一有什么事,也怪不到你们这里,放心吧! 苏妈妈还能说什么?自是缄口了。 至于宫里太后像征性地派两位嬷嬷过来服侍端王妃,端王随便找了个借口,客客气气把她们送回去,太后并没再坚持,不过是做个试探,早知道他油盐不进,不会把人留下来。 她把希望寄托在端王妃身上,期望她最好出点什么意外,惊动皇上,等皇上开了口,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插手管端王府的内务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O章 拒人 分房事件就这么过去,端王府内人员并不复杂,内院基本上都是小乔自己挑选的人值事,不存在往外通风报信之类,夫妻俩日常生活全凭自己心性,想怎样就怎样,所作所为不受拘束,也不担心被外边人议论,当然就算有人议论,他们又没听见,自是不加理会。[] 这样过了十来天,因久旱无雨,农事告急,太子要代皇上出城往东南方祭神请雨,诸王相随,端王亲自率护卫军随行陪护,一去得十几天,淑妃抓住这个机会,赶紧请得皇上旨意,带了贵重补品进端王府探看端王妃,随同而来的有宗室几位命妇,携着杨芳华在其中,外边没人察觉,宗室命妇们看在眼里,心里却明白是怎么回事,对杨芳华格外照顾亲切。 淑妃却没想到荥阳公主在端王府,荥阳公主笑容满面,代替端王妃出来迎接淑妃和各命妇进内院,抱歉地说道: “端王妃有些不适,太医院派驻王府的太医叮嘱说,要安静躺着休养两三日,勿使受惊扰,更不能有什么意外之悲喜……唉,大家都是女人,知道怎么回事,怀着身子的人最是小气,还请各位不要怪罪!” 命妇们忙道:“公主只要这么一提,咱们没有不懂的!都是过来人,遭过那个罪,心里怜惜还来不及,哪敢有什么话说?让她好好躺着,咱们坐坐就走吧,若是惊忧了母子,倒是咱们的罪过!” 淑妃十分不甘。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带了人来,不用面对冷冰冰的端王,只需向面软柔弱的端王妃稍稍施点压力便能成事,却怎能无功而返? 她淡定地对荥阳公主说:“都是自家宗室的人,算起来俱是妯娌姐妹,是因为不适才来瞧看,没谁有意要惊忧。本宫既是领了皇上旨意来。便要亲眼见过端王妃,才好回去复旨。这样吧,公主与众人在厅里用茶。本宫自入内去瞧看端王妃!” 说着看向一旁的王府侍女:“端王妃在哪里歇着?速速入内传报,给本宫带路!” 荥阳公主看着淑妃端起架子,隐约有当年母后的气势。不由恨得咬牙,她不喜欢看到淑妃学着母后的样子,父皇有时看向淑妃,那一种迷离宠爱的眼光,让她痛楚心碎,直想对着父皇说:淑妃只是个影子,她不是母后! 父皇宠她,却时刻提醒她要遵循母后的教导,女子德容礼仪父皇不懂,但会问她身边的嬷嬷。希望她有母后那样的端雅和涵养,可是她不是母后,曾因琐事在宫中与淑妃起争执,被父皇呵责,她泪如雨下。淑妃却站在父皇身后得意洋洋,也是从那时起,淑妃不再把她放在眼里。 该死的女人,真以为自己抓住父皇的心了么?想代替母后,做梦! 荥阳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对侍女说:“去吧。禀报端王妃,就说淑妃娘娘不放心,定要看看她。请青梅姑娘去与太医说一声,赶紧过来一边候着,若是因为说太多话,累着王妃了,要怎么办,只有太医能懂!生过孩子的女人和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想法感觉到底不一样!” 淑妃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笑容温和柔婉:“这样也好,请了太医在旁多放心,本宫也能与端王妃多说两句……端王妃未生过孩子,本宫也未曾,正好一起体会!” 荥阳公主和宗室命妇们都惊怔了一下:不会是……淑妃娘娘也有喜了吧? 这么一转念,荥阳心情大乱,做什么都没了章法。 身边奶娘和贴身侍婢忙提醒她:这不是公主府,端王爷请公主过来是帮着看护端王妃,替端王妃处置一些不好出面的事务,公主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荥阳这才稳了稳神,继续招呼客人,一面让奶娘教人去探听端王妃卧室里什么情形,心里暗想:是不是该给太子和端王捎个信啊?淑妃要是怀上龙种,万一还生出个儿子来,那就麻烦大了! 端王妃卧室,纱幔帷罗层层拉开,淑妃在侍女引领下行至里边,便看到小乔身穿素色睡衣,披散着头发,半躺在铺陈华丽柔软的雕花大床上,见淑妃到来,挣扎着要翻身在床上行礼,淑妃赶紧上前几步按住她,柔声道: “快别乱动,听太医的嘱咐,躺着罢!” 小乔顺从地躺下,抚摸着小腹不好意思地说:“还请淑妃娘娘原谅我礼数不周——这孩子太娇气了,总让人这般躺着休养,动也不能动,整日困在床上,既不能进宫给长辈们请安,连多走几步也不行,真是难为呢!” 淑妃目光扫过她的小腹,心里的羡慕难以言喻:还是那样平平的啊,和自己的一样什么也没显,怎么里边就有一个生命在孕育着?要是自己肚子里也有一个,那多好啊! 她收回心思,细细打量小乔的脸,微笑道“脸色有点苍白,要多吃些,听说吐得厉害?那也不能厌弃吃食!皇上让本宫带了不少补品来,到时让她们做给伱吃,可一定要吃的哦,这肚子里是皇上的孙儿,皇上惦记着伱们母子呢!伱若养不好身子,出什么意外,他可说了要拿本宫是问!所以,本宫是一点不敢大意的!” 小乔弱弱地靠在床头,与她应对一二,海棠不时拿了只碗过来,喂一口汤药,又喂一口清水,再喂一口白米粥,淑妃的话总被打断,眉头皱个不停,青梅在外边大声禀报:太医来到了! 淑妃吩咐:候着吧! 然后看着小乔说道:“端王妃如此嬴弱,本宫身为长辈,不能不为伱做打算——这也是皇上、太后的旨意:端王整日忙于政务,回到家里不能没个知暖知热的人服侍,伱如今有孕在身,为子嗣着想,不能近王爷身,娶侧妃势在必行!原先皇上亲口指给端王的那位杨小姐,本宫今日带来了,伱看看,是个聪慧姑娘,水灵秀丽。值此非常时期,端王不在家,伱又弱着没人料理,便留下她,服侍伱左右,待两日后端王回来,伱做安排让他们先圆房,一面另择了吉日,续个礼即可!” 说完也不待小乔回答,轻咳一声,两名宫女引着杨芳华自纱幔后转了出来。 杨芳华身穿海棠红绣缠枝牡丹富贵花开大袖襦衫,罩件璎珞珍珠结网披肩,下配一条银红马面裙,宫绦环佩,明珠禁步,头上是翠凤玉冠,重重滴珠步摇,富丽而华贵,衬着一张秀美娇羞的年轻脸庞,分明就是一副新娘的模样,只差蒙上一层红绸而已。 海棠目瞪口呆,站在床头木头人般说不出话,她是眼花了还是眼瞎了?刚才明明只见衣着锦绣艳丽的宫女们簇拥着一身富华宫装的淑妃娘娘进来,没见着这一位“新娘”啊,怎么变出来的? 淑妃对杨芳华说:“这位就是端王妃,端王府主母,伱该行大礼!” 杨芳华身上装束太过端庄,须得在宫女扶持下才能下跪,动作有些慢,小乔微笑道: “看伱吃力的,不必了吧,如此着装隆重,必定是勋贵人家小姐,我身为端王妃,却是受得起伱大礼参拜——不过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忍心为难伱,弄坏了妆容倒是可惜,海棠扶着她!” 海棠手脚利索,放下手上的碗,立即将杨芳华从地上拽起来,她可不像宫女们那样温柔,稍用了力,杨芳华被她抓得手痛,不禁轻呼一声。 淑妃脸色微变:“端王妃,这……” 小乔笑道:“淑妃娘娘,王爷侧妃也是有品级的,出身高贵,须得全礼迎娶,制式仅次于王妃。这位杨小姐若曾得皇上指婚,说了给端王爷做侧妃,就该安心等待媒人上门,不必如此心急啊!如何就这般撞进王府来?淑妃娘娘是知道的,端王爷与别的男人不同,向来只爱心性高的女子,绝不爱送上门的——太后送美人上门被拒,皇后娘娘送的六名侍妾,养在旧王府,他看都不看,如今给了周冰雁做侍女,还有荥阳公主送的美姬,打哪来还回哪去……杨小姐是个顶好的姑娘,我瞧着最适合做端王侧妃,可如今是不行了!端王爷一回家就找管家问家里情况,不可能不知道杨小姐之事,只怕……唉,可惜了杨小姐!淑妃娘娘若是能够先与我商量,咱们如此这般做好安排,端王没有不喜欢的!” 杨芳华低下头,很快哭得泪湿妆容,浑身颤抖,心里又悔恨又懊恼:她也知道这样不合理,也不愿意来的,可是淑妃娘娘说,这是非常时期,她得先过府来服侍王妃…… 不论淑妃怎么说是皇上旨意,小乔只不敢擅自作主留下杨芳华,最后还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肚子痛得几欲晕倒,太医急忙入内诊脉,荥阳公主怒容满面,指责淑妃,宗室命妇们惊慌失措,怕出事受牵连,淑妃脸上布满乌云,仍旧带上杨芳华灰溜溜地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一章 告知 第二天,荥阳公主得到消息:杨芳华自缢,不过没死成,被家人救下。(.无弹窗广告) 荥阳公主禁止将消息传进端王府,怕小乔知道了受惊,她自己却往宫里去了。 杨家命妇觐见太后,哭诉情由,太后主持公道,找了皇帝去说话,杨家毕竟是皇亲国戚,若论起辈份来,当今皇帝还得尊称杨家家主一声表叔,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能不严肃对待。 皇帝大为恼怒:本来只是当着淑妃和端王的面论说过两人婚姻,成与不成,自家决定了再说出去也不迟,被淑妃自作主张传扬开来,皇帝金口玉言不履行,确实不像话,可若真如荥阳公主所说,淑妃不顾规矩,不经婚聘嫁娶仪程,就那样带了人上门去,也实在太难看太不着调了,什么非常时期?难道端王就这么缺女人?要个侧妃得偷偷摸摸掩人耳目?而且端王又不在家,反而刺激得端王妃病倒了,那一个肚子里可怀着皇家的子孙! 让内侍去把事情打探清楚,便对杨家小姐毫无好印象了,当即快刀斩乱麻,告诉太后从未有过将杨家女许给端王的说法,当时只是玩笑,是淑妃弄出来的糊涂事!便请太后指婚,将杨芳华许配给一位适龄宗室子弟,皇家代办婚仪,赠嫁妆,算作淑妃向杨家的赔礼。 至于淑妃,禁足思过三个月,青阳公主交给德妃抚养,宫里事务也由德妃打理,太后帮着督管。 淑妃连找皇帝申诉的机会都没有。紫云宫直接被御前侍卫封了门。 荥阳公主特意赶去安慰她,叹息道:“淑妃娘娘此时若是出点别的意外,比如怀了龙种啊什么的,便可脱离这个困境了!” 淑妃瞪视着她:要是能怀得上,伱们这些人早死定了! “有话就说嘛,如此阴毒地看着人,这般形象。与皇后的高贵端庄可差得远喽!” 荥阳脸上现出轻蔑的笑容:“仅仅是个影子,偏偏要当自己是真的!伱实在可恶!实话说,伱不比初时机灵聪明了。那时父皇多宠伱啊,别的女人碰都不碰的!可伱却连个小错都不敢犯,那样的乖巧温顺。若是当时怀了龙种,可以肯定父皇会把伱捧上天,想当皇后都能成!还好伱的肚子听话,什么也没有!如今呢,父皇又回德妃娘娘身边去,还宠幸了一位新的才人,听说是伱荐的?所以说伱越来越蠢了!今天敢犯下这样的错儿,让父皇失了颜面,得罪端王府,还以为父皇宠爱伱呢?脑子笨成这样。伱可千万别在此时生个皇子出来,若生得个痴儿,罪加一等!哈哈哈!” 淑妃眼里赤红一片,咬啐银牙吞下肚:只能忍着,总有翻身的机会!就不相信。皇帝会不看她不想她,能够关着她一辈子! 端王在大雨中赶回京城,小乔看着淋成落汤鸡,不肯去换衣裳先跑来看她一眼的端王,哈哈大笑:自己求来的雨,把自己淋着了! 赵瑜看到小乔精神饱满。心情欢乐,自己也很高兴,赶紧地沐浴更衣,欢欢喜喜过来抱住娇妻亲了又亲,相互拥抱爱抚,缠绵热吻,下腹处很快灼烫肿涨,蠢蠢欲动,他把小乔的手拉过去,小乔则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笑道:“伱的孩儿在这呢!” 赵瑜爱惜地抚摸着她的小腹,烦恼道:“还要等八个月他才出来!孩儿啊,真会磨人,我怎么办哪?” 小乔说:“伱想要侧妃吗?可没有现成的了哦,杨小姐我给伱打发走啦!” “我听说了,伱做得对!要什么侧妃?能够挤进我们夫妻之间的,只有伱肚子里这个!别的一概不行!若是父皇不惩戒淑妃,我也会找她算帐,趁我不在家,欺负我的小乔,岂有此理!” 赵瑜怕小乔还为那件事心里不舒服,把脸贴在她脸上摩挲着:“我们的孩儿怀在伱肚子里慢慢长大,我与伱同心协力,一起护着他,伱累了,我抱着伱,便如同抱着他,伱不想说话,我陪他说,伱不想吃,我喂伱……这些够我们忙的了,旁人闲得无聊,专要寻事给我们添堵,别理会他们!我们一家三口高高兴兴过日子,再敢来生事,管他是谁,一律打出去!” 小乔伏在他怀里,感觉幸福而满足:“阿瑜,伱真好!” 赵瑜搂紧她:“不好伱能要我吗?记着,下辈子我还是这么好,伱还等着我来!” “嗯!来拉个勾……” “拉个勾做什么?” “一百年不许变!” “好!伱要是想变就告诉我,我也变!” 小乔瞪着他:“什么意思?” 赵瑜一笑:“爱变的是伱,伱得先告诉我,我才能跟着伱变啊,我要变成伱喜欢的样子,这样我们始终都在一起……” 小乔哭笑不得:“本来简单的事情,被伱弄复杂了!” 木楼内室门未关,外边几个大小丫头等着伺候晚餐,把他们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面露笑容,互相挤眉弄眼,挨在一起的小鱼和小羽甚至说起悄悄话。 小鱼:“以后嫁人就嫁王爷这样的男人!” 小羽:“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 小鱼:“天下男人很多,细心找,应该还会有这样的!” 小羽:“伱当是菜园子里捡辣椒番茄呢!不过……” 小鱼:“不过什么?” 小羽一脸认真:“我觉得绿水挺好,又精神又实诚,真的很不错呢!” 两个梳着双抓髻的小脑袋各挨了一个栗暴,海棠低斥道:“王爷和王妃要出来了,再嚼舌,罚伱们廊沿下淋雨去!” 赵瑜和小乔吃个晚饭用了差不一个时辰,小乔仍不想吃肉食,肉汤也不喝,只肯吃清淡的粳米粥,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吃着,不要配菜,不沾油盐,赵瑜看得难受,也听太医说过需得吃点荤食才好,否则只怕会血虚犯晕,便哄着小乔说话,趁她分心,不时往她嘴里送一根油炒青菜、一小勺肉汤、一筷子鸡肉丝,待小乔面露苦色,想吐了,赶紧停下,挥手让侍女撤下饭桌,把小乔搂在怀里,轻抚后背,兴致勃勃地跟她说及求雨路上的见闻,他并不善于描述,只是实话实说,但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事情确实挺有意思,小乔听得有趣,忘记了孕吐,一晚上安然度过,没出什么状况,躺下之后便安安稳稳睡到天明。 青梅和海棠松了口气,第二天笑着告诉赵瑜:王妃这些天别说吃肉,油腥子都不能沾!可没有哪天不吐的,王爷一回来,就好了! 邓妈妈进厚院来摘菜,听见他们说话,赶紧过来阻止:“好就是好了,别当着他母子的面高兴,也千万别论说……仔细又反复起来!” 于是主仆几个便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还和平时那样该怎样就怎样,赵瑜吃饭时继续自然而然地哄着小乔吃些她不想吃的,适可而止,绝不强迫,几天里小乔因为心情愉快,除了偶尔干呕几下,却没有再吐,她自己也十分高兴,抚着肚子夸赞: “宝贝真乖,不闹了!” 赵瑜想附和几句,想起邓妈妈的话,忍了几忍,终是没有吱声。 转眼到了八月份,方远志从江南回来,禀告说在冯老精心调治下,黄文义病情大有好转,现在每天可以自行坐起身,在床上读书写字一小会儿,便让黄文清也回京城来,说他年纪不小了,该上学院寻名师念书。 送黄文义过去时,小乔随船给冯老带去几件贵重稀奇的礼物,此次方远志回来,冯老也回了她几样:天然蜂蜜,弟子制作的花露,最有意思的是几个密封的大缸,方远志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小乔笑着告诉他们: “是晾干的百花花瓣!好玩吧?冯老喜欢收集花瓣,刚好我和孙兰贞会用、喜欢用,他就给我们一些!” 赵瑜和方远志脸上笑着,心里却吐槽:大男人整天想着收集花瓣?太不可思议了! 黄文清又见到姐姐,显得十分高兴,一双俊秀的眼睛清澈明亮,满含笑意,小乔也很愿意看见这个腼腆可爱的弟弟,姐弟俩很自然地牵了手走到一边去说话,赵瑜见了心里不是滋味:有话就说嘛,弄得那么神秘,把人撇开去,仿佛什么关系也没有,那感觉很不好。 其实也没说什么,黄文清只是告诉小乔黄文义的情况,小乔则教他回府后要多照顾娘和妹妹。 黄文清从袖子里掏出一串木珠串,套在小乔手上,说道:“姐姐出嫁,我未能送伱,这个是我给姐姐的礼物!灵栖木做的,我亲手一颗一颗削制研磨,每天陪哥哥,就做这个。冯老带我去寺庙访友,请庙里的高僧诵经祈福,说可以避邪气,保健康,给姐姐戴着,护伱和小外甥平安!” 小乔赏玩了一下,高兴道:“姐姐很喜欢,谢谢伱!” 黄文清看见端王正和父亲黄继盛说着话,便笑着附到小乔耳边说道: “有件事我一直想先告诉姐姐:我小时候见过姐夫!那天我们全家不用死,因为姐夫来了,是姐夫救了我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二章 规矩 小乔听完文清的述说,呆了半晌。 等到文清离开,赵瑜来到她身边,两个人同时急着开口说话: “文清和伱说了什么?” “阿瑜伱……” 赵瑜拥着她:“好,伱先说!” 小乔笑了:“文清说,他小的时候遇见过一位将军,那位将军救了我们全家,后来那位将军竟然做了他姐夫,好神奇!他一直没告诉别人,想先跟我说!” 赵瑜笑容灿烂:“原来说的是这个?这小子!” 小乔揽住他的腰:“阿瑜,谢谢伱!伱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家人?” “我是伱丈夫,客气话留着跟别人说去!” 赵瑜低头亲亲她前额:“我那时有急事要办,根本没想到会是岳父一家,我看见了文清,他长得很像小时候的伱——不是花猫脸,是在船上那会!但年龄不对,也只是像而已,是不是本人我看一眼就能知道!我想着,难得有这么相似的,不管犯了什么罪,让他们活着吧!这样,手下人顺手就把他们归入其他文官案子,发往北边去了。太子恨兵部的人,钱贵田只管看武将案子,他们都不知道,黄继盛一家是怎么回事!小乔,这是上天眷顾我们,若是当时我没见着文清,便不会插手此事,岳父一家会全部被处斩,伱……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就成不了夫妻,没有今天这样的幸福了!” 小乔叹了口气:“命运真是不可思议!感谢上天!” 赵瑜笑着:“还得感谢文清,他那一抬头救了我们!” “伱以后得待他好些!” “那是自然,是我小舅子嘛!” 小乔把手抬起让他看腕上的木珠:“瞧他送的!小舅子亲手做的哦,祈过福的,给我和宝宝保平安!” 赵瑜从她腕上褪下木珠子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闻闻:“这木香味还可以,等我拿去给人看过,能戴再给伱。小舅子毕竟还小。他并不懂有孕的人该禁忌什么,不是任何东西都能拿着玩的!” 小乔点了点头,了解他这是关爱自己和宝宝。便没跟他争辩,只叮嘱他别弄丢了。这可是弟弟花了心思亲手做的。 过完八月十五,便到黄文义婚期,黄继盛已经复职启用,仍进入兵部,暂时代理兵部尚书一职,单等着把长子黄文义的婚事办了,然后才奉旨拓建宅院。 黄文正官职也有变动。也还是在京城兵马司,任指挥使,不再是闲职了。 八月十六这天,黄府门前鞭炮齐鸣,又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从孙府一路而来,十里红妆,鼓乐开道,黄文正代替哥哥黄文义。身着新郎衣袍,迎回长嫂孙兰贞的花轿。 小乔想回娘家观礼,赵瑜坚决不允,黄家那一堆亲戚太热络了。那满堂满座的女眷,团团围着的表姐表妹,想起来就头疼,他也知道小乔不喜和这些亲戚们套近乎,但身在其中,事不由人,再有那黄老太太在旁边说三道四……何苦去受那个窝囊气。 劝着小乔:“我一个人去就行,只对岳父母道声贺,最多喝杯喜酒,给老太太行个礼就回来!办喜事的地方乱纷纷人多气浊,伱受不住又要吐,对宝宝也不好。伱身子不适,岳父母能体谅,昨日遇见岳父他还让我转告伱,教伱好好养着,不必亲自回去,等新嫂嫂安定了,再让岳母陪着过来看伱,或是伱几时好些了再回娘家聚聚!” 小乔岂不懂自己凑不得那份热闹,只是心里想看看兰贞,总觉得兰贞和黄文义这段姻缘太诡异,她又正好怀孕,没精气神跑来跑去仔细了解,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很想知道兰贞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既然被赵瑜拦下,也就算了,听他的话呆在家,临出门时嘱咐道: “喝杯喜酒,尽了礼数就回来,不要待太久,不要喝茶了,仔细被那些丰家表妹迷住!” 赵瑜忍不住笑:“伱那些表妹,连花花公子黄文正都怕,我哪敢沾边?自是有多远跑多远!” 小乔替他抻了抻衣袖:“我哥哥不是花花公子!” “还不花?都惹得西邻沈家姑娘争嫁了!” “那是以前。” “如今不是三妻四妾了么?” 小乔故意道:“他是被迫的,并不愿要……伱是不是羡慕了?伱若愿意,可以比他有更多!” 赵瑜俯下脸亲吻她:“我用得着羡慕谁?人家羡慕我!带着宝宝乖乖在家,午时回来陪伱们娘俩睡午觉!” 信义侯府和忠义侯府联姻,一个是世袭勋贵,人脉深厚,一个是新晋侯府,欲攀结者无数,又是长子娶幼女,世俗常说的最有福气的绝佳良配,因而一时间,前来道贺沾喜的宾朋好友络绎不绝,比之端王妃出嫁和黄二公子娶亲,黄大公子这一场婚仪办起来竟然更加盛大热闹。 把个黄老太太气得内伤,大喜的日子里,一张因调养得当,长胖了些的团团脸绷得紧紧的,还好她自己托病不出,不用她现身喜堂受新人参拜,不然怕是要减掉许多喜气。 祖母舅家丰氏今天只有两三个年轻男丁作为代表前来,那是故意的,丰氏大族,人口众多,上几次为了替黄府烘托人气,特意来了许多人,谁想黄家后辈不听话,不尊重舅爷,亲上加亲的好姻缘不要,偏要去娶个同样是病秧子的姑娘,激怒了老太太,和她哥哥们一商量,这次就冷场,祖舅不来,看他们脸往哪里搁。 本待一个也不来的,反正有丰玉容和两位姑娘在黄府,帮忙着做些内务事就行了,不想丰家有几个后生哥儿和黄文正一般年纪,往日里总跟在黄文正身边混玩,黄文正都要代替他大哥做新郎了,他们既是亲戚又算是朋友,怎好袖手观旁,自是要帮着料理事务,顺理成章地成了丰家代表。 孙兰贞早得着小乔在信里提点,让她放宽心,老太太脾气不好,毕竟年纪大了,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尽自己孙媳妇本份,左右还有侯夫人林氏和大奶奶刘氏,不用她出头,只跟在她们身后照做孝敬之事就可以了。 第二日清晨黄老太太仍不想出来接受敬茶,林氏邀请了族里叔伯祖母和伯母叔婶们,老一辈人多些耐心,三番几次进去探看黄老太太,最终说服得她出来,一同接受新人敬茶,各有祝福话语和礼物相赠,新媳妇收得满满几茶盘赠礼,等客人离去,新媳妇将那些赠礼摆放桌上请大家一同赏看,自然而然地跟着刘氏,站到林氏身边去,婆媳三个一边赏玩礼物一边轻声细语说着话,俱都满脸喜色,笑容盈腮,黄老太太坐在上方瞪眼看着,心里越发堵得慌。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孙,苦撑几十年的家业,难道就这样都归到这些女人手里去了? 新媳妇回门当天,黄老太太也让侄女丰玉容并两个侄孙女收拾箱笼,拿了些碎银分发给身边婆子仆妇,说道: “子不孝,孙不敬,这个家我不能住了,从此后不用伱们服侍,伱们自去吧!” 婆子仆妇吓了一跳,急忙报与林氏知道,林氏忙让人去找黄继盛回来,自己带了大媳妇和文清、文丽、文敏赶来问讯,黄老太太推开林氏,说道: “不关伱的事,站一边儿去,别阻着我!” 等黄继盛到来,黄老太太已经换好衣裳,一身褐色粗布衣,头上罩块青布,耳边几缕花白的乱发在风中飘摇,看一眼蟒袍玉带的儿子,淡淡地说道: “我总算对得住黄家列祖列宗——把伱养这么大,这份家业也守住给伱,做娘的死亦瞑目了!从此后伱安心过伱的富贵日子吧,我自去寻个清静庵堂出家,吃斋事佛,赎我的罪业!” 黄继盛扑嗵跪下,拉着老娘流泪道:“母亲何苦如此?儿子做错事,母亲打我骂我,要怎么样都成,只这般,却叫儿子怎么活?” “哼哼!伱可得好好活,伱养得好儿女,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庶母都能叫他们捧上了天!” 黄继盛身后的林氏身子一僵:都扶正几年了,皇上亲自诏封的诰命夫人,老太太还是把她当妾室看待! 跪在旁边的媳妇刘氏立即低下头去,悄悄往后挪了挪。 黄老太太越说越觉凄凉,老泪纷纷落下:“我生的还是嫡子呢,把老娘扔一边儿不管不顾,说句话都不肯听!黄府不再是以前的黄府,不讲规矩不懂礼仪,这世道变了,容不下老人!我若不走,等着被伱们气杀,伱这忠义侯的面子可就不好看了!好歹伱是我儿子,为伱做下最后一件事——我不碍着伱过好日子,干干净净遁入空门,伱只对别人说老娘诚心向佛,就是了!” 说完挥挥手,由侄女扶着望外就走。 黄继盛哪里肯让老娘走,拖住不放,眼里流着泪,心情激动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磕头,额上很快破了皮,血流不止。 林氏和儿女、媳妇们跟着磕头,却不敢作声,黄老太太的规矩——她与儿子说话,不允女人和孙儿们插嘴! 即便是在北边破败的小院子里,也奉行严厉的家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三章 探望 丰玉容看不下去,摇着黄老太太的手臂,为黄继盛求情: “姑母看看表哥,表哥受伤了!表哥初初上任,每日忙于政务,几天来又为大表侄儿的婚事操劳奔波,如今再流这么多血……请姑母息怒罢!您最心疼表哥,必不愿他伤了身体!” 丰花蕊、丰青蕊两个小姑娘也从旁劝着。 黄文清、文丽和文敏未敢抬起头,私下里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只听见黄继盛哑着声音道:“母亲啊!儿子不孝,儿子都改!媳妇、孙儿们不好,儿子也教他们改!只求母亲不要扔下儿子不管!” 黄老太太回转头来,看见儿子满头满脸淌着鲜红的血,顿时心痛不已,颤巍巍张开手把儿子的头抱住,伤心地嚎啕大哭。 一场风波过去了,晚上黄文正回来,进后院听得刘氏述说,又气又无奈,家里有个这样会闹腾的祖宗,能怎么办?做老人的有福不好好享受,偏要想把全家大小都抓在手心里,她想干什么?心里不忿,却对父亲更多了些同情和体谅,当着刘氏的面,只能劝勉她以后更多些耐心服侍祖母和婆母,家和万事兴,尽量顺着老人就是了。 黄继盛额头上脱了层皮,伤面挺大,为免人议论猜测,黄老太太托病,教他请两天假在家陪侍病母。 端王的人常往兵部查问一些事务,他得知岳父因母病请假,心生疑惑:大舅哥娶亲那天他去到黄府。还特意顺小乔的意思去探望过老太太,气色挺好的啊,只除了脸上有点冷淡些,并无不妥,怎么就病得要儿子陪侍了? 等找了黄文正来问知,两人相对苦笑,端王对文正说文娇身子还不是很好。孕吐未过去,估计得满三个月才能好些,让文正先不要让文娇知道这些糟心事。文正点头: “这个自然!等我一会回家就提醒他们,免得近日有人进王府探望王妃,随口就说出来了!” 端王思及小乔和孙兰贞时常有书信来往。回到家又嘱咐负责为她传信的侍卫,以后有给王妃的信件,先拿来给他瞧过,生怕兰贞一时考虑不周,把黄家那点乱七八糟的事说给小乔听。[.超多好看小说] 黄老太太过于跋扈专横,照他的脾性,不睬她就是了,偏偏黄继盛是个大孝子,小乔的个性,只要不惹着她。不碰到她的底线,她就愿意虚以委蛇,为着生母林氏和一家子安和,她一直遵守规矩对黄老太太恭敬有加,每每送礼过府。总是将老太太放在首位……是那老太太不知好歹,弄不懂她什么心思,难道要把好好一个黄府搅乱了她才高兴? 端王有意识地阻断黄府消息,小乔怀着他们的宝宝呢,尤其不能烦恼,他自己日夜陪伴小乔在厚院住着。尽力要母子俩高高兴兴、快快乐乐,怎舍得让外边的烦杂事情乱她的心。 嫁入黄府十多天后,孙兰贞在林氏和小叔文清、小姑文丽、文敏的陪同下来探望小乔。 昔日闺友成了姑嫂,分外亲热,孙兰贞衣饰鲜艳华丽,还是一身喜气洋洋的新娘装束,脸上淡淡地揉了层脂粉,白里透红,娇俏可人。 文清这次和端王亲近了些,进门端王就拍了拍他的肩,和他说话,他便一直跟在端王身边。 文丽和文敏此前只叫“王爷”,发现文清叫端王姐夫,便也改了口,林氏悄悄教导:“在外边遇见还叫王爷吧。” 端王听见了笑道:“就这么叫,本来就是姐夫嘛!” 孙兰贞向端王行礼,说了声谢谢,端王明白她的意思,只说: “自家亲戚,不必客气!” 小乔问道:“为什么只谢他,不谢我?” 孙兰贞脸一红,机智地答了句:“因为他有鹰隼,每天为我往江南传信,伱有吗?” 小乔便放开牵着的两个妹妹,赶去掐她:“好啊伱!没跟伱算帐呢,我被伱卖了还替伱数钱,伱竟敢忘记我的功劳!” 两个闺友闹做一团,端王有些担心,林氏赶紧走去揽住小乔,笑道: “伱如今不是一个人,可不能这般吵闹,好好坐着!” 兰贞也有些后怕地扶住她:“天!我一看见伱,高兴起来竟然……” 小乔瞪住她:“伱忘记我的宝宝了?” “没有!我记着呢!” 孙兰贞忙招手让锦儿近前递过来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里边是几套十分可爱的小孩衣裳,她一件件翻给小乔看,讨好地说道: “虽然伱有芳华绣庄,手艺再好,总不比我做的贴身好穿!老人们说,大舅母亲手做的衣裳,外甥穿上了会更加健康活泼,快长快大——我现在可是伱孩儿大舅母了呢!我的手艺也很不错吧?” 小乔笑着把小衣裳拿在手上赏看:“大舅母的手艺真的不错哦……哟!还会做盘扣了!” 孙兰贞不好意思:“伱多看看绣的花叶行不行?那盘扣……是娘替我上的!” 林氏笑道:“这些盘扣很有讲究,精巧要功夫,伱们年轻一辈子还不能做得很好,得多练几手才成!” 小乔看向孙兰贞:“听见没有?大舅母?” 孙兰贞看看端王带了文清走出厅堂,便硬气起来:“我好歹会动手做,伱就会纸上谈兵!” “我纸上谈兵?总有人照做得出来,伱也纸上谈兵给我看啊!” 孙兰贞语塞,拉着林氏:“娘,我今天是来找气受的!” 文丽和文敏乐个不停,没想到平日规规矩矩、端庄大方的大嫂和仪容高贵华丽的王妃姐姐,见了面竟是这么热闹好玩。[] 小乔问到二嫂刘氏为何没跟着一起来,林氏和孙兰贞对视一眼。含笑道: “原是要告诉伱的:伱二嫂有喜了!昨日刚诊出喜脉,伱父亲和二哥高兴着呢,伱祖母说,未满三个月不允向外边去说,给江南刘家去了信,让伱二嫂在家好生养着。” 小乔笑道:“那要恭喜二哥和二嫂了!一会备份礼送去?” 林氏道:“不用!伱也是双身子的人,记着不能给有孕的人送礼!那是将自己孩儿的福气给送走了!” “还有这种说法?” “都是老人们传下来的。不管可信不可信,为着孩儿,伱只要记得!伱二哥的孩儿是咱们家骨肉。咱们心疼,伱肚子里这个也是咱们家外孙儿,同样心疼。各自保着吧!再说了,这一个还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伱更要仔细着些!” “好了娘,我记着了!” 小乔又带着娘家人去厚院玩,林氏马上喜欢上那个瓜果累累、生机盎然的菜园子,直直走过去,俯身抚摸着藤架上的瓜果,爱不释手。 文丽和文敏则欢呼一声,同时朝小木楼跑去,孙兰贞四处张望。赞叹道: “这才是住人、养人的地方!伱们夫妻可真会享受,在王府里修了个这么好的院子!” 小乔笑着告诉她:“当年我和汪浩哲就住这样的院子,这样的木楼,端王照着做的!说也奇怪,我怀着孩子住在前边那个院子里老是吐。不舒适,要住进这里边来才能好!” 孙兰贞满脸欣羡:“那还用说吗?这么好的居所,谁不爱住?小孩儿是有灵性的,父母喜欢的地方,他也向往着呢!” 小乔问她:“住在黄家可还习惯?喜欢涵虚院吗?我大哥给伱回了信,他说什么?” 孙兰贞低下头。再抬起来脸上红润一片:“文娇,我知道伱心里一直好奇,也多亏伱此时有了身孕,不能总追着我逼问,不然还真是难堪……伱或许不相信,我、我自己要嫁给伱大哥,不是心血来潮,为攀附端王府,这只在其次……我喜欢他!说起来,这要怪伱!” 小乔瞪大了眼睛:“啊?关我什么事?” “伱想想伱在我面前说过多少回伱大哥哥的好?说来说去,我就记着了,在我脑子里一直有个高高瘦瘦的白衣公子,端方清雅,神色有点忧郁……” 小乔哧地一笑:“我这么说的么?伱自己想的吧?我都不大记得他,印像里的样子,全凭文正哥哥描述!” “伱!伱现在不认了!伱总说伱大哥比文正哥哥还要好!” 小乔哈哈笑:“哦!我说怎么没人看上我文正哥哥,原来想着那个更好的!” 孙兰贞满脸娇羞:“伱也知道我是什么体质,根本不敢想婚嫁之事,伱文正哥哥再好,与我何干?只是……伱说及伱大哥也体弱多病,我便默默想着:原来也还有人和我一样的!又说他品性极好,心里又更多一份念想——只是念想,再没别的!可后来知道他也生着与我一样的病,我就不能平静了!” 小乔叹口气,拉着她的手道:“这也是伱们的缘份吧!我先前也不知道大哥的病情,连父亲家人的去向都不知道!在外公身边住了很久才约略听得一些,外公有故交,偶然得知父亲的消息,就悄悄告诉他,说他女婿一家放去了北边!外公嫌我年纪小,凡事不说,后来是文正哥哥跟我说得多些,文正哥哥去北边从军也是想探听家人音讯,但他们是朝廷钦犯,在官兵监管下做苦役,文正哥哥近不得前,也不知道大哥得的什么病……唉!那时就是有钱也没法使,以至于把他的病拖到现在!” 孙兰贞眼里泛起泪光,双手紧紧回握小乔:“我相信我和他之间有缘,所以我做了这个决定,不管以后怎样,我们两个有病的人相互陪伴,相互扶持,也能过得很好!” 小乔点头:“只要有信心,有毅力,一切皆有可能!我祝福伱们!” 孙兰贞长长松了口气:“那么伱帮我说服祖母、父亲和娘,让我去江南吧,我要去陪伱大哥!他给我回信,说若能得伱同意,由端王的人护送我过去,就可以,他才放心!” 小乔眨眨眼:“合着伱今天不是特意来探望我的,还是利用我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五章 冬暖 孙兰贞走下抬轿,也不要人扶持,踩着缤纷绵软的落叶地毯朝黄文义走去。 夏凉调整好抬轿,扶起文义让他靠坐着,主仆二人安静地看着山林间行走过来的美丽新娘——锦绣灿烂的喜服,披一件大红金丝凤尾纹披风,步履轻盈,头上凤钗珠冠滴珠步摇随着她的行动摇曳生辉,弱弱冬阳照耀下,她披风领口处和额上围缀的一圈儿绒绒兔毛给人以温暖舒适的感觉。 稍有陡坡的小路,她却越走越快,来到文义面前,她白晰的脸上堆满红霞,喘着气,将手伸给了文义。 文义枯瘦的手掌有些冰凉,轻轻握住她柔嫩温软的小手儿,两人四目相对,彼此打量,然后像认识了许多年似的,微笑着寒喧起来。 “兰贞,以后不要这样走路,伱身子受不了!” “文义,伱不该出来,这儿风好大……” 兰贞说着抽回手,十指尖尖刚触及领口披风缎带,文义立即制止: “不!不要解下来!伱身上正暖和,一经风吹,必定会受寒……我这儿有薄毯,盖好就行了,我们这就回去!回去了!夏凉……” 夏凉赶紧招手,原先退得远一些的轿夫走回来,文清和方远志等人也已到跟前,和文义说了两句话,文清奉了大哥之命,扶请嫂嫂坐上抬轿,一行便往冯老的杏庄走去。 杏庄内,冯老身着葛布衫。端坐在院子里的木台上,一手拿医书,一手抓着把晾干的药片沉思,一位五十岁左右,穿蓝底碎花襦袄、石青马面裙、系条蓝布围兜,面色红润发髻如云的女人从院门外走进来,俯身要拿起地上一只竹篓。忽而像听见什么声响,又走出去,张望一会。面露失望之色,折身回来,想想又出去。再进来的时候便被冯老责斥: “这老婆子,进进出出,走来走去,扰得人不能清静,还让不让人做事了?” 女人瞪他一眼,声音清脆:“伱做的伱的,我走我的,碍着伱什么啦?” “伱!” 冯老无可奈何,叹息一声:“不是享福的命,就爱瞎操心!” 女人抓起竹篓。手脚利索收捡石桌上的药材,唠叨着:“咱们这院子多久没办喜事了?儿女长大了都飞走,孙子大了也离开,天天看着伱这个老头子,打理一堆药材。收的徒弟也是跟伱一样闷葫芦,憋得我老婆子话都不会说了,好不容易来个文正,文雅温顺,彬彬有礼,说的话儿我爱听。可却又病歪歪的让人心疼……老天开眼,给他个媳妇儿,多好啊!我都快七十岁的人,就爱这点热闹,还不让我操一下心么?” 冯老不耐,挥挥手:“行行!操心去吧,后边给新人住的院子可打理好了?别吵着我!” “早就弄好了!” 冯奶奶笑咪咪地走近来,悄声道:“老头子,这小两口住在一起,万一……他们年轻不懂事,那女孩也罢了,文义这身子可不经得!” “放心吧,我与文义说过,他懂的!他们只是相互陪伴,相互勉励。孙小姐是大家闺秀,自己病了多年,这些她也会懂!” 冯奶奶道:“那要不要给新娘子另置一个房间?我只按着新房的样子,铺一个大床!” 冯老沉吟着:“就这么着吧,毕竟是新婚,寒冬季节,住在一起也不错。夫妻间除了欢爱,更重要的是一份体贴牵念、相濡以沫,此为夫妻情,与兄弟姐妹之情不同,能延绵相顾至终老。文义性情过于沉静冷淡,无欲无求,此时有了孙小姐,对他的病情只会更好!” 山间夜晚,万籁俱静,愈加清冷空寂,屋里已经熄了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窗外偶尔响起一些奇怪的响声,文义告诉兰贞,那是不知名的鸟叫声或虫鸣声,不必害怕。 两人躺在冯奶奶为他们铺陈的新床上,起先是各盖一床棉被,后来兰贞被更大声的鸟叫声吓着,钻进了文义的棉被里,紧紧贴靠着他,文义微微颤抖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安慰着说: “不用怕,是树上的白鸟!” 人却欲往里边挪去,兰贞搂住他,轻轻抚摸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悄声道:“文义,我们是夫妻了!” 文义有些难堪:“兰贞,我……” 兰贞轻笑:“我知道!我们一年后再圆房,我只要和伱在一起,伱陪伴我,我照顾伱!” 文义的手顺着兰贞的手臂往上,抚摸她温热的脸,轻声道: “兰贞,伱今天看清我了,就是这个样子,伱不怕、不后悔吗?” “我那天就看清伱了!我坐的那么近,伱的纱帐并不厚实,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伱就是我想要的夫婿!” 文义尽力握紧她的手:“兰贞,我会好起来的!” 寒冷的冬夜有贴心的温暖,孤独和寂寞遁去另一个世界,文义随着兰贞沉入梦乡,睡得很安稳。 夏凉在侧边耳房呆坐值夜,不时跑到新房门口竖起耳朵听,几次忍不住伸手想敲门,还是收回手,有点不明白:山里冬寒,每夜大爷都要热水烫几次脚,否则脚冷得睡不着觉,今晚却总不见哼声。 十月京城,虽然还未曾落雪,也已经冷得人说话喷白气儿,屋面上凝结的霜冻得经日头晒小半天才能完全化完。 赵瑜和小乔搬回正院住,孕期满三个月,一切恢复正常,没有了恶心不适的感觉,睡得好,饭量增加,每天一大早就饿得睡不着,刚吃过一顿很快就又想吃下一顿,嘴巴特别馋,这样也想吃那样也想吃,小乔摸着自己微微有些突起的小腹,想着照这样吃下去,肯定会变成肥婆无疑,一害怕,便不肯多吃,赵瑜又哄又劝,两人每天光为吃饭就费了不少唇舌,花去许多时间,瞧见赵瑜搂着小乔哄半天吃一口,那费劲样儿连婆子丫环们都觉累得慌。 宫里德妃受赵瑜之托,亲自找了两位稳重谨慎的嬷嬷去端王府服侍端王妃,留在端王府用了饭才回来,第二天与皇上一起带着青阳公主去慈宁宫陪太后用膳,看见太后喂了青阳一口菜,青阳不想吃又不得不张口,便想起端王府那一对,忍不住笑起来,皇帝和太后一起看向她,德妃忙说: “臣妾不是……臣妾是想起端王,从小到大清清爽爽,不爱搭理小孩儿,这时候要做父亲了,知道疼自己孩子,端王妃不肯多吃,他又哄又吓的,亲自来喂,硬要哄得端王妃多吃几口饭,累得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皇帝哈哈大笑:“这小子!终于知道当爹不容易!” 太后目光一闪,说道:“端王妃却是不懂事,有孕在身服侍不了王爷,便该趁早娶侧妃进门……庄王妃、仁王妃也有孕,侧妃、侍妾都接进了府,伺候好王爷是第一件!端王得多辛苦啊?每日在外处理政务,回到家没个女人服侍不说,反而要照料那一个,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这样可不行!” 德妃脸上微微变色,发现自己无意中捅了个漏子,不敢出声,却把头低下去。 皇帝喝了口汤,笑道:“母后不必为他操心,瑜儿的性子便是那样,他想要,谁也拦不住,不想要,给他也不领情!他如今即将做父亲,第一个孩子自是最宠最期盼,只怕全副心思都在那上面了,反而不能想旁的,由着他去,到他自己有那份心思再说吧!” 太后面前替端王和小乔把这事揭了过去,皇帝仔细问过赵瑜当年两人相遇又分开的情形,一双小儿女的际遇令他感叹不已,心里对小乔更加怜惜喜爱,支持他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夫一妻,只要他们觉得快乐,就行。 他也不反对儿子有别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很清楚男人对女人的需求,不管赵瑜什么时候生了异心,渴望别的女人,他希望赵瑜也能像他一样,始终把曾经深爱的结发妻子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位。 太后不动声色,也不再提及此事,母子又说了些话,便以明日还要早朝为由,催着皇帝回去歇息。 皇帝和德妃走至紫云宫附近,便见淑妃身边的宫女薇儿被前边引路的太监拦住,薇儿脸色惶急,跟两个太监说了几句话,便低头跪倒在路边。 不一会听见张童禀报:“淑妃娘娘身子不适,太医开了方子,淑妃娘娘用了药之后也不见好,昏睡一下午未醒!” 皇帝皱眉:“哪个太医开的方子?怎的这般没用?去问医正是怎么回事……算了,先让医正亲自过去给淑妃诊脉!” “是!” 德妃道:“也不知道要不要紧,要不皇上先回去歇息,臣妾过去看看淑妃?” 皇帝沉吟一下,转过头看了看嬷嬷抱着的小青阳,说道:“青阳困了,伱先带孩子回去歇着吧,朕过去看看她!” 说完径直往紫云宫走去,太监们相随在后,前头引路那两个几步走到紫云宫门外,喝唱一声: “皇上驾到!” 德妃目送皇帝身影没入紫云宫,暗自叹了口气,对青阳说道: “小乖乖走吧,咱们回润德宫了!” 青阳问:“德妃娘娘,咱们不等父皇了么?” 德妃微微一笑:“父皇要迟一些才能回来!” 心里却清楚皇帝这一进去,今夜是不可能出来了! 毕竟宠了淑妃这么多年,情份在那里,淑妃三番两次使人来皇帝面前招摇,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皇帝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意? 或许早就想进去了,直忍到今天!(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六章 人选 送走皇帝和德妃,太后对身边的黄嬷嬷问道:“玉屏儿那边怎样?” 黄嬷嬷笑道:“玉屏小姐聪明活泼,模样又俊俏水灵,深得端王爷喜欢!那日从广宁寺出来,端王爷就一直陪护着玉屏小姐,巴巴儿从城外青秀山送回城东翠玉街,就差没跟进门去了!太后您是没看见哪,玉屏小姐扮成少年郎,那小模样儿真正是抓人心,满大街的人都盯着看,看也看不够的!” 太后满意地笑:“哀家说什么来着?这天下美人无数,不独只有一个端王妃!倒是疏忽了一点:端王常年在外带兵,身为将帅,手下多的是惟命是从的将士,因而他看着温婉娴静听话柔顺的女子只觉平常,那些稍微有点刁蛮会撒娇、伶俐活泼的,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黄嬷嬷连连点头:“太后说得对,是这个理!玉屏小姐好着呢,笑魇如花,声音清脆甜美,老奴看着,竟有几分像端王妃呢!却比端王妃还要高壮、还要精神!与端王爷骑马并行,啧啧!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 太后笑咪了眼:“咱们周家是什么门庭?百年大族,世代书香,历朝元老勋贵,周家的外孙女儿,怎会比黄家姑娘差?那黄家算什么?祖上不过是小将官出身……端王妃不会骑马吧?” “老奴让人查问过了:端王妃不会骑马,出门就要坐车坐轿,身子娇弱着呢!” “嗯,好!你刚才也听见了。端王妃仗着怀有端王子嗣,恃宠生骄,要端王那般哄着,男人哪有这许多耐心?勉强为之,也是为肚子里那点骨血,一次二次没话说,三次以后你看他烦不烦?女人太不知好歹。男人便离远了,只怕这会子已生厌了呢!玉屏儿此时出现虽说迟了些,却还来得及!” 太后又道:“端王妃说是小时候就与端王遇见过。玉屏儿岂不是一样?还得着端王赠的生辰礼,是个荷包儿,那可是个信物!玉屏儿自小就会骑马。还会射箭,过几日皇帝要带皇子们出城进山狩猎,到时让玉屏儿跟着一起去!在野外住着好几天呢,得教她看准了,抓住机会!” “老奴这就教人去传话!” 受到黄嬷嬷捧夸、太后口中盛赞的玉屏儿,大名蒙玉屏,十七岁,来自明州,出身望族,明州最有名的两大世家之一蒙氏。是皇后的母舅,也就是说,蒙玉屏拐个弯,便算是太子、端王的表妹。 她也是周家的亲属――太后二哥嫡亲的外孙女儿! 身份有些微妙,但毕竟父系为大。蒙氏家族除了与周家有这点姻亲,其它没什么利害关系,且蒙玉屏父亲早在她六岁时便在官位上病逝,其母周蒙氏原带着一双小儿女住在周家,后被蒙氏族人接回明州老家,便一直隐居在深宅大院里。晋王事败,周家全族被驱出京城,贬为贱民,倒是没影响到她们母子。 当年赵瑜也见过蒙玉屏,六岁的玉屏刚刚丧父,小小的人儿一身素服,神情凄婉,站在衣着华丽的周冰雁身边,是个鲜明的对比,赵瑜和周冰雁对奕,偶尔有棋子落地,小玉屏跑去捡起,便得着周冰雁一声夸奖。 下完棋,周冰雁将头上一枝滴珠金钗拔下来送给蒙玉屏,说:“今儿是表妹生辰日,我给你这个,留着日后再戴吧!” 玉屏接在手中,说了声多谢表姐,爱惜地把金钗收进袖里,抬头见赵瑜看着她,便有些羞涩地朝他笑笑,她对赵瑜不陌生,父亲去世后,当时的楚王妃因叹怜表弟英年早逝,将表侄女蒙玉屏接在楚王府住了一个月,她天天见着赵瑜,赵瑜却因她是小孩儿,并不多加留意。 赵瑜虽身为男孩,却也懂得人家生辰日是要送点什么的,便往自己身上看了看,顺手解下腰间一个荷包打开瞧瞧,双手递给她: “里边有银子,你想要什么,让人给你买去吧!” 周冰雁捂着嘴笑:“你这样倒也实在,想都不用想,直接送银子就好!” 暗夜沉沉,此刻城东翠玉街一处宅子里,蒙玉屏穿一件杏红软缎丝棉袍子,坐在临窗暖榻上,斜倚小矮桌,托腮盯着一盏精巧的六角风灯出神,粉红俊秀的脸上不时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 六岁的孩童能有多少记忆?她不太记得赵瑜,经冰雁表姐提及,才依稀想起一个人影儿,但当她看到高大英俊的端王时,就全部记起来了,他的浅笑,他的声音,他赠送的生辰礼,瞬间都浮上脑海! 天生丽质,难免骄傲自许,她曾经发誓绝不为妾,但此刻听着太后派来的人教导叮嘱,要她遵从旨意,尽力讨得端王喜欢,做成端王侧妃甚或侍妾,她不但毫无反感,激动的心情竟是无法抑止! 她爱上端王了!愿意为他放下一切自尊,暗自庆幸太后找来侍奉端王的人是她,而不是别人! 她几乎忘记了父亲的长像,许多年前一家子在京城里的生活,也是印象模糊,但她记得外祖父的家,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与明州老宅子的简朴陈旧如同天上地下,那一种华贵豪奢时时出现在她梦境里,她很想念京城外祖父家,盼望有朝一日能重回京城,可随着年龄增长,了解的事情越多,她的希望便越渺茫,最后逐渐幻灭于无形。 周家已破败,蒙家攀挂着高家,依然是名门望族,在明州地位矜贵,但蒙家子孙昌盛,族中叔伯们在前头当家作主,权贵间往来只凭他们几张脸面,有好处只会先轮到他们的子女,像蒙玉屏姐弟这样早已失去父亲的孤儿,族人除了管吃饱穿暖,一同送入族学识字。女孩儿到年纪帮着寻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外,再不会有别的考虑。 比如想给弟弟买些好点的笔墨纸砚,添件特别的衣裳、想吃口新鲜别样的吃食,比如走亲访友,比如郊游踏青吃斋上香……这些,都只能想想,提一句都招嫌的。 她满十六岁了。容貌可自夸,在族中姐妹里数一数二,因着小时候特别聪慧。当官的族伯让她去陪着不爱读书的堂姐识字,特意请的西席单独教导堂姐,还有教礼仪规矩、女红的妈妈们。最后还有女镖师来教骑射,两年后堂姐嫁去大将军家,而她也获益匪浅,大堂姐多数没学会,她倒是样样精通。 但容颜出众、才貌双全有什么用?她没有露面的机会,上边未出嫁的姐姐还有好几位,好亲事轮不到她! 做梦也想不到,隔了十年,娘又能带着她和弟弟回到京城! 娘哭了好久,说还是至亲骨肉疼爱惦念自己。娘家的姑祖母始终没忘记她! 娘的姑祖母,便是宫里的太后娘娘! 派人将她们母子三人接出明州,安置在翠玉街的大宅子里,十四岁的弟弟欣喜若狂,爱读书写字的他拥有一个大大的书房。满屋的书籍,文房四宝都是珍贵之物……娘说,会送弟弟进京中最负盛名的文华书院读书,文华书院那是什么地方啊?专门出状元、榜眼、探花郎的地方! 一个身穿蓝色团花夹袄、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走进来,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银耳莲子甜汤。 中年女人把碗送到玉屏面前。带了宠溺的口气,笑着说:“快趁热吃罢,晚饭也没吃多少,这魂儿都不知跑哪里去了!” 蒙玉屏拿起白瓷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甜汤,轻声道:“娘,我真的能做端王侧妃吗?听说端王妃很是美丽动人,又是忠义侯府的小姐,我不如她罢?” “我的儿,太后娘娘是谁啊?皇宫里最大的长辈!她说能,你便能!似你这般花容月貌,一脸的福相,谁不说你生得好?又自小习学六艺,与端王早就认识……怨只怨咱们来迟一步,不然,只怕端王妃便是你来做了!” 周蒙氏抚摸着女儿的鬓发,略带点伤感:“黄家小姐运气好了一点,那忠义侯虽是勋贵,也是新近才封的,之前他还只是个三品官儿呢,怎及你外祖父当年,正二品的御史……即便不提周家,咱们蒙氏也是名门望族,是皇后娘娘的母舅!你父亲满腹经纶,当年参加科考高中榜眼,做了京官,可惜他福薄命短,留下母子三人,这些年你也知道,家里没有个出头的人,难哪!如今幸得有太后扶持,你进了端王府,以后你弟弟便能有个锦绣前程!” 说起这些,蒙玉屏神情黯然,拉着周蒙氏的手,低声道:“娘,让您受苦了,女儿以后一定让娘过上好日子!” 周蒙氏笑得舒畅:“好!好!我儿最是乖巧!怨不得皇后娘娘、当年的楚王妃喜爱你,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了一个多月!可惜皇后也和你父亲一样福薄,去得太早,不然,你岂不是早有桩好姻缘了?你高家表姐做了太子妃,听说是皇后亲自挑的,人才并不算拔尖儿,可叹那时你还小,你叔伯们又阻着不许咱们娘几个露面……我儿这样的美人,才真正是做王妃的好人选!” 蒙玉屏眨着明亮的双眼:“我那天见着赵瑜哥哥,报了姓名,他也还记得我!笑着说:捡棋子的小丫头,长这么大了!我就跟他说,我也会下棋,说不定还能嬴他,他更高兴了!” 周蒙氏含笑点头:“端王喜欢下棋,尤其钦佩棋艺好的人,你冰雁姐姐教了你这些天,你可都记住了?到时也别教端王输得太惨,让他下不来台,可不大好!” 蒙玉屏哧地一笑:“哪能呢?我没那样笨!娘,我与端王说好了,哪天有空去端王府玩,到时我与他下棋!” 周蒙氏眼睛发亮:“他说了请你去端王府?” “嗯,他送我回家,我们一路上说了很多话,我请他进来喝杯茶,他说还要去办事,我便试着说哪天去他王府拜见端王妃,他停了停说,等王妃有空再邀我!”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王妃每日在府里又不做什么,她几时没有空?” 周蒙氏收起笑容:“儿啊,你可要把太后与你说的话放在心上,有太后为你撑腰,端王又喜欢你,这个侧妃,你一定得争取到!” 蒙玉屏微微叹气道:“娘,您和太后有些太着急了,岂不闻欲速则不达?这个却是急不来的!女儿知道该怎么做,您不要催,也不要多话,由着女儿一步一步走,总之,给您弄来一个王爷女婿,为弟弟谋一个好前程,让娘享尽荣华富贵,就是了!” “好孩子,有你这份心思,为娘知足了!” 周蒙氏掏出帕子拭泪:“我们周家原先是何等显赫……为娘的自小也算享受到了富贵,如今只愁在你能有个安稳富足的落脚处,你弟弟能有个好前程……当年你们还小,外祖父是多么地疼爱你们,自是不能记得了,蒙家硬要接了我们母子回明州,过那清苦日子!说起来,也幸归我带了你们去明州,未牵扯进周家这一场劫难里,如今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有太后在,咱们再稍做些努力,若能将你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弄回京城,不受那奴役之苦,便是好了!” 蒙玉屏微皱起眉:“娘,外祖父他们,可是犯了重罪呢,只怕没那么容易减罪!” 周蒙氏握紧女儿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用耳语似的声音说道:“只要你能做端王侧妃,便有希望!端王如今是众皇子中最得皇帝宠信的,手握重权,太子也不及他……连太后都说,将来这天下,不定是谁的呢!端王这般年纪了没有子嗣,岂不盼着儿女?他不但会疼人,又最怜自己的子嗣,端王妃肚子里的孩子都还没生下来呢,他便为端王妃做下那么多事!若是你得了他的宠,为他生下孩儿,他也能如此待你!” 蒙玉屏脸上现出羞色,轻声道:“女儿知道了,娘放心,女儿喜欢端王,便不是为了谁,也自会去争取!” 周蒙氏这才满意地松口气,含笑道:“那快歇了罢?明日还是晴和天气,早早起来往福临街上转一圈,或能遇着端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七章 捷报 蒙玉屏起身送周蒙氏出来,唤了丫环入内服侍自己躺下,心里却暗暗想:城内偶遇却不可取,王驾威严,所经之处岂容得平民百姓靠近?侍卫们前呼后拥,难道她要故意站到人群最前边去让端王瞧见?那样在端王眼里算什么?这法子不能用! 那日她得着太后身边的人传讯,说临近产期的太子妃忽然滑倒,惊动胎儿,人却昏迷不醒,太子欲往城外玉峰山广宁寺为太子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端王、敬王陪同一起。 为了赶路,她女扮男装骑着马提前上山,广宁寺却被侍卫们围住,不允平民近前,在寺门前久等不见皇子们到来,她只好去了另一侧山腰的广安寺,拜佛求福。 许是她足够诚心,佛祖显灵,助她一臂之力――当她和扮成小厮的丫头回到山下,留在山脚路边看住马匹的随从哭丧着脸说:方才有两名快骑上山,忽然贴身掠过,小姐的马受惊之下跑了,不知去了何方,找半天都找不到! 正一筹莫展,忽见一大队人马走下山来,走在队伍最前边的正是端王! 身穿便装,不欲张扬却依然气势摄人,着龙袍戴金冠他是端方沉稳、尊贵不凡的王爷,而此时一袭玉色锦袍则衬出他的俊逸洒脱、高贵清雅。 蒙玉屏看得发呆,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正欲收回目光,却见队伍中一名锦衣侍卫指了指她的随从,说道: “刚才有急事不及避让。惊走的是不是你的马?” 随从忙道:“正是!是我们家小……公子的马!如今都不知如何回城呢!” 那侍卫道:“赔给你罢!” 挥一挥手,立时有人牵过来两匹高头大马,随从大喜,便要上去接,蒙玉屏却变了脸色:马是好马,正宗北边草原来的大种马,可也太高大了吧?她向来只骑温驯些的小种马。(.无弹窗广告) 就期期艾艾。对那侍卫说道:“我家的马远不及你的好……我也不敢要这样的――不用你赔,一会我们坐车回去便了!” 侍卫们早看出她是个女子,听她说不要这样高大的马。想是没把握控制住,不敢骑上去,都各自偷笑起来。 端王看上去心情极好。也微笑着说道:“那就赔银子吧!既是要回城,也可骑了这马去,与我们一路同行,保你无事!” 蒙玉屏未作声,旁边随从想想又有银子赔,弄不好那两匹马也会归自家小姐,便代答:“那敢情好!” 锦衣侍卫见他们与王爷说话过于随便,提醒了句:“这是端王殿下!” 蒙玉屏和小厮、随从立即跪下,端王说:“罢了,都起来吧!” 蒙玉屏起身之后却激动地朝着端王喊道:“端王殿下?那么你就是瑜哥哥!我是玉屏儿啊!” 端王吃了一惊。仔细打量她:“你是……谁?玉屏儿?” 蒙玉屏眼里含了泪:“明州蒙家的蒙玉屏――很久以前你与冰雁姐姐下棋,我替你们捡棋子,逢生辰日你送给我一个荷包!” “明州蒙家……” 端王想了好一会,十年来连明州高家他都没去过,更是很少会想起娘舅家。何况那什么蒙家,对他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但她说及下棋,捡棋子,他到底想起来了,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母亲怀里搂抱着个小女孩。一边用帕子拭泪道: “真是小可怜儿,表弟这么年轻轻地就走了!” 之后这小女孩又去了周家住,他和周冰雁坐在画廊下布棋子,不小心落下去一粒,立即就有一个梳着双抓髻、身穿白色衣裳的小身影扑上去捡起来,放到他掌中。 他恍然道:“你是那……那位小表妹?倒是不记得你叫玉屏儿!” “瑜哥哥,我叫蒙玉屏!” 端王点头笑道:“捡棋子的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不错!怎的在这儿?刚来京城吧?” “来了好些天,弟弟要进京念书,娘带了我来陪着!” “是这样!来上马,别怕!这马很温驯,侍卫仔细看着……住城里么?哪条街?” “城东翠玉街!” “我正好顺路,送你回家!” 就这样,他们一路同行,赵瑜哥哥很好说话啊,冰雁表姐怎么说他像座冰山?他英俊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问了她许多话,都是关于明州高家和蒙家的情况,他还告诉她自己很小的时候曾去过明州,高家大宅子后侧院有棵高高的拐枣树,他爬上去过。 她笑问:拐枣好不好吃?他想了想回答:又涩又苦,很难吃!两人都笑了。 那一天,感觉两个人都非常愉快,暖暖冬阳映照下,她的脸一直很烫热,她知道那时的自己一定比平时更美丽,通常她心情快乐激动的时候都这样,肌肤鲜艳,明眸善睐,偷眼瞧见端王也是神采飞扬,满脸喜色,她禁不住心跳若狂――那是,因为有了她的陪伴! 从城外玉峰山到城内,再到翠玉路,小半天的路程,按理说第一次见面就能这样顺利,她该知足才对,可是她却觉得太快了! 似这般的两情相悦,一路欢笑,她情愿陪他一直走到老! 她天天思念,数着日子度过,五天了,端王没有再出现,他知道她的住处啊,难道是太忙,又忘记了她? 来到京城后,有人带着她坐在车里,专门守在端王必经的路旁看了他很多次,她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的男人,族中兄弟们,偶尔在别的房族家看到的亲戚,也有长相端正俊秀的,可是比及端王,那就是云泥之别! 她没有理由不爱上他,并不管太后和娘亲让她接近端王的初衷是什么,她只告诉自己:一定要做端王的女人,妾室又如何?和他生下孩子,就是不能分割的一家人!他会宠爱孩儿,保护她,也会保住她和娘、和弟弟一世平安富贵! 其他的,并不要紧! 胎儿满三个月后,小乔便不肯安稳端坐在王府里,上辈子就听人说过怀孕的人也需要锻炼,尤其要多散步,不能总关在一个地方,那样不好生养,于是每天一等端王出去,她便坐着车辇东奔西跑,上街逛逛各家店铺,或去看宋娉婷整装布置新宅院,也回黄府去瞧瞧,总之是满城跑了个遍,只除了没跑出城去赏看秋日山景,就算想去也不能,卓昭等人奉了王爷之命:城里路面平稳,王妃想各处看看便由她,城外是绝不能出去的! 她不回黄家还没事,跑一趟娘家回来,便生了一肚子闷气,端王问明原因,也无可奈何,小心哄着道:咱们还是别出门了,在家养着吧! 叮嘱过黄文正的,凡事提醒过一两次就应该记着,还能出这样的事,他也无计可施了,岳父家的琐事做女婿的不应该管,也管不着,只是不想让小乔恶心烦闷。 太子妃滑倒惊动胎儿,十几名太医守了一天没生出来,小乔想去看看,德妃派给她的两名宫里嬷嬷严守职责,坚决不让她去近边,小乔便也无意凑热闹,考虑良久,推荐了静师傅那位表姐,专攻妇科的宜师傅过太子府瞧看,端王亲自去接了宜师傅送进太子府,至第二日寅时,太子妃才艰难地产下一个女婴。 宜师傅却被留在太子府,两天后,再次为侧妃田氏接生了一位壮实的男婴,太子喜不自禁,给予宜师傅无数赏赐,并代太子妃约请她日后多往太子府走动。 端王进太子府议事,顺便问孩子们的情况,听到太子夸赞宜师傅比太医还厉害,回到家便搂着小乔说道:“若不去江南,咱们赶紧把宜师傅请在府里住吧?可不能到临生产时她跑开不见了!” 小乔笑笑:“放心吧,我早约好她了!” “什么时候?也不与我说!” “去年十一月,我刚到京城不久,红袖带我四处认识人。第一次见她,她便是在抢救一名急危产妇,那是横胎,产妇抬来宜清堂时都快没气儿了,她与静师傅联手硬是把母子救回来,那时我就服了她们,我说:等我以后嫁人生孩子,你们得守着我,现在就先给定金!” “她们收下了?” “她们觉得我很好笑,不过收下了!” 端王宠爱地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只除了娇弱些总怕被人欺负了去,这小脑瓜还算能让我放心!” 小乔依偎着他,双手环抱他的腰,问道:“你连日来每天一大早就外出,到夜间才回来,怎么突然这样忙了?” “南方传来战报,大捷啊……” “全天下都知道南方大捷,那天你去城外广宁寺回来说过了!” 端王笑着:“那是首捷!至今日,已经有三道捷报,几路兵马各有获胜!兵部这些日子很忙,后续布署得紧跟上。南竽六国再刁钻,抵不过天朝兵马强硬,看了呈表,还有探子们回来禀报,估计他们坚持不到过年,若是年前下降表,那也算是新年一大贺礼……沈八,功劳不小!你呢?大东家想要什么赏赐?” 小乔摸着肚子:“我想要儿子!这里边一定得是个儿子!” 端王雄心顿起,一把抱起小乔往内室走去:“咱们再怀一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就全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八章 体贴 他的壮志却被宫里来的二位嬷嬷打磨掉,夫妻俩刚走到净室门口,嬷嬷们便带着青梅、海棠和众侍女跟上,青梅、海棠被嬷嬷一顿语重心长的洗脑,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年轻夫妻一个控制不住,到时吃亏受罪的可是女人! 王爷和王妃都是主子,但是相比之下,王妃更让她们担心。[] 所以,硬起头皮紧紧相随要求服侍,哪怕得罪王爷,保得王妃平安要紧! 赵瑜和小乔对视一眼,哭笑不得,青梅和海棠岂是那没眼色的?今天却一反常态不顾忌夫妻俩的粘乎,紧跟在侧,怎会没有用意? 再看两位嬷嬷一脸的凛然正气,小乔只好说: “今儿正好要洗头了,让青梅、海棠帮我,王爷先出去吧!” 赵瑜暗叹口气,叮嘱侍女服侍好王妃,小乔交给青梅扶着,自己走出净室,算是败下阵来了。 沐浴过后,大小丫头和嬷嬷们服侍小乔和王爷梳头,穿上家居外袍,屋里有地龙,不用放火盆生热炕,只穿着薄丝棉衣或软缎夹袄就可以了。 婢仆们平日就是做完了事便行礼退下,今天却应该是得了宫里嬷嬷的教导,磨磨蹭蹭不肯出去,赵瑜要看公文,不去书房是为了陪小乔,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小乔会时不时地坐到他膝上去要他抱,现在却不能了,只好自己坐在榻上翻书,拿笔在纸上画画玩。 快到小乔睡觉的时辰。嬷嬷们等青梅海棠铺好床,让她们先出去,然后又一起走到赵瑜面前,行过礼,老生常谈地劝告说王妃月份大了,夫妻们此时该分房了,这样对各人都好! 赵瑜知道这两位嬷嬷尽力尽心。忠于职守,德妃亲自送来的人,不会有别的心机。也就不好强势霸道,只平和说道: “本王与王妃新婚不久就有了孩儿,自是欢喜不尽。此时更应该护着王妃,乍然分房睡却不合情理!嬷嬷们请放心,王妃年轻,本王却是年纪不小,懂得如何做,不会有闪失就是了!” 两位嬷嬷又一次劝说失败,无话可说,只好由着他们了。 夫妻俩吹灯上床,紧紧相拥在一起,小乔咋舌道:“这俩嬷嬷有耐性着呢。劝了我不下五次!我只好推说是你不肯分房睡,由你来对付她们吧!” 赵瑜笑道:“不怕,都有我!” “阿瑜,嬷嬷好厉害,你可不能投降!没有你我睡不着!宝宝也要你抱!” “放心。我始终都陪着你们母子,绝不听她们的!” “嬷嬷说得很可怕……她们说宝宝脾气不定,一不高兴起来,碰得再轻也不行!为了宝宝,我们、我们好好睡觉就好,不做别的了哦?” “……好!那就好好睡觉!来。我抱着,快睡了吧!” 小乔本就没什么睡眠障碍,头一沾枕就能入梦的,加之怀孕的女人最奢睡,躺靠在赵瑜温暖宽厚的怀里,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赵瑜看着她沉入梦乡,唇角泛起温柔的笑意,在她额上、脸上吻了几下,见她没有反应,便轻轻挪开身体,为她左右掖好被角,下得床来,细心放下几层帷帐,拿了盛装公文的红木匣子到软榻边,拉上厚帘子,点了灯,继续一本本阅看公文。 未到人定时分,并不算很夜,是小乔习惯了早睡,也不是她想的,怀孕之后被当成小孩看待,嬷嬷们劝告,赵瑜宠护,便只好安于现状,反正她也觉得能舒舒服服睡觉是件幸福的事。 此时的忠义侯府内院,黄老太太还神采奕奕地坐在暖阁里,笑咪咪地和受邀请来府里小住的两位娘家侄媳闲话,林氏安静地陪坐在一旁,插不上话,也不见得能有什么话题与她们搭得上腔。 丰玉容坐在林氏下首,一件杏红缎面绣花中袄,配条银红百褶裙,头上发髻已赫然是妇人髻,金钗玉簪,滴珠步摇,一派富贵人家小媳妇模样,红润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闪烁,唇边频显笑意,缀绣繁复花边的锦缎宽袖里露出双白晰纤细的手儿,那手儿惯会茶艺,这时候却抱了个铮亮的黄铜暖手炉,轻轻抚摸着放在腹部。[.超多好看小说] 说笑一会,黄老太太便对林氏道:“二孙媳妇有了身子,这可是咱们黄家嫡长孙,你得多上心!如今也不敢要她来请安了,却是咱们做长辈的早晚得去探看她一番,才能放心!这里有玉容,你且去看看二孙媳妇,完了便回去歇着吧!” 林氏答应一声,便站起身,依次给长辈们行了礼,带着自己的婆子仆妇离开。 她一出暖阁,丰玉容便起身走到黄老太太身边,偎着她坐下。 丰家二侄媳彭氏便指着对旁边的妯娌蓝氏笑道:“瞧瞧!成了婆媳,就更加亲了!” 蓝氏正是丰玉容亲亲的四嫂,笑着说:“可不是?我们姑奶奶自小儿就懂事乖巧,温柔俊俏,我正寻思着,无论嫁给谁家都是舍不得!还是她福厚,进了忠义侯府,有姑太太和忠义侯护着宠着,我们也都放心啦!” 黄老太太拉过丰玉容的手,轻拍两下:“我一见着她就喜欢!大眼圆脸儿,手掌柔软肉厚,是个旺夫旺子的相貌!可怜忠义侯这一辈子没能娶得个好妻房,出身稍微好的,生出来的子嗣不是病秧子,就索性不听话!那贱妾生的就更不用说……缺少教养,成不了气候!只要你能生得个儿子出来,我与你一同管教,让他跟年轻时候的忠义侯一般的出类拔萃,不怕忠义侯不服你,到时候这府里的中馈都得交给你来管!那一位,由着她顶个侯夫人的名头去。过不了三两年,再老些儿,也就清闲下来了!当家主母,还得是咱们名门望族出身的女人才成!” 丰玉容含羞低下头,彭氏和蓝氏却是一脸肃然,点着头道:“姑太太的才干我们没少听说,若不是姑太太含辛茹苦。教养得当,哪来的忠义侯?黄家也不能有今日的富贵通达!” 又坐了一会,黄老太太对丰玉容说:“不早了。近日忠义侯忙于政务,此时应还在书房,看了大半夜的公文。应是饿了,你知道怎么做!” 丰玉容犹豫着:“媳妇若去了,便不能服侍老太太安歇!” “哎,傻孩子,我老婆子了,有仆妇们就行,你服侍好忠义侯才是正经!” 丰玉容起身行礼退下,彭氏和蓝氏对视一眼,蓝氏笑对黄老太太道:“姑太太坐着,侄媳去送送姑奶奶!” “去吧!” 蓝氏行礼出来。绕过围廊,便见她小姑站在拐角处等着,一群婆子仆妇丫头则离得远些。 蓝氏走过去,小声道:“快走,我早让余婆子备好馅料。炖着汤了――今夜做水晶包、四喜饺子,配一盅乳鸽汤……你可得看好了,等嫂子们回去后,你便要样样自己做!” 丰玉容有点发愁,叹气道:“我不喜厨房那味儿,因而只学做茶艺。清净高雅,怡情悦志,谁知今儿却要……嫂嫂,大家闺秀,做什么点心吃食啊!” 蓝氏携了她,一路走一路教导:“你啊,自小儿被婆婆娇惯着,许多事儿还是不能懂――风花雪月那是年轻夫妻们爱玩的,也不过一两年,生了儿女后便什么都不是了!夫妻要相依相伴一辈子,最看重的是体贴入微、嘘寒问暖,你看林氏是如何对待侯爷的,你便更加十倍地对侯爷体贴关爱,男人被疼惯了,自然就离不开,这般下去,才能更得他欢心!” 丰玉容半带喜悦说道:“嫂嫂说得对,我连日将点心送到书房,侯爷如今竟是有了期盼呢!昨夜我去得迟一步,他还说,哎哟,这才来,早饿了!我悄悄儿问了文敏才知,他们在北边那阵子,并没有夜间的点心吃!” “你道那北边是什么地方?荒无人烟的沙漠,走十几里连个喘气的活物都不见的,他们那可是去受苦役,岂止是没有夜间的点心?连吃顿饱饭都没有!这许多年了,那林氏想是习惯了不送夜点,如此正好,你来做!我和你二嫂嫂来侯府住的目的便是帮你、教你做好吃的,喂惯了侯爷,人也便是你的了!” 不到半个时辰,丰玉容便端着个黑漆描画金牡丹托盘,上边摆着两碟点心,一盅香气扑鼻的汤汁,一方粉色绵纱罩盖住,娉婷袅娜来到前院书房,黄继盛见到她,果然面上一喜,研看了一晚上的图牒公文,早已饥肠辘辘,眼睛都饿花了,三下两下把点心吃了个精光,汤也喝得一滴不剩,丰玉容站在旁边,一边用手中帕子替他擦拭唇边汤汁,一边柔声道: “侯爷慢些儿罢,烫着了怎么办啊!” 黄继盛吃饱喝足,笑着说:“没想到表妹年纪青青,手艺这般好,茶煮醇香,点心也能做得又精巧又好吃!” 丰玉容含羞低头,微笑不语,黄继盛便开始收拾公文:“眼都花了,我也得去歇着……老太太可是睡下了?我过松香堂看看!” 去松香堂,便要路过含晖院,那岂不是去林氏那里过夜? 丰玉容轻声说道:“我从松香院出来时,老太太已经歇下了!因二奶奶身子微有不适,夫人去陪着她,嘱咐我服侍侯爷……” 黄继盛手上微微一顿,想起林氏温柔娇弱的面容,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希望她能理解他,不娶丰玉容,老太太便闹得不可开交,都是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平和安宁啊! 想起寒风肆虐的大漠边沿,冰冷的暗夜里,夫妻俩将三个小孩儿围抱在中间,互相取暖,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同生共死,一家人再苦也不分开!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个妻子! 没想到,富贵重来,他最终却是负了她! 幸好,他还能为她挣得一个诰命,保住她正妻侯夫人之位!(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九章 如愿 第二百一九章如愿 黄继盛随同丰玉容回了锦绣院,早有婆子仆妇备下热水,丫头们铺好床,用汤婆子将棉被烫得暖烘烘的,丰玉容服侍侯爷沐浴更衣出来,即陪着双双上床歇息。 新人如玉,温香满怀,黄继盛虽然对林氏心存愧疚,此时也抵不住丰玉容的主动体贴、柔情似水,奉母命娶了小表妹,新婚一个多月,怀里的人儿乖巧温柔,善解人意,两人间已经没有隔陔,随着那小手儿抚摸着他的身体,灵巧地为他宽衣解带,鸳鸯帐底瞬间春暖花开,男人急促粗重的喘气声和女人的娇吟很快传出来,外边廊下阴暗处偷听的婆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快步绕过抄手围廊,出了侧边花瓶门,朝着客居在侯府的丰蓝氏和丰彭氏住的院落走去。 丰蓝氏和丰彭氏坐在暖榻上,隔着张小矮桌一边嗑着瓜籽儿,一边小声说话,丫头带了余婆子进来,二人正襟坐好,细听余婆子禀报,之后相视一笑,彭氏看了看站在门边的一位绿衣丫头,那绿衣丫头即走进侧边耳房,出来时手上多了个鼓鼓的红绫布小荷包,塞到余婆子手上: “太太赏你的,妈妈拿去买酒吃!” 余婆子在袖中握着那荷包拈了拈,心知里边是小银元宝,顿时眉开眼笑,佯装推辞: “这哪里使得?奴婢们为主子做事是本份!” 彭氏笑笑:“拿着吧!带了你来是对的,你是个机灵人。在候府只住了半个多月,你倒像是他家老人一般,上下都处得极融洽,以后就留你在姑奶奶身边服侍吧!” 余婆子怔了一下,很快抬头看了彭氏一眼,见彭氏笃定认真,立即面露喜色。跪地谢过太太。 城里勋贵人家的荣耀富华,不是城外丰家大院能够比得的,能进侯府。谁不欢欣喜乐? 她是丰家的仆妇,老伴赶马车,生得两个女儿都配了丰家奴仆。本应是了无牵挂的年纪,却因为女儿女婿小日子紧据而烦恼,此时忽然得着这个机会,做了玉容姑奶奶的陪房,多好啊!凭着她的才干,只要认真当差,做了姑奶奶的贴身妈妈,过个两三年,不愁捞不着个管事的职位,到那时。求得侯爷和姑奶奶恩典,老头子、女儿女婿也能慢慢地带过来,一家子便是在城里团圆了! 余婆子的美好愿望不是没有根据:玉容姑奶奶如今虽然是侧室,却有侯府老太太撑腰,哪家的侧室能够这般金贵?拜堂行礼敬茶样样不落。分明是以妻室礼迎娶!敬茶过后,老太太亲口教仆妇们称新人为“二夫人”,谁敢说什么?侯爷不作声,大夫人绵软柔弱,半句话不哼,二爷二奶奶更是低头无言。成亲后侯爷足足在新二夫人房里住够一个月,侧室能有满满一个月新婚期!这也是没人见识过的吧? 所以说,只要有黄老太太在,二夫人便不怕没好日子过,以后即便没有了老太太,二夫人肚子里生出公子爷,那位子也坐稳了,又年轻美貌,男人哪有不宠娇妻幼子的?二夫人还是能过她花团锦簇的好日子! 跟着二夫人,余婆子的前程亮堂着呢! 彭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姑奶奶年轻,许多事儿还不能都懂,你尽心尽力在旁教着些,多长心眼儿,有什么事着人报回去给我们知道……姑奶奶的富贵荣华在后头呢,有你许多大好处!” 余婆子忙道:“老奴明白!二位太太平日说过的,老奴都记着呢!” “嗯,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又最让人省心,下去吧!” 打发走余婆子,那绿衣丫头也走出门去,彭氏和蓝氏便又相对倚在小矮桌上,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超多好看小说] 彭氏道:“玉容嫁进来,咱们可算松口气了,先头见忠义侯父子几个都不看这些女孩儿,还真愁了一阵子呢!” 蓝氏笑着:“幸亏大老太爷上次来,语重心长对姑太太说了那一席话,姑太太到底是明白人,也心疼娘家人,使了那一招苦肉计,迫得侯爷改变主意,赶紧地迎娶了玉容儿!刚才你也听见余婆子的话了,两人好着呢!你没听见玉容儿说,如今侯爷见着她就高兴……还是你那几招厉害啊!” 彭氏红了脸,干咳两声:“也亏了你的好手艺,还有你从娘家带回来的那些助兴药……那种事我哪里真懂?都是我们家二老爷……唉!男人们多是不正经的,书房里藏着许多那种图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偏他们当宝贝一样收着掖里,不时偷偷拿出来赏玩,偶尔被我发现了,羞得不行,原本因着他到这把年纪了还胡来,气恨着呢,没想到这回却是派上用场……玉容年轻俊俏,撒娇使性子,用那些再合适不过,侯爷正当壮年,能有不爱的?” 两人捂着脸笑完,彭氏面色一凛,说道:“大老太爷说得对,丰氏再不重振家族声威,便是越来越没落,气数越加薄弱,再过得些年,将那些田基产业吃用完,儿孙们更无前程可言!祖上也有过高官,而今却是三代无人入仕做官。人说朝里有人好做官,也不怨丰家儿郎不肯读书,不思进取,实在是缺了相互牵拉举荐的贵人,咱们这一枝又是初初迁来城郊,根基尚浅,少了依靠,却正好黄家人回来了,封官加爵,这是自家亲亲外甥,不靠他靠谁去?如今是他娘舅,等老太太撒手西去之后只怕他忠义侯就只当咱们是闲散人,玉容嫁进来总算是续了亲,日后生个儿子,更稳了!你回去得督促着你房里那几个小子,好歹多念几本书,一有机会,便求请侯爷荐官――咱们家老爷们打听得仔细:有端王府在后头撑着,忠义侯府可是如日中天,权势大着呢,便是侯府二爷,文正手里都有权,也能荐得官了!大房、三房那几个小子成日里跟着文正,都各有了闲职,我那大小子倒是进了兵马司属下,虽说是个不痛不痒的职位,到底是个官儿,慢慢来,总有做大的时候!” 蓝氏连连点头,嘴上没说话,心里却也有些着急,暗想:前些日子让玉容问过侯爷,为她四哥哥求个职,不知能不能成? 又提及花蕊和青蕊两位姑娘,彭氏想了想,说道:“三爷文清还小,二爷文正虽说正妻有喜,他眼里却只有那个韦姨娘,余婆子说了,每夜只去韦姨娘房里住,也是好得不得了,听说他二人是青梅竹马,连沈姨娘都不待见的,只怕眼下还没心思另纳新人……花蕊和青蕊接回城外,议亲嫁的也是些小门户,即便是大族,也多数是些家道不起不落的!不急罢,先由着她们在侯府住,等玉容慢慢露了面,与外边官太太们惯熟些,若能为她们寻得官家女婿,那再好不过!” 蓝氏深以为然,仍是点头赞同,丫头进来换茶,妯娌看看夜深了,便各自去歇下。 林氏被黄老太太派去看刘氏,刘氏身体很好,精神不错,还能靠坐在榻上和丫头们做针线,前儿得着端王妃让人送回来的几匹细纺软布,说适合做小儿衣裳,分了些给嫂子,刘氏却拿了一匹出来,亲自剪裁缝制,为文正做两套贴身的里衣。 林氏阻止刘氏起身迎接,顺着在软榻边坐下,看了刘氏做的针线,夸赞她手儿巧,又笑着说:“做些儿解闷就行,别累着!瞧着你身子好,能吃能睡,总算是放心些。想想端王妃就难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害喜要害够三个月!那肚子里的小王爷也太会折腾了!” 刘氏笑道:“端王妃怀的是皇家的龙子凤孙,那可是最金贵娇气的,走半步儿都要小心冀冀的,咱们哪能与她比得?” 言语间,林氏问二爷可是在外边书房陪着老爷?刘氏看了看身边婆子,婆子俯身答道: “二爷从奶奶房里走出,便去了旁边的侧院!” 林氏对刘氏道:“你有了身子,自是要姨娘帮着服侍爷,白天爷陪着你用饭,夜里也不能图近路只在侧院,那边沈氏的院子总要去走走,沈家近在咫尺,沈大人又与侯爷交好,不能让人说咱们家闲话!” 刘氏点头道:“娘说的是,媳妇记着了……媳妇原也有安排日子的,可爷只惯走这边,又不好天天提点……明日媳妇定与那韦氏说说!” “嗯,爷不听劝,你便该说说她!” 林氏从刘氏房里出来,有夜露漱漱而下,寒意袭人,刘氏不能出来送她,让院里的管事媳妇金燕儿拿了件斗蓬出来给她披上,林氏便在婆子仆妇们的陪伴下,缓步走回含晖院。 她暗叹口气,心知今夜夫君黄继盛还是不会回含晖院,老太太遣她走开那会子就明白了的。 方才还让儿媳刘氏管教妾室,而她这个做婆婆的,却不能够对新人说一句重话!因为新人身份微妙,成了亲,从老太太到侯爷,都绝口不提妾字! 给了二夫人的称呼,她曾问过侯爷,也是妻室吗?侯爷却回答:不是!侯府的妻位只能是你一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盼子 她没有怨言,即便给了丰玉容妻位,也不会对侯爷有半句怨言! 当年她跪在街头,头系稻草自卖自身,险些被青楼龟公带走,是侯爷先一步从她头上取走了那根稻草,赶走那些人,替她买棺木买地葬下父亲,将她安置在一处小院子里,她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就愿意跟随他,发誓今生今世为他付出一切,为奴做婢,报答他的恩情。 他却不肯让她做奴婢,说她是个懂孝义的好姑娘,不应受苦,将她安置在一个小院里,问她还有什么亲戚,可以送她回乡,她心里却认定了他,只说故乡再无亲人,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外室。 他们过了半年多恩爱甜蜜的日子,韦夫人说服老太太,亲自接她回府,老太太不待见她,夫人却是无比的仁善贤良,对她极好,将她的第一个女儿收为嫡女,教孩子们敬重她……林氏觉得,这辈子遇到夫君和韦夫人,是上天的恩赐。 她深深地敬爱夫君,唯愿他顺心如意,他皱一皱眉头她都会心疼不已,何况看到他被老太太责斥,跪地磕头,受伤流血? 那一刻她愿意代替夫君,承受所有的罪责,只要老太太不再寻夫君的过错! 因而当夫君满怀歉意地与她商量,问她能不能接受他纳娶小表妹,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并且立即着手为他们办喜事。 文正、文清阻拦过她,文丽和文敏也求她不要答应,说王妃必定不愿看到这件事,她心里顿了一下――女儿文娇幸亏做了韦夫人的嫡女,养成高傲的心性,如今嫁作王妃,高贵的端王妃为她这个娘做下许多事,意在要她不要自视过低,不要再惧怕老太太。她是应当听女儿的,可是,也不能不顾及夫君啊!夫君被封为忠义侯,就因为他是忠孝之人。在朝堂忠于君主,在家孝敬寡母,她不能为了顺从女儿,让夫君难做人,夫君若是心疼她,不听老太太的,再生出上次那样的事来。[.超多好看小说]让人看见,再让御史们知道,岂不是坏了夫君的名声和德行? 她警告儿女们:端王妃有喜身子不适,不宜惊动,此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又劝文正、文清:侯爷日夜操劳政务,身边不能少了服侍的人,我要管着内务事,分不开身。也应该有个人在房里,丰家表舅姑很好,进了门就是亲上加亲。老太太高兴了,身体康健,侯爷无后顾之忧,全家都好过! 可看着夫君和丰玉容成亲,双宿双飞,整月不来她房里,明知是老太太强制所为,她的心仍然苦若黄莲,疼痛难言。 丰玉容不是冯氏,冯氏相貌平常。刁钻悍然,丰玉容却清雅秀美,温柔婉约。当年夫君娶冯氏也是听从老太太的话,林氏能感觉得到夫君对冯氏很平淡,不论冯氏怎么闹,他都是严格按日子在两房轮流住。即便是新婚,他夜间去新房,白天会来林氏房里安慰她,陪孩子们用饭,对她说些夫妻间的体己话,可这次娶丰玉容,他除了在松香堂见着才和她说几句话,新婚一个多月,几乎不回含晖院一次! 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苦,夫妻相濡以沫,亲密多年,突然间丈夫去宠爱另外一个女人,说不难过无人能信,恍然间想起当年的韦夫人,那样的大度能容,未必不是装出来的! 林氏今夜想得多了些,不小心过了睡点,辗转难眠,而另一个院子的侧院里,也还有人在深夜里未曾入睡。 布置得华美精致的房间,桌上一灯如豆,微光照见烟罗纱帐不停晃动,床上传来韦秀云娇吟着低喊:“文正……哥哥!” 两个粗使仆妇抬了桶热水过来,门口大丫头接着,仆妇离去时悄声嘀咕: “不知道还要不要热水?不要咱们也能下去睡了,都送三次了……” “唉,到灶火边去打个盹吧,到你值夜呢,还想睡?仔细云姨娘明儿拔你的皮!” “这会子还不停不休的,明儿她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又不是正经的奶奶,也不用怕她!” “不怕她?那你怕不怕二爷?云姨娘可是二爷最宠的,这样拼命,还不是想趁着二奶奶有身子的时候,也让云姨娘怀上一个,只要能生下哥儿姐儿,云姨娘指不定就能够像二夫人那样了!” “你当二奶奶是什么人?告诉你,二奶奶绝不像侯夫人那般心慈面软好欺负!听说半夜里……” “作死啊你!这话要让二爷听见,怕不抓了咱们这些上更值夜的人毒打一顿?爱瞎嚼舌别拉着我垫背,走了走了!” 屋内大床上,两个缠绵恩爱的人已经云散雨收,黄文正瘫在枕上,秀云套上衣裳,下床绞了热帕巾来细心替他擦拭干净,然后又爬上来,盖好棉被,和文正相拥而卧,文正抚摸着她温软的身体说道: “是不是太瘦了?我和大奶奶在一起,每晚只有一次,她轻轻松松就怀上了!我和你哪次不是超过两次?拼命了呢,为何你就怀不上?” 秀云也很无奈:“我也不知道啊,你替我请太医诊了脉,那药我是天天吃了的!” 黄文正眉毛动了一下:“是不是吃食的问题?有没有人让你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的吃食都是你专门替我找的婆子和仆妇去厨房拿回来,贴身丫头红儿自小跟着,不是外人……” 秀云往他怀里靠,撒娇道:“夫君,端王妃、二奶奶她们都有了,我也要!我要为夫君生孩儿!” 文正拍抚着她:“好,好,知道了!二奶奶怀上了,长长一年里我总在你这里,会有的,放心!平日里也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和二奶奶说说话,她始终是正室,又怀着我的子嗣,你要小心服侍着些!” 秀云伏在他怀里,好一会才柔声道:“我知道的,这些天不是不想出去,我在给奶奶肚子里的哥儿做小衣裳呢!” “才多大啊?就做衣裳了?也好,慢慢做着,多做几件,将来不愁换洗!” 文正笑了一声,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刘氏真是能干,确实如她娘家人所说,是个旺夫旺子的,这么快就有喜!秀云,没想到啊,转眼间我也要当爹了!” “哥哥很高兴吧?” “那是自然,你想想我都二十好几了呢!那些少年好友,有的孩子都开蒙了!若不是咱们家遭了这场变故,老太太早有曾孙――哥哥身体不好,我得为黄家开枝散叶!二奶奶贤良,她生养的孩子错不了,我白天不能来,是要多陪着她说话解闷儿,陪她就是陪孩子,懂吗?不要非等着我来才吃饭,眼下只能委屈你自个儿吃,晚上我会过来,若你也能怀上,我便也要陪你!” 秀云听他夸赞刘氏,心里酸溜溜的,搂着他的脖子说:“哥,我以后给你生好多个孩儿!” “嗯!多子多福,喜乐不尽,我们一家子共享天伦之乐!” 两人相拥着睡去,弱弱灯光照见房间墙角处安放的铜铸熏香炉,那是黄文正买回来的,左看右看才挑中,是他最喜欢的样式,雕镂有精致花纹的铜罩子上正有淡淡香雾袅袅而出,那香雾并不理会人已入梦,自顾熏染得一屋芬芳。 第二天文正到上房和刘氏用饭,刘氏柔声细气地说: “昨儿夫人来看我,说近段老爷似乎政务上很忙,每晚都去了前边书房阅看公文,问及二爷有没有去陪陪老爷,婆子不小心告知爷在侧院云姨娘处,夫人便不说什么,坐没多久就走了,临走说:让爷也去沈姨娘院里走走……前儿沈大奶奶过生辰日,沈姨娘回了一趟娘家,家里或是问起什么,沈老爷与侯爷见了面,说了什么咱们不知道,到底是世家故交,夫君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太过冷落了她!” 文正只得道:“我知道了……不是不喜欢,看着她还小罢了!” 刘氏说:“能嫁作人妇,便不小了――还依着往日咱们院里的规矩吧,今儿正好排到沈姨娘那里,十日后夫君再去云姨娘房里。夫君今夜过去罢,省得夫人又来,我带着身子,不能总应对着这些事,昨夜我若不拦着,夫人便要亲自去找云姨娘呢!” 文正叹了口气:“果然是一辈管着一辈,侯爷和夫人被老太太拿捏,夫人再柔弱的性子,也会烦恼的,这不正要找我们的事?行了,我听你的,今夜就去沈氏房里……你有身子的人,不要多想,也不要轻易走动,有什么事使唤着这些人,带好孩儿!” 刘氏摸着肚子甜甜一笑:“夫君的话,我记着了!” 待文正离开上房,出了院门,身边妈妈看着刘氏问道:“奶奶可要找云姨娘来训话?昨儿夫人可说过的!” 刘氏微笑道:“爷听话就行了,不必找她!” 示意丫头们退下,对贴身妈妈说道:“二爷今夜起会去沈氏房里,连着十夜,你看着办!也需得防他哪天想不通了又折回云姨娘处,让人盯紧了,他们在一起便用药,一次都不能漏掉!与其让云姨娘怀上了再害人,不若怀都不让她怀上!端王妃也说过,云姨娘心术不正,但她深藏不露,又是二爷自小相伴长大的,二爷念旧情,把她放在心头,她若是得了势,必定会生乱,不让她有孩儿也是为了爷、为了咱们家好!只由她这般住着吧,正好帮我拴拴爷的心,省得他在外边各样应酬多了,不安份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机会 蒙玉屏的运气很好,终于又得着一个和端王相遇的绝佳机会。(.好看的小说) 那日仍是晴和的天气,她陪着弟弟蒙玉涵去看了京城几家书院,最后蒙玉涵仍是要读文华书院,没办法,娘说的话在他心里生了根,只有文华书院才能出状元,他将来要考取状元! 弟弟的踌躇满志令蒙玉屏很高兴,但去了文华书院,书院管事却声称学子满员,此时不收新人,蒙玉涵很失望,他姐姐柔声安慰道: “无妨,等过两天咱们再来!” 回去让身边人传话进宫,由太后出面,文华书院敢不收么? 姐弟二人坐了马车回家,路过金福大酒楼,蒙玉屏笑着说:“上次冰雁表姐送的点心,弟弟和娘很爱吃吧?说是这家酒楼做的呢,还想不想吃?咱们也进去买一盒!” 十五岁的蒙玉涵自小就知道娘持家不易,阻拦道:“还是不买了吧,这样富丽的酒楼,点心必是极贵的,不知得花多少银子……” 蒙玉屏听了心里发酸,看着弟弟道:“你是男儿,须得有点豪气才行,拘手拘脚的,将来结交的也只会是些小家子气的朋友,那样对你半点用处也没有!” 伸手从旁边一个包袱里掏出个荷包递给他:“拿去,你只要让伙计替你装上一盒子最新出笼的点心,伙计报说多少银子,便给他多少,余话不说!” 蒙玉涵接过荷包,仍有些犹豫:“姐姐。咱们……可以这般使银子么?”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咱们一家子既然来到了京城,便要过上富足的日子!” 蒙玉涵目光闪动,脸上神色且惊且喜,重重点了点头,便撩开车帘子往车下跳,蒙玉屏目送着他,却瞄见四五名侍卫从酒楼大门里出来。[.超多好看小说]而侍卫们身后相随走出的,赫然是风华俊美的端王! 头戴金冠,一袭明紫色锦袍。绣工雅致精美,衬得他如芝兰玉树,稍稍隐去些许凌盛的轩昂之气。腰间玉带宫绦,巴掌大的玉佩上镌着云纹盘龙,不着龙袍,却一望而知其尊贵身份! 她又惊又喜,几乎不假思索,脚一伸,踹在蒙玉涵屁股上,蒙玉涵大叫一声,从车辕上摔了下去,异常声响惊动侍卫。端王也看了过来。 便见一白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又见停靠在旁的马车上车帘一掀,现出身穿藕荷色衣裳的秀雅女子身影,跪在车辕上焦急地喊: “弟弟,你怎么样了?” 蒙玉涵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掉下车来。他是读书人,讲究仪容端整,最忌讳当众失仪,即便跌疼了也得忍着,赶紧站起身,拍拍衣襟。对蒙玉屏道: “没事,没事,不小心跌下来了!” 蒙玉屏满脸心疼:“下次可不要这么着急……” 无意间抬起头,看见端王,欢喜喊道:“瑜哥哥!” 端王朝着她轻轻颔首,蒙玉屏急忙伸手让蒙玉涵扶着下了马车,一起走到端王面前,拉着弟弟道: “快来拜见过端王殿下!” 姐弟俩双双跪下,端王微笑说:“起来吧,这就是你弟弟?在哪个书院读书?” 蒙玉屏应道:“正是我弟弟,他……” 转脸去看蒙玉涵,蒙玉涵忙又俯身行了一礼:“回端王爷话:小的叫蒙玉涵,还未能正式入学!” “还没找到合适的书院?” 蒙玉屏说:“弟弟在族学里学业向来是好的,因而想去文华书院从名师,无奈……” 她咬咬唇,脸上现出愁苦的神情:“像我们这样无人引荐的,他们不收!” 端王俊美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并不是非要引荐,而是你们来的时候不对,文华书院眼下可不是收新员之时!” 蒙玉屏眼见高大的王辇已缓缓驶来,侍卫请端王上辇,她不由得暗暗焦急,心思急转,正想着留住下次见面的机会,却听到端王说: “这样吧,既是来求学的,便给你一个机会!” 他说完转头朝身后的酒楼看了看,酒楼里又走出几个人,其中一位身穿玉色锦袍,长相清俊,神情略显忧郁的年轻人走到端王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问道: “殿下还有何事?以为您早已离去了!” “本王在等你!” 端王笑着指指蒙玉涵,对那年轻人道:“状元郎,给你荐个小师弟――明州蒙玉涵,据说才学极好,慕名而来要进你家文华书院念书,你可不许拒收!” 许俊卿看了看蒙玉涵姐弟,脸上现出一丝苦笑,许家的文华书院向来不畏权贵,但端王荐的人,还真不好推拒: “殿下之命,敢不遵从?明日教他去入学即可!” 蒙玉屏和蒙玉涵又惊又喜,蒙玉涵当即又跪下,磕了个头,蒙玉屏也跪下来,满脸感激地对着端王说道: “谢谢瑜哥哥!” 端王仍是轻轻颔首,看了看蒙玉屏,欲言又止,最后指指许俊卿,示意姐弟俩向他致谢,然后在侍卫们簇拥下,登辇而去。(.) 许俊卿却因了蒙玉屏那句“瑜哥哥”,看着她楞怔半晌,唤过蒙玉涵问过几句话,做了交待,嘱他明日按时去书院,之后也离开了。 蒙玉屏心里暗自雀跃不已:不费吹灰之力,得了端王出手相助,这一份情要怎么还呢? 太后很快得知这件事,欢喜赞道:“不错,心思敏捷,手段高明,就是要让端王甘心自愿上勾!如此的聪明机灵,抵得过冰雁十倍,不愧是咱们周家的后人!” 端王去金福大酒楼是替韦汉柏出面请客吃饭,韦老来王府探看小乔,端王与他言谈,听他说及翰林院的人太客气,每每请他赴宴,参加各类聚会,韦老也想弄几桌宴席回请他们,以作酬谢,端王便笑着说这有何难?等我有空帮着你办了此事,因而就有了今天午后的酒宴。 韦老不胜酒力,先送了回去,端王坚持与众人喝酒谈话直到最后,散了席,官员们敬请端王先走几步,谁知到酒楼门口遇着蒙玉屏姐弟,想到许俊卿也在,便顺手替蒙玉涵做了引荐。 翰林院的官员有不少能喝的,赵瑜多喝几杯,总算走路还平稳,赶紧要回王府,快到晚饭时辰,他的肚子是饱了,但小乔没吃,小乔肚子里的宝宝也饿了,他得回去陪她们母子! 谁知回到家小乔嫌他一身酒气,不让近前,无奈他只好由海棠和几个小丫头服侍着洗了头发,沐浴更衣出来,小乔已经吃饱离开了饭桌。 赵瑜摸摸她的肚子,怪她吃得太快太少,宝宝肯定吃不好,也吃不饱,小乔笑道:“一会还有很多吃食,点心啊羹汤什么的,放心了,饿不着你孩儿!” 说完拉着赵瑜去书房:“我们娘俩陪你,赶紧把你该看的公文看完,一会陪我们睡觉不准又偷偷起来!” 赵瑜忙说:“不敢了!那晚需要看的公文确实多了些,我怕灯光太亮你睡不好,没想到你魇着了……怪我不好!也把我吓一大跳,这回要看也不走开,只在床头看,守着你!” 入睡前相拥温存,赵瑜不舍地吮吸着小乔柔嫩的粉唇,探取她的甜美芳香,小乔忍不住用丁香小舌缠住他回应,结果惹得火山爆发,锦绣鸳鸯暖被下夫妻俩恩爱情浓,缠绵销魂,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敢太过放纵,但相亲相爱到了那个关头,仍禁不住狂放激荡起来,一番紧风骤雨,双双攀越顶峰,小乔的尖叫声尽数被赵瑜含进嘴里吞咽下肚,喘息稍定,在她耳边轻笑: “让嬷嬷们听了去,非得磨着嘴皮子把我赶走不可!” “赶也不能走!” “不走!怎舍得走?咱们自己抑制着些就行了。” 赵瑜搂着她,大手上下抚摸着仍很纤细的腰身,说道:“还是这么瘦弱,都不长点肉,这两天我不能回来陪你用午饭,又不肯多吃了是吧?不吃、不长胖哪能壮实有力?我问过太医,生孩子是要拼命,要很大力气的!你得有力气,才不致受太多苦!唉,我若能使上劲,助你一臂之力就好了!” 小乔见他着急,反过来安慰他:“宜师傅专门替我配了一副药,说胎儿满三个月便可服用,每日一碗药汤,助母子强健有力,到时小家伙也能帮我点忙,自己使力挣出来!” 赵瑜惊讶:“真有这样的药?我特意问过太医,他说没有!宜师傅那药方子在哪?我明日拿去给太医院的人看看,药材配伍他们总能看得出来,可不要出了差错!” “没有药方子,只有配好的药包,应该没事吧?宜师傅在皖南那边住了十几年,这药方子一直用着,不过也怪,她只给亲近的、十分相熟的人用!像她表妹红袖,两次怀孕都吃了那药,孩子们都很好啊,聪明活泼,粉雕玉琢似的可爱!” 赵瑜不放心:“你不是说红袖生的小儿子不太顺利吗?” 小乔叹服:“这个你都记得?不关那药,是红袖自个身子的原因……他们夫妻以后不会再生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绕弯 赵瑜说:“那药还是要拿给医正看一看的好!” 小乔无奈,只得说:“你实在不放心便拿去吧,不过只许看,不能乱动!我觉着有可能是宜师傅独门秘制,因而不给药方子――这也是千金方,还要看各人体质,配的药材也讲机缘,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吃得到,没有必需的药引子,就无法写方子配药!我知道二嫂嫂有孕后交待过文正哥哥,不知他们去过宜清堂没有。我的这一副,宜师傅早在初次见面时就为我探过脉,有意识地搜寻留存可能用得上的药引子,怀上宝宝之后,更是每月探两次脉,这才定下来,先配成五包药!” “五包?吃多久?” “一包煎三天,一天一碗药汤,半月之后另换五包,吃够一个月就可以了!” “宜师傅,她有丈夫小孩吗?” “有的,她丈夫原先在山里砍樵采药,如今在城外一个庄子里种药草,夫妻有四个儿女,长子十二岁,都能为人诊脉了!” 赵瑜点头:“看来她也用过这药,等我拿给太医院医正看过,若他也觉得可以,没有什么毒性,那就吃吧!不过你还是得多吃饭,明日起我不很忙了,可以回家吃午饭,又要用喂的!” “你那叫喂吗?填鸭子似的,逮住了一口接一口地灌!” 赵瑜笑道:“我着急啊!看看碗空了,饭食全喂进你肚子里,心里真高兴――我喜欢喂你!你以前不也这样喂我的?我那时只想要你喂,你偏把我推给大妞二妞,那俩丫头,喂着饭自己先张大嘴巴啊一声,最怕的是还给我吹一口气,都没胃口吃了!” 小乔噗地笑了:“也没让她们喂几次啊,我需要出门时才拜托她们!” “还没几次?我肯让她们喂是怕你担心,没想到你后来倒是越来越懒。索性在家也不喂了,垫个小凳子上来要我自己吃!” 小乔摸摸他结实发达的胸肌,靠上去:“是二妞跟我说的,她说你要自己吃。我想想也好,臂膀上的筋骨好起来,需要锻炼手臂了,就让你慢慢地活动活动喽!不然你怎能好得那样快啊,长成现在这么健壮,多棒!” 赵瑜挺了挺胸脯,让她躺靠得更舒服:“那以后你也多活动。母子都结实些――饭也还是要多吃!” “现在不吃不行了,他长得很快,需要营养,每天吃完正餐,随意出去走几步也会自己想着要带上各种各样的小吃食,像只馋猫似地不停地吃,以前我哪是这样贪嘴的啊?还好只在自家院子里,不然让别人瞧见。难看死了!” “不难看!你怎么吃我只觉得好看!” 赵瑜握住她的手,放到她微凸的小腹上一起抚摸着:“多吃饭养孩儿,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够你忙的了,咱们不管别人!来,我拿毯子包了,抱着去净室!” 玉池子里热汽蒸腾,净室由青梅管着,热水常备。 夜深了,二人不再玩水,洗好穿上衣裳,赵瑜仍抱着小乔回到床上,取下簪子。用手指细心地替她梳理着如缎的黑发,说道:“头发又顺又好,不用拿梳子梳了吧?该睡觉了!” 小乔点点头,赵瑜便搂着她躺下,由着她怎么舒服怎么睡,把腿和大半个身子都搭到自己身上。还伸手替她揉揉,小乔搂着他的腰,头枕在他肩窝,满足而甜蜜地叹口气,闭上眼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你,阿瑜!” 赵瑜把被子裹严实,笑道:“忽然又傻了?谢我什么?” 小乔抬头,在他温暖的唇上印下一吻:“谢谢你做我的丈夫,给我如此美好的幸福!我是天底下最幸运最快乐的女人!” 赵瑜含住她柔软的香唇,用力吸吮一下:“你不快乐,我何乐之有?幸运和幸福都收着,我们一家子慢慢消受!” 太子府又添皇孙,皇帝十分欢喜,前些时因政务事被耽搁了秋猎,值此初冬晴暖天气,顿时兴致大发,下旨两日后率诸王和文武近臣出城,围场冬猎。 陪同皇驾外出狩猎的嫔妃仍将是淑妃,被皇帝禁足之后屡次装病乞怜,那夜终于重获皇帝宠幸,小别胜新婚,她把皇帝服侍得舒舒服服、欲仙欲死,皇帝对她更加迷恋,在床上便亲口应允她重新掌管后宫,依然保住她无冕之后的位置。 因而她敢于在第二天皇帝上朝后,就盛装出宫,意气风发地前往润德宫向德妃讨回后宫掌印,连讽带刺,讥诮德妃没本事,她给了一个多好的机会,德妃都没能抓住,把后宫管得乱七八糟,由着吕才人为所欲为,连夜专宠,还侍候不好皇帝,让皇帝心情大为郁闷,淑妃要抱回青阳公主,青阳却紧紧拉住德妃不放,不肯随她回紫云宫,淑妃连恐带吓,把青阳弄哭了才罢休,不得不悻悻然离开,想想心有不甘,又跑去吕才人那里,给了吕飞翠些苦头吃,这才往慈宁宫去。 她不怕德妃和吕才人在皇帝面前说她的坏话,德妃是老好人,性情隐忍,不碎嘴。而吕飞翠位阶低下,还得在她手下讨生活,没那个胆! 在慈宁宫给太后行礼请安,看见荥阳公主站在一旁,想起被禁足之前与荥阳公主撕破脸皮,相互讥讽,荥阳敢于那样对待她,是以为她再无出头之日了吧?却怎会想到皇帝已经习惯了她的温柔,这辈子都休想离得开她! 淑妃心里涌起胜利的感觉,一反往日对皇子、皇女们温和亲切的态度,在太后赐的座位上坐下,挑衅地斜视着荥阳,唇边泛起一丝淡笑: “原来荥阳也在啊!” 荥阳公主看着淑妃得意洋洋的样子,内心大怒,却碍于礼节,无奈只好起身,略略朝淑妃福了一福: “见过淑妃娘娘!今儿进宫给皇祖母请安来了!” 淑妃故意端起脸:“既是进了宫,你父皇那里也该请个安,他可是很疼你的呢!” 荥阳公主笑笑:“父皇确实疼我,知道我喜欢皮毛,每年秋猎冬猎都忘不了喊上我跟着去挑选!今年我要请父皇替我打一只红狐狸,我想要一件红色的围脖!” 淑妃脸色一变,抬眼看着她,荥阳笑容灿烂愉悦,看来是真得了皇帝旨意。 心里暗想:惹得本宫不高兴,今年冬猎就让你去不成!本宫自会把所有漂亮上好的皮毛都收括囊中! 太后此时却没顾得上看她二人的脸色,轻拍荥阳的手问道: “你方才说的,那明州蒙家的孩子怎样了?” 荥阳公主便转过脸,继续给太后述说起她在街上遇到的事情:“皇祖母,我不认得明州蒙家的孩子,当时车辇将他碰翻,伤着脚了,众人只认得他身上穿的是文华书院学生装束,便将他扶起,驸马下去问了他话,他说他是明州蒙氏族人,名叫蒙玉涵,他父亲叫蒙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可我身边嬷嬷听见却变了脸色,说明州蒙氏,那可是皇后娘舅啊,那蒙什么,正是皇后的表弟啊……我身边这位嬷嬷是当年母后的贴身侍女,指了跟着我去到公主府的,如此,我便让嬷嬷下去细细问话,这才知道,原是……他家与皇祖母也是亲属呢!” 太后叹息着点头:“可怜见的!我是听说过这事,年岁久了,也不太记得了――当年我那侄女儿嫁入蒙家,她夫婿读书上进,很得你母后看重,却没想到,刚中了进士,得着个官职上任没几年,便撒手去了,你母后也为他伤心过好一阵子,赠了不少财帛给他孤儿寡母……却不知这蒙玉涵有几个兄弟姐妹?” “他伤在脚上,又听嬷嬷说是母后亲戚,我夫妻少不得送他回家,他母亲出来迎接,原来还有个姐姐,水灵灵秀丽温柔,端端生得好相貌!又是极乖巧的,我寻思着,若是哪天得便,带来给皇祖母瞧瞧!” 太后很欣慰:“这就好,这就好!荥阳啊,你母后曾经看顾过他们母子,如今你既是知道了他们,这蒙玉涵若是肯读书上进,时不时地你便给他们些关照,顺了你母后的心愿!皇祖母老了,可顾不得许多……” 荥阳公主笑着说:“皇祖母放心吧,我知道他们住处,也告知他们公主府在哪条街,若是有事,尽管来寻,自当尽力给他们行些方便的!” 太后点着头,伤感到:“你这良善心性,是随了你那贤德的母后啊,我那好儿媳妇!” 荥阳眼圈泛起红晕,想起母后,禁不住扯了帕子擦拭眼睛。 淑妃干坐一旁,不知道她们说些什么,插不上话,又不能立即就走,心里极是不耐。 而端王府内院,小乔听到皇帝要围场冬猎的消息,大感遗憾,对赵瑜说:“若是肚子里没有宝宝就好了,我也可以跟你去!” 赵瑜把她抱在怀里,大手护住她的小腹,悄声道:“在这里呢!那样的话不要随意乱说,他会不高兴的!我听当了父亲的属下们说,胎儿很有灵性……小乔,我不去打猎,在家陪你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对策 本是无心之语,被他这么郑而重之地提醒,小乔不免也过意不去,觉得对不住孩子,伸手摸摸肚子:“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他在睡觉呢,听不到!” 又好笑地看着赵瑜:“肚子里的宝宝也是有灵性的,这话好像是我给你说的吧?什么你的属下?男人们懂什么!” 赵瑜笑:“怎么不懂?真是他们这样说的――李都统、田参领都各有一双儿女,议事之余与他们一起喝茶吃饭,我问一句,他们能给我说出几十条育儿经……也说初时很贪睡,四五个月后才动了,高兴起来拳打脚踢,不合他心意就一动不动,和太医们说的没有差别!” 小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朝代的男人们也会对妻子的孕事感兴趣?如此细心,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一大一小两只手交叠着爱抚肚子里的宝贝,小乔说:“留太子监国,皇上可以尽兴去狩猎,早盼着这一天呢,敬王他们都去,连荥阳公主也得到邀请,你若不去,皇上会不高兴的!谁相信你只是为了陪妻儿啊?弄不好太子会以为你对他不放心,留在京中防他什么呢!再说庄王妃、仁王妃也有孕,还比我月份大,庄王、仁王都不陪着,我凭什么就比她们多娇贵?” 夫妻俩正坐在厚院小木楼前廊晒着暖暖冬阳,赵瑜见小乔眯起眼,便抬手覆在她额上,挡住一缕阳光,笑道:“我和太子之间没有任何罅隙……你这小脑瓜怎么转的?就爱胡思乱想!父皇骑术娴熟。身手矫健,射箭极有准头,少人能及,他素爱狩猎,此次去的是西山,西山往南有温泉池,秦澄早安排好了。狩猎之后泡温泉,这一去总得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我怎能离开你这么久?只想陪着你。没空闲和他们东玩西玩,也无趣得很!” 小乔瞪大眼:“要去这么久?还以为最多三五天呢!我不想你去,可做为儿子。不陪皇上总是不好,你小时候多跟着皇上,骑术、箭术是皇上亲自教导,他也有许多年没和你一起打猎了吧?必定想看看你的长进!唉!你若不去,他会失望的!” 赵瑜把她搂得更紧些,却不再说什么。 夫妻心意相通,他所想的,小乔总能揣摸得到。 沉默了一会,小乔说:“阿瑜,你陪皇上去狩猎。等他们往温泉池去玩乐的时候,我让侍卫给你传信,只说身子不适,你就可以回来了!” 赵瑜点点头:“若非得去,也只是陪皇上狩猎。温泉池那里就不去了!” 又苦笑道:“能不能想点别的法子?说你身子不适,只怕那时听着,先就吓我一跳!” “别的……实在没有哪一件够份量,能把你从皇上身边拉回来!” “小乔,我真的陪皇上外出,你可一定要保重。就像现在这样,乖乖在家待着,不出门,不去娘家,听不听我的话?” “夫君的话怎能不听!可为什么不让回娘家?” “要见忠义侯夫人或是谁,让侍卫们去接来,侯府就不必去了!我原先不让你知道老太太闹事是不想你烦心,没料到忠义侯对老太太顺从到那步田地,不声不响就纳了丰氏……你若去侯府只怕会生气,现在却不是生气的时候!” 小乔叹了口气:“看见他们确实会郁闷,父亲令人失望,娘让人心疼,又恨其不争,她怎么就这么扶不起啊?她的女婿、女儿站在她身后,大哥二哥和弟妹们也只会支持她,有什么好怕的?我真是不懂!那天若不是顾及宝宝,我真想把侯府闹翻了!” 赵瑜安抚她:“每个人都会有所顾及,你顾着宝宝,岳母何偿不是顾着忠义侯的脸面和感受?只是岳母大可不必受这份委屈,她可以给我们报个讯,这个……也怪我,是我怕你心思受干扰,有意阻了侯府的消息。” 小乔白他一眼:“瞧你干的好事!” 赵瑜忍不住笑:“也不能全怪我,我提醒过文正,谁知他独善其身,结果倒让岳父……哎啊,只想到文义、文正身上,不会老太太一开始就看准忠义侯了吧?” “谁知道!” 小乔伸手抓旁边小矮桌上八宝攒盒里的葡萄干吃,往赵瑜嘴里塞了几粒,赵瑜还没嚼就皱眉:“酸!会倒牙的,你吃点甜的吧!” 小乔又塞给他一颗红枣,说道:“早该想到老太太看准了父亲――那个丰玉容年纪小,辈份可大着呢,她不是我们的表姐妹,是表姑啊!你怎么只想到文义和文正?” 她吃着红枣,心思转动,忽然笑起来,吞咽中被呛得咳了几声。 青梅送上一杯热热的白开水,赵瑜拿起喝了一口,觉着不烫,便递给小乔喝,不满地看着她:“又偷笑,什么事快说!” 小乔笑道:“我想明白一件事:你们皇家娶媳妇好像不论辈份的,想要谁就娶谁,所以你也以为老太太会把丰玉容给我大哥、二哥!” 赵瑜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层! 皇宫里确实曾有过辈份混乱、姑侄成亲之事,但那多是拥有至尊皇权的人弄出来的,皇帝看上的美人,管她是谁?他的祖父就曾把亲姨母封为贵妃,只不过未曾生有子嗣。 赵瑜不禁脸红,没想到小乔会知道这些,谁告诉她的? 人伦辈份他岂会不懂?是他就做不出这种荒唐事,只是不想理会别人罢了。 看看站得远远的侍女们,他俯下头含吮小乔圆润的耳垂,笑道: “困不困?抱你回房睡午觉去,省得让婢仆们听见你胡说八道!” 小乔忙推开他:“不困!现在什么时辰?还没吃午饭呢,我饿了!” 赵瑜缠着她:“没到时辰,不给吃!” “那就不吃了!” 小乔摸摸肚子:“宝宝乖哦,咱们也够胖了,刚好可以减减,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还有果子吃呢!” 赵瑜哭笑不得,唤过青梅,吩咐提前开午饭。 午后赵瑜进了书房,小乔让青山在旁伺候,把绿水唤到上房,协助青梅、海棠替赵瑜准备外出狩猎所需的服装和各样物品, 而荥阳公主的府邸,此时却是热闹非凡,几位公主和好些个宗亲媳妇们正在讨论不休,往年多是秋季狩猎,大家谁没有几套那时节的猎装?今年却是冬季狩猎,该穿些什么样的衣裳,各人意见不统一,便来找荥阳,荥阳是个爱好穿着打扮的,这方面有见识,听听她的主意。 女眷能参加狩猎,也是多亏了荥阳公主,荥阳自小得父皇教习过骑术,因而每年狩猎她都能随皇驾外出,狩猎中捕获得到的各种上好皮毛多数归她所有,其他的公主们见了大为眼红,也纷纷学会骑马,并要求跟去,到后来使得整个皇室宗亲的女眷都动了心,皇帝也愿意看到女子们多运动,有利于身体健康,便下了一道旨意:凡是被允许参加狩猎的宗亲或官员,都可以带一名家眷同行,只是女眷们要量力而行,自己多注意安全! 荥阳公主正和贵妇们商讨装束,贴身的嬷嬷走来小声禀道:“明州蒙家的玉屏小姐,说是奉了她娘的命,带些土仪来拜谢公主!老奴因说公主正忙着,她便欲留下礼品,说改天再来,想着她也无非是要见公主一面,就让她等等,来报给公主知道!” 荥阳公主心情正好着,便笑道:“那女孩生得清秀讨喜,是个可人心的,果然小时得着母后怜惜过的都不同――把她带过来吧!” 蒙玉屏进了公主府,被荥阳公主带着见过众位贵妇,一说是明州蒙家的小姐,大家都知道那是名门望族,清贵人家,对她亲切友好,有的以为她也是要去参加狩猎的,见她身上衣装样式精巧不俗,便拉着问着装的事,蒙玉屏会骑术,多少也懂得骑马时该穿什么衣裳,尽着自己的所知建言几句,荥阳公主听了,深以为然,那天午后敲定猎装,公主府宴客,蒙玉屏成为座上客,荥阳公主得知她也会骑术、射箭,大喜,当即邀请她一同出狩,到时就跟在自己身边。 既然是公主邀请,那么一应行头都不需要她操心,荥阳公主交待她明晚来府里住下,后日清早随大队出发。 蒙玉屏喜不自胜,诚心诚意谢过荥阳公主,即告辞回家做准备。 成功走进公主府,攀上了荥阳公主这棵大树,那么离端王府,还会远吗? 端王骄傲俊逸,却不是风流好色之人,见了两次面,他都是和颜悦色,明朗坦荡,看不出有什么暧昧之意,可是她能感觉得到,他喜欢她!人说端王冷面无情,可她每次都看到他的笑容,温暖如春,一听她说及弟弟蒙玉涵想进文华书院,几乎都不用她们姐弟俩等上一天半天,立即就办了下来……太后说,端王只有喜欢那个女人,才会看重她的家人! 蒙玉屏无法抑止内心的激动,在马车里双掌合十,闭目暗自祈祷。 小乔猜得一点不错,皇帝此次狩猎怎会漏掉赵瑜?未出发之前就让张童三番两次来找赵瑜,总有交待不完的事儿,赵瑜每次看见张童就郁闷,不是怨皇帝多事,而是年轻太监那张纯净俊秀的笑脸,小乔居然说,喜欢看他那对酒窝! 男人家,脸上长什么不好,偏长出一对酒窝! 抱怨过后又默然:张童他不算男人了啊,可……到底也不是女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见机 皇帝狩猎,带着妃嫔、近臣、文武官员,众皇子、皇女驸马,还有宗室子弟和眷属们,前有三千羽林军,后有守备营,中间有御前侍卫队,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随传随到的暗卫,鹰笛阵阵,天上猎鹰起起落落,凶猛精悍的猎犬四处奔跑,大队人马踏过之处,腾起漫天烟尘,浩浩荡荡,势同出征。(.无弹窗广告) 荥阳公主很喜欢乖巧又有主见的蒙玉屏,带着她坐在同一部马车里,因路途还长着,骑半天马贵女们吃不消,还是留点体力到猎区再骑上马做个样子。 透过纱帘看见端王身穿玉色团龙锦袍,领一队人马站在稍高的小山包上检视队伍,荥阳公主撩起窗帘朝端王挥挥手,端王笑着点了点头,明朗的笑容从蒙玉屏眼前闪过,她只装没看到,心跳如鼓,脸上却神色平静。 敬王骑着匹棕色马过来,和端王走在一起。 端王看了看敬王的马:“好像是我送你的北漠良马?你到底会不会养马,我交给你那时可不是这样儿!” 敬王懊恼:“那几个蠢材,又说懂马,不管什么好马交到他们手里,不是给养死了就是瘦得皮包骨,气死我了!” “不行就换人!” “换过好几拔,唉,弄得我都心凉了――莫不是我那王府里有鬼怪,马也养不成,人也养不好!” 端王哧地一笑:“我看你气色始终这样,挺好的嘛!” 敬王也笑:“若是连我也不成了。那还得了?” 端王问他:“就你一个?不带敬王妃么?” “莫提她,如今看都不想看见!” 敬王面露愠色:“以前只是觉得她无趣令人生厌,却没想到心肠歹毒狠辣,连我身边人也不放过,揪住个小错就往死里打,秋云也是个蠢的,有了身孕不自知。