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小璂快跑》 2前世今生 云南,中x边境。 热带雨林形成的绿色海洋覆盖着绵延起伏的群山,熹微的晨光中,如同这里经历过无数个清晨,平静祥和。叶间的露水散发着莹莹的光泽,时不时传来啁啾的鸟鸣。 白底红字的国界碑静静矗立在林间,向北两三百米处,浓密的林木一片狼藉,不少断裂的枝桠焦黑中升起袅袅青烟。草丛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血迹斑斑的尸体,在他们身旁一把把自动步枪上闪烁金属特有的光泽。 十几个身穿迷彩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林间搜索前进,斑驳的光影下,这些脸上涂满迷彩油,浑身上下布满了硝烟的士兵们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眼底带着让人一看心里就发冷的寒意。 “b2,报告你的方位。完毕。”一个肩上扛着上尉军衔的军官听着从耳麦里纷纷传出的其他小组报告情况,不由的皱起眉头:“你们谁看见b2了?完毕。” “b组没看见,完毕。” “c组没看见,完毕。” “d3看见b2刚才向125h方向搜索,是否需要d组前往125h地区,完毕。”耳麦里a组b组纷纷表示没有看见b2,只有d组传来了好消息。 “不用,你们继续搜索前进,我去找他,现在开始由a2指挥,保持频道清洁。完毕。”上尉迅速下达了指令,然后对着自己的副手点点头,脱离大部队,像一只矫健的豹子般投入了丛林中。 125h旁是一片低洼地带,浓密的灌木和藤蔓盘根错节的生长在一处,交织成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这种地形最易毒贩隐藏,上尉想到至今还未联系上的b2,和刚才他在一颗龙脑香乔木的树干上发现的b2用军刺留下的痕迹,更是忧心忡忡。 这代表着b2发现了敌人的踪迹,正尾随而去。 上尉一面想,一面加快速度向125h前进。很快,他就到了125h外,在被绿色的灌木和藤蔓所遮蔽住的低洼中心地带里,传来了打斗声。 上尉精神一振,迅速打开送话器,一面通知副手自己已经发现了b2的踪迹,一面迅速抽出军刺,劈开挡在面前的藤蔓,快速向b2靠拢。 林间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声,伴随着还有毒贩嘶哑的吼叫声:“操.你.妈!老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哈哈哈哈!!”上尉心中一凛,挑开藤蔓的瞬间,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让人周身血液瞬间变凉的一幕。 被b2一脚踹开的毒贩狞笑着仰天摔倒,他右手紧握着的手雷已经冒出了白烟! 电光火石间,上尉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凭着本能飞速的扑了上去,抱住b2快速翻滚了两圈后紧紧的压住b2,将他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轰隆——” 随着一声炸响,上尉只觉得后背仿佛被一柄巨大的钢锤猛地砸了一下般,肺中的空气在瞬间就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抽空了,强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四周的景物也慢慢的扭曲黯淡了,朦朦胧胧间,他听见被他牢牢护住的b2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声:“队长——!!!!!!” …… …… …… “十二阿哥,十二阿哥,来……”叶朔感觉自己好像还未睡醒,眼睛酸涩的厉害,他迷迷糊糊的用手揉着眼睛,乖乖的任由那个温柔女声的主人牵着他往另外一间屋子里走。那屋里地上铺着漂亮的栽绒花毯,两边是铜烧古垂恩香筒,铜烧古角端,随红油香几,一旁花梨木大案上设的月白瓷海棠式罐、青花白地双耳宝月瓶、还有青绿周女盉……;叶朔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叫什么,他正在疑惑这屋子里也不知道是熏了什么香,那股似曾相识的,甜甜的,暖暖的香气就像是撩着他的心口,弄得他心里痒痒的,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快要发生了似的。 一旁的帘子掀起又放下了,叶朔睁大了眼睛,看着原本空无一人的金黄妆缎宝座上多了一个女子,她身上穿着一身明黄色朝袍,头上戴着的三层东珠冠上沉甸甸的缀着数只金凤,金凤旁还有连叶朔都说不上来的各色宝石,那女子笑意盈盈,满面慈爱的望着叶朔。 “额娘……”叶朔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心里面突然冒出了这么两个字来。 那女子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那双明眸里盛满了几乎快要将叶朔溺毙的慈爱,她展开了双臂,欢喜的冲着叶朔叫着:“永璂,快,到额娘这儿来!” “额,额娘……”听到她的声音,看着她用那样欢喜期待的眼睛望着自己,叶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股从他心底涌上来的孺慕之情瞬间就让他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这孩子,小心摔着……”额娘接住他,温柔的拍着他的背,抚慰着他。 “额娘,额娘……”叶朔在额娘温暖的怀抱里一脸幸福的蹭啊蹭,他打小儿就没见过母亲,不知道有妈妈的滋味儿是怎么样的。都说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叶朔就这么的像个野草似的长大了,当了兵,上了军校,再到如今,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在他心里,却是很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的。 现在,他也有妈妈了……想到这儿,叶朔嘴角一翘,笑的眉眼弯弯的,他收紧了手臂,再次抱紧了额娘。 “永璂啊……”就在叶朔在额娘温暖的怀抱里享受着母亲的慈爱的时候,他额娘的声音却突然变了:“额娘,额娘对不住你啊……” “啊?”叶朔一怔,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怀中一空,额娘不见了。 叶朔顿时慌了,他忙从宝座上爬起来,想去找额娘,可他人小腿短,那宝座又高,他慌乱之下,一个不留神,竟从那宝座上滚了下来。这么一滚,便滚到了另外一处地方,那里的门、窗都紧紧的关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药味儿,桌上摆着破旧的茶具,屋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儿。 那边的床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叶朔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他慢慢的走到那床前,那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形容枯槁,浑身上下的肉都瘦净了的女人。 “额娘!”叶朔吓了一跳,慌忙扑过去,可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和额娘之间好似隔了一堵透明的墙一般,额娘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话。 额娘头偏向外,瞪圆了眼睛里带着绝望,止不住的滚落着泪珠,她一双枯瘦的手想要抓住什么,似乎又没办法抓住似的举起又落下,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永璂,永,永璂……见不着了,儿啊,见不着了……儿啊……” “额娘——!!!!我在这儿,永璂在这儿呢!您看看我,看看我啊——!!!”叶朔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得万箭穿心,他拼命的朝着那堵透明的墙撞过去,他死命的叫着,希望床上濒死的额娘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疯狂的抡起拳头猛砸着墙,一下,两下……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 可他的额娘依旧听不见也看不见,叶朔看着她梗着脖子,一声又一声的绝望的嘶叫着“儿啊,儿啊……”,只觉得心都快要碎了,他看着她气息奄奄,看着她眼底散去了最后一丝光。 “额娘!!!”叶朔悲怆的疾呼着,眼睁睁的看着额娘和她那间冷清死寂的小屋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周遭忽而硝烟弥漫,青烟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飘来荡去,他们头戴钢盔,脸上涂着迷彩,围成了一圈,每个人都焦急的望着他,呼唤着他:“队长,队长……” “唔……”叶朔看着b2哭得涕泪横流的模样,看着他最冷静的狙击组长c3眼圈泛红,不时抬起袖口搽着脸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了。 刚才……在125h旁,那个毒贩拉响了手雷,千钧一发之际,他扑了过去…… 所以,他现在这是受伤了?所以这群小子才会哭的娘儿们唧唧的? 这群小子,叶朔想要挤出一个笑脸来安抚一下自己的队员,可他使尽了浑身力气,非但没有扯起唇角,反而弄得周身一阵剧痛,眼前霎时一花,所有的人在瞬间又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 叶朔昏昏沉沉的想着,他的意识和身体的感官渐渐都在恢复,他的手指能摸到身下柔软的东西,这是……床单? 那我这次是住院了? 糟了糟了,叶朔本能的感觉不妙。 在整个基地,几个会出外勤的小队里,那可都是奉行一条铁律:“除死之外无大事”,上回自己不小心受了点小伤,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这帮臭小子们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啊,恨不能都在他打了石膏的腿上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想起那块被众人的涂鸦弄得五颜六色的石膏,叶朔就暗叫不好,不知道这次他们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这帮臭小子,等我好了,我非……叶朔一边儿磨牙,一边儿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 这味道不太对劲儿啊。 他使劲嗅了嗅,空气中没有他所熟悉的,医院特有的那种味道,反而是另外一种隐隐有些熟悉的香味。 而且,他记得自己明明伤着的应该是后背,可是……叶朔忍不住蠕动了一下,可这么一动,却让他疼的“嘶”的一声。 这……后背不疼胸口疼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受伤糊涂了?记错了? 而且这四周也太过安静了,以前一住院就能听到的机器的滴滴声,挂水时的声音也没有……叶朔越想越是纳闷,他艰难的撑开眼皮,往四周一看,登时呆住了。 这,这……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所熟悉的,医院那种白色的天花板,反而是一面朴素以及的青色的床帐,帐子外面一片寂静,一点儿人声都听不见。 怎么回事? 叶朔警觉的眯起了眼睛,不会又是那帮臭小子弄得鬼吧?叶朔心里哼哼着,这次倒好,直接把我从医院弄到外边儿来了,他往外看去,此时时间已近傍晚,从窗棱间透进来的昏暗光线,照的床帐外面的景色隐隐绰绰的看不太清楚。 这帮混小子,还真是下了血本儿了。 叶朔低头看了看自己躺着的这张床,这床看上去还挺眼熟的,好像以前在什么展览会上见过,还有这帐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他摇着头,撑起身体,伸手想要撩开床帐看一看,这么一伸手间,就觉得胸口又是一下抽疼,疼的他眼前金星乱舞,叶朔不敢再动,忙闭上眼睛等那股子疼劲儿过了,他才慢吞吞的把自己从床上往外挪。 等到完全钻出帐子,叶朔又是一愣,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看上去就跟以前在古装片里看见的那些古代人家里的摆设差不多,叶朔愣了半天,这帮小子,到底把我弄到什么犄角旮旯里来了?他艰难的一手撑着床沿,挪下了床。 一下床,还没走两步,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圆溜溜的东西,叶朔只觉得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忙扶住了一旁的桌子,往下一看,见脚边静静的躺着两颗圆滚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珠子。 见是两颗不怎么起眼的珠子,叶朔也没在意,只是扶着东西,慢慢的在屋里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看,越是看的仔细,他心中原本笃定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家混小子为了作弄他捣鼓来的东西,可这么一看,却让他有些动摇了。 这里的东西一看便是常年在用的,而且,如果他刚才没有眼花的话,好些个日常用的茶壶、茶碗、和放在一边的药碗什么的,却是隐隐和他方才昏迷中做的那个梦中所见的东西一模一样。 一想起刚才那个梦,还有那个最开始的时候温柔慈爱,可没过一会儿,却变得形容枯槁,绝望的声声嘶叫着“儿啊,儿啊……”的女人,开始他本以为那女人应该就是自己早逝的妈妈,他妈走的那年,他根本就还不懂事,可是结合眼前的一切,再就着自己梦中对那女人的称呼,叶朔心底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世上,哪有管妈妈叫额娘的?这不是在辫子戏里常见的称呼吗? 还有眼前的一切,自家那些混小子们可都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再高明的伪装,也有漏洞,可他转了这么一圈儿了,愣是没找到一处漏洞。 所谓的天衣无缝,只有一个可能…… 叶朔一想到这个可能,冷汗就下来了,他正想着,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卧室,走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的布置极为简单,右面是一排书架,架上的书泛着淡淡的墨香,中间的墙边,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圆桌的正上方,却是一副山水图。 这屋中的陈设,一看就是书房,叶朔看了看靠窗放着的那张书案,然后重又将视线转到了那个小香炉上。 这屋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这个香炉,叶朔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很古怪,他走到圆桌前,伸手摸了下那香炉,那香炉十分干净,且里面也没有香灰,看上去是主人时常打理着的, 可不知道怎的,这香炉摆在这里,却莫名的让人有种突兀的感觉。 难道是机关? 叶朔索性把那香炉摸了个遍,却没听见哪里传来什么机关被触发时的嘎吱嘎吱声,他暗笑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松开那香炉,叶朔的注意力又被那画给吸引了,他是粗人,也不懂那画画的好还是不好,不过既然被摆在书房,想来这里的主人应该是很喜欢的吧,叶朔此刻有些鸵鸟心态,毕竟他的那个猜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他本能的不愿去相信。 他一边想,一边伸手摸了摸那幅画,手一摸上去,叶朔脸色一变,凑近了他才发现,这画似乎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难道机关在画的后面?叶朔想到这儿,立刻掀起那幅画,伸手在墙上一阵乱摸,还真就被他找到了一处小小的凸点,他伸指一戳,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嘎吱声,那画的后面还真有一个小小的暗橱。 暗橱布置的也极为简单,只有一块牌位,并供奉的水果香蜡罢了。 那牌位上面歪七八扭的写的不知道是什么字,叶朔开始时还以为这机关后面肯定就是那帮臭小子们写的什么东西,说只要找到这里游戏就结束了什么的,可他一看见那块牌位上的字,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傻在了当地。 那牌位上写的分明:先妣乌喇那拉氏之位。 乌喇那拉……这四个字犹如解开记忆的枷锁,在这一瞬间,叶朔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般剧烈疼痛着,梦境和现实的画面交错在他的脑海中滚动着,他一会儿是那个承欢额娘膝下,天真不谙世事的十二阿哥,一会儿又是那个因为调皮捣蛋而被老爸按在膝盖上猛揍屁.股的臭小子;一会儿是星夜疾驰回宫,却见不着额娘最后一面的悲怆少年,一会儿是越过一个又一个障碍,在军营中尽情抛洒着青春和热血的青年军人…… 一幕又一幕情景闪过,叶朔抱着头,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又是虚幻。 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胸前的伤随着他急促的喘息抽疼的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就在叶朔几乎快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逼入绝境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很尖细的声音:“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守着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叶朔身子一颤,猛然抬头,这个声音他很熟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心底就自然而然的涌出一股厌恶之感。而且他本能的从刚才的声音中感觉到一股森冷的寒意,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向他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永璂故居 注:此故居为嘉庆四年追封永璂为贝勒,以永瑆之子为永璂嗣子,袭镇国将军时所修筑宅邸。 3离京 门嘎吱一声的被推开了。 先进来的是两个白白净净,二十多岁的太监,他们身后,一个长着鹰钩鼻子,目光阴冷,面无表情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太监慢条斯理的踱了进来。在他们身后,叶朔看见还有五六个佩着腰刀,虎背熊腰的侍卫站在院子里。 “十二阿哥,皇上特命奴才等来探望您,”那太监见了叶朔,也不行礼,拂尘一甩,阴阳怪气的说着。说完,他一抬手,身后的太监马上转身关上了门。 叶朔心中一凛,为的不是那太监说话的态度,而是那太监望着他的眼神,跟他们从前执行任务时看毒贩时的眼神一样,他根本就是在看一个死人!叶朔暗暗提高了警惕,一手撑在身旁的桌子上。 那太监自然也瞧见了他的动作,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四周,便继续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叶朔说:“十二阿哥,您住在这个地儿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啊,”他一面说,一面还假惺惺的啧啧叹息了一声,方又继续说着:“可惜皇后娘娘已经去了……不然她看见您眼下这般模样,只怕会心疼的不得了呢。” 叶朔没有说话,只是皱紧了眉头,那太监说的这番话,摆明了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想多戏耍自己几次。 那太监见叶朔不答话,只是皱眉的模样,也觉得无趣,他哼了一声:“十二阿哥,如今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您一定很想念她。皇上他体恤您,特命奴才等伺候您去和皇后娘娘团聚,共叙天伦。”他说完便下巴一点,站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个太监从怀中掏出一根白绫走向叶朔,另外一个太监也随之走上前来。。 那太监看了眼叶朔,又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说:“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呢?哎,你们轻着些……”他说完就别过了头,似是不忍再看下去。 就在那太监的手刚碰到叶朔肩膀的霎那间,叶朔已像是一头潜伏已久的猎豹一般,左手抓住那太监腕关节的同时,右手已经锁上了他的喉咙。 “喀嚓!”房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骨骼断裂声。 两个侍卫大马金刀的站在门口,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不知道里面办的怎么样了?” 这时屋内传来了人被勒住脖子时发出的嗬嗬声和人踢到桌椅碰撞声。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又过了片刻,其中一人疑惑的说:“怪了,怎么陈公公他们还不出来?” 另外一人说:“时辰不早了,让我问问。”他侧身向内小声喊道:“陈公公?陈公公?” 屋中没有任何动静,两人对视一眼,顿觉不对,那侍卫忙又提高了声音:“陈公公?陈公公?”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两人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忙拔出腰刀,一把推开了门,门一开,他们才发现,方才跟着陈公公进去的那两个太监倒在地上,周身不见血迹;而陈公公则是仰面朝天倒着,双目圆睁,舌头伸的老长,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的咽喉正中勒着原本应该在挂在十二阿哥脖子上的那条白绫。 后面的窗子大敞着,原本早就应该上路的十二阿哥却已不知所踪。 细雨蒙蒙,叶朔站在距京城二百余里的一座小小的土山上,此刻离他格杀那三个太监,从属于“十二阿哥”的小宅子中逃出来,已有两个多星期的时间了。 这两个多星期以来,叶朔改头换面,把自己弄成了一个面带病容,黑黑瘦瘦,放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极其普通的一个乡下青年。 这些天来,他沿路北上,一路经过了不少市镇,这些镇中的人们,无一例外,穿着的都是古装,男人一律拖着辫子,女人们大多裹着小脚,他们的言谈举止,也和现代人完全不同。其实叶朔心里早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他一直是鸵鸟心态,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可是这些天的所见所闻,让叶朔慢慢的开始接受这种现实了,比如现在,他站在土山顶上,放眼望去,四周不见一丝一毫现代的痕迹,这也让他彻底的认清了现实。 自己,恐怕真是来到了古代。 至于怎么来的,他这些天来思来想去,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时空穿越,还是虫洞,裂隙……?? 算了,算了,不想了。叶朔刚想拍下脑袋,他手一动,却是碰到了被他单手抱在怀中的包袱。 这包袱里装的,正是属于“十二阿哥永璂”的额娘的牌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属于永璂的人生经历,还是怎么回事,那天他格杀三个太监后,竟鬼使神差的把这牌位给带上了。 额娘啊…… 叶朔紧了紧怀中的包袱,叹了口气,这件事也是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他的。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究竟是永璂梦到了自己,还是自己梦到了永璂,又或者…… 身为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茁壮成长,在军队的大熔炉中饱经磨砺的四有青年军官叶朔同志突然打个寒噤,该不会……这个永璂其实是他的前世?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像是野草一样疯长着。 如果不是前世,永璂从小到大所经历的那些事,怎么就好像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如果不是前世,那他干嘛……叶朔想到此处,一低头,看着怀中那个包袱。 说来也是奇怪,从看见这个牌位开始,他就觉得它好像很亲切,很亲切。 叶朔想起那天在牌位前,尽管自己差点被两种交错的人生经历折磨到疯掉,可面对着它,或者说,看见它的时候,他的心中自然而然就会升起一股孺慕之情,还有在梦中,母亲温暖的怀抱,让从小就没了妈的叶朔鼻子一酸。 “额娘……”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此时此刻,叶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两个多星期来的挣扎和纠结在这一刻划上了句号。他抱紧了怀中的牌位,日子还长,这些事留着以后再说吧,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毕竟…… 叶朔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那边还有个家伙想要自己的命呢。 反正,叶朔摸了摸头,在自己的灵魂成分中属于永璂的那一部分,他家额娘可是千叮万嘱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的。 想到此处,叶朔自嘲一笑:“反正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像是黑客帝国里的尼奥一样,权当做到了一个全新的程序世界里,管他真假,都要不停的奔跑,否则恐怕一样是死。” 至于想要我命的那家伙,叶朔看了眼京城方向,自信的一笑,绝境求生可是咱的拿手好戏,额娘,您就放心吧! 叶朔转身大踏步向北而去。 4康家屯 科尔沁左翼前旗,毗邻柳条边,清初为封禁之地,千里荒芜,人烟稀少,仅有一些牧民在此地游牧为生。东北部,风景如画的卧龙湖东畔,有一个不知道何时兴盛起来的小镇——康家屯。这个屯子天不管,地不理,甚至在官府的地图册子上,也找不到它的踪迹,这里的住户则更不简单了。 “瞧一瞧,看一看咧,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上山打猎,下海捉鳖之必备良兵——牛尾弯刀……” “正宗大宛名驹,汗血宝马的后裔,科尔沁老亲王亲口称赞过的宝马!” “卖茶叶喽,雨前龙井、君山银针、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 …… 康家屯镇口外不远处,圆木围成的一人高的栅栏里,人们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指着不远处的各色骏马议论着什么。 镇内四轨宽,能容纳四辆马车并行而过的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各色商铺,这些铺子和一般的铺子不同,卖的很多是各色刀剑等朝廷的禁品,还有一些乌烟瘴气,时不时传来大笑声或是吵闹声的酒铺,只有少数铺里摆放着毛皮干货、鲜肉腌肉、日常用品和药品。 街上来往的行人,从来他们的衣着打扮上看,有满人,蒙人,汉人,还有回人等。且这些人大多是膀大腰圆,公然挎着腰刀,背着弓箭肆无忌惮的骑在马上招摇过市的壮汉;偶尔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循声望去,可见一群满脸横肉的人凶神恶煞的持刀对峙着。 “叶小哥儿,你又上山了?这么大一只鹿,可得卖不少钱!”肉铺老板惊讶的声音传来。 “这不马上要过冬了吗?再不多打点东西,这个冬天可不好过!”一个十□岁,身体健壮,皮肤黝黑的青年放下鹿子,活动了下被鹿压得发麻的肩膀,笑呵呵的回答。 “是呢……”肉铺老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家里过冬的菜还够?要是不够的话,我小姨子的三堂哥的二表嫂的大姨爹还运了不少白菜过来……” “够了,够了。”青年笑着说。 “哦,那,叶小哥儿……我店里还有些不少盐卤和肉干,你要不要顺路带些回去。”老板还是热情的向青年推销东西。 “不用了,家里还多。”青年婉拒道。 “哦,那要是什么东西不够了,你尽管开口!”老板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说,等抬鹿的人回来,他问过了斤数,直接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钱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就丢给了青年。 青年扬手刚把钱袋抓在手里,旁边就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嘿!又是你小子!” 话音一落,肉铺里顿时涌进了三四个嘴上叼着草茎,怀中抱着腰刀的大汉,为首的那个大汉体格尤其健硕,起码比青年高了一头,他乜斜着眼睛说:“早就注意你了,三天两头的跑过来,我们兄弟最近缺点儿酒钱,你是不是该孝敬孝敬咱们。”大汉一边说,一边拍了怀中的腰刀。 青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十分淡定的把钱袋揣进怀中,这时,站在他身后的老板提醒道:“这几个是在沙河铺犯了事儿跑过来的,他们几个可不是什么善茬。”老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十分镇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后涌出来七八个身形壮硕,手持斧头的伙计,冷冷的注视着来找茬的几个大汉。 “马老板,这是我们兄弟和这小子之间的事!”那大汉见势不妙,色厉内荏的喊着:“你可别横插一杠子。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马老板冷哼一声:“江湖规矩,老子也懂,你们一对一,老子绝不干涉,只是……”他看了眼青年又道:“如果你们想以多胜少,那就得先问问老子兄弟们愿意不愿意了。”他说完,身后的伙计齐齐冷哼一声,上前一步。 “一对一就一对一!”那大汉看了眼青年,轻蔑的说:“这样的小鸡儿,老子一个能弄四五个。不过!刀枪无眼,生死有命,他身上的钱也要归我们兄弟!” 马老板听完,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叶小哥儿,完事儿了我请你喝酒。”说完,他就退到一边去,脸含笑意的看着青年,青年淡定的点点头,扫了几个大汉一眼。 那几个大汉脸色一变,深觉自己被轻视了,为首的那个壮硕大汉狞笑着朝着青年走去,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臭小子,今天不给你点儿颜色看,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他说完,就像是饿虎扑羊一般,刷地一声拔出腰刀,狠狠的劈了过去。 雪亮的刀光在近身的霎那间,青年身子一侧,让过腰刀,左手闪电般弹出,一把扣住了大汉的手腕,同时,右手中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大汉的喉间,而此时,大汉的惨叫声才发出来,他手中的腰刀已经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似乎是他的手腕已不能承受腰刀的重量:“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他身后的小弟们一脸惊慌的拔出刀,围了上来。 那大汉额头渗出冷汗,满脸扭曲,哆哆嗦嗦的说:“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青年看了他一眼,右手一晃,匕首已经消失在了袖间,他手一推,把大汉推到一边去,转头对着马老板说:“老板,我先回去了。” 马老板笑着点点头。 那几个小弟扶着抱着手腕,满脸痛苦的大汉,也不敢拦住青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马老板在一旁嘿嘿一笑道:“在咱们康家屯儿混的人,有哪个是好惹的,你们几个今天运气好,叶小哥儿的脾气好,要是换一个人的话,你们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出了康家屯儿两里地远就是卧龙湖,湖边住了七八户捕鱼的人家,青年直奔着一处独院儿而去。 那小院儿建在湖边地势稍高一些的地方,背靠着一座小树林,院子里和一般的农家小院儿一样,一角杂乱的堆放着柴禾,一角放着两口大水缸和四五个小的酱缸,一角修了一个鸡窝,还围了一个小栅栏,里面放养着四五只鸡鸭。但是,在小院儿另外一角却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木桩,还有两个石锁,和若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青年大步走进院内,先进了屋子,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然后穿着一件小短裤,光着上身,肩膀上搭着一条麻布巾,回到院子里。 他走到水缸边,直接用木桶舀了一桶水,径直往身上一冲。 “哗啦啦——”此刻已近深秋,这么一桶凉水冲下来,饶是青年早已经习惯了洗冷水澡,还是被冰凉的水花给激的打了个寒颤:“还真冷!”青年嘟哝了一句,拿起麻布巾,就着冷水开始搓起澡来,一边搓,他还哼起了歌:“我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他一边唱,还一边随着调子扭来扭去。 就这么边扭边洗,洗了七八分钟后,青年又是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方才把麻布巾拧干了搽去身上的水分,然后,他双手撑着水缸,往前一探,看着水缸中的倒影,看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双手上举,摆了一个健美先生的姿势,十分满意的盯着水缸中的倒影,自言自语的说:“总算不是那么一副瘦鸡崽儿似的了,不过……”叶朔看了看了下手臂上的肌肉,然后和当年全盛时期的自己对比了一下,摇头叹道:“叶朔啊叶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为了多长一些肌肉,明天出门再多增加两斤负重,今天中午再多吃两碗饭!” 给自己鼓励打气后,叶朔冲回屋子,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然后钻进厨房,洗菜做饭。 午饭是一个酸菜炒肉丝,一个黄瓜炒腌肉,两个煎鸡蛋,还有一大碗白菜汤。 叶朔做好午饭后,先用碗盛了一碗高粱饭,又把菜装进碟子里,端到堂屋他额娘的供桌前,把饭菜放好,倒了酒,又燃了一炷香,像往常一样,跟他额娘唠起嗑来。 “额娘,我现在很好。” “今天我又打了一只鹿,换了不少钱,这些钱我还是预备和从前一样,只取一些来用,下剩的我都攒着,等再过几年,要是有合意的姑娘,我就把她娶回来给您当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孙子……”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叶朔才把拿起酒杯,往地上微微一洒,又对着他额娘的牌位拜了几拜,方回到厨房,把自己的饭菜拿出来放到炕桌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年究竟是不是那个家伙派人来追杀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对那人,无论前世今生,叶朔都没啥好印象,加之这么些年下来,他早就想开了,自己有叶朔和永璂两人共同的记忆,无论自己是谁,也不重要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好好的活下去。 从现在起,他既是叶朔,也是永璂。 正因为想开了,对于额娘,叶朔再也不像先前那般纠结,反而觉得无比亲切,觉得额娘就像是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一般,每天中午都要同她上柱香,说说话儿,出门了要说一声,回家的时候也要说一声。可以说,额娘虽然不在了,但在叶朔心中,她好像还活着一般,叶朔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好好儿的活着,过得很开心,也过得很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呃……修改了一个地方 5逍遥生活 叶朔到康家屯已经有三年多了,当初从京城匆忙出逃,他就已经打定主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他能靠着化妆侦查的小技巧躲得过一时,可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所以江南这种繁华富庶的地方是不能去了。 后来,叶朔就靠着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化名乌喇那拉.叶朔,混进了一个从京城回关外去的蒙古商队,跟着他们出了关。路上他听商队里的人说起这康家屯,说这里天不管,地不理,多少年前就是马匪的聚集地,最近十多年,更是有不少在关内犯了事儿,为逃避官府追缉的各地穷凶恶极之徒在此落脚,可以说,这康家屯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官府的人。 叶朔一听,顿时留了心,商队路过康家屯时,他发现这康家屯还真是跟商队里的人说的一模一样,当真是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官府的人。这种地方,最适合他隐姓埋名的过日子了,而且这些人经常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喊打喊杀的习惯也挺合他口味的,所以他便顺势留了下来。 刚到这里的时候,叶朔不过才十五岁,人长得瘦瘦小小的,活像个小鸡崽儿,这里的人一向欺软怕硬,他可没少遇见过找茬的人,虽然刚开始他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小鸡崽儿似的身体,可他在特种部队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也算把所有的场面都应付过来了。像方才在镇上那三四个找茬的,这种事他遇到的太多了,完全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打完收工走人便是。 这两三年来,一来二去镇上的人也就都知道,这个姓叶的小猎户不太好惹,除了刚到此地,还没摸清楚门路的外地人,别的人可不会自找没趣儿。 所以叶朔这两年的日子,当真过的是悠哉悠哉。 凌晨五点半起床,做完准备活动,叶朔便把家里做饭的大铁锅往身上一背,把自制的负重带穿好,然后一手一个木桶,跑步出门。从湖边到他家,不过二百多米远,可这么来来回回上坡下坡的跑着,直到把家里那两口大水缸装满,又沿着湖边跑了小半个时辰,叶朔才满头大汗的拎着木桶,背着铁锅,慢跑回家。 回到家里,他也没有马上就休息做饭,而是哼哼哈兮的打了一遍木桩,然后又把石锁当成哑铃一样,举了一百多下,才洗了个澡,钻进鸡窝,掏了两枚鸡蛋炒了,热了四个玉米面馍馍,就着炒鸡蛋和东北大酱,两根大葱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叶朔便房上房下的蹿着,把这些天打的什么孢子、鹿、榛鸡、松鸡、甚至还有熊肉,都拿出来,一股脑儿的按着四川腌腊肉香肠的办法,用料腌了,挂在屋檐下自然风干。然后又拿起木勺,拎着木桶到屋旁自己开辟的那一畦菜地里,给自己种的那一畦茄子浇水。 关外苦寒,霜冻时期长,很多蔬菜都没法种,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的时节,也就只能靠着储存在地窖里的蔬菜过冬了。叶朔当年在部队上时,也是个淘气的主儿,训练渴了累了,时常跑到队上开垦的菜地里偷蔬菜水果吃。后来到了收获季节,产量一报,司务长就觉得没对头,报告一打上去,吃的肚皮溜圆的叶朔还有其他几个战士就被抓了出来。 人司务长也说了,战士们平时训练苦,吃点蔬菜水果也是应该,只是这些东西都是限量供应,你吃了别人就没了。 所以队上领导一拍脑门,指着叶朔几个人就是一顿好批,犯了错误就要改正,这吃的东西可不比别的,都吃到肚里去了,得,赔也没法赔,索性就让这几个皮小子下了训练,就去帮着翻土除草,浇水施肥,一来二去的,也跟着时常到菜地里检查工作的司务长学了不少农业知识。 夏天的时候,叶朔种了半畦黄瓜,半畦番茄,天天锻炼完了,啃一根水灵灵,脆生生的黄瓜,再把番茄当做水果干掉两颗,那滋味儿,甭提多美了。 可惜黄瓜不能放久了,所以只能做成酱黄瓜,放在酱缸里。 到了秋天,黄瓜是不能种了,他就换成茄子,每天松松土,除除草,浇浇水,眼看着小茄子慢慢长大,圆溜溜的一个个挂在枝叶间,每天浇完了水,叶朔就蹲在地头,看着累累垂下的茄子,脑补着鱼香茄子,红烧茄子,蒜茄子,酱茄子,烤茄子等一系列茄子菜。 说起来,这些茄子的做法,还有怎么腌制腊肉香肠都是当年同寝的小四川c3教他的,想起c3,还有自己的那一干兄弟们,叶朔心底也满不是滋味儿,要是隔了几千里的地还好说,步兵嘛,走着走着就到了,可眼下他和兄弟们那可是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再见面了。 不过……叶朔摸了摸下巴,戳了下茄子嘿嘿一笑,虽然见不着兄弟们,但搞不好能遇见他们的祖宗……那才好玩呢。 叶朔一边偷笑,一边起身走到地窖旁,把窖口的砖头搬开,掀起木板,草席,顺着梯子下到地窖里,地窖里早就堆满了大白菜,土豆,和少量的黄瓜,叶朔稍作整理,盘算着下午再去弄几块木板来做成格子,等收了茄子,腊肉也好了就放进来。 整理完后,叶朔顺手拿了一棵白菜回到地面,把窖口的草席严严实实的铺好,又在上面压上木板,砖头,又顺路去缸中捡了一颗酸菜,才回到厨房。他把酸菜放在案板上,切成丝,又取了前天打的野猪肉,切了一小块下来,一半切成肉丝,放了一点菜油拌好,一半剁成肉渣,再又去地里摘了一个茄子回来,这才烧火做饭。 下油,锅里放蒜爆香,下肉丝,用勺子搅匀,等肉丝变色后,再下酸菜,炒出香味后方少许葱花儿,起锅装盘。 然后开始做茄子,先放一点油,把茄子炒变色后捞出,然后才再放油,用蒜爆香,下渣渣肉炒变色,因为这边儿做不了豆瓣,所以叶朔只能改用泡辣椒来提味,舀了小半勺水,合着料一起烧开,然后下茄子,煮到水快干的时候,放点自己自制的“山菌子”牌味精提鲜。 做好菜,再从酱缸里捞出酱黄瓜装碟,然后还是按着习惯先把饭菜酒摆到额娘供桌上,上柱香,唠叨几句,然后便端着饭菜上桌,吸哩呼噜开吃。 酸菜肉丝,鱼香茄子,酱黄瓜,再配上高粱饭,叶朔吃的甭提多美了。 午饭后午休了一会儿,叶朔就起身了,下午还得去卧龙湖里“武装泅渡”呢。 说是武装泅渡,当然叶朔也不可能真的背着什么刀枪之类的下湖,他就是把挂在墙上的那把弯刀取下来插在腰带里,带了一根负重带,勉强够武装泅渡的重量,然后从厨房水缸旁拿出专用大木桶,雄纠纠气昂昂的朝着湖边走去。 关外九月底就冷的人直打哆嗦,更别提如今已经将近深秋,那湖水更是冰冷刺骨,叶朔在岸边做了一圈准备活动,才跃入水里游开了。 卧龙湖畔栖息着无数的鸟类,什么大雁野鸭,丹顶鹤,灰鹤,天鹅,鱼鹰,湖里长着不少莲藕,湖水中的鱼更是数不胜数,什么草鱼、鲢鱼、鲤鱼、黑鱼、鲶鱼,什么捞起来油炸了味美无比的小虾之类的,说白了。叶朔其实就是借每日里泅渡的机会,来这里给自己弄晚饭的。旁人眼中群鸟起落,芦苇飘飘,鱼虾嬉戏的美景在叶朔眼中,还真不如一顿烤鱼配野鸭汤来的实在。 叶朔匀速游完了五千米后,便一个猛子扎入了湖底,再钻出水面时,一条胖乎乎的鲤鱼已经在他怀里扑棱着不停了。就这么抓了三四条鱼后,叶朔才拎着木桶,悠哉悠哉的回了家。 回到家,叶朔搬了个小短凳,坐在院子里,利索的杀鱼剖鱼,刮干净鱼鳞,把鱼鳃鱼肚子里的东西掏干净,然后放盆里用水冲干净,然后几刀把鱼片好,放到一边备用。 湖里的鱼可没吃过什么饲料,都是天生天养,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长大,所以个头也都不小,两条鱼就能煮好大一锅鱼汤了。所以叶朔把剩下的鱼也刮干净鱼鳞后,就就没有再片鱼,而是直接从后背剖开,等水分风干了再炒料来腌。 这么算下来,今年冬天的蔬菜是管够了,肉么,叶朔算了算,估摸着自己再上几回八虎山,多下几次卧龙湖也就尽够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做晚饭前,叶朔又拎着水桶跑了几个来回,把水缸灌满,然后才生火做饭,鱼肉是早就备好的,他往锅里放了油,然后下葱姜蒜泡辣椒爆香,又切了几片野猪肉放下去炒香,然后舀水进去把料都煮开,水开后把先放鱼头,再煮一会儿,然后才下鱼片。 在等鱼肉熟的功夫里,他又沿着铁锅把玉米馍馍拍扁了贴在锅沿儿上。 这么一来,金黄色的玉米馍馍充分吸收了鱼肉和鱼汤的香味,吃饭的时候,喝一口热气腾腾的鱼汤,再咬一口香甜的玉米馍馍,吃一口鲜嫩无比的鱼肉,这一顿饭吃的叶朔是肚皮溜圆,撑的差点瘫在床上起不来,后来在院子里溜达了好一会儿才消了食。 晚上睡觉前两个小时,叶朔照例是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靠墙深蹲,做完这些他冲了个澡,回屋被子一裹准备睡觉,坠入梦乡前他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过几天该准备一下上八虎山打猎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小12被俺写成吃货了噗 突然也好想吃酸菜肉丝了 6一老一小 八虎山位于卧龙湖以南,山势险峻,老林密布,山中飞禽猛兽众多,人烟罕至。但这里的物产却极为丰富,不但盛产人参等数百种中药材,且还有不少味道鲜美的蘑菇同野菜。正因为如此,每年都有不少为了生计铤而走险入山采参的药农在猛兽嘴下丢了性命。当然,对于早就习惯,甚至是乐于在野外打滚的叶朔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宝库。 这几年叶朔没事儿就往这里跑,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同时也大赚了一笔,在做这些的时候,他还把野外生存训练也搬到了这里。只不过,这里比之当年在部队的训练要真实残酷的太多了,在这里他可没有自动步枪,可没有万能军刺什么的,靠的就是猎刀弓矢,还有他从镇上的铁匠铺特意定制的短弩。 在这样简陋的装备下,他几次都徘徊在生死边缘,差点儿就把小命儿给丢了。不过还好,经过无数次的出生入死,他总算是把这一带给摸熟了,野外生存的本事也更上了一层楼。 八虎山北坡,山势陡峭,山间林木郁郁葱葱,飞瀑流泉,叶朔背着猎弓,腰间斜插着猎刀,手上拎着几只兔子从茂密的林间钻了出来。他一脸纳闷,平常这里的野物最多,什么狍子、榛鸡、松鸡,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打到鹿或是落单的山猪。可今天却奇怪的很,除了手上这几只呆兔子,他这一路走来,竟然连其他动物的影儿都没见着一只。 叶朔正在纳闷间,突然一阵山风刮过,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味道霎时让他面色一紧。 有血腥味! 对于血的味道极其敏感的叶朔敏锐的捕捉到了方才刮过的那阵山风中所包含的淡淡的血腥味,他摸出绳子把兔子脚绑在一起,打了个结,将兔子挂在了附近的一株树杈上,然后自己取下猎弓,小心翼翼的循着血腥味往前走去。 随着血的味道越来越浓,叶朔的面色也越来越严肃,此时,除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以外,他还听见前方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只不过它的吼声极为低沉且微弱无力,感觉像是力气耗尽,奄奄一息般。叶朔加快了脚步,他循声走到一处山壁前,小心的拨开树叶往外望去。 那山壁下方趴着一只背上插着十多支箭矢的老虎,它身上的毛都被血给染红了。它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咽的声音,好像在呼唤着什么。这个时候,从山壁下方的一个山洞里,传来了像是刚出生的小猫一般的叫声,接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山洞中爬了出来,它咪呜咪呜的叫着,跌跌撞撞的朝着老虎的方向爬过去。 那老虎看见那团东西,原本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它吼叫了两声,艰难的挪动着身体,爬到那小东西的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小东西,然后叼起它,把它放到自己身前,用头拱了拱。 这时,叶朔才看清楚,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原来是一只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老虎,它被那大虎放到身前,一时还有些辨不清方向,但很快,也许是本能发挥了作用,它小小的粉红色的小鼻头嗅了嗅,慢慢的爬到了那老虎的肚边,凑过去大口大口的喝着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朔原先还在奇怪,它的样子,一看便是遇到了围猎的人,可为什么那些围猎的人没有追上来?且这老虎背上中了那么多箭,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还能坚持到这里。 望着从母虎身下蜿蜒出来的一条长长的血痕,他就已经完全明白了,这老虎原来是只母老虎,虽然重伤濒死,但却因为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愣是提着一口气爬回来,想见孩子最后一面。 此情此景,霎时让叶朔心中一酸,联想到了自己的额娘,天下母亲爱护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他还记得在梦中,额娘那声声而绝望的呼唤,儿啊,见不着了,儿啊,见不着了……额娘那般疼自己,临去前见不着自己该是怎样的绝望? 而这只老虎,明知道自己快死了,却还撑着一口气回来,见孩子最后一面…… 叶朔看着母虎越发萎靡的模样,心里发紧。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这小老虎连眼睛都还没睁开,要是失去了母亲,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了…… 叶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注意到方才他心情激荡间已经暴露了自己,刚才还萎靡不振,连眼睛都快闭上了的母虎瞬间已是双眼圆睁,目露凶光,朝他的方向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不好! 叶朔脖后寒毛直竖,母虎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意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受伤的野兽原本就危险,尤其还是这么一只护崽的母老虎,叶朔提高了警惕,手慢慢的放在了猎刀上。 那母老虎威胁的低吼了两声,摇摇晃晃的似乎是要站起来,可才抬起了半个身子,它的头却猛然一偏,整个身体沉重的倒了下来,再无声息。 死了? 叶朔没有动,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去。 走到母虎身边,他蹲□去,见母虎虽然已死,但却是虎目圆睁,一直望着他的方向,眼中似乎还有泪水。 叶朔叹了口气,知道母虎这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死不瞑目。他低头看了看浑然不知母亲已死,还在欢快的喝着母亲的奶水,边喝还边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的小老虎,心中一软,捏起小老虎后颈的皮肉,把它拎了起来。 “咪呜~咪呜~”小老虎不满的扭动着,发出了小猫般的叫声,似是十分不满叶朔打扰自己进食。 “小家伙!”叶朔看着它闭着眼睛,圆圆的小耳朵抖动着,小肉爪子胡乱蹬踏的模样,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你老妈没了,以后你就跟我混吧!”说完,叶朔把挣扎不休的小老虎揣进了怀里,再看看母老虎,犹豫了一下,这么大一只老虎,拿回去可就发财了。 但是……他看了眼小老虎,咬咬牙,哎,算了,总不能当着小的吃老的吧,忍了。叶朔弯腰把母老虎的眼睛合上,转身大踏步走了。 回到刚才挂兔子的地方,叶朔又拎上了兔子,往山下走去,他边走边想,今天亏大了,东西没打到多少,反倒拣了个小的,而且还没断奶,以后还得给它找个奶妈…… 叶朔走到一处山坡上,正在想要不要去找一只母兔子或者母鹿什么的给小老虎当奶妈时,突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7相遇(修改) 叶朔远远望去,看见山下草原上一骑在前,二三十骑在后,相互追逐着,向山下狂奔而来。隐隐约约看见奔驰在最前面那个人不时向后侧身,每次一侧身,那二三十骑的追兵中就有人坠落马鞍。从他们到山下这么一段不长的距离,那人身后的追兵已经被他射下去了六七人。 等他们跑近了,叶朔才看清,纵马驰骋在最前面的那人穿着一身宝蓝色蒙古猎装,手里抓着一把长弓,身体不时的轻盈一侧,也不见他如何瞄准,向后就是一箭。他每一箭射出,身后的追兵便有一人惨呼一声,摔下马。 好箭法! 叶朔眼前一亮,赞叹不已,能在高速奔驰,马背颠簸不已的情况下还能箭无虚发,这个人的箭法简直就是炉火纯青,比他当年在突击车上打靶高明多了! 叶朔刚想到此处,下面又是异变陡生,只听得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不抓活的了,给老子放箭!” 话音刚落,叶朔就看见一阵箭雨自追兵群中爆射而出,向前方那人覆盖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箭雨就要落到那人身上,那人虽身形高大,但在此危急情况之下,竟也如灵猴一般,刺溜一下,一个蹬底藏身,便钻入了马腹下躲过了箭雨。 可惜他虽躲过了箭雨,但那箭矢却大都落到了马背上,那骏马痛的长嘶一声,又向前奔驰了一段,四蹄一软,瘫倒在地。 那人随着马瘫倒的势头往前打了个滚翻消去冲力,然后蹭的一下从草地上窜了起来,几步奔到马匹跟前,拔出挂在马身上的两把鬼头刀,一左一右,握在了手中。 那群追兵见那人的马匹倒地,也没有再射箭,而是迅速从两侧包抄,想将他围住,那人见势不妙,蹭蹭几步,迅如闪电般窜到距离他最近的那个人马旁,一跃而起,高举着手中长刀猛地向他一刀劈去。 骑在马上的那人见状,脸都吓白了,本能的抬起手中的刀向上欲格开那人向下劈来的长刀。 那人去势不减,竟然是把骑在马上的人连人带刀都给劈成了两半儿,他把那人的尸体拨下去,侧身格住右面一人朝他劈过来的腰刀,左手抓着缰绳,刚欲逃跑,正前方也不知是谁射出一支冷箭,正中他的肩膀。他本来就没有坐稳,箭矢带着的巨大力量竟将他从马上掀了下来。 那人跌下马后,看了眼左肩上的箭,右手挥刀,喀嚓一声斩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杆,此时,追兵们也团团围了上来。那人斩断箭杆后,迅速一低头,让过了向他砍来的一把腰刀,然后顺势一刀劈出,先砍翻了一个人。 叶朔所站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远,他能很清楚的看见那人一刀劈出后,空中血雨纷飞,旁人竟被他这一刀的威势震的滞了一下。 紧接着,追兵群中又是刚才那个气急败坏的怒吼声:“给老子上!剁了他!”旁边的喽啰们齐齐大吼着,挥舞着刀剑朝那人冲了过去。 那人面对着四周朝他逼近的敌人,面无惧色,手中的双刀舞得犹如两把旋转的刀扇般滴水不漏,那些小喽啰们非但没碰到他一根寒毛,反而还被他砍倒了两个人。 就在这时,叶朔突然认出来,在这群追兵中发号施令的那个人,赫然就是自己在康家屯镇子上见过的那群悍匪中的一个小头目,这群悍匪平日里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叶朔是军人,保家卫国本来就是他的责任,他早就看这群悍匪很不顺眼了。只是因为这群悍匪人多势众,迫于形势,加之在康家屯,镇上的人本来就没几个好人,所以他和他们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天既然遇见了,那他也不介意履行下自己的职责,送他们一程。 叶朔想到此处,便取下了猎弓,悄悄靠过去,选了个隐蔽的位置,瞄准其中一个,便是一箭射出,正中一个马匪的大腿,那马匪痛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旁边的人顿时大叫道:“不好!有埋伏!” 叶朔躲在树后,连珠箭似的往外东一箭西一箭,眨眼功夫便射了五六个人下来。他的加入使得战场的形势瞬间发生了逆转,原本这群匪徒追击的那人便是悍不畏死,在身上又中了几箭的情况下,依旧砍翻了数人,眼见着马匪的数量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叶朔半眯着眼,瞄准那马匪头目,正准备放箭,就看见那马匪头目,调转马头,向远方逃去。 我靠!这跑的也太快了吧! 叶朔看着那马匪头目像是在快进般迅速消失在远方,不由的满头黑线。而此时,其他小喽啰见老大都跑了,也都一哄而散的逃跑了。 叶朔见人都跑了,也就放下箭,犹豫了一下,正在想要不要出去打扫战场,接收一下敌方物资——那十多匹毛色鲜亮的骏马,那可是一大笔钱啊!叶朔眼前仿佛看见了一大堆银子,在向他招手,就在此时,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那人突然踉跄了一下,跌坐在了草原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叶朔看着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绛色,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草原上的狼群嗅觉最是敏锐,这人流了这么多血,这里又是这么多尸体,要是把他留在这里,那么他铁定就没命了。 想到此处,叶朔便走了出去。 那人一手拄着刀,半闭着眼正在喘气,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兄弟,还撑得住不?”那人心里一惊,猛然张开眼睛,看见一个手中拿着猎弓,腰间斜插着猎刀,腰间悬下的绳子上还倒吊着几只兔子,一身猎户打扮的人半蹲着问着自己。 “还行。”那人暗暗心惊,这人的身手竟如此了得,自己根本没有听见他靠近的声音。 “还行就好。”叶朔看他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说话却依旧条理清楚,想来他也没什么大碍,便转身朝着那十多匹骏马走去,准备打扫一下战场。 那人看着叶朔的背影说:“刚才在林中的是你吧?救命大恩,定当涌泉相报。” “没什么,顺手之劳罢了。”叶朔一边说,一边准备去把散落在草原上的无主的骏马收拢到一块儿,他走过一个受伤的小喽啰的身边时,皱了皱眉,转头问:“这些没死的怎么办?” 那人看了他一眼说:“你去收你的马,我来解决。” “好。”叶朔点点头,径直转身收马,他正在收马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他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却看见那人血淋淋的刀刚好从其中一人身上□,向下一个人走去。 “你干什么?”叶朔马上质问道。 那个人没有回答,又是一刀下去,叶朔眉一皱,丢开手中的缰绳,冲过去拦住那人:“你怎么能这样滥杀呢?” 那人冷冷的说:“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十条人命,我现在一刀结果了他们,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要是在以前,我会命人把他们绑在马后面,拖上一百里,砍掉四肢,再杀了他们。”那人刚说完,从叶朔的怀中突然传来了咪呜一声软软的猫叫,那人顿时眉一皱,暗想:看这家伙相貌堂堂,身手不凡,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竟还随身带着猫? 想到此处,那人看着叶朔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再说了,把这些人留在这里,到了晚上也是狼群的食物,我现在给他们一刀,反倒是便宜他们了。”那人说完,也不理叶朔,,向一个人走去。 “好汉饶命啊!”“饶命啊!”几个马匪躺着,惨叫着求饶。 “站住!”叶朔拔箭张弓,对准那人,怒道:“你再这样滥杀我就不客气了。” 那人慢慢转过来身来,很冷静的说:“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想拿去那就拿去吧,不过我想问你,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一个个把他们背回你家去?”他深深的看了叶朔一眼:“我提醒你,这些马匪是王大胡子的手下,他下面可是有好几百人,这些不过是些小杂鱼。这里不少人都是你伤的,如果留下活口,被他们知道了你的来历,那你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叶朔蓦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特种部队的分队指挥官了,而是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他眼下是自身难保,又能管得了谁?想到此处,叶朔手中的弓颓然放下,转过身去不再开口。他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求饶和濒死的惨叫声,脸部的肌肉一阵阵的扭曲抖动,猎弓被他的手握的嘎嘎直响。 草原上很快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把俺的更新吐出来啊啊啊啊 ps:关于猫咪的情况 8晨练 深沉的夜色笼罩了大地,雪花纷纷扬扬的自天空中落下,现在才凌晨五点,除了偶尔响起的一两声鸡叫外,整个小村竟是万籁俱寂,只有雪花扑簌簌的落在屋顶上的声音。 五点半,黑暗的房间中,叶朔准时睁开了眼睛,他并没有急着起床,而是竖起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 旁边的人呼吸均匀,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叶朔的唇角弯了起来,他小心的把睡在自己胸口的小虎放到被窝里,然后轻手轻脚的起床洗漱。 片刻后,洗漱完毕的叶朔一手拿着炒菜用的勺子,一手提着平日里炒菜用的大铁锅,回到房间里,坏笑着站在炕头,用力一敲:“起床了!起床了!”铁锅被他敲得咣咣直响,吓得还窝在炕上呼呼大睡的一人一虎同时惊醒过来。 “咪呜!!!”小虎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寒毛倒竖,爪子嗖的一下伸了出来。 “啊——嗷!”被刺耳的声音吓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鄂勒哲又被小虎的爪子狠狠的挠了一下,痛的他呲牙裂嘴的:“现在才什么时辰啊……不要吵啊……”说着说着,他眼睛一闭,又想倒下去。 这也难怪,他那日受了多处箭伤,本来就流了不少血,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一直在静养,但总觉得比起从前还有些元气未复的感觉。 加之自从领差办事以来,他早就脱离了当日寅时起身,未正下学的学生生涯了。现在冷不丁又让他大清早起来,这让早就习惯了每日多睡上半个时辰的鄂勒哲一时之间还有些改不过来。 叶朔挑挑眉,顺手抓过一旁的衣服扔过来:“前几天是谁说过要早起同我一起去练功的?怎么?这才几日就受不住了?” “谁说过的,我怎么不知道。”鄂勒哲一边说,一边还是抓过衣服穿了起来。男人嘛,没有几个喜欢听见别人说自己不行的。再说了,那么大一口铁锅敲出来的声音,就算有再多的瞌睡虫也被吓跑了,清都清醒了,还不如跟他出去练功呢。 想归想,但是面子还是要找回来的,鄂勒哲穿戴整齐,看着还趴在被窝里,脑袋一点一点的小虎说:“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可怜它刚才被人吓坏了。”他一面说,一面还煞有介事的顺着小老虎的毛。 叶朔看了他一眼,伸手便把还在打瞌睡的小老虎给提溜了起来:“我的儿子,胆子可没这么小,小白,走,跟老爹出门锻炼去。” 鄂勒哲听得眼角一抽,嘀咕着,好好的一只老虎,叫昂格尔(黄色),阿如汗(英勇),耶拉(胜利),伊德日(健壮)……什么不好,偏偏要叫做什么小白。他哪里知道这是叶朔的恶趣味,仅仅只是为了纪念也许永远也回不去的那个世界。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额娘说,鼻子长,才漂亮……”一个略带沙哑的歌声响彻湖畔,雪已经停了,冬日和煦的阳光落在正在晨练的两个人一虎身上。 “咪呜~咪呜~咪呜咪呜呜~”小老虎一边欢快的跑在最前面,一边和着叶朔的调子咪呜乱叫,听得跑在后面,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气的鄂勒哲一头黑线。他和叶朔一样,也背着一口铁锅,只不过他背的那口锅,比起叶朔来要小了些。 “我说……呼,呼,你能不能……呼唱,唱点别的……”鄂勒哲一边喘着气,一边建议着,这歌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本来就累的不行,再听叶朔这么一唱,真是两腿直发抖,简直都快站不住了。 “难道你不觉得这歌儿特别有劲儿么?”叶朔倒是不像鄂勒哲那般累的直喘,不过他也是满头大汗,他瞟了眼一旁累的半死不活的鄂勒哲一眼,从善如流的换了歌:“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鄂勒哲脚下一滑,险些跌倒,他瞪着明显是在使坏的叶朔:“你!” 叶朔全当没有看见他瞪自己,继续引吭高歌:“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 叶朔刚唱了这么一句,一旁的鄂勒哲已经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喘匀了气,一清嗓子,便是一首苍凉辽远的蒙古长调。 他的声音本就浑厚中带着磁性,穿透力极强,此刻放开了嗓子,那歌声更是直透云霄。叶朔沙哑的歌声霎时竟被他压了下去,叶朔见他这样,反倒来了兴致,索性换了首歌跟他飙起劲儿来。 两人的歌声一沙哑一浑厚,一高一低的回荡在湖畔,竟是说不出的合拍。 一首歌唱到后来,叶朔已经是嘶哑着嗓子在吼了。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同鄂勒哲摽劲儿呢,还是在同自己摽劲儿,可在这白雪皑皑,天寒地冻的卧龙湖畔放开了嗓子这么一吼,把他重生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不安和迷茫都给发泄了出来,而且他还找到了几分当年在部队上拉歌时的感觉,在部队上拉歌,要的不是你唱的好不好听,而是你声音够不够大,气势够不够足。叶朔这嗓子,就算是全放开了也压不过鄂勒哲,可就这么飙着飙着,叶朔竟找到了几分从前同战友们在一块儿时那种青春飞扬,热血激荡的感觉。 “痛快!”蒙古长调,最是需要歌者集中精力,唱起来极为累人,再加上叶朔在一旁胡乱摽劲儿,那调子都快跑到了天边去,鄂勒哲可是狠费了一番功夫才没有被他那稀奇古怪的调子带着跑。再者叶朔唱歌,虽然是荒腔走板,调不成调的,但那气势实在是够足,极为豪迈。草原上的人最喜欢的便是性格豪迈爽朗的汉子,跟他飙歌,倒是很有几分当年在草原上同朋友们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纵情高歌时的感觉。 一曲歌罢,叶朔抹了把头上的汗,跟鄂勒哲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吃饭了!”叶朔一声吼,鄂勒哲拎着小虎进来,探头一看,脸都绿了。 桌上摆着五六盘菜,什么白菜炖肉,白菜炖狍子肉,白菜炒鹿肉干,白菜土豆炖熏肉,白菜……总之,除了白菜还是白菜,还有白菜做成的酸菜,白菜做成的泡菜……哦,还有两小碟酱菜。 “怎么不吃?”叶朔已经坐到了炕桌前,拿着高粱面馒头开动了,他见鄂勒哲一脸菜色的看着桌上的菜,疑惑的挑挑眉。 “哦……”鄂勒哲看着叶朔一口馒头,一口白菜,吃的极为香甜的模样,肚子里就算是有话也不能说了。他默默坐下,拿起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再夹起一根儿连着吃了三个月的白菜,呆呆的望着它,回忆起这几个月来的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w=补全了……咳咳……唔,下章交代,咳咳…… 9刮骨疗伤(修改) 鄂勒哲光着膀子坐在炕上,沾满了血迹的衣裳被裹做一团胡乱的扔在一旁,他肩膀上的箭伤因为刚才激烈的战斗已经完全的撕裂了,尖利的箭头卡在肌肉里,稍有动作,就疼的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叶朔端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他看了眼鄂勒哲,见他一头的冷汗,唇色灰白,甚至连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的模样,便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快撑不住了。 “给。”叶朔也不多话,径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囊,扔给了鄂勒哲:“喝点儿酒暖暖身子。” 叶朔用的是巧劲,鄂勒哲没费多大的劲儿就接住了那只小皮囊:“谢了,兄弟。”他说完,低头咬开塞子,喝了一大口,酒的味道不是很好,但很烈。放在从前,鄂勒哲可不会把这种烈度的酒放在眼里,可今天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的原因,就这么一口酒,没过多久,他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叶朔进来的时候,见鄂勒哲抬头望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茫然,摇摇晃晃的坐在那里,就知道酒已经起作用了。他直接把准备的木棍递给鄂勒哲:“咬着。” “啊?”鄂勒哲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他愣了愣,看看木棍,又看看叶朔,显然是没明白叶朔递过来一根木棍做什么。 叶朔懒得跟他多废话,他拿着小刀在火上来回烤着消毒,睨了眼鄂勒哲:“关公刮骨疗毒,你行不?” 关公? 愣了两三秒,脑子晕乎乎的鄂勒哲才反应过来,关公,关羽,关帝爷,那刀子刮在骨头上都嘎吱嘎吱的,人还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的下棋吃酒,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天下男儿谁不敬仰!叶朔这么一问,他胸中霎时涌起一股豪情,昔有关帝爷下棋喝酒刮骨疗毒,今有我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喝酒噙木棍挖箭头! “行!”鄂勒哲豪情万丈,接过木棍,刚要噙到嘴里,却突然迟疑了一下问叶朔:“你行不行?”疗伤这种事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我行不行,呆会儿你试了不就知道了。”叶朔头也不抬的继续给小刀消毒。 他这意思……鄂勒哲听得浑身一僵,关公刮骨疗伤,乃是当世名医华佗亲自动手,怎么轮到他就变成江湖郎中了呢? “我没给人刮过,只给猪刮过。”叶朔站起身,比划了下手中寒光闪闪的小刀:“兄弟,委屈你了。” 鄂勒哲一愣,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不知不觉间,竟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口了,他霎时有些讪讪的,可叶朔这么一说,他又反应过来,霎时气结,他这意思,不就是说自己是猪么? 鄂勒哲气的牙直痒痒,可他也清楚眼下自己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必须马上将箭头取出。再者刚才他竟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一想到自己方才说人家是江湖郎中,还被人家给听去了,鄂勒哲便觉得脸皮有些发烫,更加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能宽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一时半刻的猪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他眼一闭,摆出一副随你处置的模样:“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委屈算什么,来吧!” “还挺硬气的嘛,呆会儿可别哭爹喊娘!”叶朔笑瞥他一眼,也不再多话,径直拿起方才自己准备好用来消毒的烈酒朝着鄂勒哲的伤口处一浇。 “唔!!!!!!”鄂勒哲疼的全身剧烈一颤,额头上瞬间便布满了大颗大颗的冷汗,脸部的肌肉随着叶朔清理伤口的动作一阵阵的痉挛,噙在口中的木棍也被他咬得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消了毒的刀尖快速挑、剜、挖……叶朔一面利落的处理着伤口,一面分神瞟了鄂勒哲一眼,见他疼的脸上大滴大滴的汗直往下滚,脸色煞白,浑身不住颤抖的模样,眉心微皱,知道他已快撑不住了,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当然,叶朔也没忘记问他一句:“受不住了?” 你才受不住了! 鄂勒哲原本疼的浑身直冒冷汗,眼前金星乱冒,狠狠的瞪了叶朔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连这点痛都忍不住?他忍,忍,忍!随着叶朔手上的动作,鄂勒哲把嘴里那根木棍当做了叶朔,用力咬着,忒么的太疼了!老子要忍不住了!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惨号出声的时候,叶朔一句话犹如天籁般传来:“好了!” 好……好了? 鄂勒哲呆了呆,才喘着气,艰难的从口中把木棍拿了下来,那木棍上已被他咬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他有气无力的呸呸几口吐出口中的木屑,瞟了眼伤处,直接瘫倒在炕上,只来得及迷迷糊糊的夸奖了叶朔一句:“好手艺……”,然后便一头昏睡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鄂勒哲只觉得肩上伤口一抽一抽的,火辣辣的疼,肚子里除了刚才灌得那碗酒就再没别的东西了,就这么躺着,他都能听见肚内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声。 好饿…… 鄂勒哲还未完全清醒的脑子里飘过这么两个字,又疼又饿的感觉折腾的他根本没法好好睡觉,浑身上下也难受的要命。 “醒了?”这时,一股浓郁的香气伴随着叶朔的声音飘了过来。 “唔……”听见叶朔的声音,又闻到那股香气,鄂勒哲只觉得肚饿的感觉更明显了,他睁开眼睛,艰难的望向叶朔。 “你都睡了两天了。”叶朔看他那虚弱的模样,便将手中的碗碟放到一旁,想过去扶他起来。 鄂勒哲想推开叶朔的手,自己起来,可奈何他才昏睡了起来,浑身上下根本没什么力气,只得任叶朔把他半扶起来,又抓过枕头,让他斜靠在那上面,方才把炕桌端过来摆好。 “两……天?这么久?”鄂勒哲倒是没料到自己竟会睡了这么久。 “嗯,睡过去没多久你就发烧了。”叶朔一边说,一边将一碗乳白色的汤挪到鄂勒哲面前:“你还有些低烧,先喝点汤罢。” “多谢。”这次叶朔没有动手帮他,鄂勒哲明白他刚才看出了自己的拒绝,也不好多说什么,道了谢,便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拿起调羹来,慢慢的舀着汤喝。 才喝了两口,他就听到从叶朔的方向传来了咪呜咪呜小猫的叫声,这声音霎时勾起了他的回忆,鄂勒哲忍不住朝叶朔的方向望去,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像叶朔这样的人,会养一只什么样的猫。 这一眼望去,鄂勒哲霎时一呆:“老虎?” 那只被叶朔抱在怀里,闭着眼睛,圆滚滚的耳朵抖动着,正努力吸吮着叶朔手指上蘸的鱼汤的小东西,它身上的花纹,还有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小猫,而是一只还未断奶的小老虎。 “嗯。”叶朔点点头,见小老虎松开了自己手指,不满的咪呜着,便又将手指放入碗中蘸了些鱼汤,然后继续喂着它。 “这……你怎么弄到的?”鄂勒哲自己也喜欢打猎,他当然明白护崽的野兽有多凶猛,更别提像是老虎这等百兽之王了,想到此处,他不由的对叶朔有些刮目相看了。 “捡的。” “捡,捡的……?!”鄂勒哲险些被汤给呛着,这……老虎也能捡?他霎时有些哭笑不得。 吃过了饭,叶朔看了眼天色,转头对着鄂勒哲说:“我要出去一下,你先帮我照看下小白。” “小白?”鄂勒哲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怀中就被扔进了一个软绵绵,奶香奶香的小老虎,他忙将小老虎抱住,想了想,不由的一头黑线:“这是……它的名字?” “嗯。”叶朔点点头:“你好好歇着,我走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鄂勒哲听得嘴角微抽,他看着在自己怀中乱拱的小虎一眼,忍不住嘀咕着,这小家伙哪里白了,要叫,都得叫小黄或者小花嘛。 鄂勒哲身上的伤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当时失血过多,所以好生休养了几日之后,他也就能下地了。叶朔看他也没什么大问题,就停了鱼汤,整治了一桌菜来,鄂勒哲坐在桌边,闻着满桌的白菜炖肉、白菜炒鹿肉,醋溜白菜、炝炒白菜、酸菜肉丝,酸菜炖野猪肉发出的扑鼻的香气,忍不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只不过谁能想到,当初好吃的他险些把舌头都给吞下去了的白菜,在三个月后,竟会这么的……令人难以下咽。 鄂勒哲回想当初,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啊,他摇了摇头,暗暗叹息着,又夹起一根白菜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养伤这段时间,和叶朔相处的多了,鄂勒哲才渐渐发现,自己实在错看了叶朔了。当初看他对那些马匪心存怜悯,后来又听到小虎的叫声,他还以为叶朔不过是个见不得血的娘娘腔,胆小鬼。可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发现叶朔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先不说他以为的那声猫叫,其实是老虎的叫声,单看他处理自己箭伤时的那种熟练程度,也不像是见不得血的人,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的照顾,虽说算不上无微不至,可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叶朔不但救了自己一命,又把自己留在他家里养伤,毫无任何怨言,这已经让鄂勒哲感觉到叶朔这人非常的不错。 只不过对于叶朔对那些马匪心存仁念的问题上,鄂勒哲觉得,也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他还是弄不太明白之前叶朔说的那些什么生命至上,什么侠义一类的话,虽然后来叶朔解释说这是他在从军的时候,军中有不杀俘虏的规矩,可鄂勒哲还是觉得奇怪,因为他可从没有听说过这条规矩。 不过后来,鄂勒哲在堂屋的供桌上发现了一块写着满文的灵位,当时他问过叶朔,叶朔说那是他母亲的灵位。那时他就觉得有几分奇怪,那块牌位上写的分明,他的母亲姓乌喇那拉,而他姓叶,且从这些天相处的情形来看,叶朔也不像是那种在关内犯了事儿逃过来的人,不过人不可貌相,加上他偶尔提起这事时,叶朔的脸色并不好看,所以鄂勒哲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来到这种苦寒之地。 至于这苦衷究竟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叶朔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两人也算是朋友了,这件事还是少问为妙,不过鄂勒哲已经打定主意,日后若有他能帮上的,那他定会倾尽全力来帮助叶朔的。 鄂勒哲一边想,一边痛苦万分的咽着白菜时,叶朔放下了碗筷对他说:“我有点事要去镇上一下,你先把我照顾下小白。” 鄂勒哲答应了下来,说起来,他也是有几分扼腕,他本来觉得一只老虎叫做小白这名字,实是有些不配,便趁着叶朔不在的功夫,自己悄悄的拿着鱼汤逗着小老虎,给它取了个巴特尔的名字。谁知这小家伙也乖觉的很,自己拿着鱼汤,巴特尔巴特尔的叫的口都干了,这小家伙却还是懒懒的像是听不懂,可每次叶朔一回来,一声小白,它立马就撒着欢似的咪呜乱叫。 鄂勒哲这些日子养小白也养出些感情来,见它这般黏着叶朔,也觉得有些眼热,可小家伙本来便是叶朔救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宽慰自己,果然是百兽之王,从小就懂得啥叫有奶便是娘。 作者有话要说:鄂勒哲:巴特尔,巴特尔…… 小白:zzzz…… 叶朔:小白 小白:咪呜,咪呜~~~~\(≧▽≦)/~ 鄂勒哲:果然有奶便是娘! 叶朔:什么? 鄂勒哲:没什么(拎过小白晃),来,叫娘! 小白:咪~(娘~) 叶朔:…… 10马匪 “鄂勒哲,”叶朔从镇上回来,直接找到闲得发慌在那儿逗着小白玩的鄂勒哲:“跟我进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什么事?”鄂勒哲看出叶朔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跟着叶朔进了屋子。 “我们可能有麻烦了。”叶朔皱着眉说:“有人在打听那几匹马的事,而且今天在镇上,还有好几个人偷偷的跟着我。” 叶朔这一说,鄂勒哲立刻便明白了,他实在是忍不住,拍了拍叶朔的肩取笑道:“兄弟,怎么样?我早告诉过你,那些马若是要拿出去卖的话,肯定会有麻烦的,结果你看……”鄂勒哲耸耸肩,一摊手:“麻烦上门了吧。” “麻烦?解决掉不就行了。”叶朔哼了一声:“那几个人还挺聪明,知道我在镇上不能轻易动手,出了镇子就不跟了,”他说到这儿,看了眼鄂勒哲说:“我怀疑,这些人跟马匪有关系。” “马匪?”鄂勒哲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眉头一皱:“这就不太好办了。” 在鄂勒哲养伤养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叶朔就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被马匪追杀,当时鄂勒哲解释说他因为是出门打猎,后来不巧遇见马匪,被他们打劫,他和随从失散后才被追到八虎山附近,鄂勒哲当时闭口不提自己的来历,叶朔也不好追问。只不过后来他突然想起,当日在草原上,鄂勒哲说话时无意中透露出他对这股马匪应该是非常熟悉的,所以叶朔便等着他告诉自己这股马匪的真实情况,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刚才在镇上跟踪他的人是马匪的话,那么他就得做好迎战的准备了。 “这伙马匪在哲里木盟一带凶名卓著,匪首叫王大胡子,手下有近千人,全是亡命之徒,他们平日里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至连官府的车队都敢下手……”听到这儿,叶朔愣了一下:“不是吧,哲里木盟不是有好几个蒙古亲王在那边么?对了……”他想了想道:“科尔沁左翼中旗还有扎萨克达尔汗亲王坐镇,难道他们都不派兵剿灭吗?” 鄂勒哲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咳了声道:“怎么会没派兵剿灭,只是每次大军一出来,这些马匪就像是钻进了地底一样,找也找不到。我早就怀疑在官府内部有人同他们勾结,通风报信!”鄂勒哲冲口而出,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他刚说完,就觉得不对劲,自己刚才好像说漏了什么。 果然,他一抬头,就见叶朔坐在旁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对这伙马匪的情况好像很熟悉嘛,鄂勒哲,看来你的身份很不简单呐。” 鄂勒哲白了他一眼说:“我看你也不像个普通的猎户嘛,大家彼此彼此。”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同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也就默契的将此事揭过去不提。 笑完,鄂勒哲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在官府还有几个朋友,可从他们那儿到这里,一来实在是太远,二来还要经过马匪盘踞的草原……简而言之,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近千人的马匪扑过来,就算再有一百个他和叶朔,只怕也是没戏。 “放心。”叶朔倒是很轻松,对这伙马匪,他之前不过是略有耳闻,对他们了解的不深,可方才听鄂勒哲说完,他这才暗自庆幸自己当初选了康家屯作为落脚的地方。 “?”鄂勒哲看着叶朔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的很是疑惑。 “康家屯素来有个规矩,便是外人不能在镇子附近大肆烧杀劫掠,否则镇里的人便会群起而攻之!”叶朔解释着。 “还有这种规矩?”鄂勒哲一愣。 “嗯。”叶朔点点头,解释着:“在康家屯里有好几股大的势力,它们之间谁也不服谁,要打的话,大家也是实力不相上下,谁也灭不了谁,所以才共同订下了这条规矩来互相牵制。”康家屯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古话有云,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康家屯这里虽然是各种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的聚集地,但这里也是有规矩的,只是这里的规矩和一般地方上的大相径庭。各势力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若是有外来势力随意介入,那他们必然会群起而攻之,尤其是王大胡子这种凶名响彻草原的匪帮头目,更是他们重点防备的对象。 “所以他们不可能来太多的人,免得暴露行踪。”叶朔总结完,便起身道:“不过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会来多少人,我先去收拾一下,做点儿准备。”他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做点儿准备? 鄂勒哲不由的十分好奇,跟在后面走了出去,他见叶朔从一旁的仓库中拖出来数十个黑黝黝的大兽夹,摆在当地,扛起铲子,拖了一个兽夹就出去了。鄂勒哲跟在他背后,看他东一个西一个的布置着陷阱,越看,鄂勒哲心里越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陷阱布的,也忒毒辣了,他把兽夹放到陷阱里,外面再稍加布置,看着就跟旁边的地没啥两样,可要是一脚踩进去,那乐子可就大发了。不光是这,自己跟在他后面老半天了,回头看过去,他这陷阱伪装的,自己愣是找不出来哪里是陷阱,哪里是平地。 这样的陷阱,只怕是那马匪不来,若是要来,恐怕是来一个陷一个,来一双陷一双。 叶朔布完了陷阱,又检查了一番,才带着鄂勒哲小心的自陷阱旁绕回屋中,回去后,他嘱咐了鄂勒哲几句,便又赶去镇上,来回了两三趟,搬几把弓和数捆箭矢回来,鄂勒哲帮着他把箭矢等收到一边,叶朔活动了下肩膀,看了眼来回搬了几捆箭,却还神色轻松的鄂勒哲,觉得他休息的差不多了,便说:“你也恢复的差不多了,那天我看你跟那伙马匪对战,功夫应该还不错,要不,咱俩练练?” 鄂勒哲也是好武之人,这几个月就窝在屋子里养伤,也快把他给憋坏了,叶朔的提议霎时让他眼前一亮,他那天也只见识过叶朔的箭法,还真不知道他的功夫怎么样:“好啊,练练!” 两人在院儿里摆开架势,对练了起来。 不过每次鄂勒哲刚摆出架势来,没耍上两招就要么被叶朔锁住喉咙,要么被他撂翻在地,在被撂倒无数次后,鄂勒哲也学乖了,用上了蒙古摔跤的架势,小心翼翼的接近了叶朔,他刚抓住了叶朔的腰带,还没来得及伸脚将他绊倒,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叶朔撂翻在地,右手还被反折在身后,动弹不得。 “我艹!”鄂勒哲被他勒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气急败坏的说:“你又耍阴招,你他.妈.的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尽往要害招呼?” 叶朔嘿嘿一笑,松开了手:“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以前从过军。” “放屁!”鄂勒哲没好气的揉着肩膀:“军中什么时候会教这种东西了。” 叶朔一笑,也不说话,鄂勒哲哼哼着从地上爬起来:“我还不信了,再来!”说完,他又朝叶朔扑了过去。 当然,结果还是刚才一样,他再次被撂翻在地。不过鄂勒哲也是爱武之人,慢慢的他就摸出了门道,也能和叶朔过上几招了,两人你来我往,直到两个人全身都大汗淋漓,才住了手。 “痛快!”一停下来,鄂勒哲就瘫在地上,高呼了一声后,才转头看着同样坐在地上喘气的叶朔:“兄弟,你这功夫真有点怪,好像是专门为了杀人才练的,我还从没听到过军中有教这种功夫的。” 叶朔嘿嘿一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秘密!” 鄂勒哲噎了一下,哼道:“秘密什么秘密,我看你倒像个杀手!喂,兄弟,你是不是杀了什么不该杀的人,才跑到这儿来了?” “你猜呢!”叶朔哈哈一笑,站起身:“时辰也不早了,要不要跟我去打渔?” “我猜是□不离十!”鄂勒哲嘀咕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今晚不吃白菜吃鱼?好!我跟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捶地,喂喂,小王子你要给力呀,别老是被小12撂翻啊啊啊…… 11夜战(一) 深冬时的卧龙湖千里冰封,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找不出一丝杂色。湖水从十月底便开始结冰,到现在,就算是人在上面走也是没有问题的。 叶朔提着冰镩,带着鄂勒哲在冰面上走走停停,选择凿冰的地方。鄂勒哲一手拎着木桶,另外一手则带着捕鱼用的网、鱼钩和鱼饵等物,走在他身后,小白则跑前跑后的在两人脚旁来回转悠着,时不时还用小爪子拍打着冰面,嗷嗷直叫。 凿冰,冰层太厚了不好凿,太薄了人站不上去。选了好一会儿,叶朔才选了一处再适合不过的冰面,用镩子凿起来。鄂勒哲半蹲在他身边,小心的把渔网解开,放在一边,又把高粱面兑了野猪油搓成小球状的鱼饵挂在鱼钩上,然后便两眼放光的直盯着冰面,等着叶朔凿出一个洞来给他钓鱼。 小白也凑了过来,东闻闻西嗅嗅,然后又好奇的看着叶朔挥动着冰镩,凿击着冰面,飞溅出来的冰渣落到了小白的鼻头上,冰凉刺激的感觉霎时便让它打了个寒噤,“嗷”的一声,刺溜一下窜出去老远,紧张的注视着叶朔手里的镩子,可没一会儿,它似乎又觉得这样很好玩,又磨磨蹭蹭的凑了过来,继续好奇的盯着飞溅而出,晶莹剔透的冰渣,时不时还伸出小爪子拨弄一下,玩的开心的不得了。 鄂勒哲看着小白那副高兴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四处张望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这里这么空旷,这要是来几十个马匪,那我俩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不会,”叶朔回了一句,说话间他已快将冰面凿穿,他看着薄薄的冰层下方一条鱼仿佛受惊了般飞快的游过,扬眉一笑:“我正愁这鱼还不够肥,他们要是来了,刚好充作饵料!” “啊?”叶朔这如天外飞来的一句话听得鄂勒哲一怔。 “你看,”叶朔索性停下动作,拉着鄂勒哲往两人脚下一指道:“这样的冰咱们两个走是没什么问题,可要是几十号马匪一起冲过来,连人带马,这重量……啧啧,这冰面哪里受得住,那可不就是给这湖里的鱼做饵料了么?”他顿了顿,接着道:“再者我在镇上也悄悄打探过了,这几日镇上也没有大批的陌生人出现,而且哲里木盟离咱们这儿就算是脚程最快的马也要两天,他们可没那么快过来!” “哦,”叶朔这么一解释,鄂勒哲想想也对,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捉鱼上面来,叶朔此时已经凿出了一个两尺多宽的冰眼来,鄂勒哲探头望去,冰眼中的湖水呈深绿色,根本看不见有鱼的影子:“这就行了?”从前冬天的时候他也曾随驾出巡过,那时也在冰面上陪着他郭罗玛法垂钓过,不过跟现在不同,那时侍卫们很早就在行宫上下十多里的地方凿出破冰沟,然后用渔网将鱼群驱赶过来,冰层较薄的地方,都能看见鱼群在水里游来游去,等到郭罗玛法钓鱼的时候,那是一钩一个准儿啊,哪像现在,半天了都不见…… “咦?”鄂勒哲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冰眼附近的冰面,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速的游过。 “嗷!”蹲在冰眼旁的小白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欢快的叫了一声,爪子刷的一下探出去想去抓,它的小爪子刚碰到湖水,也不知是不是水太凉,又“嗷嗷”叫着嗖的一声缩回了爪子,蹭的一下跳出去老远,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现在可以了,小白都看见鱼了。”叶朔好笑的拍拍小白的脑袋,对鄂勒哲说:“你来试试?” “好。”鄂勒哲凑到冰眼前,向下望去,深绿色的湖水中,隐隐可以看见有不少鱼在下面游来游去,偶尔,还有几尾鱼浮出水面,鱼唇一张一合,好似在大口呼吸着空气一般。 鄂勒哲霎时来了兴趣,这么笨的鱼,随手一捞都可以了,更别说用上鱼饵了。 他捏着鱼线,将鱼钩放下冰眼去,那鱼钩入水没多久,鄂勒哲就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碰了它一下,他知道这是鱼在试探着这东西究竟危险不危险,能不能吃,此时要是一动,那鱼可就会被吓跑了。那鱼试探着碰触着鱼钩,来回了两三次后,鄂勒哲只觉得手中的鱼钩猛地一沉,上钩了! “哈哈!”鄂勒哲猛一用力,一尾肥嘟嘟的,活蹦乱跳的大鱼就这么被他给拉出了水面。 “嗷嗷!”小白在一旁看的眼睛都亮了,又蹦又跳的叫着,鄂勒哲将鱼钩从鱼嘴中取下,顺手将鱼扔给它,小白立刻就扑了过去,闻闻嗅嗅,又伸出小爪子来回耍弄着那条可怜的鱼。 叶朔等鄂勒哲钓上一条鱼后,就将渔网放下了冰眼中,等了一会儿,又将渔网来回搅动一番,再拉起来时,数尾鲜活的大鱼在渔网中扑腾翻滚着。而小白蹲在一旁,把那条大鱼玩的奄奄一息后,突又发现冰面下一条鱼飞快的游动着,它立刻就嗷嗷叫着在冰面上来回转圈,飞快的追着那条鱼玩儿。 那边小白撒着欢儿似的到处乱转,这边儿鄂勒哲也没闲着,趁着叶朔收网取鱼的功夫,他又钓了两三条大肥鱼上来,一想到今晚终于可以不用再吃白菜了,他禁不住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关外的冬夜,长而寒冷,天刚一擦黑,天上便又下雪了,到了凌晨时分,整个小村中万籁俱寂,唯有雪花落到屋瓦上时发出的扑簌簌的声音。 “啊——!!”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 漆黑的房间中,叶朔和鄂勒哲同时睁开眼:“来了!” 因为担心马匪会在晚上偷袭,两人都是和衣而卧,一被惊醒,他们对视一眼,同时迅速翻身起来,一左一右,拿起了早就准备好,放在炕边的弓箭,闪到窗边。 “我的脚,我的脚啊啊——!”院外传来了持续不断的惨叫声,紧接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有陷阱!大家小心!他娘的,给老子砸门,往里头冲!”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大门霎时被砸的哐哐直响,没几下,它就砰的一声被砸开了。 马匪们瞬间窜入了院子:“哈哈!弟兄们!往里冲——嗳哟!啊!呀呀啊!”方才那个声音刚得意的狂笑了没几声,笑声便陡然转为了惨叫声:“这,这里也有陷阱!嗳哟!弟兄们,快,快散开!” 他这一声提醒却已是迟了,又有好几个马匪踩到了叶朔在晚饭后布下的陷阱,疼的是哭爹喊娘,马匪们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抽出长刀,在地面东戳西戳,慢慢的朝着屋子逼近。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砰砰!”的弓弦声,马匪群中霎时便传出了“啊啊啊——!”的惨叫声,数个马匪瞬间翻倒在地,先前那马匪见势不妙,慌忙大喊着:“有埋伏,先撤……啊——!!”他话音未落,一只箭矢已经带着冰冷的寒气嗖的一声穿透了他的喉咙。 那马匪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仰天栽倒,其余马匪吓得一阵乱喊,轰的一下犹如无头苍蝇般的逃出院子。 屋内,叶朔放下弓箭,瞄了眼同样松了口气的鄂勒哲一眼,两人同时忍不住低笑出声,鄂勒哲看了眼叶朔,夸道:“好箭法!”,叶朔一笑,还没来得及答话,屋外突然亮起了一片火光,叶朔和鄂勒哲神色一凛:“不好,他们要放火烧房!” 果然,屋外传来了马匪们恼羞成怒的怒吼声:“两个瘪犊子玩意儿,让你们尝尝爷们的厉害!” 他们话音一落,十多支火箭便呼啸着从院外飞了进来。 “他娘的,真卑鄙!”火箭入院的瞬间,鄂勒哲一声低咒,挽弓拉弦,一箭如流星般嗖的一声射出去,正好和一支火箭撞在一起,双双跌落院中,那火箭恰好落在院内的积雪上,发出了一阵嗤嗤声,熄灭了。 “好!”叶朔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鄂勒哲也来不及同他说话,又是连珠数发箭出去,这次倒是只射落了两支火箭,可马匪人数众多,鄂勒哲就算是箭法再好,也只能射落两三支下来,其余的箭矢,一部分落在了屋顶上,屋顶上落满了积雪,那几支火箭倒是和落在院中的箭一样,嗤嗤的熄灭了,而另外一部分,却有一两支射入了窗框的木头中,那箭上的火沿着窗框慢慢的扩散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火箭:箭头上裹了东西,点火燃烧的箭矢 捂脸……为毛其中有句话让我觉得有些……咳咳……呢…… 12夜战(二) 窗框上的火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眼,众马匪一下子找到了最好的目标,更多的火箭向窗户集中射来。鄂勒哲箭法再出神入化又哪能挡得住一*数十只的箭矢,数只火箭再次射中,火焰顺着窗框蔓延而上,眼见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可怕的并不是火势,而是随之而来的浓烟。关外的房子与关内的不同,为了取暖都密封得都相当好,而现在却变成了要命的地方。 鄂勒哲猛咳了几声,急声道:“屋里有没有水?这烧不死我们,也要呛死!” 叶朔摇了摇头,咳嗽着:“只有院子的水缸里有水,再说就算有水,灭火只会让烟更大。屋里不能待了,必须冲出去!” 鄂勒哲道:“现在冲出去,就是活靶子。” 叶朔道:“你来掩护,我有办法!” 叶朔将弓和箭壶背在身上,几步跑到角落里,双手拎起平时用来锻炼的大铁锅,喝道:“快!跟着我冲,走屋后,去树林里。” 院子被火光照的通明,当叶朔二人冲出来时马匪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也不用头目吩咐,“嘭嘭!”弓弦响处,一阵箭雨便向他们落来。“叮叮咚咚”,幸好那口铁锅足够大,将叶朔二人护得严严实实,在挡住了第一波箭雨后,二人已经绕到了房子的山墙旁。 “他娘的!他们要逃到后面的树林里,快,快截住他们!”马匪头目相当精明,迅速发现了叶朔二人的意图。沉闷的马蹄声响了起来,显然马匪已经向院子后面绕去。 叶朔丢掉手中的铁锅,急声道:“快快快,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跑进林子,不然就危险了!” 两人拔腿狂奔,等他们到了后院墙时,从马蹄声来判断马匪也几乎同时绕了过来。鄂勒哲飞身一跃,骑在了并不高的院墙上,张弓搭箭,“嗖嗖嗖!”,连珠三箭射了出去。“啊——!”,凄厉的惨叫声中,冲在最前面的马匪应声落马,狂奔而来的马匪冲势为之一缓。 而这点时间,叶朔已经翻过了院墙,半蹲在雪地上,学着鄂勒哲,连续射出了三四箭。当然他的准头就差了一些,然而仍然有两三个马匪跌落马鞍。马匪们一阵慌乱,放缓了马速,全部趴伏在马背上,弯弓反击。然而慌乱之下在马背上射来的箭矢实在准头太差,散乱地插在了离叶朔数米外的雪地上。这时,鄂勒哲已经从墙上跳了下来,两人心有默契地弯腰向不远处的林子奔去。在他们身后传来马匪头目的怒吼声:“你们这帮废物,快给老子追,今天抓不到他们,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叶朔二人跑进林子时才发现他们的形势并没有多少好转,平日里并没有想到哪天会为了躲避追兵而逃进林子,而这时才注意到这片林子太过稀疏,树木低矮,根本不足以延缓住后面那些骑在马上的马匪。马匪们也同样发现了,“嗷嗷!”怪叫着,冲进了树林。两人在尺余深的积雪中奋力奔跑着,速度远比四条腿的马匹慢了不是一点半点;他们不时回身射出几箭,林木虽然替他们挡下了后方射来的大部分箭矢,却也挡住了大部分他们射出去的箭矢。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马匪中箭跌落马下,他们后面仍然人影幢幢,最少还有二三十人。叶朔二人分别挂了彩,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叶朔再次转身准备放箭时,摸向箭壶的手却摸了个空,他心里一凉,气喘吁吁地向鄂勒哲道:“坏……坏了,我没箭了!” 鄂勒哲猛喘了几口气,将手里的弓丢向雪地,道:“我刚才就没了。” 叶朔也丢下长弓,自腰间拔出近尺长的雪亮匕首,与鄂勒哲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疯狂的意味,两人同时说道:“拼了!” 两人转身就待冲向马匪,他们右后方的树林外突然传来闷雷似的马蹄声。叶朔忍不住大骂道:“他妈的,对付我们两个人不用来这么多人吧?镇子上那些人都死绝了吗?听不到这么大动静?” 而同时马匪中也有人高声喊道:“六哥,康家屯方向来人了,不会是那几帮人吧?” 马匪头目喝道:“不要管来的是什么人,先把这两个解决了!” 鄂勒哲大吼一声:“快跑,来得也许是救星!” 叶朔和他顿时如同中了箭的兔子,用比先前快了一倍的速度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雪终于停了,乌云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冰冷的月光洒了下来。叶朔二人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才在马匪赶上他们之前冲出了树林。树林外是空旷的雪地,康家屯方向来的人已经到了数百米外,奔腾的群马将积雪溅的漫天飞舞。他们两人可说是完全在赌命,如果来的人是马匪,腹背受敌,他们会瞬间变成刺猬。叶朔从震耳的马蹄声中听到了隐约的弓弦声,整颗心悬在了嗓子眼上,双眼禁不住瞪圆了望向前方,只见乌压压的一片箭雨在月光中弯起优美而让人恐惧的弧度,向他们身后落去。 “啊啊啊……”,一片惨叫声响起,刚刚跟着叶朔他们冲出来的十余骑马匪连人带马有如暴雨中的芭蕉,被箭雨射得七零八落。 树林里传来了马匹的痛苦的嘶鸣声,剩下的马匪们显然强行勒住了缰绳,没有跟着前面的同伴冲出来。然而这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又是一波箭雨穿透月光向疏林里落去,惨叫声中,只听到马匪头领惊惧的大吼声:“撤!撤!撤!快撤!他娘的那是达尔汗亲王的铁卫!” 鄂勒哲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拉了一把犹自心怀忐忑的叶朔,说道:“好了,好了,这下真的安全了!” 从康家屯方向来的人足足有一百余人,他们飞驰电掣般靠近了叶朔二人。只听一声浑厚而威严的声音用蒙语大喝道:“巴雅尔,你带二三队去追马匪,绝不能放过一个人!一队跟我保护世子!” “是!”轰然的应诺声中,大部分骑士毫不减速,冲进了树林。 剩下的骑士承扇形将叶朔二人围了起来,其中一个身形魁梧、跨刀背弓、身穿蒙古骑装的大汉跳下马来,屈膝向鄂勒哲跪了下来,恭敬地说道:“世子,巴图来晚了!” 鄂勒哲哈哈一笑道:“不晚,不晚,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叶朔满脸惊讶地望着他,道:“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什么世子!” 鄂勒哲摆了摆手,道:“惭愧惭愧,承祖上余荫而已……哎呀,快看,你家房子!” 只见远处,叶朔的小院已然火光冲天,周围的那几家邻居终于出现了,呼喊声远远传了过来。 叶朔一跺脚,急道:“快走,去救火!先说好,这事都是因你而起,我的损失你要加倍赔偿。” 鄂勒哲豪迈一笑道:“没问题!干脆等它烧干净,我给你盖座新的!” “我盖你个大头鬼,我娘的牌位还在里面,还有小白……”,叶朔气的骂道。 两位骑士不待吩咐,跳下马来,让出了马匹。蹄声再次轰然响起,叶朔带头向家里冲去。 等他们来到院子外面,除了七八具马匪的尸体,再也没看到一个马匪。一帮端着盆子、提着桶的人围在院门口,却不敢进去,门槛上坐着几个人正抱着血淋淋的小腿惨嚎着。一位中年汉子看到叶朔,骂道:“叶小子,你在院子里埋了多少兽夹?你要点自家的房子可别连累到我们。” 叶朔刚从马上跳下来,小白从门内“哧溜”钻了出来,两只小爪子抱着他的小腿,亮晶晶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叶朔。小家伙显然在刚才那一番战斗中受了不小惊吓,叶朔在战斗中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叶朔将小白捞起来,扔给鄂勒哲,一言不发地向院子里冲去。 鄂勒哲接住小白,说道:“你快把那些兽夹解决了,我们好救火!” 叶朔并没有回答,直接冲进了已然火光熊熊的屋子。过了半响,才见他抱着灵牌又冲了出来。等他用木棍将院子里剩下的陷阱挨个破除,众邻居和鄂勒哲的手下们才一拥而上,有的自水缸里舀水,有的直接用铲子铲起大块的积雪向火光中丢去。忙活了足有近半个时辰,除了袅袅青烟,终于再也看不到火苗,而好好的一间房子也已残破不堪,眼见不能再住人了。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马蹄的轰鸣声,七八位蒙装大汉揪着几个浑身浴血的人走进了院落。其中一位虎背熊腰、异常高大的蒙古大汉屈膝向鄂勒哲说道:“世子,马匪已经全歼,捉了四个活的,其中一个好像是头目。” 鄂勒哲走了过来,冷冷地自四名俘虏身上扫过,吩咐道:“都给我带回去好好审问,无论如何也要从他们嘴里给我把王大胡子的具体消息撬出来!” 应诺声中,四个俘虏像死狗一样,又被拖出了院子。 鄂勒哲走向抱着灵牌逗弄着小白的叶朔,道:“你说我们是在这冰天雪地里促膝长谈一夜呢,还是去镇上找家客栈先住下?明天在镇上找些工匠来给你修补房子?” 叶朔白了他一眼:“你这个霉鬼,跑到我这里来白吃白喝了三个月不说,现在可倒好,连房子都给我烧了!” 鄂勒哲一摊手说道:“这可不能怪我,叶大军师,这可是你自己白天跟我说的,马匪到这儿最快也要两天,可现在你看看,今晚上他们就来了。而且你还说他们不会大批过来,可刚才追我们的那群家伙,少说也有一百来号啊!” 叶朔尴尬的咳了咳:“哎,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意外,意外嘛。”他说完,顿了顿,又看了鄂勒哲一眼道:“你这个大世子的身份现在可都传开了,康家屯这种地方你也敢去?不怕被人做了,包成人肉包子?” 鄂勒哲道:“虽然我从来没去过康家屯,但你真以为堂堂达尔汗亲王府在这里就没有一点点势力呢?”他刚说完这句话,突觉不对,糟糕,好像又说漏嘴了。 叶朔听他这么一说,又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好哇,你既然有去处,居然还赖在我这儿!” 鄂勒哲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这不是住的挺舒服的么?” 叶朔看了他一眼:“舒服个屁,我看你是怕我把你的底儿漏了吧!” 鄂勒哲呵呵一笑说:“哎呀,天色也不早了,我看小白吓坏了,不如我们先去镇上住下,洗个热水澡,然后再慢慢的促膝长谈嘛。”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困……明天醒了,再来回复大家的留言~群╭(╯3╰)╮一个……滚走 13泡澡 康家屯,祥福客栈的天字号的上房内,叶朔和鄂勒哲光着膀子,泡在两只装满水的巨大木桶内,门窗紧闭的房间内热气弥漫,他们从小村来到镇上时已经是三更天,要不是巴图多使了点儿银子,店小二恐怕连门都不会给他们开。叶朔和鄂勒哲都挂了小彩,不过好在都是些皮肉伤,且多伤在肩和手臂上,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在刚才的战斗中,两个人滚了一身的雪泥,加之后来冒着风雪赶到小镇上,又吹了一肚子的冷风,等到了客栈,往温暖的房中一坐,四周都是自己人,安全无虞,两个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这么一放松,两个人这才感觉到又冷又累,不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解解乏,哪里能睡的着? 趁着两个人处理伤口的功夫,巴图早就告诉店小二,让他把热水备好了,这边诸事一毕,那边客栈的伙计们就抬了两个巨大的木桶进来,桶中是冒着丝丝缕缕白烟的热水。 舒服啊! 叶朔便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在冰天雪地里连奔带跑了大半夜,一停下来,又冷又累,好像骨头缝儿里都透着寒气,现在一泡进热水里,那股子寒气仿佛一下子都被去净了,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像连骨头也跟着轻了几两似的,他忍不住闭起眼睛,专心的享受起来。 “舒坦啊——”另外一边,鄂勒哲也是被舒服的不得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索性大喇喇的靠在木桶边沿,哼起小曲儿来,只是这小曲儿的内容么……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额娘说,鼻子长,才漂亮……” 他这小曲儿一哼,叶朔脚下一滑,差点儿没站稳滑倒在浴桶中,他忙扶住桶边,连声呛咳着,一脸怪异的望着鄂勒哲,这家伙什么时候把这首歌给学会了的? “怎么了?”叶朔的动静不小,鄂勒哲奇怪的睁开眼望着他。 “没,没什么……”叶朔强忍着笑,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鄂勒哲,他怎么能告诉他,此刻自己脑海中闪过的是鄂勒哲版的蜡笔小新,甩动着那什么,扭来扭去的唱着大象歌呢?这么一想,叶朔便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哈——!” 在他的笑声中,鄂勒哲还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他一脸疑惑的望着叶朔:“笑什么呢?”说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又问:“兄弟,你是不是去过那边儿啊?怎么老是唱大象大象的。” 叶朔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笑意说:“非也,非也,此大象非彼大象也,乃是每个男人都有的大象也……” “……什么?”鄂勒哲一脸茫然,叶朔看他那样子,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说起来……”洗完澡,又吃了点儿东西,两人这才慢吞吞的爬上床去,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笑得太欢快,还是怎么的,叶朔只觉得一点困意都没有,他偏过头去看了看鄂勒哲,见他虽然闭着眼,但从他呼吸的节奏判断,他也没睡着。 “嗯?”鄂勒哲没睁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些马匪,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偷袭你一个世子?”那王大胡子的势力就算再大,也不可能主动去招惹皇亲贵戚,尤其是……叶朔看着鄂勒哲,想起方才那些马匪看见巴图等人时惊慌失措的样子——达尔汗亲王的铁卫? “世子?”鄂勒哲听他这么一问,顿了半天,才语带苦涩的说:“我算什么世子……我阿玛被圈在家里,连门都出不了,”他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朝不保夕啊。” “?”叶朔听得疑惑不已:“我可没听说过达尔汉亲王不能出门啊。” 鄂勒哲看了他一眼:“我可没说过我是达尔汉亲王的儿子,我阿玛是扎萨克达尔汗亲王的弟弟。” “哦。”叶朔明白了,如果是弟弟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达尔汉亲王会派铁卫来保护他了。清朝皇子不能结交外臣,对达尔汗亲王一系,两世为人的叶朔对他们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也没多去想。 “至于那些马匪为什么会偷袭我,”鄂勒哲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是因为我先去偷袭了他们!”他索性翻了个身,看着叶朔说:“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这股马匪为祸甚烈,惹得四方百姓不得安宁,另外一方面麽……”鄂勒哲叹了口气:“我阿玛这般境况,做儿子的,怎么能不尽点心呢?” “也是。”叶朔自然明白鄂勒哲的意思,若能剿灭这股为祸多年的马匪立上一功的话,说不准他阿玛就能被放出来了,这也难怪鄂勒哲会如此拼命了。 鄂勒哲说完,瞅着叶朔:“兄弟,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我已经把我的底儿都漏给你了,你呢?我看你可不像是个普通的猎户。” “我么?”叶朔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便把自己的来历半真半假的说了:“我以前从过军,后来因为受了伤,就回了家。回到家里才发现,我额娘已经去世了,至于我爹么,”叶朔说到此处,脸色变幻一番,神色复杂的说:“辛辛苦苦抚养我长大的爹,我是再也不见着了,至于另外一个爹,”叶朔说到此处,眼神冷了下来:“就是他逼死了我娘,后来还纵容别人来杀我。”他冷笑了两声,不愿意再多说了。 两个爹? 鄂勒哲听得是一脸迷茫,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爹呢?鄂勒哲有心想要问个清楚,可他看着叶朔的神色不对,也不好多问,只得安静的睡在一边,自己脑补起来,唔,两个爹的话,难道说其中有一个是继父?或是养父?这样的话,倒也能解释他说的话。 想到此处,鄂勒哲不由的同情的看了眼叶朔,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的阿玛,又叹了口气,默默的想起心事来。 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两个人本来就累,方才聊天时还不觉得,这么一静下来,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觉得睡意上涌,不过片刻就都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头疼,趴地不起,明天再来回复大家的留言╭(╯3╰)╮ ps:天气变幻,大家要注意身体,小心感冒哟o(n_n)o 爬走…… 14兔中之王 叶朔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睡在身旁的鄂勒哲已不见了踪影。 “咦?”叶朔拥被而坐,十分惊讶自己竟然睡得这么熟,竟连鄂勒哲起来了都不知道。他以前的警觉性可没这么低过。可能是因为昨天夜里太过疲惫,加上四周都是自己人,身处在一个较为安全的环境,所以他才能毫无顾忌的埋头大睡。 至于鄂勒哲么,这小子这么久以来头一回起的比他早,还真是难得啊! 叶朔摇头叹息着,掀起被子准备下床梳洗,他脚都还没沾地,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便被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叶兄弟,你醒了?”来人是鄂勒哲伯父的下属巴图,他身后跟着捧着食盒的店小二和拎着水壶的伙计。 “嗯,”叶朔点点头,一边穿鞋一边问:“鄂勒哲呢?” “世子一早就起来了,在外面安排人手修房子呢。”巴图笑着回答,说话间,伙计已将热水备好,店小二也将早饭——一大碗稀饭,四个高粱面馍馍,和红亮亮的拌肚丝、切得薄薄的卤牛肉,一小碟酱黄瓜、一小碟大酱,和一根大葱摆上了桌。 “叶兄弟,你先吃着,世子那边还有事,我就少陪了。”巴图看了眼桌上,然后便对叶朔说。 “好。”叶朔点点头,迅速洗了个脸,三口两口喝完稀饭,解决掉馍馍和桌上的小菜,然后便出门去找鄂勒哲了。 “你怎么了?”叶朔找店小二问清楚路,拐了几个弯,就找到了正在和人议事的鄂勒哲,一走进,他就发现鄂勒哲的神情似是有些忧虑,像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鄂勒哲摇了摇头,看了叶朔一眼,叹了口气:“兄弟,我家里出了点事,必须马上赶回去,修房子的事我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他顿了顿,语带歉意的说:“本来说好了要帮你把房子修好再走的,可现在……” “没事,没事,”叶朔摆了摆手:“既然你家里有事,就先走吧,”他看了看鄂勒哲,见他脸上难掩焦虑的模样便又道:“有我帮的上忙的,就说,别客气。” “哈哈,”鄂勒哲听他这么一说,倒笑了:“兄弟,这是官面上的事儿,你可帮不上忙。” 叶朔听了,也就一笑,鄂勒哲又嘱咐了一下留下来帮叶朔修房子的人,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 一个月后的一天,叶家小院,那天夜里被烧毁的房子已经修复如初,院子中央,一只毛茸茸的灰色野兔瑟瑟发抖的蹲在木桩旁,它的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绳子。 叶朔站在一旁,看了看兔子,再看了看小白,指着兔子说:“小白,上!” 小白歪着脑袋,看了看叶朔,然后看了看兔子,踌躇了一下,才缓缓的朝兔子靠过去。 兔子一看见小白过来了,抖的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小白蹭啊蹭的蹭过去,好奇的伸出爪子想去摸它。 就在小白伸出爪子的一瞬间,兔子吓得蹭的一下窜到一旁。 兔子一窜,小白顿时吓得“嗷呜——”一声,刺溜一声窜回叶朔背后躲着。 “小白……”叶朔哭笑不得的把发抖的小白从身后拎了出来:“你也算老虎?连只兔子都能把你吓得屁滚尿流。” “嗷呜,嗷呜……”小白仿佛听懂了叶朔的嘲笑,把头往叶朔的怀里一拱,不满的辩解着。 “哎,”叶朔一拍它的脑袋:“你以后怎么办啊,我以后要是不在了,你岂不是要饿死?”叶朔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忙往外一望,就看见鄂勒哲带着十多个人策马而来。 他们在门前翻身下马,鄂勒哲兴冲冲的走进院子里:“兄弟,好久不见,咦,你这是……”鄂勒哲一进来就看见木桩那边捆着一只瑟缩不已的野兔,他刚想问叶朔这是要做什么,可话还未出口,小白就已经是“嗷呜”一声,兴奋的扑了上来。 “哈哈,小白,你可又胖了!”鄂勒哲忙伸手接住它,小白这一个月长了不少,鄂勒哲的手臂被它的重量带的一坠,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拍着在怀中撒娇的小白道,说完,他又看了眼叶朔:“兄弟,你这么宠着它可不行啊!” “我什么时候宠过它了,”叶朔走了过来,没好气的说:“刚才让它去抓兔子,它竟然被兔子吓得屁滚尿流。” “啊?”鄂勒哲有些不可置信,他低头看了看瞪着两只圆滚滚的大眼一脸无辜的望着自己的小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虎之耻,老虎之耻啊!哈哈哈!” 笑完了,鄂勒哲才想起来:“我说兄弟,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让小白抓兔子了?” 叶朔看着小白说:“小白也渐渐大了,我打算过些时候出去走走看看,到时肯定没办法把小白带在身边。再说了,小白是老虎,兽中之王,山林才是它真正的家,总有一天它是要回去的,我现在不好好的训练下它,它将来岂不是要饿死?你想想,一只连兔子都害怕的老虎,会是什么下场?” “也不能这么说小白吧?”鄂勒哲好歹也算是养了小白一段时间,一人一虎很有感情,他看了看小白,不确定的说:“我觉得它还是很有潜质嘛,将来若是做不成虎中之王,好歹还能做个兔中之王嘛!” “去去去,什么兔中之王,”叶朔像是赶苍蝇儿一样挥着手:“咱们家小白以后肯定会是傲啸山林的一代虎王啊!” “哈哈,”鄂勒哲一笑:“就是就是,干脆我也同你一起来训练小白吧!”他一拍小白的脑袋:“儿子,你可千万不能丢了你俩爹的脸啊!” “嗷呜?”小白被他拍的一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叶朔看了鄂勒哲一眼,目光在四散在周围的侍卫们脸上一转:“对了,怎么没看见巴图?” 一提到巴图,鄂勒哲的脸色霎时阴了下来,他低声说:“巴图……走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侍卫们的脸色也变了。 他此言一出,叶朔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巴图死了?他想起那个办事精明干练,对朋友亲切和蔼的蒙古汉子,这才一个月没见,他就已不在人世,这……想到此处,叶朔眉头一皱,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他是为了保护我的堂兄……”鄂勒哲也不想多说,可他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个侍卫突然满面悲愤的说:“要不是三王子胡来,巴图大哥怎么会死!” “巴勒莫!”鄂勒哲回头怒瞪了他一眼,那侍卫眼圈一红:“三王子本来就什么不懂,可王爷却让他带兵去剿匪,到了地方上,但凡和那些马匪有一点儿关联的,除了一些稍有姿色的女人外,其他的无论老幼,三王子下令全部处死,再曝尸三日;而且他也从来不去想怎么剿灭马匪,只是一味烧杀抢掠,夺了东西过来自己享受。以前咱们大军一到,马匪就望风而逃,可这次马匪却趁夜突袭,三王子和他的亲信都喝得烂醉,根本无人指挥大军,我们抵抗了一阵,最后还是被打散了,巴图大哥……就是为了保护三王子,所以才……”那侍卫说道这儿,已是说不下去了,其余的侍卫也是面带悲痛之色。 “三王子?”叶朔听这侍卫一说,觉得那三王子明显是一个被老爹保护过头,啥也不懂就胡来的纨绔子弟么,而且听他的所作所为,此人还极为暴虐残忍,这样的人,竟能带兵?他疑惑的看向鄂勒哲:“这个三王子是……?” “我伯父的小儿子。”鄂勒哲眉头紧皱的说。 他刚说完,巴勒莫又插嘴道:“本来这次是由世子带兵的,可都是三王子在王爷面前一阵闹腾,王爷实在是太过宠爱三王子,就答应了由他来带兵。” “巴勒莫!”鄂勒哲怒叱道:“不许再说了,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你以后怎么办?” “我还有以后,可巴图大哥……已经没有以后了,他死的太冤了!”巴勒莫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白色。 鄂勒哲长叹了一口气:“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他的家人的。” 叶朔看着现场的气氛实在太沉重了,加上他心底也十分的疑惑,便拉着鄂勒哲进了屋中:“兄弟,咱们不说这些,来,我前两日打了只狍子,咱们兄弟俩先喝些酒,慢慢聊。”他说完,便把鄂勒哲按在炕上坐着,自己去厨房里把狍子收拾出来,本来他中午就预备着烤狍子肉,那肉一早便用料腌上了,现在烤起来,倒也方便,叶朔烤好肉,又给侍卫们拿了些酒肉过去,然后自己端着肉回到屋中,两人坐在炕上,慢慢的喝酒吃肉闲聊起来。 “这儿没有旁人,鄂勒哲,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醉意,叶朔一手支着下巴问。 “耻辱啊!”鄂勒哲愤怒的一拍桌子,吓得炕下啃肉啃得正开心的小白嗷呜一跳:“老子剿个这么一小股马匪,剿了几年都没全部剿灭!这还不是耻辱?” “呃……”叶朔一头黑线:“你说的是王大胡子吧?”那可不是什么小马匪啊…… “就是他!”一提起王大胡子,鄂勒哲就有满肚子的牢骚要发:“兄弟你也知道,现在科尔沁是我伯父当家,我要出兵剿匪,首先他得同意,每次我向伯父请命的时候,伯父每次都会叫上大小官吏一同商议个半日才会同意我出兵,再做做准备,又是两三日,等老子大军到了那儿,连个毛儿都没有了!” 叶朔听得一愣:“这……是马匪提前得到消息了?” “可不是!”鄂勒哲满腹不满的说:“我早就怀疑在王府内部,有人向马匪通风报信!而且那王大胡子极其狡猾,在各地都散布了眼线,把大军的行踪掌握的一清二楚。我们大军还没到,他们就已经跑的连影儿不见了。”鄂勒哲说到此处,一拳捶在桌上,咬着牙说:“巴图的仇我一定要报!” “是要报,”叶朔看着他的眼睛道:“可你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鄂勒哲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也不想说我堂兄的坏话,但是……他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说完,鄂勒哲就将前因后果告诉给了叶朔。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3╰)╮,嘿嘿~捂脸,谢谢大家的关心,俺好多啦~~ 15酒后乱…… “我这个堂兄啊,是我伯父的小儿子,”鄂勒哲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放下杯子说:“因为是最小的孩子,从小我伯父就对他非常宠溺,百依百顺。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伯父也会想办法给他摘下来,更别说其他的了。 这小子打小就是个小霸王,只要一不高兴,管你是谁,直接鞭子就招呼上来了,小时候他就活活弄死过几个伺候他的仆役,现在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不但性子变得暴戾异常,而且还非常好色,只要他看上的女人,没有得不到手的,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弄得别人家破人亡,也非要弄到手不可……” “这次也是!”鄂勒哲说着说着,就想起死去的巴图,他愤愤道:“这小子一向好勇斗狠,一直想要带兵打仗,建功立业,可我伯父一直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怕他出事才拦着不让他去,可这次……大家都知道剿匪没啥危险,向来都是大军一到,他们就望风而逃的,所以这次,他在伯父面前撒泼打滚的闹腾了几次,伯父也就允了。” 说到这儿,鄂勒哲郁闷不已:“要是像往日那般剿匪,其实也没啥事,可这小子到了那边,又没找到马匪,可又想建功,就干脆把和马匪有点关系的邻居啊,或是什么卖过马匪一根针的小贩啊什么的,统统抓起来杀掉,而且以此为由,纵容自己的亲信大肆掳掠,看见稍微漂亮点儿的女人,都抢回去,巴图看不过眼,劝谏了几次,结果他就找了个理由,把巴图和另外几个能征善战的将领全部撤职,扔去做伙夫或是马夫了,然后把自己的亲信安插到重要位置上。”鄂勒哲一边说,一边气闷的连连灌着酒。 叶朔听了,眉头一皱:“听你说的,这小子恐怕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而是早有预谋,借此机会就把兵权夺了过去,这丫还是有点儿心计的。” “他那点儿鬼心眼,就他自己以为莫测高深,别人望一眼就知道他想什么了。”鄂勒哲撇撇嘴,不屑的说。 叶朔点点头,按着鄂勒哲的说法,换成现代版,就是那小子自以为自己很牛.逼,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丫就是一傻.逼! “算了,不提他了!”鄂勒哲仰头喝了口酒:“巴图是从前跟着我阿玛的老将的儿子,比我大了七岁,小时候他还教过我“博克”,和我一起练箭,比刀,后来他做了铁卫,也时常找我一起喝酒打猎什么的,这次就是因为他太能干了,所以伯父将他派去保护那臭小子,结果……”鄂勒哲说到此处,眼圈儿都红了,抓着叶朔的手就开哭:“兄弟,不瞒你说,我阿玛和我额娘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其他四个都是姐妹,我从小就把巴图当做我的大哥一样,可这次……我难受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从小当做大哥一样的人就这么走了,而且偏偏还是为了保护这么一个混蛋不如的玩意儿,鄂勒哲一想起来,都替他冤得慌:“不值啊,不值啊!”偏偏这个混蛋还是他的堂兄,偏偏这个混蛋的阿玛还是科尔沁亲王,放在别人眼里,巴图为了保护他,就算是死一万次那也是理所当然,可在鄂勒哲心中,巴图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亦师亦友,他心里一直把他当大哥来看,可如今巴图为了保护他那个啥也不会,啥也不懂的混蛋堂兄,就这么去了,而且他还不能为了这事儿跟堂兄翻脸,这么一想,鄂勒哲就觉得心里憋屈啊,窝火啊! 想到此处,鄂勒哲的眼睛都被怨气和酒气冲红了,他狠狠一掼,把酒杯摔到地上,似乎是为了发泄胸中的怨气一般摔了个粉碎,然后一把抄起叶朔放在炕边的酒罐,仰头大口大口咕咚咕咚的三下五去二把那一罐酒灌了下去,然后一抹嘴,打了个酒嗝:“兄,兄弟……我大,大哥走的冤那……嗝儿,我难受啊……大哥啊,大哥……” 叶朔看着趴在炕桌上,敲着酒罐,为了巴图伤心的鄂勒哲,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的酒量本来就不如鄂勒哲,说是两人一起喝酒,但要是认真起来,恐怕最先倒下的就是他,刚才陪着鄂勒哲喝了那么些下去,这会儿他已经是觉得酒意上涌,脸上发烧,神智都有些模模糊糊起来:“我也难受……” “你,你难受什么?”鄂勒哲莫名其妙的抬头望着他。 “我难受,我难受……”喝多了酒,叶朔的反应也迟钝起来,他难受,难受什么呢? 是两世为人,都没见着娘,还是因为一直以来,一直深藏在他心底的那个结,为什么呢?自己也是那个人的儿子啊,虎毒不食子,那个人就算是再不待见自己,再怎么把自己当做空气,也不能纵容那个谁谁来杀自己啊……同样是爹,他和自己老爸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到自己老爸,叶朔更是悲从中来:“老爸啊……”自己出了事,老爸肯定会很伤心,也不知道自己的抚恤金老爸拿到没有…… 叶朔越想越难过,干脆也学着鄂勒哲,拎起一罐酒,咕咚咕咚的灌了半罐下去,这么半罐酒下去,叶朔本来就不甚清醒的脑子更加的迷糊了,原本一些深藏在他心底深处的一些东西,也借着酒意涌了出来。 他小时候看过很多的战争片,看的多了,他也热血沸腾,总是梦想着能够像那些人一样,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沙场,好好教训一下外面那些一天到晚,老是跑来挑衅的孙子们,这是他后来参军的一个主要原因,后来他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了上尉,也能指挥个几十个人了,眼看着离少校就只有一步之遥了,结果一个手雷就把他送回这儿了。 这简直就是天妒英才啊……叶朔摇晃着脑袋,忿忿不平,刚开始过来的时候,因为被人追杀,他不得不隐居在关外,成天上山打猎,下湖捉鱼,养鸡养虎,这样的日子,刚开始他还觉得很逍遥自在的,可现在酒喝多了,很多以前没考虑过的东西就冒了出来,他小时候的梦想,他从前的热血生活,就这么一一展现在他的眼前。 都说特种兵是最耐得住寂寞的人,他也不例外,但并不是说耐得住寂寞的人,就是心如止水,古井不波,他也有梦想,他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梦想实现,可是现在到了这里,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他还能讲什么梦想。 想到这儿,叶朔也跟鄂勒哲一样,郁闷了:“哎,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喝酒喝酒!”他举起酒罐,对着鄂勒哲说。 “说得好!喝酒!”鄂勒哲顺手又拎起一罐酒,两人碰了一下,咕咚咕咚的把酒灌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罐,我一罐的灌着酒,喝到最后,两个人东倒西歪的歪在炕上,鄂勒哲嫌炕桌碍事儿,早就把它搬到了一边,这下没了阻碍,两个人喝着喝着就滚到了一起,互相环着肩,一边喝一边东南西北胡乱唱着歌,一会儿是鄂勒哲的蒙古长调,一会儿是叶朔的大象大象,一会儿鄂勒哲又嘿嘿的傻笑,一会儿叶朔又勾着鄂勒哲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话,喝到最后,两个人都快不行了,鄂勒哲用胳膊肘碰了碰叶朔:“嗝儿,兄,兄弟,你还没告诉……你那个什么大,大象,到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大象啊……”叶朔已经喝傻了,他哈哈一笑,拍了拍鄂勒哲的裤裆说:“就是这儿嘛!” “哦!原来是这儿啊……哈哈,我明白了!”鄂勒哲仰天大笑两声,头一歪就睡着了。 而叶朔也是迷迷糊糊的,连手都没挪开,直接就昏睡过去。 鄂勒哲在头疼欲裂中睁开了眼睛:“喝的太多了,头好疼!”他嘟哝着,刚想翻身坐起来,却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咦?好像……呃,那什么地方多了只手?! 鄂勒哲吓了一跳,忙掀开被子往里一看,见叶朔的手放在他的小兄弟上面,鄂勒哲一愣,哭笑不得,推了一把旁边睡得正香的叶朔:“我艹,兄弟,什么时候你睡觉还多了乱摸的习惯了?” 叶朔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回了部队,在和兄弟们切磋,鄂勒哲一碰他,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本能的格开他的手,一个翻滚,双腿锁住鄂勒哲的大腿,再接了一个锁喉,想把鄂勒哲压制住,可炕太小,他动作太大,两个人扑通一声一起滚下了炕,鄂勒哲摔得嗳哟一声:“兄弟,你干什么?” 叶朔落地的一瞬间才清醒过来,他看着鄂勒哲,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侍卫们刀剑出鞘,神情紧张的冲了进来:“世子,世子!” 他们刚冲进来,看见叶朔趴在世子身上,半撑着身子,一手还暧昧的抓着世子的脖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模样,顿时刹住了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同时收刀回鞘,一句话都没说,齐齐转身退了出去。 鄂勒哲望着关上的门,再看了眼叶朔:“兄弟,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呃……”叶朔茫然的看着鄂勒哲:“不知道,难道他们以为我要刺杀你?”他抓了抓头,从鄂勒哲身上爬了下来,踉跄了一下,坐到炕上:“哎,酒喝太多了,头疼。” 鄂勒哲方才那个念头也只是一闪,他见叶朔如此镇定,也没多想,也顺势起身,坐到叶朔身边,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高声叫巴勒莫进来问:“我们睡了多久了?” 巴勒莫应声而入,恭敬的回话:“世子,现在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这么久?”鄂勒哲十分惊讶,他看了眼叶朔,然后吩咐道:“巴勒莫,你去看看,找点儿茶叶,沏点醒酒的茶来。” “是。”巴勒莫行了个礼,转身退下的那一瞬间,他快速而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叶朔,然后便退出去了。 身为特种兵,叶朔的直觉相当敏锐,他也感觉到了方才巴勒莫看他那一眼,他莫名其妙的一面按摩着睡得僵硬的脖子,一面对鄂勒哲说:“我怎么觉得巴勒莫有些奇怪。” “有吗?”鄂勒哲活动着肩膀:“我怎么不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没能酒后乱……那什么……真是遗憾……呀……╮(╯▽╰)╭ 16筹谋 两盏清茶,茶香四溢,叶朔和鄂勒哲坐在院子里,叶朔的食指轻叩着石桌,半响,他对鄂勒哲说:“兄弟,从你说的这些来判断的话,这些马匪还真不好对付。”他顿了顿,接着道:“一来他们懂得避开锋芒,这一点,从每次你们大军出去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就可以看出来,敌进我退,敌退我扰……”叶朔喟叹着:“这群马匪还真是深谙毛爷爷的游击战术。” “敌进我退,敌退我扰……”鄂勒哲把这八个字来回念了几遍,只觉得这八个字中所蕴涵的东西极多,片刻之间,他就从这八字当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且越往深处想,越是感觉仿佛是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般,他咂摸了半天,兴奋的一拍大腿:“妙啊!兄弟!那群马匪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他说完,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兄弟,这毛爷爷究竟是何方高人,居然能说出这般精妙之言?” “呃……”叶朔被他问的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他咳嗽了一声道:“毛爷爷嘛,嗯,隐世高人,我从前去打渔的时候,在一座小桥上遇到他,他传了一卷兵书给我,”他看了眼鄂勒哲,接着道:“张良你知道吧?就是那种小桥……”叶朔意味深长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懂得……” “我懂得个屁!”鄂勒哲也不是傻的,他翻了个白眼,瞪了下叶朔:“得了吧兄弟,你一个小小的关外猎户,还敢跟张良比。” 叶朔哈哈一笑:“反正你明白就对了,毛爷爷,归根结底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高人’!” 还一个字呢,鄂勒哲听得连翻白眼,高人,明明就两个字嘛,叶朔看出了他的腹诽,又是调侃似的说:“兄弟,我辈的境界,你永远不懂呀。” “是啊,”鄂勒哲白了他一眼:“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神神叨叨的,谁想懂你呀。” 叶朔嘿嘿一笑,摆正脸色,继续说:“言归正传,兄弟,马匪那边眼线广布,而且听你说的,你们内部可能还有奸细,这么一来,你们刚集结起来,还没出发呢,他们就知道你们要去哪儿了,这样还谈什么打仗。再则,兄弟,我想问你,你们对马匪的情况了解多少,他们的老巢在哪里,他们的首领是哪儿的人,出生在哪儿,性格是怎样的,作战风格又是怎样的,这些,你都了解吗?” 他这一串儿说下来,鄂勒哲前面还明白他说的意思,听到后面已经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了:“打个仗而已,还要了解这么多,还连他的性格都要知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叶朔摇了摇头,看着鄂勒哲的眼睛说:“一点也不夸张,只有知道了他的性格,作战风格,才有可能提前预判出他下一步会怎么走,他会采用什么战法战术。” “原来如此……”鄂勒哲点点头。 叶朔接着说:“关于他们的情况是越详细越好,甚至连王大胡子如厕时喜欢半蹲还是全蹲,只要能探查到,那也一定要探查到。”他说完,又对鄂勒哲说:“你们对马匪的情况知之甚少,就这样在茫茫草原上去搜寻千八百人的马匪,这样你们怎么找,这可不就是跟盲人瞎马一样的?” “听你说的头头是道的,”鄂勒哲看着叶朔道:“那你说说,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首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要广布眼线,大量派哨探出去,打探马匪的底细,切记,这些眼线和哨探,一定要隐秘行事,不能露出真正的身份来,可以扮作行商走卒牧民什么的。总之,绝不能让人察觉出半分不妥来。”叶朔说完,喝了口茶,继续道:“你们现在刚打了败仗,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儿,马匪刚刚大胜,他们必然骄狂。” 叶朔说到这里,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看了眼鄂勒哲说:“可马匪就是马匪,毕竟是乌合之众,就算是再怎样,那也还是乌合之众。他们这次大胜,必定会非常骄狂,露出破绽来。”叶朔看了眼鄂勒哲,接着说:“他们既然打的是游击战,你们找又找不到,追又追不上,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他们引出来!” “引出来……?”鄂勒哲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叶朔洗漱完毕,刚刚上.床准备睡觉,就听见院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接着,院门被砸的哐哐哐直响,鄂勒哲在院外兴奋的喊着:“兄弟!快开门!这次可抓到了一条大鱼!” 叶朔随手抓了件衣服披上,出去给他开了门,鄂勒哲见叶朔仅披着一件单衣,便伸手推着他说:“兄弟,外面凉,咱们里面说,里面说。” 叶朔无奈的被他推着进了屋,按在炕上坐下,他裹着被子,看着难掩兴奋之色的鄂勒哲问:“说吧,什么鱼让你这么高兴。”” “王大胡子的弟弟,王二麻子,哈哈!”鄂勒哲哈哈大笑说:“这小子没事儿跑去逛窑子,结果被我的人碰见了,直接便抓回来了。”他说完,又一脸郁闷的说:“只是这小子骨头太硬,怎么都问不出他哥的行踪来。” 叶朔听他说完,摆了摆手:“先不去管这个小子,你先说说这个半个月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好,”鄂勒哲便一五一十将半个多月以来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给了叶朔听。 叶朔听完,沉思了一下便道:“从你说的情况来看,这王大胡子是山西人士,当年他三弟跟人斗殴,被人给打死了,这王大胡子当晚就趁夜杀了仇人满门,然后带着他二弟一路逃到关外来;然后这个王二麻子也是坏事做尽,恶贯满盈。”他说完,看了眼鄂勒哲道:“对了,兄弟,上次你好像无意中跟我提到过,京城那边有一大批皇上赏赐给你伯父的东西要运过来,你只要放出风声,这批宝物非常重要,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那科尔沁达尔汗亲王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如此一来……”叶朔说到此处,便不说话了。 “好!”鄂勒哲听到这儿已经完全明白了,他哈哈大笑,啪的一拍炕桌:“兄弟,好计策!”他双眼放光的看着叶朔:“王大胡子是个极重的情谊的人,我们若是杀了他二弟,再放出这个风声去,那他八成会想法劫这批御赐之物!”他说完,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说:“正好,这次我那个堂兄大败而归,一天到晚都丧着脸,想着挽回面子,这次他肯定又会闹腾着过去。只要他去了,我再把风声透出去,柿子都拣软的捏,这么好的机会,王大胡子恐怕不会放过的。” 叶朔点了点头,补充道:“一个马匪,想干.死一个亲王,他这辈子都别想做到,可要是借着那位的手……”叶朔意有所指的道:“他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鄂勒哲赞同道:“没错,”他说到这儿,看了眼裹着被子,活像是一个春卷儿一样的叶朔道:“兄弟,这个计策可是你出的,到时候,咱们俩个可要并肩作战才是呀!” “没问题!”叶朔豪爽的点着头。 鄂勒哲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好,今晚咱们先睡觉,明天一早,带着小白,就跟我回家!” “啊?”叶朔一愣:“明天?这么快?” 鄂勒哲嘿嘿一笑:“兵贵神速,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再说了,”他看了叶朔一眼:“你近身搏斗很厉害,可我还要看看你的马上功夫怎么样!”鄂勒哲说完,看着叶朔想,近身不如你,老子还不信马上功夫还不如你!鄂勒哲一边想,一边暗暗偷笑。 第二天一早,鄂勒哲带着叶朔,小白,一起回到了达尔汗王府,一进王府,他安顿好小白以后,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叶朔去马场:“走走走,兄弟,让我看看你的马上功夫。” 叶朔被他拉着,一脸无奈,他倒是会骑马,但是,也仅止于会骑了。没办法啊,以前在队上的时候,出入大多都是坐直升飞机,要不然就是越野车什么的,骑马……对他来说,那可是天边的浮云,远的不止一点点啊。再说到这个世界几年来,他虽然也骑过马,但要说马术精妙,那还是绝对谈不上的。 哎,看来今天是要丢人了,叶朔叹着气,跟着鄂勒哲进了马场。 “啊——”马场中传来一声惨叫,叶朔啪的一声又从马上摔了下来。 “哈哈哈——”鄂勒哲看着他兄弟难得一见的糗样儿,笑的差点儿喘不上气:“兄,兄弟,你,你这马上功夫,也太,哈哈太差了吧!” 叶朔悻悻的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暗想,他奶奶的,幸好老子从前没有少摔,不然这几下还真够我受的,他呸呸的吐掉泥土,白了眼笑弯了腰的鄂勒哲,再小心的凑到方才把自己摔下来的那匹马附近,仔细观察了一番,才疑惑不解的喃喃自语:“怪了,以前我骑的马怎么都那么老实,可这匹马怎么这么……”他看了眼鄂勒哲,该不会是这小子故意整他的吧? 鄂勒哲终于笑完了,他搽了搽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走过来猛拍了一下叶朔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兄弟,你这样骑马可不行,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怎么让这马儿乖乖听话,让它往东,它不敢往西,让它往南,它不敢往北……”他说完,又看了看叶朔,嘴角古怪的抽搐了一阵:“不然到时候上阵杀敌,这马一蹶子把你撂下来,你可就惨了!” 叶朔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匹原地不动,貌似很乖的马,不得不承认,在骑术这方面,自己还是有差距,很有差距啊。 后来连着数日,叶朔都跟着鄂勒哲骑在马上,学习马术。他从前在历史课上也学到过,蒙古骑兵曾经打到过欧洲,令整个欧亚大陆的人都闻风色变,现在有了机会,跟真正的蒙古骑兵的后裔们学习骑术,叶朔自然是学的十分认真。 这些天来,他除了吃饭睡觉外,其余的时间都骑在马上,不停的练习着骑术,可也正因为以前他从未像这般整天整天都在马上呆着,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当叶朔的骑术大进时,另外一个小麻烦也悄悄的找上了他,他的双胯部内侧也被磨破了几层皮。 “嘶……”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叶朔摸着磨破皮的地方,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前几日破皮的时候,他还没管它,反正从前在队里,训练磨破皮,那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皮,破着破着也就习惯了,等它结了茧也就不疼了。但现在……叶朔摸了摸破皮的地方,只觉得那地方距离结茧似乎还早的很。他顿时有几分郁闷,从前磨破皮的地方还好,不是手,就是脚,就算不结茧,也没什么大碍,可是这个地方……一走路就疼,而且姿势似乎也怪怪的。 叶朔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下,干脆起身从包裹里头翻了瓶药出来,脱掉裤子,大马金刀的坐在炕边,叉开双腿,一手拿着药瓶,一手蘸了药往伤处抹去。 他刚抹了一下,就听见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接着,鄂勒哲大惊小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兄弟,你怎么了?难道你的大象受伤了?” 叶朔听得一囧,手里的药瓶都滑了下去,他抬头瞪了眼鄂勒哲:“你的大象才受伤了呢!” “嘿嘿,”鄂勒哲嘿嘿一笑:“我的大象好着呢!”他走到叶朔身旁,弯腰看了看叶朔的伤处道:“兄弟,你这伤的可不轻呀,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给看看?” “看个屁看!”叶朔白了他一眼,他早就看见鄂勒哲手上拿着的东西了:“有药还不赶紧拿出来。” “得得得,”鄂勒哲耸了耸肩,把药递给叶朔,然后又调侃着望着他:“叶大老爷,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滚!”叶朔没好气的说。 近一个月的骑术训练后,当叶朔再次出现在马场的时候,已经是身穿全副铠甲,手执一把长刀了。 “我靠,这铠甲比防弹衣可重多了。”叶朔嘟哝着。清代的铠甲虽说不像是唐代的明光铠那样主要由金属制成,但也有十多公斤重,比起防弹衣来说是要重了不少,可对于经常负重到处乱跑的叶朔来说,这点儿重量还真算不了什么,只是,这么一副铠甲穿上身上,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像是穿着防化服那般不太舒服。 他低头看着铠甲,想起方才自己在铜镜面前照了那么一下,忍不住撇撇嘴,这什么铠甲啊,简直太丑了!他以前在电视里看见的铠甲,亮闪闪的,比这可漂亮多了,叶朔当时也不过是瞟了一眼,他哪里知道,自己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清代的铠甲,而是唐代的明光铠。 还有这刀,叶朔掂了掂这刀,发现它比他常用的突击步枪也要重不少,而且突击步枪就算再重,也只需要瞄准然后扣扳机就可以了,这玩意儿……叶朔看着远处把刀舞得滴水不漏的鄂勒哲一眼,眼角抽搐一下,这个刀他虽然抡得动,但要抡的像是鄂勒哲那样,恐怕不是十天半月能做到的。 鄂勒哲一眼就发现了站在场边叶朔,停下了势子,有些迫不及待道:“兄弟,你终于来了,走走,我们上马试试马战!” 他才走了几步,猛然停下回头一脸贼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那大象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吧?” 叶朔两眼一瞪,骂道:“你的大象上才有伤呢!” 鄂勒哲嘿嘿一笑道:“那这样,我们就在马下先试试,你近战了得,不知道刀法如何?” 叶朔扬了扬手中的长刀,说道:“刀剑无眼,你就不怕我万一失手在你大象上划拉两下?” 鄂勒哲身子一抖,说道:“你这小子尽使阴招……那我们还是用木刀吧!来人,拿木刀来!” 侍立在不远处的侍卫们慌忙送了两把木刀过来。叶朔手持木刀,望着对面严阵以待的鄂勒哲,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部队上除了射击以外多训练的是近身格斗,可从来没教过那些武术队里才有的冷兵器套路,但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他突然想起了曾经见过的小鬼子的刀法,随即双手握住刀柄,大喝一声,一个“力劈华山”,搂头向鄂勒哲劈了过去。 在叶朔生疏地双手握刀的同时,鄂勒哲原本小心翼翼的神情立即变成了揶揄的笑容,只见他微微一侧身,让过劈来的木刀,右手一抬,手中的木刀已经架在了叶朔的脖颈上。望着呆若木鸡的叶朔,鄂勒哲哈哈大笑道:“兄弟,你的刀法果然了得,比我们府上扫地的仆役高了不止一筹!” 叶朔老脸一红,身体向前一扑,冲进了鄂勒哲的怀中,拿臂锁喉,眨眼间就把鄂勒哲撂翻在地。在众侍卫目瞪口呆地注视下,鄂勒哲咳嗽着骂道:“兄弟,你他妈的真赖皮,我们是在比刀法,你又耍阴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叶朔继马术训练后,又开始了刀法的训练,每天练的胳膊酸痛,几乎抬不起来,简直都快赶上以前刚进特种部队那会儿,天天被练的狗一样的惨状了。 而这些日子,关于马匪的消息仍在不断地汇集而来。在鄂勒哲的极力促成下,王二麻子被当众处以了极刑,到场观看的百姓多达数千人,人人叫好。 很快,在马匪那边哨探的眼线也传来了消息,说王大胡子得知弟弟被当众处死以后,果然是暴跳如雷,誓言要报仇,与此同时,鄂勒哲的那位堂兄这几天一直腻在他伯父面前,请求去护送御赐宝物,而鄂勒哲又故意放低姿态,根本就不露面,达尔汗亲王思来想去,这次护送御赐宝物,也没啥危险,于是也就顺手把这件差事给了小儿子。 鄂勒哲一确定这次护送御赐珍宝的就是他的那个堂兄,便马上开始派人偷偷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果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外面就传回了消息,马匪已经有开始集结的迹象了。 “上钩了!”鄂勒哲挥手让报信的人下去,他和叶朔对视一眼,喜上眉梢,叶朔想了想,郑重的说:“兄弟,我们这次伏击,重点不是全部歼灭马匪,而是一定要把王大胡子给斩于马下!否则,万一被他给逃了,那他总有一天还是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就永无宁日了!” “我知道了,兄弟,”鄂勒哲诚挚的拍了拍叶朔的肩膀说:“谢谢你。” 叶朔摇摇头:“希望一切都顺利吧,人算不如天算,下面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他说完,问鄂勒哲:“对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三百人,全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兵悍将,而且全部都配备了连珠弩,还有十名神箭手,到时随时都会在我们周围。”鄂勒哲说。 “好!”叶朔点点头:“这十名神箭手,到时会是我们击杀王大胡子的关键!”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小12呀,上药什么的可美了,别害羞呀╮(╯▽╰)╭ 叶朔:滚! 17夜战 科尔沁左翼中期南部的某处草原上,一队约四五十人的牧民正缓缓南下。外围强壮的蒙古青年们骑在骏马上谈笑风生,不时有意无意地望向被他们围在中间、排成长队的十余辆马车。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的目光多是落在中间一辆马车上坐着的年轻夫妇身上。 年轻夫妇中的丈夫,体格魁梧,手中拿着马鞭,轻轻挥舞着,嘴角噙笑地扫了一眼身旁面目尚算清秀的妻子,压低声音道:“还生气呢?” 妻子冷哼了一声,用粗的不像女子的声音道:“你他妈给我老实交代,那骰子是不是做过手脚?” 丈夫一拍胸膛,义正言辞地说道:“怎么可能?好歹我鄂勒哲也是一世子,怎么会做如此卑下的事情?” 妻子一转身,脸上杀气腾腾地说道:“少给我扯淡,你以为自己是赌神?三个六都能丢的出来?” 鄂勒哲迅速地往旁边一挪,戒备望着她道:“愿赌服输,你可不要乱来,这要被王大胡子的手下凑巧看到了,那我们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 妻子哼了一声,靠着车厢,将身子缩了起来,恨恨道:“你别得意,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鄂勒哲强忍着笑意,说道:“你这话我同意,出来混是要还的!这个主意可是你提出来的,就像你说的,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解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只可惜,我丢的点偏偏比你大了那么一点,看来这都是天意!” “我天意你娘亲!”妻子动作敏捷地扑向鄂勒哲。 然而鄂勒哲早有准备,噌地一声从车上跳了下来,连声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车队周围的蒙古青年们见此情景,同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突然有人喊道:“有人来了!” 众人的大笑声戛然而止,鄂勒哲狂奔几步,跳上了马车向远处望去,只见远远的草原上,正有七八骑向车队迎头驰来。对方的速度相当快,不到半柱香功夫,已经能看清马上的是七八位背着长刀的大汉。众人相互对视着,气氛猛然间紧张起来。 “查干!”鄂勒哲向车后喊道。 一位五六十岁、精神矍铄中透着精明的瘦小牧民纵马赶了上来,正要在马上弯身施礼,鄂勒哲摇了摇头,然后将头向前一扬。瘦小牧民会意地点了点头,双腿一夹,向车队前方驰去。马车上的妻子将衣领紧了紧,将喉部遮得严严实实,又把头低了下来。 车队停了下来,瘦小牧民在车队前方百米开外的地方迎上了奔来的七八骑。那七八个大汉已经将长刀掣在手里,放缓了马速,呈扇形散了开来。瘦小牧民主动迎了上去,在距车队□十米的地方与一位脸上带有刀疤、神色凶狠的大汉用蒙语交谈了起来。过了一会,瘦小牧民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小的钱袋双手递给了大汉,大汉将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大汉的带领下,那七八个神情凶恶的大汉紧握着手中的长刀,从车队两旁缓缓驰过。他们与车队始终保持着相当距离,谨慎地打量着车队中的每一个人。 刀疤大汉突然大声道:“查干,你这儿怎么都是青年人?老人和妇孺呢?” 查干满面堆笑道:“您看,这不是走得急,他们还都在后面呢!” 刀疤大汉点了点头,喝道:“我们走!” 那七八骑顿时加速,向东方驰去。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鄂勒哲才面色严肃地对旁边的妻子说道:“这是王大胡子的哨探,看来马匪的大部队应该离我们不远了!另外几队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根据早上传来的消息,达尔汗亲王派出来接应你堂兄的骑兵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人袭扰,王大胡子应该就是在今明两天动手,他应该清楚,等两边一汇合,他就再也没有丝毫机会了。希望巴勒莫他们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妻子点了点头道,接着他嗤笑了一声:“如果另外几队出问题了,我们还能看到这些哨探吗?” 鄂勒哲一拍脑袋,呵呵笑道:“你说的对……全队加速,务必尽快赶到汇合地!”他说完,大喝道。 在他的吩咐下,车队陡然加快了速度,向南奔去。 夕阳西斜,在距辽河北岸不远的繁茂草地上,旌旗招展,赫然是一支四五百人的骑兵正在安营扎寨。连成一片、堆满货物的马车起码有五六十辆,看来他们是在护送珍贵之物,不然怎么会出动如此多的军队? 巴勒莫望了一眼忙碌不堪的营地,转身望向金磷闪闪的辽河。一位马夫打扮的蒙古汉子走了过来,停在了巴勒莫的身后,低声骂道:“真是受够了那些鸟人的气,胡和鲁他们差点跟三王子的手下打起来。” 巴勒莫平静地说道:“叫大家再忍忍,千万不能因一时冲动坏了世子的大计,巴图大哥的仇能不能报就在此一举了!” 马夫用怀疑的语气问:“那王大胡子真的会来袭击车队?” 巴勒莫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不要怀疑世子的判断!我们还没到辽河,就被人盯上了。你看河上那几只渔船,天马上就要黑了,要是平常渔家的话早该返家了,而且也不见他们撒网下竿……”他冷笑两声:“这不是王大胡子的探子还能是什么?” 马夫望着远处的河面,点了点头。 巴勒莫说道:“吩咐下去,我们的人晚上一定要保持警惕,不准像三王子的手下那样喝酒,谁要是喝醉了,回去以后军法从事!” 马夫躬身应诺,转身向营地走去。 夜色已然深浓,骑兵们的营地里篝火点点,鼾声如雷。那些负责放哨的骑兵们盔歪甲斜,手里抱着酒罐,东倒西歪地相互倚靠着,进入了梦乡。 “好……好像有……有什么声音?”营地外围一位靠坐在马车车轮上的骑兵勉强睁开惺忪的醉眼,推了一把身旁的同伴说。而同伴的哈喇子流满了胸前的甲衣,呼呼地打着鼾,根本毫无反应。 地面开始轻微地抖动起来,杂草轻轻晃动着。“唰!”,一座帐篷的门帘被掀了开来,巴勒莫披挂整齐地冲了出来,厉声大喝道:“敌袭!” 整个营地里猛然骚动起来,最先汇聚而来的竟是一百来号车夫、仆役,他们个个背弓持刀,煞气外露,哪里有一点点下人的味道?而那些骑兵们只有少数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神色惊疑地四下打望着。 不过片刻之后,“轰轰……”有如闷雷的马蹄声像是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响彻夜空;脚下的大地颤动着,车辆都为之晃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衣冠不整的骑兵们自一个个帐篷中踉跄着奔了出来,营地里霎时乱成了一锅粥。“嘎吱!嘎吱!”的车轮声响成一片,那些车夫、仆役们在巴勒莫的指挥下推动者沉重的马车,组成一道道完全由车辆组成的防线。 在营地的东、北、西三面,自夜色中钻出大批骑士,正纵马狂奔而来,“嗷嗷!”的怪叫声夹杂在轰鸣的马蹄声中,高高挥舞着的长刀在月色中泛起一道道让人战栗的寒光。 “妈呀,敌袭!” “我的刀呢?我的头盔呢?” 骑兵们在营地如同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唯有那些马夫、仆役已经以马车为掩护,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巴勒莫冲骑兵们大吼道:“所有人以马车为掩护,准备迎敌!” 部分骑兵在巴勒莫的怒吼声中扑到了马车后面,而还有相当部分宿醉未醒,仍然不知所措,而生与死已在这时注定。夜空中隐隐传来轻微的空气撕裂声,巴勒莫以盾牌护身的同时大喊道:“隐蔽!” “砰砰!”无数箭矢钉在了马车、盾牌上,而与此同时大片的惨呼声响起,不知多少仍然站在营地中不知所措的骑兵们被夜空中落下的箭矢所洞穿,喋血当场。瞬间弥漫开来的血腥味让剩下的人瞬间清醒过来,他们纷纷趴伏在车辆之后,第二波箭雨来临时,虽然还有人中箭,可却比刚才少了许多。 巴勒莫身旁的一位军官模样的骑兵身体几乎钻进了马车下面,只伸出了一个脑袋急切问道: “三……三王子怎么样了?” 巴勒莫望也不望他一眼,说道:“放心好了,三王子的保命本事那可不是吹的!” 在营地中间,那顶已经被无数箭矢洞穿的大帐篷中,一位年近三旬、坦胸露背的青年搂着两位半裸的美丽女子满脸惊慌地躲在一张厚实的大木桌之下,在他们身旁还挤着几位手持刀、盾的大汉。 雷鸣的蹄声中,冲来的骑士借着月光和篝火已能勉强看清,他们穿着各色衣衫,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刀、剑、枪、棒无一不全,从三个方向源源涌来,少说也有上千人。 “他妈的,是马匪!怎么有这么多人?”有人骂道。 “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亲王府的车队也敢偷袭?”有人无法置信道。 在巴勒莫的指挥下,不断有箭矢自车辆后向如潮水般涌来的马匪射去,然而沉着应战的毕竟只有一两百人,箭矢零散,根本无力阻止马匪的靠近。冲到营地外围不到数十丈的马匪们猛然发现了棘手的问题,横摆着的马车一辆与一辆之间留下了不到一人宽的缝隙,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从缝隙中透出的火光可以看到金属的寒光和幢幢人影,想向要骑马从那缝隙冲进去必定会人仰马翻。马匪们却又不敢勒马停下来寻找通道,因为后面有更多的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停顿只会被后面的同伴踩成肉酱。 “这里有缺口!”冲在最前面的马匪有人挥着长刀指着某处向同伴大喊。原来车辆毕竟有限,在那道屏障上有不止几个豁口,马匪形成的潮水如同找到了大坝的泄洪口,马嘶声中,拨转马头拥挤着向那几个豁口冲去。然而最先冲进去的马匪们立即发现了让他们惊恐的情形,豁口的里面赫然挡着第二道车辆形成的屏障,当他们想绕开面前的车辆向两边冲击时,迎接他们的是“嘭嘭!”的弓弦声和从车辆间戳出来的雪亮矛尖。马匪们完全失去了骑兵应有的冲击力,在车辆之间挤作一团,成为了躲在车辆后手持长矛、弓弩的巴勒莫的手下们的靶子。营地外面的马匪却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顾着跟在同伴后面向里冲,结果在车辆之间相互踩踏,马匹受惊阵阵长嘶,为数不少的马匪堕落马鞍,被马蹄踩死。有些悍不畏死的马匪从马上跳下,强行冲入车辆之间,与那些马夫、仆役、骑兵们混战在一起,然而匹夫之勇换来的只是他们迅速的成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马匪们终于发现了不对,不再盲目向前冲锋,慢慢向后退去。车辆的屏障内外,留下了百来具马匪的尸体和无主的骏马,阵阵□和惨呼声衬得整个营地如修罗地狱一般。巴勒莫这边情形也并不容乐观,原本的近四百骑兵,在马匪的几波箭雨中就伤亡了近百人,经过刚才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以马匪的受挫告终,但他们还是死亡了二三十人,幸好以骑兵居多,而巴勒莫的手下基本完好无损。骑兵们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军人,经过刚才的战斗已经完全清醒和镇定下来,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原先的长官,在巴勒莫的指挥下,救治同伴,一具具的死尸和死马被抬去加固他们的赖以生存的车城。 然而不过片刻,马匪们再次有了动作,一队队马匪冲了上来,自他们手中抛出一根根套索和飞爪,落向车辆。 浑身沾满血迹的巴勒莫脸色大变,吼道:“快,砍断绳索,绝不能让他们拖走马车!” 果然,套索和飞爪落在了车辆上后,马匪们立即调转马头向后驰去,想拖开车辆。营地里的众人心知如果失去了车辆的庇护就是他们的末日,全部不顾生死的冲到最外围挥刀去砍绳索。幸而他们行动及时,绝大多数绳索都被砍断,只有少数车辆被拖开,于大局并没有太大影响。 马匪眼见这招也被人识破,立即停止了行动,一点亮光在马匪中亮了起来,接着两点、三点,不过一会整个营地周围,除了面向辽河一面,全部被点点橘黄色的火把所包围。东面的马匪忽然向两边让了开来,三四骑驰了出来,中间一人体型高大,留着半尺长的络腮胡子,凶光闪闪的双眸盯着不远处一片狼藉的营地。 “科尔沁的狗杂种们,你们以为几辆破车就能拦得住老子?”络腮胡子用粗哑的声音向营地喊道。 巴勒莫从车后站了起来,说道:“说什么废话,有本事我们手底下见真章,你们这些平日里无恶不作的马匪什么时候开始动嘴皮子了?” 络腮胡子脸上露出狞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本来还想只要你们交出科尔沁那狗杂种的儿子和车上的东西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既然如此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等会落在老子手里,老子就先把你点了天灯!” 说着,他一扬首,马匪们催马前行,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向营地里投去。 在营地以北,一座草木茂盛的土山包上,鄂勒哲和叶朔半蹲在草丛里观察者营地前的对峙,山包下不远处就是马匪,在他们身旁七八位蒙古大汉小心地警戒着。叶朔身上仍穿着那套蒙古女装,低骂了一句,轻声道:“这王大胡子动作够快,还好我们总算及时赶到,老子连身衣服都来不及换。” 鄂勒哲斜瞟了他一眼,低低道:“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的嘛!” 叶朔转头瞪眼道:“你找死是不是?” 鄂勒哲轻咳了几声,慌忙转移话题道:“你说那个大胡子是不是王大胡子?” 叶朔也不敢在这里闹出太大动静,只得恨恨地转头望向山包下的营地,道:“应该是他,从探子收集来的信息上来看应该没错,而且那派头,也只有他了。这马匪比我们预料的要多了不少,估计是王大胡子联络了别的匪帮,我们能不能拿下来?” 鄂勒哲轻蔑地说道:“马匪不过乌合之众,正面冲锋,我们蒙古铁骑能以一挡十,还有我们给每人准备的四支连珠弩,如此精良的配备,一接触就能撂倒他们一半!” 叶朔望着营地里逐渐燃烧起来的车辆,道:“那就行动吧,不然巴勒莫他们要支撑不住了。我们就在北面那个山头上等着王大胡子。” 鄂勒哲颌首之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向山包后撤去。 营地里恐慌迅速蔓延,马匪的火把中夹杂着箭矢,想要去救火的人稍不注意就被射到,火势渐渐蔓延起来。营地外的马匪们则来回逡巡着,不时扔几个火把,射几只箭,相互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眼见着营地里火势已经无法遏制,如果里面的人不出来,烧不死也要熏死。 就在这时,“嘟……!”,苍凉的号角声自马匪们的身后响了起来,原本神态轻松的马匪们如被扎了一刀,瞬间骚动起来。 营地里面传来狂喜的大喊声:“兄弟们,跟我冲,援军到了!” 络腮胡子气急败坏地冲着身旁的一个光头大汉怒吼道:“查翰图,你不是说科尔沁的骑兵还有一天的路程才能到吗?你们竟敢耍我?” 光头大汉慌忙辩解道:“傍晚才传来的消息,我大哥一直带人拖着他们呢,这来的可能是小股的斥候吧!” 络腮胡子阴冷地盯了他一眼,向身旁的人吩咐道:“那可能小股斥候的疑兵之计,马上带人去拦住他们,营地里的快支撑不住了。” 几名小头目领命而去,马匪毕竟没有经过什么正规训练,那一阵号角声已经让他们惊疑不定,在头目的强行驱使下,调转马头准备迎战所谓的小股斥候。 西方夜色茫茫的草原上,一片黑影飞速接近,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竟然听不到马蹄声,马匪中又蔓延起一片恐慌。一个小头目极为精明,喝道:“怕什么,那不过是马蹄上绑了毡子,都跟我冲!” 马匪们神色稍定,不情不愿、队形散乱地迎了上去。那片黑影如同一个整体,飞驰中阵型严整,一丝不乱。数百马匪迎了上去,还没有接触,就如同麦秆被死神的镰刀收割,一片片地在惨呼声中自马背上坠下。等到双方冲到了一起,马匪们已经所剩无几,然而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金属的寒光,马匪才刚刚举起手中武器,就身体一震便滚落下去,数百马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全数被歼。 “不好了,东面也有人!” “我们被包围了!” 眼见着数百同伴不明不白地就被死个干净,马匪们心胆俱寒,一听说被包围了,瞬间大乱,再也顾不上包围什么营地,慌乱地四下奔逃。“轰!”营地外围的烈焰熊熊的马车被推了开去,巴勒莫带着人喊叫着冲杀了出来,他们抬起手中的连珠弩冲着马匪群中散射而去,又是一片马匪被撂翻马下。 络腮胡子满脸惊慌地四下呵斥着,然而马匪们已经彻底恐慌,纷纷开始拨转马头,准备逃跑,根本无人听从指挥。他身旁的一个头目大喊道:“大哥,北面,我们从北面走,那里没有官军!” 络腮胡子一咬牙,吼道:“撤,我们撤!” 在他带头下,一行不到百来人的马匪向北冲去,别的马匪眼见老大跑了,慌忙跟了上去。 自东西两面而来的两片黑影,调整方向,斜刺里截杀而来,只要一有马匪进入他们的射程立即翻身落马。 “大家散开来跑!”马匪中不知谁大叫了一声,马匪们立时一哄而散,分了无数个方向竞相奔逃,而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黑影也散了开来,三四人一个小组追了下去。 络腮胡子疯狂地催马奔驰着,在他身后已经只有七八骑跟着。在他们路过一片疏林时,猛然一道黑影催马冲了出来。借着月光,竟是一蒙装女子,只听她大喊道:“王大胡子,你还想跑?留下脑袋来!” 络腮胡子挥舞着马刀冲了上去,怒骂道:“他.妈的!臭娘们,找死啊!” 就在这时,“嗖嗖!”,箭雨从林中飞来,络腮胡子连同那七八名手下在“啊……!”地惨叫声中落下马去。 “我不是说了抓活的吗?”鄂勒哲催马冲了过来,望着倒在草丛中抽搐的络腮胡子,向身后的随从们怒吼道。 自那以后,科尔沁草原上流传起一个让人听后不敢相信的谣言,以王大胡子为首的最大匪帮,被一貌美如花的女将军率军全歼…… 18来访 回到达尔汗亲王府后,鄂勒哲极力挽留叶朔,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干,将来定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胜过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做一个小小的猎户。然而那个三王子却在达尔汗亲王面前称鄂勒哲擅自调兵,引来马匪想害死自己,皇上御赐的珍宝也差点损坏,要求严惩鄂勒哲,整个王府被他闹得鸡犬不宁,最后庆功宴也因此取消。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军人,叶朔极其厌恶这种背地里的勾心斗角,再加上他还有一个不能被别人知道的敏感身份,于是婉拒了鄂勒哲的好意,独自一人带着小白,回康家屯去了。 鄂勒哲心知此次能顺利剿灭马匪叶朔居功至伟,就这样让他一人一马独自回去心中实在有愧,只得在叶朔走的时候,送了一大车日常用度之物,略表心意。后来的几个月里每隔个十天半月,鄂勒哲就会跑过来叶朔这儿谈天说地,蹭饭喝酒,两人的关系愈加亲密。 眼见着夏去秋来,鄂勒哲近两个月反常地未再出现,叶朔虽心中奇怪,但也明白鄂勒哲可不像自己那么清闲,有事情不能脱身也很正常。 这一日,已快到午时,和煦的阳光洒遍草原,叶朔正撅着屁股,蹲在鸡窝旁,搜寻着鸡蛋。母鸡们对他的到来显然极为不满,“咯咯!”地叫成一片。叶朔骂道:“你们这些白眼鸡,吃几个蛋就这么唧唧歪歪,小心晚上给你们换个窝,去锅里感受下什么叫温暖到心窝!” “轰轰!”,这时,院外远远响起杂乱的马蹄声,叶朔停下手中的动作,自语道:“是鄂勒哲那小子又来了吧?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果然,马蹄声直趋院门,有人大声喊道:“色克图,带你的人去左边,达春你们去右边,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轰然的应诺声中,马蹄声向院子两侧而去。叶朔一愣,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院门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只听见鄂勒哲压的极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兄弟……兄弟……” 叶朔心中奇怪,那鄂勒哲平时来了都是咋咋呼呼的,今天怎么这么细声细气,难道对上次的事心有愧疚,准备扮个女人给自己解闷?他手里抓着两个刚刚摸到的鸡蛋,站了起来,转身望去。只见大门两侧起码站了二三十位身穿劲装、挎着腰刀的彪形大汉,他们神色冷漠,锐利的眼神在院里来回扫视,而鄂勒哲则站在他们中间,正在对他挤眉弄眼;透过院门,可以看到外面还有更多的人。在鄂勒哲身旁站着一位身穿蓝色长衫、套着青色马甲的中年人,神态悠闲地扇着手中的一把描金折扇,正侧脸打量着院子,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显出必是久居上位之人。 叶朔心里一阵嘀咕,这都秋天了,还在那扇扇子,真是故弄风雅。他冲鄂勒哲瞪眼道:“你今天怎么了?装什么大家闺秀!” 鄂勒哲一呆,换在平日肯定要反唇相讥,现在却是一脸焦急,仍然细声细气道:“兄弟,你快过来,这位是我家的长辈,快把你头上的鸡毛弄下来。” 叶朔拨拉了一下头发,慢慢走过来,说道:“不就是你家长辈嘛,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来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扫平康家屯呢!” “鄂勒哲,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叶小哥?”蓝衫中年人头都没有转过来,用浑厚、威严的声音说道。 鄂勒哲慌忙弯腰答道:“就是他!” 蓝衫中年人慢慢将头转了过来,继续道:“真没想到在这边塞蛮荒之地,还有对兵法如此……” 在他看清叶朔的一瞬间,呆在了原地。而叶朔看清对方的面目,也是一愣,只觉得非常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不知为什么心里就升起一股厌恶。不过转眼间,蓝衫中年人神色即恢复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微笑着冲叶朔道:“你就是叶朔吧,果然仪表堂堂、不同凡响。” 虽然对方面带微笑,叶朔心里却怎么也生不出亲切的感觉,碍于他是鄂勒哲的长辈,出于礼数欠身行了个礼。叶朔扫了一眼那些彪形大汉,扬了扬手里的鸡蛋,说道:“我要做午饭了,鄂勒哲,你带这么多人来,我可招待不起。” 鄂勒哲望了蓝衫中年人一眼,说道:“镇上不是有几家客栈吗?不如我们去镇上?” 叶朔说道:“上次我们和巴图他们是半夜去的镇子上,天还没亮就被盯上了,现在可是大中午,你们这么一大帮人杀气腾腾地冲到镇上去,你以为那几家是吃素的?还不得把你们拉出去埋了?” “大胆!”蓝衫中年人身后侧,一位体形瘦削、长的白白净净,看起娘兮兮的中年人尖声喝道。蓝衫中年人摆了摆扇子,白净中年人才冷冷盯了叶朔一眼没有再说话。 叶朔岂是能被别人吼的主?两眼一瞪,说道:“吼什么吼?显你嗓子尖啊?跟个女人似的,你可要小心,这地方住的单身汉可多了,别把你抢去当老婆了!” 白净中年人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盯着叶朔,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蓝衫中年人忽然转头横了他一眼,白净中年人慌忙躬身低下头去。 叶朔不再理会他们,说道:“鄂勒哲,我要去做饭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鄂勒哲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半响才转身向蓝衫中年人弯身道:“您看这怎么办……?” 蓝衫中年人说道:“吴书来,你带人出去吧,没有我的召唤不许进来,还有不得打扰当地的住户。” 白净中年人面现忧色道:“可是,主子,这人来历不明,又如此桀骜不驯,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蓝衫中年人道:“信不过这人,我还信不过鄂勒哲吗?不许再说,出去吧,把院门关上!” 白净中年人无奈只得应诺一声,招呼周围的大汉们退出了院子,“嘎吱!”,院门关了起来。鄂勒哲恭敬地陪着蓝衫中年人走进了堂屋,蓝衫中年人环视一周,目光猛然定在了放在桌子上的灵牌上。他神色一变,紧走几步,死死盯着灵牌,低声自语道:“这……这……,这怎么可能?难怪会长得那么像!” 鄂勒哲跟了上来,诧异地问道:“您这是……?” 这时,叶朔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转过头来的鄂勒哲和蓝衫中年人明显一惊,同时后退一步,鄂勒哲横跨一步挡在蓝衫中年人身前,急声问道:“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叶朔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做什么?当然是做饭啊,院子鸡窝那边有两只我早上抓来的野兔,你也别闲着,打个帮手,去把兔子宰了!” 说着,他调转刀柄,轻轻将短刀丢了过来。鄂勒哲手忙脚乱地接住,尴尬道:“杀兔子?这……怎么杀啊?” 叶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微微摇头道:“这么大个男人,兔子都不会杀?你平时怎么杀人的,就怎么杀兔子啊,这还要我教你?” 鄂勒哲无奈道:“那好,我试试吧!” 他向蓝衫中年人弯身行了一礼,便向屋外走去。蓝衫中年人嘴唇翕动,正想对叶朔说什么,叶朔却转身直接进了里屋。蓝衫中年人愣在了原地,半响才摇头叹了口气,走向屋外。 等叶朔听到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后院传来小白的吼叫声,他急忙走出屋子,只见鸡窝翻在地上,母鸡们满院乱飞,蓝衫中年人满身鸡毛,右手还拎着一只筐子,手指着墙角,疾声道:“鄂勒哲,在那,墙角!” 同样满身是毛的鄂勒哲飞身扑去,抓着耳朵拎起一只野兔,骂道:“兔崽子,我让你跑!” 叶朔气笑道:“让你宰个兔子,你们这是在抄我的家啊?” 这时,院门被推了开,一群大汉涌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呆在原地,吴书来慌乱道:“主子你这是……?我们刚才听到野兽的叫声了,好像是老虎。” 鄂勒哲拨拉着身上的鸡毛,说道:“没事,没事,那是我兄弟养的猫,不会伤人!” “时间也不早了,小白肯定饿了,我去把它牵过来!”叶朔说道。等他从后院带着小白过来,众人眼睛都要直了,吴书来颤声道:“这也算猫啊?” 此时的小白已经差不多一岁了,俨然已能看出兽中之王的影子,身长达一米多,虽是幼虎,看起来还是很有些骇人。鄂勒哲笑道:“别怕别怕,小白是我兄弟自小养大的,别看它长得像模像样的,连只兔子都怕!” 说着,他走过来,将手中的兔子在小白面前晃荡着,岂知小白这次不知是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因为面子问题,正眼都没瞧那兔子一眼。鄂勒哲伸手揉着小白的脑袋,笑道:“行啊,有长进,终于不怕兔子了。” 经过一番忙碌,午饭终于做好了,红烧兔肉、炒鸡蛋、熏肉装了几大盘放在了炕桌上。吴书来等人已被蓝衫中年人赶出了院子,他盘膝坐在炕上,眼神不时地瞄向趴在地上啃着生肉的小白;小白也不时地抬头冲着蓝衫中年人轻吼一声,然后低头继续自己的第一要务——啃肉。 叶朔大大咧咧地坐在蓝衫中年人对面,鄂勒哲则拘谨地搬了个凳子来坐在一旁。 叶朔旁若无人扒拉着碗中的饭,不时夹着菜,一边大嚼一边自卖自夸般地不停说道:“嗯,这个菜味道不错,嗯,这个也不错!” 鄂勒哲虽然开始还有些拘谨,现在已经完全放开,和叶朔抢着夹菜,吃的兴高采烈。 蓝衫中年人拿着筷子,却并没有夹菜。他突然向叶朔道:“你是旗人?” “是啊。”叶朔点头,片刻后,他疑惑的叼着筷子抬头说道:“你看到我娘的牌位了?既然认识满文,那你也是旗人吧?” 蓝衫中年人一愣,才道:“嗯……算是……吧,对了,怎么没看到你爹呢?” 叶朔似听到了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话,语气冷淡道:“我爹?早死了!” 蓝衫中年人正夹起一块兔肉,闻言,手一抖,肉块掉在了桌上,脸色也阴晴不定起来。 叶朔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快吃菜啊,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蓝衫中年人说了声没事,伸筷去夹菜,却怎么也夹不起一筷子。眼看着叶朔、鄂勒哲两人吃得如此兴高采烈,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蓝衫中年人神色愈加阴暗,他猛然将筷子“嘭!”地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吃饱了!” 鄂勒哲嘴里嚼着兔肉,疑惑的望着他,含糊道:“可是您一口都没吃啊!这菜挺好吃的,要不您先喝口茶,歇息一会儿,我们再吃两口!” 说着,他继续低头扒饭,眼看着桌上的盘子已迅速见底。蓝衫中年人脸色阴的几乎滴下水来,他起身下炕,说道:“鄂勒哲,我们回去吧!”说着,他直接向屋外走去。 “啊?!”鄂勒哲慌忙站起来放下碗筷,抬手抹了下嘴巴,对叶朔道:“兄弟,这菜味道真不错!我得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9内伤 行营 蓝衫中年人一脸阴沉的坐在帐中沉思着,吴书来小心翼翼的掀开帐门,轻手轻脚的走上前,低声道:“皇上,晚膳已经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就呈上来?” 蓝衫中年人,也就是微服私访的乾隆一皱眉:“去,把世子给朕叫过来。” “嗻!”吴书来应诺一声,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鄂勒哲走了进来,请了安后就肃手站在一旁。乾隆看了他一眼,食指轻叩着桌子,严肃的问道:“鄂勒哲,永……,咳咳……那叶朔,你对他了解多少?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朕听。” 鄂勒哲闻言,心中一喜,咦,郭罗玛法这般问,难道是想启用我家兄弟?哈哈!鄂勒哲想到此处,霎时兴高采烈的说:“郭罗玛法,我这……朋友,是从关内来的……” 他说到这儿,乾隆突然打断了他,问道:“他是关内哪里的人?” “我也不知道。”鄂勒哲摇了摇头说。 乾隆闻言,颇为失望的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那他可曾对你提到过他家里的人?” “有啊有啊!”鄂勒哲连连点头:“他说他有两个爹,他亲爹不但害死了他娘,还纵容别人去杀他!” 鄂勒哲说到这儿,一脸愤慨地继续说道:“他这个亲爹,肯定是个心黑手毒之辈!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这般对待,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太坏太狠毒了!”鄂勒哲义愤填膺的说完,满脸挂着恨不得能替他兄弟狠狠教训一番他爹的表情。他说完,突然发现郭罗玛法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由奇怪地问:“郭罗玛法,您怎么了?” 乾隆摆摆手:“朕……没事,你继续说。” “他还有个养父,从小将他养大,对他可好了。”鄂勒哲摇着头,喟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生身之父还不如养父……不过他养父似乎也不在了,我这朋友,可真是命运多舛啊!” 鄂勒哲又摇头叹息起来。 “养父……?”乾隆整个人都像是正在充气的气球一般,气得都鼓起来了,他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来。 “是啊。”鄂勒哲莫名其妙的看着胸膛突然开始剧烈起伏的乾隆,关切地问道:“郭罗玛法,您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朕没事,你……继续。”乾隆撑咬着牙说道,撑着桌子的手掌紧紧抓着桌角,因用力过度指关节都已发白。 “我这朋友,以前似乎从过军,这次剿灭马匪,主意基本都是他出的!”鄂勒哲说到这儿,更加的眉飞色舞道:“郭罗玛法您不知道,我这兄弟简直是太厉害了!那帮马匪可是科尔沁草原上规模最大、最狡猾的,我兄弟略施小计就轻松解决了!” 他说完,乾隆看了他一眼问:“就这些?” “是。”鄂勒哲点点头:“我就知道这些了。” “好!”乾隆长舒了一口气,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等鄂勒哲一走,乾隆一掌砸在桌子上:“养父?从军?” 他气得咬牙切齿:“永璂啊永璂,你还真会编!” 乾隆回想起在叶朔家所遭遇的一切,想起他将自己视作路人的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永璂啊永璂,朕知道你恨朕,可你到底还是朕的儿子,你怎么能如此咒朕?!” 乾隆想到这里,更加气愤难当,果然是那拉氏的儿子,同他额娘一样的恶毒!乾隆气的在帐中来回绕着圈,突又想起叶朔如今的模样来。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儿子可是个瘦瘦小小、白白净净,如同小鸡崽儿般的少年,可是今日一见,他却是身体匀称而强壮,皮肤黝黑、性格开朗,比起从前那个老是唯唯诺诺,束手束脚的小十二,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这次若不是他跟那拉氏太过相似的眉眼,还有那无比熟悉的字迹,自己还真是认不出他来。想到此处,乾隆不禁停住了脚步,喃喃自问道:“以前……朕真的亏待他了吗?” 说到这儿,乾隆眼前不由的浮现出永璂那张同那拉氏太过相似的面容来,他怔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那个整日里板着脸,不给朕好脸色看的那拉氏,也曾经……这般年轻过。想起大婚之时,那张宜喜宜嗔的容颜,乾隆心潮澎湃,转眼间红粉化为白骨,他的心蓦地一软,永璂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也没犯什么大错,只是因为那拉氏的缘故,被自己多年冷落。人人都说皇室都是锦衣玉食,而这个儿子,他想到永璂住的那处破败的房舍,心中没来由一酸。再说了,父子之间,哪里会有什么隔夜仇…… 对了,乾隆突然想起方才鄂勒哲所说的话来:“永璂说朕纵容别人去杀他?” 他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当日永璂下落不明,接到奏报后,他也曾命人仔细查探,可除了倒毙在小厨房内的侍妾,还有几个死在各处的仆人外,再也没任何发现。当时他得知这个结果后,震怒非常,永璂再不受宠,自己再不待见他,可他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真真正正的龙子凤孙,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居然敢对朕的儿子下毒手,这简直就是视朕如无物! 乾隆想到此处,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的阴沉:“回去后,朕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又不由的叹了口气:“看来,朕以往真的是做的太过了,否则怎会有人竟敢对他下次毒手?” 乾隆一抬头,扬声道:“传世子来!” * “我不去!”叶朔没好气地说道:“你们那些王公大臣打猎,我去凑什么热闹?” “兄弟,我老实跟你说吧,这次打猎,京城里来了一位大人物,要是我不去,那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算白费了,前程也全毁了,反正!”他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在炕上说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你看着办罢!” 叶朔哭笑不得的看着鄂勒哲:“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会耍无赖了?” 鄂勒哲翻了个白眼儿:“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嘛!” 叶朔望着鄂勒哲,笑骂道:“放屁,我什么时候耍过无赖?”他说完,瞪了眼鄂勒哲:“算了算了,看你小子可怜,我就过去转一圈儿,露个脸好了。” 两日后,秋日初升,科尔沁草原的猎场外,旌旗飘扬,白色的营帐一顶连着一顶,延伸到数里之外,一队队衣甲鲜亮的骑兵自辕门奔驰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j敢不敢让俺更新成功啊啊啊啊,我戳我戳我戳戳戳戳……!!! 20胁迫 中军大帐前戒备森严,一群群穿着华丽猎装的王公、大臣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着天。 当叶朔跟着鄂勒哲进入大营,看到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时,脑子里的疑惑如海上的迷雾被飓风吹散,所有的疑问在瞬间有了答案。鄂勒哲所说的京城来的大人物就是当今的皇帝乾隆,就是他的亲爹,也就是那位他看起来分外眼熟的蓝衫中年人,难怪当时鄂勒哲会那样的小心谨慎。叶朔原本对王公大臣们的狩猎还有些好奇,但现在他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地,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 “鄂勒哲,你可来了,快过来!”前方不远处一群身着猎装的青年男女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其中一位二十*岁方面大耳的青年微笑着向鄂勒哲招手。 鄂勒哲应了一声,转头向叶朔说道:“那是我大堂兄旺济勒多尔济,和我关系不错……兄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叶朔冷冷地盯着他,说道:“你说的那位京城来的大人物是乾隆吧?还有,那天去我家的你的那位长辈也是他吧?” 鄂勒哲神情一紧,一把抓住叶朔道:“兄弟,小声点,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说话,会惹大祸的。” 叶朔神情不动道:“是,或不是?” “兄弟,这可不是我故意要瞒着你的,皇上的行踪那可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随便透漏的,再说去你家那趟,皇上可是特别交待过不能泄露身份的。”鄂勒哲略带愧疚道,接着他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继续说道:“那天自你家回来后,皇上还亲自详细询问了你的情况,这次狩猎也是特意派我去找你来的,看来皇上非常在意你啊!”鄂勒哲摆出一副“皇上看好你哟”的表情拍着叶朔的肩膀。 叶朔冷哼了一声道:“当然在意我了,在意我为什么还没死。” 鄂勒哲愣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叶朔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时,身旁传来了旺济勒多尔济的声音:“鄂勒哲,你怎么回事,怎么不过去?这是哪位世子,我瞧着怎么这么面生?” 不知何时,旺济勒多尔济走了过来。在来猎场之前,鄂勒哲特意取了自己的猎装给叶朔,将那一身半旧的布衣换了下来,虽然略显宽大,但此时的叶朔看起来已俨然是一位贵胄公子。 鄂勒哲还没有回答,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皇上出来了!……” 只见守在中军大帐前的御前侍卫让向了两旁,身穿明黄色猎装的乾隆神色平静地大步走来,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穿着各色猎装的大小亲王。 “恭请皇上圣安……!”守在大帐外面的众人慌忙跪拜在地,而唯有叶朔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乾隆,一动没动,跪在地上的鄂勒哲大惊失色,伸手拽着他的胳膊,要拉他跪下。乾隆身旁的御前侍卫即刻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四五名侍卫手按腰刀快步冲了过来。而那些亲王和跪在地上的世子、官员、兵丁们无不侧首愕然地望着叶朔,不明白何以有人敢如此大胆,这不是找死吗? 乾隆目光深邃地望着叶朔,突然扬声道:“回来!” 那几名侍卫停下步伐,回首惊愕地望了一眼乾隆,转身向回走去。 “起来吧!”乾隆说道,他继续向前走着,在离叶朔二人不远处突然停了下来,说道:“鄂勒哲,你们两个跟朕来!” 说完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众人的眼神再次聚焦在叶朔身上,他们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人,见了皇上都敢不跪拜,而皇上竟然不怪他,还让这人跟他来。从人们牵来了马匹,众人虽然心中疑惑,也不敢耽误,纷纷上马。一时间,大营里马嘶声声,蹄声轰鸣。 鄂勒哲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对叶朔道:“兄弟,你可是吓死我了。” 叶朔没理他,向身后看去,只见几名侍卫冷冷地盯着他,似看待囚犯一般。鄂勒哲抓住叶朔的胳膊,拉着就走,说道:“别人都出发了,我们也快点。” 谁知叶朔一动没动,鄂勒哲额头又渗出冷汗,说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你不会不想去吧?违抗圣意那可是死罪啊!” 叶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了眼鄂勒哲,说道:“走吧!” 草原的尽头,山林连绵不绝,再远些隐约可以看到巍峨的群山。无数骑士自草原上纵马狂奔而来,轰鸣的马蹄声有如夏日里的滚滚沉雷。 叶朔与鄂勒哲奔驰在队伍的后面,鄂勒哲不时转头偷偷瞅一眼叶朔,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兄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像是跟郭罗玛法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再想起郭罗玛法这几日的反常神色,他不由怀疑起叶朔的真实身份来。 前方的人已开始碰到了野物,连连大呼小叫,连马蹄声都无法掩盖。逐渐接近了森林,众人追逐着自己的猎物,渐渐散了开来,叶朔与鄂勒哲则在几位侍卫的“陪同”下,远远跟在乾隆身后。自出了营地以后,乾隆便一直催马奔驰,跟在他身旁的吴书来满脸忧色地不时大声劝谏,希望乾隆能慢一些,小心累坏了龙体。不知乾隆是没听到呢,还是故意不加理睬,马速不降反升。 眼见着快要接近林边,突然一头雄鹿在乾隆的前方向正往林内飞奔而去。乾隆张弓搭箭, “嗖!”的一声,一箭射出。不知是他的箭法不过关呢,还是那雄鹿实在跑得太快,箭矢斜斜插在了离鹿身足有数米的草地上。乾隆怒叱一声,想要再次开弓,谁知雄鹿却跐溜钻进了林内,乾隆毫不犹豫地纵马冲进了树林。 吴书来大喊道:“皇上!皇上!林内危险啊!” 而乾隆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林木内,吴书来大急之下对周围的侍卫呵斥道:“快给我去保护皇上,皇上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得被满门抄斩!” 数百名侍卫哪敢迟疑,慌忙催马,呼啦啦的如潮水般涌进了树林。 山林的边缘林木并不稠密,叶朔不紧不慢地催马在枝叶间缓驰着,周围的枝叶到处可以看见幢幢人影,王公大臣们显然也得到了消息,纷纷从别的地方赶来。 “皇上!皇上!”,焦急的呼喊声在林间回荡着,鄂勒哲神色也露出焦急之色,对叶朔说道:“兄弟,皇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叶朔不咸不淡地说道:“危险?当然有,喝口凉水还怕呛死呢!” 鄂勒哲神色一窒,双唇翕动了几下,终于问道:“兄弟,你能告诉我今天这样做的原因吗?” “哪样做?”叶朔反问道:“他不是你的郭罗玛法吗?你什么不去问他?” 鄂勒哲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手中的马鞭狠狠都抽向身旁的林木,打得枝叶乱飞。 “嗷……!”,突然树林深处传来了一声虎啸。鄂勒哲浑身一震,身下的马匹更是不安地乱捣着蹄子,他脸色剧变,向叶朔喝道:“兄弟,我们快去看看,有猛兽,郭罗玛法可能会有危险!” 说完也不管叶朔有没有跟上,催马向虎啸的地方冲去。叶朔并没有跟上去,眼看着鄂勒哲消失在林内,而是换了一个方向,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进着。叶朔心里异常烦乱,没想到自己远逃关外仍然摆脱不了那人的阴影,数年之后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再次见到了他。死,对于一个真正的军人来说并不是很可怕,每次去执行任务时都抱着可能牺牲的念头,要他向那人卑躬乞命,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得好;只是他不明白,自己这个亲爹既然那么不关心自己的死活,现在这番做作又为了哪般? 叶朔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忽然,身侧不远处传来马匹凄厉的嘶鸣声,叶朔心头一紧,自己这样乱闯可别撞到了哪头猛兽的窝里去,他可没有生裂虎豹的能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遇到什么危险了,他能感觉到身下马匹开始不安起来,周围可能真的潜伏有猛兽。他想马上回头就走,但想到刚才的马嘶声,难道就这样见死不救?他终究还是狠不下那心,摘下弓箭,催马向那个方向奔去。 叶朔刚拨开一根树枝,就看见不远处一匹骏马发了疯般冲了过去,“哎呀!”一道黄色身影从马背上落下,滚进了灌木丛中。叶朔迅速就判断出那匹马正是乾隆的坐骑,而那道人影不问可知必是乾隆了,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丛灌木,并不断打算过去。正在叶朔想着是不是该退走的时候,突然浑身打了个寒颤,他猛然向前方的树下望去,“喵呜!”,形同猫叫的声音响起,赫然是一头成年的花豹,一双蓝绿色的兽眼紧紧盯着他。 “咴咴……”,□的骏马一声猛嘶,人立而起,叶朔整个人向马下摔落。他临危不乱,一把抓住身侧一根粗壮的树枝平稳地落在地上。身形才站稳,他已经发现花豹自树下走出来,慢慢向他逼了过来。叶朔迅速张弓,一箭射了出去,花豹灵敏地向又闪去,箭矢从它的肩胛骨滑过,带起一蓬黄毛。花豹“喵呜!”一声怒吼,加速冲了过来。叶朔来不及射第二箭,将手中的猎弓劈头砸了过去,现在他恨不得手头有一把突击步枪,狠狠地给花豹一梭子。花豹的速度是如此的快捷,身体一歪,猎弓咋在了空处。叶朔没等那花豹扑到就提前向一棵大树后侧翻而去,果然他刚翻到树后,花豹已经到了他原先站的位置。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半边身体掩在树后,与花豹对峙起来。 忽然,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有人喊道:“在这里!” 花豹闻声刚一侧头,”嗖嗖!“数十支箭矢尖啸着射了过来。“嘭嘭!”箭矢着肉的声音让叶朔心里一松,花豹被箭矢的冲击力带着连连后退,还没等它有什么动作又是一波箭矢飞了过来,鲜血汩汩而出,花豹低低的嘶吼着,挣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兄弟,你没事吧?”鄂勒哲提着猎弓,带着一群侍卫从树后钻了出来。那群侍卫一眼看见从灌木丛里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乾隆,惊呼着“皇上!”,直接绕过叶朔奔了过去。鄂勒哲马上也跟着跑了过去。 叶朔猛呼了几口气,刚才的紧张才平复下来,他正要离开之时,身后传来乾隆的声音:“永璂,朕要和你谈谈!” “什么?永璂?”鄂勒哲呆在了当场,周围的侍卫们也都愕然地望向叶朔,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个名字早已经消失了数年,没有人认为十二阿哥还活在这个世上。 叶朔头也不回地说道:“有什么好谈的,永璂在那个晚上就已经死了,现在我叫叶朔。” 森林外的草原上,数位亲王、官员和吴书来带着侍卫站在远处,望着一处小山包上的乾隆和叶朔,人群中的鄂勒哲呆呆的望着远处的那两个人,脸色都发青了。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兄弟的亲爹是谁,想起自己在郭罗玛法面前痛骂的那些话,鄂勒哲险些晕过去,完了,完了,这次可惨了! 良久的沉默后,乾隆说道:“永璂,刚才幸好你来得及时,这就是所谓的父子连心啊!” 叶朔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冷淡地说道:“无所谓什么连心,我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乾隆叹了口气道:“永璂,你不要这样说,这都是上天的安排,不然那么多人,为什么却偏偏是你救了朕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有人高呼道:“皇上,臣救驾来迟……” 那声音高亢而浑厚,就如同唱戏一般,叶朔好奇地转头望去,只见一大群人已经骑马冲了过来,尤其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遥遥在前。那青年五官端正,颇为英俊,只是鼻子太大,隐隐有朝天鼻之象,让人看了就想笑。青年迅速翻身下马,跪拜在乾隆面前,又用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滔滔说道:“臣福尔康救驾来迟,臣有罪啊,臣罪该万死啊……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如果皇上出了什么意外,可让臣等怎么活啊……” 滔滔不绝,足足说了几分钟,福尔康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叶朔都有些目瞪口呆。 乾隆脸露不耐,用旁人都听不到的声音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一瞪眼说道:“你没看到朕正在同十二阿哥说话吗?” 福尔康呆呆地望着乾隆,嘴巴大张,问道:“十二阿哥?谁啊?” 乾隆一阵气结,骂道:“滚,给朕快滚!” 福尔康眼见乾隆发怒,慌忙爬起来连连往后退去,边退边说:“臣领命,臣领命,臣这就滚!” 等福尔康等人远远退开后,乾隆才对叶朔说道:“永璂,跟朕回宫吧!” 叶朔摇了摇头道:“永璂早就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介草民,我只想陪着额娘,静静地度过这一生。” 乾隆又叹了口气道:“朕知道过去对你太过冷落,错那也只是你额娘的错,跟你没有关系;你跟朕回宫吧,朕保证会好好待你。” 叶朔盯着乾隆,眼神中锋芒逼人,他说道:“我额娘有什么错?再说了,被你冷落的又不止我一个,我现在还能好好活着,是侥天之幸,回去以后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乾隆似被戳到了痛处,脸色一变,沉声道:“如果朕执意带你回去呢?” 叶朔淡淡一笑道:“你可以带我的人头回去。” 乾隆手中的马鞭虚空一抽,指着叶朔道怒道:“好!好!你果然和你额娘一样的臭脾气,都要和朕对着干!” 乾隆猛然转过身去,语气突然平静下来,只是阴冷的可怕:“你要执意留下,朕也可以答应你。鄂勒哲不是和你感情很好吗?朕便将他贬为庶人,与你作伴如何?听说那康家屯里住的净是些无法无天之徒,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朕明天便派大军去扫平那里。你觉得朕的安排可还好?如果不满意,朕还可以做的更多……” 叶朔心里一阵发冷,他在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面前这人手段的毒辣,也真正体会到一个普通人面对主宰这片天地的帝王时那种无力感。他还有别的选择吗?难道就为了自己,把鄂勒哲搭上?把康家屯相处了数年的数千人搭上?如果他还不退让,也许还会有更多…… 21令皇贵妃 紫禁城,御花园内,成片的各色秋菊在秋风中争相怒放,在这万物开始凋零的时节显得格外卓尔不群,难怪自古便为文人雅士所称颂、自比。 万春亭中,令皇贵妃懒洋洋的靠着引枕,斜倚在榻上,她一手微抬,一名宫.女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她褪去长长的指套,又将一对沉甸甸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镯子从那双欺霜赛雪的腕子上褪了下来,放入盒内;另外一名小宫.女端着水盆走过来跪到令皇贵妃面前,将水盆高举,等令皇贵妃净了手,又连续用了三四块丝帕,将她的手搽干,上了香脂后才躬身退下。 “春有迎春、芍药,夏有牡丹、秋有菊,冬有梅。”令皇贵妃啜了口身旁宫.女递上的明前茶,看着亭外秋菊竞相怒放的情景,挑起唇角,微微一笑:“腊梅,你可知本宫最喜欢的乃是哪种花吗?” 跪在榻前,正小心的为她捶腿的腊梅想了想,轻声说道:“娘娘,奴婢猜,您最爱的,一定是牡丹。” “哦?”令皇贵妃看了她一眼,也不说她回答的是对还是错,只是笑问:“这是怎么说?” “因为……”腊梅眼珠一转,甜甜的笑着,一脸谄笑的望着令皇贵妃:“娘娘是人中之凤,牡丹是花中之王,奴婢觉得,牡丹是最能与娘娘身份相配的花。” “花中之王,人中之凤?”令皇贵妃笑了:“也对。”她嘴角噙着笑,抿了口茶,含在口中一面细品,一面望着亭外的秋景。谁能知道,当年在长春宫伺候孝贤皇后的小小宫婢,如今却是这内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娘娘了呢? “牡丹虽美,可在我心中,最爱的却不是它。”令皇贵妃放下茶,坐直身子,腊梅忙伺候着她穿上花盆底,她扶着腊梅的手站起来,缓步走到亭外,停在一株金菊面前,她伸出手,沿着纹理,碰触着那菊花的花瓣,她幼时曾无意中听到她父亲念过一句诗,从那时起,她就再也不爱那些芍药,牡丹什么的颜色鲜丽的花儿,她捧住那菊花,低头轻嗅,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声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她闻着那菊香,脑海中闪过这些年来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的艰辛隐忍,又想起自己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后只要勤谨小心的伺候皇上,何愁不会更进一步? 想到此处,令皇贵妃禁不住得意的轻笑起来,她轻抚着菊花道:“腊梅,你错了,本宫最钟爱者,唯有这秋菊而已!” “秋菊?”腊梅微怔,但她多年伺候令皇贵妃,察言观色之下,急忙掩去诧异的神色说道:“娘娘说的是,这菊花乃是花中君子,娘娘品行高洁,依奴婢的愚见,这菊花才是最配的上娘娘的花。” “你这蹄子,”令皇贵妃听她在一旁吹捧自己,禁不住一笑:“嘴可真甜,本宫……”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赏菊的兴致被扰,令皇贵妃自然是一脸不悦,一旁的腊梅望了她一眼,忙开口呵斥小太监道:“怎么这么没规矩,没看见娘娘在这里赏菊么?” “奴才恭请皇贵妃娘娘安。”那太监被腊梅一斥,腿一抖,慌忙跪下道:“奴才无状,冲撞了皇贵妃娘娘,只是,只是……”他一面说,一面迅速以眼扫了眼四周。 腊梅见状,心中一凛,知道这太监是有要事禀报,她也不敢再擅自开口。 “说吧,什么事儿?”令皇贵妃斜睨了这小太监一眼,淡淡地问。 “回娘娘,”那小太监压低了嗓子道:“前头传了信回来,事关重大,李公公吩咐奴才,请娘娘赶紧回宫。” “前面?”令皇贵妃闻言,立刻便明白小太监所指何事,她柳眉一皱,道:“来人,即刻回宫!” “嗻!” “你说什么?”延禧宫内,令皇贵妃难掩面上的震惊之色,霍然站起身,喝问道:“本宫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回娘娘,十二阿哥出现了。”来人再次恭敬的说了一次。 “什么!那小崽子又出现了?!”令皇贵妃这次听清了,她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回娘娘,是的。”传信的人低头恭敬回道。 “他怎么还活着?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令皇贵妃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她又急又怒,猛拍了桌子一掌,质问道:“快给本宫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十二阿哥是在皇上狩猎之前,被固伦公主家的世子带到猎场的。” “固伦公主?”令皇贵妃一愣:“和敬?这怎么可能,她跟那拉氏一向不和,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偏帮十二?” 她咬着下唇,疑惑的看着传信的人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这……”传信的人摇了摇头:“回娘娘话,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前面传来的消息,的确是这么说的。” “好,好,好!”令皇贵妃闻言,被他气的连说了三个好字,怒骂道:“这小崽子消失了几年,现在又完好无损地出现了,你们这帮蠢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这么一个小崽子你们都解决不了,本宫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令皇贵妃越骂越生气,脸都气青了,传信的人被她骂得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令皇贵妃骂了一阵,骂得口都干了,她看都没看腊梅一眼,直接道:“腊梅,茶!” “嗻!”腊梅连忙端起茶,一面递给令皇贵妃,一面悄声的说:“娘娘,您别生气了。”她一边说,一边指了下自己的额头,口中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提醒道:“皱纹。” 令皇贵妃端着茶的手一顿,慌忙把茶放下,伸手摸向额头,喃喃道:“为了一个小畜生,本宫可不值得这么大的气!”她说完,一瞥跪在地上的传信人,没好气的说:“还赖在这儿干什么,滚滚滚!快给本宫滚!” “嗻!”传信人忙不迭的叩头圆润滚走。 待他出去,令皇贵妃忙道:“腊梅,快!把暹罗国贡上的香脂和珍珠粉拿过来,快,给本宫搽上!” 腊梅忙扶着令皇贵妃坐到梳妆台前,小心的为她搽着香脂,补着粉。 补好了妆,令皇贵妃看了腊梅一眼道:“你去小厨房看看,给十五阿哥熬得粥弄好了没。” “嗻!”腊梅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令皇贵妃的脸霎时沉了下来,她拨弄着右手小手指上戴着的玳瑁指套,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道:“小兔崽子,既然你不躲在你的老鼠窝里,还敢跑出来,那……也怪不得本宫心狠手辣了!” 22兄弟 浩浩荡荡的车队自首望不到尾,在科尔沁草原上迤逦向南而来。 叶朔坐在车队中间的一辆马车上,马车周围时不时有侍卫纵马来回驰骋,或是在旁边转悠,驾着马车的也是两名侍卫,这样的配置,等同于变相软禁了。 紧跟在他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小白被关在笼子里,不时的发出不满的咆哮声,抓着笼子。 再往后的几辆马车上,放着各种杂物,总计有:大铁锅一口、小铁锅两口、烤架一个、水桶若干、厨房用具若干、酱缸若干;母鸡两只、公鸡两只、小鸡若干只;鸭一对,养在水缸中的活鱼十多条;还有堆的像是小山一样的大白菜…… 如果可以的话,叶朔几乎想把自己的房子都搬过来,当初跟他去搬东西的吴书来和侍卫们被折腾的叫苦连天,脸都绿了。饶是这样,叶朔还惋惜不已的望着自己的房子,叹着气:“哎,我这房子可是刚修好没多久,就这么走了,真是暴殄天物啊!”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旁的吴书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还以为这位小爷打算连房子也一起搬走呢。 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等,俱是八旗勋贵家的子弟,这次失踪数年的十二阿哥突然冒出来,还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当年十二阿哥家里被屠戮一净,虽然当时没找到十二阿哥的尸身,但大家都以为他早就死了,只不过尸身被凶手带走了而已。谁知现在,十二阿哥竟然又活蹦乱跳的出现了,而且竟然还敢跟皇上对着干,这让诸位八旗子弟们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他们一面暗地里写信速速将此消息告知家中的长辈,一面头疼不已的被十二阿哥以及他的那群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鸡鸭折腾的够呛。 转眼间便到了晚上,车队在一条小河边安营扎寨,乾隆派吴书来过来传话,让叶朔过去陪他用晚膳。叶朔一口回绝了。他跑到后面的马车上,把自己的烤架拿下来,又找了个侍卫,让他去弄了些柴火,然后便从水缸中捞了几尾鱼出来,迅速杀掉,剔去鱼鳞,挖去内脏,然后用调料将鱼腌制了一会儿后,就一根木叉串起来,放到火上慢条斯理的烤了起来。 旁边的侍卫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在那里忙忙碌碌,叶朔也不找人帮忙,自己拿着盐啊,辣椒啊什么的,自得其乐的一会儿往鱼身上涂涂洒洒。 没过一会儿,随着鱼身被烤的滋滋啦啦的声音,一股烤鱼的香味便飘散了出来。 草原上的夜风极大,一旁的侍卫们大都还未换班去吃饭,此刻闻着这随风四散的香气,霎时都觉得口水四溢,肚子里咕噜乱叫了起来。 “没想到十二阿哥手艺还不错啊!”,“这味道好香!”,“好饿……”侍卫们一面小声交谈着,一面望着坐在火堆边,悠闲自得的烤着鱼的十二阿哥。 “好香!”鄂勒哲从帐篷后面钻了出来,一屁股坐到叶朔身边,他也不和叶朔说话,径直拿起木架上的烤鱼,深深的吸了口气:“真香啊!”他说完,便一边吹着鱼肉,一边吸吸呼呼的边吃便说:“嗳,好吃好吃,哎哟,好烫好烫!” 一旁的侍卫们看着鄂勒哲大嚼着香喷喷的鱼肉,羡慕的连连咽着口水。鄂勒哲吃完一条鱼,一抹嘴,又伸手想去拿第二条。他的手还没碰到串鱼的木叉,叶朔的手已经拦住了他:“你这小子,真厚脸皮,不请自来就算了,居然还一条又一条的吃!” “自家人的东西嘛,”鄂勒哲腆着脸笑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吃你的就等于吃我的。”他一边说,一边格开叶朔的手,快速的又抢了一尾鱼放进嘴里。 叶朔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胡搅蛮缠,你这小子,快叫舅舅!” “舅舅,你烤的鱼真好吃!”鄂勒哲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继续大嚼,他三口两口连呼带吹的吃完鱼,趁叶朔没注意,一把把所有的鱼都抓了过来。 “喂喂!”叶朔登时哭笑不得:“好外甥,你好歹给我留两条啊!” “留什么留!”鄂勒哲哼了一声,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含含糊糊的说:“老子被你害的这么惨,这些鱼当做你给老子的补偿了!” “我怎么害惨你了?”叶朔一愣。 “还在狡辩!”鄂勒哲气鼓鼓的说:“若不是你瞒着我,那天我又怎会在郭罗玛法面前……胡说。”鄂勒哲说着说着,脸都涨红了。 “你说什么了?”叶朔看着他好奇地问。 “说什么了,”鄂勒哲哼了一声,左右望了望,凑到叶朔耳边低声道:“还能说什么,你给我说的你的身世那么悲惨,我自然在郭罗玛法面前,大肆为你抱不平!我当时说,你亲爹是个心黑毒辣之人……” “你真这么说了?”叶朔的声音有些奇怪,鄂勒哲也没注意,没好气的说:“那可不。” “哈哈哈哈!”叶朔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力拍着鄂勒哲的肩膀,差点把他手中的鱼拍下去:“好外甥,能干啊!” 鄂勒哲气的侧身踹出一脚:“我好你个头!郭罗玛法这两日看我的神色都不对了。” 叶朔迅速躲开他那一脚,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道:“毛爷爷教育我们,做人要实事求是,你不过是说了实话,声张了正义。好,好外甥啊!” “毛爷爷,你又来了!”鄂勒哲翻了个白眼:“快给我想个办法,再这样下去,回家我肯定会被我额娘捶死的!” “你额娘?”叶朔眉一皱,突然想起来,鄂勒哲的额娘不就是那个一向同自己额娘不和的固伦和敬公主么?他对头的儿子竟然成了自己除了小白外最亲近的人,这实在是天意弄人啊。叶朔想到此处,突觉老天仿佛一直在和他开玩笑,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鄂勒哲看他的模样,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他凑了过来:“我额娘凶归凶,可人还是极好的。再说了,咱们两兄弟,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一码归一码,我们俩的交情归我们俩,同别人可没什么关系。” 叶朔闻言,心中一阵感动,拍了拍鄂勒哲的肩膀:“好外甥啊!” 鄂勒哲肩膀一闪:“还外甥,你别扭不别扭?我说兄弟,咱们可说好了,有外人在的时候,我才叫你舅舅,就咱们俩,还是免了吧!” 叶朔嘿嘿一笑,凑到鄂勒哲身旁,环着他的肩膀道:“兄弟,你可深得我心啊,平白无故多了个外甥,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啊!” “去去去!”鄂勒哲白了他一眼。 23另类阿哥 到了京城,刚进内城,鄂勒哲便不见了踪影,叶朔在众侍卫的“保护”下,直趋皇城、紫禁城。望着周围渐渐出现的黄瓦朱墙,叶朔先前的躁动不安终于平复下来,他明白自己再次来到这个全天下最为波诡云谲的权力中心,他将独自在这个漩涡中沉浮,想死倒是不难,因为想让他死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叶朔可不想英年早逝,绝境下求生存,这样的课目他并不陌生,只是现在是另外一个环境、另外一种方式。 直到进了紫禁城,乾隆也没有再次召见叶朔,而是吴书来带了一群大小太监赶了过来。吴书来微笑地向叶朔说道:“皇上有命,请十二阿哥先安顿在阿哥所,等过些时日,再为您重新挑选府邸。” 叶朔淡淡地点了点头,望着这位不久前才和自己起过冲突的总管太监,他现在对自己和颜悦色,好似之前完全没同自己起冲突一般,看来此人的城府极深啊。 吴书来继续说道:“十二阿哥可还有什么需要?” 叶朔想了想道:“我习惯一个人住,伺候的人就不需要了,还有从关外带来的东西全给我运过去。” 吴书来道:“那些东西已经着人送过去了,至于十二阿哥不想要伺候的人,这奴才还要请示过皇上才行。” 叶朔嗯了一声,转身朝阿哥所的方向走去。吴书来向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侍卫们慌忙跟了上去。等叶朔和众侍卫走远了,吴书来身旁一个三十多岁的太监说道:“总管,这位十二阿哥失踪了数年又突然出现,难道他想在宫里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那太监小声嘀咕着:“那十二阿哥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既不得皇上的宠爱,而且乌喇那拉一族自圣祖皇帝时就已败落,再说宫里现在是皇贵妃娘娘说了算,他不回宫还好,回来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吴书来看了他一眼道:“慎言!风再大,浪再急,又如何?咱们只管伺候好主子,再警醒着着些,难道还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周围的太监们连忙称是,齐声大赞:“总管高见!” 半个月后的一天凌晨,阿哥所通往乾清门的御道上,一队侍卫正挑着灯笼巡逻。突然,前方黑暗中传来脚步声,接着,众人听见刚劲有力的呼喊声:“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这声音刚完,接下来便是同样节奏的虎啸声:“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众侍卫一阵慌乱,纷纷把腰刀拔了出来,大喊着:“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有老虎,有老虎?!”众人手持腰刀,严阵以待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会儿,一道人影就快速奔了过来,众人心中一凛,齐齐大喊:“大胆!什么人?!” 灯笼照清了那人的模样,有一个侍卫一愣说:“是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众侍卫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人喊道:“小心!这里有一头老虎!”他们又是一阵慌乱,纷纷提着灯笼,举着腰刀连退了几步。 只见叶朔穿着一身短衣,背上背着一口大铁锅,扫了周围侍卫们一眼,脚步轻盈的从侍卫群中穿了过去。小白紧跟其后,吓得周围的侍卫慌忙的往两边儿退。侍卫们呆呆的看着叶朔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其中有人便说:“这,这十二阿哥怎生打扮的这么怪异?还有只老虎是怎么回事儿?” “我听在养心殿宿卫的堂兄说过,说这位十二阿哥在关外住了好几年才回来的,这可能是关外哪里的风俗吧?这只老虎听说是十二阿哥在关外养的宠物!”侍卫群中一个人言道。 众侍卫听了之后,面面相觑,同时心道,我艹,竟然养了只老虎做宠物,这十二阿哥也太过生猛了吧!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片惊呼声,侍卫们心中一紧,马上快步奔了过去。 只见太监宫女神情惊恐,东倒西歪的护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十五阿哥。 十五阿哥满脸惊惧,冲着侍卫们喊着:“快,快!有老虎,有老虎!”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阵苦笑。 * 半月后,延禧宫内 今天又轮到腊梅值夜,站了一晚上的她已经疲倦万分了,她小心翼翼的将自身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换了个姿势,然后瞄了眼外面的天色,唔,快寅时二刻了,那位……应该不会……腊梅想着想着,突觉一阵困意上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心的听了听床帐里面的动静,见床帐内没有丝毫动静,便放心的半合上眼,打了个盹儿。 这些日子以来那位连番的折腾,闹得延禧宫里是鸡飞狗跳,人人都没睡好,腊梅本来打算就眯一下眼睛,赶在自家娘娘醒来之前打个盹儿的,可谁知这眼睛一闭上,便如同被那胶水粘着似的,睁都睁不开,不过一两秒钟的功夫,腊梅便靠着墙睡着了。 夜色正浓,不知什么时候,原本静止不动的床帐突然像是被谁撩开了一般,动了一动,一双白皙的脚掌悄无声息的踩在地毯上,慢慢的走到了腊梅的身边。 腊梅睡得正香,她咂了咂嘴,迷迷糊糊地正在庆幸着那人还没有鬼吼乱叫的吵醒娘娘,这个念头刚从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刚劲有力的喊声便划破了宁静:“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又来了!”腊梅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猛然间清醒了过来,糟了!娘娘肯定又被吵醒了!她惊慌失措的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去看自家娘娘一眼,就被蹲在面前的,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中衣,幽幽的望着自己的女人给吓得半死:“啊!啊!呃,呃……娘,娘娘……?” “腊梅……”令皇贵妃仿佛没注意到腊梅的失态一般,她盯着腊梅,幽幽的说:“那臭小子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本宫睡觉的时候可是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得,他这样,到底还让不让本宫活了?!” “……”腊梅看着浑身仿佛冒着黑气,眼圈下面一团极其明显的青黑的自家娘娘,忙扶住了她,一面安抚着方才被吓得扑通乱跳的小心肝,一面小心翼翼的提议:“娘娘……要不,您再跟皇上提一提?”娘娘每天都会被十二阿哥的鬼吼鬼叫给惊醒,然后…… 腊梅一想起方才娘娘那副惊悚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这样下去,恐怕她也会跟娘娘一样,蹲在那里吓人了! 腊梅一面想,一面扶着令皇贵妃坐到床上:“娘娘,地上凉,您赶紧歇着……”腊梅一面说,一面拉过被子,盖在令皇贵妃的身上,又取过一旁温着的安神汤:“娘娘,您先喝口汤,安安神。” 令皇贵妃依言就着腊梅的手,喝了口汤,神色方舒缓下来,可也许是因为长期睡眠匮乏,她那双眼睛依旧显得有些无神,她恨恨的推开碗,冷笑了一声道:“提什么提?上次那臭小子把永琰弄哭的时候,本宫又不是没同皇上提过……”一想起永琰那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扑进自己怀里,令皇贵妃便觉得心都要碎了。永琰长这么大,自己都不舍得弹他一指甲呢,可他却被十二那个臭小子养的老虎吓得哇哇大哭! 再想想后来皇上说的那番话,令皇贵妃更是对十二恨之入骨。宝贝儿子被吓哭了,她当时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便去找了皇上,言辞委婉的恳求他稍加约束一下十二和他的宠物,以免伤及旁人,可皇上怎么说来着,皇上说,这小子从前在关外野惯了,再说让他住在宫里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过段时日就会让他搬出去,让她多担待一下。 担待?她还要怎样担待?皇上说这话,不是摆明了让她忍气吞声么? 令皇贵妃是何等的人物,当年在长春宫里,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委屈没受过。可这些她都忍了过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她不但成为了人上人,且在这紫禁城中,除了慈宁宫里的太后还有皇上,她还怕谁?一朝扬眉吐气,身为统摄六宫的皇贵妃后,她何曾再受过这这样的欺辱?! 这次若不是前头传来消息,说皇上已对……那件事起了疑,正在着手调查,她又岂会任那臭小子爬到自己头上来撒野?! “娘娘?”腊梅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娘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腊梅,你去……”过了两刻钟,令皇贵妃刚想命腊梅去将自己的心腹太监找来问话,便听到室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额娘,额娘!呜呜呜呜……”帘子被猛地掀开了,胖乎乎的十五阿哥永琰脸上挂着泪珠,像是一颗出了膛似的小炮弹般钻入了令皇贵妃的怀中:“额娘,我害怕,我害怕……” “怕?”令皇贵妃拍着儿子的背,一面安慰着吓得浑身直发抖的他,凌厉的眼神一扫:“你们是怎么照顾阿哥的,都这么多日了,他怎么还在害怕?!” 她这一眼,登时吓得跟在永琰后面缩在进来的,一直畏畏缩缩的缩在墙角边的永琰的奶嬷嬷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娘,奴婢,奴婢们也不明白,明明前几日,十五阿哥已经不怎么害怕那,那老虎了……”这奶嬷嬷话音未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说的那“老虎”二字触动了永琰那脆弱的小神经,他哇地一声再次哭开了。 “老虎,呜呜……额娘我好怕!”他哭得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令皇贵妃的衣裳上。 “有什么好怕的!”前几日都没那么害怕了,今日却突然又害怕起来,难不成……令皇贵妃一面想,一面拍着儿子的背道:“不过是只小猫,也值得你堂堂一个皇子阿哥哭成这样?乖,听额娘的话,洗个脸,额娘这里还有你最爱吃的梅花糕,让你的奶嬷嬷拿着,回头下了课再吃。” 一旁的腊梅早就极有眼色的将热水备好,单等着自家娘娘哄完小阿哥,她便将拧好了帕子,准备给小阿哥搽脸。 “你走开!”腊梅的手还没碰着十五阿哥呢,他就啪的一挥手,将腊梅手上的帕子打落在地,然后便赖在令皇贵妃怀中,不依不饶的哭着:“额娘,书上说了,老虎……老虎是要吃人的,我,我害怕。您快求求皇阿玛,让他把老虎杀了吧!呜呜……” 求?! 令皇贵妃闻言,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儿啪的一声断了,她看着像只软趴趴的鼻涕虫一样蹭在自己怀里的儿子,霎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自自己怀中拉开,怒道:“你给我站好了!” “额娘?”十五阿哥永琰以前从未见过自家额娘发这样大的火,他顿时傻了。 “永琰!额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人,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无所畏惧!”令皇贵妃说到此处,看着呆呆的站在那儿的永琰,不由的一阵气闷,恨铁不成钢地接着道:“不过是一只小猫罢了,也值得你三天两头,哭哭啼啼的,它又不会真咬你!” “额,额娘……”自家额娘难得发了一通火,把永琰的小心肝吓得连害怕都忘了,他看着额娘发火,跪在一旁的腊梅和自己的奶嬷嬷的头都不敢抬的模样,才真正知道害怕了,他嗫嚅的说:“儿子,儿子知道了。” 令皇贵妃看着他那副畏畏缩缩,没出息的模样,就恨不得好好的扇他两巴掌,让他清醒一下。但是,令皇贵妃也知道,永琰毕竟还小,自己太急了也不好,便瞬间收回怒色,换上了一副温柔慈爱的面孔,和颜悦色地道:“好了,好了,永琰……”她把儿子拉到自己身前,接过腊梅递过来的帕子,为他拭着眼泪:“你只要记住额娘的话便是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现在也算是半个大人了,以后要是再哭哭啼啼的话,多丢脸啊。” 永琰闻言,小脸一红,孺慕的靠在令皇贵妃怀中蹭着,低声道:“额娘,儿子明白了,儿子以后再不哭了。” “好,我的好儿子。”令皇贵妃连连夸奖着,她摸着永琰的头道:“不哭就好,不但是额娘,连你的皇阿玛也最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了。”她说完,便吩咐腊梅,把桌上的梅花糕包了一包给永琰的奶嬷嬷,然后便送他去上学了。 回到室内,令皇贵妃的脸色不善地坐在炕边,摆弄着炕桌上的玉如意,沉思着,皇上的儿子里面,死的死,废的废,出继的出继,眼看她就快将永琰通向皇位的大道清扫的干干净净了,谁知道这十二会突然冒出来。 她的脸色蓦地阴沉下去,祖宗家法,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十二的额娘虽然实际上已经被废了,可却因为皇上从未明旨下令废后。所以……他就占着一个嫡字,再者他的年纪也比永琰大,这样……难保日后不出什么变故,为了永琰,十二这个小兔崽子,留不得! 想到此处,令皇贵妃柳眉一皱,粉面含煞地一掌击在炕桌上,扬声道:“腊梅!” “奴婢在!” “去把王德顺找来,本宫有要事要嘱咐他!” “嗻!”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更新了~敢不敢抽出来啊啊抽出来啊啊 ps:谢谢兔兔和大家的提醒,吴书来那里的确是俺欠考虑了,已修改~嗯嗯o(n_n)o 唔,这里修改一个 关于凌晨,唔,改成寅时,和清朝皇子起床读书的时间差不多的说 24刺客 乾隆坐在养心殿东暖阁中,皱着眉头,仿佛在看手中的奏折,半响,他长叹了口气,把奏折扔到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吴书来说话般:“哎,永璂本来就对朕多有误会,而且这次他又是被朕给逼回来的,心中难免会更加怨朕……” 乾隆说到此处,不免想到了其他的儿子们,死的死,出继的出继,病的病,算来算去,竟然只有永璂永琰永璘三个了。永琰永璘年龄还小,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什么事。所以这次逼迫永璂回宫,一来是因为永璂到底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再者也是为了日后选择皇储多一个备选对象。二来么,自己身为九五之尊,永璂竟然还敢抗旨,不愿回宫,这让从未被人拒绝过的乾隆大大的不爽,所以才会逼迫永璂。 只是这么做的后果,便是让本来已经够坏的父子关系更加的雪上加霜,乾隆想到永璂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也颇为头疼。当初他让永璂留在宫中,也是有原因的。将他留在宫里,一来是为了保护他,以免他再遭不测。二来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尚未查清,当年留下的线索太少,查了一个月,也见什么头绪。也许……乾隆眼前一亮,把永璂放出去,说不定能引出幕后主使来,再者今日已经是第八个人哭哭啼啼的跑来告状了,朕不如顺势…… 想到此处,乾隆立时便扬声道:“吴书来!去告诉十二阿哥,只要他不出京城,他爱上哪儿便上哪儿,朕绝不干涉!” “嗻!”吴书来应诺而出。 叶朔被关了一个多月,早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吴书来这番话犹如观世音解了孙悟空的紧箍咒般,霎时让他乐得不行。他在京里没什么亲戚,乌喇那拉家上一世时他就没怎么同他们来往过,几个兄弟里,除了永瑆外,其余几个也不是太亲,要说朋友,算来算去只有鄂勒哲一个。 想到就做,叶朔拿起链子,在小白不满的低吼声中将它拴了起来,自己不在指不定它会闯什么祸。虽说这段时间,每天凌晨自己有意无意间整出多大的动静,实是发泄心中的不满,但小白毕竟不是猫狗,现在已越来越像一只成年猛虎了,万一伤到了人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眼见着叶朔就要出门,吴书来道:“十二阿哥,如果要出宫还是带些从人去吧!” 叶朔摆了摆手,说道:“不用!” 眼见叶朔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了阿哥所,吴书来向身旁的太监吩咐道:“李三喜,你去跟上十二阿哥,虽说有腰牌,想要出宫还是省不了一番盘查,。” 一位中年太监应诺后,快步追了出去。吴书来转身向身后一位侍卫望去,那侍卫点了点头,说道:“总管放心!” 说着,他带着周围十余名侍卫以那种习武之人特有的矫健而迅捷的步伐冲出了阿哥所。 在那位名为李三喜的太监陪同下,叶朔一路自东华门、东安门,出了紫禁城、皇城。和敬公主府他虽未去过,但大概位置还是有些印象,在询问了路人后,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找到了公主府的大门。敲了半响后,侧门打了开来,走出了一位侍卫模样的人。他神情傲慢地打量了一下叶朔,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的大门时能随便敲的吗?” 叶朔心知和敬公主向来极得乾隆的宠爱,就连他们府上的下人侍卫也自觉高人一等。他岂会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淡淡道:“我叫叶朔,是你家世子的朋友,劳烦通报一下。” 听说是世子的朋友,侍卫的神色才露出了一丝恭敬,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 说完,他走进门口,“哐当”关上了门。 和敬公主府的后堂上,和敬公主一脸严肃的坐在椅子上,鄂勒哲就站在她的身前。只见鄂勒哲涎皮涎脸地说道:“额娘,您就放我出去吧,这都一个多月了,快憋死我了。” 和敬公主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顿,说道:“放你出去?在草原上野了这么些年了,还不够?还想跑出去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鄂勒哲一副无辜状,道:“哪会啊,我就是出去散散心。” 这时,一名侍卫走上堂来,躬身说道:“启禀公主,外面有一个叫叶朔的来找世子。” 鄂勒哲神色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和敬公主说道:“那个叶朔就是十二吧?” 见鄂勒哲点头,和敬公主向侍卫吩咐道:“就说世子不在,让他回去吧!” 眼见着侍卫走了出去,鄂勒哲急道:“额娘,十二舅可是救过我的性命的,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和敬公主深深地望了鄂勒哲一眼,说道:“你要听额娘的话,和十二走太近不是什么好事;额娘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可是,额娘……”鄂勒哲抗声道。 和敬公主打断他道:“好了,额娘有些困了!” 身旁四五位侍女闻言上来搀扶,鄂勒哲无奈地望着和敬公主在大群的太监和侍女的包围中走入了后堂。 公主府外的叶朔等得已有些不耐烦了,侧门才“嘎吱”打了开来,先前那位侍卫走了出来。侍卫向叶朔鞠躬道:“十二阿哥,我家世子不在府上,还请你先回去吧!” 叶朔一下子明白过来,不是鄂勒哲不在,而是他这位“大姐”根本就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和自己有什么接触。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思量着接下来到底去哪,整个人无意识地信步而行。他才走了片刻,就听身旁高处传来鄂勒哲欣喜的声音:“兄弟,还好你没走!” 叶朔愕然望去,只见鄂勒哲正攀上墙头,缩着头四下观望:“没人吧?”他说完,咚的一声从墙头跳了下来,洋洋得意的说:“额娘有她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呀!哈哈哈!” 什么过墙梯,分明就是爬墙头嘛!叶朔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一把拉过鄂勒哲,两人快速地离开了公主府,走到了街上。 “兄弟,你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回去你额娘打你屁股?”叶朔一边走,一边调侃着鄂勒哲。 “你……”鄂勒哲原想说你额娘才打你屁股呢,话还未出口,他却突然想起叶朔的额娘早已过世,便咳了一声道:“我如今已是大人了,我额娘便是再凶,也不会那什么我的!” “哦……?”叶朔听他说这话时口气略有些尴尬,瞬间便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子还真挨过额娘的揍啊,叶朔瞧着鄂勒哲那有些小尴尬的模样,脑海中霎时浮现出一个小小软软,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光着小屁股,被和敬公主按在膝盖上打屁屁打的哇哇大哭的情景,险些忍不住笑出来。 鄂勒哲哪里知道叶朔在想什么,他刚说到自己额娘这一个月来成天在他耳朵边念叨,说等下次选秀的时候,要给自己相看一个好媳妇儿,说到这儿,鄂勒哲便是一脸苦相:“兄弟,你说说,这女人有什么好?就跟我额娘对我阿玛那样,凶的不得了,连喝个二两小酒也要管一管。我阿玛跟我额娘说话时也是细声细气的,简直跟上了橛子一样,一点儿都不爷们!”鄂勒哲说到这儿,摇头叹道:“娶了媳妇儿要是都像我阿玛那样,那我才不要娶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 “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天下女人那么多,也不见得个个儿都同你额娘那样吧?也有温婉贤淑的。”叶朔摆出一副总有你的菜的表情捅捅鄂勒哲。 “温婉贤淑那又如何?”鄂勒哲哼了一声道:“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橛子,反正都是上橛子,我才不要娶什么媳妇儿呢。” 叶朔看着鄂勒哲一脸女人是老虎,本世子才不要的表情,实在是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此时,鄂勒哲正嘟哝着:“再说,就算要娶,我也要娶个与众不同的。” 叶朔闻言,好奇地问:“什么叫与众不同的?” “要会骑马,要会射箭,”鄂勒哲想起自己阿玛连喝个小酒额娘都要念半天的情景,又道:“最好是能陪我一块儿喝酒,还能一起打猎的……”鄂勒哲摇头晃脑,乐滋滋的说:“出得厅堂,下得猎场,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啊!是吧,兄弟……”鄂勒哲一转头,却见叶朔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叶朔低声道。 “哦?”鄂勒哲回头一看,见是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人,便一扬眉道:“几年没回京,这小混混都敢打我的主意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一拉叶朔道:“兄弟,前面有条小巷,咱们绕进去,好好给这群家伙一点颜色看!”鄂勒哲一边说一遍嘿嘿笑着:“反正被额娘关了一个月,我正闲的发慌,既然有人送上门来,那正好松松筋骨。” 两人快速绕进了小巷,故意把那几个人往深处引,走了一阵,他们突然发现,前面的岔路上闪出来七八个人,蒙着面,正在把手上缠在刀鞘外面的那些布条取下来。他们急忙回头,却见来路上跟来的,他们以为是地痞的人,也早已将面蒙上,手中钢刀也已出鞘。 “不好!被包围了!”叶朔一皱眉。 “坏了!失算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地痞,好像是……杀手?”鄂勒哲快速扫了眼那群人道。 前后两堆人,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一步一步朝着两人逼近,叶朔快速观察了下周围的地形,低声快速地问一旁摆开架势,已经准备干仗的鄂勒哲,:“会爬墙不?” “废话!刚才我不是才爬过么!”饶是如此紧张的气氛,鄂勒哲闻言,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好!”叶朔一拉鄂勒哲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翻过去。一,二,三!走!”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翻过矮墙,往外狂奔。 后面持刀的诸人见他们两个跐溜一下便逃了,也齐齐翻过墙追了上来。一旁的三五个路人见一群气势汹汹,手持钢刀的人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都面色惊慌的避之不迭。 叶朔和鄂勒哲一阵狂奔,刚跑到一处岔口,却见前面又闪出七八个人来,他们没有蒙面,但却是手持钢刀,一脸杀气的望着叶朔和鄂勒哲。 这下可惨了!叶朔和鄂勒哲对视一眼,前后都有敌人,跑是跑不掉了!再一看,前面的人好似要少些,两人对望一眼,大喝一声:“上!”便冲着面前那群人冲了过去。 才跑了没几步,从那群人背后突然闪出两个人来,他们手上拿的正是叶朔和鄂勒哲二人都非常熟悉的连珠弩。 叶朔见势不妙,大喊道:“趴下!” 两人刚一卧倒,便听见机关一响,嗖嗖地弩箭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接着,从他们背后便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箭刚放完,还不等叶朔和鄂勒哲从地上爬起来,那群没有蒙面的人持着钢刀满脸煞气地快步冲了过来。两人从地上一蹦而起,刚摆开架势,那群人已到了近前。他们大喝一声之后,突然发觉不对,这些人的眼神似没有放在他们身上。