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锦衣卫开始》 第一章 锦衣卫 “系统……” 默念一声,恍惚的视野之中,一面光幕突兀出现。 光幕之上,一行行字体亦是清晰可见。 李修。 技能:无 能量:2 “呵呵……” 望着这光幕上的字体,李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双眸显然有些涣散, 他抬了抬干枯如树枝的手臂,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惨笑,手臂亦是无力的垂下。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一个阴暗狭窄的房间,在他身下,则是一处简陋至极的大通铺。 而在这大通铺上,除了他之外,还挤着十几个衣衫褴褛且脏乱不堪的少年。 空气中弥漫的,是一股酸臭得令人作呕的气味,当然,这种气味,闻久了,也就习惯了。 此时正值深夜,少年们大都已经沉沉睡去,没有睡的,也都是一副麻木神态,十来岁的年纪,却见不到丝毫少年活泼迹象。 至少,在数月前,李修的世界观里,难以想象这副场景的出现,他更无法想象自己置身于此等场景之中。 毫无疑问,他穿越了。 在数月前的一天,没有任何原因,一觉醒来,便从那盛世安宁的时代,逆流时空数百年,穿越到了这历史上的大明朝。 不可思议的是,逆流时空数百年,他竟重返少年时期,而且在这个世界,他还有父有母,虽说只是普通一农户,但好在父母对他还不错。 摸清楚所处时代后,再加之这金手指存在,他无疑是雄心壮志,想着闯出一番事业,来一个青史留名。 可还未待他有任何行动,一场兵灾,便席卷而来。 那个他还未曾太过熟悉的家,便宣告破灭。 他那便宜父母,直接死在的兵灾之中,而他,或许是穿越者的气运光环在作祟,竟侥幸从死人堆中活了下来。 那天的场景,李修觉得自己恐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曾经还算安宁祥和的村子,已经是尸横遍野,熊熊烈火已经染红了半边天,从未见过的残酷血腥赤裸裸展现在了他面前。 当时他疯了一般逃离了那血腥之地,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在那荒山野岭,无依无靠,纵使有一些后世的记忆,没有安身之处,没有发挥的平台,又能有什么用处。 兜兜转转,最终落得个混迹难民群的下场。 在这个时代,底层的人们,纵使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大都是饿肚子的状态,更何况沦为难民。 李修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了一个馍馍杀人,更未曾想过,易子相食的场景,会在他的眼前发生…… 数月时间,太多太多属于这个时代的残酷血腥,冲击着那一根来自于和谐时代的神经。 若非这个始终没有展现出什么用处的系统面板存在,李修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但无奈的是,纵使至如今,这系统面板,也没有发生过太大变化,或者说,没有展现出其作用来…… 思绪纷飞之时,身旁少年突然撑起身子,睡眼朦胧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最终看向瘫靠在一旁的李修。 “修哥儿,你还没睡啊?” “天天睡,哪里睡得着!” 李修无力摆了摆手,瞥了一眼那依旧紧闭的木门,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说完,李修又看向迷迷糊糊的二娃子:“饿不,我这里还藏了一个窝窝头,要不给你填下肚子?” “馍馍啊!” 二娃子顿时眼前一亮,咽了咽口水,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摇了摇头:“还是留着吧,俺现在还不是很饿……”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随手将怀中的窝窝头递到了二娃子面前,李修也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房间内的其他少年,藏在衣摆之下的那一块铁片,亦是紧紧握在了手中。 但很快,李修便已反应了过来,他现在已经不再是身处在那毫无法度底线的难民群中,倒也无需这般紧张。 这一次,二娃子倒也没忍住,拿起窝窝头掰成两半,递给李修一半后,便拿着另外的一半窝窝头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二娃子,李修也不禁一笑,将这半个窝窝头小心包好,重新放进了怀中。 二娃子本名徐枫,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唯一与他亲近之人。 当初从那山村逃出,在那荒郊野外,可谓是吃尽了苦头,最终还是二娃子他娘亲收留了自己。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二娃子他娘亲便遭了大病,在一个夜晚死在了荒山之中,而后后的日子,便是两个少年那混乱之中相依为命着。 “修哥儿,你说他们要干什么,这都关了咱们好几天了,每天门也不许出,也不见他们干啥……” “不知道……” 李修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木门,眉宇之间也不禁闪过一抹忧虑之色。 数天之前,他与二娃子,还有难民群的其他一些孤儿,都被一群持刀汉子看上,在那明晃晃的刀锋之下,也没谁胆敢反抗,一个个如抓鸡仔一般,被抓了起来。 再之后,就被塞到这房间里,几天时间,吃喝拉撒,都在这房间,一旦想要出门,面对的就是门外那明晃晃的刀锋。 “难道是山贼?” 但很快,李修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山贼他也见过,这些抓他们过来的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山大王的气息,反而看上去颇有纪律的模样。 思来想去,记忆中的那一点浅薄的历史知识,也难以给予什么线索,李修也不得不将心头的思绪压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会有什么无缘无故,到底是如何,总会知道的。 思绪流转之间,视野之中,那系统面板,也不禁再次浮现而出。 李修。 技能:无 能量:2 李修记得,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这个系统便存在了,他甚至觉得,这个系统,便是他穿越的罪魁祸首。 系统很是简洁明了,一眼便可看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技能的话,他尝试过不少次,也没弄出个什么东西来。 而最下方的能量数值,最开始之时本是为零,后来,在那难民群中,手上染了人命之后,就多出了这个数值。 两条人命,等同于两点能量,同样很是清楚明了。 但这能量数值有何用,李修却一直没弄明白。 只不过,按李修推测,这能量数值,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与那技能有关,但技能,小半年以来,从未变过,李修也曾尝试了许多,但也始终未曾有过变化。 哐啷! 正当李修琢磨着自己的金手指之时,紧闭的木门,被粗暴的推开,紧接着,便是一阵呼喝声响起。 “都出来,麻利点,都给我出来!” “跟着我,别乱说话。” 李修瞥了一眼那推开门的持刀汉子,朝二娃子嘱咐一句,便麻利的从大通铺上跳下。 两人一前一后,便从这关了他们几天几夜的小房间走了出来。 尽管早在几天前就知道门外是何等模样,但当再次见到,李修还是忍不住为之震撼。 这小房间外,便是一处溶洞,只不过,这溶洞,太大了! 整个溶洞,大概是一个由下至上的圆锥形状,溶洞底部至少得有七八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顶部有一个圆形的空洞,有阳光透过孔洞照射进来。 借着这一抹阳光,还有岩壁上的那着火把,也可清楚看到岩壁上挖出的楼梯,整个溶洞,从下至上,俨然被分为了三层。 底部硕大的空间,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石墩,刀枪剑戟,中间也是一大片空地,俨然是一个演武场。 顺着几处石壁上的楼梯,可以直上那蔓延至山体里的第二层,乃至三层,只不过在底部,也看不清楚上面两层的真正模样,只看得到一名名持刀伫立的汉子。 此时的溶洞,已是一片糟杂,可以清楚看到,底层溶洞岩壁上的那一扇扇房门,都被打开,房间内,一名名同样是衣衫褴褛的少年,在那群持刀汉子的呼喝下,鱼贯而出。 很快,在那些持刀汉子的呼喝下,整个演武场上,已是乌泱泱一片人,高矮不一,参差不齐。 “都站好!” 正当李修打量之时,在二层溶洞围栏处,一名神色冷峻的男子骤然出声,溶洞中那些呼喝的持刀汉子,也在这一刻伫立四方,虎视眈眈。 在这威慑之下,本还糟杂的溶洞之中,也立马安静了下来,这时,在溶洞一侧,一行人大步而来。 那本神色冷峻的男子,此时也连忙迎了上去。 “属下参见公公,参见千户大人!” 男子躬身拱手,恭敬非常。 这话一出,其他少年还没有太大反应,李修却是心头一跳。 千户! 仅凭这两个字,这些人的身份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很明显,不是自己所想的什么山匪贼寇,而是大明朝的军队卫所! 思绪流转,李修也随之看向那大步走来的一行人,立在首位的有两人,其中那名千户身着黑色圆领甲,脚踩官靴,头戴铁盔,腰挂绣春刀,看上去,就颇有一种威势。 而与这名千户随行的男子,却是让李修忍不住看了一眼。 原因无他,这男子的模样,着实有些怪异。 面白无须,没有喉结,不仅仅没有男子的气概,反倒是有种女子的阴柔之感。 “太监!” 李修心头一跳,不着痕迹的挪开了目光,这个时代的太监,可不是好惹的。 “启禀公公,千户,都集结好了……” “嗯,不错!徐百户果真是能干之人,这不到一月时间,就把任务完成了,当赏!” 阴柔造作的声音,几乎让李修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伫立的那些持刀汉子,显然早已习以为常,一个个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若链,你安排吧,这些俗事咱家可不懂,别耽误了九千岁的大事就行,不然九千岁怪罪下来,咱家可承受不起……” “公公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一定不负九千岁重托!” “嗯,咱家信得过若链你,有若链你操劳,咱家也能轻松不少……” 那公公又是矫揉造作的一句,然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慢悠悠的走到这二楼的座位上坐下,就这般注视着场中的众人。 “徐滔,准备一下,开始吧!” 李若链环视一眼场中歪七八扭的少年,便吩咐一句道。 李若链声音不大,但此时溶洞之中一片寂静,李修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李修心中却是莫名的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似是印证李修心中的猜测一般, 那些本执守一旁的汉子,此刻竟皆退走至二层溶洞,随后,只听到一声哐嘡巨响,那宽广的入口,一扇扇打开的石门,甚至连那几个石梯,都被降下的铁门,彻底封闭! 那名公公以及李若链,已然落座溶洞二层,其余诸多劲装持刀汉子,也依次伫立在二层围栏后。 而溶洞底层,距离二层至少有近十米之高,而且皆是开凿得笔直的石壁,根本没有丝毫借力之处! 整个溶洞底层,在这一刹那,已然化作一方绝地,没有任何出路的绝地! 这副大阵仗,就算在场的少年皆都年岁较小,但能察觉到诡异之处,这一刻,糟杂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溶洞。 “肃静!” 这时,李若链站起身:“吾乃锦衣卫千户李若链,尔等流落他乡,朝不保夕,现在,给尔等一个成为锦衣卫的天大机缘!” 说完,李若链一挥手,便有一队锦衣卫端着木箱走上前,如倒垃圾一般,一块块古铜色的令牌从二层倾泻而下,散落一地。 “给尔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有腰牌者,生,没腰牌者,死!” …… 第二章 生死 此言一出,场中寂静片刻之后,瞬间哗然,一众少年虽都年岁不大,但在这个时代,十来岁结婚生子的都不少,又岂会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腰牌!” 只是瞬间,勉强摆成阵型的少年们,便纷涌而出,朝那堆成小山的令牌冲去。 “修哥儿我们快去!” 就在二娃子准备顺着人流冲出的那一刻,李修连忙一把将他拉住,这乌泱泱的一片人,以他们两个的小身板,冲出去,一个不小心,恐怕被踩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此等生死乱局,李修也来不及多想,那随身藏着的铁片,再次紧握手中,饶是不久前有杀人的经历,此刻,面对这等乱局,李修心中也忍不住一阵心慌。 乌泱泱的一片人,粗略一扫,至少得有上千人,那腰牌,毫无疑问,绝对不可能有上千枚! 不然,锦衣卫摆出这番阵仗,就毫无意义了,很明显,要不了多久,甚至马上,就有一场极端血腥的厮杀。 在场虽是都是少年,但这个时代,难民堆里捞出来的少年,又岂会是啥都不懂的白莲花! 在难民堆里,李修可没少见各种残酷之景! 他要不是脑子还算好使,再加上一股子狠劲,估计早就成为一堆枯骨了。 事情的演变也和李修想的一样,那散落一地的腰牌,很快就被哄抢一空,没有得到腰牌的,显然占据了大多数。 这个时候,在二层锦衣卫虎视眈眈之下,生与死,是个人都能做出选择! 践踏的血腥刺激着场中每一个人,随着第一个开始抢夺,连锁反应骤现,整个演武场,已然一片乱像,血腥已现! “二娃子,等下跟在我身边,一定不要离远了。” 李修咽了咽唾沫,脸色有些发白,一步一步的挪动着,这个时候,尽量远离这乱局的中心才是王道! 二娃子应了一声后,也是紧紧跟着李修,握着那小铁片,看似面色,显然也有些惊慌。 “修哥儿,咱们怎么办?” 二娃子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见那个黑小子没,他身上有一块腰牌,我们两个装作打起来,然后趁其不备把腰牌抢过来……” “趁着现在很乱,咱们先将腰牌抢到手,等下人少了,就不好抢了……” 说完,李修便一转身,手中的小铁片,对着二娃子装模作样的挥舞着,二娃子反应也很快,立马配合着李修的表演。 与此同时,两人也不着痕迹的朝那少年挪动着。 那黑黑瘦瘦的少年显然是因为刚夺了一块腰牌,此时正满脸欢喜着,虽然有些警惕,但场中如此糟杂混乱,李修与二娃子两个人夹杂其中,想显眼都显眼不起来。 噗嗤! 铁片刺入身躯,少年剧痛之下,还没来的及反应,背后又是一阵剧痛,紧接着,最开始刺入身躯的铁片,已然抽出,一抹锋锐划破脖颈,鲜血喷涌之时,少年已然瘫倒在地。 下手精准狠辣,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李修 一把将腰牌抄起,藏在怀中,两人默契十足,对视一眼,两人便立马再次锁定了一个少年,故技重施之下,那名少年,哪里抵挡得了前后夹击,结局显而易见,也饮恨在了李修的手中。 两块腰牌到手,李修与二娃子,也丝毫没有恋战,小心翼翼的退之演武场边缘,警惕的扫视着场中的抢夺与血腥。 很显然,腰牌的数量,远远小于场中的人数,场中至少一大半的人,都没获得令牌,甚至,等现如今的乱局稍稍平息,获得令牌的,稍稍掩饰,也就分不出谁有令牌,谁没令牌。 到那时候,那些没有获得令牌的,绝望之下,恐怕真的会癫狂,那时候,应该才是最难熬的时候。 李修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溶洞二层,劲装卫士笔直伫立,那李千户与那位公公端坐首位,李千户显然习以为常,神色冷漠,没有丝毫波动,反倒是那位公公,此时隐隐露出变态的笑容,似乎,这种血腥场景,让他颇为满足。 当目光流转,看到那位名为徐滔的百户,李修记得,当初就是他将自己与二娃子带过来的,这时看过去,李修才发现,这徐滔,竟也在注视着自己。 四目对视,很快,李修便连忙挪开了目光,这个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修可不敢肆意。 也不知是不是这满身血腥,震慑住了其他人,还是其他原因,在这混乱之中,竟也没有人前来打扰李修两人。 但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时辰过去大半,没有得到腰牌的人愈发焦灼癫狂,争夺厮杀,也愈发白热化起来。 饶是李修与二娃子小心再小心,也被人盯上,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把你腰牌给我!” 来人是一名衣衫褴褛的瘦小子,拿着一把小刀在李修面前比划着。 “腰牌是我们的,你给俺滚开!” 李修还没说话,二娃子便挥动着锋利铁片,威胁起来:“还不走开,就别怪俺跟你不客气!” 此时李修却是没有言语,他看了一眼场中的混乱与血腥,却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现如今虽大都是各自为战, 但他担心,若是到最后,没有得到令牌的人,恐怕会联合起来抢夺,到时候他和二娃子两人,搞不好就要上演寡不敌众了。 而且,应该要趁着这次机会,尽可能的获得能量,为以后做准备…… 念头至此,李修才突然出声: “我们一起夺腰牌,你与我们一起,人多势众,就不怕别人再过来抢夺!” “我怎么相信你们?” 少年有些惊疑。 “现在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们,我们两个人,你一个人,你打不过我们!” “好!” 这话一出,少年竟没有太多犹豫,便应了下来。 集三人之力,对一落单之人,自然是很轻松,很快,一块令牌,便落入了那瘦弱少年之手,李修也是眼疾手快,及时解决了这人。 可就在这时,有两个纠缠搏杀在一起的少年,却是突然滚到了三人面前,如此局势下,紧绷的神经几乎是下意识的让三人拿着武器便捅向了这搏杀的两人。 噗嗤几下,三人面前,便多了两具失去生息的躯体。 在腰牌足够的情况下,李修也没太过强求,领着二娃子与那少年小心的退至溶洞角落,毕竟,若是不小心被别人捅两下,以这个时代的医疗环境,就算有腰牌,能不能活下去,估计也有些悬。 庆幸的是,他们三个,都有武器在手,尽管都是一些不入眼的小玩意,但怎么也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旦夕祸福,却也难以预料。 尽管他们不愿招惹人,但也奈不住绝望之下的疯狂。 连续解决几个冲过来的傻货后,二娃子与那瘦弱少年尚且还好,只是一些轻伤,可执着于最后补刀的李修,却是阴沟里翻船了。 临死反扑之下,左臂被那少年狠狠的划开了一条大口子。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伤及大动脉,及时扯了一块烂布,包扎好,除了不能过度用力,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至此时,整个溶洞之中,已经完全被血腥充斥,残肢断臂遍地都是,一片接一片的血红汇合在一起,几乎将这个演武场彻底染红。 之前那乌泱泱一大片人早已减少大半,李修估摸着,若之前至少有千人,现在估计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半了! 可抢夺厮杀还在持续,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活下来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绝大部分都受了不轻的伤。 “半个时辰,应该快了吧……” 李修强忍着手臂伤口处传来的阵阵钻心剧痛,装作若无其事的与二娃子两人警惕的站在角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代的半个时辰,大概相当于现代一个小时,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也应该差不多了。 “修哥儿,你没事吧!” 看到李修煞白的面容,二娃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你们小心,时间估计快要到了,你们别放松了,最后关头,咱们可不能再阴沟里翻船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场中已然彻底疯狂,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还没有抢得令牌的人,一个个皆是状若癫狂,四处抢夺,整个演武场,随处可见争夺厮杀在一起的身影。 疯狂的人可不管你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他们只知道,没有腰牌,就是死路一条,去抢夺,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如此意愿的驱使下,李修三人自然也难以独善其身,三人也不懂什么招式,或者说,这场中,也没几个人懂什么招式,没有一击必杀,那便是人类最原始的兽性爆发,所有一切能够用来攻击的手段,尽皆使出。 拳头,膝肘,牙齿…… 在这种疯狂之中,手臂上的剧痛被完全压下,那一块铁片也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用尽一切手段求生着。 时间一直在流逝,这一个时辰,却是从未有过的漫长,一直到场中的抢夺搏杀,渐渐平息,再至已然没有人去争夺,如此又持续了一段时间,一个时辰,才终于彻底过去。 整个溶洞底层,入目皆是血色,哀嚎呜咽,了无声息,冷眼相对……各种各样的神态,皆能在这幸存的少年脸上见到。 在那千户宣布结束之后,李修三人,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疯狂过去,就是浑身各处传来的剧痛,只不过此时,李修已经无力动弹了,本就虚弱的身躯,一个时辰的疯狂,足以彻底将身体榨干,他,哪里还有力气动弹…… 可当溶洞二层那些劲装男子的动作映入眼角余光,李修顿时就懵了。 他竟看见,那数十名劲装男子,竟从距离地面近十米高的溶洞二层,直接跳跃了下来!而且还毫发无损! “武功?” 刹那间,李修心中便是一片火热! 他似乎知道,技能那一行,为什么是无了! 没待他多想,那些劲装男子,便接连拔出了长刀,呼喝着拥有令牌的人起身接受检查,而没有腰牌牌的人,则是一刀劈下,毫不犹豫的了结其性命。 到最后,所有拥有腰牌的少年,尽皆被再次集结了起来,众人歪歪扭扭的立在血腥之中,疯狂过后,清醒过来,面对这种血腥,没有几个人能够轻松得起来。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都是锦衣卫备选之人,你们手中的腰牌,便是你们在此地的身份!” “往后三年时间,尔等便在此处操练,合格者,将真正成为锦衣卫……” 听到这话,李修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腰牌,甲十一! 明朝的字体虽与现代有所差异,但一脉相传的文字,李修还是能认出个大概。 那李千户很是干脆利落,说了几句,手一挥,伫立一旁的数十名持刀男子,便走上前,如挑鸡仔一般,提溜着场中的少年入各自的队伍。 “你们几个,过来!” 正当李修还在四处张望着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想起。 李修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当初将自己带过来的那名百户,正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似乎是见到自己几人还在发愣,那徐姓百户,又呼喊了一句。 “还愣着干什么,就你们几个!都过来!” 第三章 能量变化 见状,李修连忙招呼着身旁的几人,除了二娃子还有那名为吴铁的瘦弱少年,在腰牌的诱惑下,还有四个少年,也在自己身旁。 在李修的引领下,几人快速的走到了那名为徐滔的百户身前。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都过来!” 徐滔又朝其身旁的几个少年呼喊几句,那几个少年连忙也跑到了徐滔的面前。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跟着我,接下来三年时间里,你们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跟不上,就会被淘汰,一淘汰,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明白嘛?” “明白!” 几名少年立马出声。 “能够到这里来,也算是你们的福分,至少你没被淘汰之前,吃的穿的住的,你不用操心丝毫,锦衣卫都会给你们准备好!” 说到这,徐滔神色蓦然一沉,道: “最后一点,你们给我牢牢记在心里,锦衣卫讲究绝对服从,让你往东,你就得往东!不服从的人,可就不是死这么简单了!” “暂时就这些,至于其他规矩,以后你们会接触到的,只不过前提是,你们能活得到那个时候……” 这话一出,饶是李修心中,也不禁涌出一股寒意,其他少年更是下意识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行了,别傻站着了,拿着腰牌,去那边的药房,让秦老给你们包扎一下,然后去那边,看见没,上面写了字的,水房,去洗干净,水房门口会有人给你们发衣裳的,弄完之后再过来找我!” 