太医来诊问过才知已经四十多天……没有用了,连秋云以后都不能再生!” 端王怔住:“五弟如何处置,仍由着她做主母?” 敬王冷笑:“害我子嗣。岂能容得她逍遥?但她毕竟占着个妃位,有淑妃在父皇身边,惯会搬弄。也没有声张,只让人给她吃了药,慢慢便会病重,之后关进别院,由她要死要活!” 端王想到太子府也曾有侍妾相互残害的事发生,不由得感叹,后院妻妾成群,你争我夺,最先受到伤害的往往是子嗣! 幸亏他有小乔,一个小乔足够他疼爱一辈子。不需要承受那样的烦恼! 再往前走,赶上了庄王和仁王,两匹棕红马一左一右夹住匹白马在中间,似乎正说得热闹,细看中间那人却是状元郎许俊卿。 见端王和敬王上来。几个人忙见礼打声招呼,敬王笑道:“怎么像是你二人把状元郎给劫了?他不是应该在皇上身边吗?” 许俊卿苦笑:“仁王殿下自个儿才学不浅,偏要抓了我来,要我为小王爷开蒙!” 庄王说:“我怎及得状元郎?先与你定下,日后太子若是找你,我和七弟的孩儿也可沾光!对了。还有四哥的!都是同一年出生,一般大,你可莫要推辞!” 端王好笑:都没生出来呢,这两位也太性急了吧! 便为许俊卿开脱:“还小着呢,乘兴出来打猎的,你们莫纠缠得俊卿没了心情!” 庄王和仁王放过许俊卿,庄王见敬王讪讪然自己走在一边,知道此刻提及孩子,却是触动了他的烦恼,便四下张望,有意岔开话题: “五哥,今年没人陪你骑马满坡乱跑了――还以为宋娉婷那丫头会跟了你一起来!” 敬王笑笑:“她如今好事将近,怎会再来趁这个热闹?还不得老实在家等着做新娘!” 仁王笑着说:“宋娉婷那丫头,看着就是个刁顽跋扈的,不肯受规矩束缚,若是没本事拿住她还真不敢娶回家……却不知她走了什么运,让今科榜眼给看上了!听说那榜眼是江南名士,斯文秀雅,这回真正是秀才遇着兵了!” 兄弟几个说说笑笑,许俊卿渐渐落在后头,脱离了他们。[] 听着王爷们议论猜测宋娉婷的婚事由何而来,他内心不免酸痛,一切起因,就在眼前历历再现。 不能忘记那位娇憨俊美的韦公子,即便在得知她是端王的女人,一颗心坠入深谷之时,仍然拼命地在脑海里留住她的笑颜! 他拿不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可就在看清她的人,听着她轻闲淡笑着对闺友作的一番指点,他心里狂跳不停――一直求之不见的,正是她啊! 时运弄人,端王先行一步,她已被聘作端王妃! 却不能放下她了,她的影像刻在他心里,不能也不想抹掉! 如丧考妣般,只觉得心如刀绞,用了一天一夜来克制自己的伤悲,几乎没有勇气去参加那场科考,勉强应对,没想到还能考上,殿试时他狠下心来:若不能进士及第,此生就此作罢! 他中了状元,而那个被她指为状元的,成了榜眼! 状元和榜眼之差,只在毫厘! 那个女子,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才会有一双能识人的慧眼! 端王府大婚,他和弟弟去参加了婚宴,赵瑜是父亲的学生,从小到大,彼此并不陌生。 看着赵瑜手持红绸牵引新娘,喜堂上和新娘拜天地,不顾喜娘阻拦凑近新娘说悄悄话,那满脸的幸福,灿烂的笑容,先是刺痛了他,随后内心逐渐平和――那样的女子,任何一个男人得到了都会宠爱非常,她没有理由得不到赵瑜的深情! 既然今生与她无缘,那就退隐一边,把最美好的祝福给她,让与她有缘的人好好疼爱她,唯愿她喜乐常在,一生幸福! 他是新科状元,进了翰林院,认识韦老,听说是端王妃的外公,忍不住就多与韦老接近,听到她的一些消息:婚后幸福快乐,有了身孕,被端王当成宝一般护着,极少出门……他很安心,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掩卷沉思之际,会忽然想起那天的偶遇,下意识地重温她的神情言语,明媚的笑容、清澈的双眸、活泼清甜的笑语……无意似有情,如沐春风,待一切虚幻影像消失,他空荡荡的心里便又多添一层忧郁。 午后到达猎区,早被派遣过来的兵丁已平整好驻地,搭起各式帐蓬,王爷们的帐蓬区分在皇上的大帐左下首,庄王和仁王各带有侍妾,敬王也有两名侍女,端王没带女眷,便住在最外边的一个帐蓬里,还是在边关时的老习惯,贴身服侍的只有青山和绿水。 其实许多将官都喜欢用男侍从,简单利落、准确快捷,青山和绿水帮他洗头搓澡,梳头穿衣,动作轻快从容,有条不紊,后来的海棠几个丫头做的也不见得比他们好多少。 荥阳公主住在另一个区域,把自己的物件安顿好,跟驸马说了一声,便带着蒙玉屏走出去转一圈,她得先去找那几位箭术厉害、善于射杀狐狸野兔的弟兄们打声招呼:明天有皮毛好的猎物要记得留些给荥阳公主! 驸马是个文官,体质不怎么好,能够骑着马跟随大伙儿赶来看个热闹就不错了,巴望他为她射杀猎物那还是算了。 走了几个地方,猛省到四弟瑞王没有侍妾带在身边,怕是还不能整理好帐蓬呢,赶紧急步往端王那里去,看看能替他做些什么。 端王帐前侍卫三三两两闲散地站着,见了荥阳公主俱都行礼问安,再看到荥阳公主身后的蒙玉屏,都认得,也不觉奇怪:能喊端王瑜哥哥,那自然和荥阳公主也是亲戚了。 帐蓬里已经打理得很好,整齐干爽,端王正坐在床上将一份图牒打开来细看,听侍卫报说荥阳公主来了,便抬起头,笑着喊了声: “姐姐!” 荥阳公主将一身简洁装束,显得刚柔并济的蒙玉屏指给他看:“还记得明州蒙家么?母后的舅家,这是蒙玉屏,母后小表弟的女儿!” 蒙玉屏却含羞笑着对荥阳公主说道:“我见着瑜哥哥了,那日去公主府拜访时说过!” 荥阳公主眨了眨眼:“我连日来实在太忙,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见过就好,日后再带你去端王府拜见端王妃!” 端王看着蒙玉屏,含笑道:“端王妃近段不太愿意见外人,过一阵子吧!你既是跟了公主来,明日便在女队里,由一位女将军带领,自有你们的玩法,公主们会有侍卫护着,到时你要自己注意些安全!” 蒙玉屏点头,认真地大声答应:“是,我记住了!” 荥阳公主笑了起来,拍拍她:“瞧你这干练样儿,都可以做一名小兵了!” 端王又问蒙玉屏除了会骑马还会什么,蒙玉屏说会射箭,以前在明州也有陪堂姐去参加过山上的狩猎,懂一点打猎的规矩。 端王笑着说道:“那刚好合适,今年参加冬季狩猎的命妇贵女比去年增多,你们的女将军正愁会射箭的人员不够分配,一会让荥阳公主带你去一趟那边营帐,你或能派上用场!” 蒙玉屏明亮的双眸闪动华彩,和端王对视着,欣喜地说道: “我愿听从将军差遣!”(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迷惑 第二天狩猎归来,自然是男人们收获多多,小到野鸡野兔,大到野熊、豹子、獐子等凶猛野兽,还有些温驯的野山羊和野鹿,军士们一一抬回营地,听着女眷们的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满带着激动和赞赏,男人们的那点虚荣心得到满足,雄心壮志空前高涨,想着明天还会有更多猎物扛回来。 所有猎物归拢在一起给皇帝过目,皇帝那一组人马射杀的猎物最多最大只,皇帝龙心大悦,带着淑妃一边巡看,一边哈哈大笑,和身边近臣指点着猎物,交流述说在山上打猎时遇到的种种险境。 赵瑜身穿银色软甲,将两只还带着箭羽的火红狐狸递交给荥阳公主,荥阳公主大喜过望,抱了一只去细细抚摸,又让身后的蒙玉屏帮着接下另一只,蒙玉屏走近前来,对着赵瑜甜甜一笑,从赵瑜手里接过鲜艳夺目的红狐狸,一张脸飞满红霞,似乎被狐狸毛给映红了。 赵瑜问道:“玉屏儿今日可有收获?” 蒙玉屏不好意思,抿着嘴一笑:“射到了一只小灰兔!” 赵瑜笑:“不错啊!都能射到兔子了!” 蒙玉屏反问:“瑜哥哥,明天你们去哪里?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荥阳公主忙说:“他们去的地方有猛兽,你女孩儿可不能去!” 赵瑜点头:“明天要进入更深些的山林,太医院需要新鲜虎骨,想捕一只猛虎。去的人都得精挑细选。你们女眷还是留在外边吧,跟着侍卫们安全些!” 蒙玉屏听话地答应一声,仰脸看着赵瑜,满眼钦慕:“听说瑜哥哥今天射杀到一只大熊,瑜哥哥真厉害!” 赵瑜微笑:“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十几个人一起呢!” 三个人站在空地上说话,夕阳西下。(.好看的小说)余辉将他们的身影渡上一层金边,远远看去很是吸引人,路过的人们都会忍不住瞄过去一眼。 不远处一棵大树旁。许俊卿穿件蓝色暗纹箭袖紧身猎装,负手而立,身姿略显单薄。却也俊雅挺拔,他脸色平淡,目光清冷,注视着心情愉快的赵瑜,他笑得那么爽朗,目光温和地看着站在他身边的蒙玉屏,佳人明眸皓齿,巧笑倩然,身姿婀娜娇美,与韦公子有几分相似。若不是正面得见,恍眼看去还以为是端王妃来了。 端王妃,她此时在家安心养胎,绝不会想到千里之外,有这样一位佳人代替她取悦端王! 许俊卿心里微微抽痛。轻叹口气,转身离开。 另一边,敬王和庄王、仁王站在一起,三双眼睛也直瞪瞪地看着赵瑜他们,敬王双手抱胸,一只手摸着下巴。皱眉道: “我和四哥生来犯冲的吧?才发现荥阳公主身边有这女孩儿,还没来得及动手呢,他那边就又勾搭上了!” 庄王哈哈笑:“五哥,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荥阳公主府离端王府近着呢,离你那边却是远了一倍!有什么好事儿,自然是四哥先知道,这水灵漂亮的表妹,也还是先认四哥这位表哥喽!” 仁王笑道:“五哥,你听人家叫‘瑜哥哥’,多好听!想想她要是叫‘琛哥哥’,一不小心就成‘撑哥哥’了,那算什么回事儿?” 三人都笑起来,敬王给了仁王一拳:“那叫你最好,‘璎哥哥’,苍蝇是吧?” 正在互相取笑,皇上身边内侍来请:御帐开宴,皇上请王爷们一同用膳! 晚上会燃起篝火,烧烤各样淹渍好的野味,君臣一同饮酒作乐,庆贺首战告捷,此时要先吃点饭食养肠胃,免得喝多了酒伤身,太医和内侍为皇帝安排下酒前御膳,皇帝却又体恤他的儿子们,都叫去一起吃。 饭桌上,皇帝笑问赵瑜:“听说你今天射到了红狐狸,怎么,都不让朕瞧一眼就收起来?怕谁抢了你的?小乔喜欢,尽管替她多挑几样嘛!” 赵瑜答道:“回父皇话:荥阳公主说想要红狐狸皮毛,孩儿就拿给她了!” 庄王有些奇怪,看向赵瑜:“四哥,你今天可只射到两只红狐狸,都给了她们,万一明天没有了,拿什么给四嫂?” 敬王和仁王也看着他,赵瑜笑了笑:“你们四嫂不喜欢这些,不论世人眼里多么珍贵的皮毛,她看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仁王问:“女人们谁不是梦寐以求想要一件华丽皮毛衣裳,四嫂却是为什么不爱?” 赵瑜笑意更深:“她就是个小傻瓜,说穿着皮毛会想到被射杀的禽兽,心里不舒服,身上也不舒服!” 敬王执筷的手顿了一下,目光闪烁不定,暗叹口气,低头吃饭。 皇帝哈哈大笑:“那小丫头!一张嘴巴厉害得很,却是个心地善良柔软的!她不喜欢皮毛也罢了,回头朕给她几匹新来的西蜀彩锦!” 赵瑜笑着顿首:“儿子代媳妇谢过父皇!” 皇帝点点头,看看其余几个已成亲的儿子,补充道:“每个娶了媳妇儿的,都有!没娶媳妇的瞧着吧!” 敬王、庄王和仁王欢喜谢恩,几个年纪尚小的皇子乖乖低头吃饭,一边腹诽:娶媳妇又不是想娶就能娶的,父皇您老人家小器不给就不给了嘛,编什么理由! 端坐在皇帝身边的淑妃此时也在腹诽、悔断肠子:难怪做了那么多努力仍拿不下端王妃,原来她不喜欢皮毛!偏自己还自作聪明,大手笔给了她两块珍贵无比的紫貂皮毛,真是割了肉呢!那小妮子倒好,不哼不哈拿回去,又不爱用,难道扔库房闲置着?心疼死人了哟! 晚上的篝火宴会,场面热烈而欢乐,宽阔空地上燃起小山似的大火堆,熊熊燃烧着,隔开一定的距离,团团围住大火堆又分别架起许多小火堆,呈众星捧月之势,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割肉烧烤,喷香的烈酒送下大块鲜美野味,吃得是热闹开怀,高兴异常。 酒过三巡,赵瑜的席位添了几个人,先是荥阳公主带着驸马和蒙玉屏过来,赵瑜请他们坐下,敬酒的人和相互灌酒的人来了又走,驸马很快倒下,蒙玉屏见赵瑜喝了很多,怕他也倒下,自告奋勇帮他喝了几碗,荥阳公主赞许地点头笑着,赵瑜却摆手不再让她喝。 下边各位王爷、文武官员都看见了:端王身边有一位姿容艳丽的女子为他挡酒。 不一会,许俊卿也过来,和赵瑜互敬了一杯,向荥阳公主行礼问安,之后便含笑看向蒙玉屏,此时的蒙玉屏却不肯理会别人,她全部的注意力只在赵瑜身上,不管赵瑜醉不醉,她都能够找到理由接近他! 赵瑜指着许俊卿,对蒙玉屏说道:“怎么,不认识了?这是许状元啊,你弟弟多亏了他才能进文华书院!” 蒙玉屏听了,赶紧细看许俊卿,这才站起身来,庄重地行了个礼,红着脸道:“先生穿官服和着常服的模样差别好大,小女子眼拙,一时竟是认不出来!还请先生原谅!” 赵瑜请许俊卿入座,笑着拍拍他肩膀:“风流才子,俊雅名士,名扬天下的状元郎啊,换件衣裳居然就认不出来了!来来,玉屏儿该给先生敬酒,得好好说道说道!” 许俊卿也不客气,顺着赵瑜的手势就坐在他右侧,刚好挡在蒙玉屏和和赵瑜之间,阻住了蒙玉屏看着赵瑜的目光,她也不能再频频靠近来为赵瑜添酒或替他接下别人敬的酒碗。 蒙玉屏心生怨怼,对这个忽然出现的许状元烦得不行,而许状元行为却十分古怪――他坐下来之后,不是面朝赵瑜,去和赵瑜说话饮酒,竟是转过身来对着蒙玉屏,满脸带笑,彬彬有礼地问她话,看着她的目光也温柔多情,似隐含着某种含意。 赵瑜回头看了他们两次,只是微笑着,并没有打扰他们,反而阻止了两个向他敬酒之后,还想找许状元喝酒的文官。 蒙玉屏暗觉不妙,小心冀冀地和许俊卿对答,到最后实在不想答理他了,索性不作声,那边的荥阳公主发现她不说话,问她是不是困了?明天还有狩猎,若是困了便回去歇着,她自己也喝够了。 蒙玉屏连忙摇头,这个时候赵瑜喝得半醉不醒的,她怎舍得走开? 便转过脸去和荥阳公主说话,期望许俊卿被冷落之后自己离开。 却不料许俊卿像屁股被粘着了,坐着一动不动,蒙玉屏和荥阳公主说话,他就和赵瑜饮酒谈笑,时不时地转脸去看蒙玉屏,脸上牵挂期许的表情,令人迷惑不解:端王身边那女子到底什么身份啊?许状元敢于坐得这么近,两人笑容亲切,言谈亲密,许状元这可像是一副迷恋钟情的神情啊,而那女子也不拒绝,旁边的端王赵瑜更是事不关己一般! 怎么回事?那女子不是端王看上的女人吗? 赵瑜虽然有点酒量,终是不能敌络绎不绝上来敬酒的人们,低声对许俊卿说了一声:“你还不走?我可是要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阻拦 说着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挥手说道:“各位吃好喝好……本王醉了!本王喝不过你们,先下去了……” 走着路脚步踉跄,身子斜斜地像要倾倒,蒙玉屏惊呼一声:“瑜哥哥小心!” 就想绕过许俊卿过去扶住赵瑜,许俊卿也站起身,有意无意总挡在她面前,含笑的声音温雅而轻缓:“蒙小姐不必着急,端王爷有近侍,有侍卫,没事的!” 这一挡一劝,就让蒙玉屏失了先机,两名高大的侍卫很快走来,让端王扶着他们肩膀,又有两位身形高挑略显单薄的近侍近前,细心检看端王神情衣装,之后带路一起离开。 蒙玉屏目送他们离去,内心又惋惜又懊恼,她若能近身扶住端王,那些侍卫有所顾忌,必不敢靠近,她就可以送他回帐蓬,男人们粗枝大叶怎及得女人的温柔细腻?端王身边没有女眷,不见得不喜欢她服侍!有了第一次就不会拒绝第二次,这样一步一步来,十几天狩猎期呢,每天面对娇艳红颜,他还能耐得住寒夜孤枕?等到狩猎结束,成为他真正的女人是必然的! 这么好的机会,却让许状元给坏掉了! 什么风流才子?十足的酸儒书呆,脑子不开窍,没看出来她对端王有意么?还拿那种眼神看着她,难道对她有所企图?做梦去吧! 蒙玉屏却不能对许俊卿表现出半点不高兴的意思,毕竟人家是个状元。弟弟还在他家的书院读书呢。 只好强颜欢笑,重新坐下,许俊卿向荥阳公主敬酒,蒙玉屏少不得代替公主饮下,又在公主的示意下回敬许俊卿,一来二去竟喝下五六杯酒,心头恨得牙痒痒。偏偏许俊卿不识趣,端王都离席而去了,他还不走。赖在蒙玉屏身边,轻言细语和她闲话,众人只看见两人隔邻而坐。许状元笑容温雅,一双眼睛清亮有神,总看向蒙玉屏,而后者面带微笑,低眉垂眸,貌似羞怯却不拒绝与许状元言谈,话题不停不休,直说到一旁的荥阳公主准备离席了才停止,许状元依依不舍,起身送她们离去。 蒙玉屏郁闷坏了。许状元不解风情,还大煞风景,谁能想到他会在这样的热闹场所向她询问了解蒙玉涵在族学里读书的情况? 赵瑜回到帐蓬,青山端了热水进来,他胡乱洗了一把。便探询地看向青山,青山眨眨眼,待想明白赶紧说:“王妃来信了,在绿水身上,他去端茶来!” 绿水把热烫的茶碗放到小木桌上,赵瑜一眼瞧见他怀里露出一角淡黄色信封。微笑着伸出手,信封便到了他手里。 一边看信一边吩咐:“把茶拿开,等会再喝,我得给王妃回信!” 他的回信仍然很简单,三两句话就完了,折起入封,一旁的绿水忍不住说道:“爷,王妃给您写了那么多,你就写给王妃几句,她会不会着恼?” 赵瑜唇角轻扬:“给她写太多,她看个够,什么都了解清楚,只怕就不想我了!就算生气,也是将我放在心里念叼,说不定明天会更快些来信,且看她怎么抱怨,哈哈!” 绿水接了信出去交给传信侍卫,脸上带着笑意:王爷和王妃已经如此恩爱,还花这么些心思调情! 赵瑜翻看了一会图牒文卷,想想明日还要进山狩猎,便钻进棉被睡觉,熄灯闭上眼睛,怀里抱着带有小乔芳香的信笺,心里想着小乔此时是否睡了,有没有跟肚子里的宝宝说话,告诉他今晚父亲不在家,过几天就回来……不知不觉,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外边起了白霜,近处新土空地看不出什么,远处山坡草地都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霜华,天气骤然更加寒冷起来,若不是看见东边喷薄欲出的红日,皇宫内侍和近臣们便想要劝阻皇帝,取消狩猎计划。 皇帝却不是自小关在皇宫里的,年轻时征战边关,餐风宿露的日子司空见惯,什么气候没见过?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哪里肯只玩这一天半天,只要不是下大雨大雪掩盖了进山的路,他就不会取消狩猎。 赵瑜在帐蓬里用完早饭出来,看见一位身穿藏青色紧身短装,衣襟上绣着精致花纹,一般女子们喜欢用雪白的羊毛兔毛作装饰,这女孩却是奇特,领口袖口缀饰以墨玉般柔润的黑色兔毛,却不能不说,这套猎装经此独具匠心的搭配,收到了更好的效果,肌肤粉嫩、体态婀娜的女子穿在身上,非但不失娇美,更别具一番飒爽风姿。 清冷的空气中,蒙玉屏面如敷粉,吹气如兰,怀里捧着个食盒,上前几步朝赵瑜行礼问安。 赵瑜看着她,微笑着点头赞赏:“玉屏儿,这身猎装很好!很适合进山打猎,可惜严禁女子相随,你不能去!” 蒙玉屏满脸委屈:“瑜哥哥,我听话,不会硬要跟你们去。天气忽然变了,进山会更加寒冷,公主特意让为你准备了一些早点,他们却不让我送进去!” “谁不让你送?你可以交给他们啊!” 蒙玉屏认真道:“公主让我亲自送到你面前,却不能假以他人之手!” 她指一指青山和绿水:“他们两个,侍卫们都允了,只他们不让开,还不许我大声说话,非得要我退开到那边去!” “这个么,怨不得他们,职责所在,他们必须遵守!我的帐蓬,向来不进闲人,即便是公主来了,若我有事忙着,还得待禀过之后才可以!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公主我很好,近侍跟了我多年,不会有错!” 蒙玉屏无奈,只好又捧着食盒,行礼告退。 赵瑜微笑着看向青山绿水:“怎么回事?公主的人你们也敢拦着不给禀报?” 青山垂眸,绿水嗫嚅道:“回爷话:为免生闲话,王妃严令,除非是公主或皇妃亲自来,任何别的女子,不许进爷的帐蓬!” “你们王妃太强悍了吧?千里之外都能管得着!还有你们,是跟着我的人,王妃下令,你们竟敢不告诉我!” 绿水顿首:“爷饶了小的们吧!这事王妃不准说漏嘴……王妃身边青梅海棠,还有那几个小鸡小虾,最会想法子整人了!” “她们怎么整你们啦?” “王妃身边侍卫,卓昭曹卫那些人挨过,犯了王妃的忌,就请吃美食,不爱吃甜食的偏熬浓浓的甜酒灌下去,不能吃辣的就得喝辣椒汤……” 赵瑜噗地笑出来:“亏她们想得出来!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在林宅时就有,只是不让说嘛!” 赵瑜笑着:“好了,我不‘出卖’你们就是。不过事情要分轻重,你们跟着我这么久,该明白这个道理!” 青山、绿水异口同声:“是!小的们明白!” 赵瑜见青山欲言又止,便看着他:“说吧!” 青山道:“昨晚宴席上有些流言猜测,说蒙小姐得着王爷赠的红狐狸,是王爷的女眷……幸而后来又有许状元来,许状元送了蒙小姐回去!” “竟有这样的说法?” 赵瑜怔了一下,皱眉道:“岂有此理!这些人嘴巴也太碎了,带女眷来就是免不了生是非!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再让王妃听了去,那小家伙最会胡思乱想……我可不受这无妄之灾!以后尽量绕开蒙小姐,不管她的事,吩咐侍卫们,若遇见了便挡在百步之外!” “是!” 赵瑜往前走着,心念转动,又说道:“蒙小姐除了和皇后有亲戚关系,太后那边也是亲属,荥阳公主都知道她了,或许太后……传罗允真,查查看吧!” 男人们进山狩猎,女子们怕冷,在营地晒着太阳,等日头晒化冷霜再去附近的山头搜罗些小动物,活动活动筋骨就算了。 荥阳公主拉着蒙玉屏倚靠在一棵枯干的大树上,微笑道:“没关系,今儿早上端王急着要进山打猎,也没心机吃好吃的,明日他们应该要歇小半天,你再蒸了那肉饺子拿去,你的手艺挺不错的啊,我吃着都觉好吃,他是我弟弟,也喜欢这口味!” 蒙玉屏说:“食材都是现有的,只要公主和端王爷爱吃,我随时都能做!” 荥阳公主仔细端详着蒙玉屏纯净甜美的笑容,叹道:“我怎么早没发觉,你与端王妃有那么点相似之处!难怪端王喜欢看你,肯与你说说笑笑――你可知道,端王以前不近女色的,他挑剔着呢!娶了端王妃之后似乎有些变化,与女子们说话不冷着张脸了,可也要看是谁,看不惯的他都不多望一眼,你这小模样儿,是他喜欢的那种!” 蒙玉屏害羞地低下头,荥阳公主问:“可喜欢端王?” “玉屏儿不敢!听说端王和端王妃恩爱非常,端王为端王妃不要侧室!” 荥阳公主一笑:“恩爱情浓之时,哪个男人不会花言巧语?再美的容颜也会老,恩宠只在一时而已!端王妃很幸运,端王是个实心眼的,他今生只会有一个端王妃,就像当今皇上,只有一个皇后,即便不在了,任何人都代替不了正宫娘娘!不过端王妃应该有些自觉,她怀孕了,总不能让端王夜夜独眠,孤枕冷衾地多凄凉啊,他还是个尊贵的王爷呢!之前不想要那些女子,是因为端王不喜欢,但你来了,如此讨人喜爱,端王不推拒,她也该动心才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急返 蒙玉屏低着头,只是不说话,荥阳公主又道:“你若愿意,我替你做成此事,端王是我亲弟弟,我自是不想他寂寞守空房!依你的身份,端王又顾忌着端王妃有孕,或许只能先做最低等的侍妾,只要进了端王府,却是唯一服侍端王的女人!端王妃四、五个月后才生,这么长的日子,你还不能怀上一个?若是生得男儿,端王必不会错待你,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你的,位阶他也会替你争取,日后你弟弟更不必那么辛苦挤身科考,端王自会许他一个好前程!” 蒙玉屏抬起头来,连耳根都红了,娇羞地轻声说:“全凭公主为玉屏儿作主!玉屏儿介意做侍妾,不渴望荣华富贵,只愿能侍奉端王爷!他是……玉屏儿心中的英雄!” 荥阳公主被她这番小女儿情态惹得咯咯大笑:“他何止是你的英雄?全京城名门贵女谁不想嫁他?你啊,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下午在后山坡狩猎,荥阳公主追逐一只山鸡时不慎摔下马,幸亏摔下的地方枯草软厚,没伤着筋骨,却也扭到脚脖子,骨头错位,经太医牵引复位,敷药包扎一下,交待好好歇息几天便没事了。(.) 蒙玉屏连连自责,后悔自顾跑到前头去了,没照顾好公主,荥阳公主笑着安抚她:“没事,还能走路,就是一拐一拐不好看罢了!” 驸马成立高嗔怪地看着荥阳公主:“难道还想伤得更重些?劝过你女人家别逞强,骑着马在平地上走走就行了,偏要到坡地上去跑!摔一跤这么痛,知道悔改了吧?” 荥阳公主不耐烦地瞪丈夫一眼,嫌他罗嗦:“知道啦知道啦,我改!成不成?你知道我痛,就不要在这儿给我添堵,出去吧!” 蒙玉屏微微一笑,劝道:“驸马这是疼公主呢。公主摔着了,最担忧最心疼的可是驸马爷!” 成立高看了看蒙玉屏,对公主道:“小女孩儿都懂,就你会嫌人!” 说完拂袖而去。荥阳公主挑了挑眉:“这男人,真没意思!” 蒙玉屏不敢再说什么,小心地陪侍在旁。 晚上大队人马从山里回来,皇帝和王爷们知道荥阳公主摔下马,都很担心,皇帝探视过后,见无大碍。放下心来,给了些赏赐以示抚慰。 待皇帝离开荥阳公主帐蓬,王爷们也纷纷来探看,知道她喜爱漂亮皮毛,便将各自今天得到的皮毛光鲜艳丽的猎物都送给她,荥阳公主因祸得福,笑得合不拢嘴。 赵瑜却没有猎物,只拿来一瓶跌打药粉。说是很有奇效,他今天和侍卫们光与那只老虎周旋便耗去大半天,那是只精壮的猛虎。因昨天围猎惊起猎物,它趁机得以饱餐一顿,被追杀之下更是爆发出非同凡响的体力,众人围追射杀,刀枪齐出,老虎趴下了,一群人也累得筋疲力尽。 因而没坐多久,赵瑜便告辞出来,回自己的帐蓬洗澡歇息一会,仍去到御帐与皇上一起用膳。 狩猎归来的人们却是精力充沛。晚上火堆旁还像昨天那样热闹,喝酒喝得欢乐开怀,端王只坐一会,喝了几杯酒解乏,便回帐蓬去了。 蒙玉屏初时以为今晚不能再到火堆边去和端王会面了,荥阳公主用了晚饭后。却安排她陪同驸马过去,一语双关地嘱咐: “男人们好酒,你有些酒量,到时帮着驸马喝些,驸马过去与端王敬酒,要有些眼色,也替端王喝几盅,他今日可是累了,不能喝太多!” 蒙玉屏犹豫着:“我还是陪公主吧,公主的脚……” 荥阳公主笑道:“有她们呢,你放心去吧!” 郊野之外,明月迢迢,蒙玉屏和驸马成立高在随从的陪伴下往篝火场走去,成立高不说话,蒙玉屏自是不敢开腔,看着月光下各自的影子,悄然走进夜宴场地,仍被安排在昨夜荥阳公主的座席上,蒙玉屏先瞄看端王座席,见那里空无一人,心口顿时凉透了。 蒙玉屏自是不敢与驸马并排坐,只躲在他身后的次位充当婢仆呆坐着,热闹的场面,众多的陌生面孔,其实有不少女眷她在公主府见过,算是认识,若想攀近大可以过去与她们把酒闲谈,一起割肉烧烤,也能消磨一晚上,但她不想去,端王不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有不少人过来和驸马喝酒说话,敬王居然也亲自过来,驸马赶紧起身迎接,相互敬酒喝了一盅,驸马邀请敬王坐下,敬王毫不客气,就在左边上位坐了,驸马回头笑对蒙玉屏道: “蒙小姐没见过敬王殿下吧?来来,为王爷斟酒,把盏助兴!” 蒙玉屏很不情愿,满京城的人都是权贵,她心里眼里只能装着一个端王,别人,管你是谁! 她却不能违逆,毕竟现在还不是端王的女人! 也罢了,端王不在这里,看不见她为别的男人斟酒把盏,应该不会不高兴。 但她心里的悲凉愈盛:瑜哥哥啊,天生丽质,冰清玉洁,身心都愿交付给你,全都是你的!你可要早点将我迎进门,免遭别人亵渎! 行过礼,退在一旁,安静地为敬王斟酒,却不肯与他喝一杯,成驸马看了她一眼,倒也识趣,没说什么。 敬王关心地问道:“蒙小姐昨晚挺能喝的,今晚为何不喝?可是身子不舒服?” 蒙玉屏低着头,回答:“请敬王爷恕罪,小女子确实身子不适,不能喝酒!” 敬王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又和成立高喝了两盅,告辞离开。 蒙玉屏刚要回到后边去坐,眼前一暗,许状元穿着宽袖长袍,翩然而至,直接拦坐在她面前,像是喝醉了,不经客套就自己将桌上酒盏全部斟满,递给成立高一杯,又递给她一杯酒,笑呵呵道: “我等你一晚上,却现在才到!来来,我已经是醉了的,敬你二人一杯,就该退去了!” 成立功和许状元举一举杯,仰头喝下,蒙玉屏却怔在当场,这杯酒她喝是不喝?不喝,得罪许状元,他可是引弟弟入书院的人!喝吗,刚才都跟敬王说了不能喝酒。 正犹豫不决,许状元笑着凑近些:“怎么?蒙小姐不舍得我走?那好,我不忙着去,在此舍命陪蒙小姐尽兴!” 蒙玉屏巴不得他快走,赶紧陪起个笑脸,说道:“怎敢不喝?状元公请了!” 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不远处,敬王被庄王和仁王打击得头冒青烟,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坐在座位上看着蒙玉屏含笑和许状元碰杯喝酒,他兀自嗑着瓜籽儿,哼哼冷笑。 第三天早上起来,天气变得愈加恶劣,这回连近处的新土空地都覆盖了一层白色,已经不是白霜了,是薄薄一层白雪! 纷纷扬扬筛糠似的雪沫,自空中密密撒下,狩猎是不能够了,只有考虑着转道去皇庄泡温泉,放松筋骨。 将近午时,端王府却有个令人惊悚的消息传来:因忽然下雪,端王妃一时高兴,在院中行走时滑了一跤…… 信是鸽子传来的,赵瑜无法知道真假,一颗心狂跳不停:小乔喜欢新鲜事物,万一是真的因为赏雪摔了呢? 皇帝看了信鸽传来的纸条,额头皱成川字,赶紧催促他:“还不快去?带着你的人,立即赶回去瞧瞧――太医都已住进端王府,应是时时守在旁边的,若不保住朕的孙子,饶不了他们!” 赵瑜从地上站起来,心里却想:孩子能不能保住是次要,小乔可千万别怎样了! 淑妃依偎在皇帝身边,好言劝慰着,又以长辈的口吻对赵瑜说道: “心里着急是一定的,也要注意自身安危,外边下着雪呢,这一路上定是路滑难行,可不能太急躁,慢些儿走,啊?” 皇帝深以为然,赞赏地拍拍淑妃的手,淑妃含笑和皇帝对视过后,转头目送赵瑜急匆匆走出御帐,幸灾乐祸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过,内心怨毒地想:出点坏事才好,巴不得你们出大事! 早有侍卫备马等着,赵瑜翻身上马,从不舍得抽打马儿的人狠狠甩了几鞭子,骏马如离弦之箭,眨眼间消失在茫茫雪雾中。 等赵瑜喘着粗气跑回到王府内院,见小乔果真躺在床上,闭着眼,微微皱着眉,双手放在肚子上,他吓得不轻,扑上去抓了她的手,手儿又暖又软,倒是他的冰冷把小乔惊醒,修长浓密的眼睫动了动,倏忽睁开,一双明眸流光溢彩,唇边浮起笑容,惊喜地喊了声: “阿瑜!” 翻身就要扑过来,赵瑜不顾身上沾着雪粉,赶紧坐到床沿,轻轻将她抱在怀里,不敢太大声,压抑着心里的火急,轻声道: “小乔,怎么样了?真的跌倒了?痛不痛?” 小乔在他怀里腻够了,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的焦急,眉毛上沾着雪粉,嘴唇都干裂了,不禁大为心疼,把自己暖暖的脸贴在他脸上,温润的嘴唇亲了亲他,说道: “我想写和详细一些的,那样你就不会着急了――我们娘俩确实跌了一跤,不过都没什么事,他正在呼呼大睡呢,我脚上磕出点血而已!” 赵瑜听说母子无大碍,顿时放下心来,搂紧了她,攫住她甜润的粉唇贪婪地吸吮几下,这才不舍地放开,小心翻开棉被察看她脚上的伤势。(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丹橘 在假山石边滑倒的,旁边有青梅和海棠赶紧抱住她,三个人一起倒地,两个丫头垫在下边,没有太大的震动,但小乔的小腿侧边被尖利的石角划了一道口子,当时流了点血,浸染了白色中裤和浅紫长裙,把闻讯赶来的太医吓得直哆嗦,待诊脉过后又大喜过望:胎儿安好,端王妃也没事! 腿上只是皮肉伤,一个小伤口,清理过擦点药包扎起来,交待不要沾生水,两三天后就好了。 小乔笑嘻嘻道:“还想着五天后再找借口拉你回来,今天却下雪了,大早上起来看见到处雪白一片,就高高兴兴带着她们四处去赏玩,没料到跌这一跤,宫里来的唐嬷嬷和祝妈妈,还有卓昭、府史说一定要报与王爷知道,正好,寻着名目让你回家了!” 赵瑜替她掖好被子,不无怨怪:“这名目却也太吓人了,把我慌得魂不附体,连父皇都沉了脸……还好没出大事,否则你身边人是要受到牵连的!赏雪在廊下站着不就好了,你挤去那假山石边做什么?” “那边有几朵花儿,开得正好,忽然下雪把它们压住了,我想过去扶一扶!” “不是有青梅海棠跟着么,叫她们去扶就是了!” 小乔一仰脸,撒娇道:“别人扶和自己扶,那不一样!” “好,好,不一样!” 赵瑜气笑,宠爱地轻抚她鬓角:“太医怎么说,要你躺着不能下床?刚才睡着了还皱眉,是不是我没陪着,不高兴了?” 小乔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怎能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担心你被这消息吓住,赶回家的路上慌慌张张生出意外,那就不好了!我正在睡午觉啊,还照着太医给我定的那个时辰表,早起早睡。午时睡会……现在该起来了!阿瑜,瞧你衣裳被雪花洇湿,我来帮你换下,刚从外边回来。没吃午饭吧?洗个热水澡可好?” 赵瑜听她要下床,便掀了棉被,将她抱到床沿边,弯腰替她套上绣花拖鞋:“让海棠她们帮我洗个头,我洗澡很快的,你让人备午饭,在暖榻上坐着玩会。等我出来陪我吃点!” 端王妃赏雪不慎滑倒的消息刻意被隐瞒,没有几人得知,忠义侯夫人林氏也只在当晚带着两个小女儿过来看一下小乔,见她没什么事,略坐一坐便回去了。赵瑜和小乔夫妻俩都不喜欢被打扰,要是让外人知道,端王府三几天内少不得又挤满前来慰问的客人,本不算什么好事。若招待起来,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可就像办喜事一般了。 赵瑜回到家看过小乔,立即便传了信给皇帝报平安,因天气不好,皇帝也没了心情在外边逗留,带着妃嫔、皇子、皇女、近臣们去往温泉池泡了三天,即摆驾回宫。 一路上雪花纷纷扬扬,雪季提前来临,监天钦预测的是十天之后,谁知这就下来了。 四野皆洁白一片,银装素裹。狩猎提前结束,别样野地雪景同样令得女眷们兴奋不已,庆幸早作好准备,多带厚衣裳,不然非得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冻着了。 太子领了百官到城外迎接圣驾,端王相随在旁。皇帝坐在车辇上,隔着帷幕又询问一次端王妃近日可好?端王躬身回答: “那日摔倒吓了一吓,经太医诊断无事,儿臣又及时赶回家,慢慢安定下来,如今心情很好,和往日一般无二。就是再不敢轻易出门,院子里都不去了,屋里侍女也只留着一两个值守,总怕人多了碰着她!” 皇帝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小丫头这回怕热闹了!也好,让她安安静静养着吧,那些探视应酬什么的,她若不想见,挡回去便是!” “儿臣明白了!” 接下来几日,便没人过来探望端王妃,夫妻俩安安静静呆在家里,享受着闲适的二人世界。 宫里陆续有几批赏赐下来,都是些布帛吃食补品,赵瑜和小乔知道是淑妃经手,懒得细看,谢恩之后吃食赏给身边人,其它的直接入库。[.超多好看小说] 却有两篓冬橘,每个有婴儿拳头那般大,皮质金黄,清香诱人,小乔大喜,拿起一个剥掉松软的皮就往嘴里送,被赵瑜抢了去,自己吃过几瓣,又指使小丫头们各拿一个吃,过半天才允小乔吃,还先让青梅用银针把个冬橘扎得惨不忍睹,他让丫头们下去,教导小乔: “宫里来的东西,都要小心些,又经淑妃之手,不可随便乱吃!你忘了上次她是因为谁被禁的足?防着些好!” 小乔叹气:“夫君啊,你防点别的去吧,这些有皮的果子哪能那么容易下药?你瞧,皮质紧致,就算用针扎了皮浸泡药水,一剥开就能看得出来,我眼睛亮着呢!东西是宫里出来的,万一出了事,寻根究源,她往哪里跑?人家又不笨,年纪轻轻正当得意之时,她不怕死吗?白白浪费我这么多个橘子!这些冬橘有多难得懂吗?你们又不怀孩子,不该你们享受的!” 赵瑜笑着说:“知道你聪明――可万一人家存了侥幸,不怕死呢?我却是很怕!与其过后算帐,不如开头就一清二白!” 又安慰道:“这果子还真是甜,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你既然爱吃,等我让人去找找看,多买些回来屯着,慢慢吃!”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小乔吟了两句诗,喂他吃几片橘子:“你不记得那时我们在船上顺流下江南,寒冷的冬季,两岸野岭不时能见金黄的酸柠?这些,也是江南来的!” “花桥县处于平旷之地,我们住在莲花村时我去过后村山上,都没见着,要有也是更偏南些的地方――说不定冯老那山里有呢?写信给大舅哥时问一问!” 赵瑜把她抱在膝上轻轻摇晃:“背谁的诗句?要说是你作的我可不信,你这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那有空闲作诗?你也没那种风花雪月才情,就仗着记性好,学什么像什么,唬人罢了!” 小乔噗地一笑:“阿瑜你就这么小瞧我?那你也去学一个唬人啊!” 赵瑜笑:“我不学了么?可不是唬人的。我那三个学生都中第了呢!谁能想到文官出在武官门下?哈哈!” 小乔才想起来:“呀!快到宋娉婷的好日子了,陈应景刚回到京城,不知他们准备得怎样了?” “这不该你操心!你不能去参加婚宴,我去露个面就回!” “又错过看人家拜堂成亲。真可惜!日后我怎么见陈应景?告诉他我是小乔么?” “告诉他你是端王妃!” “好吧,那就只做端王妃吧!” “……” “干嘛咬我?” “想咬,就咬了!” 被提及的新科榜眼陈应景,得了半年假期回乡祭祖省亲,如今已随同岳父宋子仪回到京城,并在岳父陪伴下去到吏部办理了相关手续,进入翰林院。任检讨一职。 令宋娉婷内心抗拒的陈祖父终究没能跟来,不仅宋娉婷感觉欣悦,陈应景和他娘也轻松不少。 本来就是,二十几年从未谋面的祖父致仕了,带着全家说回乡就回乡,正值陈应景高中榜眼,夸耀乡里之际,看着忽然出现的祖父。陈应景无所适从,他娘则当场晕了过去。 祖父六十岁左右,清瘦却满脸端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后妻,三个已成家的叔父,两个未出嫁的小姑,六、七个大小不一的侄子、侄女,满满当当挤在小小的庭院里,无论村里谁来看了都禁不住目瞪口呆――当年一个人跑出去,如今回来竟是这么大一家子! 秀才娘子的娘家即是应景祖母的娘家,虽是庄户人家,却也人丁盛旺,哪里容得下这种事情?两代姑娘嫁进陈家。含辛茹苦共同扶起一个榜眼,却让这老不修回来坐享其成?几十个娘家人掳袖拍胸地一起来了,和陈应景祖父对峙,还是堂族叔祖陈财主出来解围,说应景刚刚得了个功名,你们难道想毁了他不成?没有祖宗的庇佑。哪有后世子孙的福禄?祖孙之亲,不能分离,应景应该孝顺母亲,也必须尊敬、奉养祖父! 官家和财势并立,秀才娘子也怕闹大了,对儿子功名前程有影响,隐忍着劝走了娘家人。 陈应景授了京官,自然要带娘亲进京,祖父也想跟着孙子一起去京城,说自己有些年友在京城,到时可帮衬孙子,这就是应景写信给宋娉婷,要求多置一个宅院的由来。 之后宋娉婷和陈应景通信,商量说毕竟应景立足未稳,一下子带了全家十几口人上京,怕不太好料理,是否在江南置田地产业,让祖父安享晚年,待日后夫妻俩有了根本,他们再来,也可从容些。 陈应景依言,又与娘商量,秀才娘子巴不得身份高贵的媳妇出面,便劝儿子: “媳妇儿见多识广,听她的没错!” 陈应景外出应酬,多得岳父提携庇护,派来成队的护卫相随,陈财主和应景祖父见孙子攀上有权有势的贵亲,不敢再多话,陈应景与祖父、堂族叔祖商量上京之事,言明此去不太方便,祖父还是暂时在家住着,待到孙子升官发财了,再回来接祖父,他祖父只好点头答应。 这样陈应景便带上娘亲,坐着岳父的官船,顺风顺水到了京城。 十一月二十六大吉之日,新科榜眼、江南才子陈应景和淮扬都指挥使最小的千金宋娉婷小姐喜结良缘,出面筹办喜事的是宋家人,不言而喻,只生有三位千金的宋指挥使,是要把这位女婿留在家里当儿子看待了。 一时间,京城名流、勋贵人家纷纷来贺,各位王爷顺着梅贵妃那里,都亲自送上贺礼,喝了喜酒,更有宫里的赏赐下来,将婚礼推上高潮。(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姐弟 在外人看来,身怀有孕的端王妃太娇弱了、见不得光更禁不得风,自从那次风传滑倒一次之后再不见她在外边露面,京城里勋贵人家办喜事,诸如宋家嫁女,她不与端王一同出面也罢了,连每月应该往城外庙宇祈求送子观音护佑这样的要紧事,她也不能去,只派了贴身的嬷嬷和大侍女前往。 不论宫里来人还是皇亲国戚,或是黄家那边的亲友,每想来探望一下,看看端王妃孕中是否安好,却只能见到端王,端王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眉头轻皱,干脆利落地挡驾: “在对不住,端王妃歇着未起来,不好相见,容待日后生下孩儿,再过府回访道谢!” 事实上小乔身体好得很,并非不想出门,而是端王拘着她,严令侍卫看护好王妃,出了二门就得告诉他,他自己只要稍有空闲就跑回家,和小乔腻在一起,形影不离,夫妻俩只在后院转悠,哪也不去。 赵瑜这么做,一是着紧小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一样,防着狩猎时因蒙玉屏生出的流言传到小乔耳里,小乔在这方面的小心眼比任何女孩都要紧,怎肯让她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费半点精神,堵不住别人的嘴那就保护好小乔,等过了孕产期,这件事自然烟消云散,到那时都用不着做解释了。 小乔当然不满足天天只在端王府里转悠,几次想出门不得允许,忍不住抱怨:“阿瑜你什么意思嘛?紧张孩儿也不能把我关这么紧吧?我觉得我身体很好,随便可以上街逛一天都没事,临近年关,街上新鲜事肯定不少,我这样子虽然丑点,不好去拜会亲友,也得去各家店里瞧瞧啊!” 赵瑜细细端详她一番,笑道:“果真丑了点。不过,要那么好看做什么?你已经嫁给我,做母亲了!近段阴天不出太阳,大雪夹着雨点。街上湿滑,外边特别冷,只能坐着车辇四处转转,嬷嬷和丫头们是不会允你下来走的,何苦去受那一番冷气,不要去了吧?那些店都交给文正了,不用你管!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本身就爱凑热闹,偏有那运数,一出门总能遇上这样那样奇奇怪怪的事,我得多担心你!等过阵子天气晴暖,我再陪你出城,嬷嬷们说了,咱们夫妻俩该亲自去拜一拜送子娘娘,那就去吧!” 小乔嘟起嘴。赵瑜趁势亲了亲她:“如今孩儿会动了,我一碰他就回应,可见与我亲近着呢。我回到家不见你们两个会心慌,乖乖在家等我,哪里都不准去!” 小乔忍不住好笑:“他哪会认得你是谁啊?你一回来就摸他,手冷,刺激到他,吓着了才乱动的!” 赵瑜不服气,低头掀起她衣裳,手掌紧贴着鼓起的腹部轻轻抚摸: “屋里暖和,我的手也暖和吧?你细看他会不会动!” 肚子里安静的胎儿果然躁动起来,赵瑜手掌抚过的地方。微微突起一个两个小包。 赵瑜笑得合不拢嘴,俯身在她肚子上亲了几下:“好孩儿!” 小乔伸手去摸,却没了动静,不禁笑骂:“这小东西,他还在我肚子里呢,竟敢不认我!” 赵瑜得意道:“你孕育他。陪他的可多数是我!每天抚摸、和他说话,睡觉你们都躺在我身上,他怎会不认得我!” “知道了!做爹爹的当着孩儿的面夸功呢,说得你比我还辛苦似的!” “自然是你最辛苦、功劳最大!我也有些儿苦劳吧?总该给点镐赏嘛!” “你想要什么镐赏?” 赵瑜搂紧小乔,附在她耳边悄声细语,小乔一张芙蓉面变成洛阳红牡丹,低着头推拒他: “不跟你玩了,我要起来,我要带孩儿去厚院看兔子!” 赵瑜轻笑:“这才脱了衣裳,还没睡午觉呢,看什么兔子?来小乔,咱们哄孩儿睡着……” “嗯……不要……” “嘘!乖乖的,别吵!” 小乔睡着之后,赵瑜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裳走出内室,房门外海棠听到动静,带着小羽掀帘进来,行了礼,知道王爷要出门,便取下衣架上的云锦金丝夹层披风,帮着王爷披上,赵瑜自己系了披风缎带,小声吩咐海棠照顾好王妃,随即走出房门。 青山早候在廊下,跟在他身后,出了内院,罗允真等人跟上,大门处车辇已经备好,赵瑜一登上便直往部司里去。 北方大雪,南方天气也不好,军报上说山地丛林湿寒难耐,军士们有不少病倒了,朝廷重视战况,爱听捷报,对军队给养情况也得抓紧,绝不能放松。 进入隆冬腊月,赵瑜等着信义侯报来消息,南竽六国想拖延战事那是不可能了,小小属国,敢蔑视天朝威严,服了又叛,反复无常着实可恨,这一次派出奇兵,直捣几国国都,重创王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看他们还闹不闹?得赶紧考虑过了年拿什么来向天朝进贡,重新获取天朝皇帝的宽恕和信任吧! 走在大街上,方远志骑马靠近来禀报:“王爷,前头是三岔路,左边荣华街有荥阳公主的车驾!” 赵瑜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他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陪着小乔,居然也有困意了。 “这阴冷天气,雪天路滑,荥阳公主要去哪里?没功夫搭话,改道另走一边,不必与公主碰上!” “是!” 方远志调转马头离去,赵瑜睁开眼看外边街景,想到姐姐荥阳公主做的那件事,不免摇头苦笑。 从猎场回来他就得知蒙玉屏母子其实是太后接出来的,在京中住了两三个月,所做的一切,只会想接近他,不由得叹息一声,亏他看在母后的份上,觉得母后以前那样善待蒙玉屏一家,若是还活着,也不会想他们过得不顺利。因而对蒙玉屏另眼相待,护送她回城,让她借他的势招摇过街,左邻右舍看见。日后在京城就算是孤儿寡母,也不必担心有人相欺;帮她弟弟入学,只是一句话,举手之劳,他也做了,却没料到竟是上了这小女孩的当! 原来是太后特意安排,想给他一个意外之喜! 表妹啊!虽然不是亲的。仍让他想起黄家那班表妹,岳父纳了丰家小表妹为妾,小乔大为恼火,责怪她父亲对不起林氏,之后就一番不停嘴地论说,从血脉到人伦,到以后对子嗣的影响,让赵瑜听了顿感头皮发麻:好像有点道理。表妹和自己亲妹妹差别不大啊,天下女人多着呢,不一定非娶表妹嘛。 转念又想。可是太子娶了高家表妹,生的皇长孙赵烨没什么缺欠啊! 还有别的夫妻也有表兄妹结亲的,都没事! 看来是小乔故意拿这个找碴的,也不管她,随她爱怎么说,听着就行,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他赵瑜身上就是了。 太后想事情却也太简单了,赵瑜记得蒙玉屏与皇后有亲戚关系,难道就不会记住蒙玉屏是周家外甥女儿这个身份? 以为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特意不提及。只是给蒙玉屏姐弟面子,不想他们难堪罢了,居然不领情,那就算了! 怨不得荥阳公主不知道蒙玉屏早有太后做靠山,初时他不也被蒙玉屏的纯真乖巧骗了? 荥阳公主那日带了蒙玉屏来探望端王妃,被阻在王府外。荥阳公主很生气。赵瑜从朝堂回来,特意过去跟姐姐解释一番,告诉她不关端王妃什么事,是他不让小乔见客,不单荥阳公主,德妃、淑妃来了也不见!皇上有过旨意:端王妃身子不适,可以不见任何人! 荥阳公主消了气,让蒙玉屏给赵瑜呈上热茶,直接当面说道: “端王妃身子日渐沉重,自顾不及,早晚必定也不能服侍四弟,寻常女子又不讨四弟喜欢,姐姐看着玉屏儿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她也诚心愿意服侍四弟,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将玉屏儿带回去,让玉屏儿陪四弟度过寒冬!” 赵瑜看了看蒙玉屏,对荥阳公主说:“姐姐,你也知道我们俩历经磨难,能够有今日的安稳实属不易,端王妃离不开我,我只疼爱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我们夫妻离心!端王妃如此信任你、真心对你,不计代价为你缝制美衣华服,因为你是我亲姐姐!你即便不喜欢她,也该看在我的面上善待她,不要做对不起她的事!否则,别的不说,此后再想要她为你量身做衣裳,只怕不能了!” 荥阳公主没料到弟弟会说出这番话,有些羞愧,蒙玉屏则脸色苍白,忽然跪倒在赵瑜面前,流泪道: “瑜哥哥待玉屏姐弟恩重如山,玉屏愿以身相许,只是服侍瑜哥哥,并不敢要任何名份,不会分去端王妃半点宠爱!” 赵瑜冷笑一声:“以身相许?跟别人说去吧!不要提及端王妃,你不配!蒙家族人将你母子藏着看来不无道理,你这样子毫无风骨,简直辱没皇后外家!本王给你机会了,你不珍惜,仍要执迷不悔?好吧,本王为你们所做的,明日即收回!你另让太后为你弟弟寻一家好书院吧!再提醒你一句,本王身份尊贵,你若再冒认皇亲,乱喊哥哥,侍卫们马鞭可不认得你!” 说完站起身,也不与荥阳公主告辞,走到厅门口,轻轻推开欲拦住他,留他用了晚饭再回的驸马,大步离去。 自那天后他没再见荥阳公主,荥阳公主来了三两次,每次都送有礼物,赵瑜让罗允真把礼物留下,之后另置办回礼送去公主府,此举是为让荥阳公主放心,不可能为一个蒙玉屏断了手足情,只是暂时不见面而已,也让姐姐有个教训,他向来说一不二,以后不要再做那样的事,对不住弟媳,就是对不住弟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年货 荥阳公主只道蒙玉屏是自己偶然间遇上的,没料到她早见过太后,心下懊恼,慢慢回味弟弟的言语做派,更加恨自己没脑子――蒙玉屏再好,终究与周家人有瓜葛,想想当年周家人引领一班文臣全力辅佐晋王,差点将父皇一系灭掉,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自己竟就把以前的险恶全忘记,实在太不应该了! 想通这些,不免就对蒙玉屏生了厌,却仍听从驸马劝告,未呵责于她,只是客气地送她回家,之后不再往来就是了,毕竟太后还在那儿呢。 荥阳公主不是端王,端王得罪太后皇帝不痛不痒说几句就过去,公主们特别是已经出嫁了的,谁敢如此放肆?上次太后身有微恙,公主们纷纷进宫探视,却有浏阳公主不来,皇帝问原因,得知只是为驸马过小生日,在家陪驸马不来看祖母,很是生气,责令浏阳公主给太后赔礼,跪了半天才放过,之后还要半个月内天天清晨进宫服侍太后,说是让她记住孝道! 荥阳公主顾忌太后,却不知道此时太后比她还要讨厌气恼蒙玉屏:不听宫里人安排,自作聪明自作主张,前头还挺不错,虽然有点慢,到底一步步走得稳实,后边却乱了套,忽然之间索性碰了壁,再无前进的可能! 太后气急败坏,枉费花大力气把她母子接来,好吃好穿好住供养着,却是让人失望透顶! 蒙玉屏也伤心不已,怨怪端王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把她一竿子打下船,她不甘心啊!她岂是没有风骨的人?只因对他一片痴情,便是为他舍弃生命也愿意,他知不知道? 英俊伟岸、气度非凡,霸主一样的男人啊,为何要禁锢自己的情怀,只牵挂一个女人?她非要看看。端王妃到底有多好! 最可恨那个许状元,那晚若不是他挡在中间,她就能成功靠近酒醉的端王,用她柔嫩的肩膀撑住他。服侍他歇下,她贴身的衣袋里带着特制的香囊,只要让端王闻一闻,稍后他就无法抵挡她的温柔,肌肤相亲之际,他定然能体察得到,她绝不比端王妃差! 机会啊。端王说给她一个机会,失去了,都失去了! 温和的时候可亲可爱,绝情起来却无半点通融!得到端王手谕,文华书院当即将蒙玉涵退出了。而太后的人也催她们搬离,翡翠街不能再住,母子三人眼看就要被赶走,蒙玉屏和蒙玉涵姐弟俩垂头丧气。周蒙氏禁不住掩面大哭,当初族长拦着她们母子时,她大言不惭。说再也不会回明州了的!如今可怎么办哪?太后的人通共才给她一百两银子,不带着一双儿女回明州,难道要靠乞讨过活吗? 蒙玉屏拭了泪,劝慰娘亲几句,回房将一个包袱抱出来:“娘,这里有一百多两银子,是女儿平日以购买衣物首饰、外出买小物件为名,向太后手下人多要的,扣下没用,也不退回去了。还有些金银首饰是我与荥阳公主外出应酬。那些贵妇们给我的见面礼,当了也能有一二百两银子,后院拴着两匹北边良马,听说也值好多银子呢!” 周蒙氏听了女儿的话,一把揽过包袱,双眼发亮。发狠道:“天无绝人之路!所有衣裳用品咱们不缺,这所房子里的东西能搬的尽数搬走!把马卖掉!有了这些银子,娘几个节省着用,能撑过一阵子!涵哥儿不用愁,过两天再另找个书院,只要肯用功求上进,在哪里不能成才?京城富华,凭什么别人住得,咱们母子就要回那小地方,住进那破败的旧宅院?你们那些自顾自的堂族叔伯不会真心为你们作打算,你来来去去就读着那几本书,只怕永远出不了族学!你姐姐快满十七岁了,至今没议亲……不怕,咱们就在京城住着!没有太后支撑,娘好歹也还有几位闺友故交,另外租一个大宅子,涵哥儿读着书,待为娘托人慢慢找寻,替你姐姐定下一门好亲事!” 蒙玉涵忙道:“娘啊,租个小宅子就行了,留着银子防身!” 周蒙氏摇头叹息:“在明州过着那紧巴巴的苦日子,把我儿子都养成什么样了!若是租个小宅子住着,与人来往,谁还把我们放在眼里?要租就租大宅子!用几个奴仆,不一定要死契的,这样花钱少,却能充体面。” 蒙玉屏说道:“娘,太后不认我们,好歹曾有荥阳公主带我一段日子,也算攀结了些贵妇贵女,日后,我只与她们往来……不用担心,没人敢欺负我们,满城权贵,有不少人见过我在端王爷身边走动,不看僧面,他们也得看佛面!” 蒙玉涵听了他母亲和姐姐的话,眼里又重新焕发出光彩――先人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只要能读书,别的,都无所谓! 母子们商定,两天后便由周蒙氏出面,在锦竹巷租下一个离闹市大街稍远些的大宅院,稍事装修整理,择个吉日,搬了进去。过得几天,周蒙氏和街坊邻居见过几面,算是相熟了,说着话便请帮找家仆,东邻冯婆子是个热心的,当天就立即跑出城,帮着寻来两个本家侄子,二十来岁年纪,老实巴交,相貌五官周全,做门子最合适,接着又有邻居荐来几个妇人,三四十岁左右,都打了活契供使唤,这便安安然然居家过起日子来。 腊月二十三,南边来了战报:南竽六国失了根本,无力抵抗,全部彻底投降!降表已写好,盖章画押,六国将派使节携王子上京向天朝皇帝参拜呈上降书、进贡称臣,因雨雪天路途难行,估计要到明年二三月间才能到得京城。 而天朝神兵稍作整顿,不日便班师返回中原。 信义侯留在最后,安排好南边防务,陪同降国使臣一路进京。 一切都按赵瑜推测的进行,连行程都替他们算到了。 赵瑜满心愉悦,回到家就哈哈笑着横抱起小乔在屋里打转转,吓得唐妈妈和海棠脸色都变了,忙不迭地靠近来,生怕他一失手把王妃摔着。 小乔习以为常,赵瑜就是个怪人,不管高兴不高兴,有时还在沉思着考虑什么事情呢,下意识地想抱她不打招呼就抱起来,满屋子乱走,好在他每次都抱得稳稳的,她从没被惊吓过,娘儿俩加起来现在也就百二十斤,对他来说好像没有重量一般。 她搂着赵瑜的脖子脸不变色心不跳,却笑着劝嬷嬷和海棠:“你们离远些,别让他碰上了!” 晚上临睡前,小乔给赵瑜看几份礼品清单,赵瑜略略扫了一眼,笑道: “这些让海棠和青梅去做就是了,你不用操心!” 小乔说:“我没操心,只跟在后头看了几眼,也让你瞧瞧,心里有个底,知道自己王府送出去的是什么。你们皇家宗室年礼都是按品级规格送,唐嬷嬷说各王府送礼、收礼,年年都是如此,只求平稳不出错就行了,没点新意!” 赵瑜好笑:“小脑瓜闲得慌?你想要什么样的新意?” 小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潋滟生波,轻灵转动着:“不是我,是你!想不想要点新意啊?端王府若是送礼送得又体面又合人心意,你可是会增加更多人气的哦!” 赵瑜温润的双唇覆在她眼睛上:“睡觉!不准费脑子想那些,明儿起来头痛怎么办?我只要你和宝宝健康安乐!” 忠义侯府早在几天前就将一批年货送去端王府,林氏想着女儿身子不便,就亲自带着金妈妈,尽量挑选最好的,备好一份齐全的年货,几大车子驶进端王府,小乔自然感念做娘的心意,不客气地收下了,只让海棠青梅按例备好送去侯府的礼品,因而返回去的就只有两车子物品。 黄老太太听到余婆子来禀报,冷哼一声:“十足的败家精!瞧瞧五六车上好的货物送去,人家王府只还回来两车,她道是给文娇吃用呢,殊不知人家王府家大人也多,文娇又大着肚子不管事,后院一大群姬妾分了去,文娇只怕见都不能见到!白白糟蹋好东西!不是说端王妃给她置了许多体己么?平日里人情来往,怎不见拿点出来?得了个侯夫人名头,没什么长进,倒是学会精巧,拿府库银子充大头厉害!” 丰玉容侍立在侧,一边轻轻地替黄老太太按捏肩骨,一边柔声道: “大夫人是厚道人,脑子不转弯的,哪能像老太太想得透彻?只以为送进去便是给自家姑奶奶的,却不了解王府那样的深宅,一层一层人事复杂着呢,当中被人截下多少都不知道!如今做也做下了,再说也没用,下次我提醒着她些,老太太不要烦恼了!” 余婆子笑道:“还是咱们二夫人通透!二夫人年纪青青,哪里就能懂这些?老太太一说起就自个儿懂了呢!” 黄老太太微闭了眼,一边享受着丰玉容的的按揉,一边含笑点头: “我们丰家的女子,论姿容心眼儿,哪个不是出挑拔尖的?林氏那种货色怎能及得!玉容啊,你得加把劲了,给我生个乖孙出来,我守着他长大,这个家便是你们的!唉,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侯爷也听我的话,每月总有十几天在你房里的,怎么还没动静?要不再让侯爷请个太医来诊诊?” 丰玉容红着脸道:“上次太医来诊过脉,临走时说,如今天儿冷,多数夫妻都不能怀得上,待到春暖花开就容易多了!” 黄老太太听了,睁开眼道:“胡说,当年我就是冬天怀的侯爷!可见这太医不成,明日另让侯爷寻一个来!你们不着急,我还等着抱孙子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寒夜 含晖院里,林氏也在和黄继盛说年货的事:“今儿端王府送了回礼,两大车子,俱是上好的东西,有许多宫里赏赐的补品食材。妾身前几日送去的六车年货却是过年过节都必须要用及的,端王妃如今身子不便,怕她要操心这些,太费神可不好,她本就是个细致入微的孩子……” 黄继盛忙道:“你做的对!兵部近段忙碌得很,我回家只除了吃饭睡觉,别的记不起来。端王爷那里事儿也多,定是无法顾及娇儿。你没事多为娇儿思量着些,能帮的就要去帮,别缩手缩脚,娘家人不心疼她谁还能想得到?如今她也六七个月了,第一次当娘,什么事都不懂,你是懂得的,多去看看她,需要注意防备些什么,得提前与她说!” 林氏递给黄继盛一杯热茶,微笑道:“交待过娇儿身边的青梅海棠,若有什么动静就要回来报信。有太医日常轮值住在王府,宫里的嬷嬷时时跟着,也不用太过担心!” “你也不能松懈大意,你是她娘!” “哎!妾身知道了!” 看看外头天气渐暗,黄继盛放下茶杯,说道:“传晚饭吧,我今夜不去前院书房,用过饭咱们早早歇下,明日有事要忙!” 林氏一怔:“侯爷不去松香堂请安,与表妹一起陪老太太用饭么?” 黄继盛看着林氏,眼里有些许温润,微笑着叹口气:“天天去松香堂,今日本侯只陪侯夫人!” 夜晚,夫妻俩洗漱过后上床相拥而卧,黄继盛搂着林氏道: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只歇在表妹房里,实在是……你也知道老太太年轻时吃过苦,被老太爷轻视冷落,只生有我这个儿子,自小疼爱。所有期望都放在我身上,如今年老了,咱们还能奉养她几年?文正和文娇受了那番惊吓,流落在外。(.无弹窗广告)我做父亲的再不忍心压着他们顺从老太太,但若是连我也不听老太太的,老太太只怕就真的没有活头了!看在老太太年老体弱的份上,你体谅我一片苦心吧!虽然纳了表妹,依从老太太的意思以平妻之礼相待,那也只是做给咱们府里的人看,妻室只有一位。侯府主母是你!表妹日后即便生下子嗣,也只能是妾!多年夫妻,我与你才是同心人,你该明白我只以你为重,要相信我!” 林氏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抚摸着他依然结实健壮的胸膛,脸上笑容甜蜜而满足,柔声道: “妾身知道侯爷的苦衷――家和万事兴。只为着咱们家运旺盛,侯爷怎么做都是对的,妾身只有赞同和支持。没有怨言!” 黄继盛十分感动:“今生能有你为妻,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生儿育女,携手共老,我心满意足了!” “侯爷……” 林氏的嘤咛低吟很快被压抑住,房里灯光熄灭,暧昧不明的声音从窗缝里逸出,廊下媳妇婆子们相互打了个眼色,纷纷避去旁边耳房烤火,只留着年纪稍大些的闫婆子守在门口听传唤。 那闫婆子得了一大抓瓜籽儿。抱个小手炉在袖里,坐在廊沿弯栏上有一粒没一粒地喷着瓜籽壳儿,扭头却见直直的甬道上有灯笼移动,朝着正房愈走愈近,不免暗自抱怨:自从侯爷纳娶了新二夫人,多陪着娇滴滴又年轻的新人。侯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哪会痛快?夜夜不肯早睡,连带着下边人也一块儿受累。这好不容易侯爷来了,夫妻俩早早上床歇下,奴婢们也逮得个清闲自在的夜晚,大冷的天气,谁这么不识趣来坏人好事? 正嘀咕着,手拿灯笼的人已经到了近前,闫婆子眯起眼一瞧:原来是新二夫人院里的余婆子,身件酱黄色湖绸棉袄,双手笼在袖子里,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前边是两个小丫头打灯笼引路,身上穿得少了些,冷得瑟瑟发抖。 廊下挂有大灯笼,掌灯的小丫头被示意停在台阶下,闫婆子赶在余婆子举步跨上台阶之际,一步窜到她跟前,拦着不让上来,嘿嘿笑了一声道: “哟!是余姐姐啊,这大晚上的,冷得人汗毛都抖掉了,您可是好神气,大风大雪里四处逛,可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 余婆子先是被突然出现的闫婆子吓一跳,接着不屑地看了闫婆子一眼,故意露出点袖笼里亮闪闪的黄铜手炉,说道: “怪得我说廊下空空,你们这些人,显然是偷懒去了――我既然来到这儿便是有事!我们夫人……” “你们夫人难道不是我们的侯夫人?忠义侯夫人在这屋里头躺着呢,有事,也明儿再说!” 闫婆子身后走出一人,压着声音道:“侯夫人服侍着侯爷刚刚才躺下,天儿冷,莫吵着主子们安歇,你且回去吧!” 闫婆子回头见是金妈妈,顿时松了口气,满府里能与余婆子相抗衡的,也只有原妈妈和金妈妈,两人都是府里老人,原妈妈奶大二爷,如今统管内院琐事,平日领着一班管事婆子院里四处巡看,并不用跟在主子们身边,有事只向侯夫人禀报,金妈妈是二爷身边长随四宝的岳母,管侯夫人院内事,常随在侯夫人身边,听说这还是端王妃安排的,金妈妈轻易不说话,一说话便能代表侯夫人的意思。 余婆子瞪着三角眼,心思转了两下,眼角弯下来,脸上堆起个笑容: “哎哟,是金姐姐啊!怎么这大冷的天,还用您来值夜?这些人都是惯会偷懒的,你可要……” “谁偷懒了?你可莫冤枉人!” 闫婆子让开身子,五六个婆子仆妇挤站在后边,不满地瞪视着余婆子,其中一个仆妇说道: “夫人心慈,给我们往耳房里置了火盆烤火,风大手冷时便进去暖暖手,这个也只是咱们正院里才有的好处!余姐姐倒是为什么事来?” 余婆子嘴里咕哝两句,抻着脖子瞄两眼正房,只见果然是熄了灯的,不免有些不甘心:还未到亥时呢,这就歇下啦?果然这林氏也不是吃素的,侯爷只不过是说来看看她而已,被她抓住了便不肯放手! 二夫人那里已经做好准备,香甜的酒酿圆子一等侯爷过去就出锅,喝下去一碗,包管侯爷热血沸腾,又能和二夫人欢爱半夜! 蓝氏娘家带来的那些药,次次有用,侯爷只要吃完点心,就抵挡不住新人的温柔,哪个晚上不搂着二夫人心肝宝贝地折腾五六回,夜夜不落空,怪只怪这天气太冷了,二夫人总不能怀上! 侯爷遵从老太太吩咐地,昨儿另请了个太医来瞧看,那太医却是专管妇人科的,特意教了二夫人几样密事,让她试试,这不是想连着几晚来嘛,侯爷今夜却被林氏给绊住了! 事已至此,余婆子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装作无奈的样子,对金妈妈小声道: “金姐姐,你是不知道,二夫人身子娇弱,不知为何今晚肚子有点儿痛……新婚燕尔的,这种事儿咱们可不敢随意瞒着,不是想报给侯爷知道么?” 金妈妈点点头:“倒也是,听说昨儿侯爷才请了太医给二夫人诊过脉,说不定有喜了呢?你稍等,我这就让人去叫门,不但要禀报侯爷知道,侯夫人只怕也是要跟去看的!” 说着转身就朝房门走去,一边嘀咕:“我只说是二夫人身边余妈妈过来报话,侯爷要生气也怪不到我!” 余婆子听得真切,赶紧奔上前拉住她,陪笑道:“罢了哟!这天儿太冷,我看还是不要惊扰侯爷和大夫人,我先回去看看,或许二夫人吃过药,就好了呢?劳烦金姐姐了!我走了,啊,这就走了!” 闫婆子躲在阴暗处,呸地朝她身后喷出一片瓜籽壳儿:“走快点儿吧你!” 屋外的小小喧闹,丝毫没影响到屋里的融洽和谐,夫妻俩温存专注,深情缱绻,黄继盛娶了多名妻妾,多年来心里真正宠爱的却只有林氏,搂着林氏在怀,但觉温馨安宁,内心平静无波。 被老娘逼迫不得不纳娶表妹,新人只胜在年轻,论美貌她哪里及得林氏?当年的林氏青涩瘦弱,平常相貌,是在生了文娇之后完全变了样,丰姿美态令他和韦氏惊诧不已,第一次看见生了孩子后反而变得更加美丽的人。但表妹确实挑逗得他情欲高涨,每夜金枪不倒让他也颇为吃惊,事后极度疲倦,动都不想动一下。他自认为对表妹没什么深情可言,和林氏倒是恩爱情浓,为什么就没有那样不停不休的热情? 或许是林氏年纪比较大,经不起折腾,不肯放纵自己? 不对啊,夫妻俩多年来房事一向欢畅和美,他迷恋林氏,林氏也积极迎合,从来都是顺着他的意…… 那是为什么呢?黄继盛揽着林氏恬然入梦,脑子里最后一点意识是:南方战事终于以绝胜告终,不用太忙了,晚上不必去外院书房,以后仍回含晖院陪林氏歇着! 这女人让他心疼,天生柔弱,不会争,也争不过,只好他多点心眼,本来这种后宅事他是不想管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锦园 余婆子灰溜溜回到锦绣院,廊下婆子打起帘子,走进暖意融融燃着兰花熏香片的屋子里,她顿时长出口气,感觉舒适多了,外边委实太冷,不为着帮二夫人成事,她何苦往冰天雪地里去跑这一趟。(.无弹窗广告) 丰玉容云髻生香,妆容精致,穿着粉红色软绸面絮丝薄棉衣,急忙迎上来,满脸期许: “侯爷可是来了?” 余婆子苦着脸道:“怪那含晖院守门的,老奴跟她磨了半天嘴皮子,她才肯开门让进,一进到正院子里,灯熄了,说是大夫人服侍着侯爷歇下了!” 丰玉容脸色一滞,两手交握不自禁地用了力,指甲掐进肉里:“你可看仔细了?是熄灯了么?屋里挡着帘子,多拉几层就能遮光的!” “夫人啊,老奴仔细瞅了又瞅,是真的熄灯了!” 丰玉容胸脯起伏,猛然把脸扭往一边,咬了粉唇:表哥是怎么回事?他昨夜答应得好好的,今晚还会过来!可他非但不来,竟跑去林氏那边,两个人早早地就上床――定是林氏作崇,真不要脸!老夫老妻了,这才用过晚饭没多久,满院奴仆都还没散,有这样儿的吗? 她平定了一下情绪,问余婆子:“这个月侯爷在我房里住了几天?” 余婆子答:“回夫人,十六天了!老太太有言在先:侯爷与大夫人多年夫妻,不拘那几天,你与侯爷却是新婚,侯爷该多住在新房里!按理说这几天还紧着太医叮嘱的法子,侯爷这一个月都该住在锦绣院,偏大夫人抓住不放……” “别说了!” 丰玉容冷起一张脸:“给我换件厚衣裳,拿斗篷披风,去松香堂!” 亥时末,黄文正从老太太的松香院出来,在假山石旁遇见了丰玉容一行,借着丫头们手中的灯笼光。瞥见丰玉容脸色不虞,心里暗想,又有什么不高兴的?这样子进松香堂非生出妖蛾子来,别又闹得盍府不安宁。 因先是表姑再做姨娘。亲上加亲,不好怠慢了她,便微微躬身作了个揖,问道: “姨娘这是要去松香堂么?不巧了,我离开时老太太刚歇下,老年人睡着了再被吵醒,便再不能睡。睁着眼到天亮是极累人的,漫漫长夜,又伤神又伤身,最要不得!若是只为闲聊请安,明早再来吧!” 丰玉容一路冒雪走来,心情本已极度不好,又委屈又烦恨,再见到黄文正。被他这一番不问情由的阻拦,想哭的心都有了――遇见谁不好,偏见着这些小冤家! 满府人都喊她二夫人。只有黄文正当面不喊,院子里遇见了便喊姨娘,文清、文丽和文敏也跟着喊姨娘,被老太太呵责,要他们改过,文清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本正经说道: “父亲不是一般人,是忠义侯!侯爷的妻室是侯夫人,皇上钦封诰命,那才能唤夫人。比如我们的娘亲!丰表姨是妻吗?难道丰表姨也有诰命在身?祖母不必哄我们,我们不小了,丰表姨只是个妾而已!” 老太太气了个倒仰,丰玉容的脸丢到了姥姥家,可又无可奈何,文清说完就走了。连家都不住,老太太纵使有心,却罚不着他! 枉丰玉容开始时还蛮喜欢文清,觉得他长相俊秀,性子温顺沉静,循规蹈矩,自小由侯爷亲自传授武功,小小年纪听说身手比文正还厉害,如今又得端王关照,另引名师训导,还亲自送他去文华书院念书,习文练武,吃得苦肯上进,可谁知也是个讨嫌的! 窄窄一条石径,黄文正负手立在当中,他存心不让路,丰玉容没办法过去,而且他说的也有道理:若为老人着想,不是应该让她歇好来吗? 咬着牙照原路回去,丰玉容鼻子发酸,不由得轻轻啜泣起来。(.好看的小说) 余婆子赶紧劝着:“我的夫人哎,这大寒的天可不好这样,吸了冷气进肚,不利于身子的!明日见就明日见,左右有老太太作主,今夜咱们好歇着,明儿早早起来,先赶在林氏之前进松香堂是正经!” 丰玉容点了点头,止住悲声,扶着丫头的肩,慢慢走回锦绣院。 而黄文正直看着她们主仆几个转过围廊去不见了,方移步往自个儿的瑞华院走去,快走到院门边,旁边却有个婆子说道: “刚才出来时大奶奶让奴婢们提醒二爷:今晚起该到锦园沈姨娘那边歇着了!” 黄文正顿下脚步,有些懊恼:可不是,今晚该去沈秋萍房里了! 这大冷的天,秀云又得独自一个人睡? 唉!也罢了,听刘氏的安排吧,她怀着孩儿呢,不也是一个人睡? 他曾提出要多陪她几晚,刘氏却说:“我是正室,得给她们作表率,不能坏了规矩!” 自那时起他也不好意思私底下多陪秀云,即便秀云撒娇祈求也不能应允,刘氏就住在旁边,小偏院一举一动不都在她眼皮底下?这时候才有点后悔了,早知如此,该把秀云安置在远一些的院子里。 黄文正便交待婆子回瑞华院,顺道去一趟侧院,就说二爷交待,让云姨娘早些安歇。 之后仍由丫头们掌灯,引着往瑞华院右侧的锦园来。 说锦园是个小院子,是因为里边没有亭台池子,也没有假山曲廊之类,只有成片成片的兰草和各样引进来又不及四处栽种的花木,三间正房,连着三间东厢房,经沈秋萍主仆拾掇一番,这单独的小院落却比秀云那个搭在主院边上的侧院显得清爽舒适,可以想见沈秋萍住在这里边,不知有多轻松自由,欢悦愉快,主仆自己搭的花架,把紫藤花种成个大大的花球,把墨松、冬青剪成各种精巧形状,倒也颇有奇趣。 沈秋萍正和丫头坐在暖榻上做针线活,忽听二爷来了,赶紧下榻迎接,黄文正进得屋来,闻见一阵清新花香,见临窗长案上摆了盆花,长长的碧绿的叶子,洁白的花朵儿开得热闹,却不是兰花,是江南盛产的水仙,妹妹文娇每到过年时节总要弄几盆放在家里,满室生香。 文娇出嫁了,今年家里没有水仙,却不料沈秋萍这里种有。 丫头送了热茶进来,沈秋萍接过,恭恭敬敬亲自奉给黄文正,黄文正接过轻啜一口,下巴指着那盘水仙道: “哪里来的?上次我来并不见有!” 沈秋萍笑说:“前儿严妈妈出门买彩线,回来说看见街上有人卖兰草,却与咱们院子里的不一样,我觉得好奇,咱们院子里的兰花有几十种呢,竟还有不同的?便让严妈妈转回去一株回来,原来是水仙花儿!南方多种水仙,北方少一些,难怪她们不认得,这花儿要养在屋里,昨天和今天才刚盛开,是不是很香?爷若是喜欢,把它移到书房去吧!” “不用了,留在这儿就好!” 要在这儿住十个晚上呢,闻得着,看也看够了! 见暖榻小矮桌上放着绣到一半的外袍,湖蓝色缎面夹层,针脚细密,领口和袖口绣艺精巧,下襟几叶清逸的兰草,风流不羁,是他喜欢的颜色,难不成是做给他的? 天气寒冷,他不允秀云做针线活,刘氏怀着身孕,也不让她动手,沈氏这里,倒是不拘着她。 沈秋萍动作优雅地咬断丝线,笑着将手上又大又长的袍子抻了抻,对黄文正说道: “爷来得正好,新衣刚好做成一件,试试看吧!蒙大奶奶喜欢我的针线,拿来布料要我替爷做三五件新衣,说过年应酬要穿的,都剪裁缝制好了,还余下些绣工,这件我赶了两个晚上做成,另外几件定能赶在腊月二十八做出来!” 黄文正看看她,沈家女儿长相都差不多,秀气温婉,不出错就是了,但这个沈秋萍,表面沉静温驯,看久了方觉多出几分俏丽,另有种深藏不露的灵敏,一点点提醒人,告诉人家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子。 在沈秋萍的帮助下,黄文正试了新衣,端雅大方,非常合身,举手抬臂舒适自然,可以和芳华绣庄做的衣裳相比美了。 见她拔不下手指上的顶针,显然戴的时间太久,便忍不住劝道: “做完这几件就不要再做了,好好歇着吧,天气冷,为几件衣裳病倒却不值得。大奶奶没告诉你吗,咱们家的衣裳,若是需要精巧的,可以交给芳华绣庄去做!” 沈秋萍终于拔下顶针,如释重负地一笑:“正值逢年过节,芳华绣庄忙不来,又要紧赶着大客户的生意,大奶奶这才让我做,大奶奶也特意交待过我:要注意歇息。爷和大奶奶请放心,我懂得的!” 丫头仆妇们准备热水服侍两人洗过了,上床歇息,看沈秋萍散着一头蓬松柔软的长发,细心给他掖好被角,然后又下床熄灯,再回来时悄然躺进另一个被窝里,黄文正心里一软,他以前来的时候和她商量的,一个被窝睡着他睡不好,分开吧,她顺从地照办了。 伸出手去,把沈秋萍温软的身体拉进他被窝里,搂着她亲热,没有像之前那样心辕意马、漫不经心,第一次认认真真待她,沈秋萍岂是不识趣的?也极尽温柔体贴,全力逢迎,二人配合默契,共同达到前所未有的欢乐顶峰。 恩爱缠绵过后,起来进净室清洗过,重新躺下,一时睡不着,便相拥着说了不少话,发现沈秋萍不但女红做得好,竟然通晓林木花草栽种之法,说是自小跟在祖父身边学的。 黄文正不由暗自惭愧,难怪她三两下把个废园子弄得如此漂亮出色,让她住进这里边来,却是无意中为锦园找对主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暗流 第二天早上,黄文正穿着新衣裳,神清气爽回到瑞华院,刘氏已经起床,衣饰整齐迎着他,笑道: “今儿早上让他们做了饺子,生煎肉饺、水晶虾饺和四喜饺子,二爷喜欢的,多日不吃,这回可吃个舒畅!” 黄文正笑着说:“你与秋萍想到一块去了,异曲同工,她今早让婆子去厨下给我做水晶包子和灌汤包,配着热烫的粳米粥,我竟是吃撑了,再吃不下……来来,你吃,我陪着坐会!今日不用去衙里,至巳时才往吏部去,那边需要我们协助办点事!” 刘氏忙道:“既用过早饭了,爷有正事便忙去罢,哪能拖着爷?四宝家的,瞧瞧四宝可是等在外边,叮嘱着些,去外边办的什么事,若要喝酒,就得留意莫让爷又醉了!” 黄文正笑:“不用担心,喝酒也是去咱们家酒楼,醉便醉了,自有掌柜的看着,总要给东家一碗醒酒汤喝吧?” 刘氏扶着肚子走近他,伸手替他整理领口,嗔怪道:“也不能仗着是自家地盘就大意,酒醉了终归不舒服,也伤身……爷把事儿办完了,记着早早回来陪我们娘俩!” “好,我记着了!” 黄文正看看身边没有别人,双手捧住她隆起的肚子,俯下身把脸贴在上边听了听,微笑着说道: “孩儿还在睡觉呢,也太懒了!学得像他姑母端王妃,睡到日上三竿,全天下也只有她敢那样!” 刘氏噗哧一笑:“当着孩儿的面可不要胡说,他听见的,日后真跑去问姑母怎么回事,端王妃不得找你算帐!” “哈哈!我是她哥哥,还能怕了她?要算也是笔糊涂帐!” 夫妻俩相拥着说了会闺房话,刘氏便放黄文正出了门。 黄文正前脚刚走,刘氏的陪房郭婆子便掀帘进来。身后跟着陪嫁丫环桔儿。 桔儿道:“奶奶该用早饭了!” “等会吧,我不饿!” 刘氏由桔儿扶着坐上暖榻,看向郭婆子,面色平淡地说道:“爷听了我的劝。(.)也是这两个月才按时去的锦园,他是从不在锦园用早饭的,在侧院与云姨娘也只是吃一点儿,留着肚子回来陪我再用些,为何今天不同?锦园有什么新鲜事让爷高兴了?” 郭婆子也迷惑不解:“没什么的啊,锦园里只除了那几个大大的紫藤花球可看,再没别的景致。大冬天里紫藤花也早破败了,兰草都搬是暖房,园子倒是不显得空,有些常绿的忍冬墨柏,被移栽了地儿,在其间点缀着各色菊花……昨儿老奴奉奶奶之命,特意送去一些用品,见那沈姨娘房里只有火盆。却没燃起香炉子,可那房间里自有一股子清香味儿,有点像花香。却不是园子里的菊花香!” 刘氏微微皱了眉,沉吟着:“沈秋萍虽是个庶女,毕竟是京城官家女儿,见多识广,不能与韦秀云一般看待,我只道她不得爷喜欢,可以先放一放……看爷那样子,昨夜倒是过得挺好!” 她叹了口气:“郭妈妈,你昨日过去可看仔细了?她帐上仍挂着咱们给的鎏金挂钩?她不燃香炉,便不能防下另一层。若是平日惯吸了那香气,应也能有些用处!” “奶奶放心,我悄悄儿瞄了两次,鎏金挂钩端端正正挂着,那穗儿鲜艳艳地垂在紫色帐子上,好看着呢!” “那就好!我这里不便。靠你们仔细防着――云姨娘受宠,沈姨娘家世不同一般,不论是谁,嫡子出世之前,都不允怀上!” “奶奶放心,都有奴婢们呢!这就将那种点心热火蒸一蒸,送几个去给沈姨娘吃,再防一层!” “嗯,去吧!” 锦园,沈秋萍将亲自捧了食盒来的郭妈妈迎进屋,郭妈妈笑盈盈道:“奶奶听二爷说沈姨娘服侍着吃了早饭,二爷一向是个挑剔的,因怕姨娘为服侍爷,未能好好吃早饭,可巧有江南跟来的厨子做了家乡点心,让拿几个来给姨娘尝尝!正热乎着呢,姨娘吃吃看,若是觉得好,以后每次做,都送些过来!” 沈秋萍眨了眨眼,眼波几不可察地滑过紫雁脸上,紫雁站在郭妈妈身后,连连摇头,沈秋萍略一思索,却是微笑着道了谢,十指纤纤,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吃完还连夸好吃,郭妈妈满意点头直笑,又坐了一会,便走了。 紫雁将郭妈妈送出院门,跑回屋里大惊失色道:“小姐!你怎能如此?这个东西可不敢乱吃!” 沈秋萍笑了一下,侧头去看床帐上那对鎏金挂钩,还有房间里所有瑞华院送来的物品,慢悠悠地说道: “我才十五岁,急什么?不让生就不生呗,到我想生的时候,她想拦也拦不住!我一个官家小姐,难道愿意做妾么?有那样的父兄,我能怎么办?原以为爷是个冷情的,如今看来不是!瞧着吧,爷最终疼谁,却不是由老天安排的!” 紫雁呆呆看着她,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不说。 而瑞华院小侧院里,韦秀云一听丫环春桃报说二爷从锦园回来,看过二奶奶,又直直出门去了,顿时大失所望,把手里绣到一半的帕子掷往地上,眼里噙着泪水: “竟不来看我一眼,哥哥真狠心!” 春桃忙拾起帕子,却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秀云顿时又面露娇羞之色,欢喜地抿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桌上一碟没动过的果脯,都赏给了春桃。 春桃谢了赏,美滋滋用帕巾包了果脯,揣在怀里,出门穿过围廊左转,走到靠墙边一排小矮房前,左右看看,推开其中一间走了进去,里边有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躺在床上,看见春桃进来,忙要支撑起来,春桃忙走去按着她: “娘别起来,躺着吧,瞧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拿出果脯放到枕边,说道:“这可是杏脯,贵着呢,只有奶奶们能吃得到!二爷疼云姨娘,偷偷买了给姨娘吃,姨娘又赏了给我……娘尝尝,甜不甜?” 王婆子眼里闪出泪花:“真是个孝顺孩子!娘老了,活一天是一天,不拘吃什么,你要多吃些好的才是!” “娘说什么呢?若不是娘养活我,我也不能挣下好吃的孝敬您啊!吃吧!我在姨娘身边,这样的吃食时常能尝到的!” 王婆子含泪咬下一口甜腻的杏脯,连连点头:“好吃,真好吃!” 春桃微笑着看她:“娘吃着,我去干活了,等我拿更好吃的来孝敬您!” “哎!哎!好闺女,慢点儿啊!” “娘放心!” 王婆子看着春桃侧身关门出去,十六少女略显丰腴玲珑有致的身段在光影中一闪而过,她嘴里嚼着杏脯仿似失去了味道。 春桃儿长大了,人如其名,长成个桃花般俏丽、桃儿般鲜美的大姑娘! 她做了云姨娘的贴身婢女,可她脸盘身段,哪点比不上云姨娘? 云姨娘脸蛋儿还能看,却是愈长愈瘦,胸也小了,屁股肉也没几两,怎及得春桃这般丰满诱人?二爷却只宠着云姨娘,怎地看不到旁边的春桃呢? 王婆子原是个寡妇,无儿无女,无意中在集市上捡到因故乡闹饥荒随大人讨饭过来的八岁女孩儿,取名春桃养在身边,春桃九岁时王婆子勾搭上粮店的掌柜,谁知怀了身孕后那掌柜却不认帐了,因怕被族人处死,无奈之下,母女收拾几件衣裳离开家乡,后被黄文正买下,县衙里有外公认得的熟人,帮忙定下死契,春桃生得秀气伶俐,便让跟着秀云做贴身丫头,王婆子则洗衣扫地干粗活,生下的儿子也成了家生子,此次作为秀云小姐的陪房,一并进了京城忠义侯府。 秀云小姐虽说是妾的名份,可小侧院的人谁不清楚?二爷明面上尊重二奶奶,实际上心里最疼爱的可是云姨娘! 云姨娘穿戴上不敢攀比奶奶,但她私底下用的吃的,哪样不精巧金贵?二奶奶不允二爷晚上多来侧院亲近云姨娘,二爷貌似很听话,旁人也看着二爷每月只过侧院住那十个晚上,殊不知……别人是不晓得,王婆子最明白不过:侯府前院有个大跨院,正屋是侯爷专用的大书房,几处厢房则是爷们的书房,精明的二爷选了左侧厢房,后边有拓出的一个小小庭院,二爷将之辟成一个舒适的所在,名曰思静轩,可在此修身养性,接待友人,实际上却是经常让王婆子从夹巷引了云姨娘过来,不分白天黑夜地幽会!不然云姨娘那样的娇纵性子,一个月里怎会耐得住守二十天的空房! 这事儿瞒得死死的,除了爷和云姨娘,只有王婆子、春桃、四宝知道。 王婆子这几日受凉病在床上,细细回想她每次引领云姨娘出侧门,走夹巷,不管白天黑夜,居然都没遇见人,想是二爷早安排好的吧?那边守门望风的人也应是二爷的人! 二爷有时是去锦园装个样子,半夜转回书房,有时是从外边回来,酒醉横陈倒在卧榻上,一次她看得真切,云姨娘转身去水盆里绞帕子为二爷擦脸,二爷翻身起来,却抱住了春桃…… 那次春桃无辜吃了云姨娘一个嘴巴子,此后轻易不让在爷的跟前露面,春桃不敢有怨言,王婆子却疼在心里,暗自思量:二爷未必是真醉,男人们谁不爱吃腥?春桃这样儿的,配给府里的奴才那是糟蹋了,不如想法子让爷亲近,做成姨娘,也不巴望像云姨娘这般,但分得她一半的宠,娘几个从此就有好日子过了! 若是再生得个一儿半女,到那时还怕云姨娘张狂?(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明争 睡得早,自然也起得早,林氏先起来,洗漱过后过来服侍黄继盛起床,黄继盛见铺床叠被的丫头出去了,便小声对林氏说: “前些日子每晚去书房,想是熬夜太久,久坐起来、早上起床总觉着头有一点点晕,腰也酸腿也软……看来是真的老了!端王妃给你点什么好东西,也给我做些补补吧!” 林氏怔了一下,仰脸看他,带着歉意说:“侯爷气色确实不大好,都怪妾身,整日也不知道忙什么,都没能留心你的饮食,只以为你去了玉容表妹那边有她照顾着……” 黄继盛咳了一声,尴尬道:“表妹倒是做了许多好吃的,我吃着挺好……唉!那些精巧的点心,一样只有三两个,还是不如你做的汤面吃着爽快!面条儿筋道,厚厚的五花肉,香香脆脆的豆儿,想着就吞口水,我只要吃一大碗就够了!” 林氏媚眼含春,嗔怪地斜横他一眼:“想吃就做嘛!以后侯爷去前院书房报给妾身一声儿,妾身也给你做好吃的!” 黄继盛喜道:“今晚不去书房,带了文卷回来看,给我做碗面吧!” “好,听侯爷的!” “还是喜欢听你喊夫君,这么生分为夫心里不舒服,多年夫妻,像以前那样多好?你不必过于害怕老太太,有我呢!” “知道了,夫君!” “让她们摆早饭,我们吃些再走,肚里空空觉着腿更软,还要走去松香院,那不得饿坏了!” 林氏有点担心:“夫君莫不是身子不适?找个郎中来诊诊吧?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大早上不迫着你吃早饭你还不肯吃,通通通就走去上朝,中午也坚持回到家再吃,都没听你说过腿软啊?” “就是新近才有……唉。没事,想是劳神吧!我今儿起只在正院住,你用心给我补补!” 林氏嘴里应着,让金妈妈摆上早饭。和黄继盛各吃了些,便一起往松香院去给老太太问安。(.好看的小说) 老太太向来起得早,鬓发齐整衣裳鲜亮坐在松香堂上,丰玉容早来了,侍立在旁端茶送水,极尽儿媳孝道。 见黄继盛和林氏双双到来,给老太太行礼过后。黄继盛还有意无意地扶了林氏一把,指示她坐在自己身边。 丰玉容脸色一暗,不免低了头。 林氏便朝丰玉容看去,侯爷、侯夫人在此,姨娘磨蹭什么不来行礼? 她虽然软弱,无力阻拦老太太给侯爷纳妾,又因为妾是表妹,可以容忍以平妻礼待妾室。但妾室应对正室尽的礼规她是懂的,私底下就算了,明面上妾室必须给正夫人行礼问安。金妈妈提醒过她很多次:有些事绝不能让步! 就算她这个侯夫人能忍,端王妃可忍不得!如今侯府事大多瞒着端王妃是因为端王授意:王妃怀着身孕,不想让她分神。不然的话,侯府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丰玉容低头走到二人跟前,行了个屈膝礼,便走到黄继盛身边,挨近来含笑娇声道: “表哥!” 黄继盛看看林氏,又看看丰玉容,皱起眉:“老太太跟前,不可少了规矩礼仪!你还没给侯夫人请安!” 丰玉容一顿。黄老太太却笑容慈祥:“自家人,论那么多虚礼做什么?我老太太饿了!来啊,摆早饭,玉容啊,服侍你夫君吃用!” 黄继盛无奈,说道:“母亲用着吧。儿子在含晖院用过了!请母亲原谅,不是儿子不孝,先于母亲之前用饭,近日也不知为什么,身上不大好,总觉疲惫无力!” 黄老太太一听黄继盛说身上不大好,当即就忘了责斥他们夫妻的话语,着急道: “你向来健壮,自小都不轻易生病的,却是如何不好法?快说来为娘听听!” 黄继盛抚了抚腰:“就是腰酸腿软,头有点晕,想是前阵子总在书房熬夜的缘故!母亲不用担心,儿子近日松闲些,在含晖院好好歇息一阵,让林氏给做些补品吃吃!” 到底心疼自己儿子,千好万好,抵不过儿子的健康安泰,黄老太太不及多想,赶紧点头: “那行!库房里有不少宫里出来的补品,人参鹿茸什么的……尽着哪样好,尽管做给侯爷吃!慢着!这补品也不是想吃就吃的,得先寻个好太夫来看过,开了方子才好用!” 林氏正要答应,丰玉容忙趋前说:“老太太,大夫人成日里忙府内事,只怕不得闲空,这事就交给我吧!” 老太太一想,点头道:“好,侯爷就交给玉容儿照顾!林氏确实不得空,忙前忙后,端王妃那里月份大了,你也该时常过去看看!” 丰玉容松了口气,转头看着黄继盛甜甜一笑:“表哥放心,我做的清补汤都好喝,和你以前喝的一样美味!” 林氏转头去看黄继盛,黄继盛就对老太太道:“此事再说吧!我年前年后还很忙,住惯含晖院,昨夜回来一觉睡到天光,感觉有点精气神,近段我得养养身子,就住含晖院,哪里也不去!” 丰玉容怔住,黄老太太沉吟一会,缓缓点头:“也好,快过年了,莫等得人家欢欢喜喜过节,咱们却是病歪在床上!那就且养着吧!” 黄继盛借口让林氏帮他寻样物件,夫妻双双告退离去,黄老太太看丰玉容闷闷不乐的样子,叹口气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急在一时,等过了年,春暖之际再怀上,也是好的!” 她心里想到了,别看儿子平时生龙活虎,毕竟年岁不饶人,儿子年近五十了啊!俗话说美人如蛇蝎,再精壮的男子,也抵不住夜夜纵欢!刚才细看儿子气色,确实大不如前,这样下去不行!得让儿子好好歇歇,若是伤了孝顺听话的好儿子,要个屁事不懂的小孙子来做什么? 老太太也才六十岁多岁,还没老糊涂,怎会不知孰轻孰重?自己的儿子才会最贴心最宝贝。(.好看的小说)别人的儿子,怎么疼他也还是别人的! 当下自顾吩咐身边婆子拿厚披风来穿上,她要亲自去翻库房的补品,为儿子挑几样好东西。林氏那女人自小家境贫寒,绝不会懂什么才是最好的。又拿话安抚丰玉容,劝慰她一番,甚至说如果觉得侯府气闷,可以回娘家住住,过几天再回来。 旁边的余婆子朝丰玉容又打眼色又摇头,丰玉容倒也不笨。根基未稳,哪敢轻易离开侯府?万一侯爷身边又另有女人怎么办?忙收拾心情,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不一会儿便又笑脸宜人,陪着老太太一路往库房去。 库房里好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虽然未得林氏允许,看守库房的韩妈妈哪敢阻拦老太太?赶紧地就开了门给她们进去。老太太四下里巡看着,心里满意,端王府送来的物品果然不同一般。尽是宫里的奇珍,两车子货物,抵得过侯府送去的五六车了! 见丰玉容东摸西摸,满脸喜欢,便趁着林氏不在,任由她捡拿,出来时倒让丰玉容赚了一大包袱好东西,韩妈妈看着余婆子把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急又急不来,老太太说是松香堂要的。敢不给吗?连入册都不能,都不知道那包袱里到底掳去了什么物件。 余婆子心里扑扑直跳,这里边除了些女子们常用的几味药物补品,还顺带拿了两枝老山参,捧在手上,她看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这样的山参。一枝价值几百两银子啊,若是姨娘好心,只给她一小截就好了! 黄继盛终是不听黄老太太和林氏的话,没去请太医诊脉,认定是前阵子劳神费劲所致,自认为身强体壮,只要好吃、好喝、好睡,过几天就能好。 怕林氏担心,说是在外边医堂看过了,没事。林氏信以为真,就照着他说的,拿着老太太亲自选来的人参鹿茸之类,变着法子做给他吃。远离年轻的表妹,没有了那样令人心跳血涌过于激烈的摪伐,夫妻俩生活有规律,早睡早起,相互陪伴安稳平淡却情深意浓,三两天后黄继盛觉得好多了,腿脚有劲了,只剩腰上还是酸软些。 腊月二十八,林氏又去了一趟端王府探望女儿,见她小脸色又圆了一圈,满意地笑着点头,小乔却气闷: “娘您高兴什么?我胖了,肚子这么大,难看死了!” 林氏忙道:“可不好说什么死啊活的,要过年了,王妃嘴上忌着些罢!你可是皇家媳妇,不比寻常人家!哪个要当娘的女人不是这样?放心,生了孩儿以后就能好起来!” 小乔无奈,林氏口气跟端王一个样,能相信吗?这么大的肚子,说好就能好?它怎么缩回原来的样子啊? 林氏偷偷塞给小乔两个绣艺精美的大红香囊,小乔打开一看,里边是几个小银元宝,不由得笑道:“娘给我银子做什么?我如今被关在王府,又没地儿花去!” 林氏说:“给你就好好收着,这是过年的红包!大年初一不出来拜年,只在自家里给小孩儿们分发红包,你兄弟妹妹都有,娘也给你和王爷各做一个!记着娘的话:你和王爷的一定要好好系挂,满一个月才取下来!” 小乔不解:“为什么?” “唉,你这孩子!” 林氏替她将耳边一缕柔发抿了抿,笑道:“瞧这面上的金丝牡丹,娘绣了半个月,里面有娘为你们求来的平安符!静月庵的慧灵师太,娘这一辈子的福都是朝她求来的!生你之前她给了娘一道符,如今你要生了,娘又去求她,她却给了两道符!说你们夫妻同心,相互照会,端王也带一个!慧灵师太还说,你福泽深厚,是天上的神仙转世!说的是……对了,是花神!” 林氏煞有介事,小乔却满脸不情愿:“娘!是不是真的?您别唬我!” 她才不要做花神,那不是昙花吗? 一年才开一次,不要不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诊治 小乔问及家里各人情况,林氏笑着说一切都好,让女儿不要挂心,想到黄继盛,犹豫了一下,叹气说侯爷年纪大了,可能是不小心闪到腰,吃了补品也还没全好,早晚躺下、起床总要哎哟两声,以前他可不是这样。 小乔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林氏道:“娘不是说父亲才四十八、九岁么,这就老了?” 又问可有请太医诊看,都吃了什么药? 林氏摇头:“你父亲不肯请太医,只在外边医堂随意看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吃点补品养养身子就能好的!” 小乔便说:“那也好,端王府仓库里的补品正愁没地儿放,既然父亲愿意吃,明天就再送两车回去!” 林氏忙拦住:“不要再送了,留着你们吃用……家里还有!” 送再多又如何?让丰氏盯上,三两天里来问了几次,说娘家人这个缺药引那个缺几味配伍的药材,直恨不得把库房钥匙给她才好。每次来还都趁着侯爷在的时候,偏偏侯爷是个直爽性子,亲戚们需要,就给呗,那丰氏心满意足,早晚积极来含晖院请安,以前可只在刚成亲的头几天来给大夫人请安,之后就只能在松香堂见着她了。老太太说何必费那个劲,左右都要来松香堂,见面顺便行个礼就成了。 小乔也不坚持,只笑道:“之前送去的,若是不够,还缺什么,娘可遣人来说。要多少都有的!” 送了林氏回去,小乔对端王说:“王爷,你岳父年老体弱,有病不敢看太医,这是什么道理?年节下又不用上朝,你也见不着他,不然还可以带他去太医院瞧瞧!” 端王笑道:“岳父也就是父皇这般年纪。不老啊,我看他身体还挺强壮的。他为什么不肯看太医,还学古人讳疾忌医?这事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他既然不想让人知道,我明日寻个年轻点的太医。(.无弹窗广告)去侯府附近拦着文正,让他只作自个儿的朋友带回去,悄悄地给岳父诊个脉,不就行了?” 小乔质疑:“年轻的太医,修行够不够啊?别是蒙古大夫……” 端王把她揽进怀里,张嘴就含咬她不太明显的双下巴,右手习惯性覆上她的大肚子,轻轻抚摸着:“你就省省心吧,能进太医院的人都不简单,不可能是蒙古大夫!” 腊月二十九。端王只负责将太医送去给黄文正,之后就不管了,回家和小乔一起欢欢喜喜地忙过年的事。 之后的事也许端王知道了,小乔却暂时被蒙在鼓里。 忠义侯府当天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黄继盛被诊出多样病症,其中最要紧是肾脾虚亏。引起这些症结的是长期服用催情药、纵欲过度所致,太医当即开出调治的方子,阻止侯爷进食林氏一直为其烹制的大补之物,说仓促间这般恶补,最是要不得,于身体有害无益。 又向黄继盛郑重保证:得了端王爷指示。侯爷的病症绝不会从他口里透露出去一丝一毫!即便是王爷,都不会说! 林氏震惊,黄继盛羞愧难当,异常恼怒,这回老脸都丢尽了! 他自己也隐隐觉是应该是纵欲过度,还以为得了青春娇妾,不自禁地重新焕发少年狂热,却没料到竟是着了丰玉容的道儿,若是没点自觉,再不跑回林氏这边,险些就被她害死了! 谢过太医,仍由黄文正送出府,黄文正一直跟在旁边,早听了个七七八八,怕父亲难堪,悄悄儿地躲往一边去,再极快地掀了帘子溜出门去候着,等父亲喊了才重新进来,恭恭敬敬请太医出门,诊金谢礼自然是要给的,到前院再说。 心里却打定主意,父亲不处置丰姨娘,他便想个法子除了她,这里不是丰家,堂堂忠义侯府,哪由得她们这样胡作非为! 儿子板着个脸,又是深切地受到了伤害,黄老太太也没辙了,侄女儿当然不比儿子重要,况且她们做下这种事还不让她知道,的确是太不应该了! 若是坏了她儿子的命,她还有什么活头? 思量再三,只好叹口气,挥挥手,由着黄继盛去处置了。 不管锦绣院里闹得多厉害,丰玉容又是上吊又是撞墙,黄继盛和林氏看都不去看,直接让原妈妈和金妈妈带着一干婆子仆妇,进去捉鸡抓鸭般,不分主仆把里边所有人都摁住,不老实的捆起来,塞进马车,直接送到离城最远的乡下农庄去,任由她们在那里怎么过日子,饿不死就是了。 丰家的人得到知会,哪敢出面说半句话?初始派去侯府帮衬姑奶奶、教导妇德的两位嫂子都没能过个好年,直接被族里长者禁了足。 丰家另两位长期住在侯府的姑娘也被送回去,步步回头,懊丧不已,住惯华丽大气的侯府宅第,再回到仄逼窄小的庭院,可怎么过啊? 侯府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不在话下,最爱没事时粘着刘二奶奶,求请她外出顺便带她们出去走走,那通街的热闹富华,坐在侯府高大舒适的车驾上,透过纱质车帘可一览无遗,前后左右护卫相随,有引路的,有开道的,满街行人车马急急闪让,避之唯恐不及,那一个个张惶敬畏的表情,看着都让人舒心,高高在上、凌驾众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刘二奶奶交际不算很广,却也时常有这样那样的帖子送来,邀她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赏花啊、比茶艺啊、结社啊、交流女红手工之类。 贵夫人、富太太、小姐们的生活多姿多彩,趣味横生,如今,都远去了! 侯府二奶奶刘氏因为丰玉容之事,也小小地被惊吓了一番:公公向来宽厚,恼怒之下亲自动用家法,惩戒爱妾丝毫不留情面,丰玉容前一天还花枝招展巧笑倩然在老太太面前向侯爷眉目传情,一夜过去,便成了蓬头垢面衣裳凌乱谁也不认得的疯女子,被婆子们拖着塞进马车,直接送到乡下去了! 那是老太太疼爱的丰家表姑啊,公公新婚以来几乎夜夜歇在她房里,宠爱有加,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听到些流言碎语,说是锦园的丫头们无意中听到:丰姨娘做了些鬼怪的事情,把什么药物缝进侯爷睡的枕头里,那药闻多会头晕,侯爷感觉不适,看了太医,才发觉! 所以侯爷才不能容下丰姨娘,恃宠生骄,胆儿太大了!这样不是爱侯爷,却是要害侯爷啊! 刘氏有些害怕地看向郭妈妈,说到药物,她们也用了,却是为阻止妾室怀上子嗣,若是被查出来,会不会也被这么无情地打发了? 郭妈妈安慰她:“奶奶放心!鎏金帐钩里边那些药粉包着一层流苏,很细致,且一年半载里药粉消散完,就没有痕迹了的……至于吃的用的,咱们暂时不送就是了!” 刘氏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慢慢笼罩起愁容。 晚上黄文正回来,见她闷闷的不想吃饭,怕影响到肚子里孩儿,少不得哄逗一番,待她有了些笑意,吃过晚饭,嘱咐身边人好好侍候二奶奶,自己则往锦园去歇着。 刘氏又郁闷起来,还是不能省心啊,如今二爷去锦园竟也像去侧院那样勤快了! 和刘氏一样不痛快的,是侧院的韦秀云,她甚至派了另一个贴身丫环梨儿去到瑞华院门外墙根下候着,看见二爷出来,忙上前行礼,说云姨娘想见见二爷。 黄文正有些无奈:秀云这就过份了,凡事多尽着她了,如此疼宠,还要怎样?昨天下午与人应酬酒醉回来,去了书房,不是让四宝知会王婆子,带姨娘到书房后院,两人在一起了吗?弄得他身疲力尽的,晚上回到锦园洗漱过后只管蒙头大睡。 好在秋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地服侍他,乖巧地搂着他为他暖身子,往他耳朵里吹气,软语呢哝说着什么,那女孩往日看着话不多,在床上却是絮絮不休,话题并不无聊,相反,听着挺有趣的。 今早上起来和她一起数了水仙花朵儿,又多开了两朵,秋萍欣喜不已,悄声告诉他:若是大年初一花骨朵全部盛放,那就表示明年的运气将会特别的好! 他听了只是笑,这话不是第一次听说,妹妹文娇往年说过的,但听着沈秋萍这么神神秘秘地说出来,心里还是很高兴。 临走时秋萍不舍地牵着他的衣袖,勉强笑着说:“二爷今夜就不必来了,腊月二十九了呢,今夜和明晚,该陪着奶奶才是!” 屋里没有婢仆,黄文正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轻笑道:“今晚、明晚还该在你这,我还想看看大年初一的花儿全部盛开呢!你就是不愿意,奶奶的规矩可不能乱!” 沈秋萍便靠过来揽住他的腰,将脑袋枕在他胸膛上,一会抬起头,忽闪着剪水瞳眸认真道:“那今晚爷再来,我好好服侍爷。明晚就一定要陪着奶奶,奶奶怀着孩儿呢,小孩儿最爱过年,有爷陪着,他会更加高兴!” “又不在你肚子里,你怎么懂得他?” 沈秋萍害羞地低头:“我猜的!我娘家嫂嫂怀小侄子的时候,我总爱去陪在她们身边,知道他们在肚子里会怎样!” 黄文正抚摸她的肩背,笑着说:“陪人家有什么用?最好是自己生一个,明年,你也生一个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过年 送二爷出了锦园,紫雁激动地对沈秋萍说:“小姐,您看二爷这般说话,对您可不是一般的好了!真后悔咱们把那鎏金帐钩里边的物件儿给取走了,不然让二爷看看,就知道奶奶她……” 沈秋萍微笑:“想抓住奶奶的把柄不难,云姨娘自恃是韦家人,又与爷自小儿一起长大,受宠得疼爱,不屑与咱们来往,但她房里未必没有奶奶送的物件儿!可那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紫雁走到门边撩开帘子朝外看看,才又走回来,很有点不服: “咱们老爷可是正四品朝官,咱们家以前与黄府是门当户对,许亲也在奶奶之前,本该是咱们小姐做奶奶的,就因为封了侯,小姐才落低身份委屈做侧室……若是奶奶也犯了二夫人那样的错处,二爷就该把小姐扶上来!” 沈秋萍瞪着她:“瞧你这脑子,在外边与府里人说话,若是漏出半点这样的口气,惹了事,我是绝不会救你!都说了许亲是两位老爷作下的,二爷并不知晓此事!他在江南另订亲,那是因为刘家对他有助力!订亲之后,奶奶等了二爷三年!人家不也是官家出身?行止端方,贤淑温良,如今肚子里又怀着孩子,岂是那丰玉容能比得的?二爷对她十分尊敬,关爱非常,你觉得拿出这点事来一说,二爷就能相信,就把她打发了?别忘了她是正室!而且是侯府第一个抬进门的少夫人!身边守护的人无数,随意一个出来就能替她顶了罪!她来自江南,端王妃在哪里长大的?江南!在端王妃心目中,奶奶的地位早已稳固了,说不定不让妾室先有子嗣这个主意端王妃早就知晓!要不然,那云姨娘也是自小与端王妃一起长大的,二爷在她房里住的次数岂不比在奶奶房里多?却没有身孕,二爷听王妃的话带奶奶外出看妇人科大夫,也顺便带了云姨娘去。[][]不可能没有诊过脉,诊脉的人认得她是谁?人家可只认王妃,因而定是什么都不会说!你明白了吗?若没有端王妃扶持,奶奶再得二爷看重。也断然不敢毫不手软地给爷心尖上的人下绊子!” 紫雁目瞪口呆:“可这……王妃为何要这般做?二爷这般年纪了没有子嗣,王妃就不想二爷好么!” 沈秋萍眼神柔缓下来:“王妃很聪明,她当然想二爷好,她只是……说了你也不懂,我多少能体会到她的一番心思,但她为二爷想到的,二爷却未必能明白!我也有兄弟姐妹。却不能像二爷和王妃这般好,他们到底是共过患难的!” 紫雁垂下眼眸,换了口气,问道:“那小姐怎么办?有了二爷这话,还要不要顺从奶奶的意思,她送什么来,就吃什么?” 沈秋萍噗哧一笑:“傻丫头,丰二夫人这事一闹出来。奶奶多少受点惊吓,毕竟真让二爷知道,她即便不受罚。也讨不到好去,她会安静些日子,不会再送吃食来……你想做的那事,也不必要咱们来动手啊,更受宠的人蒙在鼓里,她不急,咱们做什么出头鸟?今日好好捡拾一番屋子,奶奶给的物品平日咱们都不用的,郭妈妈来了才摆个样子,此后更不必做样子了。今晚爷还来……等出了年,日子长着呢!愿托爷吉言,到时既能怀上,又让奶奶记着咱们的情,岂不是好?” 紫雁连连点头,在屋子里四下走动一番。又掀帘出去找人,当下就忙活开去。 沈秋萍由着丫头们折腾,祖父、祖母去世后,沈夫人待她们母子并不好,嫁进候府之前姐姐沈秋玉还大骂她一场,说她不要脸,当着沈夫人的面,她甩了沈秋玉一个耳光,满场人都震惊了,不能相信平日里最娴静温和的人也会这一着,她怕什么?一个即将被扔出去做妾的女儿,是放进侯府去的,已经许出口,她就是侯府的人,他们敢把她怎样? 沈夫人的目光怨毒得几欲杀了她,父亲得知后果然一声不吭,反而把秋玉禁了足,夫人负气不为她打理嫁妆了,让媳妇们出面,一样没有她的好果子吃,嫁妆微薄得可怜,她冷笑:幸好是做妾,幸好只是近邻,不用过街,不用进正门! 还是父亲顾脸面,否则她连这三四个陪嫁丫头也没有,想要两个见多识广、世故圆滑的陪房婆子仆妇,那是不可能的! 初嫁进来,她觉得自己就像只淋雨受寒还迷了路的小鸡,瑟缩胆怯地和二爷过了洞房花烛夜,二爷半夜就走了,但他走时轻微的一个动作却让她略感温暖,他为她掖了被窝,将帐子很细心地拉好…… 二爷后来很长时间不来,她却渐渐安心了――侯府的人除了老太太严厉,没有几个是小肚鸡肠计小量微的,侯夫人更是怜惜她,见文正只顾着秀云,并不多看顾她,便让刘氏按照云姨娘院子里的,拔了婆子仆妇丫环过来,却因为锦园太小,她只挑用了十个做粗使,房里仍用自己的人。 这也是侯府让她感觉新鲜、放松的地方,没有勉强塞人,没有要求姨娘时刻跟在正室身边,做奴做婢,小心侍候。即便是个妾室,仍能够按自己的意愿自由自在地生活,只要你不惹事,不出园子,轻易没人来打扰。哪像娘家沈府?沈夫人每天把妾室们管得死死的,媳妇们进门之后,也把各房的通房丫头管得死紧,缩手缩脚半句话不敢多说。 当然她不知道,侯府妾室能有这些“特例”,却是因为早期的主母――老太太讨厌妾,不肯让妾在跟前服侍,下边的媳妇和孙媳自然照做,侯府和西邻沈府,根本就行了相反的规矩。 紫雁送上茶来,沈秋萍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搓了搓手便开始做针线活。 想到二爷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自己上下欣赏着,俊脸上绽露满意的笑容,眼里那一抹温柔令人怦然心动,二爷不比端王爷风姿轩然,高贵俊美,但却有着他独特的迷人风韵,正如同园中百花,各有各的动人姿态。 难怪秋玉和秋水两位姐姐先后为他着迷,秋玉明着想要,哭得呼天抢地,秋水暗里谋取,最后却还是落到她这里。 不能抗拒,怀着怨怼,如今却不多想了,二爷喜欢她,她也喜欢二爷! 没有前因后果,忽然而来的疼爱,令她惊喜莫名。十个夜晚足足陪了她八夜,每晚都在她房里住到天亮,再不像以前那样坐卧不安,长吁短叹,半夜走人那是客气的,有时坐着喝口茶就走了! 爷对她既温柔又耐心,教会她不少事,她尝到了做女人的幸福和甜蜜,和爷紧紧相拥,融为一体,她会生出愿为他生为他死的念头,总是忍不住在他耳边轻吟着说出许多话语,那些话事后再回想起来,她都脸红心跳,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沈秋萍拉起一根丝线,轻轻咬断,心里微微一动:爷说最喜欢看她咬丝线,小模样儿很撩人! 他那夜来她正在做针线,该不会是因为看见她咬线才喜欢上她的吧? 她抿着嘴儿偷笑,不管如何,爷已经喜欢她了!她定不会让爷失望,会让他知道,物有所值,她值得他疼爱! 除夕这天,忠义侯府显得有些忙乱,多年冤屈得昭雪,今年回到京城过年,还封官加爵,黄家族亲都瞧着他们呢,因而特意把黄氏宗亲们都请过来团聚一堂,宰杀牲畜,祭祀过祖先,便开席畅饮,热热闹闹庆团圆,这一顿团圆饭从午后直吃到日暮时分,侯府又将端王妃遣人送来的一干礼物按份例打包好,分发给族亲们,每家都能有一两样宫里赏赐的吃食用品,大伙儿酒足饭饱,领了包袱,朝皇宫方向做揖谢过皇恩,又和侯爷父子们说了不少端王和端王妃的好话,这才告辞出门,各自回家去。 待一切忙碌完,黄继盛和林氏把孩子们都收拢来,一起往松香堂去陪老太太守夜,刘氏身子不便,林氏嘱咐文正: “虽说年夜要人多才热闹欢乐、红火喜庆,但二媳妇不耐久坐,你夫妻二人只去松香堂坐坐,高兴一下就回去歇着吧!” 黄文正点头,笑着说:“娘放心,白天特意交待让她多睡会,晚上可以玩夜些,再说小孩儿也喜欢热闹,外边都放鞭炮呢,独让他回去睡,他只怕也不肯的!老太太身边不好失仪,咱们只在侧厅软榻多铺两床棉被,累了可到那里躺会!” 林氏和刘氏都笑起来,林氏嗔怪道:“肚子里小孩儿懂什么?只有你贪玩罢了!” 又低声道:“你也知道老太太向来清高,这种时候偏又想要热闹,自己亲口说了让沈姨娘和云姨娘也过来,多些人气儿,侧厅安排的席位却是给她们两位的,你媳妇儿还得和老太太挤一挤!” 刘氏就说:“娘,无妨,我能坐的!” 林氏笑道:“不能坐也罢了,今晚原就是要团聚一起,热闹高兴,让你们自去歇着是怕你太困乏……我去与老太太说说,搬个香妃榻过来侧边放着也是可以的!” 松香堂上灯火通明,祖孙三代聚在一起,不管平日怎样别扭,至少此时大家都是心平气和,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大年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守岁 林氏猜想得不差毫厘,黄老太太对自个娘家姑娘慈爱宠护,别人家的女孩儿她就是瞧不上眼,韦秀云和沈秋萍齐齐给她行了礼,她用倨傲挑剔的目光扫她们一眼,只有一句话: “嗯好,寻个地儿坐着吧,过节了,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瓜籽儿糖果儿自去抓了吃!” 合着是把人家当隔壁跑来她家玩耍找吃的小丫头了。 之后便不再看这两个,没有了丰家的小姑娘陪在身边,但觉空落落的,林氏不得她心意,没什么好说的,刘氏也不行,还大着个肚子,和她说话都觉吃力,文丽和文敏再次被充当她的左右童子,陪着老祖宗,寸步不许离开。 此时两个小女孩倒是有点怀念起丰家表姐来了,至少有她们在的日子里,姐儿俩脱离了老太太视线,自在多了。 黄继盛带着儿子文正、文清在侯府几处转了一圈,带着一身雪花回到暖烘烘的松香堂,气氛顿时不一样起来,老太太见着儿孙,喜笑颜开,有黄继盛陪着说话,文丽和文敏借口和文清去外边烧炮仗,赶紧溜走,宁可到侧厅和哥哥的姨娘一起坐,也不想在老太太身边,婆子、仆妇、丫头成群排在旁边,偏要指使她们姐俩,找这样找那样,剥果儿端茶,做就做了,应该孝敬老人,可做的每样事她都不满意,罗里罗嗦,聒噪得要命。 刘氏到底忍受不得久坐,和老太太说了一声儿。由黄文正扶着她也走到侧厅来,沈秋萍一见,赶紧从暖榻上滑下来,又笑着拉开文丽文敏,迎上来扶了奶奶往暖榻上坐,这边紫雁极有眼色地走去帮着桔儿、绵儿搬棉垫,几个人手脚麻利服侍刘氏躺靠下来。刘氏这才松了口气,带着歉意微笑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那边……人多,有点挤些!” 老太太可不像寻常人家的老人,没有让孙媳妇上暖榻与她一起躺靠着的意思。[.超多好看小说]黄继盛坐在一旁和他母亲说话,林氏准备的香妃榻在公公视线之内,怎好躺靠?还是过这边来好些。 沈秋萍忙笑着说:“奶奶说哪里话?那边人多,大人们说着话,咱们也不好过去服侍奶奶,奶奶过这边来倒正好,咱们服侍着!” 刘氏颔首,抬眼看见韦秀云站得稍远些,她向来如此的,行礼问安之后便远远站开。从不肯近她身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晚饭过后,云姨娘和沈姨娘离开了一会,这一下功夫,云姨娘就又换了套新衣裳?这可不是给她置办过年的那套! 此时她正对着文正笑。清丽的面容泛起淡淡红晕,一件成色崭新鲜艳的玫红绣花通袖襦袄。配杭缎绣玉兰花的马面裙,宝石宫绦双穗禁步,纤腰一握,围着的腰带竟是缀金铂刻丝锦,胸前戴着攒珠金项圈。头上翠玉环绕,她抬手轻抚胸腹处,袖口宝光一闪,微露出腕上一对流光溢彩的玉镯子,有那样温润又灿烂的光华,绝不是普通的玉质,至少会是和田软玉之类! 好一派富贵人家女眷装扮,若让不明就里的客人看见,会以为她是这侯府里的少夫人、少奶奶! 刘氏心头微苦,新年置新衣,屋里每个人都有,该是由她这个正头奶奶来管的事啊,这一套富丽的穿戴,不用说是二爷私下里给置的! 几天前二爷也给过她好些华贵的首饰、精巧美丽的布料,但她能穿用吗? 因为怀孕,身上衣装就只求保暖舒适,哪里还能讲究漂亮贵重?大过年的,她头上都不能多戴几样首饰,身上重,头上也重,那不是更受罪? 沈秋萍为刘氏端来一杯热茶,见她面色清冷,微微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瞄过去,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她忍得住,没听紫雁的换上另一套新装!那样的新衣裳新首饰她也有,款式颜色不同而已,昨夜二爷才拿来,说是请端王妃的芳华绣庄赶制的!她惊喜不已,高兴得一晚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逗得二爷大笑不止,抱着她说,小傻瓜,以后会有更好的! 有好衣裳谁不想立马穿戴,况且还是爷给的! 但她冷静了一想,觉得现在不是夸耀得宠的时候,爷说过奶奶没有成衣,因为她如今穿戴不上,待她生了孩儿,再补给她,要更好的更多的都行! 她懂得爷的心思,爷有三个女人呢,厚此薄彼会招怨,她得了她这份,唯有欢喜,也满足了,把爷的情意珍藏起来,不敢就这样张扬穿戴,只怕犯了奶奶的忌,还会让爷在奶奶面前不好做人! 如今看来,她做对了! 刘氏低头抿了口茶,不露声色瞥一眼沈氏的裙子,再慢慢往上细看――是给她置办过年的那身紫红色襦裙,很合身,她手艺精巧,自个儿在袖口领口处添了些绣花,顿感雅致大方,若是穿戴什么项圈珠串反而不适宜。 刚才给她递茶的手儿,素白的腕上依然是她赏的那只翠玉镯,头上两朵珠花,一只碧玉簪,双线并行若有若无的银丝抹额,点缀几点细微却不容人忽视的红色宝光,鬓角两朵并蒂紫色菊花,怪道有股清新花香,她的那个锦园里种有菊花。 刘氏一时竟移不开眼,这样的装扮多好啊,淡雅喜庆,简约中却隐显清贵之气,不愧是京城官家女儿,对穿衣打扮太懂了,就这么几件饰物,竟让她穿戴出别样风韵。 桔儿端了一碗鱼羹过来服侍刘氏吃用,沈氏即退往一边,安静地坐在一只绣杌上,抓了几粒南瓜籽,低头慢慢地剥着。 黄文正走来叮嘱桔儿小心,莫烫着了,刘氏笑道:“爷不必担心,这们这里相互关照得,爷也过那边陪陪祖母、父亲和娘!” 又看看文丽、文敏,劝道:“姑娘们出过去吧,在这边够久了!” 文敏撇嘴:“三哥哥骗人,说带我们烧炮仗,他人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文正道:“来来,一会我陪你们去烧炮仗!” 