在他们一愣神的功夫,这群人将叶朔两人视作无物般从他们身侧穿了过去,紧接着,后面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和不时响起的惨呼声。 鄂勒哲傻傻地望向叶朔,问道:“怎么回事?” 叶朔茫然地摇了摇头。 等两人转过身去,只见刚从身边冲过去这群人已经和追杀他们的那帮人杀在了一起。虽然没有蒙面的这群人人数偏少,不过个个身手不凡,再加上相互之间配合默契,蒙面一方不时有人被砍翻在地。一时间,血流遍地,惨叫呻吟声响彻小巷。不过一会,蒙面一方已支撑不住,只听有人喊道:“兄弟们,走!” “现在想跑?晚了!” 话音刚落,叶朔二人逃来的方向又涌出了一群没有蒙面的大汉,前后夹击之下,蒙面人迅速土崩瓦解,有人身体轻捷地攀上两边的墙头,还没等他翻过去,“嗖!”一支箭矢精准地射入他的咽喉,几位手持连珠弩的大汉一直稳稳地在战场外围捡漏。 战事迅速结束,蒙面人一个都没逃掉,不是身死当场,就是失去了抵抗能力。然而下面一幕更让叶朔二人目瞪口呆,他们还想着要不要上去询问一下什么情况,那些人把地上死了的和未死的都抬了起来,快步向巷子另一头奔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地上依旧留有大片血迹,叶朔他们真以为刚才是做梦。 “闪开,闪开!”巷子外面的大街上,大批兵丁分开人群冲了过来。 “不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快跑,如果被抓到,我额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我!”鄂勒哲大惊之下,拔腿就往巷子里面狂奔而去,叶朔慌忙跟上。 兵丁们刚进了小巷,刚刚大喝着:“你们两个,快站住!” 就见叶朔二人的背影已经转入另外一条小巷。 作者有话要说:=w=咳咳,补上迟到的一更~捂脸 ps:看到有童鞋说和敬公主的事,俺要澄清一下 首先,俺木有在任何地方提到过,和敬要支持令妃。和敬之所以不让鄂勒哲跟12走太近,是因为12现在的情况,继承大统的可能也比较低。 在现在这个皇位继承人尚不明确的情况下,和敬选择的是明哲保身,跟两边都保持距离,以免押错了宝,到时候……乃们懂得 不过嘛……捂嘴笑,鉴于12和鄂勒哲之间的关系,和敬公主的计划估计……咳咳……╮(╯▽╰)╭ 25反应 叶朔和鄂勒哲两人狂奔了一阵后,见已经甩掉了步兵统领衙门的人,这才停下来,慢悠悠的在街上一边溜达一边猜测着刚才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兄弟,你说那伙人到底是来杀谁的啊?”两人走了一阵,拐入一家酒楼内寻了个雅间坐下,点了菜后,鄂勒哲便忍不住道,不等叶朔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说:“这几年我又没在京城呆着,而且也没得罪什么人……唔,马匪吧,也不大可能追到这里来,所以……”他看了眼叶朔,担忧的问:“兄弟,他们会不会是冲你来的啊?” 叶朔闻言,看了眼满面担忧的鄂勒哲,犹豫了一下,方道:“不然你以为我当年是为什么会跑到关外去的。” 他此言一出,鄂勒哲霎时反应过来,他立刻严肃起来:“兄弟,你的意思是,这次……” 叶朔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这世上最恨他,巴不得他马上就死的,还能是谁?自然是当年的令妃,如今的令皇贵妃了。当年假传圣旨,派人来杀他的,肯定也是她。叶朔想到此处,只觉得可笑,他小时候一直觉得令皇贵妃很温柔,很善良,待他也很不错。但现在看来,要是真的温柔善良,在宫中这么波诡云谲的地方,以她的出身,怎么可能会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而且还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 叶朔想到这里,实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看的对面的鄂勒哲有些莫名其妙的,兄弟这不会是受啥刺激了吧?他想了一下,决定赶紧将叶朔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来。 “兄弟,我听我阿玛说,四川那边可能又要开战了。从世宗皇帝时起就一直不安分的大小金川那几个家伙,最近又开始闹腾了。”鄂勒哲先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说完后他一脸兴奋,两眼冒光的说:“这可比打马匪什么的过瘾的多了,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 “大小金川?”叶朔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他便猛然想起来,从前在军校时他也看过清朝的战史,大小金川这场战役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因为持续时间极长,所以他也还记得比较清楚。鄂勒哲这么一说,他突然记起来,鄂勒哲的阿玛,和敬公主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不就是在这次金川之战中阵亡的吗? “兄弟,你怎么了?”鄂勒哲见叶朔的眉头突然皱起来了,疑惑地问。 “你阿玛……”叶朔看了眼鄂勒哲道:“是不是也要去?”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阿玛说,现在朝廷是命大学士温福在那边征讨,可听说,也不大顺利的样子。”鄂勒哲皱着眉头说完,又道:“我阿玛倒是有几分想去的样子。” “我说兄弟,你可得劝劝你阿玛,最好别去……”叶朔拍了拍鄂勒哲的肩膀道,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呀,他暗想。 “为什么?”鄂勒哲一愣:“我阿玛一直呆在家里,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兄弟,这可是高人告诉我的,他说这几年那边危险的很,会死很多人,你阿玛还是别去的好。” “打仗怎会不死人?”鄂勒哲摇头叹息道:“兄弟,你可别被忽悠了吧?” “这个,这个……”叶朔这个了半天,也没说出啥,他总不好直接告诉鄂勒哲,说他阿玛会挂吧?他暗叹一口气道:“总之,那边很危险,你就信我,最好别让你阿玛去。” “这也是……”鄂勒哲点了点头道:“我听说那边地形险恶,民风彪悍,危险是定有的。”他说完,拍了拍叶朔道:“兄弟,多谢你了,我会尽量劝我阿玛的。” “这就好,这就好……”叶朔松了口气。 * 养心殿 东暖阁 乾隆懒洋洋的倚在引枕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细细的品读着。 帘子掀了起来,吴书来领着一个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跪下向乾隆请安之后,吴书来便退了出去,独留那侍卫一人在室内。 “招了吗?”乾隆头也不抬,依旧一边看书,一边问道。 “回皇上,今日所抓一干人等,奴才是命人分开审问的,但得到的口供都差不多,这些人都是京城‘怒鹰帮’的,他们是奉了上面的授意去劫杀十二阿哥的,但别的他们都不清楚了。” “上面?哪个上面?”乾隆的眼睛终于从书上移开了一寸。 “奴才得到口供后,马上派人按照他们所说的那个地方去,除了一些仆役外,为首的早已逃走了!” 乾隆闻言,冷哼一声,那侍卫接着道:“奴才等已经着人绘出了画像,暗中命人前往追捕了,只是……到目前还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民间的小帮派怎会想到去劫杀十二,定然是朝中有人指使!”乾隆的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道:“再给朕继续往下查!” “嗻!”那侍卫躬身领命。 * 延禧宫内 令皇贵妃斜倚着,手里抱了个暖炉,一面懒懒的翻看着手中的清单,一面淡淡地问:“事情都办妥了吗?” “回娘娘,情况不太妙啊。”跪在下方的太监摇了摇头道。 “不太妙?怎么个不妙法?”令皇贵妃的手一顿,柳眉一皱道。 “外面传来消息,事情办砸了。办事儿的人一个都没回去,全没了。”那太监说完,令皇贵妃的脸色就变了:“怎么回事儿,你给本宫说清楚!” “这……”那太监小心翼翼的觑了眼令皇贵妃,然后道:“据前面的人推测,可能是……”那太监指了指头顶道:“有可能是上面儿派人在暗中保护着那人。” “上面儿?”令皇贵妃的脸色阴沉下来:“你的意思是……”她眯起眼,盯着那太监,仿佛在确认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回娘娘,传来的消息说,上面儿在暗查当年的那件事。”那太监忙叩头回道。 “暗查?”令皇贵妃移开视线,沉思了一下后,自言自语道:“难道皇上这次……是来真的了?” 那太监跪在地上,也不敢回话。 令皇贵妃放下手中的单子,食指在膝盖上轻叩着,想了一下后,皱紧了柳眉道:“怪了,皇上不是一直都不在意他的死活吗?怎么这次倒突然玩儿真的了?” 她说完,拨弄了一下小手指上的指甲套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告诉外面的人,把痕迹都抹干净,绝不能露出半分马脚。” “嗻!”那太监躬身应诺,行礼退下。 待那太监退下后,令皇贵妃坐在室内,沉思了半日后,方皱了皱眉一声:“看来本宫最近得先歇一歇了,先放过那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就是个过渡章~ 撒花~据说下章有人要见婆婆啦~哇哈哈啊哈~~~ = =出不来么?我踹一脚 26额娘雅蠛蝶 和敬公主府 在通往世子居住的东院附近的一段院墙上,突然冒出一颗头来。 鄂勒哲攀在墙上,东瞅瞅西看看,见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人,他暗暗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动作敏捷的翻过墙,轻盈的落到地面上,嘿嘿一笑,自言自语地道:“阿弥陀佛,这次总算没被额娘堵到……”他一面想,一面迅速的溜入房中,他刚刚推开门,就看见漆黑的屋内,竟然有几处微微的红光。 不好! 鄂勒哲心里一惊,还没落地的脚一抖,刚想缩回来,便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个他万分熟悉的声音: “回来了?”随着这句话,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动静,接着,宫灯便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 “额,额,额娘……”鄂勒哲闻言,身子一抖,他僵硬地抬起头,望着如众星拱月般坐在上首,脸色阴沉的额娘,还有她身旁坐着的阿玛,嘿嘿的赔笑着:“额娘,夜已经深了,您怎么还未……歇息呢?”鄂勒哲望着自家额娘越来越不善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额娘的话也不听了。”和敬公主冷冷的说。 “额娘,不是……我,我只是出去散散心,散散心……”鄂勒哲闻言,只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额娘这口气,感觉不妙啊。 “下午你表兄来过了。”和敬公主听都不听鄂勒哲的辩解,直接道:“他说,今日在芝麻胡同那儿,有一群歹人相互厮杀,他带兵赶过去的时候,刚巧看见有两个歹人正在逃跑,其中一个的背影……”和敬公主扫了鄂勒哲一眼道:“极为像你,鄂勒哲,你给额娘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咳,”鄂勒哲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无辜地道:“额娘,一定是表兄看错了!天下相似的人那么多,更何况只是背影,表兄一定是眼花了,一定的。” 鄂勒哲话音未落,就见自家额娘面色一冷,啪的一掌拍在桌上:“你还说谎!你表兄详细询问了路人,从他们的描述来看,那人根本就是你!” “……”鄂勒哲霎时无言以对:“额娘,这个,这个……”鄂勒哲见大事不妙,一边说,一边将求救的小眼神儿丢向了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自家阿玛。 接到儿子的求救信号,色布腾巴勒珠尔咳嗽了一声,转头向妻子道:“咳,你……”他话还未出口,和敬公主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色布腾巴勒珠尔脖子一缩,面色一沉喝道:“你这孩子,没看见你额娘都气成这样了,还不快从实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色布腾巴勒珠尔一面说,一面暗暗递眼神给儿子,儿子哎,不是阿玛不帮你,实在是你额娘这样子,阿玛扛不住啊。 阿玛,就知道您靠不住,鄂勒哲暗暗翻了个白眼,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额娘,其实,其实……我,我只是路过,嗯,对,路过而已……” “路过?”和敬公主眉毛一扬,冷哼一声:“说,另外一个是谁?是不是十二!” “十二舅?”鄂勒哲一脸惊讶的望着和敬公主:“额娘,你今天有见过十二舅?” 臭小子,还跟我在这儿装! 和敬公主一眯眼,怒道:“不说是吧?好!额娘也不问你了。松昆!” 屋外一个着侍卫装的大汉应声而入:“奴才在!” “你带着人,给我守着世子,绝不许他出院门一步!连如厕也要跟着!” “额娘……”鄂勒哲的脸一下子苦了下来。 和敬公主看都不看他一眼,起身走到儿子身旁,继续道:“世子要是再未经我的允许,出了这院门半步,那本公主就打断你们的腿!”她说完,一甩衣袖,正准备离开,鄂勒哲已经苦着个脸凑了过来,像是幼时那般,伸出两指,牵起自家额娘的衣角晃了晃:“额娘,不要啊……” 和敬公主理都不理他,冷哼一声道:“走!” 鄂勒哲也不敢再强拉着额娘的衣角儿,只能苦着脸目送额娘离开,色布腾巴勒珠尔经过儿子身边的时候,咳嗽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天冷,呆在家里,挺好,挺好!” 好个屁啊好!我都成囚犯了!鄂勒哲控诉的眼神盯着自家阿玛,阿玛,您也太不给力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看懂了儿子的眼神,他颇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看了眼四周,对松昆道:“你们……要好好照顾世子啊,嗯,”然后他拍了拍鄂勒哲的肩膀道:“阿玛走了,你早点歇息吧!” “……”鄂勒哲目送自家阿玛屁颠屁颠的跟上额娘的身影,郁闷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兄弟,我好想你啊! * 回到卧房后,和敬公主显得有些疲惫,一旁的色布腾巴勒珠尔忙抢上前来扶着妻子坐到软榻上,先拿了一个引枕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然后又斜坐在她身前,拉着她的手,柔声说:“儿子不听话,我去说他就是了,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和敬眯着眼睛,靠着引枕休息了一会儿方缓过来,她望着色布腾巴勒珠尔,笑了一笑:“怎么,我说儿子,你心疼了?” “咳,”色布腾巴勒珠尔看着妻子脸色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尴尬的咳了一声:“没有,没有,男人嘛,就是要多摔打一下,才能成器,我小时候可没少挨过我额策格的揍。” “口是心非!”和敬公主哪里会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她横了他一眼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疼儿子,我早就命小厨房的人备了鄂勒哲最爱吃的菜,做额娘的唱了白脸,你这个做阿玛的也该去唱唱.红脸了。” “哎……”色布腾巴勒珠尔的面色也凝重起来,他疼惜的望着妻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累了,好生歇着吧,鄂勒哲那边,我会好好地同他说的。”他说完,便吩咐和敬身旁的自幼便跟着她的大宫.女塔娜好生照料着,然后自己便出去了。 “公主,请用茶。”塔娜接过小侍女送来的参茶,捧到和敬面前。 “先放着,”和敬懒懒的靠在引枕上,看了眼塔娜道:“让她们先出去,这里就留你一个人伺候着。” “嗻。”塔娜恭声应诺,她接替了小侍女的位置,小心的为和敬公主捏着腿。 好一会儿,和敬公主才长吁出一口气:“塔娜,现在的情况,你也见着了,哎,世子老是跟那个十二黏在一块儿,这可怎么办啊!”和敬公主叹了口气:“那拉氏本来就不讨喜,这个十二,就更不着调了,听说这一个多月来,他把宫里折腾的是乌烟瘴气,怨声载道。”和敬脸上露出了一种,自己儿子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的困惑。 塔娜冰雪聪明,她一面为和敬捏着腿,一面柔声道:“公主,咱们世子最是重情重义,奴婢听说,这位十二阿哥曾在草原上救过世子的性命,世子如今这般对他,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了……”塔娜抿嘴一笑,她和和敬从小便一起长大,名分虽未主仆,但实则情同姐妹,虽平时循规蹈矩,绝不越过主仆间的那条界限,但有时,她却能说一些别人不能说的话:“这位十二阿哥从关外回来以后,就好似变了个人般,奴婢听说,在猎场时,他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肯向皇上下跪,这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他的确是特立独行了些,”塔娜说到这儿,又是扑哧一笑:“奴婢听说,他将那只在关外养的老虎也带进了宫里,吵得某些人夜夜难以安眠呢。” 和敬公主闻言,也想到了某位娘娘那连粉都遮不住的青黑的眼圈儿,她也忍俊不住的笑起来:“说的是,你这么一说,我倒也不是那么讨厌这个特立独行的……十二了。”她说完,转眼又道:“只是眼下这情况,绝不能再让鄂勒哲同十二接触了,弄不好的话,只怕会给咱们家引来弥天大祸。” “公主放心,世子最是孝顺,他定能理解您的苦心的。”塔娜冰雪聪明,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指的是哪件事。 “这样就最好了,”和敬公主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只盼着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至于其他的,一时也顾不上。”这一两年来,宫里的传言,都是皇阿玛欲立那令妃的儿子为太子,这十二一回来,万一有什么变数,而自家若是牵涉其中,弄不好,真的会引来大祸。想到此处,和敬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还有那令妃,别人不知道,但她却最清楚,因为皇额娘的关系,自己看不惯她,她也看不惯自己,只是如今碍着皇阿玛,都还没有撕破脸而已。以后若是被她得了势,而自家又同十二牵涉太深,那…… 和敬想到此处,又是叹息起来,平心而论,若是十二的额娘还在的话,也许十二还有机会,只是他额娘犯下那样的大错,皇阿玛肯原谅十二已是不易,又怎会给他机会让他去争夺那个位置呢? 再说了,和敬转念一想,令妃如今虽然得势,但她到底出身太低,这一点便足令人诟病,到时恐怕朝中也会有人不服,这样一来,十二看上去又有机会。 和敬左思右想,怎么也得不出个结论来,最后,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先置身事外,静观其变吧。 和敬想到这儿,又觉得气不过,那令妃有什么好的,都这么多年了,皇阿玛还对她如此宠爱,难道他竟一点都没察觉出一个出身如此低微的女人,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爬升的这样快,根本不可能如同小白兔那般善良无害,她的手上,还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呢。 这样的人……和敬郁闷不已的叹了口气,皇阿玛真是太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了,简直就是当局者迷啊! 作者有话要说:-w-啊呀~一不小心……咳咳……于是,貌似下一章再见婆婆吧,捂脸……哇哈哈 ps:这里俺的令皇贵妃凉凉如此强势,第一是因为乾隆童鞋太过高估自己,一个是太信任善良美好的令皇贵妃凉凉了,第三么,就是作为本书最大的反派之一,令皇贵妃凉凉责任重大,她必须做更多的事 嗯嗯o(n_n)o xd~ 27过年 叶朔自宫外回来后,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现在很明显,有人要置他于死地,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当然是心知肚明。只是他知道归知道,但却改变不了任何东西。第一,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他既不可能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给乾隆,让他为自己做主,也不可能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潜入延禧宫,把那个人做掉。 他虽然是一个特种兵,但在没有现代武器的支持下,要想越过重重宫禁,干掉那个女人,也是十分困难的。再说,就算能干掉那个女人,那之后呢?又该怎么办?在这紫禁高墙之内,高手众多,就算是干掉那女人,恐怕自己也跑不掉。 叶朔曾悄悄观察过,城墙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来回巡视,而若是私自翻越宫禁者,不论你是谁,恐怕当场就要被格杀。而且那墙还不止一点点高,除非有武侠小说中那种绝世轻功,或者有武装直升飞机什么的来接他,否则根本无法逃出去。至于那些什么翻墙用的飞虎爪什么的,翻个一般点的矮墙还行,紫禁城这种的……实在是…… 叶朔很清楚,暴力是解决不了自己的困境的,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就只能适应这里的规则,发挥自己的特长,来博弈下去。 现在他每天早上也不会刻意带着小白出去,搅扰的整个宫里鸡犬不宁了,他明白,一时的痛快说不定会把自己推向更危险的境地,所以他开始慢慢的收敛自己,蛰伏起来,等待机会。 眼看着已经进了十二月了,天气愈渐寒冷,下了几场大雪之后,整个紫禁城都变得白雪皑皑,太监宫.女们也都比平日更加忙碌起来,筹备着过年的一切事宜。吴书来再次派了十来个太监宫.女过来给叶朔,叶朔知道皇家过年不比平常人家,事情要多许多,自己若是一味拒绝,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所以就让他们留了下来。 再说了,叶朔看着那群太监将过年要穿的衣物取出来时,更是一阵头大。 好多啊…… 叶朔默默的看着太监宫.女们来回穿梭着整理着自己的东西,除了年节时穿的朝服,戴的朝帽,朝珠以外,还有挂在腰间的佩饰,以及准备给他用来赏人的小荷包啊,或是时令的小玩意儿什么的。突然之间,无比的怀念起从前刚进军队时,随身携带,片刻不离的,被人戏称为“*的小挎包”的包包。 要是有了那个包包,把这些东西随便往里一塞,真是轻松又方便啊。 时间就在叶朔不时的发呆中渐渐的流逝,转眼之间,宫里各处已经贴上了福字,张挂上了宫灯,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转眼之间,已到除夕。 从这天开始,叶朔就过上了早拜晚跪午叩首的生活,一大早,就得穿着朝服,带着沉重的朝冠,挂着朝珠,跟着乾隆到处各种拜祭。而且像他这样的体力,这样连轴转的叩拜,都觉得有些累了,那些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的王公大臣们,又是怎么扛过来的呢? 叶朔一面疑惑,一面开始怀念起从前在部队上过年时的热闹了,大家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吃饺子,拜年还要表演节目,还得防着被人灌酒或是开玩笑什么的,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日啊。 叶朔叹息着,再次抿了一口酒。现在到了宗室宴,他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周围有不少人叶朔其实都认识的,有的是他的兄弟,有的是他的长辈,有的是他的晚辈,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块儿,但过来同他打过招呼的,也就是从前关系不错的十一哥永瑆,还有便是跟在自己老爹身后,朝自己挤眉弄眼,然后又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暂时还没办法过来的鄂勒哲,还有便是那个老给自己办丧礼的五叔了,其他人,大多都是无视他的存在,还有少数人,也只是目光扫过自己时,微微颔首,也就罢了。 行了家礼以后,众人入座,宴席便开始了。众人说说笑笑,觥筹交错间一片热闹,但这些热闹却与叶朔无关,他坐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般,无人理会,也无人关心,叶朔低下头,独自喝了口酒,鼻中一酸,突然想起多年前他额娘还在时,那时至少不会像是现在这般,那时,至少还有额娘在关心他。 一口又一口…… 叶朔一边喝酒,一边又想起了再也无缘见面的战友们,斯文儒雅,一派儒将风范的大队长,一手将自己提拔起来的队长,还有那些朝夕相处,寝食与共,生死相依的战友们,蛋蛋、小猪、老鹰、阿陌、仙人掌、hk、小回、无良、邢捕头……还有那个害的自己跑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的b2,这小子,老子要是能回去,非捶死他不可! 想起昔日的好时光,叶朔喝着喝着,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 而在此时,慈宁宫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太后坐在上首,满面慈爱的正在同和敬公主说着话,而令皇贵妃则坐在一旁,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正在同庆贵妃小声聊着天。 太后拉着和敬的手,先是说她瘦了,又问了问自己的孙女婿现在如何了,身体可好,最后,才把话题移到了曾外孙身上,她随意问了几句后,突然道:“和敬啊,听说鄂勒哲是在关外见到的十二?” 和敬公主并未防着太后有此一问,她微微一怔后,便笑着说:“皇玛嬷,是的。”和敬顿了顿,继续道:“前几年,巴勒珠尔就让鄂勒哲回草原上去磨练一番,免得他整天在京里呆着,以后连马都骑不好了。” “说的也是,”太后虽身处宫中,但也曾听说过,现在的八旗宗室子弟里头,好大一部分人,成天游手好闲,遛鸟逗狗的不务正业,她笑着说:“巴勒珠尔这样做,很好。我看鄂勒哲这些年磨练下来,也比从前健壮了许多。” “这都是托了皇玛嬷和皇阿玛的福,鄂勒哲这孩子虽然在草原上,可也时时念着您呢。”和敬公主顺势笑着说道。 这时,正在同庆贵妃说话的令皇贵妃转过脸来,轻笑着凑趣儿道:“是啊,太后,臣妾也曾听说过,世子同十二阿哥在草原上打了一个好大的胜仗呢,他小小年纪,便这般能干,太后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好曾外孙。”她说完,看了眼和敬公主笑着道:“大公主也是好福气,世子同额驸一样,都是世间难得的英雄呢。” 太后闻言,笑了笑说:“是好福气。”她看了眼娇笑着的令皇贵妃,不由的想起除夕那晚,皇帝同自己说的那番话来。 宫里除夕吃饺子,皇帝是单独在别的地方吃的。自从十二回宫后,宫里发生了许多的事,自己儿子的态度,太后也看在眼里,十二来请安的时候,太后也是淡淡的。但是最近,宫里有些谣言,太后有些担心,想了又想,终于在除夕那晚,单独去见了皇帝。 “皇帝。”太后进来时,乾隆刚刚吃完饺子,吴书来带着人,用瓷碟盛了一个饺子,一块红姜,送往佛堂上贡。 乾隆起身行了礼:“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您怎么这时候来了?”他一面说,一面扶着太后坐到了炕上。 “皇帝,我是担心……”太后坐下后,拍了拍儿子的手道:“十二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皇额娘……”乾隆是个大孝子,只要太后不触及到他作为皇帝的底线,他对太后还是极为孝顺的,这次也不例外,对自己的亲娘,还是有些话可以说的,他自然也清楚太后所说的到底是哪件事。乾隆想了想道:“皇额娘,您也清楚,儿子年纪也不小了,都已年过花甲了,而现在,你看看儿子膝下这几个皇子。”乾隆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小的还太小,大的也没几个能成器的。十二么,到底是皇家血脉,绝不能流落在外。” “说的是,十二再怎样,也是你的儿子。”太后想起十二的额娘来,心里也不是很高兴,她端起吴书来呈上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道:“你把他接回来,也没错,只是哀家看这十二,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野惯了,他怎么行事如此荒诞?” 乾隆闻言,沉默了一下,他自己也清楚,当年是因为自己做的太过了,所以才导致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对十二出手,害的十二流落关外,现在太后提起十二行事荒诞来,不由的让乾隆又颇为烦躁的道:“皇额娘不必过于担心,朕将十二放在宫内,自有朕的打算。” 太后听了,眉头一皱,试探地道:“皇帝的意思是……莫不是……”太后说到这儿,脸色阴沉下来,不赞同地道:“十二这样顽劣,怎堪大任?” 乾隆闻言,叹了口气道:“永琏若是还在的话,朕也不用这般为难了。现在朕这几个儿子里头,永瑆太过爱财,十二过于顽劣,十五虽看着还好,但到底年纪还小,二来……”他眉头皱了起来道:“魏氏的出身,到底还是太低,若是朕……”他摇了摇头道:“只怕不能天下人信服啊。” 太后听了,也叹息着道:“其实额娘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就像你方才说的,如今也该好好做个打算了。” “朕知道。朕会好好打算的。”乾隆点了点头,他想到了十二,十二这些年在关外生活,整个人完全脱胎换骨了,他身上有一种其他皇子完全没有的气质。乾隆是极为欣赏这种气质的,可看见他那与那拉氏极为相似的眉眼,乾隆老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胆敢断发诅咒自己的皇后,一想到这儿,乾隆的脸色霎时便阴沉下来,心情也不好了,半响,他才叹了口气道:“若十二不是那拉氏的儿子,而是孝贤的儿子,便好了。” 太后想到皇帝最后说的那句话,再看了看拉着和敬公主,拿着帕子捂着嘴笑着的令皇贵妃,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我也常常教导永琰,要他多向世子学学,将来做个如同世子那样的,了不起的巴图鲁。”令皇贵妃轻笑着道。 “皇贵妃说笑了,我家那孩子,甚为顽劣,还要他外祖父多多教导才是。”她说完,回头对着太后笑了一笑才道:“要说巴图鲁,咱们大清最厉害的巴图鲁是皇阿玛才对,您说是吧,皇玛嬷。”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太后笑了,拉过和敬来说:“和敬啊,你什么时候再给我添一个好孙孙呢?” “皇玛嬷……”和敬公主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令皇贵妃坐在一旁,看着她们共享天乐的模样,心中很不舒服,她也清楚,自己的出身摆在这儿,太后和和敬,一个是皇上的亲娘,一个是元后的女儿,她们两个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不咸不淡的。令皇贵妃想到此处,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她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提醒着自己要忍住,一定要忍住,她一面想,一面又同坐在另外一边的颖妃说起话来。 * 宗室宴散了之后,宫中便放起了焰火,叶朔在宴席上喝的有点多,早就觉得有些头晕,再加上他心里一直很不舒服,也懒得再看什么焰火,装什么和乐融融了。 散了席,他就扶着额头,慢悠悠地往阿哥所走去。 过年么,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叶朔一面走一面想,而在这个世界里,那些人虽然名义上算是他的家人,可实际上,却连陌生人都不如。叶朔早就知道,皇家的亲情就是一个笑话,只是知道归知道,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如果能有家人相伴的话,会好过很多。 他一面想,一面走,就在此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兄……呃,十二舅,等等我!” 是鄂勒哲! 叶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很高兴,他满面笑容的快速转过身,捶了迎面而来的鄂勒哲一拳:“你小子,怎么没去陪你阿玛?” “我阿玛啊……”鄂勒哲嘿嘿一笑说:“难得有个机会让他放开了喝酒,现在早都喝的二晕二晕的,同和亲王凑到一块儿去了。” “哦。”看来鄂勒哲他阿玛还是蛮有趣的,竟然能跟老是给自己办丧事的五叔玩儿到一块去,他一面想,一面看了眼跟在自己身旁的鄂勒哲道:“你阿玛喝成这样,你不跟在他身边照料下他?怎么还跑到这儿来?” 鄂勒哲闻言,翻了个白眼道:“我阿玛才不需要我照料呢,就是因为他喝醉了,我才有机会溜出来啊!”他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扒着叶朔的肩膀道:“十二舅,你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他长吁了口气道:“从那天以后,我额娘连院儿门都不准出,老子上个茅厕都有人跟着。连洗澡的时候,周围都有两个人看着。” 鄂勒哲说到此处,便是一脸郁闷:“我都快成囚犯了,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才总算是有机会溜出来了!” 叶朔闻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他拍了拍鄂勒哲的肩膀道:“大过年的,别郁闷了,走走走,反正时辰还早,去我那儿喝点酒,咱们两个好好聊聊。” “好!”鄂勒哲高兴的点了点头,他说完,又凑到叶朔旁边嗅了嗅,悄悄道:“我说兄弟,刚才在席上,我就看见你一直在喝闷酒,现在又要回去喝,你还能行吗?”鄂勒哲可是清楚叶朔的酒量的。 “怎么不行,喝酒是要分心情的,有你在,我心情就不错,再喝多少也不怕!哈哈哈!”他大笑着,两人并肩而行,很快就到了阿哥所。 屋里暖洋洋的,鄂勒哲刚一踏进去,一个黑影就嗖的一声扑了上来。 “嗳哟!”鄂勒哲被它扑的一个踉跄:“嗳哟,小白,好久不见,你又胖了!” “什么胖了。”叶朔横了他一眼:“人那是长大了。”叶朔一边说,一边吩咐着跟进来的人道:“去拿几坛子酒,再拿些下酒菜来。” “嗻!”那太监小心翼翼的应诺道,他瞟了眼小白,缩着肩膀,迅速的闪出去了。 很快,酒菜就取来了,叶朔等他们摆好后,就让他们先去休息了,然后和鄂勒哲两个,盘膝坐到炕上,两人相对而坐,小白窝在地上,啃着一大块生肉,一边啃,还一边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叶朔和鄂勒哲坐在炕上,一面喝酒聊天,一边看着小白那尾巴摇啊摇的模样直发笑。 酒过三巡,两人都觉得有些热了,索性就脱掉外衣,叶朔懒洋洋的一手撑着炕桌,一手拿着筷子,他此时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迷迷瞪瞪的看着鄂勒哲道:“兄弟,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鄂勒哲比叶朔稍好一些,但也加上宴席上喝的那些酒,现在他也是有些醉意了:“兄弟,你这话是怎么说。” “羡慕你,羡慕你……”叶朔脑子也迷糊了,他想了半天,又望着炕桌,似是觉得它很碍眼一般,索性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把炕桌搬到一边去,鄂勒哲伸手想帮他,也被他拒绝了,叶朔把炕桌放到一旁,想往回走时,还差点儿踩到小白的尾巴。 “兄弟,你……喝醉了吧?”鄂勒哲看着叶朔难得一见的,迷迷糊糊的模样问。 “醉?我清醒着呢!”叶朔哼了一声,他摇摇晃晃的走到鄂勒哲这边,对他说:“往里面点儿。” 鄂勒哲忙往里头挪动了一下,叶朔也不等他坐好,自顾自的往炕上一躺,两眼望天:“我羡慕啊,兄弟。你有阿玛,有额娘……”叶朔说到这儿,就闭上了眼睛,声音有几分沙哑地道:“那像我现在在这儿,额娘不在了,阿玛呢,也全当没我这个人。” “哎。”鄂勒哲看着叶朔难得脆弱的模样,反正自己喝多了酒也头晕,索性也学他那般躺了下来,两人肩靠着肩,又像是从前在关外那般,并排躺在炕上,鄂勒哲头晕乎乎的,叶朔现在这般,他也不知道,也不好安慰叶朔,只得粗声粗气地道:“兄弟,想那么多做什么,你还有我嘛!” “是啊,还好有你……”叶朔叹息了一声,心中一片温暖。虽然没有额娘阿玛,但在这里,有了鄂勒哲这样能肝胆相照的朋友,那也算是不错了!想到这儿,叶朔侧过脸来,迷迷瞪瞪的对着鄂勒哲笑了一下:“兄弟,你真好。” 叶朔的眉眼长得极似那拉氏,那拉氏当日就曾有满洲第一美女的美誉,叶朔本来长得就肖母,现在又喝了酒,带了醉意,在烛火的掩映下,他脸上更是犹如染上了一层胭脂,他这么一转过脸来,差点儿就同鄂勒哲脸贴着脸了,两人靠的极近,鄂勒哲只觉得一股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有些晕乎乎的。 “兄弟?”叶朔此刻已经完全迷糊了,他见鄂勒哲半天没有说话,不由的疑惑的半撑着身子,凑了过来。 鄂勒哲呆呆地望着叶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叶朔凑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起那日在草原上,自己兄弟穿着一身蒙古女装,纵横沙场的模样,想到此处,他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脸上也突然觉得有些*辣的。 怪了,鄂勒哲挠了挠头,他怎会突然觉得自己兄弟比自己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让他惊艳呢。 作者有话要说:鄂勒哲:兄弟,你真好看! 叶朔:好看?过来……(冲鄂勒哲钩钩手指 鄂勒哲凑了过去 叶朔:兄弟,知不知道熊猫长什么样儿? 鄂勒哲:不知道 叶朔:嘿嘿,它就长得这样!(砰的一拳! 鄂勒哲:嗳哟! 28呼噜噜 “呼噜噜……” “嗬噜嗬噜……” “嘿噜嘿噜……” 房间里,叶朔二人和小白的三种截然不同的呼噜声,像在相互呼应般,构成了一首唱了半晚上的怪异歌曲。房间外面,冬日高悬,五六个太监在门口来回不停走动着,满脸焦急之色。 “怎么办,怎么办,时辰不早了,要是再不叫醒世子的话,万一被公主知道了,那可就不妙了!” “什么怎么办!”这五六个太监中,稍微年长一些的那个,一甩拂尘,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小顺子,你去叫门!” 那个叫小顺子的太监一听,一缩脖子,苦着脸道:“莫公公,您就饶了奴才吧,那,那里面可是有一只老虎啊!” “老虎!怕什么!”那莫公公翻了个白眼道:“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左右不过是个畜生,还能把你吃了?去去去,赶紧的,要是耽误了时辰,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莫,莫公公……”那小顺子一脸央求的望着莫公公,腿都软了。 “小顺子,你怕什么,赶紧进去啊!”站在小顺子身旁的另外一个小太监推了他一把道。 “就是!要是耽搁了,可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那小顺子也实在是怕的紧了,他闻言,一瞪眼道:“你们几个,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陪咱进去?” “别!”那几个小太监异口同声地道:“世子爷和十二阿哥还在睡呢,咱们进去的人要是多了,若是惊扰了十二阿哥就不好了,小顺子,还是你一个人悄悄儿的进去叫世子爷起来吧!”这几个小太监一面说,一面把那小顺子一把搡到了门内。 “你们……!”小顺子气急败坏的回身张口欲骂,可他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搡到了门上,小顺子只觉得背后一空,踉踉跄跄的往后一倒,“哗啦”一声,门被他撞了开来,他一个屁墩跌坐到了门内。 “嗷呜——!!!”小顺子头昏脑胀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耳边便传来了嗷呜一声虎吼,吓得他蹦儿的一下从门里蹦了出来:“嗳哟妈呀!救命呀啊啊——!” 屋外众人吓得一哄而散,四散奔逃。 小顺子脚都吓软了,趴在外面直发抖,他望着门口,只见那只老虎摇摇晃晃的从门内朝他走了过来。 “妈呀!虎大王饶命啊……”小顺子很想爬起来逃命,但却觉得脚软手软,动都没法子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老虎凑到自己面前来,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 老虎低下头的一瞬间,小顺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近在咫尺的虎头,胯间一热,竟是吓尿了。那老虎嗅完之后,虎口一张,看着那张血盆大口,以为自己今日就要葬身在虎口之中的小顺子猛然回头,满脸悲愤的朝着躲在墙角的莫公公大喊着:“莫公公!您一定要记得照顾奴才的爹娘啊,否则,奴才死也会……”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扑通一声,身上一重,接着,小顺子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从老虎身上传了过来。 “小顺子,小顺子,你没事儿吧?”小顺子见着老虎半天都没动弹,小心翼翼的把身子从虎头下抽开,迅速滚到了一边。 这时,缩在墙角边,躲在水缸旁,大树后面的诸太监们眼见着安全了,才迅速冲了过来,围着小顺子嘘寒问暖。 小顺子茫然地望着众人,然后再看着地上打着呼噜的老虎,一脸不解,这老虎也喝酒? * 屋外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屋里的人就算是睡得再沉也该醒了,更何况刚才小白那一嗓子也够吓人的了。 叶朔睁开眼睛,唔……好久没有喝的这么多了,不但头昏昏沉沉的,而且脑袋里像是有根锥子在扎一样,一抽一抽的疼,还有……胸口和大腿上怎么感觉这么重……?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昨夜醉倒入睡前,胡乱拉过来的被子已经被他和鄂勒哲睡得歪七八扭,卷做一团。 那个他觉得压在身上,很重的东西,其实就是鄂勒哲的左手和左脚。 这也难怪,两个大男人盖一床被子,再加上天气又这么冷,就算是有地龙,也有些受不住,难怪睡着睡着,两个人会滚到一起,抱到一块儿取暖了。 “喂!兄弟,醒醒,该起来了!”喝了酒,又睡了一夜,叶朔觉得很口渴,他推了推鄂勒哲,这小子,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醒,当真是睡得跟头猪一样了。 他这一推之下,鄂勒哲非但没有醒过来,反而双手双脚一动,将叶朔抱得更紧了,嘴里还含含糊糊地道:“小白,别跑,再,再来一杯!” 这小子! 喝醉了的人手劲儿极大,叶朔被鄂勒哲勒得差点喘不上气来,他望天翻了个白眼,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扭头凑到鄂勒哲的耳朵边大吼道:“固伦公主——到!!” 鄂勒哲猛然松开叶朔,吓得蹦儿的一下蹦了起来:“我额娘来了?在哪儿?在哪儿?” 叶朔哈哈一笑说:“没事儿,兄弟,只是你额娘叫你回家吃饭而已。”他一边笑,一边扶着额头下了炕,走到桌前,咕咚咕咚的灌了一盏温茶进肚。 “兄弟,你吓死我了!”鄂勒哲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瞪了眼叶朔,他看了眼窗外,见已是天光大亮,便一掀被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啊,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叶朔灌完茶,又顺手倒了杯茶递给鄂勒哲。 鄂勒哲接过茶杯,还未送到嘴边,便听见外面伺候自己的几个太监道:“世子,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被公主知道了,恐怕……” “知道了!”鄂勒哲扬声道,他咕咚咕咚灌完茶,一抹嘴道:“兄弟,我也该走了,”他说到一半,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对了,兄弟,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阿玛已经决定去金川了。” 叶朔一愣,眉头皱了起来:“决定了?” 鄂勒哲继续道:“嗯,还有……我也要去!” 叶朔眉头紧锁道:“你们真的要去?那边可不比草原,地形复杂,战事肯定会很艰难,很惨烈的,万一有个闪失,你们又何必……” 鄂勒哲摇了摇头道:“兄弟,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左右看了看,走到叶朔身前,压低声音道:“我阿玛执意要去,我不放心他,所以我肯定也是要去的。” 叶朔闻言,低头想了想道:“那我也去!”叶朔可不想呆在这个犹如牢笼一般的宫里,还有这群所谓的家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鄂勒哲的阿玛会战死,而鄂勒哲到底是怎么样,他却并不清楚。万一他有个闪失,那……叶朔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面临如此巨大的危险而无动于衷,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跟过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避免那件事的发生。 “你也去?”鄂勒哲一愣:“兄弟,郭罗玛法恐怕不会让你去的吧!” “你放心。”叶朔笑了笑,暗想,就算他不让我去,我想尽办法,溜也要溜过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收拾停当,叶朔送鄂勒哲出门。 “放心……?”鄂勒哲才说了一句话,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自家额娘阴沉着脸,带着一大群人从门外疾步走了进来。 “额,额娘……”鄂勒哲一见到自家额娘,登时犹如耗子见了猫儿似的,一缩脖子,嗫嚅地道。 “大姐姐。”叶朔行了礼。 和敬的目光自叶朔身上扫过,她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鄂勒哲道,然后略一偏头道:“松昆!先带世子回去!” “嗻!”松昆领着侍卫几步上前来,走到鄂勒哲身前躬身道:“世子,请。” 鄂勒哲无奈的看了眼自家额娘,回头对着叶朔道:“十二舅,那……我就先走了。” “好!”叶朔点了点头,目送可怜的兄弟被压着离开。 “十二弟,好久没见了。”和敬盯着叶朔的眼睛说道,她说完,也不等叶朔回答,看着院中呼呼大睡的老虎道:“十二弟,鄂勒哲年纪还太小,我不想他有什么危险……”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回过头来盯着叶朔的眼睛道:“十二弟,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叶朔望着和敬,神情严肃起来,点了点头。 “那好,”和敬笑了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十二弟你好生歇息吧。”她说完,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这是今天的更新…… 咳咳,有奖竞猜开始啦~\(≧▽≦)/~ 大家来猜,最上头的那三个呼噜,分别属于谁捏…… ps:豆豆乃真厉害,我这章发上来才看到乃的评论的说…… ————————推文———————— 嗷嗷~陌陌滴新文,很好看~滋味儿很足呀o(n_n)o 29请求 养心殿东暖阁内,乾隆坐在御案前,正在批阅着奏折。 暖阁外,吴书来看了眼珐琅钟后,往殿外望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接过茶水上的宫.女奉上来的茶,小心翼翼地进了暖阁。 “皇上……”吴书来将手中的茶放到乾隆的右手边低声道:“快二更天了,您也该安置了。” 乾隆在奏折上批了个“知道了,尔等即刻去办。”,然后头也不抬的继续翻看着下一本奏折,随口问道:“他还在外面站着呢?” 吴书来觑了乾隆一眼道:“回皇上,是,从巳时到现在,十二阿哥已经站了五个多时辰了。” 乾隆冷哼一声,终于抬起头来道:“他倒还真能耐!比朕的侍卫还能站!他以为在科尔沁剿灭了一小股不入流的马匪就有多能干了?”他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冷声道:“眼下金川战事正紧,朕怎么可能让他去那里胡闹?” 吴书来低头觑着乾隆的神情,没敢搭腔。 乾隆喝完了茶,放下茶盏道:“你出去,把朕的话告诉他!” “嗻!”吴书来躬身退了出去。 乾隆继续拿起奏折来看着,不过这次,他没有看进去,他盯着奏折,心中暗想:永璂这小子,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从前是唯唯诺诺,连个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现在倒好,在草原上,朕有求于他的时候,他是这个样子,现在他有求于朕的时候,怎么也还是这个样子,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乾隆想起今日永璂站在自己面前,镇定自若,视他如无物般的自请去金川的模样,眉头一皱,他这样子,哪像是面对一国之君时应有的表情。一般的王公贵族见到他,不都是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的吗?怎么到了永璂身上,反而会是这种淡漠的神情了呢? 永璂今年不过才二十几岁,这样的年纪,他的脸上怎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乾隆想到此处,便是万分好奇,永璂在外面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怎会变化如此之大。 他刚刚想到这儿,就见帘子一掀,吴书来进来了。 “怎么样?他怎么说?”乾隆往后靠在椅背上问。 “……”吴书来面有难色的,犹豫了一下道:“回皇上,十二阿哥什么也没说,还在那儿站着呢。” “还在那儿站着?”乾隆沉下了脸,眼睛微微一眯,自觉自己的耐性已经快要没有了,他哼了一声,起身往外走:“爱站就站!吴书来,吩咐下去,摆驾延禧宫!” “嗻!”吴书来忙躬身应了,又急忙接过一旁宫.女递上的大氅,跟在乾隆身后焦急地道:“皇上,外面儿下雪了,您小心脚下!” 养心殿外,雪花纷纷扬扬的自天空飘落,乾隆一走出养心殿,便被迎面扑来的冷风激的微微一颤,他一抬眼,便是一愣,只见养心殿阶下,一个人形的雪人儿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 “你不要命了!”乾隆吓了一跳,他原以为永璂是站在屋檐下的,谁知道他会站在外面。 见乾隆出来,叶朔微微动了一下,依旧一语不发地望着乾隆。 乾隆站在台阶下,父子两人,一上一下,乾隆的面色愈发阴沉,从他的角度,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永璂的眼睛,他的眼神中,根本没有一丝示弱乞求之意,反倒有一种你若不答应,我便决不妥协的倔强之意。乾隆看着他的眼睛,登时恼怒起来,这小子,求人是这个态度吗?他怒道:“你喜欢站是吧,好!那朕便成全你!”他环视了一眼四周,接着又盯着叶朔的眼睛冷声道:“你若能站到明天,那时再来同朕说!”他说完,看都没再看叶朔一眼,气呼呼的转身便想离开。 吴书来站在乾隆身后,一面急忙为乾隆披着大氅,一面快速瞄了眼站在下方,一动不动的叶朔,犹豫了一下道:“皇上,眼下风雪交加的,这样的天气,奴才恐怕……” 乾隆斜睨了眼吴书来,哼了一声看着叶朔道:“你爱站就站!要是真有本事站到天亮,那朕就成全你!”说完,乾隆便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 延禧宫内 令皇贵妃亲自接过腊梅手中奉上的热茶,放到了炕桌上,又走到乾隆身后,一面为他按摩着肩膀,一面柔声问道:“皇上,您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乾隆原本正享受着爱妃的按摩,听她这么一问,脸立刻又拉的老长,恨恨地道:“还能怎么,还不是十二那个小子,那拉氏生他下来,就是来气朕的!” 令皇贵妃闻言,眼珠微微一转,面上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她便敛去笑意,继续为乾隆一边按摩,一边道:“皇上这话是怎么讲?” 乾隆哼了一声,便道:“这小子,不在宫里好好呆着,却突然跑来跟朕说,说他想去金川。” “金川?”令皇贵妃微微一愣。 “眼下金川战事正紧,朕哪有功夫听他胡闹!”乾隆依旧气呼呼的说道。 令皇贵妃眼珠子一转,手中的动作一停道:“可是皇上,臣妾可听说,十二阿哥当日在科尔沁草原上,可是剿灭过一股很厉害的马匪呢。”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的觑着乾隆的神色。 “马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大小金川的那些逆贼们,可是跟朝廷作对了几十年了,个个凶悍异常,又凭着那里的险山恶水,很是让朕头疼!”乾隆冷哼了一声道:“像岳钟琪,张广泗,也是一代悍将,他们都在那里吃过败仗,他只不过是剿灭了几百号马匪,就来同朕胡闹!真是气死朕了!” “皇上……”令皇贵妃听到此处,绕到乾隆跟前,半跪在他面前,面带忧色地道:“请您息怒,臣妾想,十二阿哥定然是因为想为皇上分忧,报效国家,一时着急,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乾隆闻言,冷哼道:“他还为朕分忧?他不来给朕添乱,就不错了!”乾隆说完,看着一脸担忧的爱妃道:“金川那里,地势险恶,眼下战事正紧,别说是普通兵丁伤亡惨重,就连大小将官,也死伤不少!如此危险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想跑去做什么!”乾隆说完,拧了拧眉心道:“不提了,不提了,朕烦的很,早些安置吧!” “是!”令皇贵妃点点头,便起身吩咐人进来准备,又亲自为乾隆宽衣解带,服侍乾隆睡下。 乾隆到底年纪大了,很快便打起了呼噜,又过了一会儿,令皇贵妃睁开了眼睛,她仔细听了一会儿动静,确定乾隆此刻已经完全的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将乾隆的手自自己腰上挪开,然后掀起被子,光着脚下了炕,守在一旁的腊梅忙过来伺候她穿上了鞋子,又拿过一件大衣来给她披上。 令皇贵妃示意腊梅跟自己出去,两人走出暖阁,她便示意守在外面儿的冬雪进入守着:“本宫走了困,有些睡不着,你先进去伺候着,若是皇上醒了,要茶要水的,你机灵着些。” “嗻!”冬雪蹲身应了。 令皇贵妃这才走到宝座前,轻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问清楚了吗?” “回娘娘,问清楚了。”腊梅跪下来,一边为令皇贵妃捶着腿,一边道:“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今儿个十二阿哥来找皇上,没一会儿,皇上就发了脾气,后来十二阿哥也没走,就一直站在雪地里,听说现在还站在那儿呢……” 令皇贵妃听完,看了眼外面道:“这么大的雪,他还在外面站着?” “是。”腊梅点了点头,继续道:“听说从巳时一直站到现在,都成了一个雪人儿了呢。” 令皇贵妃柳眉一皱道:“雪人儿?难道皇上就没说什么?” “说了。”腊梅道:“皇上龙颜大怒,说是如果十二阿哥能站到天亮,那就成全他。”腊梅复述了一遍眼线传来的消息。 “天亮?可现在还不到三更……”令皇贵妃接过腊梅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道:“又是这么大的雪,这么冷,也不知道十二撑的过去不。”十二那臭小子,最好在雪里冻死最好,可就怕冻不死他!令皇贵妃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腊梅闻言,十分惊讶的瞅了眼自家主子,纳闷着,娘娘什么时候这般关心起十二阿哥了? 令皇贵妃低头用茶盖拨拉着茶水,沉吟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金川,真的有那么危险吗?” “奴婢也不清楚。”腊梅摇了摇头,深宫妇人,她哪里能知道那么多事。 令皇贵妃闻言,看了她一眼,又沉吟片刻,抬头对着腊梅道:“这么大的风雪,要是十二站到天亮的话,他的身子……只怕会受不住的,腊梅!” “奴婢在。”腊梅忙蹲□等候令皇贵妃的差遣。 “你现在赶紧去太医院,告诉杜太医,陈太医,让他们注意着点儿,然后再去内务府,取些今年贡上的最好的东洋参来,本宫有用。” “嗻!”腊梅应了,刚要退出去,令皇贵妃又叫住了她道:“记住,若是本宫的阿玛问起来,你一定要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把本宫的话告诉他,明白了吗?”令皇贵妃深深的看了眼腊梅道。 “是!”腊梅看着令皇贵妃的眼睛,霎时犹如醍醐灌顶,她忙道:“奴婢明白了。” “行了,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吧。” “嗻!”腊梅闻言,忙退了出去,自去办差。 令皇贵妃注视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方又轻啜了一口茶,自言自语地道:“这雪看着挺大,可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冷呢?”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俺胡汉三又复活了~咦,俺为什么要说又? 捂脸奔走,咳咳…… 30答应 “皇上,该起了。”一早,天还未亮,窗外一片漆黑。吴书来便带着人,恭敬的守在床帐外,低声的唤道。 “嗯。”片刻后,帐内传来了乾隆的声音。 乾隆坐起来时,一旁被惊醒的令皇贵妃纳闷地睁开惺忪的双眼,今日又不是御门听政的日子,怎么皇上起来的如此之早?她一面想,一面软软地依偎了过去,柔声道:“皇上,天儿还早呢……” 乾隆撩起被子道:“今日要上朝。” 令皇贵妃一愣,旋即便明白了,按照惯例,这御门听政虽说是五日一次,可要是遇到什么要紧事的时候,也会有改动的。这次定然也是因为如此……她一面想,一面招呼着候在外面的太监宫.女伺候乾隆洗漱。趁着乾隆洗漱的功夫,令皇贵妃走到一旁的屋内,腊梅早就等候在那儿。 腊梅伺候着她梳洗完毕,令皇贵妃这才坐了下来,腊梅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着头发,令皇贵妃从镜内看了腊梅一眼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回娘娘话,”腊梅手上的动作不停道:“办妥了,您要的那支今年上贡的东洋参,大人已经命人备好了。大人还说,这东洋参要是单独熬制,恐怕药性不足,所以又添了几味上好的药材,今儿个一早就会送过来。” 令皇贵妃闻言,知道自己阿玛已经事情办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微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此便好,腊梅,你这差事办的不错,回头那参汤炖好了,你自去取一碗来喝吧。” “奴婢谢娘娘赏。”腊梅忙蹲身谢过令皇贵妃。 “好了,好了,动作快些,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还得出去伺候皇上呢。”令皇贵妃笑睨了她一眼道。 “嗻!” 等令皇贵妃打理好自己出去时,乾隆也正好梳洗完毕,吴书来正半跪着为他打理着腰带上拴着的活计。 “我来吧。”令皇贵妃走过去,顺手自一旁跪着的小太监举着的托盘上拿了一个绣着“五谷丰登”的荷包,小心地为乾隆拴好。然后又为乾隆挂上朝珠。 乾隆微闭着眼,等她忙活完了,这才往外间走去,令皇贵妃碎步跟在他身后出来,自腊梅断在手里的托盘中端起热气腾腾的参茶,柔声道:“皇上,今儿个天冷,先喝杯参茶吧!” 乾隆接过茶,刚低头喝了一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望向吴书来:“他还在那站着?” 吴书来躬身回道:“回皇上,奴才一直派人看着呢,十二阿哥这一晚上,连地方都没挪。” 乾隆低头盯着手中的参茶,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后道:“你派人将他带回去,另外传太医去阿哥所。” “嗻!”吴书来应诺,他犹豫了一下道:“若是十二阿哥执意不肯回去……” 乾隆冷冷地道:“你亲自去!抬也要给朕抬回去!” 旁边的令皇贵妃觑了眼乾隆的脸色,满脸关切的道:“皇上,如今天气这么冷,十二阿哥又在雪地里蘸了这么久,身子哪受得了?参茶还剩的有一些,要不要臣妾派人送过去?” 乾隆原本神色阴沉,闻言,他侧首看了眼令皇贵妃,面色一缓,笑道:“还是爱妃宅心仁厚,好,就直接送去阿哥所吧!” “臣妾遵旨!”令皇贵妃望着乾隆,微微一笑,这才命腊梅即刻端了参茶,送到阿哥所去。 * 养心殿外,吴书来望着身上落满了积雪的叶朔,叹了口气,吩咐道:“快,快送十二阿哥回阿哥所!” 他身后的太监蜂拥而上,此时的叶朔早已身体僵硬,意识模糊,完全是一股子不肯屈服的念头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去。太监们捋掉他身上的积雪,用厚厚的毛边斗篷将他裹起来,放上竹辇,向院外抬去。 不久,乾隆的车驾到了养心殿外,他走下车,不由自主地望向先前叶朔站着的地方。那片雪地上现在满是杂乱的脚印,乾隆心头一阵烦乱,永璂虽并不为他所喜,但这份倔强却连他都不得不钦佩;转念一想,永璂只不过是想前往军中效力,自己又何必如此较真,放他去就是了,为何要如此为难他呢?乾隆心中纷乱不已,皱着眉,踏入了殿内。 养心殿的中正仁和殿内,乾隆高踞御案之后,正在看着手里的奏章;御案之下,数十位王公大臣垂首肃立两侧。 乾隆突然抬起头来,合起手中的奏章,轻轻拍打着,面无表情地说道:“温福上书说他已经分兵北上,进攻大金川了,你们说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从进殿到现在,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皇上的情绪不对,没有一个人敢接言说话。 乾隆瞧着下面的诸臣个个垂手肃立,不敢说话的模样,也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冒火,他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温福率数万精兵,历时两年,到现在不要说平叛了,连大小金川的贼首都还在勒乌围内悠哉度日,诸位难道不想说点什么?” 殿内陷入了一片死静,乾隆的目光自一位位大臣身上扫过。凡是被他注视到的人,都不敢抬头,俱是缩着脖子,不发一言,生怕触怒乾隆。 乾隆看着这些大臣的模样,心底的火气愈发的旺了,他眼睛一眯,啪的一声将奏折摔到了御案上,怒道:“一群废物!朕养你们是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礼部尚书阿思哈走出班列,躬身道:“皇上请息雷霆之怒,臣以为……此战非人之过,金川地势险阻,逆贼数十年的经营,非短期内所能剿灭。” “哼!”乾隆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个朕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温福还能稳稳当当的做他的定边将军吗?” 阿思哈闻言,轻咳了一声道:“皇上圣明,只是战事持续两年之久,师老兵疲,臣以为需调遣援军,并派遣重臣前往以振军心。” 乾隆听到此处,盯着阿思哈,眼睛微微一眯,倒是有点感兴趣了:“重臣?” “是。”阿思哈点了点头道。 “哦?”乾隆见阿思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颇觉有趣,他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道:“那你觉得,朕该派谁去呢?” “这个……”阿思哈微微一愣,躬身道:“臣不敢妄言,臣只是想到了当年征讨缅甸时,皇上派荣纯亲王坐镇军中,杀的缅军大败而逃的往事,是以,臣以为,这次所派之人,也需显出皇恩浩荡,及朝廷救民于水火、定国安邦之决心。” 乾隆手指叩着御案,若有所思的看着阿思哈,当年征讨缅甸,虽大获全胜,但后来发生的一切事,却是让他现在不想再去回忆的,永琪是个好儿子,若是他还在的话,朕今日就不用这么烦恼了。只可惜……乾隆想着想着,思绪又转回到永璂身上:“永琪,永琪,永璂……”他沉吟了一会儿,想起昨日自己所说的话来,再想起刚才进殿前看到的那些杂乱的脚印,眼神微微一暗:“卿所言极是,前些日子朕已允准固伦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前往金川,日前,又有十二阿哥永璂主动请缨……”乾隆说到此处,顿了顿道:“金川之险,胜于缅甸数倍,有他二人在军中坐镇,平定金川,当指日可待!” 众大臣闻言,齐声道:“皇上圣明!” * 北京的冬天极为寒冷,叶朔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站了一天一夜,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太监们将他抬回阿哥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浑身滚烫,神智模糊了。太医们围着他,灌药的灌药,扎针的扎针,忙乎了大半日,直到第二天清晨,叶朔的烧才算是稍微退下去了一些,没有之前那般凶险了。 第二天中午,叶朔迷迷糊糊的自昏迷中醒来,刚睁开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见耳旁传来了欣喜若狂的声音:“十二舅,你可算是醒了!” 鄂,鄂勒哲……? 叶朔此刻还有些低烧,加之刚从昏迷中醒来,脑内一片混沌,整个人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他疑惑的望着坐在床边的鄂勒哲,动了动嘴唇:“你……咳,咳咳!”他本想问,你怎么来了,可谁知才说了一个字,便觉喉咙发疼,声音沙哑,连连咳嗽起来。 “兄弟,你别说话!”鄂勒哲见状,急忙将他半扶起来,一面焦急的替他顺着气,一面扬声道:“快拿水来!” 一旁的宫.女慌忙取了水来,鄂勒哲坐在床边,一手揽着叶朔,免得他倒下,一手接过杯子,亲手喂他喝水。 叶朔口渴的很,又咳得难受,加之他刚刚退烧,身子还很虚弱,便就着鄂勒哲的手,喝了几口水,鄂勒哲担忧的望着他,直到喝完了水,鄂勒哲扶着他躺下,又把被角掖严了,他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叶朔问这句话的时候,鄂勒哲正望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闻言,他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将手背到身后去,磕磕巴巴的道:“啊?不是……” “???”叶朔看着鄂勒哲脸上那古怪的神情,疑惑不已:“鄂勒哲?” “啊?呃……”鄂勒哲像是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一声,将手从背后拿了出来,低头一面继续为叶朔掖着被子,一面道:“十二舅……你可吓坏我了,怎么烧的这么厉害……”鄂勒哲望着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叶朔道:“你这又是何苦?何必一定要去呢?” 叶朔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半开玩笑似的道:“我又不是个娘儿们,一天到晚被拘在宫里,憋都憋快憋死了!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是肯定要去的!” 鄂勒哲原本还十分担心他的身体,但此刻听到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也就稍微放心了些,只是……他突然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霎时便苦下脸来道:“你倒是可以去了,但是我又去不了了!”他长吁短叹地道。 “啊?”叶朔一愣:“你不是说你要跟你阿玛一起去的吗?” 鄂勒哲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沮丧地道:“我倒是想,可我额娘却不同意,昨天一大早就去找乌库玛嬷哭诉了一番,后来……”他一摊手道:“郭罗玛法便不让我去了。”他说到这儿,颇为羡慕的望着叶朔,悄悄地道:“兄弟,要不我学你一样,也去站一晚上试试?” 叶朔听得暗暗翻了个白眼:“你笑我是不是?”他怎么会知道站个一天一夜就这么惨,想当年,在大兴安岭冬训的时候,比这个时候还冷,也没有这么惨过,哎,看来这个身子板,还真不怎么样! “不敢,不敢!”鄂勒哲哈哈一笑,望着叶朔,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敛起,神情也越发的专注起来。 叶朔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微微一缩道:“你怎么了?” 鄂勒哲盯着叶朔,半响才道:“十二舅,我可真羡慕你!你能去沙场杀敌,建功立业,而我却只能乖乖呆在家里,做个好儿子!”他说完,长叹了口气,十分幽怨的看了眼叶朔道:“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们两人能一同去金川,并肩作战,纵横沙场,该是多么的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关于某人古怪的表现么…… ╮(╯▽╰)╭乃们知道的,这个,某人被抬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鸟,再加上发烧,所以捏,是被剥光了,然后搽了身子滴……鉴于一直在发烧,未免老是脱脱换换,所以,某人暂时还是……光溜溜的! 所以么…… 某位小王子的古怪表现……咳咳…… ———————————————— 叶朔:兄弟,你怎么了? 鄂勒哲:好滑呀……(呆 叶朔:??? 皮埃斯,明日即将入v,会有三更,菇凉们尽情期待吧o(n_n)o 再皮埃斯,金川之战会是一个转折点,某只嚣张的家伙,从这里开始渐渐倒霉了╮(╯▽╰)╭,大家不用担心,嗯嗯……俺一定会好好的虐某小令子滴…… 31皇二代 京城南郊,大队的清军正向南行进,一辆辆马车上装载着一门门乌黑的铁炮,压得车轮嘎吱作响。 叶朔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立在管道边,望着嘈杂的行军队伍,他那仍然有些苍白的面孔上,一双明亮的眸子闪动着异样的神采。虽然这数千的所谓精锐之师,在他曾经所属的特种大队面前肯定不堪一击,但他但他仍被那种军队中特有的氛围而勾起了潜伏在骨子里的军人血气。就是这样,就是现在,他望着一眼看不见头的队伍,只觉得自己有如鱼归大海,仿佛再次恢复了分队指挥官的身份,胸中豪气万丈,在他面前没有完不成的任务,也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哪怕是在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中,他必然也会有一番作为! 他握了握手枪的枪柄,将手枪拿起来仔细端详起来。这是一只清军中军官使用的小型火药枪,在叶朔的眼中几乎等同于原始人所用的武器,做工极其粗糙,这玩意儿射出的铅弹,真的能伤到人吗?叶朔万分疑惑的把手中的火枪翻来翻去的看,看着这犹如“玩具枪”一般的武器,叶朔不由的分外的想念起自己用惯了的那支□手枪,还有九五突击步枪,如果有了它们,凭着自己的枪法,百步穿杨,必然能以一敌百,在中国的军事史上留下极为靓丽的一笔啊! 叶朔感慨万千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来,出征的时候,乾隆封自己为定边左副将军。 左副将军啊,叶朔望着手中的枪,苦笑了一下,想想从前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才不过当上个小小的上尉,而且在和平时期,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当上将军;可在这儿呢,不过是在雪地里站了一天一夜的超长军姿,竟然就成了将军了?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原来对于有些人来说,“将军”这个东西,竟是如此的容易。 “哦,对了……”叶朔突然想起来,一拍脑袋,嘿嘿一笑,自言自语望天道:“我现在应该算是皇二代啊……” “兄弟……哦,不对,十二舅,我来了!”就在他喃喃自语的时候,京城方向突然传来了呼喊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咦?这声音是?叶朔愕然循声望去,遥遥只见一群人纵马驰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鄂勒哲。 他怎么来了? 叶朔愣神间,鄂勒哲已经飞驰过来,在他身前勒住战马,哈哈大笑,满脸兴奋地道:“十二舅,我来了!” 叶朔疑惑的瞅了他一眼:“你……是来送行的?你阿玛在前面。” 鄂勒哲摇了摇头,兴奋的不得了:“什么送行,我在郭罗玛法那儿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时辰,在我一番好男儿该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大义感召下,郭罗玛法终于准许我去金川了!”他说完,更是得意非常的哈哈大笑起来。 叶朔瞧着他那兴奋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调侃地道:“什么大义,恐怕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哪有!”鄂勒哲一听,眉一挑,不屑道:“我堂堂男儿岂会效仿妇人之举!”他说完,目光灼灼的望着叶朔,难掩脸上的笑意,猛然伸出右手,豪情万丈地道:“兄弟!此次金川之行,我们定当奋勇杀敌,凯旋而还!” “好!我们定能凯旋!”叶朔伸出手,与他紧握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 “走,该出发了!”叶朔收回手,拨转马头,望着鄂勒哲道。 “好!”鄂勒哲点点头,一扯缰绳,拨转马头。 “驾!驾!”两人一起催马向南奔去。 * 大军出发已有数日,这天,乾隆正一面批阅着奏折,一面盘算着此时他们应该走到何处了。 正在走神间,只见帘子一掀,吴书来走了进来:“皇上,尚虞备用处来人回事了。” “哦?”乾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目光凌厉的一闪道:“宣!” “嗻!”吴书来躬身应诺,退了出去。 不到片刻,一个穿着拜唐阿服色,面容刻板,神色冷漠无情的侍卫走了进来,跪下来先请了安: “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哼!”乾隆冷哼了一声,极为不满地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办差的,都这么久了,连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回皇上,”那侍卫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道:“皇上命奴才等所查之事,因事关重大,在没有掌握确切的消息前,奴才不敢妄言。” “哦?”乾隆看着他,眉一挑道:“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查到什么了?” “天鹰帮,是江湖上专职刺杀的一个帮派,奴才等已经抓到了此帮中的主要头目,据他们交代,同他们接洽此事的人,名为王三,此人乃是京中一混混,平日里胡搅蛮缠,无恶不作,也有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事。” “王三?”乾隆的眉毛皱了起来:“你继续说。” “嗻,”那侍卫应了一声,接着道:“奴才查到这王三头上后,才知道,这王三在事发后数日就被人鸩死在家中。” “鸩死了?!”乾隆目光一闪,此人死的如此之巧,可见这其中必有隐情! “是!”那侍卫点了点头,接着道:“奴才查到,最近同他接触过的,乃是一个叫安同顺的人,此人已不知所踪。奴才怀疑,他恐怕也如王三一样,也被灭口了。” 乾隆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那侍卫继续道:“奴才查到,这安同顺,乃是内务府广储司的一个小吏,平日里负责清点运送库中所藏衣、瓷、缎等杂物。奴才查到,在他失踪前,曾去过慈宁宫五次、养心殿五次、翊坤宫两次、承乾宫两次、永和宫一次、景阳宫一次、延禧宫……十次,阿哥所两次。” 乾隆闻言,脸色霍然一变:“延禧宫十次?!怎么会这么多?” 那侍卫继续道:“奴才还查到,安同顺和延禧宫副总管太监陈同安有同乡之谊,两人过从甚密,常在一起喝酒聊天。”那侍卫说到此处,顿了顿,道:“奴才等原本打算将陈同安抓来拷问,但……”那侍卫拱手道:“事关内宫,奴才不敢擅专,特来请旨。” 乾隆此时的脸色简直是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他盯着那侍卫,眼睛微微眯起,磨着牙道:“你的意思是,此事跟延禧宫有关?” “奴才不敢!”那侍卫摇了摇头道:“事情尚未查清,奴才不敢妄言。” 乾隆冷冷地望着那侍卫,半响,他面色阴沉的起身,背着手,在暖阁内来回烦躁的走动了一会儿,这才停下来,盯着那侍卫道:“此事绝不能泄露出去!陈同安你们先不要动他,多派些人手,把他给朕盯紧了!” “嗻!”那侍卫躬身应诺。 待那侍卫退下以后,乾隆神色阴沉地呆在暖阁中,心中烦躁不已。 内务府,延禧宫,魏氏…… 乾隆喃喃自语,翻来覆去的咀嚼着粘杆处方才送来的消息,魏氏的阿玛在内务府中任职,而那安同顺又和她宫中的副总管太监过从甚密,按照这意思,难道此事真的同她有关?乾隆想到此处,心中霎时一阵烦闷,砰的一拳砸在御案上,将朱砂墨都打翻了。 乾隆注视着桌上那如血般鲜红刺目的朱砂墨,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不会的…… 他脑海中闪过魏氏那温婉柔顺的面容,还有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事,还有永璂自请去金川的那日,她对永璂的那种关怀……想到这儿,乾隆愈发的不敢相信此事是魏氏所为,他摸着玉玺,皱紧眉头,也许……是她宫里的人背主擅为的也说不一定。 只是…… 乾隆心中虽百般为自己心目中温婉善良柔顺可人的爱妃辩解,但他也不是笨蛋,今日侍卫所说的那番话,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乾隆半眯着眼,坐了下来,伸手把玩起放在桌上的朱笔来,十二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宫中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一想便知。从这一点来看,乾隆又有些不相信魏氏是全然的无辜了。 他把玩了半晌朱笔,神色变幻莫测地道:“爱妃啊,爱妃,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说完,他手一用力,掌中的朱笔便断成了两截,乾隆神色冷冷地看了眼手中的断笔,将它掷到地上,扬声道:“吴书来!传旨,摆驾延禧宫!” 作者有话要说:老是出不来,我踹一脚,嘿咻嘿咻! 32温福 数月后,大军进入川西山地,因为携带着大批笨重的火器,原本行进速度就不快,现在更如蜗牛爬动一般。前方也已传来消息,定边将军温福率军驻扎在小金川以北的木果木,日夜攻打卡撒以东的昔岭,试图从这里攻下嘎啦依,以打开通往大金川土司所在地勒乌围的门户,而副将军阿桂率另一军在西南的当噶尔拉向北进攻,丰升额则在大金川东北部的综思甲布、俄坡一带向西南进攻。然而三路大军却毫无例外地皆连连受挫,止步于群山峻岭之下。 鄂勒哲坐在山石上,望着在山道间满脸疲惫的兵丁们,对身旁的叶朔道:“这深山沟里马都骑不成,打个鸟仗啊!” 叶朔望向远处的群山,心思却已飞回了自己所来的那个时代,如果有几架米26运输直升机,一两天便能将大军运到前线;不过,真要有直升机,也不用运什么军队了,直接一枚巡航导弹炸掉大金川土司所在的勒乌围,一个漂亮的斩首,解决所有问题。 “喂,兄弟,想什么呢?”鄂勒哲见叶朔在一旁发呆,问道。 叶朔笑道:“我在想,如果我们从空中越过这些山头,那就能很快到达木果木了。” 鄂勒哲道:“那除非老天爷给我们一人一对翅膀,都快到战场了,还在那瞎想!” 叶朔道:“这可不是瞎想,在不久的将来,人类真的能飞到天上去,而且还不必借用翅膀。” 鄂勒哲一听,抬起手在叶朔面前晃了晃,说道:“兄弟,你不会魔怔了吧?是不是这几天赶路太累了?” 叶朔推开他的手,笑骂道:“去你的,你才魔怔了!” * 大军一路向北,在群山间穿梭,自美诺渡过小金川(这里的小金川是指小金川河),途经木坡等地前往木果木。 一路行来,看着一座座修建于险要位置的残破碉堡,上面弹痕累累和一片片已然干掉变成黑色的血迹,以及支离破碎的各种武器;虽然这里的战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仅仅从这些就能看出双方的攻守是如何惨烈,每一寸土地上不知有多少人倒下。尤其那些穿着打扮对叶朔来说并不是很陌生的番民,他们远远望着清军的眼神中压抑着深深的仇恨,叶朔心中一阵不安,他就觉得自己如同美军行进在伊拉克或者阿富汗般,随时会有可能遇到类似路边炸弹的攻击,这些人估计绝大多数都有家人在这次战争中阵亡。 途经底木达时,叶朔赫然发现在如此险要的关隘驻守的清军竟然只有两百人,而在军营里可见大批归降的番兵,其数目远大于清军。帐篷内,叶朔因为身为定边副将军的原因坐在上座,下首分两边坐着鄂勒哲的父亲色布滕巴勒珠尔、四川提督董天弼以及鄂勒哲等将官。叶朔神情凝重地问道:“董提督,底木达如此重要的位置,为何我军仅有两百人驻守?一旦这里失守,大军后路岂不会被切断?还有那些番兵为何会滞留在军营?” 董天弼苦笑道:“原本这里有五百人驻守,昔岭一带战事胶着,将军又抽调走了三百人,而在木坡等地的一些险要关卡也需要防守,因此这里才仅有这些军力;那些番兵是前段时间归降的,因为运输粮草辎重人手缺乏,才会留下他们。” 这时,坐在下手的一位穿着游击官服的中年将领起身说道:“副将军多虑了,我军新胜,番兵如丧家之犬四散而逃,且温大人与阿桂大人率各路大军正在猛攻大金川门户嘎啦依,平定叛乱指日可待,在这般形势下,底达木怎会有失守之虞?” 此人说话的语气毫不客气,尤其望着叶朔的眼神更是隐含不屑。叶朔眼见着不但这位游击如此不客气,下首所坐的各位将领,除了色布腾巴勒珠尔正在低头沉思,鄂勒哲不满地望着周围众人,别的将领要么低着头,要么眼含笑意望着别处,竟没有人对他所说的有丝毫担心。叶朔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在军中毫无资历,只是以皇子的身份高居要职,现在初临军中便质疑大军部署,实是犯了大忌。然而他清晰地记得,木果木大败之始便是源于底达木失守,然而自己能把这些战史说出来吗?有谁会相信?看来只能到了木果木大营,要求温福向这里增派援军。 “是吗?”叶朔不愠不火地反问道。 这时,董天弼扫了那位游击一眼,说道:“王游击,在副将军面前怎可如此说话?” “末将不敢!”那位游击躬身一礼,坐了回去。 董天弼向叶朔说道:“副将军,前方将士日夜期盼着援军早日到达,好攻破番人的昔岭防线,进剿大金川。” 叶朔听出了他的话中含义,无奈道:“那好吧,你们去忙吧!” 众位将领迫不及待地起身道:“下官告退!” 一瞬间,帐篷里就只剩下了叶朔、色布滕巴勒珠尔和鄂勒哲。色布腾巴勒珠尔这时也起身说道:“副将军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们要早点出发!”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帐篷去了。叶朔与鄂勒哲大眼瞪小眼,半响之后,叶朔才说道:“难道我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鄂勒哲说道:“没什么不对啊,我觉得很有道理,那些番人看人的眼神,让我心里直发毛,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叶朔沉默了半响,突然说道:“如果我说,有高人曾指点我,我军在木果木很可能会大败,尤其这里是失败的关键所在,你会相信吗?” 鄂勒哲愣愣地望着叶朔,嗫嚅道:“兄弟,话可不能乱说,虽然你身份非比常人,但妄言兵败,乱了军心,这可是大罪!” 叶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抵达木距木果木不过几十里路程,几天后,在大军的前方传来了阵阵闷雷之声。 叶朔奇道:“这是……好像是炮声?” 身旁的一位侍卫回答道:“十二阿哥,正是炮声,应该是我军正在炮轰番人的碉堡。” 转过一处山梁,远远地已能看到一条小河北岸绵延数里的清军大营,在一处高地上冒起股股青烟,隆隆的炮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等叶朔等人到了辕门外时,自里面迎出来数十位身穿各色官服的官员。身旁的色布腾巴勒珠尔突然冷冷道:“温福架子倒是不小!” 那些迎出来的官员中领头的一位,躬身行礼后,笑道:“各位大人辛苦了,温大人正在大帐内相候。” 叶朔才明白色布腾巴勒珠尔的话中的含义,他想起曾听鄂勒哲说过,他阿玛去年在金川被温福弹劾贻误军机,结果被召回京中后褫夺了爵位,看来这所结之怨极深。 众人一路到了中军大帐门口,一位身穿戎装、年过半百的将领率着数十位官阶不等的将佐迎了出来。叶朔身旁的一位侍卫附耳过来,低声道:“那位就是温大人!” 只见温福脸上挤出几许笑意,向着叶朔行了个军礼,说道:“十二阿哥能亲赴军中,我军上下必将士气大振,破贼之日不远矣。” 叶朔心头一阵嘀咕,这话太假、太冠冕堂皇了。但人家在军中来说,毕竟是自己的上司,他也还了一礼,说道:“温大人说笑了!” 温福转首向色布腾巴勒珠尔拱了拱手,淡淡道:“额附,你又来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是不咸不淡道:“皇命在身,温大人何出此言?” 温福皮笑肉不笑道:“额附身份尊贵,不在京城中纳福,跑来这穷山恶水实在不智啊!” 色布腾巴勒珠尔道:“身为人臣,就当为君分忧,莫不是温大人不欢迎在下前来?” 温福笑道:“岂敢!岂敢!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大帐吧!” 在温福的带领下,众人走进了中军大 33下马威 到了木果木的第二天,天色才微微泛亮,叶朔就爬了起来,穿戴停当后,他走出帐篷,向中军大帐而去。 大帐前数位亲兵面现倦容地守在帐外,看到叶朔走了过来,慌忙躬身行礼。叶朔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问道:“温大人起身了吗?” 一位亲兵答道:“回副将军,大人昨夜与众将领议事,歇息的很晚,还未起身。” 叶朔皱了皱眉,望了一眼东方天空渐渐露出的曙光,说道:“劳烦你进去通报一下,就说我有重要军情上报。” 那位亲兵面现难色,犹豫了一会,才转身撩开帐帘,走了进去。过了许久,大帐内才传来轻咳声,那位亲兵才走了出来,躬身道:“大人请副将军进去。” 叶朔点了点头,刚刚走进大帐,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味,只见温福穿着青色长袍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盅喝着水。温福看到叶朔进来,摆手示意道:“十二阿哥请坐,你这么早过来,不知到底有何军情?” 这时,有亲兵端上了茶水,放在了椅子旁的小几上,叶朔拱手行了礼,坐了下去。他再次从不远的温福身上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叶朔不由的眉头微皱,他昨夜就听到中军大帐这边一片吵闹,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现在看来竟是温福带人在饮宴。前方将士浴血奋战,身为主帅却不忘享乐,实在让他为之齿冷。 叶朔望着自顾自喝着茶水的温福,说道:“温大人,下官来时路过底达木,发现那里仅仅有两百人的驻军;底达木地形险要,紧扼我军退路,万一有失,我军将腹背受敌,粮草辎重更是无以补充;还有,那里驻留有不少归降的番兵,甚至有些连武器都没有收缴,下官以为因早作妥当处置,否则他们一旦与流窜在外的番兵有所联系,会立生剧变。” 温福面带微笑地听着叶朔的话,等他说完,他呵呵一笑说道:“难怪皇上要派十二阿哥前来军中了,果然是心思缜密、深通兵法。”温福说到此处,面色一整道:“不过,小金川之番兵主力以被我军全歼,流窜在外的只是些散兵游勇,不足为患,那些归降的番兵也是眼见大势已去,才归降而来,过些时日,我便会派人去做妥当安排。眼下我方三路大军,自东、南、北三面合围大金川,索诺木(大金川土司)自顾尚且不暇,又有谁会去断我军退路呢?” 叶朔闻言,知道温福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尽力劝说道:“番人熟悉地形,只要他们昔岭一带防线能继续坚持,便可从深山绕到小金川内,蛊惑当地民众群起而围攻我军。此次战事持续如此长的时间,当地民众绝大多数有家人亡于我军刀枪之下,那些人早已视我等为深仇大恨,只要一经挑拨,即刻会成燎原之势。此地民风彪悍,老少皆可一战,到时他们里应外合,拿下底木达并不是难事。” 温福将茶盅放在托盘里,站了起来,说道:“十二阿哥当真是深谋远虑,然而就算番民们生变,也不过乌合之众而已,我数万大军枕戈待旦,一些番民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叶朔眼见温福没有丝毫意思采纳自己的建议,不由站了起来,沉声道:“温大人,我坚持自己的意见;如果大人分不出兵力,我愿带自己的亲兵侍卫前往底达木!” 温福笑道:“十二阿哥莫急,本将军也没说一定不同意你的建议,我即刻派人抽调兵力前往底达木;十二阿哥身份尊贵,还是不要离开中军得好,不然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让本将军如何向皇上交待。” 叶朔眼见温福让步,说道:“好,温大人,希望你尽快派兵前去。” 温福神色一凝道:“本将军知道了,十二阿哥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今日我军将对昔岭一线发动攻势,到时请与本将军前往督战!” 叶朔点了点头,施礼后,转身向帐外走去。等叶朔消失不见,温福才眉头一皱,面现不屑之色,低声自语道:“一个养尊处优的阿哥跑到军中来瞎掺和什么,本将军还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来指点这仗怎么打?” * 不久之后,清军大营旁的大炮再次开始轰鸣,数里外与小河相接的山梁上升起一股股黑色的烟尘。 叶朔站在温福身旁,远远眺望着那道横亘在大军必经之路上的山梁。那山梁说不上很高,但山体倾斜起码有五六十度,窄小的山口被三四个由厚重的山石砌成的碉堡封了起来,就是山梁上,也是碉堡一座接着一座。山梁上一片焦黑,原本的草木早已被长达数月的炮轰化为齑粉,只能偶尔看到几根不足一尺黑漆漆的树根。那些堡垒极为坚固,虽不时有炮弹砸在其上,也只是激起股股石粉,并不能摧毁。 足足轰击了一个时辰,在温福的命令之下,炮击停止,清军开始行动。乾隆年间的清军,除了大量装备了火炮以外,抬枪等较为原始的热兵器也已开始普及,然而这个时代的火器不但威力不大,且沉重不便于携带,在射击之后的换药装弹更是费时费力,因而清军中大刀长矛等冷兵器也还占有较大比重。 清军漫山遍野开始向山梁前进,今天的首要攻击目标是最靠近小河的一座石堡,那里山梁较低,不像北面山体那样高大。担任首攻的是数百名绿营汉兵,“嘭嘭!”,山梁上的石堡上自炮轰停止后露出番兵们的身影,手持鸟枪和抬枪的清军开始射击,然而番兵们显然极为熟悉清军的战法,早一步缩回了脑袋,清军白白放了一阵空枪。清军到了山梁下,开始攀爬,他们才爬了一半,石堡中一阵呼喊,脑袋般大小的石头贴着山壁被掷了下来。 清军们惊叫着躲闪,却仍有不少人被砸中,向山下滚去。就在清军陷入慌乱之时,石堡中的番兵们猛然探出了身子,他们有的手持鸟枪、有的手持弓弩,“嘭嘭!”,射击声、弓弦震动声,清军如麦茬一般,在惨叫声中一片片倒下。甚至在离石堡不远的一些山壁间,看似无害的缝隙和小小山洞,突然传来枪响,或刺出数杆长矛,又是十余名清军倒在山壁上滚了下去;有些清军爬入山洞想要杀死里面的番兵,谁知进去以后就再也没见出来。 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番兵还没有伤亡,爬上山壁的近百名清军却已经全军覆没,山壁被鲜血染成赤红色,一具具尸体在山梁下堆叠在了一起,伤者声声惨呼声传来,刺人心肺。幸而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久经沙场,就是叶朔也不例外,没有人因之而神情有多少变化。 “兄弟们,跟我冲,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山梁下绿营军中一位军官模样的大汉脱掉上衣,光着膀子,挥着大刀冲了上去,他身后的三四百名汉兵受之感染,呐喊着冲了上了山梁。 这次汉兵们冲击速度快了许多,哪里有陷阱刚才同袍们已经用鲜血标注了出来,他们尽量绕过那些山洞、缝隙,全力冲向石堡。他们虽然竭力加快速度,但等快要靠近石堡时,仍然伤亡了近半的人。蕃兵们来不及装药和拉弓,抄起刀枪就和爬上石堡的清军厮杀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经过一番拼杀,方才冲上去的大约二百来个汉兵,只剩下了三十来号人,不过还好,在他们拼死厮杀下,总算是将这座石堡拿了下来。 叶朔望着战场上这般惨烈的情景,心中感触不已,在这样惨烈的阵地攻坚战中,若是没有重型火力和空中打击的支援,这简直就是在拿人命来填的,清军虽然有大炮,可这种原始的铁炮,它的准头实在是太差,根本别说什么支援了,开炮的时候还得小心,不然有很大的几率会炸到自己人。 叶朔想到这儿,再望着漫山遍野的石堡,和藏在石堡下面的那些暗道陷阱,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这么多的石堡,该拿多少人命去填?此情此景,登时让叶朔想到了二战时,美军攻打硫磺岛时,即使是在空中和重火力的支援下,美军伤亡也是日军的几倍,两个海军陆战师几乎全军覆没。 再看看山下的绿营士兵的尸体,叶朔的神色更加的凝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身旁的温福突然冷哼了一声,怒道:“一帮废物!这些汉人真是没用!打这么小小一个石堡,竟然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拿下来!耽搁了大军进攻时机。”他说完,扬声道:“来人!去把那个把总抓到阵前,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周围的人一片愕然,鄂勒哲面现怒色,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被自家老爹一把拽住了手,拉了回来。 “温大人且慢!”叶朔没注意到鄂勒哲那边的动静,他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问道:“绿营以死伤泰半的代价拿下了那石堡,已经是很大的功劳了,为何要处置那名把总?” 温福闻言,轻蔑了笑了一下,侧首望着叶朔道:“十二阿哥,你常年在京中,有所不知,这绿营军向来便是怯懦畏死,本将军若不如此,怎能攻下这么多的石堡!”温福一指漫山遍野的石堡冷冷的道:“来人,速去把那人推到阵前斩了!” 叶朔见温福刚愎自用,完全不听他人劝谏,远远的看着那些侍卫们拖着一个□着上身,浑身是伤的人,正是方才带着汉军冲上石堡的那名军官,眼看着有功之人就要被这样无辜的斩首,叶朔心中一片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声大喝道:“住手!”他望着温福道:“温大人,方才就是这个把总带人冲上石堡,死战一番才将石堡拿下的,他哪里贪生怕死了?温大人这样做,不怕寒了阵前将士们的心?” 温福闻言,脸色也刷地阴沉下来,冷笑了一声道:“本帅身受皇命,讨伐叛逆,万军安危系于本帅一身,还请十二阿哥勿再多言,来人,斩!” 叶朔气的面色一变,他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远远传来了一声:“刀下留人!”接着,一个身穿都统军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年龄满脸怒气的冲了过来:“温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杀刘元?” 温福甚为倨傲的站在那儿,看了眼来人道:“本帅看的清清楚楚,刘元贻误战机,理当论斩,富察副都统,本帅说的够清楚了吧?”他一扫身后诸人,怒喝道。 富察副都统气的脸涨得通红:“你!” 温福哼了一声,看了富察副都统一眼,冷冷地道:“再说你福康安此时该在何处,擅离职守,又该当何罪?!”他说完,转首向外大喝道:“给我斩,谁再多言,可别怪本帅不讲情面!” 叶朔望着阵前那被无辜斩首的刘元,突然间明白过来,温福这么做,明显是做给他们这些新到的,不是亲王便是阿哥的人看的,他意在表明自己在军中的绝对权威。叶朔想到这儿,也明白过来,底达木那边,温福是绝不会派兵过去的了,木果木之败,自己也是无法阻止的了,叶朔想到此处,看了眼气的满脸通红的鄂勒哲和福康安一眼,打定主意,看来这次,自己要静观其变,早 做准备了。 总之一句话,绝不能让鄂勒哲和他阿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个好银被俺炮灰鸟…… 哎,挺不舒服的,不过……幸好温福这丫下场活不了多久……嗯嗯……╮(╯▽╰)╭心情舒爽了 哇哈哈…… 同理,目前还在宫里蹦跶的令皇贵妃也很快会出一个昏招了╮(╯▽╰)╭ 34端倪 山梁上的战斗惨烈地继续着,攻下了一座碉堡仅仅是开始,绿营兵胆战心惊地攻向别的石堡,只是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锐气。山梁下死伤枕籍,几个时辰过后,第二座石堡始终没有攻下来;番兵们不知从哪里出现在了第一座石堡中,不过一刻时间,唯一的战果也被番兵们收了回去。 眼见天色黑了下来,大营前督战的诸位将领神色阴沉,温福身旁的一位副都统躬身说道:“温大人,收兵吧?” 温福冷冷地哼了一声,径直转身向大营走去,身后亲兵将领们慌忙跟上,自有人去传令收兵。 叶朔所居的大帐内,侍卫帮着他褪下甲胄后,退了出去。他才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放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就见帐帘被猛然掀了开来,鄂勒哲整个脸拉的老长,走了进来,身上的甲衣都没有换。 叶朔放下茶碗,脸上露出笑容,望着鄂勒哲道:“你阿玛呢,他怎么放你过来了?” 鄂勒哲一把抓下头盔,气呼呼地坐在了叶朔身旁的椅子上,一把抄起叶朔放在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的连灌了几大口,方满脸不忿的道:“你说那温福凭什么杀刘元?这是打的什么狗屁仗,搭上去几百条人命,数万大军没有前进一寸!” 叶朔叹了口气道:“刘元死的确实冤枉,温福只不过想向我们立威而已;我们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你今天也看到了,面对如此坚固的防御工事,彪悍的番兵,不管换了谁,这仗也难打。” 他顿了顿,皱紧眉头,道:“早上我建议他向底达木增派援军,他当时答应我了,不知会不会兑现?” 鄂勒哲闻言,哼了一声道:“你想都别想了,那老酒鬼又和他的亲信在大帐里摆开宴席了,哪里有调动部署的意思?” 这时,帐外传来人语声:“世子!世子!王爷请你回去!” 鄂勒哲无奈地站了起来,望着叶朔道:“我这阿玛啊,还真把我当成小孩子,连一刻的自由时间都不给,兄弟,那我先回去了!”说着,他起身向帐外走去。 * 吃过晚餐后,叶朔独自待在大帐内,在桌上铺开地图,皱着眉头,用手不住在地图上圈圈点点。清代的军用地图和他在部队时所用的地图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远远无法相比,不过大致的地形却也没太大纰漏。他想着白天那场血腥残酷却又失败的攻击,心中不由再次想起了纪录片中美军进攻硫磺岛时的情景,面对无穷无尽的明堡、暗堡,除了用人命去填以外,必须有如手雷那般能在中近距离使用、而又比大炮远远准确的炸弹才行,这样才能有效杀伤躲在堡内的番兵;当然还有更好的工具,那就是火焰喷射器,在这个时代那是完全不可能了,不过凭着自己对未来武器的了解,或许制作一批手雷还是有可能的。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帐外传来了脚步声,鄂勒哲的声音传来:“十二阿哥可在?” 帐外守卫的侍卫答道:“回禀世子,十二阿哥在里面,我这就去通报!” “通报什么?”鄂勒哲不耐地说道,接着帐帘揭开,他已经阔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白天曾经见过的镶黄旗副都统福康安。 叶朔站了起来,愕然地望向福康安,这位富察家的嫡子,正是乾隆面前的红人,因为孝贤皇后的原因,富察家在朝中那可是举足轻重。不过他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记得在一百余年后的史书中,这位一代骄子不但军事才能过人,贪污受贿的本事更是出众。而此时的福康安风华正茂,端正的五官上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远远不同于一般的八旗纨绔子弟。可因为他额娘同和敬公主的关系,他和富察家一向没什么来往,这福康安怎么会? 鄂勒哲可不知道叶朔心中在想着什么,他大不咧咧地说道:“兄弟,这是富察家的福康安,说起来还算是我的长辈,不过我们俩从小一起耍大的,你应该也认识的吧?” 叶朔点了点头,拱手一礼说道:“富察副都统,久仰大名了!” 福康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马上还礼,说道:“十二阿哥,你这可是折杀卑职了。” “你俩不要在这跟酸丁一样酸不溜溜了。”鄂勒哲瞪了二人一眼,不满地说道,他继续道:“我带福康安过来可是有正事的,你们两个都在担心我们的后路,现在似乎出了一些状况,我们可得好好商量商量。” 福康安再次向叶朔施礼,说道:“十二阿哥对我军现在的形势是如何看的?” 叶朔一愣,马上明白过来福康安这是在考自己,他想了想,说道:“第二次对金川用兵,到现在已有两年,我军虽已占领小金川,但对大金川的攻势却屡屡受挫,大军疲惫、士气低落。据我所知,我军停驻在此已有数月了吧,深入敌境作战,如不能迅速解决战斗,必要做长远打算,不然番人虽一时慑于兵威不敢有所举动,但时日一久,必会前后呼应,有所动作。现在我军后方,小金川故地,兵力薄弱,如果番人群起攻之,断我粮道、后路,那我军将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一旦指挥失当,很可能会出现兵败的危险。” 福康安脸上露出微笑,说道:“十二阿哥所言极是,我也是有这样的担忧,此次战事双方皆伤亡不小,番人对我军极为仇视,而番人又向来桀骜不驯,一有机会必会与大金川逆贼相联络,发动袭扰。” 叶朔点头道:“今天早上我便向温大人进言,希望能往底达木调动部分兵力,只是温大人……” 福康安苦笑道:“温大人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哪会听我们的建议?” “好了!好了!”鄂勒哲不耐道:“赶快说正事!” 福康安瞥了鄂勒哲一眼,摇了摇头,才面色一凝说道:“晚间我听斥候来报,在大营周围的山上,不时有番人前来窥伺,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看来我们的担心很可能会发生。” 叶朔问道:“温大人怎么说?” 福康安说道:“温大人派了人前去巡视,番人却避入了山林,然而我们的人一离开,他们便又出来继续窥伺。” “难道他们真的要发动了?”叶朔自语道。他现在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大小金川之战他虽然看过战史,但仅仅知道木果木之败是发生在乾隆三十八年的夏季,可具体时日却不是清楚。 鄂勒哲插话道:“你们在这瞎猜什么,我们去捉几个番人,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朔和福康安俱望向鄂勒哲,福康安说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番人远比我们熟悉四周的地形,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刚出大营,恐怕行踪就泄露了,还如何抓人?” 叶朔却一下子想起自己曾经非常熟悉的科目,那就是去抓舌头,这可是自己的拿手好戏,现在可有用武之地了。他说道:“这个我有办法,你们去秘密召集十来个精干的人手,让他们每人准备一身青色衣服。” 鄂勒哲两人疑惑地望着叶朔,叶朔自信一笑道:“你们放心,我可是经历过严格的抓俘虏训练,你们只要听我的就行了……鄂勒哲,我们上次在草原上使用过的连珠弩,军中可有现成的?” 见两人仍是一头雾水,叶朔解释道:“我们的官服太过显眼,青绿色衣服便于在林中伪装,火器响动太大,且过于沉重不便携带,连珠弩将可让我们杀人于无形,免得惊动了暗中的番人。” 两人毕竟也是聪明人,马上明白过来,福康安说道:“连珠弩我去准备,我们最好三更以后就行动,跟着巡逻的兵丁出大营,找机会潜入山中。” 鄂勒哲说道:“我去召集人手!” 说着,两人转身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温福童鞋挂掉倒计时开始…… ╮(╯▽╰)╭ 福康安童鞋是个好童鞋 35夜袭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群山,在清军大营以北的一处小山头上,疏林边缘,三名番人半蹲在灌木中,紧紧盯着山下灯火点点的清军大营,不时用番语轻声交谈着。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身后的林内,一道与夜色几乎相溶为一体的暗影如猎豹一般悄无声息地向他们缓缓接近。 番人又相互说了几句,其中一个点了点头,起身猫着腰快步向疏林内走去。番人刚刚踏入林内,那道暗影从一棵林木下暴射而起,他口中轻轻地“呃!”了一声,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暗影扶着他,轻轻放在了树下,轻盈地向另两个番人潜了过去。另外两个番人极为警觉,离开的番人脚步声突然消失,他们立即发觉了不对,同时扭头向身后望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已经摸了过来的那道暗影,他们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嘭!”的一声弓弦的震动声响了起来,几乎同时黑暗中隐隐一道寒光一闪即逝,两位番人如被雷殛,全身猛烈地一颤,双手抓向喉间,向后倒去。 番人倒在灌木丛中,挣动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动静。林内忽然响起草木的簌簌响声,十几道黑影迅速围了过来。其中两道黑影拿出绳索,将树下那个一动不动的番人捆了起来,往其口中塞入了不知什么东西,拖了过来。 那些黑影呆呆地盯着草丛中已然死去的番人,其中一个压着嗓子说起话来,却正是鄂勒哲:“老子觉得你肯定是个杀手,你是不是冒充的我十二舅?还是自小就在粘杆处进行过训练?” 先前那道暗影轻声道:“去你的,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说这废话!” 说话的却正是叶朔,然而周围众人却都是以怪异的眼神盯着他,无声无息地抹掉了三个番人,干净利落而无比纯熟,这绝对是久经训练的杀手才能有的身手,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但谁能相信一位身份尊崇的皇子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福康安低声道:“现在怎么办?我们带这个番人回营吗?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只可惜我们没人懂番语,不然就知道他们刚才说些什么了。” 叶朔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但很显然先前那个番人是要回到某处去传递情报,那就是说很可能周围会有别的番人!” 他话音才落,“哗啦啦……”,远处的林木上方,大群的禽鸟飞了起来,在夜空发出阵阵尖叫。叶朔猛地向众人一挥手,轻喝道:“走!” 他们都意识到宿鸟惊飞,必然是有大批人马出现,十几个人拖着那个俘虏,极其迅快地消失在灌木间。 过了大概一刻功夫,疏林中传来枝叶晃动声,一道道番人的身影从林内穿了出来。走在前面的几个番人用番语轻声呼唤着什么,在毫无反应之后,其中一个番人猛然紧吸了几下鼻子,快步向先前那两个番人陈尸的草丛走去。 “啊!”的一声惊呼,那位番人看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情绪激动地转身呼叫后面的同伴。数十名名番人围了上来,他们发出惊呼后,有的拔出腰刀,有的端着鸟枪,向四周搜索开去。片刻后,一无所获的番人们重新聚在了一起,在用番语一番激烈的争论后,其中一个似乎头领的番人几句斥责后,众人才安静下来。其中两个番人向头领一躬身,快步向林内奔去,别的番人在蹲在草木间,注视向山下的营地。 进了林内的番人去了没有多久,树林内传来大面积的枝叶晃动声,大批番人从林木各处走了出来,粗略算起数目,起码也有几百人。他们静静地站在林前,目光全部汇聚向山下的清军大营,就如同一头头紧盯着猎物的饿狼。 这时,另外几座小山头上传来怪异的鸟鸣声,那位番人头领直起身来,撮唇发出清亮的鸟鸣声。之后,只见他向前一挥手,身后的数百名番人快步向山下冲去。 当番人们无声无息地冲下山坡后,山头左侧方草木尤其茂盛的几块巨石后,叶朔等人缓缓抬起了身子,向山下望去,他们相互望了一眼,谁都看出彼此眼神中的震动。 鄂勒哲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番人?他们难道要去劫营?” “坏了,我们的担心只怕已经成事实了,我刚才隐隐看到那些番人持有不少的我军特有的火枪和抬枪,在底达木和喇嘛庙我军存放有大量辎重,番人只可能从那里得到这些火器。”福康安急声道。 叶朔说道:“只怕是我们离开底达木不久,番人便动手了!” 他想到这次从京城带来的虽说有几千人,但主要任务是为前线运输火药、铅弹等作战物资,并没有多少战斗力,看来番人对清军的情况侦查的异常清楚,才会如此迅速地发动反攻。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番人攻击的第一目标肯定是炮军所在的高地,只要他们控制了火炮,大营防守再坚固也会在炮轰下崩溃!” 鄂勒哲惊道:“那我们快些回营,炮军高地绝不能丢!” 他话音才落,“嘭嘭……啪啪……”,炒豆似的枪声已然响了起来。他们慌忙循着枪声望去,却正是炮军所在的高地。然而这仅仅是个序幕,片刻之后,清军大营的东北面、东面都陆续响起了枪声和喊杀声。 “快看,那边!”鄂勒哲突然指着南方说道。 叶朔等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方,小河以南的山峦下,亮起了无数团火光。福康安惊呼道:“那是海兰察的营地,他们也遭到袭击了!如此大规模的攻击,番人怕最少也有万人以上!” “轰……轰……!”山下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炮军高地上亮起团团火光,鼎沸的人声连爆炸声都无法掩盖。而清军大营里遥遥传来慌乱的呼喝声,显然清军已被惊醒,正在紧急集合。 福康安望着山下,声音低沉道:“炮军完了!” 虽然因为夜色和过远的缘故,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座座燃烧起来的帐篷,和不时因为火药被引燃的爆炸闪出的火光,能隐约看到番人已经攻入了炮军阵地的腹地,无数人影跳下高地,向南奔逃,那是惊惶的清军。 叶朔猛然转头向福康安、鄂勒哲等人说道:“不能再等了,趁番人还没有完全占据炮军高地,我们必须去救援,实在不行,也要想办法炸掉火药库,不然它们落在番人手里,我军将会死伤惨重!高地上的布置你们有谁清楚的?” 福康安皱眉道:“炮军高地我倒是去过很多次,比较熟悉,但我们这十几个人过去能起什么作用?” 叶朔盯着他,说道:“我们不是去夺回高地,但我们可以选择炸掉那里存放火药的仓库,不然调转炮口的时候,大营将如何自保?” 这时,鄂勒哲说道:“兄弟,我陪你去!” 福康安叹了口气道:“既然十二阿哥都无所畏惧,我再缩头缩脑也不像个男人了。走,我带路!” 叶朔三人既然已经决定,那些亲卫侍卫们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言,在福康安带头下,他们乘着夜色向枪声、惨呼声交织成一片的炮军高地潜了过去。 炮军高地里,番人们手拿着火枪、刀矛四处追杀着乱作一团、毫无组织的清军,燃烧的帐篷旁倒着无数清军的尸体,有些甚至还没来得及穿上军服便已惨死,汩汩血水在地面上汇成了一条条细流,不知多少双脚从血流中踩过,在地面上留下了无数杂乱的血红色脚印。 清军储存火药的仓库是由灰石砌成,修建在高地的东侧,在其周围相当距离内并没有清军的帐篷,因而高地上虽然火光冲天、枪声不绝,这里却相当安全。番人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火药库的重要性,二十余位手持火器的番人守卫在仓库的门口,地上躺着七八具清军的尸体,应该是仓库的守卫。 福康安带着叶朔等人绕到了高地东边,却发现这里是数丈高的陡直山壁,众人不禁眉头皱了起来,这可如何上去?叶朔一把抢过一位亲兵身上本来用来绑俘虏的麻绳,套在身上,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如猴子一般蹭蹭向上攀去。山壁之上是两人高的木墙,叶朔爬上木墙,将麻绳系在突出的一根粗壮圆木上,然后将绳子扔了下去。 番人们显然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清军从高地下爬上来,毕竟他们的突袭,已经完全把炮军高地上的数千清军打垮。在火药仓库距木墙这段十余丈的范围内没有番人守卫,叶朔等人从木墙上一个一个跳下来的时候,守在仓库前面的番人却毫无所觉。 火光映照不到的阴暗墙角,叶朔悄悄地探出了头,在看清仓库前的情形后,他眼神中露出喜色,头向后一扬示意,十余具连珠弩伸了出来,瞄向了仓库前的蕃兵们。 作者有话要说:皮埃斯,因为这里写的是战斗场面,所以就很卡了俺一段时间…… 于是送上……╭(╯3╰)╮……不要鞭打俺~俺会加快速度滴~捂脸奔~ 再皮埃斯,十二好帅啊…… 36下马威 “嘭嘭……!”弩弦震动声中,一排弩箭尖啸着飞了过去。“啊……!”惨叫声猛然响起,近半番人翻倒在地。剩下的番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波弩箭又飞了过来,这时,仓库前已经没有能站立着的番人了。 “快!”叶朔轻喝了一声,带头冲了过来,他拣起地上的一把腰刀猛地向仓库门上的铁将军劈去。“锵锵!”数声清脆的响声过后,腰刀都砍崩了口,铁锁终于被劈了开来。 叶朔吩咐几个侍卫道:“你们去把那几辆大车推过来,挡在这里当掩护,快!” 仓库旁停着几辆大车,想来是平时运输火药的,侍卫们慌忙去推。叶朔带着福康安、鄂勒哲走进仓库,望着里面不知多少桶,堆积如山的火药,心头也是惴惴,这玩意被引爆,这个高地恐怕要被炸飞一半。叶朔盯着这些火药桶,突然灵机一动,对福康安和鄂勒哲说道:“多抱点火药出去,我有大用!” 福康安和鄂勒哲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叶朔一人抱着一桶异常沉重的火药走了出去。因为怕雨水濡湿,火药仓库是建在相对较高的地方,叶朔抱着火药桶出来后,将桶放倒在地,然后向外滚了出去。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叶朔到底要做什么? 叶朔说道:“你们都去,多搬点出来,一会就知道用处了,要快!你,去那边弄点火来!” 这位十二阿哥在众人心中已经是极其神秘的存在,虽然心中疑惑,但众人还是毫不犹豫地去搬火药,不过一会一桶桶火药被滚到了距火药库数十丈的距离之外。离仓库数丈外,有一个用来照明的火盆,一名侍卫用刀劈下大车上的一根车栏,奔过去蘸了些火盆中的油,点了起来。等他回来,看到一桶桶火药被搬了出来,吓得他慌忙走到几丈外。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番人的大喊声,鄂勒哲惊呼道:“坏了,我们被发现了!” 只见远处火光间,几个番人正望着仓库方向,向周围大声呼喊着,下一刻周围仍在追杀残余清军的番人们迅速聚集,不一会就聚集了黑压压一片,最少也有上百人。番人们呼喝着,气势汹汹得冲了过来,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多的番人在聚集。 众人慌忙隐身在大车后面,费劲地拉开连珠弩,往上上弩箭,叶朔喝道:“不要上弩箭了,把那些鸟枪都给我拣过来!” 叶朔拣起脚下的一把鸟枪,冷冷地注视着冲过来的大队番人。周围福康安等人额头冒出冷汗,他们现在手中除了连珠弩就只有地上死去番人留下的鸟枪了,连珠弩虽然威力不小,但换弩箭极为麻烦,弩箭也数量有限,眼见冲来的番人越来越多,他们现在就是转身逃跑,恐怕都要被追上。然而他们看到叶朔神色冷静,丝毫不见慌张,又给他们吃了一粒定心丸,似乎这位阿哥有办法解除现在的困局。 番人越来越近,但他们没有人注意到脚下倾倒着的一桶桶火药。 “点火!”叶朔向那位拿着火把的侍卫喝道,侍卫凑过来,用火把点燃了鸟枪上的火绳。眼见着火绳就要燃尽,叶朔猛地抬起鸟枪,似乎完全不用瞄准一般,“嘭!”的一声枪响,已然扣动了扳机。 众人还不知道叶朔这一枪到底在打什么时,“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地皮都在颤动;紧接着,连锁反应一般,“轰轰……”的爆炸声不断响起。众人嘴巴张的老大,只见一桶桶火药相继爆炸,冲天而起刺眼的火光,番人们还没来得及惨呼一声就被烈焰瞬间吞噬,身体被撕裂成碎片向外激射,燃烧的衣物在空中飞舞,如同烟花一般。 叶朔并没有停止,又连续射击了数枪,将分散在各处有些没有引燃的火药桶相继打爆,一时间,巨大的火墙将高地的其他的地方与火药库完全隔绝了开来。叶朔丢下鸟枪,拣起先前那把腰刀冲向火药库,临进去时向鄂勒哲等人说道:“除了拿火把的,别的人快撤!” 等叶朔抱着火药桶退着出来,边将黑色火药洒在地上时,发现鄂勒哲等人还傻在原地,不由骂道:“你们还发什么傻,赶紧撤啊,在这等着给番人陪葬吗?” 鄂勒哲等人这才清醒过来,知道叶朔要引爆火药库了,慌忙向来路退去。 叶朔一直将火药洒到了木墙下,将火药桶丢开,从侍卫手中接过火把,吩咐道:“你也快走,我来点火!” 侍卫说道:“十二阿哥,我来吧!” 叶朔一瞪眼,说道:“废什么话,快走,这事不能出一点差错!” 侍卫无奈只得攀上木墙,先行离去。将火药库与高地其他地方相隔离开的火墙渐渐黯淡下来,叶朔心知不能再等了,猛地将手中的火把丢向地上的火药,然后毫不停顿地几下翻上木墙,如从直升飞机上下滑一般,抓着麻绳滑向了山壁之下。 鄂勒哲等人还等在山壁下,叶朔一下来就大喊道:“快跑,要爆炸了!” 众人再也顾不得隐蔽,撒腿狂奔而去。 “轰……”,震天的爆炸声响彻天地,无比巨大的火球将炮军半个高地完全覆盖。跑到林边的叶朔等人被巨大的震动震得一个踉跄,叶朔疾呼道:“快,趴下隐蔽!” 说完,双手抱头趴向了树下,众人也纷纷学他,趴了下去。“嗖嗖……!”空中无数碎石落了下来,幸而石块不是很大,就是如此不少人也被砸的连连痛呼。 * 清军大营内,穿戴整齐、神色阴沉的温福此时愕然望着炮军高地的方向,说道:“怎么回事?番人将火药库引爆了吗?” 几名侍卫满面焦急地奔向站在温福不远处的色布腾巴勒珠尔,说道:“王爷,大营已经寻遍了,不见世子和十二阿哥的影子!” 色布腾巴勒珠尔一跺脚,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两个臭小子,这个时候跑哪去了?” 这时,一位穿着游击军服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弯身向温福说道:“将军,营外有大批绿营军和运粮杂役请求开门,我们是不是打开营门让兄弟们进来?” 温福冷声说道:“不能开门,如果番兵夹杂其中冲进来怎么办?” 游击结巴道:“可是……可是……,外面有好几千的兄弟啊,番兵快要杀过来了,如果不放他们进来,那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啊!” 温福声音寒冷如冰道:“你敢违抗军令不成?马上传令大营各处,不许放一个人进来,违令者就地正法!有胆敢靠近大营者,不论何人,立即击毙!” 周围的数十位将领全都愕然地望向温福,其中有几人正要说话,温福冷冷地扫向他们,说道:“大营现在危在旦夕,我们需坚守等待援军,谁再敢多言,以通敌罪论处!” * 叶朔等人跟着一队绿营溃军向大营奔来,在他们身后远远地可以看到番兵们已然追了过来。 在清军大营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盔歪甲斜的绿营军,还有不少没有穿军服的运量杂役。在大营的木墙下,几位千总模样的军官满脸惊慌地向营门旁的角楼上喊道:“快开门啊,番兵要杀过来了!” 只听角楼上面有人喝道:“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大营,违令者斩!” 此话一出,营外的人群一片骚动,不少人都骂了出来。一位千总怒道:“妈了个巴子,你们这帮龟儿子是让我们去死吗?” 另一位千总振臂一呼:“兄弟们,别管什么狗屁命令,我们爬进去,在这里等死吗?” 败兵们立刻骚动起来,冲向木墙,就要往上爬。 木墙之上,伸出了一支支火枪,有人喝道:“射击!” 墙上有人抗声道:“那都是自己人啊!” “快开枪,违令者就地正法!”先前的人喝道。 然而墙上的清军还是没有开枪,“啊!”,几声惨叫响起,有人怒喝道:“快开枪,不然他们就是榜样!” 眼看着不少人就要爬上木墙,墙上的清军终于在军官的逼迫下,扣动了扳机。“嘭嘭……”,枪声响作一团,惨呼声连天响起,爬在墙上的败军鲜血飞溅,纷纷掉落下来。 “你们这帮狗杂种不得好死……”,营外的败军们高声怒骂着。 刚刚奔到大营外的叶朔等人面色剧变,福康安大骂道:“温福这个畜生,竟然对自己人开枪!” 鄂勒哲也是一阵粗口爆出,直接问候了温福的八辈儿祖宗。 “兄弟们,快逃啊,番兵们杀过来了!”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果然远处大群番兵冲杀了过来,败兵们眼见自家大营进不去,还要被射杀,顿时如潮水一般向南逃去。 叶朔皱眉说道:“我们也往南走吧,现在就是去大营前表明身份也来不及了,温福那个老混账还不一定放我们进去,等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鄂勒哲急道:“可是,可是我阿玛还在大营里!” 福康安劝道:“大营里还有近两万大军,应该能支撑不少时日,我们先保全自己,再伺机杀回来!” 叶朔拍了拍鄂勒哲的肩膀道:“兄弟,你放心,你阿玛一定会没事儿的!” 鄂勒哲望着叶朔坚定的眼神,想了想,只得无奈地望了大营一眼,和众人一起跟着败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兔兔的生日…… 祝乃生日快乐~\(≧▽≦)/~╭(╯3╰)╮ 为了庆祝,三更吧~嘿嘿…… 37夜袭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叶朔站在小河以南的某处山头上,眺望着北方远处燃起熊熊大火的清军大营,可以看到仍有一股股败退的清军涉水向南逃来。他手中提着一把腰刀,浑身衣衫破裂了无数口子,沾濡了不少血迹,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番人的。在他周围站着三名侍卫,也同样浑身是伤。叶朔与鄂勒哲、福康安等人跟随败军往南逃时,从东边突然杀来了一路番兵,苦战之后,叶朔仅带着三名侍卫冲了出来,与鄂勒哲他们却失散了。 “那是大营,难道失守了?不是还有近两万大军吗?”一名侍卫站在叶朔身旁,望着远处的大营说道。 叶朔叹了口气道:“温福下令向自己人开枪,已经彻底失去军心,再坚固的工事、再多的人又如何能守住?” “温福这个混蛋!”侍卫骂道。 另一位侍卫问道:“十二阿哥,那我们怎么办?” 叶朔道:“我们再等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找到世子和福康安副都统。” 