徐滔明显比较特立独行,在这其他人都还在训话的时候,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药房位于溶洞角落,药房里坐着的是一名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衫,鬓生白发,相貌慈祥,或许是长年与药材作伴的原因,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这应该就是徐滔所说的秦老了…… 在其身后药房之中,还有数名学徒模样的少年,正在忙碌着。 趁着秦老给其他少年检查治疗,李修亦是连忙唤出了那属性面板。 李修。 技能:无 能量:5.5 “嗯?” 当看到属性面板的能量数值之时,李修亦是忍不住一愣,他记得没错的话,能量数值本应该是二。 这次抢夺令牌,他应该宰了七个人…… 加起来应该有九点能量才对,可为何只有三点五的能量…… “少了一半……” 李修皱了皱眉,环视一眼身旁的少年,难道,成年人跟未成年能量还不一样? 正当李修思虑之时,身旁二娃子突然轻碰了一下。 “修哥儿,到你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秦老,李修也不得不强行压下脑海中的思绪,有上前,让这大夫检查起来。 伤势虽严重,但这秦老显然早已司空见惯,轻车熟路的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然后叮嘱两句注意事项,便挥手示意李修离开。 二娃子倒是运气好,一场这般血腥的争夺战,他竟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处理好后,两人结伴而行,进入了那水房之中。 水房很大,整个房间明显就是从山壁之中开凿而出的,房间里有数个蓄满水的水池,还有数十个极大的水缸。 细细打量一番,李修这才发现,那水池靠近山壁的一侧,竟还有水从石壁的孔洞之中渗出,源源不断的补充着水池之中的水源。 李修立在一个水缸前,垂首看着手中的倒影,目光也有些出神。 水中的倒影,头发乱糟糟的,面容枯黄,嘴唇干裂,身材瘦得皮包骨头,再加上破破烂烂,满身血腥的衣裳,看上去,和记忆中电影里的丧尸,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修哥儿,你看什么啊?” 二娃子凑过来,往水面一看,当看到他自己的倒影之时,这小子,竟吓得直接跳了起来,一边乱窜,还一边鬼喊鬼叫着。 “啊……鬼啊!修哥儿,水里有鬼……” 看着二娃子的惊慌失措的模样,李修面颊也不禁一阵抽搐,真的是活见鬼,自己竟被自己给吓到了! “什么鬼,那就是你自己!” “别鬼喊鬼叫的,来先帮我洗洗,大夫说了,这伤口不能沾水……” 听到李修这话,二娃子一愣,有些不太信的再次走到水缸前,探过头一看,动弹几下,他脸上也不禁难受尴尬之色。 “还看什么,都是这个鬼样,快过来帮我洗洗,等下弄晚了,鬼知道这地方又会有什么花招!” “来了来了。” …… 待到两人清洗干净,水房之中,已是多出了许多身影,两人也顾不得赤身裸体,便直接走向水房门外,李修记得,那百户可是说了,这里会有衣裳发的。 果不其然,不知何时,门口处,已是多了两个锦衣卫的人,一套崭新的黑色的短装衣裳也出现在了各自的手中。 两人三下五除二便将这新衣裳换上,各自臭美一番,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衣裳,大了一些。 不过李修也不在意,要是命好,能活下去,好吃好喝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壮实了,这衣裳,也就刚刚好了。 此时的演武场,已是人来人往,那徐姓百户,则坐在那椅子上假寐着,忙碌好的李修两人,也无处可去,只得小跑到这徐姓百户身前站定,默默等待着。 没过多久,其他的少年,便陆续跑来,待人齐的那一刻,这徐姓百户,也准时睁开了眼眸。 “跟我来。” 徐百户站起身,丢下一句话后,便朝演武场西北侧的走去,推开木门,房间里,他这才指着房间里的大通铺道:“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 “规矩我就不多说了,和之前一样,你们脑瓜子清醒点…………” 说到这,徐滔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众人问道:“你们之中,有人识字嘛?”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二娃子顿时就来了精神,他可是知道的,自家修哥儿可是识字的! “我大概懂一点。” 李修也不敢妄言,小心翼翼的回答出声。 …… 第四章 武功 徐滔也有些愕然,他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难民群里混迹的孤儿,竟还真有人识字。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锦衣卫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打打杀杀,培养他们,作用虽然就是打打杀杀,但有时候,完全不识字,也是一件麻烦事。 “行,这本书你拿着,从现在开始,有空闲时间,你就教他们识字,也不需要懂太多,只要能懂个大概就行……” 随意丢出一侧私塾之中启蒙的千字经,刚准备转身离去,徐滔又突然停下步子,看向了李修。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大人,小的名为李修。” “李修……” 看着李修这有礼有节的模样,徐滔点了点头:“不错,我记住了。” 说完,徐滔便转身离去,石门,也随之合上。 房间内烛光闪烁,稍显昏暗,众少年也都没言语,下意识的都看向了李修,一片寂静。 李修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千字经,翻看几页,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个时期的字体,虽然和现代的有一些差异,但总归还是能认出来的。 至于教识字,李修倒也没有什么为难,初学者,随意教几个字,都足以让他们琢磨许久了。 “你们都听说过锦衣卫嘛?” 没有教识字,李修突然问道。 众人皆是摇头,能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流落荒野的难民孤儿,这个世道,沦落为难民的,几乎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存在,虽谈不上与世隔绝,但若非天灾人祸,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定居地,又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 “我……我知道一点……” 直到最后,那名为吴铁的瘦弱少年,才小心翼翼的出声。 “我之前随阿叔去过城里,听客栈掌柜的谈起过锦衣卫……” 这话入耳,一众少年顿时就来了兴趣,无缘无故被弄到了这里,一过来,什么都没弄清楚,就经历了一场任何人想都不敢想的残酷搏杀。 如今,再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惶恐,对以后的恐惧与迷茫,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会少! 如今听到有人了解这锦衣卫,又怎会不敢兴趣! 只不过扫兴的是,吴铁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些皮毛传闻而已,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李修虽有些了解,但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多说,毕竟,万一被人询问,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普普通通的农户家庭,借口都不好找! 在这种地方,李修一点可能的隐患都不愿暴露。 “这三个字,就是锦衣卫的写法,你们记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就过来问我。” 在泥土地面上,刻上锦衣卫三字,李修朝众少年说了一句,便走至一旁靠座在大通铺下,拿着手中的千字经翻阅起来。 既然来了这个时代,要想干点啥,识字是必须具备的,趁着这个机会,李修也准备将自己脑海里的字体,与这明朝的字体,好好梳理一下。 而此时的几位少年,则一窝蜂的围在了那三个字面前,众人年岁其实在这个年代,都谈不上小,十来岁的年纪,结婚生子的都有,自然知道区分利弊。 “修哥儿,他们怎么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啊?之前俺爹就是从房顶上掉下来,就摔死了……” 不知何时,二娃子突然凑了过来,嘟囔了两句。 “那应该是武功!” 沉默一会,李修很是肯定的回答道。 “武功?” 二娃子满眼疑惑,此时,听到声音的其他少年,也忍不住看了过来,少年心未定,他们也好奇得很! “武功……就是能让身体更强壮,一个打十个的那种……” 听到李修这话,众人皆满是憧憬,一个打十个,那是多么威风,多么厉害! 看着众人憧憬的模样,李修摇了摇头,没有多言,仅仅看今天的搏杀,就知道,这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善地,习武……恐怕没那么容易! 思虑片刻,他又看向二娃子轻声叮嘱了几句,二娃子性格有时候颇为跳脱,在这种地方,李修也有些放心不下。 …… 这一夜,李修睡得很沉很香,他倒是看得很开,被弄到这种地方,也反抗不了命运,还不如愉快顺从。 难得的床铺,难得的睡着了无需担忧被人宰了……难得的吃饱喝足…… 也不知何时,一道钟声突然在这溶洞之中响起,众少年立马就被惊醒,匆匆的推开石门,跑到了演武场上。 演武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浓郁的血腥气,却是难以散去,地面的血褐色,亦是随处可见。 “肃静!” 吃完一顿丰厚的饭食,集结之后,那李千户出现,让人意外的是,那矫揉造作的太监,竟没有出现。 面对着数百名少年,李千户洋洋洒洒的讲了半个多时辰,内容空洞乏味,总结起来,就是单纯的几个字,绝对服从,誓死效忠! 但有着之前的残酷血腥作为警醒,也没人敢开不放在心上,眼前这人,真的能随时掌控在场任何人的生死! 这千户讲完之后,众少年便在这千户的安排之下,一阵高呼! 当李千户走后,集结的队伍也并没有解散,之前就分成的小组各自带开,李修这一队,也在那徐滔的带领下,来到了演武场的一侧。 “你们可知,什么是武功?” 站定之后,徐滔环视一眼众人,缓缓出声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队伍中众少年,下意识的看向了李修,见状,徐滔眉宇之间也不禁闪过一丝讶色,目光流转,也跟着看向了李修。 “回禀百户,武功就是可以强壮身体,也可以用来对敌!” “嗯。” 徐滔点了点头:“你们算是运气好,小小年纪,就能接触到外界他人费尽心机都不一定能够接触到的武功!” “机会摆在面前,就得好好珍惜!” “你们大都有伤,今日,就传你们一套桩功,此桩功名为养元,具有养精蓄元,培炼劲力,打磨身躯之效!” “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说完,只听到轰的一声,脚掌踏入地面尺许,眼前的徐滔,便成马步姿势伫立,整个人纹丝不动,就好似一座巍峨大山一般气势逼人! 第五章 桩功 “你们记住了,桩功分三层境界,第一层,入定!讲究凝心静神!第二层,感知气血!讲究感知气血流动,如浪如潮!第三层,操纵气血!讲究调动操纵浑身气血,周转全身,养精蓄元,打熬身躯!” 这般梦幻般的场景映入眼帘,李修是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但奈何,看似普通的一个马步姿势,实在难以看出什么奥妙! 没一会,徐滔便站起身,他也没问众少年看明白与否,直接让众少年依葫芦画瓢,摆出桩功姿势,他再行走其中,一个个调整着。 “要想入定,首先就得控制呼吸,呼吸要平缓均匀,脑海里也不能胡思乱想……” “此处糟杂,正好磨炼你们入定之神,待夜晚安静,自己再琢磨,也会有奇效!” “你们要好好把握这一段时间,待一个月之后,你们就别想这么轻松了!锦衣卫,可不养闲人!” 徐滔明显颇为负责任,至少,空隙之间,其他的队伍,可没有这般待遇,那些劲装汉子,动辄抽打谩骂,这番场景,看得李修也不禁大感庆幸。 但此时,李修也不敢多想,心思沉寂,努力记忆着此桩功的一切。 至于入定,在李修的理解当中,无非就是心思空明,在记忆中,人在似睡非睡的那一段时间,最符合徐滔对入定的描述。 只不过,此时,李修也没有时间去体悟那种感觉,不管如何,先将此桩功的站姿要领完全记住再说,如若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桩功的站姿倒也不是太难,和马步颇为相似,但若细细感知,便可发觉,与马步,还是有着颇大的区别。 这区别,不仅仅是站姿的不同,尤其是按照要领站好桩,几乎能感受到全身每块肌肉,都在用力,都在受到力量负荷。 毫无疑问,不说其他效果,就光是这对全身肌肉的力量负荷,这桩功,就超出了李修知道的所有锻炼身体的方法了。 承受如此力量负荷,自然而然,这桩功,也就极为考验人体的承受力与意志力。 纵使李修极为努力坚持,不到五分钟时间,就差点瘫倒在地。 出乎李修预料的,坚持到这个程度,在队伍的少年中,竟然还算不错。 “世间桩功不少,但无论哪种桩功,都是我刚才说的那三个境界,但你们要记住,可不仅仅是入定了就算是合格了,站桩的时间太短,入定也没用,最起码一刻钟,才有感悟气血的可能。” “所以,寻求入定的同时,也要尽可能的延长站桩的时间!” “你们身体都还很虚弱,所以要抓紧把握这一个月时间……” “记住,在这里,不管是习武还是其他,都要表现出你的价值,锦衣卫从来不养闲人……” ……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这是李修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一天吃了三餐饭,虽说饭食极为粗糙,但不管如何,终究每一餐都吃得饱饱的! 这三餐饭,也立马就让不少忐忑惊惧的心,安静了下来,这个世道,能够吃饱饭,对这群难民孤儿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奢望! 如今,在这里,不仅仅一天能够吃三餐,顿顿都能吃饱!而且还能习武! 这种待遇摆在面前,又有什么可怕的! 甚至连李修自己,都忍不住产生了这种想法,毕竟,对比在荒野之时,这里所谓的严苛残酷,其实也没太大区别,至少,这里还能够吃饱饭! 当一天的桩功练习结束,一回到房间里,一众少年就再也抑制不住吃饱饭的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李修自然也在其中,身在集体之中,自然不能脱离集体,这一点,他自然清楚。 聊了一会,在李修的建议下,一众少年便开始在房间里练习起桩功起来。 只不过少年心性未定,没人监督,这般又苦又累的桩功,也没几个能够坚持太久。 练了不到一刻钟时间,众少年便又闲聊起来,二娃子本还有些意动,但当看到李修的眼神,也连忙放弃了心中的想法,随着李修继续练习着桩功。 只不过,李修明显也不平静,每练习一次桩功,稍稍歇息之时,便会打开属性面板看上一眼,可想要的变化,却迟迟未来! 直至深夜,两人才相继睡去。 第二天,也没有太多变化,依旧是桩功的练习,按照徐滔的说法,第一个月,既是给他们打基础的时间,也是给他们养身体的时间,过了这一个月,就会是锦衣卫各种残酷的训练…… 如此说法,其他人如何想李修不知道,反正他心中是极为紧迫。 每日除了苦练不休,夜晚歇息时间,他也挤出了不少时间进行练习。 第三天,在日常的桩功练习结束后,李修便朝那大夫所在的石室而去,按照之前那秦老包扎时的嘱咐,是说了,三天之后过去换药,如此吩咐之下,李修自然不敢耽搁。 而且,李修感觉,这手臂上的伤,严重耽误了他的桩功进度,且不论桩功姿势,就连每每感觉自己快要入定之时,手臂伤口的疼痛袭来,就会让人忍不住一颤,所谓空明,瞬间告破! 这样的情况,谈何入定! 思绪之间,李修已是走进了那间石室,依旧是那秦老坐镇,只不过房间内忙碌的学徒,似乎少了一两个。 “伤口恢复得不错,最多一个月时间,估计就能痊愈了。” 检查了一下伤口,秦老点了点头,将伤口清理一番,又洒上了一些药粉,重新包扎好后,秦老却是突然看向了李修腰间的那一块腰牌。 “你就是李修?” 李修微怔,随即连忙点头。 秦老又问道:“你会识字?” 李修又点头。 “念给我听听。” 秦老随手拿了一本医书,放在了李修面前。 李修也不敢大意,拿起医书便念了起来。 “阳明主燥,为多气多血之经,又主津液所生病。邪入阳明,多从燥化,无论阳明本经受邪,或病邪从他经传来,其证多属里热燥实性质……” “从明天起,你每天操练结束,便来我这里做事,我已经和李千户说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这话入耳,李修愣了愣,顿时就想拒绝,哪怕是闲暇的时间,他也不敢浪费,哪里有时间做这些杂事。 秦老似乎是看出了李修的顾虑,摆了摆手道:“你放心,在我这里做事,耽搁不了你的习武,每两个月,给你一枚气血丸……” “你也别小看这气血丸,这可是用十余种名贵药材熬制而成,乃是筑牢根基的神药,在外面,可是有价无市!” …… 第六章 技能进阶 “气血丸……” 从药房走出,李修脑海里下意识闪过这三个字,秦老的要求,他自然是没有拒绝的余地,只不过气血丸这三个字,却是让他忍不住浮想联翩。 视野之中,属性面板又再次浮现。 李修。 技能:无 能量:5.5 属性面板依旧没有变化,尤其是技能那一行,按照李修的猜想,这桩功,怎么也应该算得上是技能了,也不知为何,迟迟没我出现在技能那一行之上。 而对这能量数值的获得,李修也有一些猜想,杀比自己强的,应该就是一点或者一点以上。和自己差不多的,就是这零点五了,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何那一通抢夺厮杀,只有最开始宰了那两个汉子的一半能量了。 “秦老是不是让你每天都去药房里帮忙?” 正当李修思绪连篇之时,徐滔的声音却是突然在耳边响起。 李修连忙应声。 “秦老医术高明,若是在外界,想要入他药房,定是千金难买之事,你要好好把握这等机缘。” “自古以来,医武不分家,好好学,以后一定会有用的!” “小的明白!” 李修连忙应声。 “无需称什么小的小的,你现在也算是半个锦衣卫了,称属下即可……” “属下明白!” 话刚说完,徐滔便转身而去。 李修望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随后又环视了一眼这戒备森严的溶洞,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按照近来的情况来看,这与世隔绝之地,估计至少得待上几年,搞不好,或许就成为一具尸体被丢出去也说不定。 这个时间点,按照锦衣卫的规定,是吃饭以及洗漱的时间,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过了这半个时辰,就不允许有任何人在外活动。 之前有几人,忍不住好奇,出来游荡了一下,第二天就当众宰了,尸体都直接喂了狗,从那以后,就没人再敢超出时间还在外游荡了,就连吃饭洗漱,都是匆匆忙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违背了规矩。被宰了喂狗…… 在这溶洞,也难以知晓具体是个什么时间,李修匆匆用了饭食之后,便回到了房间里。 说起来,这石室也不小,除了一排大通铺以外,还有一大片的空地,容纳几个人站桩那是绰绰有余。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只不过,这一小队十五个少年,每当歇息之时,真正会沉下心站桩的,除了李修与二娃子之外,也没几个。 每天都是教上几个字,让他们自己琢磨,李修便领着二娃子在一旁站桩体会。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在地面上刻上几个字,讲解一番,李修便叫上二娃子,在一旁站桩体悟起来。 数天时间苦练,别的不说,光是站桩的站姿,已然有模有样,从最开始的五六分钟,到现如今,掌握要领之后,已经可以坚持十来分钟左右。 至于入定的话,李修估摸着,只要自己伤势稍稍好转,不会不时传来剧痛,入定应该没什么问题。 思绪流转,心神缓缓变得空明,手臂处传来的阵阵剧痛,虽依旧使得心神震荡,但每一次震荡过后,李修又强行让心神再次转向空明,如此反复,倒也算得上一种刻意的磨炼。 深夜,所有人都在上床歇息,李修还在独自一人琢磨着桩功,他猜测,技能面板迟迟未出现那养元桩,估计是桩功还未彻底入门所导致的。 机缘近在咫尺,他又岂会放任不管。 更何况,现如今,还是身处这鬼地方,如今虽看似平和,但不用想也知道,绝对只是暂时的。 得此机缘,没有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名声之前,李修可不愿死在这鬼地方! 思绪流转,最终再次归于平静,一刻钟过去,李修也是习惯性的唤出系统面板。 李修 技能:养元桩 能量:5.5 当看到千呼万唤终于出现的养元桩时,李修激动得甚至差点跳起来,若非顾忌夜已深,李修都恨不得狠狠的呐喊几声,发泄一下心中的喜悦。 许久,李修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激动,细看观察一番后,自己的猜想,也终于得到了确认。 和预想中的一样,能量值,确实是用来提升技能的,那养元桩三字之后,也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个+号。 思虑好一会,李修才做出了决定,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小心翼翼的在那加号上触碰了一下! 冥冥之中,只听到一声轰鸣,天旋地转,时空扭曲,仿佛再次穿越,附身少年,开始练习着这养元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入定,感悟气血,操纵气血…… 桩功三境,已然彻彻底底的圆满! 当恍惚感散去之后,李修还有些未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再次扎起养元桩,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便涌入心头。 哪个部位用力错误,哪个姿势不标准…… 在刹那之间,便浮现在了脑海,身躯,也在无意识之间,便朝着潜意识中最为标准且完美的姿势去牢笼…… “咕隆!” 这一刻,李修瞬间愣在了原地,口干舌燥,心脏已然飞速跳动! 在刚刚短短刹那间。他竟然完全掌握了养元桩的所有要领及感悟! 甚至,若非身体太过虚弱!他都可以立马操纵自身气血流转! 桩功三境,入定,感悟,操纵,已然彻底了熟于心! “刷!” 李修猛的睁开双眼,狂喜之意,已然难以抑制! 惊喜接踵而至,他甚至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 这系统面板,竟然能助他感悟技能! 这一感悟,毫不夸张的说,已经省去了数年之功! 原本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打磨身躯,还需要去感悟桩功的每一个境界! 现如今,养元桩的一切,已经完全了熟于心,他要做的,只是相当于重修一遍! 坦途荡荡!毫无崎岖! 激动许久,李修再次将目光看向系统面板,本为五点五的能量数值,现在只剩下了零点五。 换算下来,手染九条人命,才换来养元桩的全部感悟…… 李修倒也没有丝毫愧疚之意,随着难民群流浪小半年,别的不说,心性倒也经受了不小的磨炼,自然不会有什么天真的想法。 人吃人的时代,容不得丝毫天真! 第七章 药房见闻 这番异变带来的心潮起伏,激荡不已,根本无法入睡! 到后来,李修索性直接起床,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习练着养元桩,入定之境,在这番感悟之下,轻而易举的达成,就连手臂的疼痛,都阻止不了丝毫! 心如明镜,一片空明! 夜晚的溶洞,更是无比的寂静,李修也是无比的享受着这慢慢变强的感觉…… 一夜无眠…… 第二天,依旧如往常一样。 钟声响起,用过早食,便开始了一天的操练。 和其他队伍动辄打骂呵斥不一样,徐滔从始至终便颇为平和。 只不过,这一次,当见到李修站桩的模样之后,他却是忍不住一愣。 “你入定了?” “回禀百户,昨晚突有感悟,练习了一晚上,应该是入定了。” “好!不错!” 徐滔点了点头,满眼赞赏:“入定才是真正的跨入了习武的大门,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找我!” “你现在要勤加练习,保持住入定的这种感觉,这样过去一两天,应该就能彻底稳固住入定之境了……” 得知这个消息,徐滔显然颇为愉悦,难得的单独对一人多嘱咐了几句。 一天时间,在徐滔的安排下,李修也没有任何人打扰,独自一人练习着这养元桩。 入定之境,脑海里一片空明,隐隐约约,李修已经能感受到气血的涌动,只不过,每当细细感受之时,气血涌动之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天涯也没有气馁,为何会这样,他自然是心知肚明,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太虚弱了,气血不足所导致的。 这种情况,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各种手段,来将身体养好,强壮体魄,气血充足了,自然就清晰感触到了。 思绪流转之时,李修也忍不住突然回想起那秦老所说的气血丸…… 一天站桩操练过后,怀着某种期待,李修便匆匆赶至第药房,见到李修赶来,秦老也没嘱咐什么,拿出一册医书便丢给了李修。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按照这上面的记载,将药材分门别类装好,需要泡制的,按照书上记载的弄,不懂的地方,就问刘淼。” 拿着书册,李修还有些发愣,好在此时,侧房中那学徒打扮的年轻男子,此时正朝着自己挥手,见状,李修也就连忙走了过去。 “秦师傅喜欢安静,不管有事没事,尽量不要打扰到他老人家。” “对了,我姓刘,单名一个淼字,我比你大,你叫我刘大哥就可以了。” 说完,刘淼指了指地面堆积的药材,无奈道:“这就是咱们这几天的主要事情了,这样,你负责清理,我负责泡制,尽量在这几天时间内将这些药材弄完……” “刘大哥,之前我第一次来这药房的时候,你们不是有好几个人嘛,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了?” “他们几个都被抽调走了,也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做事了……” 刘淼头都没抬,泡制着药材的同时又道:“等你们这边弄完,我应该就会和师傅归京城吧……” “你们不是常驻这里吗?” 李修有些疑惑。 “常驻?” 李淼微怔,随即摇了摇头:“哪里会,这里应该荒废很久了,这次要不是九千岁下令,督促锦衣卫,锦衣卫哪里会耗费这么大功夫弄这些……” “估计这次弄完,这里又得荒废了,九千岁何等大人物,哪里有时间天天督促锦衣卫……” “你们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只要撑过这几年,以后定是荣华富贵前程似锦,哪里像我们,世世代代都是个大夫……” “不过也好,吃个不愁,也不用担心什么,浑浑噩噩,就是一辈子……” 李修摇了摇头: “哪有这么容易,就算能撑过,那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道用多少人命堆起来的……” “对,那天一通乱杀,可是吓得我这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也佩服你们能够撑得过去……” “谈什么撑不撑得过去,至少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修轻叹一声,拿起那册医书翻看着,同时依葫芦画瓢的将地面堆积的药材清理着。 动作虽然颇慢,但好在刘淼也不会多说什么,一通忙活之后,见夜色已深,李修才出了药房。 溶洞里并非一片黑暗,一堆堆篝火将整个溶洞照亮,黑暗与光亮交汇处,隐隐约约可见一个个执守的锦衣卫卫士。 应该是徐滔已经交代的原因,此时李修在溶洞之中出现,也只是瞥了一眼,便没有丝毫反应。 这也是李修第一次见到夜晚的溶洞,环视一番,也不禁有些感慨,在他看来,这处溶洞,应该确实会和刘淼所说的,过几年又会彻底废弃。 如今锦衣卫这般大动干戈,是有那魏忠贤这位九千岁在支持,可天启本就在位没几年,待到崇祯即位,锦衣卫虽没被废除,但存在感,也是直线降低,更别说天灾人祸横行,崇祯穷的都没办法了,哪里还有锦衣卫什么事! 自己就算撑过这几年,估计也不太可能如刘淼所说的那般,前程似锦…… 估计,到时候崇祯即位,自己不被当成阉党清算,就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了…… 现在危机四伏,以后也是前途渺茫…… 这开局,真的是…… “哎!” 满腹心事,李修缓缓回到了那间大通铺的房间里。 让李修意外的是,二娃子竟还没有入睡,感受到房门被推开,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么晚还不睡?” 李修皱了皱眉,疑惑问道。 “修哥儿,你和俺说说,那入定到底是啥滋味?” “俺怎么试都没有感觉出来……” “入定……” 李修沉吟一会,朝二娃子招了招手:“你下来,我给你讲一下。” 这话一出,大通铺上,唰唰唰的,十几个少年,竟皆爬起身,幽幽的目光全部看向了李修。 这副场景映入眼帘,李修也不由有些发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呃……都下来吧……” …… 第八章 破虏刀! 时光悠悠,转眼大半月时间便已过去,溶洞之中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每日习练桩功,晚上就去药房帮忙分拣药材,规律且枯燥。 李修倒是乐在其中,尤其是隐隐可以感悟到气血涌动之后,每时每刻,他都能感觉到身体的缓慢强壮,这种感觉,无比的让人沉醉。 而药房的事务,更是一个极大的惊喜。 分拣药材虽然枯燥,但秦老生活颇有滋味,药房里每天都会熬制药膳,秦老与刘淼两人自然是吃不完,多余的药膳每每都是进了李修肚子之中。 秦老精心调配的药膳,滋补之效自然不弱,如此之效,李修自然乐在其中。 大半月的药膳滋补,再加之桩功的习练,李修也明显感觉身体正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着。 而且,不仅仅是内外的变化,就连外在的身体模样,都是与半个多月前大有改变,至少,不在是最初那骨瘦如柴的模样,看上去,也壮实不少。 而手臂伤势的愈合,也远远超出了李修的预料,早在七八天前,伤势基本上就已经完全愈合。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去。 夜晚,从药房而出,回到房间,李修便直接扎起养元桩起来,此刻,腹中药膳稍稍消化些许,正值药力充盈之时,在药力的作用下,李修能够清楚的感知身躯中激荡的气血。 甚至,隐隐约约,他都能够操纵身躯之中涌动的气血,只不过,这个操纵,暂时还没有太大作用。 尽管经过近半月的滋补养身,但也只是稍稍恢复了元气,距离恢复正常,至少还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 只不过,按照李修的预计,只要药膳滋补再持续下去,最多再过一个月,身体就能彻底恢复到正常水准,到那时候,感悟气血,甚至操纵气血运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到那时候,根据徐滔的所说,操纵气血运转,就能强身壮体,真正展现超出普通人的身躯素质。 思绪流转,李修收功而立,靠坐在大通铺上,看了一眼熟睡的一众少年,抿了抿嘴唇,随手从被褥下抽出了一册医书。 伤寒杂病论! 此书,自然是李修从刘淼处讨得。 他虽没有当个大夫的心思,但如今在药房做事,李修也慢慢体会到那一句医武不分家的道理。 医术,对习武有着极大的帮助,不管是药膳,亦或者疗伤,又或者如秦老所说的气血丸等丹药,皆是得依靠医师。 就比如秦老,他虽不懂丝毫武艺,但在这溶洞之中,纵使那李千户,见到秦老,都得恭敬三分。 如此之下,李修自然也是抱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更何况,还有那系统存在,纵使保持着医武同修,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当然,前提是,能量足够…… 而这一点,李修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能做的,只有在这段难得的空闲时间,尽量多感悟基本医书,积累一下医术底蕴。 思绪至此,李修也忍不住再次看向系统面板。 李修。 技能:养元桩。伤寒杂病论(+) 能量:0.5。 和之前预想的不一样,医术,并非一个大的范畴,至少现如今,在技能面板上的体现,是以医书为分类。 就算强化,也需要一本一本的去强化。 而这本伤寒杂病论,李修已经专心研读了好一段时间了,已经在这系统面板上出现,只待能量足够,便可强化掌握。 李修想试一下,若是本身对技能的掌握度提升,再去用能量强化,需要消耗的能量,会不会要少一点…… 书册一页一页的缓慢翻动,一个多时辰过去,困意来袭,李修才抱着医书沉沉睡去。 …… 翌日,依旧是演武场上集结,也依旧是不变的洗脑高呼,只不过场中集结的数百少年,明显有些不平静。 一个月过去,就算当初受伤的少年,也大都已经痊愈,毕竟,当初那一次厮杀,重伤存活的,也早就被锦衣卫补刀宰了,留下的,伤势大都不重。 如今,那不知道到被强调了多少次的一月之期过去,当初的血腥还历历在目,由不得人不发慌。 …… “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昭狱刺探!” “尔等入锦衣卫,第一个要学的,便是杀人!” “效忠天子,杀心怀不轨,杀贪官污吏!杀来犯之敌……” “今日,传尔等杀伐之术,锦衣卫破虏刀!” “破虏刀,乃是当年太祖北伐元虏,军中盛行的杀伐之术!” “此刀法,只讲究一个字,那就是狠!” “要有一股誓死一战,定要分生死之气魄!” “刀法共有八式,你们看好了!” “第一式,不破楼兰终不还!” 轰! 只见李若链一步踏出,刀光在化作银练,从天而降。 众人立在刀锋之前,在这一瞬间,只感觉寒毛竖起,好似置身尸山血海,更有甚者,甚至忍不住颤抖起来! 刀锋逼近的那一刹那,陡然翻转,徐滔的低喝声,也再次响起。 “第二式,敢叫天地换新颜!” 刀光纵横,杀意腾腾! 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伴随着肆掠的劲风,道道狰狞刀痕显现! 九式破虏刀,彻彻底底的展现在了众人视野,所有人都是为之骇人,李修此刻,心中也忍不住升涌出一股颤栗之感。 又有哪个新世界的男儿,能够顶得住这种武学的诱惑! 至于杀人…… 谁在乎! 八式破虏刀毕,一个木箱随之打开,显露出其中的一柄柄寒锋凛冽的长刀。 “拿着!” 一柄柄长刀抛起,随后被一名名少年接在手中,劲装黑衣,持刀而立! “破虏刀第一式,起!” 伴随着一声高呼,场中数百少年,尽皆拔刀,高喝挥刀! 轰! 整个溶洞,在这一刹那,似乎都是一震! 刀光挥洒! 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意,亦是隐隐在每一个少年身上显现! 惊惧也好,兴奋也罢,此刻,溶洞中,数百少年这一生,也将注定与锦衣卫捆绑一起,并且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紧密,不可分割! …… 第九章 桩功三境圆满 “杀!” 刀锋凛冽,决然挥出! 一刀接一刀! 虽不甚熟练,但却无丝毫犹豫! 此刻,整个溶洞,尽皆如此。 在一个月的不停灌输之下,如今亲面刀锋,每个人心中,都是止不住的涌出一股紧迫! 而这手中之刀,既能给予丝丝安心,也能发泄心中紧迫! 蓄养一月的精力,也能支撑刀锋的肆掠! 喊杀声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没有丝毫听着,和最开始的那句话一样,锦衣卫不养闲人! 挥刀,挥刀,再挥刀! 没有疲倦一说,扛不住,不知从何处降临的刀锋,就能取走首级! 没人敢放松丝毫,纵使疲倦至无力,也不好懈怠丝毫! 当喊杀声停止,已是汗如雨下,整个溶洞底层,除了斑驳血渍,便是那挥洒将地面浸湿的汗水!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时,在四周锦衣卫的虎视眈眈之下,也没人敢放松,一个个努力的站得笔直,纵使肌肉疼痛至颤抖,也不敢动弹。 环视众人一眼,李千户看向那徐滔,眼神示意后,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休息一刻钟,各小队分开操练!” 这时,徐滔走上前,下达了命令。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哗啦啦的瘫倒一片! “嗬……” 李修驻刀支撑而立,艰难的喘息着。 以他现在的身体,全力挥刀,几分钟就累得够呛,更别说整整两个时辰毫不停歇! 不得不赞叹,死亡威胁之下人爆发的恐怖潜力! 但…… 如今也算是熟读医书,李修自然知道,若是一直这般透支身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人在壮年,应该无事,但人体一旦走向衰弱期,必定是暗伤无数!甚至瘫痪,减寿都有极大的可能。 更别说,自己身体本就虚弱还未完全恢复,这样透支下去,恐怕都不用等到身体衰弱期,后患就会爆发! “药膳滋补,一定不能少!” 只是瞬间,李修便有了决定,在保持武艺的同时,医术一定得研习透彻,这样才能时刻了解自身情况,对症下药! 而且,自己必须要在药房拉好关系,如此透支身体的情况下,秦老那一份用来养生的药膳,可远远不够! 思绪流转,感觉身躯的疲惫久久难以散去,李修索性直接扎起养元桩,如此剧烈运动之后,气血更是已经沸腾,如浪潮一般在身体各处奔涌。 强撑着身体各处的疲惫酸痛,李修缓缓的平静心绪,感知起气血在身躯之中的流转,这种时候,或许是气血沸腾的原因,随意尝试了一下,他竟能够轻易操纵气血的流转。 李修倒也没有多大惊喜,毕竟,他对养元桩三境的感悟,早已滚瓜乱熟,如今达到操纵气血之境,也难有什么喜悦。 心如古井,毫无波动,沉浸身躯如浪潮奔涌的气血之中,李修也没做大的改变,只是在某些细微处稍稍改变气血的流转冲刷。 毕竟,如今气血已然沸腾,过多干预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而且,他也没有操纵气血流转的法门,胡乱操纵搞不好就是严重的内伤。 “嗯?” 正当李修扎起马步之时,本来站在一旁环视全场的徐滔,却是突然皱了皱眉。 如今已经气血沸腾,再练养元桩,除非可以操纵气血,不然就会等同于再次透支身躯底蕴。 毕竟,养元桩对身躯的负荷可不小。 思绪之间,徐滔步子迈开,走向了李修的方向。 可当徐滔刚准备出声将李修唤醒之时,似是发现了什么,他眉头突然一皱,随即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你已经可以操纵气血了?” 闻此声,周围的少年,顿时看了过来,一个个满是惊讶,要知道,距离传授养元桩才过去不到一月,甚至极大的一部分人还困在了入定这一关之上,能够感悟气血已经算是天才了,更别说操纵气血了! 当看到李修之时,众少年竟也没有多少惊讶,毕竟,早在二十多天前,就传出了他已经入定并且可以感悟气血的消息,而且,他还是唯一一个可以夜间在外活动的,还经常出现在药房里帮差。 相差一点,可能还会嫉妒,差距太大,就只能仰望了。 至少,在这个封闭的溶洞里,他们只能仰望。 “回禀百户,属下已经可以操纵气血了。” 此时,李修也睁开了双眸,心神沉寂一会,便拱手回道。 “好,好,好!” 徐滔大喜,当初他就觉得这小子颇为不错,入这里更是屡屡表现不凡,如今更是一骑当先,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正常,竟已经能够感悟气血,纵使放眼整个锦衣卫,也已经算得上天资纵横了! “你跟我来,去拜见千户!” 这话一出,更是引人震撼,二娃子更是兴奋的坐都坐不住了,四处宣扬,这是他修哥儿!惹得一众少年满是羡慕之色。 这是李修第一次踏上通往溶洞二层的楼梯,只不过让李修意外的是,溶洞二层,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别有洞天,和溶洞底层一样,只是在石壁里开凿了一排石房而已,石门大都紧闭,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最终,两人停在了一处石门前,敲门之后,徐滔便推开石门,领着李修走了进去。 房间颇为宽敞,布置倒也颇为简单,一个床铺,一排书架,一张书桌,再加上几把桌椅,便无它物。 那名李若链千户,此刻正坐在书桌前,似乎正在翻看着什么东西。 当看到李修之时,这位李若链千户也是一愣,随即皱了皱眉,看向了徐滔。 当徐滔将来因诉说完毕后,李若链显然也颇有兴趣,随意询问了李修几个问题,又勉励了几句,便看向了徐滔。 “一个月时间,养元桩三境便已完成……还不错。” “身子骨还是弱了一些,再养一下……” 李千户也没多说,便再次翻看起桌面上的书册起来。 见状,徐滔便朝李修使了个眼色,示意李修退下,得到示意的李修,也不敢怠慢,朝李千户还有徐滔行了一礼,便缓缓退出了房间。 第十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千户,这等好苗子,若是大力培养的话,以后定能为我锦衣卫立下大功劳的。” 待李修退下,房门关闭,徐滔才终于忍不住道。 “培养当然需要培养,正常来就可以了,不用弄什么特殊待遇!” “玉不琢不成器,只有经历了苦难,磨炼了意志,才有大出息。” “在这里都熬过去了,到了外界,自然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这样,那小子不是在药房里做事嘛,跟秦老说说,要秦老关照一下……” “对了,这些小子身体底子大都不行,让火房的那些家伙去找秦老,弄点药膳,也别弄太好了,大概能够应付操练就行,上面拨下来的银子可不多,还有这么长时间,咱们得省着花……” 听到这话,徐滔愣了愣,疑惑道:“上次那位公公,不是说还会有一笔银子拨下来吗?” “狗屁!” 似是这话触及了李若链的某处痛点,砰的一声,李若链直接一掌将桌子击得粉碎。 “上面拨下来的银子本就不多,那些狗太监一个比一个贪,一层层贪下来,银子都只有不到三千两了,若非之前第一次九千岁亲口吩咐的银子没有被贪那么多,咱们都维持不下去了!” “那岂不是维持不了三年啊?” 徐滔心头一跳,担忧说道。 “想想办法吧,这也是给咱们锦衣卫添底子……” 说完,李若链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等过几天,你就带人出去转一圈,随便找几个个土匪山寨,抓点人回来,给这些小子见见荤腥!” “土匪窝里应该有点财物,也都带回来。” “还有,你通知下去,以后的操练,要加快进度,养着这些小子不是让他们来享福的……” “等到再过上点时间,待这些小子成熟点,就带他们出去剿匪,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咱们也不能只出不进……” “听说九千岁正在大力整顿东厂,估计这一次过后,大部分资源就得归东厂了,咱们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趁着这一次,好好练出一批精锐,给咱们锦衣卫留点底子……” …… 李修从楼梯走下,便享受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那一道道羡慕仰望的目光,也不禁让李修有种莫名的心潮澎湃之感。 他不愿平凡,也不甘平凡! 人生在世,就得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美人,杀该杀的人! 畅意潇洒! 念头至此,李修紧了紧手中的长刀。 飞鱼服,绣春刀! 那才是锦衣卫的追求! …… 入人群,众少年也下意识的分开一条道路,刚回到队伍,二娃子便急匆匆的凑了过来。 “修哥儿,你见到那千户大人了?” “千户大人好不好说话,凶不凶……” “你脑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啥,抓紧时间练武,这么久了,还没感悟到气血!” 李修无奈,作势就要扬手打过去,吓得二娃子连连躲避。 但没过一会,二娃子又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道:“修哥儿,那药膳,今晚有没有得吃?” “不知道,有就会给你带回来。” 李修摇了摇头:“你别想那么多,有那时间,抓紧时间习武……” “俺知道呢,可修哥儿你不是说了嘛。俺们身体太弱,要养一下嘛!” “你小子……” 李修无奈一笑:“行行行,你好好养,到时候,被人宰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俺可不弱,之前在房里扳手腕,俺可没输过……” “肃静!” 正当二娃子叽叽喳喳的时候,徐滔的声音,亦是骤然响起,场中的糟杂,再这一瞬间,也是随之安静了下来。 “各小队,带开操练!” 命令下达,一支支队伍便在这演武场上分散开来,徐滔虽未过来,但李修所在这支队伍,还是自觉的行至以往站桩的地方,各自习练起刀法来。 系统面板上还没出现破虏刀法这个技能,很显然,是还未达到录入系统面板的要求。 虽然目前并没有足够的能量,但这也不耽误李修尽快将破虏刀法练习熟练,录入系统面板。 破虏刀法也谈不上太复杂,或许是沙场杀伐之术的原因,破虏刀走的是大开大合,有去无回的刚猛路子。 修习起来,虽谈不上太困难,但或许是身体力量不足的原因,总感觉缺了几份意思。 李修也懒得管这些,力量不足,就多练,练多了,力量自然就足了,至于其他,练完再想! 没过太久,徐滔便从二楼走下,来到队伍前,指点起刀法来,应该是彻底显露了不俗的“天赋”原因,李修可以清楚感觉到,对自己,徐滔明显多了几分关注。 一天的习武很快就过去,托着疲惫至极的身躯在饭堂狼吞虎咽了一番,李修便兴冲冲的来到了药房。 在药房待了近一个月,李修现在要做的,也不仅仅是分拣药材,还要随着刘淼泡制各种药材。 好在医书囫囵吞枣的读了不少,对药材大概的药性,李修还是懂一些的,磕磕碰碰之下,倒也在药房走上了正轨。 可这一次,却是不一样了。 刚到药房,便被秦老叫了过去。 更让李修意外的是,秦老竟在给他把脉。 “这些药材你都认识吧,自己去抓药,泡制好自己熬制,每天喝一次。” 说完,秦老便摆了摆手,李修也只得乖乖退下。 拿着药方看了看,大都是一些滋补调和的药材,看样子应该是个培本固元的方子。 “培本固元……” 直到这时,李修才反应过来,有了这方子,天天喝,他还用担心什么! 本来还准备苦心谋划一番的,结果啥都没干,就达成所愿了,而且还是秦老亲自开方! 要知道,李修本来还准备讨好一下刘淼,让刘淼给自己谋划一下的…… “李修,快快快,别站着了,今天咱们可有的忙!” 正当李修拿着药方琢磨着时,刘淼见到李修走来,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招呼道。 “咋了,昨天不是把药材都弄得差不多了嘛,咋又多了这么多!” 望着这满房间的药材,李修也有些发懵。 “千户大人下令了,以后要给你们弄药膳吃,这不,又弄来了一大批药材,接下来,咱们可有得忙了!” 刘淼满脸苦色,他好歹也是可以独自出诊的大夫,在这里,天天做这些琐事,医术都快要退步了。 …… 第十一章 小培元方 “药膳?” 听到这话,李修愣了愣。 他可是知道的,现在溶洞里可是五百多号人,若是再加上那些锦衣卫,估计都有六百多个人了。 这么多人,每餐吃药膳,那得是个多大的开销。 当李修将疑惑问出后,刘淼撇了撇嘴道:“哪里天天药膳,你想多了,每天就中午一餐药膳,这药膳也不用什么名贵药材,就是很普通的方子,作用估计也不大……” “咦……”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我怎么感觉像是师傅开的方子。” 待刘淼凑过来一看,顿时就愣了,随后,就连看向李修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这方子……你老实交代,你和师傅到底啥关系?” “什么啥关系啊!” “就刚刚进来,秦老把我叫过去,给我把了一下脉,然后就给我开了这方子,叫我每天自己熬着吃!” “这可是小培元方!” “都是名贵药材配制,是你们习武之人打根基最好的方子!” 听到这话,李修也有些愕然,待联想到今天去了那千户之处时的场景,李修顿时明白了,以秦老在这里的地位,除了那李千户,估计也没有谁能让秦老有此动作了。 “小培元方……” 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的方子,李修抿了抿嘴唇,刚准备将药方收起来,就被刘淼阻止。 “收起来干什么,你先去将抓药,先熬着,用小火一直熬就可以了,这小培元方也没太多讲究,弄完就过来帮我弄这些药材。” “明天的话,我就给你提前熬好,你过来什么时候喝都可以,不然的话,就太晚了。” “那就麻烦刘大哥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药房就咱两个,谁跟谁呢!” …… 夜晚,一碗苦涩回甘的中药,灌入腹中,李修不敢懈怠,立马扎出养元桩,体会着药力在身躯之中的散发。 如果不是习武之人,服用这种大补的中药,也会是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但习武之人,入定感悟气血,自然是能够体会到身躯之中更深层次的变化。 药液入体,滚滚药力如春风过境,缓缓朝身躯各部散发而去。 尽管能够通过操纵气血改变这个药力散发过程,但李修却完全没有动作。 此时,要的是滋补,是固本培元,是增强身体底蕴根基! 此时,要的做的,就是尽快睡去,在睡梦中,让身躯缓缓的吸收药力,固本培元! 感受了一番药力的散发过程后,李修转头看向药罐中还剩下的小半碗药液,滋补之药,自然是过犹不及,多喝也无益处。 他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将这药汁倒入碗中,端起碗便朝药房外走去,庆幸的是,这个点,善于养生的秦老,早已入睡,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修哥儿,这是啥?” “对身体好的,快喝了,喝了睡觉就行。” “哦哦……” 黑暗之中,窃窃私语两句,房间里,便再次归于安静。 翌日,依旧是堪称压榨式的高负荷操练,那一柄绣春刀,也是从最开始的杀气凛然,到最后的有气无力。 时间就这般流逝,生活也没有太大变化,每天便是各种方式的洗脑灌输忠君服从理念,然后就是透支式的练武。 庆幸的是,每天中午,也多了一份药膳,只不过,这大锅饭的药膳,效果也算不上太强。 别说是小培元方,就连秦老每天喝得养生药粥的效果都比不上。 不过,药膳毕竟也是各种药材熬制而成的,也没有偷工减料,不管如何,也能稍稍弥补一下一众少年因习武而透支的身躯。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李修自然是过得滋润,一天三顿药膳,秦老的养生药粥,小培元方,还有正午的药膳,这般进补之下,几乎是每天都精力十足。 虽然每天都会累得动都不想动,但睡一觉起来,小培元方的药效出现,第二天,又生龙活虎了。 瘦小的身体,也慢慢的开始长高起来,身躯也愈发精壮,近来更是出现了肌肉的轮廓! 流水般的肌肉线条,几乎是让李修兴奋了好久。 大半月时间的苦练,破虏刀法更是愈发纯熟,系统面板上,也早已多了破虏刀这门技能,只不过限于能量的原因,一直未曾提升,只得默默苦练着。 而每天的习武,在李千户的安排下,也早已换了模式,每天除了基本的站桩时间外,便是三两成群的切磋对练,亦或者单对单的比试。 再神妙的杀伐之术,都是实用于战斗之中,在这般切磋之中,一众少年的刀法,也慢慢得变得熟练。 就在所有少年都以为,这种生活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时候,平静却是突然被打破。 这一天,日常操练,场中少年捉对切磋。 