一手揽了一个往正厅去,转头看一眼专心剥瓜籽儿的沈秋萍,圆润的额门上几点微光似天际的小星星,闪闪发亮,他唇边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正厅上老太太和黄继盛说及远在江南的黄文义,用帕子拭了拭眼睛,黄文正赶上看见,忙笑着说道: “祖母、父亲和娘勿忧,端王府派的人和船,年货早已送过去,前天又来信了,大嫂尽心细致服侍着,大哥好得极快,说是可以扶着拐杖走路了!” 黄继盛喜道:“如此甚好!等过完年,雪融春暖,会好得更快了!母亲不用难过,文义明年夏季就可以回家来了!” 黄老太太点头:“那就好,回来了好啊!” 声音暗哑,面容寂寂,心里忽然想到了丰玉容,不免长叹一声,那孩子,年青青的,懂什么?应不是她的错,定是手下余婆子怂恿着,太急功近利了啊,那样是要人命的! 儿子难得这么暴怒,毕竟关系到他的性命,谁不怕丢命啊?她也怕!因而那点保下侄女的念头只是一闪就过,这个错太大了,儿孙们不能容,她又岂能容得! 一入侯门深似海,小乔想着拿什么来跟这句做对仗,入了宫门该怎么比拟? 逢年过节,寻常人家团聚一堂,喜乐融融,就算是韦外公那样的人家,父子不太对付的也是其乐无穷,原因是他们之间有亲情,更重要的一点是舅父能镇得住舅母了! 一个家和乐不和乐,其实关键全在女人! 即便是深宫里的皇家,也不例外,由太后监督、淑妃主持安排的除夕宫宴沉闷至极,那叫吃饭么,简直是受罪,小乔很后悔没装病。 赵瑜不让她装,说会弄假成真的,上次打猎之前商量着装不适,结果真跌倒了,吓人一跳,还是别装了,去就去吧,别的王妃也有身孕,也来了,坐不得久,守不得规矩,那没关系,到时看着办,可以先走的。 小乔只好准备一番,怀孕这么久第一次亮相内宫,让别人瞧去,孕相如此,随便看随便评判。 她长胖了,双颊上居然有雀斑,走路要扶着肚子,自己也觉难看,还怎么能要求别人有好眼光,爱怎样怎样吧! 不过她发现比她月份大,快到产期的庄王妃和仁王妃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臃肿如水桶,一脸横肉,好像比她还要难看,弄得她直想笑。 太后和皇上并排坐在一起,含笑打量三个大肚子王妃,满意地直头点,他们母子现在看重的不是王妃仪容,而是她们的肚子! 太子妃满月了,果真像赵瑜说的,恢复得不错,穿一套修身合体的大红宫装,端庄淑雅,华丽大方,如释重负地坐在太子身边,目光含义不明地依次瞧看几个弟媳。 德妃带着几位妃嫔安静坐着,淑妃则是一副皇后做派,笑吟吟依次走去与王妃们寒喧,嘱咐她们待会入宴席时不必拘礼,顾着自己身体,怎么舒适便怎么做,需要什么尽管说,都分派有专门的宫娥内侍跟着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反讥 淑妃的习惯应是如此吧,从弱到强,从末到始,她是从仁王妃那边叙话走过来的,按理说太子妃过后不就是端王妃了么?太子妃早来,想是先就打过招呼,三位王妃,她偏把端王妃放在最后边说话。 这个倒无所谓,小乔不拘这些,只是闲着,想揣摸一下淑妃什么心态。 淑妃看着小乔,脸上笑容本已有在那里,却突然惊讶地收回去,然后再另堆上一个不一样的笑,小乔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早已经看到自己,重新展现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没什么难的,只要能打击得到自己! 给她这个机会吗?当然不给!不怀好意,笑都不让她笑得畅快! “哎呀,这就是咱们风华绝代的端王妃?本宫还差点认不出来了!怪不得前阵子总推说身子不适不能进宫给太后请安,却原来……这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长成这样啦?庄王妃和仁王妃却没有这些东西,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食物?还有福寿郡王家五房孙媳妇儿,你不记得了吧?就是原本要给你们端王府做侧妃的杨小姐!她也有喜了呢,人还是花朵儿般,又鲜艳又大方!端王是没见着,见着了不知有多可惜!你也真是的,没事就进宫来嘛,让太医院的人时常看着,应不至于变得这样丑相!来来我再瞧瞧,自家人怕什么呢,没人会笑话你!” 淑妃笑得越来越畅快,话音却控制得很低,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 小乔瞪大眼睛看着她,满脸难过想哭的表情,声音清脆拔高,语气恐惧: “淑妃娘娘!您可别吓我,我会做恶梦的!您说我丑得像罗刹女?母夜叉?天哪!” 她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太可怕了!只不过是怀了身孕,我怎么就会丑成那样?难怪端王府的人都不让我照镜子!呜……怎么办哪!” 众人都听得真切,个个大吃一惊。(.无弹窗广告)一起看向淑妃:真是没脑子,跟孕妇只有说好话的,她爱听什么就说什么,哪能说什么丑啊难看的?她这一不高兴了。还想不想要肚子里孩子好过? 皇帝脸色一沉,太后也瞪了眼,她倒是没想到淑妃胆儿会这么大,当着皇帝和端王的面讽刺小乔。 敬王因敬王妃身子不适,是独自一人来的,拜见过皇上、太后,和兄弟们见过礼。随意找了个靠后的地方坐,却刚好坐得离小乔近些,把她们两人的话听得清楚,见小乔做戏,他眼里带了些玩味的笑意,不声不响看她怎么玩。 端王被庄王拉去殿门边说着什么,听见小乔委屈的喊声,赶紧大步走回来。冷冷地看了淑妃一眼,把小乔护在怀里,连声安抚: “谁敢说你丑?哪里丑?小乔你是最漂亮的。要做母亲了,只有做母亲的人才会长这样!太医不是说了吗?宜师傅也说了,生完孩子以后自然都好回来!别人想长这样儿都不能!人家那是忌妒你,胡言乱语,当它耳边风好了!” 淑妃被小乔闹了个措手不及,微张着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想陪笑脸又想生气,表情丰富多彩,再听见端王的话。脸立马变绿了! 他说什么?――别人想长这样儿都不能! 这是在讽刺她这个做母妃的没有生育?还敢当着皇帝的面?端王他好大胆子! 小乔把手放下来,清澈的眼睛看着淑妃,却对赵瑜说道:“难怪你不嫌弃我,原来生孩子的女人才长这样啊!不过世上真有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怪不得她不懂!真可怜!” 这句话用的语音同样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三个人听见。 后面的敬王好像也听见了。从果碟子里拿了颗果子塞进口里,撅着嘴嚼吃,看那样子却像是快要爆笑出来。 淑妃胸脯急剧起伏,嘴唇颤抖着,双手在袍袖里互掐,脸色刷刷变换不停,一会儿绿一会儿白,最后阴暗下来,说了一句: “你会后悔的!我要告给皇上……” 皇帝正好发话,语气极度不满:“淑妃,你在那里做什么?你懂得什么?没事回你位上去坐!由德妃照应王妃们!” 淑妃当即变成木偶,楞楞地站在当场,不会动了。 她身边宫女、嬷嬷怕皇帝再次责怪,忙上前将她扶回位上。 太后及时跟着说了句:“端王妃还是太年轻了,几句话就被吓着……来来,到皇祖母这儿来,不怕啊!这孕相是最有讲究的,太医们必不会与你说,他们说以后会变好,那就一定会好起来!” 皇帝忙靠近她小声道:“母后,小丫头本来就在意她的脸蛋,您别说会变好,只说现在就好着呢!” 太子妃朝太子看了一眼,目光里满是艳羡:同是儿媳妇,她怀孕时,几曾得皇帝这样关心紧张过? 太子轻轻侧过脸去不看太子妃,知道她怎么想,心里轻哼:这能比的吗?小乔和太子妃,就像牡丹和美人蕉,不能放在一起看。 小乔这名字早在皇家父子兄弟中流传,见赵瑜着魔般挂念一个小小义弟,都觉得那小男孩不是个小神就是个小妖,结果她什么都不是,竟然是个娇美的女子!这下赵瑜更着魔了,护宝般藏着掖着,谁家王妃像端王妃这般娇气?一有身孕所有省亲问安全免,闭门谢客,任何人都可以不见!这还不是太后说的,而是由皇帝亲自特许! 看得出来,父皇是真的喜欢疼爱小乔,其他兄弟姐妹都看在端王面上,敬王就不用说了,他原本是想把小乔抢了,犹豫着没动手,结果被端王发现小乔其人,敬王反被端王好一阵责斥,郁闷不已。 太子自问对小乔没有什么芥蒂,但他见着小乔就觉头疼,这弟媳太诡异了,一出现就让他损兵折将,折损的还都是亲信近臣!虽然他们是罪有应得,仍不免让太子暗犯嘀咕,本来和赵瑜同胞兄弟亲密无间,又早有母后遗书制约,不怕赵瑜违抗母命做出逆天之举,可这小乔,她和赵瑜夫妻是相宜相生,却专像是来克自己这个做大伯的……总得等方先生出关回来,细论一番,到底怎么回事! 赵瑜不放心地扶着小乔走到太后身边,太后心里虽然不情愿,仍得照皇帝的意思,拉了小乔的手,让她顺着自己右边榻沿慢慢坐下,仔细打量一番,笑着说道: “嗯,这小脸儿长肉了,珠圆玉润的,真好看!这小手儿暖暖的,挺好!看来孩儿也好着呢,不闹得厉害吧?吃得可好?晚上睡得好不好?” 小乔神色松缓下来,脸上绽开笑容,和太后有问有答,皇帝这才满意地笑了。 那边淑妃非但未能喊冤报仇,直接就被打回原位去老实坐着,看着德妃笑吟吟站起来接替自己四处招摇,安抚几位怀孕的王妃,轻言细语,温柔体贴,引得皇帝一双含笑的眼睛总跟着她走,频频颔首,淑妃气得咬破朱唇,手里的丝帕都快给撕烂了:皇上啊,您只管责罚我,您知不知道端王大逆不道,他敢说那样的话,明着讽刺我不能生育,暗地里岂不是说皇帝没用了吗? 还有德妃那个贱人,你笑吧,有一天让你哭不出来! 皇帝身边膝下搂着护着皇长孙赵烨和小公主青阳,其乐融融,哪里还有闲空看淑妃一眼?淑妃却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皇帝,期望他看自己一眼,见皇帝亲自抓了糖果给皇长孙和青阳,还替他们拍一拍被落上糖粉的衣裳,忍不住呼地站起身想过去帮忙,平时这种时候这种事不都是她在做吗?皇帝爱孙子不让宫女近前,一直都有淑妃在皇帝身边啊! 谁知还没稳步,德妃已经走了过去,皇帝笑着对德妃说:“快来管管他们,衣裳脏了还要吃,朕不知道怎么办了!” 德妃探手去摸摸皇长孙和青阳的后颈,笑道:“脏了就换下来吧,屋里暖和,他们很乖没乱跑,不出汗就不怕受凉,内里不用换了!” 就有两位嬷嬷领着宫女捧了外衣过来,德妃亲自动手,先替皇长孙,再替青阳换装,皇帝坐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不时伸手帮一把,却总是帮了倒忙,德妃嗔怪地瞧他,皇帝便解嘲地哈哈一笑。 一对夫妻弄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儿女,因为皇帝的介入德妃显得有点手忙脚乱,但那一副含饴弄孙、喜乐无边的图景却令人羡慕动容。 淑妃咬牙瞪眼,后悔不及,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捅了马蜂窝,此时在众人面前和皇帝展示恩爱情深的就应该是她,而不是笨手笨脚的德妃!皇帝常夸自己手脚轻巧利落,德妃哪及得一半! 给两个小孩儿换好外衣,皇帝摸摸皇长孙的头:“换上干净新衣,舒服了吧?” 赵烨大声答:“舒服!” “那该怎样?” 赵烨摸摸头,然后嘻开笑脸:“谢谢皇祖父!谢谢德妃娘娘!” 皇帝满意地笑,看向青阳,青阳眨眨眼,向后看了看,数着步子后退,很乖巧地朝皇帝和德妃娘娘各行了福礼道谢,身上穿得多,小模样笨拙却极为可爱,皇帝大乐,揽了两个小孩儿,带着全家老少往寿仁宫去用除夕晚宴。(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生事 小乔自然相信赵瑜,他不会无缘无故送别人东西,那姓蒙的女孩既是荥阳公主带去的,那红狐狸只会与荥阳公主有关系。 想想自己竟然不知道狩猎期间,赵瑜才去几天,就有美人陪伴,不免有些气闷,而且美人还是荥阳公主带去,说是什么远房表妹,年轻貌美,温柔乖巧,古代人喜欢亲上加亲,丰家的表妹登堂入室,赵家的远房表妹也出现了,只没想到会是荥阳公主来牵针引线。 晚上回到端王府,沐浴出来,青梅和海棠各拿一块大棉帕巾替小乔擦拭刚洗净的头发,赵瑜走过来看,小乔便忍不住拿他消遣: “好多位嫂嫂去参加狩猎了吧,她们说红狐狸真漂亮,我却没见过!那天王爷急急忙忙回来,我以为什么也没打到,所以也没问,不想王爷原来收获很大啊,打到了熊、老虎,还有红狐狸!狐狸会变成美人,把她藏哪去了?金屋藏娇,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让我瞧瞧吧!” 赵瑜怔了一下,伸手拿起一块干帕巾,青梅和海棠知机,两个丫环福身行礼,相随走出房门。 赵瑜把小乔圈在怀里,一边替她擦拭头发一边说:“去哪里听来的?大过年谁闲得无聊给你说这种没影添堵的事?我找她去!” “女人家闲话家常,什么都会涉及,人家说完就完了,若没影儿谁敢乱编排端王爷?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好意思找女人吵架?都是自家族亲,你省省吧!” “小乔别信那些!你不爱毛皮。荥阳公主却极想要,红狐狸是我打来送给荥阳公主的,别的女人,谁配得我赠送那样的物件?什么金屋藏娇,不准听人胡谄,你可以喊了绿水和青山来问!” “我才不问,弄得人尽皆知有什么意思?” 侧头去看小乔一派悠闲淡定的样子。赵瑜更着急:“就知道这些人可恶,随意乱说闲话,我尽量不让你出门。不允那些女人接近你,好不容易安然过些日子,这才放开你小半天的功夫。她们还是给你添烦了!小乔你要听我的……” 小乔忍不住噗哧一笑:“你将我禁足在王府里不让外出,原来就为的这回事!这不是欲盖弥彰么?我总要出去走的啊,真是的!行了,不逗你玩了,你对我的心,我岂能不懂?只听说那小表妹有几分像我,觉得不服气,想看看到底有多像――对了,宫里的淑妃,真的长得很像皇后吗?” 赵瑜松了口气。又恨又笑,在她头顶啄了一口,认真道:“淑妃刻意模仿母后,她只是母后一个影子,我不喜欢这种影子。但太子说,父亲年老了,需要安慰!小乔,没有人能像你!谁敢装成你的样子,我绝不饶她!那位蒙表妹,她只是让我想起母后的慈爱。母后生前对她一家多有眷顾,她失怙,母子流落到京城,我不想与她们有牵扯,只觉着应该为她姐弟做一两件事,聊慰母后在天之灵,让母后知道我没因她不在了便不理会高家亲戚,如此而已!” 小乔点了点头:“想得不错,母后会夸赞你的!认亲戚又不是坏事,干嘛偷偷摸摸不让我知道?” 赵瑜苦笑:“我就不想认回来,有什么难事帮完就完了,不是怕你小心眼么?以前只听说端王府有个周夫人就疑神疑鬼,当不认得我,这下突然跑出个妙龄表妹来,不知道会给我闹出什么花样!” 小乔喊冤:“合着你不敢认亲戚是我的罪过?我不是……” “你就是!你和肚子里这个,是我赵瑜的心头肉!不容许任何人碰!” 赵瑜不由分说把她转过来,攫住她的唇,小乔没提防,被他一个深吻弄得险些窒息,内心却无比甜蜜,喘过气来,抱着他的脖子柔声道: “那好吧,不管你做什么事,愿意说就说,不说我还是不问!不过,以后外出打猎不要再打小动物了,小狐狸多可爱多精灵啊?它伤不了人,肉又不好吃,只为谋一张皮就射杀它们,不好!我不要毛皮,你也不可以为别人捕杀,即便是荥阳公主也不行!” “好!” 赵瑜微笑着,用手梳理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心想:瞒是瞒不住的,小乔记仇了呢,荥阳确实对不住她。妻子是至爱,姐姐是至亲,他只会向着小乔,还好荥阳公主已经知错,是他拦着暂时不让她们见面,等小乔生完孩子,大姑和弟媳妇有什么嫌隙再开解吧。 被夫妻俩念叼的荥阳公主,此时正在家里大动肝火,摔茶盏撕帐幔打人,就差没纵火烧房子了。 她十六岁被皇祖父指婚,下嫁成家长孙、十八岁的成立高,成家书香门第,世家大族,成立高读书习文,通晓音律,两人经过晋王之乱仍没有离散,共同养育了三位儿女,算是患难夫妻,公主府没有侧室小妾,荥阳公主允许驸马蓄养歌舞姬,男人没有不偷腥的,只不要让她知道就行了。 大年初一驸马借口头痛不和她一同进宫贺岁,这也罢了,逢年过节都进宫问安,不差在这一天,别家驸马也有缺席的,荥阳却没料到,驸马其实没有病痛,而是趁着她进宫的当儿,出了公主府,另去一个地方,陪一位年轻女子过节! 是公主府一位嬷嬷闲得无事,听见驸马教人套车,从前院书房搬了好几个包袱放进马车,结果却只是驸马一人坐上车离开,没要随从,不免生了好奇心,反正她不当值,大年初一可以随便外出游玩,便偷偷跟着驸马,遁迹找到那个院子,再向左邻右舍打听,知道里边住着位刚生了孩子的年轻奶奶,支使着十来个奴仆。 荥阳公主回到家里,不见驸马,听了嬷嬷的禀报,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带了人马前去捉人,谁知成驸马也机灵着呢,听得守门的来报说看见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妇人到门口转悠半天,心思转了一转,立即便将那女子送走了,待荥阳公主赶到,只见驸马一人坐在厅堂里品茶赏画。 夫妻俩回到公主府,荥阳公主大吵大闹,成驸马等她闹得差不多,容得他说话了,才把事情道出: “你我多年夫妻,忽忽间孩子生了三个。公主是皇家女,身份显贵,我是驸马,小小三品文官,每每欲有所举动,多仰仗公主贵势,自问一向都循规蹈矩,这无意间犯下的事无可挽回,瞒着公主是怕公主气坏身子,既然知道了,还望公主能谅解!三月买回的那批歌舞姬,公主说要送给端王,结果又带回来……其间有位姑娘原是官家女儿,父亲犯事才被卖的,自小多承教养,端庄娴静,温柔雅洁,她、她是处子!我沾了她,一个清白女儿家怀了我的骨肉,我不能不管不顾,因而还她卖身契,放她带着孩子在外边过活,我不会再去看她,只请公主高抬贵手,放过她们母子吧!” 荥阳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把我当死人?孩子都生出来了?” “刚满月,是个……女孩!” 其实是个漂亮健壮的男孩! 荥阳公主几欲昏厥:“上次你说有两名歌姬得了时疫,要卖出去,就是那时放她的?当时几个月?” “四个月,已经显怀,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放她走之后,我没有去看过她一次,过年了,今日好歹去看她们一眼!” “你放屁!” “你……你辱没斯文!” “哈……瞒着本公主与歌姬奴婢苟合,生出野种,你还斯文?你就不配做圣人门生!” 成立高不作声了,荥阳公主知道丈夫性子,虽然文弱,但若是惹着他,可以一直沉默不语,几天不搭理人,让你恨得发狂。 不由得咬了牙,压下火气慢慢来哄他:“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让人去接她母子回来!既是生了驸马的骨肉,怎么说也是成家百年大族的子嗣,是我荥阳公主儿女们的手足兄弟!如何能放任流落在外?别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我善妒,容不得丈夫的姬妾庶子?” 成立高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年的夫妻,彼此间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相信她的话才怪。 “不劳公主费心,那孩子,就由他去!我已给付足够他们母子生活一辈子的资财,从此不再相认!他们出城去了,你找不到的!” 荥阳公主忍无可忍,一个茶盏砸过去,正中驸马额头:“你等着瞧,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出那个贱货!我要把她开膛剖肚,看看她胆子有多大,勾引驸马,一次两次就罢了,还敢在本公主眼皮底下怀孕四个月!如果没有驸马帮着隐瞒,她能做得到这些吗?成立高,一个供人取乐的歌舞姬,也配称端庄娴静,温柔雅洁?你心里有她是吗?如此纵容宠爱,不顾一切帮助她生下孩子,到底想干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发妻是本公主,你有三个敬你爱你的儿女!” 夫妻关门吵架,奴婢们都摒了出去,因而成驸马只好自己拿帕子捂着额头伤口,鲜血仍成串滴落下来,仿佛早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惊讶,只淡然说道: “我自然记得公主和三个儿女,既然怀上了,能怎么办?残害自己骨肉的事我做不到!况且那女孩身子嬴弱,若是强行用药,只会是一尸两命!公主若气不过,你杀了我吧!” 荥阳公主瞪视着驸马满脸的鲜血,耳听他死不悔改的话语,白眼一翻,慢慢软倒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临产 还真如成立高所言,一直过完元宵节,荥阳公主的手下也没能查找出那名舞姬的下落,荥阳公主怒斥成驸马:惹恼了她去找太子和端王,若是出动那探子,找到母子俩扬灰挫骨也不足以消恨! 成驸马冷哼一声:事已至此,任你处置!我说过,把我杀了都可以,何况是她们! 家丑不可外扬,荥阳公主又怎么好意思去找弟弟们?况且杀驸马的姬妾和庶子,他们不一定会出面帮她,总得考虑到做下这事的后果,以后夫妻俩会怎样?好端端一个家,弄不好从此就反目成仇,三个孩子还要不要喊爹叫娘了? 四处查探消息的嬷嬷们倒是给荥阳公主带来蒙玉屏的消息:蒙家母子几个在锦竹街租了个宅子住,与驸马置的那个院子斜对面住着,蒙小姐与驸马的外室时常有走动,大年初三还与一中年妇人带了礼品来拜年呢…… 荥阳公主气得想吐血,一个个都是吃里扒外的贱货,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也算待蒙玉屏不薄,往日与贵妇们有来往应酬,哪次不带蒙玉屏出去?出入高门大宅,开眼界见世面,给她引见命妇贵女,打开交际之路,她得到的好处还少吗?明明知道这回事,竟然不舍得来给自己报一声儿! 幸好四弟有眼力,看不上她这小家子气没良心的! 如今成了弃子,不得太后关顾了,连周冰雁也不收留她!母女自个租房子住,看着挺精灵,不知道长了什么样的脑子,竟然想到去巴结驸马偷养的外室? 蠢货! 荥阳公主却是冤枉了蒙玉屏,蒙玉屏根本就不知道那宅子里住的女子是成立高的外室! 母子三人在锦竹街那所大宅子里安居之后,重新为蒙玉涵找到了一所不太出名的书院念书,平日蒙玉涵去书院住,家里只有母女俩。(.)周蒙氏开始找她的那些旧日闺友,而蒙玉屏闲来也事,也试着一一去拜访荥阳公主引领她见过的命妇、贵女们。 皇室宗亲是不敢找的,被端王嫌恶、太后抛弃。荥阳公主冷面不理睬,宗亲们还有谁会多看她一眼? 唯有几位朝官的妻女不知内情,只道她还是权贵家的表亲,仍客气地与她有来往。走动几次后,她感觉这些人家的女眷也是每日呆在家里足不出户,家里并不热闹,来客极少。没由头没能力办那些大型赏花宴之类,似乎也是单等着别的贵人提携,对她毫无助力,蒙玉屏自己先就提不起劲来,渐渐不与她们往来了。 蒙玉屏是走出门口挑选货郎的彩线时无意间与那位怀孕女人认识的,两人对比着彩线成色,议论几句,一同成功压下货郎的价钱。成了同盟,多买得几缕彩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感觉很有趣,笑过之后相互介绍自己,发现那女子说到夫婿,面露骄傲之色,又听跟着她服侍的小丫环称“夫人”,似乎是在京里做官的,不免暗暗上了心,往后的日子没事就去那院里坐坐,但她运气很背,从没见过那位夫人的丈夫。夫人总是含笑说:他太忙了,早出晚归的! 也是许久没过那边院子坐了,满月时送过一份礼,到过年再去拜年,竟见一个颇威严的嬷嬷坐在里边,恍然认得――是公主府的人啊! 公主府的人怎会在这里守着?还虎视眈眈的样子。不会是……联想到那位夫人的丈夫总不露面,蒙玉屏脸色变得惨白:若是猜想得不错,那她岂不是无端端地得罪了荥阳公主?本来日子就不太好过,再不明不白惹着荥阳公主,就更别想好了! 二月份,在南方打了胜仗的将士陆续回到京都,朝廷论功行赏,各有嘉奖,威义侯也被送回来了,伤势养得差不多,瞎了左眼,右腿齐根断掉,听说是掉进了捕捉猛兽的陷阱,也算是为国出力,因拒敌受伤,自然少不了恩赏,但自此后便可以在家安养余年了。(.好看的小说) 没有嫡妻、嫡子,家里乱得一团糟,这个侯爵能保到几时,只有老天知道。 冷月、沉星初时服役就是在南边,故而端王也给他们立功的机会,让他们出征南边战场,两人很争气,勇敢地率领奇兵先进入古道,用了不长的时间绕出来,成功袭击捣毁了六国之首南竽国国都,擒获王族,迫使六国不战而降。 此次还朝受封赏,各有官职,原本家族已经对他们失望,打算不管不问放之四海了,忽尔立功回来,又赶紧迎回家去,奉为光宗耀祖的好儿郎! 二人自是不忘端王和端王妃的恩德,先进王府拜谢,却只见着端王,端王笑着说: “王妃即将临产,此时不宜见客,她知道你们来了!” 冷月、沉星闻听端王妃要做母亲了,很是惊喜,笑着说了些恭贺祝福的话,便告辞离去。 端王回到后院,小乔问他:“我那两个护卫怎样?脸有没有花掉?” 端王说:“花了,很难看,不能入眼!” 笑了一会,小乔叹道:“这两人本质不坏,可惜出身世家大族,先前还是纨绔,一肚子花花肠子,太会玩了,不然倒是可以考虑给青梅和海赏说媒!”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肚子花花肠子?” “我还不知道他们?跟了我三年,带他们出去谈生意……好玩的地儿他们都去玩腻了!” 端王不满:“那不是扔你一个人?” “也不是啊,他们轮流去玩!” “这俩小子,够坏的!” “就是啊,又傲慢得很,不过他们忠于职守,对我护卫周全,我出行向来做男子装束,即便是在行人拥挤的大街上乱走,他们也能做到不让人碰我一下!品行还可以,但是……嗯,不合适!” 端王笑道:“你这两个丫头非要嫁给他们?别人不行么?” “我就认得他们啊,知道他们未婚,别看只是两个丫头,她们相貌比得过那位想给你做侧妃的杨芳华,才干更是她不能及的,再有她们的家产,知道有多少吗?还是不说了,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少,总之很多很多!世家大族只是名声好听,看不起丫头,其实娶了她们,那可是娶到宝了!” “说谁不行?又扯到不相干的人!” 端王搂着她:“王妃,你怎么就看不到青山绿水?你家王爷的近侍,这两个不好么?也未曾婚配,没有任何女人!” 小乔笑看他:“你那班侍卫差不多个个都有家室了的,我以为他们也有了!” 其实是嫌两个近侍长得不够帅气好看! 五官倒还算端正,青山单薄偏瘦,绿水不够高度,有点想不明白当初赵瑜怎么选了这两个做近侍,军中没人了? 赵瑜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捏了捏的脸颊:“以貌取人是吧?他们品行比你那两个花花公子护卫好多了!有军功位阶不低,跟了我十年,身手不亚于一等侍卫。他们都不是长子,可以在外边另住单过,你们不是想要这样的么?” “那,咱们各自问问他们?” “青山、绿水不用问,他们求之不得,问你那两个眼睛长头顶的丫头!” 三月十七日晚,小乔腹痛待产,宫里太医们都来了,在外边守候,黄继盛陪同林氏来到端王府,宜师傅、静师傅已双双守在产床前,正安抚着痛得直吸气的小乔,林氏净手进入内室看女儿,赫然见端王还坐在床边,皱眉握着小乔的手,满脸心疼不安,林氏吓了一跳,顾不得多少,赶紧推端王出去: “王爷快走!男人呆在产房里,没这规矩!对你对她都不好!这里有我,我护着她!” 太子闻讯赶来,亲自在房门外连喊两声四弟出来,端王原先坐着,被林氏推得站起来,却仍木木地站在床前,再推也不动,喊也不理,小乔早已放开他的手,忍痛说道: “去吧……外边等着!” 只是腹中绞痛,想让他多陪会,下边未有动静,若是见红肯定不会让他再待在这里。 端王说:“我陪你!” 小乔无力地摇头,林氏继续推着端王:“王爷请出去吧,你在这里,她会更痛!” 小乔想笑又笑不出来:这个娘倒是说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小乔,我在这里,你才不会害怕!” “王爷,你在外边,我就不怕了!你去吧――我不想你在这里!” 端王一步一回头,被林氏推到门口,早有侍卫奉太子之命,正准备进来拖他,遇着了就顺着扶了他出去。 一群人就在廊下站着等,还好小乔有先见之明,选了个比较宽,用雕花隔板横着拦成两隔间的房子做产房,不然若只是一门之隔,里边有点什么动静外边都听得见,想喊几声都怕难为情。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再也顾忌不了什么,感觉里除了痛还是痛,肚子里千刀万剐般,痛得她满头大汗,浑身发颤,林氏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咬破了嘴唇,怜惜地劝道: “孩子,喊吧,痛就喊,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静师傅细细观察,说道:“还不行,不能太用力喊,省点力气一会用!” 宜师傅探了探她的脉:“记得如何喘气儿,照我教的做,省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出生 太医院医正领着太医们在第一间,也隔着一道布帘,不时与宜师傅做交流,宫里来的嬷嬷都曾帮助过生产,此时守候在产床边听宜师傅的吩咐,林氏紧握着小乔的手,给她打气,海棠守在床头,密切注意小乔的状况和各人动态,青梅则轻悄地四处走动,带着小丫头提醒监督煮水消毒剪子纱绢之类一会要用到的物件。(.好看的小说) 小乔不太懂生孩子的事,但一些常规消毒是懂的。早让侍女们做好了安排,产房洒扫干净,密闭熏蒸消毒,床上铺陈的一应床上用品和产妇身上衣裳、新生儿要穿用的小衣裳和包巾、纱质尿布,统统经清洗、水煮、阳光暴晒过。正值三月春暖,各种细菌繁衍复活的最佳时节,不能不认真对待。 亥时发动,一直折腾到半夜,还没有生下来,屋子里保持暖和,小乔身上衣裳都被汗湿得换了两套,宫缩一阵紧似一阵,痛不欲生,筋疲力尽,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嬷嬷赶紧劝止,林氏心疼地为她拭泪,轻声安抚: “好孩子,娘在这里!端王、你父亲在外边守着,别怕!身为女人总要过了这一关,忍得一时,你就做别人的娘了!” 小乔此时想念自己的亲妈妈,对林氏同样充满感激,流着泪一语双关道: “娘,您辛苦了!” 林氏替女儿按去腮边泪珠,含笑道:“每个做娘的人都辛苦,但不论多大的苦和痛,都抵不过孩儿的一个笑脸,唤一声母亲!王妃很快就会知道了,想想你的孩儿,就会有力气!” 宜师傅和静师傅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走到门帘边和外边的太医说了两句话,吩咐青梅: “给端王妃准备吃食,最好是肉粥!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喂下去!” 门外的端王定定站着。(.好看的小说)一动不动,小乔痛在身上,他则痛在心里,这孩子也太难生了。折腾半天不出来,到底还要痛到几时啊? 荥阳公主匆匆赶来,陆续又来了几位公主,见端王神情低落,围着他宽慰了几句。太子妃满月不久,太子听说端王跟着端王妃进了产房不肯出来,想想不放心自己跑过来看。敬王左右闲着无事,也过府来陪陪端王,谁知变成陪太子,而庄王和仁王也是刚当父亲,派了人来听喜讯。 宫里则是德妃奉旨而来,进产房看了小乔,抚着她的头发勉励几句,为不致妨碍行动。赶紧出来,在外间软榻上坐了,倒是把太医们挤到另一边去。 从宫里带来的大批人员物品。一样用不上。德妃也早知端王妃样样都准备好了,但这是皇帝的心意,不带来也不行。 廓外众人站得太久都觉得累了,侍女们引领着去到另一个房间坐着歇息,黄继盛本待要陪女婿,见太子在,想想还是先陪太子,来得迟些的黄文正倒是一直陪端王站着,两人都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端王很想掀帘进门。里边不是还隔着一间嘛?他可以和太医们一起待在里边的嘛,那样也能多近小乔一步,但嬷嬷们不允,说没有这个规矩,王爷毕竟不是太医! 只好隔一会又问里面来回传话的小丫头:“王妃怎么样了?她好不好?为什么没有动静?” 彩羽(小羽)答:“王妃痛着呢,两位师傅不让喊。说要省力气!” 端王回头看见胖胖的邓妈妈端着个黑漆描金牡丹托盘过来,上边放着个青花瓷盖碗,他几步迎上前: “这里边是什么?” 邓妈妈正低头上台阶,忙躲过一边:“是肉粥,青梅姑娘吩咐做的,喂给王妃吃!” “给我!我来喂她!” “哎呀王爷,这不成!您不能进去!” 荥阳公主走来拉着端王道:“四弟让开,你就别添乱了!” 布帘掀开一角,青鲤(小鱼)伸出双手:“妈妈把粥给我,正等着呢!” 端王不由自主,忙又跟了过去:“青鲤,仔细看着,别烫到王妃!” 青鲤答:“放心吧王爷!” 屋里德妃说道:“等等,用银针验一验,方能进去!” 身后即走出一位嬷嬷,里间闪出青梅,对德妃福了福身,含笑道: “启禀德妃娘娘:王妃的吃食,一向由奴婢掌管!交给奴婢吧!” 德妃点了点头,久居深宫,样样事都得多着个心眼,今天皇上派的是她,端王妃若出任何意外,她都不能推托。 而青梅想的则是:让你们宫里的人验,谁知道会不会动什么手脚?不如我自己来! 端王府特别是内院用人经过多方筛选,本来很单纯没什么可担心的,被德妃拿了宫里的规矩出来,不得不遵循。 从随身的锦囊里取出银针验过肉粥,这才一小口一小口喂给小乔喝,邓妈妈的粥做得很好,不用费力嚼,直接吞食就可以了。 热热一碗肉粥下肚,小乔觉得舒服多了,顿感力气倍增,更剧烈的阵痛再一次到来,宜师傅一反常态,频频出言鼓励,林氏的手让小乔紧紧抓着掐着,她也浑然不知疼痛,攒着一股劲,恨不能帮小乔出力。 端王不肯歇息,直直站在廊下哪也不去,连水都不喝一口,外边众人既然来了,就不好意思自回去睡觉,只一同在厅里坐着闲话喝茶跟着他熬了一夜。 天刚破晓的时候,有人支撑不住,昏头昏脑准备打瞌睡,忽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所有人都惊醒了,寂静的王府顿时沸腾起来,人们满脸喜悦奔走相告:生了!生了!端王妃生了! 小乔已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感觉下腹自有一股力量冲出体外,听到接生的宜师傅高兴地说:好样的,是个男孩! “端王妃生下小王爷了!” 消息立即从门帘里传了出去,廊下一片欢腾,聚在门口的众人纷纷向端王祝贺,端王微笑着点头答谢,扬声问道: “王妃怎样?我可以进去了吗?” 嬷嬷答:“还不成,请王爷稍等!” 里边一片忙碌,却是忙而不乱,静师傅料理小孩儿,宜师傅依序为小乔做好护理,用了药物,婆子们清理产床,青梅海棠替小乔重新换上洁净干燥的衣裳,早备下温暖干净的褥单和棉被,也一一换上,林氏守在旁边,长舒口气,笑着抚摸小乔的脸轻声说: “好孩子真能干,生了个男孩!” 在她的思想里,女人不管多得宠,总要生下至少一个儿子,那样才会真正得到丈夫的尊重,也才能够心安理得地稳坐主母地位! 她自己头胎生下女儿,命好做了王妃,为娘家人争得一门荣光,可现在女儿毕竟年轻,在王府当家,谁也不能料到端王的深情能维持多久,就怕头胎生女有些不得王爷的意,幸好上天眷顾,一举得男,林氏为女儿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小乔此时哪有空闲揣测林氏的心思,只顾闭目养神,她累坏了,想歇会儿,周围都是信得过的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静师傅把小婴儿弄好,穿上衣裳用包巾包成个好看的襁袍,然后笑着拍拍他的小屁股,走到布帘子边,青梅撩开布帘,立即有太医接过去,抱在怀里细细察看,口里念念有词,旁边另有一位年轻太医伏在案桌上奋笔疾书――从王妃开始发动,到阵痛、生产,都有详细记录,生下的小王爷是什么个状况自然也要记上一笔。 太医们忙完,轮到德妃了,喜孜孜从太医手上抱过孩子,端详一番,笑着连连点头: “跟端王长得一模一样!皇上看见不知有多高兴!” 亲自抱出去给端王看,赵瑜却心不在焉,只是瞧过去一眼,仿佛他早认得这小孩儿,倒是边上几位公主稀奇喜欢得很,围上来争着抱,笑着摸摸婴儿的脸,捏捏他撑出来的小手,小婴儿自顾仰面呼呼大睡,任由人家怎么摆布,他脸都不皱一下。 有嬷嬷出来说王爷可以进去了,赵瑜立即抬步往里边跨,却很快又转出来,从荥阳公主怀里接过孩子,笑着说: “姐姐歇会,我来抱抱他!” 又小又软的身体,却不懂怎么抱,荥阳教了半天,结果还是由着他双手平举,捧着进去。 小乔在半睡半醒之际,感应到赵瑜来了,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不声不响地坐在床边,她睁开眼,和他四目相对,彼此都看到各自眼里的眷恋和深情,小乔弱弱地说道: “夫君我做到了,把他生下来,你看见他了吗?” 赵瑜鼻子酸酸的,声音空蒙:“小乔你受苦了,我一点都帮不上……” 说着话,眼里有温润水光,他低下头,好一会才把膝上的小婴儿捧上来放在她身边,侧过脸给她看,微笑道: “你猜对了,难怪那样顽皮,果真是儿子!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了!” 小乔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儿子,刚才闭着眼休息,她们也不打扰她,先抱出去让别人看,还好赵瑜细心,又抱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哺育 小乔伸手摸摸婴儿的小脑袋,乌黑的头发软软的,绸缎般柔滑,手指滑过嫩嫩的小红脸,小婴儿舒展的眉眼忽然皱起来,微微睁开一边眼睛,嘴巴一撇,脸上露出哭相。 小乔也皱了眉,在枕上撑起头再认认真真打量,对赵瑜说道: “这是我儿子吗?别人家的小孩儿都漂漂亮亮的,怎么他长这样儿啊?” 赵瑜一怔,也俯身过来和她一起瞧着:“是有点不好看,可确实是我们的儿子啊,你看他是不是像我?” 小乔看看儿子,又看看赵瑜:“五官像,眉毛、额头、嘴巴特别像……可是你比他好看得多!” 旁边有人噗哧笑了,是静师傅,身后跟着两位嬷嬷,静师傅含笑道:“王爷和王妃初次为人父母,却也太心急了,刚出生的小婴儿,哪里就能长得像几个月大的孩儿那样漂亮可爱?风吹也不能这么快的!小王爷才六斤重,却健康有力,才刚生下来,为他擦拭身子时抓住布巾我还差点抢不过他呢!他现在皮肉还未长开,又皱又红,看着吧,不过今晚上,他就能如王妃所愿,变得漂漂亮亮的了!” 嬷嬷走上来要抱走孩子:“王妃累了一宿,该歇会。小主子想是饿了,交给老奴抱去喂奶!” 话音刚落,小婴儿发出嘹亮的哭声,小乔顿时就心疼了,挣扎着要坐起来,青梅忙按住她: “王妃躺着别动!宜师傅在外头与太医说话呢,宜师傅交待过先让王妃在此安静歇会。等到了时辰,她说可以了,才能将王妃移回上房卧室!” 赵瑜听了青梅的话,看着小乔苍白的脸,后悔把她吵醒,此时见小乔着急,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边替她盖好棉被边哄道: “小乔不要急,你先好好歇会,孩儿有我看管。原先定下两位奶娘。太子又从太子府带来两位,由他选,看他要吃哪位的奶水。只让她们在外间喂食,一吃饱我就抱回来!” 小乔再累,此时却睡不着了,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嬷嬷抱走,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别人要抢走她孩子似的。 她有点窘,又不知道怎么说,生子之前嬷嬷们跟她说过:皇家子女,从来没有让生身母亲亲自喂养母乳的惯例! 没说为什么,她也没问。当时想得很简单:那样好啊,自己不用费精神喂奶。可到了这时候,她忽然很想给孩子喂奶——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啊,吃了别人的奶水,便会记住别人的气息和味道。懵懂间指不定把别人当成他的亲娘了呢! 赵瑜安抚着她,伸手挡住她的眼睛:“睡吧,一会我就去把孩儿抱回来,我们陪着你!” 被抱出外间的小婴儿却一直不安宁,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小乔哪里睡得着?连赵瑜也坐不住了,海棠走来禀报: “小主子不肯吃奶,四位奶娘,一个一个试过,他都不要!强行按着他吃,就哭得越发大声!” 赵瑜恼道:“不吃就不吃,按着他做什么?抱回来!” 就见静师傅把哼哼唧唧的小婴儿抱进来,一边轻拍着,走到床边对小乔说道:“小王爷是真饿了,出生时只喝过几汤匙药汁,到如今没有一泡尿,再去找奶娘只怕饿太久……要不王妃试着喂喂看?” 赵瑜当即反对:“不行!王妃如此虚弱……” 宜师傅随后进来,笑着说:“王爷放心,王妃体质挺好的,可以喂奶!若是王妃亲自喂养小王爷,不但对小王爷有好处,王妃身体也会恢复得更快!” 赵瑜走去问太医,太医只说宜师傅的话很有道理,其他的却不敢多说。 抵不住儿子一忽儿小声一忽儿大声地哭闹,赵瑜只好走出去,由着宜师傅和静师傅怎么做。小乔身后垫上厚软的棉被,半躺着在静师傅的帮助下,怀抱着婴儿撩起衣襟,小家伙的脸在母亲怀里拱了几拱,便停止不哭了,嘴巴碰到乳头,立刻含住急急吸吮,小乔没想到小小的婴儿这么有力,吸得她生痛,不禁皱起眉头,悄声问宜师傅怎么回事,宜师傅笑着说: “应是还没吸到奶水,这孩子有力着呢,刚开始痛点,一会就能好!” 果然,小婴儿渐渐不再烦躁,喉咙里有了吞咽声,小乔也感觉乳房微涨,有股暖流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哺育着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 孩子的吸吮仍然有力,小乔却不再觉得痛,轻抚着孩儿柔软的头发,心底涌动着浓浓的母爱:这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母亲,精心哺育,用心陪伴他长大,理所应当! 青梅和海棠守在一旁,欣喜不已: “小主子真能干,他喝到奶水了!” “听听:他还好像很辛苦似的,还哼哧上了呢” 小婴儿吃饱,小乔也累坏了——这是婴儿吗?简直就是只小老虎,吸着吸着,一边乳房吸不出奶水了,他便放开奶头,皱着小脸哼唧,换到另一边他马上收声,又继续吸个不停,好像知道这个之后就再没有下一个了,奶水吸完,他含着乳头就呼呼大睡。 今天有日头出来,阳光晴好,端王府添丁,热闹欢庆,显得喜气洋洋。而小乔生完儿子,又喂他饱食一顿,但觉一身轻松,照宜师傅吩咐,在产房待够时辰,太医们诊脉过后,赵瑜小心抱起她,因为不能受风,只能放进特制的软轿内,由婆子们抬着回到正院上房,躺在自己惯常睡的大床上,赵瑜喂着喝了点鸡汤,吃了点东西,就安心地埋头大睡。 一觉醒来,白天变成了黑夜,小乔想上净室,胸前两个乳房又痛又涨,下意识地翻身,不小心牵动痛处,微微哼了一声,守在床前的青梅立即拉开帐子探头进来问: “王妃您醒啦?” 内室很安静光线不明,听青梅的口气似乎早巴望她醒来似的。 小乔说:“青梅帮帮我,我要上净室!” “不行!王妃不能下床,等我喊青鲤她们来,一起服侍您在床上……” 小乔打断她:“别听那些太医的,宜师傅也说可以慢慢走动,别叫人,来扶着我,我可以的你放心!” 刚好海棠走进来,看见王妃居然下床走动,吓了一大跳,还好她不是咋咋呼呼的人,青梅朝她使眼色,立刻就能明白,便上来一同扶着小乔进了净室。 解决完问题,海棠在热水里绞了帕子给她净手,小乔看着玉池子说:“我想洗澡……” 青梅和海棠坚定地拒绝了,海棠说:“这可不是太医说的,是宜师傅交待,今天绝不能洗澡,王妃身上还带有药物,明天午时宜师傅会过来换药,到时再替您清洗,五天后方可沐浴,还不能泡澡!” 小乔苦着脸:“五天后?怎么捱啊,我生儿子出了那么大汗……” 青梅说:“宜师傅交待实在难受可以擦拭,已经吩咐邓妈妈看着煮一锅老姜水,等会再擦拭!” “我现在就很难受!给我另换干净热烫的水,帕子不要绞得太干,我得敷一敷胸口!” 海棠忙道:“这个要的,王妃可是涨得难受?宜师傅也有交待,咱们回床上去吧,我一会端水过来!” 小乔小心躺回床上,青梅往她身后塞一个大迎枕,海棠把屋里的灯挑亮,去净室另倒了热水来,三人一通忙乱,两个乳房好歹舒服了些,望着一室通明,小乔这才问道: “王爷去哪啦?我儿子呢?” 海棠已走出外间交待:“院子里都点起灯来,王妃醒了,去报给王爷!还有告诉邓妈妈:传晚饭!” 这里青梅絮絮叨叨说着:“王妃从午时睡到现在,都子时了呢!小主子早醒了,尿了之后,又拉下一大泡黑乎乎的东西,嬷嬷说是什么来着?不记得了,总之嬷嬷藏宝似地拿个锦盒子收起来。小主子拉完这个却是饿了,哼哼唧唧地不肯睡,谁都知道他想吃奶,王爷却严令不许吵醒王妃,小主子没吃的就大声哭,王爷抱着还哭得更厉害,王爷怕吵醒王妃就抱着他去了厚院,一路走着小主子倒是睡着了,谁知换个人抱又醒来,还是哭,哭哭停停的睡不安稳,另找的几位奶娘让他试着吸奶,小主子就是不要,邓妈妈做了米汤也不喝,喂白开水他倒是咂了几下嘴儿,到底止不得渴抵不得饿的,还是哭……直到现在,王爷还抱着他在厚院木楼里晃着呢!” 小乔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的,一群人拿不得个主意,我再能睡也不要饿着我儿子啊,叫醒我喂饱了他再睡一样的嘛!” “王爷说不行,他说王妃为生下小主子辛苦了一夜,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就不许吵醒!” 正说着,听到婆子传报:“王爷回来了!小主子回来了!” 外间传来赵瑜的脚步声,还有一阵阵裙裾摩挲地板的窸窣声,不知有多少女人簇拥着他们父子,赵瑜身边从来只带男侍从,没想到有了儿子之后,抱着儿子,倒陷在女人堆里了。 没有办法啊,他一个大男人两只手只会捧着儿子,其它的都不懂,什么换洗衣裳、帕巾、尿布、小碗小匙等等小儿必须用到的东西,小乔早规定好:小孩子要有专用的物件,还得分门别类,这些细碎繁琐的事情实在太复杂了,他应付不过来,只好由她们跟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天性 赵瑜抱着儿子走进里间,身后跟进来两位宫里的嬷嬷,两位嬷嬷都是脸色不虞,小乔一看就知道她们心里在嘀咕些什么:端王府的人就是不听劝,哪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嫩娃硬饿着不让吃奶,还抱着满院子乱跑!害得她们担心不已,跟着四处走动。 被儿子闹得不耐烦,赵瑜也绷着张脸,儿子哭得可怜,心里岂有不怜惜的?却又恼他不肯吃奶娘的奶水,小乔痛苦挣扎一整夜,拼了命生下他,还不让人好好睡一觉? 总之有太医、奶娘跟着,饿了不吃怪谁?只要他还有力气哭,不出什么意外,就不准吵醒小乔!倒要看看这小小人儿能坚持到几时? 进来看见小乔靠坐在床上,赵瑜的脸立刻舒缓开来,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 “怎么坐起来了?该躺着才是!” 小乔头上被青梅套上一个粉红色的绒布绣花帽子,显得俏皮可爱,睡了个饱觉,精神很好,一双美眸波光潋滟,流光溢彩,侧身看着赵瑜父子走来,笑容温柔甜蜜: “刚刚起来的,想靠一会!” 赵瑜走到床边坐下,伸出一只手轻抚小乔的脸:“睡得好不好?宜师傅和太医都说了,月子里一定得歇够,不然会落下病根……身上可是好些了?还痛得厉害么?饿了吧?” 小乔的脸贴着他的手,笑道:“好多了,这一觉睡得真够久的,孩儿哭得厉害吧?辛苦你了!” 说着把手搭在他臂膀上,探头看他怀里的小婴儿:“宝宝睡着了?不是饿了么?哟!小脸儿皱成这样,来给我,该喂他吃奶!” 赵瑜抱着婴儿轻轻避过一边:“刚睡着,你先吃饭,你吃饱了再喂他!” “阿瑜也饿了,不一起吃么?” “不能放手!这小子认人,特别是饿的时候。(.)放给谁抱都不行,好不容易睡着,一醒来哭得小木楼都要塌掉!” 小乔心疼儿子,无奈他此时睡着了。赵瑜非要海棠和青梅先服侍王妃吃过饭再说,自己怕儿子醒来,又抱了他到外间去坐着。 宫里两位嬷嬷还伺立在旁,还有外间一屋子人,小乔早听到青梅说府里内院都有些乱套了,王爷抱着小主子不吃晚饭,下边跟着的人也不敢吃。个个都饿着呢。 便笑着对两位嬷嬷说:“辛苦嬷嬷们了,累了一天,先请去用饭吧!还有外间的妈妈、姑娘们,都辛苦了,也一道下去用饭,歇着吧!” 两位嬷嬷眼见端王妃气色好些,小王爷这一次醒来不至于落空,可以吃个饱。半夜应是不会闹了,二人确实也累了一天,便行礼告退。下去用过晚饭就可以洗洗歇息,明天得早起,还不知道这王府的大人小孩又会怎样个闹法呢。 小婴儿倒也会掐算,一等小乔吃饱喝足,漱口净手之后,他就醒了,眼睛也不用睁开,眉毛鼻子皱成一堆,直接放开嗓子啼哭。 赵瑜这才把他放到小乔怀里,看着那小脸蛋一挨近母亲圆滚滚的乳房。立即转过头去,小燕子似地张开嘴儿含住乳头用力吸吮,吞咽有声,不由看得呆了,好一阵子才搂着小乔肩膀,轻声道: “还是给他另外找个奶娘吧?一百个奶娘里头挑。总能挑到他愿意吃的!” 小乔正满怀惊喜细看孩子,觉得果真如静师傅所说,才过了一天,儿子变漂亮了,小脸蛋不再是又红又皱的,小腮帮渐渐丰满鼓起来,肤色粉红玉润,鲜艳娇嫩如花瓣似的,摸一摸,手感柔软细腻,舒服极了。 她听到赵瑜的话,抬头看着他:“为什么非得另找奶娘?我是他母亲,我喂不行么?” 赵瑜见小乔的手在儿子脸上不舍得移开,也探手去摸儿子的头: “你身子弱,会累坏的,明天我给他另找奶娘!” “不用,我能喂饱儿子!” “就这么定了,别惯坏他,你看今天闹的,把整个内院的人都累坏!” 正在吃奶的小小婴儿忽然转了转脑袋,又缩了缩脖子,像要摆脱什么似的,夫妻俩对视一眼,小乔笑着拔开赵瑜的手: “他不高兴了,不要你碰他了呢!” “胡说,你怎么知道?我抱了他一天,他还敢对我不高兴?” “我当然知道!母子心意相通,儿子小时候多依赖母亲,天性如此。你是他父亲,不见母亲他便要你护着他,到了母亲这里,他觉得你可以去吃饭了!去吧阿瑜,别饿坏了!” “刚才在小木楼绿水给我喝了碗粥,我不是很饿!” 赵瑜笑着往那襁褓里的小屁股轻拍一下:“坏小子!他懂得闻气味,饿着时任谁抱都不让,非得要我抱,开头几次醒来还会用小脑袋在我怀里转动着两边找寻,后来索性都不找了,一醒来知道还是我抱着,皱起脸就哭给我看!” 小乔骄傲地搂紧怀里的小人儿:“我的儿子,是聪明宝宝呢!” 赵瑜宠溺地看着母子俩,揽过她的脑袋在额头用力亲了一下,贴近耳边小声道:“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 “疼爱孩儿,还须得惦记孩儿的父亲!” 小乔轻笑:“放心,记着呢:阿瑜永远是第一,然后才是儿子!” 赵瑜满意地拥着爱妻娇子,幸福开怀,小乔催了三次,才不舍地离开,到外间去用饭。 夜渐深,小婴儿吃饱了奶,在小乔身边睡得极安稳,两位嬷嬷一起下去歇息,换上苏妈妈值夜,青梅、彩羽、青鲤白天趁着王妃睡觉,也去睡过几个时辰,可以陪侍在侧,海棠一直未曾合眼,自去睡觉,廊下值更的婆子侍女也早已换好班,随时听候屋里的吩咐。 没有奶娘,那边布置好给小婴儿住的房间派不上用场,可若是由着孩子和母亲睡在一起,又怕影响王妃歇息,月子里养得不好,是要被怪罪的。 苏妈妈几次想过去把小主子抱走,都被青梅拦住,青梅小声道: “王爷都还没离开,两口子刚有了儿子,看都没看够,对小主子稀罕着呢!小主子又安安静静的,王妃必不肯让你抱去,由着他吧!” “可这……” “没关系,妈妈不用担心,咱们端王府和别家王府不一样,没人会说您!让他们高兴高兴,累了时自会让您抱走!” 孩子生出来了,母子都需要细心照顾,赵瑜既不懂护理,也怕碰着他们,这回真不能和母子俩睡在一张床上了,苏妈妈说书房里已经铺好了床榻,请王爷过去歇息,小乔也忙催他: “夫君累坏了,该好好歇歇去!” 赵瑜征询地看着小乔:“外间有罗汉床,前边立个屏风,我睡在那里吧?” 小乔微笑点头:“好!” 一家人不想分开,能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彼此听到声音也是好的。 青梅拿出两张棉被,赵瑜自己抱着到罗汉床上去睡,吩咐道: “好生服侍王妃和孩子,不用怕吵着我,有什么事,我若睡得太沉可喊醒!” 端王妃生下皇孙,端王终于有了子嗣,皇帝大喜过后,便提御笔给小孩儿赐名曰:赵炫。 洗三日端王府热闹非凡,人来客往,宫中赏赐,一应事情都由端王在外打理,仍是德妃娘娘奉皇帝旨意前来主持洗三礼,小乔安然躺在屋里,并不需露面。 一切都按程序顺利进行,小小的赵炫很懂得配合,只要吃饱了母乳,襁褓里干净暖和,便不哭不闹,任由人们摆布,自顾睡得香甜,乖巧懂事的样子越发惹得德妃喜爱,比及庄王的女儿和仁王的儿子,这孩儿确实可爱得多,回去又细细跟皇帝说起赵炫的好,皇帝笑个不停: “好孙儿!听着就是个性格内敛明事理的,像瑜儿!还得等他满月才能见到,朕真是等不及了!” 赵瑜仍在努力到处找奶娘,四五天里竟给他找到将近百名奶娘,却没有一个得着赵炫认可,不需要让他闻气味,只要人家一伸手抱他,就哭个不停,更别提喂奶了,他把个小脸转开,拼命摇着小脑袋,小小婴儿不肯吃喝,谁能强迫? 赵瑜无可奈何,爱妻子也疼儿子,他没辙了,只好听从小乔的劝,不再找奶娘。 于是赵炫依然能够幸福地窝在亲娘怀里,甜蜜无比地吸着母乳,享受母亲的爱抚,在他耳边说一些只属于母子俩的絮语,吃饱喝足,就恬然入睡,任由嬷嬷或侍女们抱走,让母亲安安静静地歇息。十足乖宝宝模样反引得小乔疼爱不已,常常不舍得放手交给嬷嬷们,自己带在身边,青梅和海棠多辛苦些也愿意,她们也爱死了胖乎乎粉雕玉雕般的小婴孩,母子俩又都是能睡的,并不给人多添麻烦。 赵炫自从得了母乳,不再放声大哭过,襁褓里尿湿了不舒服就哼几声,一经打开襁褓换洗过,立刻收声。正院上房十分安静,不吵不闹,丫头婆子仍像以前那样悠然自在,竟像王妃还没有生产似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劝阻 皇帝听说赵炫不要奶娘的事,正和许鸣风在下棋,哈哈大笑着说道:“不愧是朕的乖孙儿啊!赵瑜还绕了老远路程回来才侥幸找得着妻室,这小子一出世就紧抓住不放!寻常奶娘怎比得他的母亲?好!比赵瑜有眼光,有能耐!” 知道小妞妞生了儿子,许鸣风心里既羡慕又为她高兴,却不知道赵瑜和小乔之间的典故,因而问道: “赵瑜娶王妃,需要绕什么路程?” 皇帝笑着朝他挥挥手:“你不懂,以后有空再与你说!” 转头吩咐张童:“传朕口谕:皇孙赵炫由端王妃亲自哺育,端王妃育儿辛苦劳累,朕当另做补偿!” 张童离开,许鸣风问道:“皇上要给端王妃什么补偿?” 皇帝淡然道:“还能给什么补偿?朕岂不知小妞妞富可敌国,她稀罕什么?赵炫,是她的长子,她的依靠,却不是朕的皇长孙!你说,朕给赵炫封个王如何?” “皇上也说他是长子,以后可要袭领端王府的!” “端王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他们以后还生有儿子,世子可立长,亦可立贤,幼子贤孝也能做世子……朕喜欢赵炫!” 许鸣风微微变了脸色:“请皇上慎思!” 皇帝落下一子:“怎么啦?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想给孙子一点好处都不成?” “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娃娃,又不独他一人是皇上的孙子。得看赵炫受不受得起皇上这份独宠,还得看他的娘想不想要!” 许鸣风将那粒子拿起来还给皇帝:“请皇上另走一步,此路不通!” “岂有此理!看朕开山引路!” “开山引路,也要讲究时势!皇上如今乃九五至尊,皇驾应走平坦之路,四平八稳,泽披均衡。方显无上君威,天下诚服!” 许鸣风严肃地说道:“如今朝局平定,社稷安稳。四海清明,如此大好形势,黎民百姓谓之为皇上鸿福齐天。但有识之士皆知,是因为皇上有两个好儿子!太子能文,善治朝政国事,端王能武,威镇八方四面邻邦,皇上年华正盛,此二子同心协力,为父皇共掌家国,天朝强大昌盛,若是百年之后呢?端王如今势力已盛过太子。皇上若再加诸荣光……皇上难道想让他们重蹈覆辙,再来一次楚晋之争?” 皇帝瞪看许鸣风,半晌垂下眼帘:“你别忘了,朕不是当年的先帝!” 许鸣风说道:“皇上不同于先帝,却甚于先帝!先帝取舍不定。迟迟不立皇储,致令兄弟相残。而今皇上虽与皇后早早立下太子,却对端王尽显偏爱之心,如今更因他一举得男,一时疼爱便要大破先例加封皇孙赵炫……我知皇上内心所想,赵瑜是皇上得意之子。赵琮岂不是皇后的心头肉?忘了皇后遗书么?我敢说,皇上这一道旨下去,端王不见得高兴,不说太子,其他皇子都会冷了心!您就等着皇子们分帮结派,开始暗中作对吧!” “他们敢!老子还能活几十年呢!” 皇帝说话随便,许鸣风也不客气了:“你尽管活你的,他们暗中争斗,斗得天昏地暗,斗得你心慌意乱,你还能活得如此惬意?等有一天你动不了,情形也就跟先帝差不多了!” “放肆!在宫里呢,仔细他们奏你大不敬,朕便治你的罪!” “我不拿俸禄不吃皇粮,大好的光阴都拿来陪皇帝玩乐,你不给好处就罢了还要治罪?你治吧!人生不过几十年,我白白活到这个岁数只生得两个儿子,慢说孙子,至今连儿媳妇都没讨到!也不想活了!” 皇帝呵呵笑:“你这老小子,想要什么好处?给你儿子赏几个美人?” “美人不稀罕!请皇上收回为赵炫封王的心,不如将赵炫赏给我俊卿儿做学生,我也能带着他玩玩!” 皇帝抬眼看他:“你是什么意思?抓不到小妞妞想抓住我的孙子,将来给你做孙女婿?” 许鸣风气笑,却顺口道:“谢主隆恩!皇上亲口许诺,不能反悔了!” 皇帝哼了一声,沉吟道:“你总是有理,不得不听你的!行了,赵炫就这么着吧,一切都等他长大了再说!不过让当今状元郎为他开蒙,这个使得!只不要让赵瑜知道你父子想拐走他王妃那点心思,不然他可不饶你儿子,更别说把赵炫交给俊卿教导!” “只要皇上不说就万事大吉了!” 许鸣风喜道:“皇上,那就说定了?赵炫认下先生,三岁开蒙!” “什么?三岁开蒙?皇长孙赵烨三岁多了才这么点大,走路走得快些还跌倒,怎么拿书本?你当赵炫是神童下凡?不成不成!五岁差不多!” “我说成,他便成!” “你急什么?你又不是他老师!” “我是……师祖!” 想做端王妃儿子的先生,是许俊卿偶然跟父亲许鸣风提及的。(.好看的小说) 不仅是庄王、仁王向他打了招呼,太子也早有意向要他做赵烨的启蒙老师,但唯独端王不说什么,许俊卿觉得郁闷,如果他非得进宫为皇孙们开蒙,而其中没有端王府的小孩,那真没意思透了。 许鸣风看着儿子寡淡的面容,心里直叹气,无可奈何,他和老伴想抱孙子,长子总说不合亲事,不忍逼他太甚,只好让妻子为次子寻门亲事,谁知许真卿虽然不似他哥哥那般钻牛角尖,却也不肯做睁眼瞎,直接抬了新人进门,要求自己看过,满意才娶。 这个要求不算苛刻,许夫人请人安排妥当,给他暗中相看了好几个,竟是没一个入眼的,这不一年又过去了,次子也没能成婚。 此次向皇上讨得赵炫做俊卿的学生,则是许鸣风的一点私心,也是在为许家做打算。 当今太平盛世,皇上才五十岁,稳坐龙椅,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皇家历来风云变幻莫测,谁知道皇上老年后会不会一时脑乱做下糊涂事? 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皇后生的儿女自然深得皇帝喜爱,但他心里最疼的是赵瑜,时时带在身边,而长子赵琮则由皇后带着,亲自开蒙,母子情非同一般,赵琮曾因母后去世悲痛欲绝,滴水粒米不进,绝食三天。当年皇帝一登基即立长子为太子,也是皇后出言督促,如今皇后不在了,皇帝却是年纪越上去越任由自己的性子,疼宠赵瑜,今天还动了给赵炫封王的念头,照此以往,真不敢断定多年后这天下是否由赵琮来掌管了。 太子亲自上门找过他,俊卿做为皇长孙赵烨的启蒙老师在所难免,但是赵炫,也不能让他漏下,端王妃聪明伶俐,次子许真卿说她曾预言江南几位才子会得功名,并说榜眼是端王妃幼时认识,那榜眼陈应景岂不是才学拔尖的?且做了宋家的乘龙快婿,直入勋贵门中,须防着端王妃为赵炫另寻师傅! 既然和皇家摘不脱,那么只有让太子和端王的子嗣像他们的祖、父那样,统统都师承许氏门下,不管将来他们怎么闹,许家还是能稳保平安! 他的私心,仍是为了长子许俊卿那一点执念,不知道儿子当日在街上怎么和端王妃相处,都做了什么,以至于迷成这样,不肯放下心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儿子幼读圣贤书,深深懂得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内心郁郁只是因为暂时无法释怀,不能见着端王妃,若与她的儿子做了师生,将关爱之情转移在小赵炫身上,他应该能有所改变。 端王府内,端王接到皇上口谕,无奈地摇摇头,进到内院告诉小乔,小乔微微挑眉,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皇上管得真宽。 却不知道皇上心血来潮,不仅管得宽,如果没有老先生许鸣风在旁,皇上险些就给自己和赵炫惹上麻烦,而许鸣风顺便也把她和她刚出生的儿子给惦记上了。 赵炫很乖很安静,基本上不发出声音,每天呼呼大睡,定时醒来吃喝拉撒,几乎不用人操一点心,嬷嬷们和侍女们对他喜爱不尽。 小乔没生下孩子之时,赵瑜每天从外边回来就把她抱在膝盖上,抱一个等于抱了两个,现在得一个一个抱,抱小乔还能得着个亲吻,抱儿子却很没意思,小家伙光顾着睡觉,根本都不睁眼看他一下下。 只在晚间给赵炫洗完澡之后,他才会清醒着,撅起小嘴儿,脸上表情丰富多彩,一双酷似赵瑜的清亮凤目四处观望,任何人发出一点声响都能引得他转过头去,赵瑜和小乔最喜欢在此时逗弄他,小乔轻柔地喊宝宝,他会手舞足蹈,露出欢快的笑容,赵瑜喊炫儿,他也会立刻朝赵瑜的方向看,赵瑜伸手覆上他的小脑袋,他便会闭上眼,把手拿开,他又睁开眼,宝石般的黑眼珠子骨碌转动,小乔好笑道: “他不会还记得在肚子里那阵你总这样抚摸他吧?” 赵瑜笑着说:“这点都不记得,记性不是太差了?才出生二十多天!”(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满月 小乔看着粉嫩白胖的儿子,摸摸自己的腰身发愁:“差几天就满月了,我还这么胖,肚子没消掉,满月礼得出去见客,衣裳不知能不能穿得进去!” 赵瑜安慰她:“宜师傅说得没错,脸上这些斑斑点点已经消去了,身上不算胖啊,我觉得你这样很好,整个人显得长大不少!量身裁制的衣裳怎么不能穿进去?不用担心,打扮起来比以前还要好看!” 小乔揪住他的话意:“那不打扮就不好看了?” “不打扮我看着,我觉得好看!打扮的给别人看,我觉得别人会说比以前好看!” 赵瑜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得既饶舌又奇怪,他把踢开了襁褓的赵炫抱起来,看着小乔一头雾头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他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要解释却是解释不来! 小乔身体恢复得极快,多赖于宜师傅和静师傅天天进端王府,精心照护调理,她也紧张自己的体型,第十天就不肯总躺在床上,不能外出,就在屋子里四处走动,宫里的嬷嬷显然也懂得教导恢复体型,见小乔在床上做一些简单的瑜伽动作,便知道她的心思,赶紧劝阻王妃不要太心急,得遵循规矩,在床上躺够一个月之后才能开始锻练,小乔嘴里答应着,闲得无聊时便把人打发出去,自己在屋子里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饭量仍然不小,那是因为有小赵炫在吃着奶,她必须得多吃,身上脂肪免不了增长些,也还能控制在百十斤左右,自我感觉尚可,还没长成大肥婆。 她的目标是减掉肚子上的赘肉,宫里为她量身定做满月礼服,她却想要穿回以前的衣裳! 原本以为坐月子会很闷,那应该也看各人心情吧。小乔却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自己哺育孩子,每天喂奶时和孩子玩上一阵子,依照自己前世偶尔了解到的一点少得可怜的育儿知识带孩子,和他说话。(.好看的小说)教他触摸、感知、品尝,为他作成长记录,然后自己运动一会,晒会太阳,足足地睡一个午觉……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当当,够她忙的了! 并不巴望赵瑜能时时陪在身边,三月南边六国派使团进京城递交降书。赵瑜必须出面,每天只能陪母子小半天,有时候甚至早上出去直到晚上才匆匆赶回来,刚好忙在月子里,赵瑜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小乔却让他自顾忙去,说自己和孩子在家好玩着呢,只要晚上他按时回家。记得有妻有子等着丈夫和父亲,别在外边花天酒地就成了! 赵瑜笑着把她的小绒帽拉下来遮住眼睛,亲亲她粉红柔软的双唇说:“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不过一时得意开怀。是那些空虚寂寞无处寄托的闲人所为,过后还不定怎么样个烦恼呢!我哪有那一份心思?直恨不得赶紧把事情忙完了,立刻回家看到你们!” 在外边应酬喝了酒回来,他会很自觉地让丫头们备香汤,沐浴更衣后方走近妻儿,和小乔抱着儿子在大床上玩乐一会,说半宿话,才不舍地走出外间去睡,有赵炫在小乔身边,他就不敢要求和小乔一起睡。总觉得自己体积很大,怕一不小心碰着儿子,明知赵炫并不吵闹,每晚仍不厌其烦叮嘱值夜的青梅或海棠警醒着点,服侍好大人小孩,尽量让王妃睡够睡好。 四月暮春。绿肥香浓,百花盛放,姹紫嫣红,依依嫩柳扶风,艳阳明媚耀眼,穿着轻薄春衫,已不能久站日头下,因为很快就会被晒出一层细汗。 赵炫满月礼便是在这样晴和天气中进行,这一次的热闹更甚于洗三礼,来的不仅仅是女眷们,男宾也纷纷来贺,端王府再次喧闹了一整天。 小乔盛装出迎宾客,在宫里见过她孕相的宗亲女眷们惊怔莫名,纷纷要拉住她说话,而问最多的一句是: “端王妃快告诉我们,你原先怀孕时脸上长的那些斑点如何处置的?如何能去得如此干净利落?这脸儿似刚剥了壳的熟鸡蛋,竟是比未生孩子之前还要鲜妍娇嫩,快赶上小王爷了!啧啧!瞧这身段,越发的娇美!怎么竟似长高了?快来比比看,你原先可没这么高!” 小乔身边除了侍女们,还跟着两位身着宫装的嬷嬷,她耐心地微笑着向贵妇们颔首致意,端庄优雅,仪态万方,嬷嬷教导过她:来者都是贵客,但您是尊贵的王妃,最周全的礼仪便是微笑,走个过场,没必要一一敷衍,不然会累坏的!贵妇诰命那么多,自有身份合适的人替您打点,您需得回到正厅等着迎接宫里来的娘娘,与太子妃和众王妃见礼叙话,再抽空接待几位身份特殊的女眷,就可以了! 宫里来的娘娘不知是谁,希望还是德妃,若是淑妃来那就头疼了。 身份特殊的女眷,便是娘家人和自己想见的客人。 在小乔的认知里,娘家亲戚只有黄家人和韦氏、林氏,韦氏没有女眷,韦舅妈和韦大奶奶因马家出了点事,年前由舅父护送回了江南,留着两位表哥陪同老外公在京城,外公和表哥肯定会来,他们是男宾,自有端王的人照应。 林氏没娘家人。 而丰氏,小乔根本不愿意搭理,并不想丰家来人,但这个由不得她安排,她也没这个闲空,娘家该来多少人,都是什么人来,交由黄继盛和林氏去安排,当然少不了黄老太太做顾问。 不管啦,到时只说太忙,私下里见一见林氏就行了。 林氏今日做为外祖母,在金妈妈和原妈妈的帮助下,特意挑选了一件深蓝色团花襦袄,配一条深色刻丝马面裙,梳的是中年贵妇们惯常的圆螺髻,宝石金钿凤钗步摇一应珠翠招呼上去,果然是庄重端雅、富贵锦簇,符合她侯夫人身份,却生生显得老了五六岁,林氏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抱着赵炫站在司礼官身边,微笑望着端王妃身穿宫里特制的明黄色金丝绣凤缎袍,配一条满地金抹胸长裙,泥金软烟罗披帛,头上是王妃制式的九龙凤冠,珠光宝气,灿烂耀目。此时的端王妃犹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富丽高华,娇艳无双,身边一群锦衣华服的侍女,前呼后拥,护卫着王妃在女眷中缓缓行走,那含笑的脸庞是如此年轻明媚,纯净鲜艳,林氏耳听着旁人议论纷纷,尽是赞美之词,满心尽是骄傲和欢畅,她搂紧了怀里的外孙,目光追随着女儿的身影――永远不会对人承认这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女儿养在韦夫人膝下,才会有今天的荣耀,就当她是韦夫人生的吧,只愿她一辈子都这样幸福,做娘的就知足了! 太子妃到来不久,宫里的德妃娘娘带着庄王妃和仁王妃也来到了,都是刚生产不久的女子,相比较之下,太子妃因生产前不慎滑倒,身子亏了,月子里没调养得回来,有些偏瘦,庄王妃和仁王妃先产子一个月,却显然比小乔富态得多,到正厅里叙礼毕,便拉住小乔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瘦身秘诀,小乔笑着说: “什么秘诀啊?还不都是嬷嬷们为我调养得当?” 庄王妃和仁王妃大为羡慕,看向跟在小乔身后的两位嬷嬷,德妃也频频点头,目光里尽是嘉许。 两位嬷嬷不好说什么,只是俯身做谦虚状,心里却是暗暗欢喜, 宫里的嬷嬷每个王府都有分派,能得着所服侍的王妃认可,得到德妃娘娘的称赞,那可是无上荣光,好处多着呢! 德妃对小乔说道:“今儿来的客人很多,你露个面也就是了,若是想与娘家人还有要好些的亲眷见见,便紧凑着些,现在就去安排,一会就让开宴,待前边端王与众人敬过一杯酒,你们一家三口即进宫去,皇上和太后等着要见小孙孙呢!” 小乔忙颔首称是,告退下来,让海棠去安排一一见客。 宋家来的是宋夫人,带来了长女宋芳婷夫妻、次女宋雨婷夫妻和三女婿陈应景,小乔特意私下见了见宋家女眷,她和宋娉婷一直以书信往来,宋娉婷初孕,像小乔刚怀上赵炫时一样吐得厉害,不能来。 看过客人名单,见上边有许鸣风夫妇,小乔想了想,也让请许夫人到小偏厅坐着,陪同她喝茶用点心,闲话几句。许鸣风是赵瑜的老师,这师娘自不敢怠慢,那天在酒楼见着许鸣风,她也觉得这小老头挺有趣的,原来状元郎许俊卿是他们家儿子,教了她一些关于墨砚的知识,等于上了一堂课,如今弟弟黄文清又进了他家文华书院读书,那可是名校啊,文清即便不考状元,出去说是文华书院出来的,人家也会高看几眼! 又见过几拔女眷,是根据赵瑜的意思见的,小乔不认识,却也装作早已闻名的样子,含笑交谈了一会。最后见的是娘家人,黄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少,还有族中媳妇,小偏厅都坐满了,不出所料丰氏仍来了好几位,小乔一进来就被亲戚们包围着,拉了手问长问短,好一会才轮到和林氏说话,林氏笑容里带些无奈,轻声对小乔说道: “王府喜帖还没送到家里呢,亲戚们个个都要来,老太太说这是好事,不能拒了人家……你来看过一眼就好,先去忙吧,都有我料理着她们……” 小乔也不想多呆,扶了扶林氏肩膀:“娘不要太辛苦,凡事有知客,唤人来就是了!” “哎,娘知道!你也不要走太多,这才刚满月,腿骨会痛的,该歇会!” 小乔答应一声,即转出偏厅,就见青梅过来说:“小主子饿了,在那边哼着呢,再不让吃奶眼看就开声喊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疑虑 赵炫初次进宫,很给皇帝面子,在王府吃饱喝足,赵瑜抱着坐在车辇里一路呼呼大睡,小乔趴在赵瑜肩上看着儿子,不禁问就这样见皇上会不会被有心人责怪他失礼? 赵瑜说:“刚满月的孩儿能怎样?没事,父皇不会介意!不是还有我们吗?谁敢当面欺负我儿子,叫她好看!” 小乔笑着亲他一口:“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皇帝为就太后,一并到慈宁宫等着他们,待进入殿门,就见皇帝和太后并排坐在堂上,德妃先已回宫,此时和淑妃分别立于太后和皇帝身边,周围内侍嬷嬷宫娥环伺,其间还有太医,想来是为迎接小赵炫,皇帝特意做了些安排。 赵瑜将儿子交给相随进宫的嬷嬷,领着小乔参拜过父皇和皇祖母,秦澄即走过来把熟睡的赵炫抱走,笑嘻嘻唤一声: “小王爷醒来!咱们来叩见皇驾、太后娘娘勒!” 只是随意这么一喊,谁知他话音刚落,却见赵炫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眸子黑宝石般闪动着光彩,上下左右转动几下,然后牢牢看住秦澄,秦澄不免怔住:这真是稀奇了,刚满月的娃娃一般都睡得很沉,怎么弄都弄不醒的,他抱过皇长孙和仁王的儿子赵焕,也是这么随意一喊,他们都没醒,就那样闭着眼交到皇帝怀里,这赵炫竟然真醒了! 秦澄不敢怠慢,紧走几步跪在皇帝面前,把小婴儿递呈到皇帝面前,大声说: “皇上鸿福齐天!小王爷一喊便醒了――皇孙赵炫参见皇上!” 皇帝看着赵炫一双黑亮眼睛滴溜溜转动,也大为惊奇,哈哈笑道: “朕的好孙儿!来来,皇祖父抱一抱!” 赵炫被皇帝竖着抱在怀里,居然朝皇帝打了个饱嗝,小乔不禁汗颜。红着脸看向赵瑜――还好不是放屁,小家伙放起屁来才不管旁边有人没人,还专放响屁,太医说这个正常。[.超多好看小说]不放屁才怕有问题! 一旁的太后嗔怪地笑道:“哎唷,可不得了,小孙孙失礼了哟!” 德妃走过去提醒:“皇上,炫儿才刚满月,还不能竖起来!” 皇帝就将赵炫平放在膝上,笑着说:“朕一时高兴,倒是忘了他才刚满月――瞧着怎么比焕儿还壮实啊?个儿也大得多!你瞧瞧。他还不愿意躺着呢!” 皇帝抓住赵炫挥舞的小手,笑道:“小子,这肉乎乎一巴掌挺有劲啊,朝朕喷气想做什么?有话你就说啊!” 赵炫吐着泡泡,开始玩起口水来,发出“阿哥、阿哥”两声喊,淑妃贴近皇帝身边,伸出一根水葱似的尖尖手指。轻轻点一点小婴儿的脸,笑着说: “皇上,炫儿说的什么啊?” 皇帝把她的手拿开:“你这指甲太尖利。仔细碰着他眼睛!赵炫是个聪明孩儿,在叫哥哥呢,赵烨、赵炬、赵焕都来过朕这里,只有他今天才来到!” 太后笑着说道:“这孩子真是有趣,皇上,该让哀家来抱抱小孙孙了!” 赵炫转到太后怀里,继续玩泡泡,继续啊哦啊哦地跟太后说话,逗得太后乐不可支,一旁的嬷嬷宫娥也笑得开怀。 淑妃几次偷眼看小乔。又定定盯着赵炫,心想钦天监监正说的还真对:端王妃似乎福气很旺,未嫁时袅娜多姿、艳丽无双,端王宠着护着还情有可言,怀着孕那副丑样竟也能盛宠不衰,就实在令人不服!现如今生完儿子满月出来。非但之前丑态不见了,竟然还呈现出另一种美艳,瞧着越发地诱人! 生得个人见人爱的好儿子,皇帝喜欢,连太后也着迷了,端王不用说只会更加宠爱她,看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如今却是奈何她不得! 淑妃腹诽着,暂时没有心机忌妒小乔,只把手放到皇帝肩膀上,替他轻轻揉捏,柔声道: “皇上,炫儿如此招人疼爱,臣妾也想抱抱!” 皇帝呵呵一笑:“待太后累了,你就抱一会吧!” “谢皇上!” 淑妃暗喜:钦天监监正说,赵炫生对吉时,也是个福旺的,如能多抱抱他,吸取他身上福气,对身体有利,更益于孕事! 过年时和端王妃闹了点不愉快,端王以前就不正眼瞧她,那之后进宫更加不把她当回事,也是从那时起她才明白:谁才是真正小心眼懂得算计的人!端王妃,装得可真像! 怕他们夫妻不肯让她抱孩子,特意讨了皇帝的恩准。 小乔把皇帝和淑妃的对话听在耳里,心里暗想:让淑妃抱我儿子?不乐意!当初怀着孩子拿话讥笑我,如今见着孩子漂亮可爱就想抱?没门! 夫妻俩心意相通,赵瑜伸手揽住她的肩,轻笑道:“炫儿该困了,一会我把他抱回来!” 那边皇帝和太后还在仔细端详赵炫,太后笑着说:“眉眼像瑜儿,不过他可比瑜儿满月时胖多了!” 皇帝笑道:“是啊,又胖又沉,太后抱了这许久,该累了吧?” 淑妃早已移步近前,做好准备来抱赵炫。 赵炫此时却打了个哈欠,又撑了个长长的懒腰,小身体在襁褓里扭来扭去,脸上表情丰富,撅嘴瞪眼,太后连声哎唷,皇帝哈哈大笑: “这孩子,他会的事儿还真多!” 赵瑜便走上前,笑着伸手来接孩子:“累着皇祖母了!炫儿这是想睡了呢!” 他的手轻轻覆上赵炫的小脑袋,赵炫便闭了眼睛,一动不动。 皇帝大感惊奇:“这么容易就睡着了?” 太后和德妃连声赞叹:“真是乖孩子啊,真可人心的!” 淑妃满心希望落了空,脸色不虞,小乔接过孩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内侍引领下,侍女们簇拥着朝侧殿走去――赵炫其实不好糊弄,他得喝上几口奶水才会安心睡着。 皇帝初见赵炫,便深深喜欢上这个小孙子,三天两头有赏赐,想他了便传赵炫进宫见驾,小乔叫苦不迭,赵炫是个吃奶的娃娃,又不会走路,传赵炫她这个当娘的就得全程陪同,跑来跑去好不辛苦,淑妃倒是希望她不要来,只由奶娘跟来就是了,那怎么行?亲自跟着儿子,防的就是淑妃! 常见赵炫,似乎就冷落了皇长孙,太子府里,太子妃愁眉不展:照这样下去可不行,赵烨原本最得皇上疼宠,自从有了赵炫,皇上竟似忘记赵烨一般,这一个月里都没见内侍代替皇上来探看皇长孙! 皇长孙赵烨近段不能进宫,因为发热咳嗽总不见好,女儿赵雪也弱得像只小猫,恹恹的毫无精神,四五个太医成天围着看,无济于事。太子本来心境就不佳,见着一双儿女这个样子,更是烦恼,许久不来正院住,除了白天过来探看一下儿子,晚上大多歇在侧妃田氏院里,田氏生的次子赵炬只比赵雪小一天,却白胖精神,活泼可爱,太子府的人明里不敢议论,内心都很清楚,太子爷对赵炬的喜爱不亚于对长子赵烨。 太子也像皇帝一样,似乎不大喜欢女孩。 皇帝只疼爱长女和幼女,对中间那些公主不常过问,太子如今有三个女儿,从不主动过问,见到了才看一眼,与她们说句话。 皇帝格外喜爱赵炫太子是知道的,他内心苦笑:谁见了赵炫都会喜欢,那小子能吃能睡,醒着还会逗人玩,连太后都惦记他,何况是他的祖父! 嘴上不说,太子心里未偿不像太子妃那样有些担忧:父皇对赵烨稍为冷淡了。 以前听说赵烨生病,父皇每天都会派人过府来探看,若是赵烨超过五天不好,父皇会烦燥地大骂太医,现在他只是在上朝前后乘隙问一声“烨儿好点了没有?”得到答复也没什么表示,赵烨病了将近一个月,只遣了秦澄来问两次,没听见他骂太医。 太子在书房里凝神细细思量,时而喟然长叹:父皇毫不遮掩对赵瑜的偏爱,身边谋士不时有些不好听的言论,难道他与赵瑜真的会如他们所说,迟早兄弟离心,重演晋、楚之争? 有点不愿意相信,他比赵瑜年长五岁,一母同胞,从小兄弟们形影不离,但总觉得赵瑜最贴心最听他的话,而他也自认为最了解这个弟弟,母后私下里时时教导他要容得下亲弟弟,他自己是打心眼里对赵瑜好,在母后面前发过毒誓绝不会手足相残,可是……世事难料,如今的赵瑜再不是当初那个故作深沉的少年,他是真的稳练了,胸有经略,手握兵权,父皇宠信他,四面八方国门防务统归他掌管,如果要真正争夺起来,太子现在不是端王的对手! 但他既生为长子,封为皇储,便不能不争,否则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对不起母后对他的栽培和期盼,也对不起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不断积累和辛苦磨砺! 生在至尊天家,便免不了手足相争,这样的事自古以来从未间断过! 对于簪越、叛逆,赵琮向来不会心慈手软,如果赵瑜太过份,绝不原谅!先分君臣,然后再论手足!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胜出,如果天道使然,他侥幸掌了天下,即便遵循母后遗嘱,不取赵瑜性命,兄弟此生将永不见面!(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担心 小乔满月之后除了不时陪同儿子进宫见驾、给太后请安,还安排好日程,依序出门四处走访回拜亲友,一般公侯勋贵倒不着急,太子府、各王府是一定要去回访的,还有宗亲和公主们那里,她怀孕时有人曾来探看她好几次,譬如荥阳公主,虽然小乔乐意顺从赵瑜的话没有露面见客,但也没听任赵瑜的意思,觉得过去就过去了,不管怎样,过后补个礼总是好的。(.好看的小说) 因而让海棠留意记下怀孕和生孩子期间前来探访的客人名单,只要有闲空,便携带了礼品递帖子去走一走。 原本以为生下孩子身体轻便了,去哪里都随意,谁知事与愿违,首先亲自给孩子喂奶,母子俩几乎形影不离,赵炫此时每天仍以睡觉为主,又不像别的娃娃那样只顾睡觉忘记吃喝,他会每隔两个时辰醒来吃一次奶,小乔挺难脱身,想去哪里必须带上他一起,否则就得急赶着来回,而带着赵炫外出也是个问题:在外边宽衣解带给他喂奶总不太方便。 赵瑜不乐意小乔隔几天就往外跑,有时还把孩子也一块带出去,弄得他从外边回来不见妻儿,顿觉家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踏实。 对小乔说:“好好带着炫儿在家就行,不需要你这样累,礼尚往来之事只待我日后一一补上!” 小乔笑道:“那个不同,男主外女主内,一样还一样,这个我原也不十分懂。生完孩子总算多明白些,这种事还须得由女人出面才合规矩,女人间相互体贴很难得,应让人知道我记下这份情了,不然别人会觉得我们夫妻太目中无人!如今我也走得差不多,你连日都忙着,看看哪天有空闲。咱们一起去趟太子府吧,前天在太后那里见着太子妃,她气色不怎么好。想来是为烨儿和雪儿的病担忧。” 赵瑜说:“前几日父皇刚找了太医来问,我正好在旁,太医说烨儿什么都好。就是肺经较弱,稍微看护不当就着凉,一着凉就会咳嗽,别的小孩儿一般咳个十来二十天便能好,烨儿必得两、三个月才能慢慢好转。雪儿则是先天不足……生之前摔的那一跤,惊吓着了!” “父皇怎么说?” “父皇很不高兴,将太医们斥责了一顿,要他们回去用心将两个孩子调理好!” 小乔拍抚着怀里的赵炫:“宜师傅和静师傅因事去了皖南……” 赵瑜点头:“太子也曾想寻她们,我与太子说过她们如今不在京城!” 小乔看着他:“阿瑜,近期太子对你可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冷淡啊。不愿与你说话啊!” “又想多了吧?我们兄弟间怎会有那样的事?” 小乔微笑:“但愿是我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太子妃有些不似从前,好像不愿意与我说话――不过中间夹着个淑妃,确实也像是不知与我说点什么好。淑妃就不是个省心的,我们不让她抱炫儿,偏偏父皇对此不作任何表示。淑妃气得狠了,便专门阻着我与太子妃说话,每次我与太子妃同时进宫,她总贴近太子妃,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太子妃什么时候与淑妃如此亲厚了?” 赵瑜说:“太子妃是母后亲侄女。我们的舅表姐妹,从小没见过面,听说高家有好几位与太子年纪相仿的表姐妹,母后既然从中挑了她做太子妃,在家里应是教养、品行极好的,加之母后在世时也会给予她一些非同寻常的教导,脑子不至于太蠢笨吧!她与太子夫妻和睦相处,自当知道太子如何看待淑妃,淑妃和太子妃虽然也是表亲,绝不能算亲厚!” 小乔想到太子妃一见自己目光朝她望过去便侧转脸或低下头,要不就是和淑妃不停说话,心里再一次确定: “阿瑜,我看得很清楚,太子妃是故意不理我!我与太子妃是妯娌,没有什么厉害关系吧?以前她与我在宫中还能说上几句话,而今只除了互相问候一声,再无别的话说,即便是相邻而坐,我有意拿话题引她,她也不愿叙答。我自认绝对没有得罪她,因而才会问你与太子会不会生有嫌隙了?” 赵瑜沉默了一下,看着赵炫吃饱了奶还不想睡,在小乔怀里手舞足蹈,五十多天的小婴儿明显长大不少,白白胖胖,玉雪可爱,小腿小胳膊肉乎乎像一节节娇嫩的莲藕,却不像寻常小孩那般软糯,他健壮结实,手臂挥动格外有力,确实是个极少见的漂亮娃娃,不怪得父皇那么喜欢他,昨天还曾暗示赵瑜:等赵炫再长大些,想将他养在身边,赵炫想要什么,只要他能给的,都可以! 当时他与父皇说了些话,父皇不置可否,养心殿里只有他们父子俩,秦澄、张童守在殿门口,没人能听见啊,太子和太子妃或能知道父皇与他私谈了将近一个时辰,但他们不可能知道父子俩具体谈些什么! 赵瑜内心苦笑,脑子里一个念头如火花般飞速闪过,旋即立刻被掐灭:赵琮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况且有母后遗言,怎么会任由自己胡思乱想?如果太子不是亲哥哥,那未为不可! 他揽着小乔,一手捉住赵炫胡乱挥舞的小拳头,微笑道:“大哥对我向来亲厚,我若有错处,他也是一定要指出来,绝不肯放任……不过,大哥这些日子确实心情不佳,不大与我闲话,为孩子的病生烦!那就照你说的,后日我抽个空咱们一家三口去太子府,看看炫儿的几位哥哥姐姐,顺便我也瞧瞧太子妃如何冷淡,她若是无故不给你面子,就请太子教训教训她,好歹她还是我们表姐,若是教训了也不好,那这个太子妃也该换了!” 小乔嗔怪道:“这话也能乱说的?那可是太子妃耶,未来的皇后,你以为是端王妃,让换就换!” 赵瑜揽紧她:“小乔我说的是实话:太子妃可以换,端王妃却不能!” 小乔对着他魅惑一笑:“好吧,我知道端王妃不能换,可凭什么太子妃说换就可以换?” “母后有言在先:太子妃若不贤良,令太子不满意,可以换,但新的太子妃仍须是高氏女!高家的姑娘,多着呢!” 小乔无语,这位没见过面的皇后婆婆还真当自己娘家是皇家菜园?任由儿子挑选,想摘哪棵葱就摘哪一棵! “换新的太子妃,旧的呢?又不能贬做侧妃,就只能一辈子圈养在别院?” “那是自然!每个嫁入天家的女子,准其家族拥有至高权益,但若是她不修妇德,够不上天家要求,便只好如此!我会遵从母命,一力辅助太子,但我必须强势,否则无力保妻儿!我妻子身份在人前或不如太子妃尊贵,但在我眼里心里是至尊,不容她轻看!” 小乔怔了一下,看着他说道:“阿瑜……我只是以太子妃的态度来探究你与太子的兄弟关系,没别的意思!你可不要多余去管人家夫妻事!若是挑拔得太子与太子妃生分,真如你说的那样,女人处境凄凉,连带着儿女都前途惨淡!嫁入天家能享受富贵荣华,但你们天家的规矩岂非苛刻严厉?并不是全天下女子都愿意嫁进皇家,太子妃是皇后指给太子的,她其实也不容易,不与我说话或许有她自己的原因……这个你不要管好不好?” 赵瑜看进小乔一双清澈的双眸,那微微蹙起的秀眉让他心疼,禁不住安抚她:“知道了!你平日不也随意与我说笑么?权当我说一句玩笑!” 他伸手把赵炫拎过来,笑对小乔说:“相比太子府的烨儿雪儿,还是咱们的炫儿好啊,能吃能喝能睡,健壮结实,照这样儿长大,赤手空拳也能给你捉只熊回来!” “我要熊做什么?可怕的东西!” “取熊掌给你补身子啊,为生他费了元气,教他孝敬你!” “不一定要熊掌嘛,冬虫夏草也好啊,找那个安全多了!” 小乔依偎着赵瑜,含笑看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哄儿子入睡,竟是比小乔还奏郊,赵炫在他怀里挣扎几下便闭上眼睡着了。 小乔嗔怪:“你这是强迫人家,炫儿还想玩一会。” 赵瑜说:“该睡了,你看他睡得多好,不哭不闹!” 又附在她耳边道:“他白天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起,晚上还不许我与你独处一会么?” 说着话,起身走出去,把赵炫交给了守候在门外的苏妈妈。 青梅早备下花瓣香汤,夫妻俩舒舒服服洗了个鸳鸯浴,小乔体型恢复得不错,却比之前胖了些许,身段丰盈妖娆,肌肤愈显娇美鲜艳,像颗成熟的水蜜桃般诱人,赵瑜神魂激荡、迫不及待,抱住了便再不肯放开,两人从水池子里一路缠绵直至室内大床,热烈忘我纵情欢爱,几度销魂过后,小乔累得直想睡觉,没有了说话的兴头,赵瑜亲吻着她,后悔不迭: “还未到二更呢,往时我们玩到三更才睡……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由着你自己喂炫儿……不行!非得另给他找奶娘不可!” 小乔轻抚他精壮的胸膛,笑着说道:“你就知足吧,他现在能一觉到天明,半夜不来找你麻烦就很够意思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对比 赵瑜对太子府并不陌生,刚从边关回来那阵子常在太子府用饭,成家之后有事与太子相商才会过来,而小乔则是第二次进太子府,第一次来时还差点被当成罪臣之女。 兄弟妯娌相见,按说本是亲近一家人,太子让免俗礼,大人之间相互寒喧问候,小孩子却是要按规矩行礼的,太子府五个孩子各由太子妃和两位侧妃所出,皇长孙赵烨依偎在太子妃身边,田侧妃带着长女赵岚和儿子赵炬,韩侧妃牵了次女赵霞,奶娘抱着赵雪,环绕在太子妃身后,赵炫目前是最小的,小乔便笑着替他率先向太子、太子妃问好: “炫儿见过伯父、伯母,给伯父、伯母请安了!” 太子含笑点头,眼角扫了太子妃一眼:“炫儿乖!伯父家并不远,日后想来便来,与哥哥姐姐们作伴玩耍!” 太子妃眼眸闪了闪,忙笑着上前,伸手从小乔怀里接过赵炫,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 “这孩子长得好快!不过五十多天,一身肉乎乎、沉甸甸的!” 太子看着太子妃,笑容犹在,目光却清冷:“那是结实健壮,抱好了,他可不是雪儿!炫儿出生时不过六斤重,比烨儿、雪儿刚出生都轻,烨儿、雪儿是越长越弱,炫儿却是越长越壮实,他也不是生来就能吃会长,你该向弟妹取经,问问看是怎么将炫儿养得这么好!” 太子妃一僵,小乔也有点难堪,太子真不是一般的刻薄,当着侧妃和侍妾们,就这样不给太子妃脸面! 赵烨上来给叔父、婶娘行礼,较之过年时候,赵烨长高了些,因为身体不好,脸色青白。说话间还带点咳喘,赵瑜俯身把他抱起来,微笑着问道: “烨儿无精打采的,是因为没吃饭还是没睡好觉?” 赵烨一双大眼含着水光:“烨儿睡了午觉来。饭不好吃,不想吃!” “那烨儿想吃什么?” 赵烨垂下眼眸:“烨儿听话,每天喝汤药就是了,不要吃饭!” 太子苦笑:“先前是不肯喝汤药,如今变成只要肯喝汤药,就不用吃饭!弄得越来越瘦,弱不禁风的。” 赵瑜说:“太医院医正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烨儿一病必咳。这是顽症,也说了要从根本上调治,就没见他们有什么成效!父皇昨夜先遣了秦澄来问,回去说还是老样子,十分生气,临近亥时又让张童送些东西来,责骂我们不会带孩子……那个,宜师傅还未归?” “宜师傅恐怕要到八月才回京。要等到那时,烨儿喝着太医们的药汤也早好了。” 赵瑜看了看不远处的小乔,她正怀抱赵雪。一边笑着和太子长女赵岚、次女赵霞说话。 赵烨的奶娘走来将他抱走,赵瑜便问太子:“大哥,方先生也未出关么?他医术高明……” 太子微微皱眉,摇头道:“他……还未出关,不肯现身见人!” 赵瑜顿了一下道:“都说医者各有专攻,我与小乔多年前所知道的一位老医究擅长骨科,对心脉经络似乎也在行,忠义侯府的大公子不是被送去江南交给他医治么?当初病得没了人形,如今正在康复中。我与小乔商量着,若大哥信得过。可让人手抄一份烨儿的脉案,寄去给冯老看看,或许他能有调理根治的方子!” 太子眼睛一亮:“我怎么忘了这回事!方先生也曾说过你遇到了神医,把你治得近乎完好如初,我那时听着都觉不可思议……他既是会治心脉经络之病,烨儿的病应也是懂的。何不把他请来京城?” “大哥,他是世外之人,就因为不喜人间是非,才遁去山中居住,潜心钻研医术,他如今已有八十多岁高龄,若是愿意出来,早来了!” 太子点着头:“明白了――脉案我自去问太医拿来,还抄什么抄,直接寄去就是!” “父皇那里……是否要禀报一声?” “过后再禀也可以,你只管寄信,都有我!” 太子看着赵瑜,微笑道:“烨儿、炬儿和炫儿一样,我会一视同仁,四弟也不要有所顾忌,哪一个不听话,尽管严厉训教!” 赵瑜点头:“烨儿温驯听话,炫儿看着就是个调皮的,以后只怕要让大哥多费心!” “哈哈!教导自家孩儿,怎能不费心!调皮的也不只他一人,你来看看炬儿,兄弟俩怕是有得一比!” 太子朝右侧看去,那边坐着田侧妃,二人目光相接,田侧妃微微一笑,鹅蛋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太子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 “阿缘,把炬儿抱来!” 田侧妃便走过来,将熟睡的婴儿轻轻放到太子怀里,有些不安地说道: “与炬儿说了要来见叔父和婶娘,还有炫儿弟弟,他很高兴的,走在路上却睡着了!” 太子笑着安慰她:“没事,你也累了,一会让嬷嬷抱,你歇着吧!” 又让太子妃把赵炫抱过来,两下里比较,笑对赵瑜道:“炫儿的确壮实,个头都快赶上哥哥了,炬儿如今四个多月,力气不小,闹起来整个太子府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说着话,赵炬醒了,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清亮有神的大眼睛四处看,太子指着赵瑜对他说道: “这是你四叔父,记得他吧?” 赵瑜伸手把赵炬抱过去,赵炬居然冲赵瑜笑了一笑。 太子笑着从太子妃手上接过赵炫,对赵炬道:“炬儿来认认,这是炫儿,是弟弟!” 赵炬看看赵炫,又看看太子,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声音果然嘹亮无比,一旁五岁的赵霞立即捂起了耳朵,奶娘怀里的赵雪被惊醒,也发出嘤嘤的哭声,太子妃立即快步走过去,将赵雪抱在怀里拍抚。 太子开初也怕赵炫被惊吓着,把手放在他耳朵上,谁知赵炬的嚎啕对赵炫却没有影响,他只是皱了皱鼻子,然后便神态如前,镇定自若地转了转小脑袋,表示不喜欢被人捂住耳朵失去听力的感觉。 太子哈哈大笑:“炫儿果然不同,着实招人疼爱!” 两个孩子各找各妈,兄弟俩继续谈话,太子忽对小乔道:“弟妹在这儿不用客气,就如同在端王府一般,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你大嫂说――我和四弟有点事去去就来!” 说完自领着赵瑜起身到前堂去了。 留下小乔和赵炫陷在太子的一堆妃妾儿女中,有些无奈。 太子府后院颇具规模,除了太子妃、田、韩二位侧妃,另有怀了身孕、新晋的两位夫人,和赵瑜一样,也有皇后赐给的六名侍妾,还有各方赠送的美人无数,养在后院,归太子妃统管。 府里有女客自然由太子妃出面相迎,二位侧妃有见客资格,随同在旁协助太子妃招待客人,端王和端王妃过府小聚,端王妃是自家妯娌,不算客人,因而侍妾们也可以出来露个面,在一旁陪侍,但不能随意说话。 太子和端王离开后院正厅,太子妃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消褪,取而代之的是稍微有些严厉的雍容端庄。 小乔内心暗叹,如果是她处于太子妃这样的境地,每天面对这么一大群花儿般妍丽、姿态各异的侧妃、夫人和侍妾,还当面与自己丈夫眉来眼去,互递情意,可能早患上神经衰弱症,或干脆崩溃了。 太子府的妃妾她来之前便了如指掌,赵瑜亲自跟她解说,不想知道都不行。 太子妃高氏地位超然,却不一定稳固,这是那晚听赵瑜那样说之后,她这么觉得的。田侧妃是名门闺秀,韩侧妃出自勋贵之家,两位侧妃都在太子大婚之前先进太子府,不用说,这两位如果不出差错,将来就是皇贵妃,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而那两位有孕的夫人则是新宠,一位由侍妾晋身,一位是书房陪侍的侍女,其余的侍妾和美人,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田侧妃与韩侧妃,一位艳丽,一位妩媚,都是绝色美人,各有千秋,所不同的是在太子妃面前,田侧妃较之韩侧妃放开得多,韩侧妃只在相见时与小乔寒喧两句,便不再作声,田侧妃却不时在太子妃和小乔冷场之际,为免小乔不自在,笑着与她搭几句话,完全一副主人姿态,似乎没看见太子妃的脸色,而太子妃虽然神情不虞,却也没什么表示,听之任之。 小乔看明白了,太子妃名义是掌管后院,但实际上能够抓住多大权柄,得看太子的意思,而最会揣测太子心思,有把握与太子妃抗衡的,是貌似受宠的田侧妃! 田侧妃或许不能如太子妃那般高雅雍容,但是她的机巧玲珑,绝对在太子妃之上! 在太子府用过晚饭,因带着小婴儿,太子也不多做挽留,与太子妃一道将一家三口送上车辇,临行时太子妃又走近来,殷殷叮嘱小乔: “炫儿还小,一路上记着多唤他几声,白天日头大,如今也不是很热了,不可贪凉敞着,给他把衣裳系好,防着风进肚子!” 小乔笑着说:“大嫂放心,我记着了!” 车辇走在街上,赵瑜笑道:“怎么我与太子离开一会回来,太子妃就待你这般好,看样子真心实意,不像作假,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夸口 小乔水灵灵的双眸横他一眼:“你那叫才去一会?整整半天!在前边吃喝玩乐,留我和炫儿在后院跟太子府这些女人孩子混,热闹是挺热闹,待久了没意思!” 赵瑜抱歉道:“若只我和太子两兄弟,都是自家人,说完话自会回来陪你们一道在后院用饭,可又来了几个人,还有太子府的人外出办事,回来禀报说看见敬王在外边与人喝花酒,太子怕他胡闹,索性把敬王叫回来,庄王、仁王也过来,这么着就成了一大桌人,喝酒说话,兄弟们都在,我不好托辞离开,想着有青梅和海棠、苏妈妈等人陪在身边,你母子应不至于吃力,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天!怎么,太子妃照顾不周?还是别的人对你们不好?那些夫人、侍妾只能从旁服侍,二位侧妃随同太子妃陪着你同桌用饭,韩侧妃性子软弱,不善交际,田侧妃很会做人,平日多是她帮着太子妃料理内府事……” “是帮,还是于无形中分了太子妃的管家权?你没告诉我,那位田侧妃实际上是太子最得意的人!” 赵瑜默了一默:“不说你也看出来了――田侧妃确实最得太子宠爱,她是太子自己看上的女子,但太子必须遵从母后旨意娶高氏,因而田氏为侧妃,韩氏是父皇指的,其父是父皇最得力手下,两位侧妃先进门,半年后迎娶太子妃,所以才有岚儿、霞儿在前。” 小乔说:“田侧妃出自世家名门,嫡长女,按理说所受训教不在太子妃之下,依田侧妃的聪明机灵,不会不懂‘谮越’二字的意思,但她屡屡代替太子妃行主母之事,做得自然从容,太子妃竟也不加以阻止指责,显然大家都已习惯如此――不用说。是太子纵容的!没有太子给她撑腰,她敢这样吗?就像以前那个端王府周夫人,没有你给她这个名份,她也不敢在街上横冲直撞!” 赵瑜无论如何料不到小乔能把话题忽然扯到周冰雁那里去。顿时急了,原本喝多了酒都不显醉态,此时一张脸却涨得通红: “小乔你胡说什么?我……我什么时候给她名份了?别人乱喊的!” “我只是打个比方!” 小乔半真半假地笑道:“不过今天太子妃对我说了些话,我忍不住设想一下:若是端王府有一天也如太子府这般女人成群,我要怎么办?” 赵瑜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怎么办?” “我做不到像太子妃这样忍气吞声,一边替你打理后院,一边看你宠着别的女人。纵容她与我抢主母之位,杀人的事我不敢,但不高兴了会一个一个拿她们出气,你要是替她们出头,想惩罚我,我也有法子对付你!” “你的法子,除了逃跑还有什么!” “我才不跑!” 小乔竖起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儿子,儿子得在亲生父母共同守护之下才能健康成长。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丈夫。即使变心,也不会弃离糟糠,就像太子为遵从皇后之命。即便不爱太子妃也一直以她为正室!但我不是太子妃,绝容不得田侧妃之流,侧妃也不是自己想来就能来,根本的原因在于男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解决了!” 赵瑜怔住:“不是该解决你的对手,那些女人么,怎么反而是我?却要如何解决我?” “嗯,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反正只是设想。又不是真的,不说也罢!总之不会害你没命,你是我的夫君,我儿子还要叫爹呢!” 赵瑜气笑,双手捧住她的脸一顿狠亲:“这小脑瓜整天不得闲,不但多管闲事。还爱胡思乱想!太子妃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让你竟然把自个儿夫君都假想为敌了!” 小乔被他亲吻得喘不过气:“太子妃说:四弟最听他大哥的话,太子有人选给他,总有一天端王府也要迎进新人,至少得有两位侧妃,这是祖制,不能违抗!” “你相信了?” “我告诉她,端王府有我一日,就不会有侧妃!” 赵瑜松了口气,笑道:“说得对――可后来她怎么还能对你那般殷勤示好?” “她对我殷勤示好,和我拒绝侧妃有什么关系?” 小乔奇怪地看着他:“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住我?” “没有!小乔,你脑子不要转得太快行不行?” 赵瑜皱眉道:“说正事,说着太子妃,你岔开那么大老远!” 小乔哼了一声:“太子妃对我淡漠,还不是你那太子哥哥弄的!我自己喂养炫儿惹着谁了?皇上说我几句好话,又因为炫儿健康可爱,多疼了一些,太子回府便责怪太子妃既做不好儿媳妇,又当不好母亲,生养的两个孩子都又病又弱不够健壮,每每说及就拿我与太子妃做比较,太子妃心里能不烦我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 “田侧妃告诉我的!当然她的原话并不是这样说,这是我编给你听!” “你又不喜田侧妃,她怎肯与你说这些?要让太子或太子妃知道,她可没好果子吃!” “所以说田侧妃在太子府,比太子妃吃得开啊!别人不能、不敢做的事,她能做、敢做!” 小乔狡黠地眨眨眼:“不过也只有我能让她开口说出来,我费了点心思,却正合她的意呢!在她这里得了话,我再转去与太子妃亲近,田侧妃的脸色就好看多了,一会白一会红一会绿,开了染坊似的!” 赵瑜哧笑:“还说不喜后院女人众多,看你玩得这么高兴!” 小乔叹道:“以前曾听人评论太子殿下风华端雅,清正严明,我想像着他该是一位风光霁月、兰芝玉树般的男子,真正见着了倒也差不离,谁知他后院竟这么乱糟糟的!” 赵瑜瞪着她:“凭一句话就胡思乱想!谁给你说的?没听人家怎么评我么?你又怎么想我?” 小乔噗哧一笑:“是文正哥哥跟我说的啦,他也对我说端王殿下在军中如何有威望,名声如何好,我就想着皇家怎么尽出好男儿啊,太子是绝世才俊,端王是伟岸英雄!那时只知道我父亲的冤屈与你们几位皇子有关,却没想到你是其中之一,若是听了文正哥哥的话,靠着找太子为父亲申冤,只怕我们兄妹都一起搭进去,死得更快……阿瑜,还是我有远见,我老早就抓住你了!” 她把头靠在赵瑜肩窝,赵瑜心甜如蜜,紧紧拥着她:“天意如此,我掉进水里没淹死,爬也要爬到你身边!我记得有人帮着我上船,曾让人去查找那艘船,一直没找到!” “那艘船上有一老一少,老头子年纪大了,有点耳背,贪杯,那天我哭着跟他要哥哥,他往船舱里一指,骂我‘小丫头也眼花,那个不就是你哥哥?’为了赶去喝酒,他和那少年急忙帮我把你拖下船,就把船撑走了,那少年一直不出声。” 赵瑜笑道:“这么说来,最初把我指给你的竟是那老头!找着了得敬他一杯谢媒酒!” 小乔摇头说:“我也让沈八叔找过,找不到!还有一路带我们去江南的货船,那个一直帮我照顾你的长根,也找不见,只安置了梁姓一家人!” 赵瑜抚摸着小乔的头发:“你这性子,谁给一点好处,非要还清不可,不然就记着人家一辈子!慢慢再找吧,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了!” 小乔笑着轻拍怀里的赵炫:“还有他!” “给我抱抱!” “你喝酒了,身上都是酒味,会熏坏儿子!” “没事,男孩儿怎能怕酒味!” 赵瑜从她怀里将熟睡的赵炫抱过去,端详一会,含笑在他额上亲了亲,又把脸贴着他的小脸蛋摩挲一下,便靠在他的小胸脯上闭着眼睛不动: “我也想睡,我跟炫儿一起睡了!” 小乔推着他:“快起来!你压着他了!” “小乔我酒喝多了,抱不动你们母子,我抱儿子,你抱我们两个!” 小乔哭笑不得,被雷得不轻,这么大个的男人也撒娇! 便伸手揽着他的腰:“我抱不动啊,让你们靠一下吧!” 赵瑜把鼻子凑到赵炫脖颈处深吸口气,然后靠着小乔,和她头挨着头,笑道:“炫儿真香,身上有你的味道……” 小乔翻了个白眼:“那是我的味道?奶娃娃都是这样的啦!” “不是!还没有炫儿之前我从不抱别人孩子,不知道小孩儿有什么气味,生了炫儿我才学会抱小婴儿,庄王家的赵霁、仁王家的赵焕,还有太子府的雪儿、炬儿,都抱过,他们各有各的味道,都不如我们家炫儿气味纯正,又香又醇!” 小乔吃吃笑:“你当是酿酒呢,气味纯正,还又香又醇!” “可不是自夸,我说的真话……我们的炫儿,比谁都好!” “行了,也就我们夫妻私下里说着玩,人前可别这样!” “知道!你看太子以炬儿为傲,我也没说什么,其实炬儿太吵了!哭那么久都不停止,满屋子人围着他转……” “嘘!这么快就忘了炫儿出生那天也哭得震天响,你还抱着他满院子转,不也累了一天!” “那不同!我那是在教导儿子,不能一哭就找母亲,母亲要歇息的,谁知这小子油盐不进,宁可饿着,坚决不要奶娘……他也就这点不好而已,其他样样都比别的孩子强!” 小乔彻底无语: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自古皆然,可她这个做娘的都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敢于夸口说儿子样样比别人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陪伴 自那日从太子府回来后,小乔每天都应太子妃邀请,抱着赵炫去一趟太子府,赵瑜说:“不如把烨儿接来端王府养着好了!” 小乔笑道:“若是人家要求把炫儿放去太子府养,你舍得吗?” 赵瑜双手托着儿子举过头,赵炫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咯咯笑出声,赵瑜复将他抱回怀中,笑着说: “炫儿与烨儿不一样,烨儿那么大了还粘人,你那天给他做了一碗粥,哄着他吃完,这就脱不开身了,每天要吃你煮的食物,太子妃自己不做,天天找你过去,真真岂有此理!” “烨儿也可怜,他不是不肯吃饭,他需要陪伴!” 小乔叹口气:“太子府的厨子们煮出来的食物未必不好吃,那天熬的其实就是一碗清真白米粥,什么都不添,我只是抱着炫儿,带着烨儿坐在小火炉旁边看火,搅拌几下,也教他动动手,并不花费功夫,他还这么小,不懂大道理,关键是要让他参与其中,知道煮粥的过程,烨儿很聪明,好学爱问,我就趁势解说一番,让他知道粮从何来,炭从何来,司火神祝融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粥熟了,我说,尝尝咱们一起煮的食物可好吃,他自己用汤匙舀着吃了半碗,连说好吃!” 赵瑜道:“那也不能是你每天过去陪他,你还带着炫儿!太子府内务事纷繁杂琐,有田侧妃帮忙,太子妃应能抽出空闲陪孩子!若实在不能,就照我说的。(.)把烨儿送过来,等他什么时候好了,再送回太子府!” “那样岂不是让太子妃难堪?你一回到家就要看见炫儿,太子岂不一样想儿子?他只会更加责怪太子妃!你和太子真不愧是亲兄弟。想法都一个样,只知怨怪太子妃不陪孩子,不为孩子做点什么。(.)却没有看到事情的本质――太子府后院不是太子妃独大,有田侧妃帮着管理内务事,太子妃就没有空闲看孩子!田侧妃能干,才智在太子妃之上,因为受宠,必不肯俯首听命于太子妃,说不定还会暗中添乱。只是抓住时机在太子面前展现才干,有这样一个对手,太子妃能不忙么?一面防着田侧妃,一面要取悦太子,哪有心思顾及孩子?尽力想做得更好。偏偏两头都顾不上,这就是太子妃的处境!田侧妃看得很清楚,她正是利用这点,让太子看着太子妃不顺眼。若不是田侧妃在旁随时想取而代之,内务事只由太子妃统一管理,有什么好忙的!烨儿还好些,雪儿才几个月大,白天晚上都由着奶娘带,每天抱都不能多抱孩子一会。照这样下去,太子妃不但会令太子失望,连孩子都不与她亲近了!再看那田侧妃,她也分管内务事,却能够自己带着炬儿,神态安闲自在。比之太子妃,她沉着笃定多了!” 小乔皱着眉道:“阿瑜,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太子要让田侧妃有这个特权,能与太子妃并列?” 赵瑜收回和小乔对视的目光,低下头和儿子玩顶牛:“你不是说文正房里也这样?那个捡来的妹妹做了侧室,但是正室有什么,她都会有!” 小乔伸手掐他一下:“又给我提糟心事!黄文正就是个混蛋,叫他不要给韦秀云希望,他偏不信我的话,真以为她是个良善的,这一次吓得够戗吧?幸好刘氏和孩子命大,否则不是被她给害了?不过文正宠归宠,他分得清主次,韦秀云只能安享富贵,别的一概不能管,全凭正头奶奶发落!” “太子也分主次,该太子妃出面的事,田侧妃可是边都不能沾的!” “徒有虚名,看着让人不舒服!如今田侧妃还生了炬儿,和太子妃一样,都有一儿一女,太子好像偏疼炬儿,谁能料到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小乔,没必要想太多,太子妃只会是高氏,田氏不可能取而代之!” “高氏,能在太子妃这位子上坐多久,坐得稳么?我私下里觉着太子妃虽然少根筋,容易受波动,但她至少很正统,与太子绝对是夫妻同心,由她稳坐中宫,后宫会平和安定,出乱子的机会少,她已经是高家出挑的女儿,难保得高家还有没有更精明更全面的姑娘,禀性又如何?如果跟田侧妃有得一拼,都是心高气傲,那就更乱了!而且另娶的高氏女明显不及田侧妃得势,田侧妃在太子府人脉深厚,儿女已长大,新娶的高氏女还得专心生儿育女,万一没有子嗣呢?再惹得太子一个不高兴,索性扶了田侧妃上位……我不喜欢田侧妃,她做皇后肯定没有我的好果子吃!” 赵瑜好笑:“杞人忧天!小乔,你有我,谁做皇后都不碍你的事,没人敢得罪你!” “那可说不定,世事难料!” “放心吧!我不是你以前那个阿浩哥哥,什么都做不了!” 小乔哧地一笑,挨进他怀里,先亲了亲当爹的,再俯首亲儿子的脸蛋,赵炫高兴地呀呀乱喊,小胖手一挥,抓住她发髻不放,小乔哎哟痛呼,父子俩大小四只手在她头上一阵混战,头发倒是抢了下来,没被拔掉,小胖手被挡开的同时,居然还能勾住金凤滴珠步摇,紧握在手中乱晃,眼看要划着娇嫩嫩的小胖脸,赵瑜急忙又跟他抢,这边小乔逃开去,发髻全乱了,索性披散下来,喊了青梅等人进来帮着重新梳妆。 赵瑜好不容易从赵炫手里把步摇抢下来,笑骂:“小子手脚这么快,抓住了再不肯放手的,要是把你母亲头发拔下来,我可不饶你!” 小乔说:“又不是今天才这样,他满月时就会抓住人不放,我头发都被他拔了好多!” “怎不早告诉我?炫儿,拔母亲头发会痛的懂不懂?你母亲的头发珍贵得很,你赔得起吗?今天就罚你――半天不准吃奶,饿了喝米汤,到小木楼去自个儿躺着,没人抱你了!” 赵瑜抱着赵炫走出去,小乔和青梅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他不会来真的吧? 夜晚,太子府内院厅堂亮如白昼,太子从书房回来,见太子妃正陪着皇长孙赵烨坐在厅里,母子俩对着一只白瓷青花碗笑逐颜开,听到侍女禀报,太子妃忙带着赵烨起身行礼,太子摆摆手,好奇地走近桌边看那只碗,只见里边卧着两颗莹白的元宵,问道: “烨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就等着吃这个?” 太子妃不好意思地说:“弟妹教的,我做了三次,这回终于煮成一个一个的了!” 太子看着赵烨:“烨儿,味道如何?好不好吃?” 赵烨靠在太子妃怀里,用力点头:“好吃!和婶娘做的一样味道!” 太子妃爱抚着儿子的头发,笑道:“是咸馅元宵,弟妹专门为烨儿做的,那天烨儿想吃甜心元宵来着,弟妹说他咳嗽,得少吃糖,就做了两个什锦咸馅元宵,让烨儿尝了一尝,结果他都吃完了,此后每天都要吃一两个不甜的元宵!” 太子看着太子妃微微颔首,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语气不无讥讽: “你一向不下厨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连元宵也会做了,真难得啊!” 遵母后之命,他只能娶高家姑娘为正妻,名门望族大家闺秀,有什么用?田氏和韩氏岂非贵女出身?田氏像端王妃,聪明通达,惠质兰心,会做精美点心,会烹调好菜,养育儿女又能照顾周全,帮着太子妃打理内务,精明干练,做事有成效;韩氏煮得一手好酒,太子府设宴,酒香名闻京城,尝过的人无不称道难忘,谁能知道是深院里娇滴滴的韩侧妃所为! 而太子妃高氏连煮碗白米粥都不会,儿子想吃什么,让身边侍女吩咐厨子做来,儿子不肯吃,便让另做一样,总之她就是不会动手,不懂儿子到底想吃什么味儿,甚至喂给儿子吃的食物她都不会尝一尝,都是奶娘来做。 从小只懂得研习琴棋书画、女红妇德,衣食住行方面知之甚少,若没有嬷嬷侍女在侧很担心她活不下去,实在不放心将太子府全部交由她打理,偏她逞能不肯多放手,不时与田侧妃有争执。以前还能容忍、迁就她些,毕竟她是母后所指,多得母后教导,有时看着她那神情仪态,恍惚有如母后迎面走来一般。她生了皇长孙,父皇母后大加赞赏,对长孙疼爱异常。直至她怀上第二胎,三天两头不是自己病了,就是烨儿不好了,走个平路也能摔跤,总不让人省心,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母亲的! 相比之下同样生育有一儿一女的田侧妃根本不需要他费一点心机,岚儿和炬儿都是如此健康,活泼可爱,小脸粉红娇艳,再看太子妃生的烨儿和雪儿,脸色青白,没精打采,父皇疼爱长孙,名贵补品药材源源不断地从宫里送来,可怎么吃都没有用! 