几人坐倒在草丛中,连夜的战斗,他们都是心神俱疲,不一会便有人发出了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天边太阳升了起来,山头下突然传来了厮杀声,叶朔等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然蹦了起来。只见山下七八名侍卫服色的人护着一人正往山里本来,在他们后面追来数十名番兵。叶朔身旁的侍卫突然惊呼道:“那是王爷!” 这些侍卫昨晚都是鄂勒哲找来的,全是和敬公主府上的,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远处的色布腾巴勒珠尔。叶朔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走,潜到番兵后面去!” 等叶朔他们潜行到番兵背后时,三四个手持鸟枪的番兵正在瞄准射击,已然来不及阻止,“嘭嘭!”枪响中,护着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侍卫们来不及躲闪,惨呼中倒下了近半。叶朔猛然从草丛中窜出,贴上了一名番兵的后背,肘部狠狠击向番兵的颈骨。“咔嚓!”轻微的骨骼断裂声响起,那名番兵闷哼一声向后倒去,而几乎同时叶朔手中的腰刀劈向了另外一名番兵。那名番兵紧紧来得及侧过头了,腰刀已经劈在了身上,一声惨呼,鲜血飞洒,他抽搐着倒了下去。那三名侍卫也一人砍倒了一名番兵,而在他们面前的现在只剩那三四个正手忙脚乱给鸟枪换药装弹的番兵,别的那些手持刀矛的番兵正冲向色布腾巴勒珠尔等人。 叶朔等人哪能让番兵换好弹药,冲了上去几刀就将他们砍翻在地,护卫着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侍卫眼见有援兵到了,挥舞着腰刀返身杀了回来。叶朔和侍卫们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毕竟精通搏击,在正面交锋中反倒占了优势,不到片刻,十多名番兵便全被放倒在地。然而侍卫们也有一半受了不轻的伤,就是叶朔身上也多了几道口子。 叶朔顾不得包扎伤口,奔到色布腾巴勒珠尔身边,望了一眼他腿上被血水浸透的裤子,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旁边扶着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侍卫回道:“十二阿哥,王爷左腿受了伤。” 脸色泛白的色布腾巴勒珠尔眼神中满含痛苦,他说道:“十二阿哥是你啊,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知,我家鄂勒哲他……?” 叶朔神色略显不安,说道:“鄂勒哲和福康安副都统在一起,我们突围时被冲散了,现在应该往南边去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难掩眼神中的担心,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哎,数万大军啊,就这样败了,温福也死在乱军中了!” 叶朔虽然早知温福必死,但仍问道:“温大人死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点了点头,说道:“在突围时,番人们在营外设好了埋伏,温福被鸟枪击中,幸好我们没有跟他一路突围,不然恐怕也跑不到这里了。” 叶朔说道:“王爷,我们必须马上走,这里很不安全!” 说着,他向周围的侍卫们望去,刚才的战斗让好几个人失去了行动能力。叶朔向几个受伤较轻的侍卫道:“我来背王爷,你们一人背一个行动不便的,谁也不能丢下!” 色布腾巴勒珠尔知道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忍着疼痛让叶朔背了起来,侍卫们也一人背了一个同伴,悲怆地望了一眼地上被鸟枪射死的同袍,跟随叶朔向山中行去。 * 叶朔他们身上本来也有伤,虽然不重,但背着一个大男人,走在崎岖的山中,不过个把时辰全都累的气喘如牛,色布腾巴勒珠尔多次劝他休息一下,都被叶朔拒绝了。 他们正行进在一处山谷中,忽然两边的树林中传来枝叶晃动声,无数支鸟枪伸了出来,瞄准了他们。叶朔心头一惊,下意识想要卧倒隐蔽,可是几乎透支的体力及背上压着一百来斤,哪里还能随便趴下去;侍卫们大惊失色地望向两边林内,不敢稍有动作。 “咦?你们是什么人?从木果木败下来的?”林内有人问道。 叶朔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清军千总军服的人从林内探出了身子。他神色不由一喜,旁边一名侍卫说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千总显然是认识这些侍卫的服饰的,躬身答道:“在下是蒙古镶红旗海兰察都统的下属。” 叶朔背上的色布腾巴勒珠尔说道:“你们海大人在哪?我是固伦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 那千总脸上露出惊容说道:“海大人在后面的山林里,我带你们去!快来几个人,帮着抬下受伤的人!” 林内出来七八个清兵,接过叶朔等人背上的伤员,于是众人便跟着那位千总向山谷深处行去。 行出山谷是大片的林木,无数清军隐蔽在林木之中,全都面含怜悯地望着叶朔等人。在一株大树下,搭着一顶帐篷,叶朔等人还没走近,一群人已经冲帐篷里冲了出来。 “阿玛……十二舅……!” “十二阿哥!额驸!” 那群人中传来鄂勒哲与福康安两人惊喜的呼喊声。叶朔一眼看到了鄂勒哲两人,面露喜色地快步走了过来,共患难过的三位青年紧紧抱在了一起。 等鄂勒哲看过他阿玛的伤势后走了过来,福康安正向叶朔介绍着镶红旗都统海兰察。海兰察体型高大,面色黝黑,看起来极为精悍。海兰察将众人让进帐篷后,才向叶朔说道:“我军本驻扎在大营的东南,夜间遭到番兵袭扰,但损失不是很大,本来本都统欲率军支援温大人,谁知还没达到,大营已破,不得已才向南退到了山中。” 叶朔问道:“那下一步,海都统准备怎么办?” 海兰察神色凝重道:“大营既破,番兵必然会乘胜追击,本都统想要率军前往当噶尔拉,与阿桂将军的人马汇合。不过,现在军心不稳,已经多次出现逃兵,如果再遇番兵攻来,恐怕难以抵挡。” 就这时,叶朔他们的来路上突然传来喊杀声和密集的枪声,帐篷外的清军们传来一片骚动。营帐里的人全部站了起来,相互对望一眼,谁都知道这是击溃了清军大营的番兵追过来了。 叶朔忽然说道:“现在这种形势下,一味的只顾撤退,我军真的很有可能会不战自溃,我们必须组织一次反击,让番兵不能追得过紧!” 海兰察皱眉道:“我手下大多是绿营军,再加上收拢了不少从大营败退下来的败军,现在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让他们反击说不定会出现哗变。” 福康安说道:“难道就没有可战之兵了吗?” 海兰察眉头一皱道:“这样,我还有几百亲军,尚算精锐,我们可以寻一地势险要的地方打他一次伏击!” 见众人点头,海兰察向叶朔道:“十二阿哥,还请你率绿营军和伤病先退,我来组织伏击!” 叶朔摇摇头道:“我来军中才不过数日,军心如此不稳之时,哪里弹压得住?让福康安副都统率军先撤吧,我协助海都统组织伏击!” 此话一出,周围数人都出言反对,以叶朔的身份再去历险,万一有什么闪失,将来回京如何向皇上交待? 叶朔脸色一沉,说道:“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动辄就会全军覆没,还分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嘭嘭……!”枪声愈来愈近,海兰察以不容置辩的语气道:“你们速度带绿营军撤退,我去组织伏击!” 说着,海兰察快速冲出了帐篷。 * 一队队绿营军神色仓皇地向南撤去,叶朔从中一闪而出,向来路奔去。 突然身后传来鄂勒哲的声音:“嘿嘿,兄弟,我就知道你要回去!” 叶朔闻言停住身形,回头望去,只见鄂勒哲一脸坏笑地在不远处望着他。他笑骂道:“要去就快,不然赶不上好戏了。” 他们正准备出发,身旁草木响处,又站起一人来。叶朔转头望去,见是一位身穿游击军服的人,不由一愣,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那位游击躬身道:“末将乃贵州协右营游击达尔里,方才看到十二阿哥离开队列,想来是与海都统汇合参与伏击;末将也愿前往,略表拳拳报国之心!” 叶朔疑惑地望着这位游击,心里奇怪他真要想参加伏击何不直接向海兰察回报,却跟着自己?而且对这种嘴上老挂着什么报国报国的,他最是反感。鄂勒哲也同样面露疑惑,但他不耐地说道:“想去就跟着,十二舅我们快走,不然赶不上了!” 叶朔盯了达尔里一眼,也找不到回绝的理由,只好说道:“好吧,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吧!” 鄂勒哲已经拔脚向来路奔去,叶朔忙跟而来上去,达尔里目光一阵闪烁,快步跟在了叶朔身后。 三人经过一处山梁,右首是山涧,能听到下面“哗哗”的流水声。正跟在鄂勒哲身后的叶朔突然听到身后的达尔里似乎加快了脚步,向自己背后贴来,他猛然回头,只见达尔里满脸阴笑,右首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向自己刺来。叶朔的突然回头,也让达尔里一惊,然而他的匕首已经刺到了叶朔身上。危机关头,叶朔身体向后顺势一倒,右脚一抬,向达尔里的小腹踹去。匕首自叶 朔肩头划过,冒起一串血珠,而叶朔的脚已经狠狠踢在了达尔里的小腹上。 “啊……!”达尔里一声惨叫向后跌去,叶朔向后倒下的位置却恰恰是山涧。 鄂勒哲听到惨叫声回头时,却正看到叶朔向山涧下跌去,他大呼一声“兄弟!”,纵身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叶朔的左臂,想把叶朔拉上来,然而巨大的惯性却带着他一起向山涧下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到o(n_n)o 写作不易,感谢支持正版的童鞋们╭(╯3╰)╮ 摁倒猛亲么么~ 38夜袭 事起突然,叶朔和鄂勒哲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双双跌落山涧。 他们刚一跌下山涧,便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周围的东西,以固定住身体。 可两人下滚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周围草木的根又极浅,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的下滚之势,顶多能缓一缓两人的去势。 “抱紧我,护住头!”叶朔见势不妙,急忙冲着鄂勒哲大喊道,说话的同时,他的手已经护住了鄂勒哲的头部。 鄂勒哲虽然跌的头昏脑胀,但听见叶朔的声音,他还是本能的像叶朔一样,伸手护住了叶朔的头部,两人抱得紧紧的,互相保护着对方的重要部位,就这么一路滚下了山。 “噗通——” 一声水响,叶朔和鄂勒哲跌入了山涧下面的一条小河中,河虽然不宽,但却极为湍急,两人在水中载沉载浮,身不由己的被冲出了老远。 鄂勒哲原本就不识水性,一落入河中,他就连连呛了好几口水,本能的就有些慌乱的扑腾起来。 叶朔深知,不识水性的人一旦溺水,本能的便会去牢牢的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鄂勒哲本来就不会水,要是再缠住自己,恐怕两个人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想到此处,他急忙用力的一拽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鄂勒哲的手,趁着浮出水面的瞬间,大喊着:“兄弟!抓紧我,别动!千万不要松手!” 鄂勒哲身上原本就带着伤,再加上两个人从山上滚下来时,身上又受了不少零碎的擦伤,在水中载沉载浮久了,又呛了几口水,只觉得四面八方仿佛都是足以灭顶的河水,耳畔只能听见波涛汹涌,水声阵阵。渐渐的,鄂勒哲只觉得四周一片天昏地暗,神智渐渐地模糊起来,连四周一直震耳欲聋的水声似乎也依稀远去了。 叶朔的声音犹如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般,霎时将鄂勒哲自昏迷的边缘拉了回来,他勉力半眯起眼睛,转首望去,河水依旧不停的拍打在他的脸上,层层水汽间,鄂勒哲能很清楚的看见叶朔那焦灼,担忧的眼神。 “兄弟,撑住了!”见鄂勒哲总算有反应了,叶朔暗暗松了口气,用力一握他的手掌,大喊着。 “好!撑住了!”从对方掌中传来的力道让鄂勒哲精神为之一振,他望着叶朔的眼睛,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反手握住叶朔的手,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 河水湍急,暗礁林立,怪石嶙峋,时不时有一块大石突兀的矗立在河道中,奔流而至的河水拍打在它身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溅起阵阵白色的浪花。 叶朔和鄂勒哲两人也不知道在河中漂流了多久,像是方才那种大石,开始的时候叶朔还能带着鄂勒哲勉力借着河水的力量绕过去,可时间一久,鄂勒哲身上原本就带着伤,漂了这么久,已经是有些体力不支了,更别提水中暗礁林立,两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被礁石划伤。 再加上方才躲避不及,眼看着叶朔就要撞上一块大石,鄂勒哲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一拉叶朔,借着河水的力量,竟然挡在了叶朔的身前,自己先撞上了那石头,叶朔紧随其后,也被湍急的河水带着撞了过去,鄂勒哲原本就虚弱的不行了,再被这一撞,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头一偏,就失去了意识。 “鄂勒哲,鄂勒哲!”叶朔只觉得手中一沉,他慌忙用力划水,尽了自己的全力将鄂勒哲的头托出水面,他一手划水,另外一只手要时不时放在鄂勒哲的口鼻处,以防他再次被河水呛着。可这样一来,叶朔便不能再自由的掌握两人漂流的方向了。 接连几次,他都因为无法控制方向,而不得不以身垫在鄂勒哲前面,被怪石和暗礁撞了好几下。前方又是一块大石,叶朔拼尽全力,也只是往左边挪了一点位置,砰的一下,他只觉得背上好像被千斤巨锤用力捶了一下般,疼的他眼冒金星,险些喘不过气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叶朔在水中喘息着,他此刻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体力不支了,再不上岸,恐怕他们两个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叶朔艰难的带着鄂勒哲在河水中挣扎着,终于,再又经过一道急弯后,叶朔突然感觉到河水的流速变慢了,四周的地势也变得平坦起来。 就是这里! 叶朔精神一振,托着鄂勒哲拼命的向岸边游去,他连拖带拽之下,总算是把鄂勒哲拉上了河岸。 * “哔哔啵啵……”河谷一处隐蔽的山洞内,距洞口七八步远的地方,燃着一个小小的火堆,火堆中的树枝在火的舔舐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而此刻在洞外,除了湍急的河水流过时发出的巨大响声外,便是雨点落在草木上发出的声音“哗啦啦……”,火堆中又是一声清脆的一声爆响,叶朔用树枝拨了拨火,看了眼洞外,天越来越阴,雨也越下越大,远处深绿色的草木,犹如被蒙上了一层水雾般,朦朦胧胧,像是一幅山水画。 叶朔收回视线,继续专注的忙着手中的活计,一旁的竹子搭起的简陋的架子上,他和鄂勒哲的衣服还在滴着水。 叶朔用匕首小心的将捉到的小蛇分成了几小块,将其中两块扔进了竹筒中,又倒了些水进去,再把小孔塞好,架在火上烤着,另外两块则串在匕首上,凑到火上烤着。 渐渐的,空气中泛起了肉香味,引得躺在叶朔内侧,卧在火堆附近的鄂勒哲鼻翼一动:“好香……啊……”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叶朔光.裸着上身,坐在火堆前忙碌的身影。 “你醒了?”叶朔听见动静,转过头,望着鄂勒哲,微微一笑。 “唔,啊……”一天多没怎么吃东西,光喝了几口河水的鄂勒哲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只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他撑起身子,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冒金星,差点又倒了回去,他望着叶朔道:“兄弟,你没事儿吧,这是……哪儿?” “嗳,我没事儿,你别动,先躺着!”叶朔瞧着他的模样,忙放下手中的肉串,按住鄂勒哲的肩膀道。 “我可没那么娇贵!”鄂勒哲一边说,一边动了动,他这一动,便触动了伤口,禁不住嘶嘶地抽了口冷气。 “你就逞强吧!”叶朔看了他一眼,拣起树枝,把火堆中的竹筒拨拉出来,用树叶裹着手,将塞子取了下来,把里面的汤倒入早就劈成两半,用来充作碗碟的竹筒中,递给鄂勒哲道:“你先喝点汤,再吃点肉串,恢复点儿体力,我们的时间不多,一定要尽快找到大军,否则我们随时都会有遇上那些番人的危险。” “好!”一旦清醒过来,鄂勒哲休息了一会儿,面色也不如刚才那般难看了,他接过竹筒,吹了两下,便喝了一口汤下去。 这一口汤下去,鄂勒哲眼睛一亮,又是咕咚咕咚几大口,便将蛇汤给喝了个精光,喝完,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道:“兄弟,你这做的是什么汤啊,怎么这么鲜!” 叶朔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的又将手中的肉串儿递给鄂勒哲道:“你先吃了我再告诉你。” 鄂勒哲望着叶朔的笑容,本能的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狐疑地接过肉串,咬了一口。 唔?这个还挺香的。 三下五去二搞定肉串,鄂勒哲一抹嘴巴道:“兄弟,这下可以告诉我,这肉是什么肉了吧?” 叶朔看了他一眼,脸色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道:“山鼠肉!” “山鼠?什么山鼠?”鄂勒哲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山鼠,就是山中的老鼠呗。”叶朔嘿嘿一笑。 “老……鼠……”鄂勒哲的脸霎时就绿了,他干呕了一声,瞪着手中的蛇汤道:“你你你……说这这这是……老鼠肉?!” “没错,”叶朔看着鄂勒哲那副惊悚的表情,暗暗偷笑,继续一本正经的道:“山鼠肉美啊,全天然无污染,又营养……”他话音未落,就见鄂勒哲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副马上快要吐出来的样子。 不妙,玩笑开过头了,眼见着鄂勒哲就要将自己辛苦弄来的蛇肉给吐掉,叶朔急忙扑过去,道:“兄弟,别吐啊,这个……”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眼前骤然一黑,浑身一软,踉跄了几步,朝前倒去。 “兄弟,你怎么了?”鄂勒哲吓了一大跳,急忙伸手接住倒过来的叶朔焦急地道。 叶朔此刻还未缓过劲儿来,他受了好几处伤,因为情势紧急,本来就没有好好的处理过,而且刚才又在冷水泡了那么久,又是这么久没有休息过,他本来就是靠着一股劲在强撑着,现在看着鄂勒哲醒了,两个人暂时脱离危险了,心情松懈之下,便觉得头晕目眩。 “兄弟?兄弟?”鄂勒哲抱着叶朔,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急了。 此刻他才看见,在叶朔的肩膀上,用撕下来的衣襟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处,已经浸出了血色。 “这……”鄂勒哲看着那伤口,皱紧眉头,他记得叶朔的肩膀上原本是没有伤的,现在突然多出了这么长一道伤口,难道这是刚才那个达尔里留下的? 恰在此时,叶朔也略缓过一些来了,他一动,鄂勒哲便感觉到了,他忙低下头问道:“兄弟,你这伤……是不是那达尔里弄得?” “嗯。”叶朔疲惫不已,虚弱的点了点头。 鄂勒哲闻言,疑惑不已:“那达尔里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想杀你呢?” 叶朔摇了摇头,疲惫地道:“我也不知道。”他说完,便想强撑着爬起来:“时间不多了,兄弟,我守着,你再休息一下,等天黑了,我们再动身。” “你别动!”鄂勒哲见叶朔那疲惫不堪的模样,再听他这么一说,便猜到,从自己昏迷到醒来,他都没有休息过。现在见他又要强撑着替自己警戒,心中一痛,又是心疼又是难受的双臂一收,抱住叶朔,拦住他,粗声粗气地道:“我都睡了大半天了,现在精神好着呢,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我守着!” “那好吧。”叶朔也的确是累了,见鄂勒哲精神还好,他便也不再勉强自己,便顺势闭上了眼睛:“兄弟,一会儿叫醒我。” “好。”鄂勒哲点点头,他小心翼翼的避开叶朔身上的伤口,抱着叶朔,往火堆旁挪了挪。 叶朔靠在鄂勒哲肩上,只觉得十分温暖,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鄂勒哲才转过了头,望着他的脸,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达成! 哦也!撒花!哇哈哈哈! 默默蹲下,戳戳潜在水里吐泡泡的筒子们,冒泡哟,冒泡哟……~\(≧▽≦)/~ 小王子纠结中,哈哈哈 39夜袭 这种感觉很不对劲儿。鄂勒哲盯着叶朔的脸,暗自疑惑着。 火堆中的树枝在火焰的舔舐下发出了清脆的一声爆响,叶朔似有所觉,不安的微微皱了皱眉。 鄂勒哲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体,好让他靠着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他视线微微往下,身旁的这具身躯,劲瘦而匀称,肤色比起之前在关外,虽然淡了一些,但仍是极其健康好看的小麦色。鄂勒哲看着看着,也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叶朔发烧那一日,自己扶着他,给他喂药时的情景来。 那时指尖上的感觉,现在鄂勒哲都还记得很清楚,怎么会有人的背……这么滑呢?鄂勒哲情不自禁地捻动指尖,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当时那一瞬间的触感。 怎么会这样呢?鄂勒哲有些想不明白,他忍不住别过了头,细细的打量着叶朔。 他就在自己身旁,靠着自己,睡得香甜。他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的撩动着自己的 心思。那身小麦色的皮肤上,大大小小,带了不少的伤口,有刀剑的划伤,也有在水中被暗礁划伤和被石头碰撞后产生的乌青,望着他这一身的伤痕,鄂勒哲也不知怎地,心中霎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像是心疼,又像是生气,还有些酸酸的……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怪了,同样是兄弟,他和福康安还有自幼一起玩到大的情分,可为什么,他对福康安,就没有这些……奇怪的感觉呢? 鄂勒哲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瞄到在叶朔的腰部,似乎有一大片乌青,他忙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小心的将叶朔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然后借着火光,往他腰间看去。 这一看,鄂勒哲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火光下,叶朔腰间那一片乌青,看着极为骇人,不但青了一大片,还可以看见上面紫黑色的淤血。 好严重!鄂勒哲皱紧了眉,看着那大一片的乌青,这人……他想起刚才叶朔还若无其事的想要替自己警戒的模样,心中既有些酸痛,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这么严重的伤,他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就能强忍着不说呢? 许是因为鄂勒哲的目光太过灼热,亦或是身上的确不是很舒服,叶朔的眉头微微一动,茫然地睁开了眼,正好和鄂勒哲的视线对个正着:“时辰到了?”他一面说,一面想要撑起身子。 “早呢!”鄂勒哲看见他又要逞强,不由的伸手按住他,粗声粗气地道:“你再睡会儿吧!” “还早?”叶朔一愣,回头望去,见洞外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不由的疑惑的回头看着鄂勒哲道:“这不是已经天黑了么?” 鄂勒哲一怔,回头一看,见天果然已经黑了,他一阵尴尬,知道刚才自己想的太过投入,所以才……想到这儿,鄂勒哲又是一阵脸热,他轻咳了几声,解释道:“那什么……我是看你睡的香,所以才没叫醒你,既然时辰已经不早了,那我们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上路吧!”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走到竹架前,取下已经干得差不多的衣服,开始穿着。 叶朔不疑有他,他刚才也的确累了,要不是这一觉睡得香甜,谁知道一会儿出去他能撑得住不,他一面想,一面也暗暗伸手揉了揉腰,爬起来同鄂勒哲一起收拾起来。 不过片刻,两人便收拾停当,叶朔自去处理了一下,熄灭了火,两人对视一眼,叶朔道:“走吧。” “嗯。”鄂勒哲点点头。 很快,两人的身影便隐入了夜色中。 * 一路上,他们几次险些和番兵遭遇,但都全靠着叶朔机警,两人这才避过了搜山的番兵。偶尔,在行进间,他们还好几次都远远望见一小撮零散的清兵被一大群番兵追杀,然而此刻他们自己都是自身难保,那番兵人数众多,他们也没办法去解救陷入重围中的同袍。 那群清兵同番人们厮杀了没一会儿,人就越来越少,剩下的清兵只得弃械投降,可番兵们的刀枪却仍然望他们身上招呼着。他们临死前发出的惨号声,听得叶朔和鄂勒哲心中难受不已,鄂勒哲目呲欲裂,望着番人的方向,恨得眼睛都发红了,他压低了声音,磨着牙道:“这群畜生……,要不是……”他恨恨的攥紧了拳头,不再说话。 叶朔知道鄂勒哲心中的感受,此刻他们身上还带着伤,且长途跋涉之后,体力本就有些难支,更何况敌人数倍于己,他们更是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同袍们被屠戮殆尽,自己却毫无办法。这种憋屈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叶朔长吁了口气,望着远方清兵倒下的地方,听着番人们的欢笑声,拍了拍鄂勒哲的肩膀,咬了咬牙道:“兄弟,走吧,咱们早一点找到大部队,就能早一些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嗯!”鄂勒哲点点头,再看了眼远处,一咬牙,跟着叶朔一起隐入了山林中。 夜色中的山林,林中漆黑,难辨方向,要是换了一个人,只怕一晚上就光在这林中转悠了,可在叶朔眼里,钻这深山老林,简直就是如履平地一般,靠着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他看星星,望树木,很快的就辨别出了方向,带着鄂勒哲一路往西南方向,也就是美诺的方向走去。 那里,也就是原来的小金川土司所在之地,大军现在应该已经撤到那儿去了。 两人就这样,白天休息,晚上急行军,足足走了一天一夜,总算是到了小金川的河旁,对面,便是美诺。 叶朔和鄂勒哲半蹲在草丛中,往山下望去,只见山下篝火点点,一眼望不到尽头,距离他们比较近的几堆篝火旁,隐隐可见数个番兵围坐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在他们身旁,还有个拄着长矛,一瘸一拐的番兵走过。 “刚打过仗,看来就是这里了。”鄂勒哲注视着那瘸子番兵的背影道。 “嗯,没错。”叶朔点点头,低声道:“河的北岸这么多番兵没有过河,那可见在美诺官寨里住着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人。” “对!”鄂勒哲难掩话中的激动之情,和叶朔一起,极目远眺,望向美诺官寨,在夜色的掩映下,又隔着了这么远,他们再怎么努力,也只能隐隐绰绰的望见官寨中的点点篝火。 “走!”叶朔也有些等不及了,他观察了下地势,拉了把鄂勒哲道:“咱们先找个地方,悄悄的过了河,再说!” “好!”鄂勒哲点点头。 两人快速的溜下山,找到一处水势平缓的河道,叶朔找了根木头,交给鄂勒哲,让他拿着一头,自己则拿着另外一头,牵着鄂勒哲过了河。 一过了河,两人便扔下木头,小心翼翼的朝美诺官寨摸去,他们在河对岸的时候,也只是凭着经验估计官寨中应该是自己人,可真正如何,也只有到了官寨下面才知道。 没一会儿,两人就摸到了美诺官寨的前方,官寨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哨位们在火光下来回巡视着,叶朔和鄂勒哲看清官寨上来回巡视的兵丁们身上所穿的服色后,忍不住同时面露喜色,对视一眼,鄂勒哲长舒了口气道:“娘的,总算是到了!” 两人兴冲冲的往官寨前奔去,刚跑了没几步,叶朔和鄂勒哲突然听见官寨上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叫:“不好,有敌情——!!!” 话音未落,他们就见上面的清兵一阵慌乱后,便举起鸟枪瞄准了他们,有人已经开始点着火绳了。 “快趴下!”叶朔见势不妙,猛地一扯鄂勒哲,两人顿时趴倒在地。 “嘭嘭”两声枪响后,鄂勒哲忍不住举高手大喊道:“别开枪,是自己人!” 枪声一顿,楼上的清兵大喝道:“自己人?报上名字和官号来!” 鄂勒哲搽了把汗,低声道:“他妈.的,没死在番兵手里,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他嘟哝了一句后,便大声道:“我是副将,固伦公主府世子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他说完,一指身旁苦笑着的叶朔道:“这位是定边左副将军,十二阿哥永璂。”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上面的清兵道:“你们在这边等着,我们去通报!”说完,那人急匆匆的不见了。 鄂勒哲和叶朔两人没等了一会儿,就见上面突然探出来一个人头,传来了福康安激动的声音:“真的是你们!来人,快,快开门!快把世子和十二阿哥迎进来。” * 门刚刚打开,福康安就带着人迎了出来,他走到叶朔和鄂勒哲面前,一人当胸捶了一拳道:“你们两个狗日的,跑到哪里去了,害的老子这几天提心吊胆,觉都睡不着,还以为你们出事儿了。” 鄂勒哲见一向文质彬彬的福康安难得的爆了粗口,心知他是实在太过担心,自己也有些心虚,不由的嘿嘿一笑。 叶朔站在一旁,冲着福康安笑了笑道:“我们赶紧进去吧,免得一会儿被番兵看见了,趁夜偷袭过来就不好了。” “好!”福康安一手抓住鄂勒哲,一手拉着叶朔,带着两人往里走去,边走边道:“快去帅帐里,大家都在那边儿,我们都准备后撤了,幸好你们回来的及时。” 叶朔和鄂勒哲闻言,也都暗暗庆幸,幸好两个人没有多耽误,否则的话,现在美诺官寨里,等着他们的就只有番兵了。 三人走到一座大厅前,见一群将领迎了出来,当先的那人,年近花甲,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一双眸子深邃如潭,整个人稳重如山,给人一种无论是多危险的局面,他也能从容应对的感觉。此人正是定边右副将军阿桂。跟在他身后的便是海兰察等人。 二人一见到叶朔,同时长舒了口气,面现喜色,海兰察更是欣喜若狂的道:“十二阿哥,幸好你没事儿,我们正在想着该怎么向皇上交代呢。” 阿桂扫了眼叶朔和鄂勒哲,见二人身上伤痕累累,且衣服还滴着水,便道:“来人,赶紧叫军医来,再让厨房做些热粥来,再取些衣服来。”他说完,往里一让道:“十二阿哥,世子,快请。” “多谢将军。”叶朔和鄂勒哲笑了笑,举步往内走去,他们刚走进大厅,还未来得及坐到椅子上,便听见外面一声怒吼:“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鄂勒哲的屁股刚刚沾到椅子,听到这句话,吓得蹭的一下跳了起来:“阿玛?!” 只见色布腾巴勒珠尔拄着拐杖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刚走到鄂勒哲面前,他举起拐杖便向鄂勒哲打去:“臭小子,我让你乱跑,我让你乱跑!” 鄂勒哲见势不妙,他这阿玛,平时和和气气,笑眯眯的,轻易不发火,可一旦发火,可就吓死人,他一面躲着老爹的拐杖,满大厅的乱窜,一面嚷嚷着:“阿玛我错了,阿玛你小心你的腿,嗳哟!” 阿桂和海兰察等人忙劝道:“额驸,世子既然已经回来了,你就不要生气了,世子还有伤在身。” 色布腾巴勒珠尔这才面色渐缓,停了下来道:“臭小子,看在大家的面上,就饶过你这一回,下次再乱跑,我定要告诉你额娘,让她把你关在家里,两年也不放你出来!” 鄂勒哲闻言,霎时苦了脸:“阿玛,您不会这么残忍吧。” 色布腾巴勒珠尔冷哼一声,在侍卫的搀扶下,坐到了椅上道:“残忍?总比你把小命儿丢掉的好!”他说完,斜睨了眼儿子道:“你不但自己乱跑,还带着你十二舅身陷险境,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看你怎么向你郭罗玛法交代!” 叶朔闻言,立刻明白色布腾巴勒珠尔这是在说自己到处乱跑,他也不好回话,只得讪讪一笑。 鄂勒哲挠了挠头,心中嘀咕道,哪里是我带着他乱跑,分明是他带着我乱跑么,他一边想,一边看了叶朔一眼,看见叶朔肩上的伤口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转头问海兰察道:“海都统,贵州协右营游击达尔里,在不在军中?” 海兰察一愣道:“贵州协右营游击达尔里?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反问道:“世子,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鄂勒哲皱眉道:“有个自称是贵州协右营游击达尔里的人,想杀我十二舅。”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叶朔面前,指着他肩膀上的伤口道:“这就是那个达尔里留下的伤口。” “有这事儿?!”阿桂等人霍然一惊,也围了过来,望着叶朔的肩膀道。 “嗯。”叶朔点了点头道。 阿桂和海兰察的面色霎时阴沉了下来,阿桂道:“竟然有人敢刺杀皇子,还请十二阿哥详细描述一下那人的长相,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卡死俺了~~谢谢给俺留言的筒子们,俺爱你们╭(╯3╰)╮ ———————————————————— 卡死俺了~~谢谢给俺留言的筒子们,俺爱你们╭(╯3╰)╮ —————————— 司仪:一拜天地 叶朔&鄂勒哲(拜) 司仪:二拜高堂 乾隆:高堂你妹啊……(面沉如水的盯着自家外孙,磨着牙) 牌位:…… 司仪:夫夫对拜,送入洞房! 鄂勒哲牵着叶朔往里走,咦?肿么是根木头? 木头:我来自大小金川,吉祥的木头跳起来,吉祥的木头舞起来……(扭动 叶朔:作者又在脑补了╮(╯▽╰)╭ 鄂勒哲:这丫一天到晚都在脑补,估计她是想到你牵着我过河的时候了(两人相视一笑,洞房去也 ++++++++++++++++推文时间+++++++++++++ 刺儿的新文!求点击收藏评论! 神棍少年穿越平行世界,算命看相风水无所不知,对此小攻只能呐喊——《这不科学!》 再皮埃斯,=皿=回复留言不能……大家╭(╯3╰)╮,俺只有明天来了~╭(╯3╰)╮ 40夜袭 三更天的时候,美诺官寨的后门悄悄的打开了,大军悄无声息的从这道门出来,人衔梅,马衔橛,一路急行军往东而去。 而此时官寨中依然灯火点点,仿佛还有人驻守一般,天亮的时候,大军已经能遥遥望见鄂克什按抚司的辖地了,现在即使番兵发现他们撤退,再想追赶也来不及了。 “总算是安全了。”鄂勒哲望着鄂克什司,长舒了一口气道,满脸笑容的转头望向叶朔道:“兄弟……”他刚想说话,却见叶朔的脸色发红,神情疲惫,精神不济的好像快要支撑不住的模样,不由的大惊:“你怎么了?” “我没事……”叶朔摇了摇头,安抚地冲着鄂勒哲笑了笑,他从下半夜起就觉得身体不适,浑身发烫,凭着经验,叶朔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因为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烧,可此刻还未到鄂克什领地,也就是说还算不上十分的安全,所以饶是十分的不舒服,可叶朔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鄂勒哲见他有气无力的模样,本能的觉得不对道:“可是兄弟,我看你脸色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想探一探叶朔的额头。 “我真的没事!”叶朔往后一避,躲开了鄂勒哲的手道:“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哦。”鄂勒哲皱着眉望着叶朔,见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摆出一副我很好我没事的模样,便狐疑的点了点头道:“好。” * 大军自小金川一路急速行军,当天晚上就到了鄂克什官寨,鄂克什土司色达拉率人迎了出来。 鄂克什土司色达拉给军中的将官们安排着住处,阿桂、海兰察、福康安等人顾不上休息,先分派人手,驻扎在各要隘,防止大小金川的番兵偷袭。伤员则全部集中在官寨中休养治疗。 给朝廷的战报,早在叶朔和鄂勒哲还没回来之前就已经派快马发了出去,而这时,因为那达尔里刺杀叶朔的事,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来线索,所以阿桂同海兰察商议之后决定以密奏的形式将这件事和关于此次战事的详细奏报,一起上达天听。 叶朔被安排到离土司不远的一间房中,到了房中,坐到床边,叶朔的精神才算是真正的松懈下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极度的疲乏,头晕目眩,快要支撑不住了,于是就顺势躺在了床.上,昏睡了过去。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鄂勒哲兴冲冲的跑过来找叶朔,门口的侍卫一见他,便躬身行礼,鄂勒哲问:“十二阿哥起来了吗?” “回世子,”那侍卫摇了摇头道:“十二阿哥还未起来。” “怎么睡了这么久?”鄂勒哲一愣,突然想起来,在来的路上,他看见叶朔的脸色很不对劲,人也很不舒服的模样,霎时觉得有些不对头,便高声叫道:“兄弟,兄弟?” 房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 鄂勒哲顿觉不妙,一把推开房门,快步走到床边,低头一看,见叶朔满面通红,犹自昏睡不醒。 “兄弟?兄弟?”几声叫不醒后,鄂勒哲见情况不对,就将手放到了他的额头上,一摸之下,登时吓了一跳:“好烫!”他马上转身扬声道:“来人!快叫军医来!” 一阵慌乱后,得到消息的阿桂、海兰察、福康安和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众人围在屋子里,看着军医皱着眉头检查着叶朔的伤口。 那军医检查了一番叶朔的伤口后,皱着眉叹了口气。 阿桂等人心中霎时咯噔一下,阿桂忙问道:“十二阿哥这伤到底怎么样了?” 军医起身道:“回右副将军,十二阿哥这伤,从受伤时起便没有好好处理过,那日撤军时太过匆忙,属下也只是大概处理了一番,没想到现在,伤口处的皮肉已经溃烂,若是不赶紧处理,恐有性命之忧!” “这么严重!”鄂勒哲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道:“昨天他还好好的,怎么……” 那军医转身道:“回世子,依属下估计,十二阿哥恐怕昨日身子就有些不适了,”说到此处,他钦佩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叶朔一眼道:“他只是一直强撑到这里的。” 鄂勒哲闻言,眉头皱的死紧的嘀咕了一声道:“他老是爱逞强!” 阿桂也紧皱着眉头道:“那你赶紧为十二阿哥疗伤!” 站在一旁的鄂克什土司也急忙说道:“我们这里的药,治疗外伤也有奇效,若是需要,我马上命人去拿。” 军医点了点头,然后对阿桂说道:“右副将军,眼下上药尚在其次,耽误之急是先把十二阿哥伤口上的腐肉除掉,去除后,再行包扎,只要烧退下来,便无碍了。” 阿桂道:“好,那你赶快处理。” 军医犹豫了一下道:“这……这去除腐肉,是要以小刀将其刮掉的……”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周围的人同时感同身受的皱了皱眉,那军医继续道:“属下不知,不知……十二阿哥能否撑住。” 阿桂闻言,微微皱眉道:“我也不知道,还是先把十二阿哥叫醒,再作打算吧。” 鄂勒哲闻言,忙挤到床边,摇着叶朔轻声道:“兄弟,兄弟,醒醒!” 他连叫了几声后,才见叶朔皱着眉,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见他醒来,鄂勒哲顿时面露喜色:“你可算是醒了!”一旁的阿桂忙上前道:“十二阿哥,军医要为你处理伤口,事关性命,还请十二阿哥一定要忍住。” 叶朔刚刚醒来,还有些茫然,听见阿桂的话,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鄂勒哲在一旁拍着胸脯,又得意又骄傲的道:“没问题,我十二舅可是条硬汉子!军医,来吧!”他一边说,一边坐到叶朔身后,将他扶了起来。 军医点了点头,取出器具,准备为叶朔去除腐肉。 外面站岗的侍卫突然听到房中传来了“啊——”的一声惨叫,不由的面面相觑,同时为十二阿哥捏了把汗。 屋内,军医的刀子顿住了,他望了望霎时满脸冷汗的叶朔,担忧地问道:“十二阿哥,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叶朔冷汗涔涔地道:“你继续。”一刀子戳到肉上,他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军医点了点头,继续埋头为叶朔刮着腐肉,这次,叶朔是咬紧了牙关,从开始到最后,愣是一声儿都没吭,只是他额头上不停滚落地黄豆大的冷汗,说明了他此刻到底忍耐着多么大的痛苦。站在一旁的阿桂、海兰察等人看着叶朔这般硬气的表现,也不免心中暗自钦佩不已。 很快,军医便处理完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以后方起身对着叶朔和阿桂道:“十二阿哥的伤已经处理完毕,属下这就去开些方子,熬了药粥来,为十二阿哥补一下元气,还请十二阿哥这些时日不要下床,好好休息。”他说完,就退下了。 阿桂等人安抚了叶朔一番后,也离开了。 房中就只剩下了鄂勒哲一人陪着叶朔,叶朔本来就发着烧,然后又被割了肉,已经累得快虚脱了,他根本来不及同鄂勒哲说话,只是对他笑了一下,便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鄂勒哲坐在床边,紧皱着眉头,静静的看了他许久后,满脸纠结的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下了楼,鄂勒哲一抬头就看见福康安从那边走了过来,他忙迎上前去,扯着福康安,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福康安一头雾水的被他拉着道:“你怎么了?” 鄂勒哲抬头望天,长吁短叹了半晌,才郁闷不已的道:“我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福康安看着鄂勒哲那一脸郁闷,好奇的问。 “是这样的……”鄂勒哲说着说着,有点疑惑不解地道:“有一个人,我见到他的时候,就会很欢喜;看到他受了伤,心里就很难受;看到他高兴,我也开心;要是有人欺负他了,我会恨不得宰了欺负他的那个人……这种感觉,”他挠了挠头,满脸不解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正常吗?” 福康安先前还是一本正经的听着,听到后来,他的脸上便带了几分哭笑不得的神情,带了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啪的一掌拍到鄂勒哲的肩膀上,忍俊不禁的嗤笑道:“你小子,大敌当前,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发春?” 鄂勒哲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脚就踹了过去:“你才发春呢!” 福康安哈哈一笑,敏捷的躲了开来笑道:“行了,我不同你说了,你在这里慢慢发春,我还有事要忙呢。实在不懂,就去问你阿玛吧。” 鄂勒哲挠着头,看着福康安的背影,气呼呼地道:“发春?我看你是发昏吧!”他一面说,一面哼哼唧唧的走了。 * 乾隆收到前方战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 他看着奏报上的内容,当时便气的砸了一个茶杯,在养心殿中大发雷霆,连夜召集了大学士并六部臣工共同商议。养心殿内灯火通明,直到第二天一早,乾隆便发了谕旨,将阿桂扶正,为定边将军,追赠温福为世袭罔替一等伯。 乾隆因为此事,气的好多天都没有去后宫。 延禧宫 冬雪端着一碟新上贡的切成薄片的水果,走进内室,将水果放到了炕桌上。 令皇贵妃正低着头绣着给乾隆的荷包,她见冬雪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东西,望碟中取了一片水果放入口中,微微一嚼后,满意地笑道:“今年这果子的味道,又比往年还要好。” 冬雪见令皇贵妃满脸的笑容,似是十分开心的模样,不由的十分好奇,她望了望站在令皇贵妃身旁侍立的腊梅一眼,仗着自己也是皇贵妃身边得力宫.女的面儿上,便上前一步凑趣道:“娘娘今日怎的这么般开心?难不成是有什么喜事儿?” 令皇贵妃闻言,斜睨了她一眼,腊梅一皱眉道:“别胡说!哪有什么喜事!”她一面说,一面觑了觑令皇贵妃的脸色道:“你这小蹄子,成日里就只想着吃!难道你不知道,因为前面打了败仗,皇上和娘娘心里头正不痛快呢,你还在这里咋咋呼呼的,又惹娘娘生气。”腊梅说完,躬身向令皇贵妃道:“娘娘,奴婢早就说过,冬雪这小蹄子,很该好好教训她一下,免得她一天到晚的说嘴。” 冬雪一听,面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奴婢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 令皇贵妃闻言,笑了笑,嗔道:“好了,腊梅,我知道你和冬雪姐妹情深,这丫头,还得靠你多提点着。”她说完,一推那碟水果道:“只不过冬雪这丫头,是该好好罚一罚,就罚她把这碟子水果都吃了吧!” 冬雪一听,登时感激地望了眼腊梅,满脸笑容的磕下头去:“奴婢谢娘娘罚。”她说完,开开心心的上来捧着那碟子水果退了出去。 腊梅望着冬雪的背影,皱起了眉头,这小蹄子,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小命儿去。她一边想,一边拿了玉质的美人锤过来,预备给令皇贵妃捶腿:“娘娘,您绣了这半日,也该歇歇了。” 令皇贵妃摸着那绣着“五毒”的荷包,手指自那张牙舞爪的蛇蝎上滑过,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地道:“都说那边民风彪悍,山中多虫、蛇,这也难怪了。” 腊梅听得一头雾水地道:“娘娘?” 令皇贵妃像是被惊醒了似的,回头笑了笑道:“无事,我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她一边说,一边将那荷包放入盘中道:“绣了半日,我也乏了,也罢,就先歇歇吧。” “是。”腊梅忙服侍她斜倚在引枕上,又拿了一床薄纱被为她盖上,拿了美人锤过来为令皇贵妃捶着腿。 令皇贵妃舒服的闭着眼,靠在引枕上,半响,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噗嗤一笑,惹得腊梅万分好奇的道:“娘娘?” 令皇贵妃笑了一会儿,方懒懒的道:“我啊,只是觉得,有些事儿是命中注定的,你看当年五阿哥征缅甸时,便是大胜而归,这次呢……”她半掩着嘴,唇角一翘:“不但是大败,而且这人还落得个生死不明,哎……”她叹了口气,表面上看上去十分悲伤难过,可眼角却还明明带着笑意。 腊梅觑了令皇贵妃一眼,没敢搭茬,依旧一下一下地为她捶着腿。 作者有话要说:鄂勒哲:你怎么又发烧了? 叶朔:伤口……感染了 鄂勒哲:伤口?啊?!哦?哦……呃……(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了 叶朔:-_-,你那是什么表情! 鄂勒哲:我,我……我下次会轻些的……(脸红 叶朔:……(轻你妹啊! 乾隆:儿啊,阿玛很轻…… 那拉氏:您当然轻了!您现在都是阿飘了!(揪着乾隆耳朵拖走…… ╮(╯▽╰)╭ 41夜袭 “你让我起来!”在鄂克什土司官寨中的一间房子内,传来了叶朔无奈的声音。 “不让!”鄂勒哲很坚决的按住他,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叶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碗药,本想挣扎一下,又担心打翻了药,只能坐在床.上,无奈的道:“鄂勒哲,我的伤口都结痂了,已经可以下床了!” 鄂勒哲瞪了他一眼,严肃地道:“不行!军医说了,除非他点头,否则你只能在床.上乖乖呆着静养!”他一面说,一面吹着碗里的药。 叶朔翻翻白眼,不满地嘟哝道:“不就是条小口子么,以前比这严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鄂勒哲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你从前怎样我不管,”他一边说,一边用试了试药的温度,觉得可以了,方递到叶朔的嘴边道:“可这次,我可是在我阿玛面前立了军令状的,要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在军医没点头之前溜下床,那我阿玛回去就会告诉我额娘,说这次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僵在那里的叶朔道:“我说兄弟,你不会这么残忍,眼睁睁的看着我额娘把我关上两年不许我出门吧!”鄂勒哲一脸小白菜呀地里黄啊的表情瞪着叶朔。 叶朔霎时无奈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下床就不下床!”他接过药,一边喝一边嘟哝着:“再这么躺下去,老子都要长蘑菇了!” 鄂勒哲在一旁听着,也不搭茬,就坐在那儿看着叶朔喝药,心里偷着乐。 * 乾隆三十八年七月,阿桂、海兰察等人关于此次木果木之败的详细奏报摆在了乾隆的案头。乾隆仔细看了一遍奏报后,又是雷霆震怒,当即便褫夺了温福世袭罔替一等伯的爵位,另给了一个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职,并命各路大军加速前往川西。此次增援阿桂军的有京师健锐、火器二营两千人,吉林索伦兵两千人,陕、荆、湘等地满洲兵、绿营兵数万。 八月,鄂克什土司的官寨外,旌旗飘扬,军营绵延数十里,仍望不到尽头。中军大帐内,阿桂坐在长案之后,神情严肃,沉静的眼神自正襟危坐的近百位将官身上一一扫过。过了半响,阿桂轻咳了一声,说道:“木果木之败,在座诸位或亲身经历,或有所耳闻,今日大军重整,各位当齐心协力,早日剿灭叛逆,以不负皇恩!……朝廷对大小金川用兵已不止一日,一直未能彻底平定,诸位有何方略不妨畅所欲言,不用有所顾忌!” 将领们一片沉寂,没有人敢随便献上什么建议,毕竟这场前后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事,诸多一时名噪朝野的勇将都在这里打过败仗,有的战死、有的被罢免、有的被皇上处斩。 眼见第一次军中议事就要陷入冷场,海兰察猛然站了起来,向阿桂施礼说道:“此次进军,想来将军心中当已有定计,末将抛砖引玉献上一点愚见。大小金川地势险恶复杂,朝廷对这里历来无力统辖,番民们心中只知有土司,而不知有皇上,此次进军当不可轻视对当地潜在力量的防范,对俘获之番兵可押解往其他土司之地关押,位于要冲之险要关隘须驻以重兵,后路无忧,粮草辎重才能顺利达于军前,将士们才能奋勇杀敌!” 阿桂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木果木之败便败于后防松懈,海兰察都统所言甚是!” 其他一些将领也纷纷附和。叶朔坐在海兰察对面,一副沉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阿桂一眼看到叶朔的模样,心中一动,问道:“十二阿哥可有什么要说的?” 叶朔一愣,沉吟了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我倒是有些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阿桂笑道:“十二阿哥但说无妨!” 叶朔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历次对金川用兵,我军多是由汶川或打箭炉进军,而大小金川的防御工事也多修建在东、南、北三个方向,此次我军不知可否考虑派一路人马自西进攻?” 阿桂脸上露出沉思之状,片刻后说道:“十二阿哥可知大小金川以西便是大雪山,山势之险恶远胜别处,这也是历位主帅不曾派军自西进攻的原因。” 叶朔一笑道:“一千余年前,骠骑将军霍去病奇袭匈奴王庭时,数万骑兵在沙漠中行进月余,那时的条件恶劣想来不会比大雪山稍有逊色,只要我军准备充分,再请当地土司多多配合,我想应该可行。” “嗯!十二阿哥此言极有道理,待本将军与各土司商议一番,再决定是否从西路进军!”阿桂说道。 叶朔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军目前最大的障碍就是如何攻下番人的石堡,对此我制作了一样火器,或许会有所帮助!” 众位将领闻言均满脸惊讶地望着叶朔,阿桂奇道:“没想到十二阿哥竟然会制作火器?” 叶朔一笑,向帐外说道:“拿进来吧!” 只见一位侍卫拖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其中放着一个地瓜大小、黑漆漆的东西,在它的上面有一根寸许长的火绳。叶朔拿起黑色地瓜,说道:“此物姑且叫做手雷吧,外面包以生铁,中间填以火药,上面有引线,点燃后可掷出,可由石堡下扔上石堡,能有效杀伤躲在堡中的番兵!” 众位将领不禁站了起来,观摩着这个被称为手雷的东西。叶朔说到:“这样吧,我们去帐外,我为大家演示一下!” 阿桂首肯后,众位将领走出了帐外,叶朔让守卫的兵丁们远远退开,然后接过火种,独自走到空地上,点燃火绳后,极为熟练地扔向了远处的空地,然后慌忙往后退去。一阵白烟过后,“轰!”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炸出一个尺余宽的浅坑;“嗖嗖!”弹片乱飞,有些划过帐篷,硬生生拉出一道口子。 众人大惊,赞叹不已,阿桂点了点头道:“十二阿哥说的没错,这个叫手雷的东西……用来攻坚当真不错。”阿桂顿了顿问道:“不知此物是否便于携带,是否安全,是否可以大量装备我军?” 叶朔道:“这种东西可以命工匠制作专门的工具用于携带,一个人带上四五个不成问题,至于安全的话……只要不点燃火绳,应该不会爆炸。”叶朔说完,见阿桂的眉毛微皱了一下,便又加了一句道:“当然,为了安全,也可以再做一些防护工具,比如在上面加个盖子之类的。” 阿桂一听,眉毛这才舒展开来,远远望着被手雷炸过那一道浅坑,感慨道:“有了此物,我军攻坚当如虎添翼啊!”他说完,又转首对叶朔道:“那就有劳十二阿哥指点工匠们制作此物了!” “是!将军!”叶朔肃然道。 * 叶朔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侍卫正准备帮他脱下甲胄,就听见门外传来了鄂勒哲的声音:“兄弟!” 叶朔见他进来,便挥退了侍卫,伸手倒了杯茶递给他,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鄂勒哲接过茶,端在手里也不喝,就这么站在那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打量着叶朔,一边看,一边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叶朔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问:“你看什么呢?” 鄂勒哲摇头晃脑地道:“兄弟,真没看出来你还懂得挺多的,连火器这玩意儿你也的懂……”他说着,凑到叶朔面前,挤了挤眼睛道:“这不会又是那个高人教你的吧?” 叶朔看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将鄂勒哲凑过来的脸推开道:“你猜对了!”他眉毛一扬,笑道:“这算什么,我从前还用过一种火器,数里之外,能打到一枚铜钱!”说完,他顺手拿过鄂勒哲手中的茶杯,低头喝了一口,满脸笑容的望着鄂勒哲。 鄂勒哲不屑的撇撇嘴道:“你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嗳,这不是我的茶吗?你怎么喝上了?”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夺过茶杯。 叶朔敏捷的一让,坐到了另外一边道:“刚才倒给你你不喝,现在你自己再去倒一杯吧!” 鄂勒哲翻了个白眼道:“真小气!”他果真自去倒了杯茶端在手里,蹭到叶朔身旁,刚想说话,叶朔却放下了茶杯道:“我要去火器营看看,你去不去?” “去!”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就快回京城了嗷嗷嗷嗷~~ 叶朔:我要去火器营看看,你去不去? 鄂勒哲:去!(摇尾巴跟上…… ——————推文时间—————— 黑人的文文~很好看哟~ 42大胜 清军在鄂克什司集结完毕,几次军前议事定下了进攻方略,阿桂采纳了叶朔分兵西路的建议。而在此时小金川内的眼线传来消息,大金川土司索诺木挟小金川土司僧格桑返回了勒乌围,而派他叔叔驻守在了美诺。阿桂以为出征时机已到,分兵三路,自引东路军自鄂克什司进攻小金川,定西副将军明亮自南路攻僧格宗,副将军丰升额自西北、沿大雪山下的绰斯甲布司一带直攻大金川,以为牵制。 大军出征的前夜,叶朔站在寨墙上,望着一堆堆望不到边际的营火,心中思绪起伏。那个自称达尔里的家伙始终没有找到,或许已经死在了群山之中,为了自己的安全,阿桂从他的亲军中抽调了部分人手充当叶朔的护卫,以防止刺杀事件的再次发生。 这几年,接二连三地有人欲置他于死地,他岂是任人摆布之人?有人想让他死,他不但要活得更好,还要那人不得安生,甚至有机会要永除后患!此次大小金川之战,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机会,带兵的大小将领们有不少是在朝中极有势力的大家族的代表人物,既知此战必胜,作为一个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特种作战指挥官,他应该拿出自己应有的实力,在这些朝中巨擘面前展现出自己与别的皇子的不同。 尽管他知道历史上乾隆之后便是嘉庆,木果木之战决策不在自己,未能改变结果,但自己的命运在自己手中,隐隐约约间他有些明白自己要走的方向,要想不为人所害那就必须强大自身,凌驾于他们之上。再想想,自嘉庆始,清帝国便逐渐开始败落,以至于被小小的英吉利、法兰西欺上国门,甚至于后来国都被八国联军攻陷,火烧圆明园,而再往后的军阀混战,小鬼子攻陷中华半壁河山,那是何等的屈辱?也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这些屈辱的历史。 想到此处,叶朔再望着连绵的军营,不由的开始热血沸腾。 乾隆三十八年十月,清军开始发动攻势。小金川的防御比起大金川原本就相差甚远,再加上前不久在战争中大半已遭破坏,仅仅用了半月时间,美诺便再次被清军攻了下来。战报到了乾隆那里,乾隆大喜,赐诗勉励,命阿桂即刻进军大金川。 不久,阿桂在美诺驻以重兵后,命明亮率军沿大金川河北上,自己则率领大军渡河后,自崇德北上。温福强攻昔岭的教训在前,阿桂深知嘎啦依周遭防守严密,在木果木以东挥军北上,兵锋直指勒乌围。 乾隆三十九年三月,罗博瓦山梁,山巅的冰雪尚未消融,寒气袭人,而山下已传来隆隆的炮声,阿桂军遇到了北上以来最大的阻碍。自京师来来援的火器营,装备着最为先进的火器,那种大口径的钢炮足以撼动山梁之上的石堡。然而眼看着石堡被轰的碎石纷飞,随时有垮塌的危险,但清军攻上去后,总会遇到番兵的猛烈反击,而被打退下来。就这样僵持了数天,清军始终未前进一步。 军前议事散去不久,阿桂独自在大帐内看着桌上的地图,眉头紧皱。 这时,帐外亲兵高声说道:“启禀将军,十二阿哥求见!” 阿桂一愣,说道:“请十二阿哥进来!” 叶朔走了进来,两人相互见过礼后,亲兵送上了茶水。叶朔开门见山道:“将军,我有办法拿下山梁!” 阿桂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刚才议事之时众多将领也没有想出可行的办法,不知叶朔私下里来找他,又有何妙计?想到此处,他便微微一笑道:“海兰察副统领早已将十二阿哥的事情告诉本将军了,想不到十二阿哥不但足智多谋还胆识过人,不知这次又有何妙计?” 叶朔说道:“将军谬赞了!……我军连日攻打山梁右部碉堡,番兵主力必然已全部移往此处,;上次演示的手雷,火器营已制造了不少,只要派出数百人,乘夜色潜至山梁左部石堡下,数十枚手雷就能解决其中的番兵,这样左部山梁便唾手可得。” 阿桂闻言,脸上霎时露出了喜色,他想了想,点头道:“十二阿哥此计颇为可行,我这就下令让火器营准备!” 叶朔迟疑了一下,说道:“将军,我希望亲自指挥此次行动,毕竟对这种火器我最为了解。” 阿桂一愣,脸色凝重起来,说道:“十二阿哥想要亲自指挥当然可以,但突袭行动则不可参与,不然若万一有个意外,本将军如何向皇上交待?” 叶朔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如此的神情,说道:“我虽然身份特殊,但既然来到了军中,不带兵打仗,还当什么副将军?” 阿桂一摊手说道:“这个……十二阿哥,本将军也没有办法!” 叶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向帐外走去。 从火器营中精挑细选的数百位士兵集中了起来,在演练了几天投掷手雷后,叶朔命人准备了数百顶白布制成的斗篷,准备行动。 阿桂望着披着白色斗篷的清军没入夜色,一位亲兵突然从远处急匆匆跑了过来,趴在地上说道:“启禀将军,不好了!十二阿哥不见了!” 阿桂脸色一变,他顿时明白叶朔必是混入了突袭的清军中,但部队已经出发,又不能派人召回,只得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十二阿哥定然是亲自带队去突袭了,哎……” 其他将领不由的面面相觑,突袭山梁,明明是极危险的事,为何这位十二阿哥却如此的不顾危险,乐此不疲呢? 离黎明尚有一个时辰,清军对山梁右部石堡的炮轰彻夜未停。而山梁左部石堡下,夜色笼罩的雪坡上,一大群身披着白色伪装的清军正悄无声息地向山梁上的石堡潜去。待到了石堡下,潜行在最前面的清军忽然回头向身后的人打了打手势,那人却正是叶朔。众人撩开身上的用来伪装的白布,从腰上取下黑乎乎的手雷,然后打开一个两指粗细的铁筒,里面是特制的缓慢燃烧、只露出一个红点的火线。在叶朔一挥手下,手雷被齐齐点燃。略微等了几秒,叶朔轻喝道:“投!” 一片黑压压的手雷飞起,投入石堡之中。“轰轰……!”无数声爆炸声想起,清军们又投出了第二波手雷。爆炸过后,清军们抽出腰刀,在叶朔的带领下向石堡上爬去。等他们爬入石堡,才发现堡中一片狼藉,血肉模糊,已没有了一个活人。 罗博瓦山梁攻克后,乾隆闻讯大喜,加阿桂太子太保,以海兰察为内大臣,而率火器营首先攻上山梁的叶朔,封赏的诏书中却只字未提,私下里鄂勒哲为叶朔抱不平了许久,叶朔知道后,却微微皱眉,也不知道自己这便宜阿玛又在弄什么玄虚了。 然而苦战才刚刚开始,六月,攻克穆尔浑图碉卡,七月攻克喇穆喇穆山碉卡,基本每隔月余才能攻下一处山梁。尽管艰难,清军却逐步向勒乌围靠近。 乾隆四十年五月,在攻克逊克尔宗等处碉寨后,自山巅已可遥遥望见大金川河。而自西北进军的丰升额也是连战连捷,逼近了勒乌围。这时,内线传来消息,索诺木带人离开了勒乌围,向南躲往嘎啦依。阿桂传令原计划不变,主攻方向仍是勒乌围。 八月,阿桂军与丰升额军会师于勒乌围外,数万大军将勒乌围重重围困,断绝其一切外援。 炮声彻夜未绝,这一次,在军前议事时,叶朔说道:“勒乌围寨墙高大,番兵垂死挣扎,反击尤其激烈;我军虽日夜炮轰,但对寨墙损毁并不是很大,为减少我军的伤亡,我建议使用前些时日我为大家演示过的火药包炸开寨墙,则勒乌围可一举而下!” 阿桂点头道:“十二阿哥所言甚是,不过这回……十二阿哥不会又想亲自指挥吧?” 叶朔略有些尴尬,讪讪地道:“我正有此意!” 阿桂闻言,脸上露出一副本将军早就料到了的表情,扬声向帐外喝道:“乌林,你进来!” 随着阿桂的召唤,一位膀大腰圆的军官走了进来,向阿桂躬身施礼。阿桂说道:“乌林,十二阿哥要亲自指挥炸毁勒乌围寨墙,我命你带百名亲兵保护十二阿哥,一定要确保十二阿哥不得踏入寨墙一里之内!” 随着乌林的应诺,叶朔望向阿桂,眼神中似在诉说:“阿桂将军,您这又是何必呢,何苦呢!” 阿桂微微一笑,双手一摊。 鄂勒哲和众将领站在一旁,俱是憋笑不已。 又是在黎明时分,在叶朔的指挥下,火器营数百精锐身披着扎满树叶的伪装,在炮声中潜向了寨墙,在精确计算过不迈入炮火射程中后,潜伏了下来。忽然间,炮声戛然而止,番兵们因躲避炮火尚未爬上寨墙,火器营迅速接近,悄然将上百个火药包堆放在了寨墙下。 轰然巨响中,寨墙被炸开了巨大的豁口,静待已久的清军如潮水般涌入了寨中。 攻克勒乌围之后,阿桂命令全军南下,进攻嘎啦依。勒乌围大捷的封赏下来之后,仍是没有叶朔的份,就连阿桂也有些过意不去,特意当着众将称赞了一番叶朔。 然而战事并没有因为勒乌围的攻陷而很快结束,一直到十二月,清军由索隆古攻占了噶占山梁,嘎啦依才尽收眼底。 三路数万大军将嘎啦依番寨围得水泄不通,上百门铁炮日夜炮轰,清军并未立刻发动进攻,而是静静等待。果然,没过多久,寨墙上竖起了白旗,原来,大金川土司索诺木眼见着穷途末路,不得已只好请降。第二天,索诺木携家小等两千余人出寨投降,由此持续了数十年的大小金川之乱终于完全平定。 捷报传到京师后,乾隆龙颜大悦,封阿桂一等诚谋英勇公,赐予四团龙补服和金黄带;封海兰察为一等超勇侯,色布腾巴勒珠尔复其亲王爵;封福康安为三等男,鄂勒哲为贝勒等等,稍有战功者皆有封赏,却唯独拉下了叶朔。 作者有话要说:非法操作n次,我终于滚儿进来了……/(ㄒoㄒ)/~,不容易啊啊啊……跪地 关于老钳子为什么不封叶朔,其实……是有原因滴…… 且听下回分解……(被揍飞 ——————我是标题改回来了的分界线—————— 俺:大家都说不要连续夜袭了,那……不如干脆叫野战吧!~\(≧▽≦)/~ 某人:野战你妹!敢不敢取纯洁一点的名字!还有!明明每章都有名字滴! 俺:……野战多美好啊……多荡漾啊…… 某人:揍飞! 俺:/(ㄒoㄒ)/,嘤嘤嘤嘤嘤,好吧,不夜袭了,也不野战了,那就正常把,哼唧!=w= 43皇上圣明 正月,金川大捷的奏报到了。 接到捷报的那一刻,乾隆的心情用欣喜若狂来形容都是不够的。 两次征讨大小金川,从乾隆十三年开始,历时数十年,前前后后打了七年多,耗费了将近一亿两白银,折损将领数十人,阵亡的将士更是难以计数。 可以说,大小金川已成了乾隆的心头之患。从三十八年十月末命阿桂进军大金川开始,他就一直憋着一口气,连过年都没有好好儿的过。 眼下总算是大捷了,乾隆这口憋了一年多的气也算是吐出来了,他捏着捷报,仔仔细细的看了好 几遍,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哈哈大笑着一掌拍到了御案上:“打的好,打的好!” 眼瞅着皇上的心情变好,笼罩在紫禁城上空一年多的阴云逐渐开始散去,站在下方的大臣们,齐齐跪下道:“奴才(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好,好!哈哈哈哈!”乾隆龙颜大悦,仰天长笑。 * 金川大捷,这样的喜事,自然是要与至亲之人分享的。 下了朝,乾隆便吩咐摆驾慈宁宫,准备把这喜事儿告诉老太太,好让她也乐一乐。 而此时在慈宁宫中,一大早过来请安的妃嫔们都还没走,坐在下首,在太后面前凑趣儿呢。乾隆一进来,她们便都起身跪下行礼,乾隆径直走到懒懒的靠在引枕上的老太太面前,跪下来请安:“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起来,起来。”太后见着乾隆进来,更是开心,她拍拍身边,示意乾隆坐到自己身边来。 “谢皇额娘。”乾隆起身坐到太后身边,顺便挥手示意还在行礼的妃嫔们起身。 “皇帝啊,”太后细细打量了一番乾隆的气色,笑眯眯地道:“我瞧着今儿个你的气色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 “有,当然有!”乾隆哈哈一笑道:“皇额娘,今天前面传来了消息,说是金川大捷了!” “大捷了?”太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忍不住拉过乾隆的手道:“好,好!打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打胜了。”她说到这儿,又松开乾隆的手,合掌道:“阿弥陀佛,这打仗,便要死人,这么多年下来,我听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的。现在可好了,不打仗了,是好事儿啊!难怪皇帝今儿个这么高兴。” 她话音刚落,坐在下首的妃嫔们,便在令皇贵妃的带领下,齐齐起身跪下道:“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好,好,都起来吧!”乾隆哈哈一笑,示意自己的妃嫔们起身。 太后望着乾隆,一脸悲天悯人地道:“皇帝,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这些有功的将士们,你可得好好封赏封赏,还有那些个……将士们,你也得好好抚恤一番。” “儿子知道。”乾隆笑了一笑道:“这次大捷,凡有功者,俱有封赏,其余的抚恤事宜,朕已经交代下去了。” “这样就好!”太后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道:“这干戈一动,便不知道有多少人命要填进去,未免有伤天和,所以还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她说到此处,顿了顿,拍了拍乾隆的手道:“皇帝,你这样好好的封赏抚恤一下,也算是不错了。” “儿子明白。”乾隆知道太后年老之人,愈加信佛,最怕见到的便是这等大动干戈,有伤天和的事,也便顺势点头道。 “如此便好。”太后见儿子这般听话,微笑了一下,她头微微一偏,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听皇贵妃说,这次十二阿哥也被你派到金川去了?他怎么样了?” 太后此言一出,下面坐着的舒妃、敦妃、颖妃、婉嫔、富察贵人、鄂贵人、兰贵人、林贵人……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令皇贵妃身上。 “哦?”乾隆回过头,看着捏着帕子,笑的一脸关切的魏氏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是,皇额娘,十二是被儿子派往金川历练去了,”他说到此处,又看了眼魏氏。 令皇贵妃心中叫苦,因为今年选秀女的事儿,她作为摄六宫事的皇贵妃,对于十二阿哥这样还没有嫡福晋的皇子,自然是要提上一提,问问老太太的意见的,谁知老太太这么一说,竟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她有多么的关注十二阿哥似的,注意到了皇上的目光,令皇贵妃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太后闻言,一脸关切地道:“我听说那金川地势险要,民风彪悍,常有强抢良家妇女做妻的事……” “强抢良家妇女……?”乾隆一头雾水的望着太后,老娘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啊? 太后话音未落,下面的敦妃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捏着帕子捂着嘴唇,娇笑着:“太后娘娘想是记混了,上次皇贵妃娘娘说的这强抢良家妇女做妻一事,是在另外一处,并不是这金川。”她说完,看了眼令皇贵妃,嘴角一翘。 太后一听,恍然道:“哦,对,倒是我记混了!”她说着,又看着乾隆道:“皇帝,这金川这么危险,你怎么把十二派去了?” “皇额娘,十二身为皇子,理当为朕分忧,报效国家,再说了,当年缅甸也一样的危险,朕还不是把老五给撒出去了。”乾隆刚说完,见太后面色一变,霎时自悔失言,忙补救道:“不过这次十二倒是令朕刮目相看!” “哦?”太后一听,霎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皇额娘,你可记得去年我封阿桂为太子太保一事?那场仗,就是十二亲自带人打胜的!”乾隆颇为骄傲的说道。 “哦?永璂还有这本事?”太后的兴趣霎时被吊了起来。 “这还不止呢!”乾隆哈哈大笑着:“大金川贼酋索诺木的巢穴勒乌围被攻陷,他可是首功啊!” 太后一听,乐得呵呵笑起来:“哀家还真看不出,这永璂出去几年,回来后还真是了不得了!” 她说完,望着乾隆道:“皇帝,你可得好好的封赏他。” “那是!”乾隆哈哈一笑,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自己下首的爱妃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 是夜,延禧宫内 冬雪跪在地上,用热热的帕子为乾隆净了手,令皇贵妃端过腊梅递上来的银耳莲子羹,递到乾隆面前道:“皇上,您也累了一天了,这莲子羹是臣妾早就吩咐小厨房备下的,您先喝一点儿,去去乏气。” “嗯。”乾隆点了点,伸手接过碗来喝着。 令皇贵妃坐在一旁,攥了攥手中的帕子,想了想,便给腊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扶着自己走到乾隆面前跪下道:“金川大捷,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乾隆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哈哈一笑道:“爱妃,快起来,快起来。” “谢皇上。”令皇贵妃微微一笑,在腊梅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依旧坐回原位,望着乾隆,明亮的眸子望着乾隆,道:“皇上,臣妾真替您高兴,这么多年了,金川可算是大捷了。” “爱妃,还是你理解朕啊!”乾隆看着令皇贵妃那含情脉脉的模样,心中一动,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道。 令皇贵妃看着乾隆的眼神,娇羞地一笑:“皇上……”她顿了顿,侧首对着腊梅说:“去把东西拿过来。”她说完,又转头望着乾隆道:“皇上,今年秀女的名单呈上来了,臣妾倒是想起一件事,还得请皇上示下。” “哦?”乾隆眉毛微微一扬道:“什么事?” “就是这选秀女。”令皇贵妃拿过腊梅递过来的名单道:“八阿哥的府上也该再添些人了,永琰身边,就只有一个喜塔腊氏和一个刘佳氏,臣妾想,今年也该再给他指两个人进府才是,其他宗亲的事儿,臣妾也和太后商议过,今年也都会挑选秀女指配,只是……”令皇贵妃说着说着,觑了眼乾隆,见他面色如常,便微微皱着眉道:“这十二阿哥,臣妾便不知……” “十二?他怎么了?”乾隆回过神,看了眼令皇贵妃道。 “十二阿哥今年年岁也不小了,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太后娘娘才跟臣妾提过,说今年一定要为十二阿哥选上一个合心合意的福晋来,臣妾……”令皇贵妃说着说着,微微低下头,将那本秀女册子往乾隆的方向推了推道:“还请皇上示下,今年的秀女,有哪一位有这福气,得配十二阿哥。” “永璂的福晋啊……”乾隆翻开秀女名单一面看,一面喃喃道:“朕一时也没有主意……” 他此言一出,令皇贵妃攥着帕子的手霎时一紧,她面上不变,仍旧带着笑容地问:“皇上何出此言?” 乾隆叹了口气,将册子放下,也没有看令皇贵妃,只是自言自语地道:“朕现在发愁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该怎么封赏永璂。” 令皇贵妃也是个聪明人,她见乾隆这般自言自语,便也闭口不言,只是暗中竖起耳朵静听着。 乾隆皱紧了眉,心想,他这次之所以暂时没有封赏永璂,一方面是因为他和永璂之间,总觉得很有些隔阂,父子两个因为那拉氏的关系,每次见面,总是闹得个不欢而散。可说来也怪,永璂这性子,却是和其他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皇子大不相同,更引自己注意,过不了两天,自己就会想到他。 而且这次他之前不封赏十二,还有个原因,便是想看一看,自己不封赏十二时,他的表现会是如 何。另外一方面,永璂也的确不如老五,老五那么孝顺,那么听话,虽然最后不得不远遁他乡,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中,最牵念的还是自己,想起当日意气风发从缅甸大胜而归的永琪,乾隆心中不由的唏嘘不已。 想到此处,乾隆叹了口气道:“现在的情景,倒是让朕想起了当年老五从缅甸回来的时候。” 令皇贵妃原本就竖起耳朵在听,此刻她见乾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立刻面露笑容道:“皇上说的是,臣妾也想到了。”她一边说,一边觑了眼乾隆的脸色道:“当年五阿哥年纪那么小,便那般勇猛过人,深入敌境,也没有丝毫惧怕,最终大败缅甸,得胜还朝。”她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道:“臣妾现在还记得,当年五阿哥一回来便封为了荣亲王,那时的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呀。” 乾隆闻言,看了令皇贵妃一眼道:“你说的是,当年永琪啊……的确是意气风发。” 令皇贵妃又道:“臣妾处在深宫之中,也不太清楚外面的事,”说到这儿,令皇贵妃笑了一笑道:“臣妾就为皇上打理好这后宫之中的事便罢了。皇上您可得赶紧拿个主意,臣妾好早日吩咐下面的人预备着。” 乾隆点了点头道:“爱妃说的是,大军不如便将班师回朝了,那时朕若是再不封赏十二,恐怕会惹人非议,这件事,也是时候解决了。” 令皇贵妃闻言,柔声道:“皇上圣明。” 乾隆沉思了半晌,喃喃自语道:“当日永琪从缅甸回来,朕封了他一个亲王。”乾隆说到此处时,心中也极清楚,征讨缅甸比起征讨大小金川的艰难来说,还是相去甚远的,就连这军功,老五和十二比起来,也算是差了一截儿,毕竟十二在几次关键性战役中,可是立下了首功的。 但是在乾隆心中,桀骜不驯的十二到底比起乖顺听话的老五来说,又差了许多,所以……乾隆想了想,干脆这次便封十二一个贝勒罢了。 他刚想到此处,令皇贵妃见他面色变幻不定,在一旁柔声道:“皇上圣明,五阿哥人又孝顺,又听话,才能在诸位阿哥里面儿,又是最像皇上,最为出众的,臣妾常常对永璘说,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向他五哥学习。以后好好孝顺他皇阿玛,为您分忧呢。” 乾隆闻言,龙心大悦:“爱妃说的是,在朕的这些皇子里头,最像朕的,还是老五,哈哈哈!” 他大笑了一阵,然后道:“唔,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朕。” 令皇贵妃闻言,一脸惊讶的道:“臣妾提醒皇上什么了?” 乾隆乐道:“你说老五最像朕啊,朕也觉得,在这些儿子里头,老五的才能,他的这些兄弟们,多有不及!” 令妃一听,唇角一翘,柔柔的笑了:“皇上圣明,可在臣妾心中,咱们大清的第一巴图鲁,还是皇上。” 乾隆哈哈一笑道:“爱妃是心里有朕,自然是这么说了,”他说完,想了想,又道:“永琪从缅甸回来时,朕封了他一个亲王,永璂比起他哥哥来,还是多有不及,朕本打算封他一个贝勒便罢了。” 令妃闻言,笑了笑,喃喃道:“贝勒?十二阿哥好福气,他的额娘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高兴吧。”令皇贵妃话音刚落,就见乾隆面色一变,她立刻便知自己的计策奏效了,心中一喜,忙起身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妾一想到十二阿哥,为他高兴,倒是忘记了……”她一边说,一边怯生生的抬头望着乾隆。 “你起来吧。”乾隆叹了口气,将她拉了起来,喃喃道:“那拉氏……” 令皇贵妃听着乾隆说的话,低着头,假意用帕子搽着嘴角,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乾隆沉思着,他当日曾应允过永璂,不会再因他额娘的关系再薄待他,眼下永璂立此大功,若是再因他额娘的事迁怒于他,那岂非……乾隆想到此处,便道:“爱妃,你倒是提醒了朕,一个贝勒,确实太低了,那朕便封他一个郡王吧!” 令皇贵妃一呆,马上便恢复过来,脸上又堆满了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都挤了出来,道:“皇上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乾隆:爱妃说的是,朕也觉得贝勒太低了,那就郡王吧!(还是爱妃理解朕啊!~\(≧▽≦)/~ 令妃:皇上圣明=皿=! (一万头草泥马在令妃心头奔腾而过,我靠( ‵o′)凸,黄桑您听不懂人话是吧?!老娘的意思是,贝勒太高了太高了有木有啊! 腊梅:娘娘,您的皱纹又出来鸟/(ㄒoㄒ)/ ps,令妃历史上是乾隆40多年挂的,为了剧情需要,她会多坚挺几年滴,但是,请大家放心,丫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44怀疑 “至于这福晋么……”乾隆完全没注意到令皇贵妃那一瞬间的僵硬神情,反而兴致勃勃的拿起秀女名册来看着:“郡王福晋啊,朕看看……”他随意翻了几页,突然被一个名字吸引住了:“嗯?” 令皇贵妃坐在一旁,看着乾隆盯着册子若有所思的模样,直恨不得能在那秀女名册上戳上两窟窿一泄心头之恨,可她不能,也不敢……再见到乾隆脸上的神情,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更加的忐忑不安了,她忙捏着帕子,笑着问:“皇上,可是看中了谁?” 本来已经是郡王了,要是再指个门第不错的嫡福晋,那这小杂种给永琰的威胁就更大了。 乾隆闻言,笑了笑,笑的令皇贵妃心惊胆颤的,乾隆放下手中的名册,食指在其中一行上一点道:“你看看这个,满洲镶黄旗,原任大学士,一等忠勇公傅恒之女,富察氏。” 令皇贵妃看着乾隆脸上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皇上别是打算把富察家的姑娘指给那小杂种吧! 想到这儿,她险些有些绷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她望着乾隆,柔声道:“富察氏?臣妾记得十一阿哥的嫡福晋,便是傅恒大人的女儿……”令皇贵妃说到这儿,又觑了眼乾隆,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准备把她……指给十二阿哥?” 乾隆看了她一眼,低头看着傅恒的名字,长叹一口气,满脸怀念的道:“眨眼之间,春和也走了快七年了。” 令皇贵妃心底一沉,一般来说,一家子不会同时出两个皇子嫡福晋,可看皇上这口气,他不会因为傅恒的原因再加恩给富察家吧?令皇贵妃想到这儿,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揉的皱巴巴地,不行,她一定得想个法子,把这事儿给搅黄了不可! 想到此处,令皇贵妃便收了脸上的笑容,陪坐在乾隆身边,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乾隆,关切的望着他。 乾隆坐在那儿,缅怀着为自己,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傅恒,喃喃自语道:“春和……富察氏,朕要不要……” 他说到此处,令皇贵妃心中一紧,皇上,您不会是真的想开个特例,将富察氏指给十二那个小杂种吧?她情急之下,忙出声道:“是啊,皇上,眨眼之间,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她说到此处,心中已经迅速想好了说辞,拿起帕子,搽了搽眼角道:“臣妾今儿个看见这名字,倒想起了当年先头主子娘娘还在的时节了……” 乾隆本来就在缅怀傅恒,听她这么一说,自然而然的就转移了注意力:“你说孝贤?” “可不是么,”令皇贵妃低下头,眼圈微红地道:“主子娘娘待人,最是宽和仁善,臣妾……”她说到这儿,又用帕子搽了搽眼睛。 “孝贤啊……”乾隆想到自己的元后,长叹一口气,从乾隆十三年至今,忽忽数载,他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在长春宫时,他和她两人相对而坐,不知说起了什么,孝贤忽然侧过头去,莞尔一笑的模样。那时的情景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令皇贵妃从帕子下面偷觑着乾隆,见他满脸柔情的模样,心中一喜,可她还没来得及放下帕子,便听见乾隆道:“朕绝不会亏待了孝贤的母家。” 令皇贵妃脸上一僵,手中的帕子差点掉下来,她好不容易才岔开了话题,怎么皇上又扯到了这上面! “爱妃!”乾隆打定主意,抬起头来道:“朕看这富察氏今年才十四岁,还小着呢,就先记了名字,再过三年再说吧。其他的……”乾隆翻了翻名册:“镶黄旗,佟佳氏,钮祜禄氏;正白旗章佳氏,瓜尔佳氏;镶白旗赫舍里氏……蒙古镶黄旗博尔济吉特氏……”也不知是不是先前提到了孝贤的缘故,乾隆翻着翻着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扔下名册道:“罢了,朕累了,这些改日再说吧。” “是,皇上……”令皇贵妃闻言,虽有些不甘,可也不敢再说什么,便服侍着乾隆睡下了。 这一夜,也不知是不是梦见了许久未曾入梦的孝贤,乾隆睡的异常香甜,而令皇贵妃,则是梦见了很久没见的那拉氏,被她一句好久没见了吓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 “臣妾恭送皇上。”次日,令皇贵妃赶在乾隆起身前收拾好自己,掩去倦容,完美的躬身行礼,送乾隆去上朝。 待乾隆走后,腊梅忙上来搀着她,关切的道:“娘娘,时辰还早呢,您要不要再歇一歇?” “不必了!歇什么歇!”令皇贵妃阴沉着脸,那小杂种不过是去了一趟战场,回来竟然封了这么高一个爵位——郡王!皇上竟然封他做了郡王!可本宫的永琰都还只是个阿哥!令皇贵妃想到此处,眼神一暗,愈发的恨得牙痒痒的,心里一股子邪火蹭蹭的直往上窜。 “娘娘请用茶。”就在这时,延禧宫中小厨房内的小宫.女桂儿小心翼翼的将一盏桂圆红枣奶.子茶呈了上来。 令皇贵妃沉着脸,皱着眉端起那盏奶茶来,用调羹搅了几下,她指上的玳瑁嵌珍珠护指套敲在碗边上,发出了几声脆响。忽然,她面色一变,连茶带碗的将那盏奶.子茶砸到了地上,柳眉倒竖的怒喝道:“狗奴才!想烫死本宫吗?!” 桂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娘娘恕罪啊……” “你不敢?”令皇贵妃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敢得很那,连这种东西也敢呈上来!”她越说越生气,手掌啪的一声拍在小几上:“本宫平日就是太宽纵了,才纵的你们这些个奴才们野了心,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桂儿吓得面色惨白,拼命的叩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令皇贵妃面如寒霜,冷冷的瞪视着她道:“你还翻了天了?本宫还不信治不了你了!”她说完,冷哼一声:“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吃里扒外,眼里没有主子的东西给本宫拉出去!” “嗻!”外面的太监应诺而入,把桂儿拖了出去。 令皇贵妃看着哭天喊地的桂儿,面色阴沉的沉思着。 一旁的腊梅觑了眼令皇贵妃的神色,然后便给冬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着人退出去,然后她走到一旁,倒了一盏温茶,走到令皇贵妃身边,轻声道:“娘娘,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令皇贵妃一向最为信任腊梅,她看了腊梅一眼,伸手接过了茶碗,啜了一口。 腊梅在一旁看着,见她面色缓和下来,心中顿舒了一口气,她一面打量着令皇贵妃的面色,一面蹲□,为令皇贵妃捶着腿道:“不过是个不听话的奴才,打发了她便是,娘娘何苦为了她大动肝火,反倒对自己的身子不好。” 令皇贵妃闻言,看了腊梅一眼。 腊梅冲着令皇贵妃笑了笑,继续劝解道:“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娘娘何苦生气,这……”她低下头去,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令皇贵妃道:“你说。” 腊梅抿嘴一笑道:“娘娘,您何苦生气,这郡王……不也有那得宠的和不得宠的分别吗……” 令皇贵妃听到这儿,眼前一亮道:“你的意思是……” 腊梅笑了笑道:“远的不说,这近的……”她用手比了“三”字道:“娘娘且看他如何?” 令皇贵妃瞬间便明白了腊梅的意思:“你说的是三阿哥……循郡王?” 腊梅点了点头。 令皇贵妃细细一想,心中的烦闷顿时一消,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夸赞道:“你说的很好,说的很对。”这郡王,的确有那得宠和不得宠的分别,而且,这循郡王么……令皇贵妃唇角一翘,心中暗乐不已。 与此同时,在养心殿中,乾隆面色阴沉的盯着面前的一份奏折,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沉思着,半响,他才道:“延禧宫……给朕再看紧一点!” “嗻!” 待那侍卫退下后,乾隆食指轻叩着桌子,叹了口气:“爱妃啊,爱妃,希望你不要再令朕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了…… 这章卡死俺了,这几天又理了理大纲,总算是出来了,让大家久等鸟~躺平任抽打 皮埃斯: 夏天到了,天气多变,大家要注意,千万别感冒了…… 再皮埃斯:凉菜神马的,一定要当顿吃完,否则会拉肚子滴…… 45郡王 良乡城南,大批神情戒备的清军围护之中,遥遥可见皇家仪仗铺陈在两侧,八旗旗帜迎风招展。 乾隆立于高台之上,望着西南方向,问道:“吴书来,他们是不是快到了?” 吴书来闻言,躬身道:“回皇上,方才前面快马来报,说阿桂将军、额驸、世子和十二阿哥他们已经快到了。” “嗯。”乾隆点了点头,他正欲说话,突然遥遥望见,在西南方向,碧空之下,自金川凯旋而回的清军迤逦而来,旌旗招展,飞尘蔽日。 “总算是回来了!”乾隆望着迤逦而来的大军,半是欣喜,半是感慨不已的说。金川之战,费时日久,耗费了接近一亿两白银,那大小金川土司,狡猾之极,这一战,不知折损了多少将士。可到底还是打胜了。 乾隆眯起了眼,遥望着远处正慢慢行进着的大军,俯视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大地,突然觉得有一种豪迈的情怀在胸中激荡。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堪比三皇五帝,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天下万民,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很快,大军便在远处停了下来,定西将军阿桂身着戎装,带着叶朔、色布腾巴勒珠尔、鄂勒哲、海兰察等大小将领策马上前,一行人在辕门下马,行至高台前,在阿桂的带领下,一起向乾隆行礼。 “奴才阿桂,恭请皇上圣安。” “奴才海兰察,恭请皇上圣安。” “儿子永璂,恭请皇上圣安。”叶朔跟着众人一起向乾隆行礼。 …… 乾隆看着跪下的诸将,想起大小金川的胜利,忍不住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他大步流星的下了高台,走到阿桂面前,亲自伸出手去,将阿桂拉起来道:“爱卿,辛苦了。” “奴才谢皇上!为皇上分忧效力,尽忠报国,乃是奴才的本分!”凯旋而归,能得皇上亲手来扶,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已算得上是极大的荣宠,饶是阿桂沉稳过人,此刻也禁不住有些激动的大声道:“启禀皇上,金川之战,奴才等终不负皇恩,剿灭逆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乾隆看着阿桂,听着一旁侍立的王公大臣山呼万岁的声音,乾隆更加的志得意满了,他继续往前走,走到叶朔面前,停下了脚步。 “定边左副将军,爱新觉罗永璂!”乾隆看了叶朔半响,点了点头,突然高声道。 “在!”叶朔看着地面,应了一句,他心想,自己这便宜老爹刚才同阿桂将军讲的那几句话,颇有些当年阅兵式时的感觉。他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那只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玉扳指。 “起来吧。”乾隆淡淡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 “多谢皇上。”叶朔就着乾隆的手,顺势起身,站了起来。 乾隆看着一身戎装,神采奕奕,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一般的永璂,心中也是一阵震动,永璂这孩子,真的是跟他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想起永璂从前那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模样,再看看如今的永璂,乾隆一时间也难以理清心中的思绪。 他看了永璂半响,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迈步走到色布腾巴勒珠尔跟前,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又将自己最宠爱的外孙拉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没给朕丢脸,哈哈哈!” 乾隆笑完,便一挥手,命诸将起身,然后便转身回了高台,给吴书来使了个眼色道:“念吧。” “嗻。”吴书来躬身应诺,上前一步,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西将军阿桂征金川有功,赏御用鞍马各一;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征金川有功,赏食亲王双俸,赐御用鞍马各一;……皇十二子,定边左副将军永璂,征金川有功,赏封靖郡王,赐御用鞍马各一;世子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征金川有功,赐御用鞍马各一;……” “郡王?”鄂勒哲眼前一亮,忍不住瞄了瞄叶朔。 吴书来念完圣旨,又道:“皇上有旨:诸位将士远道归来,辛苦了,赐宴,犒赏三军!”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又躬身领旨,山呼万岁。 在前往宴席的路上,鄂勒哲凑到叶朔身旁,伸手捅了捅他,嘿嘿一笑笑道:“十二舅,不错呀,现在已经是郡王了,以后可要……”他挤了挤眼睛,调侃着叶朔。 “鄂勒哲,”福康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道:“不可对王爷无礼!”他说完,对着叶朔拱了拱手道:“王爷。” 叶朔看着福康安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这样?” “礼不可废啊,王爷……”福康安说到一半,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笑了几声后,正了正脸色,眼中带着笑意,诚挚的对着叶朔说道:“十二阿哥,恭喜。”福康安看着叶朔,心中感慨不已。当年的十二阿哥永璂是个什么样的皇子,宫里宫外,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如今他凭着军功,得封郡王,这也算是拨云见日,否极泰来了。 “谢谢了!”叶朔也笑了。 “是呀,王爷,以后可得多多关照着外甥我啊!”鄂勒哲笑眯眯的凑过来道。 “去去去!”叶朔瞪了他一眼。 三人正说笑着,见前面吴书来突然带着人过来了,他走到叶朔面前,躬身道:“奴才给郡王爷、世子、富察都统请安。”他行礼完后,便笑眯眯的对着叶朔道:“恭喜郡王爷,皇上说了,王爷的府邸还在修建中,这几个月,请王爷暂时安置在从前的府邸中。”吴书来说到此处,顿了顿,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便端着两个大托盘,走上前来,吴书来一指那两个托盘上放着的一应服色饰物道:“郡王爷,这是皇上特命内务府赶制出来的,您的朝服朝冠等物,皇上说了,册封礼稍待几月,等您的府邸落成了再行。皇上说,以后朝会并大小赐宴,允您先穿着郡王服色呢。” 吴书来说完,又笑眯眯地道:“奴才恭喜郡王爷,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啊。” “多谢吴公公。”叶朔点了点头,道,一旁的鄂勒哲也凑了过来说:“吴公公,多谢了。” 吴书来笑了笑道:“为皇上跑腿,是奴才该做的事儿,郡王爷、世子,奴才还得回去侍候皇上呢,这就告辞了。”他说完,便行礼转身离开了。 吴书来这番动作,落在一旁的诸大臣眼中,自然又有了新的解释,看来这位昔日时运不怎么样的十二阿哥,运势开始有些转机了。 叶朔倒是没在意他人的眼光,他这次虽然得封郡王,但在他心中却并无太多的欣喜,在这次回到京城中后,真正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叶朔想到此处,不由的微微一皱眉,不知怎的,他竟然突然想起方才那小太监呈上来的那一挂盘在一处,鲜红刺目的珊瑚朝珠来。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更新,捂脸…… 感冒了脑袋里昏昏的,担心写不好,所以写的就慢了些,大家不要拍俺~╭(╯3╰)╮ 皮埃斯: 前几天,看了贴,里面说,把一首诗的最后三个字改为啪啪啪,没有不邪恶的 于是…… 举头邀明月,低头啪啪啪……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啪啪啪。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啪啪啪…… 捶地…… 4六十五阿哥 京城西直门内大街 北 叶朔站在书房中央,望着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布置,不由的心潮起伏。说它熟悉,是他在这里住了多年,对这屋子的格局十分清楚,在他记忆中的书房,布置的极为简单,右面有一排放满了书的书架,左边窗下有一张书案,再有,便是暗藏着额娘牌位的暗橱了;说它陌生,则是书房中的布置比起从前来说,更加的精致华美。不说那书架,单这紫檀书案上放着的笔筒、笔洗,砚台等物,就不知要比从前那些好多少倍。还有从前暗橱所在的墙上,现在那里换上了一副精致的花鸟图。 这书房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两下对比之下,叶朔不由的感慨良多,从前是不受宠的皇子,他的家,以前说好听些是皇子府邸,说难听些,只怕是连普通官员都不如。可如今封了郡王,别说正在修建中的王府,就连临时住的地方也是修葺一新,陈设不俗的,叶朔心中不由的涌起一股苦涩的感觉,若是额娘还在,她看到自己这般,定然会欣喜不已的。 “额娘……”叶朔喃喃的说了一句后,突然又摇了摇头,强行将这种悲伤苦涩的负面情绪从脑海中驱除出去,以后还要很多事情要面对,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王爷。”一个恭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东西准备好了吗?”叶朔头也不回,依旧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花鸟图问道。 “回王爷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好。”叶朔转过身,点点头道:“张德丰,你带着人先下去吧。” “嗻。”张德丰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叶朔方理了理衣服,走了出去。 堂屋中已经摆上了一张香案,香案上放着祭祀用的水果、糕点、煮肉等物,再往上,便是叶朔自康家屯儿,一路抱在怀中,带回京城的,他额娘乌喇那拉氏的牌位。 叶朔走到香案前跪拜行礼毕后,才取了香,点燃了又拜了三拜,执在手中,看着额娘的牌位,坚定的在心中默念道:“额娘,您先等着,只要时机成熟,我一定要帮您拿回您应得的那些东西。”他说完,又看了一会儿,才把小心翼翼的将香插入了香炉中。 己巳,天还未亮,紫禁城门口便热闹起来了,一乘一乘的各式轿子自京城各处汇聚到此,今日是乾隆午门受俘的日子,下了轿子的人,无论是宗室王公,还是文武百官,俱是一脸喜气。 因为时辰还未到,他们三五成群的站在一旁,互相寒暄着,这个说:“钮祜禄大人好久不见,最近身子可安泰?”,那个说:“托福托福。”这个说:“听说这次大胜,十二阿哥可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劳”,那个就说:“你怎么还叫十二阿哥,该改叫郡王爷了。” …… 虽说是闲聊,可满汉大臣和宗室王公也是泾渭分明,除非关系特别到位,否则绝不会出现什么汉大臣跑去找亲王攀谈之类的事。 “在看什么呢?”福康安跟着兄长福隆安骑着马到了宫门口,一下马,就看见鄂勒哲站在那儿,不时的向远处张望着,他忍不住凑了过去,好奇的问道。 “十二舅怎么还没来呢,都这个时辰了。”鄂勒哲一边张望,一边回答道。 “可能是有事耽搁了?”福康安正在猜测,却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世子,富察都统,好久没见了。” 来人正是十五阿哥永琰,他面带笑容,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十五阿哥。” “给十五阿哥请安。” 鄂勒哲和福康安见过礼后,十五阿哥永琰便温和的笑道:“世子怎的如此见外,哪用得着如此客气。”他笑着道:“我虽然在宫里住着,但也常听人说起世子和都统在阵前奋勇杀敌,报效国家的英姿,”他说到此处,顿了顿,脸上带出一丝向往的神情道:“可惜我没能亲去,未能为皇阿玛分忧,报效国家,实在是太遗憾了。” 鄂勒哲闻言,看了十五阿哥一眼一笑道:“十五阿哥将来定然是胜过我等许多的……”他面上笑意盈盈,但内里却在腹诽,就凭你这副样子,也好意思谈上阵杀敌?恐怕一见到血,脚就会发软吧。 他在这厢腹诽,那厢十五阿哥听了他的话,笑的更加开心了道:“世子说笑了,在这战事上,以后还得世子多多指点才是,”他说到这儿,微微对着身后站着的人道:“尔康,你说是吧。” 这时,鄂勒哲和福康安才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那人满脸笑意的道:“十五阿哥说的对,这战事上的问题,的确要多向打过仗的人请教才是。” 十五阿哥点点头,又对着鄂勒哲和福康安:“说起来,尔康他以前也在征讨缅甸时,立了大功,不过那次真的好悬,险些他就回不来了。”他说到此处,眉头微微一皱:“我也看了不少史书,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事一起,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哎……”他说到这儿时,脸上带了些悲天悯人的神情道:“我只愿这天下再无刀兵之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福尔康也附和的道:“十五阿哥说的没错,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些在征讨缅甸之战中阵亡将士的亲人们嚎啕大哭,悲伤难遏的模样。”他摇了摇头,似是不愿意再说下去。 鄂勒哲和福康安对视一眼,心中都不免腹诽,这十五阿哥说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个老和尚说的话似的,颇有些不知世事,纸上谈兵的味道,这天下有些事,若不通过武力,又怎能解决呢? 十五阿哥永琰脸都有些笑僵了,却还等不到鄂勒哲和福康安的一句赞美,他心下嘀咕,正想说话时,却见鄂勒哲突然一脸惊喜的道:“十二舅!” 永琰眼神一暗,瞧着鄂勒哲和福康安两人朝着一乘由八人抬着的,红盖、红檐、红帏,刚刚落轿的郡王明轿上下来的十二阿哥永璂走去。 一旁的福尔康看了眼他的脸色道:“十五阿哥,我们……” 永琰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道:“我也许久没和十二哥好好聊聊了,尔康,走。”他说完,便带着福尔康走了过去。 刚过去,便听见鄂勒哲说了一句:“十二舅,你穿这身还真是……” “真是什么?”永琰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插话道,他朝着叶朔拱了拱手道:“十二哥,弟弟许久未见你了。” “十五弟。”叶朔从前就和这位十五弟关系平平,他此刻见到这位未来嘉庆帝时,闪过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可怜的娃,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被雷给劈死了,真是人间杯具啊。 叶朔正在走神儿,就又听见小杯具说:“十二哥?十二哥?” “嗯?”叶朔回过神来,道:“什么事?” 永琰微微一愣,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从未遇到过像是叶朔这般直白的人,他不过是叫他几声,他竟然就直接问自己有什么事,永琰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没什么事,只是……”他眼珠子一转,道:“只是好久不见了,同你打个招呼而已。” “哦。”叶朔哦了一声后:“的确是好久没见了。” 永琰还在等叶朔的下文,谁知叶朔直接便转头同鄂勒哲和福康安说起话来,把他晾在一边儿,永琰面上有些挂不住,面色微微一白,尴尬不已,他也不好再同叶朔搭话,他回头道:“尔康,走,我们去看看五叔。”他转身之前,看了眼自己十二哥身上的那件郡王朝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鄂勒哲见永琰离开后,方才奇怪的问:“他怎么跑出来了。” 叶朔说:“也许他是路过吧。” 叶朔只是开个玩笑,可福康安却若有所思的望着十五阿哥永琰的背影道:“这路过……也未免太远了些。” 鄂勒哲摆摆手道:“不提他了。”他说完,视线又回了叶朔身上,上下打量着他。 叶朔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的道:“你看什么呢。” 鄂勒哲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兄弟,我看你换了一身衣服,还人模人样的嘛。” 叶朔一听,险些气乐了:“什么叫人模人样的,难道我以前不是人吗?” 鄂勒哲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他再看了看叶朔,解释道:“你穿这一身,特别好看。” 叶朔眉一皱:“我又不是女人,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鄂勒哲抓了抓脑袋,道:“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叶朔瞪了他一眼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鄂勒哲望着叶朔,苦下脸来:“我也说不上,只是……觉得你穿这一身,和旁人不太一样,感觉……特别的不错。” 福康安在一旁点头道:“没错。”福康安刚才在一旁冷眼看着,十二阿哥和十五阿哥站在一起的时候,十二阿哥只是这么随意的站着,但身上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他哪怕是站在一群人之中,也能让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 和他相比,十五阿哥,仅仅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皇子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云卡卡再度附身……泪奔而过…… 47魏爷 叶朔双手手掌紧贴着裤缝,军姿笔挺的站在政委面前,非常认真的聆听着大队政委的训示:“叶朔小同志啊,你这个工作态度,是要不得的啊,不能因为组织上把你调去了不熟悉的领域,你就这样啊,这样是不对的呀,这样是辜负了……” 叶朔听着政委仿佛催眠曲一样的训示,努力的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睡,不能睡…… “你这样……”政委又不知说了多久,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口茶,叶朔心中一喜,他清楚政委的习惯,知道政委每次说到快结束的时候,都会灌上一口茶,然后顶多再说上五六分钟,就可以放他走人了。 就在他暗自欣喜的时候,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政委那催眠般的声音外,又多了一个声音,像是苍蝇一般,嗡嗡的在他耳边吵吵着:“郡王爷?郡王爷?”随着这个声音,还有只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啥?!郡王爷? 叶朔一个激灵,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而严肃的面孔,此人正是工部尚书嵇璜。 嵇璜见叶朔醒了,便退回原位道:“不知我刚才所说的东西,郡王爷明白了吗?” 叶朔一愣,忙点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他此言一出,就听见背后那些工部的属吏们纷纷窃笑着,叶朔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的望着嵇璜,一副我在全神贯注听尚书大人讲解的表情。 嵇璜望了他一眼,道:“那么,下面我来说一下山东一带的治理情况。” 叶朔脸上的笑容一僵,心中暗暗叫苦,我靠,还要说啊,有完没完啊,今天可是休沐日啊!他努力坐直了身体,听着嵇璜的讲解,在嵇璜犹如唐僧念经般平板的声调中,叶朔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又困了。 就在这时,嵇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一敲桌子,道:“郡王爷!这段河道如何治理,您明白了吗?” 叶朔的瞌睡虫一下子吓跑了,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嗯,唔,我明白了。” “如此甚好。”嵇璜满意的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继续讲解,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每说一会儿,他就必要问叶朔明白了没有,弄得叶朔是想睡又没法睡,只好强撑着听他“念经”。 如此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嵇璜放下卷宗道:“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里,诸位可以畅所欲言,互相讨论下这一带的河道应如何治理。”嵇璜说完,对着叶朔拱了拱手道:“郡王爷,不知您怎么看?” 叶朔有苦难言,这嵇璜实在是太磨人了,简直就跟当年上学时的老师一样,讲完了题,还得要大家讨论讨论,这简直就跟拖堂一样嘛!他想到这儿,便拿出当年应付老师的那一套道:“这个,治理,治水啊……嗯,唔,要多种树!” “啊?”嵇璜一愣。 叶朔说出这句话后,仿佛瞬间找到了灵感一样,他手一挥道:“嗯,要多种树,树种多了,水土就不会流失,要多造林,就能大大减少洪涝灾害的损失,而且还能改变生态环境!”叶朔越说越顺口,把上学时在自然课本上学到的东西一股脑儿的讲了出来。 等他讲到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这才发现嵇璜愣愣的看着他。叶朔顿觉不妙,小心翼翼的问:“这个,嵇尚书,我……说错了吗?” 嵇璜沉思了一下,捋了捋胡子道:“种树?唔,郡王爷说的很有道理呀!”他摇头晃脑地道:“只是这个种树么,不是一件小事,还需要各部之间互相协调。”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会给皇上上个奏折,请郡王爷来全权负责此事。”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喃喃道:“种树,种树,唔,这个生态环境又是什么意思呢?” 叶朔一听,完全傻住了。 就在这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嵇璜抬起头来道:“敢问郡王爷,不知郡王爷所说的那个‘生态环境’究竟是何物。” 叶朔一愣,张口结舌:“生态环境,这个,这个……”这个词虽然现代人经常用,但是有几个人能把它最准确的意思表述清楚呢? 好不容易开完了会,叶朔坐着轿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皱着眉沉思着。 他现在越来越弄不懂他的那个便宜老爹在想什么了。 本来他打算的是,回来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继续呆在军队里,毕竟他是军人出身,只有在军队中,才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可他那个便宜老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先是说他打仗辛苦了,要休养一段时间。这一休养,就休养了几个月,等到阿桂将军他们都另有事做以后,自己还在养着。 好不容易等到便宜老爹想起自己来了,结果居然是,今天喊他去礼部开个关于贞节牌坊如何发放的回忆,明天去户部听个关于户籍调查的报告,后天再去刑部溜达一圈儿,然后最近便是把自己扔到工部来,每日里听着那位嵇璜老夫子唠唠叨叨的讲什么河道治理。 叶朔想到这儿,头都大了,跟嵇璜呆一天,简直比当年他全负重跑五十公里还要累啊。 要知道当兵的人,第一害怕的就是闲下来,没事儿做。第二害怕的,就是永无休止的会议、报告。 叶朔掀起轿帘,看了看外面,他现在的生活,简直就跟传说中的,去机关上班那样,每天早上去应卯,然后就去各部喝茶听报告,中午吃了饭,午休的没有,继续听报告,下午回家。 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叶朔也有想过去跟自己那便宜老爹说一下,可是现在情况未明之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被别人抓住了小辫子,借机发难那就不好了。 所以眼下,叶朔还是只能乖乖的每日去听那些该死的报告。 * 叶朔的新家——靖郡王府,位于京城北面的帽儿胡同,和一般的郡王府邸差不多,府门三间,前有门罩,左右有供人出入的阿司门。叶朔在府门口下了轿,还没进府呢,便看见自己府中的“二管家”,太监陈德顺一溜烟的跑了过来,行了个礼道:“给王爷请安,王爷,富察都统和世子中午就来了,他们二位已经在书房等候您多时了。” “哦?他们来了?”原本疲惫不堪的叶朔霎时精神一振道:“快,去书房。” 刚一转过拐角,叶朔就看见鄂勒哲和福康安两个人迎了出来,鄂勒哲哈哈大笑着说:“大忙人总算是回来了!” 叶朔脸垮了下来:“你就别笑我了!”他捏了捏酸疼的肩膀,对鄂勒哲和福康安道:“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走,先进去。”叶朔一面说,一面吩咐陈德顺再去端些茶点来。 三人进房后坐下,鄂勒哲看了看叶朔脸上那疲惫的表情,微一皱眉,关切地道:“真有那么累吗?” “累!当然累了。”叶朔接过陈德顺递上的一盏温茶,也不同福康安和鄂勒哲两人客气,端起来咕咚咕咚的灌完道:“今天在工部,坐了一整天,可把我累坏了!” 鄂勒哲一怔,瞪大眼睛道:“坐了一整天还累?!” 叶朔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清楚我?我宁愿去阵前杀敌,也不愿意坐在那儿听他们唠叨。”他说到此处,看着鄂勒哲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道:“要是换做是你,让你一动不动的呆在那儿一整天,你受得了?” 鄂勒哲想了想,摇摇头:“这我可受不了!”他说完,颇为同情的看着叶朔道:“兄弟,苦了你了。” 叶朔叹了口气:“这下你明白了吧。”他拈起一块糕点,几口吞下,又喝了两口茶,才道:“对了,今天你们过来找我,是什么事儿?” “今天不是休沐日么?本来打算叫你出去小聚一下,喝二两小酒的,谁知等了你半天也不见回来。”鄂勒哲一摊手道。 “啊?那就是我的不是了。”叶朔一听,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咱们也的确好久没聚过了,就在我府里,我这就让陈德顺去准备酒菜,咱们哥儿仨好好聊聊?” “别别别!”鄂勒哲忙摇着手道:“我这几天又被我额娘拘在家里,都快呆腻了,咱们还是在外面找个地方,乐一乐吧。” “外面啊。”叶朔抓了抓头,他刚搬过来,对附近的好吃的好玩儿的地方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府邸左边就是什刹海,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总不能提议咱们哥儿几个去什刹海遛弯儿吧? 叶朔正皱着眉,想着该去哪里的时候,那边福康安就开口了:“不如这样,我听说张家楼那边儿,新来的一个人很不错,不如咱们就上那儿去?” 叶朔一愣,他完全没听懂福康安在说什么,倒是鄂勒哲一拍大腿,赞同道:“好啊!我早听我阿玛说过此人,那咱们这就去听听?” “听听?”叶朔依旧是一头雾水:“听什么?” “听戏呀!”鄂勒哲答道。 “听戏?!”叶朔一呆,听戏对他来说无异于听天书,闻言,他的脸又垮下来了:“非要去听戏?咱们难道不能去干点儿别的吗?” 鄂勒哲和福康安两人闻言,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着叶朔,异口同声地道:“不去听戏,还能去干什么?” 鄂勒哲说完,视线在叶朔脸上一转,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我明白了的猥琐表情,嘿嘿一笑道:“兄弟,我知道了,你莫非是想去……咳咳,”他咳了两声,拍了拍叶朔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兄弟,那儿可不能去啊,万一被抓到了,那可就惨了呀!” 叶朔又是一头雾水的看着鄂勒哲:“你说什么?哪儿不能去?” 鄂勒哲看着叶朔那一脸无辜的模样,不由诧异的看了眼叶朔。 “怎么了?”叶朔被他那一眼看的有些疑惑。 鄂勒哲摇摇头:“没什么,你赶紧去换件衣服,咱们可得快点儿去那边,你不知道,那人唱的极好,要是去晚了,恐怕就没地儿坐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见鄂勒哲和福康安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叶朔也没办法,只得去换了件便服,就和福康安,鄂勒哲一起出门去听戏了。 要说听戏,过年的时候,叶朔在宫里也跟着听过好几场,宫里头看戏,也就只有几个地方,宁寿宫里的畅音阁三层大戏台,倦勤斋内的小戏台,本来还有一个重华宫的淑芳斋的,可听说在十多年前,那里就挪作他用了,所以叶朔过年的时候,也就只在宁寿宫和倦勤斋内听过几回。 宫里过年的时候演的戏,除了一般的“月应承影戏”、“承应宴戏”、“开场承应戏”外,演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劝善金科》、《升平宝筏》。 《劝善金科》叶朔没有看过,那《升平宝筏》么,叶朔虽然听不大懂里面的唱词,但多看了几回就知道了,这玩意儿其实就是西游记的戏剧版罢了。本来叶朔小时候也是挺喜欢看西游记的,可到了这儿,一来这电视剧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戏剧,二来么,这唱词,叶朔真心是有大半都听不懂啊。 当时他还在纳闷儿呢,他记得当年也陪着自家老爹(叶爸)看过几出戏,什么《铡美案》,《穆桂英挂帅》之类的,还有老爹没事儿就爱哼哼两句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什么的,他都听得懂,可到了这儿,怎么那戏台子上唱的东西,他就弄不懂了呢? 叶朔自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知道的那些京剧越剧的,还未完全兴起,在宫里,还是昆腔、戈阳腔的天下,他在宫里看的这些戏,很多都是用昆腔唱的,这也难怪他听不懂了。 所以现在一提起听戏,叶朔就觉得头大不已。 鄂勒哲和福康安两个拉着叶朔,三人骑马走了几条街,才到了那张家楼,三人在官座上坐下。小二送上了茶水瓜子花生点心,福康安要了戏单子,鄂勒哲和叶朔刚坐定,鄂勒哲瞄了眼戏单子,回头刚对叶朔说了句:“今儿演的是别姬……” 他话音未落,下面一阵锣鼓喧天,戏开场了。 “别姬?”叶朔开始还没听明白,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弄清楚,原来这个“别姬”,其实就是霸王别姬。叶朔半撑着下巴,看着下面戏台上的人咿呀咿呀的唱着,下面的人时不时的齐齐叫一声好,再看看身旁的鄂勒哲和福康安,鄂勒哲手上捏了颗花生,半天都没剥开,福康安全神贯注的听着戏,手里的那一盏茶一口都没有动,两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更加纳闷了,这个咿咿呀呀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听?难道是自己的艺术细胞不够? 叶朔带着疑惑,勉力又听了几句之后,终于放弃了,这种唱词,对于听惯了军号、军歌声的他来说,简直就跟今天那工部尚书嵇璜说的话差不多,都跟老和尚念经似的,令人昏昏欲睡。 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睡着,叶朔索性拿出当年开会时的劲头,朝着桌子上的茶水、花生和瓜子儿、糕点发起进攻。就在他灌了两壶茶水,吃了一盘点心,一盘瓜子儿和半盘花生,顺便研究了下戏楼内的建筑布局以后,戏总算是演完了。 鄂勒哲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看着下面道:“唱的真不错。” “是呀,尤其是那一段……”福康安一边说,一边还比划上了,看的一旁的叶朔黑线不已。 鄂勒哲看着福康安,赞同的点着头,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桌子道:“对了!” “什么?”叶朔和福康安一起看着他。 “下个月是我额娘的生辰,她最爱听戏,到时候除了我家自己的戏班,不如再把这个戏班子请过去,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也让我额娘好好的乐一乐!” 鄂勒哲打定主意,招手叫过小二,问清楚后台所在,然后便拉着叶朔和福康安,兴致勃勃的往后台走去。 三个人才走到那后台内,一只脚还未跨过那门帘呢,就听见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给老子放手!” “打人啦!” “快!快找人来!” “哎哟喂,公子爷,您不能这样啊!” “怎么了这是?”鄂勒哲、叶朔和福康安,三个人都是年轻人,听到这儿,难免有几分好奇,也顾不上许多,抬脚就往那人群中间走。 后台此刻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不少人,最外面的一多半儿都是看热闹的,里面的倒是有不少戏班子的人,正在和人厮打着,还有几个人已经被打倒在地。在最中间的地方,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的男人,正轻佻的挑起头戴“翠翘”,穿着云肩排穗,通身绣花宫衣的虞姬的下巴,斜睨了眼一旁被人踩着后背,跪倒在地的“霸王”,对着那虞姬道:“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在这儿跟爷拿乔啊!”他说完,还欲伸手拍拍虞姬的脸颊。 那虞姬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怒色,头一侧,避开了那人的手。 他的动作惹恼了那人,那人的脸登时刷地一下沉了下来:“哟呵,胆儿肥了?还敢跟爷傲上?” 那虞姬侧着头,不卑不吭的道:“草民不敢。”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接着道:“这位公子爷,草民下面还有两场戏,您还是……”他话还未说完,脸上就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那男人一巴掌把虞姬给扇倒在地,他“呸”地一声往虞姬身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道:“妈的,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也敢跟爷蹬鼻子上脸?!爷今儿个不好好教训教训你,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来人——!” 他刚喊了一半儿,被人踩着背,还跪在边儿上的“霸王”已经挣扎着滚了过来,扒着男人的脚边,拼命求饶:“魏爷,小金儿是新来的,他不懂规矩,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这一遭吧!” 