日常的切磋,而且都还是一群接触习武不久的少年,自然不可能是真刀实枪的出手,一个个皆是那些木刀捉对切磋。 至于木刀完成的伤害…… 切磋又岂会不受伤,尤其还是破虏刀这种大开大合的刚能刀法,纵使是木刀,切磋起来都难以彻底控制住。 自从切磋以来,每天因此而受伤的都有好几个! 毕竟,木刀沉重,一刀劈下来,伤筋断骨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此刻,场中亦是一片乒乒乓乓的木刀碰撞声。 就在木刀碰撞声中,突然响起一阵嘎吱声,开始还没引起众人注意,直到声音越来越大,场中众少年,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那封闭了近两月的溶洞入口,此刻似乎是在某种机关装置的驱动下,那一扇巨大的铁门,亦是缓缓的提升而起,外界的光亮,也随之显露而出。 骑马伫立的锦衣卫,戴着镣铐的精壮汉子,这个颇显奇怪的组合,亦是映入了众少年的视野之中。 未待众少年反应过来,集结的呼喝声,便骤然响起。 此刻,也没人来得及去想什么,便匆匆的集结在了演武场上。 而那群被镣铐束缚的精壮汉子,也在锦衣卫的驱赶呼喝下,缓缓的步入了溶洞之中…… 第十二章 牢笼之战 哐哐哐! 一个个数丈之大的铁笼,从天而降。 随后,一名接一名的戴着镣铐的精壮男子被推入铁笼之中,只不过,在入铁笼之后,锦衣卫明显解开了戴在这些男子身上的镣铐,而且每个铁笼里,还丢了一柄大刀进去。 李修粗略一扫,两排铁笼共有十个,而且每个铁笼里,也刚好有一名被推入的囚犯男子,而在演武场一角,至少还有两百多名囚犯模样的男子在锦衣卫的看押之下。 望着这副场景,李修目光闪烁,似乎有些明白了锦衣卫的用意。 “入囚笼,赢着生,败者死!” 溶洞二层,李若链负手而立,声音亦是缓缓吐出。 话音落下,一身戎装的徐滔,便大步走上前,拿出名册便念了起来。 “秦武,一号囚笼,李明,二号囚笼,祖恒,三号囚笼……” 此刻,纵使反应再慢的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但数月养成的服从观念之下,也没人敢违背,被念到名字的少年时代,皆是提着绣春刀,走到了相对应的囚笼面前。 “十号囚笼,李修!” 当最后一个名字响起之时,李修也是一愣,下意识的看了徐滔一眼,听之前的名字,应该是按照一个一个小队这般顺序,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自己了? 疑惑也未得到解答,李修紧了紧手中的绣春刀,大步行至十号囚笼前。 囚笼里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且大腹便便的壮汉,此刻,其镣铐已解,拄着一柄大刀,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这一瞬间,说不心慌,那自然是假的,李修也远没有达到那种境界。 但此时此刻,能做的,也只有压制住心中的惊惧。 “入铁笼!” 哐啷一声响,铁门打开,步入其中,又是哐啷一声响,铁门关闭! “小子,我会宰了你!” 壮汉面目狰狞,看其身上脸部清晰可见的血痕,显然,在这带回溶洞的路上,这壮汉没少被锦衣卫抽打教训。 李修未曾言语半句,拔刀出鞘,紧盯着眼前壮汉! 破虏刀出,沙场杀伐,不生则死!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已然坚定。 “杀!” 寂静之间,突有一声暴喝,立马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 在所有牢笼的都在对峙,各种模样之时,十号牢笼,竟率先出手! “你小子找死!” 壮汉毫不畏惧,他本就是刀口舔血之人,又岂会惧怕眼前这瘦小子! 他举起大刀,毫不犹豫的便便李修迎了过去。 高大的体型与李修那瘦小身躯,此时俨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锵! 刀锋碰撞,溅起一抹火花之时,李修手中刀锋,骤然流转,顺着大刀,直接往下劈去。 刀法大开大合,也得看时机,力量占优时,自然是以力压人,力量劣势,那就得靠从其他地方入手了。 比如现在的灵活! 刀锋斜侧,恰到好处的避开刀柄的凸出部位,寒锋轻而易举的在壮汉手腕处留下一道血痕,此时,李修也未恋战,一个稍显狼狈的打滚,便避开了大汉劈下来的刀锋。 “臭小子,老子要宰了你!宰了你!” 初战失利,壮汉顿时就爆发了,一柄大刀舞舞生风,逼得李修四处躲避。 看这形势,李修俨然陷入的绝对下风。 可就在这时,那一柄长刀,却是突然精准避开了壮汉挥舞的刀锋,于缝隙中直入。 只听到噗嗤一声,整柄刀锋,已然没入壮汉的大腹便便的肚子之中。 寒锋入,血刃出。 一条狰狞的口子,亦是出现在了壮汉的腹部,在刀锋抽出的那一瞬间,一摊红白之物,亦是止不住的顺着口子哗啦一声,落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响,大刀落在地上,紧接着,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响声,壮汉轰然到底。 “好!” 这一瞬间,场中顿时响起阵阵喝彩声,二娃子尤为兴奋,若非估计那些虎视眈眈的锦衣卫,他恐怕都要冲进牢笼里去了。 此时,李修却是没有心情理会这外界的喝彩声,真真正正的生死搏杀,而且还是正面对决,短短十来招,给他的感觉,却比平时操练一个时辰都要累得多。 喘息几口气,果不其然,系统面板上,已是多了一点能量值。 可显然,总共一点五的能量值,并不足以让破虏刀蜕变! 思绪流转,李修望了一眼那被拖出去的尸躯,目光缓缓趋于坚定。 “百户大人,我还想再试试。” 当行至铁笼门口之时,李修突然出声。 听到这话,徐滔微怔,目光定格在李修身上片刻,沉默一会,才看向身后的囚犯群,挥了挥手,便又有一名囚犯带入了牢笼之中。 这般举动,也再次让十号牢笼,成为了全场聚焦的中心。 铁笼再次关上,这一次,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壮实男子,面容冷漠,浑身上下,竟散发着一股寒意。 他拿的,竟是两柄匕首,这男子也没有和那壮汉那般说什么狠话,在对峙的第一时间,便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矮小男子速度很快,眨眼之间,便已冲到了面前,只见寒芒一闪,匕首锋芒便近在眼前! 李修下意识的抬刀一撩,直取向刺向自己的手臂,男子显然不愿两败俱伤,匕首收回,不过瞬间,又直接刺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长刀横档,火花飞溅,刀身之上,竟出现了两道白印,显然是那匕首留下的痕迹。 这矮小男子经验十足,一击未入,毫不留恋收手而归,一点都不给李修反击的机会。 “高手!” 或许这矮小男子,在锦衣卫眼中,不值一提,但至少,对比自己,绝对算得上高手了。 此刻,李修也不敢多想丝毫,心神紧绷,死死的注视着这人的一举一动。 似是察觉到了李修的紧张,这瘦小男子,咧嘴一笑,突然再动! “来得好!” 李修猛的一踏地面,刀锋横扫,这一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让李修意外的是,这矮小男子,竟然再次退缩了! “他不想和自己两败俱伤!或者说,他怕死!” 接连两次,李修又岂会察觉不出来! 破虏刀法,本就是大开大合的刚猛刀法,就算是之前的切磋,也经常出现两败俱伤之局! 一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怕死,那你就必定会亡! 看透了这一点,李修再无顾忌,八式破虏刀,步步紧逼! 原本占据绝对上风的瘦小男子,顿时就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 最终,刀锋一闪,大好的头颅滚落在地。 鲜血洒了李修一身,他却是笑了…… …… 第十三章 破虏刀,提升! “是个好坯子……” 望着牢笼里浴血的身影,李若链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囚犯,挥了挥手。 都没待李修歇息片刻,又一名囚犯,被送入了十号铁笼里。 这一次就非李修惊惧了,而是轮到送进来的囚犯惊惧了。 连杀两人,气势正是如虹之时! 大好良机,又岂能浪费! “杀!” 一声高喝,再次出击! 以如虹气势,对惊弓之鸟,胜负自然清晰。 不过几招,这一人,又被斩于刀下! 三点五的能量,系统面板上,那破虏刀法之后,已然浮现了一个+号! 猜测成真,自身的苦练,确实可以减少提升技能所需的能量点数! “杀!” 似置身沙场,金戈铁马,万军丛中! 杀戮!亦似永不停止! 破虏八式的感悟,如流水般灌入意识之中。 刹那之间,这门破虏刀法,便已经历了千锤百炼,已然炉火纯青! 持刀而立,杀机肆意,李修再次看向徐滔。 “此子正是气势如虹之时,丢两个武艺不错的进去!” 没待徐滔下令,李若链便有了兴趣。 没一会,两名囚犯,便被推进了十号囚笼。 刀法不同桩功,桩功纵使全部感悟透彻,身躯跟不上,也是白搭。 但刀法,感悟透彻,便是彻彻底底的大成,最多,就是限于身躯瘦小,不能完全发挥其威能而已。 不过这一点,在这气势如虹之时,又算得了什么! 以一敌二! 已然大成的破虏刀法,在此刻,真真正正的展现出了属于它的威能。 沙场杀伐,有死无生! 仅仅两刀,铁笼之中,便再次上演了血如涌泉的场面! 此刻,场中一片寂静,不管是一众少年,亦或者是那群囚犯,皆满是震撼。 而李若链与徐滔,此刻脸上却都出现了一抹惊疑之色。 “再放几个人进去看看!” 这一次,没待李若链出声,徐滔便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也头一次出现了囚犯哭喊求饶不愿入铁笼的场景。 但锦衣卫又岂会在乎这些,数名锦衣卫走上前,直接抓起就往牢笼里扔了进去。 三个! “饶命啊,官爷饶命啊!” “我上有老下有小……” 唰唰唰! 刀光闪烁,大好的头颅滚落,满目不甘,却已经没了神光。 此刻,环视全场,尽皆敬畏,就连不少锦衣卫,也一改往日之冷漠,目光忍不住逗留,多了几分认可之色。 “好!” 直到李若链的这一声叫好,才彻底打破了场中的寂静,厮杀再起,只不过此时,场中已经没人在意其他铁笼的厮杀了,目光尽皆汇聚在十号铁笼中的浴血身影之上。 虽然身形还颇为瘦弱,但此时此刻,再高傲之人,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不管在何处,注定光芒万丈。 “区区一个月时间,破虏刀法就能练到这个地步,果真没有看错你!” 铁笼门被打开,赞赏的声音,亦是传入了耳中。 李修望了一眼那群被看押的囚犯,但最终,却无一人敢与他直视,见状,心中隐隐的渴望,也不得不暂时压下。 李修自然不知道,这些囚犯,皆是来自外界的各个山寨之中,其中强者,早就被锦衣卫宰了,剩下的一些锦衣卫眼中的老弱,才带回来这溶洞…… 场中厮杀持续,每时每刻,都有尸躯从铁笼之中拖出,囚犯也好,受训的少年也好,皆是被随意的堆积在了演武场一角。 不过一会,堆积的尸躯,就已经成了一座座小山,猩红的鲜血流淌,再一次将这本就黑褐色的地面,染上了一层狰狞…… 此时的李修,则正在琢磨着手中的一个玉瓶,瓶中有八颗棕色药丸,这药丸来源自然是那李若链所赐。 气血丸,便是这药丸的名字。 按他所说,此乃强壮气血,筑牢根基的上乘药物。 李修记得,当初在药房之时,那秦老也曾承诺,每两个月,便会赐下一枚气血丸,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打量片刻,李修便小心的将药丸放入玉瓶之中,收拾好,他才看向场中牢笼的厮杀。 以如今对破虏刀的掌握来看,那厮杀少年的刀法,大都还颇为青涩,但总体来说,牢笼中的厮杀,这些少年,还是占据了上风。 毕竟,这些囚犯,明显只是未曾习武的普通人,就算懂一些武功招式,那也是极少数。 一众少年,虽然年小体弱,但一个个都习有桩功,习有完整的刀法传承,而且还被狠狠操练了近一个月,只要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大都是囚犯被拖着出去的结局。 思绪流转,李修环视一眼全场,最终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二娃子,让李修惊讶的是,此时的二娃子,看上去倒也没有什么惊惧的情绪,反倒是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见此,李修也稍稍放心些许,叮嘱几句,便注视着二娃子走进了那铁笼之中。 和二娃子对战的是也是一名少年,山贼窝子里长大的少年,天生就带着一股凶悍之意,二娃子也不是个善茬,上来便先发制人,那一柄绣春刀,逼得那小子不停后退。 结局倒也没有什么意外,只不过那小子倒也凶悍,临死反击,竟硬生生的从二娃子身上咬下了一块肉。 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也算不得什么事。 场中厮杀依旧在持续,每一个少年,都躲不过入牢笼一趟的结局。 浓浓的血腥味疯狂的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隐隐的躁动也是随之出现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杀戮,已然没有任何不适之处,有的,只是杀戮与见证杀戮的畅快! 喝彩声,高呼声,喊杀声…… 震耳欲聋,与血腥一起,充斥了整个溶洞之中。 在这疯狂之中,李修依旧平静,盘坐在地,双眸显得有些出神。 李修。 技能:养元桩,破虏刀法,伤寒杂病论…… 能量:5。 养元桩与破虏刀法都提升到了李修所了解的巅峰,没有再出现可以提升的+号,而那几册医术,则都出现了可供提升的+号。 …… 第十四章 炼体境 思绪流转,李修最终压下了心中的冲动,能量来之不易,医术不急于一时,还是留待不时之需。 这时,李修才看向场中的疯狂之景,一群群少年,围在铁笼旁,嘶吼喊杀着,癫狂且血腥。 这种场景,也不停地拨动着李修的心弦,他一点都不厌恶血腥,甚至还有些想向往! 只是可惜,这牢笼,应该是不会让他进去了。 直至深夜,血腥与疯狂,才缓缓消失,整个溶洞,亦是重归平静。 那一个个大铁笼,也在机关的牵引之下,重新悬挂在了溶洞顶上,而那堆积的尸躯,则被锦衣卫丢在了牛车上,一车接一车的往溶洞外拖去。 至于地面的血腥,则无人处理,任由它浸入泥土,给这黑褐色的泥土,再次添上一层颜色。 夜深人静,溶洞之中破天荒的依旧糟杂,徐天涯已是洗去血腥,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在药房里忙碌着。 一天厮杀,自然是少不得伤员存在,若是平日,一两个伤病员,自然就是秦老自己一人就处理了。 但今天这场厮杀,伤员不知道有多少,已然在药房前排成了一条长龙,秦老一人自然忙不过来。 李修自然也被拉过去帮忙,一些伤势不重的少年,就被丢了过来,只是简单的包扎上药,李修还是能够弄一下。 忙碌整整一夜,直到凌晨,所有伤员才处理利索。 李修将早已熬好的药液喝完,感知了一下差不多已经恢复正常的身躯,便拖着疲惫的身躯朝房间走去。 “李修,你过来。” 刚出药房,他便听到了徐滔的呼喊声。 李修顿时一个激灵,立马就清醒了许多,转头一看,只见徐滔正倚靠在一侧的石壁旁,见此,李修连忙小跑了过去。 “百户。” “确实比刚过来的时候壮实了不少。” 徐滔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你自己感觉怎么样,现在操纵气血,有什么感觉没有?” “吃了差不多两个月秦老开的药了,感觉没有以前那么虚了,现在操纵气血,也没有什么不适了。” “嗯,那就差不多了。” “你可知为何习武之人要学会感悟气血,搬运气血?” 李修摇头:“属下不知。” “气血乃是习武之根基,常人就算是普通的锻炼,也是在无意识的锻炼着气血,这也是为何每每锻炼完,身躯炙热的原因,这就是气血沸腾。” “但那样的话,太过粗糙,一不小心还容易伤到身体,所以咱们习武之人,需要入定,需要感悟气血的存在,然后再尝试去操纵它!” “之前你身子骨太弱,气血太虚,也就以养身为主,现在养了两个多月,也该传你搬运气血的法门了。” “不过事先说好,气血搬运法门,不管在哪里,都是绝密的传承,你切记,不可擅自传授他们,而且,如今你也算是半个锦衣卫,锦衣卫的规矩你也懂,这我就不说太多……” “至于他们的话,你也别操心,到了时候,能传的,都会传下的……” “属下明白!” 李修立马应声承诺。 徐滔点了点头,正所谓响鼓无需重锤,若是违背,锦衣卫可不是好惹的! “我等习武之人搬运气血,自然是为了强壮身躯……” “桩功三境,可以说是武道的根基,当气血充盈,至操纵气血之时,便可修习气血搬运法门淬炼身躯,这则为炼体境!” “炼体共有三境,第一境,淬炼皮肉,第二境,淬炼筋骨,第三境,淬炼内脏!” “总体而言,是通过搬运气血,淬炼全身的过程,三境圆满,力能扛鼎,手撕虎豹都只是寻常之事!” “你也认识字,这搬运气血的法门,你自己拿去琢磨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接过册子,李修忍不住问道:“那炼体境之上呢,是什么境界?” “炼体境之上……” 徐滔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道:“那等存在,就算是咱们锦衣卫,也没几个!” “你要是能够炼体圆满,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到那时候,我这百户见到你,都得客客气气!” 听到这话,李修也忍不住咧嘴一笑,徐滔也好说话,摆了摆手,便示意李修离去。 李修刚准备走,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徐滔,再次拱手问道:“敢问百户,您如今是哪个境界?” “我?” 徐滔也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李修会如此发问,他也没隐瞒什么,坦坦荡荡的回道:“已经开始淬炼筋骨了,怎么,你小子刚学会走,就准备跑了?” “没有没有……” 李修连忙摇头。 “你这小子!” 徐滔无奈一笑:“我可告诉你,炼体三境,可不像桩功三境那般简单,像你小子这种身体底子薄的,就先别想着什么境界不境界的,先把身体底子筑牢,不然就算你天赋再高,身子跟不上,也只能干着急!” 说完,徐滔停顿一会,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千户不是赏赐给你一瓶气血丸了嘛,那可是强壮气血的好东西,你每隔三天服用一粒,然后搬运气血将药力消化……” “记住,别好高骛远,气血丸的药力用来打根基,在底子没筑牢之前,可以自己尝试着搬运一下气血,但别想着一步登天……” 听到这谆谆善诱的嘱咐,李修也立马正色起来,拱手回道:“属下明白!” “嗯,你天赋极为不错,切莫浪费了这份天资,踏踏实实才是王道!” …… 回到房间,众少年还在酣睡之中,一天杀伐太盛,伤员也不少,结束之时,已是深夜,更别说还有众多伤员需要治疗。 于是乎,便顺理成章的歇息一天。 李修也没打扰他们,本来的疲倦在得到这气血搬运法门之后,也是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借着窗外的光亮细细的翻阅一遍,李修才对这气血搬运法门,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 与其说它是一个单独的法门,还不如说是养元桩的配套法门。 以养元桩为根基,通过特定的法门,搬运气血,淬炼身躯,这便是炼体境。 …… 第十五章 少年英武 气血搬运,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气血! 气血乃是身体之根基,气血旺盛之人,定是身强体壮,气血虚弱之人,无疑就是病痨子模样。 故而,再修习气血搬运法门之前,不仅仅需要桩功大成,气血也不能太虚弱,不然就很容易对身体造成伤害。 自己的身体,李修自然清楚,定是当初沦落荒野,留下了病根,虽然通过那小培元方滋补了近两个月,身体也壮实了许多,可以试着操纵气运运转,但要说气血旺盛,自然是谈不上。 但不管如何,至少也达到了修行气血搬运法门的要求,只不过和徐滔说的那般,底子太薄,根基不稳! 这点,李修倒也没有太过在意,炼体三境,本就是强壮气血,淬炼身躯,自己如今这情况,按徐滔所说的,边修炼边稳固根基,再加上小培元方以及气血丸的滋补,应该就能筑牢根基底蕴了。 思绪流转,目光再次定格在了手中的册子之上,翻阅许久,直到所有内容尽皆牢记于心,又在脑海中模拟了数遍。 “呼……” 深吸了两口气,李修摆出早已熟悉至极的养元桩,随着身体的下蹲,心思也是随之空明起来。 很快,李修便仿佛听到了浪潮涌动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的奔涌不息。 感知之中,李修清楚的发现,气血涌动汇聚的源头,是在心脏之处,随着心脏的跳动,一波波气血浪潮,亦是奔涌至身躯各处。 而他要做的,便是通过气血搬运法门,操纵搬运这奔涌的气血,淬炼皮肉,磨炼筋骨,壮大内腑。 气血搬运法门在脑海之中闪烁,随之践行在身躯中奔涌的气血之上。 不多时,身躯便如剧烈运动了一般,汗渍已出,一缕缕热气亦是如袅袅炊烟一般,在身躯各处升腾而起。 片刻之后,李修便缓缓睁开双眼,他皱了皱眉,在怀中摸索一会,那一瓶气血丸,便已出现在手中。 拿出一粒服下之后,李修立马又扎起养元桩,在这入定的感知之中,李修能清楚感知到气血丸入体后,轰然散发而出的药力。 不同于培元方的温和与潜移默化,气血丸显得颇为粗暴,李修感觉,如果自己不及时运转气血将药力控制,并且炼化,这气血丸对身体,恐怕就会是有害无益! 念头至此,气血搬运,随着一次次的流转全身,那奔涌爆发的气血丸药力,亦是被一点一滴的炼化,化作身躯的底蕴。 约莫半个多时辰,这场炼化,才堪堪结束,至此时,李修才明白,为何徐滔说,每隔三天才能服用一次气血丸了。 药力虽在这一个时辰里炼化大半,但还是有许多逸散的药力,沉寂在身躯各处,需要依靠身躯本身,去潜移默化的吸收消化掉,不然的话,药力堆积,对身体百害而无一益! “系统。” 默念一声,视野之中,系统面板随之浮现而出。 李修。 技能:养元桩,破虏刀法…… 能量:5。 当看到养元桩之后那若隐若现的+号之时,李修微怔,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估计是系统面板,直接将以养元桩为根基的气血搬运法,归纳到了养元桩这个技能里了。 心念轻触+号,刹那间,淬炼皮肉,筋骨,脏腑的所有感悟,尽皆灌入脑海之中。 这一次的信息量,着实有点大,李修呆呆的立在原地许久,才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 炼体之境,果真大有玄妙,皮肉筋骨,脏腑,三者囊括了整个身躯,循序渐进,打熬淬炼,最终将整个人体,提升至一个极限。 目光流转,看向系统面板那能量数值之上,果不其然,能量数值已经归零,这一次提升技能,也是消耗了五点能量。 扫了一眼,系统面板隐没,养元桩再次站出,气运奔涌之声亦是再次出现耳边,气血搬运,桩功运转。 这一站,亦是超出了以往的任何一次站桩,足足一个多时辰,李修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眸。 活动了一下筋骨,气血奔涌,不亚于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当然,气血搬运与桩功结合,要比粗暴的锻炼运动之法,要细致且有效得多, 活动了一下筋骨,李修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满意之色,得益于对桩功和气血搬运法细致入微的了解,相当于重修的他,对身躯之中任何一丝一毫的进步,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按照他的估计,正常情况下,最多五年时间,他便能踏入淬炼筋骨之境! 当然,若是有药物辅助,这个时间,估计也会缩短不少! 得出这个答案,李修也不禁有些感慨。 要知道,他可是对养元桩以及气血搬运法了如指掌,相当于重修!竟还需要这么长时间。 可想而知,其他人的习武之难! 而且,李修熟读医书,自然知道,人过三十,气血就处在了衰败期,到那时候,拼命修炼,能维持住身体状态不下滑,就已经很不错了,除非药物滋补不休,不然就别想什么再进一步了! “药物……” 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骤然定格在了系统面板上那几本医书技能之上。 这样看来,医术技能,似乎是必不可少了。 习武之人不通药理,与药理了熟于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待下次有了能量,定要将医术提升起来。” 有了决定,李修摸了摸身上已经发凉的汗水,看了一眼房中还在酣睡的少年,步子迈开,推开房门,便朝水房而去。 通过宽阔的演武场,推开水房石门,此时水房中也是无一人存在。 立在水缸前,水中的倒影,亦是清晰的映入了李修眼眸之中。 少年也没了之前那弱弱干枯的模样,双目炯炯,脸颊菱角分明,衣裳被肌肉撑起,竟然颇有几分少年英武之气。 看着水中倒影的这副英武模样,李修忍不住咧嘴一笑,这副模样,竟和前世少年之时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不过,前世这个时候,尚且还只是一个懵懂少年,但现在,已经算得上经历坎坷磨难,手染鲜血的屠夫了…… 第十六章 特殊的存在 时光飞逝,岁月悠悠。 转眼间,距离那一场血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时间里,溶洞之中,气氛依然紧张。 每天依旧是堪称苛刻的刀法操练,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知识的灌输,也开始提上了日程。 有专门负责缉捕查案的锦衣卫,传授缉捕查案的知识,也有锦衣卫讲解各种江湖套路,诸如下毒,漂浮,暗箭伤人,诸多下九流的伎俩。 对于这些知识讯息,锦衣卫的态度很简单,不识字可以,每日操练,随机抽问,回答不出者,定是少不了一顿鞭刑! 而武艺的操练,作为看家本领,自然也不会落下,凶狠的切磋对练,负重状态下的站桩,甚至锦衣卫还会从外界弄来狼群这种嗜血野兽,不时来一场人与兽的混战,亦或者铁笼之中的人兽厮杀。 时间越是流逝,锦衣卫的操练,就愈发严苛,愈发残酷! 