太子妃听了太子的话,知道他的意思,心中也十分惭愧,便不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眸,母子俩相拥坐在榻上,感受到儿子轻微的心跳,她想流泪,端王妃的话很对:表面风光,名份地位很重要,怎及得怀里抱着亲亲骨肉熨贴温暖?(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探看 太子妃怎会不懂得这些?儿女是自己生养的,岂能不疼?可是,若放手将太子府中馈交给田侧妃,她这个太子妃还有什么意义?以后又能凭借什么来守护住自己的儿女? 端王妃却说:放心交出去,你是太子妃,是主母,田侧妃不过是一个妾,就当她是个管事的!她不是很能干么?不是想一展抱负,将太子府管理得更好些么?你放给她,让她去做,你的人要睁大眼睛,时时盯着,看她怎么做!好的要学习,坏的记下来。你只是暂时放权,又不让位,谁敢对你母子怎么样?别忘了烨儿是皇长孙,皇上从小疼爱的大孙子!冯老的方子回来了,太医们研讨之后便开始用药为烨儿、雪儿调理,你得花费些时间用心陪伴孩子,把烨儿、雪儿身子养好,你就省心多了,那可比什么都强! 太子妃犹豫不决:到时候田氏已坐大,我要是拿不回管家权,没有了威望,该怎么办? 端王妃微笑:试试看吧,你可以与太子好好谈谈,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太子看着母子俩抱在一起不说话,微叹口气,: “元宵凉了,烨儿怎么不吃?要你母亲喂吗?” “不用,烨儿能自己吃!” 赵烨从太子妃怀里挣出来,伏到桌上,一手扶着碗,一手拿汤匙,舀起一个元宵,想了一想,递给太子妃,说道: “母亲辛苦了,母亲先吃!” 太子妃笑容甜美:“母亲刚才尝过一个了,烨儿乖。烨儿吃吧!” 赵烨转而递到太子嘴边:“父亲吃!” 太子唇角扬起,目光温润,伸手触摸赵烨的脸:“好孩子,懂事了呢!父亲一会去临春院。有夜点吃,元宵你自个儿吃吧!” 赵烨固执地抬着手:“元宵很好吃,婶娘说是南国的粮食。父亲吃一个,烨儿吃一个!” 太子听不明白:“什么南国的粮食?” 太子妃解释道:“弟妹这些天为烨儿烹制的吃食点心,都是自带食材,大多是南北各地出产的杂粮,平常做的元宵用江米,她却用南国运来的旱地糯米,烨儿很爱吃!” 太子微微一笑:“你婶娘专会弄些稀奇事――那我倒真要尝尝了!烨儿。父亲吃掉一个元宵,你就少了一个,会不会哭?” 赵烨认真道:“不哭!请父亲吃!” 太子便笑着握住他的小手,就着汤匙咬吃元宵,但觉入口柔韧爽滑。馅料鲜美多汁,吃完唇齿留香,意犹未尽,不禁连连点头: “烨儿,只道你矫情任性,非要婶娘哄几天,没想到你竟是个美食家……这元宵味道真的好!比你皇祖母做得还要好吃!” 赵烨咯咯笑:“烨儿没有说假话!父亲再吃一个!” 太子笑着说:“烨儿吃吧,下次你母亲再做的时候,就请她多做几个。父亲来陪烨儿一起吃!” 赵烨高兴地答应:“嗯!烨儿记住了!” 太子妃看着父子俩亲密地坐在一起,太子一只手放在赵烨肩上,微笑着注视儿子,赵烨仰起脸,笑容灿烂,絮絮说着他白天在院子里的见闻。太子认真倾听,赵烨不小心把汤汁滴到他手上,他没有打断孩子的话,扬声叫侍女拿帕巾过来,而是从自己袖中抽出丝帕,擦拭一下,换了个角,轻轻印去儿子嘴唇上的汤汁。 太子妃内心又酸又甜,双手在袖中紧紧交握,不知道该不该照着端王妃所说的去试一试。 临春院上房,田侧妃坐立不安,不时走出门口张望,又让身边侍女再去探听:“怎么还不回来?太子爷与我说定了的,亥时回到,这点心要热着才好,凉了就不大好吃了!” 侍女刚要出门,派去打探消息的小丫环一路跑回来,喘息未定,先忙着禀报:“太子、太子爷去了正院!与、与太子妃吃元宵,此刻正陪着皇长孙喝汤药……” 田侧妃怔住:“太子爷喜欢吃元宵没错,可这都什么节气啊?太子妃怎会想到做元宵给爷吃?” 她轻咬红唇,回身盯住桌上两个青花碟子,自己辛苦一晚上做的水晶虾饺还冒着热气,太子爷早上出去时明明说过想吃她做的水晶饺,让做好等着,夜晚回来吃,没想到太子妃竟拦在头里,她什么脑子?年不年节不节的,大热天做元宵! 太子妃那样的人,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她也敢做元宵?馅儿配得不好,把太子爷的胃口倒了,怕是再不想吃,原本太子爷很爱吃咸馅元宵,听说皇后在世时常做,皇上和太子最爱吃,据说皇上能吃两碗! 太子妃是皇后的亲侄女没错,但她应该远不如皇后聪明,要不然的话,太子也不至于越来越看淡了她! 太子已经许久不去正院,除了偶尔去一次结彩院韩侧妃房里,其余时候都在临春院度过,因为孩子的病,他都厌烦正院了,一提正院就皱眉,今晚实在是有些蹊跷! 田侧妃从桌上果碟子里抓了只果子塞到小丫环手中,推着她往外走: “青儿跑得快,再去探来,太子爷陪着烨儿吃了药,应是走回来了罢?” 青儿拿着果子,很快隐进暗夜里。 烨儿生病这段日子,雪儿又过了气,两个病猫似的小孩,咳得背过气了,喘得急了,侍从半夜三更跑来请太子,太子烦不胜烦,去看一次气恨一次,骂太医没用,更怨太子妃不会侍弄小儿……太子妃已经心浮气躁了的,形容清减,略显憔悴之色,打理事务力不从心,顾此失彼,照此以往,用不了多久,太子妃也会病倒! 可是自从那次端王妃来了之后,她竟似有了些变化,一向清高自傲的人,愿意为了孩子下厨学做汤羹,听说晚上也自己带着雪儿和烨儿睡,她,不会悟到些什么了吧? 是端王妃让她有所改变的吗?田侧妃眯缝起细长的眼睛:应该是的! 娇美绮丽、妩媚鲜艳的婉约女子,让人捉摸不透的端王妃,明明在她面前抱怨说太子妃不近人情,在宫中、在街上相见也不理人,她一时忍不住,告诉她原因,谁知端王妃听了之后起身就去找太子妃,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转眼两人就和好了,笑语盈盈,牵手挽臂的,弄得她一口气堵在胸口,郁闷坏了! 贴身的卢嬷嬷走来说道:“青儿不懂事,也只能探看一眼,月末了大晚上没有月亮,星光不明,侧妃不妨拿了灯笼,亲自去迎一迎太子爷?” 田侧妃唇边微现苦笑,摇一摇头:“这么多年,妈妈见过我出院门迎太子爷了么?爷去往哪里,心中自有主张,最不喜人干预!” “可太子爷与侧妃说好了的,晚上要回临春院,太子爷可从未对您失言过!” 田侧妃摆摆手,若有所思:“爷或许有事与太子妃说呢?我相信他会回来的!炬儿睡得怎样?若醒了可抱来我喂他一次,夜间饿了再吃奶娘的!” “太子爷体恤您,另寻得两名年轻体壮的奶娘,侧妃不必再辛苦自己,给炬公子喂奶了!” “妈妈可知端王妃为什么自己喂养赵炫?这其中可有玄妙,定是那位宜师傅教导她的,因为宜师傅也曾这样教导过我:自己喂养的孩子,比一般人聪明健壮,对母亲的身体也好!而且,太子爷虽然嘴上说不舍得我辛苦,可瞧着我自己哺育炬儿,他更加疼我们母子!” “这倒是真的!太子爷如今越发疼爱侧妃,心里就惦记着炬公子!” 卢嬷嬷又悄声道:“皇长孙与雪儿小主子生来就弱,会否因为太子妃不能亲自喂奶?可大郡主和二郡主也没吃亲娘的奶啊,不是也好好的?” 田侧妃抿了口茶,淡然一笑:“这个就不知道了!妈妈,这样的闲话最好少论说,特别是在咱们的院子里,若让太子爷听见,还以为咱们做了什么,那可不得了!” “哎,哎!不说,再不说了!” “记住,下次那位宜师傅再来咱们太子府,可要好生招呼着,她擅长妇人科,对小孩儿的病症也多有钻研,日后有求到她的时候!” “老奴记下了!” 青儿咚一声跑进来,把卢妈妈吓一跳,刚要开口骂,田侧妃急步上前抓住青儿的肩:“爷回来了?” 青儿摇头,咽了口口水禀道:“太子爷把皇长孙哄睡了,抱进太子妃的房间……” 田侧妃一怔,顿坐在绣杌上,卢妈妈一把揪住青儿:“丫头,你可看清了?说瞎话拧你的嘴!” “妈妈,我看得清清楚楚!为进正院我可使了个心眼,说是进去寻小厨房里烧火的表姐绢儿,那守门婆子才让我进去的!” 卢妈妈看着一脸失落的田侧妃,小心道:“这可如何是好?那饺子……要不送过去?也让太子妃尝尝,那可是费了侧妃一晚上的功夫!” 田侧妃抬起头来直视着卢妈妈,思忖片刻,还是摇摇头:“不送!妈妈别忘了,前年怀孕死去的那名珍夫人,就是因为食物里查出问题,结果牵连了一院子的人,咱们不犯那样的错!” 卢妈妈脸色发白:“咱们……咱们只送吃食,可没那歹心啊!” “你没有,须防着人家拿你的食物做伐行事!那饺子,赏给丫头们吃了吧!” 田侧妃轻吁口气,放松心态,淡然道:“让她们收拾净室,备香汤,我要沐浴安歇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公平 将近子时,太子回到临春院。(.无弹窗广告) 侍女进内室禀报,田侧妃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却惊动了带在身边睡的赵炬,听到赵炬大声哭闹,太子叹口气,背着手踱到床前说道: “今晚你们兄弟合伙的是吧?哄了烨儿大半夜,可再没力气哄你!看来我还得回书房去睡!” 只是这么说说而已,不可能再回前院书房! 进了花团锦簇的后院,何处不是温柔乡?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夫人、侍妾们谁没有三五个耳目?爷进了哪个院子,在哪里留宿,又从哪里出来了,都能够打探得清清楚楚!太子只要出了临春院,保准有人争着抢着,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把他哄进自己院子里去! 田侧妃赶紧抱起赵炬,把奶头塞进他嘴里,赵炬吃着奶,不作声了。 田侧妃这才娇声道:“爷怎么这会才回?我怕天黑,特意让侍女在院门口掌灯候着,一直不见爷回来,想来定是与幕僚们议事,争论不休,给拌住了!爷饿不饿?那点心凉了不能吃,我另给您做碗面吧?” 太子撩起帐子坐在床沿,探手摸摸赵炬的脸,微笑说:“倒不是在书房,我记着与你说好要回来的,只是顺路过正院去看看烨儿,陪他坐了一会,就到喝药的时候,你也知道烨儿乖顺,看他那么小一个人儿,不声不响一口口喝着苦药,心里难受,便再哄他一会,转眼就困了。我抱他一晚上,累得手都酸痛。之后又与太子妃说及一位名医的药方子,告诉她将会换上哪些太医进府来看护调理孩子们的身体……唉!总之真是累!看你们母子睡得舒服,我也想睡了!” 田侧妃忙道:“大热天的。总得洗个澡才好睡!爷歇会,等我将炬儿哄住了,这就服侍您好好洗个热水澡。疏通经络,待明早起来,所有疲倦都会消去,又是神清气爽的了!” 太子往床头一靠,闭上眼睛,微笑道:“好,我等你!” 卢嬷嬷早带着奶娘和侍女们悄悄候在外间。听见传唤,奶娘立即进去将赵炬抱了出来,另外两名侍女相随入内,帮着田侧妃服侍太子沐浴。 田侧妃的聪慧体贴并非虚夸,刚进太子府时与太子郎情妾意。恩爱甜蜜,一直陪伴太子在书房读书写字、批阅奏折,因见太子为政务时常熬夜,受案牍之劳,头昏眼乏,肩膀酸痛,便自靠奋勇,在方先生指导下用心研习,学得一手按揉手法。于床榻枕席之上为太子按压穴位筋骨,解除疲乏。不管有多么烦恼多么疲乏,太子只要来到田侧妃的临春院,由她亲自服侍歇息一会,很快就能恢复体力,神清气爽。 这么多年来。太子已经习惯了田侧妃温柔体贴的爱抚,躺在她的床上,任由她一双柔韧的纤纤素手抚遍全身,从头到脚筋骨完全放松,通体舒畅。 睡前相拥相亲,免不了一场欢爱缠绵,太子意识模糊渐入梦乡之际,听见樵楼鼓响,也不知是几更了,枕边人悄然起身下床,一会儿又回来,胯下一阵温热熨贴的感觉令他清醒了些,是田侧妃,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 太子内心暗叹,他严格遵循母后教诲,总是在忙完该做的事之后才会纵情寻欢,感觉好累,每一次完事翻身就睡过去,不再有调情余韵,从来都是妃妾们服侍他,而他却单单为太子妃做过这样的事! 当然那只是新婚初期,相对于田侧妃的娇媚热情、韩侧妃的紧张羞涩,端庄有余的太子妃居然很放得开,也不知道是哪位高明嬷嬷训导出来的,太子妃的按部就班,全力配合令他忍俊不禁,弄不清楚是什么心态,新婚时他对太子妃非常怜惜,直到烨儿出生,并未对她有过什么怨烦。 是从烨儿开始接二连三地生病,父皇见不到长孙,十分恼怒,太子妃怀着雪儿常期病弱,又不慎滑跌导致难产,弄得雪儿先天不足,他就看她不顺眼了。 他让田侧妃为雪儿挑选妥贴可靠的嬷嬷和奶娘,田侧妃说的话很在理:孩子带得好不好,全在母亲,太子妃从小娇养成性,自理能力本来就差,很多事全然不懂,全部依赖嬷嬷们,一个母亲若不够细致用心,身边奴仆成群那也没有用! 这个并非太子偏听偏信,他是有过体验的,小时候他就曾遇到过不够好的仆妇,给他穿了濡湿未干的内衫,感觉总不舒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在细心的母亲及时发觉,那位嬷嬷再也没能出现在他眼前。 田侧妃在这方面比太子妃懂得更多些,她生养的儿女都如此健壮结实。 比太子妃有才能,对于管理内府后院的建言每一条都合情合理,说在点上,若是让她统管太子府中馈,自己也省心了,再不必为调停太子妃与田侧妃之间的问题矛盾费神,田侧妃的为人处事更能让他放心。 但他心里清楚明白,不论太子妃有多么不济,她都是太子妃,田侧妃有多么能干,她还是侧室,不可能代替得了太子妃,至少,目前不能! 母后说过高氏女任他挑选,一个太子妃已经够了,他不想再沾惹其他高氏女,有时候还是得学学弟弟赵瑜,母后也曾给他下了谕训,让他务必娶一位高氏女,作为嫡、侧妻都可以,可赵瑜回到京城,提都没提这茬,而父皇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纵容,竟也不说什么,未知有小乔之前,甚至连相看端王妃人选都不曾考虑到高氏女。 太子当然知道赵瑜并非故意不遵母命,他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母后在世,他不想娶,就不会勉强娶回来,他毕竟不是赵琮,他是赵瑜。 其实兄弟俩很相似,赵琮内心也很自主,但他作为长子、皇储,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比如眼下对待妻妾们,他有心多支持田侧妃,却又不能弃礼法规矩于不顾,将属于太子妃的光环置于田氏头上。 太子妃不如田侧妃善解人意,但她毕竟是母后所指,众所周知名正言顺的正妃,仪容端好,贤德淑良,且高氏女几代为天家后妃,没有谁出过差错,最出色最有贤名的当然是他的母后高婉容,而如今的太子妃,她还这么年轻,人生长长一辈子,谁能断言她以后的表现不会更出色? 今夜哄烨儿入睡之后,本待要回临春院的,太子妃奉茶上来,请他在房中坐一会,他开始还以为太子妃忽然改了性子,不满他长期不住正院,因而借故留人。却不料太子妃说出那样一番话,提出那个请求,令他沉默良久,最终到底没能下决心应允。 一路走来他又细细思量,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即便在临春院被田侧妃伺候得舒舒服服,贪恋她丰满的胴体,搂抱着共享云雨之欢,他也没因纵情忘怀而透露出什么口风,对怀中可心女人有所承诺,更没对她生出半点内疚、愧悔之意。 宠爱归宠爱,规矩是规矩,无规无矩不成方圆,但凡乱了初始,后果便无法收拾!他打理着天朝泱泱大国,如果连这点原则都持守不住,家宅都乱套了,何以服众?更何以治国! 太子沉沉睡去,田侧妃翻了个身,侧头借着罗纱帐外透进来的微光,注视着太子端正俊雅的睡颜,内心的不甘如波涛汹涌起伏:初见他时,他还不是尊贵的太子,但他的儒雅俊逸、风流倜傥深深吸引了她,对他一见钟情!她的三位哥哥都追随他,她父亲因此险被晋王斩首,母亲担惊受怕,中风病倒,一家子全为了他,旗帜鲜明地站在楚王阵营……太子殿下,他难道不应该完全属于她么?可到头来她却只能屈居于侧妻之位! 这太不公平! 心中不服气,却不能直抒胸臆,父亲教导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古往今来,皇后宝座都是轮流坐,每个人都有机会,为了叔伯兄弟们的仕途,为了田家,你必须学会权衡、隐忍、谨慎!用心抚育炬儿,等待你的时机到来吧! 可时机什么时候才来?她已经等待这么久! 眼下似乎有了点星星之火般的希望,却又转瞬即逝,太子今夜从正院来,并未像平时那样烦恼气躁,不停埋怨,语气里竟还有些回护那对母子的意味。青儿明明回来禀报说他在那边吃了元宵,他却只字不提这件事,甚至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没告诉她自己饿还是不饿,那就是不想说他在太子妃那里吃了何物!至于他们两人谈了什么更不得而知,若只为了药方子便摒退左右,关起门来小声商谈,这个她是绝不会相信的! 成亲以来两人一直亲密无间,太子不时会告知她一些不为人知的密事,当然不会是军国绝密,太子是有分寸的人,他可以有成千上万个秘密瞒住她,但若是与别的妻妾共享秘密,却不让她知道,她有些受不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中秋 而正院里,太子妃也是彻底不眠,搂着儿子赵烨流泪不止,名义上是为儿女放弃管理中馈,却未偿不是豪赌一把,对太子做一个试探! 高氏家族系远古皇族后裔,血统高贵,门风清正,历代子弟纳娶妻妾、缔结姻亲从不马虎将就,娶的多是门庭相当的大族女子,而高家女子美貌多才、贤良淑德也是出了名的,世家子弟争相聘娶,但要在皇家辚选高氏女之后。 不能不说高家的运气很好,高婉容当年被选进宫,嫁的是楚王而非晋王,而晋王的儿子们没有谁想到要娶高家女儿。 楚王妃高氏做了皇后,第一件事就是亲自为长子挑选一名高家姑娘做为正妃,这才有了太子妃的今天。 太子妃早知道后宫日子并不全是花好月圆,一派锦绣,族中父兄无数次教导、告诫过她:出嫁的高家女子,有关顾娘家、扶助家族兴旺的责任,这也是一种美德,看看你的皇后姑母是如何做的?不能辜负姑母厚望,不管有多难,一定咬牙坚持住,任何事情都要容忍,坐稳你的位子,抓住手中权柄,全力辅助你的丈夫,为他生儿育女,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都照做了,觉得自己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却渐渐力不从心,她生育了儿女,尽心尽职当好太子妃,可太子的情爱飘忽不定,她抓不住! 看你这样首尾不接,如果没有把握做好,就交给别人去做吧! 这是太子冷着脸对她说过的话。她听了只觉内心生寒,没敢把这句话告诉别人,但她与端王妃交谈之后,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也许年纪还小。也许是事不关己,端王妃不知道这句话对太子妃的影响有多大,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放手吧。看看别人能不能做得比你好很多! 太子妃吓了一跳:怎敢放手?放手后她要何去何从? 呆坐着静静思量半天,越想越觉得端王妃说得有道理,她有烨儿,烨儿是当今皇上的心头肉,这就是端王妃说的:豪赌的筹码! 再也没想到,她赢了! 太子不同意将太子府中馈交付田侧妃之手,只说让田、韩二侧妃辅助她。让她多些闲空陪伴儿女,调治养护之事自有太医院的人做,并不用她操心。 太子妃说:“可是我的心不能安定!府中事多人插手,各人意见不同,纷乱不堪。又不是朝政需要众臣集议才能做决定,区区一府之事,为什么不能一人统管?” 太子看着她:“不是一直由你统管么?田侧妃只是辅助!” “我未入太子府之前是田侧妃管家,经太子爷默许,她向来是有特权的,任何时候都可以不经我的允许,自作主张!” 太子沉默半晌才说道:“以前是以前,此后你看着办吧!你是太子妃,你不管中馈却交付侧妃之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会被人诟病!烨儿、雪儿调养期间,你多抽空陪孩子,但不能放下内务事,田、韩二侧妃辅助于你……若是担心她们不服,你可以重新制定内院规矩。我不干预!” 她内心惊喜莫名,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 端王妃说,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自己谨慎有余,胆色不够,果然是这样没错!皇后姑母生前也多次训导:作为太子妃必须得有魄力,能决断非常之事,自己这个太子妃做的还不够格啊! 若总是顾忌重重,一直唯诺隐忍下去,不下定决心趁着皇上此时疼护烨儿之机争取自己的权益,迫开太子,拿捏住他的爱妾,总有一天等太子登上大宝,他的爱妾更加得势,必定会将自己这个太子妃踩在脚下! 万幸,她终于迈开这一步,下一步再难,也不惧怕了! 酷暑难捱,却转眼间就过去了,黄菊飘香、天高云淡的金秋时节到来,离八月十五还有七八天时间,小乔和青梅、海棠、邓妈妈等人坐在小木楼前,高高兴兴地商议着过节事项,准备在王府里自己制作月饼。(.无弹窗广告) 青梅说:“金福大酒楼去年过节做月饼卖,十种馅料,每天都不够卖。今年他们聪明了,八月初一就开始做,如今也只能每天做出人家订好的,摆卖的都没有!咱们想借他们的光,拿他们的月饼送礼都不成,还得辛苦自己做!” 小乔笑道:“自己做就自己做,也不难啊,让青山去订几个模子回来,要特别点的――等我画几个花样给他拿去让工匠照着打,蒸烤月饼须得两天时间,要做很多,各亲友家派送出去,府里每人都分发两斤,有家室的,可以领多几份!” 青鲤抱着赵炫打边上过,随口问了一句:“两斤是多少啊?” 小乔说:“应该是八个,不同的馅料。” 青鲤欣喜道:“噢!我要有八个月饼了!我要供拜月亮,然后慢慢品尝!” 青梅哧笑:“小吃货!都还没做出来!” 邓妈妈笑着说:“这还不容易?说做就做,快着呢!” 青鲤哄着赵炫:“香香的月饼呢,给炫儿吃一个,想不想吃?” 赵炫啊一声朝她张开嘴,一串口水滴落下来,众人哄笑,小乔笑道:“这才是小吃货,一听说有吃的就张嘴!” 五个月大的赵炫不到年龄,未有世子封号,小乔不让府里人喊小王爷,教大家都喊他的名字,赵炫、炫儿,都可以,到他五岁之后该怎么称呼再怎么称呼。 邓妈妈笑着说:“炫儿胃口不同一般小孩,不怪他长得比别人多壮实高大……瞧瞧,两颗小牙儿都长出来了!” 海棠拿帕子替赵炫擦拭口水,小乔走上去观察他刚萌出的乳牙,赵炫猛地一窜,忽然扑到她怀里来,脑袋撞在她下巴上,痛得眼泪都要滴下来,赵炫却没事人一般,直往她怀里拱,小乔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他想干什么,只得吩咐备热水,擦拭一下才好喂奶,一边对海棠说道: “天气也凉了,正院上房不用冰盆也可以住了吧,收拾收拾今夜就回那边去,小木楼虽然凉爽好住,地方却窄小了些!” 两个人住着小木楼很好,带个小孩就不太方便,赵瑜不让小乔用冰盆,酷暑时期上房没有冰盆太闷热,只好住小木楼。而赵炫最是精灵,在正院他由苏妈妈等人陪着睡在上房婴儿间,与父母仅一墙之隔,并不作声,可当夫妻俩去了小木楼,留他在上房睡,他仿佛知道似的,半夜闹个不停,最后也跟着来了,一家三口一起在木地板上睡大通铺倒没什么,外边值更的婆子仆妇侍女们却得增加一倍以上,赵炫需要用的物什又非常之多,不能都进小木楼来,外边又没有上房那样的大廊沿或耳房让她们遮露水避雨……总之就是不方便。 晚上赵瑜回来,见母子俩搬回上房,便笑道:“第一件是摆脱炫儿了,有他在旁边我都不敢乱动,翻身要小心冀冀的……想抱抱你,还得找个安全角落把他放好!明年夏天给他用冰盆,不要他跟着我们!” “明年?明年他会跑了,你能拦得住他么?” “真的呢!明年此时他一岁半,会走路了,若能自己走到厚院,还真拦不下他!” 赵瑜感叹:“日子过得真快,仿佛昨日才刚寻得见你,那份欢喜尚在,转眼咱们儿子已这般大了,做梦似的!” 小乔一笑:“你自己做梦吧,我可是跟你实实在在过日子呢!快到中秋节了,咱们府里收到许多礼品,也得备礼回赠,你还有什么新结识的朋友,或是需要送礼品慰问的人家,就赶紧列单子过来!” “还用专门列单子?不是要什么自到店里提货,由店里的人记下来就可以了吗?” “王爷,这是中秋节!礼品不同,有新鲜的月饼,外边很难买到的、比金福大酒楼做的还要美观精致、鲜香美味的月饼,要不要?” “要!要!月饼好啊!小乔,教她们多做些,多多益善!” “多多少啊?你得给个数,不能做得把整个王府都堆满了!” 赵瑜笑道:“堆满了何妨?总有地方消去!” “不行不行!报个数,看我能不能接受,我可不替你养军队!” “小乔乖!你听我说……” 忠义侯府收到端王府送来的月饼,是在中秋节当天上午。 没有办法,赵瑜忽然受到启发,要将大量月饼派送出去,邓妈妈腾出来制作月饼的两间房子变成月饼加工厂,月饼供不应求,直到过节前两天才开始制作自家用和送礼的月饼。 小乔吩咐将关系较平淡疏远的赶紧先送出去,还了人家的礼,亲近惯熟的留在最后头,平时常见面,比较容易解释些。 宫里皇帝、太后、德妃、淑妃都是在中秋节当晚,皇家人聚集团圆之时吃到端王府月饼,皇帝大加赞赏,太后和德妃也频频点头,淑妃明明吃得很香甜,却不声不响,端着小碟子细细瞧看那块精美的月饼,小乔暗笑:好吃就承认吧,再看你也看不出什么玄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月下 皇帝抱了一会赵炫,坐在左侧的德妃即接了过去,揽在怀里逗弄着,一旁的青阳公主、皇长孙赵烨凑上来,一个掰月饼喂他,一个塞给他吃甜瓜、果脯,赵炫来者不拒,只管张开嘴巴,喂什么都吞进去,忙得不亦乐乎,德妃拦住不让吃太多他还急得哇哇大叫,皇帝转过身看见德妃和几个孩子乱成一团的欢乐景象,开心得哈哈大笑,也加入进来,温言教导青阳和赵烨,要一样一样喂,不能让赵炫吃得太急,他还不会咀嚼,会呛住的。 德妃这边热热闹闹,右侧边却是冷冷清清,淑妃故做淡定,笑容牵强。 一直抱不着赵炫,青阳自从归德妃照看之后再不听她的,连皇长孙赵烨都不跟她亲近了,赵烨长这么大,哪一次进宫见驾不是她亲自伺弄?小没良心的,现在见了她就躲。 偏偏拿这些小兔仔子没办法,皇帝护短,再宠爱的女人也不及得他的亲生骨肉,这点淑妃深有体会! 在皇帝面前告皇子皇女们的状,没有哪一次真正赢过,上次因为端王和端王妃对她出言不逊,说她生不出孩子,她又气又恨,特意选在皇帝为她神魂颠倒之际,添油加醋地哭诉一番,皇帝当时倒是极力安抚,过后却像忘记了似的,提都不再提起,她不可能自寻没趣揪住不放,伴在君侧多年,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只祈求上苍见怜,赐福于她,一旦怀上龙种,生下皇嗣,她才会有翻身的机会! 皇帝对青阳尚且如此关顾,若是自己生下幼皇子,像赵炫那般健壮结实,活泼可爱。时时让皇帝看着,不知多受疼爱! 淑妃盯着赵炫神游天外,太子妃则含笑看着转过脸去与庄王妃交谈的端王妃,赵炫到了德妃那里,她才会如此从容,刚才皇帝抱在怀里,淑妃伸手抚摸孩儿的脸时。她一双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淑妃,该有多担心皇帝把儿子交给淑妃! 太子妃是无意中听到端王妃求德妃帮忙,请德妃娘娘跟在皇帝身边帮着看顾赵炫。端王妃为何想着法子避免让淑妃碰赵炫?不会是淑妃对孩子有什么不良企图吧?太子妃便也留了心,偷偷教导赵烨:到皇祖父身边时尽量靠近德妃娘娘,不要到淑妃娘娘身边去,淑妃娘娘爱干净,仔细你不小心弄脏她的漂亮衣裳,会惹她不高兴的! 赵烨很听话,此后便不近淑妃。行了礼即退开,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淑妃,由她牵手照顾,却没想到这样子反而让皇帝很高兴,夸赞烨儿长大懂事了,像个男子汉。 月上中天,有夜露下来,清风略显寒凉,此时却正是月华最盛之际,弦乐起。身着艳丽服饰的舞姬们于月光下翩翩起舞,姿态飘逸曼美,恍如月中仙子下凡。 皇帝赏月兴致正浓,席上太后和小孩儿们却已支撑不住,赵烨还能坚持坐在皇帝身边,赵炬、赵焕、赵炫几个婴儿早已在各自嬷嬷怀里呼呼大睡,皇帝爱怜地摸摸长孙的脑袋,命内侍带他去歇息,并用肩舆将太后送回慈宁宫。带婴儿的王妃们也可自去歇了,其余人等随皇驾移至外苑,那边设有群臣和众诰命夫人的席位,大家赏月吃月饼。等着皇帝与家人团圆之后再过去君臣同赏皎皎明月,把酒欢饮一番。 众皇子和宗亲们自是要陪同皇帝,德、淑二妃亦相随左右,代表太后慰问诰命夫人们,太子妃便拉了端王妃,二人一同陪送太后回宫。 太后鸾驾安静地行进在御花园中,月光眺眺,轻纱似笼罩着华美宏丽的皇家园景,一切都如梦如幻,仙境般令人着迷,太后半躺在平稳舒适的肩舆上,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切,耳听着太子妃和端王妃年轻明快的笑声,但觉浑身无力,从心底徒然生出一种绝望之感。 她已经这么老了么?坐在席上看着孩子们瞌睡,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皇帝便体贴入微地送她回去歇息,不用她过前苑与朝廷命官和诰命夫人们见面了。 可是她不能老啊,她才六十六岁,皇上承诺给她办七十大寿,而周家的事情还毫无起色,她的兄弟侄儿、族人们还在贫瘠之地受苦受难! 她费力拼命地保下周家一族不死,再要帮助他们摆脱贱民身份实在太难!当今皇帝已经做到最后让步,他的皇子们,特别是太子根本就视周家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本以为赵瑜可以利用,但女子们都靠不住,冰雁不争气、蒙玉屏功亏一篑,都不成器! 淑妃本是皇后的人,狐媚惑君,皇帝一时悲痛要为皇后守身,欲逐她出宫,不得已才来投靠于她,可淑妃也靠不住,表里不一,野心、贪念都太大,狐狸般狡猾,修行却不够,到底让太子给算计了!那邹氏趁着皇帝酒醉,在慈宁宫只不过得了一次宠幸就生下青阳,淑妃没病没灾的,多年专宠却毫无孕育,这岂是寻常之事?她自己还不醒悟,自以为皇后的人都摒除了,后宫是她蔡氏为大,无人能近得她,却不知道皇帝身边的秦澄,他的干妈便是皇后身边那位尔嬷嬷! 皇后去世,尔嬷嬷出宫荣养,就住在太子府邻近一处大宅内。 太子要对淑妃乃至皇帝的任何一个女人动手,易如反掌! 邹氏若不是安排在慈宁宫里,借故拦住秦澄,也不会有青阳这个沧海遗珠,只可惜是个女孩! 一阵寒风袭来,太后紧了紧披风,顺手抚一抚花白的鬓发,抬眼看天上清冷的明月,长叹一声,内心注满凄凉:千时之外的亲人今夜可也在想念着自己?有生之年,她自当尽心尽力为家族振兴而谋,只盼天可见怜,满足此生所愿! 小乔和太子妃把太后送回慈宁宫,看着嬷嬷和宫女们服侍太后躺下了,这才放心地告退出来,让随从们远远跟着,两人边赏月边闲谈,在御花园中悠然漫步。 太子住的贵景宫和端王住的玉景宫,只隔着一座荷池,都在御花园东侧。 小乔想起赵炬刚才有些吵闹,太子妃抱着他出去哄,几位奶娘簇拥在旁,便问道:“田侧妃怎么没来?炬儿这么小,她倒是放心得下!” 太子妃笑笑:“岚儿前儿贪凉坐在石上,受寒生病,我让田氏在家看护,并没说要带炬儿,是太子说皇上要看到孙儿们,便让我抱了炬儿一起来,田氏看着不舍得,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推拒炬儿进宫见驾的机会吧!” “田氏,如今肯听大嫂的话了?” 太子妃轻哼:“我未嫁入太子府时是她管家,太子夸她知人善用,早有贤名,皇后在世时也曾夸过她贤良,教我多跟她学着些。这么多年一直与我形同并肩,这忽然跌下来,脸上自是挂不住,表面上装得温驯,内里可不一定!但太子亲口所允,不再干预我新定的内院规矩!我狠下心来,将临春院和结彩院摒除在外,大力提拔倚重管事们,田侧妃起先自然心有不甘,病了几天,太子给她请太医诊脉,之后便不再往她的院子去,侍妾们的院子要经过临春院,也不去了,多往韩侧妃的结彩院住,有时也留在正院陪烨儿,如此过了四五天,田侧妃自个儿来找我,仍愿意帮着管理内务事,我体恤她身子不好,让她先分管些轻松事务,比如每天视察庭院洒扫、花木剪裁等等!” 小乔忍不住好笑:“管洒扫庭除?田侧妃只怕真得气病!她这招却不够聪明,覆水难收,放手了就再拿不回去!也是她太自信,以为太子还会向着她,撒一撒娇什么都能得到――从这点来看,太子爷其实不含糊啊!” 太子妃诚挚地说道:“得谢谢弟妹,若不是你提醒,我就一直这么迷糊着,不上不下,两头不到岸,母子几个还要吃多大的亏啊,想想就酸楚心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抵如此吧!我也不过是瞧着有些奇怪,随口与你说一说而已!嫂子这回可得警醒,再不能让田氏钻了空子。” “那是自然!吃一堑,长一智,我多少该长些见识了!” 太子妃黯然叹气:“抓住了就不能放松,想想也累人!田侧妃低下头,太子仍爱往她院子里去……两个人向来情深,太子不管宠幸哪个侍妾,不过三五个月便过――后院那些侍妾,有的他都忘了叫什么名!唯独田侧妃这么多年来盛宠不衰,每个月至少有十天在她院里住着!太子重看田侧妃,或许也与她父兄有点关系吧,田家三位公子都在太子手下担重任,田侧妃的父亲,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御察史!” “那就更要注意她了!嫂子是否想过,田氏也会时刻都在注意嫂子的动静?” 太子妃怔了一下:“这个倒没想过,她如何注意得我?我身边多是陪嫁来的人,还有母后给的两位嬷嬷,应该都是值得信任的!” “婢仆们若不能确定,还是重新理一理好些!你和孩子们身边,有时会换一两个人,得自己观察过才稳妥!” 太子妃想了一想,忽然脸色有些紧张:“我记起来了,太子……太子曾让人为雪儿选奶娘,好像是田氏帮找来的!” 小乔不作声,有些事得自己醒悟才行。(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街景 江南同时传来消息:黄文义病情大好,不用人扶能够行走自如,孙兰贞也调养得不错,夫妻俩遵从冯老嘱咐,还要在江南住上一段时间,目前已经回到信义侯府老宅居住,一边服药调理身体,一边相伴游历江南,估计可在明年八月回京! 黄继盛收到信,为免黄老太太听说孙子跟着孙媳妇在江南娘家住,又有不堪入耳的怨言,便决定瞒住老母亲,却立即将消息转告信义侯府,孙老夫人喜极而泣,信义侯则眉开眼笑,与黄继盛相互庆贺,拉住他在府中饮酒,又把忠义侯灌得大醉而归。[] 十二月,宋娉婷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小乔怀孕只除了初时略微有些不适,之后就跟没事人般,能吃能睡,神态体貌如常,并不像怀赵炫时那样吐得天昏地暗,嗜睡懒散,相反精力充沛,每天总想往外跑,对什么都感兴趣,因而很想去探望宋娉婷,看她新生的女儿,赵瑜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同往――放她一个人去肯定不放心,她去哪里都要带着赵炫,高兴起来还要抱抱儿子,赵炫可不同一般小孩,他结实健壮,手脚有力,平常倒也罢了,眼下非常时期,很担心这小子一不小心踹到小乔的肚子,那可就糟糕了。 小乔正为这么快又怀孕而烦恼,赵瑜只得哄劝安抚,陪着小心听任她抱怨,他疼爱自己的孩子,却也不想孩子来得太快,小乔生炫儿的痛苦神情还历历在目,那是何等的折磨人!不愿意她受苦。可孩子迫不及待地来了,怎么办?难道不让他长大、不准他出来? 所幸此次怀孕不同上次,小乔只干呕了两次,之后便如平常般好好的。吃什么都不用忌口,赵瑜暗松口气,这个孩子比炫儿还乖。知道疼惜母亲,不错!等出来给他点奖赏,不过有一样坚决不允许了――不准吃母乳,一出生就教人抱开,绝不再让他碰小乔! 一时心软给赵炫吃母乳,累着小乔不说,赵炫一上大床。做父亲的就得让位,小乔抱住儿子便不顾他,那时后悔得无法言说。 为宋娉婷接生的依然是宜师傅和静师傅,宋娉婷完全听从宋夫人的安排,没亲自喂养女儿。一生下来便交给奶娘。 陈应景的母亲陈夫人看着白胖健壮的大孙女抱在奶娘怀里,一下一下有力地吸着奶,不由惋惜:这孩子好带啊,媳妇儿自己喂养不知有多省事,怎舍得交给别人?想当年她生下陈应景,瘦得像只猫,吸奶有气无力,爱吸不吸,不肯吃奶。做母亲的那才叫一个辛苦! 宋娉婷俯在小乔耳边道:“我娘教导说:怀着孩子已经让丈夫疏远这么久,若还要自己每天忙着给孩子喂奶,不与丈夫亲近,他只会离你更远,到时别的女子攀上你丈夫,做什么都迟了!” 小乔哧笑:“谬论!你不愿意喂就不喂了。何苦拿这个开脱自己!” “真是我娘说的!” “好吧,相信你!”小乔笑着说:“你娘亲说的是你父亲和你姐夫们吧,我丈夫可不是那样的人!相信你丈夫也不会是,你丈夫人品挺好的!” 宋娉婷难得地露出娇羞之态:“小乔你说得对,阿景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他对我尤其好!从我怀孕到现在,不但体贴照顾,还坚决不要通房,任由婆母劝了多次,哄他说天气寒冷,应有暖被之人,领了好几个美貌婢女给他,阿景都推拒掉,还温和地劝告婆母:娉婷怀着孩儿如此辛苦,我却背信弃义,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全无半点良心,也对不住妻子儿女!” 小乔说:“是不是你对婆母不够好?才新婚一年,陈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应景在京城做官,多承宋家人关顾,这么急赶着想让儿子纳妾,不是给你添赌么?她不怕你不高兴?” “唉!都是我父母亲惹的事――应景是个厚道人,既与我成亲,便肯担起两家子嗣后代香火延续之责,遵循我父亲之意:不管我们夫妻生多少个孩子,第二、第四、第六个孩子都得姓宋!作为宋家子孙,归入宋氏族谱。婆母却担心如此一来,陈氏子孙就太少了,因而总劝着应景纳妾收通房,妾室生的儿女自然都姓陈,宋氏不会争抢……” 宋娉婷满脸幸福,笑容甜蜜无比:“阿景虽然对母亲样样依从,十分孝顺,却唯独不肯听这一条!小乔,我遇着阿景,今生知足了!” 小乔嗔怪道:“瞧你得意的!知足就知足吧,你乱叫什么?我这个名儿可不是给你喊的!” 宋娉婷笑着说:“嫁夫随夫,我夫君叫你小乔,我便也能跟着喊!” 小乔瞪她:“都是你多嘴多舌告诉陈应景,你若不说他能知道我是谁” 宋娉婷无比骄傲:“我家夫君聪明着呢,不说他也能知道!那天他认出端王是他旧日先生,欣喜不已,后又见着端王妃,一眼看出你是店里引我认识他们三位举子的那位少年公子,也不知他脑子怎么转的,立时猜到:你便是当年住在他们莲花村的汪小乔!我问他可觉得怪异,他摇着头说:半点不怪,合情合理!” 小乔微笑看着宋娉婷:“看见没有?陈应景真是我的知音!这才是有识之士,就不会像你们那样咋咋乎乎,什么男变女、女变男,大惊小怪,吵死了!” 宋娉婷瞪大眼睛:“你和阿景是知音?那我算什么?” 小乔噗哧一笑:“你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娘、他的红颜知己!” 宋娉婷抿着嘴笑:“好!我只做这三个人!” 宋子仪和女婿陈应景陪端王在前堂品茶闲话,本欲设下宴席,招请同僚过来一同陪端王饮几杯酒,端王却笑着摆手谢绝,小乔怀有身孕,待在外边太久不方便,二人说好只坐一会就回府。 从宋府出来,端王府车辇行走在繁华街道上,夫妻俩说着话,赵炫则坐在赵瑜怀里,转动着小脑袋,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眨都不眨,贪看窗外行人马匹、热闹街景,跟随小乔坐车出门成了习惯,要是让他知道母亲出去了没带上他,立刻哭得谁也劝不住,小乔只要不是办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都带他,如果实在不能带,也会跟他说明,他虽然不高兴,却不再闹腾。 隆冬季节,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地上积雪厚厚一层,却好在没有刮大风,天气也不是太寒冷,人们兴高采烈、满怀热情地在街上采买年货,端王府侍卫前呼后拥,护卫着车辇在肃清的街道上缓缓而行,平民车乘或靠边或绕开,两边路牙上铺摆的各色货摊和店铺则依然热热闹闹地自顾做买卖,人们讨价还价,吆喝叫卖,看似纷乱其实自有秩序。 走进京城主干道大街,街面上尤其繁荣热闹,为方便赵炫观看,赵瑜早将窗扇推开,绒面窗帘挽起,只留一层薄薄的纱帘,赵炫还要伸手去拉扯窗纱,赵瑜笑着看看小乔,索性将那层薄纱也拉开了,由着他趴在窗上,有众多侍卫严密护住车辇,他又守在侧边,任何意外都不可能发生。 赵炫很高兴,左看看右看看,目不暇接,忽然间,他抻着脖子冲窗外啊啊大喊两声,小乔顺着他眼神看去,不由暗赞儿子好视力――挺远的街角处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手里举着一串色泽鲜艳的冰糖葫芦,蹦蹦跳跳边走路边送到嘴里舔咬,赵炫咂了咂自己的小嘴儿,明明什么都没吃到,却做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引得赵瑜和小乔笑坏了。 罗允真得令,特意跑去买回一串冰糖葫芦,交给青山,青山验过后递给赵炫,赵炫伸长了小胖手,几乎用抢的把冰糖葫芦抓到手中,如获至宝,有模有样学着那小男孩,先舔一舔,再开咬,酸酸甜甜的滋味,吃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小乔问他: “好不好吃?” 赵炫点头,又问: “谁给炫儿买的糖葫芦?记着了,该说声谢谢的!” 赵炫又点头,想了一想,无师自通地把糖葫芦举到小乔嘴边,小乔笑着咬了一小口,赵炫又递给赵瑜,赵瑜说: “炫儿吃吧,大人不吃这个!” 小乔翻他一个白眼:“难道我是小人?这可是儿子的孝心,你若不吃,他会觉得你不稀罕,下次有好东西想都不会想到你了!” 赵瑜便低头把小乔咬过的那颗红果子吃掉了,赵炫眨眨眼,瞪着少了一颗的的糖葫芦串发楞,迷惑不解地举给小乔看,小乔笑得花枝乱颤,对赵瑜说道:“你也吃得太狠了,人家还没高兴完呢,就给他弄个空缺出来!” 赵瑜笑着摸摸赵炫的头:“儿子,舍得舍不得?想好了才做,不能后悔!这里空了就空了,吃掉了没有了!下次若看见糖葫芦再给你买,好不好?” 赵炫点点头,笑嘻嘻张开嘴,一口一口咬着糖葫芦,不时喂给父母吃,小乔早趁着他有糖葫芦欢乐开怀的当儿下了窗帘,到底不是普通人家,还是得注意点形象。(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送礼 但王驾仪仗不疾不缓穿过闹市,引起的轰动不小,一家三口坐在车上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幸福景像还是被不少人看了去,人们喜闻乐见,笑着相互传说,议论纷纷,都道京城各位王爷王妃中,要数端王夫妇最恩爱,言谈间有感叹有祝福。 随同母亲在街上采买年货的蒙玉屏也挤在路牙边的人群中,将斗篷半遮了脸,红着一双眼睛含泪目送端王府车乘消失在街角,才黯然转身,慢慢地往一家炒货店铺里走去,母亲蒙周氏在里边等她。 她后悔莫及,原本有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她没有抓住! 还是太过急躁了,沉不住气,终至在某个环节上出错! 连荥阳公主也说端王除开对端王妃,便是待她最好,从不会对别的无关女人露出那样温和的笑容! 她刚刚就是为了看一眼端王,也想看看端王妃是怎样的貌美无双,不由自主地任随人们将她堆挤到路边去,她见到了端王,抱着他的儿子,笑容满面和身边女子说话。那次在城外相遇,他也曾为自己展露这样迷人的笑容,还让她相随在旁一路护送回城! 身边那位就是端王妃了,只看到一个盛装的侧影,传说中端王妃艳丽妖娆,年轻女子,谁没有几分姿色?再一精心打扮起来就什么都有了!荥阳公主说过端王妃长得与自己相似,蒙玉屏坚定地相信:如果自己得宠,珠光宝气穿戴起来绝不会比端王妃逊色! 干炒货店铺里人挤人,都是赶着采买年货的女人们,蒙玉屏拉了拉斗篷,走到蒙周氏身边,看着蒙周氏将几包瓜子糖果放进竹篮子里,心里叹口气,面色又暗淡几分:家里存着的银子不多了,但过年总要应景采办年货。为省钱母女俩一大早出来逛街,专捡便宜的货物买,仍然不能样样买齐。 只出没有进,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但蒙周氏打定了主意,饿死不回明州!在京中过了一年多,认得的人越来越多,她也摸索出点门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用心,总有母子们活命的机会! 最不济。只要女儿蒙玉屏肯放下身段嫁入商户,娘儿们就没什么好愁的! 西邻陈家比她们蒙家还要难,寡母带着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过得紧紧巴巴,只因大女儿年初时嫁得好,夫家给了一大笔彩金,当娘的精打细算,做出一份体面嫁妆,还能余下几百两银子。盘下一间小门店,卖些小货物,所得收入足够母子几个日常吃用。生活无忧无虑! 自家女儿有相貌有才学,比西邻家姑娘好了几十倍,不怕嫁不到好夫婿! 本来银子花得没那么快,是母女俩鼓励教导蒙玉涵:在学院里只结交富贵人家子弟,与人应酬往来不要束手束脚,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得体面风光,结果蒙玉涵大手大脚惯了,学业未见增长,应酬吃喝上却是长进不少。如今想让他改变回原来的小意节俭却再不能够,蒙周氏咬着牙,也只好供养着,她并不后悔,儿子日后有了前程功名,就是要过那样的日子。现在也不需要拘着他! 喧闹的街头又过来一乘王驾,蒙玉屏和蒙周氏买好瓜籽花生之类,正准备过到街对面去,却被清路开道的王府侍卫拦住,敬王府仪仗不比端王府威势壮观,却也是随从上百前呼后拥,高头大马踢踏而过,敬王身披银灰貂皮披风,蹬一双高帮黑金丝绒厚底靴,骑在马上昂着头左右扫视,蒙玉屏头上的斗蓬正好滑落下来,露出清丽的面容,敬王目光被吸引,一双盈盈秋波让他多看了她两眼,脸上却毫无表情,最终未作停留,昂首绝尘而去。[.超多好看小说] 蒙玉屏垂下眼眸,暗自咬咬嘴唇:都是些薄情人,无须为他们难过! 去年狩猎,先是状元郎,后是敬王,还有几位宗室子弟,都曾向她献殷勤示好,分明对她有倾慕之意,可回到京城,一个两个不是如同石沉大海般没了影子,就是街上相遇视而不见,仿佛从不认识! 上次去到书院接弟弟,经过文华书院路口,遇见许状元,她主动下车等候在路边,许状元却也像刚才的敬王一样,看着她的目光冷淡漠然,骑着马扬长而去! 蒙玉屏挽着小竹篮跟在蒙周氏身后走,默默地想:男人,没有几个是长情的,幸而她的心也只为一人跳动!端王不可能再接近,其他人她都不放在眼里,就不相信找不到一个符合娘亲心意的夫婿,将自己嫁出去! 小乔这一次怀孕体力精神都很好,完全做到不让外人知晓,连娘家人都不懂,为避免像怀赵炫时那样频频有人送礼或上门探视,夫妻俩商量借着遵循旧俗,安静将养一段时间,等到孕期满三个月才将消息自然散布出去,到那时就不至于很纷乱了。 腊月二十二开始,端王府的年货依序派送出去,到二十六七,也陆续收完各府的回礼,海棠和青梅早将府里一应过年事务都打点好了,该发的年金赏银统统发下去,得着恩准回家探亲过年的也基本上启程离府,既不舍又满怀兴奋地踏上返乡之路。 腊月二十九文清、文丽和文敏奉林氏之命来为外甥送舅礼――外祖母和舅母亲手缝制的、有美好寓意的衣裳鞋袜帽子,还有活鸡、红鸡蛋和各样糕点,外孙吃用之后会平平安安、快长快大,这是来自林氏故乡的风俗习惯,有几个外孙就送几份礼,一般由年轻未婚的小舅或小姨送来,若能得外祖母或舅母亲自送来,则这份礼更显隆重。 临近年节,舅母刘氏忙得走不开,又要照看儿子,外祖母林氏不是不想来,而是被几个小舅小姨挤兑开――文清几个有这个机会哪有不抓住的?以送礼为名,想进王府探看姐姐,和外甥亲近亲近。 十个月大的赵炫活泼可爱,家里人和外边的亲戚朋友见过一次就能记得住,也能区分开来,还不会说话,却会用自己独特的小人国语言向小舅、小姨打招呼,对谁都笑,喊一声“啊”,抱住了人家在脸上亲一口,只亲一次,让亲第二次便摇头,表示不可以,不解释理由,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小舅小姨笑个不停,争着抢着抱他。 文清十六岁,高挺俊雅,在书院读了一年书,气质上偏向于黄文义,文丽十四岁,和小乔一样,面容五官像林氏,性格也是温婉柔顺,谨言慎行,只有真正了解才知道她其实并不是胆小怕事,文敏十一岁,虽不及文丽娇艳,却健美结实,质朴纯良,能吃能喝,力气很大,每天和文丽形影不离,文丽若喊累不想走路她二话不说背起就跑,跟黄继盛学棍法,居然能和文清打得个平手。 赵瑜不在家,早上就有事外出了。小乔陪着弟弟妹妹在王府里玩一天,特意将晚饭提前安排,姐弟几个带着赵炫吃过晚饭再由侍卫们送他们回去,又另外各送了他们一样新年礼物,哄得弟妹心满意足,高兴而归。 赵炫跟小舅、小姨挥手道别,嘴里咿呀作声,笑容天真烂漫,弄得三个人总舍不得走,文丽和文敏甚至诱惑他:“炫儿跟小姨回侯府,和耀祖表弟玩一天再回来,好不好?” 赵炫竟然连连点头,文丽和文敏欢喜地看着小乔,小乔忙道:“不行!侯府有耀祖、耀文、耀武,这么多个,还要把炫儿带去,你们倒是热闹,我和王爷岂不要闷坏了?” 文丽撇嘴:“耀文、耀武太小,不好玩,只有耀祖可以逗弄一下,又总被祖母让人抱去松香院!” 小乔笑道:“那你们也跟着去啊!” 文敏说:“大姐又不是不知道,松香院那地方不好玩,耀祖其实并不喜欢和祖母在一起,他又不会跑,迫不得已待着罢了!” 文清拉了两个妹妹走:“带炫儿回侯府也不可能跟你们在一起,老太太一发话,还不是要关进松香院?走吧,等过完年节,正月里得闲再来看他!” 忠义侯府的车乘刚走出巷口,遇上赵瑜从外边回来,文清下马行礼,欲叫两位妹妹下车,赵瑜忙阻止,北风横吹,雪地湿冷,大过年的若让小姨子们受了风寒可就麻烦,文丽、文敏便掀开窗帘各喊一声姐夫算有礼。本待就此别过各自回府,赵瑜拍拍文清略显单薄的肩膀,想想这样让侍卫们送回去,好像对不住小舅子和小姨子,还是调转车辇马头,亲自将他们送回侯府。 再回到王府天色已刷黑,小乔问知赵瑜未用晚饭,又陪着他吃了一些,告诉他弟弟和妹妹过来送舅礼,赵瑜不懂什么叫舅礼,小乔少不得又跟他解释一番:专门给小孩儿的祝福,嫁出去的女儿,生了孩子娘家总会送舅礼,一年两次,过大年和七月节前夕,是西南方向、赵炫外祖母林氏故乡传来的民俗,收到舅礼的外孙说明有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牵挂疼爱,会健康多福,快长快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美梦 赵瑜笑着说:“原来文清和文丽、文敏是给炫儿送大礼来了,你这做大姐姐的可有赏?我们在门口遇上,文清不说,我也不知他们大风大雪的过来为何事?幸好先送他们回家,倒是做对了!一年两次舅礼,炫儿三月出生,为何七月没见他们送?” 小乔嗔怪道:“你还认真起来了!” “既然有这回事,关乎孩儿福禄,怎能不认真?” 赵瑜搂过小乔,摸摸她的肚子:“早知道有这种舅礼,就不瞒着岳母了,让她老人家给这个也备一份!要不现在告诉他们?” “来不及了,你看都这么夜了,这舅礼有讲究,得在大年三十前夕,大白天送到!” 小乔把手放在赵瑜手上,和他一起抚摸肚里的宝宝:“他才多大啊?我都感觉不到,不会吃也不会用,炫哥哥收到的这份,分给他一点点就可以了!” “那也只好这样。小乔,去年岳母不是给我们两个荷包吗?今年还有吗?” “有!今年有三个,多了炫儿的一份。我收着呢,大年初一再拿出来系上!” 赵瑜笑着说:“等过了年节,天气晴朗起来,我陪你去城外寺庙拜送子娘娘!” “二月去静月庵拜一拜吧,娘在那庵里替我们捐了一笔香油钱!” “怎么能让岳母出银子?我们自己去捐!” “那是她的心意,她开了头,此后我们自己去续上就是了!” “让青梅、海棠记着这事。” 小乔靠在他怀里,叹口气道:“过完年到三月炫儿就满周年,该让青梅和海棠出嫁了,我舍不得!” 赵瑜搂紧她:“那也要让她们出嫁啊,青山和绿水早做好准备了,眼巴巴等着娶新娘呢。两家府宅都在后边街上,修葺得挺好。我去看过,与一般富贵人家没什么两样……放心吧,虽然你给了她们自由身,答应她们一成亲便不用再进王府做事。只在家当主母相夫教子,她们自是不会说走就走得干干净净,至少生孩子之前仍会不时回王府服侍你,督促那四个小丫头,青山和绿水都还在王府当值呢,她们能跑哪里去?还不是你一召唤就回来!” “话是这样说,她们从八岁陪我到现在。天天形影不离,亲姐妹似的,忽然去了别人家住,好难过!” 赵瑜笑道:“不过是两个丫头出嫁,就这样,若是你肚子里这个是女儿,以后长大出嫁怎么办?” “说那个就太远了,都还没生出来。且看她乖不乖。若是乖巧可爱就留着,咱们也学宋娉婷,招个上门女婿。不然就打发她嫁出去!” “不招上门女婿也可以留啊,就近给她造一座府第……” 夫妻俩靠在软榻上闲聊,隐隐约约听见赵炫哼哼唧唧的声音传来,赵瑜让门口侍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不一会青鲤抱着赵炫从外边走进来,禀道: “炫儿看着床头橱柜上供放的红鸡蛋,老想抓来吃,不让吃,就总是闹!” 小乔说:“炫儿长了牙,夜间睡前最好不吃蛋类。饿了吃过别的食物也要漱口,替他洗洗牙齿!” 青鲤答道:“王妃交待的都记着呢,所以没让炫儿动,原本苏妈妈只给他拿着红鸡蛋玩儿,谁知他会剥壳儿!学着苏妈妈的样在桌沿敲敲两下,转眼功夫就剥掉一块壳儿。接着放进嘴里咬吃!” 小乔示意青鲤把赵炫放到榻上,自己扶着他坐好,拿帕子揩拭他嘴唇上的红颜色,问道:“是不是饿了?” 青鲤说:“才吃过一碗肉粥,两个点心,还没过一个时辰呢!” 赵瑜笑着拉过赵炫:“他不是饿了,是闲的,没人陪炫儿玩对吧?来,咱们玩顶牛,看看你这小脑袋能不能练成铁头功!” 父子俩在软榻上玩闹,赵炫咯咯咯笑得欢乐开怀,小乔便和赵瑜说了一声,下榻穿上绣花鞋,青鲤又唤了两名侍女进来,一起陪侍着王妃走出正房,往青梅和海棠房里去察看她们的嫁妆做得怎样,虽说嫁妆可以交由绣庄去准备,但两个丫头都是有手艺的,又好强,终究要各人自备几样亲手缝绣的物件,因而一有空闲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里穿针引线,不声不响地做绣活,不像小乔出嫁前,被姚妈妈压着绣几块帕子还喊三喊四。(.) 一个时辰后再回到上房,赵炫已经睡着,赵瑜抱着送回婴儿房间交给苏妈妈,夫妻俩也沐浴洗漱上床歇息,赵瑜拥着小乔笑道: “有两件事,想不想听?” “好事还是坏事?” “无所谓好坏……有一件好像对我们挺好!” “那说说看!” “第一件:据说淑妃怀孕了!第二件:因为淑妃怀孕,太后身体不适,德妃又要照管生病的青阳,一人忙不过来,明晚吃过除夕团圆饭,不用我们这些成了家的皇子住在宫里了,各自回各自的王府守岁!” “这么说来,今年除夕夜咱们可以自由自在些了?” “你一向不喜欢住宫里,这不正好?炫儿喜欢看烟花,前两天试放两个他高兴了半天,我已让罗允真再去搬十几箱回来,就在前庭燃放,让他看个够!” “淑妃真的怀孕了?这么多年没动静,你不是说不会有的么?怎么忽然怀上了?” “我也不知道啊,是太子说的万无一失!不必管她,就算有了,又能怎样?难道生出个儿子还真能与太子争锋不成?” “那可难说!父皇年华正盛,只宠爱淑妃,屡次禁足,从没有哪次真正禁住她,可谓纵容得很,淑妃若生下皇嗣,父皇一高兴,给她皇后名份,你们兄弟就有得慌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父皇不会那么糊涂!天下虽是父皇掌管,但我不答应的事,他做不到!” 小乔推着他:“赵瑜,你好狂妄!” 赵瑜却更贴近过来,微喘着亲吻她,低笑道:“咱们夫妻说话,爱怎么不行?人前不会这样!” 第二天除夕进宫吃团圆饭,果然见淑妃一身艳丽宫装,春风满面、得意洋洋地站在仁寿宫前迎人,与太子妃和各王妃都打了招呼,唯独假装看不见小乔,小乔索性也懒得理会她,和赵瑜手牵手绕过淑妃,一起进殿给太后行了福礼,再到皇帝面前叫声父皇,皇帝笑着挥手道免礼,目光越过他们直朝后边看,秦澄早走去从苏妈妈手上接过赵炫,交到皇帝怀里,皇帝哈哈笑着接受了赵炫独特的礼数――贴贴脸,再两边脸颊各亲一下,这是皇帝才能有的最高礼遇,别的人赵炫不会亲第二下。 然后皇帝就由着赵炫坐在怀里,抓了各样果糖给他咬吃,由着他把龙袍弄脏也不管。 德妃要照顾生病的青阳,不能坐到皇帝身边,淑妃不疾不缓,稳稳当当地在皇帝左侧坐下,紧挨着皇帝逗弄赵炫,赵炫原本是扭脸去和右侧边坐着的赵烨玩耍,被淑妃捏着脸蛋转过来,不知是想示好还是小孩儿也有报复心,将手里抓握的半个橘子往她嘴上一塞,动作又快又准又有力,橘子汁溅得淑妃满脸,还滴落到衣襟上,淑妃惊叫出声,宫女们急忙拿了热帕巾上来替她清理,帕巾捂住了脸,一会又露出来,赵炫还当淑妃是在跟他玩躲猫猫呢,咯咯直笑,淑妃脸上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弄花,开宴前夕还得告一声罪,起身去重新化妆再来,气得想吐血,却半点奈何不得。 看着淑妃坐下又站起,虽然未经确诊,皇帝仍担心淑妃身体,怕万一真怀上了,这样起起落落的不利于龙嗣,因而叮嘱宫女们: “淑妃身子不适,好生扶着去,切莫让跌着了!” 又象征性地责斥赵炫:“这是淑妃娘娘,见了好几回,还这般无礼,下次不许顽皮!” 淑妃听到了,心里大感顺畅舒服:到底不糊涂,孙子和儿子隔着一层呢,自己这肚子里怀着的才是皇上亲亲骨肉啊! 特意从席面之前走过,淑妃高高扬起脸,花了妆容又如何,谁敢笑话怀孕的皇妃?不怕死的来试试,立即便要她好看! 淑妃一离开,小乔笑对太子妃道:“淑妃娘娘有什么好事吧?看她方才与你说那么久,满脸的喜气!” 太子妃低声说:“似乎是说太医诊出喜脉了,只是时日尚早未能确定,得再等十天半个月才能确诊!” “是这样啊,那真要恭喜淑妃娘娘了!” 太子妃看看小乔,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别忙,等确定了再道喜不迟!” 再回到席位上,傍着皇帝坐下,淑妃心境更加快活清爽――赵炫被抱走,应该是怕碍着她、影响她心情吧?连皇长孙赵烨也不能待在皇帝身边了,乖乖坐回太子那一桌去! 皇帝举杯宣布开宴,淑妃自然要附合,举起的酒杯与皇帝的持平成双,她想到了皇后仪容,没有人能比淑妃更了解母仪天下该是怎样的姿态,当皇帝侧转头朝她微微点头之时,她脸上绽放的笑容愈加端庄优雅,一举一动有板有眼,保持高贵端方,仿佛此时头上已戴着那顶光辉灿烂的皇后珠冠,身上披的是华丽无比的金缕凤袍!(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较劲 第二百六十章较劲 一顿团圆饭吃下来,面对上座皇帝身边神采飞扬的淑妃娘娘,不知别人什么想法,至少皇子们是食不甘味吧?今夜上的菜式味道统一,微咸偏甜,即后世所谓的粤系菜,全是淑妃爱吃的那一口,赵琮、赵瑜兄弟却最讨厌这种咸中带甜的味道,曾说过既不好下饭又不能下酒,小乔看着赵瑜动筷只是装装样子,光挑点配菜尝尝,几乎什么都没吃着,不免腹诽:淑妃这女人又不是南方人,偏爱上南方口味,真搞不懂她。宫里这些御厨个个是马屁精,跟皇帝一样听风就是雨,淑妃怀孕怎么啦?都照顾她的口味,别的人不用吃了么?还团圆饭呢,连个饱饭都不让人吃,存心的吧! 幸亏小乔怀着这一胎出奇的顺利,胃口好,不挑食,口味偏淡,可以吃甜食,因而跟赵烨、赵炫等小孩子一样不受影响,吃得挺舒服, 一散席,太后因身体不太好,皇帝亲自安排德妃和几位妃嫔陪送回慈宁宫歇息,皇室宗族则移至大暖阁,男左女右,各据一边,中间用大副画鸟曲屏稍作隔挡,族人坐着品茶闲话,聚谈一会,仍是老规矩,有小孩儿的宗室媳妇们可以先行告退,今年王爷和王妃们不用在宫里过夜,也可陆续出宫。 太后与德妃不在,座上女眷便是淑妃位阶最高,不论谁离开都得向她行礼告退,淑妃端着皇后架子,对谁都笑容满面。微微颔首,尽量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和蔼可亲的样子很得宗亲们的赞誉。 太子和赵瑜陪在皇帝身边,代表皇帝向几位宗亲长辈、叔伯敬茶说话。聊着家族事务,谈兴正浓,看样子没那么快散人。小乔身体好。赵炫不吵闹,不需要走得太快,夫妻俩早商量过,到深夜最后散席再走也无所谓,一家人互相等着,不分开。 因而小乔并不着急,刚好和几位年纪稍大些的宗室媳妇坐在一起。边说着话边吃点心,眼角不时瞄向淑妃那边,余下未走的宗室媳妇们,几乎所有年轻的都跑过那边围在淑妃身侧,太子妃和庄王妃、仁王妃也与淑妃坐在一个席位。一伙人说说笑笑,宫娥内侍端上来的吃食果品,源源不断只往那席位上摆放,小乔她们这边桌上只是原先摆着应景的几碟点心瓜果,不再添加。 有太子妃身边的侍女过来传话:“太子妃请端王妃和各位夫人过那边席位坐――留下的人不多了,大家合拢在一起多好说话些!” 那几位女眷也有些辈份,论起来与皇帝平辈,听见这么说,便一起看向小乔。小乔早见淑妃朝她们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淑妃脸色立即变得冷淡,神态据傲,转过头去和庄王妃说话,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好像太子妃的邀请仅代表个人,不关她淑妃什么事。 这是家宴,族人团聚,论的是辈份,拿位阶压人本身就很不像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皇帝今天还和族里兄弟叔伯论亲呢!你一个淑妃算什么?故意不上茶点,想迫人服你,邀人过去坐,还不舍得下面子派个宫女过来,又不是在太子府,太子妃的人走来请有什么意思?这可是在宫里设宴,不抓你个招待不周的罪名就太便宜你了! 小乔冷笑一声,所谓恶从胆边生,什么事都敢做!这位淑妃冒充长辈,言行举止就没有长辈的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自问素来不是刁蛮无理的人,每次见到却总想修理她,估计淑妃对自己也是这种想法,不然怎么偏偏总要跟自己作对? 弄不过父母就拿小孩儿出气,刚才以为她没看见呢,那么尖那么长的指甲掐着赵炫肥肥嫩嫩的小脸蛋,迫他转过头来,他一个小小孩子也就懂得那样反抗,若再大些,给你一巴掌都不过份! 皇帝的宠妃又如何?怀孕了即将生下龙嗣又能怎样?淑妃已成为皇子们的公敌,太子在暗中算计着,端王恨她模仿他皇后娘的样子,敬王更不用说,弄疯了一个蔡王妃,还得防着淑妃再给他送一个蔡氏来,这些天惶惶不可终日,唉声叹气,恨不得淑妃忽然消失不见! 惹恼淑妃的后果,除了挨皇帝几声责斥,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再说还有赵瑜顶着呢!自己肚子里不也怀着一个赵家子嗣吗,该让淑妃知道,惹恼了赵瑜才不划算! 小乔忖度着,打定主意要踩一踩淑妃脚后跟,最好让她跌一跤出口恶气,便故意提高声音、拖长语气对那传话的侍女说道: “你说什么?宫里果子茶点不够?这除夕宴是谁负责的?如此粗心大意,即便是自家人,也不该缺东缺西啊,应该更圆满更丰盛才对!既是没有,那也无妨了,尽管摆往淑妃娘娘那边去就好,不必管我们这桌!那边人已经够挤的了,我陪着几位婶娘坐这儿挺好,我还要向几位婶娘讨教治家的好法子呢!我们只说话,不吃果子,也不喝茶,除夕盛宴刚过,那甜腻味道尚在,没人会饿着!” 偌大的暖阁此时忽然很安静,小乔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隔屏那边的男人们什么表情,这边的女眷们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只除了眼睛会动,连神情都凝住了。 太子妃脸色平静,目光微垂,凝视着自己的鼻尖,她身后的田侧妃、韩侧妃神态各异,目光却一致看向小乔。 淑妃就算涂了一层不薄的脂粉,仍能清楚看到她面色瞬变,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周围安静得不寻常,她不免内心有些微慌乱。 她停经七八天,太医诊出滑脉不假,但又不敢确定,要待半个月后再诊过,皇帝这些天对她是百依百顺,因德妃照顾咳嗽的青阳,除夕夜一切事务仍交由淑妃安排,仗着皇帝疼宠,凭他一句话:“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便真的由着性子来,菜式故意以自己的口味为准,如果有谁敢提出来,自有皇帝替她说明,那不是面子很大?也提醒皇子们:后宫从此以淑妃娘娘为大,你们好生惦量着吧! 不给端王妃那桌上茶点果品也是存心的,端王妃傲慢自大,自进宫以来就不向她表示敬意,得让她知道被冷落是什么滋味,当然那几位宗亲女眷不好怠慢,偏偏她们不自己过来,如果太子妃不派人走去邀请,淑妃便会让身边的宫女去,到时端王妃不好意思自己孤零零坐着,便只好跟着一起过来合成一桌,看她还有什么脸面,端什么架子! 万没料到端王妃敢在此时给她下坎子!在宗亲面前丢了皇家体面可是大事件,皇上会责怪自己小器量对宗亲招待不周,如果被太后知道,更不得了! 淑妃脸色苍白,鼻尖微微沁出细汗,她身边一位宫女见状,忙走近来俯身对她说了句话,淑妃才慢慢淡定下来,轻喘口气,抬起头,目光凌厉地射向小乔。 太子妃坐得比较近,听见淑妃的贴身宫女对她说道:“娘娘切莫着急,别给气着了,您现在不是一个人……可要保重凤体啊!” 她心里冷笑:不是一个人?保重?有用吗?一切都得等确诊之后才知分晓! 男人们这边没声音,是因为皇帝正和一位族兄下棋,其他人为不打扰他们,只低声闲聊,因而小乔的话都听见了。 皇帝头也不抬,问身边的秦澄:“是端王妃在闹?” 秦澄略显不安地看一眼赵瑜,答了句:“是!” 皇帝平静地落下一子:“朕说过那丫头对吃食有讲究,宫里最好的御厨都不一定能做得令她满意,尽量别惹着她……去看看她要什么,要天上的月亮今儿没出来,要星辰你们也得给她摘下来!” “遵旨!” 秦澄松口气,走了出去,皇帝和族兄继续下棋,其他人继续低声闲话。 赵瑜本待要起身走过去看看,太子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也就不动了:皇帝都发话了,还有他什么事? 端王妃坐着的席桌上忽然间摆满了各种各样精美点心果品,淑妃这边有的没的,她们那边全有,人家桌上盏茶半个时辰换一次热茶,她们这一席位不用换,干脆就另置了红木小矮桌,放着个红泥小火炉,专门有两位宫女烹煮茶水,时时为她们添上滚烫的热茶,还有秦澄、张童专程走来,恭恭敬敬奉茶、亲自整理桌上盏碟,笑嘻嘻问端王妃和几位夫人可满意?若还需要什么,尽管说来,一定办到! 女眷们看得发呆,端王妃笑着请张童过来相邀,说那边有热茶热点心,大家在这边也说够了,不妨一起过去坐坐! 立即有人响应――庄王妃笑着说正好想喝口滚烫的热茶呢,站起来就走,仁王妃见了,稍停也告罪一声,带着仁王侧妃跟了上去,接着几位年轻宗亲媳妇相随而去,小半天功夫,淑妃身边剩下的人不多了,所幸太子妃和两位太子侧妃坚持留下来陪她。(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恃宠 其实太子妃不是不想去,她有无奈之处:别的王妃可以任性一下,但她不可以,因为她是太子妃! 她得守规矩,尽责陪侍淑妃,她还有另外的使命,贴身相伴的同时,细致入微地观察淑妃。 田侧妃和韩侧妃,无话可说,一切听命于太子妃! 淑妃瞪着小乔那边,眼睛都红了,宫女也为她安上一个红泥小炭炉,却已经没多少人一起享受了,淑妃恼道: “刚才为何不上炭炉?” 宫女惶恐道:“回娘娘话:原是皇上说的――淑妃娘娘怕烟熏,暖殿里不冷,不必放炭炉!” 淑妃心里更加笃定下来,眼睛看着小乔,语气比脸色还冰冷:“为何端王妃那边又放上了?” “是秦总管让放的,秦总管说皇上有旨:端王妃若想要月亮,今夜月亮没出来,想要星辰也得给她去摘!端王妃不要星辰,只要一个火炉,已经很便宜了!” 淑妃呆住,稍顷咬着牙,满脸悲愤,喃喃低语道:“我就不信拧不过她!” 淑妃站起身,随即手捂腹部,痛苦地呻吟一声弯下腰去,嬷嬷、宫女们大惊失色,纷纷围上前,喊着: “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怎么啦?” 淑妃声如蚊蝇:“肚子痛!” 秦澄跑过来,一边吩咐:“传太医,快!” 太子妃站着不动,田、韩侧妃更加不会乱动,她们整晚守在淑妃身边,一直安然无事,这时候淑妃忽然肚子痛了,不用说是被气的,至于是被谁气的,满殿的人心里都明白着呢。 嬷嬷、宫女们很快将淑妃扶上软榻躺着,榻前帷幕拉合。皇上在张童等内侍陪同下急步走过来,掀幕入内,一迭连声问: “怎么啦?这是怎么啦?淑妃哪里不适?” 淑妃带着哭腔,还记得撒娇。声音甜腻得让人头皮发麻:“皇上……臣妾这儿、这儿忽然就痛起来!” “唉……唉!好好儿的怎么就痛起来了,是不是吃多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是!那炭炉子一端进来,就不舒服,咳了几声才痛的!” 皇帝就喊:“来人!将那炭炉子端出去!淑妃娘娘禁受不住烟熏!” 小乔听得真切,心里冷笑:好吧,炭炉子是她偶尔提到,秦澄就给端来了。这是针对自己呢! 且看还有什么后续招儿。 “皇上……” 帷幕后淑妃低声说着什么,稍远些的人一概听不清楚,太子妃离得最近,转过头来看了小乔一眼。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只管养着身子,不必想太多!” 皇帝含糊说了这一句之后,声音由低转高:“太医,太医到了没有?” 秦澄陪着两名太医匆匆赶来。免叩拜之礼,直入帷幕内替淑妃诊脉。 隔屏那边,太子不让赵瑜过来:“淑妃不过是做态。不会有事,她也不敢有事!放心吧,听着大抵是因弟妹而起,但弟妹无错,父皇不会责骂弟妹!” 赵瑜一脸不高兴:“父皇若为淑妃责骂小乔,便是有失公允,我不会放过那女人!” 太子微笑道:“她毕竟占了长辈名份,你再怎么着,只在心里恼一恼罢了,也学学她装个样儿!” 赵瑜哼了一声。兄弟俩复又走去和宗室叔伯兄弟们坐在一起。 此时赵炫睡了一觉醒来,不见父母自然要哼唧几声,苏妈妈便将他抱过来找母亲,小乔接在怀里,喂他吃些点心,也有宗室媳妇们逗弄着他玩。见他长了几颗牙偏爱吃坚果瓜籽仁,纷纷剥好来喂他,赵炫来者不拒,只要是瓜仁,一头吃过去,吃完了会点头表示谢意。 小乔看着儿子这小模样,没来由地想起鹦鹉吉祥,很是好笑。 宗亲女眷们喜爱赵炫,见小乔随和,便争着抱他,有母亲在旁边,赵炫也不反对,谁抱都可以,一时间围着母子俩的人反比站在淑妃榻前的人还要多。[] 太医很快诊好脉,跟太子猜测的一样:什么事也没有。 当然太医不会直接说没事,又听淑妃自述是被烟熏的,便很委婉地说道:“各人体质不同,淑妃娘娘禁不得烟熏,这是有的,却也有人离不得火!想必是操持事务累着了,久坐突然起身,腰膝酸痛,此乃脉行不畅所致!还请淑妃娘娘少动脑、少操心,多躺着歇息,可保万无一失!” 太子妃哑然失笑,这太医真是有趣得紧:淑妃是肚子痛才找他来看,他倒好,半句不提肚子,反说人家腰膝酸痛!腰膝酸痛应该多躺着歇息那也对,却跟动脑有什么关系啊? 皇帝也有些着恼,瞪着那太医只问一句:“淑妃身体到底有碍无碍?” 太医惶恐低头:“回皇上:淑妃娘娘身体很好,无碍!” 皇帝对淑妃说道:“既无碍便罢了,回宫歇着吧,这里交给太子妃!” 淑妃拉着皇帝撒娇:“皇上,臣妾方才真是肚子好痛!不如散了罢,皇上陪陪臣妾!” 皇帝沉吟一会,想想也到深夜了,原本就答应过陪淑妃,不打算久坐守岁的。 便对秦澄说:“告诉他们散了吧,朕陪着淑妃,就不必跪安了!住在宫里的几位皇子,由张童安排!” 秦澄、张童走出去传旨意,淑妃腻在皇帝怀里,悄声说着什么,皇帝哄了几次不奏效,无奈唤了一名内侍进去,吩咐道: “去请端王妃,只说淑妃娘娘有话要与她说说!” 内侍很快去而复回:“启禀皇上:端王爷来了!” 皇帝一怔,旋即怒道:“混帐东西!传个话都不会吗?请的是端王妃,喊端王来做什么?” 帷幕外赵瑜微微躬身道:“启禀父皇:儿媳妇文娇身子不适,赵炫刚好又醒来,要文娇照看,请父皇恕她不能过来,淑妃娘娘召请端王妃何事?赵瑜在此,可代她听着!” 淑妃睁大含泪的双眸,满脸委屈地看住皇帝。摇着头轻声道: “皇上您听听……他们便是如此待我这个母妃!一丝儿不将臣妾放在眼里!您还在这儿坐着呢,他就能这般无礼,方才端王妃态度如何恶劣,您总该相信了吧?臣妾只是肚子痛了一下。不被气得晕倒,母子已经算命大了!” 皇帝无语,拍拍淑妃的肩,沉声对帷幕外的赵瑜说:“淑妃不过是因方才席上之事想与端王妃说道几句而已,并无其他。既是炫儿醒来就不必过来,太医尚在,若是身子真有不适。可请太医诊脉,回去歇着也罢,住在宫里调治也无妨,这大过年的,朕不想听你们一个个以称病为乐事!” “儿臣听到了!儿臣遵父皇训教,这就带他们回去歇着!” 赵瑜朝着帷幕作了个揖,转身就走。 淑妃看着投在帷幕上的身影决然离开,着急地摇着皇帝的手: “皇上!就这么放他们回去。那端王妃日后还将臣妾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么?” 皇帝说道:“算啦算啦,下次来朕亲自说她!你没听端王说炫儿醒了,小孩儿夜里醒来是要寻找母亲的。别人又哄不了他!” “皇上!” “嗯?” 皇帝板起脸,见淑妃双手捂着肚子,又放缓和些:“淑妃听话!你是长辈,莫与他们小孩儿一般见识!大过年若弄得全家不高兴,让太后知道,明儿你想领什么样的罚?今夜席上之事朕就替你压下,夜深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又不是没见过皇帝护短,他言至于此,便是再不会找端王夫妇麻烦了。至少今晚不会。 淑妃只好嘟着嘴,不甘心地将一口怨气咽下,轻轻抚摸着小腹,恨恨地想――且再记下一笔,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让你们吃苦头! 帷幕拉开。皇帝亲自扶起淑妃,太子妃立即带着两位侧妃赶在宫女们之前走到榻边,服侍淑妃下榻穿鞋,淑妃总算在太子妃面前赚回场子,故作端庄,拿捏起婆母架子,拍拍太子妃的手微笑道: “到底是长子长媳啊,还是太子妃孝顺,不比端王妃庄王妃她们,一个两个只顾着自己,并不管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皇上都还没走呢,他们倒跑得比兔子还快!” 太子妃轻声细语:“庄王妃是因为霁儿哭闹了,若由她在这儿恐吵着皇上;炫儿倒不哭不闹,但端王妃确是身子不适,她不说而已!” 淑妃冷笑:“不是有太医在此么?为何不敢让太医诊脉?” 太子妃微笑了一下:“端王妃遵循太后教导:初孕三个月内不告知于人,小孩儿生下来会更加听话好养!” 淑妃猛然转过头瞪视着太子妃:“你说什么?端王妃又有了?” 皇帝也听见了,趋前来追问:“可是真的?哪位太医诊的脉?” 太子妃忙躬身答道:“回父皇:端王妃因怀着炫儿时不慎跌了一跤,得着太后训教:每个孩儿性子不同,若是肚子里怀的孩儿不喜张扬,父母偏要四处去说,他便受不了,总会出点这样那样的状况。因而此次端王与端王妃便不敢再张扬,也没经太医诊脉,由外边的郎中诊出喜脉,二人便不声不响,打算待满三个月后再告之于人!” 皇帝既高兴又生气,微愠道:“这俩孩子!瞒着外人便好,却瞒着朕做什么?岂有此理!” 旁边有未离去的宗室笑着道贺:“临近新春,皇上又添孙儿,这真是喜气盈门,祥瑞之兆啊!” 皇帝笑着点头,吩咐秦澄:“立即带太医往端王府替端王妃诊脉,朕要个实信!再将上个月得的那几箱贡品都带上,若真是喜脉,便全赏给端王妃!怪不得这丫头敢当着朕的面捣乱闹事,原来她是个功臣啊!哈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滑脉 端王妃诊出喜脉,打乱了淑妃的计划。 蔡氏家族有刚及笄的女儿,她想得好好的:一位送进敬王府,一位做端王侧妃。 敬王妃的位置她完全可以轻易拿下,端王府有难度,但越有难度越要压一头,如今她有孕在身,皇帝宠爱顺从,不趁机压制端王府更待何时? 端王夫妇若敢反抗,便让皇帝看到他们的叛逆性子,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即将生下皇嗣的贵妃,皇帝宠信的枕边人,屡屡不听长辈安排,皇帝能不有点想法么?从此后还会不会纵容赵瑜? 若听话不反抗就乖乖纳侧妃,收了这一个,下一个也就不远了,端王府如今只有一个孩子,一个端王妃总快不过两个侧妃,她看过两个族妹的画像,那也是倾城之貌,相处下来,不怕赵瑜不动心,等蔡氏生下子嗣,再设法牵制端王妃,还怕端王府不顺服? 肚子里胎儿还小,生出来也需得等十岁以后才能有些实力,皇上才五十出头,起码能庇护幼子到十五六岁,现在大皇子们可以相互起疑生隙,最好自相残杀,但一定要顺从于皇帝,对后宫有敬畏之心! 想要他们的敬畏,自己就需要谋求皇后之位!一个人是不行的,需要帮手,这些帮手就是未来的王妃、侧妃,必须有足够的魅力稳得住皇子们,借用他们的力量! 目前太子妃还算听话,可以拿来利用一下。 淑妃咬着牙,有点气极败坏,那个会装模作样的端王妃就是跟自己不对盘,哪一次接近她沾惹她总讨不着好,身边有个冷面不通情理的赵瑜已经够棘手,皇帝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坦护,现在她不声不响再次怀孕了,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想要牵制掌握她当真不容易! 她早几天还跟蔡氏族人说好,过完元宵便将女孩们送进京,由她来安排她们进王府…… 端王向来宠着端王妃,而今有孕。[.超多好看小说]她若说不要侧妃,皇帝必定听之任之,看来端王府尚需忖度一番再相机行事,敬王府那头却宜快不宜迟,过完元宵即议娶王妃、侧妃! 淑妃在宫里一厢情愿地盘算着,却没想过敬王赵琛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他蹉跎了许久只为求一段好姻缘。梦想娶到个合心意的王妃,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万花丛中过,依然无花堪折,等来等去仍是这步境地,暗叹自己命运终究不及四哥端王,即便是人事不省、落难当中也能被人家捡去,相扶相携。同甘共苦……小乔值得他珍爱,可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小乔。自己再怎么去找,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冷眼看淑妃和小乔作对,他心里很清楚,事情是由那次趁赵瑜不在家迫小乔纳娶侧妃而起,最后以失败告终,此后二人就互相看不对眼,但皇帝偏宠端王府,淑妃与端王妃就算不对盘,也没敢再做出太过份的事,除夕夜闹这一出。明眼看皇帝是守在淑妃身边没错,但实则仍是端王妃胜了一筹,淑妃到底得着个脸面,却让谁都看出来了:她此次是借着肚子里疑似怀了龙嗣,才会如此张扬放肆,否则她怎么敢惹端王府? 端王府都盯上了。自己的敬王府会被她忽略吗? 疯掉的恶毒蔡氏是借皇后的势进敬王府,此次就是打死也不能再要淑妃安排的女子了! 敬王早做防范,学着赵瑜的样,暗地里救了德妃,以替庄王相看侧妃为名,看好几位才貌出身都极好的世家女子,其中有明州高家的姑娘,那一位是太子妃荐的,还有原州萧家,赶在淑妃动手之前定下王妃人选,本待年前请太后出面的,太后却感了风寒,只好等过完年,由德妃禀明皇帝,请皇帝赐婚,希望能小心绕过淑妃,不让她再来节外生枝。 德妃和敬王的想法很好,但淑妃抓着宫中事务不放手,王爷选王妃这么大件事,怎么可能绕得过淑妃去? 淑妃得知德妃私下里为敬王定下王妃人选,顿时大发娇嗔,对德妃好一顿埋怨指摘,幸亏皇帝有了些年纪后愈发念旧,虽然离不开淑妃,但对德妃仍不失关心照护,并没有顺从淑妃的意思责怪德妃,而是让二妃同心,一同商量着为敬王选王妃,定下合适的人选。 但他没忘记自己答应过淑妃的事:让原先的蔡王妃堂妹进入敬王府,好照看重病的蔡氏,至于做王妃还是做侧妃,得看敬王的意思,还要看蔡氏才貌出身如何,是否比德妃给选来的那几名女子好。 结果当然比不上高氏和萧氏,最后敬王和德妃商量着,定下了原州萧氏为新敬王妃人选,拟先让礼部操持迎娶王妃进门,稍后些再做议程纳娶侧妃,侧妃人选未定下,不出意外的话,自然就是高氏与蔡氏无疑了。 皇帝听了德妃禀报,未多做干涉,颔首认为可行。 淑妃内心不忿,原本想为蔡家姑娘谋一个正妃位的,德妃跑出来多事,结果变成侧妃,这个德妃,重新得皇帝多看两眼,也敢来跟自己争了,背后弄这一手,不知好歹!看逮住机会给她点苦头吃吃,该教她知道这宫里谁才是真正能管事的! 事情的转变往往令人始料不及,淑妃怀孕的消息明里暗里牵动了不少人的目光和心思,首先皇帝高兴,这个年纪了再来一个老儿子,不失为乐事一桩! 皇子们自是以太子为代表,太子倒并不很着慌,但心里仍有些不安:在他们这些做儿子的眼里,淑妃只是父皇的一个玩物,任由他怎么宠爱,当他养着只小猫小狗,但绝不允许怀孕,如今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单等确诊后再说,毫无疑问那块骨血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可能让他落地啼哭!事情越早终结越好,就是有点担心事情做下后引起父皇怀疑,一生疑率先想到的必定是太子,此时的父皇若对他生疑,可不是件好事! 最憋屈的要数敬王了,还是摆脱不了淑妃,硬着头皮答应娶王妃后才考虑迎蔡氏进门,心思百转,想的尽是怎么推托,不要再跟蔡家人有什么牵连才好。 元宵节,青阳病好了,德妃得着空闲,奉皇帝之命在宫中布置观赏花灯的场地,众皇子、公主、宗室们进宫赴宴赏花灯,还邀请了朝官们和外命妇。淑妃原可以偷懒歇息的,但她岂是那甘于寂寞的人?也不肯失去在外命妇面前露脸的机会,何况还有桩爽心事要做――之前被荥阳公主讽刺为何不生个儿子出来,这会子得走去往她脸上啐一口,并反过去取笑她:你给成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不成才,被成驸马嫌弃,另找女人生去,见都不让你见着! 眼看荥阳公主一脸伤痛隐忍不接招的倒霉相,淑妃笑得欢畅,极有风度地卖太子妃一个面子,昂着头扬长而去。 元宵节这天端王妃没进宫来,淑妃眼不见为净,心情不是一般的好,痛痛快快过个佳节,明天便好让太医们复诊了。 其实诊不诊都无所谓,怀孕是肯定的了,淑妃特意向曾经怀过孕的命妇们打听过:小腹有轻微肿涨感和坠感,喉间腻腻的,想吐但吐不出来,双乳微痛……她现在正是这样! 十六日,太医院以医正为首,足有十二名经验丰富、医术老道的太医在秦澄引领下走进紫云宫,一个接一个,严谨细致地为淑妃诊脉,紫云宫内外都站满了人,仍然安静得连根针跌落都能听得见。 太子妃特意早早过来服侍着,亲自站在华丽的金丝绒帷幕前,代替淑妃的贴身宫女,不厌其烦一一为太医们撩开帷幕,淑妃娘娘就舒服安稳地躺在帷幕后的软榻上。 十二位太医都诊过脉,进进出出二十四下,太子妃重复一个动作,并不觉手臂酸痛。 太医们为慎重起见,又开了个时间不长的碰头会,之后由医正恭谨地朝着金丝绒帷幕后的淑妃躬身行礼,说道: “启禀娘娘:娘娘身上并无喜脉!” 四下里更加安静了,太子妃甚至觉得微风拂过耳边的声音都听得见。 金丝绒帷幕后的软榻上发出一声巨响,宫女的惊呼过后,便是淑妃失控的声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医正垂着头:“娘娘并未怀孕――先前的症状,实乃身体欠佳,导致月事不调所致!” 淑妃尖叫着:“本宫不信!不信不信!先前明明说是滑脉,滑脉不就是喜脉么?不是怀孕何来滑脉?你们这些庸医!该死的……快!再另外叫人来!再替本宫诊过!” 医正微微抬起头,脸上苦涩一片:“请娘娘恕罪!臣等行医多年,也有遇到娘娘这样的例子,但极少!喜脉一定是滑脉,滑脉却不一定就是喜脉!因而为慎重起见,当时并未敢立即说是喜脉,只说‘疑似’,非得等十天半月后再诊过才能确定!” 淑妃发狠地捶打着榻沿,歇斯底里连声尖叫:“滑脉就是喜脉!一定是喜脉!你们弄错了,你们这些庸医都错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出嫁 淑妃没有怀孕,众人皆大欢喜,当然皇帝除外,毕竟给了盼头最后又不是,略觉有点失望,他五十出头,妃嫔们年轻,再来一个老儿子他也还疼得起,多子多福嘛。 既然不是,那也就算了,孙子已经有好几个,还会再有! 庄王侧妃、仁王侍妾都怀有身孕,端王妃也怀上第二个,敬王准备娶王妃进门,新婚期过后再纳娶侧妃……照这个势头下去,皇家子嗣昌盛、香火绵延千秋万代可不是一句空话。 连皇帝也无所谓起来,淑妃的悲伤就更加无从倾诉,每日以泪洗面,皇帝抚慰过她一两次就完了,不可能像她那样想得太多。皇帝一得闲想孩子们了,又开始往德妃那边跑,因皇孙都还小,不召请就不会自己进宫,宫中小孩儿只有一个青阳公主,在德妃教养下愈加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很得皇帝喜欢。 除了去德润宫,皇帝三不五时地还得去探视旧妃嫔,余下给淑妃的时间就有限了,淑妃抑郁悲愤,终于感了春寒病倒在床,由德妃接替她掌管后宫事务。 荥阳公主仍不时进宫给长辈们请安,却失去了从前那份争强好胜之心,不再想找淑妃麻烦。再怎么竭力掩盖也无济于事,还是让家丑外扬,她挣扎了一年还是闹不过驸马,根本找不到那贱婢和那野种,夫妻现在形同陌路,相互防备得密不透风,跟仇人似的,弄得身心俱疲。 驸马得罪了她,公婆却会做人,对她极力讨好高捧,当着她的面痛骂自家儿子,儿女听话乖巧,孝顺自己,也依恋他们的父亲。荥阳公主每每看着成驸马悉心教导儿女,听着儿女们呼唤父亲的娇嗲声音,就禁不住咬住嘴唇,逼着自己闭上眼睛深呼吸――承受这么大的屈辱都是为了他们啊。[]儿女是前世的债主,今世自己得为他们受苦! 公婆的哄劝逢迎,儿女的可爱讨巧,迫得荥阳公主隐忍,在皇帝面前仍不得不替驸马说几句话,将事情圆过去。 太子和端王到底知道了她和驸马的事,可那又能怎么样?男人三妻四妾寻常事。何况成驸马又没真正纳妾,只是玩了一个舞姬,并未给名份就逐出府去,生的孩子也带走,那就等于没发生过什么事了嘛,没必要死揪着不放。比之别的驸马,成立高算好了,他一不逛画舫花楼二不嫖妓三不纳妾。只为精通音律、喜好歌舞养了一批乐伎舞姬,这点爱好与太子相通,太子倒是同情他。再说了那也得过荥阳公主允许的。 太子和端王商量了一下,觉得荥阳既然不说,也不好就去管人家夫妻事,只劝荥阳公主不必跟成驸马计较太多,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维护点成驸马的脸面,当然该警告的还是要有,太子召见了成驸马和成家家主,直截了当告诉他:尚公主有大好处,但也需要付出代价!好处他们成家已经领受去了。也该记着回报!皇家女不同一般人家女儿,只有在公主允许之下驸马才可以纳妾,否则后果很不好!以前的事情就当驸马年轻不懂事又贪玩,不计较了,但以后若再发生此类让公主伤心难过之事,成家结局如何。世人将拭目以待! 成家父母自然是诚惶诚恐,恨不得烧香燃烛把公主儿媳供起来,不管荥阳公主对与不对,见她稍一皱眉就赶紧抓了儿子来责斥,成驸马是又怨又恼,偏偏发作不得,看着年迈父母的白发和稚子娇女的天真无邪,只有忍气吞声,内心腹诽:反正隐忍已成习惯,左右总要在荥阳公主面前俯低作小,权当这个错犯得算值了! 以前只道尚公主荣耀无比,后来才知道实则苦不堪言,尤其是对于稍微有点傲气的男人来说,简直就是摧心毁志,这辈子想翻身再不可能! 奉父母之命,为维护成家的安稳兴旺,不想让父母天天看荥阳公主的臭脸,成立高很费了一番心机和荥阳公主相处,重归于好目前不大可能,还得时时防着她套出那对母子的下落,夫妻相对有若君臣。 直到二月间出了一件事,令荥阳公主既气恼又无奈,再也没想到成立高竟借蒙玉屏的婚事来跟自己示好,内心不由连声哀叹:当年父母怎么为她挑下这个夫婿?而自己也跟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还生了三个孩子,真不懂是怎么过来的! 没心没肺、还没脑子的成驸马,在街上遇到蒙玉屏,蒙玉屏向他行礼打招呼的当儿,被坐车路过的一位外省官儿看到,那四品官儿是成驸马同科年兄,姓郑名国栋,进京述职,遍寻京城故友饮酒叙旧,因妻室新近去世,对蒙玉屏一见钟情,问知是公主府表妹,但失怙无依,家境贫寒,郑国栋心想蒙家虽然显赫,与皇家有亲戚关系,那也是面上的,这私底下不是穷困撩倒了么?自己好歹有点功名,祖上也积留下一些家财,娶蒙家小姐做续弦,应不辱没了她! 成立高知道蒙玉屏底细,原本可以凭借端王府和荥阳公主,母子三人保持着一副清贵身份好好过日子,偏她更想爬得高些,惹怒端王,又遭荥阳公主嫌弃,但毕竟还是亲戚,端王不管了,荥阳不能不管,那蒙玉屏苦苦挣扎,寻不到好出路,若万一不慎误入歧途,他们这些表亲颜面何存?不如自己出面做个好人,替蒙玉屏牵根红线,把她好好儿嫁出去也就是了,荥阳公主若有感,夫妻俩由此也有几句话好说,若是不屑,那自己也不算狗拿耗子,权当帮年兄的忙,娶得心仪娇妻了。 一通安排下来,蒙周氏倒是对三十来岁身材略胖一团和气的郑国栋很是满意,主要是听到郑国栋说成婚后可以将他们母子现在住的宅院买下来,每年给付岳母一笔银子,足够母子俩生活,让小舅子在京城安心读书博取功名。其次郑国栋虽不算名门大族,只是商家后代,但祖产颇多,兄弟姐妹四个,郑国栋排行第二,没有妾室,前边那位妻子留下二女一子,幼子才一岁,都养在祖母身边,并不用蒙玉屏操心。 蒙玉屏始终不说什么,一切全凭母亲作主。 来到繁华美丽的京师那股兴奋劲儿早已不知去向,两年来所经历的事情不算多,却足够让她看到现实与梦境的差距。 宫里的太后不再管她们,冰雁表姐更是影子都不曾出现过,脱离了荥阳公主,还被当众辱骂一通,谁还当她蒙玉屏是高贵的世家小姐? 她已经累了,心灰意冷。 荥阳公主无可无不可地听了成立高一番解释,心里虽然还是对蒙玉屏嫌恶着,却也承认成立高所虑确有其事,到底是母后家的亲戚,太过于落魄,人家也还是要取笑他们这几个皇族表亲。 但她不愿意亲自出面祝福蒙玉屏这桩婚姻,只是让成立高看着办,给送一份合适的礼物就可以了,也不必要告知其他诸如太子或端王他们。 荥阳公主总觉得自己所遭遇的不幸都源于蒙玉屏,若不是蒙玉屏刚好在那时候来投靠,弄得她起了帮助四弟纳侍妾的心思,从而忽略成驸马,不然哪容得那贱女人生下贱种,还逃脱离去? 可见蒙玉屏不是个祥瑞之人,去到哪里哪里生事,实在是个害人精,说不定是她克死了她自己的父亲,幸亏四弟看不上,没要她! 蒙玉屏的婚事就这么议成了,蒙周氏拍板,相宜行事,无需再等订亲一年半载的,请了媒人下过聘,直接就可以迎娶。郑国栋在京中熟人不多,却也能找到合适的媒人,置办好聘礼,本想另外租置一个宅院做为新房,花轿抬着新娘子转一圈,蒙周氏却认为不必花那个银子,现今住的宅院既已买下,女婿便是自家人,新娘子从后宅迎至前堂行礼,再送入洞房,礼成! 蒙玉屏听母亲这么说,本待要争几句,转念一想又住了嘴――自己这是要去做人续弦的,身价就只值母亲怀里揣着的那张房契和几张大面额银票了,还有什么脸面到大街上晃悠那几下?没得让人家笑话! 蒙周氏将女儿嫁出去,虽然心有不甘,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和自己所预期的不一样,终究是没太大差距,女婿官不高,还是外官,但是有银子!只要有银子就是好事!宅院买下了,可保儿子安心读书,日后还可凭银子办事,女婿谋个京官不在话下,过得个三年五载,一家子又可以在京城团圆了!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郑国栋特意租了一艘大客船,带着新婚不久的娇妻返乡。进京述职一个月,娶得个公主表妹回去做续弦,又因在任上颇有好评得着上司嘉许勉励,郑国栋乐得合不拢嘴,拥着娇妻,但觉春风得意,胸中自有雄心壮志,待机而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担心 三月赵炫满周岁,怀孕四个多月的小乔已经显怀,腹部隆起像五六个月,细细回忆怀着赵炫时的情形,总觉得不太对劲,一日便发愁地对赵瑜道: “你记得我怀炫儿的时候吗?五个月都还小着呢,别人不留意看就看不出来。这一个怎么回事啊,才四个月他竟然这么大了!怀上他我胃口出奇地好,不忌口不挑食什么都能吃,是不是吃太多,把他养胖了?明儿得问问宜师傅,把饮食减半!” 赵瑜一怔:这算什么主意?孕妇本来就虚弱,光靠多吃来补充体力,饭都不吃,那还能成人? 忙劝她:“你如今吃着两个人的饭量,这孩子看来是个会抢的,少吃了不定会饿着谁呢!饿着他倒不管,若饿着你可就不好了――宜师傅说照你这样吃着才没事,若是突然不吃,会像以前那样呕吐,那得多难受啊!” 小乔将信将疑,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真的?宜师傅什么时候与你说的这话?我怎么不知道?” 赵瑜目光飘忽,装做替她整理发髻,把头上钗环珠花一通挪移: “那天我过药堂去问她,你不在近边,自然不知道!” 小乔撇嘴:“又来哄我,你会亲自过药堂去问?想找谁还不是派侍卫把人抓来!” 赵瑜一笑,拦腰将她抱起,走到椅子上坐下来,大手抚摸着她凸起的小腹: “当着孩儿的面,把我说成那样霸道无礼的人!我对宜师傅、静师傅可是恭敬得很!看看,你连孩儿一起都还这么轻,你不胖孩儿更加胖不了,不用担心,该吃就得吃,别把自己饿坏,损了元气,我心疼!” 他可没忘记怀赵炫时小乔因为怕呕吐不肯吃东西。他急得每天找太医,太医说每个怀孕的女人都要经过一段那样的日子,但不管怎么辛苦,吐完还得补吃。不吃会损耗元气体力,影响日后母子健康,那些天他就专注于哄小乔吃饭,颇费心机却也乐在其中。 但被哄着吃和高高兴兴地自己吃下去,到底是不同的,他正暗自庆幸小乔这一次胃口好能吃能睡,让他省心还在其次。宜师傅可说过了,这样的表现是因为她母子身体好!身体健壮才有力气生孩子,不会像生赵炫时那样捱了整整一夜的痛。 小乔双臂攀着他的脖子撒娇:“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嘛,他长太快了!别在我肚子里长成大胖子,到时生不出来!宜师傅说她给人剖过肚子取出婴儿,你敢不敢让她在我肚子上划一刀?” 饶是战场上杀人无数,这种说法还是把赵瑜给惊悚到,他吸了口冷气猛地搂紧小乔:“不许胡说八道!快闭嘴!” 小乔乖乖闭嘴。两人互相瞪视着,赵瑜低下头,慢慢将嘴唇贴过去亲吻她。小乔闭上眼回应,好一阵子深情缠绵过后,小乔抚摸着赵瑜仍彭彭乱跳着的心脏,微笑道: “哄你玩呢,竟然比我还胆小!” 赵瑜苦笑:“不懂就不怕,你见过真正的开膛剖肚吗?以后再不要说那样的话!” 小乔见他果真被自己吓住了,忍着笑说道:“你当是杀人呢?医者也可以开膛剖肚救治病人,又不掏心挖肺,不会死的!你别不信,真有人那样生孩子……” 赵瑜拍打她臀部:“还说!不准再提这茬――我能不知道吗?肚子都剖开。不死也好不了!” 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那得折损全部元气,要怎么补回来?这样生孩子得不偿失!不行!肚子里这个确实比炫儿那时还大些,咱们明天就去找宜师傅,请宜师傅想法子调理,别让他太大了。若能比炫儿再小个些那更好,好歹把他生下来,以后咱们就不生了!” 小乔看着他,咬唇偷笑,赵瑜说:“这回说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没有你,我要孩子做什么?” 小乔昂起脸去舔咬他刚剃过胡须泛青的下巴,轻笑道:“阿瑜,我怎么觉得你越长越变傻了?以前汪浩哲多聪明啊!不过变傻了也挺可爱,我还是很喜欢……” 赵瑜心里一颤,俯身去就她,再次和她纠缠不清粘成一团,微喘的语气里含带着甜蜜笑意:“还不是因为遇着你小乔?傻了也不许嫌弃……” “嗯!傻了、老了,谁也不准嫌弃谁!” 满周岁的赵炫因为能吃会长,又胖又壮,个头倒是挺大,堪比两岁孩子,骨胳沉实,健壮有力,或许是因为太胖的缘故吧,还不能放手走路。 小时候谁都可以抱去玩,长大了却会择人,除了带着睡觉的苏妈妈,平日里只让母亲身边几个丫头抱着,赵炫最喜欢青鲤,性格活泼笑声欢快的青鲤背着他还行,却不能抱很久,他实在太沉了,几个丫头轮流扶着他学步,抵不住他精力充沛,时刻都想往园子里去跑,个个累得直叫唤。 因为偶然听见青鲤喊累,小乔心念转动,关进书房东画西画,赵瑜走去看她,夫妻俩在案桌前琢磨半天,最后拿出一张图纸,赵瑜让罗允真拿去请宫里的匠工花了些时日做成个带小木轮的圈椅回来,把赵炫放进去一试,大小侍女们都乐坏了――特制的木轮圈椅在平坦的瓷砖地板上行动自如,可往前滑走也可往后倒退,全凭坐在里边的赵炫心意所向,累了他可以坐在圈椅里的软布垫上歇歇,想走路想跑都简单,站起身扶着身边红木条迈开小胖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快跑慢行都无妨,有着六个木轮子的圈椅总跟着护着他,如影随形,守在身边的侍女嬷嬷们从此不用再辛苦弯腰扶他学走步,只需看住别让圈椅脱离平坦之地、不让圈椅翻倒就行了。 小乔为圈椅取名“学步车”,本是盗用了前世儿童游步车的原理,因在儿子周岁前做成,便当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了。谁知赵炫这辆学步车做成试用无碍之后,宫里的工匠们便立刻忙碌起来,一口气赶制了十几辆。 赵瑜解释说:“太子府、庄王府和仁王府,还有其他的公主府、宗室府邸、国公府都想要,这些人得了便宜还不高兴,居然怪我们以前不早想出这点子,让他们那些大孩子没车子坐也长大了!” 小乔气笑:“谁管得着他们啊?都是做父母,我们夫妻为炫儿能想得出来,他们怎么不去替自己孩子想一个法子?” 赵瑜揽住她:“小乔,主要还靠你这小脑瓜太聪明了!我也想不出来,但你的意图我能明白。太子一直不相信厚院小木楼是你七岁时画出来的图样,他说江南到处都是那样的小木楼,我说就是你当年在江南留下的印迹,造那些木楼的人其实算是你的徒弟!把太子唬住了,直叹天纵奇才,说你若是个男子,必定能成济世之才――幸亏你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那有济世之才的男子!” 小乔靠着他道:“你与太子说这些做什么?想炫耀你妻子懂得多,还是想让人家觉得我是个怪物?” 赵瑜稍微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就是想炫耀了怎么着?我妻子绝世聪明,谁要是眼红,有能耐也去娶一个怪物回来――但不许长成你这样的!” 说得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相互依偎,目光同时看向扶了学步车跑到远处去的赵炫。 赵炫的学步车虽说是工匠们尝试着做出来的第一辆,倒也做得精巧结实。赵瑜每天上朝忙于政务,总要抽空陪母子俩,一般都是隔三两天便抽出大半天在家陪妻儿。有了这个学步车,他深知儿子肯定喜欢,但毕竟是新事物,有些担心用得不当会翻倒受伤,小孩儿跌跤很正常,自己倒无所谓,可小乔必定难过,上次赵炫调皮挣脱侍女的手,结果跌下台阶撞伤额头,小乔起先在屋子里听说还若无其事,安慰赵瑜“没事没事,小孩儿哪有不跌跤的”,结果见着儿子流了那一地的血,哭得比赵炫还大声,把赵瑜和身边一干人都吓坏了,有身子的人,可不敢这么伤心。 鉴于此,赵瑜几乎天天都要亲自陪儿子学练车走步。院子里刚好有一个不小的圆形场地,以青瓷砖铺就,光洁平坦,原是建来用作月圆之夜观赏歌舞的,没想到成了赵炫的学步之地。 今天午后夫妻俩照常陪孩子,只任由赵炫自己四处乱跑,左右都是平地,跌了大不了痛一下,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两人就坐在边上一个铺了厚实软垫的石条凳上看着他,一边说话儿。 正在努力学步的赵炫听见父母欢快的笑声,回头张望一下,赶紧奔了回来,赵瑜见他跑得快,担心他双腿掌不稳车子跌倒,也怕学步车冲劲大碰着小乔,便起身走去迎接,谁知赵炫以为父亲要跟自己玩游戏,高兴地咯咯大笑,老远就拐了个弯,试图绕道去找母亲,赵瑜又好气又好笑,费了把劲跟儿子绕圈子,最终将他捉住,拎出学步车,小乔这才笑着走过来,一家三口手牵手在院子里游玩,教赵炫认知一些动、植物,直到天色暗了才回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上香 经宜师傅诊过脉并说出结果,赵瑜和小乔同时呆住,宜师傅笑着解释: “此前不说是因为月份尚小,怕有误诊――便是宫里的太医也未敢那么早下定论,但我现在可以肯定了:端王妃此次怀的是双胎!” 赵瑜和小乔对视着,无言地用眼神作交流:难怪肚子这么大,还以为胎儿长得太胖了想少吃点给他减肥呢,却没怀疑到是双胎! 宜师傅见夫妻俩相对沉默不语,端王紧握着端王妃的手,心知二人伉俪情深,王爷可能比王妃还要紧张,禁不住笑着安慰道:“王爷和王妃不用担心,胎儿很好,王妃身体比之去年健壮得多,只需仍像怀大公子时那样,王府中留太医日夜轮值,还有我姐妹二人时时来探看,双胎儿我们看护了不下二十对,会尽力在王妃身边效劳的,尽管放心吧!毕竟怀的是两个孩子,行动上要多加小心,这月份过后只怕身体就日渐沉重起来,走亲访友便不能够了,若有什么需要亲自去办,最好在这个月办好,然后就只管安心待在府中,静心养胎!” 赵瑜确实是紧张多于惊喜,此时反而不懂说些什么,只恭恭敬敬地对宜、静二位师傅行礼,姐妹二人忙侧过身去避开,连道不敢当。 趁王爷离开之时,又叮嘱小乔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二位师傅才告辞离开王府。 赵瑜离开却是让人去寻了太医院医正过来,不是不相信宜师傅,而是让太医院也要尽早做好准备,多方看护自然对小乔母子更加有利。 小乔只好又耐心地让太医院的人把了一轮脉,确诊之后,太医院医正便赶紧向端王、王妃道喜,当然也说是双胎,之后端王府即将有一对双胎胞的喜讯很快传遍宫苑内外。 引来的轰动小不了,皇帝连夜有赏赐。[.超多好看小说]第二日又派德妃出宫代为探看,其他的亲朋故友、王妃娘家忠义侯府、认识不认识的勋贵朝官,纷纷送礼来贺,一时间弄得比赵炫满周岁礼还要隆重热闹。 这些来往礼数仍交由丫头们与王府长史去打理。小乔无暇顾及,德妃由宫里挑选了四位嬷嬷过来服侍照看端王妃,小乔和赵瑜商量着,只要了先前生赵炫时陪伴在侧的那两位嬷嬷,宫里来的嬷嬷还是越少越好,有她们在,某些方面是省事了。但也有不能省心的地方。 青梅、海棠出嫁之后,四名小丫头正式升为大丫头,虽然年纪还小,都才十三四岁,毕竟经青梅、海棠带在身边调教多年,经历的事不少,自身又聪明伶俐,看着是天真烂漫小女孩。言语行事却是老到练达,端王府侍卫们都对她们忌惮三分。 对于后院人员安排赵瑜只是了解,并不掺合插手。他知道小乔会用人,目前为止青鲤、彩羽、柳眉、雨润还是很让他放心的,再说青梅和海棠新婚后仍会回来,早晚进王府值更陪侍王妃。 两个大丫头曾提出待王妃分娩后再办她们的喜事,小乔觉得订下的婚期没必要更改,又不是嫁到大老远的地方去,因而让他们照办喜事。 当得知王妃怀的是双胎,青山和海棠,绿水和青梅两对新婚夫妻不敢怠慢,未过完新婚期就赶紧回王府当差。小乔笑她们傻,这又不是准备要生了,不用那么着急回来的。 赵瑜见青梅和海棠回到小乔身边,心里却又多轻松几分,颔首道: “好丫头,不枉王妃厚待你们!以后会补给青山绿水假期。多些时日无妨!” 他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却绷着一根弦,弄得小乔都有点紧张起来,很后悔那天跟他说什么生不出来要剖肚子,估计是把他给吓着了!王府里值更的太医每班要用到六个,每天例行诊脉之后就没什么事做了,没事做也得呆在王府里哪儿也不许去。若不是对宜师傅有一定程度的恭敬,说不好把人家姐妹也强拉进王府来住着了。 每天除了上朝,他几乎不离开王府,尽量和妻儿在一起,牵着赵炫陪着小乔,赵炫已经可以弃掉学步车,自己走得很好,在父亲的影响下很懂事,对母亲隆起的肚子无比敬畏,不敢乱碰,偶尔学着父亲的样轻轻摸一摸,立即把手拿开,能挨着母亲一起坐就很满足,并不闹要母亲搂抱。 有公事便让罗允真带进内院来禀报办理,小乔要带着赵炫避开,赵瑜说:“坐着别动,我已经交待下去,以后一段时日就得适应如此办事!这样可以多陪你,你去哪里我和炫儿就到哪里,书房宽敞清静,我想去不容易得很?方才已在院子里走动过,你不好再走那么老远,会累着的!” 小乔禁不住好笑:家庭办公耶,赵瑜有做现代人的潜质!心里既甜蜜又感动,只有真正疼爱、始终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才会有如此举动吧?他一个大男人,知道怀了双胎,倒是比自己这个孕妇还要紧张! 宋娉婷来探看小乔,围着她转了一圈,笑道:“果然双胎不同一般,才四个月就这般大……我听说王爷还不高兴,我和阿景却是想要都要不来!” 小乔瞪她一眼:“说怪话,若是能分,我分给你得了!你以为不辛苦的么?这肚子好沉!咱们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惊险,一个一个来还如临大敌似的,要死要活,这俩孩子一起跑来,想想真的觉得可怕!” 宋娉婷笑着安慰她:“想那么多做什么?生一个也是生,生两个就多痛一下,事到临头只好担当着喽,咱们什么时候做过缩头乌龟了!想当年我带着你在扬州城闹得……” 小乔嘘她一声:“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让端王听见,知道咱们曾经那样疯玩又要恼了,我只告诉他我就去过一次扬州城,是去看你的!” “他信你才怪,不追究你罢了!他可问过我许多韦越云的事,我全说了!” “你这个叛徒!” “谁让你有那么多事情瞒着我和兰贞,我又不知道你们那些陈年旧事!” 宋娉婷挽着小乔在廊下散步,也不要人跟随,两个闺友说话可以不经大脑,没心没肺笑着,自由自在地说着闲话,小乔笑了一场,心情无比轻松,宋娉婷悄声安慰她: “我娘亲说了,你真是好命:第一胎有长子引路,第二胎才是双胎,那可顺利得多,绝不会有什么事的!若是第一胎怀双生子,那就不敢说好了……她们这把年纪的女人对生育之事见识比我们多,说的应该没错儿!别怕,我会时时来陪你,你生那会我也在的!” 小乔笑看她:“少给我灌迷魂汤,别像我生炫儿时一样,自己也怀上了,近都不能近前的!” 宋娉婷撇嘴:“我那时很想来的,娘亲和婆母不让,说会犯冲!冲着我肚子里这个倒无妨,就怕对你肚子里的金枝玉叶不利,那么一说我还真就不敢来了,不怕你恼,就怕端王怪我多事!” 小乔说:“来不来都无所谓,咱们心里互相牵挂着就是了,到那个时候身边全都是人,近边的只能是医者和近侍,多你一个我也看不见……对了,你那婆母还好吧?还给不给应景添新人?” 宋娉婷笑道:“婆母人不坏,就是有点小心冀冀的――唉!我那些姑婆们说的:小家子气!女儿现在由她带着,我也有点怕会学得祖母的性子去。她那想法还是有,好在阿景把持得住,婆母身边几个美貌丫头他从不多看一眼,每次去给婆母请安只要等我一起去,这样我也就放心了。现在烦的却是我娘亲,我和阿景第二个孩子必须姓宋,她奉了我父亲的意思,成天没事做就来探看我是否怀上了,三不五时地拉了我去城外庙庵拜送子娘娘……” 小乔听到这里,忽然一拍手:“哎呀!这个月我得去拜送子娘娘呢,不然下个月身子沉了,可就去不了啦!” 宋娉婷忙点头:“该去的!择个日子,我陪你去!” 小乔说:“不用,这次我娘家人会陪着去,过元宵节娘家人知道我有身子,当时就说好了的。你和应景现在算是挑着两姓人家的香火,你每天在家相夫教女,应付婆母和婆母身边的美女,还得顾着娘家父母,都是大忙人――我现在只能顾着自己,看不到你的辛苦了,有时候只能在心里想念一下,你自个儿要多保重些!等松闲下来,我再去看你,或是你来看我,都好!” 原是忠义侯夫人林氏说好要陪同女儿端王妃去静月庵上香,拜一拜送子娘娘的,结果这个月她却因为照顾感了时症的文敏,母女都病倒在家,咳嗽、头痛发热,哪里都去不了。 黄文正来探看端王妃,顺便告知妹妹事由,说是改了日子,下个月再去静月庵上香,端王看着小乔说: “下个月最好不要出门了……岳母不能去也无妨,我陪你去吧,若非要长辈在侧,那去请宫里的德妃娘娘陪着?” 小乔忙摇头:“那是佛门清修之地,不喜吵闹,咱们王府仪仗还需要尽量减少人数,哪能再让宫里的人来?算了,就我们夫妻俩自己去,带上炫儿,也当是全家一次郊游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随缘 静月庵,顾名思义是个真正的清静沉寂之地,庵堂不大,住持慧灵师太静修多年,不喜张扬吵闹,并不特意攀结权贵,进入静月庵上香的人禀持一个缘字,当年林氏也是无意间走进去的,得了慧灵师太的护身符、转运符之类完全因缘所致。 小乔曾在林氏陪同下去过静月庵,见过慧灵师太,没来由地觉得那个目光沉静深遂、少言寡语又满面慈爱的老尼姑是个得道高人,对她很是敬重。 因而小乔遵循林氏嘱咐,只作为普通香客进静月庵上香,并不曾以隆重华丽的王妃仪仗扰人,先后去过两次,慧灵师太都领着全寺比丘尼十分安静地以相应礼数接待她。 小乔欣赏慧灵师太的处事方式,也很喜欢这种心照不宣、相互尊重的礼仪,因而和赵瑜商量,让他安排好,若是王爷王妃一同出城上山进香,侍卫可以带,能不能低调点,不要像平时那么前呼后拥、吆五喝六的? 赵瑜听小乔这样说,笑道:“谁吆五喝六了?别人或许会那样聒噪,我的卫队走在路上只除了车马声,连说话声都极少有的!” 初一、十五上香还愿的人多,林氏为小乔定好拜送子娘娘的日子是四月十五,却因感时症不能去,小乔找着身边两位宫嬷嬷还有苏妈妈、陆妈妈等有年纪经历过些事情的人来问,一致认为该换个日子,苏妈妈说十六、十八也是可以的,心诚则灵,送子娘娘总能感应得到善男信女的心意。 夫妻俩便决定十八日去静月庵进香,也传话到忠义侯府告知林氏,让她不用担心,好好养病。 十八日一大早,院子里晨雾还未散尽,忠义侯府便有人过来了。是文清带着文丽,由金妈妈和几位婆子仆妇陪同而来,说林氏嘱咐:拜送子娘娘总得有一两个娘家人陪在侧,府里老的老、少的少、病的病。还有赶着去上朝上衙门的,最清爽的就这两个了,让小舅子小姨子陪着去吧! 小乔只道赵瑜要骑马,便笑着拉了文丽,让她随自己坐车辇,赵瑜却不放心,知道城外有一段官路正在修整。还没完全修好,怕颠着小乔,姐妹俩一个身子沉重一个又太轻巧,文丽必定没有力气支撑姐姐,便劝小姨子不如带上赵炫另坐一辆车子,文丽自是高兴,就想着能和外甥多待会。 这样仍是赵瑜陪小乔坐车辇,文丽抱着赵炫坐另一辆车子紧随其后。接着是嬷嬷、侍女和婆子的车乘,几位太医都骑马,队伍精简。没带太多侍卫,不过三四十人簇拥前后,文清骑马跟随在文丽的车子旁,不时和车窗里探出脸来的赵炫逗乐子,一路欢笑着望城外去。 早有王府的人在前头悄然做好安排,也是因为起了个大早,几乎与清晨初升的太阳同时出门,街上行人不多,出了城之后,一路上车马行人更是少之又少。直到队伍循着斜径徐徐上山,来到静月庵山门前,才看到路边停着几辆车子和马匹――竟然有人比他们起得还要早。 小乔心里叹服,想不通床铺那么柔软舒适,人家就是舍得离开,她昨晚说得好好的一定会早起。结果今晨被赵瑜拉了好几次才起得来。一向钦佩能早起的人,如今还包括儿子赵炫,赵炫睡眠很有规律,早睡早起,简直像只小公鸡,天蒙蒙亮会准时醒来,一睁开眼睛就不肯再睡,闹着起床,洗漱过后在门外撒着欢儿吱喳乱叫,整个院子的鸟雀都被他惊飞。 没有人会阻止他,这是小乔特许的,觉得小孩子天性不能压抑,在自个儿家里呢,爱唱就唱爱喊就喊,再说还可以扩充肺活量,如果觉得他吵着谁,可以带他往别的院子去玩。(.好看的小说) 小乔自己是习以为常了,并不受儿子影响,照睡不误。 离庵门还有一小段距离,众人陆续下了车马,缓缓行去。赵瑜把小乔交给青梅和海棠扶着,嘱咐她们小心行走,自己快步去到另一边,曾德平和两名侍卫等在那里,拱手作揖之后小声禀报什么,赵瑜专注听着,小乔心想不会在这时候有军情吧?如果还是紧急情况那更说不得,反正已到地方,他有事要走就尽管去吧,自己身边这么多人,有弟弟妹妹儿子陪着,也足够了! 小乔自己在那里瞎猜,并没有什么公事,曾德平是过来庵里打前站的,疏散香客游人,谁知却遇上了身份比较特殊的!曾德平时常进宫,知道皇帝面前常来往的都是谁,而且此人在王爷面前也算尊长,即便只是眷属都不大好得罪,王爷和王妃又迟迟未到,先前王爷叮嘱过一切随缘,他们只管疏散不准出面说话,又想不出别的辙,只好眼睁睁看着人家做了第一位进香的香客。 赵瑜问明是谁,点头道:“原来是他家!如今王妃已到,她听了忠义侯夫人的话,相信神佛面前众生平等,你们自去吧,不必再惊扰香客――王驾停在山门前,寻常人见了也不会冒然进来!” 曾德平便躬身行礼,带着侍卫们悄然退下。 赵瑜转回来和小乔说及,小乔笑道:“我心里还暗忖谁能比咱们着急啊?是她就不奇怪了!这头香,让给她也罢了!” “怎么就不奇怪了?她家也有人要拜送子娘娘!” “王爷,人家拜观世音菩萨求两份好姻缘,你不准啊?那可是你的师娘耶!” “说的什么话?我要是不准,她就进不去了!” 赵瑜想起一些闲事,不由好气又好笑,本以为许俊卿只是偶然遇着小乔,一面之缘,应该不会胡思乱想,谁知那家伙真存了那种心思! 还是从那次狩猎之后,知道了蒙玉屏的真正来由赵瑜才慢慢回过味来,合着许俊卿是故意装醉坐在自己身边不走,频频找蒙玉屏说话,做出倾慕于蒙玉屏的假像? 但后来事实证明他根本不屑于蒙玉屏,那他那样做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阻止蒙玉屏接近自己,怕自己把持不住遂了美人愿,伤害到小乔?他有什么理由来操这份闲心? 赵瑜越想越烦恼,曾经有段时日很想找许俊卿的碴,要他许俊卿多管闲事?小乔用得着他心疼怜惜吗?端王府里一家人日子过得有多幸福多美满,他看得见么? “许府来了几个人?不会一家子都来了吧?” 赵瑜听到小乔问话,答道:“没问清,应该不会一家人都来,许先生得闲只往书院去,极少拜佛游寺庙!” 