霸王一边喊,一边回头拉扯着虞姬道:“小金儿啊,快,快给魏爷磕头,给魏爷赔不是!” 那魏爷看着“霸王”同“虞姬”的动作,笑了:“哟呵,你这霸王倒挺心疼虞姬的么?”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虞姬,不屑的笑着:“行,爷今儿个心情好,就卖你个面子!要是你能从爷的裤裆下头钻过去,爷今儿个就饶了你,要不然……” 他说着,蹲□,掐着虞姬的下巴,把人脸抬起来,扫视着对方清秀的面孔道:“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卖到相公堂子里头,倒能值几个钱。”他冷笑一声道,松开虞姬刷的变成惨白色的脸,摆出了一个马步的姿势,用拇指比了比自己的□道:“快点儿钻,要是钻迟了,爷可就不高兴了!” 48告状 周围虽然围了不少人,但是大都知道这魏爷的来头,虽然眼中都带着怒色,但却都没敢给地上的两个人说句公道话。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让开,让开!” 众人以为有人要出头了,忙将路让了出来。 只见一个背有些微驼的,干干瘦瘦,看起来土不拉几的老头从人缝中挤了进来。 大家还以为是谁要帮霸王和虞姬出头呢,这时一看,竟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乡下老头,不由的大失所望。 那老头走到前面,沉着脸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对待他们!”那老头一指趴在地上的“霸王”和“虞姬”道。 魏爷眼一瞪,嚣张的喝道:“哪里来的糟老头,敢管本大爷的事?想找打吗?还不快给爷滚开!” 那老头一听之下,面现怒色的喝道:“放肆!”那老头看上去像是一个乡下老头,但这么一声“放肆”喊出来,整个人都像是高了一头一般,看上去颇具威严。 “放肆!”那魏爷腰一挺,也跟着大喝一声:“他奶奶的,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他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道,冷哼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是人不是人都敢跟本大爷叫板?来人!给我打!” 随着他一声令下,从他身旁冲上去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照准那老头兜头就是一拳! 鄂勒哲本来就忍不住了,现在一看他们连个老人都要打,更是怒发冲冠,跳了出来:“住手!” “嗳呀!”那老头已经挨了一拳,踉跄着往后退。 叶朔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关切的问了句:“老人家,你没事儿吧。” 魏爷望向鄂勒哲,哼哼着:“哟呵,又出来个找打的!” “找打?!”鄂勒哲一挽袖子,冷笑道:“谁打谁还不知道呢!” 魏爷哈哈一笑:“好好好,今天不怕死的人还真多,爷不打得你满脸开花,爷就不姓魏!”他说完,手一挥:“给老子上!”他话音一落,站在他身旁的那几个早就按捺不住,摩拳擦掌的家丁就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 见鄂勒哲动上了手,叶朔和福康安也不能作壁上观,也冲了上去。众人一看打起来了,慌忙向四下散开,一时间,里面乒乒乓乓打做了一团。 叶朔、鄂勒哲和福康安三人都是军人,尤其是叶朔,对打架最为精通,那魏爷的手下虽多,但又怎是叶朔他们的对手,没一会儿功夫,就被揍的满地找牙,躺了一地。 尤其是那魏爷,更是被他们三个狠狠的修理了一顿,揍得满脸开花,躺在地上直哼哼,这魏爷也是个无赖,他躺在地上,边哼哼,还边放着狠话:“你们……嗳哟,知道老子……哎呀是什么人吗?老,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嗳哟!” 他话音未落,鄂勒哲又是一脚踹了上去:“老子管你是谁,照打!” 鄂勒哲话音刚落,众人突然听见门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声:“谁啊,谁啊?天子脚下,谁敢在这儿闹事?!” 随着嚷嚷声,一大群穿着军服的人冲了进来。 鄂勒哲一看:“嗳哟!坏了!”他一拉叶朔和福康安道:“不好不好,这人认识我,快走,快走。” 那魏爷躺在地上,见鄂勒哲一脸惊慌的模样,忙大声哼哼起来:“救命啊,杀人啦!快拦住……他们啊!哎哟喂哟……” 为首的人一眼扫过来,目光落在鄂勒哲的脸上,微微一愣:“咦,这不是世子吗?” 鄂勒哲连忙摆摆手道:“你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先走了,先走了!”说完,三人便一溜烟的蹿了出去。 那些兵丁见自己的头儿好像和那些人认识,也没挡,就这么放他们过去了。 魏爷一见,登时大急:“你们怎么不拦住他们!” 那军官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眼睛一溜,便瞅见了一旁捂着肩膀往外走的老头,他一惊,忙快步走过去,一躬身道:“这不是……” 那老头摆了摆手道:“那几个人,该打!”他说完,便离开了。 那军官望了眼那老头的背影,再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直哼哼的魏爷,苦笑着道:“哎,你知道刚才那些都是什么人吗?我哪有这个胆儿,敢拦住他们?” 那魏爷气的面色发青,哼哼唧唧的道:“那你知道我又是谁吗?” 那军官叹了口气,对着一旁的围观人群说:“看什么看?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 延禧宫 乾隆走进延禧宫的时候,见整个宫院都静悄悄的,他眉毛微微一皱,这是怎么了?他纳闷的往正殿走去,刚走入殿内,就见腊梅扶着令皇贵妃迎了上来:“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乾隆一眼就看见令皇贵妃那红肿的双眼,不由的一怔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令皇贵妃微微侧过头,低声道:“早起的时候,风迷了眼睛。”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搽了搽眼角,强笑道:“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乾隆皱着眉,走到暖阁内坐下,拉起令皇贵妃的手摩挲了下道:“你别哄朕,宫里头哪里会有什么风让你迷了眼睛的?到底是怎么了?说出来朕听听。” 令皇贵妃闻言,也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微微啜泣起来。 乾隆看着爱妃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疼不已,脸色一沉,看着腊梅,怒问道:“怎么回事儿?” 腊梅闻言,瞄了眼令皇贵妃,慌忙跪下道:“回皇上,奴婢听说,娘娘的侄儿被人打成重伤,连床都下不了了。” 乾隆闻言,登时大怒:“天子脚下,谁敢这么目无王法,把人打成这样?!”他说完,从令皇贵妃的手中将她的帕子抽了出来,亲自替她拭泪,哄着她:“爱妃,你放心,朕给你做主。到底是谁?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你侄儿?” 令皇贵妃柔弱的往乾隆靠了过去,靠在他的肩上,却也不说话,只是难过的摇了摇头,啜泣声稍微大了一些。 她的哭声听得乾隆心里是一抽一抽的,他一手搂着令皇贵妃,一手指着腊梅,皱眉道:“给朕说清楚!” 腊梅跪在地上,叩头道:“回皇上,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昨日,娘娘的嫂子入宫时说起,说是,说是……有人欺负一个戏子,娘娘的侄儿看不过眼,打抱不平,结果被痛打了一顿。” 乾隆闻言,气的一拍桌子,喝道:“谁这么大胆!说!” 腊梅摇摇头,牙齿咬着下唇,一脸惊慌的道:“奴婢不敢说。” 乾隆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他脑海中霎时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他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的看着腊梅道:“在朕面前,还有什么不敢的,说!” 腊梅闻言,怯生生的看着乾隆,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是,是……大公主的世子。” 乾隆一愣:“啊?鄂勒哲??” 腊梅不敢再说话,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乾隆看着腊梅的头顶,喃喃自语道:“鄂勒哲?不会吧?这孩子一向都很听话的……” 令皇贵妃一听,微微一挣,脱离的乾隆的怀抱,跪到地上,用帕子搽着眼睛道:“皇上,都是臣妾侄儿的错,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事儿怪罪世子啊,”她说到这儿,又是伤心难过的说:“只可怜臣妾那侄儿,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啊……” 乾隆一听,又是感动又是有些气愤,他站起身来,把令皇贵妃扶了起来皱眉道:“鄂勒哲什么时 候变成这样了?爱妃,你放心,朕马上就把他召进宫中,问个清楚,要是这事儿真如你所说,那朕定会为你做主!”说完,乾隆就沉着脸,怒气冲冲的回了养心殿。 乾隆走了之后,腊梅才小心翼翼的把令皇贵妃扶着坐好,又拧了帕子,把她脸上施的粉儿啊什么的搽掉,才低声道:“娘娘,您说皇上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儿?” 令皇贵妃叹了口气道:“皇上向来宠爱鄂勒哲,再加上大公主的缘故,他顶多是训斥两句,不会当真。”令皇贵妃说到这儿,又是恨恨的说道:“只是本宫的侄儿被他们这样欺负,本宫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当晚,养心殿中,吴书来从外面进来,走入暖阁中跪下道:“回皇上,您吩咐的事,奴才已经查清楚了。” “说。”乾隆眼睛依旧盯在奏折上,头也不抬的道。 “嗻。”吴书来说:“奴才查到,这事儿起因是因为魏家那位公子欺辱那两个戏子,还说要把其中一个卖到像姑堂子里去。”乾隆听到这儿,眉头就有些微皱了,他沉声道:“那鄂勒哲呢?他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掺和进这事儿里了?” 吴书来道:“回皇上,听说当时刘墉刘中堂在场,听说刘中堂想要制止那位魏公子,却还被打了,世子、靖郡王和富察都统刚好也在场,才跟他们打了起来。” 乾隆一惊,砰的一拍桌子:“什么?!刘墉被打了!?” 吴书来道:“回皇上,是的。” 乾隆霎时大怒:“中堂都有人敢打,想造反不成?!”此刻他完全把自己答应令皇贵妃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去:“去把打他的人全都抓了,直接交到刑部去!” “嗻!”吴书来忙躬身应道,退了出去。 乾隆独自一人坐在养心殿内,面色阴沉的想着,吴书来定然是不会说谎的,那肯定就是魏氏说的话有问题了。她当着朕的面,说的是她侄儿打抱不平,被打成重伤,现在倒变成了她侄儿为恶被打成重伤……这样的话,乾隆的食指轻叩着龙案,再加上以前十二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乾隆突然觉得,自己宠幸多年的爱妃,竟令他感觉的有些陌生起来。 这时,养心殿福总管太监进来回话,说是延禧宫大宫.女腊梅奉了皇贵妃的命,来给皇上送参汤了。 乾隆正不高兴,闻言,便脸一沉道:“你去告诉她,朕今日不去延禧宫了,让她告诉皇贵妃,就说朕说了,让她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侄儿,这次他连中堂都敢打,那下次,是不是连朕也敢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令皇贵妃:黄桑~送您一碗参汤,今晚要给力哟╭(╯3╰)╮ 乾隆:滚你丫的,先把你侄儿教好了再说!我靠( ‵o′)凸 49取向 延禧宫内,令皇贵妃刚刚沐浴完毕,正惫懒的斜倚在引枕上,冬雪自小宫.女手中接过了一盏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杏仁羊奶,小心翼翼的呈到令皇贵妃面前:“娘娘,羊奶.子好了。” “嗯。”令皇贵妃嗯了一声,接过碗来,一面用调羹搅着里面的羊奶,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腊梅呢?” “回娘娘……”冬雪闻言,刚要回话,就见腊梅从外面儿走了进来,福了一福道:“给娘娘请安。” 多年主仆,虽然腊梅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可令皇贵妃还是觉察出她有些气息不稳,她微一皱眉,手中的动作一顿问道:“怎么了?” “回娘娘,”腊梅低下了眼睛,小声道:“皇上说……今晚不过来了。” “什么?”令皇贵妃一惊,坐直了身子:“皇上临走前还说过他晚上会过来的,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这……”腊梅闻言,牙齿轻咬着下唇,看了冬雪一眼,令皇贵妃皱皱眉,对着冬雪道:“你先下去吧。” “嗻。”冬雪忙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后,令皇贵妃将装着羊奶的碗放到了一旁的炕几上,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嗻。”腊梅应了一声,低低的将乾隆说的话,全部转述了一遍:“皇上说,皇上说……请娘娘好好……好好管教一下魏大爷……”腊梅感觉到了令皇贵妃的怒气,她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声音也越来越小。 “胡说!”令皇贵妃叱道,她一掌拍在了炕几上,怒道:“今儿皇上走的时候,还说过要为本宫做主的,这才几个时辰,这么就变成了要本宫好好管教下侄儿了?”说到此处,令皇贵妃也逐渐冷静下来,她深深的吐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气,微眯着眼,看着腊梅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改了主意,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回娘娘,”腊梅头埋得低低的道:“奴婢打听过了,说是,说是……” “什么?”令皇贵妃眉头一皱道:“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奴婢打听到的,说是这事儿……是魏大爷的不是,”腊梅根本不敢看令皇贵妃的脸色,一径往下说道:“奴婢听说,是魏大爷先欺辱那两个戏子,最后,最后好像还把……刘中堂给打了。” “什么?!”令皇贵妃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道:“把谁打了?” “回娘娘,是刘中堂。”腊梅的声音小小的。 令皇贵妃闻言,气的差点儿没厥过去,腊梅慌忙起身扶住她,拼命为她顺着气道:“娘娘,您千万要爱惜身体,千万别动怒啊。” 令皇贵妃的胸口起伏不定,她大大的喘了几口气道:“不是说只有鄂勒哲和十二么?怎么会,怎么会……又多出一个刘墉来?!” “这……”腊梅觑了眼她的脸色,欲言又止。 “说!本宫还经得住!” “回娘娘,奴婢听说……当时是因为魏大爷做的稍微过了些,所以刘大人才会出面阻止的。” “稍微过了些?”令皇贵妃气苦不已的道:“你别蒙我,本宫清楚得很,那刘墉生性耿直,连皇上都敢顶撞,这次……恐怕是文庭太过跋扈,才惹下这么一场祸事来。” 腊梅闻言低下了头:“娘娘圣明。” 令皇贵妃没有说话,自古以来家中有女儿在后宫为妃的,谁不希望自家女儿能荣宠不衰,以此振兴家族。另外一方面,身在后宫之中的妃子,也都希望自己的娘家能争气一些,作为自己的后盾。她当然也不例外,也希望自己的娘家能给力一点。可她比起其他嫔妃来说,又有不同,魏家世代是内务府包衣,她的阿玛虽是内管领,这些年来,魏家因为她的缘故,也算是炙手可热,可谁又知道,魏家看似挺风光的,可那些真正的满洲勋贵们,对他们表面上和和气气,可在骨子里却看不起他们。 这也是一直以来支持着令皇贵妃向上爬的一个信念,同时也是哽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无时无刻都想改变自己家族的命运,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令皇贵妃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初登妃位时,另外一个地位远远不如的她的答应在背地里耻笑她,说她不过是个包衣出身的奴才而已。 虽然这个答应后来在她亲手推动下,被送入了冷宫,凄惨的死去,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年那个答应所说的每一个字,让她在夜深人静回想起来的时候,都常觉得心中痛苦无比。 令皇贵妃摸着自己的手臂,虽然在多年的保养下,她的肌.肤依旧如年轻时那般细嫩柔滑,可她也清楚,岁月不饶人,留给自己的时间不知还会剩下多少,所以她才会做出一些连她自己都觉得不智的行为,可她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她必须一直踩着敌人的尸骨往上爬,她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后果恐怕就是魏氏全族粉身碎骨。 她希望能在自己临去之前,达成一个心愿,一个她自懂事以来便一直就有的心愿,那就是——摆脱包衣奴才这个身份,摆脱别人对他们家那种歧视的目光。 想到这儿,令皇贵妃揉了揉太阳穴,冷静了一会儿后,方道:“腊梅,告诉本宫,文庭究竟说了些什么,怎么会惹到刘墉的?” “回娘娘,”腊梅见令皇贵妃一脸倦色,便一面为她按摩着肩颈等处,一面轻声道:“奴婢打听到的,说是魏大爷对那两个戏子说,要是不听他的话,就把他们卖到像姑堂子里去。” 她话音刚落,令皇贵妃脸色一变,她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亲耳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气的面色煞白,胸口急剧起伏了一阵后,怒极反笑道:“好,好!这才是本宫的好侄儿,好嫂子呢!一个连中堂都敢打,另外一个却隐瞒实情,害的本宫在皇上面前露了个大脸!”她说完,气的将炕几上装了羊奶的玉碗扫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腊梅慌忙跪下来道:“娘娘息怒。” “息怒?”令皇贵妃面色惨白,喃喃道:“本宫有什么怒好息的?本宫这么多年来在宫里,受尽白眼,小心翼翼,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天,可他们呢……”令皇贵妃说着说着,就伤心了,一行清泪自她脸上流了下来:“却偏偏这样打本宫的脸!” 腊梅见状,慌忙取了帕子来,小心劝解道:“娘娘何苦难过,奴婢想,魏大爷这次也是年轻不懂事,魏夫人也是爱子心切,若是他们知道娘娘的难处,便万不会这样做了。” 令皇贵妃又伤心啜泣了一会儿,方渐渐止住了泪,腊梅亲自出去端了热水来,为她净了面,又重新上了一层淡妆后,令皇贵妃才算彻底平静下来,她倚在引枕上,沉思了一会儿道:“腊梅,明日你在库中取些上好的补品,再让太医院的杜太医过去帮文庭看一下,然后,”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再给我阿玛带个口信儿,就说我的话,文庭现在年龄也大了,老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让我阿玛打点一下,今年送他下场去科考,弄个功名吧。”魏家一味的靠她也不是办法,只有如同那些妃嫔一般,从仕途出身,才是长久之策。 “嗻。”腊梅应了。 令皇贵妃又望向一直放在炕几上的秀女名册道:“至于鄂勒哲,本宫现在还不能得罪他,毕竟他身后可是大公主和富察家,本宫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腊梅就顺着令皇贵妃的视线望去,猜测道:“娘娘的意思是……”难道娘娘想在秀女的问题上做文章? 似是看出了腊梅心中所想,令皇贵妃微微一笑道:“本宫可不会那么蠢,现在去得罪大公主,本宫不但不会在世子福晋的问题上做文章,本宫还会给他办的好好的,定要给他选个好福晋。”事在人为,令皇贵妃也很清楚,和敬心中一直瞧不上她,只是现在她先卖个好给和敬,不奢望和敬能助十五登上皇位,但最起码能保持不偏不倚。 至于今日之仇,只要自己儿子能登上皇位,那就什么事都好办了。 令皇贵妃想到此处,终于展颜一笑。 * 和敬公主府 和敬公主端坐在主位上,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的用茶盖轻拨着茶碗中的茶水。 色布腾巴勒珠尔看看她,再看看下面站了许久的宝贝儿子,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侧首对 着和敬公主道:“我看……这也差不多了吧?鄂勒哲都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和敬闻言,扫了他一眼,不愠不火的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才站了一个多时辰,值什么?让他继续站,站到他认错为止。” 色布腾巴勒珠尔闻言,脸顿时垮了下来,他转过头去,望着倔强的站在下面,不说话的鄂勒哲道:“哎,你让额策格怎么说你好?我以前听戏的时候,常常听别人说起过,魏家那个小子,品行不端,嚣张跋扈,的确该揍,揍得好!”他说的正开心,突然听见一旁的妻子手中的茶盖发出了“锵”的一声,他心头一惊,忙板起脸来,改口道:“可是虽然该揍,啊!但是你堂堂一个世子,跟人打群架,像什么话!就算是你丢得起那人,你额娘也丢不起那人啊!还不快给你额娘认错!”他说完,转过头,一脸讨好的笑容道:“你也别生气了,咱们儿子也知道错了,他也站了这么久了。” 和敬哼了一声道:“你们父子两个的事,我还不清楚吗?”她看了眼鄂勒哲,皱了皱眉道:“你阿玛都这么说了,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鄂勒哲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了笑容,刚想凑过来,就见自家额娘脸一板道:“不过,你别以为就这么算了!”她说完,接着道:“我看你该收收心了,别老是一天到晚跟着永璂到处乱跑,要不是因为你去了趟金川,本公主的孙儿都可以给我捶背了!” 和敬公主这么一气说下来,鄂勒哲都听傻了:“额娘,您怎么又提这事儿,您,您不会是想让我娶老婆吧?” “什么老婆?别老是学着军中那些粗俗的话,本宫是要给你娶个福晋,好好的管管你!”和敬冷哼道。 “额娘,不要啊,我还小呢,我才二十多呢……”鄂勒哲还想挣扎一下。 “二十多?!”和敬的脸沉了下来,看的一旁的色布腾巴勒珠尔拼命给儿子使眼色:“你看看现在有谁像你这个年纪还没成婚的?” “我十二舅明明就没嘛……”鄂勒哲嘟哝了一句。 “你还敢提你十二舅,我早就同你说过,别老是跟他在一起,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你看看现在……”和敬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反应过来,迅速换了一个话题道:“你有好的不学,偏偏去学你十二舅,你看看十五阿哥,今年还不到二十,就已经娶了福晋,听说今年你皇玛法还要赐给他一个侧福晋,两个格格,你看看你呢,整天就想着去外面野,连个房里人都没有。” “女人有什么好……”鄂勒哲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和敬一听,啪的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抖了一下:“不管女人好不好,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今年都必须给我成婚!” * 靖郡王府 叶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索性睁开眼睛发着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他老是想起打完架后,他和鄂勒哲,福康安一起去喝酒,三人喝的醉醺醺的时候,鄂勒哲趴在他的肩膀上,说的那些话来。 “娶老婆有什么好啊,女人都是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娇娇气气,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是和你在一起好啊,骑马打猎喝酒干架,多快活呀,要是我们两个能像这样在一起过一辈子就好了。” 叶朔想到这句话,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从前听到过的一句话:“好基友,一辈子。” 他想到这儿,突然全身一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我靠,这不是搞基吗?”他瞪圆了眼,想了想,又疑惑的摸着下巴沉思道:“不会吧,我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呢?”他想到这儿,突然全身一身恶寒,虽然和鄂勒哲在一起是很开心很舒服没错,虽然鄂勒哲长得也不错,虽然从前在部队里,他也知道,有些人训练完了以后,晚上是钻一个被窝的,可问题是,那都是听说呀,现在突然放到自己身上,这个……两个五大三粗的爷们,要是搅合在一起,叶朔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想到这儿,叶朔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他拍着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不可能不可能,我这么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去搞基呢?” 他刚刚说完,旋即又想起鄂勒哲的话,又自言自语的道:“不过鄂勒哲说的也有道理,女人都是麻烦的生物,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确实让人头疼。”叶朔一瞬间就想起从前自己战友的那个极品老婆,只要战友一个没有哄到位,那闹得可是天翻地覆,三军不宁啊。 叶朔想到从前,摇头叹息不已,他刚刚为那个娶了个河东狮老婆的战友叹了口气后,突然又反应过来:“不对啊,我怎么会想到这些?难道我的性取向真的有问题?”他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翻身躺倒,被子一扯,盖住脑袋:“妈的,头疼,不想了不想了,睡觉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鄂勒哲:额娘,我还小呢!/(ㄒoㄒ)/ 和敬:小什么小,要不是因为你去了趟金川,我的孙子现在都可以打酱油了!( ‵o′)凸 50监考 乾隆四十三年春 科举考试,分乡试、会试和殿试。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考中者称为“举人”,乡试头年八月考完,第二年便到京城中参加会试,会试第一名称为会元,会试取中者称为“贡士”,会试后第二个月便是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取中者称为“进士”,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开科取士,招贤纳才,科举是国家最重要的大计之一,乾隆对此极为重视,一早就点了嵩贵、于敏中、王杰等人为今科会试考官。 本来一切都准备的顺顺当当,就等着举子们进入贡院,开始考试了,谁知这次监考的内阁学士嵩贵,突然染了急症,不到几天的功夫,就连床都下不了了,消息报到养心殿的时候,乾隆正在想十二现在也闲了几个月,也是时候给他点差事做了。 只是乾隆在六部里挑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合适的差事,恰好嵩贵生病的消息传来,乾隆心中合计了一番,便顺势下旨,免去嵩贵会试主考官的差事,改由刘墉担任,然后再让十二跟着去看一看。 旨意一下,很快身在后宫的令皇贵妃便知道了。此时距她的侄儿魏文庭被打已经过去了数月,令皇贵妃虽然暂时忍下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是抑郁难消,恰在此时,乾隆命十二担任今科会试同考官的消息传来,让闲来无事,正在修剪着内务府贡上的鲜花的令皇贵妃眉头一皱,放下了剪刀,睨了眼前来报信的小安子道:“皇上真这么说?” “回娘娘,是的。”小安子头埋得低低的,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令皇贵妃沉思了一会儿,挥手让冬雪送小安子出去。 待他出去后,在一旁侍候着的腊梅担忧的看了眼令皇贵妃道:“娘娘?”腊梅虽然是宫人,但也知道,这科举考试非同一般,寒门学子,只要考中了,那便是鲤鱼跃龙门,从此便是人上人了。如今皇上命靖郡王担任科考的考官,这以后该有多少人巴结他呀。腊梅不由的想到,以前曾听人提到过,有个连任了几科考官的大人,那可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啊。 “科举……”令皇贵妃似是没听到腊梅的话一般,她和腊梅又不同,她想的又是另外一层,皇上历来就极为重视科考,这次又钦点了刘墉来主持考试。刘墉可是内阁学士,朝中重臣,皇上命十二协助他办差,可见皇上对十二的看法,自金川回来之后,恐怕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令皇贵妃想到这儿,心中一紧,自从自己几次下手欲除掉十二,都没能成功之后,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十二,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老有种不祥的预感。现在皇上又命十二协助刘墉主持科考,这更是让她坐立难安,令皇贵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也清楚,身上有金川战功的十二,和她自己,尚未出来办差,身上什么荣耀都没有的永琰,两人相比,的确是判若云泥。 令皇贵妃想到此处,眉头深锁,犹豫了一下,口中喃喃自语:“要不要把老五叫回来呢?”她刚刚说完,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眼下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而且她就不信,自己运筹帷幄这么多年来,斗不过一个小崽子。再说了,她连他的额娘都可以踩在脚下,又怎么会斗不过他呢? 想到此处,令皇贵妃便命腊梅:“去把永琰叫过来。” “嗻。”腊梅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令皇贵妃独自一人坐在室内,看着炕几上花瓶中的鲜花,拿起剪子,将开得最艳的那一朵剪了下来,她拈着那花,笑道:“任凭你开得再艳,但只要本宫不喜欢,那随时都可以……”她说到此处,眼中一冷,手指用力一碾,将那朵娇艳的鲜花碾得粉碎,弃于地下。 “儿子给额娘请安。”没过一会儿,十五阿哥永琰便走了进来。 “快,快起来。”令皇贵妃一看见自己的儿子,脸上的冷意骤然一收,温和慈爱的忙让宝贝儿子起来:“到额娘身边儿来。” 十五阿哥永琰顺势起身,坐到了令皇贵妃的身边,他注意到炕桌上的鲜花,还有旁边的一把剪子,便道:“额娘好兴致,这花剪得可真美。” 令皇贵妃一听,视线也移到了那瓶花上面,她微微一笑道:“谈不上什么兴致不兴致的,额娘在宫里头,左右无事,修剪着玩儿罢了。”她说完,接着道:“腊梅,把这花拿出去吧。” “嗻。”腊梅应了,走上前来刚想将那花拿出去。 十五阿哥忽道:“等等。”他说完,对着令皇贵妃一笑道:“额娘虽然是修剪着玩,可儿子看着,额娘剪得这花,可是比任何人修剪的都要好看。”他说到这儿,眼中带着异彩,接着道:“儿子斗胆,还要同额娘讨了这瓶花回去,放在房中,让婉玉也跟着额娘学一学这修剪花木之法。” “哦?”儿子突然说的这一句话,倒叫令皇贵妃愣了一下,旋即她便明白了儿子话中所指:“也好,那这瓶花就赏了你媳妇吧。”她说完,便命腊梅道:“去把这瓶花送到撷芳殿去,给十五福晋。” “嗻。”腊梅应了,上前抱着花瓶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了令皇贵妃和十五阿哥永琰母子二人,令皇贵妃仔细看了看儿子,才关切道:“怎么今日想起来问额娘讨教这个了?莫不是……”女人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永琰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不会是他的后院儿里有了什么吧? “额娘多虑了,婉玉是什么样的,您最清楚不过。”永琰笑了笑道。 令皇贵妃听到这儿,又看了看儿子一眼,才从抽屉中取出秀女名单道:“今年你皇阿玛会再给你指几个人过来,”她点了点单子道:“额娘已经问过了,一个侧福晋,选的是钮祜禄那一族里的姑娘,另外还有两个格格,一个姓关,一个姓沈,这三个人的详细情况,额娘已经理了一份儿单子出来,回头就让腊梅给你媳妇送过去,让她心里先有个数。” “儿子多谢额娘。”永琰一听,面现感激之色。 令皇贵妃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倒是真心疼惜婉玉。” 永琰闻言,笑了笑道:“儿子……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他说完,看着自家额娘手中的那份秀女名单道:“只不过,那钮祜禄氏……” “不过是太后本家那一族里的姑娘罢了,她阿玛本身并不显。”令皇贵妃只提点了这一句,便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道:“额娘本来想着你年纪还小,本来打算等今年侧福晋抬进门以后,再跟你皇阿玛提一提,让你去办差的。”她说完,顿了顿,道:“只是今儿个额娘才得了个消息,说是你皇阿玛已给你十二哥找了个好差事。额娘想着,横竖日子还早着,你老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去跟你皇阿玛求上一求,也讨个差事来做做。” 永琰闻言,沉思了一下道:“额娘说的是,古人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儿子已娶了福晋,眼下也是时候办些正经差事了。”他说完,又道:“只是儿子有些好奇,不知皇阿玛派了什么差事给十二哥?” “你皇阿玛……”令皇贵妃看着儿子的双眼道:“让你十二哥协助刘墉,共同主持今科会试。” “会试?”永琰一愣,霎时有些动容,他同令皇贵妃又不同,常年在上书房中读书,他知道的更多,看得更远,也更清楚这科举考试考官的分量,他想了想,沉声道:“额娘不必再多说了,儿子明白了。”十五阿哥也不是笨蛋,他也知道,自己同十二哥比起来,已经在军功上输了一截,若是自己再不发奋,只怕两人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也必须向皇阿玛讨到这份差事来做,想到此处,永琰便道:“额娘,事不宜迟,儿子先回撷芳殿换了衣裳,然后就去找皇阿玛。” 令皇贵妃欣慰的看着他道:“好,这才是额娘的好儿子呢。”她说完,又道:“你放心,今晚你皇阿玛会到额娘这里来,到时额娘再同他说说,咱们母子一心,一定能把这事儿办成了。” “是。”永琰沉声道,站起身道:“额娘,那儿子就先行告退了。” “好,你去吧。”令皇贵妃点点头,道。 是夜,乾隆到了延禧宫中,令皇贵妃早就沐浴更衣,略施粉黛,命人备下了一桌酒席,这一晚,她比起以往更是曲意逢迎,乾隆一时情迷意动,两人一番*之后,令皇贵妃伏在乾隆怀中,才将自己的心事缓缓说了:“皇上……” “嗯?”乾隆此时怀中搂着香喷喷的美人,又刚刚运动完毕,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臣妾有一事想要求皇上,”令皇贵妃一面说,一面手指还在乾隆胸口上画着圈圈。 “什么事?”乾隆被她弄得有些心猿意马的道。 “就是永琰,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老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臣妾想替他求皇上讨个差事做做。” “哦?”对于永琰办差一事,乾隆心中其实早有打算,永琰年纪也差不多了,也该给他个差事做做了,下午他那么一求,现在爱妃这么一提,乾隆便想着,要不要这次派他跟十二一起,一起协助刘墉,主持今科会试,也正好看一看着两个儿子,谁更有能力一些,想到此处,乾隆便顺水推舟的同意了令皇贵妃的请求道:“朕知道了,十五的事,朕早有决定,这次让他跟着永璂一起办差吧。” 令皇贵妃闻言,霎时喜上眉梢,笑意盈盈的道:“那臣妾就替永琰多谢皇上了。” “哦?你要怎么谢啊?”乾隆看着怀中爱妃那娇俏的模样,一时又心猿意马起来。 “皇上……”令皇贵妃怎会不懂乾隆眼中的*,她故作娇羞的捶了乾隆一拳。 “哈哈!”乾隆被她这么一拳给弄得哈哈大笑,就势一滚,抱着令皇贵妃再赴巫山*去也。 到了第二日,乾隆便下旨,命十五阿哥永琰也和靖郡王一起,协助刘墉,共同主持今科会试。 离会试还有几日的功夫,这旨意一下,这次参与会试的考官们一个个是忙得脚不沾地,叶朔也是这几日都同刘墉等人一起,共同商议着会试那几天的事宜。监考这个活儿,对于叶朔来说,并不陌生,从前在部队上,作为分队长的他,也曾经监考过几次考试,只不过特种部队里纪律严明,大家也都很自觉,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作弊的情况,但这次科考就不同了,叶朔可是清楚,科考一旦中了进士,那可就是鱼跃龙门,平步青云了。光凭这个,就足以令很多人铤而走险了。 再说科场的*案,自古以来,不胜枚举,叶朔从听到自己要做科考监考官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些磨拳搽掌,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小时候都是老师监考他,那时候弄个小抄,传个小纸条什么的都是提心吊胆的,现在也轮到他让别人提心吊胆了。 叶朔想到这儿,就兴致勃勃,弄得在一旁的刘墉、于敏中等纳闷不已,听说靖郡王在金川,也是上过战场,亲手斩杀过敌人的,怎么现在不过就是监个考,怎么会如此的兴奋? 相比之下,倒是年纪轻轻的十五阿哥,温文尔雅,不愠不火,一派君子风范,令刘墉等人暗赞不已。 经过几日的准备后,三月初八,京城贡院外,来自全国各省各地的举子们,便提着篮子,经过门口兵丁的严格搜身后,进入了贡院。 今科考试主考的几位考官,刘墉、于敏中、王杰等人,都是朝中重臣,文采斐然,闻名大江南北的人物,若是能取中进士,那今后便是他们的门生了,这让一些举子们从跨入贡院的那一刻起,心中便激动不已,发誓这次一定要考中进士,鱼跃龙门。 谁都知道,有了这样的座师,自己再勤谨努力,何愁日后不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呢? 一想到这儿,很多举子都摩拳擦掌,就等着发下考题来。 今日的考题是《子曰其言》。 考题一出,有的举子看了两下题,就开始奋笔疾书;有的则是放下了笔,盯着题目,紧皱眉头思考着;还有的是写几行字,便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再接着往下写,还有的则是东瞅瞅,西望望,拿着毛笔,咬着毛笔发着呆,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开考了没一会儿,叶朔和十五阿哥永琰,刘墉、于敏中、王杰等人便开始巡视着考场,本来巡视考场,有专门的小吏去巡视的,叶朔他们只需要偶尔下去看一下,只是这一次,刘墉刚丁忧回来,便被委以重任,充任今科会试总裁,为表重视,开考没一会儿,他就带着叶朔、十五阿哥永琰、于敏中和王杰等人一起下场巡视了一番。 刘墉、于敏中和王杰等三人毕竟年迈,没走上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气喘,倒是叶朔和十五阿哥永琰两人,一个是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就等着抓到个作弊的,另外一个则是一心在刘墉、于敏中王杰三人面前求表现,再加之两人都还年轻,身强体壮,倒都显得神采奕奕。 几人回到高处监考处,刘墉便叹了口气道:“我等不服老是不行了,这才绕了几圈,便觉得有些累了,靖郡王、十五阿哥,你们若是不觉得累的话,倒可以在这里多巡视巡视。” 十五阿哥永琰一听,眼前一亮,抢先道:“刘大人,于大人还有王师傅,那你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巡视一下。” 叶朔见十五先去了,便索性坐了下来,关切的看了一眼三个老大人道:“几位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吧,需要跑腿的事情,还是让我们年轻人来做吧。” 本来刘墉、于敏中和王杰三人对十五阿哥永琰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这次他抢在他哥哥靖郡王之前,忙不颠颠儿的下去巡视,这不免让他们有一种十五阿哥急于表现自己的感觉,刘墉捋了捋胡须,笑呵呵的道:“那就有劳靖郡王了。” 十五阿哥永琰在外头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什么,只得回来了。 刘墉见他过来,就问道:“十五阿哥,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十五阿哥永琰摇了摇头,稍微有些沮丧的道:“没有。” 刘墉闻言,一笑道:“呵呵,那十五阿哥还是休息休息,喝口茶吧。” 永琰便顺势坐了下来,从高台下往下望去,看了一会儿,方转过头,望着刘墉诚恳的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办这么重要的差事,还请刘大人、于大人,王师傅,多多指教才是。” 刘墉笑了笑道:“十五阿哥自谦了。”然后便端起桌上的茶细品起来。 于敏中也谦让了一句,王杰倒是说了一句:“科举乃是国之大计,理当重视。还请十五阿哥多多巡视才是。” “是。”师傅有话吩咐,十五阿哥永琰忙沉声应道。 他在高台上坐了一会儿,吃了两口糕点,然后又下楼去转了两次,只是这两次和头次一样,依然是一无所获。 又过了几个时辰,考试过半,叶朔看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道:“我下去转转。”他说完,便下了高台,背着手,在贡院中溜达起来。 十五阿哥永琰闻言,心想,我下去转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难道你还能抓住什么?想到此处,他心中不免便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笑了笑,端起来茶来喝了一口。 叶朔在贡院中一边转悠,一边暗想:现在考试已经过了一半了,按着打算作弊人的心里,刚开始考试的时候,肯定是老实的,考到一半的时候,肯定就会有人沉不住气了,想到这儿,叶朔便开始仔细巡视着考场,叶朔从前可是狙击手出身,那眼睛可是毒的很,再加上打小儿他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小时候写小抄递纸条作弊什么的没少干过,对这作弊的人有什么心理,那是门儿清,他这么溜达了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好几个神色慌张,鬼鬼祟祟,可疑的人,叶朔暗暗记下了他们的名字,预备一会儿再来看看。 待走到西北角处时,叶朔脚步一顿:“嗯?”这是哪儿传来的鼾声? 他循声走去,走到西北角上最偏僻的一处号舍前,叶朔看着里面的情景,霎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号舍中的考生此刻头枕在手臂上,鼾声大作,睡得十分香甜,他的草稿纸上,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胡乱抹了好几个墨团,一旁的盘子里放的糕点被吃了一大半,还有不少的残屑落在考桌上,那考生在睡梦中还咂了咂嘴,口水沿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滴在草稿纸上。 跟着叶朔的小吏见状,急忙上前,想要叫醒那名考生,叶朔手一抬,拦住了他。 他微微皱着眉,仔细看了看那考生,这一看,他才发现,哟,这个让他觉得十分眼熟的人,不就是前几个月被他和鄂勒哲、福康安三个人揍得满地找牙的那个家伙么,他这样的,居然也来考试? 叶朔看着眼前睡得跟一头猪一样的家伙,暗暗腹诽,这家伙,究竟是来考试的,还是来睡觉的? 魏文庭,叶朔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准备一会儿再过来看看。 他又绕了一圈,走到东南方时,突然远远瞅见一个考生,手中握着笔,一会儿往身上看一眼,写两笔,一会儿再看一眼,又写两笔,写上一会儿,他还抬起头来,东张西望,观察一下,然后继续低下头,往身上看着。 叶朔眼前一亮,这个家伙,肯定是在作弊! 他立刻从后面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叶朔的脚步极轻,那考生浑然不觉,仍旧一边看着身上的小抄,一边在卷子上写着。 他刚写了两笔,突然觉得光线被谁挡住了,眼前一暗,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站起来!” 那考生一听,手中的笔霎时掉了下来,面色煞白,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叶朔往他身上看了两眼,便道:“来人,去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一旁的两个小吏便迅速扑了上去,将那考生的外衣扒了下来。 这一扒下来,在场的诸人眼睛都瞪圆了,那考生的里衣,胸前腿上,胳膊肘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拿着那考生外衣的小吏检查了一番后,也惊叫起来:“这里也有字。” 诸人循声望去,见那外衣的下摆等处,也缝有白布,上面亦是密密麻麻的字。 就在此时,高台上的刘墉、于敏中和王杰等人也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一小吏忙躬身回道:“回刘大人,郡王爷发现此考生夹带。” 刘墉等三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冷,全都望向了那哆哆嗦嗦,脸色惨白的考生,刘墉怒道:“拖出去,戴枷示众!” 那考生闻言,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恳求道:“大人,大人,求求您饶过小人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刘墉眼一瞪:“还有下次!来人,还不快给我拖出去!” 一旁的兵丁应声走了过来,将那考生拖了出去,那考生见求饶无果,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刘墉充耳不闻,转身对着叶朔道:“郡王爷,多亏你明察秋毫,抓到了这个胆敢夹带的人!”他哼了一声:“此等人,简直就是品性败坏,可恶至极!” 十五阿哥在一旁看了眼叶朔,心里不服,心想,凭什么他可以抓到人,我却抓不到。 他正想间,刘墉便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几个人也不能再闲着了,须得加紧巡视,否则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一旁的于敏中和王杰也严肃的点了点头,几个老大人不顾年老体弱,带着兵丁和小吏,在场中来回巡视起来。十五阿哥心中很不服气,他也带着人,一遍又一遍的在场中巡视着。 他们这一巡视,心中没鬼的人还好,心里有鬼的,那可就是叫苦连天,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 刘墉、于敏中、王杰和十五阿哥永琰等人巡视了几圈,都没怎么抓到有作弊的考生。 倒是叶朔,一会儿就抓出来一个,从身上搜出一打纸条;一会儿又抓出来一个,从他吃的馒头里面发现了一个蜡丸,丸中藏着纸条;又有人将夹带的纸条藏入笔管中,被叶朔揪出来的,其余种种,难以赘述,总之,不一会儿,贡院门口戴枷示众的考生已经排了一长串,刘墉、于敏中和王杰等人都不停的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连连道:“怎么抓了这么多?” 叶朔摸着下巴,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着刘墉道:“这些人也太胆大包天了吧?难道他们这次被抓,也只是取消三届科考资格?” 刘墉摇了摇头道:“这怎么可能,一旦被查出,那便是戴枷示众三日,杖四十,剥夺所有功名,终身不得再参加科考,若有特别严重的,要上达天听,由皇上决定怎么来处理。” 叶朔倒抽一口冷气:“夹带的后果竟然这么严重,那这些人怎么敢……?” 刘墉面现不屑之色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敢铤而走险,他们也不过是清楚,只要涉险过关,那日后他们便是鱼跃龙门,平步青云了。” 叶朔一听,霎时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殿试有没有查出来有夹带的?” 刘墉闻言,有些无语的道:“皇上面前也敢如此,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叶朔听到这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心想,也是,要是国家主席亲自监考,恐怕大家的腿先软了,哪里还会想到作弊什么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有人要倒霉鸟,倒霉鸟,倒霉鸟…… 51东窗事发 会试阅卷,由乾隆钦点的十八房同考官负责,而主考官和副考官,则主衡文,定去取。 今科的主考官为于敏中、王杰和刘墉三人,叶朔不过是奉乾隆的命令来监考,顺便跟着“看一看”的,所以这一个月来,他不过就是跟着于敏中王杰刘墉等人,巡视十八房内诸同考官阅卷,充当一个移动的皇家背景板罢了。 尽管只是跟着老大人们四处转悠,但叶朔也知道了不少东西,比如这次他那便宜老爹派出的主副考官同考官中,竟然有六位往届的状元,除了主考官于敏中和王杰是状元外,阅卷的同考官里,秦大成、陈初哲、黄轩和金榜,皆为状元。这让从未见过这么多状元凑在一块儿的叶朔,不禁暗暗吃惊。 要知道这里的状元可不同于后世的高考状元。 高考状元相当于这里的“解元”,而状元则不同,全国只有这么一个,而且还是三年一次,多少学子悬梁刺股,十年寒窗,为的就是能够一举夺魁,得中状元。要知道,只要能考中状元,那从此便是鱼跃龙门,平步青云了。所以在这么一场考试里,竟然有六位状元之多,这怎能不让叶朔吃惊呢? 时光飞逝,眨眼之间,一月的时间就快过去了,于敏中和王杰等人已经取中了三人,作为这次会试的前三甲,会元是缪祖培,第二个叶朔没有注意,倒是第三个人的名字让叶朔吃了一惊。 魏文庭?这个家伙居然也能进前三甲?! 叶朔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他趴在桌上,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的形象,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瞄了眼于敏中和王杰刘墉三人,心想,会不会是弄错了? 可于敏中、王杰和刘墉三人却丝毫没注意到叶朔疑惑的目光,三人虽定了这缪祖培为会元,不过王杰、刘墉倒是对第三名的魏文庭所写的文章颇为欣赏,只是此刻尘埃落定,再欣赏也是无可奈何。再者,这会试过后便是殿试,这魏文庭之后的造化如何,还要看他在殿试中如何发挥了。若是发挥的不错,得到皇上垂青的话,那么前三甲中,总有他的一席之地的。 刘墉想完,笑着捋了捋胡子道:“于大人,王大人,只等明日杏榜一挂,咱们几把老骨头,也好向皇上交差了。” “刘大人说的是。”于敏中王杰也是松了口气,哈哈笑着。 第二日,正值杏花烂漫的时节,早上天还未亮,在礼部大堂前,各地的举子们便云集在此,等着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来。在这些举子们中间,也有不少穿着下人服色的人挤在人群中,往内张望着。 天渐渐的亮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句:“来了,来了!” 举子们刹那间激动起来,等礼部的人张挂好杏榜之后,众人便一拥而上,围了过去。 不到片刻,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喜极而泣的高呼声:“中了,我中了!”他身旁的人忙围过来向他道喜:“钱兄,恭喜恭喜!” 一时又有一个仆从打扮的壮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到外面一辆马车前,兴奋的大吼着:“总管!咱们少爷中了!中了!” …… 不过半个时辰内,时不时有人高呼一声,喜极而泣;又有人泪流满面,当场跪了下来,朝着紫禁城方向叩首;还有的人激动之下,哭得难以抑制;也有一些找了半日都没见着自己名字的举子,那脸色简直是如丧考妣,面如土色的呆在原地;还有一些没中的则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此刻,在另外一群仍聚集在榜单下的举子们中间,传来了热闹的贺喜声。 “泉之兄,恭喜,恭喜!” “哈哈哈!”那被人称为泉之兄的举子朗声大笑道:“同喜,同喜!咸一兄,今番高中,可知日后造化如何了。” 那被人称为咸一的举子笑了笑道:“哈哈,泉之兄,借你吉言了。”他刚说完,突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这榜上怎么没见到荷之兄的名讳呢?” 另外一人也是一愣道:“怪了,我也没看到!” “是啊,我们也没见着。”聚集在二人身边的举子们也纷纷疑惑的道。 “别是看漏了吧,我们再看看!” 众人忙向榜上细细看了起来,这时,突有一人疑惑的道:“咦,这第三名的魏文庭是何人,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是啊!能高中第三的,为何我们从未听过此人?”众人也都一阵奇怪。 这时,一旁的另外一群举子中,突然有人惊疑的大呼道:“魏文庭?!这个草包怎么会是第三名?!” 众人一听,循声望了过去,只见那人旁边另一个举子拉了他一下道:“你小声点,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这人哼了一声道:“怎么会是同名同姓,我刚才瞧见魏家的人满脸喜色的跑出去了。” 这下,连刚才拉他的那个举子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叹了口气道:“这有什么办法,人家上头有人啊,想想他的姑姑,那可是……”他摇头叹息不已。 这时,被称为泉之兄的举子走了过去,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你们所言的这个魏文庭究竟是何人?” “哎……”最先惊呼出声的那人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外地来的举子有所不知,这魏文庭,可是京中有命的纨绔子弟!” “纨绔?!” “正是!此人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什么都敢做,可就是不读书!此人前段时间,连刘墉中堂都被他给打了!!” 他此言一出,那被称为“泉之兄”的举子登时皱眉道:“这样的人,也能高中第三名?” 那两人哼了一声,还未回答,他们身边另外一个矮个举子道:“这里头八成有什么猫腻,我当时就在他隔壁号房,老是听见从他那边传来了鼾声!这种人,怎么可能高中呢?” 他这话一出,泉之兄和咸一兄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谢过诸位指点。” 他们两人皱着眉,刚刚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举子,正呆呆的望着杏榜,他们慌忙走过去道:“荷之兄,你没事儿吧?!” * 魏府 一个下人满脸喜色匆匆的奔入了正房中,一路高呼道:“老爷,老爷!咱们少爷中啦!中啦!” 一听这话,本来正在训斥又偷溜出去胡混的儿子的魏衍一听,登时两眼一瞪道:“中了就中了,大呼小叫干什么!” 这时一旁的魏夫人霎时满面喜色道:“中了,太好了!老爷,你也别再说文庭了,你看他都中了贡生,不日就会入朝为官,光耀门楣了!” 魏衍刚想说话,一旁的仆人忙插嘴道:“老爷,不止是中了啊!还中了第三啊!” 跪在地上的魏文庭一听,霎时胸脯一挺,得意洋洋,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是天才!随便写写,也能中第三,啊哈哈哈!” 一旁的魏夫人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 而此时的魏衍已经神色大变,啪的一巴掌就飞了过去:“天才你个毛球!”他扇完儿子,一屁股坐倒在太师椅上,双眼发直,喃喃道:“坏了,坏了!要出事儿,要出事儿!”他不是明明交代好了,随便弄一个贡士的名额,打点一下就行了,怎么会弄到前三去了?这,这……如此显眼,肯定要出问题! 想到此处,魏衍慌忙跳起来道:“夫人,快!你快想办法,递牌子进宫,把这事儿告诉咱们家娘娘,让她想办法掩饰过去,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我们就大祸临头了。” 魏夫人疑惑的看着他:“这不是喜事儿么?” 魏衍一听,一拍桌子道:“喜事儿?喜什么喜啊!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你现在摆在大太阳底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他说完,扫了眼似懂非懂的夫人,再看了眼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儿子,长叹一声。 延禧宫 第二日大清早,十五阿哥永琰就满脸喜色的对着令皇贵妃说道:“额娘,真没想到,文庭表兄这次会试竟然会高中第三,儿子平时还真没瞧出来,他竟然有如此才华!” 令皇贵妃本来是懒懒的靠在引枕上,听着儿子说话,闻言一下,她大惊失色,猛地坐直了身子:“什么?!第三?!” 十五阿哥永琰见额娘如此惊疑的模样,不由的疑惑的道:“第三不好吗?” 令皇贵妃被他这么一问,旋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哥究竟是怎么办事儿的!” 一旁的十五还一头雾水,刚想问自家额娘这到底是怎么了的时候,乾隆就已经走了进来。 令皇贵妃忙收拾起脸上的神色,换了一副笑颜,起身迎驾,将乾隆迎到榻上坐下后,乾隆看了眼母子二人,笑了笑道:“你们娘儿俩在聊什么呢?” “不过是闲话些家常罢了。”令皇贵妃镇定了一下,微微一笑回话道:“倒是皇上,现在时辰还早,您怎么想着过来了?” 乾隆闻言,笑道说:“会试的单子,于敏中他们已经报上来了,朕看这第三名,魏文庭……朕记得上次……打刘墉的就是他吧?没想到这小子顽劣归顽劣,倒还是很有才学嘛!” 令皇贵妃一听乾隆这么说,脸霎时白了一下,一旁的十五阿哥永琰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额娘的神色,忙插嘴道:“皇阿玛,儿子平日里也没看出来,文庭表兄如此有才学,日后儿子定要向表兄多多请教才是!” 令皇贵妃闻言,勉强笑了一下道:“皇上过誉了。” 乾隆哈哈一笑道:“爱妃何必自谦,殿试朕会好好的考校他一番,若他真是才华出众,那内举不避亲,朕也不会因为他以前的那些事儿为难他,到时候,定然会给他一个好差事!” 令皇贵妃一听乾隆说殿试要好好的考自己的侄儿,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一旁的十五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自己的表兄得了好差事,日后对自己也是一大助力了。 就在此时,养心殿副总管太监匆匆的走了进来,行礼之后道:“皇上,刘墉刘大人,于敏中于大人,王杰王大人有要事求见。” 乾隆一听,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候着,朕马上过去。”他说完,便对着令皇贵妃道:“爱妃,朕晚上再来看你!” 乾隆走后,令皇贵妃整个人像是一根面条一样软在了榻上:“完了,这下完了!” 养心殿 东暖阁 吴书来领着诸太监,宫.女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儿,屏息站在暖格外伺候着,就在刚才,在刘大人,于大人,王大人进去了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皇上勃然大怒的声音。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你给朕说清楚?!”乾隆满脸怒色的盯着刘墉道。 刘墉手中托起两份考卷,缓缓道:“回皇上,昨日杏榜一出,江东举子中便有传言,说此次科考有人徇私舞弊;前日郡王也有此疑惑,臣等连夜复查考卷,发现第三名魏文庭的这份考卷上用纸糊的名字,有被人剔除过的痕迹。” “你说谁?!”乾隆眼睛冷冷的半眯了起来。 “回皇上,是魏文庭。”刘墉说完,又道:“臣等已查到,有人将他的考卷与江西举子戴莲之互换。” “互换?!”乾隆面色阴沉下来:“是何人敢如此大胆,竟敢在科考中徇私舞弊!”乾隆刚刚说完,就想起方才自己还在同魏氏说,重用她这个侄儿,还什么内举不避亲,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人在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若是此事现在没有被发现,等到自己真的“内举不避亲”,赐了魏文庭进士出身之后才被发现的话,那简直是贻笑天下,那朕的一世英名,可就毁在她的手上了! 想到这儿,乾隆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他越想越是恼怒,抓起龙案上的茶碗狠狠的摔了下去。 茶碗落到刘墉等人的面前,摔了个粉碎,刘墉王杰于敏中忙叩下头去道:“臣等有罪,臣等有罪!” 乾隆看着他们的模样,气的七窍生烟,连连跳脚道:“给朕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弄鬼!” 刘墉等人心中彻查考卷之时,也知晓了这魏文庭的来历,见乾隆勃然大怒,刘墉便顶着乾隆的怒火道:“敢问皇上,不知……这魏文庭,该如何处置?” 乾隆闻言,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道:“该如何处置?!往年你们怎么处置的,现在就怎么处置!着礼部,刑部会同大理寺,由你们三人全权负责,不管他是谁,都要给朕查的清清楚楚!”科考如此大的事,也有人敢在里头捣鬼!乾隆自诩为三皇五帝以来最为英明的一个帝王,他能够容忍许多事,可他绝不会容忍有人在科考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弄鬼,而且,他也无法容忍自己的一世英名被玷污! 作者有话要说:俺终于更新了,哇哈哈哈~ 捂脸,这次被母上抓去做劳工,忙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弄完,泪流满面,躺平任乃们抽打……摊平 这次某人要倒大霉了,hia,hia,hia…… ps: 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清朝有位状元的名字,居然叫金榜…… 这个名字,真心取得太好了! —————— ps:推荐基友浅浅的文—— 52令妃筹谋 延禧宫内,令皇贵妃一手抚着额头,秀眉紧皱,难掩忧色的坐在暖阁中。 腊梅匆匆的自外面而入,令皇贵妃听到她的脚步声,霍然抬头,焦急的问道:“怎么样了?可是把本宫的意思说清楚了?” “回娘娘,”腊梅蹲身一礼,道:“奴婢按着娘娘的吩咐,已经把话递出去了,传话的人一定会将娘娘的意思带给大人的。” 令皇贵妃一听,浑身的力气霎时犹如被抽光了一般的软了下来,腊梅忙抢上来扶住令皇贵妃,令皇贵妃摆摆手,自己斜倚在引枕上,长长的吁了口气,哀叹道:“他们总是不让本宫省心啊!上次打了刘墉的事儿还没完,这次又把天都给捅了个窟窿,本宫迟早要被他们害死!” 腊梅闻言,正在给令皇贵妃捶腿的手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顿,她心中暗叹,也不敢接话,只是继续给令皇贵妃捶着腿。 令皇贵妃无奈的道:“只盼大哥能明白本宫的苦心,这次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文庭去殿试!否则,我魏家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的筹谋,恐怕就……”她说完,又长叹了一声,拧了拧眉心道:“腊梅,把本宫晋为皇贵妃那日皇上所赐的御酒取出来,再吩咐小厨房,今晚好好整治一桌皇上最爱吃的小菜,今天晚上,一定要让皇上高高兴兴的,希望本宫能把这件事儿平平安安给遮掩过去!” “嗻。”腊梅忙蹲身应下。 且不提令皇贵妃一声令下,延禧宫小厨房内上上下下皆百般筹谋,尽心尽力的为皇上预备着晚膳,单说那令皇贵妃,也是早早的便在腊梅冬雪的伺候下,更衣沐浴。冬雪小心翼翼的往那泛着热气的水桶中,撒入一些娇嫩鲜艳,芬芳扑鼻的花瓣儿,腊梅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令皇贵妃洗浴。 一时洗完,腊梅和冬雪扶着令皇贵妃出浴,冬雪看着令皇贵妃洗的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模样,又觉手下的皮肤摸着滑腻无比,一时想要说些讨好的话,却又因她大字识不得几个,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听的话来,只得先暂时忍下。 及至扶着令皇贵妃坐到了妆镜前,两人又忙忙的为令皇贵妃细细的妆扮着。冬雪手拙,一向比不得腊梅在令皇贵妃面前得宠,因此待梳头宫女退下后,她便捧了首饰匣子立在一旁,腊梅刚把令皇贵妃惯常带的那支金镶珠石点翠簪取出来,令皇贵妃从镜中看见了,眉头一蹙,目光一闪道:“腊梅,本宫今日不戴这簪子,你去把那支羊脂白玉的莲花簪拿出来。” “嗻。”腊梅微微一怔,忙躬身应了,转身去取了一个匣子来,打开来时,一支雕饰的极为精巧的羊脂白玉簪静静的躺在里面。 腊梅将那簪子与令皇贵妃戴上后,又在令皇贵妃的指点下,又找了几件相配的头饰和耳坠来给令皇贵妃妆点上,这一番功夫费下来,待得妆点完毕后,令皇贵妃看着镜中的自己,颇觉满意,不由的伸手摸了摸脸颊,道:“孝贤皇后在时,最是节俭,平素最爱以通草绒花为饰,本宫今日弃了那金簪,选了这玉簪,你们看如何?”令皇贵妃心中自有盘算,这许多年来,她最清楚,皇上对自己的这位元后,可谓是到如今依旧念念不忘,自己今日作此打扮,为的就是要勾出乾隆对元后的思念之情来。 到时候看在孝贤皇后的面儿上,皇上也不会对自己这个由孝贤亲手调教,出自长春宫,又陪伴他多年的皇贵妃如何的。 想到此处,令皇贵妃不由的自信的一笑。 她这一笑,再加之今日她的妆扮确实和往常不同,的确有令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感觉,腊梅微微一笑道:“可惜奴婢年轻,先头主子娘娘如何,奴婢竟没亲眼见过,只是娘娘今日这般妆扮,倒是能让奴婢仿佛觑见了先头主子娘娘的凤姿呢,皇上若是见了娘娘,只怕也会欣喜的不得了呢。” “你的嘴倒是甜。”令皇贵妃微微一笑,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年她能借慧贤,孝贤二人上位,到今日,自然也能再借孝贤躲过这一场祸事去。想到这儿,令皇贵妃不由的摸了摸头上的羊脂白玉簪,笑的更甜了。 一旁的冬雪见腊梅一句话便捧得自家主子高兴的不得了,也忙在一旁讨好的插嘴道:“腊梅姐姐说的是呢,奴婢刚才服侍着娘娘沐浴的时候,便觉得了,娘娘这一身儿,白的就跟那雪缎儿似的,还有娘娘这手,奴婢竟觉得,就连宫里头最上等的丝绸,也及不上娘娘的手滑呢!” 令皇贵妃听了,嗤笑了一声,冬雪霎时有些惴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令皇贵妃乐了一会儿,道:“难得你今日嘴巧,罢了,腊梅,从匣子里挑件儿东西,赏给她吧。” “是。”腊梅应了,便随意从匣内拣了个东西,给令皇贵妃看过,方递给冬雪,冬雪欢欣不已的收下,又谢了赏,方退了出去。 腊梅见时辰不早了,便递了个眼色给冬雪,自己将早前便预备好的一碗补品伺候着令皇贵妃喝下,又扶着她在引枕上歪好,见令皇贵妃闭目养神了,这才悄悄的退了出去。 腊梅拉着冬雪,在僻静处停下,恨铁不成钢的好好说了她一番,直说的冬雪这般大咧咧性子的人心里也有些直发怵,这才停了下来道:“以后万不能这样说了,娘娘今儿个是心情好,若是……”若是心情不好时,你说的这般粗俗,那便是撞在了枪口上,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了。 腊梅想到自家娘娘喜怒不定的性子,便觉得有些发愁,再看看依旧有些懵懵懂懂的冬雪,又叹了口气道:“你且记住我今日的话,别忘了才好。走吧,娘娘那儿还等着咱们去服侍呢。” “嗯,”冬雪点点头,又见腊梅脸上有些愁色,便上前来拉了拉腊梅的手道:“表姐,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再不那样儿了。” “你知道就好,走吧,再迟些,娘娘找不着咱们,有该生气了。” “嗯。” 回到暖阁里,腊梅轻手轻脚看了眼珐琅钟,刚刚转身,就看见刚才还在闭目养神的令皇贵妃突然睁开了眼睛,皱着眉,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唬的她的心脏一阵乱跳,后背上立刻就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腊梅见令皇贵妃的神情不对,忙上前道:“娘娘醒了?可想先用些小点心垫垫?奴婢已让冬雪去端莲子银耳羹了。” “不必了,”令皇贵妃也不知怎地,刚才闭目养神时,竟然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她也不知自己在梦中见了什么,只觉得一阵心悸,猛然间便醒过来了,令皇贵妃长长的吁了口气,总觉得心下不安,便道:“腊梅,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看时辰皇上也快过来了。”腊梅说着,就上前来扶着令皇贵妃起身道:“要不娘娘再休息一会儿,奴婢使小柱子上前面儿看着去,若是圣驾过来了,娘娘再起身收拾也不迟。” “嗯。”令皇贵妃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一梦浑浑噩噩的,这猛然间惊醒了精神也不大好,遂点点头,在腊梅的服侍下又歪在那引枕上,闭着眼睛养神。 腊梅在一旁守着,待听到令皇贵妃的呼吸平稳,已经入睡后,方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将安神香换了一些,这才出去低声吩咐了小柱子,让他出去看着。 令皇贵妃这一觉好睡,又睡了大半个时辰,才幽幽自梦中醒转:“腊梅,什么时辰了?”令皇贵妃才刚醒,也不及睁眼,只是伸手微微按着太阳穴,问道。 “回娘娘,现在已经是申时一刻了。” “申时了?”令皇贵妃一惊,往常未时刚过,皇上就会到延禧宫来,可眼下都申时了,养心殿那边儿还没什么动静,这不会是有什么……令皇贵妃刚才从噩梦中惊醒,总是有些心神不定的,乾隆又是没来,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想到此处,令皇贵妃立刻道:“赶紧派人去养心殿,看看皇上为什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过来。” “嗻。“腊梅忙躬身应下,出去吩咐了人。 令皇贵妃坐在炕上,也不知怎地,总有些心绪不宁,好不容易等到去养心殿的人回来,冬雪进来回话,令皇贵妃忙问:“怎么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皇上这个时辰还没过来?” “回娘娘,奴才已经问过了,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皇上召了几位大人正在议事呢,许是再过些时候,才能过来呢。” “哦。”令皇贵妃一听,霎时心下稍安道:“没什么事就好,你下去吧。” “嗻。“那小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腊梅将莲子银耳羹端过来,递给令皇贵妃道:“娘娘,您这下可放心了吧?” “嗯。“令皇贵妃点点头,看了看那羹,也没伸手去接,复又想起一件事来道:“都已经到晚膳的时辰了,皇上还这样操劳辛苦,腊梅,你去吩咐灶上,看看给皇上补身的汤炖好了没,若是炖好了,先送一碗去养心殿给皇上。” “是。” 养心殿 然而此刻,养心殿中的气氛,却是极为凝重,远没有方才那小太监说的那般轻松。 乾隆面沉如水的坐在龙案后,看着就这么一会儿,下面的人呈上来的卷宗,他越看越是生气。 皇帝震怒,下面的人自然是战战兢兢,再加上这魏文庭平日里嚣张跋扈,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京中谁不知道魏家的少爷是个出了名的大纨绔大草包。满京城的老百姓,谁不是张口就能说上好几件儿有关他的事。 所以这才一会儿,这魏文庭的底细便被查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乾隆看着那卷宗,那上面写的分明,他的宠妃魏氏的这个好侄儿,他上午才说了要内举不避亲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人,什么遛狗斗鸡,眠花宿柳,逛像姑堂子,调戏戏子在他这儿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更有因为与人一言不合,为了名妓一笑,大动干戈,生生打死过人;还有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活生生的逼得人家破人亡的…… 更有甚者,这卷宗上记得明白,说是这魏文庭极厌读书,家里请了数个西席,都被他给打走了,还有一位老儒,因为此子实在顽劣不堪,略说的重了些,这魏文庭竟然记恨在心,命手下的奴才把这老儒殴了个半死,回到家中没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魏家仗着有权有势,也不在乎这么一条人命,陪了些银子,也就此事揭过了。 “混账!真是胆大包天!”乾隆气的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唬的跪在下面的刑部官员胆儿一颤,皇上啊,您老息怒啊。 “刑部马上去给朕查,不管他们有什么背景,都放手去查,朕只要个结果,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乾隆微眯着眼,扫视了一番屋内诸人,冷声道。 “嗻!”众人齐齐叩头领命。 待到众人退了出去,一旁的吴书来才觑了眼乾隆的脸色,方慢吞吞地道:“回皇上,皇贵妃娘娘打发人送了一碗补汤来给皇上,您看……”吴书来一面说,心里头一面琢磨着,皇上眼下可在气头上,这魏文庭又是皇贵妃的侄儿,这次,皇贵妃娘娘怕是不能如愿了。 果不出吴书来所料,乾隆一听到皇贵妃打发人送了补汤来,刚刚还平复了一些的神色立刻又变了,怒道:“她还有脸送东西过来?!滚滚滚! 作者有话要说:=。= 某小猪回来了……对不起大家,这一个月都没有更新……跪地 这个月里家里出了些事,俺又被拉着到处跑,实在是没精力更新,再加上……这家伙又卡了= =于是……咳咳 于是……赶紧附上迟到已久的更新嗯嗯…… ╭(╯3╰)╮希望大家不要嫌弃俺~咳咳~顶锅盖飞速逃走,做饭去也~~~~ 53往事 延禧宫中,尚不知自己已经东窗事发的令皇贵妃还心心念念的盘算着一会儿乾隆来了时,自己要怎样笼络,又该如何将魏家这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若换做旁的妃嫔,恐怕此时早已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毕竟这科举事关前朝,兹事体大,区区一个后宫妇人,又怎能扭转乾坤,将这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呢? 可令皇贵妃是谁? 她可是出身内务府正黄旗包衣世家,她的祖父做过内务府总管,父亲是内管领,从小也同主子一样,金尊玉贵一样的长大。可她又和公主格格们不同,她还要多学一样本事,那就是伺候人。 本来她也不用做这事儿的,毕竟魏家虽然是上三旗包衣,按例她以后是要参加小选的,依令皇贵妃的资质,被选上那是一定的。可以魏家在内务府的势力来说,若是不想自家姑娘进去伺候人,那也是很容易的事。 那为什么令皇贵妃最后还是进宫做了孝贤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小的洗脚婢呢? 原因,还在乾隆身上。 魏家原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包衣,是奴才的。他们家本来是明朝的军户,后来跟着耿家投了大清,她的高祖更是被任命于汉军正黄旗佐领。那时,她们家还不是奴才。可惜后来三藩之乱的时候,耿家倒了。魏家也受了牵连,不过还好,她家那会儿是给下嫁到耿家的公主做事儿的,所以全家人性命倒是无碍了,可就是……从汉军正黄旗贬入了内务府上三旗。从此,魏家也就世世代代都成了奴才 那时候,哪个有点子野心的希望自己的子子孙孙都是奴才秧子,虽说家里有权有钱,可到底跟那真正的达官显贵沾不上边,那一辈子身上都刻着“奴才秧子”四个字。那年月,包衣们要想脱籍入旗,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要么,你得靠着军功,这还不能是一般的军功,可自打三藩之乱后,大清被圣祖皇帝治理的海清河晏,天下太平的,哪里有那么大的军功给你挣,再往后,便是夺嫡的事儿,那时候大家伙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一天站错了位,这头顶上就落下一把刀来,谁还有那工夫去想什么脱籍入旗的事儿。 当然,也有那富贵险中求的人,可魏家却不是那样的,魏家人,求稳,他们有的是耐性。 再加上,这一家子都在内务府,对宫里的事儿,那可是门儿清。 既然军功这条路走不通了,那另外一条呢?若是自己女儿能得了什么缘法,把自家人能捞出一个是一个也好的。 可这条道儿,在圣祖皇帝,世宗皇帝面前,都行不通,这二位可不好糊弄。 魏家人也不急,慢慢等吧。虽说包衣奴才不准认字,可若是大字不识一个,两眼一抹黑,那就算是送了女孩儿入宫,到时候也是白搭进去一个。所以字儿要学,但得有个度,这个度在哪里,显然魏家人把握的极好。 魏家人就这么等啊盼啊,总算是盼到了一个好消息。 眼看着世宗皇帝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下一任的皇帝会是谁,大家心里头都亮堂着呢,再加上雍正十二年三月,皇上圣旨一下,同样也是内务府包衣世家,但老爹明显比魏家人混的要好的高氏,被超拔为宝亲王侧福晋了。 高氏的出身,连她自己父亲上折子谢恩时,都要说一句:“至微至贱”,可见内务府包衣的地位如何了。 就是这样“至微至贱”的高氏,竟然成了宝亲王侧福晋,再据宝亲王宠爱她的程度,等到了日后宝亲王登基的时候,这最差也是个一宫主位。日后若是再生下皇子,再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那抬籍入旗不就指日可待了? 从高氏身上,魏家人看见了一条脱离包衣奴才身份的光明大道来。 从那时起,年仅七岁的令皇贵妃,就开始被有意识的培养起来。 魏家人有钱,也有权,内务府包衣世家在内务府中势力极大,盘根错节,自然能很容易的打探到乾隆的喜好为何,所以令皇贵妃,几乎就是魏家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和银子,依据乾隆喜好打造出来的一个“妙人儿”。 可以说从小选入宫的那一刻起,魏家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 魏家在内务府中虽然手眼通天,可在后宫中,最大的还是皇后,所以无论是魏家,还是作为从小便将后宫阴私当做茶余饭后的故事来听的令皇贵妃,此刻都选择了蛰伏起来,等待机会,安分守己的皇后宫中领着差事,既不过分出挑,也不过分安静,免得主子忘了你这么个人儿。 机会很快就来了,乾隆十年,令皇贵妃抓住了一次机会,一举被封为贵人,同年,她就被册为了令嫔,成为了一宫主位。到了乾隆十三年,皇后去世,令皇贵妃在当年晋了妃位。从此,令皇贵妃便开始了她的青云之路。 接连生了三个孩子之后,乾隆二十四年晋为贵妃,虽说令皇贵妃的这个贵妃,同高氏那个初封即为贵妃的贵妃含金量差了些,但高氏如今已经是个死人,死的贵妃又怎能及得上活的贵妃呢? 更何况,在长春宫中,孝贤皇后也很喜欢令皇贵妃,孝贤皇后如今虽然去了,但皇上是个长情的人,他这一生的挚爱,元后孝贤皇后富察氏,慧贤皇贵妃高氏,两人的像都还在长春宫里摆着,乾隆每回去那宫中追思她二人后,难免不会想到容貌品格隐隐有几分慧贤皇贵妃当年风采,待人处事全为孝贤皇后一手调教出来,甚为温婉可人,通晓朕意的令皇贵妃。 乾隆平生最爱的,便是如孝贤,慧贤这般柔情似水,小意可人,绝不会忤逆他的女子,令皇贵妃对此事心知肚明,她也清楚,只要皇上还念着先头皇后跟贵妃,自己再小心行事,那摆在自己面前的,那可就是当年他们连想都不敢去想的……泼天的富贵。 在这样的心思下,乾隆三十年,令贵妃晋为了令皇贵妃,摄六宫事,到了乾隆三十一年,继后乌喇那拉氏的死,更是让费劲心力,每日都如履薄冰的令皇贵妃松了口气。可以说,从知道那拉氏死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赢了。 前几十年的战战兢兢,百般筹谋,为的就是今天的一刻,皇后虽然早已经名存实亡,但只要她在一天,她便是令皇贵妃心中的一根刺,令她昼夜难以安寝。如今她死了,令皇贵妃总算是可以松了口气了。 皇后一死,在宫中,令皇贵妃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于太后,令皇贵妃心知肚明,太后早就没几年活头了。 大清的祖宗家法,是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往后的日子,只要她谨慎行事,那个位置,定然会是她儿子的,到那时,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后来十二的失踪,更是让她觉得如有神助,更加的觉得心中舒畅了。 眼看那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了,一路腥风血雨走来,和后宫中的妃嫔斗了几十年,即将或者说已经成为最终胜利者的令皇贵妃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虽然叶朔的突然出现,让令皇贵妃差点乱了阵脚,虽然这次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那她前面几十年来的辛苦筹谋,铺垫,只怕都会付之东流,但令皇贵妃毕竟是从小便听着乾隆喜好长大的人,如今更是连生了六个孩子,荣宠不衰,位同副后,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 她极清楚乾隆的性情,只要乾隆此刻还不知道她侄儿的事,只要她施展手段,凭着多年来她侍奉乾隆的经验来说,这事儿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待到这事一解决,那她……就要腾出手来解决十二这个代替他额娘,扎在自己心头的一根毒刺了。 令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从对往事的回忆中醒了过来,她暗暗盘算着手中的棋子,一边想,一边往外间看了眼道:“腊梅,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腊梅看了眼摆在外头的珐琅钟道“现在已经是酉初了。” “酉初了?!”令皇贵妃吓了一跳,她方才全神贯注的在想事情,压根不知道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而且从延禧宫到养心殿的路程,也不算太远,派去送参汤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回话呢?令皇贵妃霎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腊梅,再让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令皇贵妃厉声命令道。 “嗻。”腊梅忙福身应下,匆匆出去吩咐完又进来道:“娘娘,奴婢已经吩咐了小秦子出去了,”她说完,又看了看令皇贵妃的脸色道:“娘娘,皇上政务繁忙,怕是一时半刻还不能来陪娘娘,要不奴婢先吩咐小厨房端些细粥,再端两碟子点心上来,您先垫垫?” 令皇贵妃此时哪里还吃的下东西,她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只让他们把参汤呈一碗上来就好。” “嗻。”腊梅应了,刚欲出去,令皇贵妃又叫住了她:“等等,先前做好的御膳,你也看着时辰,让他们再热热,免得皇上来了,菜也凉了。”令皇贵妃双手攥紧了帕子,心神不定的在暖阁内来回走着,今晚便是决定魏家命运的一刻,此时此刻,她绝不能出任何纰漏,绝不能! 她才走了两步,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腊梅的声音:“你说什么?” “腊梅!”令皇贵妃的心中咯噔一下,忙高声唤道:“怎么了?” “回娘娘,去养心殿送东西的人回来了。”原本应该在小厨房中吩咐事情的腊梅,匆匆的走了进来回道。令皇贵妃同腊梅主仆多年,尽管腊梅极力压抑自己,但令皇贵妃还是从她的神色中发现了端倪,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看着腊梅不安的神情,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的才吐出了几个字:“人呢?叫他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哦也~\(≧▽≦)/~ 那啥,说啥都太苍白鸟,饿,鞠躬……俺错鸟! 唔…… 不知道卖萌可以免于被打pp不,卖个萌,扭动……不要打俺啊……迅速跑走,……咳咳 54对策 令皇贵妃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才从唇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人呢?” “回娘娘,人在外边候着呢。”腊梅见令皇贵妃脸上的神色不似以往,忙小心翼翼地答道。 “叫他进来!”令皇贵妃闭了闭眼,深深地呼了口气,稍稍平静了下道。 “嗻。”腊梅忙蹲身应了,出去把人叫了进来。 “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那小太监低着头,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也不敢抬起头来,还没等令皇贵妃开口问话呢,他先就向令皇贵妃行礼问安。 令皇贵妃瞧着,见这小太监的神色也是不对,心里头就越发的焦急起来,她也没叫起,直接便道:“说吧,怎么回事儿?” “回娘娘……”那小太监听见令皇贵妃问话,那头垂的更低了,直恨不得连脖子都钻到衣服里:“皇上说,皇上说……” “皇上说什么了?!”令皇贵妃瞧着他那样儿,越发觉得不好,她又深深的喘了口气,催促道:“快说!” “皇上,皇上说……今晚就,就不来娘娘,娘娘这儿了……”那小太监结结巴巴的说。 “就这些?”令皇贵妃听他这么一说,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觉得更加的不对劲儿了。事反常即为妖,若只是一句不来她这儿了,那也实属正常,要知道从前皇上就有好几次因为政务实在繁忙,原定了要过来用膳,可后来也没来的。这也是常事,延禧宫中人早就习惯了,那为何这次 又…… 令皇贵妃一面疑惑的想着,目光一面投向了那小太监。不看不知道,一细看,她才发现,这样的天气,那小太监的身子竟然还在微微的发抖!这个发现霎时让令皇贵妃心中大骇,再联想到方才一向老实稳重的腊梅竟然会发出那般惊讶的声音…… 难道…… 莫非…… 电光火石之间,令皇贵妃的心底几乎是涌起了一个可怖的想法,难道说,皇上他,他……知道了?! 这个猜想顿时让令皇贵妃面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起来,她今晚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筹谋,统统是建立在皇上并不知道文庭替考一事上,可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凭着皇上爱面子的程度,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一想到这儿,令皇贵妃几乎是站都快站不稳了,她踉跄了一下,在腊梅“娘娘当心!”的惊呼声中,一手紧紧抓住了炕上小几的边角。 “娘娘,您没事儿吧。”腊梅慌忙冲过来,扶住了令皇贵妃。 “本宫无事。”令皇贵妃摇了摇头,在腊梅的搀扶下斜坐在了炕边,她冷冷地盯着那仍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小太监,缓缓的道:“本宫再问你一遍,皇上就只说了这些?” 那小太监闻言一抖,半响才道:“回,回娘娘,皇上是,是只说了,说了这……”他话音未落,坐在上首的令皇贵妃就已经是忍不住了,她气得右手猛然一拍小几,震得地上的小太监差点软了下去,厉声喝道:“放肆!” 令皇贵妃一怒,不单是那小太监是浑身发软,两股战战的,连一旁的腊梅都心头一窒,腿一软,迅速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啊……” 令皇贵妃理都没理腊梅,依旧看着那小太监,厉声道:“你还在糊弄本宫!若是皇上只说不来了,你岂会吓成这样!还有……”令皇贵妃扫了眼腊梅,只看的腊梅心惊胆战,不敢说话:“腊梅一向稳重,她岂会因此事而在本宫面前失仪?!” 令皇贵妃说道此处,看着跪在脚下的两个人,心中已经有七分认定皇上恐怕是已经知道自己侄儿替考一事,想到先前皇上还在说什么“内举不避亲”,说要亲自考较一下文庭,这若是真的上了殿试,这人才是真的丢大了呢!这简直就是往皇上脸上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凭她这么多年来伺候皇上的经验,这次的事,恐怕真的是……不能善了了。 一想到自己几十年来的筹谋只怕就会付之东流,再想想弄不好连永琰都会收到牵连,令皇贵妃更是觉得心力交瘁:“都这时候了,你们还要瞒着本宫……” 腊梅听令皇贵妃声音不对,竟是说不出的疲累,慌忙抬起头来:“娘娘,不是的,奴婢们并非是有意要欺瞒娘娘,只是,只是……”她说着说着,眼睛又往那小太监溜了过去。 “只是什么?”令皇贵妃苦笑了一下道:“腊梅,本宫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跟本宫这么些年风风雨雨的过来,本宫是那样经不住事的人吗?”她说完,顺着腊梅的视线看了眼那小太监道:“你说吧,皇上究竟说了什么,本宫……撑得住!” 那小太监听令皇贵妃这么一说,这才像是撑不住了似地整个人都趴跪在了地上,一面朝上叩头,一面语不成调,呜咽道:“皇上,皇上说……让,让娘娘您……滚,滚……” 那小太监话一说完,便以额贴地,再不敢抬头,吴公公虽然没说皇上是怎么说的,可皇上盛怒之下,那一嗓子滚字儿,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虽说这滚字乃是皇上说的,但自己却也是亲口说了这字的,保不齐日后皇贵妃娘娘追究起来,自己恐怕还是……他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腊梅惊慌的声音:“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来人,快来人哪!” 那小太监心头一阵乱跳,忙抬头望去,见令皇贵妃两眼发直,脸色煞白,抓着桌角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青筋暴露,看的那小太监也被唬住了,傻在那儿一动不动。 腊梅急的不得了,也顾不得了,转脸就朝他吼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请太医来!”那小太监被她一吼才回过神来,慌忙连滚带爬的冲出去要找太医。 “站住!”他才跑了几步,便听见令皇贵妃虚弱的声音,腊梅也忙跟着道:“你回来。” 令皇贵妃摇了摇头,示意腊梅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彼时因为方才腊梅那一阵大喊大叫的,冬雪等几个大宫女,还有嬷嬷并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一窝蜂都涌了进来,腊梅照着令皇贵妃的吩咐道:“娘娘没事儿了,你们先退下吧。” 那些个宫女太监见腊梅发了话,都鱼贯退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令皇贵妃才揉了揉太阳穴,刚才那小太监说的话对她的刺激实在太大,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听了以后,还是差点厥过去。 “娘娘,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腊梅倒了一杯温温的茶水来,小心翼翼的劝着。 令皇贵妃接过茶杯,捧在手中,她看着茶杯中冒出的丝丝缕缕的热气,扯了扯嘴角道:“本宫明白。” 她是明白,令皇贵妃并非那种一遇到难解决的事便哭哭啼啼的女人,若是其他女人,这会子恐怕早就要吓得发疯了吧? 令皇贵妃心中其实也有是有惧怕的,从前惧怕的,无非就是失宠,从此老死在这寂寂深宫之中,现在呢,她更是惧怕,惧怕失去手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和地位,惧怕皇帝因为此事而责怪她的儿子,更加惧怕…… 令皇贵妃将目光投向了外面沉沉的黑夜,从一介伺候主子洗脚的宫女,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她的手上,岂止沾了一点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她?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倒下! 想到此处,令皇贵妃定了定神,快速思考着,这次的事虽然险,可若是她拼尽全力,也能保的永琰不受牵连,还有文庭……这次的事实在是太大,若是哥哥能按着自己说的,将关系此事的人和事一一都抹了,将首尾处理干净。 到时他们再一概推说不知,只推到那替换卷子的人身上去,至于那些大人们怎么想,便是他们的事了。 自己这边,少不得会被皇上冷落几个月,可是冷落总比丢了命好,再说了,只要皇上没有彻底厌弃了她,她总有办法重的皇上的恩宠。 再说了,壮士尚能断腕,到时若实在不行,她也可以…… 想到这儿,令皇贵妃脸上才稍稍有了些笑意,她低头看了看杯中晃动的茶水,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啜饮了一口茶水后,抬起头道:“腊梅,替本宫更衣!” “嗻!”腊梅反射性的答了一句后,才反应过来道:“娘娘,您这是要……” “本宫要去……养心殿!”令皇贵妃看着前方,缓缓的道。 “养心殿?”腊梅想了想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先出去让他们备辇。”她一边说,一边想往外走。 “不必了。”令皇贵妃在后面叫住了她。 “娘娘?”腊梅一愣,回身看着令皇贵妃。 令皇贵妃也没看腊梅,她只是伸手抚了抚头上簪的那一根羊脂白玉簪,然后将它自发中抽了出来,放到了小几上道:“腊梅,你要知道,本宫这次……可是要去养心殿向皇上——脱簪待罪的。” “娘娘!”腊梅这下可是真的吓到了:“娘娘……您怎么……”要知道脱簪待罪,那可是从前宫中妃嫔犯有极大的过错时才会做的一件事,别说自家娘娘这些年来并无甚过错,就连前几十年,也没听过谁到养心殿去脱簪待罪的,娘娘这是…… 腊梅吓得一张小脸儿都白了,令皇贵妃瞧着她那惊吓不已的模样,笑了笑,叹了口气道:“你就按本宫说的去做,再有,找个机灵点儿的,让他去养心殿找人打听清楚,看皇上是为了什么才会这般勃然大怒,让他速去速回,等他一回来,本宫就出发。”虽说她早已经猜到皇帝震怒的理由,但为了表现自己的无辜,这人,是必须要派去打探消息的。 “嗻!”腊梅服侍令皇贵妃多年,自然知道她已下定决心,自己再劝不回来的,只得匆匆去安排了。 看着腊梅的背影消失在外头,令皇贵妃这才低下头来,看着小几上那根羊脂白玉簪,腊梅那个丫头又怎会明白,若是今日本宫不到养心殿前,向皇上脱簪待罪,待得来日,皇上雷霆震怒,虽然皇上一向宠爱她,虽不至于赐予本宫白绫毒酒,但只怕也会慢慢失宠。 一旦自己失了皇上的宠爱,那些本宫昔日的仇敌,定然是不会与本宫善罢甘休的!还有永琰,便是为了他,本宫也绝不能失了皇上的宠爱! 55降位 “娘娘,人回来了。”冬雪急匆匆的进来道。 “嗯。”令皇贵妃点了点头,此时她已经在腊梅的服侍下,摘去了簪珥珠饰,仅穿着一件素服,如上好青缎般的一头黑发,也披散着。腊梅看着她这样子,着实难受,哽咽了一句:“娘娘,您这是何苦?” “本宫自有主张。”令皇贵妃看了她一眼道,她在腊梅的搀扶下,下了炕,赤足踩在了地上。此时虽正值阳春四月,杏花绽放之时,但到底还未入夏,宫内的一应陈设都也都还未换过。令皇贵妃这赤足踩下去,正踩在栽绒花毯上,细细的绒毛穿过指缝带来了些微的异样,令皇贵妃眉毛微微一皱,却没说什么,只是扶着腊梅的手,稳稳的走了出去。 走到殿外,外面却是金石铺路,令皇贵妃在殿门口处停下,腊梅咬了咬嘴唇,终还是忍不住道: “娘娘,要不,奴婢服侍您穿上鞋子吧?”延禧宫位于西六宫,而养心殿则在东边,从这里走过去,便是平常坐辇也要坐许久,更别提走路去了。而如今娘娘更是要赤着脚过去,这一路过去,这脚肯定是要磨破的呀。 “走吧。”令皇贵妃看都没看一眼腊梅,径直吩咐道,她说完,深吸了口气,抬起脚来,赤足踩到了冰冷的地上。 “娘娘!”主辱奴死,延禧宫诸人全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令皇贵妃环视了他们一眼后,道:“腊梅陪本宫去养心殿,其余人留下,冬雪,过半个时辰,你去十五阿哥那儿走一遭”她说完,便一手搭着腊梅,昂首挺胸的往外走去。 “嗻。”众人应了。 令皇贵妃的算盘打的极好,她从延禧宫这边赤足一路往养心殿去,路上定会遇到不少人,再加上之前她做足了无辜的姿态,自己再主动请罪,跪上一夜,纵然皇上依然会生气,可到底会看上自己为他生了这么多儿女还有两人多年来的情分上,放过她的家人。 反正……令皇贵妃咬了咬下唇,她还有的是时间,文庭性子已定,是靠不住了,等他的儿子出来,自己一定要嘱托哥哥,让他好生教养他,横竖时间还长,她还不信了,金山银山的填进去,还养不出个进士来。 再说了,自己还有永琰呢,到时他登上了那个位置,魏家自然也会飞黄腾达了。 想到这儿,令皇贵妃心中安定了许多,也不知道哥哥把首尾弄干净了没……令皇贵妃一面想,一面往前走去。 …… …… …… 令皇贵妃素服赤足,往养心殿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乾隆耳朵里,他此时还在气头上,脸色不善的冷哼了一声,对吴书来道:“不必管她,你们该怎么查,便怎么查!”这句话,却又是跪在下面的刑部礼部大理寺官员说的了。 刑部礼部大理寺的官员们忙齐齐叩头领旨,乾隆跟他们说了半日,也乏了,挥手让他们退了出去。这几个负责科考案的官员们刚走出养心殿,还来不及搽一把脸上的汗呢,远远的就瞅见令皇贵妃素服赤足而来,径直走到养心殿门口跪了下去。 几人顿时心头一跳,对视了一眼,这事可闹大了,几十年来,可没听说哪个妃嫔跑到养心殿这儿来脱簪待罪啊!再想想方才皇上那不高兴的样子,几个人顿时悟了,看来这个案子他们可得抓点儿紧了,瞧瞧,就连备受皇上宠爱的皇贵妃娘娘都这样了,若是他们这些个办案的人再出点差池,那皇上岂不是要活剐了他们?一想到这儿,几人也不敢再停留,忙顺着另外一边,匆匆退了出去。 令皇贵妃不是没看见这些官员,她就是故意让他们看见的,要知道古有“姜后脱簪待罪劝谏周宣王”,今有她“无辜受累的皇贵妃为侄请罪”,看见那几个官员噤若寒蝉的模样,令皇贵妃越发表现的如同古书中的那位贤后一般,用力叩下头去,高声道:“臣妾教侄不严,无颜面对皇上,特来向皇上请罪!” 这边不提令皇贵妃在养心殿门口惺惺作态,试图博取乾隆的同情,那边已经达成共识,一定要尽快了结此案的刑部、礼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们聚集在一起,迅速制定了计划,刑部大理寺兵分几路,一路往魏家,将那魏文庭缉拿到案,一路将负责此次科考阅卷的十八房同考官和一干相关人等先行缉拿到此再说,而此次科考的几位主考官,其中一位便是当今的十五阿哥,这……他们总不至于把十五阿哥也“请”过来吧? 不过还好,十五阿哥因和那魏文庭关系匪浅,理应回避,然后便是靖郡王,刘墉刘大人,王杰王大人和于敏中于大人他们四位,这四位,要么便是位高权重的郡王爷,要么便是人品贵重,文采斐然的学士,他们自然也要到刑部来……不过,他们可不是来受审,而是前来陪审的。 刑部兵丁趁着夜色拿人,所到之处,无不哭声一片,上到家主,下到家仆,个个人心惶惶;又有的人如无头苍蝇般的四处钻寻门路,打探虚实的;还有一等人家,如魏家,竟胆大包天,敲了半日门也不开,最后惹怒了带头的把总,命手下人砸开了大门,一群人如蝗虫般的冲了进去,推开了披头散发,拼死上前阻拦的魏太太,冲到内院中,将躲在自己宠妾床下的魏文庭给揪了出来。 魏太太见儿子鼻青脸肿的被如狼似虎的一群兵丁押了出来,霎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且不提这些主要嫌犯都被一一锁拿到案,单说有几个兵士奉命往城西一个小吏家中拿人,可到了地方,却发现那小吏家大门虚掩,里面没有一丝儿声音,再用灯笼一照,黑黝黝的也看不清楚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领头的兵士颇有几分见识,见势头不对,忙命手下持刀在手,一人上前一推门,只推开了一点,便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似地。 那领头的兵士忙命人用力推开大门,只听得后面传来的咕咚一声,一群人涌入大门,这才发现,原来抵住那大门的,竟是一个满身是血的死人。 “不好!”见此情形,那几个兵士慌忙往内走去。 一路行来,这小吏家中,竟没有一个活人,除了方才大门口死的那个人外,院内花坛边,那边屋檐下,还有主屋门口处都躺着几具尸体,再往里去,他们要锁拿的那个小吏头朝下,横死屋中,床上一个穿着小衣的女子,满脸惊恐的仰躺在床上,却也是被刀穿胸而过,早已死去多时了!那女子臂弯中一个小童,脖上一道鲜艳的血痕,竟是才死去不久的模样。 锁拿科考案的嫌犯,竟撞上了灭门的案子,一阵凉风吹来,那临头的兵士一个寒噤,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刚欲让人去禀报上官,却突然在那已死去多时的小吏的右手像是抓着什么东西。 那兵士心思一动,蹲□去,掰开那小吏的手,就着灯笼一看。 这么一看,他登时大惊,忙命人看住现场,自己急匆匆的带了人往回赶。 等到了刑部,彼时叶朔,刘墉,王杰、于敏中等人已经到了,他们坐在一旁,看着刑部的人将同考官们一一过堂审讯。 那兵士急匆匆的进来,先禀报了方才那小吏全家被灭门一事,然后又将取自小吏指缝中的沾满了血迹的物品呈上。 “这是……”刘墉虽是年老之人,那东西又沾了血迹,他只觉得此物有些眼熟,倒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了。而刑部诸人是办老了案子,证物刚刚呈上,刑部主事和叶朔便异口同声道:“银票!” 经他们一提醒,其他人再看时,果然认出是银票来。 众人此刻都已经想到,这小吏只怕就是那收了钱替换考卷的人,如今事情一出,便被灭了满门。只可惜如今单凭一截银票,还说明不了什么。若要通过这银票的一角查出这银票的数额,再据此查出究竟是哪家银庄所兑,再查出是何人所兑,倒也不难。 但是当今早就说过此案要速速查清,可查起这银票银庄的却还得费些周章。再说了,这小吏的上官也在这十八房同考官中,若是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许还会有些收获。 就在众人正在思虑该如何办的时候,外面又匆匆进来了一个兵士,他手中捧着红色的木匣,说是在命案现场搜到的,说这木匣中藏有大量银票。又说仵作已验了尸,那小吏一家几口都是今日才被人杀害的,外面的仆人亦是如此。 刑部主事命他将木匣打开,里面果然有厚厚一叠银票,再随手拿起一张来,也是数额不菲,且大多数银票还是崭新的。 “好!”刑部主事看着那银票上所记钱庄的名号乃是京中有名的德盛钱庄,顿时大喜,只要找到钱庄,肯定能查到是谁兑了这么多银票出去!再说了,那小吏便是三年不吃不喝,他也凑不够这些银钱,所以这小吏之死,铁定是因受贿被灭门无疑了。且他家被灭门的时机也是太过巧合,这不得不让人疑虑。 一时刑部主事派了人去钱庄询问,不过片刻,便有消息回来,说是今年早些时候,魏大人府上来人兑了这些银票出去。这句话一出,大家心里可就都跟明镜儿似的。这小吏肯定是收了魏家的钱,才换了卷子,眼瞅着出了事,魏家人忙着才灭了他的口。 只是有一点,科考举子们大闹那也是前几日的事,为什么那时候魏家没有来灭口,偏偏皇上让人彻查的这当口……魏家人来灭口了呢? 这里头……莫非…… 在场的几位都是人精儿,稍微一想就知道,肯定是皇上身边有人给魏家人透了信儿了,至于是谁么,大家的心里可都是门儿清啊!事已至此,再往下查便是事涉宫闱了,这皇帝家里的事儿,他们谁都不敢再往下想。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得!叶朔、刘墉、于敏中、王杰还有刑部、礼部、大理寺的几个官员,带着这些个银票,还有一应供词并仵作所写的尸格,一起进宫面圣,恭请圣裁吧! 然 而此时,在养心殿门口已经跪了快一夜的令皇贵妃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早前让哥哥去抹清痕迹这件事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眼下已经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了。毕竟令皇贵妃也不年轻了,再加上身体也不是太好,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跪半个时辰都觉得不行,更何况是穿的这么少,在这样天气里,跪在这冷风里,一个壮汉这么跪个一夜恐怕都熬不住,又何况是她呢? 令皇贵妃咬牙坚持着,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只要坚持到皇上心软了,出来看自己,那自己就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她这么想着,撑在地上的手都泛白了,一旁的腊梅都差点哭出来了,而她身后,跟着她跪了一夜的十五阿哥也是有些撑不住了,而与十五阿哥同来的十五福晋,更是面色苍白,几乎快要昏过去了的模样。 就在令皇贵妃母子三人几乎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叶朔等人也进宫了,令皇贵妃等人自然也看见了叶朔,旁人尚可,唯有十五阿哥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叶朔全当看不见地上还跪着四个人,目不斜视的同几位老大人,刑部礼部等人进了养心殿。 进到殿内,叶朔等人将证据一一呈给乾隆,乾隆将那些银票,尸格,还有一应供词翻看着,越看他脸色越是难看,越看他越是气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到最后,乾隆几乎可以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那小吏定是被魏家灭门无疑了,至于是谁走漏了风声…… 乾隆此刻已是气的脸色铁青了,他猛地将那一摞纸拍到了龙案上,震得案上的茶杯都发出了一声脆响,他咬牙切齿地道:“魏家,魏家!好,好啊!她还有脸来跟朕求情?!”乾隆咬着牙,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脱簪待罪,脱簪待罪,好,好!朕便成全了她!吴书来!” “奴才在!”吴书来忙进来跪下道。 “魏氏教侄不严,纵容家人,犯下大罪,此等失德之妇,怎可再居于皇贵妃之位,传朕口谕,降魏氏为贵妃,把宫务……”乾隆顿了顿,想了一下,接着道:“交给颖妃、敦妃主理,再由循嫔、婉嫔协理!至于令贵妃,就让她好好的在延禧宫闭门思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世上可以有很多贵妃,但皇贵妃只能有一个 这还只是开始哟~~~\(≧▽≦)/~ 56对策 乾隆这道圣旨一下,在寒风中跪了半日的令皇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爬到了皇贵妃的位置,眼看着,储君的位置也就快落到儿子的头上了。可谁知就在这节骨眼儿上,竟然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眼瞅着这些年的经营一个不好就可能付之东流,令皇贵妃又惊又怒之下是再也熬不住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额娘!”,“娘娘!”……一旁的十五阿哥,十五福晋和腊梅惊慌失措的扑了过去。 吴书来见状,脸上立刻作出担忧的神色对着十五阿哥道:“十五阿哥,这里风大,您还是赶紧扶着贵妃娘娘回宫吧。”说完,他便扬声道:“来人,还不赶紧上来伺候着?” 一旁的侍卫们应了,忙围了上来。 十五阿哥永琰搀扶着昏迷不醒的额娘,心急如焚的对着吴书来喝道:“还不赶紧传太医!额娘,额娘,您坚持住!”他一面说,一面和福晋,腊梅一起,在侍卫们的包围下,往延禧宫去了。 吴书来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道:“没听见十五阿哥说的吗?还不快请了太医去给贵妃娘娘诊治诊治?” “嗻!”一旁的小太监看了看吴书来的脸色,眼珠咕噜噜的一转,一溜烟的跑了。 外面发生的这一段小插曲并未引起乾隆的注意,此刻他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场关系到他帝王声名的科考大案上。一连串的圣旨一下,此次科考答案的一干相关人等,全都开始分批审讯起来。还有魏家,除了刚开始被缉拿到案的魏文庭外,乾隆又命刑部速将魏文庭之父,令贵妃之兄,在内务府任职的魏衍一并缉拿到案,加以审讯。 等到令贵妃自昏迷中悠悠醒转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脸焦急之色守候在她床边的十五阿哥永琰,见她醒来,十五阿哥顿时惊喜不已:“额娘,您醒了?”他一面说,一面忙着和腊梅一起将令贵妃扶起来,靠在大红金线引枕上。又接过冬雪端上来的温水,亲自喂令贵妃喝了几口水。 令贵妃刚刚醒来,脑子里还昏沉沉的,她喝了几口温水,这才清醒了些,她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霎时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腕,差点把十五阿哥手上端着的那碗滚烫的汤药给弄洒了:“永琰,魏家,魏家怎么样了?!” 提到魏家,十五阿哥也是口中泛苦,他额娘这些年的苦熬他看在眼里,他也知道额娘这般筹谋也都是为了自己,他平日里也是极为努力,如今眼看着离那大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可自己的外家却突然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让他怎么想呢? “额娘,您先喝药。”十五阿哥舀了一勺汤药,低头吹凉了,这才递到令贵妃的嘴边道:“您刚才那一昏,可吓坏儿子了。额娘,您身子原本就不大好,后来又一连生了我们兄弟几个,更是落下了病根。依儿子看来,眼下当务之急不是魏家,而是您务必要好好保重自己,好生养好身子才是。” “永琰,你跟额娘说实话,魏家,魏家……是不是……?”令贵妃哪里会听不出儿子避而不答,让她好好保重身子的意思,她的脸霎时一白。 “嗯。”十五阿哥沉重的点点头,旋即道:“额娘,刚才皇阿玛已经下旨,把舅舅,舅舅……也抓了进去!” “什么?!”饶是令贵妃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个消息也是震得她头晕眼花,险些再次晕了过去:“哥哥他,他也……”她心念电转,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若论这天下谁最了解乾隆的心思,那么非令贵妃莫属了。 乾隆这么一串圣旨一下,她岂会猜不到乾隆的心思。看来这次,皇上是彻底恼了她家了。 “额娘,这次……魏家,怕是保不住了。”十五阿哥永琰也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他咬了咬牙根道 “儿子本以为文庭表兄文采斐然,这次中了进士,日后定然是一大助力,可谁知,谁知……”他长叹了一声道:“额娘,只怕先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 他话还未说完,令贵妃已是打断了他:“不,不会!”就在片刻间,她已是了解了乾隆的想法了,自己只是被降为贵妃,这说明皇上对她还是有情分在的。想到这儿,令贵妃心中一定:“永琰,你记住,魏家所做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记住,额娘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只要你好,额娘便好了。魏家……额娘只能对不起他们了!”她咬了咬牙。 “额娘……”十五阿哥霎时明白了令贵妃的想法,额娘这是打算弃车保帅了:“儿子明白了!” “现在你就跟你媳妇先回去吧。”令贵妃见儿子明白了,便想让他先回去。 “额娘,您的身子……”十五阿哥也是个孝顺儿子,他见自家额娘面色苍白的坐在那儿微笑着,心疼的不得了。再想想刚才额娘做出的决定,他心里知道魏家对于额娘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额娘这样做都是为了保全他,这才壮士断腕,她的心里不知有多痛呢,想到这儿,他更是不愿意走了。 “额娘的身子没事儿。”令贵妃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额娘没看到那一天,是断不会有事的,好了,你快回去吧,婉玉也是,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令贵妃话音未落,就瞧见站在儿子身侧的儿媳妇的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了。 “婉玉!”十五阿哥吓了一跳,慌忙接住媳妇儿,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十五福晋跟前的大宫女翠竹尖叫起来:“福晋,福晋——血,血!” “什么?!”令贵妃脸都白了,顺势往下一看,这才看见,儿媳妇的裤子下面已经出现了血迹! 延禧宫中顿时一阵大乱,令贵妃拖着病体,亲自安排人将儿媳妇送到软榻上安置好,掐人中的掐人中,换衣服的换衣服,忙乱了好一阵,太医这才匆匆赶到,一切脉,再施了针,这太医再嗅嗅这满屋的血腥气,脸色一垮,回身便对着令贵妃道:“回禀贵妃娘娘,十五福晋业已……小产了。” “什么?!”令贵妃傻在了那儿,十五阿哥手中的汤药碗也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刚刚被救醒来的十五福晋婉玉两眼发直,几乎又没晕过去,她不可置信的看看太医,再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看看十五阿哥,口中“嗬嗬”了几声,凄厉的哭嚎了一声:“我的孩子——!!” 令贵妃被腊梅扶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看着自己的儿媳妇痛哭不已的模样,再看看儿子眼含悲痛安慰她的样子,令贵妃直觉得自己的额角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今天的一切,都是十二那个该死的小杂种造成的!早知道有今天,她就应该在乌喇那拉氏死的时候,就送十二下去和她团聚的! 令贵妃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刀子般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太医,仿佛透过他在看那个让她痛恨不已,恨不能剥起皮,啖其肉的十二似的,她看了那太医半响,直把那跪在地上开方子的太医看的浑身冷汗一阵阵的直冒,突然,令贵妃深呼了一口气道:“腊梅!扶我进去!” 腊梅见令贵妃的神色不同以往,忙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进到里间,令贵妃在她的搀扶下坐到床边,喘了两口气,微微闭了闭眼,才睁眼道:“腊梅,你去把柜子开了,把我放在里头的那个紫檀木匣拿出来。” “嗻。”腊梅心中一动,这紫檀木匣子还是从前娘娘的阿玛过世时留给娘娘的东西,这些年她都从没见过娘娘动过这个匣子,如今……腊梅一边想,一边迅速的取了钥匙,将那紫檀木匣取出来,放到了令贵妃面前。 “打开!”令贵妃命令道。 腊梅忙打开了匣子,这紫檀木匣中装的红绒布上铺着的也不是她心中所想的什么稀奇的物件儿,而是半块毫不起眼的……玉佩。 令贵妃看着那半块玉佩,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回忆,她把它拿了出来,放在手中抚弄了一会儿,低低道:“小杂种,这次本宫看你还怎么逃!”她说完,抬起头来对着腊梅道:“腊梅,叫冬雪过来,你去内务府,就说本宫说了,十五福晋小产了,让他们多备些东西药材的过来,给十五福晋补身子!至于冬雪……”令贵妃看了看手中的玉佩道:“这块玉佩弄坏了,让她去……”她示意腊梅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腊梅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抬头望着令贵妃,嘴唇翕动了几下后,低下了头:“奴婢……遵命。” 令贵妃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否则,否则……她只有,只有那样做了……令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养心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zzz…… 57惩处 这次的科考大案,因为乾隆的极度重视,礼部、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日以继夜的审讯犯人,整理卷宗。如此忙碌了数日,很快就将此案查了个水落石出。原来那魏衍当时花了银子买通了数人,想的不过是能让儿子魏文庭榜上有名。谁知那做事的小吏,一心想着抱上魏家的大腿,再加上此人不过是粗通文墨,有心想要巴结一下,便挑了张觉得不错的卷子替换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被换卷子的那位考生竟然能高中第三来。 那卷宗上写的分明,那小吏现在想到,是后悔不迭,早知道便不选此人的了。 乾隆看到此处,简直是怒极反笑,扫了眼前来呈递卷宗的礼部、刑部和大理寺众人冷笑道:“世上竟有如此可笑可恨之人,他还知道后悔?!若是此事没有被人发觉,那朕岂不是也会被蒙在鼓中,那被替换卷子的考生岂不是也冤沉大海?哼!”乾隆怒气冲冲,跪在下面的诸大臣是头都不敢抬,亦不敢接话。生怕皇上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此等狗才,不诛杀不足以平朕怒!”乾隆说完,当即下旨:“主犯全部斩立决,妻子家产籍没入官;其余作弊考生,俱杖责五十大板,家产籍没入宫,父母妻子兄弟发往宁古塔,”乾隆说道这儿,顿了顿,又想起了魏氏,他心中暗恼,自己这些年真是太过于宠信她了,竟纵的她胆子越来越大,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乾隆又不是笨蛋,他自然能猜到令贵妃如此做的用意。 魏氏啊魏氏,想要学富察家和高家,你也得看看自己家的人是不是这块材料! 想到此处,乾隆冷哼了一声,又道:“主犯魏衍既已经定了斩立决,从犯魏文庭,朕念在他年纪尚轻,又是初犯的份上,朕心不忍……”乾隆说道此处,底下的官员们哪里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回护之意,他们还只道皇上这是念在令贵妃的面上,想要给魏家留下一点血脉了。 谁知众人还未想完,乾隆已经话锋一转,淡淡的道:“就发配打牲乌拉吧!” 打牲乌拉?! 乾隆此话一出,下面跪着的诸人无不张口结舌,皇上,您您……这真的是心有不忍吗?! 要说流放三千里什么的,发配到宁古塔,那还算是有一线生机,运气好的话,还能咸鱼翻身;可要是发配到打牲乌拉……那边可是极北的苦寒之地,到了那边做牲口丁,那可就是要劳作到死的份儿了啊! 诸位官员想到这一层,想悄悄觑了眼皇上的神色,得,看来这次皇上是真的恼了令贵妃了。 这边诸位官员心下揣测着,那边乾隆已经示意吴书来上前来:“叫个人到延禧宫去,把这事儿告诉魏氏,她自己该做什么事,她自己心里清楚!” “嗻。”吴书来应声退下。 这下下面诸人心中又是一番思量不提,单说圣旨一下,举子们欢欣鼓舞,无不称颂皇上圣明。乾隆知道此事后,更是洋洋得意了好些天。谁知没过多久,被换卷子的那位考生戴荷之在殿试中竟一举夺魁,成为了状元。 紧接着,便是此次科考大案中的主犯们被押赴菜市口斩首,然后其余从犯被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官员震惊于乾隆对于令贵妃娘家的毫不留情,也有人注意到了这次状元公就是科考大案中的被替换了卷子的那位考生;也有人开始关注起魏家那位据说被皇上网开一面,发配到打牲乌拉去了的独子。 当然,百姓们是不知道发配宁古塔和发配打牲乌拉的区别的。 而在宫中,知道了乾隆原话的令贵妃一个踉跄,差点再昏死过去。她自然清楚皇上这么做的意思,皇上这是在借着此事警告自己,让自己不要僭越了。令贵妃暗暗咬牙,虽说她已经决定放弃母家了,但那到底是费尽心血,养育了她多年的娘家,她本打算暗暗照拂他们一下。谁知乾隆圣旨一下,哥哥直接被斩首,侄儿……原本该是籍没入宫,可却生生变成了发配打牲乌拉。皇上这是要绝了她家啊。 本来笃定皇上对自己还是有情的令贵妃浑身一阵发冷,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读不懂乾隆的心思了。 且不提令贵妃在后宫之中如何的惴惴不安,单说这次被发配的一干考生,其中有一两个家住京城的,家中亦有远方亲戚在宫中,其中有一位五十大板没挨过,不过四十大板就两腿一蹬咽了气的考生,他家远房表姑也在宫中,且颇得乾隆的宠爱,她就是产下了十格格的惇妃。 惇妃本来就同令贵妃不对盘,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更是恨令贵妃恨得要命。 其余作弊的考生,谁家没有个亲戚的,这些人可都是心知肚明,知道这次若不是魏家横插了一家,他们家的孩子,至多也就是从此绝了科举之路罢了,怎么会闹到全家都被发配到那苦寒之地去呢?这些考生的亲戚里,虽都不如前面那位死了的考生,姑姑在宫中为妃的,可也算有人在朝为官,自然能看出当今皇上的心意,这一小股势力集合到一块儿,也是给令贵妃一党很找了不少麻烦。 却说这一日,流涉三千里,发往宁古塔和打牲乌拉的犯人们要上路了。来送的人不少,哭的,闹的,拿包袱的,给官差送银子的,什么都有,几个负责这次押送的刑部官差收银子正收的不亦乐乎,突然就看见两个身着蓝衫,面目白净,一副鼻孔朝天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哼了一声,极为不屑的扫了四周一眼;另外一个倒是笑眯眯的,扫了四周一眼后,往孤零零,蔫耷耷的站在人群之外,满脸憔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年轻人身边,躬身行礼:“少爷。” 刑部的官差一看,霎时眼睛微眯,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因为隔得远,他们也听不清那人说了些什么,不过听说这魏家的人都已籍没入宫了,家中奴才也发卖了,这个时候能找到这儿来的,恐怕就是宫里的人吧? 几个人正思量着,那个面皮白净,一副鼻孔朝天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大喇喇的给每个官差送了一叠银票,说是麻烦他们好生照应着自家公子。几个官差听他口音尖细,又见他下巴白净无须,自然心中是猜到了几分。 几人对看一眼,唯唯称是,都说会好生照应那位公子的。 那中年男人见几人如此上道,自是满意的很,转身就往那魏文庭那边去了。只留下几个官差掂量着手中的银票,其中一个冷笑了一声:“架子还不小呢。” 另外一人将银票往袖里一塞道:“管他的,咱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该干嘛干嘛好了。” 