这种严苛操练之下,伤亡,自然也就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从最开始的近五百人,两个月过去,已经减员近数十人,这还只是死亡之人,受各种伤势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在这些伤员的帮助之下,李修的医术,也是飞速的增长着,而且,在之前的与狼群猛兽厮杀,出乎预料的,竟也有能量进项。 杀一头恶狼,能量进账竟然也有0.5点,那一天,宰了整整六头恶狼,能量进账总共三点! 只不过让李修无奈的是,医术这个技能,不仅仅需要按每一本医书来提升,而且,根据医书的内容,容易复杂程度,提升所需要消耗的能量,也是有多有少! 三点能量,也只堪堪达到提升伤寒杂病论的提升能量需求。 要知道,伤寒杂病论这册医书,他已经琢磨了几个月时间了! 加上这些时间,算起来,一册伤寒杂病论的能量无数,已经和提升一门武艺的能量消耗一致了。 只不过,当有关伤寒杂病论的感悟灌入脑海,徐天涯才终于明白,为何区区一册医书,消耗的能量,却堪比一册武学了。 一册医书,便代表着一名大医一生的医术结晶,而彻底感悟通透一医书,医术水平,可想而知。 至少,在感悟通透这册伤寒杂病论之后,平日里,但凡来药房找秦老问诊治疗的病人,只要自己在侧旁听,得出的病因及治疗方向,和秦老所得出的判断,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李修虽少有显露医术之时,但身在药房,有时还帮忙治疗伤员病人,光是显露而出一点东西,就让秦老和刘淼震惊不已。 为此,还在这溶洞之中,闹出了不小的风波,秦老爱才心切,不愿李修这般悬壶救世的大才,在锦衣卫的操练下游走生死边缘,浪费生命,还特意跑去找到李若链说了一番。 对大医之才,李若链明显极为重视,毕竟,一位能够救死扶伤的大医,对锦衣卫的这种整天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暴力机构,作用之大,不言而喻。 但让李若链无奈的是,李修可不仅仅医术天赋好,习武的天赋,也是极为罕见! 数百少年,无一可以与他媲美,甚至,连稍稍接近一些的都没有,完完全全的将所有少年甩在了身后! 不过数月时间,便早已轻松踏入了炼体境的修炼,而且心智也极为过人,数月时间观察,李若链已经坚信,此子只要成长起来,定将成为锦衣卫的一柄无坚不摧之利刃! 如此抉择之下,李若链顿时陷入了两难之境,但面对气势汹汹的秦老,他也不好多言,毕竟,再强的强者,也不敢说自己永远都安然无恙。 秦老这种妙手回春的神医,就是一根稳定人心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往往就能减少许多许多的麻烦。 这等存在,他也不愿得罪。 纠结来纠结去,到最后,也只能叫来李修自己,让李修自己抉择。 这倒是让李修无奈了,他钻研医术,可不是为了悬壶救世,只是单纯的想给自己习武之路,提供足够的助力。 毕竟,无论是疗伤,亦或者是穴位经络,乃至最为重要的药物滋补,皆是习武之人离不开的东西。 求助他人和自给自足,这可是两码事。 面对秦老的期望,李修也只能婉言谢绝,得到这个结果,秦老亦是一副哀其不争的模样! 但面对这个答案,也别无他法。 好在秦老也不是什么气度狭小之人,此后,入药房,秦老也没有什么冷眼相对,反倒是每每出手治病之时,都会将将李修与刘淼唤至身旁,谆谆教诲。 这样一来,尽管李修多番藏拙,但这却更让秦老误会了,每每都是叹息不已,好好的悬壶救世之才,却跑去打打杀杀,实在是浪费了这大好的天资,这倒是让李修无奈至极。 只不过,这样一来,李修在药房的地位,却是直线提升。 如今,已是和刘淼一样,可以单独坐诊的存在。 每天白天的操练结束,李修便会来到药房,如今药房逐渐走上正轨,再加之,秦老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名学徒,这样一来,本来属于李修与刘淼的琐事,就转移到了这两名学徒身上。 而李修与刘淼两个,则代替了秦老的职责,坐镇药房,治疗伤病员,而秦老自己,则悠哉悠哉的品茶读书,好不惬意。 当然,更惬意的当属李修。 至少,在如今受训的数百少年眼中,李修是无比惬意的存在。 锦衣卫制定的诸多刑罚,如鞭刑,杖刑等等让众人恐惧不已的惩罚,就从来没有落在李修身上过。 诸多看一眼就让人生畏的锦衣卫之人,都对李修另眼相看,多有照顾。 甚至,在近来的一段时间里,徐滔暂时不在,李修都直接肩负起小队的操练之职,若非每天皆在队伍中苦练,说是货真价实的锦衣卫,都没人会不相信。 只不过,纵使特例,纵使让人羡慕,也难让人嫉妒什么。 毕竟,超出一点,享受特殊,自然嫉妒,但,超出太多,那就只能仰望了,就算享受特殊,也只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第十七章 成长 “桩功大成,只是代表着已经打开了习武之路的那一扇大门,并不意味着,就可以立即开始下一步的修炼。” “根基不牢,地动山摇,气血,就是身体的根基,也是习武之路的根基……” 演武场上,李修暂领徐滔的教头职责已经月余,如今已是轻车熟路,便讲解起自己有关习武的一些感悟。 而如今队伍之中仅剩的其他十名少年,尽皆扎着桩功立在李修身前,李修行走队伍之中,不时讲解两句,又或者回答两句这些少年提出的问题。 转悠一圈,最终停在了二娃子身旁,此时,二娃子亦是无比认真的站着养元桩,桩功姿势亦是极为标准。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功劳得归功于李修。 几乎一有空闲,便少不了言传身教,尤其是在显露医术天赋,在药房地位直线提升之后,对二娃子的身体调理自然是少不了。 如今的二娃子,早已没了最开始那瘦猴模样,养元桩,也在李修的言传身教之下,开始起尝试操纵气血。 这个进度,纵使在这数百少年之中,也算是走在了前面了。 “修哥儿,还是不行。” 片刻之后,二娃子张开眼,看上去有些气馁,他都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尝试操纵气血了,可还是以失败告终。 李修皱了皱眉,环视了一眼其他正专心致志扎桩的少年:“你先站桩,待气血沸腾,再尝试去操纵,别想着一步登天,要一点一点的接触……” “好。” 对李修,二娃子一如既往的无比相信。 “这颗气血丸你拿着,服用气血丸炼化药力,在完全炼化之后,气血会处于一个极度沸腾的状态,这个状态,感悟的话,也会极为清晰,你再试着去操纵……” “这个俺不要,修哥儿,你用,俺不要!” 二娃子连连拒绝,气血丸是何物,在这里已经这么久,他自然知道是何等宝物。 较之其他人,他所享受的,已经不知道丰厚了多少倍,额外的培元固本之药,还有修哥儿的言传身教,调理身躯,再拿这对修哥儿都有大用的宝物,他都没脸待在修哥儿身旁了。 “拿着!” 李修眉头一皱,语气不容拒绝。 “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你就只管好好修炼,增进武艺!” “咱俩相依为命这么久,还在乎这点东西,你脑瓜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呵斥一番,二娃子老老实实的握着那一枚气血丸,没再言语。 看着二娃子这模样,李修皱了皱眉,便转身看向了其他少年。 或许是在这里经历了太多残酷的原因,少年的懵懂青涩,几乎再难从场中任何一个少年身上见到。 每个少年都在成长,二娃子,自然也是如此。 能看到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成长,对李修而言,无疑算得上一件大好喜事。 一个好汉三个帮,在这个时代,没人相助,一个人,可成不了大事。 思绪之间,李修不禁环视全场,站桩而立的少年们,最终的归宿,便是锦衣卫,而他的归宿,也定是锦衣卫…… 思绪流转,李修脚步挪动,站桩而立,双眸,亦是缓缓闭上,心神沉浸,澎湃的气血,疯狂的冲刷着身躯,淬炼着皮肉。 炼体第一境,他早已踏入,如今,已经在这个境界,迈出了不短的一段距离。 现在,不说其他,整个人的抗击打能力,已经提升了许多,连带着,力量都提升不少,李修估计,自己身体虽还未完全长开,但如今的身躯素质,绝对不比任何健壮的成年人弱上丝毫。 而且,随着武艺的增进,年龄增长带来的身体发育,这个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最后一颗气血丸给了二娃子,李修倒也没有太过担心什么,如今他经过小培元方数月的滋补,气血充盈,纵使不借助气血丸修炼,速度也算不上慢,而且,自从显露医术天赋之后,秦老赐下的气血丸,也从每两月一枚,变成了一月一枚。 再加之小培元方每日不停的滋补,这般待遇,李修估计,恐怕那些锦衣卫都难有如此。 心思沉浸,站桩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徐天涯便停止了对气血的操纵。 他医理精通,结合着通透的武学知识,对身躯亦是无比的了解。 他早就发现,以他现在的身躯,每次站桩运转气血淬体,最多不能超出半个时辰,超过了,便会对身躯造成损伤。 当然,这种损伤,可能只是微不足道,但日积月累下来,亦是极为可怕。 李修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及时点亮了医术的技能,能够通过医术,时刻监控感知自己的身躯,就算因超负荷操练,留下了暗伤,也能及时发现,及时修复解决。 甚至,有时候都能直接在源头上避免。 而且,有着医术的辅助,李修明显感觉,纵使不谈医术药理的其他好处,就单单对身体的了解,就对炼体境的修炼,有着极大的好处。 医武不分家,可谓是至理名言! “嘎吱嘎吱……” 正当李修正专心致志思索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亦是传入耳中。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修便拔刀而出,看向了溶洞入口处的铁门。 果不其然,铁门正在牵引机关的作用下,嘎吱嘎吱的打开着! 这一瞬间,场中所有少年,几乎都反应了过来,伴随着一阵锵锵锵的拔刀之声,一柄柄寒锋,便朝向了铁门之处。 这般警惕,自然是跟锦衣卫的数场突袭,有极大的关系。 且不说最开始那铁笼之战,就之后数次突然打开铁门,驱使山野猛兽入溶洞,就很难不让人警惕了。 “嗷呜……” 果不其然,铁门缝隙刚开,一阵阵狼嚎便传入洞中,紧接着,便只见一头头饿狼,从铁门缝隙之中,涌入了溶洞之中。 “杀!” 李修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迈出,提着绣春刀便冲了出去。 李修这一声低喝,就好似一道命令下达,场中少年,立马随之而动,三两成群,组成一个个小阵型朝群狼包抄而去。 第十八章 出洞! 铜头铁骨豆腐腰! 但凡山野猛兽,就没有几种腰部不是要害的。 这一点,与山中猛兽搏杀数次的李修,自然无比的清楚。 但纵使知道要害,且有过数次与猛兽搏杀的经验,李修也不敢放松丝毫。 兽类不同人躯,盲目一刀劈下,以目前自己的力量,是定难做到一刀斩断,最大的可能,只会让刀锋卡在兽骨之中,瞬间陷入危机之中。 对付兽类,比之对付人,还要考验刀法! 而且,兽类不同于人,人很容易畏惧,也很容易因慌乱恐惧,而失去理智。 兽类也很难如此,兽类的凶残本能,可远比普通人要厉害得多。 尤其是这种没有后路困兽之斗,而且这群狼,明显被锦衣卫饿了好一阵,困兽之斗的饿狼,凶残程度完全可想而知。 “嗷呜!” 狼啸声声,飞扑而来的饿狼,清楚至极的映入李修眼眸之中,他甚至能嗅到狼嘴之中那股浓烈的腥臭气味。 刀柄紧握,李修心头一片空明,当饿狼飞扑至身前之时,突然一个闪身,刀锋猛的向下斜劈而下。 刀锋顺着饿狼脖颈的皮毛,斜切而下,他都能够清楚感知到刀锋处传来的阻滞感,也能清楚听到那刀锋与骨骼破碎的声音。 咔嚓一声,这头飞扑而来的饿狼,已然耷拉着脑袋,摔落在地,洒了一地狼血! “杀!” 李修没有丝毫停留,一步跨过狼尸,提刀浴血,毫不留情的再斩而下。 狼群数量颇多,纵使困兽之斗,但也奈不住这一柄柄被打磨已久的森冷刀锋,毕竟,这群少年,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群饱经摧残磨炼的野兽。 少年们也没有退路,只能破釜沉舟一战! 不过片刻时间,腥臭的鲜血再次弥漫整个溶洞,在鲜血的刺激下,毫无退路的狼群,愈发疯狂。 “嗷呜……” 狼啸声声,嗜血的饿狼群,在狼王的指挥下,就如同一支军队一般,章法鲜明! 纵使面对一柄接一柄劈下的刀锋,也没有丝毫恐惧。 此刻的溶洞之中,就如同两军对阵一般。人与狼,疯狂的搏杀着! 此等残酷的厮杀,李修也不敢逞能,提着刀率领着小队的少年,抵挡在第一线,刀锋流转,亦是不时带起一抹抹血色。 只是可惜的是,狼不同于人,除非是致命一击,不然根本难以瓦解狼的战斗力,只会更加的激起狼之凶性! 随着血腥的蔓延,伤亡,自然开始出现,不仅仅是狼群的伤亡,被撕咬的人之尸躯,也开始陆续出现。 纵使是李修,此刻也被饿狼撕咬了好几下,庆幸的是,每次都反应极快,避开了要害,只受了一些皮外伤。 李修都是如此,更何况其他少年了,若非此处早已是绝地,若非有着锦衣卫数月严苛的纪律灌输还有堪称残酷的操练,面对如此凶狠的饿狼,这些半大小子,恐怕早已溃散。 杀戮持续了近一刻钟,才堪堪平息,当最后一头饿狼殒命刀锋之下,溶洞之中,除了一阵阵剧烈喘息之声,还有那一阵阵哀嚎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不少少年,更是筋疲力尽的直接瘫倒在血泊之中,不想动弹丝毫。 很快,狼尸便被锦衣卫拖走,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那腥味十足的狼肉,便会成为每餐必不可少的肉食。 而那些不幸殒命的少年也被锦衣卫丢上了牛车,准备丢至外界的乱葬岗,下场不言而喻。 而负伤的伤员和其他少年,此刻也自觉得立在原地,等待着锦衣卫的号令。 好在这一次,锦衣卫倒也没有再折腾,下令歇息之后,便安排伤员前去药房治疗。 严苛的纪律再加之残酷的操练,锻炼而出的便是令行禁止。 上一秒还在厮杀,下一秒,场中秩序再现,以小队为基础,呼喝声不断,已然恢复正常。 若非那地面的猩红还极为刺眼,说那厮杀是一场幻觉,都有人相信。 李修靠坐在一旁,身染血腥,包扎好身体上被饿狼撕咬的伤痕后,便拿着一块破布细致擦拭着长刀之上的血渍。 二娃子与小队几名少年则坐在李修前面,有样学样的拿着布条擦拭着刀身。 这种制式兵器,自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下发数月,厮杀切磋不停,如今,下发的长刀几乎都是伤痕累累,甚至还有不少人拿着的,已经是一柄断刀了。 李修手中的这柄长刀,也好不到哪里去,刀锋若锯齿,血渍渗入划痕,形成一道道血线,森寒且狰狞。 与狼群一战,其他队伍的伤亡,李修也不太清楚,但自己所在的这一队,又减员了一人,还有两个少年伤势颇为严重,已经被送到药房治疗。 如今,曾经十几人的队伍,现在加上李修自己,还坐在这演武场上的,也只剩下了七个人,纵使加上那两个重伤之人,也只有九人…… “修哥,我感觉肩膀好像有些不太对,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这时,坐在队伍末尾的一位魁梧少年,扭动了一下肩膀,突然出声, 李修抬头望了一眼,点了点头,隐去站起身靠近,抬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心中便已了然。 “没事,用力过度拉伤了,过两天就好了。” 话刚说完,李修就突然转头看向身后,只见消失数十天的徐滔,正大步走来。 “大人!” 众少年立马起身,拱手行礼。 “无妨。” 徐滔摆了摆手,环视一眼众人,衣衫血渍斑驳,坚毅面庞,眼神炯炯,他满意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李修,招了招手。 李修刚靠近,便只感觉一股劲风袭来,他下意识的一个躲闪,堪堪避开袭来的拳风,刚刚站稳,耳边便响起了徐滔的声音。 “还不错,这样,等会我还会带人出去一趟,你随我一起!” 听到这话,李修微怔,在这溶洞的生活太过充实,他都没有想过,竟然会这么快就有机会出去了。 思绪转瞬即逝,李修拱手抱拳,应声遵命。 “行,你随我来。” 徐滔点了点头,便转身朝溶洞二层而去。 见此,李修也连忙跟了上去。 第十九章 不分善恶,不论对错! 紧随徐滔至溶洞二层,跟着徐滔进入一个二层最走廊最尽头的一个房间,李修这才发现,溶洞二层,也别有洞天。 此房间竟也是一处溶洞,只不过,比之下方那溶洞,要小上不少,大概只有下方溶洞的一半大小左右。 在溶洞一侧,有一处马厩,喂养着数十匹战马,在另外一侧,便明显是一处演武场了,刀枪剑戟,此刻,也有不少锦衣卫在此习武。 而在溶洞尽头,隐隐有光亮闪烁,更是有拒马拦住,看样子似乎是通往外界的道路。 “会骑马嘛?” 行至马厩,徐滔轻抚着一匹黝黑发亮的骏马,转头看向李修问道。 “不会。” 李修连忙摇头,他一介流民,别说骑马了,就是见都没见过几次。 “骑马和站桩时的马步,颇有几分相似,你随便找匹马试试,以你的天赋,应该很快就能熟练了。” 闻此言,李修点了点头,环视一眼马厩,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上,步子迈开,他一个翻身,便坐在了马鞍之上。 战马显然早就被驯服了,人坐上去,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李修挪动了一下身躯,双腿微曲,夹住马腹,牵住缰绳,这战马,便慢悠悠的从马厩走出。 “差不多就是这样,只要控制自己不从马背上摔下就行,这点对习武之人而言,可算不得什么事,你可别丢人了。” 说完,徐滔翻身上马,稍稍一动,便驭马朝那通道飞奔而去。 见此,李修深吸了一口气,学着徐滔那般,战马顿时猛的加速,突如其来的惯性,差点直接将李修甩至马下。 好在,修习了数月的桩功根基牢固,在惯性传来的那一瞬间,双腿下意识的猛地用力一夹,腰腹用力,维持身躯平衡,便彻底固定住了身躯。 “驾!”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战马狂奔而去,李修则如同生了根一般,稳稳的坐在马背,虽不熟练,但颇有几分风采,很快,便消失在了溶洞之中。 通道弯曲绵延,战马显然识路,奔腾在这条通道之中。 眼前的光亮也是越来越盛,最终,当战马一声长嘶,时隔数月,完整的蓝天白云,再次映入了视野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空旷的峡谷,峡谷之中,数十名圆盔黑甲的锦衣卫骑士,正聚在一团,而徐滔,显然也在其中! 轰! 只听到一声轰鸣,洞口巨石放下,入口便彻底关闭,李修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身后,一面巍峨峭壁,已是映入了视野之中。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来了。” 李修连忙驾驭着战马靠拢而去。 “身子太僵硬了,得学会适应战马的起伏状态!” 徐滔定格两眼,便皱眉道。 “属下明白。” “走吧,带你去杀人!” 徐滔挥了挥手,驭马扬鞭,战马飞奔,一队锦衣卫骑士,也随之而动。 见此,李修也连忙驭使战马,紧随着队伍奔腾而去。 马队飞速穿过山谷出入口,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处浩瀚的平原。 马蹄阵阵,兵甲磕碰,飞奔在这平原之上,竟颇有种金戈铁马的意味。 战马飞奔,起伏不定,李修此时亦是在努力的适应着战马飞奔时的起伏状态。 有着深厚的桩功感悟,李修倒也适应得颇快,勉强能够跟上马队的速度。 此时,系统面板上,骑术技能显现,李修瞥了一眼能量数值,和预想的一样,杀了四头狼,总共两点能量。 让李修惊讶的是,虽然只有两点能量,但骑术技能之后,却已经浮现出了提升的加号。 李修也没犹豫,当即便将骑术技能提升,有关骑术的感悟,立马就灌入了脑海之中,李修稍稍适应了一下,便一改身体的紧绷状态,身躯与战马的起伏律动完美契合,已然不亚于苦练骑术多年的骑兵了。 当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李修也不敢完全显露,不时装作仓促一下,慢慢的熟练,倒也不怎么显眼。 战马金贵,每飞奔一两个时辰,马队便会停下来歇息一会,如此反复数次,直到天色渐黑,马队才停在了一处峡谷之中。 峡谷险峻,一条官道恰好贯穿整个峡谷,此时正值傍晚,官道上亦是空荡荡的,不见丝毫人影。 晚风拂过,一股舒爽的凉意蔓延全身,李修也是忍不住坐在马背上活动了一下奔波一天的筋骨。 “就在此处扎营歇息,此路是他必经之路,咱们就在此守株待兔一会。” 徐滔凝视了一眼官道尽头,命令下来,众锦衣卫骑士散去,他这才看向了正四处张望着的李修。 “你可知,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锦衣卫?” 驱马靠近,徐滔幽幽一句。 李修心头一凛,立马应声:“绝对服从!” “对,我等身为锦衣卫,最终要的便是绝对服从!” “不分善恶,不论对错,命令所指,便是我等刀锋所向!” “谁都可以妇人之仁,我等锦衣卫,绝对不可以!” “这一点,你千万要牢记心中……” …… 夜空璀璨,锦衣卫数十人,在峡谷一侧的山坳之中扎营,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显然,这群由徐滔率领的锦衣卫,绝对是一支精锐力量。 虽身处野外,李修也未曾懈怠,练习了一下破虏刀法之后,便在这篝火旁修习起桩功起来。 炼体第一境,淬炼皮肉,他已经开始了数月时间,每日勤练不怠,至如今,已是有了不错的进展。 他能清楚感知到,自己如今的体质力量,已经超出了从前不少,李修估摸着,若是以正常成年人为基准的话,自己如今的体质力量,已经超出了这个基准不少了。 而且,最重要的便是,如今身体还处于发育期,这个成长,随着年龄的增长,还会以一个颇快的速度提升着。 再加之,习武强身,本就促进发育成长,两者之间,近乎是一个互补且相互促进的循环。 从医术的层面上来看,这个成长发育期,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个完美的筑基期,通过操纵气血,让身躯在这个发育期,铸就完美的武学根基! …… 第二十章 奉皇命! 思绪流转,李修已然沉浸在身躯气血的流转之中,一直到深夜,寒意上涌,李修才从炼体的修炼之中,清醒过来。 靠在大树底下,借着篝火的暖意,和衣而睡。 一夜很快过去,天色刚蒙蒙亮,李修便已从睡梦中醒来。 此时,营地之中显得颇为安静,大多数锦衣卫都在酣睡之中,只有几名负责警戒执守的锦衣卫,正在营地四周晃悠着。 环视一眼,李修活动了一下身体,便拔出血痕斑驳的绣春刀,挥洒起破虏刀法起来。 凌晨刚醒,经一夜睡梦,气血稍显沉寂,修习气血搬运法,事倍功半,还不如修习刀法,活动气血之后,再去修习气血搬运法。 时至今日,破虏刀法早已熟络通透,杀伐战斗多次,李修也察觉了这门刀法的局限性,刀法刚猛,大开大合,却少了几分灵活。 在力量占据优势之时,尚且还好,一旦力量不占据上风,甚至持平,做不到以势压人之时,这门刀法的劣势,便彻底显露出来了。 只不过,如今武艺底蕴浅薄,李修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好在如今所遇之敌,都能做到以势压人,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破虏八式,刀光闪烁,一式接一式,在这山谷中挥洒而出。 破虏刀法之熟练与精湛程度,也不禁让几名醒来的锦衣卫为之侧目。 李修之名,他们自然无比的清楚。 甚至,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足够的天赋,再加上上官的赏识,只要正式入锦衣卫,那定是前途无量的存在。 对于这种人,只要没有威胁自身利益,想来任何人都不会抱有什么恶意。 约莫一刻钟过去,李修才收刀而立,沉默感悟片刻,李修立马便扎桩而立,气血搬运,滚滚如潮水的气血在身躯之中涌动,在心神的操纵下,冲刷着身躯的每一部分。 时间流逝,原本安静的简陋营地,也缓缓变得喧嚣起来,有不少锦衣卫在习练武艺,也有锦衣卫正在收拾着扎营留下的痕迹。 李修在营中喧嚣之时,便停止了修炼,帮着锦衣卫忙碌一会,便在徐滔的命令之下,翻身上马,集结起来。 这时,李修才注意到,马队之中,竟少了两个人。 只不过看徐滔还有一众锦衣卫,都没有反应,李修也不好多言,端坐马背上,如其他锦衣卫一般,沉默是金。 锦衣卫明显是在等候着什么,众人驭马立在官道之上,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官道尽头,终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两名骑士从官道尽头驭马飞奔而来,到近处,李修才发现,这两名骑士,正是队伍中消失不见的两名锦衣卫。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百户,发现踪迹了,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到这峡谷!” “好,归队。” 徐滔漠然点头,队伍再次归于安静。 北风朔朔,风沙席卷,衣袍舞动,约莫一刻钟过后,官道尽头,隐隐有人影闪烁。 很快,一支由近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便彻底映入众人视野之中,仅仅看车队规模,就能清楚看出,这定非普通人家。 马车停下,车队护卫伫立,最前方的一辆马车,车门亦是被下人打开,一位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本官奉皇命归京,尔等锦衣卫,为何无故阻拦!” 中年男子声音铿锵有力,看上去一副正气凛然模样。 望着这正气凛然的中年男子,徐滔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他自然知道此人是谁,福建道御史,东林党人,此次进京升任都察院御史,此等大人物,若在从前,莫说区区百户,纵使千户,纵使锦衣卫指挥使,也是万万不敢得罪,但现在…… “御史周宗建贪赃枉法,滥用职权,结党营私……奉皇上旨意,缉拿归案,打入昭狱……” 锵……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出鞘声,徐滔,缓缓拔出了长刀。 如连锁反应,众锦衣卫,相继拔出刀锋。 