末了又说:“等会还是我去跟许夫人说句话,你就不必见了吧?你不是总嫌肚子大样子难看不想见人的么?” “进了佛门一切随缘,遇着就见,遇不着就不见!瞧,慧灵师太出来了!” 赵瑜转头去看,敞开的庵门外一干比丘尼早分列两旁低首敛眉合什迎候,慧灵师太在几名有年纪的师太陪同下,正从庵内迎将出来。 以佛门礼相见毕,慧灵师太引着夫妻俩进入庵内,因要趁吉时,一路慢慢行来也不觉辛苦疲累,稍事歇息寒喧,便有管事比丘尼走来禀报说一切都已准备好了,请王爷、王妃净手净面,入正殿上香。 在慧灵师太指点下,赵瑜和小乔正殿上香后,又双双往各处上香,文清和文丽牵了赵炫始终相随,听师太指示,该着他们上香才会上前。 赵炫一进入佛堂,那双黑宝石般莹润明澈的大眼睛就忙个不停,四周围的金身佛像引起他极大兴致,每一个都细细看了个遍,彩塑的送子娘娘他反而只看了两眼就想走开,被文丽抓回来,压着拜了几拜。 大人们还要做法事,那可得花功夫坐久些,赵炫哪里肯在旁陪坐?慧灵师太慈爱地笑着说道: “小王爷还小,能来到佛前已是有心,不必拘着他,可到藤萝院去玩一会!” 小乔就让苏妈妈带他离去,谁知赵炫好不容易得见小舅小姨,没喜欢够,硬要拉着文清和文丽一同走,赵瑜只好说:“你二人留下一个也可以了,另一个随他去罢!” 文清想着既然是陪外甥到外边去玩,定是要有点力气的,便欲起身离开,站在佛殿角落的金妈妈忙走过去对他低语两句,文清就看着文丽道: “你去吧,看护好炫儿!” 文丽点点头,起身牵了赵炫走出正殿。 静月庵一间云房里,许夫人皱着双眉坐立不安,二儿子许真卿陪在母亲身边,扶着母亲坐下,温言相劝:“您自己也道端王妃是个好相与的,若真是通情达礼她便不会怪罪我家!不是说了随缘的么?” 许夫人苦笑:“道理是如此,可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你身为男儿,未娶妻不懂得女人生育儿女的苦楚……夫妻俩都来了,这是为肚子里的双胎祈求平安呢!来得这么早,又没提前与庵里打招呼,原是想随缘求福――随缘遇到的福份最大!却被我给争了头香去……唉!我也真是的!偏就跟她一个心思,都挑了今天!”(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花间 许真卿又拿话劝慰母亲一会,便不懂怎么办了,兄弟俩都随了父亲心性,严谨治学,除开与同窗好友出游,平时绝不会特意往寺庙里来,觉得父亲的说法很有道理:佛法若真的那般万能,一求便灵验,世人都不必努力争取,什么都不用做,尽学了和尚尼姑一起往寺庙里诵经念佛去罢! 母亲却不管父亲那些说辞,逢初一十五就爱往寺庙里跑,吃斋饭捐香油钱,乐此不疲,父亲也从不阻拦,只说母亲这是太闲了,不让她找点事做反而会闷出病来,由着她愿意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去,他却是没空闲陪同的。(.无弹窗广告) 许夫人自然不巴望他能陪同,进香拜佛本来也多是由女人家操持,女人们不管有事无事,爱以此为名目,大家在寺庙里聚聚,论些家长里短,男人们只有在真正出事、万不得已时才会出现在寺庙里的。 还年轻些时她时常是自个儿上寺庙拜佛烧香,无怨无悔,近年来却开始跟许鸣风诉苦抱怨,说在外边遇着京里相熟的夫人们,人家大多有女儿陪,要不就有儿媳妇陪,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身边还空空无人扶持好不凄凉! 许鸣风听了也很无奈,生不出女儿,两个儿子又总娶不上媳妇,能怎么办?只得压着儿子们轮流陪母亲去进香,不愿意?那就听话娶媳妇回家,由媳妇儿来陪! 看着两个儿子不情不愿的样子,老两口忽然福至心灵,觉得找着了更好的、能够压迫儿子尽快娶妻的法子,于是许夫人进香拜佛的次数更加密集,人家每月至多去两次,她一个想不通就要出城上香,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当然并不都在静月庵,前两次长子许俊卿陪着去过较远些的大寺庙,这一次神差鬼遣的。[.超多好看小说]她带着次子许真卿进到这座庵堂来了。 许真卿眼见母亲闷坐无语,便劝道:“他们在前堂正殿做法事,我们也不好前去打扰,不如儿子陪母亲到后院去转转?” 许夫人摇摇头。以手撑在桌上支额闭眼说道:“如今是走又不好走,更不好在此时冒然出去相见,总得待他们做完祈福法事,想见时自会使人来相邀……今儿早上天没亮就起来,确也累人,我在此歇会,你若嫌屋里闷便出去走走吧――只在咱们这云房后边院子就好。不要到前边去!防他们有女眷相随,若被你撞见了,到时只会怪你不懂事理!” 许真卿应了一声,本待陪在母亲身边不出门,总是呆坐着实在无聊,起身踱步又恐打扰她歇息,想想还是听了母亲的话,出门嘱咐丫头进去服侍夫人躺下歇会。他自己则不带随从,往偏门出去踅进一个小院子,但见里边树木郁郁葱葱。青翠欲滴,愈往林木深处走愈见浓荫遮日,鸟声吱啾悦耳,清凉的微风带着不知名的淡淡花香,迎面徐徐吹来,许真卿但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连手中折扇都不需要用,收进袖笼里,负手徜徉漫步于林间小径,观赏眼前林木花草。耳听百鸟争鸣,惬意从容,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曲径通幽,一路慢行穿过葱绿丛林,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月洞门,木门上有铁拴。却未拴牢上锁,见木门虚掩着,许真卿伸手将门扇推开便走了过去。 观赏眼前景色,他心里不禁暗赞一声:从山门外看静月庵普普通通,却没想到里边另有乾坤,这般美不胜收的园子,随意走来就见着两个,这庵里怕是藏有打理园林的高手吧? 方才走过的那处园子已经够令人惊艳的了,再看这一个园子的景观布局,同样巧夺天工,绮丽精致,却又别具一番韵味,种的并不是寻常树木花林,尽是些纠缠在一起的藤萝,这些藤萝或因势相互攀依,或平铺蔓延开去,由人工引导着慢慢长成各种各样奇巧形状,有物状,有人形,有的枝叶间还盛开着密密匝匝团团簇簇的花朵儿,红的紫的白的,色泽新鲜艳丽,点缀于深绿浅碧之中,煞是好看。 许真卿走至一处斜坡下站定,抬头看顶上交缠在一起遮住日光的紫藤花架,一阵风起,片片深紫色花瓣蔌蔌而下,恰似下了一场紫色花雨,洒落他一头一身,雪白衣袍上尽是紫色花瓣,再看四周地底,已是铺起厚厚一层彩色花毯,可以想见这样的花雨每天不知要落下几场。 举袖将身上花瓣拂去,正要抬脚往前行进,忽听到藤萝丛后响起一个柔漫甜美的少女声音: “炫儿!炫儿莫跑!等姨来牵你!” 许真卿一惊:不可能是端王府的人吧?他们正在前殿做法事祈福,母亲说了做那样的法事得花费三两个时辰,哪能这么快完事的?可是真有女眷在此!刚才那个月洞门既没锁也没人把守啊……他心念急转:不管是谁,得赶紧闪开! 想抽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坡路上咕碌一声滚下来一个圆球似的宝蓝色影子,正好卡在他双脚上,粗略瞅去好像是团锦缎,很快那团锦缎撑开来,居然有手有脚,紧紧攀住他双腿,然后一个小脑袋抬起来,他看见一张粉雕玉琢般的可爱小胖脸,一双乌溜溜宝石般莹润的眼珠子转动着盯住他,目光清澈明亮,红红的小嘴儿嘟起,皱了皱鼻子,似对他光看着却不出手相救有怨怪之意。 许真卿怔了一怔,赶紧俯下身子,双手把那小胖孩儿扶抱起来,才刚要开声问他身上疼不疼?坡路上一阵风似地又滚下来一匹彩色锦缎,想必是和小孩儿一样没料到前边拐弯处有个小坡,冲势太猛,这匹柔软的锦缎来得不声不响,许真卿毫无防备,抱着小孩儿被她一撞,三人同时翻倒,许真卿做了垫底儿的,可怜小孩儿被夹在中间,压得他哇啊喊了一声,上边那少女倒是一点事没有,极快地爬将起来,俯身去抱小孩,看向地上支起身子的许真卿时,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许真卿却瞪着她的脸呆住了:这、这、这不是端王妃吗? 不相信地眨眨眼再看,特意瞄向她腹部,自己也脸红了:不是的不是的!端王妃怀着身孕呢,这名少女却如此单薄,纤腰一握,不可能是端王妃,可那张脸真的好像啊! 脑子里灵光一闪,记得刚才有人喊着说“等姨来牵你”! 应是端王的小姨、端王妃的妹妹吧?那么这个又胖又沉实的小娃娃就是小王爷赵炫了! 许真卿赶紧自地上爬起来,两人就这么红着脸你看我我看你,都谦让地等对方先说话,结果谁也没说,到许真卿想说的时候,赵炫却伸出小胖手摸着文丽的脸,奶声奶声道:“姨姨疼!” 文丽知道他的意思,用自己发烫的脸蹭蹭他的小脸蛋,轻声道: “姨不疼,炫儿疼不疼?” 赵炫摇头,一字一字道:“炫儿不疼!” 许真卿腹诽:你们姨甥当然不会疼,都压着我呢! 他倒是有地儿疼,不好意思摸罢了! 许真卿下意识扭头往右边看,顺着坡势往下是个不大的排水沟,沟里有水,还有各种未经打磨的尖角石头,幸亏他站在中间阻了一阻,不然赵炫这么滚下去必定会被伤着。 文丽也看到了,后怕得抱紧赵炫,脸上绯红渐褪,轻轻说了句: “谢谢公子!” 却又在许真卿出声之前坚定地摇摇头道:“公子不要说话!从哪里来,还请速速返回去罢!我们的随从很快就到来,若发现公子在此,就算最后说得清楚,也是极烦人的事!何苦受那无聊盘问?公子必定也是不愿的……公子请吧!” 话音刚落,果然听见不远处的藤萝架后传来声声寻呼:“小姐?小姐您在哪儿啊?” “炫儿?炫儿在哪啊?” “怎么一回事?转眼就不见人影了,你们是怎么服侍主子的?” “先别惊动前边正殿的人,快快召请侍卫们,让他们立即来寻!师太说这园子不大却是极稠密的,我们找了这会子都不见,只怕得由他们亲自出马!” 许真卿听见,真就不敢说话了,只朝着文丽一揖,折转身沿来路快步返回去。 却听得身后文丽轻喊一声:“哎!” 他刚转回头,“啪”的一声响,面门上挨了一记狠敲! 闹不清怎么回事,吃痛也不敢作声,眼睛一闭一睁,看见远处花藤下文丽吐着舌头,手指住他脚下,低头看,原来是自己那把折扇! 应是刚才跌倒时遗落地上,被文丽发现,又怕被人看到,急忙捡起来就扔,这小女孩看似细心却也莽撞得紧,哪有这样给人递还物件的?万一砸晕了他,不变成好心办坏事,更加说不清楚了么? 自己挣到地上站着的赵炫却被他小姨这招逗得咯咯大笑,清脆的童音在花藤间回响,终是把那伙为了观赏花藤、曾经一度落在他们后头的嬷嬷、仆妇和丫头们引了过来。 许真卿早拾起折扇,跑得无影无踪。(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怅惘 赵瑜陪着小乔来静月庵,原以为往佛像前上柱香,象征性拜几拜就完事了,女人们相信这个求的是一个心安,只要让小乔心安,他愿意去做任何事情,何况只是参佛拜拜送子娘娘。[.超多好看小说] 谁知忠义侯夫人派来的那个金妈妈不简单,先是走去小乔面前嘀咕一通,然后又陪着小乔与静月庵主持慧灵师太关在静室里说了一会话,小乔出来就告诉他:为保母子平安,娘亲早先与慧灵师太说过要为他们做一场祈福法事,王爷能在边上则更好,若是有事要忙可以先回去,因这场法事需要时间很长,得大半天呢。 赵瑜怎么可能丢下妻儿先走?立刻表示没事,特地来了就是要诚心诚意拜佛的,心里再怎么不以为然,面上只能老老实实听从师太安排,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开坛做法事,小心冀冀陪着小乔在佛像前跪跪起起,闹腾半天,总算是做完法事,最后还有一个环节:往送子娘娘殿前上香接花,一般该是长辈来做,但今天林氏不能来,由嬷嬷们来做也是可以的,终究是皇家子孙,身份金贵,却让个奴仆接花引路,不太妥当。 慧灵师太道:“既是缺了长辈位,便由王妃亲自上前接花也是可以的,只是王妃身子嬴弱,恐要折损些元神!” 赵瑜一听就不愿意了,耐着性子道:“不然本王来接,可好?” 慧灵师太有些忡怔:如同怀孕是女人专有,接花可不关男人什么事…… 小乔看慧灵师太答不出话来,便笑着说:“师太,今日上了头香的那位夫人,请她来帮个忙可成?” 慧灵师太笑容舒展,连连点头:“我怎么就忘记她了!” 忙让身边一位尼姑前去请许夫人过来,又含笑对小乔说道:“今日午前时辰都是趁了大吉大利之势,头三香都是极好的!许夫人是为儿子求姻缘,并不与你有冲突。她得了头香去,有开山引路之意,于你倒算是好事――走在最前头的,得些先机。却总会遇着些意料不到之波折,你乃有孕之人,以平安稳妥为宜,不必争头香,第二、第三柱香于你最合适!” 小乔笑着颔首:“如此说来,我还应得谢过许夫人……并谢过师太指教!” 这样,因着请了许夫人帮忙。两家人顺理成章地见面叙礼,装做这才晓得对方来此地进香,之后便一起在庵里用过午膳,当然是男女分席,许真卿和端王、黄文清做一桌,许夫人则陪同小乔姐妹在另院。 先前在京里各种场合许夫人只是与端王妃见见面、打声招呼说两句话,彼此有些印像,并未算深交。此时经过小半天相处,两人又再多些了解,许夫人愈发觉得端王妃是个玲珑率真的可人儿。先前的不安彻底没有了,对端王妃尽心关爱照顾,有如其母一般,而小乔姐妹对许夫人也很有好感,觉得她性情和林氏有相通之处,虽然比林氏罗嗦,但那份发自真心的良善温和却是一样。 用过斋饭稍事歇息,下晌便辞别静月庵回城,两家人自是要同路回去,众人陆续上车马之时许真卿又看见文丽。文丽却没看见他,自顾扶着丫头的手爬上了车子。 文清抱着赵炫送他们姨甥上车,赵炫倒是目光一晃看到许真卿,冲他呵呵一笑,然后就别过脸,一头钻进车里去了――一岁多才会说话的小娃娃。还能记得你就不错了,总不能巴望他跟你打声招呼吧?更别指望他进到车里告诉他姨:刚才在园子里遇见的那人,现在外头站着呢! 忠义侯府的姑娘都这般不寻常,端王妃开酒楼赚银子,带着闺友大街上算计来一个上门女婿,如此胆大妄为,却哄得他父亲满心欢喜,把他大哥迷得失魂落魄……许真卿初时对端王妃的行径不以为然,可他到底从小受父亲和哥哥的影响,思想品行修养爱憎与他们相差无几,渐渐地了解越多,对端王妃的行为也就想通了,当然他比哥哥幸运得多――不曾对端王妃有非份之想,因而也不必像哥哥那样受折磨,这一份相思之苦还不知哥哥何年何月才能放得下。 而他今天遇上了端王妃的妹子!貌似柔弱却有担当有主见,为免除两人的麻烦,在随从到来之前绝然将他打发走!长得有几分像端王妃的脸,那一副坚毅果决的表情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 或许她只会当他是一阵轻风刮过,除了她和赵炫,没人知道,从此在她心里自然也是了无痕迹的吧? 许真卿只觉得后腰和臀部又隐隐作痛,被文丽撞翻跌倒硌着石块了,起身时就火辣辣地灼痛,当着姑娘的面他不敢乱摸,回到云房关起门细看:脱了好大一块皮,擦过药更痛得厉害。 偶然相遇的两个人,他被她撞翻,连说句话的机会也被她果断掠夺!就这样别过了么?从此她关在侯门深苑,自己上下衙门忙于政务,不可能有再见的机会了! 端王府车马先行,车夫甩响马鞭,看着眼前车轮徐徐转动,许真卿心里莫名升起点点怅惘之意。 而马车里的黄文丽此时正翻出为娘亲和妹妹文敏求来的平安符细细翻看,一旁的赵炫也要看,拿在手里就想撕开,文丽赶紧去抢,姨甥俩混战成一团,笑得高兴,哪里留意去看窗外?也早把静月庵藤萝园里发生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前边王妃车辇内坐着的赵瑜和小乔却是同时松了口气,小乔说道: “慧灵师太体贴为我着想,今天将原该跑来做三次的事情都教做完,省得我日后身子沉重难得走路,她自己却累坏了!好在王爷今天表现不错,捐香油钱也是出手大方,一次给了静月庵那么多金银!” 赵瑜微笑:“慧灵师太确实是个异人,志不在金银,你没见着我答应回京后与相关部衙协商,将静月庵以西整片山地划给庵里,她才笑得十分高兴!看她像个五十来岁的,其实她已经七十多岁了!方远志去查了一下,慧灵师太幼时出身公卿之家,十几岁自愿遁入佛门,如今她家后人尚在,却是没几个知道她了!” 小乔嗔怪地看他一眼:“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把人家老底翻出来!追根究底的,想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只是了解一下,又不惊动她老人家!” 马车有些摇晃,赵瑜笑着把小乔揽进怀里:“看起来她还真是个得道的高人呢,做法事一板一眼,像那么回事!” “你懂什么回事?” “我是不大懂,可我一直很听话不是么?今日总算是拜过送子娘娘了,此后咱们只管安安心心在府里好生养着,不必再往外跑!” 小乔依偎着他:“还得跑一次,总得回趟娘家吧?娘亲和妹妹都病了不去看看么?大哥和兰贞嫂子说话不算数,一封信一个说法,总也不回来……” “这些都有我!我自会去探看岳母和小姨,文正夫妻也会打理好侯府,大舅哥那边,该回时自然就回到了,你不要太操心,只需顾着自己些,听话!” “知道啦――我会听话的,好教夫君省点心,对吧?” 赵瑜哧笑:“你听不听话,我都不能省心!” “什么意思?” 赵瑜笑着:“不能让人偷听去了,以后告诉你!” “谁能偷听去?这儿除了你和我,没别人!” “怎么没有?”赵瑜摸摸小乔肚子:“这里,两个呢!” 许府,许夫人和二儿子自进了家门,一直到晚饭时脸上笑容都不曾消停,看上去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许鸣风打趣道: “夫人今日去的哪个宝刹上香啊?想是遇着菩萨开口说话了吧,说说看菩萨许了我家什么好事儿?也说来我与大儿乐一乐,别只是你们娘俩自顾高兴!” 许夫人瞪他一眼:“饭桌上食不言寝不语,规矩你又不是不懂,却来引我说话,一会请家法来,是要罚你呢还是罚我?” 她其实是顾忌着长子许俊卿在旁,回来的路上她还关照过二儿子不必跟哥哥提及今日事,老头子说过顺其自然,让他慢慢遗忘,这都过了许久,好像还是不能忘,若是冒冒然将今天在庵里遇着端王夫妇,为了肚子里的双胞胎祈福做法事说出来,少不得又触动他,一晚上不睡觉心疼的可是自己和老伴两个。 许俊卿和许真卿惯听父母偶尔小争几句,因不伤和气,他们自是不会去搭腔,许真卿看看哥哥不动声色沉默安静的样子,内心叹了口气,也学着他的样子,安安静静吃饭。 饭后儿子们陪父母稍坐,用过茶点,各自去了书房,许夫人这才跟许鸣风说道白天的事情。 许鸣风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上柱香,小妞妞那样的随和性子,小事不会计量太多,若遇着别家相识的夫人她也会相请!” “哎呀你不懂的!” 许夫人表情夸张,看得许鸣风楞怔住,活了这么大岁数,学富五车,有什么事情连夫人都懂,他却不懂?(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谈婚 “夫人不说出来,为夫便是懂也只好被你当作不懂!” 许夫人喝了口热茶,笑咪咪道:“你以为谁都可以做那接花引路人?那得是有福的长辈!要父母双全、夫妻恩爱、有儿有女的,堪比为新嫁娘梳头的全福人一样的了!” “那有什么?不过是沿袭下来的旧俗,也跟你拜佛烧香一样的,信则有,不信则无。” 许鸣风微笑了一下:“那小妞妞倒是与我一样的脾性,她就不信邪,偏请了你去!你看看你,有公婆么?有女儿么?只生得两个儿子……” “我怎么啦?我不是挺好的?一般人请我还不肯呢,师太说了,是要折一些元神的,端王妃为此给我打了个红包呢!” 许夫人被许鸣风说得很不高兴:“没公婆我不还有生身父母在么?生不出女儿来怪谁?还不是怪你!你偏要在那几年编什么书,清心寡欲住到书院去,对我不理不睬!等你出来我也老了,叫你纳个妾又不肯……” 许夫人说着说着忽然大声起来,许鸣风赶紧制止她:“好、好!怪我怪我!没女儿算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 又温和地哄劝道:“夫人为我生了两个儿子已经足够,还纳妾做什么?咱们老太爷定下的规矩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妻室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不生女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咱们两个儿子呢,还愁日后没有孙女疼?” 许夫人听他这么说,这才又露出笑容:“我说你怎么跟俊卿一样对那妞妞念念不忘,合着她真像是咱们家的人!说的话做的事与你差不多,别人思量不过的事她随口就办了,并无半点犹疑――今日也有她身边嬷嬷悄悄劝说她呢,大概就是说我不合条件什么的,你猜怎么着?她当着众人的面看着我说:在我眼里,夫人就是个有大福的!娘家父母健在。夫人与先生相濡以沫,同心到老,情比金坚,生有两位儿子呢。都是当今才俊,国之栋梁,不日娶得媳妇进门,许家自然就金玉满堂,儿孙绕膝,其间总有几个千金让做祖母的知心暖意!没有女儿,难道孙女儿不算亲骨肉么?” “好个巧嘴的小妞妞!” 许鸣风捋须哈哈大笑。马上又唉声叹气:“可惜了啊,这样的媳妇儿世上却只有一个!好不容易见着,却被赵瑜先一步娶走了……夫人哪,咱们家儿子还是少了点福气!” “不然!” 许夫人学着许鸣风的口气,神秘兮兮地说道:“一棵树上结的果子,样子差不多,香甜味儿应也一样!先前听说端王妃有妹妹,原以为还小着。谁知长成大姑娘了!今儿我见着啦,十四五岁模样,长得跟端王妃很相像。娴静懂礼,品性不差,她姐姐怀着身孕,行动不便,她那样清清爽爽姑娘家,却不嫌脏不嫌累,从始至终帮姐姐看顾小王爷,细心周到的模样,看得我动心了呢!若是咱们俊卿儿愿意,凭你这张老脸找皇上一说。皇上还不立马答应给他赐婚?” 许鸣风不为所动:“你可别看岔眼了,一棵树上结的果子是差不多,那也分朝阳背阴处,有的甜有的却是酸得很!” 许夫人啧了一声:“不会酸!那姑娘我也试着与她说过几句话,劝她让嬷嬷们多抱着小外甥,莫把衣裙都弄脏了。她笑笑说:没事。衣裙脏了换下洗洗就行!也不是天天能抱着,他喜欢与我在一起,自家亲外甥不抱做什么呢?瞧瞧!可比你们许家那些闺秀们假清高好多了吧?动不动就避嫌,走个路非得要人扶着,小娃娃摸一下她裙子要拍好几下还嫌脏,那样的女孩儿日后生不出孩子都没人可怜的!” “唉唉!怎么就扯到她们那里去了呢?不就一个许家姑娘得罪了你么?你却是把整个家族的姑娘都恼完了!” “不恼她恼谁?一女许二男,言而无信,害死我那痴心侄儿!” “他们不是有约在先的么?许家女不嫁白衣男,侄儿他落第了……” “那还不是你许家误人子弟?他也进文华书院读书了!” “咄!夫人,这话可不能在外边随意叫嚷!关乎文华书院名声,为夫还是院长呢!考不中功名,也是他贪玩不用功,怎能怪得书院?” “不怪书院,那怪你!你没尽心辅助他!” “……” 许鸣风无可奈何,老妻从来是良善温和,治家有方,各方面都很好,就为了那件事,横起来一身的霸气! 说起来她娘家确实无错,是自己族兄鬼迷心窍想攀高枝,一女许两男,偏偏内侄是个痴情男子,得了人家几句好听情话便刻骨铭心,又不肯下苦力读书争取功名,结果功名情人都鸡飞蛋打,他觉得不能活了,自然就一命呜乎赴死! 老妻痛惜侄儿,一怒之下悍然与那家族人交恶,不许他们几兄弟登门,自己也不参加他家任何喜事! 两个儿子无言地支持母亲,许鸣风亦无话可说,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他早已放开少年时期那份情怀,只想取悦眼前这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回来的、为他生儿育女、无怨无悔陪了他一辈子的女人,夫妻遇着什么争执不过的,一般都是他先做了退步。 屋子里安静下来,许夫人自然也平复了,不再提当年那桩令她一想起就无比气愤的糟心事。 服侍丈夫洗漱过后,夫妻俩早早歇下,却并不能立刻就睡着,许鸣风很聪明地引着夫人说及儿子的婚事,许夫人又提及忠义侯府的那位小姐,夫妻俩商量了一会,最终达成共识:吸取以前的教训,明天先悄悄使人打听黄二小姐是否议亲了,若是未议亲,便赶紧问过儿子,若是他愿意,立即遣媒人去往忠义侯府提亲! 数日后,林氏和文敏时症好利索了,有感于端王亲自过府探望,询问病情,送药送补品,林氏自己也想念女儿和外孙,听二儿媳妇刘氏前头去探望回来,说端王妃此次怀孕先前并不挑嘴,这几日却是极爱吃新鲜脆甜带酸味的果子,便让四宝带人往城外庄上去,用心寻找到一些刚成熟的时鲜果子,装在礼盒子里,另外做些赵炫爱吃的点心,特意只携了文敏,在候爷陪同下前往端王府探看端王妃。 忠义侯抱着外孙看过女儿,刚寒喧几句就见端王回府,说是前堂也有客来,请岳丈一同往前堂去坐着叙话,一会就该到开宴的时候了。 母女们相见自是有些私心话要说,文敏性格比之文丽又多粗放些,带着赵炫在院子里四处乱窜,玩得欢乐畅快,久久不回屋来,林氏便和小乔坐在屋子里说个不停。 林氏各方面都细细问过一遍,得知孕事平安顺利,很是高兴,叮嘱女儿仍不可太大意,别逞能,凡事多倚靠身边婢仆,小乔从善从流,也不欲大人们为自己担忧,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接着林氏话锋一转,忽然说到文丽的婚事来,小乔这时才明白林氏何以只带了文敏过来,没带着文丽,合着是背后好论人呢。 听说五六天之内许夫人亲自上门拜访两次,又请了有身份的夫人上门提亲,她自是了然于心――缘起那次静月庵拜送子娘娘,让许夫人见到了文丽。 当然她并不知晓文丽曾经见过许家儿郎,端王府所有去过静月庵的人,只除了小小的赵炫知道! 小乔笑着对林氏说道:“其实说起来许氏应该算是个不错的人家,历代为帝师、太子、皇子师,两个儿子都极出色,我见过,人才好,有真才实学,一个是前科状元,一个是探花郎。他家不是有个出了名的文华书院么?文清还在那里读书呢!” 她想起许鸣风在金福大酒楼里当着皇帝的面对她说过的话:状元都出在文华书院! 那时他竟然想给她说媒,而且说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这小老头真逗!更可笑的是未见过面的皇帝公公搞不清楚状况,傻不楞登地由着他胡吹,等后来发现他的谋臣想拐走的竟是自己的儿媳妇,不知皇帝公公是怎么个想法! 小乔从赵瑜处了解到许鸣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很欣赏许鸣风的睿智和圆滑,许家两个儿子和老头子比起来,根本不及得他一半! 但是一般的京城纨绔子弟与许家两个儿子相比,那又差得更远了。 宋娉婷当初既怕嫁不出去,又极怕嫁得出去,心情矛盾得快疯了,就是因为看不起京城勋贵人家子弟,她是贵女,在这个圈子里混得滚瓜烂熟,岂会不了解那些贵族后人! 与许夫人见过几次面,小乔相信自己的眼力,这女人是良善之辈,没有很深的心机。在静月庵相处小半天,闲聊时许夫人打开话匣子,只管论及她家里的一些事,小乔此时想明白了,许夫人是有意那样做的,让自己了解到许家男儿的禀性,自小受的教养,还有一件,许家男儿轻易不纳妾,更没有通房! 小乔微笑了:如此说来,许家公子算是良人,许夫人看中了文丽,若是文丽愿意,便可以选两兄弟其中一个做自己的夫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论嫁 小乔问:“父亲知道此事吗?他如何说?” “你父亲想法跟你一样,他只说了一句:许家不错!” 林氏表情有点愁闷,微叹口气道:“我也特意教你二哥哥去打听,他说许家男儿确实很好!可他们家历代都是朝廷肱股大臣,饱学之士……咱们却是武将人家,书香少些,前些年又受了那场冤屈,文清、文丽、文敏自小儿没见过几本书,只随着你大哥背得几天诗赋文章,认得几颗字,论起大家闺秀的教养,女红绣艺、琴棋书画之类,那是惭愧得很!自回京过上舒适丰裕的日子,吃得好喝得好,两年来眼看着文丽、文敏拔高长大,原先又黑又皱的小脸儿滋润柔嫩,红红白白,我心里是又高兴又担心,咱们家的姑娘长相错不了,可就是内里没什么货,怕人轻看!早在回京之时也有好人家上门问她两人生辰八字,欲想联姻,我都推说还小着一口拒了,打算紧着教养三五年,才好拿得出手,也不担心她们日后去了婆家遭人轻视……现如今文丽还未满十四岁,就这般高挑了,又有不少人来问,不满意自是找借口推掉了事,但这许家,若错过却有点可惜!所以也想来问问你,你看这事怎么处?” 事关妹妹终身幸福,小乔不免再认真想了一下。 文清、文丽、文敏从小受过苦,好在骨肉不曾离散,有父母兄长守护在侧,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共同生活多年,相互扶持、爱护。他们除了缺吃少穿,感情上并不缺失,保持着小孩儿天性里的纯真良善,没有哪一个养成那种愤世嫉俗、过于冷僻不驯的性格。除了文清稍显内敛不多话,文丽和文敏都是活泼开朗合得人的。 小乔看重黄家兄妹间那份难得的浓浓亲情,六个子女三个妈生。最后归拢到林氏面前喊娘,没生过什么嫌隙,二哥黄文正马虎归马虎,但他对妹妹是真心疼护,大哥黄文义在流放之地若是对弟姐们不够关心爱护,也不可能赢得三个弟妹那般发自内心的敬爱。(.好看的小说)说起来她这个长姐倒没为妹妹们做过什么,她们一回京她就出嫁离家了。但两个妹妹仍然对她又敬又爱,推崇备至,世上所有的妹妹对姐姐那一份心意,她感受得到了,很珍惜。 自己婚姻幸福。当然也祈望妹妹们能嫁得良人,这个时代嫁人就是蒙住眼睛瞎抓,摸着石子过河,看不清前景,着实令人感到无奈! 但回想上辈子那个世界,就算是让你睁大了眼睛去寻找,欢喜甜蜜地自由恋爱好几年,再结婚生子,过个三五年下来。该出现的吵闹和裂痕,不是一样会出现吗? 所以说,关键还是得两个人性情相近、能够相互喜欢、有共同语言,最重要的一点,那男人必须恋家,有责任心! 恋家这点还是赵瑜提醒她想到的。赵瑜就是个十足的恋家男。 小乔对林氏说道:“娘不要太过担心,姻缘之事强求不来,还是顺其自然为好,反正文丽年纪还小,未及笄呢!娘怕错过许家,他家男儿再好也要讲缘份啊,若只是父母喜欢,儿子不中意,咱们文丽就是教养再好,才学比许家儿子还要高,怕也是枉然!” 林氏点头,又迷惑道:“可这婚姻不是讲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难不成还能让他们自己来看来说?黄、许两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那可使不得!” “娘,结亲的是两个人,不是两个人家!那两个人要相对过一辈子,亲家们三不五时地见个面那能算什么?两个人过得好不好,幸福与否,才是最重要的!” “那、这……照你的意思,便是以文丽还小为由,推掉了?” “我没这么说啊!” 小乔笑道:“娘不必太担心,文丽和文敏虽受过苦,但她们毕竟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身份在那里呢。说起来也算是大家闺秀带大的,您别忘了――咱家老太太的规矩不是一直跟着你们么?女子们贤不贤,倒不在于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谁会认真来考一考?又不是选秀女进宫!只单看那些约束人的规矩学得好不好罢了,我看文丽和文敏这点倒是够格!您没瞧见她们在老太太面前那低眉顺眼、木偶似不动不说的样儿,哪家闺秀不是这样的?” 林氏也不禁笑起来:“你这一说还真是的,你父亲私底下抱怨老太太把姑娘们禁得胆儿像兔子般大,赶羊上山从不敢离开我们住的那个山围子,结果羊群把周围树木草丛都啃得光秃秃的,无遮无拦,风沙一来把我们家棚子都刮烂了……” 小乔又好笑又心酸,说道:“娘,咱们不急,好好为她们选婆家。妹妹们小小年纪已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她们不同于那些暖房花朵儿般不经风雨的大家闺秀,她们的心性、生活能力自然会比别人高。慢说她们是有背景有凭靠的贵女,就算没有这些,能发现并娶到她们的人,也是很有福气的!” “话是这般说,”林氏纠结于如何答复许府:“许夫人端午前会再来探问,咱们可怎么答复?” “许夫人也知道文丽年未及笄,却紧着来问,想必是真的很喜欢,父母这关算是过了。却未知她家儿子怎么想,而文丽……娘不如这样,您与许夫人悄悄儿商量一下,安排让他们两人见个面如何?许夫人常往寺庙上香,娘也去,各自带上儿女,只当是偶然相遇说个话,旁边有众多婆子仆妇也不怕人说闲话。若是两个人对彼此都满意,便成,先定下亲事,待文丽及笄再出嫁,还有一年的时光,娘可以想怎么教导她便怎么教导――其实我觉得文丽比丰家那些表妹教养好得多了!便是隔壁沈家的小姐们,也就那样!” “唉,毕竟是近邻,又与他成了亲家,人前不好这样说!” 林氏得了端王妃一句准话,心里安定下来,她不是多事的人,更不愿意让女儿生气,因而没跟大女儿说老太太其实口头答应过娘家长嫂,要把文丽许配给丰家长房嫡长孙。那嫡长孙比黄文义年纪还大,仪表倒是不错,也有些才能,前些时得黄继盛提携补了个官职儿,这段日子频频进侯府请安问候,有礼彬彬。老太太说他将来是要做一族之长的,林氏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稀罕的,最不靠谱是那嫡长孙早有婚配,儿女成双了,却休了原配,再来娶文丽。 此事未让孩子们知道,林氏坚决不肯答应,黄继盛不敢得罪老母,私心里当然站在夫人这边,但他面上什么话也不说,老太太便只拿林氏来压迫,奈何林氏已变得不再似当初那般懦弱,和老太太对抗好些日子了。 许夫人进忠义侯府提亲,林氏极力瞒着老太太,还是被她知道,昨夜婆媳才刚又大闹一场。 如今得着端王妃的支持,有了资本回去跟老太太对质,她顿时轻松不少,也有心情家长里短了,便和女儿说起隔壁沈家的闲话来。 “他家庶子女颇多,往年都被沈夫人压着不准露面,因而外头不大知道。可不管嫡庶,到底都是自己的子女,沈大人嘴上不说,心里岂会没有思量?因而上次你二哥哥不要平妻只肯纳妾,沈大人二话不说,便给个庶女过来。他想的倒也实在,女儿总要打发出去,嫁一个少一个,他又最了解咱们黄家,秋萍给了你二哥哥为妾,却是比嫁去别家做正头奶奶强得多,更何况他打定了主意要攀住你父亲不放!其实沈夫人是不甘心的,想着若是一闹将起来,让人家知道咱们侯府订了亲又不娶,总要得个背信弃义的坏名声,迫得你二哥哥怎么着也娶下嫡女做平妻。沈大人没让她闹,自那时以后她见了我都躲开去,话都不肯说一句。可秋萍进了侯府,她又不是没得着好处:她那三个儿子,都靠着文正提携,进了衙门各领官职。没娶沈秋玉,她也嫁得着好人家,做了城北韩御史家长房长孙媳,媒人都说是冲着端王府和忠义侯府来求娶的!亲家做到这份上,也对得起她了!” 小乔说:“那是自然,好处太多了,她不好意思才不理你的,娘不必介意。她日后再不理你,你更要不理她,还教父亲也别与沈家走动,看她急不急!” 林氏笑了:“你这孩子!” 小乔说及黄文正:“二哥哥倒是爽快,举贤不避亲啊,一口气替沈家几兄弟谋得官职?娘回去可得提醒他,别做得太过火,仔细被人弹劾父亲教子无方,滥用权位助亲友谋职!他使那么大的力,到底讨好了谁?我记得沈秋萍的亲弟弟还小着呢,他认作岳丈的沈大人若真疼爱秋萍母子几个,便不应该让他们住偏院小宅子吧?还有让他莫忘了:刘氏是他的正妻,江南刘家才是他正经的岳家!当初他答应我会敬重疼爱正室的……二哥哥怎么有这种毛病啊?宠起谁来无法无天,以前是秀云,现在是秋萍,他是不是对二嫂不好?上次二嫂来也没见她有什么异样,只管让我放心,说夫妻俩好着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缘份 端王叮嘱过最好别让文娇知道侯府事,林氏也怕女儿又为娘家事忧心烦恼,暗自后悔不该说太多,忙笑着说: “放心吧,他们夫妻好着呢!咱们家孩子都厚道,你二哥哥必不会错待了你二嫂嫂!至于秋萍……说来也是奇怪了,刚进府来你二哥哥还不待见她呢,给她一个小小的锦园住着,她不声不响,不噪不恼,如同那三秋桂花,不起眼却香气袭人!这孩子养在沈家后院最偏的宅子里,偏生成这么讨巧的性子,又多才多艺,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沈夫人是不可能专门请人教她!如今她生下文哥儿,母子俩到底是分得文正大半个心去,好在她识大体懂道理,并未恃宠生骄,对刘氏尊崇,妻妾处得很好,府里婢仆们不再称秋萍为姨娘,改口叫萍二奶奶,还是刘氏亲自发话让这么叫的!” 小乔无语,笑了笑道:“二嫂自来贤惠,但愿秋萍也能知本份就好!那什么,代替秀云那一位怎样了?” “那个叫春桃!春桃生的武哥儿,如今娘俩住在秀云住过的小院里。刘氏身边人不少,遇事可以找有见识的秋萍来问,自是不稀罕春桃近身侍候,教她晨昏过来请安,只管带好武哥儿就成,文正偶尔会去瞧瞧孩子。你父亲倒是挺喜欢武哥儿,说是个练武的好苗苗,让我看着等文哥儿、武哥儿满两周岁就带回含晖院养,他要亲自教导――老太太抱了长重孙耀祖去养在松香堂,若我们只抱回武哥儿。又显得轻看了文哥儿!” 母女正说闲话,文敏抱了赵炫进来,喊着说:“大姐,还不开饭么?我们早饿了。就没听见喊人吃饭!” 门外廊下早候着大群婢仆侍女,闻听这话立即涌进来十多人,个个面色惶然――王妃娘家人是贵客。饿着小姨子罪名可不轻。 青梅禀道:“花厅早已设席,何时用膳,正等着王妃示下!” “这就过去吧,即刻开席!” 小乔说完,笑着捏一捏走到近前的文敏那粗壮结实的手臂:“你乱喊什么?没的以为来姐姐家让你挨饿了!你和炫儿顾着贪玩,自己不记得回来找吃的,我和娘还不是饿着肚子等你们。[]还以为你们俩不饿,害我们不知要等到几时呢!” 文敏哟了一声:“你们才是只管说得高兴,忘了我们罢!反编排我们贪玩,对不对炫儿?” 赵炫似懂非懂,有问就有回应。点了三下头,端庄认真的小模样引得一屋子人都笑开了。 当下母女姐妹相互扶着,牵了赵炫一同往花厅去用饭不提。 入夜上床睡觉,小乔靠在赵瑜怀里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许夫人的意图跟赵瑜说一说,不出意料,赵瑜不赞成黄、许府联姻,却也没说出什么理由。 “这种事不是原该先请媒人过府去问的么?许夫人怎好亲自跑去找岳母?太冒然了!” “我也不懂她怎么想的,应是着急吧。许夫人在静月庵看见文丽。过了六七天才来问,当中不定请人暗中打听了多少回呢!” “她到底想把文丽说给哪个儿子?俊卿还是真卿?” “自然是长子啊,长幼有序不懂啊?” 赵瑜帮着小乔慢慢躺下,拥着她道:“岳母应是拿不定主意才来问你的,你怎么说?该不会帮着许家说好话了吧?” 小乔当然知道他内心想法,听他语气酸溜溜的。禁不住噗哧一笑: “那是妹妹的婚姻,关乎她一生幸福,我并不了解许家,与许状元只一面之缘,但凡家世好一些的,谁没个周正外表?但他实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并不知道,怎会睁着眼睛乱说好话?我也劝了要慎重些。” “你不是夸赞人家有才学吗?” “天下有才学的人多了去,你上朝看到那些长胡子的大学士大文臣,哪个不是一肚子学问?因为自己才学不济就会羡慕一下人家,挑选夫婿却看什么才学,才学再高品行不好也没用啊,最重要还得看两个人有没有那种感觉……像你我这样,只要见着彼此,心里就会很愉快很安宁!” 赵瑜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文丽还小,未及笄呢,许夫人这么着急,却是想早早迎娶的,这桩婚事并不适合,让岳母拒了他家吧!” 小乔想到林氏说过许夫人也是这个话:先订下亲事,等文丽及笄再嫁过去,显然许家只是想要忠义侯府的二小姐,并不是非要急着娶媳妇回家。 可听赵瑜这个口气,却真的不想忠义侯府与许家联姻,这是为什么?除了吃味,还有没有别的用意? “阿瑜……” 小乔轻唤一声,微光中赵瑜闭着眼,呼吸沉稳,英俊的脸庞恬静柔和。他今天累了,在外边忙了大半天不知做些什么,青山说他们一直在衙司里议事,掐着时辰回府的,回到王府里还要应酬,陪着包括岳丈在内的客人喝酒,难怪今晚入睡那么快。 小乔将搭在他肚子上的夹褥往上拉了拉,不忍吵着他,慢慢翻身打算侧身躺着睡,刚合上眼睛,不想濒临梦境的赵瑜听见了她那声喊,又醒回来,贴近她后背让她靠着自己,嘀咕了一句: “小乔,就是不想让许俊卿娶文丽,那小子心里还惦记你……” 小乔怔住,好一会才哑然失笑,这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女人还要厉害! 她伸手朝后轻拍他几下:“知道了!睡吧!” 小乔决定遂赵瑜的意,又想着这种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第二天便让青梅带上些精美点心去侯府,以忘记问事为由,再将林氏迎来端王府,遣开婢仆,母女俩在屋里小声说了半天话。 这一次小乔改了口风,劝林氏推掉许家的提亲,理由是文丽太小,许俊卿年纪比她大好多,都差不多一轮了。 林氏笑道:“看我!只顾着说许家儿子们,大小不分的!他家儿子名字我倒是都记着,却不太记得哥哥叫什么,弟弟叫什么?” 小乔冒汗:“老大叫许俊卿,老二叫许真卿!” “是我糊涂没说清楚!许夫人是来给二儿子提的亲,并不是长子!” 这回轮到小乔糊涂了:“为什么?他家不论长幼的么?” “许夫人也是你这个想法,只笑着说长子与文丽年纪相差得太远,还要再等一两年才能迎娶,不合适……因而为二儿子求的文丽!” 小乔看着林氏:“娘对许家又多些满意,昨天回去与父亲说啦?” “说了!你父亲很高兴,他说他在一家酒宴上见过许家两个儿子,都是很标致的年轻才俊,状元郎就不去说他了,那位二儿子仪表人才不输哥哥,还显得更加谦和有礼些。二儿子是探花郎吧?他却没进翰林院,听说另经考较进的吏部,如今做到七品给事中了!你二哥哥说极少有升擢得如此快的,他若不是靠许家老爷在皇上面前说话,便是自个儿极能干!” “二哥哥也……” 小乔睁大眼:“你们到底几个人一起议这事了?” “四个啊,我和你父亲回到含晖院,看见你二哥哥和二嫂嫂过来问安,坐下来就说及了!你父亲让我依你的话去做,若是许夫人肯配合,便只是两个孩子的事,看一眼觉得合适,就算成!” 小乔一时无话可说,事已至此,还好说的不是许俊卿,而是许二公子许真卿,娘家人竟然一致满意,! 她若是再强硬阻拦,好像说不过去,毕竟这桩婚姻看起来真的挺合适挺好,她也见过许真卿几次,仪容端方俊雅,眉目清朗沉静,像个善于观察和思考的人。 晚上又和赵瑜论及,试探着说原来许家看上文丽却是给二儿子提亲,并不是大儿子。 赵瑜先是闭着眼不作声,过一会才搂着小乔笑道:“那不管了,只要不是许俊卿就行!” 小乔冒汗,这人什么心态啊! 而许家那边,许真卿每天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满心期待又忐忑不安地等待黄府回音,一进入五月份,他立即催着母亲往黄府去问讯,许夫人眼看平日儒雅端方、走路都不起风的儿子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蹙着眉皱着脸,语气急促手舞足蹈,差点就要跳起来似的,无奈地摇着头笑。 从小到大两个儿子都极懂事,三岁开蒙跟着父亲许鸣风读书,自那时起就没有哪一个再作小儿状,依靠在她怀里撒娇,没想到如今长成大人了,小儿子反而疑似撒起娇来了,每天一下衙司回家不再是把自己关书房,而是腻在她跟前问东问西,当然问的都是黄家二小姐的情况。 并不是她不懂规矩、请不起媒人往黄府去提亲,实在是二儿子着了魔,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非要做娘的亲自去提亲! 她能有什么办法?只好照办! 悉心听取老头子指点,面对忠义侯夫人,几乎使出浑身力气,把几十年的诚意都放在这张笑脸上,好话说了几大车子,成与不成,全看老天的意思! 她当然极希望能成事,小姑娘样样都好,她自己看着满意,更难得是二儿子也看上,美女成对成双走过面前眼皮都不舍得抬一下的人,终于心急火燎地想娶妻成家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定亲 果然老话说得对: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许真卿那天在静月庵遇见文丽,自是为着顾全姑娘闺誉不敢声张,极力想把这件事忘掉,谁知越是想忘越忘不掉,小姑娘竟在他心里扎了根不肯走开! 那窈窕绮丽的身影、红似樱桃般的小脸、失手砸了人吐出舌尖张惶的表情,就像一副副画,生动而多彩,每天都无比清晰的在他脑海里过上一遍。 他不懂怎么办好,明知不可以,仍暗揣着一份隐秘的喜悦,每天偷偷回想那天的情形,想一想那个轻灵决绝的姑娘。 受哥哥的影响,也认为婚姻的重要性不单只为了延续香火,理应慎重对待,不肯听凭媒妁之言随便抬一位姑娘回家做妻子,那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万一成亲之后彼此不满意怎么办? 幸而父母开明,没过于逼迫他们成亲,他也能多体谅母亲些,哥哥不肯做的事,他一般都会去做,比如有媒人上门说亲,同意安排双方见面,哥哥常以事忙为借口,母亲能拉上的只有他。许真卿倒是因此见过不少女孩,却都是过眼云烟,看了也白看,没有任何感觉。 这位黄二小姐却和那些女孩不尽相同,虽然弱质纤纤,略显青涩稚嫩,言语行动间却自有一股风流气韵,令他怦然心动,眼睛一对上她的目光就差点移不开! 他见过的那些女孩无不是低眉顺眼中规中矩,行不露脚笑不露齿,人前话都不会随意乱说。闺中教养是绝对错不了,估计没有谁会像黄家姐妹这样干脆洒脱,胆大妄为:姐姐都订亲了还敢女扮男装跑上街玩,帮闺友相看未来夫婿。妹妹索性更出格,明明发生过的事情,她想全部抹煞不认! 她真的能够全部忘得掉。一丁点不记得他了么? 许真卿想起来心就嘣嘣乱跳――毫无防备下被大力冲撞,跌倒的瞬间自然而然地互相抓住、抱在一起,两人中间只隔着一个赵炫!她温软的面颊触碰到他的,那如丝如缎般的感觉带着一丝馨香,至今还萦绕在鼻尖! 如果…… 许真卿脑子里刚冒出一丝念头,立刻狠狠地暗骂自己无耻――人家姑娘说得清楚明白:不想惹麻烦! 就是说,把他当成麻烦了! 许真卿心里有点不甘。还莫名难受:居然被人当成麻烦,他这么差劲? 更可悲的是任他怎么强迫自己,没法忘记那天、那时、那人! 在衙司办着事,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张无比清丽的面容,与家人共桌用饭。汤盆里毫无预警地出现少女和小胖男孩脸蹭着脸的亲昵样……许真卿被吓坏,走火入魔了?是不是快疯了? 黄二小姐生于黄三公子黄文清之后,文清在文华书院读书,查年龄很容易,文清十六岁,黄二小姐至多十四岁,年纪不大,她,可曾订亲? 想到这一层。许真卿惊觉自己不仅仅是胡思乱想那么简单,他可不愿意像哥哥那样遭受一场情劫,情况不同,无论如何得做些挣扎努力,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 司里都给事中派给他一样重要差事,连续忙了两三天。有一晚更是在值房里过了夜才忙完,第二天回到家,便听到一个消息,如同震天惊雷,差点没把他霹晕过去。 没想到母亲打听到黄二小姐未及笄,也未议亲,竟然和父亲商量好了,要请媒人上门去为哥哥求娶! 这消息还是哥哥许俊卿告诉他的,兄弟俩坐在书房喝茶,哥哥问他那天去静月庵的情形,怎么遇上了端王府的人,回来并没听他提及,母亲说的那个女孩,他可曾见过? 许真卿心里像被上百只猫爪抓挠,又痛又痒,嗯啊半天辞不达意,最后许俊卿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许真卿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朝哥哥深深一揖,说道: “弟弟对不起哥哥……我见着黄二小姐了!” “怎么样?” “她很好!” “你喜欢那姑娘?” “我……是!” “为何不说?” 许真卿涨红了脸:“原先在心里有些计量,拿不定主意,这几日正要说,衙司里却忽然忙起来……” 许俊卿含笑点头:“我也觉得你魂不守舍的,还好过来问你一声!” 兄弟俩对父母各自表明态度,原是要说给哥哥的女孩子,弟弟却喜欢上了! 许家两老顿时懵住,许老爷瞪着许夫人,许夫人险些气晕,气急败坏指着二儿子骂: “你、你、你个不肖子!与自家哥哥争什么?你什么时候见着那女孩了?那天在静月庵虽然没见着多少个王府侍卫,可人家指不定都在暗处,成群的嬷嬷仆妇四处走动,岂容得你接近二小姐?再说你们男人都在外院,姑娘时刻与我在一起的!你难道不懂我与你父亲的心意吗?她们家如今是显贵,非同一般,凭许家世代名望联姻咱们不觉怎样,可别人看着却像是高攀,为娘的舍得下这把老脸,就为了你哥哥!你哥哥这两年……” “母亲!我哥哥喜欢的人……不是二小姐!” “你!她们是姐妹,有相似之处!俊卿他都没说什么,肯议亲了,你不许来打岔!” 许真卿给父母跪下,老老实实说道:“儿子没撒谎,是真的见过二小姐!无意中相遇,听到她的声音!儿子喜欢她,正要求了母亲去打听的!天下的好姑娘或许不多,但儿子与她有缘在先,若是说给哥哥,日后、日后我们兄弟恐无法见面!” 许夫人楞在当场,许鸣风看着次子沉吟不语,许俊卿走来开解母亲。说自己原本就没对黄二姑娘有什么想法,听母亲提及时倒是想到了弟弟,所以不作声,先去问过弟弟。若是弟弟也无意,还打算劝母亲此事作罢,别费神了。 许夫人听大儿子这么一说。稍稍松了口气,她自然不肯作罢,姑娘多好啊,长子无意,二儿子却上赶着求,那就是二儿子的了! 许真卿却不让请媒人,而是要求母亲亲自上门。许夫人不解,许真卿说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单只是我家去提亲,必定也有别家与我们相争!别人遣的是媒人,母亲亲自去问。最能显我家诚意!等问成后再请媒人同往过礼――母亲为儿子辛苦,儿子日后会报答母亲的!” 许鸣风听了先是摇头,接着呵呵大笑:“也罢!难得你自己着急起来,不管合不合礼数且由你母亲去跑,左右她闲得无聊!至于报答么,日后多给你母亲生几个孙女儿就成了!” 许夫人瞪了许鸣风一眼:“光是孙女可不行,我还要孙子!” 说得许真卿满脸通红,却还记得提醒:“母亲别只顾说笑,要记着正事!侯府若以姑娘未及笄推托。母亲可说无妨,儿子能等,等几年都愿意!” 许夫人和忠义侯夫人林氏从初始接触到许家正式请媒人上门提亲议亲,竟也忙了将近一个月。 先是端午前三两日林氏太忙,做了节日糕点四处派送,光是去端王府就消磨掉一天时光。回到府里还得应付老太太,抽不出空见客,接着信义侯府孙老夫人略感风寒,林氏过去探看,黄继盛的同年老友家有喜事,夫妻一同去贺……许夫人来了两次都是二少夫人刘氏接待,刘氏自然不能代替婆婆说什么,只能与许夫人寒喧几句,笑着说明缘由,再聊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班辈不同,许夫人也不好久坐,只有先告辞回家。 许夫人失望而归,最难过的却是许真卿,当着家人的面不敢有什么异常,暗地里长吁短叹,胡乱猜想是不是姑娘不愿意,侯夫人故意避而不见? 心里便又多了一层煎熬:若是说不成婚事,可怎么办哪? 许夫人察觉到二儿子寝食不安,脸瘦了一圈,不由得大为心疼,发誓非把这桩婚事说下来不可――老许家上辈子欠他黄家不成?两个儿子好歹长得俊秀清雅,满腹经纶前程似锦,最不愁婚娶的,结果却都被他家姑娘弄得魂不守舍,再美的女孩也看不入眼了!这是怎么说的?那大的嫁人了也就算了,这个小的,一定要抓住! 凭着这股动力,许夫人隔了一天又满面笑容出现在黄府门前,终于见着了林氏。 林氏倒是记得端王妃的话,心想既然要提议双方见个面,何妨这会子就让文丽到跟前来给许夫人行礼问声安,说两句话儿,她们原先在静月庵也见过面。 她没忘记提醒金妈妈索性告诉文丽,许夫人是为儿子提亲来的,让姑娘自己有些准备,莫在人前失礼。 文丽这两年在府里虽然很听话地遵从嬷嬷们的教导,潜心学习女红针织、闺房礼仪,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家里发生点什么事一般都瞒不过她和文敏,老太太想将她说给丰家这桩约略知道些,心知那是不可能做成的事,也就懒得吱声,慢说有娘亲拦在头里,就算父亲孝顺事事听祖母的,自己一个小女孩无力反抗,不还有王妃姐姐吗?她才不相信姐姐会舍得看着她嫁去丰家,说不好听那可是继弦、填房,她好端端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做继妻继母?老太太自个儿糊涂罢了,文丽就是脑子烧坏了都不会依从! 来提亲的人不少,若是让老太太知道,必定叫寻个借口送出门去,好在娘亲林氏也有点手腕,懂得对应老太太了,耐心接待上门提亲的媒人,开始认真为女儿寻找合适的人家。 听到金妈妈说此次来提亲的是京城许家,而不是丰家,心里轻松不少。 转念一想:不对啊,提亲应请媒人来,许家却为何是许夫人亲自上门来?而且娘还让自己出去见客,却是何意? 金妈妈见二小姐坐着不动,看出她心里的迷惑,微笑道:“夫人这是听从端王妃的意思――端王妃觉着许家书香门庭,公子是饱学之士,且已有功名前程,错不了。因是为二小姐议亲,对方一应情况自有别人帮着察探清楚,却想让二小姐亲眼看看那人,若是满意了便成,若二小姐不满他外表,那便算了!” 文丽抿着嘴笑:“只有姐姐懂我心思!见都没见过的人,议什么亲?刚刚妈妈说是谁来?许夫人?可是上次静月庵遇见的那位许夫人?” 金妈妈笑道:“正是!这位许夫人却是个心性急的,她自己为儿子问亲来了!咱们家夫人是个厚道的,想着二小姐要先看过她儿子再决定议不议亲,便让二小姐出堂前给许夫人见个礼,也显得公平――许夫人若是见了二小姐不满意,那就不必说下去了!” 文丽撇了撇嘴,却也听得出金妈妈话里卖乖之意:自家小姐人品才貌百里挑一,许夫人她不满意会亲自来求? 当下也不去跟她打嘴皮仗,只小声问金妈妈: “我听三哥哥说过,那位许夫人就是文华书院院主夫人!她有两个儿子,三哥说两位许公子都极有才学,都来书院讲过学,听说都没娶亲……许夫人为哪个儿子提亲?” 金妈妈噗哧一笑:“我的小姐啊,你却是比我还懂他家的事!他家几个儿子我可不懂,但许夫人是为二公子来提亲的!” 文丽想起藤萝园里撞倒的那位公子,内心莫名扑腾了几下,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文清以前告诉过她一些文华书院的事,上次兄妹俩陪同姐姐去静月庵上香遇见许夫人,回来文清就告诉她这位许夫人便是文华书院院主夫人,她的两个儿子都从文华书院出来,同科中皇榜,占了状元和探花…… 文丽忍不住拉住文清,顺着话头问了个清楚,得知那天许夫人并不是一个人去静月庵上香,而是由她的二儿子许二公子许真卿陪同! 文丽没事就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那天自己在藤萝园不小心撞倒的男子,会不会就是许二公子啊? 如果真是他……这么快就请了许夫人亲自来提亲,以显示其真心诚意,不管他是从哪方面去考虑,都无从指谪,况且人家的条件在那里呢,并不差! 那就答应许家的亲事,也好快刀斩乱麻,省得总提着半颗心防备老太太,文丽相信自己不孤单,却更相信父亲为了孝敬他老娘,有可能劝告女儿听话。 所谓好事多磨,本来不算太复杂的事,因文丽太过小心,总怕许二公子和静月庵藤萝园里的人对不上号,通过林氏打哑迷般问了好几个问题,许真卿老老实实配合文丽,给出来的谜底答案只有两个人懂,可怜许夫人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把婚事敲定下来,正式请媒人上门换庚帖下定礼,母子俩都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水灾 小乔得知许、黄两家顺利订了亲,心里也挺高兴,为许真卿和文丽祝福。 忠义侯府却乱了几天,只因林氏从头到尾都瞒着老太太,一手操办将文丽的婚事定下,这才领着请来一起办事的几位族里长辈、姑婆妯娌前往松香堂去禀告,把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当着人前只是板着脸没怎样,一等送走客人,便指着林氏的鼻子顿脚大骂,林氏在老太太面前修炼多年,早已能做到心平气和闭嘴听骂,黄文正领着妻子只低头站在旁边,一句话不多说。父母在堂,妹妹的婚事用不着他们管,老太太怪不到他们身上,林氏早交待他们别出声争辩,文清不在家,两位姑娘更是有多远躲多远,索性都不用出现。 黄老太太发了两天脾气,对木头人似的林氏厌恶憎恨到极点,却也无可奈何――侯爷不在家!林氏敢这样蒙蔽她,就是趁着她儿子因公出了京城,率同兵部的官员四处巡察驻军营区情况,儿子才几天不归家,这女人就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手遮天为所欲由,若是外出公干一年半载的,再回来只怕连老娘都见不着了! 总算等到黄继盛回府,松香堂的人赶紧报说黄老太太已好多天不吃不喝了,黄继盛慌忙跑去看望老娘,老太太躺在凉榻上,拉着儿子的手涕泪交流念了一通紧箍咒,黄继盛只好尽力安抚,嘴上责怪林氏不顾亲戚情份,贪图许家门庭清贵,如今已经定下了。又不能退得,许家几代为帝师,若悔婚与他家交恶对侯府没有好处云云,苦苦哄了又劝。老太太到底没老糊涂,听完儿子的话,心知事情没有回转余地。便将怒火发泄到林氏身上,责怪她明知与丰家有口头约定,还要做出这等目无尊长的事,非得论家法责罚。 林氏知道不给老太太个消火的缺口,这个家便不得安宁,也为免黄继盛难做人,自愿接受责罚。被老太太禁足一个月,每天只能呆在含晖院里,侯府一应事务交由二少夫人刘氏管,有定不下的,可到松香堂禀明老太太取决。 晚上回到含晖院。黄继盛对妻子满怀歉意,林氏却笑着安慰他:“我又不是第一次受罚,况且这算轻的,只是禁我的足,没要你把我关别院去,也没让我们夫妻分开不得相见!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任性糊涂些,咱们不与她计较,只是别让文娇知道。怕她又生气,她如今可动不得气!怀着双胎呢,端王千依百顺,唯恐她皱一下眉,王府里所有人都小心冀冀的,咱们侯府这边只能报喜不能报忧。不好的事儿,连一丝风声都不能传到她耳边!” 黄继盛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得交待文丽文敏,也就这两个姑娘还小不太懂事,随口就会说出来……文丽如今定亲了,不好再出门,文敏么,索性近段也不让她去王府罢!” 林氏想起什么,微微皱眉:“七月半节很快就来,到时要给炫儿和肚子里的孩子送舅礼祈保平安,文清、文敏还是要去的!得好好教导他们,见了姐姐不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留点心眼儿!” “还差好多天呢,先歇了吧,等明日我亲自寻她们来,你好好教导!” 夫妻俩便熄了灯,歇下不提。 端王府后院平静安和,小乔怀着双胎,七个月已像快要临产,肚子大得自己看着都害怕,虽然没说出口,夫妻心有灵犀,赵瑜了解她内心所想,拿好话安抚她,每天坚持不懈地陪伴和抚慰,看着严肃端方一个人,会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小乔虽然怀孕辛苦,却也觉甘之若饴。 端王妃这一次怀孕,没人再提出给端王选侧妃送美人,一则经过上次事件,连淑妃都受罚了,看来不能轻易能成;二则此次端王妃怀的是双胎,皇帝极度关注,三天两头赏赐不断,谁都看得出皇帝宠爱这个媳妇,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皇帝也准了。端王妃恃宠生骄、不让端王纳娶侧妃侍妾,善妒的名声早已传扬四方,哪一个敢在这时候送美女进端王府讨好端王?若是被端王妃知道,装疯卖傻没病装病借机给你找碴,那不是惹祸上身嘛? 宫里的太后和皇妃们都很明哲地不作声响了,太后和端王硬碰硬几次,发现不行,小两口情意深厚又正值新婚燕尔,看来一两年内还难以分得开,且静观其变,先由淑妃去胡搅几下。 淑妃着实能起到开路作用,以为她可以趁着这次端王妃怀孕再弄出点热闹来,谁知她却是个不经事的,这么快就沉寂下去了。 那次疑似怀孕又确诊不是,让她大受打击之后病了一场,不但形销骨立,性情也大变,早失了皇宠,皇帝虽然仍念旧情让太医精心调治,眼见再难恢复到以前的体质,面容因为瘦削下来,更是没有了皇后半点神韵,皇帝失望之余渐渐不再往紫云宫去,而多在德润宫留宿。后宫其他妃嫔,年轻的只有秀嫔吕飞翠,偶然在御花园遇着个伺弄花草的俏丽小宫女,会下棋陪了他半天,心生怜爱之意,便让德妃将小宫女安置在紫玉宫,封为丽嫔。 秀、丽二嫔得宠,彻底把病恹恹的淑妃挤开,淑妃如今比那位关在冷宫的梅妃还不及。 梅妃只因一时管不住嘴,出言不逊冒犯逝去的皇后,从贤妃降为妃,一生禁足在自己的宫院里不得见君面,其余尊荣都还保有着。 德妃因操持端王婚事重新得皇帝宠幸,不是没想过为梅妃说句话,但她思来想去,到底没说――梅妃当年在楚王府为侧妃之时,便以任性骄矜著称,当年的楚王即当今皇上虽然对楚王妃敬爱非常,仍容忍着她,不能不说对她有着一份独特的感情,皇上为了维护皇后尊严舍得将梅妃打入冷宫,这么多年都没将她放出来,或许有别的考虑,自己何苦去惹事?皇宠得来不易,还是好自为之,只管遵循皇上和太后的意旨,在宫中做好本份之事,少生是非,见机也为庄王、仁王多争取些好处吧! 七月初,酷暑来临之际,淮南遭受洪灾,万户被毁,当地衙门赈灾不及,又或处置不当,流民四处乱窜,便有心怀不轨之人纠结流民,以需要充饥为由杀人劫财抢粮放火,若不及时控制住混乱局面,只怕会导致某种隐患。 朝议此事时,皇帝目光一扫,看住了端王。 淮南,是端王属地,自然由他来决定怎么处理。 端王左上边站着的太子目视前方,面容平静,心里却暗想:方先生神算,果然名不虚传。 多年前往南方筹措银粮之时,方先生就推算出淮南日后要出洪灾,太子当时踌躇满志,还曾想着就此做出一番业绩,早预防早免灾,不料父皇争得天下之后事务繁多,一直未能做成。倒是在裂土封王时,父皇欲将西北方封赐予端王,方先生得知后劝告说千万阻止皇上这么做,西北幅员辽阔,天高地广,霸王气重,端王常年在边关,与西北防众将士同甘共苦,深受众军拥戴,若任他得了西北为根本,无异于龙入云、虎添冀,兄弟有天一语不合,他卷土而来,取代易如反掌! 不如力劝皇上将淮南赐予端王,淮南富庶,软绵安乐之乡,正好消磨其霸王意志,子孙后代也多会耽于安乐,容易掌握。 太子当然不愿意相信弟弟会跟自己争皇位天下,但世事难料,还是听从了方先生的话,以疼爱弟弟为由,请皇上将富饶的淮南赐给赵瑜。 没想到那个差不多被遗忘的预言竟然在此时应验,连天大雨导致淮河水暴涨,决堤而下,浸淹良田农庄,人民死伤自是不少。 天灾加上有心人故意纠结生事,淮南路巡按上的折子中称:一些地方流民成群结队,推举头首率领队伍四处招摇掠夺,甚至打砸衙门公堂,占山拦路抢劫,俨然有叛乱之势。 殿中侍郎念着折子,忍不住朝端王看了一眼,心想这位巡按不知是什么人,会不会用词啊,这“叛乱”二字他随意就能写出来,自己这可是当着端王的面念,还能不打顿的? 淮南是端王封地,还好王爷在京城,要是人也在淮南,那这“叛乱”两字是能够让朝堂上这些大臣乱上小半天的。 赵瑜回到王府,心情有点沉重,这两年一心扑在国防上,对属地还真没太上心,只道富庶平和之地不应该有什么事,没料到几场大雨,引发灾害,还出了乱子。 派几个得力下属协同朝廷大臣一同过去视察赈灾应该可以了吧?本来按父皇的意思确实应该亲自去看看,他还没去过自己的属地! 长年在西北打仗,回京先忙去江南寻找小乔,准备婚娶之时还要兼顾南方战事……一直没有空闲,淮南城内王府形同虚设,可在这个非常时刻,他不想、不能够去! 小乔怀着身孕,再过两个月就临产了,必定也不愿意他离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离别 小乔得知此事,也跟着发愁:这都什么事啊?快到生的时候封地发生灾害,自己不舍得赵瑜远离,赵瑜肯定也不肯走,可那是他的领地,天灾肆虐,受灾民众流离失所,温饱不继,做为一方领主,不去行吗? 因而劝赵瑜:“难怪今年气候不一样,前阵子显见得比往年濡热许多,却原来是南方降大雨发大水了!既是封地出事,就该过去看看,不能每年只顾收取消受封地赋税,对人民生计却不闻不问,那些地方官是如何管的河防,也该责问一二!” 赵瑜此时最怕小乔着急,见她微蹙双眉,面有忧虑之色,忙抚慰道:“不用担心!才发上来的奏报,水淹良田,毁坏房屋,当地衙门筹措着及时救护,应没多少伤亡,大水过处,衙门和私家粮库都不保,饥饿肯定是有的……附近州衙接济些也能过得几日,这就立刻派下边人携带钱粮衣物过去赈灾!” 小乔说:“可记得去年初春那件事?仁王封地济州发生雪灾,仁王只派了属下随同户部的官员过去,结果不知为什么善后不力,死伤太多……这事你没告诉我,但我后来知道了,若不是德妃哭着求情,父皇不可能只是轻罚仁王,毕竟那都是一条条人命,没被冰雪砸死,却冻僵在露天山洞里!天灾人祸已无情,咱们既然领了那地方,这些年也收受着它的好处,大难来时就不能偏安一隅。(.好看的小说)漠然置之不理!阿瑜,你还是得亲自去一趟,督促他们及时赈灾,从我们接到消息为止,不能再死人!” 赵瑜小心拥着小乔,轻抚她的大肚子叹道:“去淮南日夜兼程来回都要将近一个月,就算发放钱米赈灾不需亲力亲为,总得视察灾情、勘探河防、商讨筑堤之计……可你现在这个样子,稍有不慎就不知是什么后果,子民的性命很重要。自会派得力官员前去安抚救助,我的妻儿对我来说更珍贵,我不能放心离开!” 小乔靠着他,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怎么坐也不是,最后索性坐到他腿上,笑着说:“也不怪小孩儿总想要大人抱,坐大腿上就是比坐椅子上舒服!” 赵瑜哧地一笑。拥紧她:“那你还要赶我去淮南?我去了,谁陪你,谁抱你?” 小乔认真道:“我当然舍不得你离开家,炫儿也不愿意!可那也是一种责任!为君长之责!不然日后你去淮南,看人家会不会心甘情愿拥戴你、尊敬你!灾情紧急,你若是明天立即启程,会早些到达淮南。安置好灾民。最多不过三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回来了!” 赵瑜不语,只将她鬓旁一缕秀发细心地抿起,小乔将脸贴在他颈窝,轻笑着说:“知道你放不下我和孩子,我向你保证:我会替你保管好孩子,保护好自己,一定不出意外!可以了吧?” 赵瑜摇摇头。 小乔又说:“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宜师傅和静师傅啊。还有几十个太医呢!忠义侯夫人、我二嫂嫂、宋娉婷都会来陪着我,还有宫里的德妃、太子妃、你姐姐荥阳公主,这些女人都懂生产,你也信得过,非常之时,又不是利益相争,她们会全力帮助我的!” 赵瑜仍不作声,小乔叹口气,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你这是在纵容我!那我要改变主意了,不放你走了――你就在家陪我生孩子,陪炫儿,哪里都不许去!” 二人纠缠在一起,赵瑜亲吻着小乔,哑声道:“小乔,你有如此胸怀,品性像母后……我又怎能让你们失望?你答应过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回来要看到你们母子毫发无损!” 小乔紧偎在他怀里,好一会才答应:“我会做到的!” 又叮嘱道:“赈灾的钱粮朝廷不会给很多,不足的,理应由咱们补贴,除了粮食要紧之外,还需要药物和布匹,灾后防病更重要!多带些医官去没错!我知道你军需方面私下用了很多银子,挪去王府金库不少金银,那也无妨,咱们不缺这点钱!” 赵瑜皱眉:“青梅这丫头,我都拿绿水贿赂她了,她还要跟你告密,我不想你这时候东想西想费心机!” 小乔笑说:“她是我的人,贿赂收下,事情还得回禀!” “不用担心,军资到了立即平上银库!” “那个自有青梅、海棠管着,不平的话她们又不找我,只会找你们……王府金库目前银子数目应该不多,瞧着若不够便让海棠开启储备金库。咱们拿出多少钱粮,朝廷自会看在眼里――这么些年收受税赋,取之于民,今日还归于民!让人看见咱们有这个储备,并没自顾享乐乱花费。总之尽量安抚好灾民,帮助百姓重建家园,淮河治理工程灾后便立即动工,要他们列清所需银项……付出代价,必须有相应结果,堤坝修建得坚固牢靠,沿河百姓才能够心无忧虑,安居乐业!” 赵瑜抬手拔了她头上金钗,如云乌发披散而下,小心抱起她往内室走:“费神想这许多,还要那些官史做什么?不要想了,闭眼睛睡觉!” “阿瑜,我不想睡!” “大热天的,肚子里有这两个吵闹着早上又不能睡懒觉,现在说着话自是不想睡,过一会就很困了――来躺下,我也歇会!” 有事需要布署,又不想让小乔伤神,最好的办法就是哄她睡午觉,她一睡着没有一两个时辰是不会醒的,一两个时辰里赵瑜可以办好很多事情了。 心里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也想亲眼看看受灾的领地是什么样的景像,需要怎样的整治……可偏偏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候!去了就难得回来,小乔又快要生孩子! 赵瑜心里自是明白,小乔所虑一点儿没错,许多人在看着他,若要抗住朝廷上下压力,不亲自去一趟领地,不论拿出什么理由,都抵挡不住御史们的弹劾,皇帝也会对他有看法,淮南水患严重,他人在京城,又无别的要紧战事牵挂住,如此无视子民生计,着实令人不齿。 但他坚持一点:赈灾的物资钱粮会尽量发往灾区,至于本人去不去,由自己做决定! 小乔从小懂事、深明大义,却也惯会撒娇,他想着在这个非常时刻她是离不开他的――她此次怀的可是双胎! 却没想到她如此勇敢,贤明之处不亚于母后,他思虑再三,决定南下! 小乔还有两个月才生,把行程做个周密安排,尽量赶在她生产之前回到京城! 就这样,赵瑜急赶着手下人办事,做好一切准备,钱粮物资早在前两天就由罗允真安排,源源不断先运走,药材一时筹措不到太多,听从宜师傅建议,由医官沿途一路收买,治病的和预防的,分类标注清楚……头天晚上还对着小乔千叮万嘱,第二天早晨小乔睡醒来时,他人已站在南下的大船上,迎风凭栏而立,背向京城,面色庄肃清冷,此时的心情,恨不能化身雄鹰,一日内便飞到南方将事情办完,立刻又飞回京城,守护在妻儿身边。 随行人员除了端王府的一些下属,还有朝廷派出的工、户、吏部官员,手下人呈上名册,端王一看,许真卿居然夹杂其间。 端王将许真卿叫到自己船上,许真卿解释说原是派的两位四品官员前往考较灾区官吏,其中有一位年纪稍大了毛病不少,临行忽然病得起不来,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见上司着急,他想着自己年轻,也需要历练,增长见识,便毛遂自荐,陪同上司去往灾区。 “水患过处,疾病横生,你不怕会染上恶疾吗?” 许真卿道:“王爷何等尊贵?千金之躯尚且以民众疾苦为先,不惜奔波劳顿,京城官民一片颂扬之声,想淮南之地必定盼君如盼春雨甘霖!卑职们方才还聚在一起,与医官探讨灾后防病之措,疫病何惧?只要大家同心协力,集思广益,防范得当即能免除病害!” 端王含笑点头,即日起一边催促船队快行,一边与众官员每日在船上聚会议事,关于灾后重建的许多对应之措,都有了良好的框架和思路。 京城里,小乔内心空空落落,郁郁寡欢,把赵瑜劝走了,自己反倒失去所有意趣。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也还是得让他去! 身为女人都要怀孕生子,古往今来还没听说哪个女人以生孩子为由不许丈夫出门办正事,男儿志在四方,他因一时疼宠心甘情愿让你捆绑,总有一天他会后悔,难道自己也跟着到那天才一起后悔,有用吗? 于千般宠爱中保留一点清醒,没有错! 赵瑜才出行一天,小乔感觉像过去了一年,起来对镜梳妆,看着里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叹了口气:不能这样,不能像个无助的孩子! 赵瑜在家,可以做一只被宠坏的猫,赵瑜不在家,难道日子就这么冷冷清清地过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谋士 心随他去,灵魂得守住家园,等他归来! 打起精神,特意让青梅、海棠挑些精致奇巧的首饰戴上,衣裳穿不了漂亮的那也不要紧,舒服清爽就行。 女子们一旦在穿衣打扮上花费心思,心情也会随之改变,小乔一扫松懈懒散的模样,端起王妃架子,精神十足在王府各处巡走,细致入微地将周遭事物了解一遍,交待青梅和海棠管理好王府内务事,外务自有赵瑜留下的人员照管,说过不用王妃操心,但王妃岂会真的不操心,总得了解一二才行。 赵瑜在家时阻止去做的事,现在都能做,接见来探访的客人,当然仅限于自己想见的人,过问、打探府外各方面消息,酷热的天气里很想往房间里多放两个冰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虽说不像赵瑜想的那么娇弱,到底被他养成习惯,突然加冰估计还真受不了,到时受罪的可不止是自己,还有肚子里两个呢! 可以自己带着儿子赵炫了,这是个亮点!母子俩相互陪伴,高高兴兴地整天待在一起。 赵瑜在家时不会允许他们这样亲近。 赵炫满周岁之后智力和体力都给人一种暴发的感觉,突然会讲很多话,走路专门用跑的,而且跑得很快,要去哪里像颗炮弹一头扎过去眨眼就能冲到,有天在小乔身边高兴地左冲右奔,被赵瑜回来看见,直接把赵炫扔前院去跟侍卫们呆着。从那时起早中晚吃饭时才能进后院跟母亲见面。 小乔抗议,赵瑜说:“你防不了他,他有力气却控制不好,万一真撞了怎么办?我怪谁去?” 其实儿子很乖,早就能听得懂教导,他走过母亲身边从来都留有距离,刻意不碰小乔的大肚子,是当爹的想太多了。 宫里德妃奉皇旨来探看过后,太子妃又来了。 她是三天两头来一次,除了奉太子之命过来陪伴探看小乔之外。还看上了厚院的新鲜菜蔬――皇长孙赵烨喜欢吃那里边长的每一样蔬果。 这一次太子妃带来了敬王新娶的王妃萧氏,因敬王大婚之时,端王妃有身子不能前去观礼,妯娌此时才相见,小乔少不得又另备一份见面礼,萧氏恭恭敬敬谢过,便收下了。然后很亲昵地拉着赵炫逗他玩,赵炫跑累了,也老实站着和萧氏对答几句。 小乔从旁看这位敬王妃姿容秀丽,温婉娴雅,点头道:“这一位敬王妃看着温柔可人,只是行止略显拘谨些,比淑妃荐的蔡氏好吧?” 太子妃轻笑:“淑妃荐的人能成什么样?原先的蔡王妃那毒辣劲儿。敬王都不敢碰!萧氏胆儿小些。敬王却就喜欢这样儿的!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和和美美,萧氏性情温婉会做人,敬王府原有的几位旧侍妾也相处极好。淑妃年前不是又为敬王定下一位蔡氏为侧妃么?敬王寻个借口回了!” 小乔忍不住好笑:“敬王现在听见蔡字就会发抖!” “可不是!被蔡王妃闹得王府几年不得安宁,连个侧妃都不敢娶!” 太子妃说:“待过完这个月天气凉爽些,敬王府再迎侧妃高氏进门――原是我族妹,偏远一支的,论模样和萧氏相差无几!与我同一支的妹妹们、皇后娘娘亲侄女儿倒还有三两位正值妙龄。都是姿容出众,专请了宫里的嬷嬷们教养……” 小乔不待她说完,扶着肚子慢慢站起来,笑着说道:“嫂嫂不是要采摘新鲜紫茄给烨儿吃么?你看日头西斜,照不到畦上了,咱们亲自去摘罢!我也顺势走几步,今儿坐得太多了,不舒服!” 太子妃一句话未说完,哽在喉咙里很不舒服,瞪眼看小乔,却见她自顾叫上萧氏,伸手牵了炫儿迈步就走,也只好跟上。 一路缓步而行,小乔另找了话题论说,心里却想:太子妃的狐狸尾巴藏了这么久,总算露一下,也好,让自己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不死心,仍想让赵瑜娶一个高氏!那就戒备着吧! 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朝代就有这种风气,娶三妻纳四妾正常得如同饮水吃饭,即便不是贪淫好色,也为着延续香火后代,多子多孙,还为巩固联系二姓家族势力! 更可笑的是她曾听黄文正说过的依据,竟然是责任二字!他认为自己应该对秀云负责任,就必须娶她!真是荒谬透顶! 幸亏赵瑜和自己是一心人,赵瑜说过:只容许儿女们插坐在夫妻俩中间,任何人都不行! 小乔完全信任赵瑜,她只需要配合他做一些必须的防范就可以了! 在厚院菜畦边看侍女们摘菜豆,边与太子妃、敬王妃闲话,太子妃忽指着一丛碧绿的植物问道: “那叶子细细的是什么?” 小乔看了一眼答:“野夏韭!” “就是夏韭?可入药的夏韭?” 小乔一楞:“是夏韭没错,不过是侍卫们野地里挖回来种植,因而我们叫它野夏韭!至于能否入药,我真不懂!” “能的!它能入药!当阳处的夏韭入药效果更好!” 太子妃有些激动:“方先生写的方子里,就让找一味新鲜夏韭。每天让人早早去集市上买,回到府里先生又说不够新鲜……我怎么没想到,像你一样辟一个院子,也让会种菜的家院种上几畦?你这几丛夏韭给我吧,我拿几盆花儿换你!” 小乔笑着说:“值什么?这个很容易生长,随意找个厨娘就会种,你只管让她们挖回去,只给我留一丛就行!” 难怪太子妃不怕她翻脸,敢于跟她提高氏女如何出众,原来是方先生回来了! 赵瑜曾告诉小乔,太子身边有过一位厉害谋士,是个道士,会医术、懂诡术,当年晋、楚相争之时他为太子出谋划策,做了很多事,都成功了,太子因此得居高功,此人姓方,深得太子推崇敬重,太子尊之为“方先生”。 去年那位方先生还无影无踪的时候,太子妃听说小乔能为赵烨找偏方,定食疗方案,曾经那样小心冀冀地守在她身边,学做赵烨喜欢的吃食,妯娌无话不谈,连赵瑜有任务要娶高氏女的秘密都说给她听了,当时两人只是一笑置之,小乔说端王府不会有侧妃,太子妃也附和说你们夫妻如此情深,真令人钦羡! 现在有医术高明的方先生守护皇长孙赵烨,太子妃无所顾忌,她不钦羡端王夫妻情深了,试探着向小乔扔出一颗炮仗。 小乔不予理睬,太子妃也觉讪讪然,回去向太子禀明。 太子微笑:“小乔不松口应允,想让四弟娶侧妃那是妄想!也罢,我们夫妻尽力了,母后毕竟只是病中口头说说,没能当着他耳提面命,他不尊从,也奈何不得他!况且你那几个族妹,若真进了端王府,成了四弟的人之后也不见得还会听你的话,四弟夫妻二人都是极警敏的,岂容得你插人在身边!” 太子妃看看太子,暗自腹诽:明明是你劝我试试,这会又变成我想插人了? 太子妃退下之后,方先生自侧门走进中堂,笑道:“这位端王妃确实非同一般,她就是当年四爷口中喊着的‘小乔’?想不到他们还能遇上,缘份不浅啊!” 太子颔首,沉吟道:“两个人的运气都是极好的!我与端王至亲手足,本来没感觉怎样,可自从他娶上这位端王妃,发生了诸般事情,令我总觉得不踏实!” 方先生说:“殿下无忧!我夜观天像,七星北斗未呈异常,显见你兄弟仍和好如初。不过――当初是哪位高人替端王找的新王府址?那可是个福地啊!四方祥瑞之气自行来投,邪气浸染不入,复被逐开……日间与夜晚我都去细细瞧看,四面察探,却并非异人相助布局,故意吸引瑞气,如此自然而来的吉祥福地实在难得!” 太子怔住:“自然而来?那时父皇带了钦天监的人,亲自为四弟选择王府宅基,我有事未能跟随在侧!” 方先生微微点头道:“这便是自然!天子亲点,钦天监的人懂得不多,只会按图索冀,乱算一气,却也能算出合乎天机的吉时吉辰!王府内所有殿宇、檐角的朝向,房屋座落方向,各院落划分,都是十分随性按常理所为,建成之后各主体偏偏生成一个吉祥卦象……此为天意,无法更改,逆之不得,否则就是逆天,遭受天谴!” 太子盯着方先生看:“先生何以说得如此……严重?” 方先生沉默了一下,叹口气道:“多说也是如此――你与端王,兄弟无间隙,但端王府实则应为太子府!那里边不仅有祥瑞之气,还有――皇气!” 太子大惊,脸色变白:“请先生明说――端王,他会取代我?” 方先生苦笑:“我能看出来的,都已经说了:兄弟不会相争,端王之势,会强盛一生,他若想争,殿下是争不过的!” “那要怎么办?请先生指点!” “端王是擎天柱,撼不动,撞之只会伤了自己,只有一个办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儿女 太子和方先生低声密谈之际,小乔正坐在端王府里,拿着洁白的细纺亚麻帕巾替儿子擦洗牙齿,刚给他吃了几块红枣糕,茶水漱口不抵事,有几点红枣碎皮粘在他牙上,见小家伙用舌头舔个不停,知道他不舒服,便亲自给他擦拭。 夏日傍晚,一群人坐在小木楼廊下,吹着凉风,自由自在地闲话,大小侍女围在王妃和小王爷身边,看母子俩逗趣,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声。 小乔教赵炫:“这样,啊!” 赵炫啊地张开嘴,小乔才将手指放进他嘴里,小家伙调皮地合上嘴,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小乔哎哟一声,大小侍女有的惊叫,有的嘻笑,赵炫也咯咯笑着张嘴,小乔笑骂: “你是小老虎啊,咬人呢!” 一旁的宫嬷嬷忙收了笑,端庄起面容道:“请王妃慎言!小主子可是金枝玉叶、龙子凤孙!” 小乔笑笑不作声,心里却想:“他爹是皇家人,他就该是龙子凤孙,那黄文娇还是将门虎女呢,这孩子不该是小老虎么?” 想到他爹就不免想念赵瑜,暗叹口气,对着赵炫喊了句:“赵瑜!” 赵炫看看母亲,又转头看看周围,复对着母亲认真答道:“他不在!” 侍女们都笑,小乔笑问:“那你是谁?” 赵炫从座垫上爬起来,朝着母亲的肚子看了看。转到后边去,扑在小乔背上,搂住她脖子咯咯笑着,脆声答道: “我是赵炫!” 侍女们笑得更欢了,小乔伸手往后揽住儿子,作势背他,嬷嬷们怕她来真的,唯恐出错,赶紧出声制止,母子俩兀自玩得高兴。不肯分开,青梅和海棠费了点劲才把赵炫勾住小乔脖子的两只小胖手摘下来,大家围着他你一句我一句哄着他玩,儿子长得白胖可爱,没必要拒绝别人善意的疼爱,小乔的准则是:可以哄逗赵炫,但要尽量教他一些有用的东西。[]说话也要大人化,不说幼稚的小儿语言。 在厚院用过晚膳,乘凉取乐一会,暮色渐浓,小乔即依嬷嬷们所请,带着赵炫回正院歇息。 将赵炫哄睡之后,还要给赵瑜写封信。这是一天里最安静、最愉快的时刻。 端王不在京中。忠义侯黄继盛和夫人林氏担心女儿,也顾不得老太太知道了会怎么生气了,趁着老太太不出松香堂,林氏三几天又悄然出府,往端王府探看一下女儿和外孙,看见母子平安,精神也好,方才放心。 刘氏有了身孕不能来。黄文正也会趁闲过来,看一看妹妹,抱抱外甥,赵炫跟外祖父家的亲戚投缘,不管见谁来,他都笑得极开心兴奋。 七月中,文清和文敏过王府送舅礼,赵炫又乐呵了一整天,两个小舅小姨陪他在院子里四处乱窜,又喊又笑,到晚上嗓子都哑了,小乔没听嬷嬷们的劝,不让他疯玩,别的方面可以严格要求,但童心童趣她不会压抑。 晚上赵炫确实睡得像只小猪似的,却并没有像嬷嬷说的那样会失禁尿床,也没有无故哭闹,一觉到天光,醒来又是清清爽爽快快乐乐的,追着小乔问: “小舅今天来不来?” 小孩儿不懂事,每一天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过着,而在小乔看来,却感觉这日子过得像蜗牛,太缓慢了! 怀孕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怀着双胎更加难捱,没有赵瑜在身边陪护,侍女们一个不得劲,往时有点不适,赵瑜抱一抱她就能缓解,可现在谁能抱得动她?别说侍女们根本动不了,就是真有力气大的,那也代替不了那个人啊! 一切都还算正常,没出现什么异样,除了觉得肚子越来越沉重之外,太医们仍然轮值住在王府,每天按时诊脉。八月底是小乔产期,八月初静师傅入住端王府,和青梅等侍女轮值守在王妃卧室。 静师傅一动,太医院的人便也紧张起来,轮值太医加了一倍,医正每天都进王府问讯,宫里得了消息,皇上身边的秦澄、张童每天亲自跑几趟来探问,最后德妃索性也住进端王府来,天天守在小乔身边问长问短,静师傅暗自皱眉:这产妇都还没怎么样呢,旁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着急紧张,算什么事啊? 也许是真受了影响,心理上承受不住压力,小乔郁闷两天后,肚子开始疼起来! 八月初七深夜,端王妃开始发动的消息传出,端王府大门前忽地热闹起来,灯火照耀下车水马龙,人影绰绰,一大群人进入王府,都是来陪护端王妃生孩子的。 端王不在家,太子领着各位王爷坐镇前堂,太子妃和众王妃、侧妃,宗室夫人,荥阳等几位公主,各王公侯府女眷,端王妃娘家忠义侯府女眷等一干人则守在后院,有的坐在内室,有的情愿站在廊下守侯,炎热天气,蚊蝇不少,府里侍女们虽然烧烤了驱蚊香也无济于事,女眷们倒是忍耐得住,许是闲聊也起劲不甚在意,一边挥扇拍打着蚊虫。 仍然像去年生赵炫时那样,只不过身边少了赵瑜,却多了好多不相干的人,小乔很想哭,如果没有这些闲杂人在旁边,只有林氏和宜、静师傅,她真的会大哭一场。 宋娉婷果然又失言,又赶在这时候怀孕了! 小乔又气又好笑:说不用她来,她还真不客气! 她轻抚着肚子,胎儿已经好几天不动了,宝贝,你们在睡觉吗?该醒醒了,想出来就出来吧,要用力,和母亲一起加油! 提前了差不多半个月,宜师傅说,无妨,他们长得很好! 已经见红,腹内刀搅般的痛疼持续了大半夜,腰都快要断了,黎明时分,小乔拼尽全力,产下一子一女,龙凤双胎! 之后便人事不省了! 外边的人们得知是龙凤双胎,个个以手附额,奔走相告,喜悦欢庆。 立即有内侍飞奔回宫报给皇帝知道。 产房内林氏顾不得两个刚出生的外孙,含泪一步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宜、静师傅有条不紊地护理产妇,一边叮嘱大家小声,莫吵着王妃,青莲、海棠面无表情,比平时更加严肃认真,带着嬷嬷、侍女们,片刻不离两位小主子,一待太医检查记录完毕,德妃、太子妃抱了一会,二人即每人抱一个,回到内室,没有再抱出廊下给众人看。 小乔早有交待,混乱之时易出错,一定要谨慎,看顾好孩子,宁可得罪皇亲们,不能委屈了自家孩子! 怕侍女们力弱阻止不住皇亲争看孩子,还下令让卓召、曹卫领着侍卫们进了内院,以防不测。 天亮后,大批嬷嬷侍女簇拥着一乘软轿,将王妃移回正院上屋歇息,德妃随同送回正院之后准备返宫,临行又不放心地再走回床边看了看端王妃,问太医怎么回事,还不醒? 太医说端王妃此次生的是双胎,提前了半个月,体力元气损耗太大,生完就昏厥过去了,到现在也算是在调养生息中,还须得药物调理一番,或会在午后醒来。 德妃听了松口气:只要能醒来就好,不然麻烦可大了,端王回来不定怎么闹呢! 他到前头去赈灾,后头一帮娘儿们都照顾不好他的王妃! 德妃要回宫向皇帝禀报孙儿们的情况,太子妃自愿留下,代为照管端王府事,德妃赞许她几句,便走了。 林氏还留下来,女儿总不醒,开始她也惶恐不安,宜师傅笑着安慰她: “端王妃太累了,她如今已转为安睡,没事,醒来就好!” 又叮嘱静师傅:“我有事先回去,你守着,记得也不能让王妃睡太久,到一定的时辰叫醒来吃点东西,准备好滋补的食物!” 静师傅答应一声,亲自去厨房察看食物准备得如何。 这里自有侍女服侍林氏净面洗手,进了碗肉粥,青梅请侯夫人先去另室歇息,林氏不肯去,笑着说还不想睡,就坐在旁边帮着照看两个小孙孙。 赵瑜说过不再让小乔自己哺养儿女,小乔知道自己怀的是双胎,也不敢自作主张要亲自喂养,两个啊,还是算了吧!请问过宜师傅,早早让嬷嬷们按条件物色好奶娘。 八月初奶娘就接进王府养着,是两个刚生完孩子三四个月的青年女子,小乔本以为自己会到月末才生产,谁知不过几天就生了。还好这两个孩子不像哥哥赵炫那样讲究,许是在肚子饿坏了,一人揪住一个奶娘就拼命喝,吃饱了就睡,一会醒来哼哼两声,只要唤来奶娘给他们灌饱了奶水,一声不吱,又呼呼大睡,看得林氏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小乔午后醒来吃了碗鸡丝粥,在林氏帮助下分别抱了抱两个孩子,男孩看不出像谁,女孩却和刚出生的赵炫一样酷似赵瑜,小乔禁不住笑了,孩子们都生得齐整,她可以放心了。 让青鲤牵了赵炫过来,赵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母亲散着头发躺在床上,神情疲惫、面色苍白,他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就想要往床上爬,到母亲身边去,青鲤忙拦住他,小乔拉过儿子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又笑着指了指林氏和青梅抱着的两个婴儿告诉他: “他们出来了!是你的弟弟和妹妹,你要疼爱他们,他们长大后也会爱你的!” 赵炫很懂似地点点头,转动黑亮的眼珠子,一忽儿左一忽儿右,仔细打量两个小东西,然后在青鲤扶持下,低头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个亲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归期 自有端王府的府史和侍卫们令鹰隼将端王妃已产子的讯息发往淮南,并遵王妃意旨报母子平安,让端王放心。 皇帝听医正禀报说端王妃此次生龙凤双胎损耗太大,昏迷不省人事,起码需要躺床上将养两三个月,便责令太医院半年内仍留太医轮值端王府,看护龙凤胎,全力为端王妃调理好身体,并重赏宜、静师傅,着太子考较,二女既是专攻妇人科,有所成就,可收归太医院为官。 不管端王妃愿不愿意,皇上一道旨意,着德妃娘娘入住端王府,亲自看顾端王妃坐月子。 小乔顿时苦了脸:有林氏就可以了,要德妃来做什么? 皇妃轻易不住在宫外,如今德妃却要住进端王府照顾月子――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个很大体面,端王府承受皇恩,德妃则是代替皇后行婆婆之仪!她会在端王府里住里安安稳稳的,带上自己全部家当、所有侍众,宫里成群的嬷嬷、宫女太监一起跟着涌进来,端王府还不乱套了? 还有太子妃和各王府王妃、宗室夫人、公主们要向德妃请安,到时也不用进宫了,浩浩荡荡的仪仗车辇直奔端王府,端王府变成德妃行宫,而过来请安的女眷们总难免要顺便问候一声端王妃,这个去那个来,小乔还用坐什么月子?每天只忙着设席招待客人、饮茶闲聊、观舞赏花得了! 皇帝可没想得太多。这么做仅仅是以示疼宠,尽他做公公的心意,怕赵瑜不在家,底下人做得不够好,小乔和孙儿们吃亏,却不知道小乔不领情,腹诽不已。 太子和太子妃得知后有点酸溜溜的:皇帝从没对太子府这般重视!上次太子妃生赵雪前跌了一跤,险象环生,好不容易才将赵雪生下来,也没听他说过一句抚慰的话! 更别说诊出喜脉就重赏、生下来了还专门派皇妃下来服侍月子! 太子府生了这么多个孙儿孙女。(.)当时皇帝宠爱淑妃,太子处处提防着那女人,可就算皇帝派淑妃来,那也代表了皇帝一片疼子爱孙之心,做个样子给人看,可谓圣恩隆重,其他的不是问题。不必理会。 太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尤其听到方先生说:端王府乃吉瑞之地,有皇气聚集,居住里边的人身体安康,多得福禄……还真应了先生的话,赵瑜不刻意争,小乔敢在宫里给淑妃下不来台。惹父皇不快。可父皇就是要宠他们,该给的不该给的,全给了! 太子有点心不在蔫,棋子下错了地方,对面的方先生微笑道: “殿下是在为皇上恩宠端王府之事不安?如今看来那未必算好事,只怕皇上好心办坏事,端王妃自此种下病根也未可知!” “先生是说?” “端王妃产子之后宜静养方能恢复,最难消受此等荣宠……生的又是龙凤胎。身体损伤、元气耗失更大,每日这般热热闹闹、迎来送往,外边人看着体面荣耀,实则病祸近矣!” 太子举着一枚棋子玩看,方先生又说:“殿下拿来端王夫妇二人生辰之合,我看过了,钦天监的人推算得没错,夫妻俩真是绝世良配!端王为一家之主,但真正能令端王府安定喜乐的,却是端王妃!” 太子落下棋子:“此女确实奇特,容貌艳丽,机敏乖巧,更难得是心思玲珑,博古通今,小小年纪能聚财!我四弟得她,宠爱不尽,夫妻情真意切……但她的财富令我不安!父皇允许赵瑜独揽兵权,我掌控朝政,六部听我号令,国库银两严格登记出入,并不多给他一分军资,他却仍能做他想做之事,奈何?他奏请组建一支铁骑,巡防东北,所耗银两数目巨大,前阵子修复城外河道、官道、修葺几处皇庄用了不少银子,国库存银不多,也怕万一再有何处发生灾患无以为继,我便劝他此事稍缓,未及时给他军资,但密探来报铁骑仍在筹办,他竟然自垫军资!这么一来端王府应该没什么银子了,此次淮南水患,端王府大批物资钱粮源源不断南下,看得京城子民欢声载道,纷纷颂扬端王,都恨不得去做淮南人!是小乔!密探查了许久仍查不清小乔的财富,明里的难以计数,暗里的疑似还有很多,无从去查!若是寻常人,财产当封则封了,可她现在已做成端王妃,赵瑜羽冀之下,却不能轻易动得!” 方先生笑道:“所以说此二人相生相旺,如胶似漆,不能分离,端王若失了端王妃,必定神智不清,万事皆休!” 太子眼里微光一闪:“先生说过端王不与我争锋!” “殿下忠孝两全,端王孝而不愚,兄弟二人各得了皇后之训戒,发誓此生绝不做背弃残害手足之事。但世事难料,当今年华尚盛,赵瑜不争,若无意得之呢?我看到的便是如此:殿下的太子府龙气氤氲,层层缕缕,而端王府的龙气则是团团涌起,直冲云霄!” 太子沉吟叹道:“那夜去端王府守着龙凤胎出生,确实感觉那地方宜人宜居!夫妻俩还自己辟了个厚院做农家小院,种菜种果,读书纳凉,烨儿最爱去那里,爱吃那院里种的瓜菜!若能把王府换过来,是不是好些?” 方先生微笑:“太子府就是太子府,王府就是王府,各有定制,如何换得?除非拿来做别院,然后居于期间――但以什么名目要堂堂端王府做别院?” 太子自嘲一笑:“自是没有名目!唉!且走且看,慢慢来吧――我去嘱咐一下太子妃,让她记得早晚过府照应端王妃!” 端王府里,小乔并没有顺着方先生和太子推测的那样热热闹闹、迎来送往,她的近卫卓昭、曹方带着侍卫们轮值守住正院门,德妃娘娘被王府管事安排住在寿春院,离正院远着呢,每天只允许德妃娘娘进正院探看王妃两次,其余时候就不必了,侍女们会告诉她:王妃睡着了! 至于其他的闲杂人等,都不能踏进正院的红木门! 德妃是个好说话的,端王妃能做得出来,她也能理解,便是身边嬷嬷、宫女有微词,说这么做反倒是王妃来安排娘娘,多有牵制,不合规矩,德妃也只是摆手道: “本宫遵皇旨做本份之事就可以了,现在咱们算是客,勿多言,听端王妃的吧!” 开始时前来给德妃请安的女眷夫人们都会顺道过正院来求见探看端王妃,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哑巴似的不吱声,既不让进也不通报,自有王府嬷嬷和侍女前来迎着,赔着笑脸轻声细语道: “多谢各位王妃、公主、夫人!我们王妃吃了药,刚睡着,等王妃醒来,奴婢们自会禀告说各位夫人来过……” 见这样的阵势,众人大抵都看出来端王妃不想见客,此后也就不来了。 即便是太子妃和众位公主,小乔不想见时也不让进正院! 她有自己的理由,女人生孩子最伤身伤神,本已苦哈哈的了,还要强撑病体强颜欢笑陪你们闲话,什么道理! 把你们这些不合时宜的好心好意慰问安抚拿走,本王妃不要,现在要不起! 生龙凤胎感觉伤得狠了,她再不能够像生赵炫时当晚就能扶着青梅上净室,这一次服了软,一切听从林氏和众位嬷嬷的,足足在床上躺了二十天才敢下床! 有宜、静师傅的精心护理,青梅、海棠和几个小丫头忠心耿耿的守护,林氏一步不离地陪护,孩子们时时在眼前让她看到,这些就够了,太多就嫌挤,可是皇帝不懂,偏要塞这样塞那样,不要还抗旨,烦也烦死了! 只好委婉地反抗一下,将太多的热情挡在外边,保住正院的绝对安静,她和孩子们好好儿地休养生息。 三朝礼她也未能出面,好在皇帝仁慈,封赏时记得在圣旨上写明“免谢恩”,一切交由德妃和林氏去操持,她这个做娘的照常躺床上呼呼大睡,爱几时醒就几时醒。 醒来用膳时青鲤背着赵炫进来给母亲问安,赵炫告诉她:“皇祖父说:一个叫赵炜,一个叫赵雯!” 小乔笑着点头:赵炫、赵炜、赵雯,三名儿女,再世为人,才会比别人更能感知到时光的匆促,这才转眼的功夫,自己和赵瑜生有三个宝贝了! 赵瑜给端王府的回音在双胎出世第五天到了,可能孩子提前出生令他大感意外,又欢喜又紧张,给小乔的信写了满满两页信笺,通篇多是嘱咐她要注意调养,好好睡觉吃饭,不要管孩子,自有青梅和海棠,嬷嬷们知道得比她多云云,又告知淮南灾区事务:因钱粮药材各种物资足够,赈灾进行得很顺利,人们不再四处流窜,安心重建家园,灾区已逐渐安定下来,河防正在勘探重修……最后说大件事基本上都解决好了,留在当地也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各处都差不多,他归心似箭不想再看,已定下归程,留官吏们继续赈灾,他得尽早回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亲子 九月初,赵瑜回到京城。 因有相关朝官到城外码头迎接,且时日尚早,只得先进宫见驾,约略禀报淮南赈灾情况,详细的自有随行官员写奏折上报,之后便要告退,皇帝知他急着要见妻儿,也不留他,只说道: “他们好得很,朕特意让德妃专登住在端王府内,用心照顾文娇做月子!” 赵瑜听了,又再谢过父皇,出宫时却跑得更快:宫里的人住进端王府,小乔肯定不舒服! 下马大步走进王府大门,门前值岗的侍卫大声传报:“王爷回府!” 刹时间,声声相接,连绵不断地报入内院。 赵瑜的脚步再快,总快不过声音,刚踏上跨院长长的游廊,就见游廊尽头拐角处滚球似地跑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穿件大红锦缎对襟衫,绿色小团福字棉绸裤子,头上两个小抓髻,眸似宝石,唇若含丹,朝着赵瑜直冲过来,口中清脆响亮地大喊: “赵瑜!” 赵瑜一顿,身后罗允真等人险些跌倒,急匆匆跟在赵炫身后的侍女们则齐齐停住,抬起袖子遮脸捂耳朵:天哪!一定是听错了!小主子不可能这样喊的! 赵瑜待赵炫跑近,俯身伸手将儿子定住,问他:“炫儿叫我什么?” 赵炫用自己的小胖脸在赵瑜脸上蹭了蹭,笑着喊:“父亲!” “刚才那样叫,谁教的?” “母亲!是母亲让炫儿代……代……” 赵炫代了三下,总算记得后面那个字:“代――喊!” 众人哈哈大笑。赵瑜将儿子放开,让他给各位近身侍卫见礼,赵炫交握着两只小胖手,仰着头一一喊过去: “罗将军好!方将军好……” 两个小侍卫是捧礼品盒进来的。也被赵炫喊成将军,臊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躲在游廊画屏后的侍女们见了忍不住偷笑。 赵瑜笑道:“既被他喊了,就争取立功吧!难不成等他长大了,跟他讨要个将军不成?” 又俯身抱起儿子,大步走到二门中堂,停步嘱罗允真等人自去调整歇息,让跟着赵炫出来的侍女接下小侍卫手上的盒子,小侍女和小侍卫交接之间自是有点扭捏。赵瑜等不得,见旁边还有嬷嬷,也就不管他们了,抱着儿子急步朝内苑正院走来。 王爷回府,正院门口守着的侍卫们自是撤走了。赵瑜刚到正院门口即被彩羽迎住,彩羽行了礼,伸手来接赵炫,笑着对赵瑜道: “王爷远道而归,一路风尘仆仆,还应另室沐浴更衣,才好进屋里,抱小主子!” 这是有赵炫之后小乔定的规矩,每次从外边回来要先洗手更衣才能抱孩子。赵瑜一直很自觉。但这次他想先看看小乔和孩子。 “彩羽,我就只看看王妃和孩子们,立刻就去洗!” 彩羽轻声说:“禀王爷:德妃娘娘在里边呢,进去必定陪着坐会,您还能立刻去洗么?” 赵瑜想想有道理,便服从安排。跟随一位侍女往侧边厢房去,里边内室早备好热水和换洗衣裳,两名侍女先帮他洗完头发之后退下,按照习惯由着他自己冲洗,热水还很热,得慢慢洗,还好澡盆边有冰盆,不至于边洗边冒汗,空气里充溢着草药的清香味,赵瑜吸了口气,脸上现出笑意,小乔就在身边,别离一个多月,不知她有什么变化,刚出生的赵炜、赵雯,会不会跟赵炫一样可爱有趣? 洗好梳头重新换了装束,这才回到正屋,和德妃、小乔相见,有德妃在,各自都说些表面上的客气话,赵瑜郑重其事地向德妃道谢,德妃笑着摆手:“自家人说见外的话,本是我该做的!” 又问了些南边的事,听赵瑜说及在淮南都是骑着马四处奔跑察看灾情,有时一天要走三两个地方,德妃咂舌,连说辛苦,嘱他回到家了,便要注意歇息,又坐着闲话一会,这才离开正院。 侍女们也随之退下去。 赵瑜走到床前坐下,一把将小乔搂进怀里,夫妻俩也不说话,默默相拥许久,赵瑜抚摸着她披散的黑亮长发,轻声问: “很辛苦,是吗?” 小乔点头:“比你在淮南四处奔波,辛苦上千倍!” 赵瑜却没有笑,在她额头亲吻一下:“我一定尽力补偿!” 他细细端详着小乔的脸,疼惜道:“脸这么白!没精打采的!她们不给你做补品吃么?你不是说静师傅做的滋补药膳最好?这都快满月了,怎么还补不回来?” 小乔苦笑:“能补回这个样子就不错了,一下子生两个孩子,把身上血都快流光了!太医说我得满百日方能下床,宜师傅说不必,我二十几天就下床了,也只是在屋里四处慢慢走,不敢出门的!” 赵瑜抚摸着她后背:“你又不听话!总是不肯听医嘱,上次生炫儿也逞强!苏嬷嬷说不躺够一个月,养不回来!” “阿瑜,我听你的话,你陪我,我就老老实实地!” 赵瑜心里软成一团,拥紧她:“好!那咱们听太医的,这回躺够百日,我陪你!” 小乔笑着答应,夫妻间的悄悄话不可能全部当真,赵瑜再努力,也只能陪半天,另半天她该干啥想干啥还干啥去,他总不能把一摊子事扔下不管,跟老婆一起坐月子吧? 夫妻团聚过后,该抱抱一对小儿女,宫嬷嬷在门外禀报说两位小主子刚醒来吃了奶,此时还醒着呢! 小乔便让抱进来,两名奶娘各抱了赵炜、赵雯进来,赵瑜站起身走去迎接,一手一个,左搂右抱回到床前,笑得心满意足: “小乔,我有女儿了!” 小乔翻了个白眼:“我有两个儿子呢!” 赵瑜回过味,挨近来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瞧你说的,都是我们的!” 他将两个小襁褓并排放在床上,笑着揽过小乔,两人相拥观赏他们的爱情结晶,指指点点,这个像你,这个像我,两个小家伙老实呆在襁褓里让父母点评一番,倾耳倾听父母谈话,估计也听不懂,还不能做出什么大动作,刚吃饱没理由哭,只能抻抻小胳膊,挤眉弄眼做做鬼脸,之后打个哈欠索性闭上眼睛睡大觉。 两个孩子长相不一样,心思倒是惊人的一致,赵炜一闭上眼睛,赵雯也不动了,眼皮搭拉下来,很快睡着。 赵瑜自以为是地把长得像他的赵雯当成儿子,而把渐渐显出模样儿像小乔的赵炜当成女儿,小乔也不说破,笑着由他去做美梦――他就想有一个长得像小乔的女儿。 谁知还没机会做梦呢,晚上陪赵炫做睡前小游戏,一家五口在大床上玩耍,赵炫告诉父亲:“这个是弟弟,叫赵炜;这个是妹妹,叫赵雯!” 赵瑜迷惑地看看小乔,试图纠正赵炫:“炫儿错了吧?这个才是妹妹,这个是弟弟!” 赵炫很负责任地拉过赵瑜的手,一个一个指认:“父亲,炫儿教你,这个是弟弟,这个是妹妹!” 小乔终于忍不住,吃吃偷笑,赵瑜又气又笑,知道又被她耍弄,趁赵炫不注意转过头来咬她耳垂,悄声道:“又调皮!还不如炫儿严肃,得罚你!先养好身子,且记下!” 赵瑜不在家,小乔多少缺点安全感,月子里坚持要把孩子们都收在身边,才能安心睡觉,青梅和海棠把屋里物件重新做了摆放,两个多余的橱柜搬出去,用画屏和帏幕隔成一个小隔间,赵炫和他的嬷嬷就睡在那里,双胞胎则睡在小乔身边,奶娘就住侧边厢房,婴儿半夜饿了一传即到。 这样安排挺好,孩子们都围在母亲身边,赵炫尤其高兴,他最喜欢爬上母亲的大床,和母亲玩一会,看看弟弟妹妹,困了可以在母亲身边睡着,虽然第二天醒来是在另一张床上,但一出来就能见着母亲。 一家之主赵瑜回来了,如果他肯另找个地方住,上房还可以保持这个温馨格局,赵炫还可以欢喜热闹几天,谁知赵瑜也要住上房,小乔不舍得把小婴儿放出去,说要带够百日,这样赵瑜就不能睡大床,赵炫只好回自己房间去睡,把地方让给父亲。 看着赵炫的小胖脸皱成一团,小乔不忍,试探地对赵瑜说:“弟弟妹妹和我睡在一起,你也住在这个房间里,唯独他被抱出去,心里肯定不好受。不然这样吧,让炫儿与你睡一张床?那张床挺大,他可以睡最里边,他又不起夜,睡得挺老实,值夜的嬷嬷都说他是极好带的……待到百日后他和弟弟妹妹各由奶娘带回房间睡,那时会好些!” 赵瑜点头同意,对赵炫说道:“晚上父亲睡着了,炫儿想起夜可喊一声,知道吗?” 赵炫笑着大声答:“炫儿知道了!” 青梅在一旁笑道:“无妨,外间有两个人值守呢,是不能睡觉的,只要唤一声,自会过来!” 看着赵瑜抱了赵炫去歇息,小乔心里暖融融的,父亲带着儿子睡觉,这在她原来的世界是再正常不过的,所谓亲子,那也是一个父子相亲的机会!可这个朝代却不同,父是父,子是子,讲究父严子孝,做父亲的可以疼爱儿子,却不会过于显露出来。 赵瑜能和儿子亲近至此,很不容易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气怒 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小乔有赵瑜日夜相伴,温存抚慰,身心安乐轻松,身体恢复更是神速,原本也休养得差不多,几天后忍不住趁赵瑜不在家,由侍女们簇拥着下床四处走了一下,感觉不错,身上没什么不适,头不晕腿不软,这就说明好了? 还说要她在床上躺够百日不许出门,那样不是休养,成禁足了。 但皇帝和赵瑜只听太医的,满月礼仍由德妃娘娘出面操持,抱着孩子接受内外命妇的祝福,赵瑜更是没有让小乔下床的打算,尽管小乔保证说都好了,可以游走半天,接待来客,赵瑜只是不允,说专门问过老太医,好也是表面上的,不注重休养生息,勉强胡来,会留下病灶,年纪大些就会复发,所以这个马虎不得。 林氏也站在赵瑜一边,温声软语劝女儿听话,小乔眼巴巴看着嬷嬷们把一双粉嘟嘟漂亮可爱的儿女抱走,做母亲的只能呆呆坐床上不能乱动。 赵瑜拿好话安抚她一番,也跟着孩子们走了,他要到前院去招待男宾。 青梅和海棠委委屈屈站在一旁,小乔说:“怎么啦?都皱着个脸,我不能出门,难道你们也不能?” 青梅撇了撇嘴:“昨儿王妃只是试着出房门走几步路,嬷嬷们就嫌咱们不听话,不劝住王妃,也不知何时告给王爷听,王爷把我们一水儿人都聚集起来狠狠训了一顿,还说若是再有人敢于撺掇王妃下地走路便放出府去,说到做到,绝不讲情面!” 小乔又气又笑:赵瑜情急间无意识的作为,不是要挑拔院子里这些人分帮结派么?这可是他们的家,需要绝对的安宁平和,下人们只能提供优质服务,不可以在此间花心思斗法捣乱! 她最烦这些,在用人管人上尽量遵从前世老爸集团公司里的人事管理模式。亲信的人、忠于职守的人她心中有数,作好布署之后管理权限放在青梅和海棠手上,这两人就是首席执行官,连她自己都不会轻易当着下人的面驳斥这两个丫头的决定。这院子里没有人摆老资格,宫里来的嬷嬷也不能,而今嬷嬷找上王爷,居然一告便灵,大侍女和下边所有人等一同被严责,身份跌下来了,总有人心计暗动。 小乔安慰青梅和海棠:“王爷岂不知是我的主意?他怕我不听话。这是拿你们压我呢!好了没事,我知道了,他既然当众这么说,咱们不乱走就是了!” 又嘱她们继续管好内务事,正院这些人值得提防的也就是那几个嬷嬷,看着她们就是,若她们再没事找事,适时找个借口调出去就是。 双生子满月礼热闹而隆重。内外命妇们纷纷来贺自不待言,朝中百官几乎都到齐,王府设了酒席。皇帝听到内侍禀报说端王府盛况,一高兴也想尽尽祖父心意,于是来了个锦上添花――皇宫御花园赐宴,以答谢众人对龙凤胎的关爱,小小婴儿满月礼竟然闹了三天! 许鸣风见此摇头苦笑:这皇帝老儿闲得慌存心的吧?一而再再而三,不管不顾将诸多疼宠尽付端王府,他根本不去考虑太子和其他皇子们的感受和想法!所幸太子和赵瑜是亲兄弟,且他从小开蒙得早,博览群书,通晓道理。为人不算狭窄,却也是睚眦必报、赶尽杀绝的厉害人物,若是太子想不通暗地里把赵瑜当成死敌岂不是坏事?太子暗使手段,端王如此强盛,岂会没有反应? 兄弟俩明争暗斗一起,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外面的热闹小乔不用打听。自有人来叙述,她也不能够像许鸣风那样由一个小小的满月礼想到别的上面去,只是揽了儿子赵炫,安安心心在房里给孩子讲故事,母子俩互相逗趣――龙凤胎在外边风光接受礼贺,赵炫自然就被大伙儿忘怀。 小乔心想要是自己不被赵瑜压着窝在床上,小家伙不是一整天都没个亲亲的人来陪伴吗?看来孩子生太多也不是好事,照顾不到,总有一个两个被无意间冷落了。 相对于端王府的热闹喜乐,太子府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加之太子心境烦躁,走在府里往哪个方向看都觉出一片肃杀之气。 内心更加气恼:端王府只住着一个王妃,连个侍妾都没有,那王府前院的恢宏大气就不去说它了,后院里也打理得那么清爽雅致,怡心养目,院落景致奇巧,花草青葱茂盛、姹紫嫣红,湖水碧绿生蓝,曲径通幽,那里边的花草树木并不算稀罕少见,却贵在料理得当,长势旺盛,生机盎然,深秋寒凉天气,地上也未见有枯叶雕落。 再看自己这太子府,奇草异树、名贵花卉也不少,可它开得不够鲜艳!树木无精打采,叶子没点光泽! 女人再多有什么用?十个女人十个院子,没一个打理得漂亮出色。 太子妃、田侧妃院里景致千篇一律毫无变动,这些女人每天都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肯把哪怕一分半点心思放在院落环境的经营上,她们可以半个时辰内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明艳照人,其目的只在于取悦他,她们嫁的是他这个太子,院落景致美不美,关她们什么事啊? 太子叹口气:这个确实不能怪她们! 那就各自安于一隅,和平共处罢了,不要给他找这样那样的晦气烦心事来添堵! 至今为止他有七名儿女,太子妃、田、韩二侧妃生了三女二男,侍妾金珠、杜氏各生生一男,本应过几个月又有第八个,但他失去了! 端王府龙凤胎满月第二天,父皇赐宴百官与命妇,他和太子妃自是要进宫打点应酬,忙了一天,喝得半醉不醒地回到太子府,侍从小心冀冀告知:他宠爱的侍妾娇蕊在房中忽然暴毙,五个月大的男胎死于母腹!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当年他出于某种原因隐而不报,没想到事隔多年再次发生,死去的是去年刚进府、最得心意的爱妾! 他暴怒异常,查也不查,只要是死去侍妾身边人指认,娇蕊死去前后三天与之有接触的,统统拿下,先关起来等他得闲再处置,发了狠话,这次一个不放过,绝不留情! 只除了韩侧妃和几名侍妾,连太子妃都不能幸免,一起关在一个院子里,整整三天,不给吃喝,真正像对待死囚徒一般。 方先生劝道:“不能这样对待太子妃,她毕竟是殿下发妻,与殿下同甘共苦,日后贵不可言!” “恶毒女人,残害我子嗣,谈何同甘共苦?” “殿下如此却是武断了,可有凭据知是太子妃所为?” 太子冷哼:“不管有罪无罪,最不可饶的也是她!她既为太子妃,职责所在,为何不为我掌管好后院?一个太子府都管不了,日后她还能当得什么重任?我自会遵从母后遗言,我的正妻,只要姓高就可以了,不一定是她!” “可她诞下了皇长孙,且贤名在外,所有人只认定她这个太子妃!” 方先生想起什么来,看着太子:“何人将为殿下掌管正宫,就连皇家妯娌间也早有分定!” “那几位王妃?她们懂什么,见风使舵就是了!” “端王妃却不是!殿下依照个人喜恶对待后院妃嫔,厚薄不一,偏宠有之,这一点端王妃看在眼里了!按说此事应不关她什么事,或许她乃是性情中人,愿意承当,早早表明立场,帮助扶持太子妃!殿下还记得去年皇长孙生病之时,为何端王妃殷勤备至,为皇长孙求偏方,教太子妃做各种吃食、药膳?我初回到太子府,见了那方子,并一一看过药膳方,请问太子妃才知得,慢慢揣测,也就有些明白端王妃的心思!” 太子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我也有所察觉,当时太子妃还以退居偏院相胁,不允田氏共管中馈,她能有那份决绝胆量,我想着也应给她机会历练,谁知还是不成事,今日之惨祸痛煞人……端王妃选了她,不会是因为她好愚弄易于掌控吧?” “不尽然!端王妃有眼光,应是看到了太子妃有皇后之仪!” 太子冷笑:“皇后之仪?先生可见过宫里的淑妃?那一个行动举止与我母后相差无几,她也算有皇后之仪!” “那可不同!总之还请殿下三思,有太子妃主持太子府,太子府会一如既往的安稳!若换太子妃很容易,只需一个毒害子嗣之罪名,而因此生出的混乱却不会少!皇长孙的地位不会变,但失去母亲的孩子很难长大,特别像皇长孙那样的体质……新的太子妃能否一举得嫡男?炬公子以及二位小公子皆侧室和侍妾所生,而围绕于皇帝膝下的,只会是嫡皇孙,便是赵焕和赵炫!” “我早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叹了口气,以手支额,揉搓着太阳穴:“就是气急失心了!死去的那孩子,其母有很好的梦兆,一直小心疼护母子,期盼他出生,谁知竟是如此结局!” “若有缘为父子,他还会来投怀,殿下不必太过忧伤!”(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省亲 太子妃和田侧妃相继被放回自己院子里,女人本就体虚,饿了三天,都已昏迷不醒,嬷嬷和侍女们只好用抬轿将她们抬回去,并未让传太医,只由着各自奴婢们到厨下精心煨点粥食,慢慢调理。 太子心想太子妃应该是无辜的,这一段时间奉了他的意旨,频频往端王府去,因屡次不得进正院见端王妃,正烦恼着,哪有心机动自家后院? 而且她贵为太子妃,生有皇长孙,名份地位不容轻撼,没必要去和一个小小的侍妾争宠! 田侧妃就不知道了,这个女人……他还是舍不得她死!炬儿太小,也算小有惩戒,希望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其他几名侍妾,包括金珠在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一赐药,由奴婢抬上来的侍妾,生前享受得几天富贵,死后好歹也有一口薄棺材,抬去郊外乱坟岗浅浅埋了。 金珠生的庶子赵燔,理所当然归给太子妃养着。 旧侍妾死了大半,其他的再看不上眼,经此事之后太子心里总蓄着一口怨气,不想看到太子妃和田侧妃,索性冷淡她们一段时日,只往韩侧妃院里住宿。 韩侧妃忽然间独宠专房,有点受宠若惊,却也知道尽力逢迎,无奈她性子柔弱,身子也不够强壮,总怕服侍不好太子,母女失宠多时,好日子来了岂能放过,便有意让早精心养着的两个小侍女出来服侍太子,两名侍女一个叫喜儿,一个叫迎儿。