第三人嘿嘿一笑:“老吴说的是,银子再多也不嫌烫手,咱们走这一遭,总要多赚些才好。” 第三位官差年纪略小些,他捧着手中的银票,踌躇了一下方道:“几位大哥说的极是,只是……那位,毕竟是贵妃啊”除却这两人外,刚才宫中也来了人,说的也是替娘娘办事,也是要“好好照应”魏文庭。其中一位正是吴大哥的同乡,他是认识的,那个人在惇妃娘娘手下做事。这妃同贵妃,自然是贵妃高一等了。可听几位大哥的口气,他们的意思,却又是要帮那位惇妃娘娘做事。 这…… 小官差迷茫了。 刚才那个说银子再多也不嫌烫手的官差把银子收入怀中,一拍小官差的肩膀道:“这你就不懂了,”他说完,左右望了望,见人群并未注意到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对着旁边的几个官差道:“我家同乡可说了,那位……”他朝着魏文庭那边一努嘴道:“可是快要到头了!所以如今咱们是能赚多少就赚多少,反正这三千里地呢,到了打牲乌拉,又是苦寒之地,我看就那小子的身子板,能不能到那儿还两说呢!” 他说完,嘿嘿一笑,那小官差更是恍然大悟,几人看着那魏文庭,就犹如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令贵妃自是不知道这些的,她此刻是焦头烂额,十五阿哥永琰前天在养心殿中被乾隆斥责了一番,昨天又被蠲了身上一半的差事,这让令贵妃更是心急火燎的,嘴上起了一溜儿的燎泡,容颜憔悴,面色难看极了。 再加上如今她在禁足,自是有许多消息没法知道,午后,去送魏文庭的两个太监刚回来复了命,乾隆一道圣旨晓谕六宫,一下子便将令贵妃给浇了个透心凉。 58大封后宫 慈宁宫 自从太后卧病以来,往日春晖凝彩,气接蓬山的慈宁宫似是失去了往日的辉煌,整座慈宁宫中的陈设虽同昔日一般,但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晦暗的色彩,寝殿中弥漫的不再是沁人心脾的香味,而是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太后靠在引枕之上,面色憔悴,看上去苍白虚弱,精神极为不济。 乾隆斜坐在炕上,亲自侍奉太后吃过了药,敦妃又捧了一小碟蜜饯,乾隆接过,递到太后面前: “皇额娘,那药苦,您用这个压压味。” 太后摇摇头,推开了那盘子:“皇帝,不必了,哀家已经习惯了。”她说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皇帝,你让她们先下去。”她说这话时候的神情,让乾隆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挥手示意前来探病的妃嫔们退下。 待整个暖阁内只剩下太后和乾隆后,太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乾隆惊出了一身汗来:“皇帝,我陪不了你多久啦。” “皇额娘,您在说什么呢?您的福寿还长着呢,如今不过是染了风寒,只要调养几日必会好的,您……”乾隆还是头一回听到额娘这般说,再看看太后不同以往的颜色,他这心中霎时一紧,鼻头一酸,眼眶都红了,急忙安慰着自家额娘。 “皇帝,你不用安慰我了。”太后看着儿子这般,伸手拍拍他的手背道:“额娘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说完,顿了顿道:“额娘啊,也快到时候了。再说了,额娘昨夜还梦到先帝了,先帝问,额娘怎么还不来陪他呢?” “皇额娘!”乾隆一听到这儿,这心霎时一沉,攥紧了自家额娘青筋暴露,枯瘦的手。 “皇帝啊,额娘这一辈子,最幸运最幸福的事,便是有了你……”太后抓着乾隆的手,絮絮叨叨的念起年轻时的事来,从青嫩娇憨的少女时代,到入了先帝潜邸时的岁月,再到了有了儿子之后的幸福时光;再到成为太后之后,这几十年的平安喜乐,末了,她才道:“弘历啊,额娘这一辈子,该享的福也享够了,便是此时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她看着乾隆,目光中有着不舍:“儿啊,就算到了最后,额娘最放心的不下的还是你……” 乾隆听到太后说的这番话,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皇额娘说什么呢,您好好调养好身子,儿子今年还要带着您,上盛京去祭祖;还要去去那江南繁盛之地看看……”说道最后,他都有些哽咽了:“儿子就希望额娘能陪着儿子,一起看儿子治下的这片盛世江山。” 太后一笑:“会的,会看到的。”她说完,眉头拧了起来:“只是……皇帝啊,额娘依稀听说,令贵妃家里,出事了?” 乾隆一听是魏氏的事,眉毛一皱道:“是谁给皇额娘说这些糟心的事儿的?”乾隆听到老娘这般说,哪里还不明白太后这次的发病,就是听到了魏氏的事的缘故,他想到这儿,心里对在延禧宫闭门思过的魏氏更加的不喜了。 “什么糟心事?”太后叹息了一声道:“皇帝啊,你的事,就是额娘的事,这魏氏,额娘早就说过不能太宠她,你看看,她家里做下的这些事,知道的呢,说是这魏氏恃宠而骄,做的太过了。不知道的呢,会说什么,还不是凭着……”太后也是深知乾隆,知道乾隆最好面子,她这么一番话,说的自然是令贵妃让皇帝掩面蒙羞了。 乾隆想想觉得也是,太后见他不语,便继续道:“说起来,额娘看令贵妃从前倒也是个稳重知事的,宫务打理的妥妥当当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太后引着乾隆去想。 乾隆当然知道魏氏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还不是为了十五……本来他就挺不高兴的,毕竟作为一个皇帝,谁喜欢自己还活得上好的时候,就有人惦记自己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呢?一想到曾经温柔体贴,天真善良的魏氏竟然也起了这样的心思,乾隆突然觉得很是不爽。只是如今他已经处置了魏氏,皇额娘又这么说……乾隆眉头微微一皱。 太后看着乾隆的神情,她是深知自己儿子性格的,知道儿子可是护短的紧,魏家如今已经没人了,魏氏也被禁足了。这在儿子看来,只怕已算是处置过了,自己若是再踩魏氏,只怕会引起儿子的不悦,且还会起到反效果。太后想到这儿,心中暗叹,魏氏之幸,在于她有个好儿子啊。 太后想到此处,接着道:“皇帝,哀家的精力也大不如前了,本来不想管这些事的,只是这次魏氏的事……” 乾隆眉头一皱:“皇额娘,儿子已经处置过魏氏了。”言下之意,您就别再干涉了,再说了,魏氏的事牵涉到前朝,乾隆最不高兴的就是老娘的手伸的太长。 太后恍若未觉的慈爱的一笑道:“这件事,皇帝做的极好,额娘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乾隆眉毛一挑。 “弘历啊,你想,令贵妃从乾隆三十年执掌宫务到现在,十三年了,皇额娘虽然不太喜欢她,不过也不得不赞她一句妥当。如今你禁了她足,让敦妃、颖妃、循嫔婉嫔来掌宫务。她们几个位份太低,要么就是年纪太轻,要么就是没经过什么事,哪里比得上令贵妃这样办事办老了的,额娘只怕她们不能服众啊。” 太后这么一提,乾隆也反应过来:“额娘的意思是……” “哀家能有什么意思,皇帝你想,延禧宫的虽禁了足,但到底占了一个‘贵’字,额娘怕她们几个到时候束手束脚的,不若……你看着谁合适,就提下位份吧。”太后说完,颇为寂寥的一笑道:“说起来,哀家也是许久没见这宫里办过喜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喝一次重孙子的满月酒。” “额娘这是说什么呢,儿子看,您的身子只需好好调养便无大碍了,到时别说是重孙子的满月酒,便是喜酒也是能喝了一场又一场的。”乾隆一面安慰着太后,一面思虑着,片刻后,他就道:“皇额娘,您看这样如何,从颖妃,敦妃两人中提一个为贵妃,其他的……”他顿了顿,想起这后宫之中确实很久没有喜事了,再则皇额娘的病,若是得喜气冲一冲,只怕就此好了也未可知。 想到这儿,他便道:“循嫔,婉嫔,诚嫔递进为妃;明贵人,林贵人递进为嫔;白常在、金常递进贵人也就是了。”说完,他眉头微皱道:“其他倒还好说,只是这贵妃之位……倒还需要斟酌。” 太后点点头:“贵妃之位非同一般,是得好好斟酌才是,只是哀家突然想起来,这处理宫务,到底也要性情爽利才好,依哀家看,敦妃性情爽利率真,倒是很适合这位置。”太后说完,微微一顿,又道:“再者,说到底,贵妃也是侍候皇帝的,皇帝你自己看看,自己喜欢哪个,便赏了她这个恩典也好。” 太后都说到这儿了,乾隆心中也打定主意,比起出身蒙古镶红旗,温柔平和,年龄已大的颖妃,他更喜欢容色正好,神采飞扬的敦妃。再说皇额娘也说了,处理宫务这种事,要的就是性子爽直,乾隆这么一想,觉得敦妃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于是当即下旨,晋了敦妃为贵妃,循嫔,婉嫔为妃,其他贵人常在除了几人外,皆递进一级;又命传旨礼部,钦天监,内务府即刻办理一应事务。 这道圣旨以下,登时将在延禧宫禁足中的令贵妃震了个目瞪口呆。这次除了敦妃进位为贵妃外,其他的妃嫔再怎么晋位,那也是越不过她去的。只是这次皇上大封后宫,几乎都得到了封赏,便是这次没有晋位的答应常在们也是各有封赏。 可她一个堂堂的贵妃,却是什么都没捞着,而且皇上也没说给她什么赏赐,且敦妃一向同她不和,令贵妃霎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心中更加惴惴,又急命冬雪偷偷出去了几次。 在后宫中拼命挣扎着的令贵妃根本不知道,就在前几日,一个她以为早已派人除掉的人,又出现了京城,消失在了富察家的府门中。 后宫中的这些风云变幻,叶朔并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乾隆命他参与科考一案,他忙得是团团转,连去找兄弟鄂勒哲都没有时间,现在眼看着科考一案尘埃落定,本来叶朔在那位小戴状元打马游街时,就想着去找兄弟好好喝上一杯的。 谁知道了府门口,里面的人出来说鄂勒哲不在府中,说是去了庄子上散心。 叶朔心中还有些纳闷,他这兄弟从来去哪里都会来知会他一声,免得他找不到他人,怎么这次? 疑惑归疑惑,只是那时他正忙的不可开交,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只盘算着等事情一了,就去找鄂勒哲,大醉一场才是。 这一日,好不容易得闲,叶朔头天就盘算着第二日趁着休沐去找鄂勒哲,谁知到了第二天,他刚起来,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呢,外面管事的就来回话了,说是世子到了。 “兄弟!” 59迷情 “鄂勒哲,哈哈!”叶朔笑着迎了上去,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好久没见了,你小子上庄子里散心也不来告诉我一声,我前几日还说找你一起好好喝上两杯的!” 鄂勒哲嘿嘿一笑道:“兄弟,这你可不能怨我,你那几个月忙得是团团转,我这……不也是不得闲么?” 叶朔将鄂勒哲让到桌边坐下,吩咐人将早点送上来,然后方对鄂勒哲道:“我这不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吗?天天蹲在那儿,一时半刻都不能离开的。倒是你,怎么也突然忙起来了?难道是他也给你派差事了?” “这倒没有。”鄂勒哲自然知道自家兄弟口中的那个他指的就是自己的郭罗玛法,他摇了摇头道:“是……另外有事。” “哦?”叶朔挑了挑眉,见鄂勒哲不愿再说,他也没问,正好此时早饭也端上来了,他便道: “正好今日休沐,咱们兄弟两个好久没在一块儿好好喝个酒什么的了,来来,先吃早饭,吃完了咱们出去转上一圈,我让人备上点好酒好菜的,顺便把福康安也叫上……” “叫他作甚……”叶朔正盘算着,就听见鄂勒哲嘟哝了一句。他微微一愣,鄂勒哲平时和福康安挺好的,怎么,现在看他这神情,好像挺不乐意自己叫福康安过来似的? 叶朔还在疑惑呢,就见鄂勒哲放下了碗筷,眼睛亮亮的望着他道:“他忙着呢,喊他做什么,咱们两个在一块儿就好。”鄂勒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他凑到叶朔旁边,哥俩好似的搭住了他的肩膀道:“兄弟……我阿玛在这边有个温泉庄子,我前几天在那儿打了不少野味,那的厨娘烤的野味也好,烧的菜味道也不错,我从我阿玛那儿又蹭了点好酒来,要不今天就去那儿消遣消遣?” 温泉庄子? 叶朔一听,顿时想起了从前有一回出任务回集合点的时候,冰天雪地的,人人都累的要死,后来他们在集合点附近发现了一处温泉,虽然那温泉挺小的,但是两三个人脱了衣服往里一跳,那温度,那感觉,浑身的肌肉在瞬间就放松了,就好像是到了天堂般。 想到此处,叶朔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呢? 见他答应了,鄂勒哲更是笑得开心,频频往叶朔碗里夹着小菜。 叶朔的心早已经飞到了温泉庄子上去,他只是隐隐觉得今天鄂勒哲怎么笑得格外的灿烂,也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他很快吃完了早饭。两人收拾完毕后,他便跟着鄂勒哲去了那个温泉庄子。 那温泉庄子依山而建,庄内的布置也并不如一般城中府邸那般,堆山叠石的弄些假山来,只是依地势而分栽了些花草树木,看上去野趣盎然,那些房舍,也是极为小巧精致,掩映在花草树木之间,也不显得突兀,叶朔跟着鄂勒哲在庄内走了一圈,也喜欢上了这里,别的不说,单是这庄子的景致,就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走到最后,叶朔索性闭了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这里的空气极为清新,让闭着眼睛的叶朔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正争先恐后的呼吸着这让人觉得心胸都仿佛被净化了般的纯净空气。 鄂勒哲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兄弟陶醉的闭着眼睛呼吸的模样,那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看的他心头一跳。 也不知怎的,鄂勒哲就想起了前几个月,阿玛和额娘逼他成亲的事来了。当时他阿玛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堆待选秀女的画像,非要他从里面选一个来,等到选秀前,去找郭罗玛法赐婚。当时他瞅着那些画像,是横看也不顺眼,竖看也不顺眼。 那些个秀女,眼睛大的呢,鼻子又不好看,鼻子好看的呢,眼睛却又不行,两样都还不错的呢,那眉毛却又不行了……挑来挑去的,鄂勒哲只觉得自己对这些画像上的女人,是半点儿感觉都没有。 偏生他阿玛和额娘还一个劲儿的催他。 逼得急了,鄂勒哲差点就把“这些人都不如我兄弟好看”这句话给吐出来,还好他最后及时改口,说这些人都不如自己见过的一个人好看。 本来他以为可以这样应付过去的,谁知阿玛一听眼睛就亮了,追着他问了好些话,什么那个人是谁啊,他是不是真的比这些姑娘都好看啊,是哪家的啊什么时候带上门来给他们二老看看什么的。 鄂勒哲一听就急了,阿玛这么一副问媳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那是他兄弟,可不是他媳妇! 他就支支吾吾的说什么自己对他没那个意思,谁知阿玛就撇嘴了,又问了自己许多话,就这么一问一答之间,到了最后阿玛才一拍桌子,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个傻小子,这都不算是喜欢,那什么才叫喜欢?” 喜欢?!喜欢?! 鄂勒哲忆起那时自己听到阿玛的话,简直是犹如晴天霹雳,他喜欢自己这兄弟?!这怎么可能……先是不敢相信,于是在兄弟找上门时装着不在家,后来一天天的想,每回只要一想到兄弟,这心里便觉得甜丝丝的,每回见他受伤,自己便会觉得心疼,见他受委屈,自己的心也是极不舒服的……这种一想到他便觉得开心,见不到他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想要看见他,想跟他一直在一起,看到他自己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普通乱跳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喜欢了? 鄂勒哲摸了摸胸口,感觉那儿跳的正欢,他的心里甜甜的,他知道,之所以会有这种滋味,正是因为兄弟在自己身边啊。 鄂勒哲的思想被拉回了现实,他着迷的望着叶朔,他也不是不冷静的人,他知道,一个男人喜欢另外一个男人是多么的惊世骇俗,他也知道,阿玛和额娘,还有……郭罗玛法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 只是,喜欢便是喜欢了。他是男人,他会担起他需要担当的一切,家族和家庭,但是在现在,他这一生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只希望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只想和他在一起。至于旁的……鄂勒哲也不知怎地,突然开始突发奇想,若是自己还有个弟弟就好了,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许就可以放下了。 或者还有其他的办法,这世间,总有两全之法吧? 鄂勒哲这样想着,叶朔却觉得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有两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似的,这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睁开了眼。 “兄弟,怎么样?我这庄子不错吧?”他一睁眼,便听见同他并肩站在一块儿的鄂勒哲笑眯眯的说道。 “不错,很好……”叶朔点点头,好奇的左右一望道:“我说兄弟,现在离用膳的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先去泡个温泉先?”叶朔此刻已是迫不及待了。 “好啊。”鄂勒哲点了点头,引着叶朔往地势稍微高点的地方走去,两人爬了数级石梯后,顺着石板铺就的蜿蜒小路,走到一处翠竹掩映的房舍处,原来那房舍不过是用来脱换衣裳的地方,真的温泉就在那房舍后面,依山而建,几处翠竹掩映之处,从外面看是绝对看不到里头的,而从里面向外,外面的景致却可以一览无余,且这温泉倒是极宽,极阔,清风吹过,那竹叶发出的沙沙声,更是显得此地清幽无比。 叶朔赤足踩在温泉旁的小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开心的跳进了温泉,在水中潜泳了一会儿后方钻出水面,靠在岸边,舒服的深吁了口气:“真舒服啊!” “舒服吧?”鄂勒哲一笑,顺着池岸滑了下来,游到叶朔身边,他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他伸手将那酒壶中的酒倒入杯中,一股凛冽芬芳的酒香扑面而来,叶朔禁不住深吸了口气,赞道:“好酒!” “兄弟,来!”鄂勒哲也不多话,直接将酒杯塞入叶朔手中,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酒来。 这酒极为甘冽芬芳,而且后劲也大,叶朔很少喝酒,不过此等好酒在前,好兄弟又频频劝酒,加上今日又是休沐,这儿的环境又是十分幽静的,他自到了古代后,倒是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索性也不再时刻都警惕了,干脆放松了心情,敞开了同鄂勒哲一起品起这好酒来。 泡温泉本来就不宜泡久,泡久了容易头晕,再加上好兄弟还在一旁频频劝酒,且叶朔也是放松心情,敞开了喝了不少好酒,没一会儿便酒劲上头,晕晕乎乎的了。 “好酒……呀!”喝到最后,他索性扔开了酒杯,抓过酒壶,仰头便喝,那酒从壶口倾泻而下,不少都沿着他的嘴角,滑了下去,鄂勒哲捏着酒杯,看着叶朔的动作,看着那酒液顺着那唇角,经过那精致的锁骨,滑下了白皙的胸膛……还有那两朵藏在温热泉水中,若隐若现的两朵红樱…… 也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突然间……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呢? 不到一会儿工夫,叶朔就把那酒壶里的酒全部灌下了肚,他不满的晃了晃酒壶,皱着眉喃喃道:“没了?” 鄂勒哲见自己兄弟这幅难得迷糊的样儿,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只觉得他兄弟不管是怎样都好看,不说话的时候,总能让人想到温润如玉这四个字,可要是战斗起来,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假相,真正的他,就像是当年剿灭那股马匪一般,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逼人。而喝醉了的他,怎么看上去,这么的,这么的…… 鄂勒哲一时也找不到形容词,只觉得自家兄弟这不满的盯着酒壶的,然后转头望着自己,呆呆的拎着酒壶说话的模样,怎么看,都让他有种……当年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额娘养的那只小的像团毛球似的玉雪可爱的小奶狗时的感觉…… 好想,好想……上去把他抱在怀中,好好的揉一揉,亲一亲啊! 等等! 鄂勒哲突然清醒过来,他发现就在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手已经是落到了兄弟的肩膀上了。 他这是……这是…… 饶是蒙古小王子身经百战,悍勇过人,此刻看着自家兄弟疑惑的眼神,此刻也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了:“兄弟,我,我,我……”就在鄂勒哲脑筋急速转动,想要找个借口的时候,对面叶朔却已是动了。 他朝着鄂勒哲粲然一笑,顺势趴在了鄂勒哲身上,两只手臂圈上了鄂勒哲的脖子,冲着鄂勒哲说:“兄弟,你真好!” 湿滑细嫩的身子黏在自己身上,在叶朔趴过来的瞬间,鄂勒哲条件反射的圈住了他的腰,他的脑子里刚闪过“好细的腰”这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便听到叶朔这么一句话,顿时,鄂勒哲完全僵在了那儿。 喜欢的人就在自己怀里,手上那滑腻细嫩的感觉,使得鄂勒哲喉结一动,咽了口口水。 只要一低头,便能亲到他。 只是刚才怀中的这个人,是那般信任的望着他,笑眯眯的说兄弟你真好。 他再怎样,那也不能趁人之危不是?鄂勒哲拼命的说服着自己,可是这水面下的身体给予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好,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鄂勒哲忍不住动了动手指,然后叶朔像条滑溜溜的泥鳅似的,也不知他怎么动了动,便滑出了鄂勒哲怀抱,让鄂勒哲顿时觉得一阵空落落的。 叶朔在另外一边游来游去的,像是一条滑溜溜的鱼儿似的,看的鄂勒哲心里痒痒的,想去捉可是又不能去捉,只能呆望着他在水中仰游着。 游了一会儿,叶朔似是累了,又凑了过来,跟方才一样蹭进鄂勒哲的怀中,这次,他坏坏的凑到鄂勒哲耳边,冲他的耳朵吐了口热气道:“兄弟,我还要喝……” 这种喝醉了撒娇一样的语气,瞬间让鄂勒哲浑身都僵硬了,他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要如何应对,只能呆呆的答了句:“啊……?” 叶朔似是不满他这般说,索性眯起了眼睛,转过头来,整张脸都快同鄂勒哲的脸贴到了一起,鄂勒哲这下只觉得浑身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加快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急速跳动的声音。 叶朔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外面突然响起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世子,世子,公主和额驸让您赶紧回去,有要紧事!” 60危机 好像迷咒突然被打破了般,鄂勒哲瞬间冷静了下来,叶朔被搽干净了身子,安置在庄中,鄂勒哲吩咐下面的人好好照料好他后,便匆匆跟着来人回去了。这一走,两人便又是许久未曾见面。叶朔第二日醒来以后,听说鄂勒哲去了蒙古,也觉得挺可惜的,更是暗恨自己干嘛上来就喝醉,这下跟他又是好久不能见了。 那天喝醉后的一切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依稀记得,那天他很开心。 真好。 叶朔这么想着,继续被乾隆支使着干这干那去了。 只是鄂勒哲离开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一,是十五阿哥永琰的差事办的不尽人意,当朝被乾隆呵斥后发配到工部去监察河道了。 这可是个苦差事,就算是不跟着工部的人下河堤,查河道,就算是跟着这些人在各个地方走上一遭,那也是够雷人的。 且不说十五阿哥面色如土,灰溜溜的下去了,单说以前从未对十五阿哥这般疾言厉色的皇上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啊。 其二,便是十五阿哥的额娘,令贵妃了。前几日皇上大封后宫的消息传来,有心人一琢磨,就品出味儿来了。这不对啊,依着令贵妃的圣宠,这就算是不升品级,那也得给点封赏不是,就算没有封赏,那总也该有点东西不是? 可这次,还真真是蹊跷了,什么都没有! 仅凭这一点,还不能说明问题。 不过,光是从皇贵妃降到贵妃,也就够了。谁不知道,从贵妃到皇贵妃,那就是个坎儿。若是运气不佳,你这一辈子都爬不到这个位置。这运气若是再好点,只怕还能在死前捞个皇贵妃当当,瞧瞧前头那几位皇贵妃,可不都这样? 像是令贵妃这样的,又掌宫务又得宠,几十年顺风顺水,跟她作对的要么是还没出生,要么就是全死了,儿子很孝顺,皇上对他们母子是青眼有加,圣宠优渥的皇贵妃,那真是天下少有啊。往前头数数,先帝的那位敦肃皇贵妃,世祖时的那位,哪一位有令贵妃这样的好福气啊。 照这个趋势下去,等皇上龙御归天了,这皇位轮到谁坐,那不是板上钉钉子,明摆着的麽? 可就是最近,这事情不对头了。 失踪多年,大家都以为他早就死了的十二阿哥回来了。十二阿哥的生平,大家可都清楚,本来是皇后嫡子,若是皇后还在,怎么都轮不到令贵妃家的十五阿哥,可是皇后如今已经过世了,不但过世了,她还触怒了皇上,甚至皇上为了她还斥责了不少大臣,还有些人因此被流放,被斩首。这下还有谁敢为皇后出头的,这不是找死吗? 且皇后从前一路被封上来的那些个诏书宝印也全部被收缴个一干二净,临到头了,连个自己的坟券都没有。 说白了,皇上若是不恢复继皇后的身份,这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这十二阿哥恐怕还不如十五阿哥呢,毕竟人家的额娘可是个皇贵妃! 皇贵妃啊,位同副后啊,这宫里可以有很多贵妃,但是皇贵妃却只有一个啊! 大家伙这是睁大了眼睛在看呢,本来打算看一场好戏的,谁知十二阿哥却是一转头,跟着大军就去了金川,原本大家还想着金川山穷水恶的,这十二阿哥自请去前线,这是找死呢吧?这脑子是有病吧? 可没曾想,人家非但没死,而且还立了一个大大的功劳,回京没多久,就封了郡王。 得,有人又开始算了。 皇上封了郡王的儿子里头,满打满算,从上到下,还活在世上的也就十二阿哥一个人了,人家不但是郡王,且还因金川之功封了个“靖”字。 这么一来,比起还在宫中,没做啥大事的十五阿哥永琰,十二阿哥可就真的高他一个头了。 本来这也不算啥,毕竟人十五阿哥的亲额娘可是皇贵妃呢,给十五阿哥随便找点什么事做,给他身上弄点儿功劳什么的也就好了,后来就有了十二阿哥,哦不,现在该叫靖郡王了,后来就是这二位一起监考。 听说靖郡王那眼睛可利了,有那作弊的考生,那是一逮一个准啊。再说那十五阿哥,他家那糟心的亲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人也当做没看见的。 这时候,没人相信十五阿哥其实是真的无辜的了,你无辜吗无辜吗? 谁信那! 两厢一比较,科考又是国之大事,令贵妃连这事儿也想搀和,这是想做什么? 虽然事后皇上也发作了令贵妃,但朝上却有一股势力,开始慢慢的汇集到一起,共同对付起支持令贵妃和十五阿哥的人来。 这些老大人们做事很是稳健,就算他在对付某些人,但是某些人却愣是一点没察觉。 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十五阿哥被弄去管河道的第二天,宫里又出事儿了。 听说是新上任的敦贵妃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令贵妃却同她卯上了,敦贵妃直接就去了养心殿,听说皇上气的连最喜欢的那柄玉如意都摔了个粉粉碎,没说二话,直接传旨,说令贵妃持宠而娇,不知悔改,对皇上心生怨怼,又不遵圣旨,此等恶妇,怎配呆在贵妃的位置上,直接降其为妃。 这道圣旨一下,十五阿哥在外头巡查河道,身边的人都是乾隆派去的心腹,他根本就无从知道此事,令妃呢,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圣旨到延禧宫的时候,她简直都快要疯了。 她恃宠而骄?怎么个骄法啊,别说敦贵妃了,她连外头派来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没瞅见一个。 令妃当场昏死过去,等她晚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让腊梅和冬雪两个悄悄寻了人出去打探消息,令妃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混的,她了解乾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怎么会突然就落到她头上了呢?再想想儿子突然被弄出去巡查河道,令妃突然间只觉得皇宫中仿佛有种择人而噬的暗潮,正缓缓的朝着她逼近。 令妃这些年也不是白掌宫务的,魏家几十年的布置,还是有不少死士的,不是所有人都会见风使舵的。所以没过多久,养心殿那个埋得最深的棋子回话了,说是前些日子,富察家来见皇上,其中有个人特别眼生,那人长得也极平凡,只是鼻梁旁有颗小痣。说是当时皇上就勃然大怒,连最喜欢的玉如意都摔碎了。 令妃一听,这魂儿都差点飞了,鼻梁旁有颗痣的,不会是……那个人吧? 那个人不是早都死了吗? 令妃急忙让人再去查,结果还真就查到,那人就是令妃心中想的那人,且他们还查到,说是皇上密令粘杆处下江南了。 就这么一句话,令妃就知道完了。那件事一旦查出来,不但是她自己,连带着许多人,还有她的十五,都要陪着她一起给人殉葬。 不,不行!令妃只是瘫软了一会儿后,便爬了起来。她还没有输,她也不能输,魏家几十年风雨过来,她从以前的洗脚婢,到如今的皇贵妃,差一点便是太后了,她怎么会输呢? 令妃很快就开始了布置,首先,一封信已经飞鸽传书到了云南,在那儿,还有棋子对她忠心耿耿,只要他们在,自己同十五是绝对没问题的,皇上对他们的宠爱,甚至连劫天牢,劫法场,换妃子这样的事都能原谅,何况其它呢? 十二同他们比起来,那是一个地一个天。 然后便是其它的布置,令妃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她做了一些布置,然后让人带了一些话给某些人,只说了一句,那就是她们家从前承诺的事绝不会变! 仅凭这一句话,令妃想到的人手已经在暗暗聚集了,她已经盘算好了,若是实在不行,也只有走一条路了。 要知道,她可从来不是那坐以待毙之人。 当然,令妃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乾隆对她有了疑心,自然不放心她,会派人监视她,只是皇上啊皇上,您怎么会想得到,任何人都不会去怀疑那些人是我的人手啊! 令妃在宫中等待着机会,而此时在云南,四辆马车也从云南出发,吵吵嚷嚷的往京城而来。 61还珠来袭 “皇上,靖郡王来了。”吴书来小心翼翼的将参茶放到乾隆的右手边,禀报道。 “宣。”乾隆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放下了朱笔道。 “嗻。”吴书来应了,低眉敛目的退出去传旨。 乾隆拿起手边的参茶,端在手中也没有喝,他的注意力依旧在面前的纸上。 那纸上以黑墨写了两个满文名字,一个,是永璂;另外一个,则是永琰。乾隆盯着那两个名字,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乾隆此刻考虑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百年之后,大清下任的皇帝人选。 从前十二还没回来的时候,乾隆一直都觉得令妃生的这个儿子不错。比起爱财如命,小气抠门的十一;还有脾气性情自己不是很喜欢的老八来说,十五真是好太多了。且他又是文武全才,上书房的师傅们在自己面前也是多有夸赞,这孩子为人处事上也极为不错,对自己的兄弟们也是兄友弟恭的。 乾隆当年继位时就发过誓,自己在位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祖父康熙皇帝,他早已决定,在乾隆六十年时,就退位归政于嗣皇帝。在他看来,十五乖顺听话,做这个嗣皇帝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是,自从十二回来之后,乾隆就渐渐发现,同十二一比,十五渐渐的就显得庸碌起来。 细细数来,十二年纪虽轻,但却已经是历经金川之战的洗礼,让他整个人变得沉稳起来,而十五和他的这个哥哥站在一起,却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再有便是科考一事,这件事,不得不说乾隆虽然十分气愤,魏家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鬼,但其实他更气愤失望的则是十五。 堂堂一个皇阿哥,竟如此愚笨!连自己的表哥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这样的人怎能堪当大任,以后面对群臣时,他能分辨谁忠谁奸吗?乾隆皱紧了眉头,他还记得从前上书房的师傅日日在自己面前夸赞十五聪敏过人,现在看来,莫非十五的这种聪敏……还是分了人的? 想起那魏文庭在考场中公然呼呼大睡,最后竟然得了个第三,而十五对此完全是置若罔闻,乾隆是对十五失望透顶。 再加上富察家来人,告诉他令妃的那件事后,这让乾隆第一次对几十年来对他温柔贴心,乖顺听话的令妃产生了如此深的怀疑——乾隆此前从未想过,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永琏还有小七,他们的死因竟都同魏氏有关,还有慧贤,孝贤,她们的病也同魏氏背后的内务府有关。 想到那日从那人的口中得知的这些事,这让乾隆在惊怒之余根本就是无法置信,在他的印象中,从第一次宠信魏氏到如今,魏氏在他面前,从来都表现的如同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一般,他也从未想过,在那副犹如白莲花般纯净美丽的面容下隐藏的竟然可能是这样肮脏的东西。 乾隆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恶心,他当时虽然觉得不可置信,当即命粘杆处下江南去查明原委,但是待富察家和其他人都退下后,乾隆独自一人坐在养心殿中静静思考着的时候,他渐渐的开始相信那人所说的话来了。 你看,魏氏从乾隆十年至今,可谓是顺风顺水,在自己的宠爱之下,她根本就没受过太大的委屈,乾隆眼前闪过许许多多的人和事,闪过年轻时在孝贤灵前哀哀欲绝的魏氏;想到了在长春宫思念旧主,满面泪痕的魏氏;想到了十四夭折之后,痛不欲生的魏氏;想到了册封仪式上,沉静端庄的魏氏…… 到了最后,这些人都合成了一个,乾隆沉默了。他此刻已经发现,在魏氏哭灵之后,自己做了什么呢,好像是痛斥了哭的不够哀伤的老大和老三,让他们年纪轻轻就郁郁寡欢的撒手人寰,在长春宫中遇到魏氏以后,自己几乎是每次都同魏氏回了延禧宫,在共同思念着孝贤后共赴巫山*,在十四夭折后,自己前去宽慰她,魏氏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勾的自己整整大半个月都歇在她的宫里,想到了掌握宫务十三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皇贵妃,想到了为虎作伥的魏家,想到了自己将金氏的儿子出继,又责骂皇后,厌弃了十二,在十三去世后不闻不问…… 以至于到了最后……他能选的,竟是只有魏氏的儿子,也只能是魏氏的儿子! 乾隆想到此处,全身突然冷汗涔涔,若不是苍天有幸让他知道了魏氏的真面目,等他将皇位传给了十五这个庸碌之人,那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乾隆几乎可以想到自己这么做以后,史书会怎么说他,无非是嘲笑他没有识人之明,竟会把皇位传给这么个东西! 乾隆想到这儿,是再不犹豫了,他将那张纸揉成了一个纸团,亲自起身走到一旁的灯前,移开灯罩,将纸点燃,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乾隆自己清楚,自己选择十二,也并非是因为十五和他额娘实在是太过可恶,且十五也是庸碌无为的缘故,还有个原因。 自金川之战后,科考大案之后,乾隆的声望在民间又达到了新的高峰,天下学子们无不赞扬皇上英明神武,这里面,十二也是有功劳的;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关于火器的事。 从前乾隆和康熙一样,都觉得火器乃是奇淫技巧,当不的大用。当年大明的火器那般厉害,可最后还不是没敌过咱们老祖宗的弯刀长弓么?且乾隆年轻时对火器也起过兴趣,只是火器一次只能击发一颗子弹,且种种不便,火枪用两次的功夫,足够长弓刀剑招呼到人身上数次了。 在这样的观念下,乾隆对火器是很不感冒的。 可在这次的金川之战中,立下大功的,竟然是十二做的一种神奇的叫作“手雷”的东西,这东西的威力之大,完全出乎乾隆的想象。乾隆后来把十二叫到养心殿中,询问了他许多关于火器的事。叶朔本来就是特种兵出身,什么冷热兵器,那都是门儿清。他本来就想着要尽自己的一份力,不让这个国家以后被其他国家的铁蹄践踏,只是一时还没想到办法罢了。 此时见乾隆问,他也就顺势挑些能说的告诉乾隆。乾隆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些新奇的东西,自然是十分好奇,随着问题的深入,乾隆作为一个皇帝的敏锐也让他意识到了叶朔说的这些东西的重要性,现在火器的某些弊端在叶朔看来是可以解决的。乾隆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也就按照叶朔说的,先从全国各地搜寻在这方面有天赋的工匠来进行试验。除此以外,在火器营的一次对战中,乾隆也亲眼见到了火器的厉害。 由此,乾隆对火器更感兴趣了,同时,他也采纳了叶朔的建议,对火器严格控制,以防发生不测。 叶朔和乾隆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而缓和,乾隆自从令贵妃的事之后,渐渐对后宫中那些表面上温柔娇弱,实则蛇蝎心肠的妃嫔们失去了兴趣,他甚至一个多月都没进后宫,就呆在养心殿,没事儿就把叶朔叫过来,商讨火器的事。 时间一长,乾隆就发现比起每次见到自己都唯唯诺诺,对答问题的时候,总是中规中矩,从不出错的永琰来说,他更喜欢时不时就说出一两句戳他肺管子,但总是言之有物,让他眼前一亮的十二,父子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乾隆也发现了十二的另外一面,在兵部、工部,自己这个儿子表现的还算不错,可在礼部和吏部,这些地方十二的表现就不那么如人意了。尽管他抓了不少夹带的考生,但是十二在某些方面上的不擅长,还是让已经选定他作为自己继承人的乾隆松了口气。 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自己的继承人是一个各个方面都是完美无缺的,有缺点表示自己还能控制他。 乾隆对此很满意,而从江南传回来的消息,也让乾隆下令粘杆处再加强对延禧宫的监视,乾隆现在想起太后说的那些话来,一个掌管宫务十三年的皇贵妃,就算是被禁足了,但暗地里还是有不少奴才会帮她做事的。 所以乾隆就愈发的把敦贵妃抬得高高的,让她去跟令妃留下的势力打擂台,自己也在暗地里清除那些不听话的奴才们。 除此以外,乾隆还做了另外一件事,他把永璂叫过来,递给他一份奏折。 叶朔早就习惯了最近乾隆偶尔让他看奏折的事,他拿过奏折来一看,见那上面写的是“礼部恭拟大行皇后谥”,他一愣,抬起头看着乾隆。 乾隆看着永璂,都说女肖父,子肖母,永璂这孩子长得极像那拉氏,乾隆看着永璂的脸,仿佛看见了当年刚刚嫁过来的那拉氏,那时她也是美人如玉,让人心生爱怜,可是后来,年复一年,这种初见时的心动却慢慢的消磨了,乾隆已经记不清那拉氏死的时候的模样了。 想到这儿,看着永璂错愕的模样,乾隆禁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亏欠这对母子的,真是太多了:“永璂,这是礼部给你额娘拟的谥号,你选一个吧。”乾隆本来是打算自己直接指定一个字作为那拉氏的谥号的,只是临到头了,他去发现自己根本选不出来用什么字合适,思来想去,乾隆干脆就让永璂来选,亲自选定亲额娘的谥号,这也算是给他一个恩典吧。 叶朔没说话,他看着奏折上的这些字样,选定谥号以后,皇额娘的一生也就是盖棺定论了,想起从前额娘那般温柔的对待自己,想起自己还未长成她就已经撒手人寰,想起了许多许多,叶朔拿着奏折的手都开始有些微的颤抖起来:“孝……安……” 乾隆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红了眼眶的模样,心中也是感慨良多,他走到叶朔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孝安,孝慈惠爱亲曰孝,懿恭中礼曰安。”他说完,见叶朔没什么感觉的模样,便以手往下指着其他的字样道:“这个如何?孝肃,正己摄下曰肃。”他说完,又摇了摇头道:“这也不好,重了先帝的敦肃皇贵妃了。” 叶朔本来觉得这个肃字对于皇额娘来说倒是挺贴近额娘性格的,只是有一点,往深了想,肃字还是不能体现皇额娘的一生,且肃字的意思也不够。 “孝定,镇静守度曰定,”乾隆接着往下念,这次是父子两个都觉得这个定字不好,叶朔顺势往下看去,见下面又是孝靖,乾隆看到这个字,微微皱了皱眉:“靖字乃是纪纲肃布之意。” 叶朔想了想,觉得这个字也不大好,再接着往下看去:“孝正……” “淑慎持躬曰正,端型式化曰正。”乾隆道。 叶朔皱了皱眉,在他看来,其实这奏折上所有的字都不足以对他皇额娘的一生盖棺定论,只是……他低头看了看这个“正”字,正,在他看来,也有为额娘正名的意思,既然所有的字都不满意,那么……这个正字看来也算不错的了。 “那就……孝正吧!”叶朔抬起头,对着乾隆道。 孝正……其实乾隆最开始属意的倒是孝定,孝靖二者择其一,可是既然儿子都选了这个字,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横竖不过是个谥号,能有什么。再说了,自己虽然收缴了历次册封那拉氏的金册金印,但是毕竟没有昭告天下废后,对他来说,不过是将过世的皇后的谥号补上罢了。 乾隆第二日就下旨,命礼部,内务府准备着,将皇后那拉氏的棺椁移出纯惠皇贵妃的坟劵,挪到自己的陵寝中,追谥为孝正敦穆敬惠哲庄端淑恭毅皇后。 这道圣旨一出,满朝文武顿时炸开了锅,从前未废但实际上已废的皇后娘娘竟然能咸鱼翻身,而且皇上还追谥了封号,这一下,靖郡王的出身就比十五阿哥高的多的多了,再看看两边的额娘,一位是板上钉钉,移入帝王陵寝的前皇后,一位则是目前还禁足在延禧宫的令妃。 两者一比,再看看皇上谈起靖郡王时脸上的表情,再想想现在还在哭哈哈哈的巡查河道的十五阿哥,很多人霎时明白了。 这个消息传入后宫之中,其他人倒没什么,唯有在延禧宫中禁足的令妃,整个脸突然扭曲起来,到了此时此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大清家法,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自己从皇贵妃跌倒了妃,十五又在外面,她们母子是哪里都及不上那拉氏母子!还有江南,粘杆处正在那边查证当年的事情,若是那些证据传回京城,那自己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令妃想到这儿,脸越发的狰狞可怖了起来,看的守在一边的腊梅冬雪浑身发凉,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激怒了娘娘,自己小命不保。 令妃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腊梅冬雪的神态,她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中,她已经不能再等了,也等不及了,她必须赶在江南那边事情暴露之前结束这一切!皇上,您可不能怪臣妾,若不是您先不仁,臣妾也不会不义的!令妃想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乾隆四十三年六月,随着八月乾隆寿辰临近,在京的不在京的宗亲贵族,大小官员们都像是蚂蚁似的忙碌了起来。不在京城的忙着将早就预备好的万寿节贺礼并其他的东西一并交由心腹带上京去;在京的官员则加紧筹备,四处钻营,希望自己的寿礼能在皇上万寿节当日大放异彩,从而使皇上记住自己,宗亲贵族们也是忙碌的准备寿礼,毕竟谁都希望自家的富贵权势长长久久不是? 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有些在去年万寿节前夕川流不息,被各种官员阿谀奉承的人家,到了今年,却是反常的门口罗雀了,这其中,就有尚了明珠格格的福家。 福家是谁?福家当家老爷福伦,为内阁大学士,后来还被封了忠勇一等公,福家还有位娘娘,就是从前的令皇贵妃娘娘,且福家的儿媳,还是皇上最宠爱的明珠格格,这位格格温柔娴静,才情过人,听说待下人也是极好的。还有福家的两个儿子,一个是驸马爷,如今在宫内做着御前侍卫,简在帝心。另外一位是西藏的驸马爷,听说西藏公主极为喜爱他呢……单凭着这些关系,从前巴结福家的人,那可真是川流不息。 人人都想跟福家扯上点关系,好借着福家,借着皇贵妃娘娘的风飞黄腾达。 可到了今年……这事儿就有点儿不对了。 先是皇贵妃娘娘在宫里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被降为了贵妃,又降为了妃,这个消息霎时让福伦一家子慌了手脚,先是紫薇进宫去探望了令妃娘娘,出来的时候那眼圈儿都是红的,说娘娘可憔悴了,话里话外又提到了小燕子,说是小燕子和五阿哥还在的话,定不会让娘娘这般受委屈的,福尔康听了后,一分析,霎时义愤填膺了,要说谁和令贵妃最过不去的,那还能有谁,就是那位靖郡王呗。 福尔康可是还记得他刚回京时对自己的冷漠和对十五阿哥的不恭呢,想到这儿,福尔康便让紫薇写了封信,自己又添了几句,快马加鞭送去云南了。 本来福家人盘算着,等五阿哥和小燕子回京,正巧赶上皇上圣寿,到时候只要小燕子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自己这边再加把劲儿,同其他同僚一块儿,说不定就能扭转局势,让皇上认清靖郡王的真面目,让令妃娘娘重回皇贵妃的宝座。 福家人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只可惜六月底开始,福家同往年一样,都做好了迎来送往,应对那些上门来的大小官员的准备了,可也不知怎地,往年这个时候早该上门来的一些人,今年却没见着人影。 所以等到小燕子,五阿哥和他们的那一堆孩子下了马车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福家的大门只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穿着仆役衣服的人蹲在那儿,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这是怎么回事?”五阿哥见此情景,顿时皱起了眉头。 而一路上在给自己的儿女讲着福家是多么多么的美好,多么多么热闹的小燕子也不由的张大了嘴:“这,这……”这真的是她记忆中的福家麽?这里看上去怎么……这么冷清? 养心殿 “皇上,”吴书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永璂来了?让他直接进来。”乾隆手中拿着十二昨日递上来的折子,看的极其认真,听见吴书来进来,他头也不抬的道。 “回皇上,不是靖郡王,是……福大人和明珠格格,还有,还有……”吴书来吞吞吐吐,心中暗暗叫苦,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禀报。 “还有谁?”听着吴书来这般吞吐的言语,乾隆眉头一皱,总算是将视线自奏折上移开了,他瞥了眼吴书来,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接着,帘子一掀,一大群人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涌了进来,当先的是一个浓眉大眼,满脸激动,穿着大红旗装的女人。 那女人冲过来,挤到龙案前,压根没注意到吴书来被他们那一群人挤了个趔趄,她激动的对着乾隆大喊着:“皇阿玛!我想死你啦!”吴书来在一旁眼角微抽,这个还珠格格,果然还是同从前一样,满嘴里死啊死啊的,也不知道避忌。 乾隆被突然涌进来的这么一大帮子人弄得一愣,再看见冲到自己面前的女子,更是惊诧万分: “小……小燕子?” “皇阿玛!是我!”小燕子激动的看着乾隆:“皇阿玛,您不知道,我在云南的时候,除了去采茶外,还有跟永琪……”说道这儿,小燕子这才好像想起站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的丈夫般,忙将他拉到乾隆跟前来说:“永琪,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一直都想着皇阿玛的吗?” 永琪……曾经的五阿哥,荣亲王,如今不过是一届平民,名叫“艾琪”的他站在乾隆跟前,几乎是快压抑不住眼中的激动,嘴唇颤抖着,喊了乾隆一声:“皇,皇……阿玛。” “永琪……好,好……”乾隆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能再见到这个儿子的一天,他连说了两个好字,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激动之色。 福尔康看着乾隆激动地神色,心下暗自得意,他微微一笑后,走到吴书来身旁道:“吴公公,看来五阿哥和还珠格格与皇上还有很多话要说,几个孩子也饿了,可否劳烦公公出去传些点心和茶水来给他们吃一些?”他说着,一边自认为不引人注意的自袖中取出一块银子来递给吴书来。 吴书来呵呵一笑,也并不接福尔康递过来的银子道:“老奴知道了。”他说完,便退了出来。 待帘子落下后,吴书来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了,什么东西,还敢指使他去端茶送水的,他冷笑了一声,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忙凑过来谄媚的道:“哪敢劳烦总管您啊,奴才早就命人备下茶点了,要不要现在就……” 吴书来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慌什么,没听见额驸说的吗?这会子才传了茶水点心,哪有那么快就能上的,”他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珐琅钟道:“再等等。” “嗻!”小太监脸带着谄媚的笑意应道:“总管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且不提养心殿内那一大帮子人其乐融融,单说养心门外,奉召而来的叶朔与同是奉召而来的小侄子碰了个正着。 “给十二叔请安。”少年一丝不苟的行完礼,小小年纪,神情举止却极为老成,大热的天儿,身上还按着规制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绵忆,不是叔叔说你,大热的天,你穿这么多做什么?”叶朔眉头一皱,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摸到了一层薄汗:“要是中暑了可怎么办?” “不碍的。”小少年仰起头,黑亮的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侄儿早就习惯了,再说了,刚才来的路上,也吃过药了。再说额娘也同侄儿说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侄儿这点苦还是能吃的,不然,也不能进十二叔您说的那个营了啊。”绵忆总归是少年人,就算是再老成,可说到后面,话音里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雀跃。 “嗯?”叶朔听得小孩话一套一套的,忍不住微微一挑眉:“乖侄儿,你这么说,你额娘同意了?” “嗯!”提到自家额娘,绵忆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额娘说了,要我跟着十二叔好好学,将来像十二叔这样保家卫国。” “说的好!”叶朔拍了拍绵忆的小脑袋道:“好孩子,有志气!” 叔侄两个一边说,一边进了养心殿,靠在外面的吴书来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个,忙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奴才给靖郡王,绵忆阿哥请安了。” 叶朔点点头,绵忆在外人面前又恢复了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笑容可掬的道:“吴谙达好。” “奴才好着呢。”吴书来见叶朔这样也并不在意,他也清楚,靖郡王就这幅脾气,要是改日他同绵忆阿哥那般笑眯眯的同自己问好了,那才吓人呢。再说了,靖郡王别看着脾气有些怪,可他对人却是一视同仁的,他对他们这些太监是这般,对着外面的人也是这般,所以吴书来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还有些高兴呢。 “吴公公,烦劳你给通报一声。”自从自家额娘被追谥以来,叶朔同乾隆的关系好了很多,父子两个说话时不再像从前那样夹枪带棒的了,不过叶朔习惯使然,说话若是不戳下自家老爹的肺管子,他就会觉得不自在,而乾隆若是哪一天不被叶朔噎上一噎,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吴书来可是清楚这两父子相处的模式的,他心念电转之间,便苦笑着道:“靖郡王,您瞧瞧,这……可不凑巧,刚才明珠格格带着额驸,还有其他人一起进去给皇上请安了,这不,到现在还没出来呢,要不您先到偏殿去等等?等他们走了,奴才再叫您和绵忆阿哥去?” “行。”叶朔可不知道这明珠格格是谁,他顺口答应了,刚预备着走了,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大嗓门的声音:“皇阿玛!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令妃娘娘啊!令妃娘娘是那么的善良美好,从前我刚进宫的时候,这个皇宫里,就只有令妃娘娘对我最好了。” 令妃?怎么回事? 刚准备挪步子的叶朔站着不动了,扫了眼吴书来,索性拉着小侄儿走近了几步。 里面的声音更清楚了,叶朔听着听着,眼中的冷意是越来越浓,而站在他身侧的绵忆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恶毒皇后的儿子果然跟他额娘一样,早知道我当时出宫的时候,就不该劝您原谅她了!” “忘恩负义!” “皇上,您想想,令妃娘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看她给您生了那么多的儿女。” “皇阿玛,令妃娘娘……” 里面乾隆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群人集体静了静,然后又听到一个柔弱的声音在说什么高贵善良美好,皇阿玛您是这么的仁慈和宽容,您能原谅了从前的皇后娘娘,您怎么就不能原谅善良无辜的令妃娘娘呢? “是啊是啊!皇阿玛!我觉得您肯定是被骗了!那个恶毒皇后的儿子肯定说了很多令妃娘娘的坏话!”那个大嗓门的女声还在继续着,而那个柔弱的女声则时不时来几句“情不自禁”,“好痛苦好悲伤好憔悴”,“以泪洗面”……什么的,听得叶朔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 “里面是些什么东西?”听到那个大嗓门的女人持续不断的侮辱自己的额娘,叶朔便是有再好的风度也维持不住了,他的脸沉了下去,问吴书来。 “呃……”吴书来被叶朔这一眼看的浑身一寒,唉哟我的靖郡王哎,你老这个眼神怎么让人汗毛直竖啊:“里面的那几个……是,是……” “是一群高贵,善良,美好,仁慈的人。”绵忆在一旁,脸色沉沉的接口道。 叶朔瞟了他一眼,见侄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再看看他眼底那压抑的不住的怒色,就知道有些不对:“绵忆,你知道里面的那群是什么?” “知道。”小小的少年压抑不住脸上的怒色,仰起头对着叶朔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他们……从来都是只顾着自己,罔顾别人的意愿,只要有人反对他们,那么这个人,就是“不高贵,不仁慈,不善良,不美好的”……” 随着他的话,里面果然就传出了那个柔弱女音:“皇阿玛,在紫薇的心里,您从来都是那个高贵仁慈,宽容的皇阿玛啊,您……” 接着,那个大嗓门的女音似乎也不可置信似的叫着:“是啊!皇阿玛!您怎么能这样呢!您这么能这么对待令妃娘娘呢!皇阿玛!您还记得我从前对你说的吗!人生的离别越来越多……” 叶朔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看看露出了“果然是如此”神情的绵忆一眼,哼了一声道:“吴总管,你给通报一下。” 吴书来一直在旁边看着,见这二位爷那神色都不对了,再听听里头的动静,他简直都想挖个坑跳进去了都,在一大一小两位皇亲贵胄的眼神压力下,可怜的吴公公不得不顶着压力,躬身向内禀报道:“回皇上,靖郡王,绵忆阿哥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不知道肿么了,坐久了,只要一站起来,尾椎和pp旁边就疼的很,动一会儿又不疼了,不敢久坐,还专门搞了个木板来垫着睡,泪奔…… 62躺着也中枪 随着吴书来的通报声,暖阁内的声音霎时一寂,刚才吵吵囔囔的人仿佛都给卡住了脖子似的,不再出声。 “宣。”半响,乾隆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郡王,阿哥……”吴书来忙亲自打起帘子,请叶朔和绵忆入内。按理这打帘子的事并不需要吴书来这个养心殿大总管亲自动手,可他一想到待会儿这暖阁里头弄不好就要上演一出大闹天宫,就觉得头大如斗,毕竟……这神仙打架,遭殃的……可是凡人那。一想到这儿,吴书来的脸都苦了下来。 叶朔可没注意到吴书来的神色,他无声的拍了拍虽在极力克制,但脸上还是难免带出了三分怒色的绵忆:“走,跟叔叔进去看看里面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这句话中包含的怒意,登时让旁边的吴书来心中打了个哆嗦。 “十二叔……”听了叶朔的话,绵忆也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胸中的怒气奇异般的消散了一些,他抬头对着叶朔一笑道:“十二叔,侄儿明白了。” 叔侄两人的对话听得吴书来是云里雾里的,明白,明白什么了? 他怎会知道叶朔心中所想,身为人子,生身母亲被这般辱骂,他又怎会无动于衷?只是现在情况未明,一来暖阁里面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居然胆大包天,竟敢辱骂逝去的皇后,而自己那个老爹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二来绵忆似乎知道里面那些人的身份;三来便是吴书来,他似乎也知道那里面的是些什么东西…… 这种种迹象实在是令人生疑,而叶朔无论是前生后世,最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他的心中纵然是充满怒火,但在此情况未明之际,他还是极力克制住自己,同绵忆一起,一先一后的踏入了暖阁。 暖阁中,乾隆坐在龙案前,显得颇为头疼。 而站在他龙案前的,则是一个浓眉大眼,穿着大红旗装,眼睛如铜铃般怒瞪着叶朔同绵忆;而站在她身侧的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子,则是激动的看着绵忆,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而另外一边,一个鼻孔朝天,满脸挂着“智珠在握,高人一等”神色的男人,正抖动着硕大的鼻孔,不屑的看着叶朔同绵忆;他的身边,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正用一种让叶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眼神望着乾隆;而在最远处,则站了几个脸上,嘴角边,衣服上,手上全是点心渣子,吃的不亦乐乎,压根儿没往这边看的小孩。 叶朔在这一瞬间,冷冷的斜睨了这群人一眼,然后便当他们都是空气一般,同绵忆一起向乾隆请安行礼。 “皇阿玛。”叶朔虽说打算暂且忍耐,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爽乾隆对这群人的态度,所以行礼时也显得比较敷衍,乾隆看了他一眼,也并未说什么。 “给皇玛法请安。”绵忆虽是极为厌恶在场的某些人,但他到底还是不像叶朔那般,依旧是规规矩矩的请了安,行了礼。 二人还未行礼毕,乾隆还没说话呢,那个显得温文尔雅的男子已是激动的冲了过来,抓住绵忆的胳膊,激动的道:“绵忆,绵忆……你是绵忆!” 叶朔冷冷的看着他,站在一旁不发一语,而绵忆呢,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这个男人一眼,目光再缓缓地移动到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一丝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情绪,然后他又再次抬头看着那男人。 这次,他丝毫不掩心中对那个男人的厌恶,他用力地将男人的手从自己胳膊上甩开,怒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本阿哥无礼!” 那男子悴不及防,被他这么一甩,竟噔噔噔的连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绵忆。 而那个浓眉大眼,一直气呼呼的看着叶朔和绵忆的女人,听见绵忆这句话后,她的脸色猛然一变,像是自己被扇了一巴掌似的,吹胡子瞪眼的跳了出来,一把扶住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大声嚷嚷起来:“永琪!你看!我早就说过,你不用内疚的!你看!他根本就不认识你!”她指着绵忆说。 “不认识我……小燕子,我……”那个叫永琪的男子一脸痛苦内疚的表情。 永琪?! 叶朔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这这这……他的视线在那个叫小燕子的女人和叫永琪的男子之间来回移动着,这是怎么回事?!永琪是他五哥的名字,他的五哥不是早就过世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冒出一个自称是他五哥的家伙来? 叶朔看看乾隆那皱的足以夹死苍蝇的眉头,再看看一脸“我好痛苦,我好内疚,都是我的错”的叫永琪的人和咬着牙,难掩愤怒的绵忆一眼,也皱紧了眉头。 绵忆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叔叔的异样,他在大吼出那句话之后,便迅速回身,对着乾隆行礼道:“请恕孙儿无礼,皇玛法。”他说完,厌恶的看了眼还在那边自怨自艾的永琪一眼道:“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哪个王府里的奴才,竟敢当着皇玛法的面,这般不知尊卑,胆大妄为的辱骂皇玛嬷。” “呃……”乾隆本来还有些生气,觉得绵忆这般对待自己的父亲,实是有些不孝。可绵忆这番话一说,他霎时噎住了。 是了,他怎么给忘了,永琪走的那会儿,绵忆尚在襁褓之中,还是个婴儿。后来自己更是昭告天下,宣告他的阿玛已经过世了,这么一来,绵忆不知道自己的阿玛,也是实属正常的。只是……他再次看了看绵忆,他不知道倒是情有可原,只是知画那孩子……她难道没给绵忆讲过? 就在乾隆疑惑不已的时候,本来就十分生气的小燕子听到绵忆的话后,更像是火药桶被点燃了似的,炸了:“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奴才!你才是奴才呢!我告诉你!”她一拉永琪道:“永琪!他是你的阿玛!” 她此言一出,叶朔注意到一旁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瞬间来了精神,她袅袅婷婷的走到了绵忆身边,拉着绵忆的手道:“绵忆,小燕子没有骗你,永琪他,真的是你的阿玛呀……”她说完,用一种感动激动的眼神看了眼永琪,然后又用鼓励的眼神盯着绵忆道:“绵忆,从前我们没有告诉过你,是害怕你不能接受,现在,是时候告诉你这件事情的真相了,你的阿玛,并没有过世,他,还活着!他就站在你的面前……”她说完,还想拉着绵忆往永琪身边走。 绵忆猛地挣开了她的手:“明珠格格,绵忆实在是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说完,冲着乾隆道:“皇玛法,孙儿真是糊涂了,孙儿的阿玛,和硕荣纯亲王他老人家不是早就过世了吗?怎么如今又钻出这么个人来?还请皇玛法明示!” 乾隆被他这句话问的一噎:“这,绵忆……这,说来话长,不过,他的确……” 他话音未落,绵忆已经跪倒在地,眼含热泪的地道:“皇玛法您常夸奖阿玛,说阿玛博学多才,工书善画,恪尽孝道,友爱兄弟;孙儿不明白,若是阿玛还在世,他定会如皇玛法您夸奖的那般,会在您的身边恪尽孝道,会友爱兄弟,亦会教导孙儿做人,指点孙儿学业!”绵忆说道此处,已是忍不住抽噎了一声道:“孙儿相信阿玛,若是他还在世,他绝不会做出那等长违父母膝下,抛妻弃子,不孝不悌,不知尊卑,胆大妄为之事的!还请皇玛法明鉴,孙儿的阿玛,绝对不是,绝对不是那种人!” 他这般激动的样子落入乾隆的眼中,倒是让他的话卡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了,半晌,乾隆长叹了一声:“绵忆,你的阿玛,的确不是那种人,”他说完,看也不看一旁被他这么一句话给弄得惊讶万分的永琪等人道,摇摇头,万分惋惜地道:“博学多才,工书善画,你的阿玛……可惜了。” 小燕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激动起来:“皇阿玛,你在说什么呢!”她说完,又瞪着绵忆道:“天底下还有这种不认爹的儿子,真是可笑!” 绵忆站在一旁,仿若完全没听见小燕子的话似的,低着头,而叶朔则冷笑了一声,扫了永琪等人一眼:“有趣。” “你说什么!”小燕子现在是逮谁咬谁,她本来就看不惯叶朔这般不屑他们的神情,现在又看他在那儿嘲讽他们,登时炸了:“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有趣!” 叶朔见她摆出一副泼皮女无赖的模样来,却是懒得跟她多说什么:“皇阿玛,您召儿子和绵忆来,不会就是为了……”他看了眼小燕子等人,暗示道。 乾隆此时也是头疼的很,老五是他所钟爱的儿子,如今突然回京,他自然是高兴的,可十二也是他喜欢的孩子,而且十二还是将来……这两兄弟凑在一块,再这么闹下去……一想到此处,乾隆就觉得不胜其烦,他再看看那边得理不饶人,嘴里叽里咕噜,嘟嘟囔囔,怒目瞪着十二的小燕子,更觉得的头大:“够了!” “皇阿玛!”原本还在嘀嘀咕咕的小燕子被乾隆猛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委屈的看着乾隆:“皇阿玛你怎么这么偏心!这么向着那个恶毒皇后的儿子!” 她这句话不说还好,本来心里就觉得对儿子有所愧疚的乾隆更是有些不舒服了,什么恶毒皇后,那可是你的皇额娘,是大清的国母,岂是你能侮辱的!再想想小燕子的指责,乾隆也不知怎地,脑海中竟回忆起从前每次小燕子同皇后起了冲突,自己每次都维护小燕子,完全置皇后的颜面与尊严于不顾。 再听她说什么偏心不偏心的,乾隆霎时有些愤怒,朕当年那么偏向你,现在居然还被你说偏心? 朕真是,真是……养了只白眼狼啊! 想到这儿,乾隆也是生气了,他怒道:“放肆!” “皇阿玛!”小燕子这次是真的吓到了,她缩了缩脖子,忙躲到了永琪的背后,一旁的明珠格格忙上前来意欲为小燕子解释,却被乾隆挥挥手打断了:“皇阿玛,小燕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行了,”乾隆有些失望的看着紫薇,这都是多少次了,每次小燕子惹了祸,不是紫薇,便是永琪,或者是尔康,或者魏氏,他们总会说,小燕子不是故意的,小燕子天真烂漫,小燕子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而自己每次都被这样那样的解释给说服了,接受了,原谅了小燕子。 可事实呢? 事实是小燕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错误一样,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且一次比一次更让他失望,乾隆回想从前,颇有些纳闷,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会这么一次次的原谅她呢? 紫薇看着乾隆眼神中的失望,也有些慌了,她刚想解释,乾隆却道:“罢了,紫薇,刚才你们不是说要去见令妃吗?那就赶快去吧!” 乾隆都做出了一副赶人的模样,永琪等人自然是失望不已,他们对视一眼,只能无可奈何的出去了,临走前,小燕子还冲着叶朔和绵忆两人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才极为不满的跟在永琪后面出去了。 等暖阁内重又安静下来之后,乾隆这才揉了揉眉心,看着冷冷的站在那儿,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很不爽”的儿子,叹了口气道:“永璂,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你和绵忆两个,先把手头上的差事办好便是。” 叶朔见乾隆一副粉饰太平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只是乾隆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无奈应下了,三人又议了会事,叶朔和绵忆一起告退了,他已经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找人问清楚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乾隆待叶朔和绵忆退下后,也是坐在龙案前思忖着,当年永琪离开,是因为他舍不得小燕子,为情而远赴天涯;然而这次,他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帝王多疑,乾隆几件事连在一块儿想了想,又想起小燕子口口声声的是永璂的错,又说是令妃…… 对了,令妃! 想到令妃,乾隆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想起来了,令妃同福家一向要好,且在禁足期间,宫里头上上下下,就只有紫薇前去探望过,再想想紫薇同小燕子的关系,令妃同福家的关系,这事儿不就是明摆着吗?一想到这儿,乾隆就更加厌恶令妃了,朕还有好大一笔账没找你算呢,你如今又闹起幺蛾子来了,还把小燕子永琪他们叫回来。 你以为叫回他们来,朕就会放过你? 再想想刚刚永璂离开前怎么对自己说的:“皇阿玛圣明烛照。”这小子,不是摆明了告诉自己,他不高兴,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个解释吗? 罢了,罢了! 一想到永璂,乾隆便觉得心头又是气又是爱,这小子,还真的同朕杠上了! 想是这么想,乾隆可是一点都不觉得永璂这是对他不敬,相反,他倒是极喜爱儿子这一点,果然子女都是父母的债啊!乾隆一边叹着气,一边决定给儿子个解释。刚才小燕子不是说令妃是她的贵人么? 令妃既然这么喜欢做贵人,那朕就成全她! 想到此处,乾隆高声道:“吴书来!” “奴才在!”外面的吴书来忙进来听旨。 “传旨,令妃魏氏在禁足时尚不知悔改,着——降其为贵人,改居侧宫。”说完,他顿了顿,接着道:“这事儿就交给贵妃去办。” “嗻!”吴书来跪下领旨的同时,心底也暗暗乍舌,果然是郡王爷,这才没多久,延禧宫的那位娘娘就给降位了! “还有……”乾隆的眼前突然闪过绵忆的小脸,又想起当年自己是怎么宠爱永琪的……这么一想,他又不爽了,朕辛辛苦苦将你养大成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还有小燕子,朕的孙子,只有朕能教训,旁的人哪来的资格胡说八道! 想到这儿,乾隆便加了一道圣旨:“还有绵忆,年纪也不小了,传旨,晋绵忆为贝勒,着其跟着靖郡王办差。” “嗻!” 作者有话要说:>.<卡死了…… 63猪一样的队友 延禧宫 “紫薇,我看冬儿年纪也不小了,你什么时候再给他添个弟弟啊?”尚不知自己走了一步臭棋的令妃,正拉着紫薇,拍着她的手,一脸慈爱的看着她。 “令妃娘娘……”紫薇是个脸皮薄的,哪里经得住令妃这样红,霎时脸红害羞的别过头去。 “就是就是!”原本在暖阁内四处转悠,一会儿“哇!”,一会儿“啊!”的惊叹了半天的小燕子也蹦蹦跳跳的凑了过来:“紫薇你多生几个小娃娃,你看,冬儿长大了娶我家南儿,你再多生几个男孩女孩的,正好和我家,我舅舅家这几个成亲啊,又娶又嫁的!多好!”她一面说,一面往外面挤在桌前,埋在一堆精致的茶点中大吃大喝,弄得满脸满身都是点心渣的几个孩子。 紫薇哪里经得她这般打趣,脸更红了,嗔了一句:“小燕子!” “啊?”小燕子本来就是说是风,就是雨的性子,她根本没在意紫薇的害羞和脸红,她说完刚才那些话以后,就硬是挤到令妃跟前,拉着令妃的手,摇来摇去,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的对着令妃说:“令妃娘娘,你这里好漂亮啊!比从前漂亮多了!那么多金的玉的东西,还有那边那个蚊帐,就像是,像是我在云南看见过的那种彩霞,好美!还有这个地毯,还有那边那个烛台,还有还有……”小燕子说着说着,捂着胸口:“令妃娘娘,您一定是仙女吧,不然您住的屋子,怎么能这么的漂亮,这么的好看!” “小燕子,胡说什么呢。”令妃听了小燕子这番话,这心里简直跟喝了蜜一样甜,她拍了拍她的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这些啊,都是你皇阿玛吩咐人布置的。”令妃说完,小燕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拍双手,跳起来道:“令妃娘娘,我明白啦,果然在皇阿玛心里,最爱的还是你,那个什么恶毒皇后,哼!” 令妃见小燕子如此上道,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小燕子,这次你们回来探望你们皇阿玛,你们皇阿玛肯定是极高兴的……”她话还未说完,那边几个小孩突然闹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我的!我的!” “我的!这个是我先看到的!” “才不是!这个是我最先看到的!我要这个!”几个小孩子闹闹嚷嚷的声音让令妃眉心一皱,她还未开口说话呢,就见小燕子跳了过去,双手叉在腰上,一副山寨里女大王的模样对着几个小孩叫着:“吵什么,吵什么!娘来之前教过你们什么,要有礼貌!懂吗!这里是仙女令妃娘娘住的地方,不许大呼小叫的!南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小燕子从南儿的手里拿过了一个东西。 令妃定睛一看,见小燕子手中的东西闪烁着熟悉的绿色光芒,顿时想起来了,这不是从前她生辰时乾隆赏她的那个从海西弗朗思牙进贡来的极精巧的珐琅钟上面镶嵌的那颗猫眼大的绿宝石么? 这,这群……熊孩子到底是怎么把它从钟上抠出来的!令妃的眼角抽搐了。 小燕子可没注意到她亲爱的仙女娘娘令妃的神色,她两眼直放光的盯着这颗绿宝石看了半天,然后突然板着脸,叉着腰把几个孩子狠狠的训了几句,这才转过头,十分不好意思的蹭到令妃跟前,伸掌将那块绿宝石托到令妃跟前儿:“令妃娘娘,嗯,对,对不住……南儿他们不是故意要拿这块石头的。” 这块石头……不是故意……令妃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不知是见小燕子这般不好意思,还是见令妃的神色不对,坐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永琪也站了起来,他和小燕子不同,打小就在宫中长大,虽是男儿,平日里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到底还是认得这东西的珍贵的,因此他也是一脸歉疚的道:“令妃娘娘,都是永琪管教无方。” 小燕子听了他这话,忙跟着点点头,冲着几个子女就是一声:“说你呢!以后再胡闹的话,娘就打烂你们的屁股!” 打烂……屁股…… 令妃沉默了一瞬,然后脸上很快又挂上了慈爱的笑容,她看了眼小燕子,又看了眼永琪道:“呵呵,小燕子还是这么活泼,这都多大的人了,还满口“屁股”,“屁股”的……”她看着小燕子掌中的绿宝石,笑了笑说:“不过是个玩意儿,我这里多的是,腊梅,去找几块来,拿给孩子们玩罢。” “谢谢令妃娘娘!”小燕子一蹦三尺高,嘿嘿一笑,把那块绿宝石往怀里一揣,又道:“令妃娘娘,您这话可就错了!这犯了错,本来就是要打屁股的!您看,从前我闯了祸,皇阿玛还不是说打就打,把我的屁股都打肿了呢!”她一边说,居然还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叹息着:“屁股啊屁股,从前可是委屈你啦!” 小燕子这番糙话落到令妃耳中,真是把她噎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永琪也有些讪讪的,倒是腊梅出去没一会儿就端着一个金黄缎子覆着的盘子进来,里面放了三四块品相不错的绿宝石。 几个小孩一见,眼睛都直了,围着腊梅绷着跳着,这个说“我要那块”,那个说“我要这块”,一时间吵吵嚷嚷的,令妃被吵嚷的有些腻烦,只是脸上又不好带出来,只好端起一副慈爱不已的笑脸来道:“这些孩子,抢什么呢,人人都有,腊梅,还不快把东西给他们!” 腊梅同令妃主仆多年,焉能听不出令妃这句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要她赶紧打发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么。 她忙应了一声是,刚准备将托盘放到外间桌上,由的这几个小孩自己慢慢抢去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清脆如铃的笑声,接着,一个打扮的娇艳动人的女人走了进来:“哟,循妃姐姐,看来咱们来的可不巧呢,你瞧,贵人妹妹这儿可真是热闹的很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晚了,剩的明天补齐…… 64令贵人 这声音……是芳嫔娘娘!还有循妃娘娘,腊梅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转身给两位娘娘福身见礼:“奴婢请循妃娘娘金安,芳嫔娘娘金安。”她一面请安,一面暗暗有些纳闷,这二位娘娘以前可是很少到延禧宫来的,怎么今日却一起来了?腊梅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胡思乱想着。 这厢芳嫔看了腊梅一眼,却是没有叫她起来,反倒是抬起头来,目光在殿内精致贵重的陈设上溜了一圈,又向桌上的托盘内瞅了一眼,方才笑着对循妃说道:“往日常听说贵人妹妹最得皇上的宠爱,我还有些不信,可今日一看,我才知道往日咱们主子爷心尖尖上的人是谁。”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循妃往一旁看去:“姐姐您瞧,这满宫里的东西,十之五六咱们可都是从没见过的,别的不说,单只那个,就把咱们都比下去了。”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摆在那边的金盏玉台。 循妃顺着芳嫔所指的地方望去,眉头微微一皱,转头对着芳嫔道:“那个东西可不是你我能用的,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把贵妃娘娘交代的差事做了,免得贵妃娘娘责怪。”她说完,方对着腊梅道:“你家主子呢?快请她出来。” “是!”腊梅慌忙起身想去请自家主子出来,她是个聪明人,从芳嫔循妃的对话中,她已然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什么。可刚才循妃芳嫔并未叫她起来,所以她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如今骤然起身,腊梅只觉得腿脚一麻,身子一歪,险些又坐了下去。 芳嫔见她这样,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腊梅越发觉得不对,忙强忍着酸麻,走到暖阁门内口,向内通报道:“娘娘,循妃娘娘同芳嫔娘娘来了。” “循妃妹妹和芳嫔妹妹来了?快让她们进来吧。”里面传来了令妃的声音,令妃此时还在和紫薇等人说话,听见循妃和芳嫔来了她也没有在意,芳嫔且不提,循妃不过是个新晋的妃子,她来拜见令妃这样的老资格,自然是要等着令妃叫她们的。 “循妃娘娘,芳嫔娘娘,令妃娘娘请您们进去。”腊梅忙转述着自家主子的意思。 循妃闻言,只侧过头看了腊梅一眼,腊梅也算是令妃身边的老人儿了,她自进宫以来,见多了身在高位的妃嫔,早就习惯了。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循妃这一眼竟让腊梅心底有些发寒,瑟缩了一下。 循妃只看了腊梅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只抬手理了理缀在脸侧的串珠流苏,对着芳嫔一笑道:“这么久了,本宫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芳妹妹,你说呢?” 芳嫔听了,先是拿着帕子掩着口笑了两声后方道:“循姐姐,嫔妾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好笑的事,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敢说什么让我们姐妹俩进去见她……”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了几声后,方沉下脸去,对着已是呆在一旁的腊梅道:“快让你家主子出来,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敢在这里拿大,若是耽搁了贵妃娘娘的差事,那我可就要上禀贵妃娘娘,治你主子一个目无尊卑,恃宠而骄的罪了!” 腊梅此刻已经是完全傻了,她颤抖着声音回道:“奴,奴婢……遵命。”她说完,已是语无伦次的向内喊道:“娘,娘娘……您快出来啊。”她话音未落,令妃已是面色焦急的走了出来。 “循妃,芳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令妃在内已是把循妃和芳嫔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当听到芳嫔一口一个贵人贵人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直接从暖阁内出来质问芳嫔和循妃。 谁知循妃和芳嫔闻言后,并未如令妃所想给她解释一番,反倒是安坐在宝座之上,动也不动。倒是站在芳嫔身边的一个穿着打扮为一等大宫女模样的宫女出生呵斥道:“放肆!” “放……肆?”几十年没有听过这般呵斥的令妃先是一愣,旋即沉下脸来,被这当头一喝下来,她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焦急冲动了,她停下脚步,伸出手来,稳稳的放在了腊梅的胳膊上道:“放肆?小小一个宫女,竟敢对本宫大呼小叫,到底是谁放肆?”她说完,一扫垂目坐在宝座上的循妃道:“倒是两位妹妹,跑到本宫这里来,一口一个贵人的,这又是何意?”令妃说完,拿眼看着循妃和芳嫔,等着她们给自己一个解释。 就在她质问芳嫔和循妃的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内,令妃心念电转,已是隐隐察觉出不对了,那芳嫔陈氏,不过是个小小的嫔,是谁给她的胆子,竟敢到自己这里来胡闹,再有便是那循妃伊尔根觉罗氏,平日里最是循规蹈矩,如若不是必要,真是一整天都听不到她说一句话。 这样的两个人,今日怎么就凑到一块儿来了,又怎么会用这般的态度对待自己,再想想自己刚才听得那一耳朵,什么贵人什么贵妃的,也不知怎的,令妃突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想到此处,令妃隐在袖中的手隐隐有些发抖,紧张的等待循妃和芳嫔的解释。 芳嫔自是瞧出了令妃表面平静下的焦急紧张,她娇笑了一声道:“贵人妹妹现在倒是着急起来了,可惜啊,若是你早知有今日,只怕也不会……”她摇了摇头,面上做出一副惋惜之态来。 令妃见她这样,又听到她提到什么贵人的,霎时心下一沉。 芳嫔见令妃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心中称愿极了,正想着再磋磨令妃一下,谁知一旁的循妃突然轻咳了下,提醒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早些完了差事,还得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呢。” 芳嫔一听,顿时一凛:“姐姐说的是,我险些误了事。”她说完,便面罩寒霜,对着令妃道:“皇上有旨,令妃魏氏于禁足期间尚不知悔改,降其为贵人,改居侧宫。”她说完,看着一脸震惊,被打击的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令妃道:“令贵人,接旨吧。” 令妃,哦,不,现在该称呼她为令贵人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循妃和芳嫔,脸色惨白,双唇颤抖着说:“不,不……不会,不会的,皇上他怎么会,怎么会……”她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皇上竟然下了这样的圣旨,这是要断了她的后路啊!她不相信,绝不能相信! “大胆!”这次开口的却是循妃了,她柳眉倒竖,霍然站了起来,疾步走到令贵人面前,怒视着她:“令贵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皇上的旨意,你是打算抗旨吗?!” “我……”令贵人整个人顿时软了,她怎么敢抗旨,怎么敢,只是自己自皇贵妃一路降位,降到了妃时她便已经暗自警惕,生怕被人抓住了小辫,谁知今日竟会横生祸事,自己的位分竟然又被降了。贵人啊!一个贵人够做什么的!这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令贵人是完全懵了。 “令贵人,你这是准备抗旨不遵吗?”芳嫔也反应过来,呵斥了一句后便对着循妃道:“姐姐,既然令贵人不愿接旨,咱们多年姐妹,我也不好为难她的,不如咱们回去禀了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决断罢了。” 她此言一出,顿时提醒了令贵人,降为了贵人还好说,可若是被扣上了一个违逆圣旨的帽子,那她可就再无翻身之地了,一念至此,令贵人慌忙道:“嫔妾……,嫔妾接旨。”她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后,整个人是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一软,登时倒了下来。 “娘娘,娘娘!”腊梅吓坏了,慌忙扶住她。 见令贵人反应过来,循妃叹了口气,可惜,若是能给令贵人头上扣上个抗旨不遵的帽子,那令贵人纵然有九个脑袋,那也是不够砍的,可惜,可惜。她心中暗暗惋惜,面上却道:“贵人妹妹倒是知机的快。”她说完这句话,对着瘫软在地的令贵人正色道:“令贵人,皇上和贵妃娘娘各有旨意,命你改居侧宫,这宫中一应陈设铺宫之物,俱要造册后上缴给贵妃娘娘处置。”她说完,对着听了她这句话,那面上的颜色越发难看起来的令贵人道:“贵妃娘娘仁善,准你将历年皇上的赏赐带走,其余逾制的物件,暂且封存,等候处置。”说完后,她对着跟来的太监嬷嬷们道: “动手!” “嗻!”一众太监齐齐应了,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啊——!” “放开我,这是娘娘的东西!放下,放下!”整个延禧宫中充斥着混乱的尖叫声、喊声和哭声,腊梅和令贵人互相搀扶着,看着满殿内忙着清点封存物品的凶神恶煞的太监们。 “你们要干什么?!” “娘!!”“这是我的!” “我的!”突然之间,殿内传来了小孩子的尖叫声还有愤怒的声音:“你们要干什么?!” 令贵人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站在那儿,她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根本还没缓过劲儿来,听到这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几个刚才冲入暖阁内清查物品的小太监就已经犹如滚地葫芦般被人从暖阁内踹了出来,一个小太监脸上还有个极为明显的鲜红的巴掌印。 “这是怎么回事?!”循妃和芳嫔一见这几个小太监的狼狈像,登时怒叱道。 她们话音刚落,暖阁中一道红色的人影已经犹如一道旋风般的冲了出来,循妃和芳嫔二人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冲出来的人已是一手叉腰,一手几乎指到了芳嫔的鼻尖上叫着:“你们这些坏人!竟敢欺负仙女令妃娘娘!令妃娘娘!你别急,看我对付她们!”她说着,就想对循妃和芳嫔二人饱以老拳。 “啊!”芳嫔看着小燕子那狰狞的面色,吓的大叫一声,倒是循妃站在一旁,大喝道:“放肆!” “放肆!我还放五放六放七放八呢!”小燕子挥拳的动作停了一瞬,回了一句嘴。她说完,正待狠揍一顿这两个坏人的时候,从循妃身后猛地窜出一个面色白净的太监来,上前挡在了循妃和芳嫔身前。 “来的好!“小燕子见有人给那两个坏女人出头,登时气哼哼的大叫了一声,冲了上来。 “小燕子!“永琪和福尔康紫薇等人也冲了出来,他和福尔康并不是小燕子那么冲动的人,两人一眼就看出那白净太监十分厉害,小燕子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永琪情急之下急忙上前欲拦住小燕子。 他的话音未落,小燕子已是唉哟唉哟的叫着,被那白净太监反剪了手,强逼着她跪到了循妃同芳嫔身前。 “放开我,放开我!”小燕子虽被强逼着跪下,但那嘴里却依然不干不净的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听得循妃和芳嫔眉毛都竖了起来,芳嫔柳眉倒竖,刚呵斥了一句:“好大胆的奴才……”她话还未说完,永琪和紫薇已是焦急的上前来,永琪对循妃同芳嫔拱拱手道:“两位娘娘,真是对不住,小燕子她本性善良,这次只是一时冲动,还请两位娘娘原谅她的过失。” 循妃皱着眉头,理都不理永琪,只对着一旁摇摇欲坠的令贵人道:“令贵人!你好大的胆子!怎么会有外男在你宫中?” “我……”令贵人这一下登时是有苦说不出,五阿哥当年可是假死出宫的,那时宫里的人可都是心知肚明。这十多年来,这事已成了宫中的禁忌,再无人提起,偏偏这循妃是乾隆四十多年才入宫的,而五阿哥却是乾隆三十一年离开的,她怎么会知道五阿哥的事呢? 循妃见令贵人这般支支吾吾的模样,更觉得怒火上涌:“令贵人,你简直是胆大包天,你……”循妃正欲训斥令贵人,她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芳嫔却像是记起了什么似地,她看着那“外男”,花容失色地道:“你——?!你怎么会……” “芳妹妹,怎么了?你认识这个人?”循妃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她转头望着芳嫔问道。 “姐姐……”芳嫔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眼下还是贵妃娘娘的差事要紧,至于……这事儿,等妹妹私下里再分说与姐姐知晓。” 循妃听了,思忖了一下,便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我险些误了贵妃娘娘的差事。”她说着,便不再理会那“外男”,只道:“临浦,放开她!” “是!”那白净太监依言松开了手。 小燕子被放开后,立马跳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紫薇和永琪已是一左一右拉住了她,不让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循妃和芳嫔见小燕子安静了下来,也懒得再理她,只端坐在宝座上等着清点的结果,一时间那最早入内的太监总管已是走了出来,手中还捧了一份单子,循妃见他出来,心中明了,只说了一句:“念吧。” “嗻!”那太监应了一声,展开单子,大声念着:“奉懿旨,查延禧宫中逾制物件:金盏玉台一件。”他话音刚落,里面两个太监已是将金盏玉台抬了出来,当着一干人的面装箱封存。 令贵人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而循妃同芳嫔却是齐齐的冷笑了一声,芳嫔更是开口道:“贵人妹妹果然好大的心,这金盏玉台就连皇贵妃也是用不得的,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贵人。”她说完,又像是记起什么似地,以帕子掩住嘴,娇笑了一声:“我怎么给忘了,贵人妹妹从前也是做过皇贵妃的,可见那时贵人妹妹就有这样的心了。” “……”听了芳嫔的话,令贵人的脸更白了,她能怎么说,这金盏玉台逾制的确是事实,若是辩解,她倒是能说因这是从前孝贤皇后的旧物,自己拿来睹物思人的,只是有一点,当年孝贤皇后去后,皇上就已命人封了长春宫,这宫中的一应陈设都没有动过,当年孝贤皇后用过的金盏玉台也好好儿的在长春宫内安放着呢,怎么她这里又冒出个金盏玉台来。 令贵人想到此处,真恨不能就此昏过去,可她偏偏就是昏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太监继续念着。 那太监每念一句,里面就有人抬着东西出来,那些东西或大或小,或是大的金银所制家常用具,也有一等的铺宫陈设;或是金玉翡翠珍珠玛瑙东珠南珠珍珠等等玉器珠宝,这些东西一件件的被装在盘中箱中被抬出来给循妃芳嫔过目后一一封存。 令贵人的神色随着那一件件东西被封存上越变越难看,到了最后,等她看见自己自嫔时起,一路做到皇贵妃后历年所得财物并一直留存下来的朝服朝珠朝帽朝卦等物都一一被装箱,甚至于她的宝印宝册等也被一概封存时,令贵人再也承受不住这般打击,在小燕子紫薇永琪等人的惊呼声中,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65中秋节快乐 “这就昏了?”见令贵人不堪打击,昏迷在地,柔柔弱弱的躺在腊梅的怀中,芳嫔便是满肚子的气,她冷笑了一声:“贵人妹妹的身子还真是弱,连带着生下来的……”她话还没说完呢,一旁的循妃已经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的话:“妹妹,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了。” 芳嫔被她这么一打岔,想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她的目光在令贵人惨白的脸上绕了一圈,明艳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笑容,她抬起手来,轻轻的挽住了循妃的胳膊,亲热的说:“姐姐,您瞧我这性子……老这么马马虎虎的,亏得姐姐提醒我,否则……”她咬了咬唇,又扫了眼令贵人,复笑着说:“可就不妙了。”她是的好好感谢下循妃的,如今虽说令贵人离彻底垮台没几日了,可她刚才说顺了嘴,险些把这话头扯到令贵人生的那几个小杂种上头去。虽说皇上厌弃了令贵人,可她生的那几个孩子,到底还是皇家子嗣啊。 想到此处,芳嫔心中对循妃更是感激了几分:“姐姐,咱们赶紧去向贵妃娘娘复命吧。”她说完,又是一笑说:“可巧得很,我前些日子得了些新鲜精巧的玩意儿,姐姐若是不嫌弃,回头就上我宫里去,咱们再叫上婉妃姐姐和恭嫔妹妹,好好热闹热闹。” 循妃听了她这话,也是抿唇一笑说:“你倒是好兴致,等复了命,我就上你宫里去。” “姐姐肯来,我那宫里可真是蓬荜生辉啊!”芳嫔笑的眼睛都弯了,挽着循妃的胳膊,两个人一路笑着,并肩走了出去。 两位娘娘一走,跟着她们来的那群太监们也不多话,一个个的抬着东西就往外走,腊梅眼睁睁的看着,眼瞅着循妃娘娘和芳嫔娘娘两个肩并肩的出去,只字未提怎么安置昏迷中的娘娘的事,她顿时傻在了当地。 等到那些太监都要走完了,大敞开的门中吹进来的风吹得躺在她怀中的令贵人皱紧了眉,发出了一声不舒服的呻.吟,腊梅才好像如梦初醒般,慌忙想叫人,她才张开口,还未说话呢,一旁一直负着手,冷眼站在旁边看着诸太监搬东西的白脸儿太监,皱起眉来冷冰冰的就是一句:“干什么呢,老实点!” 腊梅的身子一僵,忙抬起头来望着那个白脸儿太监:“公,公公……” “干什么哪?”那白脸太监眉一皱,看都没看腊梅,鼻子里哼哼着,不屑的说了一句后,便不耐烦的挥着手,指挥着:“你们几个,动作快点儿,咱家还要赶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呢!快着些!”随着他的催促,剩下的小太监们动作又快了几分。 腊梅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急了几分:“公公,劳烦您,娘娘如今昏过去了,奴婢,奴婢得着人去 请太医,来为……”娘娘诊治这几个字腊梅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白脸儿太监已经皮笑肉不笑的打断了她:“娘娘?小姑娘,你可得慎言啊!这一宫的主位娘娘才能被称为“娘娘”呢。”他不屑的瞟了眼昏迷不醒的令贵人一眼道:“一个小小的贵人,她算哪门子的娘娘?” 腊梅听了她这番话,心底是又气又恨又搓火,若是放在从前,娘娘还是皇贵妃时,这些人一个个的是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献给娘娘,如今娘娘不过是暂时……失了宠,这些人便这般落井下石,想到此处,腊梅更是恨得不得了,可她却是无法反驳这白脸太监的话,只得顺着道:“公公说的是,是奴婢莽撞了,只是如今娘……嗯,小主她昏迷着,还请公公通融,容奴婢去请太医来为小主诊治。” “小主?”那白脸太监鼻孔朝天,哼哼了几声:“又不是多精贵的身子,请太医费那事儿干嘛?” 他这话一出,腊梅心中顿时一沉,费事?!难道说,这公公还知道什么不成?想到此处,腊梅急忙抬头看着那白脸儿太监,那太监似是也知自己说的也些多了,便咳了一声道:“得咧,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呢,你们几个……”他随手指了几个人:“把人都给我看牢实了,超等的有几个,一等的有几个,二等的有几个……依次往下,都先圈在院子里头,不许外出,等上头旨意下来了,再行分配。” “嗻!”那几个太监应了,如狼似虎的扑过来,就开始拿人,大殿内顿时响起了哭声,而一旁被遗忘了很久的紫薇小燕子等人都看傻了眼,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一个太监的脏手已经快要抓到腊梅的脸上去了。 “住手!”小燕子登时挣开了永琪的手,飞扑过来一脚将那太监踹飞:“你要对令妃仙女娘娘做什么?!” 那太监被踹的倒在地上哼唧着,白脸儿太监脸沉了下来,一扫紧张的护卫在小燕子身前的永琪和福尔康,还有蹲在令贵人面前这么眨眼功夫那眼睛就红的跟兔子似得明珠格格,怒哼了一声:“咱家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他朝上拱了拱手:“明珠格格,额驸,还请不要为难咱家,否则……” “否则什么?”小燕子跳了起来,想都不想就朝着白脸太监一拳砸过来:“你们这些坏人!令妃仙女娘娘那么好!你们还欺负她!你们……”她这一拳正好砸在白脸儿太监眼眶处,登时将白脸儿太监砸了个眼冒金星,涕泪横流。 “好!”小燕子这一拳收回来,跟在永琪身后的那一串孩子见自家娘亲大显神威,登时拍手叫好,一群拿人的太监也被小燕子这种……彪悍给震了,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嗳哟,嗳哟——!”那白脸太监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眼睛大叫起来:“你们,你们这是……抗旨!咱家要回去禀告贵妃娘娘!” “贵肥?我还太肥呢!”小燕子哼哼着,甩了甩拳头:“告诉你家那个贵肥,要是再敢欺负令妃仙女娘娘,我小燕子就要她好看!”她说完,回头看着永琪,眨了眨眼:“是吧?永琪?” 永琪看着她,赞许的点点头,又低头睨着那白脸太监,负手而立,冷冷的说:“你回去吧,今天这事我会禀报皇上,他一定会还令妃娘娘一个公道的。”他说完,收回了目光,继续温柔的盯着小燕子。 白脸儿太监被这一对男女气了个半死,尼玛啊,你们是谁啊,一个敢对贵妃娘娘无理,一个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呢?白脸儿太监捂着眼睛,站起身,阴沉着脸,看着眼前的几个人,阴阴一笑:“好,好,这次的事,咱家记住了,诸位这般对待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想必也会投桃报李,好好答谢一番诸位的!”他说完,冷笑了两声,冲着一旁傻站在大殿内的太监们 道:“走!走!走!” 见那白脸儿太监带着人一阵风似的退了出去,腊梅松了口气,在紫薇和小燕子的帮助下,先将令贵人抬到了寝殿内安置下,这才回身对着紫薇和小燕子跪了下来:“还珠格格,明珠格格,这次多亏了您们,否则娘娘,娘娘……”想到如今情况未明,令贵人又昏迷着,腊梅登时哽咽了。 紫薇最是心善,她急忙道:“腊梅,你别这样,你放心,皇阿玛会为令妃娘娘讨回公道的。” “就是就是!”小燕子在一旁也插嘴道:“皇阿玛肯定会帮令妃仙女娘娘讨回……那个公道的,还有那个什么贵肥,敢欺负令妃仙女娘娘,我一定会告诉皇阿玛,让他把她打的满头包,不要太肥,要太瘦!” “呵呵……”腊梅听到紫薇和小燕子这么说,稍微放松了一些,可是那白脸儿太监临去时撂下的狠话,还有他那些说辞,让腊梅隐然有些不安的感觉,她悄悄抬眼看了眼紫薇和小燕子,见两人眉宇间丝毫不见阴霾,依然如当年那般纯真善良,她心中登时一紧,不知道这两位格格,究竟靠得住还是靠不住。 就在腊梅心中纠结不已的时候,床上的令贵人已是皱紧了眉头,轻吟了一声,眼皮颤巍巍的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中秋节~国庆节~天天快乐哟~~\(≧▽≦)/~~嘿嘿 今天太晚啦,明天……应该能把后半张补上……吧= =!这家伙卡太久了,捂脸,大家请尽情的揍俺吧……不要打脸otz~ 第65章 圣旨 夜已深了,时已近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唯有靖郡王府的书房中仍旧是灯火通明。 书房内弥漫着一股闻之令人心醉的酒香味,案上摆满了装着各色菜肴的精致碗碟,还有一个青玉酒壶。叶朔和福康安据案而坐,面前放着与那青玉酒壶同色的酒盅,两个人的脸颊酡红,显然是已经喝了不少酒。 “兄弟……”叶朔一边伸手给福康安斟酒,一边说:“你才回京没几日,不日就又要离京远行了,”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想起身在蒙古的鄂勒哲也是音讯全无,不由的一叹道:“往日咱们兄弟三个在一起时,喝酒取乐,纵马狂歌,是何等的畅快;可惜眼下这情形,也不知何时咱们能再聚在一起,如往日那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醉不归了!”他说着,长叹一声,仰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福康安陪他干了一杯后,眉头微微一皱道:“鄂勒哲还没消息?” “没有。”叶朔也是有些疑惑的,因为从前鄂勒哲无论去哪里,隔三差五的总会差人来报个信儿,或是送个小物件,亦或是当地的土产什么的。然而这次他这一去却是音讯全无。叶朔纵然再怎么粗神经,也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而且,他还有个疑惑,这却是再好的兄弟也不能言说的。原来叶朔同鄂勒哲二人意气相投,兄弟相交,两个人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鄂勒哲真是走哪儿都将叶朔挂在心上,叶朔亦然。鄂勒哲如今这一去便没了消息,叶朔难免心中担忧,且他心内还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感觉,只觉得这兄弟不在,自己便想念的紧,便是吃饭也不香了。 呸呸呸,什么吃饭都不香,这都什么玩意儿,叶朔一时想到此处,不由的一阵黑线,只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不过是很久没见,自己怎么就变的有些娘儿们唧唧的了?他想这里,甩甩头,将这些莫名的思绪自脑中甩开,只当自己是很久没见着自己那好兄弟,分外想念罢了。 此时叶朔尚不知,他的这个“很久”,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数月时间而已。 福康安倒是没留意叶朔的神色,他将手中的空酒杯置于桌面,右手轻敲着桌面,眉头紧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几次望向叶朔,又几次将目光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你如今可是封疆大吏,堂堂将军,有话直说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女儿情态了?”叶朔见他那神色,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一面将空杯斟满酒,一面笑道。 “王爷……”福康安刚说了一句,旋即晃首一笑道:“兄弟见谅,我又叫错了!” 叶朔刚不以为意的一笑,正要说话时,就见福康安身体前倾,沉声道:“兄弟,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你也当有所感……”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道:“明日我就要远赴盛京,只是每每念及你我兄弟当日共患难之时,实在是放心不下。” 叶朔听他这番言语,面上也不由的一肃,道:“兄弟,有话直说便是。” “兄弟身在皇家,圣祖仁皇帝晚年之事,兄弟应该比我清楚。”福康安沉吟了一下道:“当年兄弟流落北疆,音讯全无,整个朝野无不以为储位已定,有些人暗中示好,早早站边,后来圣上将你自关外带回,再加上这些年来兄弟你的才干非凡,早已引起许多人的不安。” 说着,福康安将头凑得更近,低声道:“不怕兄弟知晓,如今谁在宫中没几个耳目,前几天有极隐秘的消息传来,圣上曾经派人去过乾清宫……”福康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到了最后,那乾清宫三字更是细如蚊蚋,若不是叶朔耳力极好,根本就听不清楚。 饶是如此,叶朔还是吃了一惊,低声问道:“正大光明匾?” 福康安点了点头,低低说道:“俗话说狗急跳墙,有些人不择手段、费尽心机才有今天的地位,他们得到消息后恐怕会铤而走险,会对兄弟你不利,你回京时间过短,信得过的能有几人?一旦有事发生如何是好?” 叶朔的眉头紧皱起来,令妃对他下手已不是一次两次,虽然表面上自己似乎渐占上风,实则不然,正如福康安所说,自己回京时间实在太短,能信任的除了身在蒙古的鄂勒哲外,便只有眼前的福康安了。而福康安刚从吉林回来,马上又被派往盛京,自己孤身一人在京城,犹如盲人瞎马,虽然自己那便宜老爹暗中派了粘杆处的人保护自己,鄂勒哲也放了几个蒙古侍卫在郡王府之中,但这终究不是万全之策,关键还是放在正大光明匾后面的诏书,如果十五登基,那在令妃的唆使下,自己必死无葬身之地;而令妃他们心中也必定清楚,自己登基之时,便是他们灭亡之日。 如果仅凭本心,叶朔对这个皇位是丝毫不感兴趣,他更希望能同鄂勒哲一起自由自在,在草原上逍遥度日,而不是在这里同一干人勾心斗角,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若是放弃了这个他不感兴趣的位置,别说是他,连鄂勒哲,福康安,甚至是迁入地宫之中,刚刚被追封为皇后的额娘,亦会大受牵连。 叶朔思及此处,望向跳动的烛火,隐隐的感觉到一场即将引燃整个京城的大火已经冒出了第一股火苗,在这种毁灭性的力量之前,有多少人会化为灰烬,而自己又将如何,恐怕难以预料。 就在叶朔望着烛火发呆之际,书房外远远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外面的蒙古侍卫已经在大声喝问:“什么人!胆敢深夜乱闯靖郡王府” 紧接着,一道尖细的声音说道:“去禀报郡王爷,皇上宣他入宫!” 书房两人已是站了起来,相互对视一眼,福康安满脸惊疑低声道:“已经三更了,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召你入宫?事情不对,来……先把这个带上。”福康安说着,自衣襟下取出一把连鞘短刀递了过去,叶朔点点头,接过去,将刀藏在了衣襟下。 这时,“笃笃”的敲门声传来,书房外有人恭敬的说:“王爷,宫里来人了!” “嘎吱!”叶朔领着福康安推门走了出来,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面目陌生的中年太监,眉目阴冷,而在他的身后一片穿着黄马褂的侍卫,最少也有二三十人。 福康安的目光在众侍卫身上略一停留,望向中年太监:“这位公公面生的很!” 中年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奴才很少出宫,富察大人自然不认得奴才!” 接着,中年太监望向叶朔,眼神微动,说道:“郡王爷,皇上口谕,请郡王爷随奴才速速入宫!” 叶朔的目光扫向中年太监身后那一群神色肃穆的侍卫,淡淡地问:“往日都是吴公公前来宣旨,今日他怎么不在?再者传一道口谕,何用带上这么多侍卫前来?” 中年太监听了,面皮一动,神色未变,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道:“吴总管今日身上不好,所以未能出宫,至于这些侍卫么……”中年太监“嘿嘿”一笑,向着皇宫方向一拱手道:“最近夜里不太平,这是皇上担心郡王爷的安全,特命奴才带来,保护靖郡王的。”他说完,看着不置可否的叶朔道:“时辰也不早了,还请郡王爷不要让皇上久候才是!” 叶朔听得眉头微皱,他微一沉吟后便道:“知道了。本王这就随你入宫。” 福康安在一旁听得心中一跳:“王爷!” 他略一扫视中年太监身后因他这一句话而露出不善神情的侍卫们,道:“这位公公所言甚是,奴才也听闻近日京中不太平,奴才也带了几个人来,不如就让奴才陪同王爷入宫如何?”若是放在平时,福康安绝不会做出这番举动,实在是今夜之事太过诡谲,且圣上身边的侍卫他都极为熟悉,可今日来的,却都是些陌生面孔,他们身上虽穿上了黄马褂,但却有一种极难描述出来的感觉。绝不是往日在皇上身边扈从的那些上三旗勋贵之家的子弟应有的感觉。 听了他这话,叶朔还未有表示,那中年太监却已冷冷地道:“富察大人倒是关心王爷,只是皇上口谕,只宣召郡王爷一人入宫,富察大人若是硬要跟着,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咱家可吃罪不起!”他说完,向前走了半步道:“郡王爷,快请吧!”他此言一出,他身后的那群侍卫们俱是上前了一步,手都按在了刀鞘上,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箭弩拔张起来。 叶朔见福康安眉头紧皱的模样,不由的微微一笑,对他道:“富察大人,无须担心,有这群侍卫在……”他目光在那群侍卫身上略一停留,道:“我还担心什么呢?走吧。”他说着,状似无意的弹了弹衣襟下方,那里,正是藏着福康安递过来的那把连鞘短刀的地方。 福康安一凛,默然后退了半步,叶朔一笑,倒背着手对着那中年太监道:“公公,走吧!” 那中年太监哼了一声,跟在叶朔身后往外走去,他才走了半步,就见原本立在叶朔背后那四个铁塔似地侍卫也随着举步而行,登时叫了起来:“郡王爷!皇上只宣你一人入宫,可没说让你带侍卫呀!” 叶朔脚步一停,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中年太监道:“这位……公公,这几个人,是朋友赠予本王的侍卫,他们呢……都是蒙古人,你这话,他们不懂。” “咱家说话他们听不懂,郡王爷你的话,他们总该明白吧?”中年太监冷哼一声:“靖郡王爷可莫要同奴才开玩笑,奴才可等着带王爷入宫面圣呢!” 叶朔无奈的摇摇头道:“本王可没和你开玩笑,本王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懂。” 中年太监的面色霎时便沉了下来:“郡王爷莫要拿奴才寻开心,若是他们听不懂王爷的话,王爷平日又如何使唤他们呢?” “这个嘛……”叶朔面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道:“公公有所不知,本王那朋友讲他们赠给我时,只吩咐了他们一句话,来来去去,莫要离了本王三步便是,所以了……”叶朔往前走了三步,他身后那四个蒙古壮汉,当真是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的跟了上来,恰恰便是三步。 叶朔回头看了看那几个蒙古侍卫,对着那中年太监无奈一笑:“公公,这本王可就没办法了。” 那中年太监被叶朔噎的不清,他哪里会看不出叶朔就是故意要带这几个人的意思,可上面交代,这次务必……他正想着,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侍卫咳了一声,中年太监一凛,旋即冷冷地道:“郡王爷要带,那就带吧!”他说完,朝后一挥手道:“走!” 作者有话要说:喵~ 第66章 前奏 叶朔出得府门,一眼便瞧见外头当地停着一顶红盖、红檐、红帏的大轿,轿旁垂手侍立着几名轿夫。如今已是八月,虽然是夜里,这天气也不过比白日里略凉爽了一些,但到底是暑日,还是热的很,那几名轿夫俱穿着青色的短衣,看上去极为干练,且夏日的衣服极薄,呼吸间更是能看到这几名轿夫坟起的肌肉,鼓鼓囊囊的。 这些人虽一直低着头,竭力摆出一副恭谨的模样,但叶朔又怎会察觉不出这些人身上散出的戾气呢? 叶朔看了那顶轿子一眼,停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中年太监几步上前来,目光在叶朔脸上一转,只皮笑肉不笑的道:“郡王爷,请吧?这可是皇上体恤王爷,担心夜里露重,特特的传了轿子来,命奴才好好儿的侍候王爷入宫呢!”他说完,拂尘一挥,对叶朔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好侍候?”叶朔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的确是好好侍候啊,看这群轿夫身上的肌肉还有那股子飘在空气里的肃杀,这群家伙以前恐怕真不是什么轿夫,而是专门侍候人往那苏州去的吧?叶朔微微眯了眯眼,心念电转:“这可就奇怪了……?” “奇怪?”这太监原本就指望着叶朔上了轿子,到时候发动起来,几把剑捅进去,这么小的轿子,这郡王爷便是那孙猴子变得,那身上也得多上几个窟窿,而且他又不是,这太监心里正想着呢,就听见郡王爷停住了脚步,站在那儿不走了,他登时有点急了,脸也拉了下来:“郡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叶朔转过头来,盯着中年太监,半晌没开口,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只把中年太监看的身上起了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已被识破了呢。 谁知叶朔话锋一转,只皱了皱眉道:“刚才你说是皇阿玛体恤本王,才给本王派了这顶轿子来的?” “正……是。”中年太监原就有些心虚,此刻见郡王爷问起,难免有些气弱,可旋即,他又想起让自己这么做的,可不就是当今皇上么,哦,对了,还有皇太后呢她老人家呢,这郡王爷再大,能大过皇上,能大过太后娘娘去? 想到这儿,中年太监原本有些塌的腰也挺直了,他眉毛一竖,竖起两只眼镜道:“奴才方才已说了,这是皇上体恤您才给您派的轿子!如今您反倒说奇怪了!奴才可不懂您的意思!” 叶朔瞧着他那激动的样子,心中更是明白了,这中年太监先气弱其后又大声争辩的模样,不正是心虚的表现么?再联想到今夜的种种反常,叶朔尽管不愿,但还是不得不做出一个推断,对方,先动手了! 且宫里,必然是发生了变故! 叶朔能这般想,跟在后头的福康安心中也犹如明镜,郡王府的亲卫们不能动,他自己身边最是伶俐的卫明和巴彦已经撒了出去,这会子,只怕是富察家还有公主府那边已得到消息了。他这么想着,目光又投向了同那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公公”对峙着的郡王爷。 这是一个局,无论是进,还是退,总会踩入对方的套里去,如今当务之急,是得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朔心中自然也清楚,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色,似是纳闷,又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怪了,皇阿玛明明知道我那毛病的,怎么会给我派了顶轿子来呢?” 他声音不大,却仍旧能让一旁的中年太监听的清清楚楚。 坏了! 一听这言语,中年太监心道不好,看郡王爷这神色,只怕皇上和太后娘娘漏算了什么,他紧盯着叶朔,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心里想着,不管用什么法子,今儿个可都得把郡王爷给弄到宫里去!不然,这掉脑袋的可就会换成他了! 思及此处,中年太监故意摆出一副不高兴的神情,只道:“郡王爷,时辰已不早了,您还是赶紧上轿吧!若是误了时辰,皇上一个不高兴,奴才和您哪,那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叶朔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笑:“急什么,本王这儿还奇怪着呢。” “奇怪?!”中年太监瞅着郡王爷脸上那“你先不忙,且等我解了惑再同你走”的不紧不慢的神情,这心里头那个窝火啊! 如果不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特特的吩咐了,务必要掩人耳目!不可惊动太多人,他可是有的办法能完成差事。 可如今呢,他却得窝窝囊囊的站在这儿,跟这个郡王爷玩起了水磨工夫。 想到这儿,中年太监真是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了,可偏他脸上还真不能带出太多的不满来,只能尽力压制,又得将天使的傲气给演出来。 这么一番内外夹攻下来,饶是中年太监惯会演戏的,也是气得脸上的肉抽抽了一下,叶朔自是注意到他的神色,见他气得要命却还是拼命压抑自己,就知道不太妙了。 他一边想着对策,一边慢吞吞的说:“这个……公公啊,本王可就奇怪了啊!本王那个小毛病吧,皇阿玛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呢,这……再怎么,皇阿玛他也不能……”他指了指那轿子,只做疑惑状。 “这……”中年太监可是气得半死,小毛病,小毛病,你说了半天小毛病了,绕了这半天圈子,你可敢给奴才说你那小毛病到底是个什么毛病么!中年太监牙根儿咯吱了几声后,硬生生的自脸上挤出一点子笑来:“郡王爷这是同奴才玩笑呢?皇上下旨那会儿,只说了要体恤王爷,可……一丁点儿没同奴才提起过呀!” 他说完,瞅了瞅叶朔的神色,忙又补了一句:“再说了,郡王爷您是天之骄子,身份贵重,皇上哪会跟奴才说您的事儿啊!”言下之意,不是皇上不提,而是自己身份太过卑贱,皇子阿哥身上的小毛病,那可都是秘辛,这种事,哪有摆出来说的。 中年太监想到此处,突然一愣,对了!这种事!哪有摆出来说的!再说了,平日里听对食说起,也都说这靖郡王能征善战,身体好着呢!这会子突然说自己有什么小毛病,只怕是在拖延时间吧? 想到此处,中年太监脸沉了下来,正待说话,就听叶朔道:“奇了怪呀,本王多年在外头,可是得了个说不得的毛病,原本吧,这毛病也就皇阿玛知道,本王自也不会上外头宣扬去,可今日这事实在是奇怪……怎么皇阿玛他就忘了本王这上轿头晕,骑马晕头的小毛病了呢?” 这中年太监刚才正要说话呢,话还未出口,就听到郡王爷这么说,霎时给噎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脸都青了,这郡王爷可真是,可真是…… 这满人从来都是马上一把好手,这郡王爷也是个厉害的,这样的人,便是巴图鲁也做得,他他他……愣是扯出一个什么坐轿头晕,骑马晕头的毛病…… 这这……简直就是耍着咱家玩儿吧! 这中年太监那个气哟,真真是气得脸都绿了:“郡王爷,您这毛病,奴才这些年……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他努力了半天,才在气绿了脸上摆出一副疑惑的模样:“怪了,皇上还真没同奴才提起过,想必……”他努力的呵呵了两声,讪讪道:“皇上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必然是紧着体恤您的心才派了轿子来,反倒把您这……给……” “可不是,”叶朔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一肃:“皇阿玛他日理万机,十分辛苦,做儿子的,自然不能让他久等。”他负起双手,对着中年太监道:“本王虽有些小毛病,但年轻体壮,这么点子路,走着去想来也是无妨的,公公,走吧?” “郡王爷说的是。”中年太监已然无力,原本说好的计划真是一个都没用上,如今也只能等到了那地方,再发动了,实在不行,还有后招,他这般想着,脸上便堆了笑:“郡王爷的孝心,皇上若是知道了,必定龙心大悦!”他说完,便挥手示意诸人开拔。 叶朔笑了笑,只回头对着福康安说:“将军不必远送,本王去去就回。” 福康安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那太监扫过来的目光,也笑了笑:“郡王爷放心,奴才可就等着王爷回来喝这顿酒了!” 叶朔一笑:“一定。”说完,他转身就走,一旁的蒙古侍卫也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将他拱卫的密不透风。 福康安注视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方沉下脸来,低声喝道:“走!” 作者有话要说:你问我为何不更文,因为我已卡文,卡的这么凶,卡的这么惨,卡的这么*……哦哦~~~《————踹飞 第67章 逞威 夜,三更。 紫禁城,慈宁宫中。 十数根儿臂粗的红烛照的慈宁宫正殿犹如白昼一般,数个盛满了巨大冰块的冰盆分散放在殿中,使殿内凉爽不已。殿中的宫女太监或站或跪,俱是屏声静气的侍立于正殿太后宝座两侧。慈宁宫二总管赵恭顺躬着身子,虽然殿中十分凉爽,但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他的额头上还是布满了细汗,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面前这位主儿的那双手。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 如果在从前,赵恭顺能从自己懂得不多的词汇中找出那么几个来形容它,比如什么肤白如凝脂,十指若春葱;亦或是什么十指纤纤之类的……然而如今,赵恭顺只能紧紧地盯着那双在明黄色九龙朝袍上来回摩挲的手,生怕自己漏了那双手的一个细微的动作。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蜡烛燃烧时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跪在宝座下方的小太监高举着装着明黄色九龙朝袍的托盘,手和腰已经有些承受不住的颤抖起来,而在他身后,则依次跪着数名太监宫女,手中高举的托盘内,则依次放着一顶朝冠、三挂朝珠、一件石青色三龙朝掛、金约、领约、九对东珠耳饰、一副丝幌。 那双春葱般纤细白皙的手终于从明黄色九龙朝袍上收了回来,手的主人看了眼赵恭顺:“就这些?” “回……”赵恭顺刚说了一个字,旋即觉得不对,忙改口道:“太后娘娘,今年……新的也就这些了。”他一边说,一边眼瞅着这位主儿重新倚在了明黄色引枕上,懒洋洋的伸出手去。 站在她身旁一直为她捶着双肩,穿着淡绿旗袍的宫女忙对下面递了个眼色,一个端着摆满了各色护甲套的托盘的宫女急忙上前跪下,将手中的托盘举得高高的,供这位主儿挑选。 这位主儿眼神往哪儿看,那位宫女便拿起那个方向的指套给这位主儿看。选来选去,这位主儿总算选定了一副玳瑁点翠的护甲套,示意那位宫女给她戴上。 瞧着她的动作,赵恭顺的呼吸更轻了几分,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嘴里塞了东西,被五花大绑,死死地摁在地上的慈宁宫原大总管钱常乐,心中吁了口气,只当看不见的继续躬身侍立着。 那位主儿一面享受着宫女的服侍,一面懒懒的道:“先帝爷纯孝,每年得的好东西,一多半儿都进给了先太后娘娘,今年又是大捷,又是大寿的,怎么东西倒比往年少了这么多?”她笑盈盈的看着赵恭顺。 听问,赵恭顺只觉得口干舌燥,他费力的咽了咽口水,赔笑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先太后娘娘可是喜欢皇……呃先帝爷,先帝爷送上的东西是多,可太后娘娘总爱自己用些,又赏给几位公主,又赏给外头的人,这年年送来的东西虽多,但……”他话说到一半儿,见这位主儿只是笑意满盈的盯着他,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觉得这位主儿的眼中的寒意如刀,弄得他后背一下子出了不少冷汗。 “今年虽是大捷和大寿,两件喜事儿加在一块儿,原本是好的。先帝爷也给先太后进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可太后娘娘您也知道,先太后娘娘近些日子只觉不好,便老打发奴才们请旧日的老姐妹们进来陪着,有时也叫几位公主,或是皇孙孙们进来陪着,这些东西也有赏出去的,也有,也有……”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先太后娘娘早将自己的内库划拉了一大半,说是要留着到下面去用的,还有些……就是赏了人,剩的好衣裳也就这么几套,其余珠宝首饰尚在库中,太后娘娘若是要,奴才这就命人开了库拿出来。” 赵恭顺说话间,只觑着当今太后的脸色,见她秀眉一皱,显是想到了什么,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太后娘娘听她说完,又伸手摩挲了下那明黄色九龙朝袍,手上长长的护甲套刮着那件衣服,她定定的看了看衣服上被自己的护甲套钩破了地方,脸沉了下来:“我说呢,原来是这么个事儿,不干净!”她手一用力,那托盘连着那件衣服就被掀翻在地,吓得满屋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下来,以头碰地,不敢说话。 太后娘娘满心不爽,看了眼赵恭顺道:“先帝爷纯孝,本宫自当同先帝爷一样,赵恭顺,你可得好好的帮本宫掌掌眼,可别让先太后不欢喜,明白了?” 赵恭顺听她这么一说,那后背上的汗真是出的更急了,他忙道:“回太后娘娘,奴才谨遵懿旨。” 两人正对答间,地上原本被五花大绑着的慈宁宫原大总管突然挣扎起来,吚吚呜呜的出声。 太后娘娘眉一皱,高踞于宝座之上,发话了:“给他解开。” 下头的侍卫忙将塞在钱常乐口中的布团取走,布团甫出的一刹那,那钱常乐便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狗 c a o的娘儿们!!!!挨千刀的贱妇!!!!太后娘娘就是被你生生的捂死的!!!你还想让太后欢喜,你……死,唔,唔唔唔……”一旁的侍卫再不防他说出这样骇人的话来,急忙又将他的嘴巴塞住。 赵恭顺听到钱常乐说出这般没天日的话来,也是吓得半死,忙拿眼瞅着太后,太后白皙姣好的面色一阵铁青,面孔扭曲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她端坐于宝座之上,冷笑了两声:“赵恭顺,你这慈宁宫大总管是怎么当的?” 赵恭顺被她质问的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慌忙叩头道:“这东西惊了太后娘娘的慈驾,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疏于防范。” “罢了!”太后喝住了叩头不已的赵恭顺,脸上重又现出了那种万事皆在我掌握之中的笑容:“赵恭顺,不是本宫说你,本宫年纪尚轻,这等犬吠自惊不了本宫。只是……”她语气一转,意有所指的道:“先太后走的急,也没交代本宫什么话,本宫就想呀……这慈宁宫先太后也住了几十年了,总有舍不得的东西,什么猫啊,狗啊的,凡是先太后喜欢的,一样也不能落下,统统都送去侍候先太后,知道了吗?” 赵恭顺一听,心里一下便明白了,他忙叩头回道:“奴才谨遵懿旨!”他说完,回头看了眼钱常乐,只将手狠狠往下一挥,几个侍卫便扯着拖着钱常乐出去了,赵恭顺眼瞅着钱常乐一双充血的眼睛瞪着自己,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他不敢再看,忙回头献媚道:“太后娘娘,先太后最爱的一只京巴儿,奴才已命人送去了,还有什么波斯来的猫,什么鹦鹉八哥的,求太后娘娘赏奴才出去办了这差事去。” 太后娘娘瞧着他,一笑:“去吧。” 赵恭顺忙行了个礼,出来了,临起身时,他听见先太后娘娘漫不经心的声音:“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以后,这万里河山自有我来——母仪天下!” 赵恭顺没敢抬头,倒退着出去了,他一路低着头,直到出了慈宁宫正殿,避开正殿大门口守着的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们,方才拿袖子抹了把汗,他的个亲娘哎,这钱常乐真是不识好歹,这当今的太后娘娘,那可是个狠角色,这薨了老太后,可是被她这个儿媳妇给活活捂死的啊。那些但凡敢反抗的,也都被一刀抹死了。他可是瞧的真真儿的,那血都溅到当今太后的脸上了,可这位主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狠,实在是狠。 赵恭顺这般想着,一抬眼,就瞅着慈宁宫院儿里进了人,瞅着那阵势,不正是先帝爷的第十五子,当今太后的儿子,如今的万岁爷么,瞧着万岁爷那行色匆匆的模样,还有那身上尚未换下来的皇子常服,赵恭顺也没敢再往下细想,忙顺着墙根儿就溜了。他这身上还有差事呢,若是办砸了,弄不好他这只哈巴儿狗也只有去陪先太后唠嗑了。 第68章 颠倒黑白 慈宁宫 曾经的皇十五阿哥,如今赵恭顺口内的万岁爷——永琰,心事重重的踏入了慈宁宫的大门,甫一进殿,便被一股扑面而来,熏得发腻的甜香味给弄得喉咙里痒痒的,险些咳出声来。他此刻还有些云里雾里。 前几日他还苦哈哈的顶着烈日,在巡视河工,河道上民夫兵丁们身上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脚上的鞋子早已破了洞,稍一靠近便是一股子臭烘烘的汗味儿和咸鱼似得的脚丫子臭味,还有河道上挖出来的淤泥,用来填河道的乱七八糟不知什么材料做出来的东西堆在那儿,被烈日一晒,那股味道夹杂在一起,足叫人能把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 他就这么的在那河道上窝着,从来对他和颜悦色的皇阿玛不知哪里不对,一向受宠的额娘突然就惹怒了皇阿玛,自己更是突然就被下放到这样的地方来,永琰心里十分委屈,河道上那些乌漆嘛糟的事儿就别提了,就连回到自己的下处,虽说那地方倒是收拾的挺干净的,可碍不住到底是在外头,东西短缺,便是热水,也得自己回来了,人才慢悠悠的烧着送来。 河道上的大人们,见自己是个光头阿哥,也是怠慢的不行,这样的日子,永琰真是觉得自己每一日都泡在苦水里,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眨眼之间,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额娘派来的人秘密接回了京城,安置在自己外家——魏家从前置办的一所宅子里。 永琰心中隐隐觉得不对,额娘这是在公然抗旨啊,他心中惴惴,不知道皇阿玛得知此事后会不会震怒,尽管来人拍着胸脯表示已将河道上的人一一打点到了,但永琰还是寝食难安。就这么过了几日不到,宫中又来人了。 这次,宫中的人是接他进宫的。 和从前进宫不同,永琰虽心内不安,但他还是能明显看出,这几个宫人对自己的态度毕恭毕敬的过了头。 事情越发古怪了,永琰就这么进了宫,和以往不同,他坐的这顶轿子里里外外都弄的密不透风,这八月的天气,坐在这么一顶轿子里,实在是热的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心中更是焦躁不安。 他虽坐在轿子里头,但外面儿的动静还是能知道一二的,比如在宫门口的检查就比从前森严了数倍,再到禁宫之中,永琰坐在轿子上,数着外头轿夫们的脚步,他几乎能凭借这些人的步伐和步数,判断出自己到了哪里。 越走,他越是心惊胆战,自己从前进宫,都是直接去的额娘的寝宫请安,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大摇大摆的在紫禁城中乱走,就像是……就像是走在自己府中的后院中一样。永琰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给吓了一跳。 还未等到他具体梳理出怎么回事的时候,轿子落地了,外面的轿夫毕恭毕敬的请他下轿,用的敬语,让永琰的脑海一瞬间为止一空:“皇上?!” 皇上?皇上? 这些人怎能称呼自己皇上呢?永琰的心中不可抑制的闪过一些年头,比如自己秘而不宣的回京,比如像是在逛咱家后院似得在紫禁城中乱逛,又比如比从前森严了十倍不止的宫禁。还有额娘居然会在慈宁宫中召见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由的让永琰想到了一个词——夺宫。 想到此处,他更觉得心中惴惴不安,感觉自己如临深渊,仿佛一个不慎,就会跌落下去,万劫不复。他就这么恍恍惚惚,惴惴不安,心事重重的进了慈宁宫。 “给额娘请安。”十五阿哥永琰根本没心思去看四周的一切,看见自家额娘迎了上来,便纳头就拜,行礼请安。 “好孩子,好孩子……”曾经的令妃,如今的太后迎上前来,见自己的儿子穿着皇子常服,黑黑瘦瘦的,恍恍惚惚的,她心中一酸,登时上前拉起他来,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后,方眼含热泪的说:“黑了,瘦了……我的儿。” “额娘……”被自家额娘一拉,永琰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瞬,他如今的年岁也不大,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被他额娘护着长大,皇阿玛也待他极好,他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自己额娘居然会,居然会……想到这儿,他望着自己的额娘,竟是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你的事,额娘都知道了,苦了你了,只是如今……”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虽然黑黑瘦瘦的,但身为皇子,虽然看上去精神略微有些疲态,眼中充斥着疑惑和不安,但……他还稳得住,这一点,让令妃颇为满意,她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手:“好孩子,你且先去换身衣裳,再来同额娘说话。” 她说完,转过脸便道:“腊梅,领皇上进去换身衣裳。” “嗻!”腊梅蹲身应了,便上前来欲请永琰进内换身衣裳。 “额娘!”永琰握紧了拳头,望了额娘一眼,见她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对着自己说:“去吧。” 永琰见额娘都这样说了,便站起身,随腊梅换衣裳去了。 不消片刻,换好衣裳的永琰就出来了,这次,他身上那身原本毫不起眼,令人感觉灰扑扑的皇子常服已经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贵气逼人的明黄色龙袍,头戴龙帽,脚蹬龙靴,那明黄色龙袍的下摆上的“海水江崖”,随着永琰的步伐起起伏伏,令妃看在眼中,满意不已。示意永琰到自己身边来坐下。 “是,额娘。”永琰应了,过来坐下。此刻他的心情又有不同,比起刚入殿时的紧张和惴惴不安,在入内换了这一套象征着天下权柄的衣裳时,在这一统山河,万世升平,江山在手的感觉中,永琰心中虽然仍有不安,但这巨大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惊喜,正在一点一滴的浮出水面。 “我儿还是穿这一身好看。”令妃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停的夸赞着,而新出炉的皇帝永琰,虽然还有些不安,但比起刚才却已显得平静许多,和令妃一样,他也夸赞着自己的额娘,同时,他还是难掩心中的疑惑:“额娘,这……是怎么回事?皇阿玛呢?皇玛嬷呢?”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自己的额娘红了眼圈:“儿啊,额娘,额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啊……”永琰一怔,慌了:“额娘,额娘,您,您别哭啊,这,这是怎么了?”他惊慌的从腊梅手中接过一条帕子,欲给自己额娘拭泪。 令妃摆摆手,拨开了他的手,自己拿起帕子轻轻搽拭了下眼角,方说:“好孩子,如今额娘也不瞒你了,你的皇阿玛和皇玛嬷……已,已经……宾天了。”她说完,禁不住悲泣一声,殿中霎时也响起了起起伏伏的哭泣声。在这样的气氛下,饶是永琰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随着他额娘一起,泪如雨下:“额,额娘,儿子,儿子知道了,只是,只是……儿子离京前,皇阿玛和皇玛嬷还好好的,怎的,怎的这么突然就……” 他说到此处,便见令妃原本哭泣的脸霎时一冷,咬牙切齿的道:“还不是你那好十二哥!” “十二哥?”一提到这个十二哥,永琰的脸也冷了下来,说起自己的这位十二哥,永琰对他只有一个词,讨厌!这位十二哥的额娘还在世的时候,就对自己额娘不好。这个十二哥从前也因为嫡子身份,和自己的这些庶出的弟弟们玩不到一块儿,且十二哥这些年……一想到皇阿玛明里暗里的夸赞着自己的这位“好哥哥”,永琰心中就止不住的羡慕和嫉妒,从来没有人喜欢自己所敬仰的父亲将自己同另外一个人比,且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另外一个人,加之童年时被令妃所灌输的仇恨,令永琰万分的厌恶自己的这个哥哥。 此刻一听皇阿玛和皇玛嬷的事居然与十二哥有关,他的脸霎时沉了下去:“额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阿玛和皇玛嬷的事,竟是……十二哥做的?” 令妃却没说话,她看了眼儿子的神情,在他的眼中发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更是添油加醋的说:“除了他还有谁?你皇阿玛最疼的儿子里,就只有你五哥和你,你五哥福薄,早早的便去了,剩下的便是你。你十二哥的那个额娘,早些年你皇阿玛厌弃她,你十二哥也不讨喜,你皇阿玛早就厌弃了他们,他这次回来,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弄的你皇阿玛突然就变了……”令妃说起来,又忍不住啜泣起来:“额娘辛苦服侍了你皇阿玛这些年,就是被他不知在你皇阿玛面前说了什么,被你皇阿玛……” “额娘!”永琰听到此处,已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气的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都起了青筋:“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驽钝,儿子不知道,竟然有人敢……竟然有人敢将额娘陷害至此!” “不,永琰,不怪你……”令妃听到儿子这么说,大感宽慰,她伸手过来,握着儿子的手,将他的手缓缓的掰开:“额娘这些年是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本想只要守在你皇阿玛身边,不管位份高低,只要在你皇阿玛身边就好,也就罢了。谁知,谁知……你十二哥竟是这般得寸进尺,他居然,居然……” “居然,居然什么……额娘,额娘您说!”永琰万万没想到看似君子的十二哥竟会如此,他反握住令妃的手催促道。 “你十二哥他,他……”令妃深深吸了口气,似是强忍着极大的痛苦道:“他居然,居然……伙同外人……下毒,害的,害的你皇阿玛……就这么龙御归天了啊……”她说着,眼泪又是一串串儿的滚落。 “十二哥,十二哥他居然,居然……!”永琰听到此处,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气得眼睛都红了,跳将起来:“无耻之徒!无耻之徒!”他痛骂着自己的哥哥,令妃也不说话,就坐在那儿看着他发泄,末了,永琰深呼一口气道:“额娘,那皇玛嬷呢?” “你皇玛嬷年事已高,这事一出来,你皇玛嬷悲伤过度,太医们想尽办法,也……”令妃装模作样的搽着眼泪说。 “哎!”永琰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他呆了片刻后,突然道:“额娘!儿子必要给皇阿玛和皇玛嬷报仇!儿子必要他……千刀万剐!” 他话音一落,便被令妃抓住了手,不赞同的说:“儿啊,这你可就错了!” “啊?” 永琰一怔,不解的看着令妃,令妃缓缓地说:“永琰啊,额娘知道你想为你皇阿玛和皇玛嬷报仇,可是……你要记得你的身份,你如今是皇帝,你是这天下万里河山的主人,你那十二哥……”她轻蔑的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你想想你那皇玛法,你想想你皇阿玛是怎么说他的。” 她说到这儿,永琰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皇阿玛总是对自己的皇玛法颇多不满,说皇玛法为人过于严苛,苛待兄弟,还亲手……想到此处,永琰哪里还能不明白他额娘的意思呢? “额娘,您是说?”永琰小心翼翼地向额娘求证。 “为打老鼠反伤了玉瓶,这可不行。你是皇帝,在额娘看来,你的声名可比你十二哥那条贱命重要太多了。”令妃秀眉微挑:“他不是一直惦记着皇位么?你皇阿玛刚刚龙御归天,额娘便急命人封了消息,知情的宫女太监统统锁拿起来,有反抗的,额娘已命人处置了他们。如今你皇阿玛龙御归天的消息外人还不知道呢,额娘已派了人,悄悄的去请你那好十二哥入宫,只要他进了宫,到那时……生死,便由不得他了!” 永琰一想,觉得也对,他望着关切的看着自己的额娘:“还是额娘厉害,儿子,儿子真是自愧不如。” “傻孩子,”令妃被他这么崇拜的一望,心中也是极舒坦,不由的展颜一笑:“这有什么?额娘不过是比你多经了些,多看了些罢了。你啊,只不过是事经的少了罢了。再多历练几年,只怕额娘就是拍马也赶不上你啦!” “额娘……”永琰被额娘这么一说,心里也是暖洋洋的,他又陪令妃说了会儿话,令妃便又顺势告诉他如今宫内的情况:“事出突然,额娘也是着急,就忙着使了人去各处要紧的地方守着,还有些地方不是咱们的人,为防消息泄露,额娘也命人换上了咱们的人……”令妃说到这儿,眉眼间不由的带出了几分凌厉来:“还有些侍卫实在是不驯,事急从权,额娘也顾不得那许多,直接便命人杖杀了。” 令妃说起来淡淡的,但这话背后却逸出一丝血腥,永琰此刻也是没想太多,又问清了如今宫内布防的一多半是三旗包衣护军、骁骑营的人。再细问下去,宫外也有他额娘的人,令妃也只是挑拣了一些来说,并未说的太多。她如今只是一片拳拳之心,只希望能将儿子护的好好的,让他安安稳稳的坐上皇位,其余的,倒真没想太多。所以她压根没注意到永琰的面上似是掠过了一丝不解。 同自家额娘大致商议了一下事情后,永琰提出想去看看皇阿玛和皇玛嬷,令妃却拒绝了,说此刻天气暑热,你皇阿玛和皇玛嬷的身子若是放在外头,只怕放不了几日,所以都一起暂时安置在他处,又使了很多冰,说你刚从河道上回来,这么骤然去那么冷的地方,只怕你惹上什么就不好了,所以也就没让他去。 永琰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先行告退,回了养心殿。 此刻殿内布置一如从前乾隆在时,正殿上是他皇玛法手书的“中正仁和”四个大字,永琰的目光在正中的宝座上溜了一圈,收回目光,在令妃宫中大太监的带领下,进了养心殿西暖阁内,这里他从前每次过来,都是垂手恭立,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扬眉吐气的进来。他在暖阁内走了一圈,伸手拂过御座,书案,又看了看他皇阿玛手书的那三个字:“三希堂,三希堂……”这里是他皇阿玛的书房,他缓缓的在室内走了一圈,最后,走向了那坐东面西的御座前,站了半响后,就像是在完成一个什么庄重而神秘的仪式似得缓缓的,缓缓的坐了下去。 期间,令妃宫中的大太监一直屏息跟在他身后,直到永琰高踞于御座之上,又翻起了御案上的书来,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背着手打了个手势,养心殿内专侍茶水的宫女呈了茶上来,他才低着头,将话在肚子里绕了一圈,方才献媚地笑着:“皇上,这是今年才贡上来的新茶,这大热天的,您请……”他话还未说完呢,就见刚才还表情平静的万岁爷从御案上那一撂书里拈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来,扫了一眼后,面色竟突然变的铁青。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他立刻将剩下的话吞入肚子里,赶紧低下头去,假装自己没看到万岁爷捏着纸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的娘哎,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新上任的万岁爷这脸简直都气青了……这大太监在心底狠狠地给了自己俩大耳刮子,叫你不知道挑好时辰说,叫你触万岁爷的霉头,哎哟喂,瞧着这位主子脸上的神色,自己这条小命儿,今儿个不知道保得住不? 第69章 魍魉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那大太监耳朵竖了起来,感觉着万岁爷的怒气越来越盛,只觉得这气氛越来越紧绷,他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明知道万岁爷要发火,这都乌云密布老半天了,可这雷为什么还不打下来呢?难怪人都说,这总管太监难做,这万岁爷跟前儿的总管太监更是难上加难。 难熬,这实在是太难熬了!这大太监的身子越发的往下弯了,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发抖的时候,这雷……哦,不,万岁爷终于发话了:“于百福,我问你,你可知太后派了哪些人出去?” 延禧宫大太监于百福一听他这么问,真是恨不能立马变作一个小虾米,钻到地里头去:“皇,皇上,这,这……奴才,奴才不知啊!” 永琰一听,脸一沉,冷哼一声:“你不知道?” 于百福的脑袋恨不能缩进脖子里,跪在地上苦着脸回话:“万岁爷,奴才,奴才是真不知道,”他眉毛眼睛都要皱到一块去了:“太后一早就吩咐奴才到养心殿来伺候您,奴才哪敢耽搁啊,所以,所以……” “所以下面的事你就不知道了?嗯?”永琰冷冷地看着他:“于百福,你当的好差事啊!” 于百福一听,身子立马就软了,趴在地上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他能说什么?身为延禧宫大太监,就算是不在那宫里头伺候了,太后身边的事他能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他就白干了那么多年的延禧宫大总管! 可万岁爷问的这话是能回的么?不回吧,显得自己对主子的事不尽心;回吧,可太后那边儿,却是从未说过要把这事儿透给皇上…… 于百福这是左右为难,真恨不得把自己同那外头打帘子的小太监掉个个儿。 永琰坐在上首,冷冷地瞅着于百福,手指在御案一下一下的轻巧着,发出“笃笃”的响声。 于百福垂着头,万岁爷手指敲着御案发出的“笃笃”声,弄得他心惊肉跳,每一下都彷如是重锤一般,敲在了他的心上。他只能将头抵在地上那凉沁沁的金砖上头,只觉得额头上转瞬间就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永琰冷眼瞅着跪在下方的于百福,冷哼了一声,沉下脸来:“于百福,你伺候了太后多年,太后的性情喜好,想必你是极清楚的……吧?” 于百福一愣,他原以为皇上会劈头盖脑一顿臭骂,他原也打算好了今日只怕就会撂在这儿的打算了,谁知……皇上怎么就这么和风细雨的同自己说话呢?这么一想,于百福也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他也来不及多想,也就急忙回话:“回皇上,这……伺候太后娘娘,让娘娘舒心欢喜,这,这是奴才的本分……” “本分?”永琰又冷笑了起来,他捏紧了手中的纸,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你倒是伺候的好……” 这口气不对……于百福一听,顿觉不妙,忙又伏低了身子。 “你大概是伺候惯了太后,新换了主子一时也适应不过来,”永琰说道这儿,冷笑了一声接着说:“既这么着,你就先回太后那儿去,继续伺候着,务必要把太后娘娘伺候的舒心,放心!” 永琰说着,作势变要叫人。他如今倒也没那么多水磨工夫收复下人了。这人,若是能强压着收复了也罢,若是不能,自己也能找到别的办法,若是额娘那边……真像是这纸上所说,那么……永琰想到这儿,又忍不住瞄了眼自己手中捏着的纸。 于百福一听万岁爷这么说,霎时就瘫软了下去,这要是被送回去,他哪里还能接着伺候太后娘娘啊,太后娘娘那人,他可是门儿清,若是往常还好,可如今这位万岁爷,他可就是太后娘娘心尖尖上的人,别说一个于百福了,就是十个,百个于百福,只怕回去了,也都……一想到自己这一去最差就会没了命,再好点儿也是重新回到从前还在做普通太监的时候,那衣裳日日都不能换新的,那说不出口的地方弄的布什么的,也不能日日换,还得顶着磨破了皮办差的苦日子,于百福彻底软了:“皇上,皇上啊……奴才,奴才有错啊!” “你有错?”永琰止住了动作,看着他,很好,于百福倒还算识时务,及时投靠了自己。 “奴才有错!”于百福一个头磕下去,先是历数了一番自己的忠心,然后表示自己既然被送给了皇上,那便是皇上的人,是皇上的心腹了,皇上想知道的!那必须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啊!于百福心里也清楚,这宫里头,最怕的就是有两个主子,既然事关性命,且……太后娘娘如今也有了春秋,日后这天下是谁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所以于百福也没多想,横竖太后已指派自己来伺候皇上了。皇上问话,自己可不得照实说吗? 想到这儿,于百福就竹筒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永琰是越听眉毛越是皱了起来,他的手指随着于百福说的话,无意识的在御案上画着圈,这一切果然如同他所想的一样,额娘果然是做下了那谋朝篡位的事,这可是——谋逆啊!永琰一想到这儿真是冷汗都要出来了。还有皇阿玛,皇阿玛居然也已经……一想到这儿,永琰突然就觉得自己屁股下坐着的这个御座如同一个火炭一般,简直令他坐立难安。 于百福说完后就垂着头,等着万岁爷发话,可等了半天,也没万岁爷有反应。他悄悄的用眼角瞄了眼万岁爷的动静,然后便被吓了一跳。万岁爷这脸色,那可真是突青突红,也不知使想到了什么,狰狞扭曲的可怕。 看到这儿,于百福真是吓得心肝扑通扑通的乱跳,腿软的几乎像面条似得,若不是他还死撑着,早就被自家万岁爷那可怖的脸色给吓到尿出来了。 永琰脑中胡思乱想了半日,一面是自己和额娘事败被杀;一面是自己铲除敌人,最后终于得以登上大宝的情景,尸山血海的可怖情景,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登基御宇的意气风发来回在他的脑海中交织。 在这一刻,永琰几乎都不用去想太多,就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事情已经做下了。虽非他的本意,但……在外人眼中,自己和额娘本事一体,这些事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既然脱不了干系,那何不……将此事压下去,就按照额娘说的来做,抹平,什么逼宫,什么夺宫,什么谋朝篡位……统统都没有!自己的皇位,是皇阿玛堂堂正正的传给自己的!皇阿玛和皇玛嬷,都是被那人给害死的! 一想到自己能将黑锅丢给那还在宫外的老十二,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永琰就是一阵快意,没错!自己才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自己额娘是皇阿玛最宠爱的皇贵妃!她之所以被降位,都是因为皇阿玛受了奸人蒙蔽所致! 想到这儿,永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他已经开始幻想起自己抹平此事后,君临天下的美妙场景……皇位,至高无上,根本无人能抵挡它的诱惑。至少,永琰就不能。在这种诱惑面前,他已经完完全全的遗忘了自幼所学的一切,什么孝经礼记,什么四书五经,他都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将额娘计划中的疏漏给填补起来,要做到万无一失!想到这儿,永琰就兴奋的直掐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思考片刻,便拿过御案上的朱笔,迅速写下了几道圣旨,然后拿起宝玺来,在那圣旨上用了印,扔给于百福:“传朕旨意,密命骁骑营统领,步军提督九门统领带人,捉拿叛党!”他说完,眼中厉芒一闪:“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于百福一听,身子不由的更弯了下去,犹如一个大虾米般,尖声回道:“奴才遵旨!” 随着于百福领着自己的小徒弟匆匆离开养心殿,夜幕之下,又有数条黑影悄悄的混入了出宫传旨的队伍中,片刻之后,又有数人匆匆的自慈宁宫中出来,也极快的遁入了夜色之中。夜更黑了,天上的明月也被飘来的乌云遮挡住了光芒,魍魉魑魅正在夜色中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乾隆:逆子!莫以为你能动你十二哥一根寒毛! 永琰:皇阿玛,你都s了,那就安安心心的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吧!瞧见没,这可是盖了宝印的圣旨,十二哥这次可是逃不掉了啊哈哈哈! 乾隆:果然朕没选你是对的!【鄙视之 永琰:!! 乾隆【挖鼻】:蠢孩子,你不知道你老 子我神马东西都喜欢多里弄,这宝玺么,当然也是……多多益善啦╮(╯▽╰)╭ 永琰:!!!卧槽! 乾隆:用错印了呗,啊哈哈!! 永琰:=皿=! 第70章 鏖战 夜已近四更,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之中,渐渐地……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大块乌黑的云,将明月给团团围住,只余下几丝皎洁的清辉,不甘的沿着乌云的缝隙洒落人间。 夜色已深,整座京城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响起的一两声夜枭的叫声,才让行走在深夜中的人无端地冒出一股子冷汗来。 “咕——咕——”夜枭的叫声在这深夜里听来尤为渗人,惊得走在叶朔身前的那中年太监心里打了个突,走夜路最忌讳的便是听到夜猫子的声音,忒邪门了。他心里暗暗嘀咕着,有些心神不宁的左右张望了下,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然而在漆黑的夜里,两边俱是黑漆漆的,他什么都没看见,反倒是看见了靖郡王似笑非笑的脸。中年太监登时有些不爽,那脸马上就沉了下来:“郡王爷倒是好心情。” “呵呵,公公这话说的……皇阿玛相召,本王……自是高兴的。”叶朔微微眯了眯眼,笑呵呵的回答。 “郡王爷说的是……”中年太监皮笑肉不笑一甩拂尘:“皇上召见,自然是有天大的……好处给您的。”他说完,转身便走,心中暗暗冷笑:只怕你靖郡王没命享这福喽。 叶朔剑眉微皱,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常来传旨的吴书来没有前来,而这几个人。他的目光在环绕在身周的侍卫们身上绕了一圈,这几个人的面孔也极陌生,也不像是护卫乾清宫的那些个上三旗八旗勋贵家的子弟。 诚然,叶朔是压根儿就不会想到在禁宫之中竟会发生了夺宫这样的谋逆之事,因为在历史上,他这个皇阿玛可是活到了九十岁,他只是凭借着多年在枪林弹雨中培养出来的直觉,本来的觉得不对,却绝不会想到自己的便宜老爹依然魂归西天。 这些人的来意不善,而且……叶朔心中隐隐有些忧虑,不知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他那个便宜皇阿玛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此刻他只能暗中警惕,跟着这些人,看他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就在此时,前面的中年太监突然疑惑的“嗯”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叶朔抬头望去,就看见漆黑的街道尽头,一个闪着微弱光芒的灯笼突兀的出现在那里! “谁!”中年太监喝问了一声。四周的侍卫的手也同时按在了腰间的刀上。叶朔微微移动了下脚步,手也若即若离的放在了衣襟旁,四个蒙古大汗也加强了戒备。 空气间一时犹如渗了胶般的凝固起来。远远的那盏灯笼晃动了下,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叶朔微微皱起眉,这些人的脚步整齐,且极迅速,也不知是敌是友。然而很快,他就知道,深夜里突然出现的这群人是谁了。 那中年太监在灯笼靠近之中,突然松了口气般的朝着前方拱手:“张公公,原来是你啊……可把咱家吓了一跳。” 那张公公朝叶朔这边看了一眼,叶朔借着微弱的灯光,能清楚的看见这个张公公的面容比之一直带路的中年太监长得更加的阴鸷,一双鹰钩鼻子更是衬得此人冷漠无情。他的目光只在叶朔身上一晃,就收了回去,只对中年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人背过身去,声如蚊讷,也不知道在商议些什么。 然而叶朔却是心头一跳,刚才那阴鸷太监扫过他的时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死人,他身上的杀意虽然一闪而过,但仍旧被对杀气极为敏感的叶朔给捕捉到了,他上身几不可见的倾斜了几分,脚上略变幻了一下脚步。 刹那间,叶朔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如刚才那般松松垮垮的,但只有他身旁的四个蒙古壮汉知道,要出事了! 原来,他们四个虽说之前是跟随鄂勒哲的,但自从自家主子同靖郡王相交以来,他们跟着主子也见识了不少郡王爷的本事,这个姿势,可是郡王爷预备动手前常用的一种姿势,看似松,实则紧,若是对方轻敌,那么……四个蒙古壮汉想起自己都曾经败在这位郡王爷的手上,心中也都一凛,暗暗警惕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阴鸷太监和那中年太监转过身来。两人看着叶朔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那中年太监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居高临下的笑容。 “靖郡王。”那阴鸷太监好整以暇的朝着叶朔微一拱手。 “张公公。”叶朔微微一笑,浑不在意的看着那阴鸷太监。 “靖郡王果然气度不凡。”阴鸷太监完全没有被叶朔那看似轻蔑的笑容给激怒,他继续笑眯眯的说:“如此气度,难怪能让先帝爷宠爱有加!” “你说什么!”叶朔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他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直逼那阴鸷太监: “先——帝?你什么意思?”他死死地盯着那阴鸷太监。 “郡王爷好本事,您亲手做下的事,怎么还问奴才什么意思?”他的话登时令叶朔心中一跳,那阴鸷太监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您忘了么,就在方才,你亲手杀死了您的皇阿玛,也就是先帝爷之后,就逃出宫去,幸好老天有眼,先帝爷在天有灵,”他朝天拱了拱手:“才教奴才们拿住了您,就地格杀,以慰先帝爷在天之灵!”他说完,瞧着叶朔面上那愤怒的表情和充血的双眼哈哈大笑:“秦公公,你还在等什么!” 他话音一落,一旁的中年太监已是瞪圆了眼,面上带了扭曲的笑容,大喊一声:“靖郡王,你可不要怪奴才们啊!”他说完!手狠狠往下一挥! 周围的侍卫“刷刷刷!”地拔出腰刀来,朝着叶朔和四个蒙古壮汉砍去! 叶朔在听到先帝二字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了?死了?!怎么会,他的那个便宜皇阿玛不是活了快九十吗!现在他才多少岁?怎么会!而且……以这个太监的语气,他似乎还是被谋害而死! 就在这一刻,叶朔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这个害死额娘,对自己母子过去多年冷待的男人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他的眼前闪过小时候这个男人对自己额娘和自己的冷待;闪过自己将他气的跳脚时的一幕幕;闪过他命自己自己选定额娘谥号时的场景;闪过自己这些时日同这个便宜老爹的点点滴滴…… 原来,这个家伙死了,自己还是会难过的啊!叶朔握紧了拳,指尖都因过于用力而嵌入了肉中,一丝蜿蜒的血痕顺着他的手指缝隙流了下来,真是好笑,九五之尊,竟然就这么窝囊的死了!真是大大的好笑!他看着面带狰狞砍过来的侍卫,看着外面如同看死人般朝自己指指点点的两个太监,突然仰天一笑:“皇——阿——玛!!!!!!!” 这一吼,有怨气,有怒气,更有挥之不去,缠绕他前世今生,难以纾解的一股父子之情。叶朔在一吼过后,旋即恢复了冷静。 他几乎是在眨眼间便回复了以往的模样。 不,比以往更可怕。 一刹那间,连被自家世子派来保护他的四个蒙古壮汉都被叶朔的那股凶悍的样子给惊到了。四把蒙古弯刀架开侍卫的武器的瞬间。 叶朔已经趁着一个侍卫刀势去尽,还来不及变招格挡之际,一个揉身向前,手指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到了他的喉咙前。 “嘎达!”一声脆响,那侍卫已经鼓胀着双眼,满脸带着不可思议之色软软地倒了下去。 双方人数悬殊,甫一接触间,本该是强势的一方摧枯拉朽的将弱势的一方斩杀殆尽,然而事实却是刚一接触,己方便先死了一个。不但死了一个,还死的如此的迅速,如此的令人……在场的侍卫们都被吓住骇然失色,情不自禁的就有些踌躇起来。 而同样被叶朔迅猛的动作给吓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的两个太监,看着叶朔,也是吓得面容惨白,情不自禁的夹紧了双腿。 叶朔森冷的目光自面前侍卫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刚才那个阴鸷太监的脸上,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伸出手来,对着那阴鸷太监蔑视地勾了勾:“来呀!” 阴鸷太监的脸霎时涨的通红,他跳着脚大吼着:“你们他.妈.的没吃饭吗!还不快给咱家干掉他!” 旁边的侍卫这才如梦初醒般的一窝蜂的朝着叶朔冲了过去。 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叶朔反而是更加的冷静了。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出任务时,在月色的掩映下,他和兄弟们一起同数倍于己的敌人鏖战了两日两夜,终获得胜利的时候…… 那时候,弹药依然打光,手上的军刀也已插入了敌人的心脏,剩下的只有他们的身体,他们早已被训练成了人形兵器,无坚不摧! 一把刀砍过来,叶朔只是迅速侧身避开刀锋,一个斜步上前,手中的短刀已经犹如毒蛇一般划开了对方的咽喉。 那人的惨叫声只叫了一半,剩的一半已然无法叫出,他急促的“啊啊啊”了几声,伸出手来,想抓住叶朔的衣服,可遗憾的是,叶朔就如同一尾鱼儿,在这人海中迅捷的游动着,他根本来不及碰到叶朔的衣衫,就已经倒地身亡。 又是一个! 阴鸷太监还来不及呼喊,叶朔已然趁胜追击,又是一个人倒在了他的短刀之下! 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夺人性命! 阴鸷太监脸都变绿了,大吼着:“快!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侍卫们大喊一声,纷纷朝着叶朔逼了过去,一旁的四个蒙古壮汉也挥舞着弯刀,抵御着敌人的进攻,保护着叶朔。 叶朔也趁着四个壮汉挥刀退敌的功夫,在敌人们中间几进几出,短刀每次挥动,都会带走一人的性命。 惨叫声划破夜空,阴鸷太监看着场中的局势对己方越发的不利,在那四个蒙古壮汉的护卫之下,己方的人简直是伤亡惨重,而这伤亡一大半都是尚在叶朔手上,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阿克萨!你还在等什么!” 他身后的一个侍卫应诺一声,刷地一下将一把铁弓自背后取下。 四个蒙古侍卫在众人的围攻之下,虽竭力退敌,也杀了好几个人,奈何人多势众,阴鸷太监和中年太监两方人马合到一块儿,那可真是稍不留神便会被划上一刀,刺上一箭,几人都受了些轻伤,加上长时间的战斗,更是令几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叶朔也没闲着,他手中的短刀上已然沾满了血迹,血顺着刀锋缓缓地流了下来,一旁的侍卫再阴鸷太监的命令下前仆后继着,只要杀了叶朔,那可就是入了皇帝的眼,之后可就是滔天的富贵了! 财帛动人心,富贵险中求!他们杀红了眼,进攻的更加猛烈了。 说时迟,那时快,叶朔的短刀刚格开了一把钢刀,顺势将持刀侍卫的手砍下来的瞬间,一股寒意乍然从他心底涌出,叶朔只觉得浑身的寒毛瞬间都立了起来:“不好!”在战场中养成的警觉令他几乎不假思索的一个铁板桥! “刷!”一支箭羽嗖地一声射入了站在叶朔身后,正欲举刀砍来的敌人。那人长长的一声惨叫还未完,叶朔已是接连几个滚翻,避入了蒙古壮汉的身后,低低的哼了一声:“该死!” 原来尽管叶朔的战术规避动作做得极为巧妙,但奈何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三个神箭手足以令叶朔的手部中了一箭。 也就是这一箭,让叶朔暂时失去了出击的能力,也让阴鸷太监大喜过望:“快快!再射!射.死!他们!”那三个神箭手大声应诺,拉弓上弦,预备趁胜追击。 四个蒙古壮汉也急忙移动位置,将叶朔牢牢地护在身后,然而叶朔并没有如阴鸷太监想象的那般失去了战斗力。 轻伤不下火线,当年为了完成任务,再重的伤他都置若罔闻,何况现在? 这只箭带有倒钩,若是强行取出,必然会影响自己的行动!几乎是立刻,叶朔就做出了判断,他朝着阴鸷太监冷笑一声,短刀已然如电般的劈了下去,一声脆响,箭杆已然被他削断!叶朔仿佛不觉得的痛般的活动了下手臂,继续如老鹰般盯着外面的敌人,他低低的用蒙语指挥起来,五个人成一个战术小组,守望互助,朝着那三个神射手的位置缓缓地移动过去。 阴鸷太监自然不会坐视叶朔他们就这么轻易的突破己方的防线,他连连下令,命人阻拦叶朔等人的脚步,战况一时间胶着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叶朔刚用肘部击碎了一人的喉骨,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第71章 援兵 “又有人来了!小心!”叶朔一面低声示警,一面左肩一沉,右手挥刀格开劈向自己的一柄钢刀后,顺势揉身上前,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前,寒光闪闪的刀锋已然轻飘飘的抹过敌人的咽喉。 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喉咙里就像是拉着风箱般的发出“赫赫”声,他双目凸出,眼球瞬间充血,胡乱挥舞着钢刀,踉踉跄跄的跌入敌阵中,其余人忙不迭的避开他刀锋的时候,原本紧密的阵营立刻就露出了一个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叶朔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厉芒,他迅疾前扑,趁着敌众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然冲过了封锁线!那阴鸷太监登时吓得惊慌失措,抓过一个神射手,躲在他的背后,压根没注意远处的动静,只是一径的高叫着:“快!快!快围住他!!” 然而已经太迟了,近身格斗,叶朔最为擅长,且他冲入敌阵的同时,那四个蒙古大汗也齐齐大喊一声,悍不畏死的朝这边冲来,敌阵一时大乱,叶朔在乱军之中,更是如鱼得水,敌方几柄刀同时劈来,他便将刀挥舞的密不透风,牢牢护住自身,对方刀势已老,劲力已泄,他就立刻化守为攻,身随刀动,一刀下去,必取人性命,或是夺去人的战斗力。 今夜的战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叶朔早已看清这一点,因此他刀刀下去,绝不留情,这般狠厉,让阴鸷太监吓得两股战战,脸色惨白,瞧着靖郡王这尊煞神朝着自己这边冲来,他躲在神射手背后,吓得连兰花指都忘了翘:“快!快给咱家杀了他啊啊啊啊啊——” 他话音未落,就见被一群兵士阻拦住脚步,浑身浴血的靖郡王狠厉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瞧见靖郡王手一扬,接着,自己脸上一热,不知被什么液体给糊了一脸。 阴鸷太监吓得面色一片惨白,急忙推着身前的神射手:“快,快给咱家射,射啊啊啊——”他话音未落,就见这神射手竟然应手而倒,他登时吓得惨嚎一声,这才发现,这神射手左眼已然被一柄短刀给穿透了! 阴鸷太监登时吓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带了这么多人来,竟还奈何不了靖郡王这么几个人! 叶朔杀死了那神射手之后,趁着阴鸷太监和旁边的敌众惊骇不已之际,已是夺过一把钢刀,横在胸前,抬眼朝着马蹄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阴鸷太监此时才仿佛是听到了马蹄声般,转头望去,只见街口处突然腾起数支火把,接着,一队身披甲胄,腰挎长刀,手执□□的兵士成两列朝着这边跑来。这群兵士后面跟着二三匹高头大马,马上雄踞着数个校尉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手中一面策马前行,一面高高举起手中的东西,大吼道:“奉上谕!剿灭叛逆!给我杀!!!”他说完便抽出马刀,纵马跃起,带着一众步兵朝着叶朔等人直扑过来!其气势之壮,仿佛立刻就能将叶朔等人就地剿杀一般。 阴鸷太监一听那人声音,登时又惊又喜的高叫一声:“格尔泰!是你?快!快来助咱家一臂之力!诛灭叛党!!!” 叶朔见此情形,握紧了手中的钢刀,他知道今夜只怕是一场恶战,或许……他的目光在凶神恶煞扑过来的敌人们身上扫了一圈,只怕今夜就会在此喋血也说不一定,只是……他目光突然一凝。 不对!不对!方才自己听到的马蹄声那般隆隆,怎会只有这么二三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还有伏兵?!可单凭这些人,就足以令自己等人难以脱身了,那方才的马蹄声…… 除非…… 叶朔猛然回头,自己等人来时路上漆黑一片,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那阴鸷太监躲在一边也看到了叶朔的动作,他哈哈大笑起来:“靖郡王!别看了!难道……你以为还有人回来救你吗?哈哈哈——呃?” 他笑声未落,就瞧见在被人团团围住依然毫无惧色,手持钢刀立于人群之中的靖郡王竟然低低笑了一声,完全无视那即将冲入人群的奔马:“公公可真是神机妙算——”他说完,猛然向前一扑倒地,口中同时大喝了一句不知是什么话,叽里咕噜的,其余那四个蒙古大汗竟也同时扑倒在地,看得阴鸷太监和其余人都是一愣。 说时迟,那时快! 阴鸷太监和那格尔泰并其它兵士们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空气中突然传来箭羽破空之声,接着,便是格尔泰□□战马一声嘶叫,前蹄高高举起,格尔泰登时就被掀翻在地,其余冲在前面的人和马,也都纷纷惨叫着倒地。 阴鸷太监已经是呆住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本能地抬起头,朝着黑暗中箭来的地方望去,只见靖郡王等人的背后,黑暗之中渐次出现了一团团的火光,随着火光而来的,正是一群披坚执锐,手握弯刀的黑衣骑兵。 为首的披甲黑衣骑兵满眼冷冽的望着这边,手缓缓地抬了起来,猛地向下一挥!骑兵们的速度刹那间由慢至快,从小跑变成冲刺,黑衣的骑兵们犹如浪潮般向着这边汹涌而来。 隆隆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回响着,方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阴鸷太监已然吓得动都无法动了,他喉咙咯咯作响,眼睁睁的看着黑衣骑兵们巧妙地避开了靖郡王等人,摧枯拉朽地将自己带来的人斩杀殆尽,就连格尔泰等人,也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且战且退,留下了不知多少具尸体…… 阴鸷太监眼睁睁的看见为首的黑衣骑兵下了马,同已然站起身的靖郡王站到了一起,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那黑衣骑兵取下了头盔,转头看来,他的面容竟是极其熟悉,竟然是,竟然是……科尔沁亲王家的世子爷?! 第72章 伤感 阴鸷太监眼睁睁地瞅着自己带来的人尽皆倒地不说,那些个黑衣骑兵手中提着钢刀,满场检视,但凡地上还有动静的,他们便补上一刀,那刀直直的划过人的喉咙,带起一溜儿的血珠子,顺着那寒光闪闪的钢刀滑落下来…… 甚至还有的人,刀柄一转,竟是生生的插.入了地上人的胸膛,然后……便是鲜血喷出…… 这血腥的一幕,直吓得阴鸷太监两股战战,摇摇欲坠。更可怕的是带来这一切的科尔沁亲王家的世子爷这森然的一望,他哪里还站得住,登时便觉裆下一热,整个人已犹如一滩烂泥软倒在地。 鄂勒哲见他这般丑态,不由地浓眉一皱,示意身后的健壮黑衣骑兵:“乌力罕!你留下处理,我带着郡王爷先回府!兄弟,我们先……”鄂勒哲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朔:“事情紧急,兄弟,先同我回公主府,你身上的伤……”他看着自家兄弟几乎被鲜血浸透的衣服,丝毫不掩面上担忧之色。 “嗯?”叶朔原本一直盯着那阴鸷太监,若有所思。直到鄂勒哲扶着他打算离开,他这才回过神来:“等等!”他握住鄂勒哲的手腕,眼睛却看向走到阴鸷太监面前,手中的钢刀已经高高扬起,蓄势待发的乌力罕身上,:“鄂勒哲!那个人,不能死!” “乌力罕!住手!” 与此同时,那个阴鸷太监也吓得涕泪横流的惨叫着:“咱家是太后娘娘的人!你们!你们!!!唔!唔唔唔!!!”他话未说完,便被乌力罕塞了一团东西到嘴里,那东西血腥气甚浓,熏得他两眼一翻,几欲昏死过去。 而此时,叶朔已经一拉鄂勒哲,解释着:“此人从宫里来,留下他的狗命,带回去细细审问,看……”他忍了忍,强抑住心中的悲意:“看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鄂勒哲感受到自己兄弟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不由心中一痛,叹了一声:“兄弟……宫里……”他迟疑了一下,扶着叶朔上了马:“郭罗玛法……怕是真的……已经……” “已遭不测了……吗?”叶朔轻声说,他面色沉沉地坐在前方,浑然不觉鄂勒哲已是一跃上马,坐在了他的身后。 “是。”鄂勒哲见他面色不好,声音也是放轻了,只是已然驾崩的那位乃是他们二人的至亲之人,他的语气中不免也带上了愤恨之气:“郭罗玛法英明一世,谁知竟会……”他话未说完,便觉得怀中人身子微微一颤,接着,他竟是低低冷笑出声: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他说这句话时,竟是咬牙切齿般的恨恨而言。鄂勒哲此时也正沉浸于悲伤中,一时疏忽,竟是没察觉出他语气有何不妥。 “走!回去!”叶朔说完,把住鄂勒哲的手,顺势一抖,两人的战马便长嘶一声,往公主府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叶朔心中翻涌着无数的念头,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一时是那人疾言厉色斥责自己母子时的画面;一时又是他在自己那间简陋的小屋中被自己噎的哑口无言的一幕;一时是那人翻脸无情,将自己额娘葬入纯惠皇贵妃陵寝,令自己额娘生前蠲夺位分,死后薄情简葬,堂堂一代皇后,竟连享祭都无;一时又是那人笑呵呵地坐在龙案背后,一笔一划亲笔写下额娘的追谥;一时又是那人…… 原来在不经意间,那人竟已影响自己这么深了吗?叶朔的双手不由的攥紧了,原来,原来……尽管自己对他如此深恶痛绝,痛恨他所做的一切,可临到头了,知道此人不在人世之时,自己……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陡然知道他已不在人世的消息,他竟丝毫不觉得解脱……反倒是有些茫然了,那人是他最为痛恨之人,但那人也是他至亲之人。那人自私凉薄,两人之间的父子之情早已消耗殆尽。可那人依然是自己的生父,过后那人虽做出了不少弥补的举措,可当年的伤痕实在太大,令他无法原谅那人。 本以为自己早已斩断父子之情,对那人低头不过是碍于面子之情需要罢了。只是到了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那人死了,这里……叶朔不由的抚上了心口,原来他死了,这里……也是会痛的啊。 马背颠簸起伏,风声呼呼入耳,一行人的速度极快的驰过大街,不远处骤然发出的刀枪相交的呼喝声霎时让叶朔清醒过来,他立即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见那边红光冲天,夜色沉沉中,也不知是谁家府邸。 鄂勒哲在他身后看的真切,压低声音咒了一声:“是十一舅舅家!该死!”他一夹马腹:“兄弟,咱们得快些了!” 叶朔闻言,紧皱眉头,瞧那边天空已是火光透天,心知不妙,也不多言,一行人全力赶路,不过一会儿,便已到了和敬公主府,下马之时,叶朔踉跄了一下,鄂勒哲慌忙伸手将他扶稳:“兄弟,没事吧?” 叶朔摇摇头:“我没事,咱们赶紧进去吧!”方才快到公主府时,他无意间抬头一望,见京城四面天空竟已红了三面,更有刀兵之声传来。公主府门口更是与往日不同,铁甲军士,披坚执锐,持枪跨刀,满洲八旗的旗帜更是在风中烈烈飘扬,一派肃杀之气。 叶朔随鄂勒哲入的府来,但见公主府中人人披甲,个个带刀,来往人中无一不是杀气腾腾,府中更是点上了巨型火把,照的整个公主府犹如白昼一般。 待得进入正厅,厅中之人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叶朔一眼望去,见除去正座之上的固伦和敬公主和驸马达尔罕亲王色布腾巴勒珠尔外,尚有数人,除却皇室宗亲和自己的熟人福隆安外,另外几人齐齐向他行礼: “镶黄旗副都统阿桂,见过靖郡王!” “正黄旗都统冯英廉,见过靖郡王!” “正白旗都统……” “镶白旗都统……” “诸位……”叶朔与他们见礼后,色布腾巴勒珠尔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今夜事情紧急,郡王爷若是不介意,便暂且在这厅上处理下伤势如何?” 第73章 公主府 “不过是些小伤罢了。自然当以大局为重。”叶朔心中也是焦急,自然愿意就近处理伤口。 “好,还请郡王爷入座,穆勒。”色布腾巴勒珠尔一伸手,示意叶朔坐到厅中主位下方左首第一张紫檀木椅上。 “多谢。”叶朔顺势坐下,早已候在一旁的大夫穆勒忙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托起他受伤的手臂,细细诊治起来。叶朔的伤乃是箭伤,箭杆虽被他削去,但箭头仍在肉内,加之他受伤后依然坚持战斗,是以直到大夫为他诊治,叶朔方觉得手臂伤处的疼痛一丝丝的泛了上来,只是他惯常忍耐此种痛哭,也仅仅只是觉得有几分不适罢了。 鄂勒哲在一旁坐下,担忧的瞧着他的伤口,见那伤处的皮肉狰狞且已被血染的紫红,一旁的穆勒又正低声嘱咐医童,命他们取烈酒、刀子、干净的棉布并一小块咬木来,他不由的便有些揪心,目光便忍不住落到叶朔脸上去。 叶朔也似有所觉,回头安抚的对着鄂勒哲略微一笑:“我不碍事的。” 鄂勒哲这才松了口气。也直到此时,他才惊觉厅内诸人的目光尽皆是落到了自家兄弟身上,仿佛都在思考什么,也都未说话。鄂勒哲心中一动,望向自己的额娘,见她盯着叶朔,也同旁人一样,目光一时悲伤,一时愤恨,一时又是回忆,仿佛透过了自家兄弟在看什么似得。 厅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压抑起来,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厅中压抑沉重的气氛:“大姐。” 叶朔坐在椅中微微欠身,望向和敬公主:“弟弟有一事不明。” “嗯?”和敬公主这才仿佛被惊醒一般,她挺直了脊背,望向自己的这个兄弟:“十二弟有何事不明?” “是皇阿玛……皇阿玛素来英明,怎么会突然,突然就如此了,此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这个疑问憋在叶朔胸中许久。虽然十分痛恨乾隆对自己母子所做的一切,但他依然不敢相信,这个人就这么走了,而且还走的这般不明不白。以他对自己这个皇阿玛的了解,以他的手段,事前没有一点征兆,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就驾崩了呢? 听到叶朔这般问话,和敬公主的眼圈霎时又变红了:“是啊,皇阿玛英明神武,怎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驾崩了呢?这个问题,不独是你,就是我,连着诸位叔伯兄弟,诸位统领……”她哽咽了一下,环视了一番坐于堂内的诸人缓缓道:“也是想不通的罢。” “是啊!” “就是,想不通啊……” “正是!皇上御宇多年,前朝后宫无不宾服……怎么会,怎么会?”说话的人叶朔认识,正是领侍卫内大臣,玉牒馆总裁,兼掌宗人府宗学,已袭封爵位十年有余的现任庄亲王永瑺。 他一说话,旁边坐着的礼亲王永恩、睿亲王淳颖、豫亲王修龄、郑亲王积哈纳、并克勤郡王庆恒也都纷纷点头,比起和敬公主,他们更是深知乾隆的心计手腕,所以才会更觉奇怪。 而依序坐在下方的八旗都统们也是议论纷纷,疑惑不已的望着和敬公主,等待她的解释。 “正如庄亲王所言,皇阿玛御宇多年,前朝后宫,尽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和敬公主仿佛在陈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一般:“只是……”和敬公主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又能想到,皇阿玛……竟然会,会……被自己最信任,最宠爱的人给……”说到此处,和敬公主眼圈一红,双目中霎时浮上一层泪水来,几乎说不出下去了。 “最信任,最宠爱的人?!”叶朔剑眉猛地一皱,好似完全没感觉到穆勒手中的刀尖正在剜着他肉一般问:“是谁?!” 和敬公主看了他一眼,惨然一笑,眼中涌出了浓浓的恨意:“还珠格格!” “谁?还珠格格?”叶朔一怔,这是谁?他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自己老爹宠爱过这么一个人,要知道他这一辈儿的姐妹们,封号都是“和x”,至于下一辈儿的,他可就不那么清楚了。 和敬公主听到他一问,也微微一愣,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庄亲王永瑺已是用一种近乎厌恶的口吻说:“靖郡王想来是离京太久,不记得了此人了。”他冷笑两声:“这位……哼,皇上当年待她可是不薄。荣宠之盛,就连皇上亲生的几个公主也不得不靠后了。” “亲生?”叶朔敏锐地捕捉了到了一个关键字眼,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莫非……这个什么还珠格格,并非是皇阿玛所生?” 庄亲王永瑺正要回答,和敬公主就疑惑的皱起了秀眉:“十二弟,你不记得了?我记得当年你在宫里可是与这个还珠格格打过交道的。” 叶朔一听,剑眉紧皱,他又仔细想了一遍,摇了摇头:“大姐,我印象中,似乎从未见过此人……” 和敬公主听了,登时更为惊讶,叶朔见她神情,也觉得有些不对,遂解释道:“我当年曾大病了一场,有些不太重要的事或人,倒是记不太清了。大概……这个还珠格格就在此类人之中吧。” 叶朔说的委婉,和敬公主略一思索,冷笑了一声:“这种人,十二弟忘了还好些。”说完她又恨恨道:“若是皇阿玛也能……”她说道此处,颇有些恨其不争的一拍桌子。 庄亲王永瑺也是重重一哼:“我们也是奇怪,皇上向来都是圣明烛照,可偏偏在这两个民间格格身上,竟像是看不见似的,只一味的宠。” “可不是,”一旁的郑亲王积哈纳也坐不住了:“别说公主们当年受了不少气,听说宫里头的娘娘们,也是受了不少闲气。” 礼亲王永恩在一旁兜起袖子,只是凉凉的说:“不止这个,我可记得清楚,当年太后娘娘回宫的时候,这两个民间格格,可是把太后气的不轻。据说在宫里……她们也是完全罔顾礼仪纲常,成天胡闹,不成体统。” “可不是,后来为了那个香妃,她们还弄出了一场大戏,来了个蝴蝶变人飞走了……”礼亲王永恩捻须冷笑:“我的福晋当时就在宫里,回来把这事说给我听了。当真是可笑至极,天底下岂有这等荒谬之事,什么人变蝴蝶飞走了,也就是皇上宠信她们两个才勉强信了,其它人,有谁是真信的?” “正是。”豫亲王修龄也忍不住了:“拿了个戏本子上的故事编了拿来哄人,也只有……”他长叹一声,愤愤道:“可惜皇上对这两人宠爱有加,虽然后头知道了真相,尽管发生了那样的大事,结果还不是原谅了他们。” 庄亲王永瑺一听,就冷哼一声:“混淆皇族血脉这样的大事,皇上都轻轻揭过了,胡乱收了那个什么小燕子做义女,还封了个格格。偷换香妃出宫,劫法场这样的事……拖个许久再揭过去,又有什么稀奇?” 叶朔听着听着,突然就觉得这几位亲王说的事情怎么就那么耳熟呢,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这样的事:“小燕子?”他有些疑惑的思索起来。 庄亲王永瑺见他有些疑惑,便提了一句:“靖郡王怕是不记得了,当年先孝正皇后可是被这个还珠格格气的差点剪掉头发……” 叶朔一听,也是愣住了,怎么觉得这一幕越发的熟悉了。 那边永瑺还在继续叹息:“国俗忌剪发,先皇后娘娘后来正是因此获罪于皇上,蠲夺了封号。”他说到这儿,也是极为疑惑不解:“说来也是奇怪先孝贤皇后与先孝正皇后,竟都是随驾出巡时出事,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无……” 说到这儿,和敬公主的声音幽幽响起:“额娘当年随驾出巡时,我记得令贵人也随侍前往。”她说完,目光一转,望着叶朔,面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十二弟,先孝正皇后随驾南巡之时,令贵人已是贵妃,自然也随驾前往。” 她说到这儿,声音已是冷然:“可叹从前我额娘只当她是个老实人,既柔顺又听话,便做主将她送到了皇阿玛身边,可谁曾想!”和敬公主说道这儿,恨得咬牙切齿:“额娘竟是被她给骗了!什么老实人,她分明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择人而噬,毫无人性!” 庄亲王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震怒被弄的有些莫名,庄亲王永瑺捻了捻胡须:“公主此言是何意?莫非当年两位皇后的过世都与……”他说道这儿,看着和敬公主脸上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杀意,悚然一惊,失声道:“莫非皇上驾崩的事儿,也有这魏氏的手笔?!” 和敬公主沉重的一点头:“不但如此,本来我也没有疑心到她身上。只是后来,我们家找到了一些证据,才知道魏氏当年都做了什么!”她说道这儿,泪水涟涟,悲伤不已:“不光是两位先皇后,我的两位兄弟……” 她说到这儿,厅中众人的脸色不仅仅是难看了。尤其是庄亲王,他主管宗人府事务,更是觉得和敬公主此言令人心惊肉跳,可怖之极:“端慧皇太子与悼敏皇子也?!公主这话……可有根据?” “自然是有的。”和敬公主面色一肃:“我怎会拿两位额娘和至亲兄弟的事胡说……”她说道这儿,又是一阵悲伤无奈:“此事暂且不提,诸位叔伯兄弟可知我是如何知道皇阿玛驾崩之事与魏氏有关的吗?” 庄亲王永瑺闻言,迅疾扫了眼和敬公主:“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只怕是……那里的人告知公主的吧。” “正是。”和敬公主点点头,望着庄亲王:“想来王爷能第一个到我府上,也是他们知会王爷的罢。” “嗯。”庄亲王点点头,又环顾四周:“不单是我,只怕礼亲王、郑亲王、睿亲王都是罢。” “正是。”被他提到的这几位王爷俱是点头。 礼亲王说:“到我府上的人只说了皇上驾崩之事,并提到事情紧急,须往公主府一行,来之前我便派人分头去通知我旗下的几个佐领,命他们分头行事,阻拦逆贼……”他说完,往四周一望:“想来几位王爷也是如此了。” 郑亲王等人俱是点头,只是又有豫亲王问:“想来在公主这里的,必然是这些人里头最得用的那一位了。” “正是。”和敬公主点点头,微微侧首示意:“你出来吧。” 她说完,原本侍立于她身旁的嬷嬷侍女变侧开身子,一个穿着黑衣短打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相貌极其普通,毫无特殊之处,若是将他丢进人群里,恐怕就再难将他找出来了。 此人先对和敬公主行了一礼,然后方才往外走去。 他路过叶朔身边时,目光在叶朔脸上微微一顿,叶朔也看了他一眼,特种作战至关重要的便是潜伏,他自然也察觉出了那群嬷嬷身后还躲藏一个人,那人的呼吸极轻微,若不是叶朔本就精于此道,只怕也被他瞒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片刻,黑衣男人毫无特色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躬身向叶朔行礼:“奴才尚虞备用处佛尔衮,见过靖郡王。” “请起。”叶朔剑眉微皱,隐约觉得此人先向自己行礼有些不妥。 “谢靖郡王!”佛尔衮似是压根没有察觉叶朔的疑惑似得,淡然起身来到厅中央的位置,向四周团团一行礼:“奴才见过诸位王爷、都统。”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用行什么礼了!”一向沉稳的庄亲王突然一挥袖子说:“你既是尚虞备用处之人,想来宫中发生的事你最清楚不过。我且问你,皇上他,他究竟是怎么……驾崩的,你且细细道来,决不可有所疏漏!”他一边说,隐晦地瞥了眼叶朔。 第74章 心伤 “是!”黑衣男人佛尔衮也不多话,顺势起身,开始娓娓道来。随着他的叙述,叶朔的眉头紧皱,总觉得这一幕也极为熟悉。而和敬公主并其它几位王爷则都是面色沉沉,极为难看。 “未时二刻,还珠格格与“已故”的荣纯亲王、明珠格格与额驸拎着食盒前来觐见皇上。”佛尔衮口齿清晰地将当时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明。 “食盒?”庄亲王永瑺微微皱眉:“你接着说。” “是。”佛尔衮双眸微敛,接着说道:“还珠格格等人进来后先向皇上行了礼。随后,还珠格格便拎着食盒蹦到龙案前,将其中的食物拿出。” “食物一共三样,分别为绿豆糕、芸豆卷,此二物置于瓷碟之中;另一样奴才趁乱以指蘸了些汤水一嗅,乃是冰糖银耳莲子羹,置于芙蓉玉碗之中。” “且慢!”礼亲王突然抬手打断了他:“你说,这几样东西是放在玉碗和瓷碟之中?” “正是。” “宫中规制,皇上所用一应食具,大多都为银制。便是自宫外带来的东西,也自当先由尝膳内管验过之后,才能将其换入宫内所制银质餐具内,方可呈于御前。怎么这次竟未……”他眉头紧皱,看着佛尔衮,忽而想起方才和敬公主之语,捻动胡须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瞳孔微微一凝:“你的意思,莫不是皇上正是吃了这些东西方……” “正是……”佛尔衮低下头,不卑不亢地说:“王爷且听奴才道来。”他接着说:“还珠格格将食物放下后,便取了筷子,夹了一块,凑到皇上身边,撒娇欲让皇上吃下点心。” “可恶!”庄亲王气的一拍几案,“碰”的一声,震得那几上的茶碗一震:“吴书来究竟在干什么!别人忘记了,他怎么也不记得了?!” “吴总管虽是养心殿首领太监,总领一切事务。然……”佛尔衮冷然道:“他却是丝毫不懂武功,他倒是想上前验毒,可惜却被福额驸所阻。” “他不懂,可你懂啊!那你为何又不!!又不!!……拦住……他。”和敬公主却是忍不住了。她方才虽然听过一遍自己的皇阿玛是如何被人所害以至驾崩的,但此刻再听一遍,无异于再经受一遍锥心之痛。 佛尔衮闻言,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直视着和敬公主愤恨的双眸:“公主应当明白,奴才虽在尚虞备用处听用,可若无皇上旨意,奴才决不能贸然行动。” “你身在尚虞备用处,应当熟悉宫中规制,你明知事有不妥,怎么就不能……”和敬公主越说越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明知?”佛尔衮仍旧是面无表情:“公主说笑了。奴才虽蒙皇上看重,统领尚虞备用处,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可奴才并无看透他人之心的本事,并未事先觉察……”他说到这儿,一抹懊悔闪过眼底。 “尚虞备用处的首领竟会察觉不出旁人的恶意。”豫亲王忍不住插了一句:“这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并不奇怪。”佛尔衮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当时的情况,不单是我和吴总管……只怕连亲手将毒物送入皇上口中的还珠格格与明珠格格也不知道罢。” “什么?!”他这句话一出,厅中众人一惊,庄亲王更是站了起来。 “当时的情形十分混乱。”佛尔衮似是并未瞅见厅中诸人的神情似的,继续往下说道:“还珠格格劝皇上吃下点心时,吴公公已命人取了验毒的银器来预备查验那点心,只是被福额驸拦住了。” “逆贼!”睿亲王气的痛骂一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福额驸伸手拦住吴总管,说……”佛尔衮以福尔康的那种傲慢的语气复述着:“吴公公,小燕子亲手做的点心,就不用验毒了吧?” “额驸说的没错,只是老奴忝为养心殿总管。有些该做的事还是必须要做的。否则……若是有了什么差池,老奴担待不起,只怕额驸您……也担待不起。”佛尔衮完整的将养心殿总管吴书来护主一言一行说出来。 “即便如此,那福尔康还是拦着?”庄亲王冷笑两声,与礼亲王对视一眼:“皇上宽厚,倒是宠的有些人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区区一个额驸,这许多年也无甚寸进。他倒是脸大的很。”豫亲王修龄一撇嘴,不屑的说:“早听说这个福额驸在宫内可是不得了。早年仗着令贵人的裙带,在内宫之中横行无忌。”他说着,看了眼睿亲王淳颖:“我听说,那时候宫内的人都称其为“福大爷?”” “可不是,”淳颖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他那个什么弟弟,娶了西藏公主那个,人称福二爷!真是可笑至极,宫里头能称得上爷的唯有皇上一人。便是咱们这几兄弟,谁敢在皇上面前被称作爷?” 说到这儿,礼亲王叹息一声,示意庄亲王坐下来:“这也是我多年未解之处,咱们皇上最是英明果决的,怎么偏偏在这上头糊涂了。哎……内宫荣宠过甚,倒把某些人的心养的大了。此番祸端……未尝不是由此而来啊!” 众人闻言,纷纷叹息起来,倒是佛尔衮在众人说话的间歇间提了一句:“王爷所言的那位西藏额驸福尔泰,奴才倒是有个消息。” “哦?”睿亲王看向他:“什么消息?” “西藏地处边陲,风俗与我朝大有不同。我朝男儿三妻四妾乃是常事。而在西藏,却是反了过来。” “反了过来?!”睿亲王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的意思是……西藏那边三妻四妾的都是女子?” “正是。”佛尔衮点点头,似乎也觉得颇为惊奇,也有几分嘲讽:“福尔泰名为西藏额驸,实际到了西藏,一时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他冷笑一声:“西藏公主乃是藏王的掌珠,自幼便是千娇百宠的长大。在西藏,谁人不敢听其号令,又有谁不以得到她的垂青而骄傲的。” “福尔泰在西藏的头几年日子倒也还过得,同西藏公主和和美美,也算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惜藏 地苦寒,福尔泰虽是武人,但到底有几分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西藏公主起初倒还怜惜他……” “怜惜……”听他说到这儿的厅中诸人,不由的面露奇异之色,连和敬公主的脸上也不由的流露出几分痛快之意。 “正是。”佛尔衮继续道:“方才奴才曾言藏地苦寒,福尔泰无法适应。头几年尚好些,过后便有些荒废武艺,养尊处优起来。后来……”他想起从藏地来的消息面露嘲讽:“这身体形貌,不免就有些不堪起来。” 众人都不是笨人,怎会听不懂他话中之意,那豫亲王不由的一拍手掌,幸灾乐祸的说:“什么不堪,只怕是这福尔泰吃的太多,变成了一头肥猪,被那西藏公主给厌弃了罢!” “王爷英明!福尔泰自被厌弃以来,日子极其难过。如今便是西藏王府中的奴才,也可欺得他一二了。”佛尔衮拱手,豫亲王哈哈大笑:“好!好!此等逆贼,有此结局!痛快!!”他说着,一撇坐在上首的和敬公主,见她眼中含泪,似乎也觉得极为痛快。 “只可惜这福尔泰不过是个小贼罢了。不值一提。”和敬公主以绢纱轻轻的拭去泪水,垂下双眸,刚欲说话,叶朔已经看向厅中诸人:“大姐所言也是我心中所想。首恶未除,何敢心安。” 他此言一出,厅中的气氛一时间又变得压抑起来。 佛尔衮也不再说到旁处,只是继续说:“吴总管与福额驸……” 他话音未落,庄亲王冷笑一声:“什么额驸!他也配!” 佛尔衮一听,也未说什么,只是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吴总管正与那福尔康争辩,还珠格格与明珠格格便借此混乱之际,与“荣纯亲王”一起挡住了皇上的视线……使皇上未能察觉出不妥。最终……含笑……吃下了那块……绿豆糕!” 他说完,厅中一边沉寂,和敬公主心中一恸,忍不住偏过头去垂泪不已。 “含笑……”叶朔心中也是难受之极,他几乎能想象的到当时的情景,他那个笨蛋老爹是怎样满怀一片爱子爱女的慈爱之心,笑着吃下了那带有剧毒的点心。 此情此景,怎能不刺痛他们这些为人子女的心呢? 偏偏此时,佛尔衮还在继续往下说道:“皇上吃下点心后,即刻毒发。还珠格格与明珠格格吓得大叫起来,荣纯亲王与福尔康则吓傻了。吴总管本欲出去叫太医,可还未出门……”他说到这儿,抬眼望着叶朔与和敬公主:“外面便闯入了一群人,宫……变了。” 他说的轻巧,可在座诸人谁想象不出当时的情景。 和敬公主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庄亲王已是急急起身:“那皇上呢?皇上莫不是当时便……” “从点心入口到宫变不过片刻……”佛尔衮垂下双眸来:“皇上便已龙驭归天了……” “这毒……竟然这么霸道……”庄亲王喃喃地道,忍不住望向叶朔和和敬公主。见他二人一人攥紧了手中绢纱,已是说不出话来。另一人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瞥向礼亲王,见他眉头紧皱,盯着叶朔不知在想些什么。 “佛尔衮。”就在庄亲王四处打量的时候,叶朔开口了。众人的视线也集中到了他身上:“皇阿玛临去时……”他停了停似是不忍再问,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此毒如此霸道,如此之快就令皇阿玛……那,皇阿玛临去前……究竟,是什么情形?” 他问的有些模糊,但佛尔衮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见和敬公主也忍不住侧头倾听,他不由的叹了口气:“皇上临去时,形容……狰狞,七窍,七窍……流血。” 他此言一出,和敬公主登时有些承受不住的身子晃了两下,吓得一旁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慌忙起身去扶,和敬公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的同时,又是一串儿珠泪落下:“皇阿玛啊……” 叶朔闻言,亦是双拳攥紧,浑身肌肉紧绷,眼中几乎喷出怒火来。他这一番动作,正已小刀帮他去除腐肉的穆勒动作不由地一停,不敢再有所动作。 “靖郡王,大公主,还请保重……”此时此刻,什么言语都是苍白的。庄亲王礼亲王等人长叹一生,也没有再劝。 半晌,叶朔浑身的肌肉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一旁的穆勒忙继续用小刀替他刮除腐肉,忙着上药。 他这番动作落到礼亲王庄亲王等几位亲王眼中,再看看叶朔却是浑然不觉疼痛似的双眉紧皱,都不免心中一动,暗赞了一声。 就在厅内气氛变得凝滞起来时,叶朔忽然喃喃的说了一句:“安乐。” “嗯?”众人一愣。 就在这片刻功夫,叶朔已是理清了思绪,自家皇阿玛过世被毒杀的情景令他想起从前陪自己后世老爹看的一部电视剧来,那部电视剧讲的乃是唐中宗被其爱妻皇后韦氏伙同爱女安乐公主毒杀一事。 当时安乐公主便是如那还珠格格一般,扭股糖的撒娇,哄着中宗吃下那要命的糕饼的。如今还珠格格和那明珠格格亦如是…… “安乐公主。”见厅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叶朔便解释道:“唐中宗为安乐公主毒杀事……”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礼亲王已反应过来,骇然道:“没错!当年中宗暴毙,传言便是被他这位宠爱万千的公主亲手哄着喂下毒饼。如今皇上亦是被他百般恩宠的还珠格格所害……”他说到此处已是有些咬牙切齿:“只看如今的情形,便知道背后的韦后是谁了!” 第75章 厅中议事 “韦后?”听到他这句话,神色悲戚的和敬公主咬牙切齿地恨道:“她也配?若不是当年我皇额娘……”说道此处,和敬公主念及不明不白早逝的额娘和两个兄弟,又有些哽咽了,她稍稍平静了一下:“若不是皇额娘看中了她,提拔了她。”和敬公主冷笑一声:“她,不过一个宫婢罢了,岂能有今日?” 和敬公主此言说的隐晦。但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礼亲王捻了捻胡须,没说什么。 倒是睿亲王淳颖,年轻气盛,颇有些混不吝。听了这话,一拍大腿,满眼的不屑:“大公主说的是。就这么个东西,咱们家的人,谁不知道她的底细。若不是先头主子娘娘仁厚,提拔了她。这个东西……只怕还不知道在哪儿混着给人洗脚呢!” 淳颖这话说的有些刺耳,也有些失了身份。不过这魏氏所犯的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等到将来定罪的那一日,更难听的话还在后头呢。所以礼亲王等皇族长辈们也没插口说什么,倒是素日里没什么大忌讳的郑亲王跟在淳颖后头说了一句:“就这么个老货,只怕想喝人家的洗脚水,还喝不上呢!” “可不是!”淳颖立刻点头附和道,他气呼呼的正要再说两句,那边礼亲王已是咳嗽了一声:“既已知道首恶为谁,眼下当务之急是应当想法速速平叛才是,靖郡王,睿亲王还有诸位亲贵们以为如何?” 礼亲王都这般说了,睿亲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他哼了一声:“倒也是,咱们爷们在这儿说的再好听,那魏氏也听不到,不如等咱们平叛以后,让她好好听听这些话才是!” “礼亲王说的极是。”叶朔也点点头,又看向睿亲王:“睿亲王所言也是极为有理。那魏氏不知知恩图报,反倒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我等怎能再多容她片刻?”叶朔说道此处,与和敬公主对视一眼,两人都能看见对方眼中那深深的恨意。 “为了皇阿玛,为了……”叶朔看了眼和敬公主:“为了两位皇额娘;为了前头因魏氏的野心而无辜冤死的兄弟姐妹们;为了今夜因其谋逆而亡的无辜之人,此等深仇大恨,为人子者,岂能不报?”他顿了顿,眼神自厅中众人身上一掠而过:“我爱新觉罗永璂……在此立誓!今日不诛灭魏氏及其党羽!枉为人子!我必要以贼首之血祭奠皇阿玛在天之灵!” 他此言一出,旁人尚可。倒是和敬公主在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同叶朔一样,望着厅中众人:“十二弟说的对,此等深仇大恨,为人子女者怎能不报。”她看了眼叶朔,跟着道:“不诛灭魏氏及其党羽,和敬枉为人女!”她说完,便攥紧了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的手,另外一只手则握住了儿子鄂勒哲伸来的手臂,她的目光在丈夫和儿子身上一绕后,便投向了叶朔:“十二弟……”她深吸了一口气:“拜托了!” 叶朔微微一愣后,便神情坚定的点点头:“大姐姐放心!” 他此言一出,和敬公主整个人好像都松了口气般的晃了两晃,吓得一旁的鄂勒哲慌忙扶住她。 一旁的王室亲贵们都是微微一愣,目光在和敬公主和叶朔身上来回打量。毕竟,和敬公主作为本朝的固伦长公主,又因其生母乃是皇帝元后,向来强势无比。且当年继后在时,与这位公主并不怎么说话,不过是面子请罢了。 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和敬公主这番话,却是明显的有些示弱了。 虽说之前大家心中也明白,若以本朝家法论起来,靖郡王的额娘乃是孝正皇后,这么一论的话……大公主这般,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此刻尘埃尚未落定,这兵祸之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念及此处,有两三位亲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倒是没急着表态。 而此时,叶朔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厅中其它人的神色似得,他的伤口业已包扎完毕,且现在情势危急,再容不得有片刻耽搁。他望着色布腾巴勒珠尔并厅中诸人:“大姐夫,我来时见十一哥家的方向火光透天,鄂勒哲说已经派人前去营救了,不知道那边的情势如何了?十一哥全家是否安全了。” “这……”色布腾巴勒珠尔望向厅中坐着的阿桂:“章佳大人,你那边可有消息?” 他这么一问,叶朔便知道,是阿桂派人去营救十一阿哥永瑆的,他看向阿桂。 阿桂摇了摇头,面色沉重:“并无消息。” 他的话令在场众人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都这么久了,怎么会还……”叶朔不由的皱起眉头。 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厅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身披铠甲的兵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从服色上看,他正是隶属于镶黄旗,正是镶黄旗都统阿桂手下的兵丁。 “报,报——!”那兵丁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进来,进门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他一进来,阿桂猛地站起身来:“十一贝勒那边怎么样了?!” “回,回……”那兵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回大人,逆贼人多势众,奴才们拼尽全力,也,也……只救回了大格格和,和小阿哥……贝勒爷和福晋……在,在乱兵之中……”那兵丁说道此处,头已经深深的垂了下去:“逆贼似是事先得了令,专往贝勒爷和福晋所在的方向招呼,若不是福晋身边的嬷嬷见机得快,拿下人的衣裳披在大格格和小阿哥身上,拼死护着大格格和小阿哥与奴才们会合,否则……” “否则……就连十一哥这一点点血脉都保不住了是吗?”叶朔冷冷的看着那兵丁,双手的拳头已然紧紧攥在了一起,微微颤抖着。他所用的力气之大,竟然令手臂上刚刚包扎好的白布上又渗出了点点血迹。 “是……”那兵丁几乎不敢抬头。 “好,很好。”叶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他牙关处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整个人看似很平静,但从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可以看出他正强压着自己的怒火。 “靖郡王……”礼亲王听到他的话,一愣后旋即反应过来,他叹了口气:“节哀。” 叶朔恍若未闻。 倒是睿亲王早已是按讷不住的一拍身边的小几,震得几上的茶盏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逆贼好大的胆子!” 而此刻其它几位亲王也纷纷同仇敌忾,面带怒色的谴责起逆贼的大胆来。 “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对龙子凤孙动手!” “魏氏的胆子太大了!” “连皇上他们都……” 就在此刻,叶朔已是微微闭起双眼,深呼吸了几下,方睁开眼来,他扫了眼厅中众人,冷笑了一下:“魏氏,这是要剪除后患啊……” 他此言一出,登时犹如一滴水落入了到滚油之中,众人先是一窒,旋即反应过来,原本还老成持重的礼亲王气的面色铁青:“好啊,好啊!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狠毒之人!这魏氏,魏氏……真是!真是气煞我也!” 睿亲王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后患,什么是后患,谁是后患?” “还能有谁?”原本一直没开口的庄亲王说话了:“谁反对她,谁便是后患。谁对那把椅子有威胁,谁便是后患。”他看着叶朔。 睿亲王听到这儿,也同礼亲王一样气的不轻:“好啊,好啊。合着爷活了这么多年,倒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魏氏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并不只是魏氏。”随着和敬公主的这句话响起,厅中诸人骇然望向了她。 “大姐姐的意思是?永琰?”叶朔一凛。 “我从前倒是没看出来,我们的好弟弟,好毒的手段,好硬的心肠啊……”和敬恨道。 叶朔听了,垂下眼眸,半响没动。忽而,他一掌劈在身旁的小几上,竟生生将小几劈垮了,原本摆在小几上的茶碗也啪的一声混合着木头碎片摔的粉碎:“不诛此二人!誓不为人!”他抬起眼来,满眼通红,咬牙狠狠地说:“事不宜迟,魏氏既然想斩草除根,派人截杀兄弟姐妹们,那咱们便正好里应外合,派人将这些人一一铲除掉!” 他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仿佛又是当年那个站在地图前,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那个队长来:“除却诸位皇室亲贵的府邸外,他们的主要目标,恐怕还是放在我的兄弟们这边。” 他说着,看向和敬:“大姐姐,十一哥家的大格格和小阿哥就交给您了。” “好。”和敬点点头。 “十一哥家已然遭劫,下来的便是八哥家,得再加派人手前去;大哥三哥四哥六哥家也须派人去,几位姐妹处,大姐姐这里倒是不用担心,只加派人手便是。其余姐妹处……”他看向了和敬:“除了……也加派一些人手去便是。” 和敬公主冷笑一声:“很是,除了魏氏所出的那几个,其他妹妹处自然是要多派些人去的。” 礼亲王等人也深以为然。 叶朔点点头,然后便请色布腾巴勒珠尔找出京中布防图来,将图展开后,叶朔又问起如今京中形势来,如敌方如今兵力几何,布于何处。己方兵力几何,布于何处等…… 此刻情势危急,诸亲王再有什么其它想法,也都暂时按捺住了,叶朔也无暇他顾,与阿桂、冯英廉并福隆安和其它几旗的都统们商议起来。 叶朔一面问,一面在心中飞速盘算起来,他正思考,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佛尔衮已是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靖郡王,奴才有一事要禀。” “嗯?”叶朔正看着那布防图,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回头,目光仍按着自己的思路在布防图上确定着自己的想法,口内只道:“说!” 佛尔衮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未动:“奴才离宫之前,亲耳听到伪帝下令,密令骁骑营统领,步军提督九门统领带兵捉拿叛党。” “哦?”叶朔的思绪一停,他想了想,转过身来:“就只有这些?” “是!”佛尔衮点头。 “骁骑营,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人数也不算少了。”叶朔想了想,看向坐在一旁的礼亲王等皇室宗亲:“诸位亲王,我记得这骁骑营中的兵士大多都是自八旗中选出的罢。” 他此言一出,礼亲王点了点头:“正是。”他捻了捻胡须,皱着眉头:“兵卫之中,大多都为八旗子弟……”他看了眼叶朔:“若是在平时,我等八旗旗主或可节制,只是如今……”他有些担忧:“如今乃非常之时,怕只怕有些人首鼠两端,投靠了逆贼。” 叶朔明白,礼亲王的意思就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皇权的压制下,以旗主的身份节制被调来的这三个兵营中的兵丁。 他紧紧的皱着眉头,要知道他们如今能动用的兵力并不多,若是硬拼倒也可以与这三个营的兵力一搏。怕只怕……此间的消息一传回宫中,那么下次来的,便是整个兵卫部队了,那可是足足有四万近五万人…… 他们这点子人,便是加上色布腾巴勒珠尔背后的科尔沁兵力也完全不够,再说没有明旨,大军又怎敢异动。 叶朔心中急速计算着,只盼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将这三个营的兵力悄无声息的吃下。 就在他紧皱眉头思考之际,原本跪在原地的佛尔衮,忽而伸手在怀中探了探,取出了一物,他将此物高高面向叶朔托举起来:“靖郡王不必忧心,请看!” 叶朔一愣,低头一看佛尔衮手中之物。这一眼看去,他禁不住瞳孔猛地一缩,惊道:“虎符?” 第76章 密建皇储 “虎符?!”厅中众人也惊讶不已,庄亲王永瑺禁不住站起身来,几步抢到佛尔衮身旁,伸手抓起虎符来,仔细检视了一番:“没错,这正是皇上号令天下兵马的兵符。”他的手指一面沿着虎符上雕刻的纹路花样摩挲着,一面对叶朔道。 叶朔点点头,以他的眼力,从佛尔衮将虎符献上时,便看清楚这面虎符正是当年他与大额驸、福隆安和鄂勒哲出征大小金川时亲眼所见,他的皇阿玛用以调兵遣将的那面兵符,只是…… 叶朔看了看兵符,又看了眼庄亲王永瑺,只觉得庄亲王此刻的表现异于往常,隐隐有些疑惑。 佛尔衮在下头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庄亲王,神色一动,又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物托起,径直对叶朔道:“事不宜迟,还请靖郡王凭此符,尽快调兵遣将,以解京城之危。” 叶朔低头一看,佛尔衮托于掌中的,乃是一把钥匙,此钥匙看起来还不是普通的那种钥匙,而是做工极为繁复精巧,一看便是开启一些极为复杂之锁的钥匙。 他微微一愣:“这是……?” 佛尔衮低头不语,只高高的托着那把钥匙,倒是站在一旁原本拿着虎符不松手的庄亲王死死地盯着那把钥匙:“这,这,这难道就是……” “这钥匙,莫非……”而在此时,站在一旁的礼亲王也抢上前来,和庄亲王一样,他也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佛尔衮掌心中的那把钥匙拈了起来,置于掌心之中,他眯着眼睛瞅了半响,方笃定地点头道:“是那把钥匙。”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就围在四周的几位王公大臣,齐齐倒抽一口气,同时将目光落到了礼亲王身上,性子比较急的睿亲王淳颍更是忍不住朝内探头:“这便是,这便是打开那匣子的钥匙么?” 一旁的郑亲王拉了他一把,双目也紧盯着那钥匙,面色严肃的点点头:“看样子,□□不离十了。” 叶朔颇为不解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片茫然。 然而就在此时,佛尔衮已是无视众人,深深的叩下头去,再次请愿:“请靖郡王速速调兵遣将,以解京城之危。” 他这番作态看在旁人眼中,更是让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叶朔看在眼中,还有些莫名其妙,然而转瞬之间,礼亲王已是双手将钥匙递给叶朔。 叶朔微微一愣,见礼亲王如此郑重其事,也双手接过那把钥匙来。礼亲王见叶朔接过钥匙,便转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来。 那锦囊上头,以明黄丝带封住,一眼便知,那锦囊乃是皇帝所赐。礼亲王望着那锦囊,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叹了口气:“此物乃前些时日,皇上亲手所赐。”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拉开锦囊,从内取出一物来,赫然!又是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礼亲王小心的将捏起钥匙来,对着叶朔道:“靖郡王,请。” 叶朔见状,也拿着钥匙,往前一递。 两把钥匙一左一右,并排这么一比,前端竟是一模一样。 礼亲王见状,手部不由的微微一颤,他将钥匙横过来,期待的看了眼叶朔。叶朔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然而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也顺势将钥匙一横。 两把钥匙一前一后,尾部相交,竟然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果然,果然……”礼亲王见此情形,似是长松了一口气,脚步一个踉跄,吓得一旁的睿亲王赶紧伸手扶住他。 礼亲王此刻手中还捏着那把钥匙,他的目光落在叶朔身上,似欣慰,又似期待,隐隐然还带着几分解脱之意,他挣开睿亲王的双手,转头望着佛尔衮:“此物正是开启那匣子所用的钥匙,那么……匣子现在何处?” 佛尔衮闻言,抬起头来:“皇上随身所带之匣,已有奴才趁乱带出宫外,置于一十分安慰妥当之地。至于另外一匣……” 礼亲王登时紧张起来,急忙追问:“另外一个呢?莫不是……被叛党得到了?!” 佛尔衮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出事之后,奴才已速速联络宫中弟兄,此刻在那正大光明匾之后,早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他此言一出,礼亲王等人登时松了口气。倒是叶朔一愣之后旋即反应过来,钥匙,匣子……还有正大光明匾,这,这……这钥匙该不会…… 他的脑海中旋即闪过以前看见的历史电视剧中,他的皇玛法雍正皇帝为了杜绝康熙年间九龙夺嫡的惨状再现,所采用的一种密建皇储的制度——那便是由皇帝亲笔写下诏书,将继任者的名字书于纸上。然后再置于匣中,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之后。之后,再写一封诏书,置于另一匣中,常以随身。 这么说,方才礼亲王庄亲王等诸亲王打了半天的哑谜,说的便是这个? 再想想方才佛尔衮的种种奇怪之举,叶朔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莫非……佛尔衮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 再联想起他向自己呈献虎符,和打开那封着下一任皇帝姓名的匣子的钥匙的举动,饶是叶朔定力过人,也不由的倏然握紧了拳。 莫不是皇阿玛他……莫不是……在那匣中的诏书上,写的是……一念至此,叶朔禁不住将目光投向了礼亲王。 礼亲王此刻却没注意到叶朔的神情,他问清楚之后,复又小心的将钥匙封入锦囊之中,然后咳嗽一声,面向叶朔道:“靖郡王,事不宜迟,还请郡王爷拿了虎符,便宜行事才好。”他说完,深深地看了眼庄亲王。 庄亲王永瑺方才还盯着叶朔走神,此刻被礼亲王的咳嗽声惊醒,此刻又被礼亲王这么森然一望,登时犹如一盆雪水从头顶浇了下来,身心都凉透了。 他无奈地一笑:“郡王爷,还有大家可莫笑我,我一见这虎符,心中便高兴不已。有了这虎符,咱们在郡王爷的带领之下,定能速速克敌制胜,捉拿贼首,以慰皇上在天之灵!这么一想,我竟走神了。莫怪,莫怪……”他一面说,一面将虎符递还给了叶朔,还满脸懊丧,似是极为后悔自己走神这件事。 叶朔瞧见他后悔不迭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不动声色的接过了虎符。 能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在手,叶朔心中一定,在座的诸亲王大臣也各自心安,叶朔示意佛尔衮起身,自己拿着虎符,掂了掂,忽而看向福隆安:“富察大人,我记得乾隆四十一年十月,皇阿玛令一等果毅继勇公丰升额大人为步军统领,提督九门;而你仍是兼管,我可有记错?” “郡王爷并未记错,自四十二年一等果毅继勇公钮祜禄大人过世后,皇上未曾指定新的步军统领人选。也未对此事明发谕旨。因此,臣仍兼领着步军衙门,提督九门巡捕五营统领的差事。” “如此……”叶朔微一沉吟:“佛尔衮方才说伪帝密令步军统领前来捉拿我等……”他环视四周,哈哈一笑:“如今步军统领就在我等中间,那无论永琰这旨意给了谁,都再难有所作为了。是吧,富察大人。” 他此言一出,众人也醒悟过来,纷纷点头:“很是,富察大人乃是皇上亲封,除皇上以外……”他们说着,都不动声色的悄悄看着叶朔:“唯一有权调遣步军衙门、巡捕五营的统领了。” 福隆安也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郡王爷所言极是,臣心中有数,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跑不脱是那几个人。” “好。”叶朔冲他点点头:“既如此,你带三百人,先行前往步军衙门,事了后,步军衙门由你节制,到时,我们便在紫禁城正门汇合!” “臣,领命!”福隆安忙躬身领命,后退几步后,旋即转身风风火火的去了。 待他走后,叶朔的目光又落到诸亲王身上:“睿亲王,郑亲王,烦请你二位派旗下佐领,调前锋营。”他说到此处,又望向礼亲王:“礼亲王、庄亲王,烦请你二位派旗下佐领,调护军营。这两营……”叶朔略一沉吟:“京中皇室宗亲以及百姓的平安,便全交由你们之手。” 礼亲王等人不由的肃然点头:“好!” 睿亲王更是哈哈一笑,咬牙道:“郡王爷放心,我等定要让那些叛匪们知道厉害!” 庄亲王在一旁沉默不语,也跟着点了点头。 接着,叶朔又指了阿桂往西山调健锐营入城。而后又排兵布将,或围剿;或偷袭;或劝降;或……京城之中但凡有叛军所在之地,叶朔竟能一一安排的周全妥帖,不由的令在场众人心中暗暗咋舌不已。 安排妥帖之后,叶朔又复令鄂勒哲与自己领兵五百余人,前去会会那接到密令,不知到底是何情形的骁骑营统领。 第77章 救,还是不救? 叶朔与鄂勒哲两人领了五百余兵丁径直扑向骁骑大营所在地。一路行来,只见京城中火光漫天,杀声震岳,叶朔不知派到他处的人马如何。单他这边便遇到了不止一股的乱兵。 这些乱兵早已杀红了眼,他们犹如潮水一般的扑向了那些护卫稀少的大宅。往日那些对于这些底层兵士来说根本想都不敢想的达官显贵的宅邸,现在就犹如一只被剥光了的小肥羊一般,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掠夺。至于那些抓着武器,站在门口或是躲在门口的那些护卫或是护院们,对于饿狼一样的兵丁来说,不过是享受饕餮大餐前的小菜罢了。 什么一品二品,什么三品四品,眼下还不如一个手里有兵权小小的六品校官来的值当。被攻破的宅子里旋即传来了凄厉的哭喊声。 叶朔与鄂勒哲带着人拐入了一条长街,一路行来,满目疮痍。破碎的瓷器、缺了腿的烂椅或是被斩断的窗框的木头碎片到处可见,前方的角落里,还有一名女子,脸朝下,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大门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穿着家丁衣服的人,也有几具兵丁的尸体混杂其间。火光掩映之下,鲜红的血液顺着台阶淌了下来,令人触目惊心。 叶朔提紧了缰绳,与鄂勒哲对视了一眼,鄂勒哲双眼微眯,低声道:“是西林觉罗家。” “西林觉罗家”京城地图早已在叶朔的心中,问完,他不待鄂勒哲回答,只略一思忖便想到了:“是绵忆的外祖家?” “正是!”鄂勒哲盯着地上的鲜血,攥紧了拳:“看样子,里面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说完,抬眼见叶朔望着地上的那摊血迹沉吟不语,一皱眉:“兄弟,时辰不早了,骁骑大营就在前面——”说着,他马鞭一指前方:“且——”他叹息了一声:“咱们的人如今所剩也不多了,绝不能再分兵了。” “我知道。”叶朔点点头,方才一路行来,为灭除这些趁火打劫,烧杀掳掠的叛军,他凭着丰富的巷战经验,分了很少一部分兵力出去便解决了这些人。 只不过如今……叶朔抬头望着长街尽头,鄂勒哲说的对,这里离骁骑大营太近了,且……若他们 不抓紧时间,恐怕真是有些来不及。 不过……叶朔沉吟了一下,这里可是绵忆的外祖家,虽说兵法有云:“慈不掌兵。”此刻停下来,并不是最正确的做法。 要知道,兵贵神速,若误了时辰,只怕整个京城的战局都会有变化;可若是见死不救,将来他该如何去面对绵忆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留给叶朔思考的时间不多了,也容不得他多思考下去。叶朔紧紧一闭眼,旋即睁开,旋即长叹一口气,狠下心,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留三个人在暗处盯着,其余人继续往骁骑营——!!” “得令!” 众将士依令分出三人来隐入了暗处,其余人则跟着叶朔与鄂勒哲二人继续前行,叶朔与鄂勒哲并辔而行,两人的目光都紧紧凝视着那扇洞开的府门,心中各有所思。片刻后鄂勒哲无意识的看了叶朔一眼,这才注意到叶朔攥着缰绳的手都冒出了青筋,不由地暗叹一声,他的心中此刻也很不好受。他与叶朔都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但也同样难过自己心中的这一关。 虽然此刻下令前进乃是最正确的做法,可将来…… 唉…… 想到此处,鄂勒哲一手攥紧了缰绳,盯着叶朔的双眸,沉声道:“日后,我与你一起去见绵忆,把今日之事说个清楚,到那时,再……”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那府内传来了一声极其凄厉地惨叫声,那声音仿佛是人在濒死之时发出的最绝望的惨叫之声,犹如夜枭泣血,令听到的人都不由的感觉有一股凉意自心底深处窜了出来。 叶朔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猛地一扯缰绳,停了下来:“来人!” 一旁的鄂勒哲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唇,握紧了缰绳。 跟在两人身后的副将立刻翻身下马,等待命令。 叶朔的目光从大门口处一掠而过,继而观察了一番西林觉罗府后的外墙。忽然,他的目光突然凝住了,两道剑眉也微微的蹙起:“奇怪。” 他喃喃说了一句,一拉缰绳,纵马行到大门边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那几具尸体旁蹲下身去,仔细检视着。 鄂勒哲皱紧了眉头,跟在他身后,也跳下马来。 随着两人的动作,一众兵丁早已默契的按照方才叶朔所下的命令,分出人手,街头巷尾的布上明暗守卫,以防不测。 叶朔仔细观察了一番,又以手指蘸取了些血迹,感受了下后方抬起头来:“鄂勒哲,你来看。” 鄂勒哲闻言凑过去,叶朔指着那血迹并周围杂乱无章的脚印道:“你看这些脚印。” 鄂勒哲依言望去,乍一看,这些就脚印似是杂乱无章,但就着火光,仔细看去却可发现,这些脚印几乎都是鞋尖向内的,可再仔细望去,这些和着鲜血与泥土的鞋印中,却偏偏有那么两三个鞋印与旁的鞋印不同。 “这是!”鄂勒哲陡然发现不对,他猛地抬头盯着叶朔,抓住他的手腕,指着地上些深浅不一的血脚印:“兄弟,你看这几个脚印,和旁的都不一样,虽说鞋尖也是向内,可这印记倒不似旁的脚印那般。!” 叶朔闻言,点点头,面色严肃起来:“你说的没错,这几个鞋印的确是有问腿。”他伸出手指,在那几个鞋印上虚点了几下,示意鄂勒哲仔细看:“这几个鞋印与旁的鞋印确有不同。” “你看……”叶朔指了指旁边正常的脚印给鄂勒哲看:“这些正常的,便是再浅,都能看见靴底的花纹。且花纹都是前后一致,清晰可见。”他说道此处,又指了指那几个异常的脚印:“你再看看这个……” 鄂勒哲依言望去。旋即,他就发现了问题:“这几个鞋印的花纹……” 叶朔点点头:“花纹前后不一……”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又向黑洞洞的门内望了一眼,目光微微一凝:“鄂勒哲。” “嗯?”鄂勒哲也站起身来,虽然自家兄弟没有明说,但他心中也有底了。两人对视一眼,叶朔的目光又落在其中一具尸体上:“还有这里,你看……” 鄂勒哲依言一看,登时一怔:“这衣服……是包衣骁骑营的?” “嗯。”叶朔看着那具尸体,沉吟了一下:“内府三旗包衣骁骑营,素来掌的是宫中宿卫的事,今日竟跑到这儿来了。倒是有些古怪。” 他与鄂勒哲对视一眼,鄂勒哲拧眉低声道:“兄弟,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看,是不是宫里派来的?” 叶朔盯着那具尸体,默默思考了一番后,摇摇头:“不一定。”他的目光又落在地上那奇怪的脚印处,再从内到外再仔细检视了一番,又沉吟了片刻后,招手示意副将,让他附耳过来,自己低语了几句后,那副将便立刻领命而去。 待他离去后,叶朔又与鄂勒哲低语几句后,方将剩下的兵丁逐一分派,随着他的命令,一部人撒了出去,用以警戒;另外一部分人则迅速跟着叶朔与鄂勒哲,准备进入西林觉罗家救人。 方才叶朔仔细观察一番后,已算出攻入西林觉罗府中的敌兵的大概人数,他垂下眼眸,一面在心中盘算着,一面等待着。一旁的鄂勒哲也神情严肃,一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身后披坚执锐的兵丁们也屏声禁气,等待着叶朔的命令。 西林觉罗府外一片寂静,直到不知从何处传来夜枭的叫声:“咕!咕咕——”拉长了的声音仿佛是信号一般,叶朔猛然抬头,目光锐利的抬起手,往下一压:“所有人!不得有任何声音,进!” 随着他的命令,跟在叶朔身后的一百来号兵丁立刻迅速向西林觉罗府内跑去,因叶朔的命令,所有兵丁除了身上的披挂外,其余一丝儿声音都没发出,就这么静悄悄的快速往内疾奔。 很快,整个府门外只剩下叶朔与鄂勒哲并身后数十个护卫未动了,叶朔抬起头,望着西林觉罗府内黑沉沉的夜空,淡淡地说:“差不多了……” 鄂勒哲闻言,也向内望去:“嗯。” “三,二,一……”随着叶朔几不可闻的倒数声,黑沉沉的夜空中忽然腾起一抹亮光,随着这火光,寂静的夜中骤然响起了刀剑相击声、喊杀声……还有仿佛得到救赎般的凄厉哭喊声。 与此同时,在街道尽头的黑暗处,一抹极其微弱的火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便是隆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来了。”叶朔与鄂勒哲对视一眼,鄂勒哲迅速做了一个手势,很快,方才散出去的一部分人也静悄悄的从各处回来了,他们安静的拱卫在叶朔与鄂勒哲的身边,等待着来人。 第78章 匕现 蹄声隆隆,几乎是眨眼间,火光一闪,一队人马极快的自巷口驰骋而来。在火光之下,能清楚地看见这队人马个个背缚骑枪,腰跨长刀,披坚执锐,全副武装而来。 见此情景,等候已久的诸人都不由地暗暗提高了警惕,待这队人马走的近了,叶朔眉头一皱,已从来人身上的甲胄上判断出了他们的来处:“是正白旗的。” “嗯。”鄂勒哲也看清了,趁着夜色,他的嘴唇未动,只从齿缝间隙出几个字来:“十五……那人的福晋就是正白旗的。” “嗯。”叶朔眼神一动,几不可察的回应了鄂勒哲一声。 此时,这队人马为首的那个人已是跳下马来,匆忙朝自己等人跑过来:“骁骑营正白旗满洲都统旗下第一参领第十七佐领阿齐图见过靖郡王、世子。” “阿齐图”叶朔的目光在阿齐图身上转了一圈,与鄂勒哲对视一眼,好像很不满意的用马鞭敲了敲掌心:“起来回话。” “嗻。”阿齐图毕恭毕敬的站起来,好像这才注意到西林觉罗氏府门口倒伏的那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样快!难道我来晚了?!” “来晚了?”叶朔与鄂勒哲对视一眼,眉毛一挑,问他:“什么意思?” “回靖郡王,”阿齐图闻言,难言脸上的焦急之色:“此前西林觉罗家曾向本旗都统求援,请求都统大人派人守护,都统大人便指了奴才前来。” “唔……”叶朔听他说到这儿,沉吟起来,马鞭在掌心处一下一下的敲着。他这动作,让阿奇图有些不安,讷讷道:“郡王爷……?” 叶朔好像被他打断了思路似地,盯着阿奇图的眼睛,眉毛微微挑起:“真是奇怪……西林觉罗家……向你家都统求援?” 阿奇图似是没料到叶朔有此一问,不由地一怔:“啊?!是,是啊……西林觉罗大人派人向都统大人求援,这,这有什么不对?”他纳闷不已。 “唔,”叶朔回头看了眼鄂勒哲后,复又看着阿奇图:“我记得西林觉罗家是镶蓝旗的吧?要求援……”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阿奇图:“怎么也该找镶蓝旗的都统,怎么倒找到正白旗的头上了?!” “这……”阿奇图万万没想到叶朔会这么问,禁不住有些慌神:“这,这……奴才可不知道了,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参领大人是这么说的,奴才,奴才只是照做……”他说着,也像是有些奇怪的小声说:“是有些奇怪……难道,难道是这西林觉罗家离咱们旗近,近些?” 听了他这话,叶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与鄂勒哲对视一眼,鄂勒哲便背过手去,做了个手势,在他们背后的兵丁中,便有两人人悄声无息地倒退着退入了黑暗之中。 叶朔像是没看见鄂勒哲的动作似地,他好像好奇心极重地只管问阿奇图:“近?”他抬起头思索了一番,好像喃喃自语似地:“对啊,镶蓝旗大多在宣武门,正白旗在东直门……这算起来,的确是够远的啊……” 听他这么一说,阿奇图暗暗吁了口气,堆起笑容:“郡王爷说的是,是离咱们旗近,近啊……” 他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往西林觉罗府门口瞄了眼,那脸上的笑容立马垮了下去:“郡王爷,这,奴才奉命来援,这,奴才得带人进去瞅瞅啊……”他一面说,一面趁着大家好似都没注意到他,那眼睛往门口处的死尸上一瞟,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他的小动作落入了叶朔的眼中,他与鄂勒哲交换了个眼神,冷哼一声:“瞅什么瞅?等你们来了,只怕这府里的人都死完了!” 阿奇图一听,大惊失色:“郡王爷这是何意?” “何意?”叶朔不耐烦的说:“本王的人早就进去救人了!”他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打绵忆外祖家的主意!”他一面说,一面扫了眼阿奇图,直看的阿奇图是后背冒汗,两条腿都忍不住有些夹紧了。 他讪讪一笑:“郡王爷这话说的,这……谁敢打荣纯王爷岳家的主意啊。”他一边说,那眼珠子一边乱飘着。 “哦?谁敢?”叶朔冷笑一声,示意阿齐图看向府门口倒伏的那几具尸体:“那不是就有几个敢的吗?” 阿齐图依言看着那几具尸体,面上的神色变幻了一番后,恨恨道:“郡王爷说的不错,这些乱臣贼子,在我正白旗的地界儿上犯下这等大罪,实在是胆大包天!可恶至极!” “乱臣……贼子?”叶朔点点头,看着阿齐图,颇有些意味深长:“你说的不错,这种灭人全家的惨事,也只有那些灭绝人伦的乱臣贼子干的出来了。” “郡王爷说的没错!”阿齐图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的附和着叶朔,但惟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听到那“灭绝人伦”四字时,他的老脸忍不住一红。幸而此时夜色已深,且他的脸皮又黑又厚,并没有人能看出来。 叶朔扫了他一眼,以马鞭敲了敲掌心,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行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待我把人救出来以后,你派些人留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些都是你们正白旗的事儿,本王也不好越俎代庖。再者……”他深深地看了眼阿齐图:“本王还有要事需找你们都统商议呢。” “多谢王爷,奴才明白的……”阿齐图一面说,一面瞟了眼西林觉罗家那黑洞洞的府门:“只是王爷若有要事在身,不如就让奴才效犬马之劳,代王爷将此间的事速速……”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铠甲轻微的碰撞声,还有一个恶狠狠地声音大吼大叫着自那黑沉沉的府门中传了出来。 “放开老子!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可是奉了皇命来……唔唔唔唔……”来人的嘴被一把捂上了,他不依不饶的在几个身强体壮的兵丁的押解之下,被推出了大门,跪倒在地。 “大胆!”叶朔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阿齐图已是抢了出来,一脚踹过去:“哪里来的乱臣贼子!竟然敢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你知道这是谁家吗?这可是和硕荣纯亲王的岳家,你有几个狗胆,竟敢在这里杀人放火?!”阿齐图脸涨得通红,义愤填膺的大吼着。 那恶人被阿齐图毫不留力的一脚踹的眼珠猛地一突,旁边捂住他嘴的人手心一热,一口血便顺着捂嘴人的手指缝隙流了下来。那人先是被踹懵了,待回过神来,一眼看见阿齐图时,立刻忍不住唔唔起来。 叶朔见状,给捂嘴的兵丁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状似无意的将手指微微移开了一些。 “王八羔子小杂种,你敢踹老子?!”地上那恶人察觉到捂嘴的手挪开了,立时便瞪大着牛铃般的双眼,破口大骂:“要不是你们……唔——!!!!”他话音未落,闷哼一声,一柄钢刀已是穿胸而过,他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死死地瞪着将一柄钢刀插.入自己胸口的阿齐图:“你,你……你他,他……妈……”血沫子不停地涌出他的嘴,将他的牙齿染得血红。 阿齐图憋红了脸,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一点,在咱们正白旗的地盘儿上,还没有你说话的地儿!”他说完,手中的钢刀猛地一抽! 方才还恶狠狠放话的人登时圆瞪着双眼,满嘴包着血,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你——!”鄂勒哲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干什么?!” 阿齐图手执钢刀转过身来,那刀身上还沾着那恶人的鲜血,他若无其事的将钢刀插.回刀鞘后,恭敬地躬身回话:“回世子,此人胆大包天,当着郡王爷和世子的面胡言乱语……”他冷哼一声,满脸厌恶:“此人犯下这等大罪,不知悔过也倒罢了,居然还想胡乱攀扯他人,真是可恶至极,奴才实在是气不过!还望郡王爷和世子爷见谅!” “罢了。”叶朔一抬手:“此等罪大恶极之徒说的话,想必也没有几分可信之处。”他说完,一扫阿齐图:“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本王还有事。”他说完,便预备离开。 呆在原地的阿齐图急忙上前两步,躬身道:“郡王爷且慢……” “嗯?还有什么事”叶朔不耐烦的扬起眉。 “敢问郡王爷可是要寻都统大人?” “正是。”叶朔满面不耐的说:“本王方才不是说过了?你还不赶紧着人收拾善后,还等着本王给你派人吗?” “哦,不不,这,不劳烦王爷……”阿齐图回头给身后的兵马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还不快去!” “嗻!”他身后的兵马立刻跑出来一队人,冲入了西林觉罗府中。 做完这些后,阿奇图这才转身,满脸堆笑着:“郡王爷,世子爷,是这样的……” 叶朔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阿齐图身后剩下的人,扬起眉来:“嗯?” “这……”阿奇图迟疑了一下,躬身道:“如今京中形势大乱,奴才担心郡王爷与世子爷的安全,不如让奴才护送郡王爷与世子爷到大营中如何?” “唔……”叶朔沉吟了一番,又看了眼鄂勒哲后,才点点头道:“也好,这里毕竟是正白旗的地界,由你这个正白旗的佐领带路,本王也安心一些。” “嗻!”阿奇图见目的达成,不由地满脸笑意,躬身道:“奴才在前头领路,王爷,世子爷,请——” 叶朔与鄂勒哲对视一眼,上钩了,叶朔唇角一弯,一扯缰绳,跟在阿奇图后面往那黑漆漆的巷子行去。 一路上,叶朔与鄂勒哲看似放松,实则暗暗警惕着,恐路上生变。可直到骁骑大营门口,也未有人出来阻拦。 叶朔松了口气的同时与鄂勒哲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知道他们所料不差,看来那些人是打算在大营中动手了。 想到此处,叶朔便放慢了马速,前头的阿奇图也似有所觉,回转马头,跑到叶朔跟前来献媚地道:“郡王爷,前头便是骁骑营了。想必都统大人在里头已等候多时了!” “嗯。”叶朔点点头,注意到刚才还在阿奇图身边的那几个骑士已经暗暗地围了过来,他神色未变,只道:“本王知道了,咱们速速进去吧。” “嗻!”阿奇图被阴影遮住的唇角露出了一抹诡笑,他缓缓地跟在叶朔与鄂勒哲的马屁股后面,慢悠悠的进了骁骑营。 一行人往前慢行了一小会儿,便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四合大院中,大路正中的青石板路上大马金刀的立着一个披坚执锐,浑身铠甲的高壮汉子。那壮汉见叶朔等人行来,朗笑了一声:“本将恭候多时了,靖郡王——” 随着他的这句话,他身后的房间中骤然涌出一大群兵丁,手执□□,将叶朔等人团团围住。 叶朔对这群满面杀气的兵丁视若无睹,反倒是望着那高壮汉子,笑了一声:“幸会,幸会……骁骑营正白旗满洲参领,额尔登额——” 高壮汉子,不,是额尔登额一听,面上的笑容变小了,他沉下脸:“靖郡王果然好胆色,若是换作他人,被这么些人围着,只怕连屎尿都吓出来了吧!” 他刚说完,叶朔便感觉到身后传来了阿奇图瑟瑟发抖的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参,参领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这,这是靖郡王爷啊!” 见他如此窝囊,鄂勒哲禁不住皱起眉头,嫌弃地瞅了他一眼。倒是叶朔笑而不语,仿若完全不在意似地。 额尔登额也注意到了阿奇图,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郡王爷,你的事发了,本将奉命而来,也不想伤及无辜,还请你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我的事发了?”叶朔回以一个诧异的笑容:“你这话本王可听不懂了,本王行的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本王有什么事可发的?”他说完,一扫周围的兵丁,看着额尔登额,冷冷一笑:“倒是你,依本王看,你若不乖乖束手就擒,恐怕你的麻烦……就大了!” 额尔登额听到这里,面沉如水:“好,好——靖郡王,到了现在你还要跟本将耍嘴皮子,既如此,本将也顾不得许多了!”说完,他手猛地往下一挥:“动手!” 随着他这句话,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刀光一闪,一柄锋利的钢刀已然架在了一个人雪白的脖颈之上! 第79章 事败 静,寂静…… 整个院中惟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与不知道谁忍不住吞咽口水的声音。 原本有胸城竹微笑着的额尔登额又惊又怒,他恶狠狠地注视着叶朔——手上的那把钢刀。 刀身锋利无比,在火光的掩映之下,那刀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抵在了一个人的脖颈之上。 “靖!郡!王!”这是额尔登额自齿缝间咬牙切齿吐出来的话。 “郡,郡王爷……”这是脖颈被锋利的刀锋抵住,吓得瞪圆了眼睛,一动都不敢动的阿齐图:“您,您……这是何意?” “何意?”叶朔笑了,手腕一翻,那柄钢刀的刀锋就这么在阿齐图脖颈上划过,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阿齐图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沁凉的刀锋贴在自己脆弱的皮肤上,仿佛只要轻轻的一用力,就会像划开一块嫩豆腐般划开自己的脖子。 他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了,额头上骤然出现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郡王爷,郡王爷……奴才,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他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敢说大声,生怕靖郡王手一滑,自己的小命便报销了。 “不明白?”叶朔一笑:“你右手拿的是什么?” 他此言一出,阿齐图顿时浑身一僵,他忍不住想将手中刚刚出鞘了小半截的匕首悄悄的塞回袖子里。 可他刚有所动作,就感觉脖子上那沁凉的刀锋又往里递了几分,贴着刀锋的皮肤上传来了几分刺痛。 这下,阿齐图可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了,他有些慌乱:“郡王爷,误会,都是误会啊!奴才,奴才只是想保护您啊!”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装作做样吗?阿齐图”叶朔冷笑一声。 “奴才,奴才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阿齐图吞了吞口水,无辜的说。 “不明白?”叶朔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骁骑营正白旗满洲佐领阿齐图,”他看了眼阴沉着脸站在原地的额尔登额:“不,应该说是正白旗包衣骁骑营佐领阿齐图才对!” 叶朔此言一出,阿齐图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本惊慌无辜的神情瞬间变为了嘲讽的笑容:“靖郡王不愧是靖郡王,竟然识破了我的计策,不过……”他仿佛对脖颈间的钢刀视若无睹的冷笑起来:“那又如何呢?正白旗骁骑营与包衣骁骑营这么多人,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一个靖郡王?” 他哈哈大笑三声,看了眼额尔登额,大喝一声:“还等什么!还不快出来!” 然而…… 他大喝完之后,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动,惟有叶朔成竹在胸的微笑。 阿齐图的一颗心瞬间跌到了谷底,他原本笃定的神情渐渐地变了:“额尔登额!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照计划行事!” 可回应他的,只有额尔登额铁青的神色,阿齐图的脸几乎变得狰狞起来:“人呢?!人呢?!人都哪去了?!”他猛地一转头,浑然不顾贴在自己脖颈上的沁凉刀锋,铺向围住自己等人的一个兵丁。 若不是叶朔收刀迅速,只怕阿齐图这猛地一转头,就能要了他自己的小命。 叶朔收刀归鞘,与鄂勒哲一起淡然地看着阿齐图发疯。 阿齐图夺过那个兵丁手中的火把,猛地将它举高,用力挥舞起来,大吼起来:“人呢?!人呢!都给老子出来啊!?”他吼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随着他的吼声,四合大院两旁黑洞洞的屋子里突然有了动静…… 一点,两点,三点……的火光渐次亮起,火光的照射之下,依稀可见映照在窗户上那影影幢幢的影子,似乎是无数个人在那屋中,蓄势待发。 “哈哈哈哈!!”见此情形,阿齐图忍不住高声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得意地转过脸来瞅着叶朔:“靖郡王,怎么样啊!你没料到吧?本人手里还有这么一只奇兵啊!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完全没注意到叶朔与鄂勒哲脸上露出的嘲讽之色。 就在阿齐图欣喜若狂之际,两旁的大门打开了,阿齐图立刻跳着脚大叫起来:“弓箭手!弓箭手!给我射!给我射——!” 屋中的人立马给了他回应,整齐地抛出了不少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出来。 其中有一个东西咕噜噜的滚到阿齐图的脚下,他这才发现,那赫然就是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 “啊——!!!”阿齐图骇然,这个人头的模样如此熟悉,好像,好像是他手下的一个校尉,而这个校尉,正是他命他躲在屋内,准备带领弓箭手奇袭靖郡王中的那个校尉。 “阿,阿尔哈图——”阿齐图盯着那个头颅看了半晌,他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地上的人头中,大多都是忠心耿耿的听命于自己的人,而屋中鱼贯而出的兵丁身上,则穿着熟悉的铠甲。 “为什么,为什么?!”阿齐图想不明白,自己的计策分明就是天衣无缝。命自己营中的人利用靖郡王的外甥,绵忆阿哥的外家来拖住靖郡王,然后自己再杀了那些人以取得靖郡王的信任,再配合额尔登额,偷袭靖郡王。 便是偷袭不成,自己还能配合正白旗与自己带来的弓箭手里应外合将靖郡王击杀在此,立下大功。 可谁知道,谁知道他布下的这天罗地网,非但没有网住靖郡王,反而将自己给网住了呢? 阿齐图死活想不通,他抬起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叶朔:“成王败寇,郡王爷,奴才认栽了!可是!”他恶狠狠地咬着牙:“奴才不明白!奴才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叶朔看着他,笑了:“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奴才不明白。”阿齐图脸色十分难看。 叶朔一面挥手示意身旁的人开始清场,一面漫不经心的解释起来:“你说怎么这样快,难道你来晚了。” “对。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阿齐图不解。 “你没有进去看过,你怎么知道来晚了呢?