见状,李修亦是拔刀出鞘,御马持刀,队伍之中,杀意,已然开始蔓延! “放肆!本官清廉一生,兢兢业业,报效国家,陛下亲旨嘉奖,调本官入京,尔等竟敢假传圣旨,犯此等诛九族之大罪!” 中年男子脸色大变,呵斥一句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是不是魏忠贤那阉人……” “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话说一半,冰冷的命令声,已然响起。 战马奔腾,刀锋森寒,百步距离,对冲锋起来的战马而言,不过是瞬息极至的事情。 “定是此等乱臣贼子假传圣旨,伪造皇命,尔等速速保护老爷!” 立在马车旁的周府管家立马呼喊出声。 听到这声音,周宗建立马反应了过来,高呼道:“尔等速速保护本官,待至京城……” 这一次,他的话,依旧没有机会完全说出。 因为此时,冲锋而来的锦衣卫,已经是冲进了马车车队之中。 车队虽有持有不少持有兵刃的护卫,此时也是在周宗建的鼓舞之下,开始反抗,但面对久经杀伐的锦衣卫,却难有什么反抗之力。 平日里一刀挥出,本只有自身之力,再加之刀锋落下的惯性,而此时,却还要加上战马冲锋的恐怖惯性! 这时,破虏刀大开大合的刚猛优势才彻底绽放出来。 一刀两断,便是此时的场景。 这两断,指的是地面那断成两截的残躯! 一轮冲锋下来,便是一片残肢断臂之景。 残余的车队护卫,此刻再无丝毫反抗之心,哗啦啦的将手中兵器一丢,全都跪倒在地,任由那周宗建如何呼喊呵斥,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将犯人拿下!” 一声令下,锦衣卫纷纷下马,拿着绳索铁链,将车队残余的护卫捆绑住,此时,李修却是随着徐滔,走至了那已经被这血腥之景吓得瘫倒在地的周宗建面前。 见到徐滔靠近,周宗建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努力装作镇定。 “尔等假传皇命,伪造圣旨,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 …… 第二十一章 山匪 “这就不劳周大人你操心了!” 徐滔显然并不在意,他玩味的盯着周宗建,环视一眼其他马车,笑道:“有什么要说的,周大人还是去诏狱说吧!” 说完,一挥手,身后紧随的两名锦衣卫,便涌上前,毫无顾忌的将周宗建按倒,铁链加身,捆绑起来。 此时,其他马车上,已是莺莺燕燕的哭成一片,一个个妙龄少女还有小孩,被锦衣卫粗暴的从马车中拖出。 徐滔环视了一眼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却是突然一笑:“这狗官还蛮会享受啊!” 说完,却是突然看向李修:“你小子有没有看上眼的,要不给你挑一个,反正是要送到教坊司去服侍人的……” “呃……” 听到这话,李修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那些貌美肤白的妙龄女子,尤其是拉扯之间,隐隐约约的裸露之处,李修也不禁感觉面颊有些发热,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徐滔这话。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杀起人来不眨眼,见到几个女的,竟还脸红了!” 见到李修这模样,徐滔顿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匆匆而来。 “百户,有发现。” 听到这话,徐滔顿时正色起来,在那锦衣卫的引领之下,大步走了过去。 这时,李修却是忍不住瞥了一眼那群莺莺燕燕的女子,当看到那被拉扯而裸露的雪白之后,心脏也是不争气的剧烈跳动了几下。 但此时,也由不得李修胡思乱想,连忙紧随着徐滔而去。 后侧的几辆马车之下,已经摆着几个大木箱,而这时的徐滔,已然停在了这几个大木箱之前。 “百户,全都是金银珠宝!” 木箱一个接一个的被打开,看到这一箱箱的金银,在场的锦衣卫,呼吸明显都急促了不少。 李修虽还没有太多关于这个时代的货币概念,但看着那一箱箱金银,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些金银的价值有多大! 徐滔明显也被震撼到了,呆愣了好一会,才艰难出声:“这狗官,真的能装!” “贪这么多,还装成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老规矩,抽一成,其他的,封存起来,送到上面去。” “是!” 听到这话,在场的锦衣卫,顿时眼前一亮,皆是大步走到这几个木箱前,竟直接清点起来。 清脆的金银撞击声不绝于耳,那周宗建不甘的咆哮声亦是愈发强烈,难以描述,文人的嘴巴有多么厉害。 好在周宗建没有咆哮多久,便被看守他的锦衣卫,塞住了嘴巴,呜咽含糊还在叫个不停。 “都带回去!” 徐滔翻身上马,众锦衣卫紧随其后,押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官道而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队伍突然停住,只见官道之上,一支数十人的锦衣卫马队出现,李修定睛一看,领头是似乎也是一名锦衣卫百户! 这样一来,场中锦衣卫便达到了近百人,甚至比抓捕的周宗建一家人还多。 一众锦衣卫显然是知道什么,一个个皆是十分警惕的四处打量着,紧张且压抑的气氛,也缓缓蔓延至整个队伍。 感受到这气氛,李修也不禁握紧了刀柄,警惕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数天时间过去,让李修意外的是,哪怕听队伍中的锦衣卫交谈,已经距离京城不远了,也还没发生什么异常之事,但很是明显,这支浩荡的队伍,已然愈发的警惕了。 “停!” 行至一条山道前,徐滔立马下令队伍停止前进,随即派出了数名锦衣卫前去查看前方情况。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伴随着一阵阵刺耳的破空声,一支支箭簇有如雨下。 “敌袭!” 徐滔高喝一声,踏着马背便跳跃而起,刀锋舞动,竟在这一瞬间拦住了小半射来的箭支。 一时之间,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此时,李修亦是紧绷着心神,这无疑是他第一次遇到这般大阵仗,箭支从两侧山林射来,显然是有人埋伏在山中,意图偷袭。 只不过让李修无法想象的是,究竟是什么人,才有如此胆量,竟胆敢在京畿之地,天子脚下,袭击锦衣卫! 只不过此时,李修也来不及多想,箭簇寒光闪烁,明显涂抹了某种毒药,他可不敢让这箭簇近身。 好在背靠马车,只需要防守一面,而起山林较远,射来的箭支也没有什么准头,一时之间,倒也无大碍。 “杀!” 很快,冲天的喊杀声便已响起,官道两旁树林之中,提着五花八门兵器的汉子冲出出,朝锦衣卫这支队伍奔涌而来。 “好胆!” “袭击锦衣卫,等同谋反!锦衣卫听令,杀!” 徐滔眼中冷色一闪,拔刀出鞘,轻夹马腹,战马飞奔,竟反冲锋起来。 “刘晋,你率人护卫车架,其他人,跟我冲!” 另一名吴姓百户也立马下令,竟也毫不犹豫的反冲锋起来。 两面山坡虽颇有倾斜,但也算不上陡峭,战马冲锋起来,倒也不甚费力。 李修驭马紧随其后,绣春刀已经提前扬起,骑兵作战,不同步战,更多的是需要借助战马冲锋之力,这一点,在之前抓捕周宗建时李修就深有体会! 纵使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对骑兵群的冲锋,都是极为小心,更何况,区区山匪! 只听到轰的一声,骑兵群便撞上了山匪队伍,马踏尸躯,刀锋喋血! 仅仅冲锋了一个来回,李修便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同,这群山匪,似乎也有些不好惹。 “杀!” 山匪之中,有一络腮胡子大汉,暴起就是一拳,直接将一名锦衣卫胯下战马击毙,一掌朝将两名锦衣卫击飞数米,鲜血飞溅,眼看就活不成了! “过山虎,你敢与我锦衣卫为敌?” 徐滔显然认出了这名络腮汉子,纵身一跃,拦住这名汉子,厉喝一声! “哈哈,本寨主自然不敢与锦衣卫为敌,奈何徐百户你们的人头价值太高,本寨主有些经不住诱惑啊!” “徐百户你放心,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待你下了地狱,本寨主会给你好好祭拜一番的……” 第二十二章 伏击与被伏击 过山虎爽朗一笑,下手却丝毫不留情,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徐滔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他似乎有些明白事情起因经过,也没再多说,刀锋凛冽,与那过山虎打得有来有回。 而随着徐滔被缠住,其他几名锦衣卫总旗,也接连被山匪高手缠住,冲锋的势头,顿时就被彻底打断,整个队伍,也随之陷入苦战之中。 锦衣卫皆是精锐,但山匪人多势众,高手也不缺,一时之间,杀戮,顿时就僵持了下来。 “杀!” 时至如今,李修早已翻身下马,与数名锦衣卫靠拢一起,组成一个简单的阵型,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杀戮着。 不过十余招时间,他手中,便已沾染了两条性命,只不过此时,李修哪里顾忌得了这么多。 唯一庆幸的是,之前有过数次对战群狼的经验,面对这种混战,倒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连杀数人,手中的这一柄长刀,终于不堪重负断裂成两截,这突然骤变,顿时使得被山匪围攻的李修,陷入了困境之中。 数个山匪,趁着这大好良机,挥舞着大刀,步步紧逼! “死!” 至此,李修也被逼出了狠劲,一步踏出,硬生生的扭动身躯,避开袭来的刀锋,在地面一个驴打滚,断刀直接刺入一名山匪的下体。 一通搅和之后,趁着那山匪哀嚎吃痛之际,一把抄起地面跌落的大刀,猛的一挥,一颗大好的头颅,便滚落在地,鲜血也喷洒了李修一身。 “杀!” 刀锋格挡,陡然欺身靠近,膝盖猛的上顶,柔软碎裂,紧接着又一拳猛轰在了这山匪的喉结之处,只听到清脆的碎裂声,这山匪,已然瘫倒在地,无力的哀嚎呜咽着。 李修没有丝毫留情,一脚踏下,脖颈彻底断裂,又送走了一条人命! 这般狠辣,也让新围拢而来的几名山匪,满脸惧色,小心试探,却又不敢靠近。 李修也没大展威风,刚踏入习武之路,连杀几人,几乎快要耗尽了他的体力,不趁着山匪畏惧,多拖延一点时间恢复体力,搞不好自己还真就要死在这里了。 借此之机,李修才有空闲时间扫了一眼整个山道,总体而言,锦衣卫已经处在了劣势,队伍中几名高手,皆被山匪之中的强者缠住,剩下的锦衣卫,没有强者破局,也不得不面对着山匪的人多势众,苦苦支撑。 “金子,银子,全都是!这全都是!” 就在这时,那装载金银的马车,却也不知为何被掀翻,金银珠宝洒落一地,本就为财而来的山匪,顿时就红了眼! 一个个也顾不得厮杀纠缠,疯了一般朝那洒落的金银冲去。 本还苦苦支撑的局势,骤然变幻,身前之敌散去,李修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几位山匪强者不停的呵斥着,只不过当山匪,把脑袋别裤腰带之上,本就是为了求财,此刻横财出现,除了一些被锦衣卫纠缠无法脱身的山匪,那处金银洒落之地,已然乱成一团糟! 甚至,还有山匪为了争抢金银,而互相大打出手!局势亦是随之骤然混乱起来。 “杀!” 此时此刻,纵使是李修,都看出了这大好战机,随意翻身跃上一无人战马,高喝一声,提着大刀,便朝着那混乱山匪群冲去。 而其他腾出手的锦衣卫,也不是傻子,有马上马,没马的,便徒步冲锋,区区数十人,竟颇有几分大军出击的气势! 刀锋挥舞,借着战马冲锋之力,一下撞入山匪群中,一刀下去,竟连斩数人,借着冲锋的势头,也顾不得什么招式战机,一柄大刀,左劈右砍,竟硬生生的在这混乱的山匪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直到面前一片空荡,李修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杀穿了整个山匪群,回头一看,跟随自己身后的不少锦衣卫,已经调转马头,再次冲锋杀戮起来。 李修胡乱一抹脸上沾染的鲜血,毫不犹豫紧随而上,冲去人群,再次杀戮起来,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能量不能量的,只知道将刀锋挥下,至于有没有砍到要害,能不能获得能量,早已丢之脑后。 “杀!杀杀……” 就在这纠缠之时,喊杀声再度响起,只见两侧山林,竟又有山匪冲出! 本因混乱被锦衣卫屠杀而差点崩溃的山匪,顿时就士气大震,此时此刻,本在山匪群中大肆冲杀的李修,看着那汹涌而来的山匪,心中也不禁涌出了一股绝望之意。 锦衣卫再精锐,也不可能在这极限时刻,以被困疲惫之师,击退新来犯之敌! 可就在这时,骤变再生! 只见,原本和山匪首领纠缠的徐滔还有那位吴姓百户,骤然爆发,本苦战不下的山匪首领,竟被一刀斩下! 紧接着徐滔两人又是一通爆发,连斩数位山匪强者! 这一幕发生,场中气氛顿时就有些诡异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出,徐滔与那吴姓百户是在藏拙…… 而在这里,藏拙的目的是…… 几乎同样的念头,顿时就出现在了山匪与锦衣卫众人的脑海之中。 踏踏踏…… 果不其然,官道两头,马蹄声骤然响起,只见两队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正杀气腾腾的飞奔而来,其中领头的,竟是千户李若链! 轰!轰! 前后夹击,两支启禀,瞬间在这敌我纠缠的混乱战场上,杀出了两条血路! 本来士气大振的山匪,此刻皆是如丧家之犬,疯狂逃窜! 只不过,明显有备而来的锦衣卫,又岂会给山匪逃的机会,本应是山匪伏击之地的两侧山林,竟也有锦衣卫出现。 或张弓搭箭,或刀盾相交,在这短短几息时间里,数百山匪,便已成了瓮中之鳖! 李若链显然是一尊大高手,几个颇为强悍的山匪高手,竟如同捏鸡仔一般,被李若链随手捏死! 此刻,绝境之局瞬间告破! 李修眼前,不再是嗜血且疯狂的山匪,而是四处逃窜,又无路可逃的溃兵! 很快,随着第一个山匪丢下兵器投降,如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山匪,双手抱头,跪倒在了这片血腥之地…… …… 第二十三章 战后 “嗬……” 这时,李修终于支撑不住了,浑身一软,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下子躺在了湿泞之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或许是疯狂褪去的原因,浑身上下,一阵阵剧痛顿时袭来,只不过,此时李修也没有精力去查看伤势,他只想这般好好的歇息一下。 不仅仅是李修,苦战幸存的锦衣卫,此刻几乎都和李修一般,躺在地上歇息着。 若非能够听到那一阵阵剧烈的喘息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一战下来,最初的近百名锦衣卫,全军覆没了! “嗯?” 此时,李修却是突然挪动了一下身体,他感觉背部,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无力的抬手在身下尸体上摸索了一下,一本薄薄的书册,便出现在了眼前。 “蛮牛劲!” 见到这极具武学气息的三个字,李修心头猛的一跳,下意识的环视四周,正在这时,突有一道声音响起。 “李修,别装死了,赶紧过来!” “来了来了!” 听到这话,李修连忙将这书册塞进怀里,刚站起身,拉扯伤势传来的剧痛,便让李修疼得脸都扭曲了。 这时,李修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已是多了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嘶……” 看着这遍布全身的几道伤口,李修看了一眼走来的徐滔,说了几句,便在怀中将金疮药摸出,随手拿起一根沾染血迹的木棍咬在嘴里,小心翼翼的清理了一番伤口后,一咬牙,将药粉撒在了血淋淋的伤口之上。 几乎是瞬间,一股钻心的剧痛,便从伤口上传来,嘴中的木棍,都被狠狠的咬成了几截。 利润的将身上的几道伤口处理好后,李修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正忙碌着的徐滔身旁。 “没事吧?” 看着李修这包扎得跟个稻草人一样,徐滔皱了皱眉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皮外伤。” “那行,你去伤员那边,去处理一下……” 徐滔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便呼喝指挥着一众锦衣卫,处理起诸多战后事宜起来。 李修本以为自己只是过去帮帮忙,结果到官道一侧的伤员聚集地一看,连医师影子都没有,入目皆是因伤势而疼痛呜咽哀嚎的伤员。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见到这一幕,李修顿时有些头大了,但此时,也来不及多想,李修几步走到一名伤员前,从怀中将金疮药拿出,便专心的处理起这名伤员的伤口起来。 “大夫,我身上带了金疮药,你先拿去治其他弟兄吧,” 刚包扎完,这受伤的锦衣卫,便挣扎起身子,递来了一小瓶药粉,这种情况,李修自然不会推辞,他随身携带的也只有一点应急之药,这种情况,金疮药越多越好! 让徐天涯意外的是,几乎每个锦衣卫,都随身携带有一些治外伤的药物,显然,刀口舔血的生活,每个人都给自己做了一点准备。 如此一来,倒也免去了药物缺少的危机,对外伤的处理,李修早已轻车熟路,一个接一个的锦衣卫伤员,被治疗包扎。 原本的呜咽哀嚎声,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只不过,纵使李修医术不错,但在这只有他一个大夫治疗的情况下,终究还是有不少锦衣卫伤员,因治疗不及时而殒命于此。 当最后一个伤员包扎治疗好后,李修艰难的撑起身子,环视一眼这满地的伤员,清了清嗓子,有些嘶哑的声音随之响起:“都看过来,伤员都看过来。” 这话一出,这数十名伤员,也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满身血痕的李修。 “你们记住了,包扎的伤口,在没痊愈之前,不能碰水,不能喝酒……” “还有,每隔两天要换一次药……” 此时,在一侧的山坡上,见到李修的这番模样,李若链目光闪烁,随即转头看向身旁的徐滔,问道:“这一次,李修表现如何?” “很不错!” 徐滔很是肯定的回了一句,又道:“没有怯战丝毫,他这小子,甚至还带头冲锋,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我估摸着,这一次,李修这小子至少宰了七八个山匪!下手是真的狠……” “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李若链顿时开怀一笑:“下手狠好啊,下手不狠,还能叫锦衣卫嘛!” “这样,这小子最近不是在负责你那一队人的操练嘛,你干脆直接退下来,把你那队人交给他!” “待回京后,我就将这小子名册报上去,提前让他正式入锦衣卫,给他升个小旗的职位,这样就名正言顺了,也算是给这小子的奖赏了。” 言语至此,李若链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转身,看向了满载金银的那辆马车。 这时,徐滔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启禀千户,那狗官家财不少,有数箱金银珠宝,估计至少有十几万两白银,我已经命人按照规矩抽出一成了……” “一成……” 李若链沉吟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一成太少了,这样,拿一半出来,剩下的你再送回锦衣卫,上面怎么处理,就看他们自己的……” “一半!” 徐滔有些惊疑,四处张望了一眼,随即轻声道:“千户,一半是不是太多了?” “那几百个小家伙每天消耗多少银子你不知道嘛?不多拿点,接下来怎么熬,难道指望上面下拨的那点银子?” “行了行了,你别管那么多,就算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上面拨下来的银子物资,他们贪了多少他们心里有数,真捅破了这层皮,谁都讨不着好!” 眼见自己似乎勾起了这顶头上司的烦心事,徐滔心中一凛,连忙应声: “属下遵命!” “对了!” 就当徐滔转身离去之时,李若链又唤了一声。 徐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若链,却见李若链此刻,正看向了那群被锦衣卫看押的山匪俘虏。 “将其中几个山匪头领挑选出来,带回锦衣卫审问,其他的……” 言语至此,李若链沉默一会,又道:“其他的,先宰吧,不然路上要是再遇到什么变化,咱们也没这么多人看管他们……” “记得把首级清点好,带回去报功!” …… 第二十四章 屠杀及能量 踏踏踏…… 一声号令,战场上四散的锦衣卫,随之集结起来。 李修自然也在其中,他那柄断刀早就不知道丢哪个角落去了,此刻提着一柄不太合身的环首大刀,正一瘸一拐的朝集结之地而去。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 残阳如血,火红余晖照耀大地。 在锦衣卫的呼喝之中,十几名残余的山匪头领被推搡而出。 而其他数百名山匪,则在锦衣卫的驱赶之下,送入了路边山林的一个山坳之中。 此刻,锦衣卫依次排列,立于山坳四周,而在山坳之中,则是被捆缚的近两百名山匪俘虏。 见到这副场景,李修心头也忍不住一跳。 “杀!” 没待李修多想,一声令下,弩箭齐发,一声声惨叫,也伴随着血色的绽放,在这山坳之中,彻底响起! 山匪慌乱,但早在之前被俘虏之时,他们就被捆缚限制住,行动都困难,被送入这山坳,四面陡峭,皆是虎视眈眈的锦衣卫,还有绵绵不绝的弩箭袭来,这已然是一片绝地! 但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这群山匪,也是爆发了一生最大的潜力,手脚捆缚,那就爬,顶着一阵阵箭雨,状若癫狂,在疯狂的呐喊之中,向四周山坳顶部冲去。 立在山坳顶端,因没有弩箭,李修也只是被安排提着环首大刀立在一旁,防止有意外发生。 只不过从始至终,他都无丝毫用处。 李修不知道锦衣卫是不是都是如此精锐,但自他见到锦衣卫,到现在,见到的锦衣卫,都足以称得上训练有素。 一群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处置一群手脚被捆缚的俘虏,而且还有如此地利,又岂会有意外发生。 从始至终,便只有一幕幕血色在眼前绽放,那哀嚎声更是不绝于耳,但也没有哪一位山匪,能够真正冲上这山坳。 随着时间的推移,哀嚎喊叫声,亦是越来越微弱,直至最终的彻底寂静。 “上!” 随着李若链的又一声令下,一众锦衣卫,亦是拔出绣春刀,警惕的朝山坳中走去。 这时,映入李修眼帘的,才是彻彻底底的地狱之景! 遍地血腥,尸横遍野,一道道刀光挥下,伴随着那喷涌的鲜血,一个个头颅,亦是滚落在地,最终被锦衣卫堆积在了一起。 不管是死,还是幸存残活,都逃不过锦衣卫这落下的一刀! 出乎李修自己的预料,他对这残酷血腥,竟没有太多感触,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一丝兴奋? “真踏马变态!” 李修暗自骂了一句,手起刀落,捡起一颗头颅,便扔在了一旁…… …… 夜幕降临,一众锦衣卫也提着头颅归来,那一颗颗狰狞的头颅,混合着石灰后,也都丢在了车队之中的一辆马车里。 在屠杀之时,留守的锦衣卫,也早已修筑好一个简陋的营地,忙碌一番后,一众锦衣卫便撤至了官道旁的这个营地之中。 李修身份特殊,再加之也是伤员的原因,故而夜晚也同样没有安排什么执守之事。 借助着山边的泉水,简单清理一番身上的血渍之后,李修才归营地之中。 营地之中也没有什么营帐,锦衣卫三三两两的坐在篝火旁,或闲聊,或习武,又或者已经躺在干草上假寐。 也无几个熟识之人,李修寻了一树下坐下,背靠大树,双眼微闭,假寐歇息起来。 片刻之后,系统面板才缓缓浮现视野之中。 李修。 技能:养元桩,破虏刀法,伤寒杂病论…… 能量:12。 目光聚焦在了最后的能量数字,思绪也随之流转,他记得清楚,其中有九点能量,是在之前的两场厮杀之中获得,另外三点,则是在最后的山坳屠杀之后,斩杀幸存的重伤者获得。 “十二点能量……” 李修抿了抿嘴,思虑一会,便将系统面板隐去,思绪放空,真真正正歇息起来。 接连几天的厮杀,神经紧绷,身受数创,着实太过疲惫! 很快,浓重的疲倦之感,便彻底淹没了所有,靠着这棵大树,李修亦是沉沉睡去。 夜已深,这个简陋的营地,亦是缓缓陷入寂静。 晚风拂过,篝火荡漾,营地四方隐蔽之地,隐隐可见数名锦衣卫正小声交谈,漫漫长夜,执守着实枯燥。 营地西北方向,大树之下,李修早已酣睡,不知何时,一股强风骤然拂过,吹动马车车门,细微的碰撞声骤响。 树底下,李修亦是骤然惊醒,下意识的握住身旁大刀,慑人的嗜血眼眸,环视四方,确认四方平静之后,那慑人的嗜血之意,才缓缓褪去。 “呼……” 长吐一口气,再次瘫靠在树底,李修双眼无神,望着夜空的璀璨繁星,或许是夜深人静,似乎已经久远的记忆,也浮现在了心头。 “呵……” 似是想起了什么,李修脸上也忍不住的浮现出来一抹自嘲之色。 片刻之后,思绪沉浸,他随手在在怀中摸了摸,那一本册子,便出现在了手中。 蛮牛劲! 三个古朴字体刚劲有力,纸质封面,边角也已泛黄卷起,显然他的上一任主人,翻阅次数颇多。 随意翻看封面,书页之上,便是一行行小字与图案并存,在书页空白处,还有着一行行明显后来添加上去的注释。 仅仅粗略扫上两眼,李修漫不经心的神色,便陡然凝重了起来。 书册一页页翻动,书册上记载的文字图案,也缓缓的在脑海之中成型,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翻阅数遍,李修才将这册蛮牛劲放下。 蛮牛劲,听起来便是极为粗痞的名字,但内容,却远远超出了徐天涯的预料。 李修本以为,不过是是一侧粗浅的武学,却没想到,这竟是一册极为精妙的运劲之法! 所谓运劲,指的便是如何运用人体劲力。 若是不懂武学的普通人,身有十分力,能用出三四分,便可算得上天赋异禀。 若是修习武学,了解气血之奥妙,武学之精巧,身躯力量十分,也能完全爆发而出。 