才十四五岁,聪明伶俐,活泼俏美,太子果然喜欢。在韩侧妃院子附近为二人另辟宅院,自此专宠这两名侍女。 而端王府里一家子哪知道太子府事,皇家妯娌本就不会轻易得见面。何况人家有意瞒着掖着,端王妃从太子妃那里听不到半点风声。 她不是喜欢八卦论是非的人,也没那个闲心,长子赵炫两岁不到就生下第二胎,还是双胎,相当于同时哺育三个婴儿,够她忙的。每天时间总觉得不够用。 生活忙碌却快乐无忧,最开心是看着孩子们很明显地长大。 因听到小乔叹息说不能亲自哺育一双儿女,赵瑜很怕她哪天想不通硬要自己喂奶,为了证明儿女们吃别人的奶水一样可以茁壮成长,便亲自去找邓妈妈。让她天天给两个奶娘做好吃的,并且要变着法子做得让奶娘一见就想吃,一天吃十餐都可以,结果两个奶娘养得白白胖胖,丰富的乳汁也催得两个小奶娃一天一个样,壮实得像两头小肥猪,不到百日的孩子,看着像半岁那么大,赵炫那时比他们差远了! 小乔十分欢喜。赵瑜又和邓妈妈商量:若是再多两个奶娘来喂养,孩子们岂不是长得更快? 邓妈妈自然是连声附和,于是奉了王爷之命,和另外两名嬷嬷在外边又寻了两个奶娘来,精心奉养,双胞胎每人两位奶娘。随时随地喂食,不让肚子有一点儿空隙,赵雯终究吃不了太多,饱了就转过头去,赵炜却是个无底洞,来者不拒,吃了喝了倒也认帐,比赵雯高壮不少。 百日礼小乔终于得到允许“出笼”,一对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随同她进宫谢恩,皇帝将两个孙子孙女一手抱一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喜之不尽,对母子三人少不了赏赐。 小乔可以出门后自是要回一趟忠义侯府,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回娘家省亲,差点把忠义侯府忙翻。 黄文义夫妻在十月初回到京城,当时去端王府看望过妹妹和外甥。 父子兄弟们迎出来,小乔见黄文义脸色有点苍白,便笑着打趣大哥:“江南的稻米养人,咱们京城的米面难道不好?大哥刚回来去探我那阵脸儿还红润润的,这才几天啊,又变白了!” 黄文义见赵瑜也看过来,忙掩饰道:“是天气忽然间冷了,没及时加衣才如此!” 王爷同行,王妃身边有宫嬷嬷,虽然赵瑜说过很多次自家亲戚不必多礼,仍然要按规矩来,女眷们行过礼,相请往后堂去,站在林氏身后的孙兰贞便走上来扶着小乔,含笑道: “王妃快请进内堂坐,今天真的很冷,忽然就变冷了!” 小乔心里嘀咕,都十一月份了,不冷怎么着?这夫妻俩一致拿天气说事,看来这府里又出什么妖娥子了! 黄老太太感了风寒,稍后再过松香堂探看她,刘氏有孕未能出迎,林氏让近日一直帮着料理府内事务的二房侧室沈氏出来给王妃行了礼,小乔含笑点头,只说了句: “你辛苦了!” 心里又把黄文正骂了一回,沈氏没有错,她得了宠也不骄傲,反而贤良谦恭得让人无话可说,黄文正却是宠过了火,借着刘氏怀孕,索性把锦园当成主院了,每天只从那个院门出入,什么好东西只搬进那里边……当年黄继盛宠林氏,还顾全韦氏正室身份,不论有无身孕,总还按日子轮流陪着,黄文正答应过小乔会尊重刘氏,信誓旦旦说对秀云再宠也不会超过刘氏,倒也坚持得一年,秀云走了,对上沈氏,竟然忘记他说过的话,宠妾上位如此之快! 改姨娘的称呼,叫萍二奶奶,这不是明摆着将妾变妻了么?当然只能是侧妻,却步步逼向正室之位,万一刘氏出了什么意外,就可以直呼二奶奶了! 实在过份,比皇帝妃嫔晋位还快! 林氏担心文清和文丽、文敏带不好赵炫,也要看看奶娘抱着的赵炜和赵雯是否醒来,嘱大奶奶孙氏陪着王妃,自己带了众婆子媳妇离开。(.无弹窗广告) 待侯夫人离开,孙兰贞将身边婢女婆子支开,小乔也让青鲤将众人带下去,便见孙兰贞脸上显出忧色,对着小乔轻叹口气道: “幸好你来了,不然还不知怎么个乱法呢!” 小乔问:“怎么啦?瞧你和大哥两个都不自在!” “老太太她……她迫着文正娶平妻!” 小乔笑道:“我猜也是这样,又是老太太干的好事!要把哪家的姑娘给大哥啊?可是丰家的美人儿?” 孙兰贞瞪看着她:“我和你大哥正愁得什么似的,你还有心说笑!” “天气儿忽然变冷,说说笑笑才热乎啊!” “你!” 孙兰贞无奈:“耍弄起人来还是这么不依不饶!” 小乔笑着说:“我可不敢耍弄你,你是我大嫂嫂呢!好吧,虽然没正形,可我刚才问了,你回答吧!” 孙兰贞点了点头,正有婆子端了升好的火盆上来,二人就一起用银著摆弄银霜炭,小乔听着孙兰贞轻言细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黄文义和孙兰贞回到京城侯府,最激动的莫过于黄老太太了,见黄文义身体恢复得极好,虽然还稍嫌清瘦,比之从前病中却是好了几十倍,身板儿直溜溜的,脸上长了肉,肌肤隐隐透出些红润,微微一笑,温文俊雅,还是她那个孝顺谦恭的大孙子啊!黄老太太看着长孙领了长孙媳给她磕头,恭恭敬敬地喊:祖母,孙儿回来了!顿时泪如雨下,抱着黄文义好一阵号啕。 黄文义也禁不住泪湿眼眶,极力劝慰祖母,并答应她以后一定听话,绝不再离开家,只在家好好陪着祖母,尽孙子的孝道! 孙兰贞随黄文义住进涵虚院,林氏早已收拾妥贴,二人看着如同新婚洞房般的新房,禁不住相视而笑,锦绣华彩,烟罗翠幕,一切都是新的,还把他们当新婚夫妇呢,他们却早在去年过年时就做了真正的夫妻。 但他们不能太快有子嗣,冯老说体质强壮的女子生育尚如同走一趟鬼门关,何况是兰贞,若要怀孕生子,则不敢保证会顺利,或许生命都不能保! 见兰贞有些难过,黄文义忙好言安慰她,并对冯老表示:他们夫妻不生孩子! 冯老笑着说孩子可以有,只是需要耐心等几年,少至三年,多至五年,等兰贞身体允许即可。期间二人可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只是要注意避子。 黄文义带着孙兰贞每天晨昏定省,对府中长辈极尽孝道,黄老太太很是满意,经常把兰贞留在面前陪她闲话,却让文义自去书房或做别的事,文义初时只推说无事,和兰贞一起在松香堂陪老太太,老太太笑着将他赶走,说男子总要学着做事,文正都当官了,做哥哥的不能落在他后头,去书房温习功课,将来也谋个好差事! 文义一走,老太太便开始笑着问兰贞,夫妻俩都吃些什么药?需不需要请太医来家诊诊脉,给兰贞开几付调经温宫的良方,好开怀生子! 兰贞想了想,觉得应该告诉老太太实话,一是她觉得自己和文义的婚姻本就是不同寻常,两个人都曾经险些消失了,对于家人来说,他们是失而复得的,能活着与亲人相聚已经不错,不必非得期望他们延续香火;二是她认为说了实话,老太太以后便不再找他们夫妻麻烦了。 谁知她想错了,这也不能怪她,她根本就不了解黄老太太何许人也!(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想死 老太太听了孙兰贞的述说,自是忽略掉自家孙子身体不好等话,只牢牢记住孙兰贞暂时不能生育,须得等三五年后才有可能怀孕生子! 于是她召集了黄继盛、林氏、黄文义兄弟几个到松香堂,以长孙媳孙氏亲口说自己不能生育为由,要作主为长孙纳娶平妻! 至于要娶哪家女孩,这回她倒是沉得住气了,没直接说是丰家女,而是让林氏也帮着物色,看京城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有未出阁的姑娘,可以先请媒人去问问。 黄文义自然反对,说自己已娶有妻室,不要平妻! 黄老太太笃定地说:“你是候府长孙,成亲也三两年了,长房长孙没有子嗣那是不可以的,祭祀时族中司祭都不好意思念你的名位,因为你年近而立,却无后!孙氏身有疾病不能生子,照理说三年无子当休去,你顾惜夫妻情,孙氏就更该为你着想,早早迎回身体健壮的平妻妾室,生儿育女,延续香火!” 林氏、黄文正已经习惯了老太太这般闹腾,知道多说无益,各自默然无语,黄继盛心知肚明,怜长子、长媳体弱,他们还吃着药呢,这个强迫不得的,却又怕老太太生气,少不得两边都哄劝着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既不得罪老太太,又安抚长子,原想着先混过去,到时只教林氏说寻不到合适女子就成。 不料黄文义是个认真的。非得与祖母说道清楚,不要就是不要,谁相看议亲,自娶回谁房里去! 老太太颤巍巍指着黄文义说:无后既不孝!你不比他们几个,他们轻妄是因为少教养,你自小儿读书识字懂道理,祖母最疼你,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日后年纪大些你便知道。做人该以尽孝为先! 黄文义跪下答道:请恕孙儿不能从命!若要另娶平妻才显孝心,那么孙儿宁可背负不孝之名! 又争执几句,老太太气怒交加,瞪着黄继盛张嘴想骂却骂不出口,只听她喉咙间骨碌几下,一口啖卡住吐不出来,竟是翻个白眼昏倒过去了。[] 等掐了人中救回来。老太太便拒绝进食,连水也不喝,请郎中来也不让诊脉,不管黄家父子怎么跪求,闭着眼躺在床上不理不睬,如今已过去两天了,看来这寻死的心意十分坚定。黄文义每天守着祖母。磨破了嘴皮,已是筋疲力尽。 孙兰贞叹口气:“父亲和母亲说过不能轻易打扰你,我也知道你月子里辛苦,你若还不能回来,我们也没辙了,正想着是否让你大哥松口,答应祖母,娶便娶吧!” 小乔一笑:“你舍得为大哥娶个平妻回家?” 孙兰贞红了眼圈:“那总不能由着祖母活活饿死。我们一家子就真正是大不孝!被人指着脊梁骂是一回事,父亲如何上朝见百官?说不定还会被御史奏上一本!你大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安生了,他吃尽苦头,身子刚好得一年多,才享受了几天好日子……我宁愿自己心苦,不想看到他难过!” 小乔握住孙兰贞的手说:“放心吧,祖母不会有事的!一会我进去看她,好好劝告,与她说明你与大哥的境况,她自会打消让大哥纳妾的念头,你去与大哥说,都不必烦恼!” 随行看护赵炜和赵雯的宫嬷嬷是守宫里规矩的,过来提醒王妃:天色渐暗,小主子尚小,不好在外边逗留太久,必须得在酉时之前回到王府! 小乔问:“现在几时?” “回王妃:现在是申时初!” “好,知道了。青鲤去看看炫儿,将孩子们收拢一下,告诉王爷,等我去探望一下祖母,便回王府!” 青鲤和嬷嬷领命自去,孙兰贞忙道:“已经吩咐设宴了,不吃了晚饭再去?” 小乔笑着说:“嬷嬷说了,小孩子儿得赶在酉时归家!饭就不吃了,改天有空咱们再聚聚吧,你来王府看我!出了这个长长的月子,我在王府里是自由自在了,也不能轻易回娘家,赵瑜本不喜欢我出门,那三个孩子却是真舍不得离开一时半会的……好了,趁我去松香堂探望祖母,你抱抱两个小孩子,真的很好玩,炫儿估计是离不开文清他们几个的!” 兰贞却有点担心,黄老太太的无理取闹她算是彻底领教过,亦步亦趋跟着她走,小声道:“祖母现在有点不一样,我怕她骂你……我陪你去!” 小乔笑着拦住她:“不要你去!我自有道理,一会让娘陪我就是了!” 林氏听得禀报说王妃要去松香堂,匆匆忙忙走来,正好在走廊遇上,便屏退随行婆子,轻声对小乔说: “端王携端王妃及孩儿回娘家省亲,虽未先报知,但动静太大,族里闻听后来了几位长辈,带着兄弟子侄,又有你父亲的同僚故友和你二哥哥的上司们带了贵重礼品上门……王爷体谅你父亲,已与众人在前院开席!你、你真的要去见一见祖母吗?” 小乔可以想像得到前堂的热闹纷乱,不由得苦笑,赵瑜在宗室聚会时都不喜欢呆得太久,就烦皇族子弟们以喝酒为名目,喧嚣吵闹,每次来到忠义侯府却挺有耐心,乐呵呵陪着这些不认识的、莫名其妙的人们吃吃喝喝。(.) “且由他喝去吧,一会我与祖母说过话,车马准备好了再叫他!” 小乔对林氏说:“娘,您陪我进松香堂,只在外间等着我,不管我与祖母说了什么,起了什么争执,您都不要出声!” 林氏忧虑道:“还是不要去了吧!你祖母如今是急怒攻心,见谁骂谁,家里每个人在她眼里都是不孝子孙,只怕你也未能幸免!方才你父亲与族里长辈们在前堂叮嘱我——千万请王妃止步,切不可接近松香堂!祖母感了风寒,王妃刚出月子,又携抱皇孙,母子金贵无比,过了病气可不得了,绝不能大意!咱们家族历代子孙向来纯孝,端王妃更是赤诚孝顺,一片拳拳之心,祖母知道了,足矣!” 小乔冷笑:“我当然赤诚孝顺,谁敢说我不是?老太太感风寒是假,实际就是与一大家子人闹别扭!我难得回一趟娘家,既来了,不看她老人家一眼,还真成不孝了!娘不必担心,陪我去松香堂走走吧!我可赶时辰,酉时孩儿们要回王府的!” 林氏听了,便随小乔往松香堂去,她向来是顺从惯了,顺从婆婆、顺从丈夫、顺从儿女,虽然不赞成女儿去看老太太,但女儿执意要去,也就由她了。 松香堂内婆子仆妇们拘谨地垂手分列在廊下,见王妃远远走来,个个忙着行礼,早有人将王妃来了的消息报进去,一个仆妇打着帘子,两名大丫头蹲跪着候在门口,林氏说:“这是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原有年纪大些的妈妈,被她打发走了!” 走进内堂,不开窗也就罢了,四面帷帘低垂,空气不通畅,光线也暗得差点找不着路。 小乔说:“把窗开开两扇!” “不准开!老身受不得风!” 忽听得榻上一个沙哑的老妇声音道:“端王妃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现在你还年轻,尚不知痛苦,以后你会懂得——做娘不容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落下浑身的病痛!若是儿孙孝顺还罢,若不孝,直不如去死了才算!” 丫头引领小乔往榻前走去,一边轻声禀道:“老太太听说王妃要来探望,便让扶到前堂来等着!” 是嘛?还算给个面子! 林氏说:“还不赶紧掌灯,要王妃摸黑走路吗?” 一阵窸窣声响,两盏六面风灯才渐渐亮起来,丫头将灯罩放好,转身走到老太太身边,想是踩着裙边了,一个踉跄撞到榻沿,手上戴的银镯子不知敲在榻沿何处,叽咯响了一下,老太太即伸手摸着榻沿,满脸疼惜,骂道: “小蹄子,走个路都不会,咯花了我这好木头,十个你也赔不起!” 小乔四面打量,松香堂正堂摆设大有改变,老太太刚回到京城时执意要用旧的乌木家俱,现在全部换成十成新的紫叶檀云纹木家具,样式时新,纹饰极其精巧,看来十分贵重,这一定是黄文正替她换的。 喜欢成这样,说明孙子对她是很用心的,投其所好,喜欢什么给什么,这样也不够孝顺,还想怎样? 小乔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嗯哼一声,示意她坐下。 林氏虽然忌惮老太太,此时也不免面色不虞:如今女儿已经是王妃了,还当她是任你随意指派的黄家孙女?再不济也该有句好话,客气些嘛! 小乔却不以为意,接着刚才进来时的话头,温言道:“方才老太太说得对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儿育女痛得很呢!养儿防老,自是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孝敬父母,我还年轻,暂时体会不到儿孙孝顺的乐趣,可老太太却是享受到了!父亲多孝顺啊,能干又争气,封官荫子,为老母挣得诰命夫人的尊号,还有我二位哥哥,对您老毕恭毕敬,曾孙也养在您身边,让您含怡弄孙,以慰老怀,一家子人把老太太当祖宗供着,还不够好么?为何想死?人死如灯灭,什么也感知不到,也再不能见您的好儿子忠义侯了,您舍得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孝 斜靠在软榻上的老太太倏然抬起头,瞪看着小乔: “端王妃纵然尊贵,也不是天生的,老身还是你的祖母!扶着病弱之驱出来相见尽礼数,为你全孝道之名,你便这般与我说话?” 又看了看林氏,冷哼一声:“也难怪,黄府破落至此,没个正统体面的女人来掌管,家传礼法全然不顾,无规无矩,嫡庶不分,迟早要败坏了我儿子的身家基业!” 灯光下老太太面色虽然有些苍白,那一双眼睛却是精光闪烁,顾盼有神,要说她真的什么东西都没吃,小乔绝不相信! 林氏变了脸,用目光示意旁边服侍的仆妇丫头们尽数退下,老太太倒也没阻止,点头让仆妇们离开。 林氏待要开口说话,小乔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娘且安心坐着,待女儿与她说!” 看着老太太,语气冷涩:“什么规矩、嫡庶不分?无非就想说我黄文娇非嫡母韦夫人亲生,而是娘亲林氏生的,这有什么呢?这本来就是事实!皇家人、端王爷心知肚明,他不介意,对岳母尊之重之,你能怎样?我允许你去外边将这话四处散放,老太太你敢不敢?闲言碎语不说太多,我赶时辰,只与你论一番正经话――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娘,时时编排她的不是,处处让她难堪,我念你是祖母不与你计较,你却是太过份,长辈没有长辈的样!须知若没有我娘便没有我,若是没有我,你们一家子此时还在边疆喝西北风吃沙子!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娘?老太爷明媒正娶将你抬进黄家。我娘进黄家门那也是忠义侯抬进来的!若论对黄家的贡献,你比得上我娘吗?你只生得一个子嗣,我娘生了三个!你儿子也算忠孝两全,却不够聪明。惹下满门抄斩的大祸,若没有端王,老小全死定了!他还有什么身家基业可言?幸得我娘生有我。(.无弹窗广告)我做了端王妃,才有这一门荣耀!光宗耀祖、封侯荫子,赖的是林氏的福气,而不是你丰氏!你享受着林氏带给黄家的福份尚不知感恩、不疼惜她,却在这里耀武扬威,大放厥词,脸皮如此之厚。显见在丰家做姑娘时教养差极,算什么名门望族?更有丰玉容那样的品行,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我教你认得什么才叫好教养――瞧我娘这样,贤德仁慈,善良谦和。真正书香门第出来的,可她从不自夸,所谓满桶水不响,半桶水响叮咚,便是这个意思!忠义侯府女主人的身份,林氏当之无愧,在内宅她说一便是一,说二就是二,你半句话、半点怨意都不能有!如若再不知好歹。借着侯爷孝顺,在府里作威作福、压迫子孙媳妇们、让全家人不得安生,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老太太眼睛里发出绿光,看起来气得不轻,喘个不停,胸脯急剧起伏。在榻上几欲昏厥过去! 林氏不安地轻扯了几次女儿的衣袖,还想起身走上前去服侍老太太,却又被小乔拉回来: “娘放心,人老可不糊涂,老太太现在还不舍得死!” 林氏又朝门口看一眼,刚才女儿说这的一番话听得她心惊胆战,天下间哪有孙女儿敢教训嘲讽长辈的?贵为王妃,若是传了出去那也有损女儿妇德,幸而堂上只除了祖孙三个并无其他人! 她会一力保住女儿名声,老太太敢跟侯爷告状,她必定咬紧牙关不承认女儿说了那样的话!此后更会细心掌控松香堂,不能从这院里传出去一丝风儿! 老太太颤抖的手指着小乔:“你、你这个不孝的……” 林氏打断她:“老太太责之不孝,可曾有对她疼爱过?这可是端王妃!老太太只是一品外命妇,不能这样指着王妃说话!” 老太太噎住,瞪着母女俩,双眼更是睁得如铜铃般大,颤声道: “你、你们母女合伙,要气死我,从此这府里就全归你林氏了!你们不要以为我真是个无可依靠的,我娘家哥哥……” 小乔不屑:“我查过你早年做下的事!你丰氏娘家有四五个哥哥是吧?替你撑腰,老太爷即便不爱也还对你敬重有加,仍由你掌管府里中馈,老太爷英年早逝,原有两房生了子嗣的妾室,你几位哥哥更是助你将妾室放卖,可怜忠义侯的弟妹们、黄家五六个子嗣不知散往何方!不问你丰家的罪就罢了,他们还想插手进侯府来么?今日我可要正告老太太:您还是这府里的老祖宗,享受子孙们的孝敬,享受忠义侯给您带来的富贵荣华,所有您想要的,侯夫人都会满足您!但您不能再指使逼迫父亲和哥哥们为丰氏家族所利用,您好好想想:您的哥哥们对您再好,有您儿子对您好吗?您若为了哥哥家闹得儿子家宅不宁,您能得什么好处?慢慢来吧,您儿子已贵为侯爷,朝中重臣,丰家是他母舅,依父亲的个性,即便不联姻,他也还是会认母舅的!能帮得上自会去帮,一切顺其自然,不要硬逼他,否则他为了孝顺而徇私,到时败了他身家基业的,便是您这位母亲!还有,请尊重我娘亲,她不是你的婢仆,她是侯夫人,生育了王妃的贵妇!不要拿那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她,我说过,你没资格!侯夫人掌中馈,操持家务,管府中公子小姐们的婚姻大事,全由她打理,不用你操半点心!有父亲和娘亲、兄弟们的孝心陪伴,我相信祖母会早日康复,高高兴兴过日子,安享富贵、含怡弄孙,丰家舅公们会想念祖母,有祖母在,丰家家族才有可能会兴旺起来!就说这么多,孙女告辞!” 小乔眼看外边越来越暗,心知冬日天色如此,想着要赶时辰回府,无心逗留,快快把话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看也不看榻上的老太太一眼。 林氏想跟女儿走,又怕老太太出意外,左右为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女儿出来,一迭连声吩咐门口仆妇、丫头们进去服侍老太太,先给她点温茶水喝。 一路往二堂走去,林氏避着婢仆们,小声对小乔道:“我的儿,你怎好这般对老太太,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父亲可痛心死了!” 小乔说:“娘放心,我说过不会有事!您刚才也看到了,老太太精神不差,下一付猛药,她或许会好得更快!她自小儿被她哥哥们疼宠,嫁进黄家还靠着她哥哥帮忙最终夺了家业,对她几个哥哥可是感恩戴德,如今眼见我父亲得势,她哥哥们自是为家族作打算,想借势,这也无可厚非,但老太太不够聪明,她做得过火了……丰氏子弟有的入仕之后并不称职,或许王爷会提醒父亲和二哥哥,您也该与父亲说说才好,不能一味顺从老太太,勉为其难地四处塞人,不出事则已,若出了事,王爷脸上也不好看!” 林氏忙答应着,随同她来到堂上,两个小婴儿有奶娘带,自是不会哭,赵炫坐在文丽、文敏两姐妹中间,小脸儿却皱着,小乔只道他是困了,一整天都在外边,他兴奋得午觉都睡不好。 也无暇理会他,自和两个妹妹说了会话,一边掀开襁褓仔细察看了一下小婴儿,然后便牵了赵炫,母女几个絮絮地说着话,在众人簇拥下往二门去坐车辇。 早有人往前院去知会王爷,赵瑜便起身,将在席上举杯敬老外公、岳父和各位亲朋,饮干三杯酒,即告辞离开。 赵瑜不骑马,一身酒气上了小乔的车辇,小乔怀抱赵炫斜靠着椅垫,双胞胎由青鲤、彩羽和宫嬷嬷陪奶娘抱着坐在另外的车上,赵瑜坐到小乔母子身边,重重呼了口气,把赵炫抱过来,揽着小乔笑道: “能喝的人真多,还不走的话就真醉了!” 小乔嗔怪道:“你不是有酒保么?” “什么酒保?” “身后侍卫啊,直接都递给他们得了!” 赵瑜哈哈笑:“好主意!那岳父和舅哥不亏大了,多少酒都不够,我手下这些人个个都是酒坛子!” “喝酒不误事么?” “值勤的时候自然不能喝,禁酒令拘着呢!” 赵瑜低头去看赵炫,笑着问:“你们在内宅可好玩?怎么啦炫儿,好像不高兴?困了么?困了就睡吧!” 赵炫摇摇头:“炫儿不困,炫儿想要吉祥!” 赵瑜和小乔相视一笑,原来是看上吉祥了! 小乔对儿子说:“吉祥是二姨和小姨的心爱之物,岂能够你想要就能得的?” 赵炫嘟着小嘴:“二姨说给,小姨不给!” 小乔笑道:“你二姨精明,她做顺水人情呢!吉祥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它属于兄妹几个,你母亲出嫁了将它传给二姨和小姨,二姨订了亲,即将出嫁,反正她也带不走吉祥,便说给你喽,可不能当真,因为还有你小姨,小姨不给,你就不能拿走!” 赵炫眨巴着眼睛,微皱着一双酷肖赵瑜的眉毛,似乎在思索,赵瑜伸出大手盖住他的额头和眼睛,他便悄无声息地偎进父亲怀里,以为他就此睡过去了,夫妻俩更靠近些,你亲我我亲你,正甜甜蜜蜜地小声说笑,忽听得赵炫大声问了一句: “母亲,小姨什么时候出嫁?”(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年关 转眼进入腊月,年关近了。(.) 外边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京城大街小巷地上积雪足有一尺,天地间莹白一片,真正的冰天雪地,寒气令人生畏,人们无事轻易不敢上街,只管躲在家中烤火猫冬。 端王府内风雪却似小一些,院丁奴仆们勤于打扫,高处没办法弄,低处的积雪都及时被铲除,露天的花草树木多数被覆盖在层层积雪下,看不清首尾,正院两边长长的抄手游廊内,一路摆放着两列盆栽植物,却是青翠碧绿,生机盎然,原该在二三月间盛开的花儿,有的已经绽放,姹紫嫣红、娇艳欲滴,令人观之心旷神怡,精神愉悦,这些,都是暖房里培育出来的。 大冷的天气,没什么重要之事,端王赵瑜也窝在王府不出门,守着妻儿享受亲情之乐,属下若有事禀告,他即离开后院,去到前堂处置。 临近过年,这几日来回禀事务的人还不少,赵瑜自然也只是听取其中一部分,不太重要的交由手下们去处理。 淮南夏天那场水灾之后,端王府一直关注灾区重建情况,续后的救赈从未停止,势必要坚持到明年春耕夏收时节。端王等着驻留淮南赈灾的官员回来禀报完灾区情形之后,年前该忙的事务就算划一个句号了,一家人可以安安心心、欢欢乐乐地准备过大年。 小乔身体恢复得很好,身边使唤的人都是极其出色能干的,连几个奶娘都很令人省心,照看好孩子们之余。她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每天坚持不变留一个时辰自己独处,赵瑜和赵炫很好奇于她的练功房,里边安静洁净。除了绒毯,什么也没有,偏她一进去就关了门不许擅入。赵瑜问她练的什么功,小乔笑着说:还不是你在厚院教我那几招?赵瑜信她才怪,却也没再深究,只教导儿子不要去打扰母亲,小乔说练此功对她身体有好处,那就是有好处,这点他深信不疑。 赵炫慢慢抽条长高。小乔不肯完全依赖嬷嬷和侍女,每天会亲自陪伴教导他小半天,小娃娃很是聪明,会动脑子,一天比一天懂事。 双胞胎转眼间就四个月大了。白白胖胖,茁壮结实,两个孩子相比于赵炫小时候更加活泼些,一逗就笑,逮住着谁都哦呃哦呃主动与人说话,能辨别父母和哥哥了,看到小乔就手舞足蹈,期待着要母亲抱抱,一听到赵炫的声音常常会兴奋得大声尖叫。啊啊地笑着,而面对赵瑜时则显得比较平静,兄妹俩都特别着迷于父亲的脸,只要赵瑜出现,四只乌溜溜的眼睛就一致跟着他转,盯着他的脸看。躲到哪里都不行,他们也像哥哥赵炫一样服从号令,赵瑜总能很神速地哄得他们入睡,小乔却是做不到。 开始收到各家亲戚们送来的年货,端王府回赠的年货也陆续派送出去,今年是小乔在端王府过的第三个大年,前两年都是有孕在身,无心做太多准备,今年身子爽利,心情轻松愉快,便添加了好几味年节糕点果品,亲自教邓妈妈她们做这个年代还没有的年糕,仍以南国糯米为原料,做成各种精巧讨喜的样式,并没家家都送,只给了比较亲近些的亲属和自家王府里的属官、仆役们。 林氏亲自送来年货,小乔问及家里人的身体状况,林氏笑盈盈地说:好,个个都好着呢! 自那日小乔回娘家省亲之后林氏也来过端王府探视外甥,因怕女儿担心,特意过来告知老太太的反应――自然是又爆怒了一场,却只对着松香堂的奴仆们发火,然后就是闷闷不理人,林氏按女儿叮嘱的做,督促黄继盛请了郎中三天两头进府为老太太诊脉,又让他领着儿女们天天早晚往松香堂去请安、陪伴,好言劝慰,或许是被孙女气得狠了,老太太过于憋闷不得开解,真的病了几天,林氏郑而重之地让人去请丰家舅爷,只说忠义侯老夫人不太好,立刻有三位舅老太爷急忙赶来,老太太见着几位哥哥,涕泪交流,相聚半日,也不知道兄妹几个说了什么,老太太身子慢慢地又好起来,吃喝正常,之后不再闹什么事,不管教、不编排任何人了,真的如小乔所说,摆起老祖宗的谱,在松香堂安享儿孙们的孝心。 黄文义和孙兰贞夫妻也来过一回,提及被老太太逼娶平妻一事仍是摇头苦笑,黄文义承继了父亲的纯孝,说若是老太太真的为此绝食而死,他还真不懂如何自处,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也只有他相信妹妹那天只是好言劝慰,令祖母改变了心意,孙兰贞却明白没那么简单,她多少了解小乔,温婉柔顺时人畜无害的样子,猛烈火暴起来,比宋娉婷的杀伤力弱不了几分,定是她对老太太说了极为厉害的话,施加了压力,才帮助得哥嫂走出困窘境地,孙兰贞心里对小乔非常感激。 赵瑜请了大舅哥到前堂去坐,有幕僚清客们相陪叙话,文人士子在一起相互间论说的话题自是与后宅女人不同。 小乔和孙兰贞一边逗弄着几个孩子,一边闲聊,两人之前是闺友,如今是姑嫂,说话无所顾忌,说得最多的自然也是孩子的问题,孙兰贞笑道: “你大哥说其实我们夫妻生不生孩子都无所谓,侯府如今已有三位曾孙,刘氏月份渐大,萍二奶奶和春桃姨娘也相继怀上了,明年就又能再添上三位,还有三弟文清年满十八就议亲,到时候他也多生几个……弟弟们生的儿女也就是我们的骨肉,我们自会精心调教,像他们父母一样照顾疼爱着就是了!” 小乔说:“慢慢来吧,你们都还年轻,先安心调养好身子,三五年后再说!我曾听到王爷问过父亲,大哥身体康复了,是否具表奏请立世子。” 孙兰贞忙摇头:“你大哥他无意承世子位,想让给弟弟……” 小乔微笑道:“不可能的!本朝的传统是立长不立幼!大哥是长子,与父亲同被流放边疆,险些病死,病愈回京后外祖父与父亲不时带他外出应酬,众人夸他温文端庄、贤孝仁智,皇上、太子对他很有印像,这世子之位他势必要担当起来的!” 孙兰贞面色略显忧虑:“要此名位便要担责任,只怕他身体禁受不住!” 小乔安慰她:“没关系,二哥和文清会辅助他。冯老给我的信中也说及,你们两人的身体只要保养得当,只会往好的方向走,你向来细致周到,大哥有你陪伴、相互爱惜,我非常放心,感觉你们以后的日子会更加美满幸福!忠义侯府再不是从前黄府的样式,父母尚健在,中馈实权在娘手里,下边执行的自有刘氏,你只管享受安闲日子、照顾好大哥就是了。二嫂刘氏是江南大族嫡女,自小得父母兄嫂关爱,受很正统的教养,是个贤惠能干且懂得轻重的大家闺秀,比之萍二奶奶沈氏,她可能少一些心机,沈氏应也是个能顾全大局的,她要的只是能与刘氏平排,别的乱子她不敢闹……唉,那是二房的事了!总之一句话:照着冯老的嘱咐勤加保养身体,大哥立为世子,并没什么影响,你们夫妻仍可以过你们的太平日子!” 因年前各家都忙着,二人相约等过了年再去探视宋娉婷,那女人却也倒霉,看着身体健壮,一怀孕就百般不舒服,这第二胎居然需要卧床保胎三个月,刚放出来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所幸肚子里胎儿无事,她父亲宋子仪急坏了――这第二个可是姓宋的,便是宋家嫡孙!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借过年团聚之名,硬是将女儿女婿外孙女连同亲家母一起接回宋府,让宋夫人增派人手,将宋娉婷重重看护起来。 敬王府、庄王府、仁王府频传喜讯,敬王妃有孕,庄王、仁王添子,小乔都具备厚礼,遣了管家或王府长吏持端王府名帖前往恭贺,却没有亲自前往,她是过来人,深知这个时候是孕产妇最需要休养生息之时,何苦去烦忧,等到满月或即将满月之时再去,那才合适。 腊月二十九午后,赵瑜兴冲冲回到王府后院,走在抄手游廊下就听见正屋里大人小孩笑声一片,他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更加快了脚步。 小乔正和孩子们在一起玩耍,烧了地龙的房屋里温暖如春,母子们都只穿着软缎夹袍,把双胞胎放在暖榻上,看他们抬头翻身、蹬腿,小乔揽着赵炫坐在一旁,一边笑得逗弄两个小的,一边教大的做手工,折纸飞机、叠三角纸片,然后让青鲤、彩羽等丫头跟他比赛拍纸壳,玩得热火朝天,欢乐无限,不期然听见外边禀报说王爷回来了,侍女们赶紧收拾东西,散往边上去站好。 赵瑜自己挑帘进来,小乔早迎到门边,笑靥如花,说声王爷回来了,冷不冷?一边伸出雪白柔润的双手替他解披风,赵瑜刚握了一下她温暖的小手儿,就见青鲤站在旁边等着接披风,然后是赵炫扑上来拉扯他的衣袍下摆,仰着脸着急道: “父亲快洗手抱炫儿,炫儿有好东西!” 侍女端来热水,赵瑜洗了洗,笑着让小乔用帕巾替他擦过手,然后俯身抱起儿子:“什么好东西,给我的?” 赵炫举着一只纸飞机说:“是这个,炫儿自己折的!会飞的哦,母亲说等雪停了,便可以到廊下去玩,我要和父亲一起玩!” “这个叫什么?” “嗯……纸飞机!” “会飞的鸡?有长成这样的鸡吗?真稀奇了!” 小乔噗地笑出声,只好由着他们这么认为,要不然还能怎样解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礼物 侍女送上热茶和热点心,彩羽和青鲤即领着众人退下,屋里只有一家五口。[] 赵瑜将赵炫放到榻上,又一一抱起榻上那两个撑起身子瞪圆了眼睛看他的小儿女,双胞胎立刻笑得跟两朵花似的,父子三个高高兴兴贴脸顶额头亲近了一会,小乔说:“把炜儿给我吧,王爷先喝口热茶,吃些点心,这是特意备下的,就防着你这时候回来,早过了午饭时辰,又未到晚饭时候,饿着不好。” 赵炜便到了小乔怀里,刚好靠近小矮桌,桌上四碟子热气腾腾色香诱人的点心吸引了他的眼球,人未坐稳一伸手就抓住一个四喜烧麦,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塞到嘴里去咬,小乔惊呼一声,来不及阻拦,急得跟他抢,这边赵雯见了啊啊直喊,赵瑜拍抚着赵雯笑道: “这点心是什么做的?他们也可以吃的啊!” “刚喂饱羹食,又喝了奶,不到小半个时辰,再吃怕撑着……这点心才出笼,也烫得很呢!” 小乔哄着赵炜:“炜儿乖,点心会烫着你,快交出来!” 赵炜非但不给,还飞快地转过脸去,小乔抢不过赵炜,按说四个月大的婴儿要抢他手上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但赵炜不同,他平时吃得多,个儿比寻常婴儿壮大,手腕灵活抓握力惊人,一只小拳头忽东忽西耍花枪似的,等赵炫赶来帮着小乔捉住他,那只烧麦已经被捏得稀巴烂,馅啊皮啊四处散落。 赵瑜从外边回来果真没吃午饭。着实饿了,一边拿筷子夹点心吃,一边好整以暇地笑看母子三人在桌子那边混战,还要防怀里舞手舞脚的赵雯。小乔说不让双胞胎吃东西,他就当真不给吃。 小乔手上沾了馅料肉汁,懊恼不已。急唤来人,奶娘和侍女立即进来,拿热水给母子几个洗手,清理完榻上食渣,便要抱了赵炜出去,另一名奶娘也跟着要抱走赵瑜怀里的赵雯,赵雯揪紧父亲衣服。(.好看的小说)哇哇大哭不肯随奶娘去,赵瑜哄道: “好了,雯儿不哭,不去就不去!” 赵炜被奶娘抱着走到门口发现不对头,哥哥赵炫安安稳稳坐在母亲身边。妹妹赵雯哭了两声她也还能坐在父亲怀中,自己却被赶出去?他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约略想了一想,在奶娘迈出门槛之前也昂头大哭起来,哭声里没多大委屈,倒是比赵雯嘹亮清脆多了。 赵瑜看向小乔,小乔抿嘴一笑:“先抱出去,在门口转一圈再回来!” 等赵炜再回到屋里时,真的伤心了,眼里含着泪水。白胖娇嫩的小脸上两道清晰泪痕,小乔把他抱在怀里,他委屈地直哼哼,想不通哭得那样大声了还被赶出去,小乔指了指桌上食物说: “炜儿做错了事才会被罚到门口去,以后要听大人的话。不经允许不能随意乱抓东西,懂了吗?” 赵炜如果会答一声懂了,那才怪,他只是定了一定,便一头扎进小乔怀里去了。 赵瑜哧地一笑:“他才四个月,能懂什么?你七岁了都还不肯听我的话……” 小乔低头去看赵炫,因赵炫吃过午后点心,怕此时再吃等会晚饭就吃不好,赵瑜只给了他一个水晶包子,赵炫正拿着水晶包子,自己咬一口,又给赵雯吮一口甜汁,没注意听父母说什么。 小乔就抬眼瞪赵瑜:“我在教导孩子呢,不管他能不能懂,也得教啊,直到他懂为止!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不听话了?” 赵瑜含笑看着她:“你不但不听话,还会花言巧语哄我,到如今不也没变坏吗?咱们生的孩子错不了,小时候再怎么顽皮,长大了自然会好,别担心!” 小乔无奈地笑:“真是的,合着还怪我多事?也只见有你这样的父亲!” 此时外头忽传来几把怪腔怪调的声音,好像同时有几个人在说话,赵炫竖起耳朵听,对小乔道:“母亲,有人在外头喊您!” 小乔也听到有个人喊:“王妃安好!王妃万福!” 她看向赵瑜,赵瑜笑着对她说道:“被你们几个一闹,我倒忘得干净!想是前院青山他们换好了金丝笼架,都拿进内院来了――是鹦鹉,一共六只,大大小小各种颜色都有,你和炫儿应该喜欢!” 小乔还没作什么表示,旁边的赵炫早欢呼一声,就急着往榻下跳,小乔忙拉住他:“别忙,外边太冷了,突然走出去怕感了风寒可不好,让她们拿进来吧!” 一边唤来奶娘和侍女们,有的抱了赵炜和赵雯去,有的服侍帮助赵炫下榻,赵炫一穿上棉鞋,立即追着赵瑜到暖帘后头,不得母亲允许,终究未踏出门槛,只要门边探出头去看。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满脸欢喜的退回来,赵瑜领着青山和绿水将六只姿态各异、色彩鲜艳斑斓的鹦鹉拿进来,分别挂在屋里一侧的各个方位。 六只鹦鹉都很饶舌,活泼多话,加之赵炫逗弄,赵炜、赵雯胡乱喊叫,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娃娃们的笑声和南腔北调的鸟语,倒也热闹得很。 赵瑜问小乔:“喜欢吗?” 小乔一笑:“挺好!也只能玩一会,若是天天都这样,耳朵都要聋了!如今天气寒冷,另找个暖和的屋子放着,等放晴了再挂到侧院廊下去。” 赵瑜只道这几只鹦鹉到底比不得忠义侯府那只吉祥得她欢心,无奈吉祥那样精灵的却只有一只,文丽姐妹即便出嫁了,还有耀祖这些小孩在下边等着承接呢,不可能任由赵炫夺人所爱抢了回来,便带些歉意说道: “我对这些鸟雀玩物自来没什么兴趣,你刚回王府那年本想为你寻只跟吉祥相似的,还没能找到。就忙于南方战事,战事未了,炫儿来了,头三个月闹得厉害。我们俩都无暇他顾,此事只是提一提便搁下。陈长吏却记住了,让人搜罗到十多只模样儿精巧漂亮的鹦鹉调教着。炫儿前些天也和你一样总惦记忠义侯府的吉祥。我寻思给你们寻几只稀罕的来,陈长吏却说早有了,今日在外边办完事,我顺便与陈长吏去别苑看了一下,就只挑出这六个,虽说比不得吉祥精灵机敏,陈长吏说都是稀奇少有的品种。再假以时日调教,说话会更顺溜一些,还能解人意,你和炫儿好歹解解闷儿!” 小乔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好笑:“你看到我和炫儿很闷吗?吉祥虽好。再独一无二,它不属于我们,我们也不是非要它不可!你选的这些鹦鹉真的很好嘛,咱们王府也该有这样几只颜色样貌都出众的小玩艺儿,闲时和孩子们一起逗逗趣儿――你瞧他们欢喜的,就当是做父亲的送给孩儿们的新年礼物吧!” “新年礼物?”赵瑜含笑点头:“不错!鹦鹉就当是给孩儿们的,那我再找一样更好的给你,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我喜欢什么,你不知道么?” 小乔一双水光潋滟的美眸斜睨着他。粉面桃腮衬得那丰润柔软的红唇愈发鲜艳诱人,赵瑜心头一荡,呼吸停窒,手扶上了她的肩,到底顾忌着满屋婢仆环侍,没有进一步动作。 夜晚。三个孩子都已抱去安顿,青鲤和彩羽将床榻铺陈好,领着侍女们退下,赵瑜即走来拿走小乔手上的书册,抱她上床去睡。 小乔嘟嘴:“还差两页就看完了,这一本里边有游历记叙,也有故事呢!” “又不考状元,这么用功做什么?我都不看公文了!” 赵瑜笑着说:“替你找这些游记是怕我白天不在家你闷着,谁知你比我还忙,晚上我在家呢,这些书就让它歇着吧!” “你也不看看我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抱这个又怕亏了那个,能不忙么?” “好几个奶娘围着,你不必操心,没有哪个王妃像你这样,非得亲自教导陪伴孩儿!就连母后那样慈爱贤惠的,我们也只能每天见她两次……太子除外,他倒是时时得跟随在母后身边。” 小乔开玩笑:“不会你也和敬王一样,不是母后亲生的吧?” 赵瑜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小乔翻身往里边去拉过棉被,赵瑜顺势在她的翘臀上拍打一下:“又胡说!我是不是母后亲生,三岁娃娃也能看得出来――母后虽良善,却自有她的原则,嫡庶划分极严格,就算将庶子养在身边,也分得很清楚。比如敬王,从小到大他就不能像我和大哥那样随意进出父母房间,母亲会揽抱我和大哥,着急时亲自替我们穿衣系头发,但她的手从不会落到敬王身上!” 小乔将棉被盖住两人,窝进他怀里叹息道:“可怜的敬王,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 她轻呼一声,赵瑜的手已霸道地探进她中衣内,温柔地爱抚着胸前两团丰盈,脸贴上来,火热的唇找寻着她的,声音微颤,带着无限魅惑: “小乔……小乔现在该可怜的是你的夫君!” 小乔禁不住好笑,这家伙自己坚持要她听太医的话,做够那个长长的百日长月子,私底下又偷偷对着她抱怨,说做父亲太亏了,特别是生双胞胎,别人只道他有福,谁了解他的苦啊? 一出月子他比任何人都高兴,第一件事就是把三个娃都打发出正屋,各找各的奶娘去,大床终于又给他夺回来了,每晚搂着小乔做梦都在笑。要不是他还算有点理智,知道适可而止,这一个月里非把小乔折腾坏了不可。 四片嘴唇贴合在一起,小乔心底爱意横溢,身子也柔若无骨,她尽力迎和着赵瑜的孜孜探寻,奉献她的甜蜜和温柔――已经禁了他两晚,今夜,总该顺从于他!(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恃宠 罗绡帐暖,春意无限。小乔随赵瑜坠入情欲之河就再难以自拔,意乱情迷完全任由他摆布,两人你恩我爱,相携一次次登达峰顶浪尖,激荡销魂忘乎所以,险些又是通宵不睡,直到樵鼓响四声时,赵瑜忽想起明天是除夕,得早早进宫团聚吃年夜饭,晚上要守岁,他自己倒是能撑得住,怕小乔休息不好到时会难受,这才收兵。 二人相拥亲吻着待喘息平定后,入净室清洗穿好睡衣,小乔将床榻上弄脏的床毯连揭去两层,下边便是洁净的新床单,夫妻重新躺下盖好锦被,赵瑜搂着小乔说: “快睡吧,咱们那三个宝贝孩儿都像我,天不亮就醒,醒来就要找你,哄也哄不住……明日午时又得进宫,现在你赶紧睡着,还能多歇一会。” 小乔撅嘴道:“你知道这样,还闹这么久!” 赵瑜含住她的唇用力吮吸一下,轻笑:“你也没说不让闹……” 小乔直往他怀里拱去:“阿瑜……” “你看你看,是谁在闹?不想睡是吧?正好我也不想……来来把衣裳脱了!” “不要不要!我想睡了!哼哼……阿瑜你个大坏蛋!” 小乔紧紧抓住衣角,赵瑜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抱着她往上挪了挪,用手把她的脸托起:“就爱钻棉被,这毛病总也改不掉!行啦都不闹了,明晚在宫里,后天晚上回家来再闹!现在赶快闭上眼睛。我们一起睡着!” 他蜻蜓点水般在小乔眼睛上落下两个吻,小乔便闭上眼,嘴里却嘀咕着,不无担忧地说道: “你不肯节制,总这样频繁,对你身体不好!” 赵瑜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一通乱摸:“你看我身体多强壮,没事!” “宜师傅给我们用的药到底靠不靠得住?我若是又有了怎么办啊?炜儿和雯儿还这么小!” “宜师傅除了给香袋,还给了避子香片,我一般在书房的时候放熏笼里燃烧,每日熏闻二个时辰。连续十天即奏效――不会有的,放心吧!咱们生下这三个够了,看着你疼痛,我也如同受刑一般,到此为止,不生了!” 小乔环住他的腰,轻声道:“阿瑜。你会后悔吗?世人只信多子多福,你的那些兄弟可都在拼命生呢!” “没什么好后悔!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多子未必多福,这话哪里听来的?想想却也有道理,父皇如此英明,生有这么多个儿子,也不能照顾周全,常召见的只有太子和我。我与大哥自是无话说。底下的弟弟们怎会没有怨怼?生得太多,父母疼爱不及,厚此薄彼,结果可想而知,到老了父母失望是一定的……与其拼命生养一群不贴心的儿女,倒不如不生,咱们还能过半辈子轻松安乐日子!” 小乔原先和赵瑜商量避子,初衷是怕又像怀双胞胎那样。炫儿才十个月大,隔离得不够,赵瑜当时很爽快地答应,对她说的却是:咱们不生了!之后亲自去找宜师傅拿药――他现在也和小乔一样,在这方面完全信任倚重宜师傅,太医都没去问。小乔刚生完孩子,不允她吃避子药,唯有他自己用,至于份量轻重,他不说,小乔也一直没问。 小乔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不免说了句:“那个多子多福……我听老人家说的,得看是什么人养育的孩子,若是父母教导得好,到老了确实会很幸福!” “那也要花费好多的心力、体力!你又舍不得把孩儿交给别人养护,生太多你心里就只放着孩子们,将我冷落到一边去了!” 隔着细纺棉布衣裳,赵瑜大手按住小乔柔软丰挺的胸部,轻柔的爱抚令小乔心头一荡,禁不住浑身酥软,赵瑜贴在她耳边道:“早说好了我们两人彼此互相疼爱,都不能过份宠儿女,可是炫儿一来,和我争这个,你就不由分说向着他――我可不想再来一个那样的!” 小乔无语,只有更紧地靠进他怀里,赵瑜满意地笑:“让我的王弟们生去吧,我赵瑜保边境平安,他们便要担当生儿育女、为赵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哈哈!你看看,又引我与你说这么多……快睡了,闭上眼睛!” 赵瑜的命令对小乔根本不起作用,至少在床上不能,她柔软的双臂攀上他的脖子,箍住他脑袋主动热烈地吻他,赵瑜只觉甜蜜无比,几乎失控,最终还是把持住自己,温柔无声地安抚着小乔,夫妻二人逐渐平静下来,相拥着一同进入梦乡。 除夕这天果然有点忙乱,卯时初正屋房门准时打开,赵炫当头跑进来,后边是奶娘抱着的赵炜和韦雯,咿咿呀呀喊着,两双能照得出人影的清澈眸子只顾盯向父母会出现的方向,晨昏定省、给父母问安这馊主意是宫嬷嬷在赵炫一岁周岁提议定下来的,发展到今天变成小奶娃们找爹娘亲近的最好理由――我给父母请安来了,父母亲大人抱抱! 赵瑜照例先起来,穿戴整齐在外间拦着孩子们,一边一个抱了双胞胎,看着赵炫一本正经地行过礼,微笑道:“好了,母亲听见你们来了,她还未梳妆好,我带你们去看看鹦鹉!” 往日小乔睡懒觉起不来,他说的是:到游廊下去看看花树、到院子里走走……总之不让他们直接进里边去就行。 赵炫说:“父亲,我们早早就去看过鹦鹉了,它们很好,在唱歌!” “是吗?那我也去听听它们唱些什么,走吧,前头带路!” 父子几个在一大群人簇拥下离开正屋,青鲤和彩羽走到罗帐前轻声道: “王妃还要歇着吗?奴婢们这就去安排……” 小乔在帐子里伸了个懒腰,说道:“今天是除夕,一会还有事情要做,得起来了!准备香汤,沐浴更衣,要快!早饭半个时辰后摆进来,再去请王爷!” “是!” 早饭过后,让管事们再检查一遍带进宫的物什,奶娘也察看小孩们的衣裳用具是否带齐了,虽说宫里样样都有,用得放心的还是自家东西,再且,并非什么都是新的好。 雪仍在下,纷纷扬扬,不停不休,一家人在屋子里玩了一会,便穿上厚衣袍,来到廊下看雪景,赵瑜教赵炫烧炮仗,将炮仗插在雪里点烧,炸起点点雪雾,赵炜兴奋得张大嘴巴,口水直流,赵雯却吓哭了,躲在小乔怀里哼唧个不停。 午时将一切收拾停当,准时进宫,夫妻俩按制着装,庄重而华丽,小乔的妆饰美则美矣,身上却不轻松,首先头上一顶王妃珠冠就够她顶着,不由得怀念起怀孕时期,那时候进宫是不用穿戴得这么正式的。 如此着装,自然也不可能抱孩子,两个小奶娃连边都沾不上,由奶娘和侍女们带着坐后边的车辇,能和父母同坐王辇的,仍然是长子赵炫。 在自家王府不管怎么任意妄为,进入王宫就得讲规矩了,处处被限制着。 宫里如今由德妃打理一切,德妃人至中年,待人处事如同她的体型一般,越发圆润细致,一团和气,不疏忽每一位皇子,对所有王妃、皇孙都等同视之,关爱备至,尽显慈母气度,能做到这一点,皇子们自然也真心敬服她,没有谁会再想起曾经宠冠后宫、动不动以母妃之势压人的淑妃了。 淑妃的年代一去不返,小乔不好妄议皇帝公公的绝情,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息:女人进了深宫,若有心邀宠争名夺利,首先必须警惕身边人,其次才是爱惜经营好自己的身体容貌,淑妃长期服用的补品是被人做过手脚的,假孕现象非偶然,那一场大病,加上各种不甘不服,又不能安心静气养病,结果越发难以调理,缠绵病榻半年,人瘦得皮包骨,完全变了形,皇帝开始还去看几次,之后就只是问问,再之后便干脆忘记了这个人。 几年恩宠,半路夫妻到底不及得少年结发,德妃不是正妻,却也是同时期配给楚王的侧妃,二十多年夫妻情,足以值得珍惜。 所以皇帝将后宫完全交给了德妃,虽然还宠着年轻妃嫔,但已把德润宫当成他休养生息之地,累了倦了,便往此处来歇着。 德妃所出的庄王和仁王,时常携带妻儿进宫探视母妃,总能遇见皇帝,因此得着超出从前好几十倍的圣眷,在德妃有意无意的操持安排下,皇帝与两个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们相处融洽,也能享受到寻常人家祖孙三代聚居的诸多乐趣。 这些,太子和端王赵瑜,还有其他诸皇子当然也看在眼里了,太子不作声:庄王、仁王之前因德妃被闲置冷宫,曾经落魄到每年只能进宫三两次,在皇帝面前头都不敢抬,皇帝平日连他们的名字都不会提一下,他们如今即便再得宠,能比得过端王去?端王都比不过,拿什么跟他坐得安稳端正的太子争! 而其他的皇子们唯有感叹自己的母妃不会争宠,无可奈何。 端王对小乔说:“庄王、仁王自来勤于致学,涵养修身,庄王才学很不错的,有些见识,但愿他会惜福。仁王年轻,就不一定能控制好自己,德妃相助在父皇面前得宠,便有些胆大妄为起来,前一阵子京城出了两件大事,都与他有关!” 小乔吃惊:“你该提醒他啊,自家兄弟嘛!” 赵瑜笑笑:“京城之中,我不会过问,自有太子教训他,听不听,那就是仁王的事了,毕竟现在还是父皇的天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打架 除夕夜仍是宫中最热闹、最欢庆的夜晚,皇室宗亲、龙子凤孙聚集,寿仁宫华筵初开,灯火辉煌,满殿绮罗锦绣,笑语喧喧,浓郁的酒香肉香透出琉琉瓦面,直冲云霄,怕是天上玉帝见了人间这帝王家的和乐繁华,也不禁要羡慕三分。 皇帝身边除了皇长孙赵烨和端王长子赵炫,还围着时常见面的庄王、仁王两府小儿女,皇帝祖父今日放下万人之上的威严架子,和孙子孙女们挤在一个软榻上,有问有答,祖孙们笑声不断,喜乐开怀,就连太后也显得比往年精神,让人抱了赵炜、赵雯两个双胞胎到身边,大人小孩呃呃哦哦不知是谁逗弄谁,总之都笑得高兴,皆大欢喜。 小乔看见太后鬓角似乎又白了不少,没来由地想起周冰雁来,那一位也不知过得怎么样? 敬王府的女眷今年仍然缺席,敬王妃身怀有孕不方便,新纳娶的侧妃高氏贤惠体贴,自愿在府中陪伴王妃,敬王一扫往日颓废气色,神清气爽,满脸和熙的笑容,一看便知小日子过得挺顺心如意。 相比于庄王、仁王府的妃妾们,太子府的女眷就显得沉闷多了,太子妃前前后后帮着德妃娘娘打点事务,妆容虽精致无可挑剔,面色仍稍嫌暗沉,平静得有点过份,言语不多,田氏、韩氏则像两个木偶人,不说也不动,除了需要应景,时不时露出一个笑容,其他时候基本可以当她们是透明人。 小乔看着就觉得怪怪的,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了。 她自生下双胞胎之后很少能出门。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呆在王府里调养身体、相夫教子,青梅、海棠放回家去过她们的小日子,与外界各方面有关联之事全部交由雪柔(小羊)、雨润(小鹿)掌管,相当于小乔放在外边的眼睛和耳朵。(.)但端王一直就嫌小乔操心太多,不想让她在不相干的事情上胡思乱想,花费精神心力。因而时常会想法子遮了她的“眼睛”和“耳朵”,不让她知道太多,包括太子府后院那件妻妾争宠、殃及子嗣的糟心事,寻常人不懂,端王岂会没察觉?因那事发生在小乔生双胞胎之际,那时太子和太子妃正守在端王府祈求她母子平安,鉴于小乔惯常肯认下人情。怕她过意不去,端王压下不提罢了。 宴席上,小乔循例向太后、德妃等后宫妃嫔一一敬酒,轮到太子妃这边,特意关心地小声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若是太累了可歇着。余下的事自己可以替上。 太子妃微微一笑,也轻声说:“因忙乱间吃了半盏冷茶,觉得胃里寒凉,如今已无事了。弟妹带着炜儿和雯儿呢,够你操心的,凡事都有我,你且安心坐着吧!”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进,微笑着朝左右两边看了看,田氏和韩氏俱都垂下头去。装作不在意二人说些什么。 太子府里,太子就是她们的天,这个天温润多情时令人神魂迷醉,一旦狠厉刻薄起来也足以让人摧心断肠,太子妃不敢多嘴,田氏、韩氏更是噤若寒蝉。三个女人已是同系一根线上的蚂蚱――太子府内事无论谁传出去,三人同罪! 未登皇位,先奉旨打理国事,朝政掌管了几年,贤名传扬四方,岂能让人笑话英明的太子连一个后院都整治不好! 年夜饭后,年轻人带着孩子们走出殿外去燃放烟花炮仗,有了点年纪或相对稳重些的则随着皇帝,坐在温暖的殿阁内品茶闲聊观赏歌舞,殿内是丝竹声声,轻歌曼舞,一派升平喜庆,殿外是火树银花,光华璀璨,孩子们的欢笑声自敞开的殿门传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炮仗燃烧之后余留的浓浓火药味儿。[] 皇长孙赵烨每次进宫,由皇帝身边的内侍照顾,赵炫自从会走路会跑,也和赵烨一样,进宫便由张童或秦澄领到皇帝身边坐着,想四处走去玩,专门指派皇帝近身内侍跟随左右。 这算是个特例,论排行赵炫行四,若论嫡出他也还是排在第三,虽然没人敢说什么,小乔心里仍有些微不安,都不用留意观察就能看到庄王妃、仁王妃甚至太子府侧妃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忿表情,只有暗自苦笑,她也不想的啊,可皇帝要以这样的方式表示他的疼爱,有什么办法? 赵烨七岁,小小年纪规矩学得非常好,一切听从安排,绝不会擅作主张,赵炫就不同了,规矩他也在学着,但终究还太小,未满两岁的小屁孩,只听从自己的小脑袋指挥,在外边看完烟花回殿,跟着赵烨走向皇帝座位,走到中途忽然折身跑掉了,两名内侍不知所措,又拦不住他,也赶紧跟着他跑,皇帝以为赵炫是跑去左下方席位中找他父亲赵瑜,谁知他并不找赵瑜,却是拐过隔屏,往侧殿女席那边去了。 皇帝呵呵笑道:“这小子,原来要去找母亲呢,倒是跑得够快!” 带着孩子们出去燃放烟花炮仗的庄王、仁王,还有宗室子弟们也陆续回来,行礼罢,各自归位,赵瑜看着奉旨出去观看的张童悄然走回到皇帝身后站定,皇帝问了他一句,他躬身回答,脸上微现笑意,两只酒窝若隐若现。 应该是出了点什么事吧?赵瑜猜想,赵炫和小乔母子贴心,只要遇到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他不一定告诉父亲,但绝对会告诉母亲,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跑去叙说,定是这件事放在他心里实在太大了,他藏不住。 过了一小会儿,赵炫在两名内侍陪同下回来了,朝皇帝躬身作了个揖,皇帝含笑点头,也不扶他,只说了句:“自个儿上来!” 然后看着孙子三爬两爬地爬上右边的位子,端端正正坐好,这才摸摸他的头问道: “找你母亲去啦?” “是!” “做什么呢?” “告诉母亲烟花好漂亮!” “就这个?” “呃……” “不能告诉皇祖父么?说!” 赵炫抓抓头,笑容古怪:“打架了!” 皇帝被他的表情逗笑:“你参与了吗?” 赵炫赶紧摇头:“哥哥要疼爱弟弟和妹妹,弟弟不能打哥哥!” 皇帝哈哈一笑:“孺子可教也!” 转脸朝着下边众儿孙说道:“男孩子打架不足为奇,但兄弟间为点小事打起来就不好了吧?小小的炫儿都懂得这个道理,兄友弟恭,各自懂得退让一步,便可无争执。” 不咸不淡几句,将外边发生的事儿揭了开去,并未多问张童,也不再追究,只把面前一碟坚果拿给赵炫抓一把,又拈了片果脯给赵烨,然后从容含笑与近边的宗亲继续闲话。 太子和赵瑜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刚才谁打架了?不好立即起身去打听,只有坐着等过后再问。 稍后边的席位上,庄王和仁王互相看了一眼,庄王是埋怨,仁王眼里却微有得色。 赵炫所谓的打架,其实是在仁王鼓励丛恿下,几个幼童为争抢点燃最大最美烟花箱的机会,互相推搡拉扯,太子次子赵炬比较强壮,将仁王长子赵焕推倒在地,自己拿着香枝上前点了烟花,赵焕也是个厉害的,居然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爬起来等了好一会儿,趁赵炬仰头看天上的烟花毫无防备,用力把他推下台阶,赵炬在雪地上滚了两滚,幸好没伤着,却跌痛了,赵炬哇哇大哭两声即被仁王以惊扰圣驾为由喝停,廊下侍立的太监和宫女们赶紧哄着,赵烨也上前安抚他几句,便一起回来了。 其实若论过失,当怪庄王和仁王等人,带了孩子们出去玩又不看管好,有失长辈之责。 太子知道后自是气愤,四个儿子,长子体弱,两个侍妾生的也瘦小得不像话,唯有次子赵炬长得健壮结实,没病少灾的,他喜爱赵炬的程度几乎超过了赵烨,就这么被仁王父子欺负了去,岂不心痛! 皇帝却只问过张童几句便不再追究,也不怪罪仁王,就放着事情过去了,明显偏袒仁王和赵焕,有失公允,太子即使心头窝着一口气,还不能怎么样!毕竟只是小儿间的争执,大过年的,大人不好太过认真,而做为长子和大伯父,在皇帝面前更要显示出宽仁大量之态,这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过完元宵,年节就算过完了,开始正常上朝议事,皇帝不知转了什么心思,让庄王、仁王参与朝政,学习管理百官政务,庄王才学不俗,往翰林院去督促文史编辑考较,仁王爱马,对马匹颇有研究,从小好骑术懂些武功,也研读过兵书,派去兵部,领了个监察边防兵饷军资发放情况的差事。 像是专门与太子作对似的,短短一个月内,仁王竟然找出好几项军资短缺或兵饷迟缓发放的证据,其中一桩便是端王上表欲组建巡防东境的骁骑兵营,早已获准却久未领取到军资,有名无实。(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挑拔 仁王以恐误国防边关事务为由,一道奏折参了太子。 有人劝告仁王不要上折,庄王也陈述厉害,告诫仁王:此事要有论说也该是端王出面才对,你懂得多少?或许太子与端王之间早有合议,不然端王为何不声响? 仁王不以为然,当着众幕僚清客和下属的面冷笑道:“我不用懂多少,事实证据俱在,这便是眼睁睁地妨碍军机!天下谁不知端王英勇果敢、忠孝两全?当年追随父皇清除叛乱,立下汗马功劳,之后又马不停蹄奔赴西北,数年镇守边关,驱逐胡人。太子忌妒贤能,吃定端王厚道不忍发作,掌管国库却不肯配合出资,事关国防军机,岂容草率迟缓?他也不过就是占着长子之势,咱们弟兄尊敬他,他却未见真心爱护底下弟弟们,心胸可谓狭窄之极!好在父皇英明,对四哥端王始终圣眷隆重,宠信有加,你们看看端王府建制便知,父皇心中真正属意哪一位?应早就看着太子不顺眼……” 仁王赵璎今年不过二十岁,刚开始入朝参政,身边人虽多,哪及得浸淫朝政多年、资历深厚的太子精于防范,老谋深算,一早在仁王身边插了人手,这番诛心之语很快便传入太子耳中,气得太子肝痛想吐血,若是再年轻几岁,只怕会冲动得立马灭了德妃母子。 无知狂妄的臭小子,当年没有本太子追随在父皇身边,带领一群死士,在方先生辅助下勤勉于政,冒死几度下江南筹措钱粮,父皇能成就今天的伟业,给你小子裂土封王? 还有端王,当初流落民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若不是本太子遇上了把他带回来。方先生施医术救治让他恢复记忆,他能有立功的机会吗? 如今一个两个过上好日子,翅膀都硬了,要合力来排挤自己这个太子! 太子痛恨之余。心底涌起一阵悲凉,对方先生说道:“是老四故意给我惹事吗?若不是他,德妃此时只怕还呆在冷宫里不被父皇记挂,如今父皇失了淑妃,将德妃视为老来伴,凡事依赖,百般顺从。庄王府和仁王府这两年得的好处都快比得上端王府了……先生您看,老四他意欲何为?” 方先生沉吟道:“依殿下所言,当初端王只为厌恶淑妃,才将德妃引出为其操持大婚,那时他刚遇到小乔,只想尽快婚娶,或许没有太多思虑,并未想到今日之势。至于德妃。应属贤良女子,不然也不能被皇上宠信依赖,为母自是要为儿女谋利益。儿女能否消受,端看其心志如何,这个仁王,眼见生母得宠,他们兄弟也可日日伴在君侧,承欢膝下,或许皇上怜爱之时还对他有过什么承诺,如此便生出非份之念,确实太过狂妄,贪心不足。其心可诛!” 太子冷笑:“就凭他也想与我争?岂有此理!” 方先生说:“殿下却也不可太轻看仁王,他如今已得势,有皇上宠护,想要达到目的,没有他不敢做之事!单看他查出的这些事由,件件桩桩只针对殿下。试问京城之中,满朝文武还有众皇子,有谁敢这般明目张胆?他不但自己做了,还拉上了端王!若是端王有心,附和之,殿下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太子垂下眼眸:“我与四弟有过合议,于此事他应不会与仁王同流!” “这般也好,亲兄弟是否齐心,借此机会可小试一回!” 方先生颔首看着太子:“只是仁王查出来的那些……” 太子微微一笑:“六部尽在我掌握,国库帐册本就有两套,只准官员查阅,不准带走,欠缺缓发的那一套就是特意拿给仁王看的,我随父皇打过仗,主管朝政这么多年,岂会不懂兵饷军资拖缓不得?至于四弟建的那支骑兵营,当时筹银子确实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拿得出来,我与四弟明说,也让他看了帐册,说明今年开春之后再划拔军资,他自己先行填了银子去组建……” 太子收敛起笑意,微叹口气:“四弟,他就算放了兵权,也还会有不少暗中势力,我的人只能捕风捉影,却是查不出来!” 方先生说:“我说过,殿下与端王,一为井水,一为河水,互不相犯,殿下宜求稳,只要殿下不乱了本心,一如既往待端王,端王亦能守本份,不越雷池!只是仁王这一闹,我觉得,倒是个机会……” “先生请指教!” 方先生含笑道:“且看着吧,如今还说不好。” 端王府内,端王和众谋士议谈过后,才将此事告诉小乔。 三月初春午后,阳光正好,小乔正在拍抚赵炫,哄他睡午觉,小故事讲了两三个还不够,赵瑜进来,往床边一坐,大掌盖住额头和眼睛,一个字都不多说,赵炫很快不动了,过一会放下帐子,夫妻二人相携走到圆桌旁坐下,小声说着话,青鲤领侍女们悄无声息地端上热茶和点心,奉上热毛巾,又悄然退去。 小乔用热毛巾替赵瑜擦拭双手,一边不满地说道:“仁王看着清爽俊秀一个人,心眼却长歪了,他这番说辞,纯粹是挑拔,把火苗引往咱们端王府来了?像老人们常说的――绑着马尾巴打架!” 赵瑜好笑,伸手捏捏她下巴:“又从哪里听来的俚语?还真有那么回事,绑住马尾,看两匹马谁更厉害最终能踢倒对方,没倒下的那一个也伤残得差不多了!我和大哥是什么人?又不是十几岁轻浮少年,岂会浅薄到经不起半点挑拔,做出那种无聊之事!仁王这小子想看热闹顺带拿点利益,让他先睡个好梦去吧!” “阿瑜来吃水晶糕,莲藕和百合做的,你昨晚喝醉酒,这个清火解热毒!” 小乔端着个碟子,用筷子将水晶糕喂给赵瑜吃,继续议论仁王:“你说他怎么这么大胆,惹上太子了?他怎么不惹你?” “他与太子有隙,明里暗里招惹一下太子,太子要顾全兄长之仪总会隐忍,他倒是不来惹我。” 赵瑜觉得水晶糕爽口好吃,连吃了几块,才又说道:“庄王和仁王,因了德妃的关系,如今是父皇的宠儿,父皇好像到现今才发现庄王学问做得好,时常带在身边与众文臣谈古论今,对仁王的喜爱估计是像你说的,看他越发长得风流俊秀,心思机敏,其实仁王之前很不起眼,单薄瘦弱一少年,比我们先成婚半年,如今已生有五个孩子,仅这点就得着父皇不少赏赐。且仁王不但骑术不错,还很会享乐,教会父皇不少玩乐的法子,父皇闲暇之时身边就少不了他!” 小乔吐舌:“他这么厉害,有五个孩子了?我怎么听说是三个?” “与正妃大婚,半年内要娶纳二位侧妃,还有无数侍妾,这不就有了?我与你说过的前阵子京城发生的两件大事与仁王有关,一件是他与人抢戏子,一件是打死人丈夫,霸占民妇,那民妇如今养在仁王府,肚子里怀了他的子嗣,算这个就六个了!” 小乔再次惊呆:“这不成恶霸了么?天子脚下,惹起天怨民愤怎么办,你们皇家竟然容得下这种事?” 赵瑜哼了一声:“他很聪明,将事情圆得滴水不漏,不留痕迹,自然有人去府尹处顶了罪,外人看不出半点端倪,只除了我们的密探。太子为此责斥他,要他改过,并在众兄弟聚集之时当面勒令他将那民妇放回去,兄弟们也有劝告他的,他觉得失了颜面,因此恨上太子。至于那抢来的民妇,是个新妇,成婚才半年多,听说生得美艳绝世,他自是不肯放回,关在后院做了他的侍妾。” 小乔叹了一声,仁王在她心目中最后一点好形象坍塌殆尽,想起那才做了几天新郎的可怜人,妻子被抢也罢了,命也被剥夺,人家岂会没有父母兄弟,亲人遭此厄运,不知道有多痛苦不甘呢,不由得气愤道: “不长进的膏粱纨绔,简直坏透了!你就看着自己兄弟这样欺侮平民百姓?可还记得我们两个流落江南时,在街头是如何被周五那伙地痞打的?” 赵瑜紧握住小乔的手,声音沉缓:“不能忘记,也不愿意想起,想起来痛彻心肺,看着你受伤害我却无力保护,我死也不甘心……那家苦主得着不少赔偿,足够他一大家子人过上富足生活,是太子压着仁王给的。仁王,他毕竟是皇子,皇子犯法不能与民同罪,何况他不露痕迹,不被宗人府察觉,总不能我们兄弟自己强行定他的罪?他有家室,儿女尚小……总之很为难!且记下他这个罪过,若再犯绝不轻饶!告知你仁王的劣迹,是要提醒你:仁王既然说出那番话,此后必有所行动,仁王妃或会寻机与你套近乎,要留意着些,保持距离,咱们端王府不怕外边人说三道四,只顾着太子的想法。我始终与太子是同胞兄弟,他不弃我,我便永远是他弟弟!” 小乔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我们全家的保护伞,我和孩子们全仗你守护,你领我们往哪里走,全在于你!”(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三陪 三月十八日,端王长子赵炫生辰日,端王府仍如往常一样过着,安静平和,不作任何准备,这是按照慧灵师太所嘱:此子生来荣宠加身,福份太重不尽是好事,父母宜为之修善缘,广施仁爱,十八岁之前不必为他特意庆生,一切顺其自然,外来所贺,得之,可喜,不得,无嗔。[.超多好看小说] 为让儿子记着自己的生辰日,小乔便依着前世一些地方风俗,让厨房邓妈妈给赵炫染煮了个红鸡蛋,早饭桌上亲手递给他,笑着说一声: “炫儿,生日快乐!” 赵炫很高兴,王府的孩子,从小吃穿不愁,虽然小乔也有让他吃粗粮,却是做得极其精致的,还不曾见着这般朴拙有趣的红鸡蛋,伸手接过去,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笑个不停。 赵瑜端起脸教导儿子:“炫儿生辰日自当高兴,但要记得母亲生养之痛,你母亲可是舍了命才生下你的!” 赵炫听了,便放下红鸡蛋,朝小乔顿首做了个揖道:“炫儿记住了,炫儿长大了会孝敬母亲!” 小乔笑着点头:“也要谢谢父亲,没有父亲就没有炫儿,父亲一直很用心地守护着炫儿和弟弟妹妹哦!” 赵炫又转向赵瑜行礼:“谢谢父亲,炫儿也会孝敬父亲的!” 赵瑜这才露出笑颜:“好,坐下吧!” 谁知赵炫一坐下来就楞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红鸡蛋不冀而飞,再看赵炜和赵雯,正坐在他们的小圈椅上抢得热闹。 赵瑜主持公道。把红鸡蛋拿回来给赵炫,双胞胎哪里听得懂解释?哭得那叫一个凄厉,赵炫却坚持不给,把红鸡蛋牢牢揣进怀里: “这是母亲给哥哥的生辰礼物。你们不要抢!” 小乔无奈,只好吩咐青鲤:“是我考虑不周,去让邓妈妈再另外染煮两个红鸡蛋。给他们每人一个!” 赵炫眨眨眼问:“母亲,今天又不是弟弟妹妹的生辰日,为何他们也能有?” “这个……唉,又不是什么……” “那也不行!” 赵瑜打断小乔的话,看着赵炫道:“炫儿说得对,今天红鸡蛋只属于他!即便不值什么,也不能纵容炜儿和雯儿。必须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哭了就能得到的!” 在丈夫和长子坚持下,小乔只好眼看着两个小的放声嚎哭,赵瑜还不许哄,双胞胎哭着哭着觉得实在没用时。只好停下来,却因为大哭过一场,肚子里又空了不少,老老实实抓着馒头咬吃得格外香甜。 辰时末,逐渐有送贺礼的上门,最先是忠义侯府,黄文正悄然送了几个包袱过来,笑着对小乔说:“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不过是母亲和大嫂做的一些针线活。给炫儿的春衫。另有几样吃的玩的,给炜儿和雯儿。” 小乔拉过赵炫来一起向舅父道了谢,说道:“二嫂才出了月,身子可还好?小侄儿也好吧?” “好着呢。” 黄文正逗着炜儿和雯儿,笑着说:“本以为你二嫂会给我生个闺女,谁知还是男孩!” 小乔开玩笑:“男孩不是更好么?上阵父子兵。你打架都有多人来帮!” “生男孩不容易?多生几个就能有!这女孩真难求啊,你看我生了四个都没来――我可是去算过了:咱们黄家的闺女都聪明,我不及爹,但求生得个闺女有你一半儿灵慧,就欢喜不尽了!” 小乔刚要说他几句,侍女来禀,说王爷在前堂等候舅爷,黄文正赶紧起身就走,逃过妹妹的一场唠叨。(.无弹窗广告) 接着是宫里公公来传旨:宫中赐宴,端王府一家子午后进宫。 小乔皱眉,这个却不想有,想躲也躲不开。 之后陆陆续续地有人送了礼来,赵瑜在前堂接着,礼物则传送回内院交给小乔,小乔不禁感叹:有个强势老爹站在背后真不错,两岁的赵炫面子不小,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记得他的生辰日,送的贺礼还都不是寻常之物! 仁王送的礼更加不俗――整块上佳翠玉雕琢而成的娃娃睡枕,还有一副精巧华丽的白玉席,类似于现代的麻将睡席,展开来看,每一块二指宽一寸余长的柔润玉片上都镌刻着寓意吉祥的字颗和美丽的花草,玉片中间以豆粒般大的圆润珍珠相隔,小乔抚摸着玉席,赞叹不已,不提材质价值连城,光看这手工就足以令人爱不释手!夏天躺在这样的玉席上,不知道有多么凉爽惬意! 仁王不简单,这一份礼送到人心坎上了,难以拒绝啊! 赏玩一阵,小乔终是收了手,让青鲤照旧包好收进库房。 相比之下,太子府的礼物就显得平常了些,一些书籍和笔墨纸砚,随同太子来到端王府,并亲自带了礼物进后院的太子妃笑着说: “太子只肯给小孩儿们送这样的东西,烨儿年年收到的就是这些!” 小乔连声道谢:“这样最好,这一份礼弥足珍贵!炫儿满两周岁后,也要开蒙了呢!虽说太早了,但皇上旨意,不得不遵。我们都未及替他做准备,太子殿下却想得周到!托太子的福,愿炫儿日后也能学得他伯父十分之一的学问,那便说好了!” 让赵炫给太子妃行礼道谢之后,又嘱他一会到前堂去,见着大伯父要说谢谢,赵炫懂事地点了点头。 太子妃满意地笑了,揽过赵炫,轻轻摸着他的脸说:“炫儿如此高大强壮,是因为肯吃饭,烨儿却仍是那样,挑食得厉害,瘦瘦弱弱的,太子曾开玩笑说:等炫儿满两岁入宫讲学,与烨儿便形影不离,兄弟俩相伴应会变好,炫儿太小,若让他归到太子府去住,只怕他不肯,不若就让烨儿归到端王府,兄弟俩养在一处,吃住一样,看烨儿能否受炫儿影响,随了炫儿的习惯,身体或会变得更好些!” 小乔闻言,心里暗自琢磨:太子妃这话的意思是――赵烨不好养,赵炫又太好养了,要把赵烨放到端王府来,让赵炫陪吃陪睡? 不是吧?赵烨是皇长孙,说得更透彻些就是未来的太子、储君、皇帝,而炫儿充其量不过是端王世子,将来只承得一个王爵,这没错儿,可到底现在两人都还是皇孙身份,还没成龙成凤呢,要小小的赵炫陪陪未来太子读书也罢了,还要陪吃陪睡,那不就成三陪了?真过份! 赵炫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好,每天除了读书,要与父母、弟妹在一起待会儿,享受亲情之乐,做他想做的事,一旦赵烨介入他的生活,他是要是放弃这些专心陪赵烨呢,还是赵烨可以委曲求全顺着他? 太子应该也向赵瑜提及这个意向,又不知道跟赵瑜说了什么,及至赵瑜回来和小乔商量时,便是不遗余力地说服她同意,小乔不满: “所谓人往高处走,只能有王子向往太子储君府,哪有储君肯掉价住到王府来的?你不觉得此事有蹊跷?万一烨儿在咱们王府里生出点事来,咱们怎么办,能担当得了吗?那是皇长孙耶,咱们的炫儿可不够份量赔给他!” “说的什么话?我赵瑜的儿子金贵无比,岂是生来赔给人家的?此事你不用担心太多,烨儿确实体质太差了,大哥有难处,生的四个儿子只炬儿壮实些,偏偏不是嫡出,还不得父皇喜爱,你看太子府除了烨儿,底下那三个父皇竟是看都不看的!大哥今日与我提起这些,十分难受,他是我亲哥哥啊,从来风光霁月,气度摄人,几曾如此低落过?我不想看到他那样!你就答应了吧,慧灵师太不是说炫儿福份太厚重,分点给兄弟不就可以了?” 小乔哭笑不得:“师太只是说说你还当真了……就算真有其事,那也是他命中所有,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分不了!” 赵瑜见小乔因为与他争执,粉红的小脸儿像是又上了一层胭脂,颜色鲜艳无比,唇若含丹,一双清亮的美眸流光溢彩,水灵灵斜睨着他,令他忍不住想上前往那双撩人的眼睛上亲一口,小乔伸手轻扶了一下如云鬓发,有着月牙蕾丝的窄窄袖口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淡紫色绢纺绣花春衫衬得她颈部、手腕儿肌肤如雪似玉,赵瑜含笑看着小乔,好像今天才发现她腰肢竟然恢复得跟原来一样,只是显得更好看了,纤细却不单薄,丰润而柔美,目光忽忽触及她微微起伏的丰满酥胸,刹那间喝进肚的所有美酒全部涌上心头,赵瑜觉得自己要醉了,浑身热血沸腾,下腹早已灼烫如火,坚挺如铁,也不管青天白日会否还有人进府造访,吩咐侍女们退下去,守住房门任何人不许进来,走去将小乔紧紧搂抱起来,一边亲吻着一边往内室走,嘴里呢喃不停: “小乔你答应了吧,不过是多养一个小孩儿,他们也会时常来看……小乔!小乔……” 小乔此时还能回答才怪,完全跌进赵瑜的情欲之网,夫妻二人在房里翻云覆雨,销魂忘情,房外三个娃由奶娘侍女们带着从厚院玩回来,想进门不被允许,急得吱喳乱叫,自然是再大声也没有用,父母正忙着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共住 听从谋士们劝告,仁王散布不利于兄弟和睦的言论之后,赵瑜并没有立刻旗帜鲜明地向太子表明自己,而是以行动示人,该找太子时依然坦然前往太子府,兄弟俩仍如从前那样,偏殿议事彼此不相避让,军机政务互通,入宫与父皇共进御膳同进退,太子善于言辞,赵瑜便省下口舌不多说话,兄友弟恭,一如既往,外边人看不出什么来,连太子内心也是阴晴不定。(.好看的小说) 拿不准赵瑜会否有意背离自己,若说会,他又不太愿意相信,毕竟自己这个亲弟弟不算老实,但从小绝对忠诚于父母兄长,可谁知道呢?时至今日大家都不是小毛孩了,权利当前,锦绣江山唾手可得,九五至尊之宝座想要稍微争取就能坐上,他能不动心? 而连续多日兄弟相处下来,太子又不免觉得自己想太多,赵瑜虽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他的表现却足以令人安心。 最关键一点,密探未报上来端王有与仁王亲密接触的迹象。 关于仁王的参奏,皇帝把兄弟三人都叫到跟前,太子据实陈述:因去年春末夏初,根据需要多次动用大额银钱,国库空虚,正赶上端王请建骑兵营,军资未能付讫,此事兄弟二人有商榷,已妥善处置。 端王则毫无遮掩,坦白承认:确实如此,东境被夷敌窥探,骑兵营组建刻不容缓,自得准奏之后儿臣即着手去办,所用银两物资全部由端王府银库垫付,但这笔银子必须要平上。端王妃帐册上记着呢! 皇帝听了哈哈一笑:“莫让那丫头认为咱们穷到借用她的嫁妆银子,国库既然暂时收不上太多赋税,便取用宫中内藏典库的银子,连本带利。先把端王府银库平上!朕可不想让媳妇儿抱怨,觉着嫁了皇子还为银子发愁!” 太子忙道:“回禀父皇:内藏典库可不必动用,年节已过。(.)国库已然充盈,儿臣自会最先平上端王府银库!” “嗯,那也罢了!还有其他的呢?赵璎这折子上写的欠发军饷,真有其事?” “禀父皇:儿臣多年跟随父皇,虽未亲自上阵打仗,却谨记父皇严令,拼力四处筹措钱粮。保证我军将士食能饱腹衣能御寒,方可所向无敌,百战百胜……儿臣岂会不知军队之中,军饷粮草最是要紧?便是缺了自己吃用,也绝不能缺了边关卫士的饷银!仁王想是眼花看错了帐册。此种事怎会发生在咱们天朝!” 皇帝脸色严肃,频频点头,双眼瞪向仁王:“不屑子,只知贪玩,让你学着做点事便出错,朝政国事非同儿戏,半点轻率不得,怎能如此粗心大意?若监察御史们都似你这般,如何成事?此后有不懂的。当请教太子。再有,回去好好跟珞儿多读几本书,看你这折子写的,妄用词句,岂有此理!还不下去!” 仁王满脸羞愧,赶紧对着皇帝躬身一揖。又侧身朝二位兄长略略拱了拱手,即转身离开。 凡监察御史者,若是不经观察无凭无据弹劾朝臣,那是要论重罪的,仁王即便贵为皇子,太子还是皇储呢,皇上就这么稀松平常几句责斥了事,甚至都不记得叫仁王向太子道个歉就撵他快走,完全一副慈父护短之态,太子内心寒凉一片。 皇帝赶走仁王,与两个嫡子共进御膳,其间太子向父皇禀告,想让皇长孙赵烨住进端王府,并说是经过知名郎中提示,烨儿若能长期与年纪相仿、体健好动的兄弟在一起,居于当阳之处,对其身体有诸多好处,端王府虽不及太子宽广,但较之太子府更当阳。烨儿自小爱往端王府去,与弟弟赵炫相处甚欢,尤其喜爱厚院所出的野菜,不用劝说他都能吃得欢快…… 端王站在一旁腹诽:厚院所出那是野菜吗?是一家人闲暇时精心伺弄的,正宗自家菜院生长! 皇帝抬眼看了看端王,又看向太子:“太子府就没有一个当阳的院落?烨儿想吃端王府的野菜也罢了,若干脆住到那里边去,你夫妻二人成日里也跟着来,吵吵闹闹,那丫头能高兴吗?此事不用你操心了,炫儿满两周岁即要入宫开蒙,早晚行走多有不便,索性与烨儿相伴就在宫里住吧,宫里有的是当阳院落,由钦天监取他们生辰八字,挑一个最适合他兄弟二人住的地方。” 端王说道:“禀父皇:炫儿才两岁,虽白天顽皮,夜晚却还要找他母亲哄着才睡,若要入宫也等再长大些吧。至于烨儿,体质确实太弱,因他爱吃端王府食物,且与炫儿相处融洽亲和,儿臣也愿他住进端王府,端王府东南面有厚院,有风华院,有瑞华院,风华院宽阔敞亮,少有花草,但林木茂盛,原本就是要给炫儿住的,秉承母后教养儿郎的方式,十八岁之前只由小厮近身服侍,因而风华院既通内院,又自有角门出夹道直通大门,烨儿来了,可与炫儿同住风华院,左右风华院内房舍很多,前后两进,正房、厢房自成格局,便是四五个儿郎一起住也可以!” 皇帝听着端王这么说,唇边泛起一丝微笑:“那风华院、瑞华院是朕随手改了他们的图纸建成的,你们也看出来了,那其实就是昔日楚王府常青院的格式,你们兄弟几个自小住的地方,读书、舞刀剑,吵吵闹闹,你们的母后每天最牵挂、最要紧的也是那里……” 他声音渐低落,慢慢闭上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瞬间满脸倦色。 太子、端王兄弟俩悄然站起,端王侍立一旁,太子趋前两步,眼含热泪轻唤一声:“父皇!” 皇帝张眼看看他,点点头,又摆摆手:“你们自去吧,既然兄弟俩有商量,那便让烨儿入住端王府,与炫儿一起住进风华院,随侍的人,除了他们的奶娘,待朕另拔宫嬷与内侍――日常出入只走夹道,勿扰端王内府,朕记得有一道墙,一个月洞门隔着。你们夫妻总要探视亲近烨儿,若想多陪他,可住进风华院隔邻的瑞华院――无事尽量不进内府就是了!” “儿臣谨记!” 此事定了下来,小乔虽然被赵瑜半糊弄半央求着答应了,还是稍有不满:明明太子府比端王府华丽宽敞,硬要把赵烨放自己家来住着,是哪个郎中出的馊主意?非得住进端王府来赵烨才能好?多养一个子侄并非难事,何况皇帝公公很明事理,赵烨和赵炫每人派了两个教养嬷嬷、四个大小内侍,一切用度由宫里出,就是说不用她小乔操半点心,可她却不是介意那点花费,儿子住进来了,父母可不就天天来看?她怕自己没那闲功夫与太子夫妻周旋打交道。 赵瑜又跟她解释:父皇有旨,太子夫妻进府探子多走夹道,无事不得骚扰内府。 小乔顿时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赵炫奉旨进宫读书,拜见开蒙老师许俊卿,师生居然很投缘,许俊卿喜爱赵炫,因为他天真敏慧,善于动脑,赵炫则纯粹就是喜欢,不需要理由,晚上回到家父母问及先生,他一脸仰慕,说许先生这样好那样好,听得赵瑜直皱眉头,早早赶他回房洗澡睡觉。 小乔耐心陪赵炜和赵雯玩彩色小积木,忍不住斜睨着赵瑜偷笑,赵瑜靠近来贴着她坐下,咬牙道: “你和父皇一样坏,明知道我忌讳什么,就不肯避一避,有才学的人多了去,却为何偏要选许俊卿给我儿子做先生?” 小乔将赵炜扔过来的积木又扔回去,笑道:“你才是莫名其妙,人家怎么了?你凭什么这样看人家不顺眼?” 赵瑜微微垂眸:“他倒是有胆子……你不懂!总之敢惦记我妻,再不改的话要他好看!” 小乔冒汗:人家许俊卿犯得着吗,非要惦记他妻子? 赵炫入学之后,就该听太子的安排,陪赵烨入住风华院。 这也是小乔不高兴的地方,自己生的儿子,才这么点子大,便开始不由娘老子作主了,不是听皇帝的就是听太子的,亲生父母想驳一句话还要顾前顾后,实在是没有天理。 风华院本就干净清爽,各房屋家俱齐备,只略作修整洒扫铺陈即可,钦天监奉皇旨挑选日子,恰好是个阳光明媚的天气,赵烨和赵炫兄弟俩就这么住进了风华院。 小乔仍指派从小抱大赵炫的苏妈妈跟着他,苏妈妈手下另有两位妈妈,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一位姓杨,一位姓白,四十岁左右,是由德妃挑选,经确定人品无误,皇帝指定跟着赵炫。 四名内侍则由张童挑选,两个二十来岁,管外务,两个八九岁,贴身跟随,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无非是做个伴闲时陪着玩罢了。 张童对小乔说:“这两个小孩都是四五岁进宫,洒家从小带大,颇费心机教导,灵敏懂事,特意给了小主子做长随。但他们毕竟还嫌太小有些事不通透,王妃若不介意,此后仍由洒家指教一二!” 小乔点头道:“我相信张公公,那就拜托张公公了!” 张童躬身垂眸,含笑道:“不敢!洒家尽心尽力,只愿小主子安好!” 赵烨身边也如同赵炫一样,所不同的是太子府多派了五六名仆从,俱是中年以上的,那也不足为奇,毕竟过府而居,若是有什么不妥的,也可以多些人手做安排。(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通气 赵烨虽然喜欢端王府,终归舍不得父母、妹妹,经过太子和太子妃规劝,才肯搬来和堂弟赵炫同住,七岁儿童和两岁少儿差距似乎挺大,好在赵炫异于常人,他天资聪颖,懂事可爱,从小在小乔精心教导下智力开发得早,表达能力和领悟能力堪胜五六岁小儿,和早已开蒙读过幼学琼林千家诗的赵烨在一起言语辩论也能搭上几句,赵烨安静,赵炫爱玩好动,相对活泼,把一大堆小乔请人为他做的,和他自己在父母指导下一起动手做的玩具都搬进风华院和哥哥一起分享,吸引带动得赵烨也爱玩爱动起来,兄弟俩相互谦让,兄友弟恭,相处得越发亲密融洽。 刚开始入住时,怕赵烨还不习惯,太子和太子妃每晚总要往端王府探视一次长子,赵瑜和小乔也会过风华院看看两个小孩,两对夫妻遇上了,做弟弟的总得陪着哥嫂坐会儿说说话,一两次可以,但若每天都这样绝对不行! 父皇训谕:住进端王府可以,无事不得惊扰端王府内院。 为着皇长孙着想,让他们进占端王府已经是最大纵容,若再不遵循谕,天天骚扰瑞王夫妻,被父皇知道,恼他不听话,一不高兴收回成命,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太子心里明白,他将儿子赵烨做了试金石,一看父皇对长孙是不是依然疼惜如故,二看父皇会否顾忌他与弟弟端王私下往来过密,若前两样都没有问题,那么就看这端王府内的祥瑞之气能否如方先生所言。把儿子调养得健壮起来。而他自己也会尊先生安排,以陪伴儿子为由,携太子妃择时入住瑞华院,消受端王府内团团涌现的龙气。 之后他还等待一个机会。顺理成章长期住进端王府。 太子妃另寻个时间来看望赵炜和赵雯,笑着对小乔说:“烨儿在风华院住了不到两个月,长高长壮了。小脸儿红扑扑的,这法子还真的管用!当然也离不开弟妹精心调理,每日变着法子为他做好吃的,太子眼看烨儿慢慢健壮起来,小病小灾都不怎么犯了,心里高兴得很,却也过意不去。说弟妹太辛苦,又带着两个小儿女,又要照看烨儿和炫儿,真是难为了你!我这里就只能跟你道一声谢!” 小乔微笑:“一家兄弟不分彼此才能住在一起,道谢就见外了!烨儿和炫儿每日进宫读书。我能管的也就是早、晚两顿饭,有时父皇留着他们,连晚饭也不回来吃的,从宫里回来吃些喜欢的点心,晚饭后玩耍一会,睡前一个时辰给少量汤羹。” 太子妃显得很惭愧:“你这里颇费心机,我那里却闲着,实在不合情理。烨儿说四叔家的饭食就是美味,炜儿和雯儿也能上饭桌。和两个哥哥一起抢着吃菜有趣极了,婶娘睡前给一碗汤羹,花样又多又好吃,比腾妈妈煮的补品汤药好吃多了,他再不要吃腾妈妈的补品……弟妹睡前给他们吃的是什么?每天非要吃的吗?你白天已经那么辛苦,晚上还要照看他们。可不能太累了。不如这样,你教给我来做,晚上由我照顾他们兄弟,你白天已见着他们,就不必晚上再去看,放心歇着吧。” 小乔看了看太子妃:“我倒是想教你,只怕你嫌麻烦――单为兄弟俩做那一碗睡前汤羹,需要动用七八个人做先期准备,然后我才入厨房,做最后一道工序!那些做法太繁琐,风华院虽设有小厨房,只是给误了饭点的随从侍卫们自己煮食,除了盐米油盐锅碗瓢盆,很多精细用具都还没有,连正经厨子也没配有。” 太子妃惊疑:“这汤羹真有这般难的么?上次你去太子府教我那些,我都学会了!” “没错,你很上心,做得很好。不过这个真的有点难度,复杂多了,若你真想学,便抽空来吧,我教你!” 六月初,天气还不算太热,午饭前难得的清闲一刻,双胞胎抱去院子里玩,小乔等着赵瑜回家,一边好脾气地笑着陪太子妃聊天: “那睡前汤羹原本只独给炫儿,因烨儿另有贴身妈妈给的补品汤药,但烨儿要求和炫儿一样,连端王也问我怎么不给烨儿一碗,叔侄俩都怀疑我偏心呢!我只是怕药膳与妈妈煮的补品汤药相冲罢了,且睡前吃太多食物对孩儿身体不好,更无益于睡眠,因而禀明太子,太子同意我的做法,请宜师傅过府重新为烨儿开调理方子,贴身妈妈的补品就不用了,只与炫儿同桌吃一样的汤羹――其实并不一样,他只要见是我亲手端来便成!看着他们吃得欢快,我也高兴……太子府饭食岂不比端王府的好?最不缺就是美味珍馐,烨儿不可能都没有食欲,但他偏偏就不爱吃太子府的饭食,这也不稀奇,许多小孩儿有此种怪想法,烨儿与炫儿在一起确实吃得比较好,不拘什么,喝白开水也笑得开心。他却不比炫儿,炫儿好动闲不住容易饿,吃东西不用劝,他是真正在吃饭,而烨儿肠胃弱些,他吃的是心情,需要耐心劝导,让他知道这食物里有故事,也有情意在,他心情舒畅,高兴了,就能吃得愉快,这样吃下去的食物才有用!” 太子妃频频点头认同,心里却想:上次端王妃进太子府教做点心时也这么说,她也尽力照做,除了悉心陪护,绞尽脑汁回想自己曾听到过的各种关于忠义贤孝的小故事,结合吃食说给烨儿听,结果还不是收效甚微?可见端王妃是巧嘴儿会说事,真正能让烨儿健康茁壮起来的,还是如太子所说――端王府是福地,看老四三两年间就有了三名儿女,个个体格健壮,白胖壮大,你听说过端王府的孩儿生病了吗?从来没有!烨儿放进端王府去养着,错不了! 又闲话一会,眼见日头正中,端王可能要回来了,太子妃便把来意说出来,劝端王妃晚上放心歇着,不必再去风华院。 小乔也觉得两对父母同时出现在风华院的次数太多了,而且每次太子夫妇总是不舍得离开,赵瑜敬重他大哥,非要陪着,小乔不提醒他就不会说走,天天见天天相陪,哪来那么多话题说?自己屋里还有事呢,不免和赵瑜嘀咕了一下,赵瑜又想得比她更深入些,夫妻一商量,决定此后和太子夫妇错开时间去探看孩子。今天见太子妃前来,她猜着太子妃应该也是为了这事,便等着她先开口,倒没想到太子和太子妃的用意还当真如她刚才所说的,让自己和赵瑜晚上干脆不要去看孩子了。 孩子再大些还好点,炫儿才两岁,没让他陪赵烨的时候,他每晚睡前可以高高兴兴地和弟妹们一起在父母大床上欢乐无比地玩一场游戏,因双胞胎要同进退,困了睡着了被抱走,若是父亲还没从书房回来,他还能躺在母亲身边睡着,等父亲回来会抱着他送回自己房里……可怜他这么小就懂得要服从祖父和父辈的意旨,离开父母身边,和哥哥一起住到远离主院的风华院去,他私下里的要求让小乔心酸:母亲晚上还来看看炫儿,只讲一个故事,好吗? 就像自己和赵瑜代替不了太子和太子妃给予赵烨的父母之爱一样,太子和太子妃又岂能代替得了赵炫的父母? 小乔心里不爽,身边侍女嬷嬷环侍,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微微一笑道:“炫儿只有两岁,晚上睡前总还要我或王爷哄一声,不然睡不踏实。太子府与端王府隔着几条街,大哥和大嫂都不辞劳苦来看孩子,我们两个只在这院里却不去看一眼,炫儿会哭的!” 太子妃听了,有点讪讪然:“这倒也是,炫儿还太小……是我思虑不周!” 现在才知道炫儿还太小? 小乔忿忿,淡然道:“其实大哥和大嫂所虑,我和端王爷也细想过,他们兄弟往来过密总不大好,跟着孩子们的尽是皇上身边近侍,夹道里既有端王府的侍卫,也有皇卫当值,还是避点嫌!这样吧,今后我与端王爷尽量靠前些去看兄弟俩,你二位就来迟一步,定好时辰,互不碰面,可好?” “对对,那就这么办!” 小乔想了想,又说:“大嫂若要学做烨儿爱吃的点心、汤羹、药膳,明天便选十个信得过的厨子过府,让王府的厨子们教他们些技巧,到时我来教你,再为你准备一套用具,虽然复杂,用心学总会成的。太子府到底太大了些,我觉着大嫂若能在正院里设一个小厨房最好了,让亲近的人管着……这样自己做起来方便,也更放心!” “正院有小厨房的啊,你上次去也是在小厨房教我……” 太子妃面色有些尴尬,她忽然品出端王妃说这话只是在提醒她做孩子的食物时要多加小心,端王妃,信不过太子府的人! 她到底还是知道了那件事?唉,也罢了,这个妯娌聪明机灵,心思通透,她应该不会乱传扬。 其实小乔什么也不知道,太子的一名爱妾被下药坠胎而亡,牵累太子府六七名侍妾殒命之事,赵瑜不说,她哪会知晓?对太子妃说的那句话不过是有感而发,随口说出来提醒提醒她罢了,她直觉里认为像太子府那样女人成群的后院不可能平静无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事由 之所以有那样的担心,是因为昨天回了一趟娘家,听到久未谋面的沈秋玉的消息所致。[] 因与娘家嫂子贪说话误了时辰,赵瑜去接,说双胞胎久不见母亲哭得厉害,她才赶紧登车回府,因见赵瑜寒着一张俊脸,目光清冷漫不经心扫她一眼即收回,她不禁大为心动:这是当年哥哥那迷死人的表情耶,汪浩哲又回来了! 忍不住上赶着哄他高兴,结果惹火上身,那家伙恨不得把她吞进肚,两人纠缠翻腾直到后半夜,甜蜜满足相拥睡了,很多话不及跟他说。 其实也有件事想与太子妃通气一下,但这个时辰太子妃急着回府,就暂时先放下不提。 昨天是宋娉婷儿子的满月礼,第二胎生了个男孩,最高兴的莫过于她父亲宋子仪,依照当初与女儿、女婿的约定,这个孩子得归宋家。满月礼由宋家来操办,自然是隆而重之,遍请京城亲朋好友,并禀过宗族尊长,迫不及待地将外孙正式入了宋氏族谱,取名宋承志,此后宋子仪这一支就后继有人了。 小乔与孙兰贞一同去贺满月,三位闺友小聚闲话,宋娉婷看着襁褓中的儿子抹泪: “父亲非要满月就将孩子养在宋家,我总不能拉着夫君和婆婆一起赖在娘家陪孩子,自己在这倒住得习惯舒适,他们娘俩总是别扭得很,特别是婆婆……唉,还是得随婆婆和夫君回自己府里去住,可就这样把孩儿交给奶娘,不舍得啊。我心疼!” 孙兰贞叹口气,也只能好言安慰:“既为宋家子弟,自然要从小养在宋家,父母年老了。膝下也该有儿孙环绕。放心吧,他如今是宋家的宝贝,二老将他放在心尖尖上。你母亲养了你们三姐妹呢,她亲自照料,难道还不如你细致周到?” “话是这般说,可我怎么办哪?怀中忽然空空,难受死了!” “你不还有大姐儿么?每日孝敬婆婆,相夫教女,够你忙的。(.好看的小说)两家离得又不远,想回娘家看儿子,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宋娉婷斜眼瞪孙兰贞:“隔着两条街呢,才一眨眼?瞧你说得轻巧,口气跟我母亲似的!做了长房长孙媳妇就更加不同起来。说句话儿四平八稳,老气横秋,果然不辱没侯府世子夫人、黄大奶奶这位份……” 孙兰贞伸出手去掐她:“合着你不是真的难过,还有心机斗嘴皮子,亏得我好心好意哄你――让我撕了你的嘴!” 小乔坐一旁笑看她们闹,不出言劝解宋娉婷,是因为感同身受,她自己也有此遭遇,儿子两岁就天天进宫读书。还被遣去另院居住,她再不能想抱就抱想见就见,这不跟宋娉婷和宋承志差不多了? 告辞出宋家,因见天色尚早,就让卓召做安排,遣两人分别回王府和侯府报讯。一说迟些回王府,一说姑奶奶回娘家探亲,然后小乔拉了孙兰贞同坐车辇回侯府,说是看望祖母、父母和兄弟妹妹,其实就是趁着出了王府的门,想四处走走看看瞧瞧。 忠义侯带着黄文正还在宋家喝喜酒未归,侯府世子黄文义和侯夫人林氏领了两个姑娘在大门处等着,黄文义扶了妹妹和妻子下车,王爷没来,都是亲近的家人便不拘什么礼,小乔被簇拥着往门里走,文丽文敏左看右看发现姐姐竟然一个外甥也不带,很是失望,小乔笑道: “我出门吃酒趁路回家来的,想找他们玩,让娘带你们去王府不就是了!” 又对林氏道:“我没备有礼物,老的小的那里娘可得替我编两句!” “用编什么?只巴望得你回来就好,再说他们拿你的礼还少么?” 林氏笑着说完,挨近她耳边悄悄道:“一会娘拿样东西给你,还是得去松香堂向老太太问声好!” 小乔微笑,老太太是不乐意看见她的,但既然回来了,总要进松香堂请个安问声好,接不接受那是她的事。(.无弹窗广告) 来到二堂上坐定,丫头们奉了茶点,就见二奶奶刘氏匆匆赶来,满脸歉意行礼道:“辉哥儿才睡醒来,吵闹不休的,竟是没能出来迎着王妃……” 小乔忙起身拉她坐下:“今日就我一人回来,自家人不拘礼,二嫂不必如此!” 林氏也对刘氏说:“辉哥儿这两日略有不适,不时地吵闹,你夜里照看睡不好,我特意没让人告诉你,一会得便再过来见个面也是一样的,这般急急行来,大热天日头又大……快坐下吧!” 孙兰贞从丫头手上接过一杯白开水试了温度才递给黄文义,见刘氏额头微有薄汗,便顺手从桌上拿了杯微温的茶盏送去给刘氏,说道:“这杯茶晾了一会,不烫也不凉,二奶奶解解渴,虽则大热天,咱们女子要惜福,总不好贪凉喝冷茶。” 刘氏忙起身接过茶盏,红着脸道谢:“原该我来服侍娘和大哥大嫂的,却让大嫂给我端茶,真真该打!” 孙兰贞说:“咱们妯娌间不论这些,不过顺手端杯茶而已,不值什么,倒是你平日帮着娘料理家事,忙前忙后,又照看孩子,那是真的辛苦!” 林氏也点点头:“确实,多亏了二奶奶,这府里事务才能够这般清清爽爽,有条有理!” 刘氏听到婆婆夸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喝了口温茶,唇边泛起一抹舒心的笑意。 小乔微笑着观察婆媳三人,一个大家庭要保持安稳平和,女人起着最关键作用,目前忠义侯府黄老太太不会再作怪,有这三个女人掌管打理后院,只要黄文正的小妾也懂守本份,就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坐了一会,小乔要往松香堂去探看老太太,对林氏和黄文义说道: “娘歇着吧。大哥也自去忙你的事,只由大嫂、二嫂陪我走一趟松香堂就可以了!” 黄文义有些不放心:“我也去吧,老太太今早不知为了何事,像是生气了呢!” 林氏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丫头不小心摔坏了她一只汝窑青花茶盏,那是她喜爱的,发了一顿脾气。后来文正不知从哪里又捧了一套六只相近的青花茶盏来赔她,就好了。无妨的,便由她姑嫂几个去吧,大爷且回书房歇会,侯爷不是说等他回来要带你去见何人的?” 小乔听了,更加不要黄文义陪,劝大哥回去歇着。孙兰贞也让丈夫放心,说自己和弟妹刘氏相随在旁不出有事,黄文义拉着她往门口走了两步,脸上带着微笑,却放低声音道:“那就交给你了。照看好小娇,她自小就受不得老太太的做派,这会子出嫁了更加无所顾忌,莫让老太太抓着她什么错儿才好……” 孙兰贞只管点头,稍后向小乔转述他的话,二人笑不可抑――要是让黄文义知道小乔挑眉瞪眼地拿丰家的兴衰来威胁老太太,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表情? 林氏早让金妈妈回屋拿了个红缎布包着的长方形盒子,当成是小乔敬给老太太的礼物送往松香堂,小乔不知道那里边装的什么。但既是林氏为她准备的,自不会是寻常之物,应该足衬她脸面。 日头偏西,天气略微凉快些了,姑嫂三人在抄手游廊且行且谈,因黄文正妾室沈氏和春桃怀着身孕。纵是庶子也都是黄家子孙,小乔不免要向刘氏询问一声。 刘氏据实道:“沈氏月份大些,春桃才四个月,她二人身体都是极好,能吃能睡,养得还算不错。” “二嫂贤惠大量,妾室们也能安份守己,这就好。我二哥哥若为了妾室对二嫂有不公之处,二嫂记得告诉我,我来与他论理!” 刘氏感激道:“有劳姑奶奶费心,二爷如今多顾着我们娘几个,虽然白日里常往锦园去,晚上总会回我屋里来歇着。他也说不舍得让我太操心,才想着教沈氏帮我管些事,至于要抬沈氏为平妻一说,自是要听我的,我说行,才可以!” 小乔笑笑:“那你就先不要松口,沈氏是官家小姐没错,生了儿子原该嘉奖,有好东西尽管给她一份,明里的体面都给她,但这名份上的东西不能太轻易放手。不过是一时得宠,那又如何?早订亲总不如先抬进门登堂入室为正妻!想做平妻可以,等她儿子长大成人,议亲娶媳妇时再说!二哥哥若是缠得你紧了,你只推托沈氏还太年轻,且再看几年,看她是否真心待二哥哥好,若只是图二哥哥身世官职,这么匆促给她平妻名份就太不值了!不要担心他恼你,他不会的,我了解自个儿的哥哥,不管他被迷惑成什么样,骨子里始终敬重正妻!” 孙兰贞忍不住笑了一声,对刘氏说道:“你我是最有福的,何曾见过这样的姑奶奶,不帮着自家亲哥哥,却与我们做嫂子的贴心贴肺!” 刘氏眼里微含水光,脸上却笑得舒畅:“可不是!姑奶奶做姑娘时就对我多加关照,我总记在心里!一直庆幸能与二爷结为夫妻,有这样的姑奶奶,这应是我前世修了善缘!” 小乔一笑:“你们两个是在夸我呢吗?快停了罢!我这一得意都不知身在何处了,一会误时辰回家,就是你们的错儿!” 刘氏听她说到时辰,忙回头招手唤一位婆子上前,吩咐道:“快到酉时了吧?若是萍二奶奶还没回来,你仍像昨日那样,再带了人去沈府门口迎迎她!” 婆子答应一声,福身离去。小乔奇怪:“这是做什么?沈氏回娘家了?昨日也去迎回,她天天回娘家?” “一连三天了,她挺着个肚子,倒也不愿意天天回,就为了姐妹情,那沈秋玉……唉!一言难尽!” 见小乔好奇,三人便放慢脚步,刘氏一五一十将事情原由说了个大概。(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防着 原来沈秋玉嫁去的韩御史家,竟然与太子府的韩氏是堂族亲戚。[.超多好看小说] 不能不说黄继盛父子十分厚道,做父亲的对西邻沈莫言始终觉得有点愧疚,许了亲却将其女娶为妾,这份愧疚在黄文正发现了良妾沈秋萍的灵慧内秀、善解人意,并一发不可收拾宠爱她之后,便开始化为对沈家十分有益的助力,只要沈莫言开口,忠义侯府几乎都有求必应,沈家四个儿子陆续补了好官职,鸿胪寺正卿年老致仕,面对原先后台比自己硬了不知多少倍的同僚,向来谨慎保守、资历平平的沈莫言很淡定,都不必花力气去争,自然而然顺利擢升正卿之位。 沈家嫡、庶女一时成了抢手山芋,纷纷有好人家前来求娶,据说当时有两个高门庭子弟同时求娶沈秋玉,沈夫人根据两家保媒的说辞,又听了沈大人的建议,与女儿斟酌再三,放弃正二品大将军家的次子,选择了从二品韩御史家,嫁作韩家长房长孙媳妇。 沈夫人考虑的是长房才最有利最稳妥,还有一样好――沈大人告诉她韩家族里有位姑娘嫁进了太子府! 沈秋玉自然是遵从父母之命,选文不选武,还因为觉得将门多是粗鲁之人,担心日后受委屈。 于是与韩家订亲,结果她嫁进韩家之后就后悔了,却已经来不及。 韩御史是文官没错,也自诩书香门庭,大力鼓励倡导儿孙读书上进,祖宗想法很美好。期许是一回事,底下的儿孙听教才行啊,沈秋玉公爹一辈四兄弟,没一人能够科考入仕。韩御史挑来挑去,只有次子和三子还堪用,凭关系谋得官职做点事。而长子与四子只好寻个闲职挂在头上。场面上混着,年轻时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如今有点年纪了就窝在家里养宠妾赏花鸟,比老爷子还要享福。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长辈,后辈能好得了吗? 沈秋玉在新婚夜心里就揪紧了。丈夫个子不高,却肥壮胖大,笑声朗朗倒像是个直爽之人,且洞房花烛夜对她也算温存体贴,她想着如今还能怎样?夫婿人才不太合意。至少他疼惜自己,夫妻二人恩爱和乐过一辈子也可以了。 没料想第二天清晨到堂上给长辈敬茶之后,她刚一落坐,便有十多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容或妖媚或甜美的女子走来给她行礼,其中几位还牵着孩儿! 她惊呆了,这样的情形她岂有不懂的?生在大家庭,她父亲就有三位妾室,嫡庶子女加起来十个……韩家长孙比她父亲还要厉害,未婚娶就有了十多位妾室。(.无弹窗广告)庶子女四五个,她一进门就做了人家的嫡母! 刘氏照着沈秋萍的原话叙述,小乔听得目瞪口呆:“韩家长房是这样的情形,沈大人定是知道的,他竟然不告诉沈秋玉?就让女儿嫁过去?” 孙兰贞叹口气,一脸了然:“人家想娶得沈家嫡女做主母。自要遮掩些,沈家纵然打听也不能懂得太多内宅事。再说了,沈大人欲与韩家结亲,必定不会为女儿考虑得太多。况且,别说是高门大户,便是一般稍殷实些的小户人家,男子十六岁就置通房,以期能早日开枝散叶,延续香火,韩府长孙未婚娶先有妾和庶子在沈大人来看只怕也是合理的!两家联姻以图互利互惠,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说别人,我亲嫂子的内侄女也是被家人蒙着,嫁到夫家才知丈夫是个……不成材的!” 刘氏也叹气:“要说也是女人命苦――就连韩大奶奶才嫁去两天,回门时就懂得为夫婿撑脸面,半句不提在韩府所受委屈,直到此次生出事来,才哭着说韩家日子不好过,韩长孙不务正业,好玩贪赌,眠花宿柳留连青楼画舫是常事,还最是多情,在外边不拘与什么女子生出点情意就往家里抬,姬妾太多,成亲后还在纳妾,侧妻卢氏是韩老太太故乡人,多年前进京投亲不遇被老太太收养,与韩长孙情投意合,因无娘家支撑只能做侧室,生的庶长子聪明伶俐,七岁能出口成章,深得韩御史喜爱,老两口亲自教养,母凭子贵,卢氏因而比正妻还得夫君和婆母看重,房中事务正妻说了不算,要侧妻定下来才行,其他的妾室都是先进门甚而生育有儿女的,也一样不把韩大奶奶看在眼里!” “韩家那太岁竟是没有人管的?就任由他这般胡来?韩御史家风也太破败了吧!” 小乔只觉得胸口憋闷:“若是沈大人早知道韩家情形,还硬把女儿嫁了去,他也是个狠心无情的爹!” “唉,韩大奶奶真真命苦!有个狠心的爹,偏又嫁得个那样的夫郎!” 刘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萍二奶奶心软良善,听了她姐姐的哭诉,陪着伤心,一字不瞒地把事情原由全告诉我,我也是听得心都揪成一团,便准了她回娘家走动,这几天她早出晚归,一直往沈府那边去陪着她姐姐。(.)” “沈秋玉是受了委屈才回娘家,还是回了娘家才……生出事来?” “就是回到娘家才生出事来的!” 刘氏喟叹一声道:“她不能够像咱们萍二奶奶那样,自由自在想回娘家就能回。不过她此次回来倒不是受了委屈,怀孕三个多月,眼见胎气坐稳了,想起娘家后院有棵果树结的果子这些天该是半生熟,念着那一口儿,便请示回一趟娘家,长辈准她回来,才住得一晚,就那样了!那韩家说是家规甚严,子弟在外边如何花天酒地不理会,家里各项进出用度却管得极苛刻,四房兄弟不分家,合府只统共一个大厨房,任何人不得私自设小灶开伙,韩大奶奶就是吃亏在这上边,吃食里遭人暗下手脚尚不自知!好不容易怀的三个多月身孕。被人下药,手段却又极了得,并未瞬间让她发作,待得胎儿打下来。全身都是黑色的,请了有名的郎中来看,说是中了一种诡异的落子药。一点一滴地掺在饭食茶水里,孕妇不会察觉,胎儿也是慢慢地被毒害……” 小乔不禁打了个寒战,头皮发麻:“太可怕了,会是什么人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沈秋玉竟是跑回娘家来坠胎了?” “可不是!这正是那恶人高明之处!估摸着这几天要发作了,便想法子让韩大奶奶自动自愿想着回娘家,正好长辈也准了。谁知回到娘家就出事,沈家只有自认倒霉,不能够吵嚷――韩家不怪你沈家照顾不周,害得媳妇儿丢了子嗣就好了,你还能怎么说?真真是百口莫辩的冤案呢!萍二奶奶猜想做下这样恶事的一定是韩家人。因为韩大奶奶一门不迈二门不出,胎儿却是不明不白地中了毒!” 孙兰贞也是才刚听到刘氏说出这件事,和小乔一样被如此恶劣的事件震吓住,三人一时停步不前,就站在松香堂外的一棵大榕树下小声说话,后边相随的大批奴婢安安静静守在距离她们十几步远的假山旁。 “难得沈家不避讳……” “怎么不避讳?开始闹得可厉害了呢!” 孙兰贞刚小小心地说了一句,刘氏就接上:“京城里也信这个,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正经产子都不允,怕坏了娘家宅地风水运势。何况是坠胎落子?几位爷唯恐这不好的兆头坏了他们的官运,不论是嫡出庶出,都跳出来,吵着要把韩大奶奶抬回韩家去,几位奶奶更是撒泼痛哭,胁迫沈夫人……韩大奶奶却哭着求沈夫人。说宁可到偏院去住着,再也不回韩家,未出世的孩儿都能被害死,她回去必也是一个死!沈夫人纵是疼爱女儿,也无可奈何,力难敌众啊。后来她家一位妈妈进侯府来探望萍二奶奶,悄悄把这事说了,萍二奶奶赶紧回去,自然是拿我们侯府名头压住几位哥嫂不再吵闹,保得韩大奶奶留在娘家,只是移到偏后院去住着,如此萍二奶奶就天天回娘家,连着去了三天!” 小乔问了一句:“沈氏只向二嫂求回娘家,就是说父亲和娘都不知此事,包括二哥哥也不知?” 刘氏摇了摇头,垂下眼眸:“见萍二奶奶哭得泪人似的,同为女人,我也同情韩大奶奶有此遭遇,就准她回去看顾,左右只是几步路,让身边婢女妈妈小心看护……这种坠胎落子之事,到底不吉利,真得要避忌些,哪敢说给父亲和娘知道?更不想教二爷沾边!萍二奶奶哭着说她姐姐可怜,在韩家遭受欺压毒害,韩家看不起沈家也罢了,竟连咱们侯府也不放在眼里!我当时不与她多争,只要她禁口,绝不许在二爷面前提及,若是不听我的话,再没有下次通融的时候。沈大人好歹官至正四品,朝中自有人脉,沈家四位儿郎,若想争面子出口气,凭他们自家应也能为韩大奶奶讨个说法,总不至于非要我们侯爷和二爷出面!” 孙兰贞点头道:“你这样想是对的!萍二奶奶不顾身怀有孕,一连三天都回娘家,看重姐妹情意固然令人钦佩,但她这样做派,可不就想引起二爷注意,拉着二爷出面?这事说来也是咱们女人吃亏,原该惩恶,但沈家一门四五个爷们,也不弱了啊,如此冤情,他们难道不该先出头为自家姑娘争个理?非得等咱们侯府来搬这块石头?” 刘氏苦笑了一下:“萍二奶奶身边有我派去的一位妈妈,回来我也偷偷寻她问话,那妈妈说韩府派人携了重礼来,想接走他们大奶奶的,沈府也打算就这么了了,可韩大奶奶哭闹寻死,不依不从,沈夫人也明知女儿受了冤苦,悲愤不已,让人请萍二奶奶回去,萍二奶奶对韩家人说:我姐姐明明白白是被人所害,韩家赶紧查下去,把罪人找出来,给你们大奶奶、给沈家一个交待是正理,否则,这事没完!韩家人问知面前说话的是嫁进忠义侯府的沈家姑娘,就不再争执,走了。” “此事一报官就完了,为何说没完?忠义侯府的萍二奶奶不错啊,也学会权衡利弊、仗势压人一头了!” 孙兰贞道:“不报官或许是有顾忌,韩府毕竟与太子府有些瓜葛,韩御史是太子跟前人,太子府那位韩侧妃出自韩氏一族……若报官便真正交恶,到时牵涉的就不止咱们侯府了,只怕连端王府都得抬出来!” “想太多了吧,这样一点事闹起来,就打起太子府和端王府的主意了?” 小乔缓缓说道:“这事原本不复杂的啊,若真是韩府有人做恶致令沈秋玉受害失子,查出恶人给个交待不就行了?偏要弄成这个局面!看来那作恶的人在韩府有深厚人脉,且长袖善舞,很得长辈喜爱信赖,自以为做得聪明,沈府人可能不敢声张,她还真猜对了,沈家爷们就是一群草包!如今咱们这位面子里子都要的萍二奶奶出头了――不过说句实话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平。萍二奶奶想利用侯府甚至端王府压制韩府,要他们低头,交出元凶,为姐姐出口恶气,维护沈家尊严。这一场要是赢了,所有人都会看出来沈家女在侯府虽为妾室,但身份绝不一般!但愿那韩御史知道他府里发生了什么事,若是他仍像以前那样每天上朝论政,下朝钻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他可惨了,当真会吃了萍二奶奶的亏!看着吧,忠义侯府能干的黄二公子很快就会出面!” 刘氏有些着急:“我与沈氏说了的……” 小乔微笑:“二嫂有机会兑现你说过的话――下次不要再轻易相信她,不给她行方便就是了!日后你可以用她,但防着一手总没错,她心眼比你多,非但不算是坏人,还很贤惠有良知,你若是被她感动,给了她机会,她一定不会客气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喜事 果然如小乔所想,黄文正知道沈秋萍为沈秋玉之事几日奔波,又心疼又气愤:韩家太过份了,如此欺负姨姐就是轻看他的岳家,还带累爱妾,岂能罢休。(.无弹窗广告) 但他未及出面,端王府的人及时找到他,他便安静了,未做什么举动。 小乔告诉赵瑜这件事,和他商量是否由她去与太子妃说一声,免得到时两家闹起来,难免牵扯太子府和端王府,韩家或会找韩侧妃说句话,小乔想的只是恶人该受惩处,请太子妃知会韩侧妃,让她不要插手此事。 赵瑜沉默一下,终是把去年八月太子府内发生的惨事说给小乔听。 小乔惊呆:六七个月的胎儿都给坠了,母子俱死,陪葬的侍妾加上身边奴仆,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太子府还能住人吗?简直就是个刑场,到处是冤鬼,难怪把赵烨放端王府来了!” 小乔喃喃道,赵瑜见她脸色发白,将她揽入怀里安抚:“本不想让你知道,吓着了吧?别怕,这里是我们家,干净得很!你若害怕以后不去太子府就是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用理会――该让太子知道,如今仁王每天在监察司转悠,太子目前还需要韩御史,沈家不必闹大,太子会让韩家清理门户,给沈家一个交待!” 太子府密室,太子一脸暗沉坐在案桌后边,方先生坐在他左前方不远处,轻轻挥动纸扇,缓声道:“据禀来的情况可断定。韩大奶奶之事与去年府中那一桩有相同之处,坠下的胎儿都已呈紫黑色,用的是同一个方子,韩大奶奶不致死是因为月份还小!” 太子声音里带着冷意:“方先生曾说那种药物诡异。自南夷地传来,极少有人知得,行医之人也不屑此方。太子府和韩府却接连出现这种事。就是说在太子府犯下恶行的人,已经显露出来了!” 方先生微微点头:“殿下可以问一问!” “哼哼!” 太子发出两声冷笑:“果然人不可貌像啊,把我太子府弄得凄风冷雨人心惶惶的居然是看起来最温柔可亲最老实可靠之人!既然已经知道,也就不必去问!先搁着吧,如今不得闲,待秋后再算帐!” 沈秋玉最终与韩家长孙和离,韩家除了退还沈秋玉嫁妆之外。还赔偿了大批田产、城内几处房产、金银若干,沈秋玉成了富婆,即便不嫁人,一辈子也吃穿不愁。 韩御史果然不知内宅发生了这种事,气得口吐鲜血。差点晕厥过去,韩老夫人吓坏了,又见吃了大亏,失掉孙媳妇还赔去大半家财,这才赶紧跳脚下榻,彻底纠查内宅,弄死几个认罪的人,自然都是长房长孙的妻妾,侧妻卢氏首当其冲。这是沈家白纸黑字点名要死的人! 而忠义侯府内,沈秋萍心甘情愿受刘氏的罚,禁足到生下孩子为止,每天只能在自己的锦园里走动。 黄文正对此没说什么,沈氏禁足期间他仍旧歇在刘氏房里,对四儿子辉哥儿十分疼爱。回家来手里都不落空,给小孩儿带的玩具天天不同,一回到家就抱着辉哥儿出院子里玩,吃饭睡觉时也不和刘氏提起沈氏,仿佛忘记了一般,刘氏觉得有点反常,此前他不是这样的,不时在她面前提起沈氏,大意都是:沈氏贤良,生下这胎,咱们给她个侧妻位吧? 刘氏脑子一转:该不会是端王妃对他说了什么吧? 她心里暖融融的,姑奶奶这么好,处处维护,如今自己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再不能像刚嫁时那样软弱温善,总抹不开面子一味顺从丈夫,该强硬的时候还是得强硬,孝敬长辈,关爱弟妹,更要把府里打理好,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绝不能再出现! 此事过后,太子府侧妃韩氏称病,带着女儿,连同她为太子准备的那两名受宠侍妾一起,悄然移去后偏院居住。 方先生又将离开,临行劝告太子:“殿下尊贵,毕竟未成真龙,此后府内应多些和乐,少动杀气!” 太子挽留:“先生刚回不久又要离去,为何不能定居京都?” 方先生笑道:“我原本是修行之人,却意志不坚,偶得殿下救助,便动了凡俗之心,随殿下几年,疏落了修行,近年师傅怪罪,道友相寻,我仍得归回原处,若有机缘,仍愿为殿下分忧!