而且,你又说了怎么这样快,若你未亲眼所见乱军攻入的时辰,又如何说的出这样快的话,除非……是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乱军攻入西林觉罗府的时辰。” “……”阿齐图一听,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奴才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叶朔看了眼天色,已经快到他与几位亲王约定的时间了,他也懒得再多磨蹭下去:“还有西林觉罗府门口的脚印,你们是倒着出去的罢!” “!!!”阿齐图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盯着叶朔:“你怎么知道?!” “府门口放着的那具包衣骁骑营的尸体,也是你在故布疑阵吧。”叶朔懒得解释那么多。 听了他的话,阿齐图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最后,叶朔看了他一眼:“还有最后一件事,从今夜乱起,正白旗的都统便一直在本王身边听用,试问,你口中所说的都统,又是谁呢?” 他这话一出,阿齐图的面色啥事白了又红,红了又青,他咬着牙,低下了头:“是奴才败了。”他这话说的极不甘心,可那又如何呢?早知靖郡王狡猾若此,他怎会不打探清楚便鲁莽从事呢?他怎会被那从龙之功蒙蔽了双眼呢?他怎会…… 然而一切都晚了,这几个念头也不过是在阿齐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柄钢刀挥下,阿齐图带着无限的怨念与悔恨与他的部下们作伴去了。 叶朔与鄂勒哲两人看都懒得看那具没了头的尸体,两人一扯缰绳,带着收编过来的一干人马,往紫禁城而去。 接下来,便是正面与叛军对决的时候了。 路上,鄂勒哲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兄弟,那阿齐图倒是个人才啊,这一环套一环的,只可惜跟错了主子,倒是那个额尔登额,官儿比这阿齐图大,大,可脑子倒是没这阿齐图好使。”他啧啧了两声:“你没看见刚才他那模样,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倒不是……”叶朔若有所思地说:“恐怕从一开始,屋中埋伏的人没有动静的时候,他便已经发现不对了。”他一边说,一边抬头望了眼前方,那里火光冲天,人头攒动,正是约定的地点。 “这么看来,他倒是挺识时务的,要都像是阿齐图那般负隅顽抗,那可就是杀头的下场了。要是这些乱军都像他那样该多好。”鄂勒哲也看见了前方的情景,叹口气道。 “嗯。”叶朔点点头,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城楼之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无数的敌军手执弓箭,箭尖上闪烁着寒光,一副誓将血战到底的模样。 第80章 战前 “靖郡王。” “靖郡王。” “郡王爷。” “郡王爷……” 叶朔与鄂勒哲并辔而行,到了紫禁城正门——午门之前。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礼亲王、睿亲王、郑亲王福隆安等人迎了上来。 “几位亲王,富察大人。”叶朔翻身下马略一拱手,算是见过礼了。毕竟此时乃非常之时。在场的几位都不是那般拘泥于礼法之人,也纷纷拱手算是见礼了。 待双方见过礼后,礼亲王等人便引着叶朔进了被八旗兵丁团团护住的一处房舍内。 一进去,叶朔便看见此房中大堂内的陈设尽皆搬空,唯有大堂中央,当地放着一张铺陈着地图的大桌。 叶朔上前一看,那桌上铺着的正是乾隆十五年内府所绘的京城全图,其中紫禁城的部分已被人圈了出来。午门、东华门、西华门与神武门皆被重点标注了出来。 “紫禁城中防卫如何?”叶朔扫了眼地图,便询问起一直跟在礼亲王身后的佛尔衮。刚才在公主府时,他就已经命他暗中联系尚在宫内的上虞备用处的人,查清宫中各处布防如何。 “回禀靖郡王,”佛尔衮一面说,一面躬身上前来,指着地图上标识处解说道:“宫中郎卫、兵卫人数合计一万二千余人,其中,三旗包衣护军、骁骑、前锋营共计七千余人,一部分宿卫养心殿,另一部分宿卫,其余人等午门一千人、西华门一千二百余人、神武门九百余人,东华门处仅四十余人。御前侍卫、蓝翎侍卫、宗室侍卫共计三百二十人,养心殿十人、乾清宫三十人,剩余人等俱被关押于景阳宫内。由步军营、健锐营神机营共计四百余人看管。” “这么多……”叶朔不由的眉心微皱,他们这边骁骑营、护军营、健锐营、神机营、火器营,再添上各旗旗主手下的兵丁并达尔罕亲王手下的兵丁,加起来也才两万余人。 不要以为两万余人打这一万余人很好打。要知道紫禁城一直以来被称为“金城汤池”,说的便是它易守难攻,若是里面的兵丁据城死守,只怕要想迅速拿下就有些困难了。 时间一拖久了,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叶朔眼睛盯着地图,脑中急速运转着,从目前八旗王公大臣们的表现来看,庄亲王此人恐怕有些问题。而外部,内有新疆伊犁蒙古、外札萨克蒙古,外有廓尔喀、沙俄,内忧外患不一而足。 若是京中叛乱的消息传出,难保有人不会浑水摸鱼,趁火打劫。所以此事必须尽早解决才是。 叶朔想到此处,便与礼亲王等人商议起来,礼亲王等人的原意是等阿桂自西山调的健锐营到后,会齐了再一同猛攻一处城门。这样集中火力,以人数压制,不管那处城门的守兵如何顽抗都是不抵事的。 而叶朔则持不同看法:“紫禁城必破!”他目光坚定的看着礼亲王等人,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并不是说集中火力便不好。 叶朔手指在慈宁宫上点了点道:“我们集中火力强攻午门、西华门、神武门其中一处。按照佛尔衮所言,午门一千人、西华门一千二百余人、神武门九百人。其中,西华门乃是重中之重。叛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在慈宁宫与养心殿一带。若我们集中优势兵力强攻此处,则叛军来援的速度必然会极快。” 他顿了顿,看着礼亲王等人,见他们也皱着眉在深思,便接着往下说:“这样与我们不利。且……”他的食指又在午门处点了点:“我们的目标便是入城平叛,捉拿叛党首领——十五和魏氏。若是从午门进去,则要经过数道门。战事紧急的情况下,上虞备用处的人若是不能及时通报消息。若是叛军设伏在此地……”他的手在太和门、隆宗门等处点了点:“设伏又当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礼亲王等人也深觉事情棘手,若是多处设伏,且不说他们与叛军人数差异并不大,就算是差距巨大,这紫禁城重重关隘,有时候只要门一关,便又是一道麻烦至极的关卡。 “还有,若是在设伏的同时,魏氏与十五带人突出宫去,又当如何?我们留在外头的人手也不多,魏氏与十五那时必定是狗急跳墙,我们能挡的住吗?若是被他们突出宫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听他这么一说,礼亲王等人突然觉得自己等人的打算实在是太过于冒险,可若是不集中优势兵力,那又当如何? 礼亲王等人禁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叶朔。 叶朔微微一笑,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的想法是……”他的手指重重的点在了午门上:“京城四门中,防御最为薄弱的在东华门。偏偏此门距离慈宁宫养心殿最远。若从此门攻入,只怕魏氏与十五早有防备,我们反而会陷入被动。” “所以我认为,应当佯攻三门!”叶朔目光坚定,掷地有声。 “佯攻三门?”听到这话,礼亲王尚可,倒是庄亲王眉毛一动:“若是分出四路人马出去,只怕连一门都攻不下吧!” “不会!”叶朔自信起来,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着:“我们的人全部集中在午门这里。待战事开始后,先佯攻午门,午门一千人,我们二万人,若是十五不派人前来增援,午门必然破之!” “然后呢?”庄亲王急忙追问。 “若破了,自然有破了的打法。但!不管破与不破,这佯攻的三门中,西华门都是重中之重。所以战事启动后不久,郑亲王还有富察大人便带上人马,主攻西华门。注意,西华门这处,只需要让他们感受到城门仿佛随时都会被迫的压力即可。”叶朔示意福隆安上前来,低声耳语几句。 福隆安听后,点头领命。 待安排完西华门处,叶朔又点了钮祜禄家的一个将军,带了三百来号人往东华门去骚扰。 至于午门这里的一万人,叶朔便请礼亲王、睿亲王与庄亲王三位亲王与自己等人一同先行攻城,待到时机合适,自己就会与鄂勒哲一起带人往真正打算强攻的神武门而去。 安排妥当之后,叶朔又命叫来佛尔衮,站在地图前对他细细嘱咐了一番后,这才停下来,示意鄂勒哲跟自己出来。 “兄弟,怎么了?”大战将近,鄂勒哲此刻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亦或者是什么都没想到。 “唔,”叶朔沉吟了一下,便道:“鄂勒哲,我有一件事。” “你说。”鄂勒哲见他神色严肃,也不由的神情严肃起来的问。 “你派个可靠的人,到公主府去。”他凑近鄂勒哲耳边,低声说:“通知大姐姐,麻烦她转告大额驸,随时注意外藩动向,我会让阿桂的健锐营派出一部人来,死守京城,连一只老鼠都不能漏出去!” 鄂勒哲先是被他呼在耳旁的热气弄得耳朵有些痒痒的,可旋即听到他的话后,他的目光一凝,看着自己的兄弟,也压低了声音:“你是担心有人……” “嗯。”叶朔点点头:“京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如有违令者,先扣起来!” “我明白了!”鄂勒哲点点头,忽又道:“不如再添上一个,如有能人能抓住欲逃出京城者,重赏!你看如何?” “好!”叶朔眼前一亮:“恩威并施,可保消息不泄了!”他一掌轻敲在鄂勒哲的肩头:“兄弟,事不宜迟,你赶紧找人把消息递回去。然后……就该我们自己亲自上阵了。” “好!”鄂勒哲还了他一拳,匆匆出去寻人不题。 叶朔看着他的背影,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蔓延。大战在即,刀剑无眼,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放在从前,叶朔身边的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值得将后背托付的人。这些年来,叶朔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凡是被他划入朋友圈的人,从来都是他保护的对象。 一往无前,向来都是他的信念,他的心从来都是坚若磐石。只有这次,面临生死之战时,他的心中却出现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他将所有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可能发生的全部考虑到位。 也促使他将那个使自己产生这种感觉的人带在身边。 叶朔现在弄不清,也没时间弄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但他已经能确定一点,这种感觉一定是与鄂勒哲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感觉……叶朔正想着,就听见鄂勒哲关切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兄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叶朔抬头冲他笑了笑:“我只是想到了一会儿,刀剑无眼,你可得注意些!” 听到他这番话,鄂勒哲脸上的爽朗笑容收敛了一些,他定定的看着叶朔,仿佛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来,认真的回了一句:“好。” 他说完,好像觉得有些别扭,又捶了叶朔一拳:“你也是!你身上的伤疤已经比我多了,可别再添了。” “哈哈!”叶朔一笑:“放心,放心!这些人可伤不了我!” “我可放心不了。”鄂勒哲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哪次你不是这么说,可每次都给我带一身伤。” 说道这里,空气中原本已经开始消散的那种奇怪的气氛又来了,叶朔与鄂勒哲一样,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别扭,可若是停下来不说又觉得心里欠点儿什么。 半响,叶朔无奈的揉了揉鼻子:“这次可真不会了,若你不信,就跟紧了我,看着呗。” “看着就看着。”鄂勒哲粗声粗气的嘟囔了一句,伸出手拽了下叶朔身上的披挂:“走了走了,养精蓄锐的差不多了,快点出去和礼亲王他们会合了。” “好!”叶朔点点头,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对的顺手帮他理了下披挂,同他一起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说:“鄂勒哲,一会儿到了神武门,你可得小心啊。” “小心什么?”鄂勒哲闷头闷脑的问。 “小心你身上的伤疤超过我啊。” “去你的!” 第81章 战鼓撸 两万余兵丁早已列队阵前,刀剑出鞘,铁甲森然,一股肃杀之气萦绕阵中,挥之不去,令在场诸人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等待着命令。 叶朔与鄂勒哲一前一后行到阵前站定,礼亲王上前来问:“靖郡王,时辰到了。” “好。”叶朔的目光从礼亲王、福隆安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抬起眼,凝视着午门城墙上的敌军们,沉声道:“战!鼓!起!攻城!” “领命!” “末将领命!” “咚!咚!咚!……”随着震天的战鼓声,阵中兵士齐齐怒吼一声,举着盾牌、抗着云梯如潮水般的向前涌去。 城墙上传来了惊慌的喊声:“快射!快射!” 随着他的喊声,箭矢如雨而下,大部分叮叮当当的被盾牌给挡了下来,也偶尔会有那么几支漏网之鱼,恰好就钻入了盾牌的缝隙里。 “啊——!”被射中的倒霉蛋登时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可攻城的人如此之多,几乎是瞬间,就有人补上了他的位置。城墙上的箭雨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几乎是眨眼间,兵士们就扑到了城墙根儿底下,云梯几乎是立刻就架上去了,如今的云梯顶端有铁制的抓钩,一旦钩上,很难弄掉。数名擅长爬梯攻坚的兵丁立刻蚁附而上! 周围数架云梯,尽皆如此。 尽管城墙上矢如雨下,时不时就有中了箭的兵丁惨嚎一声,从云梯上滚落。 可架不住攻城的人数多,再加上此刻城下的弓箭兵们也是万箭齐飞,弄得城楼上的守兵们根本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上去了!”一片喊杀声中,叶朔眼尖,一眼便看见其中一架云梯上的兵勇已经登上了城楼,那边的喊杀声登时大了起来。 自古攻城,若是一旦被打开一个缺口不能及时堵住的话,那么这面城墙怕是保不住了! 就在这个念头自叶朔脑海中一闪而过时,城墙上火光一闪,一个刚刚爬上城墙的兵勇惨叫一声,一头栽了下来。 “火器!”礼亲王惊呼一声,转头看向叶朔:“郡王爷!” “总算来了!”叶朔剑眉一皱,午门、西华门、神武门、东华门,这几道门的城墙之上除设有弓箭、□□、梅针箭等常规武器外,尚有火器储备。 只是储备多少,上虞备用处的人并不能查清。 所以叶朔也只能估算个大概,如果多,火器阻碍的力量就会大一些,会拖延一点他们完成计划的时间;若少,则并无大碍。 而从两边的人数对比来看,其实叶朔心中并不担心。因为如今的火器可不是后世那般威力巨大,且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那些火器能发挥出原本十之一二的威力便不错了。 如今火器既出,叶朔心中大定,他给福隆安使了个眼色:“城破在即,再起战鼓!” 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声愈发的响亮了,在盾牌的掩护下,护着撞城槌的兵勇们也发出应和的吼声,巨大的撞城槌轰隆一声重重砸在城门之上,沉闷的响声响彻战场。 “咚!咚!咚!——” “冲啊!杀啊!” “啊!——” 战鼓声,兵刃相交的碰撞声,喊杀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人人都杀红了眼,不要命的往前冲,根本无人注意到有那么几队人马悄悄的撤离了战场,往其它城门而去! 西华门、东华门、神武门,这三门几乎是同时响起了喊杀声,打了守城的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报——!”养心殿内,正焦急不安,走来走去的永琰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心乱如麻。就在此时,殿外传来的急报声,又让他的心脏重重的一跳,登时僵在了原地。 “传!” “外面怎么样了!快说!”永琰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怒视着满身是血的护军校尉。 “回,回禀万岁爷,叛军人太多了!午门,午门的兄弟们快顶不住了!求万岁爷再派人来支援奴才们啊!”那护军校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焦急的望着永琰。 “人人人,哪里有这么多人!他去哪找来的这么多人!”永琰根本没注意到那护军校尉满含希翼的眼神,他有些神经质的攥紧双拳,在殿内来回走动着。 “万岁爷?”那护军校尉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一个回应,不由的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家主子。 “事起仓促!朕哪里给你们找人!”永琰此刻早已是不知如何是好,他本能地大吼一声。 “可奴才们就快顶不住了啊……”那护军校尉被吼懵了,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永琰这才意识到不对,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怒火强压了下去,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城楼上的兵士们,再多坚持一会儿!朕,朕统统有赏!” 那护军校尉听到他这句话,脸上先是一喜:“奴才替弟兄们谢万岁爷赏!”说完,他又有睁大了牛铃般的眼睛:“那……万岁爷,援军?” “有有有!朕稍加安排,即刻就派人过来!”永琰胡乱应着。 那护军校尉信以为真,开心不已的跑了。待他一出去,永琰的脸色立马就沉下来,他左右四顾,抓起一柄玉如意狠狠地往地上一砸,跳着脚怒吼起来:“废物!都是废物!” 一旁的宫女太监一声儿都不敢吭,立马都跪了下来,生怕暴怒的永琰迁怒到他们身上。 永琰一面骂,一面叫人来:“于百福!人呢?死了吗?” 原本贴着外头墙根儿站,压根儿就不想进来触霉头的于百福一听里头暴怒的叫声,脸登时皱的跟那菊花似的,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了。 永琰一看见他,立刻就披头盖脑的一顿怒骂,骂完了,又吩咐于百福上慈宁宫去:“去把骁骑营的佐领给朕叫一个来!” “嗻!”于百福赶紧麻溜儿的应了就往外跑。 这边永琰犹如困兽般在养心殿中心烦意乱,那边叶朔已带着人马,冲上了神武门的城楼! 短兵相交,喊杀声响成一片。叶朔与鄂勒哲两人,一个步伐轻盈,两把短剑在手,削斩架拨刺抹砍,如入无人之境。一个大开大合,一把蒙古弯刀,大开大合,时而挥舞的风雨不透,时而大力劈砍,一刀下去,鲜血飞溅,震的身旁的兵勇都有些不敢上前了。 带头的郡王与世子都这般拼命,更别提跟在后头的兵勇们了,个个双目赤红,不要命的扑向敌人。 城墙上霎时间乱作一团,唯有叶朔与鄂勒哲身边稍有空隙。叶朔正合身扑向一个身材高壮的敌军,避过他刀锋的同时,一把短剑已然轻巧的抹过了他的脖子。 就在那兵勇捂住脖子,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仰天栽倒的时候,叶朔眼角余光似乎看见火光一闪,接着,耳畔传来了鄂勒哲的焦急的喊声:“兄弟!!!” 还未等叶朔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身子一沉,一个强壮的身体已经挡在了他身前。 “鄂勒哲!”叶朔目呲欲裂!几乎是瞬间,反扑过去,一个旋身,手中的短剑猛地掷出! “兄弟!”鄂勒哲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刚才看见那人的火器瞄准了叶朔,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扑了过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叶朔竟然在他扑过来挡住他的同时反扑过来,又挡在了他自己的身前。 这一刻,鄂勒哲吓得几乎听不到周遭任何的声音了,他慌忙的,几乎是颤抖着抓住了眼前人的胳膊。 那人转过身,在火光下有些脏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张口说了些什么。 可鄂勒哲此刻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只能傻呆呆的看着叶朔脸上的笑容一收,有些焦急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口中一张一合,似乎在问些什么。 “鄂勒哲,鄂勒哲?你怎么了?”那人的声音就像是隔了一层水膜般,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鄂勒哲有些恍惚,他一把抓住叶朔的手,那手还是温热的,他看见叶朔疑惑的皱了皱眉,又张口说了些什么。 还好,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隔绝掉周围声音的薄膜似乎瞬间被打破了,喊杀声、惨叫声再次冲入了鄂勒哲的耳朵,与此同时,还有叶朔的声音,虽然在战场上,旁边那么嘈杂,可鄂勒哲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好听:“鄂勒哲,你还好吗?” 鄂勒哲眼睛一热,他咬紧牙,生生的止住快要涌出的泪意:“我好——小心!”他话音未落,猛地扯过叶朔,弯刀自下而上,“锵”的一声架住了一把袭来的长刀。 与此同时,叶朔身子一矮,揉身向前,趁那人招式已老,短剑一刺,霎时帮那个敌军净了身。 “呼——”两人同时吁了口气,叶朔捅了捅鄂勒哲的胳膊:“战场上可不能分神,千万小心!”他说完,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又加入了战斗中。 鄂勒哲跟在他身后,哼了一声:“彼此彼此!”说完,他弯刀一挥,顺手斩下了一个人的半边手掌。 两人重又开始战斗起来,只是这次,叶朔在战斗中有意无意的靠近了鄂勒哲,帮他解决掉一些小麻烦,而鄂勒哲的弯刀则挥舞的更加风雨不透,护住了自己兄弟的后方。 神武门这边打的是如火如荼,午门那边已经是情势万分危急,纵使有那个护军校尉带回来重重有赏的消息,也难以阻挡礼亲王率领的兵勇们推进的脚步。 与此同时,养心殿中的永琰终于等来了包衣骁骑营佐领,同时他也等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万岁爷,西华门快顶不住了!” “什么?!”如果刚才的午门的消息是让永琰心停跳了一拍的话,那距离养心殿慈宁宫更近一些的西华门即将失守的消息简直令他暴跳如雷:“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顶不住!” “万岁!”那包衣骁骑营佐领跪在地上:“西华门守军不过一千二百余人,敌军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人数众多,奴才们便是拼尽全力,也,也难以守住啊!” “胡说!”永琰脸涨得通红:“人多又如何!自古以来城楼便是易守难攻!更何况紫禁城了!从前毛德祖、张巡、李牧、谢玄!谁不是以少于敌军数倍的兵力守了那么久的城!怎么轮到你们身上就不行了?!” “……”那包衣佐领登时有些哑口无言,一听万岁爷这么一说,他就能确定,万岁爷是个不知兵的,只能无奈道:“叛军除却用云梯强行蚁附而上外,外有弓手齐射,内有盾牌护卫撞城槌,数面夹击之下,奴才们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是无可奈何啊!” “云梯?!”永琰一愣,旋即跺脚怒道:“他们有云梯,你们不会斩断绳索吗?再不济!从城楼上倾些铜汁粪汁滚油下去!再来一把火,烧也能烧死人呐!难道这些都还要朕来教你们不成?!” 那包衣佐领目光有些奇特的看了眼永琰,然后便低下头:“回禀万岁爷,事起仓促,铜汁、粪汁、滚油这些东西,并未预备下。” “蠢材蠢材!”永琰一跺脚,斥道:“便是没有事先预备!这都几个时辰了,难道就不够你们预备吗!”他说完,又扬声叫来于百福:“快去御膳房,让他们预备滚油!再叫些人,搜罗了宫里的铜器铁器,但凡能拿来溶的,全都溶了!以备战事!” 于百福答应着就要往外走,可他的脚尖儿还没出殿门呢,就听见那包衣佐领有些绝望的声音:“万岁爷啊!这些东西,若是没有个把月的筹备,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用的啊!为今之计,还请万岁爷下旨调兵来支援才是啊!” 一听他这话,于百福禁不住脚一软,差点就跌倒在了殿门口,而永琰的则脸先是一白,旋即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盯着那包衣佐领的眼睛:“调兵?你要多少兵才够,才能击败那些叛逆!” 那包衣佐领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万岁,依奴才看,少说也要……”他手指一比,比了个三字。 “三千?!”永琰的眼睛一亮:“可以!朕可以调兵!”他底气十足的说。 “万岁爷,是三万那……”那包衣佐领叹了口气。 “多少?”永琰一怔。 “回万岁爷,至少是三万,奴才才能堪勘稳住战局,若要彻底扫清叛党,只怕要调五万兵丁才行。” 他话一出口,只见永琰脸色一白,整个人像是承受不住他这句话般,踉跄了一下:“怎,怎会要那么多?” “因为……”那包衣佐领话刚出口,便被一阵巨大的喊杀声给打断了,外头一阵慌乱,紧接着,一个校尉装扮的血人闯了进来:“万岁爷!神武门,破了!” “什么?!”永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此同时,殿外又传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喊声:“万岁爷,万岁爷,不好了!午门破了!午门破了!!!” 第82章 如此皇帝 “什么?!破了?!怎么会破的?!几千个人守着,为什么会这么快?!为什么?!”永琰脸色惨白,摇晃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包衣佐领慌忙膝行上前,扶住他:“皇上!事不宜迟!还请皇上速速下旨调兵啊!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就……无力回天了啊!”那包衣佐领大吼道。 “你说什么?!”永琰此刻已有些六神无主,他的双眼有些充血,赤红的双目一下子移到那包衣佐领脸上:“什么是无力回天,什么叫无力回天?!” “皇上!”那包衣佐领一眼便看出永琰这是受刺激过大,有些魔怔了,他慌忙解释道:“奴才的意思是……” 他话未出口便被永琰打断了,他一脚踹了过来,把那包衣佐领踹倒在地,他跳着脚,指着包衣佐领便是一阵破口大骂:“废物!蠢材!朕给了你们那么多的精锐!你们居然连区区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枉费朕的一片心意!朕,朕竟然还将朕的性命与皇额娘的性命交由尔等手中!简直,简直就是不堪大用!不堪大用!” 那包衣佐领被他骂的一阵心凉,心中不免腹诽着,他们这边加起来也不过才两千余人,如何去对付那些一看就是数倍于己的叛军,再说了,若是皇帝没有把大部分兵力部署在慈宁宫与养心殿这边,而是派去增援二门……这神武门与午门也不至于破的那么早。 只是眼下说这些话也太迟了。 那包衣佐领听着外头越来越大的喊杀声,也顾不得其它了,从地上爬起来伏跪于地,大声提醒着永琰:“皇上!事已至此!还望皇上速作决断啊!奴才们该如何做才好啊!” 他的话犹如惊雷般震醒了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仿若在梦游般的永琰,他禁不住踉跄着退了几步:“如何做才好,如何做才好,朕,朕不知道……朕,朕……”永琰无助的抬头环视着两旁。 眼含希翼,等待着他旨意的包衣佐领,四周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还有远处传来的清晰的喊杀声…… 这一切,都令永琰万分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生来便是最尊贵的皇子,生母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几岁的时候,母亲又晋位为位同副后的皇贵妃。 自此,可以说永琰的前半生是极为顺遂的,他的一切都由他的额娘安排的妥帖至极,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若有问题,那也没关系,只消打发人去跟额娘说上一声儿,也就行了。 后来便是再大些,因他的身份关系,也有的是人上来巴结,根本不用他多动什么脑子。 所以一生顺风顺水的永琰陡然遇到这样的场景,生死攸关的事儿,一屋子的人都指着他做主,他早就慌了神,脑子里乱作一团,哪里还想得出什么好法子来。 “皇上!” “万岁爷!” “皇上!您快拿个主意吧!” “城破了皇上!” “皇上!” 越来越多的声音搅的永琰头昏脑胀,眼前的景象甚至有些模糊,他禁不住拿手捂着头大吼一声:“别喊了!朕,朕哪有什么主意!不,不对!”他吼完这句话,看着底下人震惊与失望的眼神,不由地连连摇头:“不,朕,朕是有个主意!但,但是……朕,朕要先去请额娘,不,是先要去太后示下才是!” 他说完,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包衣佐领,踉踉跄跄的边往外走,边用变了调的声音大喊着:“人呢?摆驾!快摆驾!朕要去太后那儿,朕要去太后那儿!” 那包衣佐领仍旧跪在原地,面色变幻了一番以后站起身,气的双手紧攥成拳,狠狠一跺脚:“这叫什么事儿啊!哎!”他说完,匆匆的跟着跑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潮水般的兵丁涌入了午门与神武门,按照计划,午门的兵丁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围攻过去,而神武门的兵勇们也随着叶朔与鄂勒哲,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自上而下,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向着慈宁宫、养心殿的方向攻了过去。 如果从高空中俯瞰下去,便可瞧见,整个紫禁城,星星点点的火光自午门、神武门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多,一点一点的汇聚在一起,逐渐汇聚成一条由火焰组合而成,蜿蜒前进的溪流…… 数条溪流聚合在一起,又化作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长河两旁,浪花朵朵,这朵朵浪花再次撒出去,又化为了无数的支流,这些支流最终又化为溪流…… 最后,无论是溪流还是长河,无论是支流还是主干,最终都汇聚成了一片海洋,这片火的海洋燃烧在皇宫大内之中,每朵浪花都是一个勇猛杀敌的兵勇,它从午门、神武门开始,搅起了翻天巨浪,令黑暗中的敌人瑟瑟发抖…… 就在这片火的海洋中,已经坚持了许久的西华门,在所有的士兵都被调到慈宁宫四周后,终于坚持不住了,大门被轰然砸开,从门口冲入的兵勇们与从城楼上浴血厮杀后沿着楼梯而下的兵勇们一起汇入了那片火的海洋中。 他们跟着战鼓的声音,迅速的向着慈宁宫移动着。 战鼓震天,杀声震岳,守在慈宁宫外头的几千号叛军们几乎是杀红了眼,慈宁宫前头全是层层堆叠起来的尸体,人实在是太多了…… 有些人一枪刺入敌人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刀砍掉了脑袋;有的人挥舞着长刀,击退面前的敌人,可转瞬间就是七八根长.枪把他串了一只刺猬…… 喊杀声还在继续,叶朔与鄂勒哲与礼亲王、福隆安等人会合,阿桂也带着一部分健锐营的兵丁们赶了过来。 眼下正是建功的大好机会,没有人愿意往后退,所有兵丁都是拼命往前冲。而叛军们因为人数相差太大,且从刚才皇上匆匆进了慈宁宫之后,里头便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所以尽管他们一直在殊死搏斗,可仍然是节节败退。 叶朔扫了眼战局,皱了皱眉,招手示意福隆安过来,低声与他耳语了几句后,福隆安便匆匆带着一部分人分散出去。 与此同时,慈宁宫殿门处立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她穿着一袭明黄色的朝袍,袅袅婷婷的站在那儿,朝袍外面罩着一件石青色的三龙朝褂,头上一顶朝冠,七只金凤、十六颗极大极圆的东珠,三百二十多颗珍珠,端的富贵已极。 这还不算,她胸前尚还挂着三盘朝珠、一挂东珠,两挂珊瑚,此刻,那人那双带着玳瑁点翠护甲套的手正紧紧的抓着胸前的朝珠,耳边微微颤动的东珠耳饰表明她的内心远不如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做了半日太后的魏氏。 此刻她的脸色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之下,显得难看极了。手几乎快要将胸前挂着的朝珠给扯散了。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这固若金汤的紫禁城便给这群乱臣贼子攻了进来! 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她的好儿子! 魏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简直不想回忆起方才永琰冲进来时那踉踉跄跄的样子,还有说起这些事来脸上那软弱不宜的神色! 她转过脸去,看着满脸希翼的望着自己的永琰,他依然在惴惴不安,他焦急万分的看着她:“额娘,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魏氏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从小便让自己万分得意的儿子。 他是她的希望,从小便聪明伶俐,在自己的部署之下,他慢慢的走进了先帝的视野之中;在自己的安排之下,比他出身好的皇子,要么病亡,要么被贬斥,从此再无问鼎的机会;在她与家族的努力之下,在永琰之后出生的皇子,都出自她的肚子。 可以说满宫之中,除了她的儿子之外,就再无旁人可以承继大统了!她这般费尽心力为了他铺路!将他前路上的一切荆棘全部扫平。只希望她的这个好儿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登上皇位。 一旦为皇,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儿子,必将超越他的父亲乃至圣祖皇帝乃至……成为一位扫*卷八荒,威震海内的圣天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儿子竟跟她的想象差距如此之大!他现在的神情,简直就跟十五年前他拖着鼻涕跑来找自己要糖吃的模样一模一样!魏氏简直都快要崩溃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如此软弱,如今他还坐在那儿问她究竟该怎么办!魏氏气的几步走到儿子面前,玉手一扬,恨不能扇他几个耳光,把他给打醒了,可那手刚扬起来,魏氏就看见永琰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额娘?” 这声额娘叫出来,魏氏就再也打不下去了,她看着儿子那无辜的神情,气的胸口都疼了,那手“啪”的一下,狠狠的拍在了几案上,震得那几上的小小花瓶都跳动了一下,魏氏牙根儿恨得痒痒的:“怎么办怎么办?!额娘怎么知道怎么办?!额娘一个妇道人家,一直居于深宫,这兵事上的事,额娘怎会清楚!” 永琰一听傻了眼:“额娘?”他没想到在他眼里一向是无所不能的额娘竟也有不知道的事。 “永琰啊!”魏氏此刻也是没办法了,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了,尽管她不懂兵事,可她刚才在殿门口站那儿一会儿,也能看明白一些了。若再这么下去,慈宁宫只怕是守不住了! 魏氏的目光从儿子面上一扫而过,又扫了眼宫内屏声静气的宫女太监们,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拉起了儿子的手,循循善诱道:“永琰,额娘是知道你的,此刻你千万不能慌,要镇定,你先告诉额娘,如今外头的情形如何,咱们娘儿俩再慢慢商量该怎么办。” 永琰在自己额娘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了,他缓缓将外头的情形说了:“额娘,午门与神武门破了,儿子听到城破的消息,担心额娘的安危,就匆匆过来看额娘了,其余的……儿子不太清楚。” 魏氏听他这么说,一股气冲上胸口,气的她几乎忘了自己的手还拉着永琰的手,她忍不住攥紧了手,失望极了:“不太清楚?永琰啊,这城破了,你没叫人来问过吗?咱们手里还有多少兵马?如今外头是谁在指挥,若是,若是兵败,咱们该如何?你心里都没个成算吗?” 永琰呆呆的看着魏氏,看见了她眼中的失望,慌忙道:“不,额娘,儿子叫了包衣佐领来问过。咱们手里还有几千的人马。可是……可是……”他嗫嚅着说:“那佐领也说了,除非儿子再下旨调几万兵马勤王,否则……”他说道这儿,神色突然又惊慌起来,反握住魏氏的手:“额娘,怎么办,儿子该怎么办?他们快打进来了啊!” 魏氏一颗心都掉进了冰窟窿里,她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后,睁开眼来紧紧的握着儿子的手:“放心!有额娘在!额娘绝不会让他们碰你一根汗毛的!” 她说完,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扫过殿中所立的诸人大声道:“来人!关殿门!外面的兵丁便是第一道防线!而你们!便是第二道!皇上已下了密旨,调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西山健锐营共七万余人入皇城勤王!只要守住了这道殿门!尔等俱是功臣!” “额娘?”永琰一愣,刚想说话却被魏氏狠狠的掐了掐掌心,以眼神令他闭嘴,他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了。 “还有!”魏氏闭了闭眼,看着殿中诸人:“若能立下首功,除金银财宝外,若为男子,本宫将许他一个官位!若为女子,愿出宫的,本宫亲自为她择婿!且!”魏氏深吸了口气:“无论男女,只要立下大功!本宫便奏请皇上!为他全家抬籍入旗!无论先前是什么身份,皆抬入满洲正黄旗!” 她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要知道抬籍入旗非立下大功不可,更何况是全家抬旗,那更是不知道多大的功劳。更何况后宫中人要想抬籍入旗,要么就是母家争气,要么就是自家争气。 可要是母家争气,在场的人又怎会做宫人,剩下的,便是自家争气了!在场的宫人们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大大的恩德呀,一旦进了满军旗,还是正黄旗,日后便高人一等,再也不用做低下的奴才了,若是日后子孙争气,便是出个皇后,那也是有可能的! 一想到这儿,满殿的宫女太监们顿时备受鼓舞,纷纷撩起袖子,抄起了灯台凳子乱七八糟能充作兵器的东西:“请万岁爷、太后娘娘放心,奴才们一定殊死守护万岁爷和太后娘娘!” 魏氏松了口气,面色严肃的点点头:“本宫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的!”她说完,给腊梅和赵恭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自己到后殿之中,一面走,她还紧握著永琰的手:“这后殿,便是第三层防线,本宫与皇上固守此道防线!定不能让国祚落于他人之手!” 她坚定的声音从后殿传来,鼓舞着前面的太监宫女们,他们双手紧握着武器,紧张的注视着紧闭的殿门,只等着为太后和皇上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立下大功,惠及家人! 可就在他们的身后,后殿之中,魏氏却迅速的捂住了永琰的嘴,凑到他的耳边说:“永琰!你听我说!这里恐怕是守不住了!” 永琰吃惊的瞪圆了眼,禁不住发出了“唔唔”的声音。 可魏氏却没松开手:“你听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娘儿俩只要躲过了这一劫,日后定能卷土重来!你明白吗?!” 永琰早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拼命的点着头,表示自己明白。 魏氏松开了她的手,看着腊梅与赵恭顺:“你二人都是我与皇上的心腹,日后如何,我也不清楚。只是如今我与皇上自身难保,你们……我怕是护不住了!” 腊梅与赵恭顺一听,就禁不住跪下了,赵恭顺还好些,腊梅跟了魏氏这么多年,她禁不住泪如雨下:“娘娘,奴婢愿追随娘娘与万岁爷左右,生生世世服侍娘娘与万岁爷!” 赵恭顺在一旁磕下头去:“奴才!也与腊梅姑姑一样的心思啊!还请太后与皇上明鉴啊!” “好,好!”魏氏将丝帕自袖中抽出,擦了擦眼中感动的泪水,上前来拍了拍腊梅与赵恭顺:“你们都是好奴才!只是如今情势紧急,我与皇上也不方便带上你们,既然你们这么忠心耿耿,那本宫便成全了你们,也不枉你们对本宫与皇上的这一片情义!” “???”腊梅与赵恭顺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旋即,他二人便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赵恭顺抚住肩膀处刚才被魏氏拍到的地方,大惊失色:“你,你……”他这才明白刚才肩膀上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怪异感是什么,可惜已经迟了,他不甘的倒了下去。 腊梅不可置信的望着魏氏,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也啪嗒一声倒在了赵恭顺身上。 永琰惊讶的张大了嘴,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 魏氏收回了手,将手指上那枚如火焰般艳丽的宝石戒指旋转了一下,神色自若的给永琰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换衣裳啊!” 第83章 垂死挣扎 “噗——” 一口鲜血喷向空中,最后一个挡在慈宁宫大门前的叛军被无数杆长.枪扎成了个刺猬。 他挣扎着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想抓住什么,可却什么都没抓住,他眼前的世界慢慢的变模糊了,最后,一切归于黑暗,他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就是慈宁宫的大门被撞开的巨响声。 慈宁宫,破了。 此时,慈宁宫正殿大门紧闭,门内的太监宫女们攥紧了手里的灯台柱、剪烛花的剪子、花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浑身发抖地守在门口。 “不要怕!”还有一个太监在鼓励着大家:“太后娘娘说了,只要咱们守住了,以后的荣华富贵那是应有尽有!” “嗯!”他身旁两个看起来是双生子的小宫女用力的点着头,吞了吞口水,互相给对方鼓劲。 “只要守住这里,我们就能回家啦。”其中一个脸蛋圆乎乎的小宫女对另外一个头上簪了一朵粉色小花的宫女说。 “嗯!”那个小宫女也眼含希翼的点点头,她一下子觉得不害怕了。脸上也有了笑容,好像是想到了家中的殷切期盼自己回家的父母兄弟。 还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宫女脸上也满是紧张的神色,她与一个太监并肩站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有些亲密,那太监冲她笑了笑,低声说:“放心!等这里的事了了,我就回明了太后,放我们出宫!” “好!”那宫女想到以后幸福的生活,不由地笑弯了双眼,心中也不再惧怕外面的喊杀声了。 可她笑容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刹那。 那样多的人,那样悍勇的兵丁,她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刚才还笑着说要带她回家的人已被劈翻在地,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最后的模样,就已经同样被砍倒在地。 她伸手想要去够到那人,可无论她再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因为她已经再没有力气了。 刚才还鼓励他们的那个太监身下流着血,他还牢牢的护着一个好像已经吓傻了的小宫女…… 叶朔与鄂勒哲、礼亲王等人跟在大军身后,缓缓走入鲜血遍地的慈宁宫中,他们的脚甫一落地,便能感受到那种黏腻的感觉。 叶朔的眉微微皱了皱,并未说什么,只带着鄂勒哲等人往内走去,走到慈宁宫正殿内,看见的便是满殿横七竖八,还来不及清理的尸体。 “让人进来收拾一下。”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让叶朔眉头微皱,吩咐了一句。 外头马上进来了一队兵丁开始收拾残局。 叶朔环视了眼四周后,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后殿的入口处,他几步跨过了一个抱着小宫女,看上去还活着的太监,刚要继续往里走,就听见那太监怀中的宫女一声凄厉的惨叫:“姐姐,姐姐!!!” 小姑娘哭的涕泪横流,拼命挣扎着想抓住一个正被兵丁们抬走的宫女尸身,而那太监则拼命的摁住她,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迅速朝着叶朔等人磕着头:“还请王爷们恕罪,请王爷们恕罪,这丫头年纪还小,不懂规矩,奴才求各位王爷看在她年纪还小不懂规矩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遭吧!”他一面说,一面压着那小宫女磕头:“还赶紧磕头赔罪!” 那小丫头懵懵懂懂的被压制在地上,哭着磕着头:“主子恕罪,主子恕罪”的叫着…… 叶朔等人无心为难一个小丫头,礼亲王在叶朔的示意下,挥了挥手,纲要说话,就瞅见刚才进入后殿的兵丁们拖着两个人走了出来。 那两个人一个穿着太后的朝服,头上的朝冠歪着,头发散在了一旁,脖子上一抹血红,眼瞅着是没气了。 另外一个白白净净,也穿着龙袍,四肢软趴趴的,满脸是血,看样子是已经没气了。 “死了?”礼亲王隔得远,眼瞅着那二人穿的衣服,不由地惊异的说了一句。 叶朔离得近,他一眼就看出,穿太后衣服的那个比起魏氏要年轻许多,穿着龙袍的那位,白净是白净,可就是比十五胖了些! 魏氏与十五,果然跑了!叶朔正准备说话,跪在后头的那太监一声尖叫:“腊梅姑姑!赵公公!” 叶朔见他认识其中一人,示意他继续往下说。礼亲王等人面面相觑,礼亲王恍然:“你说什么?那两个不是十五与魏氏?!” 那太监见礼亲王问,便乖乖的答了:“那是伺候太后……”他话一出口,就见到在场的人都在瞪他,不由的赶紧改口:“是魏……跟前的腊梅姑姑,还有咱们宫里头的赵恭顺公公!” 他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魏,魏氏吩咐奴才们好好守住大门,她自个儿跟着十五阿哥进去前,还叫了腊梅姑姑与赵公公进去!”他说着,往腊梅与赵恭顺身上瞅了几眼,打了个哆嗦:“没想到,腊梅姑姑还有赵公公……就这么,这么的……” 他说到这儿,好像反应过来了:“难怪!难怪她要奴才们守着大门呢!她这是把奴才们推出去当替死鬼,她和十五阿哥好换了奴才们的衣裳逃出去呢!她也太狠毒了呀!奴才们这么多条人命哪——”那太监这才明白什么抬籍入旗,什么放出宫去,那都是假的,他一想到自己这些个兄弟姐妹们就这么白白死了,不由的悲从中来,悲泣起来。 礼亲王听到这儿,不由的有些发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靖郡王,还请赶快派人搜拿魏氏与十五才是啊!” 叶朔安抚的看着礼亲王:“无妨。魏氏此人阴毒无比,我早料到有此一节。早让福隆安派人守住慈宁宫,让他们母子二人插翅也难飞!” “好!”礼亲王看着满地的血污,也是心有戚戚焉:“这魏氏临了还要拉上这些不晓事的陪葬,也是狠辣。”说到这儿,他不由的想起了乾隆,禁不住长叹一声:“若是先帝能早些识破她的真面目,也不会如此了……” 叶朔没说话,他想起了他那便宜老爹,他可不就是没看清魏氏的真面目,直到最后除了十五,竟无一人可以承继大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想到此节,叶朔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报——”他正想着,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校尉,他大声报告到:“回禀郡王爷,奴才们在慈宁宫大佛堂后头挨着城墙根儿的水缸里头发现了一个太监并一个老宫女儿!” “带上来!”叶朔眼前一亮,知道这二人必然是魏氏与十五。 外头的兵丁们押着两个还在不停挣扎的人走了进来。那两个人披头散发,还挣扎着,被兵丁们一人一下,照着腿窝子来了一脚,不得不扑通一声跪下了。 也许是知道挣扎无望了,跪下来以后,那个穿着一身宫女服饰的老宫女掀起了额前的头发,怒斥道:“放肆!你敢这么对本宫!本宫可是太后!” 那兵丁满脸不屑,哈哈一笑,对着叶朔行了一礼便退到后头去了。 那老宫女气的满脸通红,她转过脸来,如同一条毒蛇般死死盯着叶朔:“成王败寇!小贱种,落到你手里,本宫认了!要杀要刮,冲着本宫来就是!” 他话音刚落,叶朔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礼亲王已是气的满脸通红,上前来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到了魏氏的脸上:“放肆!大胆毒妇,谋害圣上,残害皇嗣,居然还有脸在此大放阙词!” 魏氏被打的脸一偏,一颗牙齿都飞了出来:“呵,呵呵呵呵……”她豁这牙,嘲讽的笑了起来:“是谁说本宫谋害圣上,残害皇嗣了?谁看见了?!礼亲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哪!”她嘴角带血,阴毒的将目光从礼亲王身上挪到了叶朔的身上:“小贱种,不要以为你赢了本宫,便能栽赃嫁祸!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栽到我身上!分明是你!是你串谋还珠格格明珠格格下毒谋害圣上,又害我母子二人,不就是为了这个皇位吗?” “此刻我母子二人已落入你手,当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不过真相总归是真相,你再如何,也是无法堵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我且看千百年后的史书上头会如何记着你这个谋害亲父,残害母妃,杀死手足的人!哈哈哈哈!”魏氏仰天大笑起来。 叶朔没有说话,他也伸手拦住了气的怒发冲冠的礼亲王等人,走到魏氏身上,看着癫狂大笑的魏氏,淡淡的说:“你说的没错。真相便是真相,就算你现在如何的想要掩盖它,但真相必然是会大白于天下的。” 魏氏的笑声登时停住了,她双目充血,死死的瞪着叶朔。 叶朔盯着她的眼睛:“你想要的,必会实现。”他说完,回望了眼礼亲王:“王爷。” 礼亲王冷冷的看了眼魏氏,躬身道:“在。” “魏氏为人阴毒无比,狡猾多端,且谋逆大罪,非同小可。魏氏既然如此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你看该如何审查为好?” 礼亲王看着魏氏,冷哼一声:“虽然此事涉及宫闱,但谋逆乃是大罪,更何况魏氏谋害圣上,罪在不赦!我建议交由宗人府会同王大臣、三法司审理便是!” “你还少算了一点。”叶朔摇了摇头,他看了眼魏氏,笑了起来:“魏氏方才不是说了吗,成王败寇,这些罪名都是我强加给她的。既如此,我又怎能不让她心服口服呢?对了……”叶朔好像想到了什么:“还有,未免日后有人说咱们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要审,便光明正大的审!” 叶朔此言一出,魏氏顿觉不妙,她疯狂的叫嚷起来:“小贱种!你好毒的心思!本宫伺候皇上多年!也算是你的庶母!你竟要本宫抛头露面!你你你!” 礼亲王也面有难色:“靖郡王,这……恐怕于理不合,按例,这魏氏伺候过皇上,且,这皇家的事……还是不要外传的好。” 叶朔闻言,看了礼亲王一眼:“礼亲王,魏氏毒害先帝,窃取国祚;谋害两位先后;将先帝膝下皇子几乎屠戮殆尽,若不将此等毒妇所为昭告天下,何以安先帝先后和我诸位兄长在天之灵,又何以平祖宗之愤?” “这……”礼亲王还是有些犹豫:“只是皇家颜面,先帝他……” “都到了这个地步!皇家早就颜面无存了!”叶朔气的直咬牙:“先帝,先帝若有灵,恐怕比谁都要生啖其肉吧!” 说完,叶朔也不等礼亲王等人的反应,兀自道:“魏氏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虽事涉宫闱,但本王以为,为教化百姓,使他们认清毒妇真面目,此次案件,当由——”他的目光从魏氏、礼亲王等人的脸上扫过,重重的说道:“九卿、三司、宗人府、王大臣择日于午门外审讯!” “九卿?!”魏氏傻了眼。 礼亲王一愣,沉吟了一下,便道:“靖郡王所言极是,是我驽钝了。魏氏之阴狠毒辣千古未闻,既如此,以千古不见之审讯审此千古难遇之毒妇,政党如此!” 魏氏万万料不到叶朔居然能下这样的命令,她登时有些慌神,推了推身边一直一言未发的儿子:“永琰!永琰!快,跟你十二哥说说!!我不要,我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的女人,我不能出去!我不能出去!” 永琰此刻已是有些被那些悍勇的兵丁吓傻了,他呆呆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叶朔的袍角,却被他轻巧地避开了。 叶朔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像是一只鹌鹑般瑟缩成一团的兄弟,冷冷的道:“伙同魏氏谋害自己的皇阿玛,十五弟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他说完,看都不再看十五一眼,转身离去了。 礼亲王跟在他的身后,走到十五的身边,看着穿着皱巴巴的太监服,因为叶朔的话抖成一团,全无爱新觉罗男儿豪迈之情的皇子,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地朝永琰啐了一口:“呸!窝囊废!” 跟在礼亲王背后的王爷,有一个算一个,都看不上永琰那窝囊样儿,全都啐了他一口。 “窝囊废!” “爱新觉罗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废物!” “蠢材!”( ) 第84章 九卿会审 “听说了吗?” “嗯?你说的是那件事?” “正是!” “不得了,不得了!这可是千古未有之奇事啊!” “可不是!听我在衙门里的二叔说,这次直接是那位……”说话的人食指往上指了指说:“下的令,说是让京里头但凡够得上的人家,每户出一名去听审呢!” “嗳哟,这可了不得!”围在旁边的人忍不住惊呼:“这从古到今,也没听说过能让咱们去听审的,看来这次的事儿……可不轻呐!” 旁边有人听了,就有些不高兴了,搡他:“你是没出门子还是咋地,哪天晚上闹成那样,能轻的了?好家伙!第二天外头消停了我刚一出门,就摔了个大马趴!” “哟,您这是没站稳?”一旁听着的人忍不住就猜。 “什么没站稳!”那人不乐意了:“好歹老子祖上也是从龙入关的,虽说如今没落了,可那功夫可没落下!” “嘿!”旁边就有的人不吱声了,大家着眼色,知道这位可是旗人。可那人又神神秘秘地开口了:“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家外头那一条街啊!”那人唏嘘不已:“一个活人没有!” “都是死人呐?” “死人也没有!” “嘿我说你这人儿,说话能不能爽快点儿?” “这么说吧!我这一出门子啊!一脚下去,还没踩实呢,就滑出去了。” “滑出去?”周围的人没弄懂。 “可不是!”那人像是想到了那场景,脸色不怎么好:“满地的血,和着泥,能不打滑吗?” “嗳哟!”周围的人惊呼,有的人就说自己早上起来就被外头被收拾的那什么给绊了一跤:“好悬没给我吓出毛病来!” “别说这个了!”有人又说:“那天夜里头闹得凶,第二天我说去给主家送菜呢!没想到,还没走到地儿就给拦回来了。”那人摇头叹气:“那家子上上下下五六十号人,之间,全都没了!惨,实在是惨!” “哎!”有人叹气。 “可不是,我躲在窗子那儿瞅了眼,两边杀起来,跟不要命似的!” “你还敢看?” “我倒是想躲,可家就那么大,能躲到哪里去?”那人啐了一口。 “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呢?我听了这一早上了还云里雾里的。”就有还没弄明白的人问了。 “你也是。”旁的人就看他了:“刚不是有人说了么,两边闹起来了!” “这我听见了。”那人有点不满:“为何闹起来却是不知的。” 说话的人有点儿文绉绉的,看起来还有些古板的样子,旁的人瞅他两眼,也不好说的太深,只问:“你没收到消息?” “收到了啊!”那人说:“所以才奇怪啊,这皇城脚下,天子近旁,从古到今什么时候能让百姓进到里头去听审啊,所以才奇怪啊。” “奇怪啥?”先头说话的那个旗人凑过来:“这里头的事大着呢,说了怕吓着你们!还是到时候到午门前头再听吧!”他说完,溜溜达达的走了。 后面的人就瞪着他:“德行!” 又有人看不过去,说了一句:“等着吧,后儿个就是正日子了,到时候去听就明白了。听说这次……”他指了指上头:“天都塌了!” 这话一出,可没人敢接他的话,大家面面相觑,轰的一下就散了。 这谁敢接啊,不是作死么? 不过也有人纳闷,怀疑后头那人是胡扯,上一次天塌了时,京里是啥样大家可都是见过的,可这次…… 不免就有人半信半疑的,等到了开审那一日。这京中男男女女扶老携幼的就朝着午门那头走。 走到皇城里头了,这些平日里住在外头的平头百姓们可就再不敢多言语了,只敢战战兢兢的跟着牌头、保长往里走。再往里,往日里神气极了的牌头保长们也不敢乱动了。 放眼望去,四周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他们这些人站在后头,踮起了脚跟,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也只看得见素日里有些名望的人也跟他们一样拼命往里瞅呢。 他们这群人的前面,威风凛凛的站着穿着黄马褂的军爷们,个个不苟言笑,神色严肃。 里头一溜儿坐着的人,他们都不认识,可不妨碍有那眼力好,懂的人开始小声的解说。 “哎呀了不得了!” “怎么了?” “那边儿,那边那几位看见了么?”有人激动的很,指着远处坐着的那几位。 “看见了啊,怎么?” “了不得,那可是……”这人激动的口齿不清了都:“世袭罔替的王爷们那!知道什么是世袭罔替吗?就是那一家子永远都是王爷!” “哇!!”旁边的人登时炸开了锅。对他们这些京里的小老百姓来说,就是一个王爷的称号都觉得是顶了天的大老爷了,如今还加了个世袭罔替,一家子永远都是王爷什么的,简直就是太厉害了! 好多人就瞅那几个王爷去了,旁的人还掰着手指头算呢:“国朝初年的八位,礼亲王、郑亲王、睿亲王、豫亲王、肃亲王、庄亲王、克勤郡王、顺承郡王,还有后头的怡亲王!这次虽然只能看见几位!但这一辈子能见着这么几位爷算是值得了!” “可不是!一辈子也就只见这一回了。”就有人感叹。 “唉呀!”有人惊呼:“看那边!” 刚才光顾着看王爷们了,仔细一瞅,这在座的,除了王爷外,还有人认出来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头头们;再仔细看看,那王公们下头那一溜儿坐着的人…… 就有人数了,边数边咋舌:“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工部、刑部!这六部的大人们都来了啊!” “还有宗人府的!”他旁边就有人眯起眼睛了,这人的打扮一看就是个落魄的旗人。 “乖乖!这么多大官!”有人的腿有些发软了。 “看那边!”有人突然又发现了不对,在大堂的靠近皇城的那一侧,一个大大的帐篷下头摆了像是屏风模样的东西,那帐篷周围围了不少兵丁,护卫着那帐篷。 “那边是谁啊?”就有人好奇的问了,先头那个眯起眼睛的旗人望着那头,迟疑了一下:“这么多人守着,别是……宫里头的人吧?” “宫里头的人?”人群又是一阵惊呼:“难道宫里头的娘娘?!” 有人的腿这下是真的软了,还有人忍不住了,甚至有个粗嗓门,身上穿的不怎么好,一看便是家里窘迫以及的汉子禁不住喊了一声:“桂花儿!阿玛在这儿呢!” 他这一嗓子刚喊出来,旁边的人就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要命了你!” 幸好此刻人多嘴杂,广场之上嘈杂不已,他这一嗓子没引起人注意。倒是那大堂上头的动静又引起了人们的主意。 那大案两侧,搬来了两把椅子。一左一右。 右边那把椅子前头,还搬来了四面屏风,将那椅子团团围住。 这是做什么?下头的人立刻伸长了脖子看着。 “开了开了!”就有眼尖的人看见那皇城的大门开了。里头鱼贯走出来一群人。 那群人经过的地方,两旁的兵丁全都跪下行礼,那排场看的外头的老百姓们又是一阵兴奋不知道这是什么人来了。 待得那群人走到大堂中间,就有人指着其中一位年纪稍大些的说:“那不是礼亲王么!我还以为今天只来了几位王爷呢!那边还有庄亲王!还有睿亲王!” “了不得!”有人就算了,惊呼:“这次可是九位世袭罔替的王爷们全赖了吧!” “可不!”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这时,礼亲王、睿亲王、庄亲王三人向叶朔略行一礼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叶朔也顺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正是大堂左侧最前面的那把椅子。 “那是谁?!”有人不禁惊呼:“连王爷们都要坐他下面呢!” “难道是皇上?”有人又激动了。 “胡说!”有人白了他一眼:“没见识!皇上的衣裳是那颜色吗?皇上的衣裳可是黄色的!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 “可不是,皇上登基都多少年了,那位我瞅着年纪挺轻嘛!” “……”旁边有懂的旗人听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位虽不是皇上,可估计很快……就会是了。 很快,后头又有人过来了。 不过过来的这位是从大帐篷那边儿过来的,四周被数个宫女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纵使大家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过来的这位是年轻还是年长,不过看见左侧那位王爷起身同右侧这位打了个招呼,就猜测估计这位是什么年长的娘娘也说不定。 待人都到齐后,就有人看见礼亲王同那位年轻的王爷说了句什么,那王爷点了点头。 接着,便有个声音大吼一声:“肃静——!” 随着他这声大吼,在场的军爷们也同时提气出声异口同声大吼起来:“肃静——” 人群登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大堂上头。 “带人犯魏氏——!十五!” “来了!来了!”人们伸长了脖子看着,不远处,一群侍卫押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那两人穿着白色的里衣,披头散发的,赤着脚,手脚上全是两指粗细的铁链子锁着,那脚上的镣铐更是令他们举步维艰。 这两个人脸都埋到了胸口,像是生怕被瞧见似的。 两人被推到了堂前,腿窝被踹了一脚,刀背啪啪在肩膀上一敲,不由自主的就碰的一声跪趴下了。 其中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那个叫魏氏的女子的挣扎着爬起来,一仰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上头就有人怒斥了一句,接着,站在侧面的侍卫上前来,拿着一个板子,捏着那魏氏的脸,啪啪啪的照着那魏氏的嘴巴子就来了三下! 那声音清脆的哟,听的在场的诸人都忍不住摸了摸嘴,莫名觉得有些嘴疼。 “念!”上头人发话了。 “嗻!”下头一个小吏应了,打开卷宗,声音洪亮吐词清晰的开始念起卷宗来:“兹有人犯魏氏,魏清泰女也……” 叶朔与礼亲王等人目光漠然的看着跪在下头的魏氏,这也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要将魏氏此人所犯下的罪孽一一大白于天下,自然是少不得要将此人的生平念上一遍了。 “魏氏初入宫,为长春宫洗脚婢也。” “乾隆九年,先孝贤皇后贤德,荐魏氏与先帝,魏氏始承恩露。” “先帝!”听到这儿,人群一下子炸开了!懂的人都愣了,先帝的意思就是皇上死了,这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人们登时窃窃私语,一阵骚乱。 “肃静——”军爷们又是异口同声大喝一声,震住了人群。人群安静了下来,上头那小吏重又开始念了起来:“乾隆十年元旦,先慧贤皇贵妃旧疾复发,期间,魏氏封贵人。正月二十三日,晋位为嫔。” “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先孝贤皇后崩,五月行册谥礼。同月,魏氏晋为妃。” “乾隆三十年,先孝正皇后回宫,次年崩。魏氏于三十年五月晋位皇贵妃。” 下头的人群议论纷纷:“原来这是个娘娘啊!” “皇贵妃?那是啥?俺只知道妃子娘娘就很厉害了,那皇贵妃呢?”一个大汉抓了抓头说。 “皇贵妃,位同副后啊……”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老头揪着胡子,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眉毛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这事可不小,这事可不小啊……” 上头还在继续念着:“魏氏所犯之罪十恶不赦,伙同还珠格格,明珠格格与额驸福尔康、庶人艾琪毒杀先帝,此其罪一也!” “假传圣旨,谋夺皇位,窃取国祚,此其罪二也!” “谋害太后,此其罪三也!” “借其父乃内管领的身份,伙同高氏一族,谋害端慧皇太子与悼敏皇子,此其罪四也!” “暗中挑拨离间先帝与诸皇子,令先帝厌弃诸皇子,以致皇室骨肉离散,此其罪五也!” “借其父乃内管领的身份,多次接触先孝贤皇后使用之物,以下犯上,以仆害主,此其罪六也!” “多次陷害先孝正皇后,终使先孝正皇后含冤而逝。此其罪七也!” “多次谋害先帝子嗣,致使十数年间,除她之外,后宫嫔妃竟五一所出,此其罪八也!” “假传圣旨,欲诛杀先帝膝下所有子嗣,此其罪九也!” 这么一长串的大罪念下来,直听的下头的人直哆嗦,光是第一条毒杀先帝,在他们看来,这魏氏便是该死一万次的了。 再听到后头,这魏氏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连太后也一起谋害了? 有人就悄悄的说:“这岂不是把男人和婆婆一块儿给……” “这也太毒了吧?” “没听刚才说么,这魏氏开始是个洗脚婢呢。” “洗脚婢?那是啥?” “唉呀,就是咱家晚上专门给婆婆洗脚的那个阿蛮!” “妈呀!”这男人想到阿蛮的相貌,打了个激灵:“连洗脚的也下的去手,先帝他老人家果然……”他果然了半天,吭哧出来一句:“厉害啊!” 旁边的人就笑他:“说你笨你还不信,你家的阿蛮能和人家宫里的洗脚宫女比么?我听说这宫里头的宫女们啊,个个漂亮着呢,身上比你老婆还香!” “胡嘞嘞啥!”这人恼了,刚想说话呢,就听见那魏氏犯下的其它大罪来,这下,他的神情也和其他人一样了。 这魏氏在他们看来,那就是皇帝的小老婆,这小老婆毒杀了皇帝和太后还不算,原来从前还把两任大老婆都给害了,还把从前的太子爷给害了,还有那么多皇子啥的…… 这些百姓们何时见过这么狠毒的人,这魏氏做的已经不能用丧尽天良来形容了,太令人发指了。她做下的事儿,那简直就是要人断子绝孙呀! “毒妇!” “贱人!” “如此恶毒之人!岂能容她!” 后头的老百姓们炸了锅,有骂的,有忍不住吐口水,也有文绉绉的拽着文表示自己愤怒的,如此种种,倒是魏氏仿若完全听不见这些人说的话似的,只是抬起头来,眼里带着血丝,状若疯狂的盯着叶朔,一字一句很恨的道:“本宫不服!本宫从未做过这些事!” 叶朔早料到她会狡辩,他根本不与魏氏分说,只淡淡的说:“把人带上来。” 下头的人应了,立刻就带了一串人上来。 上来的这串人,一个疯疯癫癫,一个浑浑噩噩,一个畏畏缩缩,一个一边走一边捶胸大哭,看的刚才炸了锅的百姓窃窃私语,说这人不会是疯了吧。 听说是人证,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安静,那四个证人跪在那儿说的话可就听的清楚了。 那个疯疯癫癫的,一跪下来就连滚带爬的爬到魏氏身边,开始嚎:“令妃仙女娘娘!我是小燕子啊,他们都说是你毒死了皇阿玛,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这么残忍!皇阿玛那么的好!对你好!对十五阿哥也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说八道!本宫没有!”魏氏一脸厌恶的将小燕子满是鼻涕的脸推开:“小燕子,你不要试图诬陷本宫,拿给皇上的糕点,不是靖郡王叫你拿给皇上吃的吗?” 叶朔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挑,并未说什么,礼亲王等人却忍不住怒火,骂道:“毒妇,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栽赃嫁祸给靖郡王!” “难道不是吗!”魏氏抬起头,凌厉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了过去:“本宫觉得那糕点就是靖郡王拿给还珠格格,让她毒害皇上的!你们非说是本宫下的毒,证据呢?难道单单只凭这几个人的片面之词?” “令妃娘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直瑟缩在一旁的一个证人突然滚了出来,爬到魏氏前头,对着叶朔与礼亲王等王爷们磕头:“奴才福尔康,奴才可以作证!当时那糕点就是令妃娘娘命人做了,亲手拿给我们的!奴才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福尔康激动不已,鼻翼剧烈抖动着开始还原着当时那一幕:“令妃娘娘说,她心里记挂着皇上,所以才亲手做了皇上最喜欢的糕点来想呈给皇上食用,可又担心有人作梗,糕点到不了皇上面前就被拦下了。所以才让我们带给皇上吃,还特意嘱咐了,说等皇上吃下去了,觉着还吃,再告诉皇上那是她做的!” 福尔康说到这里,眼泪刷地下来了:“奴才只当她是为了皇上才这么做的,谁能想到,她不让我们说出去的原因竟是……若当时我们说了,只怕皇上就不会驾崩了!”他说到这儿,禁不住嚎啕大哭,还拉着一直浑浑噩噩的跪在他身后的女子:“紫薇,你说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太信任令妃娘娘了,皇上,皇上就不会驾崩对不对?!” 那女子被福尔康拉的一个趔趄,她双目无神,木木呆呆,自顾自的说着:“皇阿玛驾崩了,是我害的皇阿玛驾崩的,是我害的……” 福尔康听她这么说,简直吓坏了,拼命摇晃着她:“紫薇,紫薇你醒醒!紫薇你不要吓我!紫薇!皇上不是你害死的!皇上只是吃了那有毒的糕点……” “那是我端给皇阿玛的!!是我和小燕子亲手喂给皇阿玛的!”紫薇终于崩溃的大哭起来:“令妃娘娘!您怎么能这么做!那是我的皇阿玛啊!那是我的天哪!你为什么要下毒害他啊!你为什么会如此残忍,如此恶毒,如此……”紫薇根本无法承受自己心目中善良的犹如一个仙女般的令妃会做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紫薇,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下毒害死皇上呢?他是你的天,也是我的天啊!”令妃禁不住流出了眼泪,伸出手去想拉住她的手。 “啪!”紫薇猛地拍开了她的手,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令妃:“令妃娘娘,我不傻,我有眼睛,我有耳朵!当时是我们信任你,想要帮助你,所以才隐瞒了糕点是你所做的事实,端给皇阿玛吃的。我本来想着皇阿玛吃了你的糕点,就会想起你来,就不会再冷落你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在糕点里下毒!”紫薇说话的条理从未如此清晰过。 “我不懂,明明是你做的事,你为什么还要嫁祸给别人?”紫薇摇着头,仿佛像是从未认识眼前的女子一般看着令妃。 “紫薇,我……”魏氏还想狡辩,旁边一直闭口不言的永琪突然说话了。 “她只不过是想朝十二……不,是靖郡王身上泼脏水罢了。”永琪端正的跪着,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深深的叩下头去:“庶人艾琪,可以作证。正如方才紫薇所说,那些糕点,乃是令妃亲手所做,端给我们,再由我们端给皇阿……皇上的。” “你!一介草民!竟敢,竟敢胡言乱语!污蔑本宫!”魏氏气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福尔康也大惊失色:“永琪!我们可是受人蒙蔽,才不小心将这个糕点端给皇上的!” “你说的没错。”永琪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这个至交好友:“我们虽是受人蒙蔽,但,这也是因为我们识人不明,才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尔康,错就是错,不管是谁主谁从。错了便是错了。我愿意认错,也愿意承担一切的罪责。” “不,永琪,你不明白!”福尔康摇着头:“我们都是受了令妃的蒙蔽!我们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表!不是我们的错你明白吗?” “我明白。”永琪看着福尔康,像是从未认识他那般:“但你,未必就明白了。”他说完,再次低下头去:“庶人艾琪,愿意证明,方才明珠格格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你!”福尔康又气又急,他赶忙膝行几步上前:“奴才也愿作证,紫薇所言绝无虚言,只是奴才与紫薇、小燕子、艾琪等事先毫不知情,还望诸位王爷大人明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未留意到身后的紫薇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而魏氏在听到这一切以后禁不住大笑起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贱民,还有两个亲手毒死了皇上的格格,还有个一心想要脱罪的额驸,这些人说的话,能信?” 叶朔沉着脸看着魏氏张狂大笑的模样,冷哼一声:“继续带人证!魏氏,本王允你自辩。” “嗻!”下面应了,登时又连拖带抱的带了好几个太监宫女来。其中一个宫女低垂着头,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另外两个小太监搀着她,旁边还走着一个小太监。 回头看到那个小太监过来,魏氏的脸霎时白了一下。 “说吧。”叶朔示意跪在一直闹腾着的小燕子身后的小太监说话。 “回禀郡王爷,奴才是令贵人宫里小厨房的小常子,昨日贵人打发了腊梅姑姑来,说要做点心,奴才就赶紧把材料预备上了。没过多久,贵人与腊梅姑姑就来了。贵人动口,腊梅姑姑动手。没一会儿就得了那点心。奴才还记得,贵人还说那点心务必要精致可爱,每种的尺寸都一样,还特特的量了一下呢。” “还记得是什么点心吗?”刑部尚书在下头问。 “是绿豆糕和芸豆卷,还熬了冰糖银耳莲子羹。” “你还记的魏氏有没有说过是谁要吃这些东西的?” “记得,贵人说一会儿明珠格格与福额驸要来,说是做给明珠格格和额驸吃的。” 魏氏的脸越来越白,她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小常子,本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来诬陷本宫!” “贵人这话奴才可听不懂了!”小常子一脸委屈:“奴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奴才,有谁会来指使奴才呢?” “没人指使,你为什么会信口雌黄,说本宫和腊梅一起做的这点心!”魏氏眼珠一转,忽而厉声指责道:“你以为凭你的片面之词,便能颠倒是非,信口雌黄了吗!你说本宫与腊梅一起来,你把腊梅叫出来与本宫对质啊!” 小常子被她说的一脸委屈:“令贵人您也甭吼奴才,奴才这就请腊梅姑姑与奴才对质!”他说完,便转过头去叫了一声儿:“腊梅姑姑,您说奴才方才说的对吗?” 魏氏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瞅着后头远远跪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宫女,那宫女披散着头发,脸白白的,看身段儿相貌跟腊梅是一模一样。令妃吓得身子都起了一层白毛汗,她记得自己换好衣裳以后,在腊梅脖子上抹了一刀的,那么重的伤,腊梅不可能还活着啊! 想到这儿,魏氏有些狐疑的看着那疑似腊梅的宫女试探的叫了一声儿:“腊梅?” 那宫女站都站不稳的被旁边的太监搀扶着,听见她叫,那宫女头动了一下,□□了一声,那声音,可不就活脱脱的是腊梅吗? 她竟然没死! 魏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她惊慌不已的盯着腊梅,口中不断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的……” 腊梅并没有再给她回应,倒是小常子又问了一声儿,腊梅虚弱以及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的小常子的话。 魏氏拼命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腊梅!”她霍然起身,想冲到腊梅身边去,可她刚一起身,就被侍卫们摁倒了,她拼命的朝腊梅伸出手去:“腊梅,腊梅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不是有人逼迫你,是不是有人屈打成招?不然以我们主仆多年的情分,你怎么会这样陷害我?” 腊梅虚弱的动了动,脖子歪到了一边,如玉的脖子上一道血红色狰狞伤痕骤然映入了魏氏的眼帘,让她刹那间犹如被卡住脖子的母鸡,所有的言语戛然而止。 “娘,娘娘……”而那边,腊梅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要……害我,这么……多年,我帮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为什……么……二阿哥、七阿哥……十四阿哥……”她说着,好像拼命的想要抬头,但却抬不起来:“还有太后……您卡着她脖子的时候,是我摁着她的手,才没叫她抓着您的脸,你看……我的手,被太后抓成什么样了……” 腊梅好像很虚弱,想要抬起手却抬不动,只能由她身旁的太监代劳,那双白嫩的胳膊上,满满的全是抓痕。 魏氏此刻已经是极度的恐惧,拼命的摇着头,口里只是不停的重复着:“我没有害你,腊梅,害你的是别人!是别人!他们想利用你来污蔑我!腊梅!我对你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她话还未说完,腊梅似乎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般,脖子一歪,整张脸朝着魏氏这边猛地一偏!露出了一双如死鱼眼珠般动也不动,看上去极为可怖的眼珠子。 那根本就不是活人的眼神! 魏氏这一吓非同小可,她禁不住长长的尖叫了一声,瞧着腊梅倒在了地上,身子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还伸着手,手指发青的朝着自己这边,那可怕的眼珠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瞅着她,唇角还有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娘,娘……为什么……你难道没感到七阿哥在拉您的衣角吗?是您害了他啊,他要先找你报仇,再找我……” “不,不——!”魏氏惊恐之下,真的感觉自己的衣角在被谁扯动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脖后吹来的阵阵凉风! 她尖叫一声:“永琮,永琮,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害的你,是腊梅,是腊梅缝的那个夹了痘疹病人血痂的小被子,不是本宫啊!你要找去找腊梅,不要来找本宫!” 她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腊梅抽搐了一下,苦笑着:“可那是您吩咐我的,娘娘……” 魏氏此刻已经惧怕到了极点,她拼命想要躲开那个扯住她衣角的东西:“是本宫吩咐的又如何,可亲自动手的是你,不是本宫!冤有头债有主,永琮你乖的去找腊梅!不要找本宫!” 说来也怪,魏氏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脖后的凉风没了,也没人再扯自己的衣角了,她大喜过望,刚想说话,就瞧见那边的腊梅整个人脸朝下,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方才扶着腊梅的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抬起脸来,冲她笑了笑:“娘娘……” 那声音,跟腊梅一模一样! 第85章 定罪 “……你!!!”魏氏惊怒交加的反应过来:“你们竟然使诈!”她恼羞成怒的叫嚷起来。 “娘娘说笑了。”那小太监不卑不吭的道:“若是娘娘当真清白,又岂会被奴才们一吓,就全招了呢?” “你!!!”魏氏气的浑身发抖:“我跟你拼了!!!”她挣扎着想要扑到那小太监身边去,却被身旁的侍卫们牢牢的压住。 而广场上的人群在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忽然就炸开了。 “毒妇啊!毒妇!” “该千刀万剐的贱人!” “呸!”还有人不屑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呸!” 一时间,无法过来的老百姓们纷纷啐着口水,怒骂着魏氏:“杀千刀的,刚才还嚷着不是自己做的呢!被人一诈就诈出来了!” “要不是她做的,她怎么会怕呢!” “这样的毒妇,以后到了阴曹地府,定然是要下油锅的!” “我看下油锅还便宜了他!”有人跟了一句:“刀山火海都不足为过!” “可不是,看着柔柔弱弱的,咋那么狠毒呀!” 人群中有秀才就哼了一句:“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哪!” 旁边的人连连点头:“这小老婆也忒毒了些!日后我可不敢再在外头乱来了!” 旁边就有人点头附和:“可不是,守着自家婆娘好好过日子就成了,家宅不宁,那才是乱家的根子呢!” “是啊,难怪自古有云,家和万事兴呢!”一个老秀才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的说。 “您老说的是。”旁边的人附和着。 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际,大堂之上的叶朔看着浑身发抖,连头都不敢回的魏氏,冷冷地道:“魏氏,你还有何话说?” 魏氏身子早就瘫软下来,半响,她自嘲的笑了几声,转过脸来,嘲讽的看着在座的诸王大臣们:“是本宫做的,那又如何?左不过一死罢了!” “真是死到临头尚不知悔改!”礼亲王脸色一沉怒斥了一句。 “悔改?那是什么?”魏氏禁不住伸出胳膊掩着脸,状若癫狂似的笑了起来:“成王败寇!既然本宫已经败了,那任杀任剐,悉听尊便!至于悔改?”她冷笑了两声:“本宫,从未后悔过。” 叶朔沉着脸:“是吗?” 魏氏抬高了脖子:“是!” “那永璐呢?”叶朔看着面前这个一副死不悔改模样的女人,冷冷的问。 “永……璐?”魏氏脸上的癫狂忽然一凝,她呆了呆后,咬着牙:“永璐我儿……是风寒而亡。” 叶朔冷冷的看着她:“风寒?” “没错!”魏氏浑身抖了一下后,镇定下来,咬紧牙关:“我儿素来体弱,便是小小的风寒……也……”她发着抖,忽然抬起头来,眼眸通红地瞪着叶朔:“靖郡王!稚子无辜!你要做什么冲着我来便罢!为何还要牵扯到我那可怜的璐儿啊!可怜他才四岁就……”魏氏禁不住嘤嘤哭泣起来,看上去甚是惹人怜惜。 不过在场的诸位早已知道魏氏所犯下的诸多罪行,如今她便是哭的再惨,也不会有人同请她。 叶朔看着魏氏在下头惺惺作态,眉头一皱:“需要本王提醒你,你的贵妃之位是怎么来的吗?” 魏氏正在哭泣的身子陡然一僵,她还未来得及争辩,就听见上头那个小贱种冷冷的声音传来:“大姐姐,劳烦了。” 大姐姐?! 魏氏震惊的抬起头,听见右侧那数面屏风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那声音柔中带刚,一听便知说话的人必定是久居高位,正是孝贤皇后嫡出的大公主固伦和敬公主。 “客气了,十二弟。诚公公,念吧。”和敬公主的声音自屏风后传出。 “是。”一个略有些苍老的男声响起,接着,一个年约五十七八的老公公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那公公从小太监们手中接过一个卷轴,给在座的诸王大臣们行礼:“令贵人历年生产记录如下……”他一板一眼的念了起来。 “乾隆二十一年七月十五,故固伦和静公主生。” “乾隆二十二年七月十七,故皇十四子永璐生。” “乾隆二十三年七月十四,和硕和恪公主生。” “乾隆二十五年十月初六,皇十五子永琰生。” “乾隆二十七年十一月三十日,故皇十六子生。” “乾隆三十一年五月十一日,皇十七子永璘生。” 他这边念着,能听到的百姓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还挺能生的呀……” “废话,不能生先帝他老爷子能那么宠她?” 也有女人或是大夫皱起眉:“这头几个孩子隔得也太近了些!” “是啊!若是身子没养好,遭罪的除了大人,那也有孩子呢!” “可不是,有好几个都死了吧!” “可怜呢!”有人就叹息了。 还有憨厚的汉子咋舌不已:“这女的比俺们家的猪都能生啊!” 另一个就拍他:“去你的,她能跟你家的猪比?你家的猪可比她干净多了!” “那倒是,嘿嘿。”这憨厚的汉子就笑着挠挠头。 魏氏听着这些议论禁不住羞愤欲死,可在场的人谁理她呢,倒是礼亲王拈着胡须帮下头不懂的人问了:“这有何不妥么公公?” “回禀礼亲王。”诚公公收起卷轴,躬身回话道:“正如方才百姓们议论所言,女子生产若是太过频繁,必会损伤身体。且对产下的孩子也不好。奴才从前是在敬事房伺候的,这令贵人……”诚公公咳嗽了一声:“身子还未好全,便已经与先帝……嗯……” 礼亲王听到这儿,也是明白了什么,他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瞪了眼魏氏:“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为了邀宠,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下头的百姓们又议论起来,只是这次魏氏直直的盯着那诚公公:“皇上宠爱本宫,本宫岂可违拗皇上的旨意,再说了,吾儿年幼体弱,纵使早夭有这方面的原因,可绝对不是如靖郡王所言那般……”魏氏抽泣了一声:“要知道虎毒尚不食子啊!” “住口!”魏氏这般作态终于激怒了坐在上首的叶朔:“好一个虎毒尚不食子。只可惜证据确凿,魏氏,你当年既能忍下心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此毒手,怎么如今却不敢承认了呢?” 魏氏闻言,双眸充血的怒视着叶朔:“靖郡王,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宫没做过的事,本宫如何承认!” “有趣。”叶朔呵呵一笑:“我记得不久之前,也有人在本王面前大放阙词,说自己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可惜没过多久,她就自己说过的话打了脸,这次么……” 魏氏看着叶朔脸上那轻蔑的笑容,禁不住浑身一个激灵,暗自忖度起来,不会吧,她记得当年知道这事的人已经死绝了啊…… “把人带上来!”叶朔却不管魏氏如何狡辩,他沉声下令后,看了眼魏氏,目光中的冰冷让魏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魏氏,在人证之下,本王看你还要如何狡辩,还有……”叶朔的目光移到了十五身上:“本王倒要看看,若是永琰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怎样一个人,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魏氏一听,脸色登时惨白,她目眦欲裂:“你好狠毒!竟然离间我们母子!”她转过头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伸手就想去拉从刚才起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儿子永琰:“永琰,永琰!你听额娘说,你不要相信他们!额娘真的没有害过永璐啊,额娘是那么的疼爱你们,额娘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呢!这都是靖郡王那个小贱种想离间我们母子,你千万不要相信!” 永琰有些呆滞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额娘……”他顿了顿:“那刚才……的那些,是真的吗?” “什么?”魏氏愣了愣。 “两位皇额娘,还有……二哥,七哥,还有那么多哥哥们……”永琰越说,脸上的神色越痛苦,是,他也不是那种一点都不知道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额娘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上,手上必定不会那么干净。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额娘竟然能做下这么多,这么可怕的事! 一想到平时那么和蔼可亲的额娘的背后,竟然是如此的鲜血淋漓,背后不知道有多少的不甘的冤魂在颤抖在哭泣在嚎叫,永琰禁不住挥开了额娘的手:“额,额娘……儿子,儿子求您了,您让儿子,让儿子冷静一下吧?” “永琰?!”魏氏傻了,这世上所有人都厌弃她,她都无所谓,可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厌弃她的人却挥开了她的手,魏氏禁不住眼眶一湿:“永琰,你怎么能这样,额娘都是为了你啊……” 永琰却缩到一边,拒绝再和魏氏对视。 而与此同时,一个魏氏决计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广场上,那人跛着脚,一半的脸全是焦黑的伤疤,连声音都变了:“贵人娘娘,你还记的我吗?” 魏氏此刻伤心无比,她听见有人叫她,也没想那么多,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转头,入眼便是一张可怖万分的阴阳脸。 那脸右边全是烧伤留下的焦黑扭曲的疤痕,右边却是一张她万分熟悉的面孔。 “是你!”魏氏登时花容失色。 “是奴才,贵人没想到吧,奴才还活着呢。”那个人桀桀笑着,右半边那黑漆漆的伤疤衬着左半边白惨惨的脸,越看越是让人害怕不已,更何况魏氏还有心病。 再加上方才被永琰给刺激了一下,魏氏登时方寸大乱:“不可能,不可能!那么大的火!你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是啊,”那人的眼底藏着无限的恨意:“那样大的火,贵人,奴才跟着您那么多年了,替您办了不少您不方便亲自动手的事儿,您就是这么回报奴才的?一把大火,把奴才家那一家子都给烧没了!您能告诉奴才,这是为什么吗?” 魏氏恨恨地盯着她,紧闭着嘴,不愿意回答。 那人自嘲的一笑:“贵人您不说,奴才这么些年也猜到了。必然是因为奴才知道您太多事了,您担心奴才泄露出去,才打算杀了奴才灭口是吧?” “是又如何?”魏氏看着她,冷冷的说:“本宫给过你机会了。本宫问过你要不要留下来伺候本宫,谁让你执意要出宫的。” “原来如此,只因那年奴才满了二十五,想要出宫与家人团聚,这才招了贵人的忌吗?”那人禁不住自嘲的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贵人你的心可真狠啊!” 她一边笑一边面朝大堂跪了下来:“是了,奴才早该猜到的,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下得了手,又何况他人?”她说到这儿,朝上叩头回禀:“奴才是从前在令贵人宫里伺候的孙氏,令贵人产下十四阿哥以后,便一直命奴才伺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生来体弱,奴才们便是极小心的伺候,阿哥也总是三五日病上一回。”孙氏陷入了回忆之中:“因阿哥的病,皇上时常前来探望,贵人也在旁陪同。只是到了最后……”孙氏看了眼站在上头的诚公公低声说:“每回看了阿哥以后,晚上皇上就总爱歇在贵人这里了。” 她此言一出,就有人冷哼一声:“靠孩子来邀宠,真是不要脸。” 孙氏不为所动,继续道:“阿哥虽体弱,但在奴才们精心伺候下,也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三岁多,贵人也经常过来守着阿哥。奴才当时感念贵人为了爱子日夜操劳,谁知后头才觉得不对,怎么贵人每回守夜之后,阿哥要么就是又犯了风寒,或是肚子不舒服。” “奴才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每回阿哥犯病,请了太医诊治,慢慢调养也就好了,直到那一日……”孙氏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慢慢阴沉下来:“那是乾隆二十五年三月十一,那日子恰好是先头主子娘娘的忌辰,奴才记得真真儿的。” “那一日,阿哥已是犯了脾胃不和的毛病七八日了,哭闹不休,粥水汤羹都吃不下,只能吃那苦的要命的苦汁子调养着。那日很晚了,奴才好不容易才将阿哥哄睡了。后头贵人就来了,贵人说先头去了长春宫,现在走了困,也不想睡,就过来看看阿哥。” “奴才也没想那么多,贵人以前每次这么说,必定是要守阿哥一夜的。所以奴才就回了屋。” “刚躺下,外头就风雨大作,奴才有些担心阿哥会不会吓着,可有贵人在,又觉得不用担心。可阿哥从小小一团便是奴才伺候着长大的,奴才心里到底有些不踏实。所以就悄悄儿的想去看看……”孙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奴才是偷偷出来的,怕贵人责怪奴才,所以就贴着墙根儿跑到侧面,想瞅瞅,可谁知道……”孙氏的眼睛瞪圆了说:“刚才奴才关的好好儿的窗子大开着。贵人就抱着阿哥站在那儿!” 孙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简直是目呲欲裂:“风大雨大的!阿哥还病着,贵人还不给他套上外头的衣裳,就这么抱着……阿哥哭,贵人还笑!”孙氏的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贵人还在跟阿哥说,说她今天去了长春宫看先头主子娘娘,给主子娘娘上了香,然后还哼着歌,还说什么,永璐你要乖乖的,额娘全靠你了……” 孙氏说到此处已是说不下去了:“阿哥生着病!还那么小!奴才们平日怕他被风吹着,出门都要多加好几件儿衣裳!可贵人是他的亲额娘!她怎么就能这么做呢!” 孙氏还在继续往下说:“奴才当时吓懵了,不敢说话。就这么站在墙根儿底下,贵人抱着阿哥站了一夜,奴才也站了一夜!衣服湿透了,可奴才一点儿都不觉着身上冷,奴才只觉得心冷啊!”孙氏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胸膛。 “到了第二天,阿哥就发烧了,奴才想去请太医,可贵人说,太医此刻正忙着给太后诊脉呢,阿哥怎能及的上太后尊贵,拦着奴才们。” “就这么一拖二拖的,虽然后头请了太医,可,可已经太迟了!阿哥就,就……去了啊!”孙氏以头触地,大哭不已。 她这番话说下来,在座的诸王大臣们脸色都变了,有的人若有所思,有的人面色难看,还有的直接怒斥起来:“毒妇,毒妇!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此狠手!” 而跪在地上的魏氏呢,她听着孙氏声声泣血的话,竟也没有辩驳,反而是有些痴了,待孙氏说完后,她又忽然眼含热泪的笑了:“是,是我。是我害了永璐。那又如何?你只看见我在笑,那你有没有看见我心里在哭?” 魏氏又哭又笑:“本宫这是为了谁?本宫爬到那个位置,费尽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孙氏!你只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魏氏的脸冷了下来,她再次昂起了头颅,目光嘲讽的从在座的所有人脸上掠过去:“谁生来就是奴才?谁生来就是必须伺候人的!本宫在家的时节,也是一脚出八脚迈!从小便是金银玉石捧着长大的!只可惜本宫家出身不如别人。别人入宫便是小主,是嫔妃,是贵妃!而本宫,只能是一个看别人脸色的……”魏氏深深吸了口气,脸色有些狰狞起来:“洗脚婢!” “本宫不服!凭什么富察氏生来便是皇后?凭什么纳喇氏能压本宫一头?凭什么高氏与本宫一样,她便能宠冠后宫?别人能做到的,本宫也能!本宫绝不愿屈居人下!本宫不愿自己的孩子生来就低人一等!本宫更不愿有人踩在本宫头上!”魏氏疯狂的大叫着。 “所以你才害死了那么多的阿哥,还害了你的旧主孝贤皇后!”叶朔看着魏氏癫狂的样子,冷声问。 “旧主?”魏氏哈哈大笑:“孝贤算哪门子贤后?若不是她需要本宫替她固宠,替她去跟后宫里的嫔妃们争斗,她会让本宫侍寝?哈,哈哈哈哈——”魏氏嘲讽大笑起来:“你们以为冤死的那几个手上就干净了?哈哈哈!” “死到临头竟还执迷不悟!”叶朔摇摇头,看了眼礼亲王。 礼亲王眉头一皱,正要发话,就听见原本缩成一团的永琰忽然怒吼一声:“住口!” “永琰?”魏氏被吼得一愣。 “额娘……”永琰此刻已经是涕泪横流:“算儿求您了!您别说了!” “永琰,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就算说的再多,也无法抹去您做下的那些事,也洗不干净您手上沾的血啊!还有十四哥,那是您的亲儿子啊!”永琰摇着头,心痛到几乎快要炸开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魏氏简直气愣了:“你还问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若不这么做,你以为你能有今天?一生下来生母就是贵妃?皇贵妃?你以为额娘为什么能坐到这么高的位置?你以为光凭你皇阿玛的宠爱就够了?” “若是额娘不去拼,不去抢,你现在顶天了也不过是个贵人的儿子!能做什么?”魏氏看着自己的儿子那涕泪横流的模样,失望极了。 “我宁肯是个贵人的儿子!”永琰却突然爆发了:“额娘!我宁肯您没有去拼,没有去抢!我们一家人,皇阿玛,您,还有儿子,还有兄弟姐妹们,大家都幸福的活着,不好吗?”他跺着脚大喊。 魏氏看着十五,伤心,失望,心灰意冷,还有许多她也说不上的情绪一闪而过,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她摇了摇头:“你不懂,我儿。最是无情帝王家。你皇阿玛那个性子,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的,若我不拼不抢,那么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他甩到脑后,永远都记不起来。而你,就会是个失宠贵人的儿子,衣食无着,不的宠爱。哪里能幸福的起来呢?傻儿子啊。” 魏氏摇着头,看着永琰呆呆的模样叹着气:“傻儿子啊!额娘从前为您织了片天,以为能为你遮风挡雨,谁知道,额娘这是害了你啊!”魏氏的眼泪都流下来了:“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永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额娘,嘴里说出了一句话:“儿子宁愿傻些,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儿子宁愿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也不愿意踩在兄弟的尸骨上爬上那个位置!” 魏氏愣住了,片刻之后,她突然仰天大笑:“报应啊!报应!我做了那么多事!可到了最后!最该懂我的人,却捅了我最狠的一刀哪!!!啊呵呵呜呜呜呜呜……”魏氏笑着笑着突然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而所有的人,包括她的儿子,都只看着她大声哭泣。 叶朔看着魏氏崩溃的样子,皱了皱眉:“魏氏,你可知罪了?” 魏氏哭泣的声音小了一些,她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对上了叶朔冰冷的目光,这次,她再无任何想要辩解之心了:“我现在……已经一败涂地了……”她移开了目光:“知罪,不知罪又如何呢?”她叹了口气:“这些事我都做过,该如何我自会领受。只是我儿永琰,什么都不知道。还望靖郡王能念在他也是先帝骨血的份上,饶过他。” 永琰听到此处,抬起头来,望着自己额娘瘦小的背影,禁不住呼唤了一声:“额娘……?”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永琰如何,自会有公断。”叶朔看了她一眼,对礼亲王点点头:“是时候了。” 礼亲王表示明白了,他起身,拿过早已与六部三司诸王大臣宗人府通政使司共同商议定的最终审判结果,让人念起来。 “魏氏,九条大罪,条条属实。按大清律例,其所犯之罪乃十恶不赦之罪,不予八议。定魏氏本人凌迟处死。魏家夷三族。因魏氏实乃罪大恶极,且极善争辩,行刑前三日,每日在午门外跪足三个时辰,以警醒世人。” 魏氏听到这儿,整个人身子都软了,她呆呆的看着前方,突然大哭起来。 可宣判的声音还在继续:“皇十五子永琰,念在其并未参与其事,可从轻发落,但,其矫诏欲谋害兄弟属实,定皇十五子永琰,贬为庶人,发往裕陵与守陵人为奴。自到达裕陵之日起,每日手值树木一棵,以赎其罪孽。” “慧贤皇贵妃高氏,因谋害端慧皇太子与悼敏皇子,但因年代久远,未有实证。仅废其皇贵妃谥号,贬为答应。高氏近支一族,年十六以上男子,皆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以下者,与家中女眷一起同发打牲乌拉。” “明珠格格褫夺格格封号,贬为庶人,发往裕陵。” “福尔康杖六十,贬为庶人,发往裕陵,与明珠格格为奴。福伦夫妇发往宁古塔,福冬儿随母发往裕陵。” “庶人夏燕,谋害皇上,发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庶人艾琪,谋害皇上,发往裕陵。” “艾琪子女,皆随父发往裕陵。” 自此,尘埃落定,和敬公主虽对慧贤一事仍有些耿耿于怀,但也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小燕子听到判决后哭闹不休,拼命想要抓住永琪的衣裳,可一向疼爱她的永琪这次却闪身避开了她,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前路漫漫,小燕子,你要保重。我去了。” “永琪……”小燕子傻眼了,这次,这世上再也没有能护住她的人。 紫薇已经心如死灰,福尔康拼命摇头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想要拽住紫薇,可旁边的侍卫却无情的拖走了他。 孙氏早在判决下来的那一刻仰天长笑,大呼:“阿哥!你的仇终于报了!宁郎!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而魏氏却被摁倒在地,反捆住双臂,嘴里塞了东西预防她自尽,旁边的永琰也如法炮制后,侍卫们将他二人押到午门前跪下。 而此刻百姓们也跟着跑到了午门外头,见两人跪好了,百姓们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拥而上,什么臭鸡蛋,烂菜叶,破番茄,还有地上捡的不知道是什么脏兮兮的东西往他们身上扔了过来,一边还骂着: “毒妇!贱人!” “天杀的!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杀了多少人那!还有脸在那胡嘞嘞!” 离的近了,还有人“呸”的啐了一口浓痰到魏氏的脸上。 接下来,就有人吼了一声:“还有好几日呢!别把人砸死了!就直往死了啐她就行!” “说的是!”就有人赞同不已,上来就“呸!”一口浓痰啐上来。 “呸!” “呸!毒妇!” “呸!你还是当娘的呢!” “呸!” …… 百姓们的口水在魏氏与永琰的脸上,干了湿,湿了干……如此往复,直到三个时辰结束,二人如死了般被拉回牢里,永琰直到坐到牢房地上的瞬间,才好像反应过来似的,猛地开始干呕起来。 而魏氏则一动不动,幽幽的看着牢房的天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86章 登基 菜市口上魏氏的血迹还未干,魏氏一族高氏一族的男男女女们就上了路,被押向他们该去的地方,而往日金尊玉贵,差一点点就能碰触到至高无上位置的十五阿哥永琰,则是蓬头垢面,眼神呆滞的跟着其他人一起,被押往裕陵。 “放开我!放开我!紫薇,紫薇!你去跟皇上说!他不能这样对你!不能!唔唔!”一个男囚犯疯狂的冲到一辆女囚车面前,抓住囚车的栏杆,发疯般的朝里头的大吼着。 可车内的女囚却一言不发,靠在栏杆上,呆呆的望着天空。 “把他拉开!”押送官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叫了两个差役过来把人拉走。 男囚犯被拉到了人群中,其中一个差役顺手从地上拾起了一块泥巴糊了他满嘴。 “再嚷嚷,老子可要不客气了!”差役指着那个伸手过来扶着男囚的青年囚犯。 “是。”那青年囚犯低下头应了,小心的扶着男囚走在囚车后头。 在他们身后,庶人艾琪同样一身囚衣,默默的走在后头,他一边走,一边抬起头看了眼围坐在前头囚车上女囚身边的那一堆小萝卜头,小萝卜头们个个吓得小脸苍白,满眼是泪。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女囚车上另一个女囚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她大哭着朝他伸出手来:“爹,我怕!爹,我怕!” 艾琪的视线模糊了,他看着那个小丫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南儿乖,别怕,啊……” 小丫头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安慰般,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爹,我要娘,我要娘!” 听到了她的声音,其他小萝卜头们也哭着扒着栏杆:“爹爹,要娘娘。” “娘娘……” “要凉,要凉……”最小的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小脸上全是眼泪,哭的直打嗝。 艾琪看的心里头一阵抽疼,他不忍再看下去,用袖子猛地一抹脸,对年纪最大的南儿说:“南儿乖,你是姐姐,看好弟弟妹妹们。你娘,你娘在后头,等我们到地方了,咱们慢慢的等你娘回来好不好?” “好……”南儿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南儿会乖乖的,南儿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小丫头开始逐一安抚着哭泣的弟弟妹妹们,还把最小的那个抱在怀里安慰起来。 艾琪看着自己的孩子们,禁不住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与此同时,紫禁城中的气氛却肃穆异常,养心殿内外一片雪白。 只听得一声“跪——” 自叶朔起,王、公、大臣、公主、福晋、宗室公夫人、文武百官俱全身缟素,随叶朔跪而跪。 “拜——” 叶朔率先朝大行皇帝的梓宫深深的叩下头去,后面的王公大臣宗室命妇们也随之叩下头去。 三拜之后,叶朔起身,目光落在那个男人的梓宫之上。此刻他心中百味杂陈,说不上是痛恨,也说不上是哀伤,亦或是两者夹杂在一起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皇阿玛,皇阿玛,先是皇,然后才是阿玛。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他大概是对自己笑过的,可惜随着他慢慢长大,那个人留给他的记忆却只剩下无尽的威严了。 再往后,便是无尽的漠视。 这个男人仅仅只是给了他生命,而在他成长的岁月中,他仅仅只是让他认识到了何谓皇权,何谓天子,却从未让他知道,一个阿玛的模样。幼时的自己,不是不羡慕的。 可随着年龄渐长,这种羡慕渐渐的变成了习惯,从皇额娘出事之后,就变成了痛恨与恐惧。 而现在,他突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他见到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男人。在这里,他身上那种天子的感觉反倒是有些模糊了,剩下的,应该就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在面对儿子时的感觉了吧? 叶朔心想,回想起两人初见,他被自己噎的半死,后头又不顾自己的意愿强逼自己进宫;再后来,他不情不愿的放自己去了金川,后头见自己立下大功时由衷的喜悦;再往后,便是他给皇额娘定下谥号时脸上的一丝惆怅…… 叶朔想着想着,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认同了这个被自己惹生气时会暴跳如雷,高兴时会开怀大笑,谈起与皇额娘过往时隐隐会有一丝惆怅与愧疚的男人。 尽管这个人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尽管此前无比痛恨此人,尽管从前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别扭,可当这个人走了的时候,叶朔还是禁不住视线有些模糊了。 “皇阿玛……”他嘴唇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流了满脸:“走好——!” “举哀——!” 养心殿内外登时哭声大作!和敬公主等尚在京中的皇子公主们更是在灵前哀哀欲绝。王公大臣、宗室王福晋们也俱是眼含热泪,泣声不绝。 一日的哭礼之后,叶朔一身疲惫的回到了养心殿侧殿暖阁内,此时正值盛夏,一日的哭祭奠酒跪拜后,叶朔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吴书来带着宫人们赶上前来。 一番收拾之后,叶朔用帕子擦了擦脸,换了一身衣裳后,吴书来这才过来:“皇上可要用些点心?” 叶朔摇摇头:“不用了。” “嗻。”吴书来应了,拍拍手,外头便进来了一群捧着衣裳的宫人们。 “皇上,这些都是明日要穿的。”吴书来将宫人们捧着的东西一一展示给叶朔看。 明黄色的礼服,织以十二章纹饰,胸口腰带下裳俱织有五爪龙,吴书来见叶朔的目光移到龙袍的下摆上的海水江崖上,忙解释道:“这里头的寓意可好着呢,是恭祝皇上一统江山,万世升平呢。” “我知道。”叶朔点点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吴书来见状,知道叶朔这是累了,他忙挥挥手,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一时间,暖阁内重又安静了下来。 待人都走了,叶朔重又睁开眼睛。他的手指在几案上轻点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这一日,叶朔格外的忙碌。先一身素服到了养心殿内,三跪九叩之后,礼亲王等几位德高望重的亲王大臣们便请出先帝的遗诏来。 叶朔在灵前受了遗命后,便去了旁边的暖阁内换了礼服,若是太后还在的话,按照惯例,叶朔是要去向她行礼的。可太后与先帝一起没了,叶朔便去了她的灵前行礼,后又往特意往太庙生母孝正皇后牌位前告知了此事。 之后又分别在中和殿、太和殿受了礼。 这便算是即位了。之后,叶朔回到养心殿这边,换了丧服,令礼亲王等颁了诏书,这才算是全了礼。 做完这一切后,礼亲王等人又陪着叶朔哭祭奠酒后,方离开了。之后,叶朔便在养心殿旁静心守孝,直到大丧过后,诸事完毕。 这日,吴书来奉上折子,叶朔看时,见是礼亲王送来的折子,说登基大典将于明日举行,期间一切杂事应当如何如何的折子。 看到此处,叶朔只觉有些头疼,他以前在部队时只是一个小官,就算从前做皇子时,最高也不过是做到郡王。如今骤然接手国事,一国的重担霎时落到了肩上,着实是让他有些抓不住头绪。 这几月叶朔都是窝在御书房内,让吴书来把康熙、雍正、乾隆这三朝历年来攒下的折子都拿过来看看。叶朔当年历史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康雍乾的名号还是听过的。 这三朝攒下的折子相当可观,尤其他的皇玛法雍正,更是一个话痨,叶朔三朝折子对比观看下来,每每觉得有所领悟之余,再想想剩下的折子有多少,又是头大无比。 数月下来,叶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饶是吴书来急得如何上火,太医院御膳房的人齐齐用力,也没把这肉给补回去。 不过幸好,在恶补了一番折子后,叶朔心中倒是有了一些初步的规划,只是如今万事开头难罢了。 今日看到这个登极大典的折子,叶朔才惊觉,竟过了这么久了。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埋头看折子,就是与礼亲王等诸王大臣们议事,与鄂勒哲见面的时候竟是少之又少。 自从平叛那一夜之后,他们忙于守孝,平日里碰见也是守着君臣之礼,并未有太多的话,到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额驸那边更是甩给了鄂勒哲一堆事务,让他们二人已是好一阵子未见了。 正想着,外头来人说礼亲王求见,叶朔的思维被打断了,索性先把这事儿放到一边,让礼亲王进来说话。 因为乾隆算是暴毙在养心殿的,叶朔本来是无所谓,可几位王爷都建议叶朔换个地儿住。 几次商量以后,叶朔干脆就住回了乾清宫。日常就在西暖阁里办事,倒也方便。 礼亲王进了暖阁内,请安后,叶朔让吴书来赐座。 礼亲王坐下后,直截了当的便问:“不知皇上可有看到奴才的折子?” “看了。”说到这儿,叶朔就有些头大,他本来就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可登基大典不同于其它,就算是他想简办那也是不行的,所以只能耐着性子跟礼亲王说话。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展眼便是新年了。新年过后,就当改元了。礼亲王便问:“不知皇上可有选定年号?” “嗯。”叶朔点点头:“朕看靖和就很好。” 下头的人拟了好些个年号来,什么嘉庆、正和、永光、承平、昌德之类的,嘉庆叶朔是万万不会选的。这是十五当年的年号,其它的他一眼看去也没什么感觉。 “靖和……”礼亲王若有所思的拈须。 叶朔笑笑:“朕自然是愿大清境内永无战事,海清河晏,至于这靖么……一来是当日皇阿玛赐予朕的封号,二来么,若有敢犯我大清者,虽远必诛!” 叶朔此言一出,礼亲王先是一怔,拈须的动作一顿:“海清河晏,虽远必诛,虽远必诛!”一刹那间,他似乎感受到了新帝的野心与愿望,礼亲王禁不住起身行礼:“奴才祝皇上心想事成,得偿所愿,愿我大清在皇上的治理之下,海清河晏!” 叶朔一笑,伸手将礼亲王扶起来:“朕的愿望光靠朕一人可不成,还得靠你们啊,礼亲王,到时候朕若有差遣,你可不能推托啊!” “奴才定不负圣恩!”礼亲王拍着胸脯:“奴才的年纪虽大了,还有儿子,还是孙子!奴才全家,但凭皇上差遣!” “好!”叶朔心情大好,正打算从自家皇阿玛留给自己的内库里寻摸点东西赐给礼亲王,就见礼亲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折子来:“奴才还有一事要奏。” “哦?说。” “这……”礼亲王先瞅两眼自家皇上,然后才道:“皇上啊,这明年便是靖和元年了,这……后宫空虚,也该甄选秀女充入后宫,替皇上绵延子嗣了。” “选秀?”叶朔没想到礼亲王说的居然是这事儿,他眉头一挑:“皇阿玛三年孝期未过,朕不着急。” 礼亲王闻言登时苦了脸,心想您不着急,我们着急啊,他咳嗽了一声,继续对叶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皇上纯孝,天下谁人不知。可这后宫之中……甚是空虚,且皇上如今的年纪……” 礼亲王吭哧吭哧的,要说他是新帝的近支长辈,那也好说。可如今他与新帝隔了一层,这,这让他怎好直说,皇上啊,您都快三十了,赶紧广纳后宫,狂生儿子才是啊! 叶朔瞅了他一眼:“朕的年纪怎么了?” “咳……”礼亲王老脸一红,下定决心咬牙道:“皇上的年纪……,奴才家的臭小子大皇上四岁,明年可就要做玛法了!”言下之意,皇上您也该要娃了吧? “哦?那可要恭喜礼亲王了。到时候朕必定会好好送份大礼给他。” “奴才谢皇上。”礼亲王登时无言,感觉新帝这是在兜圈子,不打算正面回应自己的话:“皇上预备为先帝守孝三年,孝心天地可表。只是……”他咳了一声:“皇上乃是天子,若当真守孝三年,一来恐于龙体有损,二来若是耽搁了子嗣之计,奴才唯恐先帝在天之灵……只怕也会不安那。再者……圣祖爷时,也是以日易月。” “行了!”叶朔眉头一皱:“朕不是早说过了么,三年便是三年,绝不更改。” 眼瞅着新帝生气了,礼亲王有苦说不出,要知道这事儿可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诸王大臣满朝文武的共同想法:“皇上纯孝,可是……” “还可是什么,子嗣的事朕比你们清楚。”叶朔皱着眉:“若是没有其他事,朕还要看折子呢。” “有!奴才还有本要奏!”礼亲王这次是做了两手准备。他将折子递了上去:“国不可以一日无主,亦不可一日无后。自登基以来,皇上一直忙于政事,这后宫之中也是没有一人,能念着皇上的起居饮食,照顾皇上冷暖。奴才还请皇上念在先帝,先孝正皇后的份上,尽早甄选秀女,毕竟……这后宫之中不可一日无主啊!”礼亲王涕泪纵横。 叶朔看着那封折子,微微扬眉:“礼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朕觉得还好呀,惇贵太妃与颖贵太妃共同主事,朕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礼亲王听的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这……太妃们是太妃,这宫里头到底还是需要个女主子……” 叶朔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那般:“这三年,朕本想托了大姐姐主理后宫之事的,偏偏大姐姐又临近产期……朕自然是不能麻烦她了,所以便让两位贵太妃共同主事也便罢了。” “可……”礼亲王还想挣扎一下。 “好了。”叶朔不悦了:“这些事,朕自有打算。”他皱了皱眉:“如今朝中事情那么多,尔等有想这些的功夫,不如朕再给你们派些事情如何?” “……”礼亲王一听,登时蔫了:“那,奴才这便告退了。” “嗯,”叶朔点点头:“记得带话给六部,好好整理朕要的东西。” “嗻。”礼亲王苦着脸出去了。此刻他也没了其它心思,毕竟新帝派下的差事是要六部,如户部整理历年各省钱粮税务所得,兵部整理历年在册的武官与军队,工部与兵部、户部一起,一方面检查修缮旧的东西,另一方面派人勘察新的东西,吏部更惨,历年升降考核全都整理好了递上去。 新帝一上来就这么折腾,弄得大臣们是叫苦连天,要知道先帝爷在的时候,这日子可没这么难过过,倒是有几个老大臣念了句,说是先帝颇有世宗的风范。 一想到这儿,礼亲王跑的更快了,事情太多做不完,还是赶紧的做事吧。至于其他的一些想法,礼亲王表示,没看见新帝是凭什么上来的,人家后头站着的人和手里头捏着的兵权,足以震慑某些人了。 礼亲王跑了,叶朔却是再也不想看折子了。 皇后,后宫,子嗣…… 这三样东西摆在了他面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礼亲王说的也对,可要说到皇后什么的……他十分不以为然,如果说要选择共度一生的人,那他…… 叶朔目瞪口呆,为什么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会是鄂勒哲? 吴书来进来给叶朔换茶,打眼便看见他脸上神色不对,不由的惊慌起来:“皇上,您脸怎么这么红呢?别是发热了吧?奴才这就去传太医!”他放下托盘就想往外跑。 “回来!”叶朔回过神,叫住了他。 “嗻!”吴书来愁眉苦脸的盯着自家主子:“皇上您真没事儿?” “朕没事。”叶朔还沉浸在方才的惊讶中,他看着吴书来,突然问了句:“吴书来,世子好像很久没有进过宫了?” “是。”吴书来点头:“听说世子爷最近可忙的不得了。” “哦?忙什么?”叶朔扬眉。 “这……”吴书来愣了愣:“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上回奴才听颖贵太妃身边的树儿说了一句,说是等翻了年,大公主要给世子相看媳妇儿呢……” “哦,找媳妇儿。”不知不觉间,叶朔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听到兄弟要找媳妇儿了,他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 “可奴才听说,”吴书来说着就有些想笑:“听说世子爷还不乐意呢,硬说自己还小,没这心思。”吴书来说到这儿,一脸八卦的说:“奴才还听说,因为这事儿,大额驸可是气的不行呢。听说是派了世子爷一堆的差事解气呢。” “哦……”叶朔走了回神,手指在几案上敲了几下后,忽然道:“明日朕登基,世子如今必定在京中是吧?” “是。”吴书来愣了愣,不明白皇上为啥突然这么问。 “行。”叶朔沉吟一番后,终于下定决心:“吴书来!备马!朕要出去一趟!” “啊?”吴书来愣住了。 隆冬时节,京城中大雪纷飞,街上行人来去匆匆,个个恨不得能把脑袋缩回脖子里。便是不得不迫于生计出来做活的人,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 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走在外头一个不小心,那可是感觉连鼻子都快要冻掉了,可偏偏是这样的天气,这大街上却有一队骑士马蹄翻飞,飞奔而过。 这么大的雪跑出来骑马,有毛病!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人在心里头骂了一句。 他可不敢骂出来,这群黑衣骑士一看就不好惹,尤其是为首那个外头罩着件黑色斗篷的,那身上的气势哟,真真可怕!那人缩了缩头,继续埋头赶路了。 而此刻叶朔等人策马行到半路,前头就有人来了:“给主子请安。”一个黑衣人打前头策马回转。 “怎么样?鄂勒哲在府里吗?”叶朔攥紧马缰问。 “回主子的话,奴才打听过了。世子爷现在不在府里,说是往庄子上散心去了。” “庄子?”叶朔想了想问:“可是之前我去过的那个温泉庄子?” “正是!”那黑衣骑士点点头。 “好——那咱们便上那儿去!”叶朔一笑,策马扬鞭,带着人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在公主府内,大额驸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鹅毛般飘落的大雪一言不发。 他的背后跪着一个侍卫。 “说了?”半响,大额驸淡淡的问。 “回主子,说了。”那侍卫躬身回道。 “那他……”大额驸有些迟疑。 “奴才看着那位……往温泉庄子的方向去了。”那侍卫答。 大额驸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知道了,下去罢!” “嗻!”侍卫退了下去,只留下大额驸看着窗外的雪景,半晌,他叹了口气:“臭小子!” 公主府上发生的一切叶朔并不知晓,此刻他纵马疾驰在大路之上,一心都是即将见到的那个人。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庄门口。 守庄子的人看见叶朔,腿都软了,哆嗦着一面行礼一面想去通报自家主子,被叶朔拦住了:“不用,鄂勒哲在哪儿,朕自己去找他。” “主子在泡,泡温泉……”门房哆嗦着。 “行!朕自己过去,你们谁都不许跟着!”叶朔把马鞭甩给一个侍卫,自己伸手从马鞍上解下行囊,那里头装着两壶好酒,他拎着东西,打了把青油伞就熟门熟路的往里走。 倒是可怜的门房还在哆嗦,无助的望着跟来的骑士们:“皇上就这么进去了?奴才,奴才可要去通知管家?” “去吧。”其中一个黑衣骑士对他说,比了个手势,一群人登时散开。虽说皇上不让他们跟着,但散在外头,远远的保护皇上的安全却还是必须的。 叶朔兴致勃勃的拎着酒壶沿石梯而上,此刻大雪纷飞,整个竹林中万籁俱寂,唯有雪花落在竹叶上发出的扑簌簌的声音,整片竹林银装素裹,不见一丝杂色,唯有一片纯白。 叶朔心情极好,饶有兴致的一面观赏着雪景,一面拾级而上,走着走着,他心中似有所觉,抬头望去。 只见石梯的尽头,有一人斜倚竹门,看样子是刚刚从温泉里起来,身上只匆匆披了件蓝色大氅,胸.膛半露在外,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双眼正定定的注视着自己。 “你来了。”那人冲他一笑。 不知怎的,叶朔禁不住放慢了脚步,难掩胸中的喜悦,情不自禁的微笑着,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去:“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