而这蛮牛劲,按照书册记载,修炼蛮牛劲至精深之处,甚至可以爆发数倍于身躯的力量…… 第二十五章 蛮牛劲 从书册上面的注释来看,这一位修习者,应该已至精深,完全可以爆发出两倍于身躯的力量! 只不过书册上记载得也颇为清楚,这种爆发,只能作为底牌存在,若是长时间爆发,对身躯的损害,也是极大,严重者甚至会直接猝死! 如此神妙的运劲之法,自然也极难修习。 不仅仅涉及人体各处的肌肉筋骨,更是涉及了诸多气血运行之法,若非李修修习医术,对人体以及气血运行都颇为了解,恐怕看都看不懂! “看来注定是要在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上走一遭了!” 书册合上,李修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破虏刀法,本就是刚猛刀法,走大开大合的路子,最终以势压人。 而这册蛮牛劲,最大的用出,便是对劲力的增幅。 两者之间,倒是颇为契合! 思绪流转,李修站起身,缓缓扎出养元桩,心思空明,很是轻易的,便感受到了气血的流转。 脑海之中,关于蛮牛劲的修行之法,亦是浮现而出。 他小心翼翼的按照蛮牛劲记载的修行之法,感悟着劲力及气血。 仅仅不过一刻钟时间,李修就不得不承认,这蛮牛劲的运劲之法,看着复杂,实际上更是复杂! 肌肉筋骨之间的配合,还要再加上每个动作皆不同的气血运转之法。 最最重要的是,搏杀之时,交手往往皆是刹那之间的事情。 将其入门不易,将其达到熟练,乃至达到实战刹那之间的施展,更是艰难! 只不过,再艰难,相此修炼成功之后的回报,亦是值得。 经历了数月的磨炼厮杀,李修自然知道这蛮牛劲的效用有多大! 纵使只能短时间爆发,但生死之战,往往都是短时间便分了胜负,若是纠缠不休,甚至只需要一招的爆发,猝不及防之间,胜负便已分。 生与死,只在一招之间! 思绪流转,李修环视了一眼整个营地,思绪沉寂,再次开始了蛮牛劲的修炼。 一个多时辰之后,李修才结束了蛮牛劲的修炼,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营地之中,便有动静响起,李修也已醒来,检查了一番重伤者的伤势之后,营地之中,也已收拾完毕,再次出发。 身体受创,李修也不能骑马,只得坐在马车车架之上,随着车队,晃晃悠悠的朝京城而去。 或许是因遭受袭击的原因,这一路上,锦衣卫明显极为警惕,数队游骑始终游弋在车队附近,遇到险地,也皆是会派出锦衣卫查看,确认无危险之后,车队才会快速通过。 感受着这番紧张气氛,李修也不禁随之警醒起来,之前的埋伏袭击,李修可不敢忘,要不是李若链及时带人出现,搞不好,他就直接被埋葬了那地方了。 目光流转,他也不禁看向车队中间的那一辆马车,那位名为周宗建的御史,便是被关押其中。 很是显然,之前的山匪埋伏,定是因为此人,不然的话,以锦衣卫天子亲军之地位,区区山匪,又岂敢冒犯。 这一场抓捕,也很是明显,定是牵扯到了京城朝堂之上的某种博弈。 “阉党与东林党?” 下意识的,脑海里便冒出了这个念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如今应该是天启二年,正值魏忠贤大肆扩充势力之际,大明朝堂之上,阉党与那所谓的正人君子东林党,正斗得火热。 虽还不知道朝堂的具体情况,但仅仅凭借对历史的了解,李修自然明白,看似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有着九千岁之称的魏忠贤,不过只是是天子的一条忠犬。 朝堂上的争斗,完全可以看成天子家犬与霸占朝堂的东林党之间的权利之争。 这也是一个封建王朝,文武失衡之后,必然出现的情况。 没有文武之间的相互制衡,朝堂文官一家独大,若是文官之间也有争斗尚好,但可怕的是,东林党,已经彻底从文官之间的争斗占据了绝对上风。 一家独大且高度统一的文官组织,对皇权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天子能做的,也就只有借助宦官这种完全依附皇权的家犬,将其推入朝堂,作为天子的白手套,与文官争权。 但这个时代,乃是文人至上,读书人彻底占据所有话语权的年代。 纵使阉党,或者说皇权,一时占据上风,也只是一时而已…… 而为了这一时的上风,却也要背负千古的骂名! 毕竟,读书人的笔墨,可是书写了数千年…… 念头至此,李修却是突然想到了自己。 他入锦衣卫,天生就是站在了读书人的对立面,若是以后有所成就的话,史书之上,恐怕也少不了他的千古骂名! “嘿嘿……” 他突然一笑,轻抹了一下刀锋,嗜血的意味,骤然浓郁。 人活一世,又岂能在乎他人之看法,顺其本心便可! “想什么呢,给,给你一柄新刀,千户大人赏你的!” 正当李修胡思乱想之际,一柄崭新的长刀,亦是丢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接住,只见徐滔正驭马与马车并排而行。 “路上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你也别担心!” “你是不是在想,咱们身为锦衣卫,天子亲军,为何还有山匪胆敢袭击咱们?” 听到这话,李修微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关押周宗建的马车。 “对,就是因为这狗官。” 徐滔点了点头,环视一眼两侧山脉,叹道:“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的锦衣卫,可没你想象的那般威风。” “这京城外的山匪贼寇,大都是京城势要之家暗中扶持的恶犬,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 “咱们锦衣卫,很多时候,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现在还好些,九千岁当权,咱们偶尔还能威风一下,要像以前,咱们就是出来晃荡一下,都有言官批斗,日子可是憋屈得很……” “而且,你也不要以为,锦衣卫就有多么厉害,现在的这些弟兄,都是千户大人一个一个的栽培出来的,其他千户所,包括南北镇抚司,可都是鸡鸣狗盗一大摊破事……” “你这次入京城,也正好随行见识了解一下……还有,千户已经决定,这次归京城,便让你提前入锦衣卫,授你小旗之职,到时候你那一队人,就都交给你了……” 第二十六章 锦衣卫! 数个时辰过去,京城的轮廓,也已隐隐约约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之中。 这还是李修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个时代的大型城池,之前流落荒野,见到的最顶级的城池,也不过是区区破旧不堪的县城。 如京城这般巍峨耸立的城池,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城池巍峨肃穆,城墙虽稍显陈旧,但一眼看去,仍然给人一种坚不可摧之感。 李修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若此城有将士愿死守,得付出多少性命,才能破开此城。 至天子脚下,京城之外,锦衣卫自然是一改之前谨慎模样,浩浩荡荡的通过城门,守城的兵丁,也老老实实的退至一旁,生怕触怒了凶名赫赫的锦衣卫。 而城门处的百姓商旅那就更不用说了,畏之如虎,一个个低眉顺目,唯唯诺诺,不敢多言丝毫。 李修坐在马车之上,虽谈不上鲜衣怒马,但得益于身上沾染的血腥,亦是杀气腾腾。 环视之间,纵使有对视,也是一触即闪,这种场景映入眼眸,也不禁让李修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异样之感。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有幸得至这个时代,若不轰轰烈烈过上一生,岂不是浪费了这穿越的际遇。 青史留美名也好,还是千古骂名也罢! 对这个时代,他有太多太多的渴望! 熊熊的火焰,在心中燃烧,豪情万丈,也莫过于此! 车队穿过城门,便是一条笔直宽广的大街,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喧嚣。 此刻,见锦衣卫车队行来,也是尽皆自觉的退避开来。 如今的锦衣卫虽已没落许久,但天子亲军的地位,却是一直保持着,由于地位高贵,锦衣卫衙门不像其他亲军衙门那样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 而是靠近皇城的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位于如今朝廷核心权力机构的驻地。 这些,李修自然是不知的,但奈不住身旁驾车的锦衣卫汉子嘴碎。 当然,这也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李若链的看重,随之而来的讨好行为。 这一点,李修看得极为通透。 通过这位名为张武的锦衣卫汉子,李修也是第一次对锦衣卫,有了个清晰概念,脑海里那些有关锦衣卫的电影画面慢慢散去,转而形成了这个时代真真正正的锦衣卫。 锦衣卫属于宿卫皇城的上直十二卫其中一卫,只不过因职责特殊,故而地位也极为特殊。 身为天子亲军,锦衣卫几乎包揽了绝大部分与天子有关的守卫之事。 如守卫宫门,上朝之时执守殿外,又或者天子出游祭祀,也是全部由锦衣卫负责…… 当然,若仅仅只是这些,锦衣卫也难有如今这般使得小儿啼哭的名声。 锦衣卫真正的特殊之处,便是独立于规则之外,作为皇帝的直接意志体现。 毕竟,正常情况下,皇帝要处置一个人,至少要通过朝堂的审议,然后再由朝堂抓人,朝堂处置,是在这套规则的体系之中。 但这些职能,锦衣卫都有,抓人,关押,审判,处置!甚至于外交,军情! 已经彻彻底底形成了闭环,完全脱离了天子以外的任何规则约束。 这种不受规则约束的存在,在朝堂的老爷们看来,就是祸害,毕竟,谁也不愿自己时刻被人监视,一不小心就被毫无动静的抓走,被弄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而锦衣卫的编制,也很简单,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最大,下面便是两位作为指挥使副手的指挥同知,品级从三品,再下面便是分管军纪,操练的两位指挥佥事,品级正四品。 这几位,便是锦衣卫的核心领导层。 再往下,便是南北镇抚司,十四千户所。 南北镇抚司,这自然是威名赫赫。 南镇抚司主要是对锦衣卫的内部监察,而北镇抚司,锦衣卫的凶名,至少有百分之九十,是北镇抚司的功劳,大名鼎鼎的诏狱,便是隶属于被镇抚司管辖。 而在往下,便是十四千户所了,当然,目前也只有了十三千户所,其中旗手千户所,在永乐年间便改成了旗手卫。 而其他千户所,便是构成了锦衣卫的所有职责,其中有负责天子仪仗的,也有负责皇宫守卫的,更有负责缉捕战斗的,也有负责内部监察,负责刑罚的…… 总而言之,锦衣卫在大明的作用,几乎就如同一个小朝廷,就没有什么,是锦衣卫不能做的! 当然,大多数时候,除了本身的职责,其他事物,如今的锦衣卫,也只能一旁协助一二,生怕一出格,便被弹劾下大狱。 而且,按那张武所说,如今的锦衣卫,职权也不像以前那般清晰,极为混乱,内部也是乌烟瘴气,少有做实事之人。 当脑海里对锦衣卫的幻想彻底被现实替代之后,李修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锦衣卫,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 魏忠贤已经开始当权,峥嵘已现,虽然使得东厂与锦衣卫重新崛起,但锦衣卫的特性,注定了是将受尽排斥。 而且,正是因为锦衣卫是依靠魏忠贤重新崛起,待到崇祯继位,被那群东林党一忽悠,一奉承,脑瓜子一热,下令铲除所谓的“阉党”,搞不好那时候,自己身在锦衣卫,都会被殃及池鱼。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李修揉了揉面颊,寻个舒适的姿势靠在马车上,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一旁的锦衣卫汉子闲聊着。 让李修意外的是,这张武,竟然也是锦衣卫培训而出的精锐,只不过他那一次培训,还是远在万历年间。 听他诉说,明显颇为唏嘘,按常理而言,锦衣卫培训而出的嫡系精锐,自然不至于蹉跎十几年,还只是一个锦衣卫小旗。 只不过张武明显运气颇背,入锦衣卫立下功劳,刚刚从普通力士晋升为小旗,踌躇满志之时,却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伤了肺腑,留下了病根。 习武是别想习武了,好在培训时打下的基础还在,在锦衣卫里,也勉强能够度日。 第二十七章 诊断与诏狱 张武神色稍显颓废,而李修,在听完他的诉说之后,却是忍不住问道: “张大哥你就没有找人治疗嘛?” “治疗?” 张武灌了一口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初刚受伤的时候,就找了不少大夫,都说治不了!” “后来时间久了,也就熄了这心思,” “秦老医术高明,不知张大哥有没有去找秦老治疗过?” “秦老?” 张武微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秦老也是近些年才被李千户请入锦衣卫,这么多年,我也早已熄了治疗的心思,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治疗也需要一大笔银子……” 李修点了点,倒也颇为理解,如今张武应该三十出头的年纪,这个年纪,估计也早已结婚生子,听这张武的语气,生活应该算不上富裕。 “张大哥,我懂一点医术,让我给你看看吧。” “你?” 张武愣了愣,随即笑着把手一伸:“你是准备拿我练手吧!” 李修干笑两声,没有多说。 到现在,他自然知道,哪怕他仅仅只悟透一册医书,但医术也绝对不低,至少,在那溶洞之中,他还没遇到能够难住他的疑症。 抬手诊脉,约莫片刻,李修神色便凝重了许多,倒是张武,见到李修这神色变幻,也不禁心头一跳,他可是记得,之前好几次找大夫诊断,没一会,便都是这个神色。 而当随着李修的询问声落入耳中,张武也不禁更为惊讶,要知道,李修所问,与之前诊断他的那些大夫的询问,可大差不差! 这时,张武才回想起那天战事结束,治疗锦衣卫伤员的,好像正是眼前的李修…… 正当张武心中嘀咕着的时候,李修也已经得出了诊断结果。 心肺受创,气血淤积,压迫内腑,再加之心绪低沉,肝气郁结,更是加重了伤势的恶化。 如今虽无太大症状,但也是因张武身强体壮的原因,一旦气血衰弱,诸多症状恐怕会接连冒出,严重点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当李修把这个诊断结果诉说而出,张武提着酒坛的手,都是忍不住一颤,张了张嘴,想要些什么,此刻竟说不出口! 李修此时倒也没有注意到张武的神态变化,他此时,已经完全陷入对此病症的剖析与诊断之中。 不过片刻,心中便有诊治方案浮现而出。 “张大哥可有纸笔,我给你开一个方子,你到时候自己去药店抓药,按时煎服,最多半年时间,病症应该就能缓解不少……” “只不过到时候的话,还得看病情进展如何,才能对症下药……” 这话一出,张武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立马在身旁摸索了一会,随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的翻下马车,没过一会,便匆匆拿着纸笔而来。 见此,李修也没多言,拿起炭笔,铺开纸张,便在上面写了起来。 到最后,张武紧紧握着那张方子,好一会,他才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我这病……真的到这个地步了?” 李修皱了皱眉:“有方子和诊断结果在,张大哥你到时候去药店抓药时,可以让大夫给你看一下,便可以确认。” 听到这话,张武连忙摆了摆手,满脸陪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呃………只是没想到……” “没事没事,我理解。” 李修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说起来,他现在,应该也就十四五岁的年龄,这个年纪,确实难让人信服。 正在这时,车队却是突然分开,李若链率领着队伍,顺着街道而行,而徐滔则领着锦衣卫,押送着几辆囚车,穿过一个胡同,最终停在了一处四面皆被围墙环绕的广场之上。 广场颇为宽敞,在正对胡同的那一面,有拒马工事横列,还有一队锦衣卫伫立,在其后,便是一扇紧闭的铁门。 还未下马车,李修便敏锐的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了深褐色的泥土地面上。 这副场景,他又岂会陌生,血腥侵蚀,堆积地面,便是这般模样,而空气中的那股味道,便是那散不去的浓浓血腥! “诏狱!” 刹那间,李修脑海里,便冒出了这两个字。 显然,京城之中,这般血腥之地,估计也就只有那凶名赫赫的诏狱了。 “把他们都押进诏狱!” 很快,徐滔的命令便已响起,看了一眼紧握药方心事重重模样的张武,李修便打开马车门,毫不客气的拔刀而出,明晃晃的刀锋对着马车里关押的两名山匪。 “下去!” 呵斥一声,那两名山匪,便老老实实的走下了马车,只不过当一下马车,看到铁门上那诏狱二字之后,两名山匪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满脸惊恐,浑身颤抖,两人竟然都吓得瘫倒在地,其中一名甚至嚎叫一声便挣扎着往后逃去。 只不过,镣铐缚身,哪里又逃得掉,还未待其他人反应过来,李修便几步跟上,一脚将山匪踢倒在地,明晃晃的刀锋,直接架在了这山匪的脖子之上。 可让李修没想到的是,这山匪,竟毫不犹豫的往刀锋上一抹,鲜血飞溅,便瘫倒在了地上。 “……” 这骤然突变,李修亦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一众锦衣卫似乎是习以为常,见到这山匪倒地喷血,也就各忙各的去了。 “没救了,宰了吧!” 这时,徐滔大步走来,看了一眼后,便下达了命令。 待李修一刀落下,再溅起一抹鲜血之后,徐滔才缓缓出声:“咱们诏狱凶名赫赫,有不少犯人往往都是这样,宁死都不愿入诏狱,所以以后看押犯人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就这样死了,可便宜他们了!” 听到这话,李修才有些明悟,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嗯,以后要注意,这一次是我在这里,死的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以后你要是单独率队执行任务,出了这种事,可是要担责任的,要是死了重要人犯,搞不好你都要下诏狱走一遭!” …… 第二十八章 缉捕千户所小旗官李修 有了这一次教训,李修哪里还敢大意,极为小心的盯着剩下的那名山匪,跟在其他看押犯人的锦衣卫身后,朝诏狱里走去。 伴随着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响起,那两扇沉重的铁门,也缓缓被守卫诏狱的锦衣卫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还算宽敞的青石阶梯,青石阶梯呈斜坡状,由上至下,两侧石壁上皆固定着一盏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刚靠近阶梯,一股阴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隐隐约约的,还有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哀嚎声顺着青石阶梯传来。 这种场景,别说那些山匪了,就连李修都是忍不住心头一跳,这模样,着实有些渗人。 “走!快走!” 锦衣卫熟练的推搡着磨磨蹭蹭的山匪,倒也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李修此刻倒也安下心来,他可是锦衣卫,诏狱虽然恐怖,但也恐怖不到他的头上。 顺着青石阶梯走了约莫百余个台阶,那哀嚎惨叫声也愈发清晰,随后,众人在终于出现在了一个颇为宽敞的地洞之中。 不出意外,正是锦衣卫在审问犯人,血淋淋的身躯被绑在各种各样,几乎超出李修认知的刑具之上,看得李修头皮都有些发麻起来。 他这个锦衣卫都是如此,更别说那些山匪还有那养尊处优的周宗建了,有几个甚至直接都尿了! “把那几个山匪先关到下面那层去,这狗官,就关这里,给他好好看看咱们锦衣卫是怎么审问犯人的!” 徐滔的命令再下,一众锦衣卫亦是依命而动,而李修,则懵懵懂懂的跟随着一众锦衣卫而动,穿过这个宽敞的地洞,便又是一条由上至下的青石阶梯。 显然,这座诏狱,不止一层。 跟随着锦衣卫将那山匪关进牢房之后,李修便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眼,和上面那层的布置差不多,从青石阶梯下来,三面皆是用青石隔开的牢房,牢房里大都关押着犯人,一个个满身血腥,骨瘦如柴,大都是直接瘫倒在牢房里,神色麻木,完全没有丝毫光亮。 也就只有刚被关押进去的那几个山匪,还有气力呼喊着,只不过很显然,至少在审问前,估计是没有谁会理会他们的。 在地洞中间,明显便是是审讯之地,各式各样的刑具陈列摆放,深褐色的血污沾满了刑具,浓浓的酸臭血腥还有阴潮气息混合,整个地洞都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在最后一面,则给有一个通道,似乎下面还有一层牢狱。 打量了一眼,李修也没多待,便连忙跟随着其他锦衣卫,沿着青石阶梯朝上面而去。 一众锦衣卫也没在这诏狱中多待,便直接走到了那广场之上集结。 李修本以为还有什么任务需要安排,没想到竟是一场分赃大会。 在徐滔的安排下,一个个装着银两的钱袋,分发到了每一个锦衣卫的手中,让李修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有份。 钱袋不大,大概巴掌大小,里面零零散散的装了几颗碎银子,来到这个世界,便沦落荒野,别说银子,他连铜板都没见过几次。 只不过看着身旁的锦衣卫皆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李修估计,这几颗碎银的购买力,应该不小。 当锦衣卫三三两两的离去,而李修,则在徐滔的带领下,穿过那条胡同,走到了京城的大街上。 此时正值响午时分,烈阳高照,街上人流倒也少了许多,只不过在太阳照耀下,满是血污的衣裳沾染汗水,顿时就变得黏糊糊起来,极为不舒服。 一路上看着路边叫卖的商铺摊贩和客人交谈,对自己手中的几两碎银,李修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概念。 他钱袋中大概有三两银子,银子成色他也不太懂,但这银子来源于那周宗建,堂堂朝廷御史,贪污的银子自然不可能成色太差。 如此一来,一两银子,大概是可以买一石米,而这个时代的一石…… 李修不禁回忆起那溶洞之中用来打熬力气的石墩,他记得,其中有一个石墩,似乎就是标准的一石。 “一石的话,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七十公斤左右……” “一两银子,可以买七十公斤左右的粮食……” 想到这,李修顿时就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钱袋,三两银子,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世那衣食无忧的时代,在这个时代,粮食可是什么都比不上的硬通货! 一两银子,能买七十多公斤粮食,完全可以满足一家四口两三个月的正常饮食了,而且,这还是顿顿米饭,顿顿吃饱的时间,要是省着点吃,喝点稀粥的,吃六七个月都正常! 这般购买力,也难怪那些锦衣卫一个个喜笑颜开的。 正当李修下意识的想着这三两银子该买些啥时,走在前面的徐滔已经停住脚步。 这时,李修才发现,在自己这一路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到了锦衣卫的衙门前。 “待会进去后,少言少看,别弄出什么事,不然谁也保不住你,明白嘛?”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叮嘱一句之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步入了锦衣卫衙门里。 李修本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却是再次出乎李修的预料,不过是登记名碟,领取锦衣卫的衣服装备。 庆幸的是,经过几个月的习武,身体也已经张开,颇有几分精壮模样,也长高了不少,小一点的锦衣卫衣服穿得倒也刚好合身。 锦衣卫服装有两套,当然,其实也可看做是一套。 一套平日里穿的青绿锦绣服,另外一套则是铁盔及黑色圆领甲,这套则明显就是执行任务时护身的甲胄。 李修见到不少锦衣卫,似乎都是内着青绿锦绣服,外戴铁盔,着黑色圆领甲,腰挂一柄长刀,这便是绝大部分时候锦衣卫的正经穿着了。 而那传说中的飞鱼服,斗牛服,以及绣春刀…… 那似乎并不是李修这个小旗官可以奢望的。 在锦衣卫府衙转了一圈,不仅仅多了衣服装备,还多了一个正式的锦衣卫身份…… 锦衣卫缉捕千户所小旗官李修! …… 第二十九章 客栈 “锦衣卫的规矩你都懂,我就不多啰嗦了。” “这几天就在京城休整一下,你也熟悉熟悉京城,到时候那边培训完了,不出意外的话,你肯定是要京城任职一段时间的……” 两人从锦衣卫衙门走出,徐滔边走边说着,而李修,则老老实实的跟在徐滔身旁,不时应声着。 走了没一会,两人便步入了街边的一间客栈,选了两间上房之后,徐滔也是放心,嘱咐几句话,竟独自一人离开了这客栈之中。 客栈房间倒也颇为宽敞,古香古色的精致家具,也不禁让李修有些愣神。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住这般房间,之前在荒野之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天为被地为床,能够有一破庙遮风挡雨,已经是很不错了。 后来入锦衣卫那溶洞,睡的也是简陋至极的大通铺,哪里见过这般正宗的古风房间。 