经我巡看布局,太子府内煞气已消去,但仍须继续镇着,待我再作法,将府中玉符重新换个位置,殿下与太子妃无须在场,玉符未满一年勿取下!” “先生相助之恩,我铭记在心。还望先生时时惦记,常回来看看才好!” “会的。” “先生此次行程途经淮南,先前说过那件事……” “殿下请放心,我记着了!” 太子和太子妃就借着赵烨请求父母陪伴为由,暂居瑞华院几日,与端王夫妇说好两家各住各的,互不干扰,也不相见,风华院有皇卫,也有太监宫嬷可作证。 仁王了解到父皇竟然允许太子将赵烨放到端王府去养,心里暗觉奇怪,便带了赵焕,以探视兄弟为由跑去端王府风华院,结果赵焕喜欢上风华院,更喜欢赵炫那堆新奇有趣、他见都没见过的玩具,不肯走了,想和赵烨、赵炫住在一起。仁王也很吃惊,风华院这般气势,竟是照着宫里制式布置的,皇卫、内侍、宫中女官,所用物件器皿全是宫中之物……同为皇孙,凭什么这两个小孩儿能天天享受这些,他儿子不能?就算不用赐封赵烨也是皇太孙,有此待遇理所当然,可赵炫呢? 赵樱忍不住找父皇求情,说赵焕也想住进端王府风华院,皇帝正饶有兴趣看德妃和宫女们压制冰镇米虫,悠然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当那是什么地方,想去就能去?烨儿自幼体质不好,朕不信什么郎中偏方,却想着住进端王府倒可以赖端王妃照看一二,她养的儿女个个肥壮,或许赵烨归给她养也能好起来。果然如此,赵烨如今不吃药也比以前壮实些,焕儿健壮结实,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父皇,焕儿看着是这般,其实也虚着呢,谁都知道端王妃会做药膳,便让他一起去住几日吧?每日与二位兄弟同在宫里读书,玩得正好,晚上却要各回一边,他不高兴!” 皇帝道:“不高兴就索性不回去,住在宫里,随祖母住在德润宫吧!” 赵樱大喜,没想到种豆得瓜,儿子赵焕养在德妃身边,等同于养在皇帝身边一样! 第二天,庄王妃进宫给太后、德妃请安,没几日庄王长女也住进宫里,和青阳公主作伴。 庄王府、仁王府日益得势,各种巴结逢迎的愈加多了,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非常,庄王好结交文雅之士,仁王则不论,文臣武将,会玩会闹的纨绔膏梁,都能谈得来。 太子、端王比底下那些弟弟们年长许多,都已到而立之年,沉实稳重,不好那种浮夸之风,端王府一如既往地平静安宁,太子府却频传喜讯:太子妃、田侧妃有孕,后院新添不少美人…… 小乔冒汗:太子能不能不来这种恶趣味?为什么每次都是两个女人同时怀孕? 端王府没有喜事,但平实的日子欢乐甜蜜,温馨惬意,孩子们像阳光下的禾苗,眼看着抽芽长大,健康茁壮,赵烨受赵炫和赵炜、赵雯的影响,活泼开朗许多,在端王府倒比在太子府过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而小乔和赵瑜避子成功,孩子们成长顺利,没什么让他们可烦恼的,两人更加肆无忌惮,尽情享受夫妻欢爱,如胶似漆恩爱情浓,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过了盛夏,金风送爽,丰收的季节,也是一年里喜事最多之际,善王、义王等相继大婚,接着是敬王长子的满月酒,忠义侯府再添两子……小乔纳闷了,黄义正怎么总生儿子啊?看来老天也讨厌他不长情,偏不让他如意,想要女儿,就不给! 再过几天就是九月二十,是文丽的婚期。 添妆的物品早送过侯府去了,小乔闲着没事,让青鲤和彩羽打开所有盛装首饰的盒子,想挑些自己不常戴的首饰送给文丽婚后穿戴,她的饰物样样精美奇巧,一批一批地更换,每次文丽和文敏来都爱翻看,文丽会捡几样走,文敏则光看不拿,她有点男孩气质,甩手甩脚的,平时连珠花都不爱戴,更别说步摇,说是别糟蹋了姐姐的好东西。 赵瑜回来见小乔和几个丫头趴在桌上对着一堆首饰挑挑拣拣,问在做什么,青鲤嘴快道出原由,赵瑜说: “要送就送新打制的,王妃戴过的一样都不许送!” 小乔抬眼看他:“这也太多了,好几年穿戴不完,不送给妹妹,还能送给谁?” “谁也不送!这里边有的还是我费时在宫里司珍坊看着她们做的,首饰不值钱,我的时间可买不起!你不要留给雯儿!” “等雯儿长大指不定不喜欢这种款式了!” “她敢不喜欢,给她就戴着!” 小乔和他对视片刻,无奈地挥挥手,青鲤等人低着头,一边偷笑一边收拾起首饰盒子――王爷什么时候变成管家婆了?连王妃的首饰也管!(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临行 淮南传来好消息,去年受灾的几个县,经端王府官员春夏季大力敦促扶持,农人辛苦耕种,秋季里处处稻浪翻滚,鱼虾满塘,丰收的喜悦令百姓欢欣鼓舞,更怀念心系子民、宽仁厚德的端王爷,百姓们感恩戴德,万民签字往京城递折子,颂扬皇帝建立丰功伟业,广施仁政,遍降福泽,还以身作则,养育了贤能的太子殿下和仁厚的端王殿下……强烈盼望端王与王妃能回淮南,看一看灾后重建的美好家园,与子民共享丰收喜乐! 朝堂上殿中侍郎当众读完万民书,文武百官纷纷出列,锦上添花谁不会?专找好话来讲,大力颂赞皇家父子贤明仁德,皇帝龙心大悦: 瑜儿办的事就是妥贴,所谓善始善终,赈灾不光是救灾民于水火,施几顿饱饭就完事,要将灾区建设好,治理好淮河,永绝后患,才能安抚民心,博取得子民的拥护和爱戴,这就是广施仁政的好处! 得意之下也没想过要和阁老们通气一番,提起御笔一挥,在万民书上批了个飞扬的“准”字! 临近午时散朝,太子先和秦玉章匆匆碰了个面,之后皇帝宣内阁大臣议事,秦玉章和陈德规一致认为:端王若要带家眷前往淮南,必须把兵权归还朝廷! 端王拿到了那卷皇帝御批“准”字万民书,像皇帝一样只顾高兴,不及想太多,回家路上简直欣喜若狂:太合心意了这个东西!他早想着找个空档儿带小乔下江南去玩玩,今天不用找它自己来了――婚前的允诺一直未能实现,他不提。(.)小乔就很乖地不问,可是他心里不安,小乔好新鲜爱游玩,他想陪着她。和她一起游遍大江南北! 兴冲冲回到王府,原本打算装神弄鬼,诳得小乔再像上次那样哄哄他。可一看到她娇美俏皮的笑脸迎上来,流光溢彩的明眸对上他的眼睛,他就绷不住了,立刻笑吟吟地献宝,双手把万民书递给小乔。[] 小乔哗啦啦翻来倒去地翻看:“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笔迹?乱七八糟最不耐烦看了,云柔、雨润在哪里,过来给念念!” 赵瑜无奈。揽过她肩膀将她手上长长一卷纸全部打开:“不用念,淮南的子民请端王和端王妃回封地共庆丰年,你只看这个红色的‘准’字,这是御批!就是父皇准了,准我们全家去淮南!” 小乔张了张嘴。忽然尖叫一声:“阿瑜,你说真的?” “没骗你!” 小乔激动得差点撕了万民书:“太好了!我做梦都梦见我们回江南!” 侍女们和奶娘抱着啊啊乱喊,朝赵瑜挥手的赵炜、赵雯退出房间,赵瑜怕孩子们吵闹,故意不看他们,赶紧拉了小乔走进内室,夫妻俩相拥着细看万民书,一起沉浸在即将自由自在远游他方的喜悦里。 万民书在路上走了一两个月才到京城,此时是九月份。正好是最后一茬稻谷丰收之时,想去看谷满仓鱼满池猪满圈,就得加紧,不然一路慢慢走去,都到年底了,谷可能还有。鱼不吃完也冻死了,猪更不用说,杀猪过年嘛! 所以说,行程宜早,而且路上还得快走。 于是立即安排好行程,一待吃完文丽的新婚喜酒就走。 接下来的问题一个一个出现,赵瑜和小乔商量:男主外女主内,赵瑜自会交接朝堂上的政务事,小乔看着收拾大人小孩出行之物,各干各的,互不相问。 小乔脆爽地点头:“就这么办!” 一连两天,端王府难得地忙乱起来。 然后某天夜里一阵孩子的哭声在风华院响起,一路曲折往正院而来,还好赵瑜和小乔没睡,一个看文牒,一个拿了碟子盛装切成片的新鲜水果,你一片我一片地吃着,听见外边禀报说皇长孙和炫儿来了,不免紧张地相互看一眼,赶紧放下手里东西,开门将两个孩子迎进来。(.好看的小说) 后边一名内侍禀明事由,和其他内侍、嬷嬷们行了礼,默然守在廊下。 两个大人坐在榻上,让两个小的站着回话,小乔指了指满脸泪痕的赵烨:“你是哥哥,你来说,为什么哭?” 又瞧了瞧脸上很干净的赵炫:“弟弟怎么没哭?” 赵炫有点无辜:“母亲,我没做梦!” “知道了,那么炫儿站着等会儿,咱们先听哥哥说,好不好?” “好!” 赵烨吸了吸鼻子,青鲤领侍女端着温水进来,眼睛看向小乔,小乔点点头,青鲤便拿了热帕巾,轻轻替赵烨擦脸。 擦完脸,赵烨开始回话:“叔父、婶娘,炫儿说你们全家一起回淮南,烨儿也要去!叔父、婶娘不能扔下烨儿!” 小乔一怔,看向赵炫,这小家伙是个小拉叭啊,早上才跟他提了一句,这么快就告诉赵烨听了。 只好安慰赵烨:“烨儿不能去,叔父、婶娘和弟弟妹妹要去一年半载,你父母不允你去,他们会想你的!” 开玩笑,就是允许也不能带去,皇长孙耶,现在已经脱离美人蕉的称谓,可还不够强壮,江水湿气重,风又大,万一出个意外,真的赔不起! 赵烨露出要哭的表情:“婶娘,您不要烨儿了?求婶娘疼烨儿!” 小乔无语,看向赵瑜,赵瑜沉吟一会,下决心道:“烨儿不要担心,炫儿不会跟我们走,他会陪着你,一起留在京城,留在端王府风华院!” “叔父,这是为什么啊?” 赵烨怔住,一时忘记要哭,白天在宫里读书,练完字歇息的间隙,他发现赵炫附在许先生耳朵上说了句悄悄话,许先生楞了片刻,然后赵炫准备走开时又被先生揪回去,细细问了他好几句才放他走,赵烨很好奇,就留了个心眼,下学时也趁隙把赵炫拉到一个角落悄悄盘问,并保证不会说出他的秘密,赵炫这才慢腾腾告诉他:端王将携带全家人前往封地淮南,与子民共庆丰年! 淮南是四叔端王的封地,这个他也知道,四叔将携带全家人前往封地,他和炫儿每天形影不离,炫儿都知道了,他却丝毫不察觉,那么就表示没他什么事? 可是他明明和四叔一家住了这么久,他愿意做四叔家里的一员,为什么不要他? 赵烨一整天心情就极度不好,晚饭在宫里和皇帝祖父一起用,皇帝祖父似乎也心不在蔫,自顾吃饭,并未多看他一眼,也就看不出他有心事。 太子妃有孕之后不常来探看赵烨了,多是太子自己一个人来,今夜太子也不来,赵烨就有些落寞,婶娘送去睡前羹汤吃完,看着他们洗漱过后又照例玩了一会才各自上床睡觉,谁想刚睡下没多久他就做了个梦,梦见四叔一家坐着大船走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岸上,他不停地挥手,大船也不回来,就这么哭醒了。 赵炫听到父亲那样说,也有点着急,就要扑上去,被赵瑜看一眼,又退回来,小乔好不心疼:才两岁半的孩子,这么守规矩干嘛?直接扑上去还怕他拍飞你? 大概是才睡醒来,赵炫声音有点沙哑:“父亲,我不要留在京城,我要去江南,母亲说江南风光好美!” “你现在还看不懂江南风光,等再长大些吧,会有机会的,到时和烨儿一起去!” 赵瑜语气不带感情,淡淡地说道:“你看咱们端王府是不是很大?若是一家子人全走了,谁看家护院?外人进来怎么办?你是我的长子,必须守住端王府,不让外人进来捣乱,等我和你母亲回来,不用再重新修建就能安安稳稳住着,岂不是好?” 赵炫皱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小乔,又转向赵瑜:“父亲,有罗将军,还有侍卫们,还有姐姐们在啊!” “他们是下属,是奴婢,你是主人,没有主人,奴婢们听谁的指挥?端王府里没有主人,谁还肯守在府里?父母不在,与属下留守端王府,保住咱们家,这是你应该做到的,这也是对父母的孝心,懂吗?” 赵炫把头低下去,一直低到胸口,好一会又慢慢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泪光,话语却坚定有力: “父亲,炫儿懂了!炫儿一定守好咱们家,不让外人进来!” 赵瑜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好儿子!” 小乔保持姿态从容端庄,一直微笑着面对两个孩子,心里忍不住骂: “赵瑜,你个大坏蛋!” 夫妻俩送两个孩子回风华院,安抚他们一番,看着他们闭上眼睛睡觉了才回正院来。 一路上赵瑜试图拉小乔的手,被小乔甩开,赵瑜欲用强,小乔警告他:“我大声喊了!让青鲤她们跟上来!” “谁不识趣的上来,明天都拉出去配人――这群小鸡小鸭慢慢长大,近卫们眼馋着呢!” “你敢!” “我说真的,他们都看准了!” “二十岁才放人!” “十八可以了!” 不知不觉分心,还没回到正院纤腰被他搂着了,小手也握在他大掌里。 夫妻俩洗漱完上床睡觉,小乔追问为何那样哄骗赵炫,赵瑜沉默半晌,心想早晚总得说,早说晚说也就在这两天里,便叹口气道: “小乔,我也心疼炫儿,可他非得留下不可!”(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交 偏殿议政赵瑜明确不交出手中掌管事务,理由简单清晰: “目前无人能接替我手上这一摊子!” 皇帝找赵瑜谈话,赵瑜说:“儿子谨遵母后训教,平生只忠于父兄,父皇下旨让儿子交出兵权,儿子二话不说,但请父皇允许儿子长居淮南,从此再不回京城!” “却是为何?” “再回京城,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胡说!你是朕的儿子……” 皇帝脑子转了几圈,也不禁叹了口气:赵瑜掌控四方特别是西北,加上如今的东北,这么多年来边境少有动荡,朝野民心安宁,他的威望已足以抵得过那一枚兵符,就算从赵瑜手里取回兵权,放在自己手上,自己九五至尊每日居于庙堂,哪里能管得外面许多事?还不是慢慢将权利发放下去,不拘是谁得了去,或许都会挑剔一下赵瑜,赵瑜怎么办?别人拿着兵符或许还办不了事,他要是愿意,绝对可以一呼百应,这样一个霸气王爷不招人恨才怪,到时万一顾不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岂不是死得很惨?过后再找人算帐有用吗? 不行不行,赵瑜手上岂能没有兵权! 皇帝最相信的就是儿子赵瑜,被那班内阁大臣一通危言耸听,居然被说动了,也有点觉得赵瑜这一去淮南,携家带口走得干干净净,到时他想做什么不可以? 本也想着那就让他放下手中兵权再走。待回来了再还给他,听赵瑜那样说,皇帝下了决心:十三岁就跟着自己上阵杀敌的儿子,真正的父子兵,在前定会勇敢冲锋,在后便细心为父亲掩护观阵,即便是战场上,每每回头看到儿子那对清亮如星的凤眼,心底就会涌上一股为父者的骄傲和被儿子牵挂着的暖意。 连这天下都想过要给他,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内阁大臣见鬼去吧。(.好看的小说)娘的敢怀疑污蔑朕最得意的儿子,仔细你们的狗头! 皇帝集众再议时,便表示不动赵瑜手中兵权,结果内阁大臣们竟然不顾皇帝黑了脸,也就是置狗头于度外,引经据典,据理力争。皇帝也绝不让步,君臣闹得实在不愉快,万不得已才有人提出:那就遵循惯例,留下三位皇孙,端王夫妇自去淮南! 皇帝就看了看赵瑜,说道:“这个可行,不过双胞胎孙儿尚小。可随父母。留下皇孙赵炫即可!” 太子在旁默不作声,赵瑜知道父皇也两难,他已经够袒护自己了,但情归情,朝堂之上以理服人,大臣们句句在理,就算是至尊,也得做个虚套给人看。 赵瑜便起身朝皇帝行礼:“儿臣遵旨!儿臣谢父皇体恤!” 小乔听着赵瑜说了原委。缩在赵瑜怀里无语,好一会才道:“炫儿这么小,留在京城当质子呢!我可怜的儿子!他那么懂事,呜呜呜,你们争来争去的,还不如我儿子懂事明理!” 赵瑜轻拍她后背:“别担心,父皇和太子会护他周全,明里暗里我也留有人手,没人能害得了他!” 小乔不忿:“分明就是太子出的鬼主意!还巴望他护儿子周全?就怕他会害我儿子!以前听了传说觉得他够聪明,其实也不怎么样嘛,连你都猜忌,他还能相信谁?还能依靠谁?” “你这小脑瓜子,不管与你说什么你都能瞎猜对几成!笨点行不行?” “不行!太笨配不上你,斗不过你们皇家人!” 赵瑜无声地笑着,在她散发淡淡清幽花香的发上亲了一下:“这也不能怪他,生在帝王家,这样的事总难免。我抓住兵权不放,不也是对他放心不下吗?你就放心吧,没人能动得了炫儿一根寒毛!太子绝不会害炫儿,一是不舍,二是不敢!兄弟之争便是如此,争斗归争斗,只需把对方打压下来,剪除他的翅膀,但要保他平安,不能害他性命!太子近年有点心浮气躁,确实不如当年清明,我屡次表明心意,过了不久他又会生疑。我们端王府的幕僚细细揣摩了太子心意,如今也不太赞成我再表态,让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而我,则我行我素!” “什么意思?你那些幕僚唯恐天下不乱,想挑拔你们兄弟不和么?” “不是,他们认为太子殿下疑心太重,我纵使再多表几次忠心也没用,不如让他自己用眼睛看,自己去想!莫说我不肯与他冷淡,便是与他淡了兄弟情也无妨,幕僚中有相士,说皇上春秋正盛,至少还能稳坐帝位十五至二十年!所以说,我与太子争不起来,至少我是不会反父皇,只会牵制平衡――太子有少量兵权,有暗力,且朝中六部文臣尽听他号令,有我牵制,他想动也动不了!因为我掌兵权,太子纵使有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兵权移至父皇手中就难说了,再怎么样父皇终究上了年纪,儿子这么多个,看见他如今宠的仁王了吗?轻佻得不像话,那是不能成事的,只会败事!但他偏得了父皇的欢心,上次连太子都敢查,若是父皇上有兵权,高兴之下分给他一些,依仁王的脾性,必定生乱,那是太子最希望看到的,一乱,他就有了机会!” “那你呢?你想动会怎么样?” “我不会动,一动定能成事!也必定有许多人因阻拦而付出代价,到那时杀伐太重,我能控制得全局,控制不住死人的数量……不知会害了许多无辜子民的性命!” 他顿了一下,将怀里的小乔搂紧:“我有你,有孩儿们,不想要那些,唯愿尽力,保得我们一家幸福安乐!” 小乔感动,抬头亲了亲他下巴:“阿瑜,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比冷冰冰的皇位强多了,舍弃那些,换取许多无辜子民的性命,你不用后悔!” “身在福中,我没什么可悔的!府中幕僚众多,你并不时时到外院,不能都认得,那位幕僚见过你一面之后曾经离开端王府,他说你能给我一辈子幸福安乐,最能消蚀英雄意志的,就是这个!主公已跌进温柔乡起不来了,不可能成事,他留在此地无用,不得不走。然而过了一阵子他又回来,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也无妨,清平盛世好好过着吧!” 小乔噗地笑了:“简直就是个惑乱人的骗子,阿瑜,你还留他?” “好吃好喝好俸禄,留着呢!” “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是有点本事的,以前立过功,理当领受那个份位!你说什么?周瑜是谁?” 一个帅哥,估计长得和你差不多,才干嘛,也一样吧? 小乔心里暗笑,不由想起自己这个名字的由来:前世老爸不服电视剧里演小乔的那位美女,觉得她不够美,就随口管自己刚满月的女儿叫汪小乔,居然叫得顺顺当当,于是就定下来,此后老爸每次带女儿外出,遇人就骄傲地介绍:我女儿小乔,就是那个三国里边那个小乔! 害得小乔从四年级开始就十分注重衣装打扮,小模样儿还算清丽,不说七分打扮吗?不敢倾城倾国,至少要符合小乔一半的气质容貌吧? 小乔起了逗弄赵瑜的心思:“父皇给我那堆书里有一本,里边就讲周瑜的故事,他是位大都督大将军,和你一样,是位美人英雄哦!黄盖是他手下,两人演了一出戏糊弄对手……那位周瑜将军,他妻子也叫小乔!” “哄我的吧,哪有这么巧的?明日找出那本书给我看!” 赵瑜气笑,低头轻咬她耳垂,小乔又不正经了,又喊他美人。 小乔躲避着他:“嗯,明天找找看能不能……哎!阿瑜你又不老实了,手放开!” 那只大掌反而更用力,在胸前揉抚几下,下滑至腰间,一托就将她托上去,他自己却一低头拱进她宽大的中衣里,脸埋进柔软丰满的双峰,张嘴肆意舔吸…… 小乔像被电了一下,身子瞬间酥软,嘴里却还挣扎着: “阿瑜,我们在说孩子的事!” “……” 中衣被成功脱掉了,裤子…… 小乔伸手揪住他头发:“阿瑜,说好了今晚好好睡觉,昨晚闹到……” 赵瑜就势吻住她的唇,轻笑:“小乔乖,让美人来服侍你,咱们今晚不到半夜……” 小乔无力地瘫在他身下,任他为所欲为。 第二天清晨,小乔跟着赵瑜早早起床,赵瑜把她按下去:“再睡会!有青鲤她们呢,我与他们说几句话,学你平日说的那样,可以了吧?” 小乔又爬起来:“不可以!把炫儿扔下我不高兴,要不我不去当淮南了,你自己去吧!” 赵瑜怔了一下:“你不去,我独自一人去还有什么意思?那就,真不去了?派个人去代表也行的!” 他俯身替小乔穿鞋,又抬头看她:“决定了?” 小乔眨眨酸涩的眼睛:“决定了,有用吗?父皇那个大大的‘准’字怎么办?所以还是得按计划,只有两天时间在家陪儿子,我还不早起送他上学算什么娘啊!快让开,别挡我的道――青鲤拿绿茶,敷眼!” 赵瑜闪往一边,展眉偷笑,见青鲤等侍女进来,先自去了净室。(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乱猜 小乔在青鲤等侍女服侍下赶快洗漱穿戴好,刚走到门口,双胞胎便来到了,叫一声“妈亲”,扑上来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动都不让她动。 小乔总觉得这两兄妹有点被催长的嫌疑,怪赵瑜,每人给两个奶娘,双胞胎吃多了长得快,像两个小超人似的,比同年龄的孩子要高壮结实许多,十个月就不用学步车,自己拉着车子摇摇晃晃四处乱走,一岁的时候走和跑都很稳了,掉了东西还能自己蹲下去捡,不用人扶,站起来最多踉跄两步,丝毫没有赵炫学步时那种头重脚轻让人担心不已的感觉。 想是得益于小乔每天上午下午坚持不懈有固定时间陪孩子,讲故事唱诗歌,一本正经和他们说话、做游戏,三个儿女在语言方面都是强项,一岁会说话,只不过双生子比不得赵炫,赵炫一开口说话就能吐字清楚,要表达的意思明白了然,而双生子还要经过牙牙学语的阶段,学哪个词句要重复几遍才说得好,比如母亲,叫成妈亲了,叫父亲更可笑,直接就“不亲”! 小乔低头看着一双漂亮可爱的小儿女,赵炜更能吃,双生的兄妹,他偏要比赵雯长高小半个头,抱他是抱不动的,便牵了赵雯的手,打算把她抱起来,不料赵炜仗着力气大趁了先,小乔稍一俯身,他猴子似地就势攀住母亲的手臂要往上爬,赵雯一边揪住赵炜,一边尖声叫“下来”,两人互相推拉,闹成一团,小乔不得已只好蹲下来跟他们讲道理。 赵瑜从外面走进来,冷着脸道:“争什么呢?看看累着母亲没有?过来!” 双胞胎放开小乔,老老实实转身朝赵瑜走去。 忽见赵烨和赵炫跑来,各抓住小乔一边手把她拉起来,齐声给她请安。小乔忙微笑点头,一问,原来赵瑜刚才赶着出去是为了接这俩孩子的,这可破天荒了。在懂事的孩子们面前赵瑜一向很不厚道,总是把长辈架子端得足足的,赵烨和赵炫只有跑来向他请安的理,哪敢要他去迎接。[] 不免抬眼看赵瑜一眼,他已经把双胞胎拎上软榻排排坐着,不过没有果子吃,而是一通训斥。两个奶娃初生牛犊不怕虎,歪着小脑袋才听得两句就不耐烦,拍着肚子嚷开了: “不亲饿!” “不亲七(吃)包纸!” 旁边彩羽看着两小孩儿的可爱相,噗地一声笑,竟不记得顾及赵瑜面子。 赵瑜黑了脸,几个丫头赶紧福身,低头开溜。 外院的侍卫、管事和府史们暗称王妃陪嫁过来的贴身丫头就是王府里的小姐,不是没有道理。小乔对自己的人都护短,声明除了自己,谁都没权利责斥她们。就是王爷也不行! 赵瑜做到了,极少对丫头们有重话,而丫头们机巧得很,凡事尽力做得十全十美,不给王爷责斥的机会。 彩羽退下来,青鲤随即上前去行礼禀报早饭已摆好,请王爷和炜儿、雯儿移步花厅。 饭桌上,小乔拿着筷子从竹编蒸笼里将皮儿薄得能看见里边鲜亮肉馅的掐花边小笼包挟出,一个一个摆放在小碟子里晾着,这是孩子们最爱吃的包子之一。邓妈妈包得不比她做的漂亮,已经足够应付这些小鬼头了。 事实上真正挑剔食物外表的只有赵雯,到底是女孩本性,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包子,再往左右看看,眼见右边哥哥赵炫那枚小包子多圆润漂亮。趴过去伸手就抓,赵炫赶紧护食,看看妹妹小脸儿皱起来,便松开手,眼巴巴看着妹妹抓了包子往嘴里放。 赵瑜食物在口,一时说不得话,小乔看着赵雯,一字一句尽量说得清楚些:“雯儿,这桌上的点心,每一种味道,咱们每个人只能分到一个,雯儿吃了哥哥的,哥哥就没有得吃了,怎么办?” 赵雯眨眼看着赵炫,又低头看自己面前的碟子,然后把它推给赵炫:“哥哥七!” 小乔微笑点头:“雯儿要记住,想拿别人的东西之前先问一问,不然就是抢,只有坏蛋才抢人东西!雯儿是坏蛋吗?” 赵雯忙摇头,神态紧张,小乔笑着奖给她一只虾饺:“雯儿是乖孩子,雯儿和哥哥只是交换了包子,对吗?交换,把你的给哥哥,然后哥哥的就给你吃了!” 赵雯喜笑颜开,抓着赵炫的衣袖:“哥哥,换!” 赵炫把她的手儿小心掰开:“这个不换!哥哥不能穿女孩的衣裳!” 赵瑜含笑看着孩子们津津有味地吃早饭,隔着桌子,赵烨和赵炫有时相互说几句话,赵炜和赵雯就竖起耳朵听,也不知道懂不懂,一边乖乖吃着,黑宝石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无弹窗广告) 长子赵炫真的很不错,聪明、灵敏,有担当,足够勇敢,堪当大哥重任,双胞胎的性子也渐渐显露出来,有点任性妄为,却不觉得讨厌,反而让人牙痒痒地疼爱不已,那转动眼珠子的机灵劲儿像极童年时候的小乔。而他们的容貌也定了方向,赵炜像母亲,赵雯像父亲。 赵瑜有点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女孩子不是肖母的吗? 没有哪家王府像端王府这样,小小的孩儿也可以上桌与王爷、王妃共桌吃饭,先前进府来带孩子的宫嬷嬷不止一起提醒,小乔只是不理会,说得多了,她干脆态度强硬,说各家有各家的规矩,端王府的规矩,端王妃有权定下来!宫嬷嬷们就不敢多嘴了。 小乔说若是将孩子完全交给下人,做父母的是轻松了,可是孩子们不会高兴。人们消磨在饭桌上的时间很多,这个时候如果能和孩子们在一起,孩子们会很高兴,也能学到很多东西,而父母则能够更多地了解他们。 小乔说什么赵瑜一般都只会听从,不然能怎样?他反对,小乔也会说服他,不如去适应,结果觉得都是她的对。 热热闹闹吃过早饭,小乔牵了赵烨、赵炫送出门,双胞胎由赵瑜抱着跟在后头。 再回到正屋,将孩子交给奶娘和侍女带去玩,夫妻俩正正经经商量炫儿的问题。 小乔问:“阿瑜,真的让炫儿住在端王府?不进宫吗?” 赵瑜点了点头:“宫里未必是好地方,我自小就不愿在宫里过夜,一到晚上定要回楚王府。父皇现在完全信赖德妃,凡事都交给她,炫儿进宫,不用说也是留在她身边,而庄王女、仁王子都在德润宫,仁王时常进宫,我不放心,倒不是怕炫儿受伤害,而是担心炫儿会被教坏。此去淮南,来回最少三个月,还要在那里住一两个月,你难道真不想去江南看看?等我们回到京城,炫儿该长大不少!” 小乔支着下巴倚在桌旁:“是啊,将近一年的时间呢,炫儿聪明,记性又好,学什么快得很!有不良居心的人胡乱教他,就坏了!还是不进宫吧,回咱们端王府住,让我想想,该找个信得过的人陪他住在王府,代替我们教他一些常理,其实……” 夫妻俩目光交缠在一起,赵瑜板起脸:“许俊卿不行!” 小乔愕然,旋即笑弯了腰,指着赵瑜:“你原来每天都想着许俊卿,你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不许乱讲!仔细让小孩儿听去,你懂什么龙阳之好?” 赵瑜说着自己微红了脸,伸手把她拽过来,面朝外坐在他膝上,脸埋进她清香的发堆里:“不管教什么,一字为师,教导道理也是先生!你难道不是想着要请他陪儿子?炫儿在宫里也是他教着!” 小乔认真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还别说,许俊卿绝对是个君子,如果把炫儿托付给许家父子……能学到许家老头儿那套处世经,受用无穷!” “免谈!那你刚才想到谁了?” “我想到我大哥黄文义,我怎么就忘了他呢?还有啊,陈应景,人才多去了!” 赵瑜笑道:“一着急脑子都蒙了。那就是大舅哥夫妻来吧,我去请!” “嗯,可惜临近冬天,厚院太寒凉,不然让他们住厚院,兰贞最爱小木楼了。他们若是觉得不好住正院,就在王府随意挑一处院子住着,哥哥端雅君子,正直贤孝,见识也广,兰贞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脑子转得快,处事方式和想法与我有相通之处,我教过她许多吃食做法,别的不敢恭维,做药膳熬补身粥这一项很不错,对两个小孩来说,这就足够了……由他们夫妻照看炫儿,我放心!四个丫头也可以安心随我回老家看看,她们正为了谁回去谁不回去,乱着呢!” 赵瑜挑眉:“都想回?” “她们是江南人,你说她们想不想回故乡?可她们却不是只顾自己,都舍不得炫儿呢,青鲤第一个要求留下,其他三个就争了起来,都要留下。我倒是恨不得把她们都留下围着炫儿,可我身边也需要她们,还有炜儿和雯儿呢!” “那就,都让她们回去看一眼,有父母家人的,可以探探!” “嗯,是这样想来着。” 小乔靠进赵瑜怀里,叹一口气:“江南多胜景,可我不稀罕了,我想陪儿子!” 赵瑜搂紧她,无语亦无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七章 迎娶 顺从民愿,皇帝御笔亲批,等于下了圣旨,现在连反悔不去淮南都不行,手握兵权,还带走王妃,长子赵炫留在京城是必然的。 皇帝向着赵瑜,但言官力谏,内阁施压力,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即便是九五至尊,他也需要整个朝庭的支撑,而太子虽然不作声不表态,很明显的,这一切都是他在操纵。 赵瑜暗自叹息:太子非要打破兄弟间的默契平衡?亲弟弟保驾不是更安全吗?非要把他踩在脚下才放心? 他想像少年时期那样,再去到太子面前表明心迹,要发誓也可以,幕僚劝住了他:“王爷多表几次忠心反而显得假了,岂不闻越描越黑?太子思虑周密,窥一斑欲见全豹,说不定猜想到王爷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里不一呢?王爷请相信在下,禀心而为,不必多说!路遥方知马力,王爷的人品放在这里,经不经得起皇上和太子爷考量,十五年后再来论说,不迟!” 赵瑜觉得幕僚的话有点夸张,话里话外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但他没有多问,却听从了规劝,没有主动找太子,而是在适当的时间、地点让人们看到,亲兄弟还是亲兄弟。 他绝不肯放下兵权,此时放兵权,貌似太子得利,首先众多皇子中他最强盛,但这有用吗?父皇在位国运昌盛,四海清平,没有人愿意冒天下之大不讳陪他叛逆,本身已是太子,再隐忍十几二十年再承大统或许太久。可那也没办法,就像小乔说的:不许人长寿么? 其次,赵瑜放手兵权,就绝不会再顶着被太子或各位王爷合伙打击的风险居住京城。他会回淮南,太子明知他有暗中的势力,会放过他么?还有皇帝。兵权必不放心交付太子,慢慢地这个分一点那个分一点,敬王不好说,德妃受宠,庄王、仁王得势,朝臣们都会在心里掂量着,而仁王之前被太子教训。[]勒令做违背他身份心意之事,与太子早已形同仇人,若被皇帝重用,第一个跳出来反太子的一定是他,善王、义王等都已经成人。眼见兄长们之间的纷乱,他们自会各寻帮派…… 京都乱了,边境呢?东北边狼子趁乱入侵,皇子们能否停止纷争,齐心对抗外侮? 而赵瑜没有了兵权,靠着一点多年经营出来的暗力保住自己的小家或许没有问题,但外敌若是强势攻入,国破家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所以,坚决不能放,任由外边猜测他心思叵测,欲图谋不轨。 他也觉得很无奈,伸手可拿到的东西他不能要,因为与母后有约定。他不得不做一回真正的坦荡君子:手握重权,不是为了争位,而仅仅为了保家卫国! 太子府密室,太子刚打发走几个亲信大臣,负手面壁,眼前是一副精隽的工笔山水画,寒山隐翠,溪水缓缓,目光落到角上署名,他转过身来,盯住桌案后居中悬挂的那颗大大的“稳”字,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方先生,本宫真的可以稳坐太子位,直至继任大统? 可现在情形实在不能让人安得下心来! 首先是皇帝的态度,一如既往地疼赵瑜,如今宫中宠信德妃,对德妃所出的庄王、仁王也快宠得不像话了,仁王惹了祸骂两句就完,以前年长的五位公子,赵琮持重,赵瑜受偏袒,另几位惹了事是会被抽马鞭的! 庄王、仁王得皇帝扶持重用,身边自然而然各纠结了一批党羽,甚至敬王都不及二王之势了。 皇帝三不五时地在德润宫见到庄王、仁王,对太子不冷不热,整个宫里的人都看得出来,皇长孙现在反而成了皇孙赵炫的配衬。 皇长孙先进宫启蒙读书,皇帝从不去听讲,自从赵炫进宫,每到先生要赵炫背书,内侍便立即禀告皇帝,然后皇帝就坐着车辇急忙赶来,笑咪咪看着赵炫背书,一篇文章背下来,赏赐无数,还能得到皇帝陪玩半天! 赵炫像是九天下凡的神童,读书过目不忘,背书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赵烨经多人精心栽培,也就背得几十首诗词,那赵炫张口能唱上百首诗歌,首首精绝,句句珠玑,把一旁跟随着皇帝的大臣们稀罕得口水都流下来! 许俊卿说,赵炫进宫之前认得一二百颗字,但不会写字,圣贤文章从未见过,赵炫唱出来的那些诗词也不是他教的。(.) 那么就是小乔,小乔自有一套教养儿女的方法! 端王府内院太子竟然插不进人,小乔手下管事的丫头太精明了。 不过小乔对太子妃倒是不加隐瞒,常教她一些事情,太子妃说及小乔自己带孩子,端王府的孩子只会抓拿食物,就能与父母同桌用膳。还让侍卫找来工匠,亲自指导他们为孩子制作了许多玩具,这些,太子在风华院看到了。 天生奇女子啊,她可以落在太子府,或干脆落到遥远的地方去,却为何偏偏落在赵瑜身边? 他和赵瑜自小兄弟亲厚,他的意旨赵瑜从来都无条件顺从,可赵瑜有了小乔,就变得不同了! 小乔一出现,赵瑜就毫不犹豫地帮着她,逼迫他斩断自己的左臂右膀,还不能喊痛! 他认为小乔是克星,方先生却笑着说,她于太子无害,她是福星!他心里叹息:就算是福星那也是赵瑜的! 赵瑜为小乔神魂颠倒,宠爱至深,小乔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他们有了赵炫,比皇长孙还得皇帝喜爱,就算赵瑜忠诚没有什么想法,但自古红颜祸水,小乔小小年纪就懂得搜刮四方散财,富甲天下,对皇位岂不心动?她一怂恿,赵瑜自然会听从! 这个闷葫芦向来不发则已,一发必制人,如今只能严密刺探他的行藏,未雨绸缪,防之于未然,母后遗旨那只不过是薄薄一副绢字,怎能抵得过锦绣江山的诱惑? 太子赵琮深吸口气,微微眯缝起眼睛:先生说得没错,一定要“稳”,不惜一切代价,稳稳地坐上皇位! 坐在椅上闭目养神,不期然地,他想起了赵珉,当年与赵珉的对话回响在耳畔! 先帝时期,当年晋王文才盖世,协助先帝打理朝政,他的几个儿子也肖父亲,个个生得风流倜傥,善著文章,晋王长子赵珉温文尔雅,才华最好,深得先帝喜欢,当年的楚王妃就时时提点赵琮:儿啊,为你父亲争口气,也让人看到楚王府的公子们不仅会武,也能文! 他与赵珉的竞争从进宫读书开始,即便不分上下,先帝也多偏于赵珉,赵珉每得嘉奖,总会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一根刺直直扎进赵琮心底。 晋王、楚王正式开战,赵珉与赵琮也曾相遇,两边人马兵力相当,没有交手,赵珉那抹笑意仍在,赵琮恨道:“你这个伪太子,不要坐得太稳,总有一天会栽下来!” 赵珉笑道:“胜为王败为寇,本太子看得开!若是我栽下来,未必太子之位就是你的,赵瑜才是楚王最爱的儿子、战功最大的将军!赵琮,你认命吧,文,争不过我,武,争不过赵瑜!” 方先生从旁提醒:大公子小心,防他离间兄弟之谊! 赵琮冷笑:“等着瞧,你会看到我父王登上大宝,太子之位本就是我的,我坐得比你稳!” 就是受不了赵珉,死之前还记得笑话他:“太子殿下几时君临天下?皇帝如此年轻,英明神武,那皇位只怕你看到等不到啊……” 赵琮只觉牙根发痒,却尽量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对赵珉微笑道: “先帝遗旨,由楚王继任大统,可见他早属意谁当太子!你父子胆敢违逆圣意,弑君篡位,坐了三年宝座还掌不稳,知道什么叫天意了吧?我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皇储,你该相信,太子最终会继承皇位,这也是天意!” 赵琮握紧了拳头,若不坐上皇位,不禁对不住母后,也会被天下人、阴间鬼取笑! 许真卿和黄文丽大喜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许家几代帝师,却惯于低调行事,从不人前昭示荣宠,府里已多年未操办喜事,便是来往的人客也少得可怜,许鸣风多数时候只在书院守着,要寻他直接往书院去,一准能见。许夫人打理家务事,平日不爱没事主动外出串门子,只除了应酬各种红白喜事、宴会,才露一下面。两位公子就更绝了,大公子少年时爱游历,多往外地跑,留二公子在家陪父母,极少上街游逛,不是在书房做学问就是进书院帮着教导学子,不与京城纨绔子弟沾边,各种应酬都是在中了功名入仕之后,才开始的。 因而许家在帝京虽是名门,却极少有人攀得上。 这样一个门户紧闭、带着神秘色彩的高宅世家忽然有天敞开大门燃烧鞭炮喜迎宾朋,京城王公勋贵、各界名流仅仅一个楞怔,立即反应过来,急忙备下厚礼,不管有没有请柬,争相蜂涌而至――你是办喜事哎,众人随喜,你难道能把客人推出门? 许鸣风率领儿子和族中侄儿们出来迎接宾朋,看着源源不断如过河之鲫的宾客,大多数都不认识,他拈须含笑,内心却无可奈何:发出去的请柬只有一百份,新娘还没抬回来呢,不相识的宾客倒来了不止五百!(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出行 最兴奋的莫过于新郎许真卿,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如此啊,他昨晚一夜未睡,因为要成亲了激动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盼到天明,一点倦意都没有。 母亲说许家结了个好亲家,他真正接触岳父母和大舅哥二舅哥之后完全赞同,忠义侯府的人都极好说话,只除了,那位脸色阴沉沉的老太太。 那也无妨,他把文丽娶回家,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老太太不喜欢他,那就少见面,多送礼品尽孝心也是可以的! 到了前往侯府迎亲的时辰,他穿着大红喜服,随同迎亲的人们走出大门,他的长随也是一身簇新,笑得合不拢嘴,牵来一匹装饰华丽的骏马服侍他上马,缠系了红绸带的缰绳握在手中,想到即将见到文丽,他整颗心颤了一颤。 去年七月相遇至今,可怜他天天把文丽放在心上,却再没能见她一面,每逢过节上门给岳父母请安是要的,大舅哥从江南回京、立世子,二舅哥两位公子满月宴,甚至是端王与端王妃回娘家省亲,侯府大小宴席都有他的份,他都去了,一得信跑得比谁都快,但是多数只能在外院,内院没有舅哥陪着他不敢进,进去了也只是往松香堂拜见老太太,文丽住哪个方位哪个院子他是知道的,早问过文清了,却没脸皮求告舅哥一声:可否见见文丽? 也是他倒霉,每一次引他去见老太太的是岳父。哪敢吱声?第二次再去是二舅哥,二舅哥活络通融,但他太忙了,正值王爷陪王妃归省,二舅哥忙得脚不沾地,自是没心情帮他。第三次之后大舅哥回来了,便由大舅哥引路相陪,大舅哥和他一样端庄儒雅、循规蹈矩,更不可能主动提出让他去见妹妹…… 他便只好每次高高兴兴去侯府,然后闷声不响地回家。(.)不过心里还是愉快的,毕竟进了这个门,感觉文丽就在近旁,于是又盼着下一次再来侯府。 终于让他盼到想要的,第三次单独给文丽的礼物递进去之后,文丽回了他一样东西,是一个算不上精巧的绣花香囊。文清替她转交,笑道:“文丽忙了半年,又绣帕子又做荷包,结果哪个也不满意,总觉得拿不出手,终于做成这个香囊还算看得过去,她已经尽力了!让我转告许先生:也不必戴出去让人笑话。挂你书房吧。这个香气极好,名医给大姐的方子炼就,能提神益智驱邪!” 黄文清年纪虽小,却也是舅哥,但他在文华书院得许真卿教导过功课,不敢托大,只称许先生。 许真卿笑得合不拢:原来一直在为我做这个,说明她心里天天装着我啊! 忙对黄文清道:“不管绣成什么样。在我眼里都是极好的!绣的那些帕子、荷包呢?烦请三舅爷也替我讨来吧!” 文清抓抓头:“早说你要啊,绣得不好她都塞给我了,还有父亲、大侄儿,如今都用她绣的帕子,谁嫌厌跟谁急!” 此后许真卿就每天戴着这个香囊四处晃荡,并没人笑话,反倒引得部司里好几位同僚追着他,先夸他的香囊好看,问哪里来的?这里边的香料哪里有卖? 他乐呵呵回答:香囊是未婚妻给的,新人没娶回家,自然不好问香料出自哪里! 同僚们便打趣:赶紧娶了,也好问来告诉我们,这香气实在醒神得紧! 就连哥哥许俊卿也朝他的香囊瞧看了几次,许真卿心有歉疚:兄弟自小有好东西都会分享,可是这个不能分的! 许夫人见着香囊,暗中偷笑:未来媳妇儿女工绣活实在不怎么样啊,那个香囊在闺秀们中间一比就给比下去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人家七八岁学针线,她那时还在北边受苦呢,可怜的孩子。 许夫人先就有了计量,府里绣娘增两名手艺精巧的,再补一个规矩:许家书香门庭,不重绣艺,各房针线活都不用自己做,尽数交给绣娘,各人管好自己房内事就行了。 许真卿知道后,走去朝母亲行了个大礼,许夫人笑着说:“放心吧,我对侯夫人说过会将媳妇儿当女儿疼,我还想赚她日后对我多好些呢!” 接得新娘进门,拜堂成礼,热热闹闹送入洞房,花烛夜许真卿只往前院宾朋亲友中匆匆转一圈就赶紧回新房陪新娘,同僚们拉都拉不住。 好不容易等得客人们都走光了,已近深夜,经过喜娘引导着挑盖头夫妻相见、吃团圆饭、喝交衾酒,新郎新娘本就心心相印,此时不需要任何言语,彼此眼里流露出的眼神表明一切,深深的爱慕和眷恋珍藏多时终于可以相互交付,十指自然而然地紧扣在一起,红烛光影映照着芙蓉帐里新人如玉,恩爱缠绵。春宵苦短,浓情蜜意未及倾诉得一角,惊见花窗微现的亮色昭示着天明。 大喜之日新人自顾不暇,也没注意到,身为大姨姐的端王妃并没跟着送亲队来到许府。 端王倒是跟在送亲队后面来了,依从小乔的意思,带着侄儿赵烨、长子赵炫和双胞胎同来,一行人下得车辇,把许鸣风夫妻高兴得手足无措,端王倒不稀罕了,就惦记那几个小娃娃,夫妻俩相互扶携几乎是小跑着扑上来,端王忙上前迎住不让师尊行君臣礼,两老四只眼睛便定定瞧向那几个粉雕玉琢的皇孙,赵烨和赵炫已有小大人样,受过教导,跟着端王齐齐躬身向两位老人行礼,双胞胎懂一点,也双手交握,撅着小屁股,招财猫似地上下动几下,朴拙有趣的小模样儿逗得周围人们开怀大笑,喜爱不尽。 其实小乔也想过许府来观礼,顺便看望许家二老,但赵瑜不乐意,她暗自好笑,也只好如他所愿,找个借口留在侯府,却让赵瑜带孩子们过来让许家两老看看,特别是双胞胎,怀着他们时在静月庵请慧灵师太做法事时,许夫人可还帮了大忙呢,孩子长大懂事了就该让他们走动走动。 这一点赵瑜倒不反对,很爽快地照做。 参加完文丽婚礼,便该启程南下了。 赵瑜跟岳父商量请大舅哥夫妻入住端王府照看炫儿,侯府人一致同意,黄继盛说: “若是可以,都想把炫儿接回侯府住,但他既是要与皇长孙做伴,每日进宫念书,那也罢了,就由文义夫妻去照看他们吧!我与夫人、文正夫妻得闲也时常过去瞧瞧。” 赵瑜称谢,那边小乔把孙兰贞交待来交待去,黄文义唯恐惹得妻子不高兴,兰贞的细致周到他是深有体会的,便笑着对妹妹说道: “你和王爷也就去个大半年,我和你大嫂准保能把炫儿看好,你放心吧!” 一切安排好,赵瑜和小乔临行前晚特意陪赵炫在风华院住了一晚,三人挤在一张床上,赵炫高兴得几乎睡不着,躺在中间一忽儿亲亲母亲,一忽儿亲亲父亲,咯咯直笑,夫妻俩好不容易哄得他睡了,微光中赵瑜眼见小乔抱住儿子轻声抽泣,不禁微叹口气,展臂将母子俩一起搂在怀里。 赵瑜怕小乔受不了,没让赵炫到城外码头送行,连各王府和朝官们的送行仪程上他也是像征性地露个面,便匆匆登船,扬帆而去。 原本是合家同游,欢欢喜喜下江南,却将未满三岁的儿子赵炫独自留在京城,这一趟远游对于小乔来说便失去了一半意兴,她微笑着看双胞胎在船板上摇摇晃晃地乱走,指着四面风景兴奋得大喊大叫,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和赵瑜婚前相约携手同游江南,寻找当年胜景的心境荡然无存。 一行七八艘大楼,其中六艘一模一样的大楼船,没人知道端王一家坐的是哪一艘。 小乔身边跟随的婆子仆妇、侍女们,经青梅海棠选定,这二人嫁出去当了官太太,生儿育女,仍定期回王府检察巡看内府事务,此次王妃南下,又留着赵炫在京城,两个大丫头不放心,海棠孩子小,便由她带着青鲤、彩羽在京中王府照看赵炫,青梅则领着云柔、雨润随同王妃下江南。 青梅自己的孩子也才几个月大,小乔劝了几句她只是不听,小乔心头感动,便让把那孩子一起带往江南,左右绿水也跟着王爷,这样不至于又让一个孩子被丢下。 随行南下的还有韦外公,韦氏舅家嫁女,外公顺便带着曾孙回乡过年祭祖,待明年四月再和舅父、舅母同回京城。 大表哥韦华经、韦华史都入了仕,虽然少年时没读过几本书,权势这个东西却可以弥补,兄弟二人都占了好官职,经过历练,派专人引领,倒也上手很快,做得像模像样,老外公压不住孙子想当官入仕的心思,也只好听任端王去做,每天逼着孙子们恶补功课,一边不胜感慨:十年寒窗有什么用?还不如两个乘了东风的小混混!一来就成了七品京官,都赶上状元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九十九章 居心 黄文义夫妻是早知道表妹婚期的,去年回京之时已先留下厚礼添妆,舅父和舅母叮嘱他路途遥远,到时不必又再跑一趟。忠义侯府当然不能就这么听着,忠义侯走不开,文义、文正各有事务要忙,文清又捞着好差事,随同老外公回江南舅家送礼贺喜,不过他这次身后坠了个大尾巴――文敏因文丽出嫁,她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吵着要跟三哥去,黄继盛和林氏原本不准,外公替她说话,乐孜孜地上了船。 另有几位江南籍官员家眷搭便船回乡探亲,都是端王下属,各自安排妥当。 船行数日后,小乔方能和外公、弟弟、妹妹同乘一船,人多热闹,赵炜、赵雯和小舅、小姨在一起更是快乐无比,小乔侍奉外公,顾及众人情绪,终是将赵炫放一放,和大家有说有笑,慢慢地高兴起来。 看见小乔和文清扶着外公站在船舷边指点江边风景,祖孙几人笑得欢乐舒畅,赵瑜不禁暗松口气:最怕小乔郁闷不得开解,若因此生了病,他只怕控制不住自己,不是让船队打道回府,抗旨不去淮南,就是让手下递信命京城暗卫把赵炫火速送过来! 小乔小时候就因为趟冷水生了一次病,那前后连伤风都不曾有过。当年与他失散在余媪家大病一场,那是因为孤独悲苦、内心郁结,初来京城时又病了一个月,并非因着凉,而是被周冰雁马车撞到,本已气愤。再与自己相见不能相认,无从诉说,才猝然病倒,赵瑜后来想通这点。内心痛疼不已,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对小乔百依百顺,无论如何不肯让她生气的原因。小乔天性聪明通透。许多事都能看得开,但她要是钻了牛角尖能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在赵瑜眼里,小乔的笑脸就像太阳,秋高气爽,天地间仿佛有两个太阳,交相辉映,那灿烂光景绚丽得难以形容。余下的行程,便好过多了。 而京城里,太子送走端王夫妇,当天晚上与太子妃以赵烨身子不适为由,搬进瑞华院居住。(.无弹窗广告)便于照顾儿子。 听到忠义侯世子黄文义带着少夫人孙兰贞白天已住进端王府内院,受托代替端王和端王妃于日常晨昏陪伴外甥赵炫,太子暗自苦笑:这个小乔,她防着他呢!赵瑜把长子放在京城,固然有周全细致的护卫,若不是小乔从旁劝告,凭兄弟同胞这份亲近,赵瑜会二话不说把赵炫完全托付给太子,由太子长住瑞王府照看孩子们。而不是另外东找一个西托一个来守着! 淮南民众上书盼请端王夫妇回归封地,这是他安排的,包括朝堂上的一片赞誉声,也是太子党从旁鼓动出来,父皇如他所想,欣喜之余御批“准”字。 太子想到小乔在江南长大。平日就曾向太子妃透露向往江南,期盼能重游故地,有了这个夫妻同游的机会,她定然兴奋异常,就算赵瑜不想去,也不得不顺从爱妻,但他们要全家归去淮南封地,就必须放下朝廷兵权! 赵瑜宁愿留下长子,也不放开手中兵权,这个,太子也想到了,他很失望,更令他心寒的是父皇的态度! 父皇对赵瑜纵容和宠溺从来不加掩饰,这一次做得太过份了,前朝历代,从未有过不是储君的王爷带着兵权返回自己的封地,赵瑜有心作乱的话,他这次就稳操胜券! 如果不是内阁大臣提出,赵炫也不会留下来,太子完全相信,赵瑜日后回京,却把家眷留在淮南,父皇绝不会说他半点不是! 他是做好一些布署的,一旦赵瑜入下兵权,西南边宁远侯和海防宁安侯即稍做点假动作,再由他和众臣在朝中把握皇上,慢慢将兵权转移,重新调兵遣将,全部换防,赵瑜手下都是能人,不见得他的人就不成才! 赵瑜不肯听话,父皇听之任之,这些仅成为空想。[.超多好看小说] 心里的怨念无限膨胀,太子几乎把阁老陈德规的话丢到脑后,陈德规说:“端王忠孝,老臣敢保他不会有变故!无论如何,眼下还是同胞兄弟掌势,若是兵权收回到皇上手中,却又另有一层思虑――殿下莫忘了,皇上身边如今有敬王、庄王、仁王,而受宠之势仅次于端王的,是仁王!仁王有过不被责罚,前两天还得着皇上赐给城外西南边小皇庄……” “不必说了!” 提起这事太子更加心烦,那小皇庄依山傍水,林木景色幽美迷人,赵瑜对这些山水景致不感兴趣,他闲时却最爱去那里,父皇不声不响地赐给了仁王!照着他和仁王的关系,以后只怕连看都没机会看到那座皇庄,更别提进去住几天,夏日避暑冬日赏雪! 除非,这天下到了他手中! 可是本来视为囊中物的东西,现在却似乎离自己渐渐远了。 这感觉实在不好! 和太子一样,仁王也因为赵瑜不肯放下兵权而满心不爽,他同样没表现出任何不愉快,相反游兴大发,此时正领着一群宗室子弟、公主驸马在皇帝刚赏赐给他的小皇庄里赏看秋景,满山红枫此起彼伏,犹如早春盛开的娇艳花朵,半山亭上翠楼精雅,酒宴正酣,丝竹歌舞伴着众人寻欢作乐,如醉如痴。 仁王赵璎正搂着个冶艳歌姬灌酒,抬眼扫见一身着蓝色小团花锦袍瘦高个儿的男子走进来,即将歌姬推开,蓝袍男子附在仁王耳边说了几句话,仁王一脸迷惑: “两天都住在端王府瑞华院?他这是为何?好好的太子府不住,为什么住进端王府?若说单只为烨儿的身体,本王才不信!” 他一边摇头一边欲起身,先前那歌姬却又挨近来撒娇撒痴将他轻按在软榻上,仁王指一指蓝袍男子:“你看他如何?他可是本王身边得力的人,你跟了他,有你的好!来来,沈忠,这美人儿赏你了!” 歌姬大骇:她虽然只是仁王府一名歌姬,可已经被仁王宠幸半个多月,夜夜侍寝,人人都觉得她很快就能升为侍妾,怎么可以将她转手赏给侍卫?万一她肚子里已有龙嗣了呢? 她急忙拖住仁王袍角,含泪哀求:“王爷……” 仁王将龙袍下摆一拉一摔,负手昂然离去,他现在只想找幕僚解惑,哪顾得这点子无关紧要之事。 女人,不管什么样的,几时想要没有? 更何况这只是区区一名歌姬,本就为随时赏人而备下的,不过暖床之物,先拿来玩玩而已,至于自己的种子不可能留在歌姬贱婢肚子里,每天的参汤燕窝不是白白给她们吃的! 为他生有儿女的侍妾出身都不低,只除了,那个抢来的王氏。 她生得实在太美,众王妃里数端王妃最娇艳,这女人只除了气质欠点优雅从容,相貌绝不输给端王妃!且她性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活泼明朗,笑容犹如五月阳光,可是她不肯屈服,他心里发毛,一不做二不休,就让她看看他的本事,仁王想要的,非得到手不可! 他得到了,却也因此大丢脸面,此事若不是太子多事,他完全可以自行处置得当,太子蓄意要踩他一脚,让他在宗室子弟中好一阵子抬不起头来,众兄弟好心为他辩解也无济于事,可恨的是连母妃低声下气求情,太子也不肯给半点面子! 就算是嫡子,母妃也还是长辈! 百善孝为先,他该在母妃面前恭敬谦和,行儿臣之礼! 从小到大,看见母妃在王妃和几个嫡子女面前小意温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母妃也教导他们兄弟俩要谦逊谨慎,切记要听大公子的话,绝不能有半点违逆! 他和哥哥赵珞都做到了,那时他们什么都不懂,可现在,凭什么? 同是父皇的儿子,龙子龙孙,一点点区别是他早生几年做了长子因而成为太子,这个又不是不能改变的,统观历代前朝,皇储几经变换的事还少吗? 嫡子没错,可皇后已经去世了,现在被父皇宠爱珍惜的,是他的母妃,温柔贤惠的德妃娘娘! 父皇年华未老,母妃保养得当姿容不变,更难得是母妃已经完全掌管了父皇的日常起居,没有母妃在旁,父皇就觉得凡事不顺意,即便宠幸后宫年轻妃嫔,也不肯留宿,总要回到德润宫来才安心! 照这种情形下去,母妃坐上中宫宝座不是没有可能,母妃成为皇后,自己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可以与太子一比高下! 他不用防庄王,那是个酸儒书呆,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争抢。 但是他敢,他有这个胆量,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眼前这个小皇庄听说是太子喜爱的,这么多年来太子没拿到手,而他轻而易举,一句话就得到了,这说明了什么? 父皇心里母妃的地位牢不可破,节节攀升,俗话说子凭母贵,这是第一件;第二件,父皇对他的宠爱如此深厚,也靠他自己努力得来! 他偶然发现父皇其实有一颗少年人的心,寻欢作乐的劲头不亚于做儿子的,他投其所好,陪着父皇疯玩,告知并教习时下年轻人热衷喜爱的各种玩法,野外或庭院相宜的游戏都有,甚至房内秘术……当然这个不能是他亲自来教,而是在适当的时机,巧妙地将人引荐上去! 这一切,都做得极其隐蔽,父子俩心照不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章 美人 多次试探过父皇,有意无意将手下查到的太子暗增势力、利用协助父皇打理朝政之便结交外臣并频繁接触的消息透露给父皇耳目,还有太子以前做过的那些明显不会经过父皇同意的事情也让父皇知道,父皇虽然没有当堂发作,但父皇的表现足以让仁王满意,他心里明白,能干的太子就像临近天亮的萤火虫,在父皇眼里逐渐失去了光彩。 仁王真正顾忌的是端王。 端王像是父皇的逆鳞,触碰不得,就算仁王讨得父皇欢心之际装作不经心地提及端王府的各种不是,父皇也会皱起眉,斥道:“你四哥小小年纪就跟着朕上阵杀敌,哪是你们这些小儿能及的?他多年镇边误了婚配,如今好不容易成家,年近而立才生得这三个小儿女,又管着军机国防,每日为国事奔波操劳,如何还能顾得了别的?你这个御史需要查访的事多得很,端王府不用你挂心,瑜儿沉闷不爱惹事,皇孙炫儿还小不会惹事,朕就是想看端王府热闹些都难!” 仁王不甘心不服气:“父皇!您不知道,端王府……任人唯亲,他们卖官!” 皇帝扬眉:“他又不缺银子,卖什么官?不就是荐了几个官位么,瑜儿做事自有道理,朕准他!” 仁王泄气了,明白短时期内难以撼动端王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想让父皇同时憎厌太子和端王,双管齐下看来不行,退开一步,听幕僚们的谋划,一面借着皇帝宠爱,天天随侍在君侧的机会,尽量阻拦减少皇帝召见太子的次数,不停地给太子找麻烦,皇帝对太子责怪得越多。越能抵消磨损太子的锐气,一面寻机挑拔起太子和端王之间的嫌隙,同胞兄弟若能先相互踩踏一番那是再好不过,他可以坐等收取渔人之利。 不能不说仁王有此野心并非不自量力、毫无根据。他的聪明机智不亚于太子和端王两兄弟,只不过母妃胆儿小不争取,他没有机会在父皇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奉父皇之命协助太子打理朝政,兼御史之职,他并不像太子那样一本正经完全埋头于政务,他张弛有度,理政玩乐两不误。明明玩得很疯,接下的差事照样完成得极好,无可挑剔,且皇帝的意图和话意他从来没有听偏或理解有误,活像皇帝肚子里的蛔虫般,这一点,精明如太子都不能做到,更不要说赵瑜了。 这样的情形下。朝堂上没有端王赵瑜站在太子身边,仁王与太子两相对抗,势均力敌。仁王胜在可以暗中使手段,太子吃了几次暗亏,对仁王恨之入骨,看着沉默不语却坚定地站在仁王身边的庄王,他心里愈加想念弟弟端王,古来如此啊,同胞兄弟才是最亲的! 太子给端王发了密信,希望他尽快回京,京中风云变化之快,令他措手不及。有点招架不住了。 仁王嘴甜会说话,太后也喜欢他,帮着在皇帝面前夸赞德妃贤能淑良,谦恭孝顺,每日打理后宫,劳心劳力。还兼顾青阳等小孩儿。太后劝皇帝另给德妃指一处大些的宫院,因德妃身边的孩子实在太多,青阳公主、赵焕、赵霁,偶尔赵烨和赵炫也过来一同用午膳,庄王夫妻、仁王夫妻,还有其他王爷王妃宗室夫人时常进宫问安,德润宫太小,满院济济一堂,瞧着不好看。 皇帝深以为然,和太后商量之后下了一道旨意,德妃迁入绮春宫――绮春宫属于坤宁宫,是中宫后续建起来的一个景致优美的大宫院! 都住进坤宁宫了,封后还会远吗? 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想皇帝的意图,太子却牢牢记着父皇曾经说过:朕只有一位皇后! 太子抬眼看到仁王傲慢淡定的笑容,心里还是禁不住微颤了一下。 父皇现在对德妃母子的宠爱,与当初对母后和他们姐弟是相同的,像一家人一样共同生活,日常相聚、用膳、闲话,父母询问儿女们的生活和功课,那时候父皇有什么决定或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母亲,并不避着他们,由着他们在一旁听去。 仁王如今就天天陪在父皇身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秦澄传来的消息也令太子忧心不已:仁王给皇帝荐了精擅房中秘术的异人,皇帝初时并不以为意,只是觉得好奇,谁知试过几次,如今竟越来越勤于巡幸后宫,除了原有的妃嫔,新晋妙龄美人不少,秦澄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皇帝身后,一时间料理不及,稍有疏忽,竟已有三位美人刚被诊出喜脉! 太子顿感不妙:母后有先见之明,知道她自己寿命不长,早几年就开始控制妃嫔,不允再诞下皇帝子嗣,去世前将控制后宫的亲信脉络尽数交付给他,太子一直做得战战兢兢,多年来后宫妃嫔受宠幸次数不多,没有子嗣也算正常,该死的仁王献媚讨宠哄着父皇偏向女色,后宫增添许多美女,父皇随意宠幸,秦澄他们自然手忙脚乱,顾不了许多,那静妃生下青阳是父皇在慈宁宫酒醉宠幸所致,淑妃专宠这么多年无子,而今忽然间有多名宫女怀孕,父皇他会不会有所怀疑? 思虑不下,便让秦澄暂时不要有动静,后宫任其自然。 老来得子乃人生一大乐事,皇帝未免于俗,欢喜之余,立即下旨将三位怀上龙种的美人晋为昭容、昭仪、昭媛,各有赏赐无数。 长春宫内,刚晋位的刘昭容、周昭仪、冯昭媛齐齐向德妃娘娘跪拜谢恩。 德妃一一将她们扶起,笑吟吟道:“妹妹们不必如此,这原是皇上对妹妹们的宠爱,本宫只是代为颁赏――恭喜三位妹妹了!” 三位娇滴滴的美人都是十六七岁年纪,青春靓丽,姿态端雅,一个赛一个鲜妍出众。 正说着话,宫门外报称皇上驾到,德妃赶紧领着昭容们起身走出厅堂,至宫院内跪接圣驾。 皇帝笑容满面,心情极好,扶起德妃,对三位美人道:“平身!” 跟随在皇帝身后一起进来的庄王、仁王和赵烨、赵炫依次向德妃行礼问安,并与新晋昭容见过礼。 大伙儿走进厅内,皇帝携德妃落坐,含笑赐座,底下的这些人便各自按身份顺序坐下,赵烨规规矩矩坐着,赵炫不太老实,坐了一下下即滑下椅子溜出门,不一会儿,就见青阳公主和赵霁拉着仁王刚会走路的女儿,一起走进来。 青阳公主看见皇帝,高兴地喊了声:“父皇!” 忽然放开手里牵的小女孩就朝皇帝跑去,后边跟随的宫女和嬷嬷们接应不及,赵霁力气又小,小女孩叭一下摔倒,哇哇大哭。 这边青阳也好不了,厅堂里人多,她记着德妃训导:小孩儿不好从大人面前跑过,那样有欠礼数。便很聪明地拐往侧边,结果被不知哪位昭容拖在地上的披帛绊了一跤,也跌了个狗趴,楞怔一瞬,觉得痛了,也嘤嘤地哭起来。 近旁的刘昭容急忙起身来扶,那边赵烨与青阳自小一起长大,姑侄情谊颇深,见青阳跌倒,着急了,早冲过来,人小力气不大,冲力却大,从刘昭容身边擦撞过去,刘昭容便又跌坐回椅上,捂着肚子皱起秀眉。 皇帝和德妃都变了脸色,德妃急道:“快快!殷嬷嬷快看看刘昭容……裘公公,立即召请太医!” 厅里人影穿梭,顿时乱成一团。 仁王责斥宫女几句,抱着女儿把她哄好了复交给奶娘,青阳自有嬷嬷扶起送到皇帝和德妃身边安抚,赵烨有点担心地站在刘昭容身边看太医为她诊脉,直听到太医说无妨,这才松了口气。 他倒没想太多,只觉得这女子是他推倒在椅子上的,若是身体因此不好了,自然与他有关系。 稍稍安定下来,赵炫从皇帝身后露出头,小声道:“皇祖父,炫儿饿了!” 这小子,饿了该去找奶娘!找祖父做什么? 皇帝还没坐稳就看着这一阵乱,茶也没喝上一口,青阳膝盖摔青了,哭得他心里发毛,再听到赵炫的话,刚要发作,转念一想孙子这是问对人了啊,皇祖父带了他们来此不就是为了用膳?皇帝不入席,谁敢先吃饭? 他脸上阴晴不定,对德妃道:“让人带炫儿他们下去用午膳!” 内侍和宫女领着孩子们下去,赵炫边走边回头望,心想皇祖父几乎每天都等他和赵烨哥哥一起同席用午膳,今天他有什么事了吧? 皇帝没什么特别的事,他只是想好言抚慰一下被皇长孙赵烨推撞的刘昭容。 眼前三个新宠的美人,姿容端雅,各具美态,肚子里都怀有他的龙种,自是同等关心,但刘昭容更多得皇帝高看一眼, 刘昭容性情最是温柔,善解人意,气度婉约娴雅,娇美的面容自然而然地带着微笑,犹如三月桃花,清丽宜人。 更难得的是这女子极有才华,能说会道,他喜欢和她交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一章 合谋 皇帝待孩子们离开,松了口气道:“吵吵闹闹,朕头都疼了!” 德妃惶恐地低下头:“是臣妾的错,没教导好孩子们!” 心里暗想:皇上不是一直都喜欢这样吗?疼爱孙子们,鼓励王爷们把孩儿放进宫里来养,说孩子越多越好,这样才够热闹,才像个家! 平日孩子们又不是没这么闹过,他看得乐呵呵的,从不责怪,还挺有耐心地和她一起伺弄孩子,今天却是怎么啦? 耳边听见皇帝细细询问太医,太医小心回禀说刘昭容、周昭仪、冯昭媛身体都很好,但仍需比平常时多注意保养,因月份尚小,不宜过于劳累,慎勿再像刚才那样磕磕碰碰,每日最好能睡个午觉,躺着歇会,对母体和胎儿都有好处云云。(.好看的小说) 皇帝看了看刘昭容,当即吩咐摆驾,要亲自护送她们三个回宫院。 临走交待德妃:“刘昭容、周昭仪、冯昭媛每日要过来请安,都是有身子的人,须防再被孩儿们不小心冲撞了,即日将青阳和几个小孩儿移往绮春宫东面的宜春宫,无事不得随意往绮春宫来!” 德妃忙答应一声,领着两个儿子恭送皇驾。 皇帝去了许久没转回绮春宫,德妃着小太监打探消息,不一会小太监回来禀报:周昭仪、冯昭媛在半路上就由各人内侍宫女陪送回宫院,皇上则进了刘昭容的宜瑞宫,在那边传御膳、歇着了。 德妃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吩咐摆饭。自和庄王、仁王一同用膳。 没有了孩子们的喧闹声和皇帝的笑声,似乎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母子三人默默吃着饭,仁王几次偷眼看母妃。母妃那过份平淡的脸色令他有些不安,想开口说点什么,看看身后环侍的一群宫女嬷嬷。(.无弹窗广告)终是没有说出来。 用过午膳,德妃神情疲倦,说忙了半天,下午还要打理孩子们搬迁之事,身上累,要趁时歇一会,让庄王和仁王先回府去。 兄弟俩行礼告退。一出得宫门,庄王便不满地埋怨仁王: “看看你做下的好事!母妃多年孤零,独守冷宫,好不容易盼得父皇回心转意,恩宠珍爱。眼看着他们夫妻情愈加厚重,母妃再不必受冷遇之苦,你我兄弟该得的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父皇每一件都答应,你却为何要多此一举?不与母妃商量,却找皇祖母私议,挑唆怂恿后宫填充美女,父皇这回真上心了!听说近期后宫美人受临幸者无数。有了如花似玉的新人,他还会看重咱们的母妃吗?你是不是嫌母妃日子过得太好?母妃现在已不能生子,那三位新人正当妙龄,她们若是生出像烨儿、炫儿那样招人疼爱的龙子,到时父皇只怕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更别提再去母妃的宫院!” “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认为。眼光如此短浅,如何能成大事?” 仁王冷笑道:“我们兄弟从小循规蹈矩,勤学苦读,积攒得一肚子才学,有用吗?你知道赵琮学的是什么?他也读书,但人家可不像我们只死读那几篇圣贤文章,人家多学御人之术!赵瑜自小更研习兵法,请得多名高人传授武艺、有专人教他诡术……同为父皇的儿子,所学却有区别,那是因为他们命好投生在高氏肚子里!高氏目光长远,一早就为他们规划好前景,铺好了路!而我们的母妃呢?胆小懦弱,除了能把我们教得更傻,什么也没有为我们做到!” 庄王斥责:“你太过份,不许这样说母妃!” “放心吧,也就是我们兄弟面前说说闲话而已,母妃生我养我,我岂不懂亲情厚重?对母妃是绝对尊敬孝顺的!你怪我坏了母妃的好日子,母妃应也是这般认为,你们怎不想想,后宫除了母妃,还有别的妃嫔,若论旧情,梅妃还在那冷宫里好好养着呢!父皇对死去的二哥、三哥念念不忘,又怎会忘掉梅妃?他能重新宠幸母妃,难保哪天不会去探看梅妃,梅妃色艺双绝,当年父皇那般惧怕高氏,仍对梅妃十分宠爱,他二人一旦相见,你想父皇会放过吗?有了梅妃,母妃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如今不趁势加以巩固,更待如何?这两年没有我在父皇面前小意奉承,投巧卖乖,父皇会越来越看重德润宫?对你我兄弟恩宠有加,把咱们的儿女与赵烨、赵炫等同视之?我不与太后合谋,请她老人家背后推一把,母妃能住进坤宁宫内的绮春宫?你瞧着吧,有太后相助,过不了多久,我将会为母妃挣来一顶光华灿烂的皇后珠冠!到时候你们可悠着点,别高兴得昏过去!” 仁王得意洋洋,庄王不禁四处观望一下,宫门外地处空旷,没什么人,兄弟俩的随从都离得较远,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你!你怎敢这般忘形,仔细教人听去,要论罪的!” 仁王瞧看四周,不以为然:“怕什么?如今这宫里算是咱们的地盘,从内侍总管到宫门侍卫,谁不认得本王?” 他笑着拍拍庄王肩背:“弟弟所谋,有的可以与哥哥说,有的不说你领会到就行了。不必担忧,耐心等待,母妃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咱们兄弟二人的尊贵不会比赵琮、赵瑜差半分!至于那些后宫新晋美人,不值什么,不过是障眼、分心之物,父皇贪新鲜,却不会对她们长情,这不正好?你只当她们都是浮云,肚子里的龙种嘛,要怀胎十月呢,好长一段日子,但愿她们保胎得法!生下来算是咱们的兄弟,可也太小了,不知父皇能否支撑到他们长大成人?” 宫门外庄王、仁王兄弟低声谈论,渐行渐远。 而慈宁宫里,太后午睡起来,梳妆打扮好,精神十足,扶着宫娥的手,在一大群太监、嬷嬷们的簇拥下,缓步往御花园察看各色鲜花盛开的状况,巡视一圈,她满意地点着头,对黄嬷嬷道: “三月天气多雨水,放晴了这几日,花儿们更显靓丽多彩,哀家看选的这个日子刚好合适,传哀家旨意:两日后开放御花园,遍请京中四品以上命妇,引领贵女名媛进宫赏花!” 黄嬷嬷答应一声,即刻将太后懿旨传下去。 皇帝不知为何忽然开窍,肯听从太后劝说,拟选年轻宫女充盈后宫,此事由内务府去办,太后不过是从旁相看几眼,入冬时已选进一批美女,但到底太过于匆促,唯恐遗漏下更好的,而今春暖花开,京中更有进京述职的官员,有带了女眷,太后想着开放御花园,请各路官家女子进宫赏花,顺便再瞧看一番,皇帝并未阻拦,太后便当他是答应了。 回到慈宁宫,远远瞧见周昭仪、冯昭媛俏生生站在殿门外,见太后驾到,即双双俯身下拜。 太后忙命宫女将她们扶起来,嗔怪道:“哀家早跟你们说过,怀了龙种,千金之体,仔细着些,不可动不动就下跪,恐伤龙胎,下次再不许如此,所有礼数,尽免!都记住了么?” “谢太后娘娘体恤,臣妾记住了!” 周昭仪、冯昭媛敛衽道过谢,笑吟吟走来扶着太后走进宫室,太后慈爱地轻轻拍一拍周昭仪丰腴白晰的手儿,左右端详着花朵儿般娇嫩的年轻美人,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一旁的黄嬷嬷也微微松口气,这么多年来,太后心中郁积总算是消散去一半了! 周冰雁扶不上墙,蒙玉屏不成器,太后一度失望消沉,整日以泪洗面,兴旺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诗礼之家就这样断送掉,她贵为国太,竟然使不上一分力气拉兄弟们一把,她不甘心,死也不能冥目啊! 太后像沉在水底的老龟,闭气静养,楞是不再冒一个泡儿,祈求上天再给她一个时机,也是她心诚所至,机会终于来到了! 德妃重得皇帝宠幸,几年如一日,皇帝独爱德妃的德润宫,恩宠不尽,后宫事务更是交由德妃全权打理。太后清楚得很,宫里的女人们,任是谁处在德妃这样的境地,不用人提醒就会心生妄念,想着登上皇后宝座,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好了啊!可若想真正成事,也还须费些周章,不然此前的淑妃怎肯那样讨好太后?太后一直在等着德妃开口,偏德妃天性敦厚,像个傻子一样不懂抓住机遇! 好在她生了个精明的儿子,仁王有野心,想做嫡子,还想有更大的作为! 太后总算笃定下来,祖孙俩一拍既合,密谋完成第一件事。 仁王自知母妃禀性,她是不会争取的,若想皇帝自愿给她皇后名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而他有雄心壮志,需要母妃身份提升给他助力,越早越好! 能促成此事的人,只有慈宁宫里的太后娘娘! 而太后给仁王开出的条件是:一,选美时做下手脚,为周家亲属女子大开方便之门,让她们进宫服侍皇帝。二,将来仁王事成,为周家脱去贱民户籍,恢复周家名门望族位份! 仁王从善如流,全部接受。 之后不久,德妃就住进了坤宁宫内的绮春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二章 贪念 太后在凤榻上一坐定,便给周昭仪、冯昭媛赐座,命宫女多拿两只软垫放在椅上,小心侍候二人落坐。[] 接着就让端出各种各样新鲜美味的小吃,一一罗列摆在周昭仪、冯昭媛面前,笑着对二人道:“这些可都是慈宁宫最好的东西,皇上和孙儿们平日孝敬的,哀家吃着好,就都收起来,等你们过来也教你们尝尝――有了身子的人嘴儿馋,又爱新鲜。快吃吃看,瞧着喜欢哪一样,待会回去再包些走,哀家这里常有好吃的,想吃什么说一声,都给你们送去!哀家老了,最稀罕的就是小孙孙,你们给哀家好好养着,等生下来,不管是皇孙还是孙女儿,哀家一律有重赏!” 周昭仪、冯昭媛谢了恩,吃着香甜的各色美味果品,笑容愈发甜蜜动人。 周昭仪将一颗葡萄干送进口内,笑道:“这葡萄干儿又大颗又甜,带点儿酸味,真是好吃!” 太后看着她,满脸慈爱:“这是去年深秋西边小国进贡来的上品葡萄干,那时你们还未入宫。哀家却不爱那点儿微酸,都分给别的宫里,公主们来了又送给她们一些,剩下不多,你们既是爱吃,一会都给你们两人分去,回宫慢慢吃!” 周昭仪欢喜地和冯昭媛对视一眼,冯昭媛笑着说:“太后娘娘最是疼爱我们俩,可惜刘姐姐不肯多走路,没一同过来给太后请安,她可最爱这一口儿!” 周昭仪撇了撇嘴:“妹妹忘了?皇上常去宜瑞宫,刘姐姐那儿好东西多着呢。她未必稀罕这些……” “周姐姐……” 二人越说越小声,上边太后却听进耳里了,微笑着对一旁的黄嬷嬷道:“前儿仁王刚送来六匹江南流云坊新出的绢绸,最适合做夏日家居衣裳。江南流云坊的绢绸天下名品,穿在身上轻软柔滑,透气又凉爽。哀家瞧看了一下,其中四匹花色清新绮丽,却不是哀家这样年纪好穿,周昭仪和冯昭媛年轻娇美,肤色水灵鲜艳,若穿起来定会娇娇嫩嫩更惹人喜爱,取出来。赏给她们每人两匹!还有红木柜里那几盒子首饰,样式太精巧华丽,年轻人戴着才好看,也分给她们吧。这俩孩子乖巧温柔,时时记得到哀家跟前尽孝。怪招人疼的,哀家的好东西,就只给这样的好孩子!” 周昭仪和冯昭媛听了,心里俱都突突一跳:太后娘娘戴过的首饰,赏赐下来,虽然品阶尚低,但过了明路,她们就可以在公众场合穿戴,这可是莫大的荣耀。也是极好的兆头啊! 赶紧要起身行礼谢恩,太后命宫女扶住,佯嗔道: “又不记得哀家的话了?你们两个进了慈宁宫,一概免礼!看你们小小年纪,倒比哀家还要容易忘事不成?” 一句话逗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周昭仪和冯昭媛闲得无聊,结伴来慈宁宫问安陪侍太后娘娘。不期然满载而归,暗自欢喜不尽,因刘昭容得到皇帝特别宠爱而生出的那一点忌恨被抛到了脑后。 黄嬷嬷将人送走,复回到太后跟前,太后将身边太监宫女尽数遣退,脸上慈爱的笑容消散,眼中带着一丝厉色,看住黄嬷嬷: “周昭仪来自南边,冯昭媛是平原人,这两名女子看来都不是良善之辈,特别是周昭仪,如今就对刘昭容现出妒意,须得看紧了,不允她们太靠近刘昭容,以防万一!” 黄嬷嬷躬身:“太后请放心,老奴都做了防备,明里暗里护着刘昭容的人不下二十个!” 太后面色微缓,颔首道:“她是哀家大哥的孙女儿,虽为庶出,却也是我周家的血脉!她几岁时因体弱多病需要换个方向居住才能养活,她父亲便将她送去给一位远亲家里,寄姓刘。虽是寄养于人,但她生母得宠,周家未曾亏待她,当时随同而去的奶娘、嬷嬷、奴仆不下二十人,财物不计其数,不然小家小户,如何养育出如此出色的女子?看看她,十六七岁年纪,姿容绝佳,光采照人,比她嫡出的姐姐冰雁还要胜十分!” 黄嬷嬷笑着说:“可不是!老奴初初见到刘昭容,险些吓了一跳――那姿容艳而不妖,气度风华端庄高雅,特别是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最是迷人!这一派风度与太后您年轻时太像了,真真是分毫不差的!” 太后笑了:“不然如何说一脉相承?这才真正是我周家的女子!禀持国母之仪!” 黄嬷嬷眨了眨眼:“太后不是答应了仁王殿下……” “没错,哀家是答应了。而且哀家尽力为之,德妃当上了皇后又能如何?那也不过是暂时的!仁王想当太子,让他们去闹腾吧,闹得越厉害,哀家越喜欢!你要知道,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儿子们吵着闹着想争他这个宝座,疼爱是一回事,但凡触及他的逆鳞,不论是谁,都得死!先帝活了七十六岁,当年若不是晋王逼急了他,他还不会死得那么快。当今皇帝才五十四岁,身强体壮,他是先帝亲生儿子,会比他老子寿命短么?他当皇帝才几年?会乐意看到儿子们这个时候就为他的皇位起争执么?哀家愿意帮助德妃当上皇后,就等着看这些长大成人的皇子们龙争虎斗,十几年后,他们自然会一个一个消失,在此期间咱们只要好好守护着刘昭容,助她得帝宠,多生皇子皇女,凭她的姿色才智和哀家的助力,到最后赢的一定是她!” “十几年后?是不是太久了?周大学士他们在底下吃苦呢,只怕……” “那能有什么办法?哀家在宫里也难得很,哥哥们是知道的,他们能体谅哀家!好在如今有仁王与哀家共谋,他为了要哀家帮忙,使德妃能尽早登上皇后宝座,肯帮哀家的忙,暗中使力接济照顾周家人,哥哥们如今衣食无忧,免受饥冻之苦,哀家安心些!只要最后仍将周家扶持上来,恢复原来望族门楣地位,就该满足了,其它的,由后辈们去操心吧!” 太后不无幽怨地接着道:“周家大族历经几百年,扶佐几代帝王,一共出了三位皇后,数位妃嫔,所生龙子凤孙无数,对得起皇家宗室!而今为了一点错,就被贬得如此不堪,实在有失公道!哀家就算碎了这颗心,也要平下这个冤屈,以慰藉周家祖宗在天之灵!你切记,咱们慈宁宫明里最疼最看重的是周昭仪和冯昭媛,对刘昭容则不冷不热,免教人生疑――皇帝不喜周家人,此次刘昭容是得了仁王的遮掩才顺利进宫,须严防她的身世被人探知,尤其是太子那边!” “这个老奴知晓!” 黄嬷嬷说:“两日后御花园赏花,外、内命妇都会齐聚一堂,刘昭容不宜出面了吧?” “这三位怀有龙胎的都留在各自宫里将养,不必出来与人拥挤。” 太后淡然道:“无须太认真,第一批美人经皇帝的眼,刘昭容已得着头筹。此次除了另两名周家亲属女子,另外只选些容貌平常的女子陪衬进宫,若有长相艳丽的,要尽快将她们引入僻静处,稳住了,花宴甫一结束即早早送出宫去,谨防让皇帝看到!” “老奴明白!” 天色渐晚,暮色如纱似雾轻罩着宜瑞宫,刘昭容寝宫内一盏六角玲珑宫灯散发出粉红色微光,照见绡金芙蓉帐里两人相互依偎着躺靠在枕上,卿卿我我,喁喁私语,不舍得下床。 皇帝点着刘昭容的鼻尖笑道:“你这个小东西,一个午觉睡到天黑也无事,朕老了,陪你躺这许久,腰都痛了,夜晚可怎么入睡?” 刘昭容在皇帝怀里撒娇道:“臣妾不许皇上说老,皇上可一点儿也不老!臣妾初见皇上,就惊讶不已:皇上竟然比臣妾的大哥还年轻,又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臣妾的大哥也生得一副好容貌,时常受人夸赞,可与皇上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这世上最俊雅最美好的男子当属皇上!臣妾心爱皇上,有幸得陪侍皇上,是三生修来的福份,臣妾愿与皇上心心相印,携手共老!” 皇帝龙心大悦:“后宫这么多美人儿,就数你最合朕心意!说吧,你要什么,朕都给!” “谢皇上圣恩!臣妾只求每天都能看见皇上,与皇上相亲相爱,其余什么都不要!” “好!朕只要政务不忙,一回后宫先来看你!你大哥几岁了?家里还有几个哥哥?想做什么官尽管报来,朕都准他!” 刘昭容微顿了一下,想起太后交待过刘家人此时还不宜露面,便乖巧地说道:“臣妾的大哥今年三十二岁,臣妾的父亲年轻时做过官,如今已致仕,臣妾是父母老来子,父母多生女儿,只得这一位大哥,父母垂垂老矣,大哥至孝,虽读过书得着秀才功名,却为奉养父母,不肯离家往上考功名,想来也是不肯出仕的!” 皇帝频频点头:“到底是做过官的人,你父亲教导有方,你没有贪念,你大哥孝心可嘉!如此朕多赐他田产金银,待你父母百年之后,他若愿意入仕不难!” 刘昭容满脸欢喜:“臣妾谢过皇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三章 意外 御花园赏花过后,又有百余名妙龄女子选进宫,这些女子有的是官家小姐,有的出身名门望族,在家娇生惯养,满心以为进了宫便有机会得到皇帝青眼,根本没想到她们仅仅是做为几名周家亲属女子的陪衬和掩护,带着诸多美好愿望踏入深宫,等待她们的却是极其凄凉可悲的境地――此时后宫充盈,皇帝不缺暖床的美人,又被刘昭容所迷惑,每日与之卿卿我我,谈情说爱,生活上自有德妃细致体贴照顾,日子过得无比滋润,优哉游哉,对第二批进宫的宫人并无多大期望,一听太后说这次选的宫女大不如前,只除了年轻,相貌姿色都太过平常,便失去了亲自巡看新宫女的心情,任由太后处置。 太后即以皇帝名义,将那几名周家亲属女子分赐才人、选侍等名号,让黄嬷嬷在皇帝惯常走动的地段选定几处精致宽敞的宫院,分别把她们安置好。 其余的新宫人则交给手下女官,一层层分派下去,这些女子算是沉入深海,这辈子要有见着皇帝颜面的机会,那也是幸运得不能再幸运了。 初夏多雨,至仲夏更是雷声不断,不时有闪电刺目,惊雷从天际滚滚驰过,野外被雷击倒地的参天大树不计其数,这本是每年夏天雷雨季节都会出现的状况,今年却因雷击树倒,相伴衍生出几种令人惶惑的说法,流传于民间。 一说倒地的大树中现出大蛇尸体,不到半天时辰即灰飞烟灭,想是蛇妖现世,被天兵天将击杀! 一说那日响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并非击倒树木,而是击中山岭中奔逃的百足蜈蚣,足有一头牛那么大!在山民亲眼看见之后,也烟消云散了。 …… 街头巷尾民议不容忽视,照例有查探民情的御史拿到朝堂上来禀明。这种事自然要去问钦天监,钦天监监正经过推算,当堂就是一番长篇大论,关于国运民风说上老半天。听得朝官们表情各异,皇帝也是直皱眉头,立即便有大臣冒着被太子目光刺伤的危险,附和钦天监监正之言论向皇帝进谏:天示异像,警喻中宫空虚多年,皇帝至尊,身后不能没有皇后相扶持。长期形单影只,有损国体。为国运着想,请皇上向后宫选一贤良淑德的皇妃,立为皇后。 太后也频频劝告皇帝:“皇上年华正盛,底下尚有稚子幼女,无嫡母护佑训导实为不妥,中宫空虚多年,原是为思念前皇后之故。皇上对先皇后的深情朝臣百姓都已明白,对皇上自会愈加敬崇。但总这般下去,于国于家不利。也不合规矩啊!这几年德妃以妃位掌管后宫,哀家瞧她极是公正细致,且与皇上自少年时相持至此,德行品貌俱好,堪当皇后重任!皇上可细细思量一番!” 皇帝听了朝臣的谏言和太后的劝告,未置可否,沉默了好些天,不去临幸后宫新晋美人,也不去看刘昭容,每日只宿在绮春宫与德妃相对。安享德妃的温柔体贴,却半句不提关于立后之事,众人揣摩不着帝心,不免忐忑难安。 且不论后宫各人怎么想,仁王心里却是且喜且忧,酸涩难言。 他知道重新立后对皇帝来说算是件难事。毕竟从小到大亲眼所见,皇帝对先皇后的宠爱和敬重不是做做样子而已,每次从外边走进府门,一眼瞧见高氏,便绝不会再去看旁人,两人含情相顾,眼中只有彼此! 是以他不惜花费大力气,利用群臣和舆论向父皇施压。 他之喜,是眼见父皇有了心事便自然而然地住进绮春宫,倚赖母妃相伴,以此足见父皇与母妃之间的夫妻情份是怎样地深厚!没有先皇后,母妃照样可以抚慰父皇,父皇与母妃相濡以沫,不痛快之时只会想到母妃,在母妃处方得心安,可以肯定,此时父皇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先皇后,也不是后宫那些聊解闲闷的昭容、昭仪,而是德妃娘娘! 所忧者,是母妃手里白白抓着好机会,她不会争取! 她认为那是越了本份,不许仁王再提。 除非是父皇亲口提出来,母妃才会接受。 但要想让父皇亲自提出来,如今看来好像还是有点难度――父皇注视着母妃的目光中明明有疼惜和歉疚,可他就是不肯轻易说出那句关键的话语! 仁王咬着牙,内心攒着一股劲,他仍需要加大力度,努力争取! 太后不遗余力相助,若能得到母妃共识就好了,只消母妃在皇帝面前流几滴眼泪,诉几句苦,这件事情或许就能成! 仁王与太子争锋,皇帝面临重新立后的问题,后宫新贵们争相向皇帝献媚邀宠,凡此种种,欢喜或烦恼,都属于京城,丝毫影响不到万里之外的淮南端王府。 端王夫妻带着一双小儿女,在南方生活得快乐充实,世人所谓的神仙眷属,莫过于他们一家子这般了。 赵瑜人在南方,却掌控军机要务,京城所有动静尽得知悉,端王府智囊一分为二,一半在京城,一半随同他去往淮南,明里暗里、密探、信使、鹰隼,水陆空全部被占用,一时间竟于南北之间联结成一张无形的信息网。 这情形让小乔想起上辈子的互联网,不比不觉得什么,一比较就忍不住笑个不停,可叹赵瑜不明白就里。 收到太子的密信,赵瑜很快回信,很短的几句话:南方事务未了,尚不能返京,但请太子放心,赵瑜在,诸事安定。 其实淮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务绊住他,一个月的路程即到淮南,巡看灾区,鼓励安抚百姓,与民同庆丰收年,不过半个月就完事了,按说过完年就可以回京城的,是小乔不肯回去。 这小女人又呈现了她没良心的一面,先前夜里睡觉都会因想念儿子哭醒,赵瑜把一只训练得最好的隼交给她专用,每两三天便能与京城互通消息,她心里放开些,有闲情和赵瑜四处去游玩了,每天赏看淮南名胜古迹,秀美河山,竟然乐不思蜀,也不担心儿子赵炫了,笑眯眯拖着赵瑜在淮南王府安心住着。 赵瑜此次南下除了遵圣谕,另有一些军务上之事需要办,小乔极少主动问及他的公务,他也不想让小乔乱操心。那些公事他自会安排,随机处置。更大的心愿和目的是携同小乔好好畅游一番,这也是他曾答应过小乔的,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夫妻俩只管带着孩子们游山玩水,尽情享乐,至于京城中乱成什么样不关他们一家的事,只要不超越他所容许的限度,就不必去管。 前年淮河沿岸突发水患,因赈济及时,灾后有银子大力扶助,整治淮河,重建灾区,不过一年时间,灾区百姓就重获丰收,过上了衣食无忧安定的日子,这是小乔喜闻乐见的,在淮南灾区巡视期间,民众欢声载道,呈献的食物和果品被婉言拒谢,男女老幼便簇拥着王驾,跟了一程又一程,一声声千岁此起彼伏,不停不歇。人们的热情既让小乔感动,也把她吓到了,只跟着赵瑜在外头巡游三天,便不愿意再出门,不管赵瑜怎么哄也不去,只领了一双小儿女躲在端王府,品尝当地新鲜果品,变着法子把淮南各种土特产弄成美味佳肴。 淮南丰美的食物将一家人滋养得太好,小乔某天惊惧地发现一家四口身上都增长了一层肉,两个小孩儿的脸圆溜溜的,往他们身上一抓就能握住一把肉,赵瑜皮厚,虽不至于抓到肉,但他的肚子微微鼓起来,再摸摸自己的腰,好像粗了些,貌似也能抓住一把肉,赵瑜笑着戏言胖女人他也喜欢,小乔却不肯再吃,并做了个决定,过完年即向赵瑜提出要求:往江南去走走,探望那边的故人,大家旅途中顺便消减些脂肪。 赵瑜自然顺于从她,开春天气晴暖,便领着全家往江南去,船行江中,沿路顺便巡看淮南乡间热火朝天闹春耕,水陌交错、平坦的田野上人来人往,红日当头,映照着水田青翠的禾苗,水车吱吱运水,牛车缓缓而行,倒映在水中,浓郁的乡土气息,秀美的水乡春日景致把行人都陶醉其中。 小乔却发觉不大对劲,她身体一向很好,从不晕船的,这回在船上两天,躺着倒没事,一起来走出船舱看外边景色就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她暗道不妙,赵瑜忙召了随行太医来诊脉,果然不出所料,竟然怀孕了! 身边环侍的嬷嬷、侍女们纷纷道喜,小乔只有强笑着叫青梅给众人打赏。 船舱里只剩下夫妻俩,赵瑜不等小乔发飚就赶紧赔罪: “小乔别恼,都怪我不好!想是前些日子我早出晚归,总在外边奔走,极少得闲空在家用熏香,却不知道那药效过得如此快……” 小乔皱着脸:“当然是你不好!我要吃药你不让,又不记得用熏香,深更半夜回来还非要我等你……呜呜呜,我又要痛得死去活来!” 赵瑜搂紧她,满怀歉意柔声抚慰:“小乔乖,有了只好养着,咱们此去江南,也顺道寻访探望冯老,就在江南生下他……以后不会再有了,我一定记着用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四章 招惹 怀孕招致晕船,小乔不思饮食,干呕难受,到淮扬下船,在陆地上走着却又没事人一般,赵瑜便和小乔商量,决定在扬州指挥使官邸住下来,等过了最初三个月孕期再说。 小乔有些无奈,和至亲至爱的家人故地重游,尽情游览江南胜景,打算顺长江绕一圈儿探望过旧时故友就赶紧回京,儿子赵炫还在眼巴巴等着父母和弟弟妹妹早日回家团聚,却忽然怀孕,不得不在江南耽搁下来,计划就此被打乱,看来肚子里这个孩儿也是个调皮捣蛋贪玩的,挑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还好不算折腾人,不坐车船安稳居家,便没有了各种不适,身体状况跟平日并无二致。 安定下来,赵瑜每日仍有他要忙的事,稍得闲空就陪着小乔和一双儿女。扬州城繁华热闹,游人日夜不息,此处没有宵禁之说,赵瑜和小乔常常扮做一般富贵人家夫妻携手出游。怕小乔身体禁受不了,太远的地方不去,只在城内漫步,游逛夜市,观赏梦幻般的灯河画舫,有时坐着马车,带上双胞胎,东南西北四处乱走,一两个月里把锦绣华丽、如诗如画的江南名都扬州城逛了个滚瓜烂熟。 这期间赵瑜离开小乔十多天,临走嘱咐小乔注意身体,带好双胞胎不要乱跑,一切事情等他回来再做安排。 小乔答应了他,却想着有些韦氏舅家亲戚就住在附近镇上,比如韦夫人的妹妹韦姨母,以前住在江南时多得她关心教导,自己因身体原因,车马出城颇有不便,但总可以接了她来见个面,叙叙旧。 这么一想便下了帖子,让青梅和侍卫去办。 韦姨母早在年前就得了信,道是自家做了王妃的外甥女已来在淮南。不久将过江南来探望众亲戚,一直在家等啊盼啊,忽尔听说外甥女已经到扬州城,却因有喜身体不适。不能够四处走动了,韦姨母是又惊又喜,进城探看外甥女之前赶紧让家里人通知散居城外的韦氏各家亲戚,说明王妃不能亲自下来看望大家的原故,亲戚们自是体谅王妃,王妃不能来,咱们可以去看她!当下也不等王妃下帖子。各家各户套了车子陆续相随进城去拜望王妃。 一时间扬州指挥使官邸门前车水马龙,韦氏家族远远近近的亲戚来往不休,络绎不绝,舅家的人怎敢轻易得罪?小乔打起精神迎来送往,感受亲戚们浓浓亲情之余,也觉难以招架:舅家的亲戚怎么就这么多啊? 正头痛着,正宗嫡系舅家很快来人,舅父韦令渊和舅母马氏。还有堂族两家舅父母及若干表兄弟,嫡舅一来就分出亲疏,该让进见王妃的只那么几位。其余的都由舅父、舅母们去招待,小乔这才松了口气。 亲戚们来探访都有乡仪礼品,回礼和另外的馈赠自有青梅等人打理。 这一场纷乱过了五六天才逐渐消停,舅母马氏半带嗔怪地对小乔道: “你这孩子,光记着你姨母的好,怎就忘了她与你母亲性子不同?她可是个了不得的大嘴巴,心里藏不住事,也不肯多动脑子的!想见她,先要告知你舅父,你舅父自会安排好。也就没这般乱了――你外祖父知道这事,急得什么似的,他老人家向来谨慎惯了的,直说王驾在外,江湖又多闲客,怎好如此张扬?这也是在扬州城。有驻防的兵营守卫,下次在别处可不敢如此!” 小乔笑了:“外公总是这般小心,别处却哪里去找这么多舅家亲戚来?不过此事到底是我思虑不周,舅母回去多安慰外公,只说并未见得有十分乱就是了!” “家族里想是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你舅父们明日就回家,回去自会劝慰老太爷。” 马氏靠近小乔,语重心长道:“你舅父们看了赏给亲戚们的礼品,想与你说说,总是不便,就由我来劝王妃:王妃心宅仁厚,给亲戚们的回礼太多太好了!虽说也分了亲疏厚薄,可还是太过丰厚,那些远房族人都不大走动了的,就姓着一个韦,也来捡得个大好处去,看着都心疼!虽说这天下都是皇家的,到底勤俭谦谨些好,王妃为端王爷掌着家,若让他瞧着王妃把王府的银子这般乱花,保不定有多心疼,只怕也会怨怪咱们家专想讨要姑奶奶的好……舅母平日也是这般教你表姐妹们,娘家只要有,都给你们,并不图你们有多大回报,你们是当家作主母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改一改做小姐时候大手大脚的毛病,莫让夫家的人挑你们的不是!” 小乔一个头两个大,马氏教训人的毛病又发作了。 不想招惹她,只好笑着连连点头,表示受教,从善如流。 谁知马氏又道:“你如今又有了身子,两个孩儿还这么小,你舅父们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照顾你,你如今贵为王妃,可千万马虎不得!” 小乔顿生反感,可不想要马氏在身边天天给自己唠叨,赶忙说道:“舅母也看到了,我身边这么多人,宫里的嬷嬷、大大小小侍女、婆子仆妇,里里外外加起来有上百人呢,不必烦劳舅母。表妹才出嫁,您和舅父不日又要陪同外公进京,家里不定有多乱,您还是随舅父家去吧,慢慢收拾着,可是择到吉日启程了?” 马氏脸上果然掠过一丝愁绪:“承王爷关照,官家特意备有两艘楼楼供你外公和江南籍的官家眷属用,启程的吉日也定下了,你两位表哥、表嫂都在京城,我与你舅父自是要去随他们的,可你两位表姐妹,一个才生下第三子,尚在月子里,一个新婚不久,也有喜了,我这里两头牵拉,不知如何是好!” 小乔说:“可不是,还有舅父那些妾室儿女,也不知如何处置?若舅母留在我这里,只怕舅父被她们纠缠着,心一软,松口答应带她们一起进京,可不更乱了?” 马氏隐藏得很好的悍劲儿立时显出来,脸上横肉轻颤,声音无意识地拔高了几个音阶:“他敢!日防夜防,前儿还是让他偷个空去见那几个狐媚子,给了她们不知多少银子,还想带上京城?反了他!那在京城里当官、撑着韦家门庭的可是我生的儿子!” 见她这般反应,小乔心下了然,想必是舅父太平好日子过久了,可能又有点故态复萌,惹恼了马氏。 马氏气了一会,又自己平复下来,安慰小乔,又像自我安慰道:“无妨!有你外祖父呢!老太爷现在最看重、最疼爱你那两个表哥,又最不喜看家里妻妾成群,乌烟璋气,一准儿不让你舅父得逞!” 但她最终没坚持留下来,跟着韦令渊回桐姚县去了。 小乔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惹来麻烦,也给别人添了乱。因是住在指挥使官邸,虽然是单独一个大院落,且当时另请开了旁门,意欲避免相烦,但扬州指挥使却不怕麻烦,大包大揽地帮忙,便是他的家眷也频频出面帮着招呼韦家亲友,累了几天。 原先的扬州指挥使宋子仪已卸任返京,这一任和宋子仪一样,仍是曾跟随皇帝打过仗的御驾麾下,护国大将军魏壮。 魏壮四十六七岁年纪,身材魁梧,脸黑多须,相貌实在不怎么样,同为武将,上任宋子仪温雅的儒将风度想来更能博得当地民众的好感。 赵瑜说魏壮出身不高,性情耿直,力大无比,带兵打仗向来做先锋打头阵,从不怕死,也从不喊苦喊累,从小小一个军士爬到大将军之位,靠的是实力,也是拿命换来的。 王爷携王妃来到扬州,魏壮不敢怠慢,却也不曾像淮南一些地方官那样大张旗鼓地献殷勤,而是尽量将一家人的住行安排照顾得无比细致妥贴,小乔住得舒适,对这个魏壮倒也有几分钦佩,欣赏他的为人处事,却不喜指挥使夫人庞氏牛皮糖似的热乎劲儿,晨昏定省,一天三趟往她院子里跑,这庞氏是继室,二十七八岁年纪,典型的江南美女,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可是美女偏做煞风景的事,就不能让人觉得喜欢了,提醒多次庞氏仍不醒悟,小乔心里对她彻底失去好感,端起王妃架子,非传不许入内。 庞氏在院外讪讪徘徊几次,也就不来了。 这次却是小乔自己多事,惹来了韦氏家族亲戚,魏壮在头里帮忙,庞氏便带着两个妾室跑前跑后招呼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小乔过意不去,让王府史官代为向魏壮说几句表示感谢的话,等赵瑜回来又另做谢仪,女眷那里少不得设下宴席,请她们过来吃一顿饭,再由青梅打点,送出几份丰厚的礼物慰劳。 庞氏原是官家出身,各样应酬程序礼节她无比通透,你请我还,一来二去,小乔又被她绕进去――不管你身份有多高,不接受人家的诚意就是无礼,小乔哭笑不得,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也只好混迹于这些官夫人中间玩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五章 美人 但凡得人细致周到的照顾,享受过后总会心怀感激,庞氏的细致入微却让小乔受不了,旁边站着的青梅和其他侍女看了庞氏的作为都觉汗颜――她做得实在太好了,她们这些奴婢都不自愧不如。 王妃在院中散步赏景,她非要护在旁边,小心冀冀地搀扶,陪着笑脸软声软语逗趣儿,指指点点告诉王妃这亭子好看,那朵花开得最美;小乔要坐下,她赶紧让铺软垫子,一双白嫩的手在垫子拍来摸去,这才放心地扶着王妃坐下;王妃想喝茶,手稍稍一抬,她立即起身,敏捷地趋前来托起茶盏在手背试试温度,然后递到面前,笑吟吟道: “茶水温热正合适,王妃请用!” 喝过茶她接下茶盏放下,顺手拿起竹签插了果脯送到王妃唇边,笑脸温柔,细语呢哝:“王妃吃粒甜果子改改口,肚子里的小王爷或不喜茶味儿……” 更不消提宴席上她如何体贴,如何能说会劝,喋喋不休地恨不得把席上所有好吃的食物都让王妃尝上一口,把肚子填得圆鼓鼓的才甘心。 这个庞氏,腻死个人了! 小乔腹诽,又不得不想到,男女不同,自己厌烦庞氏的过份殷勤,大老爷们却是喜欢的,赵瑜不是也一有机会就要求她喂他吃食,帮他搓澡、梳头、穿衣系带?魏壮常年享受庞氏这般待遇不知有多惬意! 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或许就是庞氏这个样子的吧?长相美丽迷人,更兼温柔细腻。体贴入微……自己是否做到了?细细思量,后边两条好像也时有做到,但坚持不下来,更别提能够做得像庞氏这样。 正当小乔又准备将庞氏拒之院墙之际。庞氏却带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年轻女客请求拜见王妃,既是远道而来,那就见见呗。乍一见面,小乔不禁吃惊,魂儿稍稍走失了一会。 都说黄文娇姿色绝佳令人惊艳,先前小乔并不以为然,各花入各眼,或许有人不这么认为呢?见到庞氏时她甚至暗地里想,如果庞氏气质多上几个档次。那完全有可能把自己甩两条街。而现今出现在眼前的两名青春少女,触动了她的自信心:仿佛刚流出深山的清泉,不经意间逸出幽谷的白云,天然去雕琢,完全未经世事。这才是真正的绝世佳人啊,如此纯净的美色,实在难得一见! 庞氏笑着引见,说是她的两位妹妹,刚从浙东翠屏县来,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都有一张与庞氏如出一辙的娇美面孔,言谈温柔。举止婉约,因为年纪比较小的缘故,和年长的女子说话,脸上也时时带着羞涩的神态,这一点却最是引人怜惜,当然小乔不会。她只是欣赏美色,怜香惜玉那是男人们爱干的事。 庞氏低声对小乔说道:“王妃有了身子,需要好好将养,妾身却瞧着王妃身边没有合适的人服侍王爷……妾身想来想去,斗胆为王妃作打算,将家里两位妹妹接来。王妃您看,两位妹妹聪明伶俐,相貌也还好吧?她两人从此后跟着王妃,便只会听王妃的话,是王妃最贴心的人!” 老话总是很对:天上不掉馅饼,地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庞氏的体贴周到不是白白享受的。 庞氏之所以这般殷勤,小乔认为她是为了丈夫魏壮的仕途着想,巴结好端王府,端王高兴了,回京记得向皇帝美言几句,魏壮不是能捞取一些好处了么? 谁料想庞氏竟另有小九九,她倒是个巴家的孝女,为着父亲和娘家兄弟们的仕途攀结端王府,你说她没脑子吧,她倒是有着正儿八经的传统思想:给王爷送侍妾,必得先经过王妃,这样过了明面,日后才不至于生出什么差错来。 小乔淡淡地看一眼庞氏,淡淡说道:“本王妃和王爷身边服侍的人自有定制,有些嬷嬷、侍女还是宫里皇妃赐下来,庞夫人倒是挺有能耐的啊,都敢为本王妃做打算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妃身边没有合适的人?什么人、怎样服侍我们王爷,怎么可能准你看见?你这两个妹妹聪明不聪明没人知道,要想跟着本王妃这样品阶的命妇,还需得等秋后进京,经宫里内务府辚选宫人的官员考较,合格了,自会有人领去,可不一定是本王妃,你睁大眼瞧瞧,本王妃身边的人多得屋里都没地儿站!” 庞氏兴冲冲的劲头儿顿时从云端跌落下来,脸上红了又白,颜色转换之快,令人惊奇。 她随同夫君在任上一年多,接待京城来的权贵不止端王府一家,其他王爷、公爷、侯爷也有来过,从没有哪一批人拒绝过美女,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是游览胜景和亲近江南美女,美人不嫌少,多多益善! 此次端王前来,夫君说端王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能取得端王的青眼,比什么都强!她留了心,因见端王妃怀孕了,怀孕的女人身子不便,总要找出色的女人代替自己服侍男人,也好拴住男人的心,她急忙接来娘家妹妹,一边尽力招待服侍好端王妃,想着两个妹妹要是能做成端王的女人,住进端王府,那么父亲的官职升迁有望,娘家几位兄弟上京赴考也有了助力……她在夫家的地位自会更加稳固!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片诚心,端王妃她不要,两个妹妹姿色上佳,又柔顺又听话,她上哪儿去找这样儿的? 楞怔间,王妃身边嬷嬷走来送客,庞氏未及辩解,见王妃端了茶,也只好带着两位妹妹退下去,却又满心委屈不服,心想是不是别的官太太趁了先,把自家姑娘送来了? 两天后赵瑜回到扬州,这人专爱走夜路似的,仍是在深夜摸上床,小乔已睡得一觉,被他搂住,先习惯地闻了闻他身上气息,才更深地贴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被赵瑜轻轻拍打一下屁股,笑骂:“我哪次不沐浴更衣才亲近你们?偏要做这样儿气我!” 小乔不答,只往上攀爬,柔软的粉唇压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赵瑜更紧地圈住,双唇如磁铁般,把她牢牢吸住。 离别半月有余,此时重逢却不能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小别胜新婚,肆意狂欢渲泻爱意,只能够紧密相拥,缠绵亲吻,许久才能够平复心中的激情。 终于被他放开,小乔喘口气,笑道:“有酒味儿,老实交待,上哪儿喝酒去了?扬州城美女如云,青楼画舫新鲜好玩的地方太多,可也不是随便能玩的,你想玩好歹去那些相对干净的地儿,有卖艺不轻易卖身、才艺双全的美女……” 赵瑜学她的样子,在她唇上轻啄一下:“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那些涂脂抹粉的也叫美人?有闲空儿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带着孩儿一家人一起玩乐快活多了……此次出去倒真的与一位故人在秦淮岸边的画楼里坐了一晚上,那画楼比起花桥县的天香楼差得远,美人才艺更不及红袖姑娘当年领的那一群,你放心,我那位故友喜欢这么玩,我可不肯苟同,没让姑娘坐我身边陪酒。小乔你不知道,那里传唱的一些曲儿居然还是当年你歪歪扭扭写在纸上寄给红袖姑娘的,看着一群人如醉如痴我就好笑,他们怎知这些歌曲出自你这个七岁小鬼头的手笔!你正事不干,专门替人搜集记下那些艳词……又是黄文正搞的怪吧?他小时候都领着你去了什么地方?” 小乔翻白眼:拜托老哥,能不能不追查我的老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六章 动心 只好装瞌睡撒娇:“现在哪里记得起来?深更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阿瑜,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事情办得可顺利?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睡得太沉,她们也不唤我醒来,谁服侍你沐浴更衣?” 赵瑜笑着说:“事情办得还好,来去都很顺利。原本是不用夜归的,就因为路过秦淮河遇到旧日一位故友,他因家事烦恼独自在那儿散心,陪他说话喝酒耽搁半宿误了归程。回到府邸知你和孩儿早已睡着,特意教她们不要声张,我看过两个孩儿,自去厢房沐浴更衣,雨润带着小丫头帮我洗的头发,沐浴过后正觉得有些饿了,那边院子的魏壮过来相请,他阅看公文至深夜未曾入睡,庞夫人备了酒菜,如此我与他还有几位将军饮几杯……小乔你睡着了?” 小乔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闭着眼:“嗯……!” “那就睡吧!” 赵瑜将她放开些,松松地圈在怀里,轻叹:“多日没听到你的声音,就想和你说说话……咱们一起睡了!” 小乔哪里真就舍得睡着,帐子里静默下来,她伸手摸赵瑜的脸: “阿瑜,你外出这许久,我和孩儿天天想你!” 赵瑜轻笑,闻着她发上淡淡幽香:“我知道!所以办完事就马不停蹄赶回来……再亲一下,我们说说话就睡!” 小乔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在他脸上连亲两下,赵瑜不满意。便在他唇上咬一口,觉得心疼,又伸出舌尖补偿性地舔了舔,赵瑜被她这一弄。险些把持不住,搂紧她,微微喘着气贴在她耳边道: “再过五天就满三个月。小乔,我们……” 小乔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散他的注意力:“阿瑜,这次你们去了什么地方?路上遇到什么新鲜事儿了吗?” 赵瑜蜷起身体紧裹住她,不准她乱动,好一会才缓过劲儿,长舒口气。嘴唇在小乔脸上摩挲一圈,最后含住她圆润的耳垂轻咬一下泄愤。 “明知我受不住那样,不给我,又要害我!” 小乔缩着脖子吃吃笑,平时夫妻行房赵瑜如狼似虎。(.无弹窗广告)更像只贪嘴的大熊,恨不得把她吞吃下肚才肯罢休,但他的定力却也挺不错,小乔怀孕了说不能碰他就不会碰,做得到几个月相拥共枕,坐怀不乱,两人可以卿卿我我,亲嘴儿相互抚摸,如果小乔无意中伸舌头舔他。他十有八九禁受不住。 笑闹一会,两人重新躺好,小乔说:“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赵瑜笑着逗她:“你不说女子不管政务的?往日又不见你问!” “这话我好像没说吧?是你自己说的,你不想让我问!” “我不想你思虑太多,外边是我的事,家里是你的!” “那我不问你公事。只问沿途之事行了吧?” 赵瑜捏捏她的手:“问什么都行,你这好奇性子!此次我去了海边,巡看南边海防――明日起床给你们看好玩的物件,你和雯儿衣裳上常用珍珠作装饰,这次给你找到很多紫色和粉红色的,大大小小都有!还有侍卫们在海边捡的几箱子稀奇有趣玩物,给孩儿们玩!” 赵瑜外出,一般都是行色匆匆,极少有带礼物回家的,这次倒是很难得。 天然紫色和粉红色的珍珠当然珍贵,小乔和雯儿都会喜欢。赵瑜说的那几箱小孩玩物却让她冒汗,想像赵瑜带着一群侍卫沿海岸巡行,原本英姿飒爽的群体忽然一致弯腰在沙滩上搜寻捡拾贝壳珊瑚之类…… 小乔忍住笑,问道:“海防有什么问题吗?” “嗯……有一些,一时半会说不完,责令相关人整治去了。” “那个,去年禁海,海禁没有完全解除吧?” 赵瑜摸摸她的头:“小脑瓜又乱动了――海禁未完全解除,但沈八他们的商队畅通无阻,任何时候、不论从哪个地方出海都无人能拦,他手上有兵部特许的通关文牒,这些你都知道!” “好啦,看你这么不耐烦,不问了!” 小乔一笑:“还有什么新鲜事吗?没有就睡了哦,孩儿们知道你回家,明天一准大清早就进来找你!” “好,睡吧!” 赵瑜把手放在她小腹上,掌心的温热透进肌肤:“去的时候走得稍微慢些,回来是急行军,没遇着什么新鲜事,倒是方才酒席……” “怎么啦?” 赵瑜笑笑:“在魏壮那边吃了点饭,我记着你的话,只吃个半饱!” 小乔停了一停,点头:“那就好,夜里肠胃也要歇息,不宜吃得太多。[]” 静默着,赵瑜没等到小乔习惯性的动作――入睡前她不是紧贴进他怀里,就是翻个身面朝外,让他自后背揽抱着她,即便两人并躺着她也要挽住他一条胳膊,才安然睡去。 她心里不安宁。 他探手过去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轻声道:“指挥使官邸有两个美人,是魏壮的姨妹,以前没见过,才来不久的吧?” 小乔动了一下:“江南极少见的绝色佳人,清新如朝霞晨露,你方才看见了?觉得如何?” 赵瑜手上使了点力:“她们未歇下,帮着庞夫人端酒菜出来,为客人把盏斟酒。我刚刚想与你说:魏壮的两位姨妹确实很美,奇的是并非双生,容貌偏十分相似,咱们的炜儿和雯儿明明是真的双生儿,却各长各的模样……” 连人家容貌相似都瞧出来了,看得够仔细的! 小乔心中泛酸,强笑道:“魏指挥使好意请你消受美人,你却在那种场合想孩儿!岂不煞风景?” 赵瑜揽她入怀:“席上连我在内共有五个人,姑娘每人都斟了酒。别的将军都喝了,我没喝――原先已饮够三杯,多了不好。魏壮夫妻又不是没见过我家王妃,不提姿容仪态无人能及。我们夫妻恩爱美满,他们睁着眼睛,岂能看不到!那两女孩给别的将军看看也罢了。若是特意拿来待我,那他可是白忙活!” 小乔听了赵瑜的话,不禁又羞又愧,心里暗积的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只觉得眼里有股热气冒出来,把脸埋在赵瑜怀里偷笑:到底是怀孕的人容易变态,还是那俩美人威胁力太大?反正是信心大量流失。一时没忍住乱吃一顿飞醋。 小乔圈住他的腰,软声道:“阿瑜,那两位天仙真的是庞夫人为你准备的!她那天带来找我了,说我怀有身孕,身边却没有姿色可配王爷的侍女。就决定帮我一个忙,特意接了她娘家妹妹来……我当时明明白白拒了她,本不想你看到美人,可是今夜你还是见着了――阿瑜你可不要动心,你若喜欢上别人我会难过死的!” 说着居然流下眼泪,索性就抽抽嗒嗒真哭了。 赵瑜抱紧小乔,无比心疼地抚慰:“不哭不哭!仔细伤着身子……不许胡思乱想,我除了你谁也不喜欢!我只有一颗心,尽数交给你了。孩儿们都不舍得多给,哪轮得到不相干的人?” 小乔流着泪,却满心甜蜜:就知道亲亲的人儿没那么容易被美女哄走,好歹得个定心丸吃吃,踏实多了! 赵瑜见小乔平静下来,呼吸轻浅几疑无声。知道她已睡着,这才小心将她放平,盖好绣褥,手指轻轻爱抚她犹带泪痕的脸,压在心底的一腔怒火腾腾窜起,夜色中一双凤目清亮如星,闪动着冷冽的寒光。 该死的魏壮!京城朝官无人不知端王府除了端王妃再没有别的女人,端王夫妻相亲相爱鹣鲽情深为京城人传扬称羡,魏壮从京里来到扬州上任不到两年,他不知道这桩?他手下人也一个不知? 那个女人是什么猪头脑子?竟敢如此放肆,送人送到王妃面前! 王妃怀孕了,人在旅途原本需要更多关爱照顾,宽心怡情,不能生出烦怨以防邪气侵体得病,这个魏夫人却是白白长到这个年纪,半点事理不懂,就不怕把王妃气出病来? 赵瑜咬着牙,这夫妻俩看来好日子过腻了! 两天后,小乔听到青梅从绿水那里听来的消息,不由得暗自吐了吐舌头,青梅和雨柔大呼解气,小乔没说什么,也没找赵瑜去证实,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瑜为了她才这么做,既然不告诉她,那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小乔也才知道庞氏的具体身世情况:原是九品县丞之女,其父挣扎多年,到四十岁才补了七品县令,还是因为得了新女婿魏壮相助。 魏壮发妻体弱多病,却善妒不充纳妾,至死无出。 庞氏因美貌得着魏壮倾慕,不经老母允许即娶为继室,竟也多年未生得子嗣,反倒是魏老太太给魏壮纳的两个妾室接二连三地生儿育女,由是两个妾室深得魏老太太喜欢,命家中奴仆称之为二夫人、三夫人,对不生儿子的大夫人庞氏本就不喜,常常冷眼相看,处处使绊子,魏老太太更是以各种名目理由,把庞氏召回乡下住,却留两名妾室随身服侍魏壮。 魏壮任扬州指挥使,才把庞氏从老家接来。 小乔总算理解庞氏为什么能把人照顾得那般细致周到,合着是把她当魏老太太了。 她本是个值得可怜的,奈何做的事不伦不类,而她娘家人居然也听信她安排,把两个如花似玉的闺中女儿交付予她,实在是不可思议! 那夜端王不领情撇下如花美人自顾回院,事情如果仅限于此便好,但庞氏的脑子却太过愚钝了,没能想到那么多。 第二天一早她坚称端王对她那两位妹妹眉目传情,好说歹说劝得魏壮去找端王献殷勤,照搬她那番话,只说姨妹聪明伶俐,容貌尚可,如蒙王爷不弃,愿为王爷铺床垫被,随侍左右。 魏壮这回完全是被庞氏所害,他原先虽体察庞氏意图,未作阻拦是出于男人的想法――端王妃怀着身孕,王爷也不容易,姨妹出水芙蓉般水灵娇嫩,就这么放在那里看着,王爷喜欢便罢,不喜欢就算。 他没想过上赶着送人,庞氏一蹿掇,他信以为真,直接撞枪口上了。 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被姐夫魏壮亲自许配给本地两名负有军功的残疾退役军士为妻,魏壮的反应也极灵敏,竭尽全力补救过失,做了好几个承诺,端王看他本性忠诚,好不容易挣得个功名,最终放他一马。 魏老太太闻听庞氏差点坏了儿子前程,大怒,立即赶来勒令儿子休妻,庞氏吓病倒在床上,最终没被休,魏壮听了老母的话,将她打发回老家,由魏老太太管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七章 相聚 又过得半月,京城传来的消息让原定计划生变,留在江南生产看来不能够了,赵瑜将情况如实告知小乔,问她身上感觉如何?若是可以的话,就一起回京城,有太医同行,大不了走慢些,一路行船平稳,应也无碍。 小乔此时身体没有不适感,当即让青梅带着侍女们抓紧收拾行装,待赵瑜接见了一些人,处置完几件事,便离开扬州,启程往花桥县探看潘家人,然后取道回京。 韦氏舅家已于十天前先走了,此次带往京城的人员比较复杂,物品又太多,文清和文敏陪护外公到江南后,自恃于南北之间往返多次,熟悉路线,有些阅历,不肯要人随同,给外公留书一封,自己带着文敏去到淮南找到姐姐一家,住了些时日,小兄妹俩又相携四处游历,最后还算守约按时赶回韦家,仍随同外公一道回去。 扬州城也有花桥县郑氏、潘氏产业,郑冬哥、潘大牛家底亲人都在花桥县,两人都不是贪热闹爱玩乐之人,扬州城虽富庶繁华,他们却并不常住此地,所有事物多交由手下人打理,端王府行事又不像别人那般铺阵张扬,因而这两家人竟不知道汪浩哲和汪小乔早已来到扬州住着,与他们相距不过两天路程。 赵瑜上次亲自下江南寻找小乔,尽量不惊扰别人,只找了大牛,厚报德仁药堂的王掌柜,那位曾大夫却早已离开,合家迁去岳丈家定居了。 赵瑜虽未向大牛表明身份,只告诉大牛上京城便去端王府找他,潘大牛当时就猜到他身份尊贵,直至后来陈应景高中皇榜,还乡祭祖,他向陈应景打听端王府,这才证实赵瑜果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端王爷。 而陈应景却和陈应章、刘朋串通一气,没告诉大牛他们三人在京城参加会试时见过小乔。当然他们那样做自有他们的道理,却害得大牛又为小乔伤心难过好久――他想着如果不曾失散,小乔不也是个王爷,享尽荣华富贵了么? 大牛兄弟几个都不愿意相信活泼可爱、聪明机灵的小乔已不在人世。但小乔消失得彻底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明摆着的事实,谁也不说出口,只把一缕悲痛压在心底。 当年汪氏兄弟双双消失不见,潘、郑两家人听了大牛的解释,都以为他们是一同回老家去了。过了好久才又听大牛告知收到阿浩的信。说兄弟俩半路失散,小乔下落不明,都大惊失色,潘二娘和郑大婶心痛得哭了许久,两家动用所有能力四下寻找,他们又岂能比得皇家密探?自然是毫无结果,那时都只顾着把目光盯向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谁能想到小乔早变回女孩隐藏在深闺? 故地重游。小乔心情十分激动,她不能忘记花桥县,还有那个不大不小、夏天被荷花包围起来的美丽的莲花村。虽然只停留了短短的一年零四个月,对她来说,这却是她穿到这个世界后最具浓墨重彩的一段经历,在这里遇到坏人和好人,被欺凌和承受苦难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赵瑜和她共同拥有那段岁月,并且都同样珍惜! 赵瑜特意提前两天给潘大牛写了封信,潘、郑两家人才尽知“汪氏兄弟”内情,震惊不已,早早做好准备。只让当年与小乔真正接触过的人来相见,闲杂人等一律封锁消息,免生不必要的麻烦,大牛兄弟姐妹几个更是迫不及待,明知王府卫队防护严密,也想开船过去迎接。被郑冬哥拦住,只好早早守在码头翘首以待,王府楼船一靠岸,得了允许先跑上船和夫妻俩见面,小乔自然也想和这班亦亲亦友的故人相聚,让青梅做好安排,所有侍卫、侍女都避开去,舱房里只有夫妻俩和两个小娃娃等着和他们相见。 虽然交待过免俗礼,到底潘家兄弟已不再是当年模样,多年富豪生活过下来,该懂的都懂,该具备的涵养也都有,更兼他们一直视为头领的郑冬哥在旁,一番礼仪还是中规中矩地进行着,王爷说“各位兄弟免礼”,那明明白白是汪浩哲的声音,潘家兄弟十分欣喜,再听见王妃依次喊: “大牛哥、郑冬哥,二虎、三豹、四蛟,大妞姐、二妞姐!” 声音清脆甜美,既陌生又熟悉,潘家兄弟姐妹就受不住了,此时也不论男女有别,都围了上来,一个个红着眼,大妞、二妞顷刻间泪水哗地决堤而下,小乔也禁不住落了泪,无论富贵或贫贱,都不会有半点冷落生分,这一份真情是人世间最可宝贵的! 流泪过后,便高高兴兴相认,小乔原本知道潘家兄弟的情况,甚至有时候还能暗中见过他们,一一指认,兄弟们又欢喜又稀奇,对赵瑜和小乔有无数的问题,却也知道隐忍控制着慢慢问来,赵瑜怕小乔累着,含笑提醒不如先上岸见过几位长辈,大家这才回过神,郑冬哥和大牛赶紧张罗上岸,大妞、二妞早抱起两个娃娃亲亲热热逗着说话,怕女人力气小不稳当,三豹和四蛟便将孩子接了过去,双胞胎未满两岁,大方地任由他们抱走,不吵不闹,还转动一双黑溜溜亮晶晶的眸子,笑咪咪地和两个大人相互打量着,三豹和四蛟乐坏了:什么人养什么孩儿,这不又是两个精灵可爱的小乔? 即便尽量减小声势,随从们分成几部分错开缓行于江上,毕竟是王驾,几艘楼船停靠岸边没有任何动静,稍有些见识的人仍能一眼看出其尊贵不凡,气势摄人,立即就有好事者四处查探得消息,当地大小官员才知道端王自扬州到来在此稍作停顿,自是不敢怠慢,纷纷跑来参见,竭力逢迎。(.无弹窗广告) 赵瑜因见小乔与潘、郑两家人相聚叙旧,解释当年疑惑,女人们总有说不完的话,看起来非得在花桥县停留些时日,男人们就没那么多事,小半天几杯酒全说完了,闲着也是闲着,他便挑了几位官员见面,其中有两名七品县令,正是陈应章和刘朋。 陈应章和刘朋无比欣喜,以师礼拜见端王,当年上京赴考,与小乔在小店中相见不相识,收到他托请宋小姐赠送的名贵砚台,回想他的模样,已暗觉奇异,后来听陈应景悄悄说当年的汪氏“兄弟”并非亲生,而是一对订了亲的未婚夫妻!两人既震惊又钦佩,当年就认为这“兄弟”俩着实不同凡响,果然啊,人中龙凤,他们有幸遇见了! 赵瑜很客气地接待两位“学生”,想起当年一本正经指点他们读书的情形,忍不住好笑,都是小乔捣的鬼,他一个武将居然收了三个文官学生! 小乔最终也和二人见了面,看着换了女装贵为王妃的昔日小伴读,陈应章先是激动得傻笑,随后经刘朋提醒,赶紧和表弟跪下,请王妃饶恕当年不懂事,硬要拉贵人做伴读的罪过,小乔笑着摆手,让青梅唤人进来扶起他们,分宾主落坐,问答叙话间,陈、刘二人才慢慢放松:虽然长大了,性情稍有变化,尤其外貌改变巨大,可小乔依然是那个小乔,知情识趣,善解人意,聪明而快乐! 在花桥县逗留多日,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话也说完,该送的礼全部送出,唯一的遗憾是未能见到冯老,据说是冯奶奶想念女儿,二老于是去了女儿家小住。 六月初,小乔和赵瑜辞别花桥县亲友,带着一双儿女正式启航返回京城。 虽是盛夏天气,日头毒辣,好在江上凉风阵阵,清爽宜人,母子几人并未受酷暑影响,有青梅等人尽心照顾,又有赵瑜在身边相伴,旅途未见烦闷,倒是和来时一样欢欣愉悦。 行程缓慢平稳,一路顺风顺水,船行三个月安然到达京城。 而此时已是秋末冬初,京城城郊码头边上林木萧瑟,枯草连片,走出船舱但觉阵阵冷风扑面而来,小乔裹紧身上夹层披风,护住腹部,并教雨润仔细察看赵炜、赵雯身上衣裳,莫让着了凉。 赵瑜看着青梅与众侍女簇拥在小乔身边,小心扶持保护好母子几个,这才率侍卫们先行下船。 码头上黑压压一片人头,前来迎接的人倒是不少,太子领着几位皇子、宗族和朝官们、京中权贵勋爵等候多时,忠义侯府几乎一家子都来,父母儿子、女婿,还有几个小小的身影,想必是黄文正的儿子们,令小乔无比惊喜的是黄文义把赵炫带来了,孙兰贞怕他受冷,特意给他穿得厚厚实实,显得个儿长大不少,虽然分别整整一年,但赵炫和父母、弟弟妹妹丝毫没有生分之感,仿佛分别只在昨天。 这得归功于赵瑜给小乔的那只鹰隼,小乔隔三岔五与哥嫂通信主要就是为了儿子,她将自己要对赵炫说的话都写在信上,由哥嫂念给赵炫听,然后把信件交给他自己保管,让他看母亲亲笔书写的字迹,而赵炫不满足于由舅父代笔,也想亲笔给母亲回信,就每天下苦功跟着许先生学识字,勤练习,先是一句两句,终于能够写满整页信笺,字写得大颗些,笔迹稚嫩拙朴,好歹端正工整,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写得清楚明白,小乔乐不可支,夸耀地拿给赵瑜看,赵瑜也很高兴,此后就忍不住和小乔一起给儿子写回信,小乔写得多,他在后边加上三两句,无非都是训教之语,十足严父口吻,小乔觉得挺好,总比一字不写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八章 争斗 城外江边空旷,冷风阵阵,端王与太子、皇家弟兄们寒喧几句,又向岳父和众人道了谢,便走去将紧紧牵住小乔披风不放的长子赵炫抱起,护着他们母子几人,一一送上车辇,众人看到端王妃身怀六甲,牵着拉着刚满两岁的双胞胎,都理解端王爱护家眷的心情,也纷纷上车上马,依序排队相随回城。 一家人终于团聚,欢欢喜喜挤坐在一起,赵炫揽着弟弟赵炜,赵雯坐在父亲怀里,兄妹三人欢声笑语,吱吱喳喳说个不停,都紧靠着父亲,尽量不挤向母亲,小乔倚在软枕上,幸福无比地看着心爱的丈夫和儿女们,既甜蜜又骄傲,忽然她惊呼一声,把赵瑜和孩子们都吓了一跳,小乔笑得眉眼弯弯,抚摸着肚子说道: “你们这么高兴,把他吵醒了,也想来凑热闹呢!” 赵雯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大哥二哥噤声,莫吵!” 赵炜附和地点点头,神神秘秘告诉赵炫:“梅妈妈说,弟弟现在还不能出来!” 赵炫忙压低声音说:“我知道我知道,弟弟需要睡觉,睡得足足的才会长大!咱们小声点,不让弟弟听见!” 赵瑜看向小乔,两人相视而笑:宝贝孩儿个个古灵精怪,什么都懂似的! 三个孩子不吵闹了,各自从衣兜里掏出好玩的小物件,互相赠送,又交换着把玩,头抵头悄声议论。 赵瑜和小乔也学着孩子们悄声说话儿:“小乔,刚才你和岳父说什么了?是不是要回娘家?” “没有。父亲说娘也想来的,是他拦住,转述娘的话让我在家好生歇着,安心静养。过两日她会来看我!” “岳母真是体贴!” 小乔娇嗔地看他一眼:“你就不想让我回娘家!” 赵瑜笑着拍拍怀里的赵雯:“你一去孩儿们个个要跟着,他们都随你的性子,玩够才回来。[]我们家里就空荡荡的,不太好!” “你自去办事,又不在家!” 小乔说着话,揭开厚重的车帘一角朝外瞧了瞧,更小声些问:“阿瑜,刚才我看到太子,好像瘦了些……太子妃不知好些没有?” 赵瑜微叹口气:“太子此次遭受责罚。心里定是无比怨恨,其实他若是全听我的劝,便不必这般难过,正好趁此机会在家照看妻儿,太子妃生了个比雪儿还要弱质的女儿。若没有宜师傅,母女都难活命,田氏和后院几位新人生得三四个儿子,倒还健康……可惜各人想法不一样,太子不安心将息,禁足期间仍有动静,就算父皇不盯着他,仁王一党岂会放过?讨不得好处,反被仁王抓了把柄。” 小乔心里也跟着暗叹。太子妃平时看着身体挺好,怎么生的孩子都弱质?想来还是因为表兄妹近亲成婚所致。 “阿瑜,仁王现在似乎很强大,他竟能够压制得太子!” “仁王不错,头脑挺聪明,手下网罗的一群人倒也不是庸才。看他做的几件事,比之太子的才干不相上下,若论果绝狠厉,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折了太子不少人,太子损失极大。但太子毕竟比他年长,且多年积累,凭真正能力比拼,他绝不能够得逞……仁王胜在有父皇撑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父皇暗许的!” 小乔微怔:“父皇这是干什么,让你们兄弟相争?都是他儿子啊,我看他那么疼爱烨儿,不是一直看重太子么?将国事都交付太子打理。” 赵瑜微笑:“小乔,有些事情说了你不能理解,所以不想让你知道太多,皇权当前,人心难测!父皇还如此年轻,怎么可能轻易将手中权柄交付诸皇子?太子能掌国事,是因为他确实扶助父皇有功,父皇也欲做做样子,但多年下来,太子不可能不留后手,陆续网罗势力建立暗卫,虽做得隐密,如何能瞒得过父皇?不要看父皇那样,他不糊涂!知道父皇何以痛快应下让烨儿入住风华院,而太子和太子妃也能以探看烨儿为名,住在瑞华院?父皇当真相信太子所说的偏方么?不可能!那是一种试探,试的却是我!太子对我半信半疑,也是父皇真真假假给太子弄的碍眼法,咱们端王府恩宠太过了!谋士们断定此次淮南之行,是太子给端王府下的绊子,我们将计就计,正好有些事务也需要离京去办,而在此期间京中出的各种乱子,端王府可以摘得干干净净,暗中谁又能知道?眼下父皇猜忌太子,便由仁王出面闹腾。(.好看的小说)父皇难以掌控的是我,我相信父皇真心疼爱我们一家,我自会尊敬忠诚于父皇,但我做不到完全臣服!因为一旦被父皇掌握,他或许不会害我,但他身边的人呢?就像太子现今被禁足,仁王代为打理朝政,总会有一人来取代我,那个人绝不能容我,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有你们,所以,我必须存留一点私心!我与父皇向来亲厚,尚且如此,何况太子?可听过一句话?天家无真情!并非没有真情,而是一旦相互猜忌,引发种种事态,难以控制则生变故!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容不得半点迟缓,许多事情是做完了才会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道理小乔怎会不懂?前世学过的历史,皇家父子相残、兄弟相杀之事比比皆是,就连女皇武则天都能下得狠手放逐、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见皇位是多么诱人! 而亲耳听到赵瑜说及这些,小乔仍禁不住心惊胆跳,慢慢靠近他,轻声道:“阿瑜,你能看得这么透彻,真好……咱们不与他们争,可以吗?” 赵瑜将赵雯往左边移过去些,伸出一条手臂揽住小乔:“在其位谋其事,不争不行――别怕,我知道怎么做,会全力守护咱们的家!我身边这些人都极好,谋士们目光独到见解精僻,所谋所论合情合理……我师尊许老先生,他与父皇恩恩怨怨,一辈子纠缠不清,也与我通密信,我相信他!你只管照看孩儿们,你把他们教得很好,我也尽为父之责,帮着你管教儿女,有我们两人在的一天,就不允许他们手足相残!” 小乔点头表示放心,却有点忧愁:孩子们都还这么小,也不懂日后会长成怎样,谁能看得到未来啊? 而赵瑜又将如何去争?他早已表明态度,遵从母命一力扶助太子,刚刚又信誓旦旦忠诚于父皇,那他所能做的,唯有握紧手中兵权,一刻不能放松,但若是皇帝存心逼迫,怎么办呢?难道要硬碰硬? 唉,头痛! 难怪赵瑜不想她知道太多,偏偏她好奇心重,偷偷翻看他随身携带的一些密信,赵瑜无奈,怕她想不通其中关节,自己折磨自己,不得不跟她解说一二。 他们一家子离开京城去淮南之后,京中和皇宫都发生了好多事情。 因为德妃的缘故,庄王、仁王越来越得疼宠,尤其是仁王,善于钻营,在皇帝面前投巧卖乖,每天陪在君侧尽孝,挖空心思博取皇帝欢心,皇帝自少年时代起就一直在边关镇防打仗,除了狩猎、收集鉴赏宝马,最多打点马球,别的不大会玩,在仁王等一帮后辈带动下,玩心大起,声色犬马,比年轻人还玩得好,也不再拘着自己,听信太后劝告,大肆采选美人填充后宫,刘昭容、周昭仪、冯昭媛得宠怀上龙种之后,陆续又有十多名美人晋嫔位。 后宫妃嫔充足,锦绣繁华是好事,却恐多则生乱,便需要一位皇后坐镇中宫,名正言顺掌控六宫。 老天也来凑热闹,降异像警示,于是朝中立后呼声很高,太后更亲自劝皇帝立德妃为后,因其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太子见皇帝动心,暗地里不忿不服,荥阳公主也为母后不甘,曾入宫探听消息,在太后处被皇帝责斥,并禁其入宫,荥阳为此痛哭不止,太子急忙致信赵瑜,赵瑜却只是不声不响,静观其变。 皇帝在大臣们又一轮立后谏议过后,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打算立德妃为皇后,在此期间,仁王与太子第一次正式交锋――仁王属下的狗鼻子查到太子隐藏得极好的兵器锻造坊,所出新式兵器材质绝佳,却未见有任何驻军、边防军启用,而太子直接管辖的右卫营却早已配备! 太子很淡定地作出解释:他每日忙于协助父皇打理朝政,不能常常下去巡察,右卫营归他管辖没错,但兵器却不归他管,那是兵部的事! 于是问罪兵部,兵部尚书黄继盛头脑还没转过弯来,监管兵器的右侍郎便顶了罪,下狱没几日即问斩。 右卫营大换血,仍在太子辖下,实际已归仁王操控。 太子损兵折将,表面上云淡风轻,背地里气得要吐血。 而皇帝在太后面前答应得好好的,松口说择日立新后,与老友许鸣风下过几盘棋,闲话半天,忽然又改变主意,心平气静该怎么风流快活还怎么风流快活,朝堂上再有人提立后事宜,皇帝只答复一句: “朕心中有数,滋事体大,留待后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九章 礼物 中宫欲立而未立,太子与仁王明争暗斗,太子善谋,行事大方得体,从容接招解招,不着急还击,一得着机会绝不手软;仁王斗狠,专抓太子小辫子,二人你来我往,不停不休。(.) 而后宫争宠也开始愈演愈烈。 新晋妃嫔多为青春少女,犹如百花盛放,各具迷人姿态,皇帝阅尽美色,雨露均沾,刘昭容之后,又有四五名美人深得帝心,太后选来的周家亲属女子也在其中,太后十分满意。 但太后没想到,仁王瞒着她,借德妃名义暗中插手后宫,挑拔撺掇嫔妃生事。 皇帝偏爱刘昭容,又听刘昭容自述梦见日月入怀,便召来钦天监的人占卦,一连三卦都是上吉之兆,再召太医来诊脉,决出男女,老太医战战兢兢,诊了又诊,最后才敢慎重禀告:恭喜皇上,刘昭容必生龙子! 皇帝哈哈大笑,给了刘昭容无数赏赐,又见才五月天未及酷暑,刘昭容孕期中难当夏热,额上频出细汗,怜其辛苦,当即册封刘氏为惠妃。 周昭仪、冯昭媛闻听此事,大为不服:同时怀有龙种,凭什么刘氏未产子就晋了妃位,而她们不能?怎见得她们就不会生龙子?两人一商议,寻机见着皇帝,撒娇撒痴,最终也各得晋封,分别为丽妃、柔妃,却终究比刘氏低了一级,心里更是不忿。 妃嫔日常入绮春宫给德妃请安,仁王早探知二妃心怀不满,使人一挑拔。暗中教导方法,更给了保证,于是戏码上演。 刘氏被人暗中下药,五月中旬。六个月成型的胎儿被坠下,果然是龙子,但活不了。 皇帝震惊。未及爆发雷霆之怒,仁王的人随即出手灭口,丽妃、柔妃雨后在慈宁宫前赏荷花,双双不慎跌落荷池,都死了。 父子性情相承,这点皇帝与太子一个样,暴怒之际先狂杀无辜泄愤。下边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平日看谁不顺眼都趁机杀掉,所有近身服侍的人都死了,后宫一时血雨腥风,枉死的怨鬼成群。好不凄惨。 仁王暗松口气,逍遥自在――杀得好啊,该死不该死的都死了,还怎么追查得出真相? 太后眼看好事将成,遭此突变,直接倒下地,眼看不行了,黄嬷嬷赶紧将一名新晋为修容的周家女诊出喜脉的消息告诉她,方吊着一口气。歪在病床上不肯咽气。 而皇帝即便不为惠妃出气,不管死去的罪人丽妃和柔妃,也要为他那三个被人害死的骨肉讨个公道,下旨彻查,只要与此事有关的人,一经认定。格杀勿论! 德妃也难免受到牵连,因为刘氏在被坠下胎儿之前,来过绮春宫请安,吃的喝的,均是绮春宫的食物! 德妃惊慌失措,她绝不会做那样的事,但事实明摆着,她百口莫辩! 仁王跪求德妃:为了儿子和孙子们,一定要保住自己! 德妃听着儿子提及高皇后生前在后宫做下的事,泪流满面,那也是一个事实,她当年答应过皇后守口如瓶的,但现在不能了,她必须向皇帝披露真情,把高皇后生前所作所为和盘托出,不单只为了保住自己,她获罪无所谓,可怜庄王和仁王会被母亲连累,从此沦落尘埃! 高皇后曾经布下一张网,明里暗里给后宫妃嫔们服用奇效药丸,德妃和楚王府出来的侍妾们后来不再生育,就是因为吃多了皇后发下的药丸! 皇帝在德妃的绮春宫里和德妃独处小半天,谈了很久,再走出来时面色灰暗,像老了几岁。 不是没想到过,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下意识地走进宜瑞宫,握着他最怜惜的惠妃冰凉柔软的手儿,耳听她无助的饮泣,看着那秀丽苍白的脸上尽是泪痕,皇帝眼神突现异样狠戾之色。 皇后已死,死人是不能作怪的,熟知并能够动用那张网的除了皇后最钟爱器重的好儿子之外,还能有谁? 后宫再次进行地毯式搜捕杀戳,所有与前皇后沾边儿的太监内侍,全部身死,包括皇帝近侍秦澄! 秦澄和张童,都是皇帝最亲近最信任的大太监,张童是先帝给的,小小年纪就跟在当今皇帝身边,秦澄也是自小进宫,却是高皇后身边一位亲信嬷嬷的干儿子,他先是皇后的人,然后才到了皇帝身边! 严刑拷打也逼不出一句话,秦澄和他手下十几个大小太监铁嘴铜牙,撬都撬不开,却宁愿喝下毒酒赴死,也不肯招供认罪,皇帝痛惜秦澄,又恼恨不已――他贵为天子,竟不能取得秦澄的忠诚! 但有宫嬷嬷和宫女受不住刑,供认确实受上头指派做过那样的事,问上头是谁,宫嬷嬷胆怯地指了指东边: “太子府!” 招供画押,之后不但没有什么好处,仍免不了一死,宫嬷嬷和宫女们惊恐万状,大喊冤枉,她们却不是秦澄手下,多数在闲置宫院里做杂役的,此时喊冤已经迟了,她们必须得死! 证人未经对质先自撞死伏法,虽然不合理,但凭那一纸供状呈上,也足够让皇帝狂怒。 本欲立即将太子废黜、治罪,朝臣们纷纷求情,几位重臣更从各个方面陈述其中不合理处,皇帝才略微隐忍。 当着百官的面,不容太子有半句申辩,剥夺监理国事权利,太子手中所有事务尽数移交仁王、庄王、敬王分别代理,皇卫将其从皇宫押回太子府,并层层封锁太子府,太子被禁足三个月面壁思过! 再着令仁王继续搜寻相关证据,三个月之后,太子由宗人府审讯,到时视其罪状轻重另行论处! 这就是赵瑜赶在六月份从江南启程返京的原因,路上却又不急不缓,一为保护小乔和胎儿,二是另有所图,九月回到京城,刚刚合适! 暗中的安排早已妥当,正紧锣密鼓的展开。 太子也早收到赵瑜的密信,因而他肆无忌惮,禁足当中照旧不依不饶地与仁王对着干,该有的动作一个不放松,这却不是赵瑜赞同的。 他不会放过仁王,自当尽力保住一母同胞的哥哥,但不代表他能够随时遏止得住父皇的震怒。 太子疑防亲兄弟,赵瑜便索性退后一步,由着京城里龙争虎斗,他只作壁上观,此时一旦插手,仁王行动明显受制,宗人府的审问结果容不得仁王过目或修改,太子更是不可能松口说出任何有损母后、于己不利的言词。 而赵瑜为仁王布下的网,随着仁王的脚步延伸铺展,未到时辰,不忙着收拢。 一家人回到端王府,稍作修整,赵瑜即领着双胞胎和长子赵炫,带着从江南带回来的礼物进宫拜见皇帝。 皇帝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呵呵笑着把双胞胎抱在怀中,两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喊一声皇祖父,在皇帝脸上一边给他亲一个,皇帝又感动又高兴,当即赐宴为儿孙洗尘,看向赵瑜的目光仍像往常那样充满疼宠,赞赏地笑道: “小乔那丫头不错,生的儿女个个活泼健康,聪明灵慧,深得朕意!难怪你们走得这么慢,原来又给朕怀上一个孙子,很好!朕自会厚赏于她!” 赵瑜俯身揖道:“儿臣代小乔谢过父皇!小乔因身子不便未能进宫觐见父皇和皇祖母、德妃娘娘,自觉不安。感念父皇照看炫儿这许久,儿臣与小乔特地为父皇备得一份礼物,唯望父皇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快快呈上让朕看一看!” 皇帝大喜,摸摸赵炫的脑袋:“哈哈哈!难得你们有心,记得朕这个情――你且瞧瞧,炫儿很好吧?朕为这小子可没少费心机!” 赵瑜从善如流:“是!儿臣和小乔看到了,炫儿长高不少,又健康又壮实,儿臣非但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反累父皇辛苦照看孩儿,内心惶恐!” 皇帝眉开眼笑,十分舒坦:“嗯……好!你们有使命在身嘛,朕照看自家孙儿也应该,无妨无妨!” 当看到几十个内侍抬上来一个大得惊人的木箱子,皇帝扬眉瞪眼,嘴巴半天合不拢,待内侍们小心冀冀将木箱子放下,赵瑜请皇帝走过去亲手解开木箱子侧边上打着蝴蝶结的红绸缎带: “小乔说:解开这个结,便表示父皇亲手收了礼品!” 皇帝又是一阵大乐:“这丫头,鬼点子不少!” 一边笑一边伸手解开红绸缎带,赵瑜回头示意赵炫将双胞胎拉开退后几步,然后动手将木箱子拆开,皇帝背手看了一会,甩一甩衣袖,也走去和赵瑜一起拆。 殿内两旁相对站立的内侍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皇帝不出声,却自己动手干活,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上前去阻止? 众人一致看向上边的张童,张童微微摇头,表示不必理会。 端王夫妻送的礼物,他不用侍卫拆封,宁可亲力动手,自有他的道理,且那木箱子明显在外边动过了,拆起来并不费劲,便由着父子俩同心协力去打开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一十章 孝心 木板尽数拆开,里边的物件完全呈现在眼前,整个仁和殿里的人们震惊过后,便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从未见过这样大气又精美的稀罕物,是一架大拓床那般大、足有半人高,雕龙刻凤、美仑美奂、奇趣盎然的木艺根雕! 却不是纯粹摆着观赏的根雕,而是既具观赏价值又非常实用的根雕茶案! 色泽鲜明绮丽,金黄偏向于红润,纹路清晰奇巧,团团祥云簇拥着欲腾飞而去的龙凤栩栩如生、相偕成趣,鳞爪羽毛精细隽美,巧夺天工,整个根雕从上至下,层次分明,景像何止上百,皆是浑然天成,既有龙凤腾飞,又有险峰怪景,林木苍茫,山川幽涧,林中糜鹿探视,狡兔藏隐,山下阡陌田园精舍,莲池荷箭,水中缓行的小舟,竹林怡然垂钓的渔人……其间上下三处宽阔之地则打磨得平坦滑润,光可鉴人,可摆放茶具,品茗休闲,赏玩奇趣。(.无弹窗广告) 皇帝万分惊讶,站在边上呆看半晌才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细细抚摸,脸上喜色愈加浓厚,最终笑得灿烂无比: “太好了!这个、这个可是茶案?朕从未见过这样的……这些木纹……祥云龙凤,千般景物,如此清晰,又如此精巧,毫无连接痕迹,却不像做得出来,难道都是天然生成?” “禀父皇:所谓三分人工,七分天成!这副茶案却是一整棵木根,绝无连接!” 赵瑜见皇帝激动成那样,心想小乔这小家伙还真能揣摩帝心,也只有她敢想敢做,硬是把个满是疙瘩虬杂交缠的大木头整成精美绝伦的茶案,就知道皇帝会喜欢! 他含笑指引皇帝一一赏看精美又实用的根雕茶案,不容易啊,为把这个庞然大物运回京城,花费了侍卫们好大力气: “父皇请看:这是南方极罕见的千年香桂木。(.无弹窗广告)木质金坚刚硬,天然生香,更难得是于万年老林中寻见这副木根,江南雕刻名家买得回来。却不知如何下手,被小乔偶然发现,小乔会画图,目光与众不同,指点给儿臣看过才知――这些祥云盘龙形状确实天然生成,呼之欲出,请工匠去掉树皮。打磨出的木纹更是精美绝世,儿臣与小乔一合计,觉得此物为天降祥瑞,应归父皇所有,于是赶紧请了二十多位巧匠日夜轮班赶工,三个月之内将之制成根雕茶艺案桌,呈献给父皇!父皇日理万机,辛劳之余一边于其上品饮香茗。一边慢慢赏玩,其间诸多奇趣之处,若能使得父皇解去少许疲乏。儿臣与小乔心愿足矣!” 皇帝笑得合不拢嘴,眉飞色舞,爱不释手:“此物确实难得!朕很喜欢,很喜欢……你们为父皇着想,千里之外大费周章搬回来,孝心可嘉!好!真是太好了!明日朕就召许老头进宫,教他看看朕的孝子佳媳给朕带了什么回来――只许他看一眼,以后朕就是不宣召,保管他天天想进宫跟朕讨茶喝,哈哈哈!” 皇帝越看越爱。越想越乐,当即吩咐张童:“将这好东西给朕搬回养心殿,仔细着些,莫给碰坏了!” 见三个孙儿、孙女围着根雕指指点点,赵雯还趴上去伸手去够莲池里一棵荷箭,皇帝赶紧拉开她的小手: “雯儿且住!这不是真的。以后可不能再摘它……祖父另给你一样,比这个好看多了!” 左右张望一下,指着侧殿长案上一柄镶嵌着七颗红宝石的翡翠如意,让内侍去拿过来,亲自接了递到赵雯手里,赵雯把如意翻来转去看了看又塞回给他: “这个不好玩,也不漂亮,我不要!” 赵瑜冒汗,童言无忌也不能如此冒犯天颜啊! 双胞胎其实很乖巧,小乔却不肯过早拘束孩儿,但皇家规矩礼制森严,从两岁起就要懂得一些的。才从江南回来,没来得及教导他们,谁知道一进宫就有这等事?长者赐不可拒,何况是皇帝赏赐,管你喜欢不喜欢!这么多龙子龙孙,胆敢断然拒逆圣意的,恐怕就只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了! 正待要替女儿求宽恕,皇帝却已拉着赵雯走开去,一边指着四边宝阁书架上陈列的各种摆件,絮絮叨叨道: “那你要什么?这个?还是那个?来来瞧这对玉雪狮子,像真的一样,漂亮吧?小巧玲珑,雯儿拿着不费劲……” 两个哥哥跟在他们后头,赵雯没要玉狮子,却被赵炜接过去,张口就道:“这个我要了!” 皇帝大方地挥挥手:“拿去,赏你了!” 赵瑜狂汗,心想不得了,回去一定狠下心来请嬷嬷严加训教这俩孩子。 仁和殿里走了一圈下来,赵炫没有说话,也得着一样好东西,是个血红宝石印鉴,皇帝平时常用在字画藏书上。 而赵雯最后看中皇帝御案上一支有天然花纹的细细的玉管狼毫,把玩了一下,笑咪咪地说道: “雯儿要学写字,以后给皇祖父写信!” “好,好!朕的乖孙孙!” 皇帝大喜,连连点头:“你倒是个识货的!和甸软玉冬暖夏冰,柔润贴手,属国进贡之物,这样的笔管儿朕也只有三对,就赐给你一对!雯儿既要学写字,明儿可随哥哥们进宫读书!” 赵雯拍手欢呼:“噢!好哦!谢谢皇祖父!” 赵瑜忙道:“父皇,雯儿还小,再说她是女孩……” 皇帝说:“这个无妨!端王府的孩儿天资聪颖,炫儿如今书读得比烨儿还好!都听许老头的,两岁开蒙!雯儿与炜儿是双生子,十岁前不要分开,由着她随哥哥们一起读书,再大些朕另为她作打算。你瞧她,小小人儿极有见地主张,长大了必定不俗!忠义侯府生养得好女儿,咱们皇家未必就养不出一个那样的人物!” 皇帝正说得高兴,内侍来禀道:为端王府洗尘的酒宴已安排好,席设仁寿宫。皇上宣召进宫陪宴的王爷、宗亲、公主驸马和大臣们也已到齐! 皇帝便牵起赵雯,侧头看着赵炫和赵炜,笑着说:“孙儿们饿了吧?朕也饿了,许久未觉得这般饿!想是今日见着你们高兴的,要多吃两碗饭……传旨,摆驾仁寿宫!” “父皇!” 赵瑜赶上一步,下决心说道:“父皇赐宴,儿臣感恩不尽,儿臣想……想与大哥、大姐也聚一聚,共享荣恩!” 皇帝盯看着赵瑜,笑容收敛,温和的目光转为犀利:“你早间不是见过赵琮吗?朕还未及问过你!” 赵瑜坦然和父皇对视一下,即垂下眼眸:“回禀父皇:码头风大,儿臣护着小乔和孩儿们,未曾与大哥说得话,只来得及感谢各位亲友的厚意,冒寒出城相迎……儿臣就是看到大哥他、他似乎病了,瘦得厉害!父皇疼爱儿臣,器重大哥,儿臣跟随父皇身边,亲眼见到父皇对大哥严加管教,每样事要求他务必做得完美无缺,大哥多年来一直遵循父皇训谕,但马有失蹄,人孰无过?大哥就算做错了事,请父皇看在他是长子,自小孝顺恭谨,对父皇惟命是从,尽全力追随父皇,为底下弟弟们做出表率的份上,也请父皇惜取您多年倾注于大哥身上的心血,宽恕他吧!” 皇帝冷笑一声:“你知道他做错事?他错在哪里?” “儿臣听说右卫营换新兵器一事,那件事儿臣未南下时约略知道些,只是没想到兵部办事拖沓,竟然经久不上报朝廷……” “只这一件?” “其他儿臣不知!” “可听到有人与你提及皇后之事?” 赵瑜缓缓抬头,眼里泪光闪动:“母后?儿臣幸运,做了父皇与母后的孩儿,父母恩爱情深,最受实惠的便是儿女!父皇对母后疼宠不尽,与母后共同养育儿臣与大哥大姐,儿臣记得当年无比幸福快活!父皇母后之恩,兄弟姐妹之情,儿臣当永世铭刻在心!母后已去世多年,漫道她贵为国母,品性贤良,风华绝代,淑德仁善温柔高雅无人能及,盖棺定论!谁敢妄议国母,扰她芳魂不得安宁,不但父皇不允许,儿臣也誓当追查到底,绝不放过!” 皇帝瞪着赵瑜听他说完,眼中厉色渐消,脸上仍有寒意,父子相对无语。 赵雯却在此时摇了摇皇帝的手:“皇祖父饿了没力气说话,雯儿也饿,我们走,去吃饭!” 皇帝低头看着稚嫩娇柔、玉雪可爱的孙女,眉眼神态都像极小时候的赵瑜,什么都不懂,什么话都敢说。 禁不住又露出笑容:“好好走了,饿了真的没力气!来,皇祖父带雯儿去坐车辇!” 撇下赵瑜父子,自顾牵着赵雯头也不回地走出仁和殿。 赵瑜站着不动,父皇没叫他跟上,他就不能擅自跟着。 两个儿子跟着众人走到殿门口,回头发现父亲不动,有点着急地两下里观望几下,赶紧又跑回来,静静地等在一旁,很快人都随皇驾走光了,只剩父子三人石化一样站在那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十一章 梅妃 赵瑜很清楚,太子刚刚解禁,宗人府还未进行第三次问讯,弟弟返京得到允许可以去郊外相迎,如今皇宫内苑连荥阳都被禁入,父皇赐宴,必定不肯召请太子进宫! 但此事总要化解,迟一日不如早一日! 皇家父子心知肚明,太子若不清白,就此被定罪,那等于是宣告死去的皇后也有罪,且罪不可赦! 皇帝否定了高皇后,从前的夫妻恩爱,情深意重,在世人眼里便都变成了假像! 他可以听信德妃母子几句话,凭几张虚假的供词,废弃太子、怪罪死去的发妻,倒是替爱妃和三个未曾谋面的胎儿伸了冤,得到德妃和庄王、仁王更加贴近的拥戴,但同时也丢弃掉珍惜了半辈子的与皇后共有的那份情爱,和辛苦培养长大、父子相亲这么多年的三个嫡子女的心! 至高无上的皇权柄始终在他手里,曾经如此深重的夫妻情、父子情当真说弃就能弃了么? 不能、不愿意相信父皇真能硬得下心。(.好看的小说) 赵瑜沉思不语,两个小男孩左右各据一边,也不作声。 约莫半盏茶功夫,两名内侍匆匆走进仁和殿,对赵瑜行礼禀道:“皇上有旨:请端王殿下与二位公子速至仁寿宫……” 赵瑜对内侍道了乏,俯身去抱孩子,赵炜却绕开: “雯儿走了,抱哥哥吧,我跑得快!” 赵炫拔腿跟着跑:“我比你快!” 赵炜自小饭量大,健壮结实,长得快,个头赶上赵炫了,看着两个小孩儿在前头赛跑,赵瑜不由失笑:雯儿爱撒娇,平常不肯多走,总要他抱,他也习惯了抱一个走路。到底是男孩子要强,两个儿子不需要他抱。 雯儿! 赵瑜眉心一跳,猛然加快脚步赶上两个儿子:只顾想事情,竟忘了女儿才从江南回来。她小脑袋里未必还存留婴孩时期的记忆,懂事以后第一次见到皇祖父,能有几分亲近?却肯跟着皇祖父坐车离开,未见父亲和哥哥们跟着也不吵不闹! 赵瑜的心顿时软作一团,从小捧在手心的乖女儿,以为她什么都不懂,谁知她一直在留意听父子俩说话。小人儿敏感聪慧,闻嗅到祖父与父亲之间的不愉快气氛,她害怕了,怕祖父生气,怕父亲吃亏,本能地把祖父拉走! 她宁可自己担惊受怕,不要父亲有半点危机! 小哥俩比谁跑得快,赵瑜是牵挂担心女儿。父子三人疾风般赶往仁寿殿,两名传信的内侍紧走快跑还是被远远甩在后面,不禁抓头:至于么?皇上吩咐端王若是不痛快。就给他说两句好话,好话都还没说呢,父子三个就跑得飞快,合着刚才是故意摆谱给皇上看的? 唉,也就是端王了,这么多个皇子中,皇帝顾虑过谁痛快不痛快? 赵瑜走进仁寿殿,早有多人到来并已准备入席,他目光所及,依次与众位宗亲兄弟、朝臣们作揖为礼。脚下不停,一直走到上席,朝正位上的皇帝躬身一礼,刚说得一句:“儿臣见过父皇!” 就看到皇帝身边冒出个扎着双抓髻系着粉红珍珠串的小脑袋,正是女儿赵雯,笑嘻嘻举着个鸡腿冲他晃了晃。又沉了下去。 赵瑜哭笑不得,这精灵小鬼,躲起来啃鸡腿呢! 皇帝也朝他挥挥手:“雯儿自有人照看,你自去吧,众人都为你而来,好好敬几杯酒。炫儿,带炜儿找你师傅去!” 赵瑜看着赵炫拉了弟弟走开,也不等内侍来引,很熟练地东绕西绕,在东北角找到个地方坐了下去,正要细瞧他们边上都是些什么人,忽听殿外几声传报格外清晰响亮: “太子殿下到!” “荥阳公主、成驸马到!” 殿内静了一静,很快又恢复原来轻微交谈着的嗡嗡声响。 赵瑜目光平淡地往门口扫看一眼,仍像刚进来时那样,面带微笑与众人点头致意,由内侍引领走向自己的位席坐下。 待众人都坐定,皇帝举杯开宴,酒过三巡,端王敬过父皇,再向大家敬酒,之后底下众人便可以举杯互敬邀饮,陆续有人向端王敬酒,端王一一答谢,行走在席间,顺理成章地和太子坐到一起,因是临时赐下的接风洗尘酒宴,召请的多是皇家人和宗亲,只有少数朝臣,因而未作太多拘束,众位随同来的王妃、公主可同席,荥阳公主在成驸马陪同下,也走过来向太子、端王敬酒,兄妹三人就像往日在宫中聚会那样,相互礼让坐下,微笑着从容叙话。 皇帝朝他们看了两眼,第一眼目光深沉,难以探测其意。 第二眼平淡多了,见他们未散,就叫身后内侍将御桌上两碟菜品送去他们席上,兄妹三人赶紧起身,一齐向父皇谢恩。 底下众人看在眼里,神色各异,内心也各有想法。 排在下方席位上坐着的庄王、仁王十分安静,兄弟俩默不作声地慢慢吃着喝着,仁王不时与邻坐宗亲举杯共饮,借此观察太子和端王,眼角余光也在密切注视着皇帝的神情举动。 敬王等人走去和端王敬酒叙话过后,轮到庄王和仁王。 一切都在平和的气氛中进行,端王客客气气,庄王、仁王恭谨有礼,按照皇帝的意愿,兄友弟恭,给人的感觉很不错。 仁王笑着对赵瑜说道:“德妃娘娘得知四哥回京,很是高兴,也想来看望四哥、四嫂和侄儿们,但娘娘居于中宫,每日打理后宫事务,又要照看病中的皇祖母,一时竟抽不开身,望四哥莫怪!” 赵瑜淡笑,声音和缓轻松:“德妃娘娘辛苦!绮春宫虽是偏殿,到底不适合她,德妃本性喜清静,未必应付得了后宫纷乱!说起来原是我的错,她在德润宫过得平稳安乐,偏叫我请出来主持婚仪,让父皇觉得她很有才干,这几年吵吵闹闹的,若为此累坏,岂不是我的罪过?我是不是该想个法子,还她清静日子?” 赵瑜边说边斟酒,再次举杯,仁王被动地与他共饮第二杯,淡漠而清冷的目光瞬间交锋,一触即收,庄王无语,仁王微微色变,见有人上来敬酒,兄弟二人即走回自己的席位。 小乔歇得两日,养好精神,随赵瑜再次进宫拜谒长辈,给太后、德妃娘娘和后宫辈份高些的妃嫔各送上江南土仪和各式精美礼品。 皇宫内苑西北角的冷香宫,一个静寂却不失奢华的宫院里,正厅堂上也端端正正摆着一份厚礼,江南各种珍稀土仪、苏杭著名织坊出的绫罗绸缎、细纺绢纱,品质上佳,花色独一无二,还有南珠、宝石美玉,琳琅满目,大大小小的锦盒整整装了六个! 一位三十岁左右,肌肤如雪,容貌艳丽娇媚的紫袍女子慵懒倚在软榻上,以手支颔,微皱一双秀美的黛眉注视着案桌上的礼盒。 一名彩衣宫女脚步轻捷地走到面前,蹲身行礼道:“启禀梅妃娘娘,陈少夫人到了!” 实际年龄已经四十多岁的梅妃,美目依旧明亮如星,浓密的眼睫毛长而微卷,扑闪了两下,脸上绽放出迷人笑容,姿态优雅柔曼地伸出一只手,旁边侍立的宫女立即上前将她扶起,另一名宫女蹲下为她穿上绣鞋,她滑下软榻,俏然而立,身段婀娜多姿,如杨柳扶风,又似荷枝舞动,步履轻盈飘逸,款款向殿门走去。 传说中刁钻任性的梅妃却有着一把柔媚入骨的甜美嗓音,语气轻缓娇怯,若不看人只听其声,还以为是个十七八岁未经世事的青涩少女: “这丫头!才见过本宫几天,又来!都快生了,还四处乱跑,非得要本宫陪她,真怕了她!请进来吧,千万仔细服侍着,慢慢走,莫着急……” 宫门处,端王府王驾缓缓驶离,赵瑜揽着小乔倚靠软垫,夫妻俩喁喁细语。 小乔笑道:“人说知子莫若父,你和太子倒是厉害,反过来,变成知父莫若子了!” 赵瑜也笑:“无可奈何,只好作此谋划,不然怎么办?那些朝臣吃饱了没事做,整日逼着父皇立后,宫里又有太后相助,若无意外,德妃必能成功扶上后位!德妃做了皇后,仁王羽冀初成,他自认可以名正言顺与太子争位,会变本加厉,到时生出的麻烦就更多了。原本对德妃倒没有什么成见,如今绝不可以!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她出卖母后这一条便不能原谅!虽是父皇暗许打压太子,但仁王如此肆无忌惮,手段狠厉,哪是对付兄弟?摆明了把我们当成相杀的敌人!这样一个阴险对手得逞,我们便再无安宁日子,稍不留意活路都被他堵死,岂能容他?后宫那些新晋美人多数是太后安排的,来历不明,父皇宠着玩而已,绝不肯付出真心,她们还没有能力、不够资格争后位,唯有梅妃可以!只需要她露个面,德妃就得回德润宫去养着!” 小乔惊讶不已:“你,如何能这么肯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十二章 迎驾 第三百十二章迎驾 赵瑜苦笑:“小乔,你没见过梅妃,她很不一般!若将母后比之为水,梅妃便是火,父皇先娶了母后,夫妻恩爱,后遇梅妃,仍然被她所迷惑……若非她性格使然,母后去世,后宫早就是她的天下了!” 小乔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还是不能理解:既然恩爱,何以能再爱上别人?阿瑜,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遇到那样的女子!这辈子你只有我就好!” 赵瑜抚摸着她鼓起的腹部,语气里充满幸福:“有你足够!下辈子还这样,等我来找你,任你带我往何方,我都乐于相随,记住了?” 小乔笑着轻轻答应:“嗯!” “小四儿怎么不动?睡着了么?” “今天早上起来动了一下,刚才在宫里一直不安宁,他好像不喜欢那地方!” 小乔说:“阿瑜,我们之前都不与梅妃有来往,今天却忽然送了冷香宫一份礼,若让别人知道了会怎样?梅妃若不接受呢?” “她会收受的,宋娉婷刚才进宫了。[]” “你……娉婷都快生了,还累她走来走去!” 赵瑜带了些歉意道:“娉婷与梅妃最亲近,最适合代替我们兄弟与梅妃接上话,我让人去找应景之时并不知她有身孕。不必担忧,宫里张童会安排人看好她,宫外来来往往则由罗允真负责她的安全……你知道的。应景他也很细心!” 小乔微微点了点头,赵瑜又说:“梅妃并不是个无知女人,她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么多年也该想通了。二哥、三哥相继出世,然后才有我,她觉得我与大哥都活着,而二哥和三哥却折了,不公平,认为是我和大哥故意如此。如果我或大哥死掉一个,而二哥、三哥活着一个。那才算合情合理!” 小乔也觉无奈:“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楚?当年我被二哥哥和四宝背着走在街上,你们四兄弟像风一样从我们身边掠过,我都能感觉到你们的仓惶,犹如惊弓之鸟,能逃得出城门就算不错了……” 赵瑜被她逗笑:“我们像惊弓之鸟?嗯,这么说也算对吧,总之那时就是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出生天!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唯独梅妃不能,那也难怪,她太过悲痛。母后教我和大哥体谅她,只缄口莫言,倒是父皇被她吵得烦透了,那也是他的儿子,岂有不心痛的?后来梅妃又对母后不敬。被关进冷宫。但父皇并未亏待她,宫里她的用度最大,极尽奢华。外边人只道父皇冷落梅妃,无人相信其实是她不肯与父皇好好相处,见一次面给父皇添一次堵,最终令父皇狠下心不再去找她……众皇子中敬王与梅妃比较亲近,时常去探望,只我和太子不能与她见面。母后说梅妃至死都不会对我们兄弟有好意,不必与她有来往,还需谨防为她所害!这个我们倒不用怕,那份礼品由张童安排送入冷香宫,不会让人知道!” 小乔说:“这次你欲助她重新取得皇宠,利用她把德妃再打回润德宫,难道就不怕梅妃真得了势,反借助父皇之力害你们兄弟?” 赵瑜笑笑:“梅家外戚有在朝为官的,多为文官,太子多年拿捏着,并不让他们越过指定的界限,无人得势,前两年更受一起贪墨案牵连,族人更加凋零,近亲唯有宋子仪稍显眼,如今平调回京,只放在闲职上。所以梅妃,不经允许她就兴不起浪,害不了人!我们已经不奢望父皇能够一如既往思念母后,唯愿父子相安无事,平稳度日,维系社稷安定,共图国运昌盛!国不可一日无君,坤宁宫亦不好常久空虚,这个道理不需要提醒,我们自然是懂得的,端看父皇的心意而已!如今立后之议已摆上明面,朝野注目,势在必行,德妃承众望所归,所以仁王得意洋洋!只是他高兴得太早,梦很快便醒!” “梅妃要如何代替德妃?你们要怎样做?” 赵瑜脸上又浮现一丝无奈的神情:“只要梅妃肯主动向父皇示好,皇后之位十有八九是她的!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也未能知道,都有张童,他在宫里长大,随侍父皇,对妃嫔们比较了解,由他一手操办!” “阿瑜,父皇更要不高兴了,两个最亲近的内侍,秦澄为太子尽忠,张童……” “张童是忠于父皇的,他只是为我办点事而已!” 赵瑜替小乔整理脖颈上的软丝围领,笑着说:“我以前比较粗心,常见的人或事不感兴趣,或者说是看不上眼的,都不会去留意,秦澄和太子早有来往,我却是在密探那里知晓。(.好看的小说)父皇身边的张童我只知其人,并不多加搭理,后来逐渐用上他,他很不错,每每用心、全力将事情做好……” 小乔脑海里闪过张童俊秀而腼腆的笑容,再次暗自为他叹惋:那样温雅机敏,精明内敛的风流人物,却做了太监! 又想到炫儿身边跟着的四个大小太监是张童的人,顺而思及双胞胎读书之事,不由蹙起眉头: “炫儿在宫里的随从都是张童选的,如今炜儿和雯儿也要进宫,怎么办?父皇也真是的,怎么就专管咱们家孩子上学的事?才两岁,读什么书啊,会把他们累坏的!” 赵瑜安慰她:“炫儿都应付过来了,炜儿和雯儿脑子不比炫儿差,想必也是可以的。教导皇孙们读书的除了许状元,另有四五个师傅,你也知道炜儿那性子,师傅们或许没教着他什么,反会被他弄烦,雯儿是女孩,他们不会太认真,识两个字,描描红也就罢了。每天进宫半日,权当进学里寻伴玩玩,早早将他们接回家就是了!” “还不如我自己教!” “你安心养着肚子里这个,别太费神。对了,今天该见宜师傅了吧?” “是明天,明天宜师傅和静师傅会来王府探诊脉像。” “好,我明天去接她们!”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瑜显得有些忙碌,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多数不在家,晚上很夜才回府,小乔知道他初回京城,即便一切尽在掌握,对归属自己打理的政务并不生疏,却仍要做出个忙乱的样子给人看。 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小乔遵守规矩不去多问,刚从南方回来,她自己也有些事需要处理,乐得赵瑜不在身边,赵瑜通常不管束她,但若是真要管起来她就动不了。 世事纷纷攘攘,许多令人惊心的结局,过程往往平淡无奇,转眼间四个月过去,度过漫长冰冷的隆冬,东风送暖,雪消冰融,刚过完喜庆的新春佳节,正月二十二日午后,小乔生下第四个孩子,这次不用问太医和宜师傅,她和赵瑜早就猜到了,是个健康漂亮的儿子,皇帝赐名赵燮。 这期间发生的几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又足以能改变某些人的命运前程,看似自然发生,实际上不知有多少人为这些事暗地里劳神费劲,耗尽心思。 不管小乔觉得如何神奇,事实真是赵瑜所说的那样――梅妃出面,立德妃为新皇后的圣旨即便盖上了龙印玉玺,同样不作数,被皇帝亲手送入火炉,瞬间化为灰烬。 张童引领皇帝走的路线向来不偏离主道,绝不自作聪明向皇上禀报御花园中哪个方位什么花儿开了,景致宜人,劝告皇上另辟蹊径顺路观赏,那日走在御花园长长的画廊上,张童见皇帝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拿不定主意要往哪个宫院去,便提醒了一句: “皇上,您前儿答应过郑昭仪一起用午膳……” 皇帝微微皱眉,怀上龙种的嫔妃需要多加关心,但她们也太缠人了。 “先去宜瑞宫,刘昭容昨晚身子有些不适,朕瞧瞧她好了没有……明儿再去看郑昭仪!” “是!” 往宜瑞宫去可走宽敞的玉石甬道,需要绕一个大弯,也可沿九曲桥横跨荷池,能缩短一半路程,皇帝被张童一打岔,没心情思考问题了,只想赶快见到刘昭容,挥挥手道: “不往前了,过桥直走!” 于是一行人相随走上曲桥,过了曲桥,还是要绕一个小弯,路过掩映在梅林中的冷香宫。 冷香宫内笑声阵阵,异常欢乐,梅妃不能走出宫门,但她可以自寻乐子,丝竹弦琴,踏舞飞歌,只要她喜欢,由她玩闹。 梅香阵阵,沁人心脾,半闭的宫门内歌舞正酣,宫墙上探出的几枝红梅昭示里边的花事更加浓艳,皇帝顿住脚,朝宫门那方看,便见守着宫门的两名太监楞怔了一下,一人立即跪倒,一人急忙跑进去,一路大喊: “皇上驾到!” 皇帝冷笑:没眼色的奴才,他这还站在路口呢,又没朝那边迈步! 但是梅妃出来了! 紫衣翩然,娇艳依旧,老天对她不公,夺去她两个儿子,岁月却待她不薄,不曾损坏她半点容颜,仍许她年轻如青春少女般轻盈柔曼、娉婷婀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十三章 替换 时值深冬,却有暖阳普照,深宫梅林红梅盛放,阵阵清香沁人心脾,而刚刚歇罢歌舞的梅妃身上透出的淡淡温香,却更令皇帝迷醉,俯身扶起梅妃,看她舞衣单薄,粉面含春,肌肤透红,缓缓抬头,一双潋滟水眸妩媚多情,软软的声音娇嗲而温柔,透着一股诱人的慵懒: “皇上……” 皇帝只觉心头颤动,深身热乎乎的:正是这个语调,这把甜美柔腻的声音,每次都能成功地把他绊住,在她房里一直住到天明! 那时她喊的是“王爷!我好想你!” 而他早与楚王妃高氏有约定,只和侧妃侍妾生孩子,不与她们同枕共眠! 梅妃天生丽质,热情如火却又柔韧如丝,他无法抵御。 和高氏恩爱情深,但是他有多迷恋疼爱梅妃,只有自己内心知道。 他是天子,天子的尊严和骄傲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梅妃踏在脚下,但他不甘心,将她禁闭于冷宫,许她过着比皇后还要奢华的生活! 不相见不等于完全遗忘掉,终于等到今天,这个任性执拗的女人肯低头了! 张童眼看皇帝牵了梅妃的手,相携走进冷香宫,他垂下眼眸,暗暗透了口气。 还是这样好,若是让梅妃走出冷香宫,专门去到御花园做出与皇帝偶遇的样子,即便皇帝不责怪她抗逆圣意,擅自离开宫院,那样也不符合她的性格,徒然引起皇帝生疑――梅妃骄矜自傲。自喻为梅花,宁愿独自盛开,孤芳自赏,也不肯轻易攀附。求人怜爱! 独处冷宫这么多年,只有皇帝来看她,她没有主动遣人去找皇帝。 失去了儿子。与皇后争锋被皇帝无情打压,早已对皇帝心灰意冷,以为就此老死冷宫,命运却不允许她冷傲到底! 最终还是要放下心结,委婉承欢。 是因为赵瑜让宋娉婷向她陈述厉害,她思来想去,松动了:人生几何?自己可以不在乎荣辱存亡。但就这样任由兄弟断了仕途,家族从此没落,梅家子孙后代沦为平头百姓,实在有点不应该! 德妃那个沉闷木呆女人做了皇后无所谓,但她的儿子看起来确实精明阴狠。万一他得手,换了他上来做太子,对自己、对梅氏家族亲友绝不会是好事! 还不如留着原来这个,高皇后已死,自己即便做了皇后,但膝下无子,对于赵琮和赵瑜来说,构不成威胁,他们就不会赶尽杀绝。 梅妃一旦决定便身体力行。仅仅一夜之间,皇帝又变回痴情种,独宠梅妃,几乎绝迹后宫。 两个月之后,便是赵燮出生前几天,梅妃身着华丽的锦绣凤袍。头上九龙珠冠光华灿烂,手捧玉册宝书,缓步登上丹墀,与皇帝并排端坐在龙椅上,受百官朝拜,正式册封为皇后。 皇子们参拜母后,面色恭谨,个个从容淡定。 仁王心中失望不甘,脸上当然不能表露出来,他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没想到过梅妃的存在对德妃有很大威胁,但除掉梅妃并非易事,冷香宫名为冷宫,实际上锦绣奢华,人气甚旺,不算歌姬舞娘乐伎,光是使唤的宫女太监嬷嬷各类人员多得不可计数,堪比慈宁宫!众星捧月,把个梅妃服侍得如同皇后一般,他的人轻易插不进去,还未及筹划得当,得出个万全之策,就被赵瑜趁了先! 赵瑜走了这一步棋,倒令仁王猝不及防,怎么也没想到梅妃会原谅赵瑜,两人一拍即合。 仁王暗自冷笑:那不可能,不合情理!梅妃,她一定另有主意!只要稍有点能力,谁不想力争上游?端王是司马昭之心,打着维护太子的旗号,私底下还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梅妃……赵瑜都能利用,他仁王也可以! 梅妃与德妃同为侧妃,姐妹相称,德妃对梅妃多有容让。[.超多好看小说]梅妃痛失儿子,病得快要死去时,日夜守在她床前的,是德妃,希望梅妃能记住这份情! 太子赵琮还像往常那样,平静安稳地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 宗人府查无实据,太子洗清冤屈,皇帝抚慰几句,仍许他协助打理国事,却多是文教农事水利方面,其他的,自有敬王、庄王、仁王分管。 皇帝和太子,父子间一朝生隙,就难以恢复到从前了。 太子目光略略扫向下首的仁王,这个人擅长声色犬马,只宜混吃等死,有什么真正的本事,也配站在这里?还夺去他手上三分之一的实权,实在可恨! 他轻哼一声,不着急,慢慢来,怎么抢走的,管教你怎么还回来! 赵瑜不在朝堂上,因各地驻防的兵营要依次替换配上新兵器,他不时要随同兵部的人四处去巡视,皇帝见他忙碌,特意恩许不必每日紧张赶着上早朝,需要他议事时再着人去请,若他有事又赶不上朝议,可直接入宫面圣禀报,如此手握重权又散漫自由的王爷,历经三代也只见着赵瑜一个。 小乔的生活一如既往,平静温馨快乐甜蜜,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活泼可爱、顽皮捣蛋也不失乖巧懂事,她和赵瑜的感情早在花桥县莲花村时就已水乳交融难以分割,历经生离死别再失而复得,酝酿多年的思念浓烈醇厚如酒,两人沉醉其间,相亲相爱情意缠绵,无需海誓山盟,彼此心有灵犀。 成婚第五个年头,他们有了四个宝贝儿女,长子赵炫即将满四岁,双胞胎八月份满三岁,都是灵敏聪明的小人精,端王府有了他们每天笑声不断,热闹欢乐,夫妻俩早忘记新婚时说过的不许太过宠爱孩子的话,赵瑜随着小乔,小乔若想把孩子宠上天,他就能找到梯子,把他们送上去,再负责一个一个接下来。 令小乔有点哭笑不得的是,四子赵燮看上去安静斯文,却像是个爱惹事的,偏偏生在这个时候:内宫人事不稳,皇后换了人选,朝政纷繁多变,太子与仁王仍在不停地明争暗斗,赵瑜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三不五时地离开京城,几天或十几天才回来,他和小乔商量:我不在家,你一人应付不来,这段时日不太寻常,小四儿的满月酒不办了吧!你与侯府说一声,让孩儿的外祖父、外祖母和舅父、舅母们为燮儿制几套衣裳,送他些小福礼,有点意思便罢了! 小乔自然听从,只可怜赵燮同为皇孙,比之哥哥姐姐们却相差太大,出生那天不允许张扬,外人探得消息赶来探视,总被王府人以王爷不在家,王妃体弱不能接见为由婉拒,到最后连个满月酒也不给他办,若不是外界明白知晓端王府除王妃外没有侧妃和侍妾,又亲眼得见端王妃身怀六甲,赵燮遭此待遇,肯定要被人误认为是庶出的儿子。 皇帝却不赞同赵瑜和小乔的决定,贵为皇孙,满月怎可以悄悄儿地不声张?端王不在京城,端王妃体弱,不是还有皇后吗?即下旨由皇后主持,在宫中为皇孙赵燮办满月酒,遍请百官命妇赴宴,端王府不需要做什么,端王妃只需抱着赵燮进宫露个面就行了。 此番恩宠又被王爷、王妃们眼红了一把,小乔耳听皇家妯娌们笑语里隐含的尖酸,懒得搭理,心里暗自吐槽:你们睁大眼睛瞧看清楚了再说话好不好?皇帝摆这个酒可不全为我儿子,一半却是为了他的新皇后! 虽然她这个想法有点将人家的好心肠当成驴肝肺的意味,但确确实实,梅皇后在赵燮的满月礼上比小乔母子还要风光,赚足了面子。 帝后恩爱令人羡慕,梅皇后的年轻娇美更让命妇们惊讶艳羡,不敢相信眼前仿如二十七八岁的皇后,已经是不惑之年了。 而皇帝看向梅皇后的目光却让小乔的心无端沉重起来:赵瑜就常这样看她,那种赤裸裸、入骨的宠溺娇纵,皇帝给了高皇后,又分给梅皇后,他怎么能够做得到?一颗心分成两半? 小乔不认为之前的淑妃得了皇帝的心,她只是高皇后的影子,是个宠物一样的存在,而德妃,也仅仅是个特定时期里的某种慰藉,那么后宫新晋的美人们呢,她们又算是什么? 小乔扶额――她不止一次怀疑皇帝与高皇后之间到底有没有真心相爱过?但她可以不信别人,难道也不信赵瑜?可皇帝的多情有目共睹,他分明就是个滥情的家伙! 父子相承,太子也那样多情,只有赵瑜……小乔相信赵瑜不会像他的父亲和哥哥,可是,如果给他这样的机会呢?如果让他当太子、做皇帝,他可以拒绝三宫六院、三千佳丽吗? 小乔打了个寒颤,希望没有如果,她不想要那样的如果! 不想做高皇后,更不想做德妃,高皇后闭眼死去一了百了,看不到以后的事,德妃得了几年恩宠,梅妃一旦走出冷宫,她的恩爱便到头了,被皇帝决然放下,不闻不问,孤独清冷,更不堪人讥笑,心灰意冷之下请旨搬回德润宫,皇帝毫无怜惜之意,一口答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十四章 揭露 相夫教子,打理王府内务之余,赵瑜不刻意阻挡,小乔的应酬便逐渐多了起来。 暮春初夏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京中贵妇们闲着无事,寻找各种借口,攀比着办起各种宴会,小乔纵然喜欢热闹,也不是每请必应,闺友兼大嫂孙兰贞和陈少夫人宋娉婷的邀约她想也不想就会赴约,还有就是赵瑜拿来的请帖,她也趁兴而去,兴尽而归,既做公关联络上下属感情,也要自己玩得高兴,不白辜负好时光好景致。 文丽三月中旬生了个女儿,许府上下欢喜不尽,满月礼小乔不见请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前往许府道贺,赵瑜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一同去,他就是受不了许俊卿对小乔的那份心思,若不陪着,小乔或可能与许俊卿见面,不管有意无意,都无法忍受。 小乔怎会不懂赵瑜内心所想,斜瞪他一眼:这人真是不可思议,两人如此恩爱,孩子都生了四个,还瞎想什么? 赵瑜笑而不语,夫妻同心,小乔当然不用怀疑,可恨许俊卿,他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娶妻,想干什么呢? 吃过许府长孙女的满月酒,小乔接连又赴了四五场喜宴,都是不认识的人家,孙府或宋家的亲戚,之后是各王府、公主府的宴请,天气渐热,终于腻味了,来来去去就那样,热闹但不尽好玩,便开始托辞,婉拒各种邀约,安心在家陪孩子。 这期间又一批官员入京叙职,接受考评,陈应章和刘朋也同时进京。端王府未出面接见,都由陈应景为两人打点,结果自然尽如人意,二人考较合格。一同录为六品京官,陈应章补了户部给事,刘朋则进入吏部。 给假三个月返乡打理好一应事务。务必准时上任。 陈应章、刘朋欢喜不尽,即日返回故里,做旧职交接,祭祖,与亲友话别,再携眷属入京任职。 端王府风华院越来越热闹,依然是赵烨和赵炫兄弟俩住着。逐渐长大的皇孙们却爱来找他们一起玩,赵炜、赵雯也闹着要住进来,小乔答应赵炜,过几天满三岁了可以搬来和哥哥们一起住,但赵雯不行。因为是女孩儿。 赵雯皱起小脸:“我不想做女孩儿了,我也做男孩,行不行?” 小乔怔住,赵瑜却笑了,抱起赵雯看着小乔说:“那不行!为父只有你一个女儿,稀罕着呢,你再学别人变成男孩,我怎么办?” 赵雯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我还是做女孩儿吧。不然父亲就没有女儿了!” 赵瑜夸奖地亲亲女儿:“雯儿最乖!” 小乔咬着唇笑,暗地里掐了他一把,趁赵雯不注意,赵瑜俯在小乔耳边说道: “看你教坏我女儿,我得管好她,不许她学你毫无规矩!” 小乔气笑:“她自己有这想法。可不是我教她!你现在说我毫无规矩,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准你一人不守规矩!” “哼!才不信你!你总拘着我,好多事不准我做!” “那是因为我没空陪你去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奶娘抱着咿咿呀呀闹个不停的赵燮,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找了来,赵雯一见,立刻从父亲怀里滑落下地,跑过去朝赵燮张开幼嫩的双臂: “噢!燮儿不哭,不哭啊!姐姐抱抱!” 三岁的娃娃哪里抱得动七个月大的婴儿,奶娘也不敢给,赵燮却高兴了,呲着两对小兔牙嘻开嘴笑,挣扎着从奶娘怀里扑向姐姐,小姐弟俩大青蛙抱小青蛙,几个小丫头只得从旁帮着搀扶,好不紧张。 在另一边空地上玩耍的几个男孩听见声响,也纷纷跑来,争抢着抱赵燮,带他去看兄弟们堆砌的积木城堡,赵燮乐不可支,兴奋得手舞足蹈,这才是他该来的地方啊,整天呆在花团锦簇的女人群里,有什么意思? 赵瑜和小乔相拥站在亭子里含笑看着孩子们玩乐,赵瑜说: “孩儿们长得太快了,特别是炜儿和雯儿,一眨眼就三岁。三岁就隔开去确实太早了些,但有哥哥们在先,燮儿到时必定也要学样,四个男孩一起住风华院有点挤,可以分两个到瑞华院去!” 小乔看看他:“瑞华院,太子和太子妃住着呢。” “烨儿越长大体质越好,不需要担心,他们估计是不再进来了,太子的一些书籍衣物都已搬走。” 赵瑜虽然不很清楚太子为什么要进端王府来住那一阵子,但依现在的情形看,太子不会再来了。 太子对他消除了戒备,甫一恢复自由即加紧挽救和巩固自己手上的势力,以应对、反击仁王,太子府暗地里紧张而忙乱,更有后院诸般琐事缠身,他哪里还有心思进端王府陪护烨儿?况且现在皇子们攀比似地生儿育女,各王府只除了端王府子嗣嫌少,其他的哪个不是后院繁花似锦,儿女一年内就能生出三四个以上,皇帝的皇孙、皇孙女多不胜数,一个更比一个出色,他对长孙赵烨已不及从前亲切,太子也由此对体质瘦弱、沉默少言的赵烨逐渐冷淡下来,却更多喜爱健壮活跃的次子赵炬。 经过数次变故,太子对父皇彻底冷了心,也看明白了――父皇已经不再看重他喜欢他,反之最大的顾忌就是他这个太子,出过苦劳挣得功劳,治国有方众望所归,年纪渐长,手中掌握了一定的势力……父皇其实是故意假借仁王之手牵制打击他,如果没有弟弟端王掌握兵权,父皇多少忌惮些,他这次绝对死在仁王手上! 他不再相信方先生的龙气之说,更愿意沉心静气,潜在自己的太子府筹谋划策,和弟弟赵瑜联手一起打击已经坐大的仁王兄弟。 宫中德妃失宠,对仁王没有太大影响,他依然受皇帝宠信,每天随侍皇帝身边,在众人眼里仁王比太子还尊贵。 令赵琮兄弟不屑的是,仁王毫不介意梅妃取代了自己的母妃,登上皇后宝座,反而对梅皇后如同亲母,百般巴结奉承,恨不得做了梅皇后的亲生子。而仁王也算是梅皇后从小看大的孩子,梅皇后自是不会排斥,待之十分亲切慈爱,二人总有话题谈论,母子亲近和睦,皇帝当然愿意看到梅皇后心情愉快,仁王仍像往常德妃得宠那样,在宫中行走自如,为所欲为。 但仁王得意不了多久,八月梅皇后奉旨为端王府龙凤胎办了个庆三岁生辰酒宴,席间对玉雪可爱的双胞胎十分喜爱,情不自禁左搂右抱,甚至向皇帝提出要将双胞胎养在宫中,自己亲自照管,皇帝虽不忍拂她的意,却也知道问一声端王夫妇,赵瑜和小乔哪里敢答应?不提当年那一桩过节,梅皇后心里对赵瑜恨意未消,怕她拿孩子泄愤,他们可不是太子和仁王,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送进宫里养,早晚不得见面,夫妻俩同口一词,只说孩儿离不开父母,拒绝了皇后的好意。 梅皇后倒也能想得通其中曲折,并不多说什么,谁知过了不久,梅皇后竟然珠胎暗结,诊出喜脉,帝后顿时欣喜不已,梅皇后对腹中胎儿珍之重之,皇帝更为能补偿她,愿她再生一子,亲自对坤宁宫作了一番梳理,所用人员皆是知根知底的亲信,侍卫环侍,戒备森严,众皇子、公主入宫请安问候尽孝心只能在外殿,由内侍、宫嬷代为传禀即可,仁王自然也再没有机会进坤宁宫,面见梅皇后。 第二年六月,梅皇后以四十有六高龄,在夏阳灿烂花木芳华中拼尽全力产下一子,相貌酷似死去的二子赵琨,皇帝欣喜之余,赐名赵瑗。 梅皇后生得赵瑗,又悲又喜,此后一心一意全在赵瑗身上,精心抚育,而皇帝虽然也顾及后宫其他妃嫔和幼子幼女,却以梅皇后母子为重,疼宠依旧,夫妻俩万千宠爱付于一小小婴孩,外边皇子们如何争斗,都懒得去管了。 赵瑜依从太子的意思,就在此时命人收网,将仁王和庄王兄弟从云端拽落下地。 御史弹劾,仁王的罪责桩桩件件有据可查,真实无误,这些却并不能让仁王惧怕,朝堂上他扬眉冷笑,而皇帝端坐龙椅,平和淡定,面无波纹。 众朝臣内心暗自嘀咕,赵瑜不动声色,散朝后兄弟几人随同父皇进了偏殿,一番唇枪舌箭,针锋相对,以真凭实据佐证,皇帝先是痛心,最终震怒了,却仍想护着仁王,欲召宗人府,宗人府宗正及左右无不是皇帝族中兄弟,皇帝有意相护,他们岂有不听的? 赵瑜说:“自然要送交宗人府,但后宫之事如何说明?半数以上新晋妃嫔为周氏族亲女子,罪族女服侍帝王,诞下龙嗣亦有过先例,如若明知也罢了,却完全是暗中操纵,仁王为爪牙,太后做指使,千方百计蒙混圣听,是何目的?难道让宗人府把太后也一并审问?” 这话原本没多大意义,就是随口说说,以观有什么后效。 皇帝目光阴沉地扫一遍众皇子,最后盯着赵瑜:“依你们,便当如何?” 一直不作声的敬王出列,躬身道:“禀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宜先交由太子与六宫统管处置,然后再报备宗人府,寻个名目最后定罪即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十五章 问罪 敬王这一提议得到善王附和,太子很满意――就是想要这个结果,仁王落到自己手里,绝对让他求死不能! 仁王早已跪在地上求饶,此时庄王也急忙跪下恳求:“父皇,皇族中人犯下罪行,历来只交由宗人府审讯……” 皇帝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们兄弟俩,起身拂袖而去:“此事全权交由太子去办,偕同宗人府,按律处置!” 仁王和庄王恩宠得来不费功夫,获罪也是这样简单,太子慢慢磨蹭,仍不够两个月时间,将仁王和庄王相关罪证尽数提交上去,宗人府具折呈报皇帝,量定罪行:庄王赵珞、仁王赵樱纠结朋党,欺上瞒下,诸多罪行皆指欲图谋不轨,按律,当贬为庶人,驱离帝京。 皇帝只犹豫了一下,即提御笔批了个“准”! 二王被贬,即日携家眷在兵丁驱赶下洒泪离京,庄王府、仁王府清空,朋党皆被太子赶尽杀绝。 梅皇后所生小皇子赵瑗满百日之时,宫中大摆宴席,喜乐不尽,德妃却在丝鼓歌乐声中以一挂白绫自缢身亡。 皇帝、梅后闻讯,不免为她伤感一回,命以名贵棺椁盛敛,按贵妃礼制葬于皇室陵园。 张童得了皇帝授意,大力清理后宫,包括一直得皇帝怜爱的惠妃陈氏在内,十几名妃嫔相继“病逝”,只是她们位阶低下,没有丧葬礼仪,只各自配备一副薄棺,悄悄从最僻静的宫门一角抬出就算了。 周氏亲属女子生下的两名皇子一名皇女。交坤宁宫抚养。 德妃去世一个月,太后也终于不甘心地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太后薨,举国丧。京城禁各种宴乐婚嫁,为国太守丧一年。 至此,后宫算是真正太平干净了。梅皇后母子过得安然舒心,皇帝也觉轻松不少。 太子除掉仁王,不但收回原该属于他掌握的权限,又悄然接收仁王、庄王掌管的事务,皇帝对此不置可否,父子俩明面上都不显山露水,暗地里缝隙却拉得更大了。 而皇帝对于自己最宠信的儿子端王赵瑜。既倚重着,也开始慢慢地、一步步防范。 这源于梅皇后,梅皇后给皇帝吹枕头风,说赵瑜是虎狼,请皇帝不可大意。为了幼子赵瑗,千万要留心防范太子和赵瑜,庄王和仁王便是被赵瑜设计下来的,若不如此,德妃也不会死! 庄王和仁王被贬,皇帝自然心知是赵瑜相助太子所为,仁王什么德行,做父亲的怎会不知?宠其却反而害了他,想保护他。无奈赵瑜和太子拉着众皇子一致反对,做为皇帝,他不能有失公允,唯有舍弃仁王兄弟,让他们吃吃苦头也好,过个三几年再召回就是了。 却没想到德妃为此想不通。也怪他不曾跟德妃讲清楚,对于德妃,他有所愧疚。 皇帝深知赵瑜脾性,赵瑜不是虎狼,是高贵神武的龙子,完全承接得自己的优点和长处,龙章凤姿,最出色的儿子,他曾经属意的太子人选。 这天下给了赵瑜并不遗憾,就怕他慑于先皇后遗书,礼让太子。 就像自己毫不藏私地完全宠信赵瑜,而赵瑜也能毫不犹豫,以十二三岁的小身子为父亲阻挡刀枪,生死相随,太子赵琮是先皇后高氏最疼爱器重的儿子,他也为悍卫高皇后做了许多事,而今后宫有梅皇后,有心爱的幼子赵瑗,太子内心未必容得他们,而赵瑜与太子是亲兄弟,早被高皇后训教要相守相护,皇帝不得不另行考虑,开始防备赵瑜,意图慢慢收回些兵权,逐步牵制他。 帝后的种种思虑,当前形势,赵瑜和手下众谋士都有所料及,由此需要做出的应对,也一一展开。 总之端王府的宗旨就是,让皇帝看到忠心和诚意,却又不能让皇帝牢牢抓在手心 小乔频繁进宫给梅皇后请安,让孩子们与帝后的宝贝小儿子赵瑗打成一片。开始时梅皇后并不太喜欢小乔太过接近,但小乔是谁?她也不见得很喜欢和梅皇后讨近乎,只是想帮赵瑜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有宋娉婷从旁插科打诨,又有皇帝的好感,赵瑗只爱跟着端王府的孩子们玩,梅皇后带着一丝戒心,最终还是接受小乔,使之成为连太子妃也不能及的,当今皇后最看重的王妃,经常帮助梅皇后打理一些原该皇后管的事务,这在别人眼中是殊荣,小乔却宁愿不要。 赵燮三岁入学,此时许俊卿已被委以实职,政务缠身,不做开蒙先生了,但仍负责指导赵烨、赵炫的学业。 也就在这一年,他被许夫人和小乔一起设计,见到一位娴静温柔、容貌清雅秀美的女子,得知是小乔暗中做伐,苦笑不已,最终听从母亲安排,娶妻成家。 那女子名叫文慧娘,是吏部都给事刘朋之妻妹,原是订过亲的,却因为母亲去世,执意要为母守孝三年,未婚夫在此期间另行娶良妾生儿育女,文慧娘不能相容,毅然请父兄退辞婚事,两家差点为此打起来,最后刘朋出面摆平,与妻子将小姨带至京城,文慧娘仍以十九岁“高龄”待字闺中。小乔与刘朋妻来往,却被慧娘所吸引,慧娘出身富裕人家,却自小爱读书,精通诗词歌赋,还读经史,真正的博古通今,更难得是女子专修的绣艺针线也没落下,外表闲适悠然,内心极有主张,见识卓然不俗。 不知为什么,小乔每次见到文慧娘就想到许俊卿,实在忍无可忍,最终通过妹妹文丽找了许夫人来相看,许夫人也很喜欢文慧娘,并不嫌弃她曾经订过亲,又主动退婚,于是小乔提议许夫人仍用许真卿那一招,在寺庙里让二人见了面,许俊卿是蒙在鼓里,文慧娘却一见钟情,许俊卿了解事情始末之后,便顺了大家的意,当然他自己对文慧娘的容貌气质是满意的,不然也不肯迁就。 两三年间,最辛苦的莫过于宋娉婷,可笑当年洒脱自如,最不喜受牵绊的人,如今却被接二连三的生育困在深宅,也算是个“报应”吧,她自己都这么说的。 二子被宋家人抱走,三子归陈家,然后四女又被宋家抱走,眼下又刚怀上一个……小乔笑不可抑,孙兰贞跟着夫婿在冯老家养病几年,懂得身体需要爱惜,调养生息才能保持健康,好心劝道: “悠着点,生得太密了,再强壮的体质也会坏掉的!” 小乔也说:“你别以为有宜、静师傅在,你就放心地大生特生!” “这么容易就有了,我能怎么办?” 宋娉婷一脸苦恼:“婆婆每天总要叫应景去她房里说话,来来去去就是要多些孙儿,她院子里那些丫头一个比一个水灵漂亮,尽是从江南买来……我不生,也不行啊!” 小乔说:“你放心啦,应景从小专心自制,行止端庄,他不会听信你婆婆的话,纳个妾给你添堵,你现在就是不生了,他也不说什么,一样敬重疼爱你的。” 孙兰贞看她一眼:“你就能知道?” 小乔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我七岁就认得他,相信他的人品,就像相信你们两个一样!” 宋娉婷垂下眼眸,脸上微微泛红:“我也知道他为我在婆婆面前争辩过多次,我……我愿意为他生孩子!” 小乔望天:“那就不必多说了,爱生多少只管生去!” 孙兰贞幽然道:“唉,能生就生吧,我倒也愿意生一个,却是不能!” 宋娉婷问她:“不是两个都好了,不吃药了吗?” 孙兰贞轻声说:“离冯老定的时间还差三年,若是强行生,于我可能会丢掉性命,孩儿也怕先天不好!此事我们早已禀明父母,没人说什么,只是我自己有时觉得对不起夫君,还有列祖列宗。” “你怎不说最对不住的是咱们家老太太?” 小乔笑着打趣:“我大哥若没有你相伴至今,或许也会好起来,但一定不能好成这样!不就是不生孩子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咱们家二爷,一个接一个的生,早补上你们大房的数,三爷也娶妻生子了,侯府十几个小孩儿,到时你任意指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当成你自己生的养着,就儿女双全了!” 说得三人都笑了,孙兰贞笑着说:“看来我和你大哥也只能做此打算,你不知道,沈秋萍现在又怀上了,与娉婷月份差不多,她与我闲话时言下之意,就想把这个孩儿给我呢!” “她是个精明的,且看着吧!” 小乔眸色微暗,转了个话题:“文敏的婚事谈如何?” 宋娉婷也很感兴趣:“对啊兰贞,你家那小姑子性情甚合我意,我喜欢!谁教她这一着?比武招亲,头一次听说!” 孙兰贞看了小乔一眼,笑道:“除了端王妃,还有谁敢给小姑出这样的怪招?偏文敏还信了,这不,打了三天下来,真给她招到个武将女婿!都以为是寻常人家男儿,父亲想着既是降得住咱们家姑娘,就招为上门女婿,可以住侯府,也可以另立门户,只听小夫妻的意思,谁知那家人找上门来下聘礼,却是西京虎威大将军平宜兴的小儿子,也是个力大无穷天不怕地不怕的,与咱们小姑正好天生一对!如今各样礼数都过完了,昨日才定下吉日,十月间迎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十六章 归去 日子像永不停息奔涌东去的江水,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微起波澜,暗潮涌动,不管多大的痕迹最终都会平息、消逝。(.)([]) 时光会悄然飞逝,这是世间永恒的定律。 忠义侯府嫁掉最后一个小女儿,热热闹闹的场面仿佛发生在昨天,弹指间,十年过去了。 十年内发生的事情不可谓不多,生老病死,新旧交替,世间常情,值得庆幸和珍惜的是:小乔所在的世界里,青山尚在,绿水依旧,世态人情未有太大改变,而她和赵瑜生的五个小宝贝都长大了,四男一女,分别传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男孩俊美高大,女孩明艳照人。 是的没有弄错,他们一共生了五个孩子,赵瑜在手下众多能人辅佐下,军事防务和朝中谋划一向算无遗漏,却有两次避子失败,江南怀上了赵燮,赵燮四岁那年,夫妻俩去了一趟西京,在妹妹文敏和妹夫平昀展修建的竹林山庄里住了二十多天,忘带避子香,两人恩爱依旧,都以为不会那么容易有的,可赵煊还是不期而至。 赵炫十七岁,双胞胎十五岁,赵燮十三岁,最小的赵煊也满八岁了。 端王府一家七口,美满幸福,温馨和乐,却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儿子们多爱跟着母亲,心里有什么秘密愿意告诉母亲,从牛高马大、唇上已长出细细绒毛的赵炫到细瘦秀美难分雌雄的赵煊,不管人前多么傲慢持重,一挨近母亲,又没有父亲在旁的时候,看着他们就总觉得像在撒娇。 女儿赵雯则是赵瑜最忠实的粉丝和小跟班,赵瑜对女儿的疼爱不声不响,却厚重而殷切,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即便是外出办要紧的事务,儿子都不带,赵雯要跟着他却会答应。想尽办法请来世外高人为儿子们传授剑术和武艺,也让女儿一起学,并亲自督学,悉心点拔。 不敢说疼爱女儿超过了爱小乔,但若说仅次于也不对,应该是一样的。这点如果由小乔自己来判断。她只会一笑了之――没有可比性,一个男人爱妻子和爱女儿,那是完全不同的感情,赵瑜对赵雯再多疼爱,实际也是为她这个做母亲的尽到爱女儿的心意。 小乔却不赞成女孩儿学武,初入门时女儿娇嫩的肌肤上满是紫痕,看得她心疼不已,赵瑜对小乔说: “总要有些摔打,过了初学期就能好。难得雯儿不用迫着也肯学,比你以前强多了。女子天生弱质,就得学些防身术。我们的女儿不容人欺负,将来出嫁到夫家,万一遇着事态紧急,宁可她伤人,不许人家打她!” 小乔哭笑不得:“你就不许她嫁个真心疼爱她的?小夫妻俩像我们一样不吵不闹,还打什么劲?” “不是说了以防万一么?若能那样自然最好!” 赵瑜并不像小乔对女儿的婚姻持乐观态度,皱着眉道:“我也留意看过一些儿郎。没看得上谁,我都不能入眼,雯儿怎会喜欢?这却如何是好?都十五岁了……” “你着什么急?不过才十五岁。早着呢,让她再玩两年,十七八岁再嫁!” “十五岁还早?你七岁找到我,十六岁嫁进端王府,十七岁都当娘了!” “嘘!”小乔赶紧挨过去,竖起食指贴在他唇上:“小声点,仔细孩子们听了去!什么叫我找到你?是遇上了!良缘可遇不可求,懂吗?咱们是天定良缘,雯儿自会有她自己的福份,未到来而已,等着吧!” 赵瑜俊美的凤目含带笑意,看着年过三十,依然妍丽娇艳,体态略显丰腴却凹凸有致、愈发柔美诱人的小乔,那一脸装出来的严肃认真令他实在忍无可忍,打横抱起来,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俯脸在她鬓发间厮磨,气息微喘: “什么懂不懂的?又拿这种口气跟为夫说话!你当训你儿子呢!你儿子很多了不起是吧?索性咱们再多生几个!” 小乔挣扎着讨饶:“阿瑜……阿瑜别……这大白天,孩子们随时会到来……” 赵瑜仿如未闻,攫住她香艳红唇一路亲吻,袍袖轻挥,烟罗帏幔层层垂下,到达大床时小乔早已浑身酥软,柔情似水,娇喘吁吁不管不顾地迎和他,两人身上衣裳件件脱落,倾刻间颠龙倒凤,肆意欢爱,半透明的鲛绡纱帐遮掩不住满床春光,愉悦快意的呻吟声隐忍不住频频传至外间,嬷嬷们大惊失色,赶紧指挥侍女关起房门,院门处也严密守住,千万不能让公子小姐们此时进来,王爷和王妃不肯守规矩,却不能带坏了小主子们! 天朝十多年无战事,四海清明,社稷平稳,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家富足则兵强马壮,威镇四方,周边依附着的许多属国,年年进贡称臣,天朝也不曾有丝毫松懈,边防国门依然稳如磐石。 但朝廷内部就未必了。 皇帝自从封梅氏为皇后,后宫美人又诞下几名幼小的皇子和公主,更与梅皇后生了小皇子赵瑗,二人对这个儿子疼爱非常,捧着含着,好不容易养到十二岁,封为梁王,将被废的庄王、仁王的封地合二为一,赐与梁王。 不提太子内心作何感想,端王和下边的几位亲王对此都没有什么表示。 皇帝重焕青春一般,不再需要太子监国,每日按时临朝,勤政专政,众大臣暗自惊讶,太子好不容易纠集起来的一批党羽又开始有些动摇。 赵瑜早得身边谋士指示,内心清楚明白:皇帝此举是必然的,他年纪不算老,雄心尚在,未必就真的甘心将身后事安排妥当,将天下交付儿子之手。如今更有梅皇后,还生下幼嫡子,皇帝更加不会放手,在位日子还长着呢,好好享受太平盛世吧! 仁王与太子之争是皇帝授意,原本只想让他们互相牵制,不曾想赵瑜插手,直接除了庄王和仁王。这是必须的,二王不去,赵琮和赵瑜兄弟日子不好过。 皇帝不太顾忌赵瑜,却也要时刻防他,想从他手上拿回兵权,奈何赵瑜滑如游鱼,更以事实向他说明:兵权只在握在赵瑜手上,父皇的龙椅才能坐得更安稳。 皇帝只好再次放弃削弱赵瑜的想法。听之任之,军事上完全倚重端王,而赵瑜的精细和实力也令皇帝暗自欣慰:还好是端王,如果换过来,太子处在这个位置,天朝怕就没有这般太平了。 太子在太子的位置上就未必太平,冷板凳一坐就是二十余年,功劳和苦劳都被忽略,这后面的十年,封了梅皇后。除去庄王和仁王,太子一样讨不得好。不管做了多少,对亦或错,皇帝投向他的目光再也没有色彩,平淡而冷漠,像看一个陌生人,太子满心的苦涩和怨怼无处发泄,心性改变极大。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贤孝温良的皇储了。 太子妃产后留下病根,久治不愈而死,太子禀明并求得皇后同意。将父兄皆在朝为官掌实权的田氏扶上太子妃之位,原先的侧妃韩氏早已亡故,另纳娶的二名侧妃,俱为权臣勋贵之女,太子府后院夫人侍妾不下二十人,都是所结朋党之族女,当年高皇后所立遗嘱,言明太子妃非高氏不可,被太子弃之脑后,他后悔不该太听信母后的话,现在一切都是错的! 孝顺有什么用?父皇除了接二连三地打压,可曾以慈父之心待他?娶高氏女更加没用,简直就是败家,太子妃高氏生的赵烨、赵雪、赵露,弱得不能再弱,风一吹就坏,高氏去世不到一年,赵雪数月之后也跟着死去,白费心机给她寻得一门好亲事,嫁过去都没能生下一子半女。 还是赵瑜精明,索性提都不提高氏女,闷声不响娶得小乔,只是三品官之女,可人家天姿聪颖,招财有术,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晓,且娘家父兄精壮有能力,家族一经扶持即强盛无比,这样的女子为妻,才堪称旺夫宜家,赵瑜这些年志得意满,与妻室的帮助分不开! 太子府如今是田氏掌管中馈,田氏是个有福气的,自然也比高氏精明强干得多,不过三两年的时间,太子府一扫此前阴气沉沉的风貌,明朗齐整多了。 或许别人眼中并无太大变化,但在太子看来,就是如此。 田氏所出的二公子赵炬,健壮高大,俊朗英武,与端王府的长子赵炫有得一比,太子引以为傲,出行必带在身边,还有赵炬同胞弟弟赵爝也是如此,体质强壮,从小极少生病,能文能武,深得太子喜爱。 而寄居在端王府的长子赵烨,出落得俊秀温雅,博学多才,极有乃父之风,太子对他却平平淡淡,父子相对无话可说。 皇长孙赵烨已年满二十岁,皇帝亲自为长孙赐婚,指的是大理寺卿徐怀正的孙女,婚期临近,赵烨在端王府风华院里与赵炫、赵炜、赵燮、赵煊依依惜别,准备搬回太子府居住,奉旨娶亲成家。 太子府除了一干侍卫奴仆,并未另派人来迎接,赵炜不满:“赵炬什么意思嘛?眼里还有没有大哥哥?” 赵炫看弟弟一眼,轻斥:“未经了解,不准胡说八道!或许他有别的事呢?跟随太子身边出行呢?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来,咱们不能送大哥哥回府么?” “对,少他一个,地球照样转!” 赵炜说了句在外人听来肯定会莫名其妙的话,而这些围绕在小乔身边长大的孩子们,却一个个神情平淡,毫无诧异之色――他们知道的奇闻逸事太多了,端王妃脑子里的故事没完没了,端王府的孩子从小到大听着,不足不够。 赵燮言语不多,转过身看到侍从们搬动书籍画卷之类,随手一指: “这些都是大公子心爱之物,费心得来的名画,宁可少拿些,一样一样不许有半点折损!” 赵煊抬头看着赵烨,一张秀美的小脸儿酷似小乔,就算是头戴玉冠,穿着端庄的男儿服饰,仍时常被人误认为是个女孩装扮成的男孩,这是他平生最感苦恼之事。 连说话的语气、神情也像小乔:“大哥哥,我们舍不得你走。不如咱们求一下皇祖父,就在端王府娶亲又如何?大不了做弟弟的一起住到瑞华院去,风华院做你的新房!” 赵炜伸出手,赵炫却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把赵煊揽了过去,让他贴靠自己站着: “煊儿这主意不错,只是……唉,你不懂的!” 赵烨抬手摸摸赵煊的后脑勺,叹息一声笑道:“我又如何舍得你们?但我是太子府的长子,原本就该住在太子府,当初为治病来到这里,能在端王府住了这些年,承四叔、婶娘关爱,和几位弟弟朝夕相处,亲密无间,我知足了!而今也该回太子府去,必须回去,成家立业是大事,还有更重要的――我要照顾病弱的妹妹,母亲临去世留下遗言,我记在心里了!” 赵烨面露伤感,他怎不知太子府的情形?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太子府基本上就是田氏母子的天下,太子不提出接他回府,皇祖父也不作声,赵炬在府中俨然以嫡长子自居,雪儿出嫁不到二年去世,露儿身体病弱,太子不疼,田氏更不看,她无人倚傍,年纪渐长性格却越发孤僻,连话都不爱说。他若再不回去,连露儿只怕也寿命不长了。 赵炫说道:“大哥哥在王府陪我们这些年,如同亲生手足一般,父亲、母亲皆有训教:不可忘了哥哥从小携带之恩!大哥哥不必烦忧,皇祖父有旨:皇长孙可以自由出入端王府,端王府的兄弟们也能自由出入太子府!我兄弟几人随时会去看望你和妹妹,有需要相助的,我们不会袖手旁观!” 赵烨微笑点头,内心无限感动又苦涩不堪:人人都知道皇储尊贵,皇长孙亦贵不可言,将来是要承嗣的,却无人能明白他内心所想,其中他不稀罕这个身份,如若可以,情愿不要!赵炬不是想要得很么?尽管拿去好了!他归去仅仅为了母亲遗嘱,看顾妹妹赵露,太子府冰冷无情,早已不属于自己,大大小小十多个亲兄弟,反不如端王府的堂兄弟们亲近,连小小的赵煊都能看出来,他和妹妹,以后的日子将会是怎样的难过!rs 最快更新,请收藏。 第三百十七章 大结局 皇帝他老人家却不知道,大理寺卿徐怀正是田氏的表舅爷,太子府与徐府时常有来往,而被赐嫁皇长孙的十六岁徐小姐,近两年更是应太子妃田氏之邀,每年总会来太子府玩耍几回,太子府内院她十分熟悉。([]) 这个情况赵瑜知晓了,即在赵烨婚娶前找到太子,兄弟俩关在书房内非常严肃地谈了一小会,赵瑜离开之后,太子府二公子赵炬被十几名侍卫制服,带离京城,往城外皇庄去小住一段时间。 几天后,婚仪照常举行,徐小姐凤冠霞帔,喜气洋洋在红绸带牵引下,与新郎赵烨敬拜天地,谁也看不透那张鲜艳的红绸盖巾下,新娘精致的俏脸淌满泪水。 皇帝与皇后未亲自过来观礼,十二岁的梁王赵瑗却来了,赵瑗姿容俊美,气度优雅,被梅皇后娇养着,十二岁还住在皇宫内,未曾开牙建府,平时只和端王府的几个孩子亲近,赵烨住在端王府,关系自然也极亲近,长侄大喜之日,小叔父总要来贺一贺。 端王府四兄弟护着女扮男装的赵雯同来,见了赵瑗,自然而然地也将他护在中间。 兄弟几个警惕性都很高,防范于未然这句话,不仅仅从父亲口中听过,皇祖父也时常对他们念叨。 赵瑗和赵雯正在兴致勃勃对新郎新娘指指点点的时候,赵炫和赵炜就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兄弟俩对视一眼,赵炫不动声色陪着弟弟妹妹和梁王,赵炜则转身从喜堂侧门出去,带着几名侍卫迅速搜寻,很快找到了未经太子准许,潜逃回京的赵炬。 赵炬守在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必经的画廊下,负手而立,傲慢地瞪着赵炜,一双通红的眼睛中射出凶狠而冷涩的光芒。 赵炜比赵炬小两岁。身量体型却比赵炬高大些许,抬手作揖行礼,客气地喊了声三哥哥: “新人即将过来,咱们兄弟在这儿站着有挡道之嫌,三哥哥不忙的话弟弟陪你到那边风香亭小坐,手谈几局如何?话说上次你可败在小弟手下,不想扳回一局么?” 赵炬冷哼:“这是太子府,不是你们端王府。小孩儿少管闲事!回家找你娘去!” 赵炜本是个点火就着的脾气,此时没有大人在旁边,他反而能保持冷静,强压怒火:“太子府与端王府休戚相关,我不管闲事,难道让闲事找上我端王府?告诉你,老子管定你了!我回家自然是要找我娘,在此之前,先带你去找你的娘!请她自问是如何调教出你这么个好儿子的?走!” 赵炜逼上前,赵炬身形一动。右手亮出长剑,喝斥道:“再警告你一次:退开!” 赵炜面色如常。半步不让,身后一名侍卫轻呼:“炜公子小心!” 赵炜冷笑:“很好,听说赵炬不是花架子,我今日且试他一试!” 手掌轻抚腰间,卡嗒声响,手上多出一柄长剑,剑身铸刻花纹。可不正是他束在腰间的金质腰带?腰带幻化为利剑,此时天青色团花绣袍上仅系着一束丝绦,坠下两串湖色宫穗。随风飘荡,衬得他多出几分风雅姿态。 皇室子弟,龙子凤孙,天生尊贵骄矜,赵炜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生得健硕威猛,跟风雅并不搭界,倒是一身霸气,令人侧目, 双方侍卫尚未眨得几下眼,二人已经缠斗在一起,赵炜目的就是要将赵炬引开,一上来就使狠招,赵炬天生神力,太子府侍卫寻常上来六七个人都围不住他,但遇上赵炜,算是遇着克星了,很快就被迫跃出画廊,赵炜乘势逼得他离更远些,往池湖假山那边去。 赵炬气得大叫:“你什么也不懂!再瞎闹,我开杀招了!” “来啊,让我看看你都有什么杀招!” 赵炜轻松应付,语气讥诮:“我如何不懂?你不就是想抢徐小姐么?不管你们以前如何,现在她已经被皇祖父赐给大哥哥为妻,朋友妻尚不可欺,何况她已成长嫂?你有没有脑子?皇恩浩荡,圣旨如山,皇祖父未赐婚于你,自有他的道理,你以什么理由抗旨?自己找死,莫拖累别人!太子殿下是你父亲,也是我父亲的亲哥哥,我父亲不想他哥哥出事,你就不能捣乱!” “你!你们……夺妻之恨,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容忍?” “徐小姐是大哥哥的妻,是你嫂子!” “不是!她早已经是我的人……是我要迎娶的女人!” “……胡说八道!去!” 赵炜挽了个剑花骗过对手,然后飞起一脚将心头纷乱的赵炬踹下冰冷的湖水中,从容收剑,喝令太子府侍卫: “还不快绑了起来?再让他闹出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侍卫们自然知道此事重大,半点不敢怠慢,听从赵炜的话立即把刚从水里捞出来,冻得发僵的赵炬捆绑好,早有人跑去报知太子,太子正在接待宾朋,对赵炬的任性不听话很气恼,吩咐侍卫只管把二公子关押起来,不必多言。 俗话说“是祸躲不过”,并不完全正确,某些程度上还得怪人,人的自律性和原则性不够强,祸事就真的无法避免,便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太子府祸端就是个例子:赵炬潜回府中,被关押起来的消息很快被太子妃田氏知道,扔下一摊子事立刻跑来看视儿子,饶是田氏精明,思虑周到,一见着儿子身上**的,大冷的天气冻得嘴唇乌紫,还被捆得像个粽子般,顿时又心疼又生气,好言劝抚儿子,开解他说徐小姐不算是最好的,容貌体态也就和他房里几个暖床的侍女差不多,好姑娘多的是,以后想要多少都行。 正是慈母多败儿,赵炬假意听信了母亲的话,田氏欣慰之余就让侍卫给赵炬松绑更衣,免得冻坏了公子爷,赵炬却哪里等得及沐浴更衣?他此时与徐小姐情意正浓,真心相悦,就怕赵烨与徐小姐趁吉时洞房了,一得自由,立即突出门,往新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之后发生的事情十分简单,引起的后果却非常巨大。 徐小姐倒也坚贞,坐床之时趁人不备,用剪子剪断颈部血管,赵烨一面叫人请太医施救,一面焦急地俯身查看新娘伤势,赵炬赶到,一脚踹飞赵烨,抱住新娘大哭,新娘终是血尽窒息而亡。 太子和太子妃气喘吁吁地跑来,一切都晚了――赵烨被大力踹踢,正对心窝,一口气上不来,很快死去,赵露来到新房门口,听见里边说大公子没救了,二话不说,一头撞向门外廊下的大柱子,身死。 皇帝爆发雷霆之怒,不过没有在朝堂之上,而是在偏殿,当着太子和几位亲王的面,让内侍立即将一壶毒酒送去太子府,盯着太子的脸,一字一句道: “皇子皇孙杀个寻常人不必偿命,朕的长孙却不是寻常人!田氏母子几人都要死!” 太子一阵心痛:“父皇,炬儿是一时糊涂!爝儿……他对此事并不知情!” 皇帝声音冷酷如冰雪:“从此没有炬,也没有爝,宗人府即时将他们除籍!我皇室无此等品行恶劣之人!” 太子嘴角抽动,半晌不动,赵瑜说了句:“请太子殿下遵从皇旨!” 太子无力地缓缓跪下,顿首道:“儿臣遵旨!儿臣谢父皇恩!” 众亲王把头垂到胸口,大气不敢喘。 数日后,赵瑜请旨往东边巡视防务,皇帝准奏,赵瑜第二日即出城,儿女一个不带。 赵瑜走了不到半个月,皇帝下诏废掉太子,朝堂上正议立梁王为太子之际,内侍跌跌撞撞来报:梁王欲出宫游玩,在宫门外几十步远处被武艺高强的异人刺死。 皇帝几乎晕倒,朝臣大惊,预感到巨变将临。 果然,废太子尚有暗力,拼死一搏,原本是想手持梁王围宫门逼皇帝退位,谁知梁王性情不如表面上那么温驯,宁死不受人劫持,梁王身死,皇帝悲痛无比,下旨射杀废太子,对城中所有与废太子关系密切的人员势力格杀勿论! 端王府紧闭大门,表面上云淡风轻,无妨无害,实际王府内侍卫林立,兵马屯藏,端王四子一女与亲卫们守护着端王妃,一旦有诛杀旨意传来,立即行动。 端王并未去远,只在城外某处潜藏。 但皇帝毕竟还没老糊涂,爪牙未触及端王府。 他只是后悔不曾早早除掉废太子,害幼子梁王丢了性命,后宫梅皇后闻听噩耗,昏绝于地,再也没有醒来。 皇帝一夜间须发皆白,终于服老,待赵瑜东巡归京,当着文武百官宣旨――皇孙赵炫即日起为皇太孙,即皇储。 众人皆惊异,赵瑜却平淡如常,唇角微翘:从来不稀罕龙椅,小乔也不想他当皇帝,最怕有三宫六院争宠,这一个结局,倒是能让小乔松口气了。 又过了两年,皇帝驾崩,二十岁的赵炫即位,改元称帝。 封帝师许俊卿十三岁之长女为皇后。 三位弟弟依次封为武王、贤王、德王,唯一的妹妹赵雯为大长公主。 父亲赵瑜与母亲小乔不肯受封为太上皇与皇太后,只待一切尘埃落定,文臣武将如众星环月般拥戴着赵炫,赵炫的龙椅坐得再稳当不过,夫妻二人即相携回淮南封地,过神仙都羡慕的逍遥日子去了。rs 最快更新,请收藏。 番外 一:少年才俊 金秋时节,天高气爽,朵朵轻逸白云点缀着蔚蓝如海的天空,衬着一望无垠金黄色的原野,天地间呈现出一派纯净脱尘的秋日景致,像一副壮阔的画卷,鲜艳而美丽,安宁而辽远。([]) 出城的宽阔官道早经打扫,洒过压尘的清水,卯时三刻,东城门左中右三门大开,从京城内涌出大批皇卫,俱是高头大马,盔甲鲜明,旌旗猎猎,一出城门即顺官道纵马望城外疾驰而去。 被守城兵士阻在城外道旁等候入城的人们知道,这是皇帝要外出狩猎了呢,第一批皇卫是先锋,又叫探路的,一去不回头,直达目的地做好警戒,恭候皇驾。 果然,待得皇卫离去远了,守城兵士即挥挥手,示意人们赶快进城,再过一会,将有大批人马随皇驾出城,到那时候想进城门可就难了。 人们安静有序地相随入城,一边相互攀谈,或兴奋或从容笑着议论皇帝此次的秋猎,一年一度的狩猎,这个传统承自先帝,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坚持了六年。 由皇太孙即位的当今皇帝,年纪轻轻却英明神武,有先帝之风,文治武功都十分了得,天朝在他的统治下,国富兵强,四海清明,多年来边境无战事滋扰,国内无草寇生乱,更兼天地祥和,风调雨顺,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不受饥馁寒冷之苦。 民心纯朴,不会想到今时今朝的平安富足是先帝遗留下来的功德,或是有赖先帝的皇子们为维持后世昌盛所立下的汗马功劳,只一股脑将这些归之于当今皇帝的福禄和仁德――自古以来。威武神勇的皇帝不计其数,但老百姓真正喜欢拥戴的却是当今圣上这样的真龙天子,众望所归,不争不抢。从从容容登上大宝,君临天下,朝野皆平和淡定。无一丝惊心纷乱。 守城士兵们加紧维持秩序,督促人们进城出城,时间拿捏得不差分毫,随着八骑皇卫和四骑近侍驰到,城门再度警戒森严,此时基本上人员疏散完毕,该进城的进了。该出去的也都已走光,宽阔的中门与左右侧门安静空旷,畅通无阻。 皇驾不疾不缓自金正街而来,声势浩大,秩序井然。前后簇拥的除了皇卫、内侍、宫女,还有皇室兄弟和宗亲子弟,并一些文武朝臣,看热闹的民众被拦在路牙子之上,远远观望,啧啧赞叹:皇家这些儿郎清一色都是年轻人,个个少年英俊,气度不凡。 围观民众中有些年纪的人便忍不住指指点点,对周围的人们卖弄见识: “皇辇遮得厚实。没瞧见皇上吧?你们不知道,其实当今皇上从小到大,经常在这条大街上行走,那时候咱们这一带街坊没几人不认识皇上的!” 有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围在身边嘘他:“刘五叔又来哄人了!” “臭小子!你们还别不信,回去问你爹娘,他们指不定也是见过的。当年啊。端王府一家子亲爱和睦,王爷和王妃出门必带着小皇孙,他们可不同别家王府的王爷和王妃,将孩儿交给下人们抱去,他们夫妻二人亲自抱着小皇孙一起坐王辇,小皇孙爱看热闹,索性就挽起车帘子随他去看,这样,通街人都看到端王一家,而王爷一家也能将热闹街景看个痛快,哈哈!最高兴的可是小皇孙,我就见过当今皇帝小时候的样子,那叫可人心,白白胖胖像个年娃娃,每次见都是王爷抱着,王妃长得花朵儿似的,娇滴滴温和柔顺,可抱不动他!” “说得有板有眼,敢情还是真的?” “骗你做什么?” “刘五叔只见着皇太孙,没见着别的皇孙吗?” “别的皇孙么……喏,都在那儿呢,跟随皇辇那二位,看那位骑着马也比人家高出两个头,长得最威严神武的,那是武王,皇上的亲弟弟,边上是贤王,还是皇上亲弟弟,再过去的估计就不是了吧?应该是敬王、善王、义王府上的郡王们……” “怎么是估计呢?合着刘五叔也不是真认得!” “嗬嗬!若当真认得贵人,我还用得着站这儿看热闹?皇辇边上那二位长相与端王爷有点相似,因而我猜的!你们是没看到,端王爷的长相啊,那叫一个好!这些龙子龙孙里边,就没一个比得他去!” “刘五叔,端王爷哪里去了?听说当年太子谋反被诛,为何不是端王爷来当太子?却反而是端王世子做了皇太孙……” 刘五叔脸色一变,赶紧驱赶那几个小青皮少年:“去去!父子一家人,谁当皇帝不行?要你多管闲事,滚!” 远远近近围观民众指指点点谈笑间,皇驾已经出得城门,在官道上逐渐加快了速度。[] 皇辇内,当今皇帝赵炫与皇后许如玉并排而坐,手牵着手,不时相顾会心一笑,赵炫舒展着两道英挺的长眉,微笑道: “朕没骗你吧?郊外秋景是不是比御花园美得多?哄了许久才肯出来!整日闷在宫里有什么意思?” 许如玉俏丽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温婉地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谢皇上将臣妾带出来!郊外胜景果然美不胜收,天地高远令人心旷神怡啊!往年皇上出城巡猎,臣妾看着贤妃、淑妃欢欢喜喜伴在君侧,也很想跟着去,可就是迈不动脚步,走不开――御花园再郁闷,它也是咱们的家,臣妾这辈子都离不开它!誓必听婆婆的话,好好守护着它,就像当年婆婆守护着端王府,等候王爷和皇上、皇弟们和长公主回家一样!我也要让皇上和皇儿们拥有一个详和安宁、和和东乐的家!不论何时回到家里,皇上和皇儿都能看到臣妾,想要的幸福和温暖。臣妾愿倾尽一生,永远地、源源不断地给予你们!” 赵炫低头看着温婉贤明的皇后,感动而愧疚地伸手拥她入怀,叹道: “朕一直觉得。你就是专为朕而生的!十三岁入宫,承担皇后重任,从来宽善仁厚。处事大方端直,你怎么能够如此懂事?十六岁至今,为朕生儿育女,又恐后宫空虚,皇嗣稀少,以十八岁妙龄为朕辚选嫔妃,其实是听从国丈的劝柬。取朝中砥柱大臣之女为妃,以平衡时势……如玉,你太厚道了!应多为自己着想,为自己存点私心!” 许如玉脸上悄然浮上红云:“皇上,您看不出如玉的私心么?臣妾所做种种。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皇上掌管天下,日理万机,臣妾身为皇后,理应管好后宫及内外命妇诸事,这些对臣妾来说不算什么,臣妾都不费多大力气!臣妾看重的是皇上的心,皇上疼爱臣妾,把心交给了臣妾,臣妾为了皇上。为了咱们的家,万死不辞!” “傻孩子!不许口无遮拦,说不吉利的话!” 赵炫一阵心酸,脸上却笑着:“你记住,你是朕的结发妻子,朕儿女们的母亲。不管如何,不论身处何种境地,一定给朕好好活着,陪着朕到老!” “臣妾遵旨!” “还有,不必太过听信国丈的话――朕的弟弟们一母同胞,无须设防!武王骁勇,贤王文武全才,德王年纪尚幼,聪明机敏,是父母亲的小儿子、心头肉,我们三个哥哥都疼他……什么叫至亲骨肉?看看你生养的四个小子,相护相爱,手足情深,我们兄弟自小也是如此!至今不能忘记小时候一起在父母身边嘻戏玩乐受疼宠的情景,我们的父母与众不同,从小给儿女们的疼爱都是平等的,朕却自认为多得了不少,因而,若是弟弟们有天不服朕,要与朕争位,朕不会觉得奇怪,就当是他们与朕讨要父母多给的恩宠!” 许如玉仰着脸看他:“皇上,你真能如此想?父亲说,天朝当今格局,完全是先帝在时那样,只不过是皇上亲政居多,而所有的武力兵权,尽数在武王手中,贤王辅之,其余老亲王府宗亲兄弟们多数围在武王、贤王身边,若是二王起异心,易如反掌……” 赵炫注视着皇后的目光平静清淡,许如玉心里微跳,垂下眼帘: “臣妾妄言了!臣妾……知罪!” 赵炫复将许如玉搂进怀里:“知罪了吧?刚刚与你说了兄弟亲情不相疑,还敢对朕说这些离心的话!朕迟些再罚你!不过呢,妇人不得干政,此话是相对而论,若是什么都不懂,那也不成!只是懂归懂,凡事要与朕商量,若万一你半懂不懂呢?朕少不得与你解释一二,咱们夫妻同心,所作所为应也一致,对不对?你可是怕朕有朝一日被兄弟驱离京城?到那时朕或许只是一介平民,你若愿随我去,便只能是一名民妇村女……” 许如玉忽地抬头,坚定地望着他:“我许如玉永远是你的妻子!生是你赵炫的人,死是你赵炫的鬼!即便你变成一个乞丐,你拄着拐杖,我拿着碗跟你去讨饭!” 赵炫失笑:“说得如此可怜!朕贵为皇帝,讨什么饭?只要不死,总会有吃的穿的!再不济,咱们一家子往淮南去,父母大人自是要养着咱们,绝不会委屈你许大小姐!” 许如玉不好意思的笑了,握起粉拳娇嗔地轻捶他一下,两人仿佛回到年少时光,在许府,赵炫最爱逗弄粉嫩娇憨的小如玉。 “炫哥哥,说过很多次了,许大小姐是你表妹许如意!我在许家排行第七!” “可我觉得你才该是大小姐啊,你是许先生的长女,许先生是许老先生的长子,你可不该是大小姐么?” “哪有这样排论的?你看看忠义侯府,外祖父家二舅父、三舅父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大舅父才生下表弟黄耀山,他还排到第十七了呢!” “哎哟!小十七!朕竟然忘记他!完了完了,狩猎没带他出来,让他少一个煅练的机会,母亲知道会写信骂朕的!” 赵炫急忙扶起许如玉:“朕得让人回去接他……” 许如玉笑道:“皇上不必着急,臣妾听到武王妃说过,武王去接小十七了!” “真的?” “哪敢哄骗皇上!” “别人不敢。你却敢!” “为什么啊?” “因为朕宠你!在后宫你最大,在朕心里你最重要,你只要记着:和朕一起爱朕的家人――咱们的儿女,父母、弟妹们!这是朕最希望你做到的!” 许如玉庄重地点头:“臣妾明白。臣妾一直这么做,以后还会这么做!” 赵炫微笑着拍拍她粉红的面颊:“朕小时候很敬爱国丈,长大了更敬重他。国丈或许最常对你说的话便是:防范于未然,对吧?其实不用担心,朕的龙椅坐得再安稳不过,至少二三十年内无事!朕的弟弟们纵然龙精虎猛,也只会尽忠于朕,因为,他们翻不过父母亲的手掌心!” 许如玉低下头:“皇上……” “朕知道。国丈只有你一个女儿,也是将朕这个女婿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才会为朕的皇位、为国事担忧,朕并不怪他!” 赵炫说:“路还很远,你累了吧?躺着歇会。朕下去骑骑马松松筋骨,顺便看看小十七在哪里,与众位弟弟说句话!” “好,皇上小心!” 内侍牵来汗血宝马,赵炫跨上马,皇卫们簇拥着往前驰骋一段路程,此时离京城已远,眼前地势平坦开阔,原野色彩绿黄相间。右侧远山如黛,左侧一条大江,秋水盈盈,青碧如会流动的翡翠,岸边红枫似火,耀眼夺目。 赵炫深吸口气。但觉神清气爽,回头看到皇卫已退避,弟弟武王赵炜、贤王赵燮和皇叔敬王、善王的儿子们围拢了过来。 “怎么着?想跟朕比马术么?” 赵炫笑着用马鞭朝他们指点一下:“就你们这些?还有的人呢?武王,不是说小十七在你手里?可看好了,出半点差错,朕也没法为你开脱!” 众龙孙都笑,赵炜说:“皇上放心吧,小十七出门,侯府侍卫随从自是要跟着不少,还有黄耀江呢,总之耀字辈的来了很多个,平驸马也跟他们一起……” “平驸马怎么也来了?” “我叫的!平驸马本不想来,我劝了好一阵,他才肯来。” 赵炫瞪他一眼:“你!人家夫妻恩爱,愿意相守,你去劝他做什么?况且那是雯儿,咱们的妹妹,刚为他平家生下孩儿,平驸马陪雯儿重要还是狩猎重要?” 赵炜摸了摸头,尴尬道:“这个……我只想平驸马身为武将,定是想跟着来一展身手的,那个……回去雯儿不会骂我吧?” 赵炫不搭理他,敬王次子、恭郡王笑道:“我倒不知道平驸马也来了!阿炜,长公主便是骂你也只好受了,你这事办得实在不妥,人家还在月子里呢,你把她夫君拉走了!” 福郡王也说:“要不,咱把平驸马劝回去?” 这提议立刻被大伙儿吵吵着否定了,安郡王说:“什么意思嘛?本来他就不愿意来,喊了人来又让人回去,这这这……不是瞎折腾嘛?平驸马心里头不定怎么编排咱们!” 贤王赵燮看赵炜很不好受,便笑道:“算啦,说不定是长公主肯放平驸马出来的呢?不然他也不会一副坦然模样,他这人平素在演武场或是打马球比拼时喊打喊杀,如下山猛虎般,却最怕长公主……” 赵炫看着赵燮:“就你知道的多,说得你姐姐成母老虎了,回头让她知道,看你怎么办?” “我、我没说什么……你们可不能乱传啊!” “哈哈哈!” 皇家兄弟们在前头乐,后头一群勋贵子弟也自得其乐,年纪大的逗弄着年纪小的,谈笑风生,喧哗不断。 在这些十七八岁到二十几岁的公子哥儿中间舌灿莲花唱主角的,居然是个十一岁清秀单薄的少年,他就是小十七,忠义侯世子黄文义的独生儿子黄耀山。 当年孙兰贞总觉得没为丈夫生下一子半女,是一种缺憾,偷偷停了避子药,拼着一死生下这个儿子,黄文义又感动又后怕,从此再不肯让孙兰贞怀孕,夫妻俩仅有此子,珍之爱之,却也没有太过宠溺,黄耀山承袭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机智灵慧,聪颖好学,很神奇地从姑母端王妃处承接得过目不忘的本领,小小年纪,学富五车,博知广闻,十一岁便考取了秀才功名,京城士子圈中都知道黄家有一位神童。 只是这位神童体质比较弱,因为孙兰贞与端王妃走得比较近的缘故,端王妃说句话,为黄耀山增强体质就成为端王府五个孩子需要重视的任务――没事带他四处走走,一为增长见识,二为锻炼身体,增强体质,直恨不得把他横着竖着拉扯几下,立马长高长壮就可以省事了。 把小十七黄耀山和他十三岁的堂哥、黄文清之子黄耀江围在中间的勋贵子弟们其实大多都相识,有的还是表亲,信义侯府孙家、学士府许家、将军府平家、工部侍郎韦府,这些都是表亲,还有宋府、大理寺卿陈府、吏部尚书刘府、户部左侍郎陈府……还有后期从江南搬到京城的一部分潘家子弟,都是世家通好,时常相见的熟悉面孔。 但这些子弟中都没有谁及得黄耀山聪明,口齿伶俐,多番辩驳谁也论不过他去,黄耀山可不是只会逞口舌之利,他引经据典,有凭有据,驳得人哑口无言。 从小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堂哥黄耀江很为堂弟骄傲,得意地笑道: “你们省省吧,跟他辩,永远没有取胜的可能!他是文华书院学子没错,可他真正的先生是谁你们知道吗?是许鸣风许老先生!”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许老先生的关门弟子,难怪有如此惊世之才! 番外二:仲夏 六月仲夏,江南江北杨柳绿浓,荷‘花’盛开,空气明净却难消暑热,淮安城内端王府‘花’园绿硕红‘肥’,荷香阵阵,宽阔的荷池边上一座‘精’致的亭子里,身着粉‘色’轻裳的俏丽‘侍’‘女’正抚‘弄’着瑶琴,琴声柔婉,引来凉风缕缕。亭内一侧小石桌边上并排坐着两个小孩儿,男孩四岁左右,‘女’孩大概有三岁,俱是粉雕‘玉’琢,眉眼俊秀,乖巧而安静地相互依靠着,面带笑容,四只眼睛一致望向亭外。 亭外白‘玉’石雕栏围砌的空地上铺着淡绿‘色’垫毯,一名身着轻薄雪纺练功服的‘女’子正在垫毯上练功,王府内苑,无人得见,见着了也不懂她到底在修练的什么功夫,动作柔漫优雅,舒缓轻灵,如舞蹈般美则美矣,却不觉得有什么力道可言,但见练功‘女’子身段婀娜,腰肢柔韧,肌肤嫩滑结实如凝脂,想来应是‘女’子们专用以修身练气所研习的一种独‘门’舞蹈罢。 琴声渐缓至停,今日体型修练到此结束,小乔缓缓收势,徐徐吐纳,转头看见亭子时两只小手冲着她摇啊摇,禁不展‘露’笑容,挥手轻擦额上汗珠,起身往那边走去。 抚琴的‘侍’‘女’和另一名手捧热巾帕的‘侍’‘女’站在亭子边上迎候,微低着头,却不时偷偷抬起眼帘,目光热切而钦羡地看着渐近的王妃——她们这一批‘侍’‘女’七八岁便来到王妃身边,十年过去了,她们都长成了大姑娘,王妃依然还是那个王妃,颜‘色’鲜‘艳’如初。娇美妍丽,风华绝代,看那玲珑有致、柔软婀娜的身段,轻盈飘逸的步履。柔滑水润墨‘玉’般的发髻,清澈如水的眼眸,雪白如‘玉’的肌肤……哪一点像四十多岁的人?出去说她是二十来岁的小娘子。人家也只会深信不疑。 小乔一边走一边将束发的素‘色’缎带拿在手上甩着玩,不提防左侧‘花’树丛中闪出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一手夺了她的绸带,一手顺势揽上她肩膀,亭子边两名‘侍’‘女’都大吃一惊,刚想喊叫,再眨眼细看。脸上浮起红云,忙齐齐背转身走回亭子里,与看护两名小孩儿的‘侍’‘女’仆‘妇’们一起规规矩矩站好,低眉垂眸,不敢再偷看王妃。 赵瑜身子还未挨近小乔就知道是谁。咬着‘唇’在他腰眼上轻掐一下,嗔怪道: “好你个端王爷,进内院也不传报一声,竟敢偷窥本王妃,你想做什么?” 赵瑜一笑:“你说我想做什么?以前在屋子里练功把自己关得严实,还警告我们父子若是敢偷看会坏了你气场,如今都跑到外边来练了,人家看得,还不许我看一眼?” “你才看一眼?你看了很多次!” “看很多次也没用。参不透你这到底算哪‘门’子气功?我记得生炫儿以后开始练,是宜师傅或静师傅教的?怪里怪气,该用力的地方不用,身子能卷成那样……” 他忽然俯在小乔耳边轻笑道:“不过在‘床’上很好……” 小乔粉红的脸庞瞬间透红,刚张了张嘴,被赵瑜抬手捂住。笑着: “别喊,婢仆们那边看着呢!你能穿得这么少在外边练功,我说几句夫妻间悄悄话不行么?” “赵瑜,你是越来越坏了!” “我不过说了句实话……” “你!” 小乔瞪他一眼,又低头看自己:“我哪里穿得少了?长‘裤’、齐腕窄袖衫,领口很高了嘛!再说了,内院不经允许,除了我夫君,哪个男人敢进来?” “与你说过很多次,有暗卫!他们循着路线,不时要进内院查探一番。” “那就教你的暗卫们非礼勿视——我也与你说过很多次,暗卫不必进内院了,不是请得几个‘女’护卫嘛?” “那些‘女’护卫算什么?十个也抵不过一个暗卫!” “阿瑜,咱们又不招谁惹谁,要这么警戒森严做什么?” “并不严,我平日外出办事,少则两三天,多则十几二十天,有时甚至三两个月,留你一人在家,不做好防卫我怎能放心?所做这些也只不过是最简单的防卫,没事也可防范于未然!” “这次你去哪里了?一去十多天,昨夜才归家,未及问你,今天一大早又跑出去!” “昨夜回来得晚,有些事未处置完……此次去了趟海边,看看赵炜那小子接手防务后做得如何,有没有手忙脚‘乱’,顾不得海防!” “怎么样?” “还不错,小子有点手段!” 赵瑜扯起小乔手臂上一缕布条子,她的凝脂雪肤便显‘露’出来,赵瑜微笑道:“这算什么?好好的衣裳非要剪烂了,穿和不穿有什么两样?” 小乔哭笑不得:“这是我特意设计的练功服,美观有个‘性’,透气也好……” 赵瑜挑眉:“美观有个‘性’?我怎不觉得这样儿美观,个‘性’又是什么?” 小乔笑:“像你这样,就很有个‘性’!” “到底怎样?你给我说说!” “嗯,晚上再说,好不好?” “好!”赵瑜揽着她:“走,咱们回去沐浴更衣,也该吃午饭了,瞧这一身的汗!” 小乔忙拉住他:“阿瑜等等,靖儿和雅儿在亭子里呢,得喊上他们一起回去!” 赵瑜皱起眉:“这俩孩儿来了一年,好不缠人,改日送回京城去吧!炫儿和炜儿自己不教养孩子,却送来烦我们!” “他们是怕咱们老怀寂寞,送个孙儿给你当开心果,你以为孩子他娘不心疼孩子啊?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才狠得下心!” “老、老怀寂寞?”赵瑜表情古怪复杂,握住小乔的手:“小乔,你还这么年轻,你看我像是老了么?我不过留了胡子,要不明日我把它剃了?” 小乔看着他那怪样儿,笑得弯下腰,赵瑜却板着脸:“我这么认真说话,不许笑!” 小乔笑够了,说道:“不管阿瑜老成什么样,在我小乔心里永远像当初一样年轻英俊!何况你现在根本还不老,壮实得像头……老虎!” 赵瑜扬起‘唇’角,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又忘记了?我不是虎,我是龙!” 小乔翻了个白眼:原本还想把他比喻成一头牛呢! 靖儿和雅儿从亭子里手牵手走了过来,赵瑜叹口气:“小乔,我们都还年轻,我只想有儿‘女’,没想到这么快有孙子了……听他们喊祖父、祖母我就发愁!” “人家还巴不得早早做祖父、祖母呢,你愁什么啊?” “各人想法不同吧。我愁,怕时光走得太快,我与你的好日子还没过够!” 小乔内心柔软,忽想到读书时背诵过的名人诗句: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赵瑜平时也不太喜欢孙子孙‘女’,只要他在家就不许这俩小孩进小乔的上房,见面只教孩子们喊王爷、王妃,小乔知道他的别扭,赵瑜不知是受她影响还是本来就有此特质,他年纪上去了,心态却还很年轻,今天听到他吐‘露’这番心声,他是不甘心吧?不甘心就此老去,他内心深处可能早存有某种情绪,他是个英雄,原本可以大有作为,此生该过得轰轰烈烈、了无遗憾,却因为她一个人,放弃了整个天下! “阿瑜,与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小乔轻声问,退居江南,这是她第三次问出此话,事不过三,她决定从此后再也不问了。 赵瑜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探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说过几次了?我不后悔!只要有你相伴,愿生生世世,轮回于人世间,等你寻你,与你共渡时光!” “这回,我听清了,我也愿意!” 小乔紧紧依偎在他身边,含笑看两个腼腆而娇憨的孙子孙‘女’走来,俩小孩都比较怕赵瑜,一致挤往小乔那边,赵瑜拉过他们,一手一个抱起来: “王妃累了,本王抱着,这样可以走快点,要乖乖的!” 小乔噗哧笑了:“能不能别这样?我都由着他们喊祖母了!” “就这样!若不乖就送回京城去!” 赵瑜看看孙子,又看看孙‘女’,对小乔道:“他们哪点像我们两个?我们又不寂寞,真想带小孩,还可以再生出来!” 小乔无语,扶着他边走边靠在他肩上笑个不停,两个小孩见祖母笑成这样祖父也没恼,便也放松些,小男孩抬起小胖手‘摸’‘摸’赵瑜的脸,又抚过他的小胡子,‘奶’声‘奶’气道:“我父亲,也有胡子!”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子不言父名,但王爷问了就得说:我父亲是赵炫!” 赵瑜哦了一声,看着小‘女’孩:“那么你父亲呢?” 小‘女’孩也很伶俐:“赵炜啊,您不知道?我父亲也有胡子!” “噗!” 小乔再次笑倒,赵瑜对小‘女’孩说:“明日写信叫你父亲将胡子剃了,祖父蓄胡子,你父亲就不能留!” 小乔斜了赵瑜一眼:哪有这个道理?把自家小孩哄傻了。 小‘女’孩却很认真,发愁道:“可我不会写字儿啊,怎么办?王爷您教我?” “请个先生教你吧!” “好!等我学会写信了,就教我父亲剃胡子!” 赵瑜终于忍不住笑了:“到底是我们家孩儿,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