东看看西瞅瞅了好一会,李修才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在房间里好生清洗了一番身子后,李修便迫不及待的换上了锦衣卫的那一套衣服。 白衬打底,青绿锦绣,再加之一身黑甲,腰悬长刀,那铜镜之中,英武俊郎的身影,哪里见得到几个月前那般瘦小邋遢痕迹! 看着这铜镜里的自己,李修也是忍不住有些小嘚瑟。 好一会后,李修犹豫了一会后,便推开房门,走到了走廊围栏之前,此时,客栈一楼已是人满为患,糟杂的声音接连涌入耳中。 李修俯瞰两眼,便大步朝楼下走去,他年纪不大,一身锦衣卫着装,显然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哪家安排在锦衣卫镀金的公子,迎面而来的,不管是店小二,亦或者其他人,皆是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条路。 “官爷,您要吃点啥?” 刚走了没几步,立马就有一名小二笑呵呵的凑了过来。 “你们店里有什么?” 李修停下步子,颇为好奇的问道。 “本店的美食可海了去了……” 没待小二介绍,李修的目光便瞥了一眼那悬挂于柜台之上的价目表,心中大定,摆了摆手:“来一个羊双肠,再来一个那是……烧鹿肉?” “官爷您说得对,那正是本店的招牌菜烧鹿肉。” 店小二立马点头哈腰的解释了一句。 “就这两个菜,再来一壶……” 言语至此,李修微怔,看向店小二问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好酒?” “官爷您可是问对地方了,本店招牌美酒,便是有着天下七大名酒之冠的山东秋露白!” “正所谓秋露白,味好纯,色泽白,余性热……” “行了行了!” 没待店小二吹嘘,李修才摆了摆手:“就这个了,来一壶,准备上菜吧!” “好嘞!” “上堂官爷秋露白一壶,羊双肠一份,烧鹿肉一份……” 伴随着店小二的呼喊声,李修亦是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行至二楼窗边的桌子坐下。 这时,李修才注意到,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只不过,街道外,却依旧灯火通明。 透过窗户,李修可以清楚看到街道上绵延的屋脊,还有那悬于屋檐之下的一盏盏各式各样的灯笼。 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甚至比白日还要热闹不少,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拖家带口的在街道上游玩闲聊,路边的商铺大开门户,灯火通明,小摊小贩亦是吆喝个不停。 如此繁华之景,亦是李修这一生,第一次见到。 骤然间,他就有些沉醉起来。 直到店小二将酒菜端来,他这才从这京城夜市之景中反应过来。 “官爷,小的给您斟酒!” 店小二麻利的端起瓷白酒壶,剔透的酒液从壶嘴中倾泻而出,划出一条晶莹白练,最终落入酒杯之中,酒香缭绕,酒花涌荡。 秋露白,仅仅从这酒花来看,便能看出其不凡。 李修算不上懂酒,前世年纪虽不大,但也爱好杯中之物,今生却是无缘杯中之物许久,这一次,倒也是难得。 “行了,你暂且退下吧……” 此等良辰美景,李修自然不愿一个小二打扰了自己。 小二应声退下,李修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感受着回甘味蕾的酒味,目光,也不禁再次看向了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直到这时,李修才终于感受到了人世间的祥和与温暖。 之前,无论是流落荒野,亦或者锦衣卫中求生存,都太过冰冷残酷…… 他倒是没有太多的触动,目光愈发深邃,神色之间有着远远不符合年纪的坚毅与沉稳。 “这位兄台,我可以坐这里吗?” 正当李修思绪之时,一道稍显刺耳且干涩的声音,却是突然在耳边响起。 李修转过头,只见一位身着锦衣,手拿折扇的少年,正立在了自己的桌旁。 少年容貌虽显青涩,但也颇为俊郎,看上去,大概和二娃子年纪差不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此时,见到李修正打量着他,少年显得有些尴尬,似乎并不善与人打交道一般,好一会,少年才再次出声:“早就闻此南风楼美酒佳肴之名,此次难得来一趟,却奈何无处落座,故而有此无理请求,还望兄台见谅。” 话已至此,李修也不好多说,点了点头,示意少年坐下,眉眼之间,却也不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要知道,他一身锦衣卫着装,旁人见到他,恐怕躲都躲不及,此人不仅不惧,竟然还敢单独靠近……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而且,此人衣着料子明显极为精致,言语虽有所急促,但有礼有节,这个年纪,便能这般模样,不是富贵子弟都不可能! 思绪之间,那少年又唤来店小二,点上数个酒菜之后,才看向了李修好奇问道: “兄台不是京城本地人吧!” “不是,外地之人。” 李修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随手斟了一杯酒,递到了少年身前。 “按那店家所说,此乃天下七大名酒之首的秋露白,公子可以品尝一下。” 闻此言,少年看着身前酒杯,犹豫一会,随即端起酒杯:“那我就多谢兄台好意了!” …… 第三十章 京城 “好……好辣!”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喝酒,学着李修抿了一小口,整个脸部都扭曲了。 李修抿了一口酒液,细细品味,却也没有过多理会这位少年,他此时,看着眼下的繁华喧嚣,却是忍不住再次想起了自己的以后。 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过客,他能做的选择,似乎并不多…… “兄台似乎心事重重?” 少年心直口快,似乎并不懂得太多人情忌讳, “哈哈,谁又没有心事呢!” 李修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酒杯灌了一口,纵使再醇和的酒液,如此多酒液一下入腹,那也是一阵火辣,身躯在这刹那间,亦是彻底被暖意笼罩。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兄台说得也是,谁又没有心事呢!” 少年不知愁滋味,但他,似乎已经懂了一些愁滋味了。 片刻过后,少年突然看向李修:“听兄台口音,应该不是京城本地人吧?” 这话一出,李修亦是忍不住一怔,说起来,他都不太清楚,他在这个世界的家乡是在哪里了!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出声:“应该……应该是山东人。” “应该……难道兄台连自己出身何处都不知道?” “年少懵懂,稍稍懂事便遭遇灾祸,沦落荒野,直接近来才侥幸入得锦衣卫……哪里又还记得具体家乡在何处……” 李修这话,自然是没有假,他虽只亲身经历了难民生活不过小半年,但这身体原主人,,可是自小便随着父母流落荒野,似乎是因不堪忍受地主压迫,逃难而出,而后又遭遇山贼,种种变故,颠沛流离,反正是真的惨! 不然这身体的虚弱病根也不会如此严重! 听到李修这有感而发,少年亦是一愣,随即也不禁露出一抹同情之意。 他见李修气宇轩扬,本还以为李修是富贵人家,受父辈受余荫,世袭锦衣卫,没想到竟还有这般苦难遭遇。 少年又疑惑问道:“灾祸横行,官府呢,没有救济灾民嘛?” “官府……” 听到这天真的话语,李修笑着摇了摇头,这种话,恐怕也就只有这种未经世事的贵公子能够问得出口。 李修懒得多说,这少年却明显颇为不解,又出声问了一句。 见此,李修端起酒杯,看向这依旧喧嚣祥和的街道,脑海里却也不禁浮现出当初沦落难民群中的那段岁月,悠悠一叹道:“这世道,可不是如公子你想得那般简单!”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似乎正是这京城的写照。 李修自问,他自己虽谈不上什么有太多家国大义,但那铭刻血脉深处的基因,却不时提醒着他,这个时代,对后世而来的他,有着太多太多难以释怀的悲痛! 李修没有说太多,他现在不过是锦衣卫微不足道的小旗官,而这位少年,仅仅看衣着气质,就绝对是权贵之家。 在这京城,任何一个权贵之家,对他一个小旗官而言,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他不屑讨好,而且言多必失。 而那少年,见到李修这明显的疏远感,也不好多问。 时间推移,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李修吃饱喝足,便告别那明显对外界颇为好奇的少年,独自一人走出了这座客栈,来到了京城的街道上。 京城自然也是有夜禁律的,李修虽不知道,但徐滔临走前,也曾特意叮嘱了一番,李修没记错的花,应该是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能开禁通行。违禁者受笞打五十下。 不过,若是生育,疾病,死丧等人伦大事,自然是可以例外的。 一更属于戌时,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七点至九点,一更三点大概是八点出头的时间,现在天黑不久,距离夜禁到来,还有颇长的一段时间。 此时此景,那酒液的后劲也涌了上来,整个人颇有些晕晕乎乎,再加之身旁的古风市井,竟也给李修一种恍若隔世的孤独感。 此时,酒楼之上,那少年端坐窗台边,打量着街道之景,最终却是不经意的定格在了李修身上。 他见过不少达官贵人,锦衣卫也见过许多,却从未有人给他这么一种奇特的感觉。 就好似…… 众人独醉他独醒一般…… 少年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解,直至李修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他才收回目光,沉吟片刻,亦是走出了酒楼…… 不得不说,这身锦衣卫的皮,着实好用,一路上,纵使那些一看就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也绝不敢造次丝毫。 顺着这条街道,在附近转了一圈,大概了解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后,李修才慢悠悠的走回了客栈之中。 虽距离宵禁时间已经不远,但客栈之中,人依旧不少,李修也没太过在意,慢悠悠的晃回房间,不出预料,徐滔还没归来。 坐在房间桌前,李修揉了揉脑袋,闭眼片刻,才拿出那一册蛮牛劲。 翻阅片刻,李修便扎出养元桩,气血搬运,按照蛮牛劲的法门,修炼起来。 一夜过去,徐滔彻夜未归,第二天一早,李修打开房门,徐滔才摇摇晃晃的归来,满身酒气,清晰可闻的胭脂香味,似乎清晰说明了徐滔这一晚上是身在何处。 安排店小二给徐滔收拾一番后,李修便独自一人出了客栈,又在外转了一圈,好生熟悉了一下京城的地形之后,才再次回到房间里修炼起来。 好在这客栈的房间也颇为宽敞,不仅仅可以修炼桩功,就算是习练刀法,收拾一下,也不在话下。 时间就在这枯燥的生活中流逝,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每日按徐滔的要求,熟悉着京城的地形,然后回到客栈修炼武艺,而徐滔,则比李修要潇洒得多。 每日明显都是流连于勾栏之地,莺莺燕燕之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李修虽也有意动,但奈何囊中着实羞涩。 这客栈的酒菜堪称上乘美味,但价格着实不太友好。 除了第一次点菜是阔绰了一会,之后,李修也只能精打细算着度日。 好在,徐滔虽过得醉生梦死,但也没忘了职责,潇洒了五天时间,便领着李修,然后集合了休整了几天的锦衣卫,出了京城,朝那溶洞而去。 第三十一章 半年 归途顺利,数十个锦衣卫组成的马队,在无利益冲突之时,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过来触霉头。 路途之上,李修这才知道,在京城的几天里,锦衣卫竟派出人马,绞杀了城外的几座山寨,斩首数百人,还押回来十几个匪首审问。 只不过效果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耗费数天时间,众人才再次回到那溶洞之中。 时隔近半月时间归来,身份却已经是彻底变幻。 当李修步入那溶洞之时,顿时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道道羡慕的目光皆是汇聚在了李修身上。 “修哥,你成锦衣卫了?” 刚入演武场,不少熟识的少年便皆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二娃子更是直接窜了过来,左摸摸,右看看,那羡慕神色,看得李修都有些忍俊不禁。 “行了行了,你以后也会穿上这身衣服的,有啥好看的!” 玩闹一番,徐滔便将数百少年集结,当众宣布了李修提拔晋升的命令,这个命令,更是本就让众人仰望的李修,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 身为锦衣卫,待遇自然不一样,虽然依旧还要接受训练,但至少,已经不用再和众人挤在一个大通铺上了,在二层溶洞之中,也有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而且,身份也从被管理者,转变成了管理者。 以小旗官的身份,统领当初所在的那一小队。 这对李修而言,自然不算难事,毕竟,之前已经代管了一个多月,如今只不过是将名分扶正而已。 外界回来,生活也再次恢复正常。 每日依旧是各种堪称严苛且残酷的操练,而且其中还增加了不少操练科目,诸如伪装易容,还有锦衣卫的看家本领,缉捕查案,以及骑术,野外地形方向辨别,甚至锦衣卫还弄来了一批火枪,给众少年练习。 倒也给这残酷难熬的时光增添了几分趣味。 时间也就在这般操练里缓缓流逝,很快,半年多时间便已过去。 半年多时间,演武场中的少年,又少了数十个,曾经瘦弱的少年们,在这残酷的操练中,一个个也皆已长开,尽显彪悍! “杀!” 场中一角,例行的比试已再进行,只不过,不同于其他小队中的捉对比试,李修所统领的这一队,却是群殴! 李修所统领的这一小队,本来总共只剩下八人,后来因为死伤问题,有几个小队撤去建制,剩下的人员也就被徐滔安排到了李修的麾下。 如今李修所统领的这个小队,人数在所有小队中,已是堪称最多,加上李修自己,足足有十六个人之多。 如此多人,也着实考验李修的管理能力,好在早在之前,李修就已扬名,这种强者为尊的残酷环境下,管理起来倒也颇为容易。 此刻,正是比试切磋之时,不同于其他小队安排的两两比试,李修则是亲自下场,五人一队,分为三队,轮番上场,与他一人比试! 以一敌五! 事至如今,数百少年,桩功基本上都以入门,李修所统领的这一队,更是在李修的苦心造诣之下,日夜苦修,全都开始了炼体境的修炼。 刀法那更不用说了,锦衣卫安排的实战杀戮,每日不休的切磋比试,一个个都跟杀戮机器没什么区别。 而李修自己,那更是进展惊人,炼体境的修炼已经往前迈了一大步,而蛮牛劲的修炼也是早已入门,耗费了整整十点能量,便彻底将其悟通! 得到的效果,亦是惊人。 三倍劲力的爆发,再加之远超出其他少年的炼体进度,足以让他傲视全场,无人能敌! 此刻的比试亦是如此。 以一敌五! 虽未使用蛮牛劲爆发,但仅仅凭借破虏刀法的纯熟还有自身基本的实力,便和五个少年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还占据了上风! 这般实力之下,个人的威信,也是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滴的渗入每一个少年的心中,根深蒂固! “歇息一下!” 切磋结束,李修下达了命令,队伍之中的十五人,亦是老老实实的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后坐成一排。 “修哥,听说这个月,咱们要出溶洞训练,是不是真的啊!” 出声的是一名叫李武的少年,此刻他一出声,其他少年顿时就将目光看了过来。 “对,这个月下旬吧,咱们就要去外面操练,具体的还在商议……” 说完,李修瞥了一眼众少年,十五个人,皆算是自己如今的部下,对他们,李修还是很上心的。 毕竟,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少不了心腹之人的存在,如今有如此大好良机,李修自然不会浪费。 半年多时间,对这十几个部下,李修可谓是苦心培养,不论是刀法亦或者炼体境的修炼,皆是倾囊相授。 当然,恩已施,威自然也少不了。 未来如何李修不知道,但至少现在,已经是树立了绝对权威。 思绪之间,李修闭目养神片刻,系统面板亦是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李修。 技能:养元桩,破虏刀法,蛮牛劲,伤寒杂病论…… 能量:6。 李修记得,当初跟随锦衣卫第一次出溶洞,那数场厮杀,一共获得了十三点能量。 而后蛮牛劲亦是消耗了十点,这半年里又获得了七点能量,后来为了提升对人体经络的了解,又消耗能量感悟了一册脉经,这便消耗了四点能量,现如今也就只剩下六点了。 这六点能量,李修是暂时不打算动用了,留存以后,应不时之需。 思绪流转,系统面板缓缓隐去,李修亦是沉寂心神,感知着如今体内的奔涌的气血。 半年多时间,且不论炼体修为,就单纯的身体,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着每日不停的药膳滋养,再加之习武操练,身体飞速发育,半年时间,身高增长了至少数寸,和前世成年后的身高,也差不多了。 至少现在一眼看去,已经完全见不到丝毫瘦小青涩的模样,精壮的身躯之上,如刀削斧凿般的肌肉充斥着爆发性的力量。 而炼体境的修炼,有些近乎通透的炼体感悟,修炼起来,亦是飞速,如今对皮肉的淬炼已经贯穿全身。 剩下的,便只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功夫,李修估摸着,若是保持如今这个进度,最多不过一年多时间,他就能迈入炼体第二境,淬炼筋骨! …… 第三十二章 毒砂掌 思绪之间,一阵糟杂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一道急促的声音,便在溶洞之中响起:“李修,快上来!” 李修下意识的站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在溶洞二层,徐滔满身血污,焦灼之意极为明显!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见此,李修也来不及多想,立马快步朝二层溶洞跑去。 “百户,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说了,弟兄们损伤惨重,你医术不错,快去帮秦老给弟兄们疗伤!” 这话一出,李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徐滔身上刺眼的血污,心中也不禁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推开石门,还未走近,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声便传入了耳中,紧随徐滔走近二层的溶洞之中,只见这个演武场上,遍地都是负伤躺地的锦衣卫伤员。 秦老与刘淼还有几个药房学徒正行走于伤员之中,忙碌个不停。 此时此刻,李修也顾不得其他,迈步其中,拿起其中一个学徒递来的药箱,便随之忙碌起来。 这一次的伤员之惨重,明显比那一次遭遇山匪伏击要严重得多,听着其中伤员的交谈喝骂,隐隐约约,李修也知道了一点事情的经过。 似乎是锦衣卫中出了叛徒,导致他们遭了埋伏,拼死反抗,才杀出重围,但也死伤惨重…… “刀伤,箭伤……” 处理着一条条狰狞伤口,李修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这一战的惨烈。 幸存的锦衣卫,几乎人人带伤,而且是大都受伤极为严重,看那些伤痕累累的战马,便可知道,纵使锦衣卫拼死突围,恐怕也少不了一番纠缠追杀。 “难道又抓了谁,被设计报复了?” 李修有些疑惑,只不过此时也不好多问,当再次走到一个伤员面前,他顿时一愣。 伤者面色惨白,嘴唇乌紫,明显是中毒的迹象,而其敞开的胸口,还有一个乌紫的手印。 “这是毒砂掌,还好那贼人没练到家,不然一掌下来,毒掌攻五脏,回天乏术,我现在用气血压制住毒性了,还没流到五脏……” 徐天涯还未出声,这名锦衣卫便撑起身子,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来试试!” 李修皱了皱眉,他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伤势,但不管什么伤,都逃不脱医术的范畴,他如今掌握两本医书,倒也信心十足。 一册脉经,不仅仅让他对人体经络穴位的掌控瞬间暴涨,对医术的助益也是堪称巨大。 无论是诊脉,还是利用穴位经络调理治病,都已是娴熟老道。 看了一看男子脸色,李修才抬手诊脉,片刻之后,诊断结果便已得出,确实和这男子说的那般,毒气未入脏腑,但这毒性却是极为猛烈,最最可怕的是,这种毒竟败坏气血。 “李源过来,去抓药!” 唤了一声,李修持笔写下药方,随手将药方递给了匆匆而来的药房学徒李源。 “修哥,熬这药可有什么禁忌?” “正常熬制就可以,即熬即服,快去!” 说完,李修直接将患者衣裳脱下,拿出银针,抬手唰唰唰的便扎下了几根银针,很快,那细细的银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紫起来。 “调动气血,往五脏!” 又扎下几根银针之后,李修骤然出声。 闻此言,这男子顿时面露疑虑,要知道,他之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毒气入五脏,现在却要他主动将毒气带入五脏…… 但这疑虑,也只有短短一瞬,这男子一咬牙,便放开了对毒性的压制,气运涌动,短短几息时间,便带着汹涌的毒性,涌向脏腑。 银针一根接一根的落下,无一例外,每一根,在扎下的几息时间里,便会迅速的由银白化为乌紫。 到最后,男子身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插上了一百零八根银针,毒性经窍穴脉络,由银针散发而出,一缕缕黑烟,亦是从男子身躯之上蒸腾而起,只不过,男子的脸色,却是无法苍白起来。 “修哥,药来了!” “给我!” 一把接过陶碗,李修缓缓的将药液,一点一点的倒入男子的嘴中,随着药液的入腹,男子苍白的脸色,也慢慢的多出了一丝红润。 显然,这情景,就如医书中所说的那般,药既对症,自当立起沉疴,效如桴鼓! 此时此刻,李修也不禁大松了一口气,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病情,虽然医术告诉他有把握,但真的实施起来,却也是堪称惊心动魄! “兄弟,谢了!” 此刻,似乎是恢复了一点气力,男子挣扎着撑起身子,脸上带着洒脱的笑意:“我欠你一条命,我叫李泽,也是锦衣卫,只不过现在在东厂任理刑百户,以后兄弟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我官虽不大,但能帮的,绝对不推辞!” “这些以后再说,你现在情况还很危险!” 李修摇了摇头,也没在意这李泽所说,这种毒性入侵之伤,不同其他,在没完全痊愈之前,绝不能放松丝毫,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弄不好毒性反噬,直接暴毙都有可能。 听到李修这样一说,李泽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任由李修施展,整整灌下了九碗碗液,毒性被药力消磨,却始终没有任何异常出现,李修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聚神太久,骤然一放松,李修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好在反应迅速,抬手一撑,猛的用力,便轻松站起。 “这是方子,待会你就去药房抓药,每日早晚一副,最多半月,残余的毒性应该就能彻底清除干净了,只不过要切记,这半月时间,尽量不要动武,以免气血勾动毒性,使毒性再次爆发……” 李泽接过药方,艰难的站起身身子,朝李修躬身行了一礼,这一次,他倒是没提什么恩情,而是直接问道:“敢问兄弟贵姓?” “免贵姓李,单名一个修字……” 说到这,李修亦是调侃一句:“和百户你应该是本家!” “哈哈哈哈……对,是本家!是本家……” “能认识李兄弟这本家,我这一掌,也不算白挨了!” …… 第三十三章 大网 望了一眼都已经被包扎治疗的一众锦衣卫,李修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眼前这李泽:“敢问百户,这次如此损失惨重,可是发生了何事?” “这百户可就生疏了,这样,我比你大,你就叫我李大哥吧。” 说完,李泽才看了一眼溶洞之中遍地的伤员,满眼杀意:“还不是白莲教那群贼子!” “白莲教?” 李修心头一跳,虽然他对历史了解不多,但这造反专业户白莲教,他自然是有所耳闻。 “对,就是白莲教那群贼子!” 李泽面色狰狞:“等这次伤好了,一定要将这群贼子剥皮充草,以泄心头之恨!” 诉说一通之后,李泽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李修道:“这一次东厂办事不利,损失惨重,估计接下来就会派你们锦衣卫过去了……” 听到这话,李修点了点头,眉宇之间,也不禁闪过一丝凝重。 这段时间,他虽没有出这座溶洞,但对整个锦衣卫有了一定了解,毫无疑问,锦衣卫是一个令人生惧的庞然大物。 但这个庞然大物,经过两百多年的延续,虽依旧看似庞大,但内在,几乎完全腐朽。 纵使还有不少有志之士苦苦支撑着锦衣卫最后的辉煌,但也挽回不了锦衣卫的日薄西山! 如今的锦衣卫,真正谈得上精锐的,恐怕也就只有李若链统领的这个缉捕千户所了。 再出动人马去调查抓捕那群白莲教的话…… 答案已经很清晰,李修下意识的紧了紧腰间的刀柄,深深的嗅了一下这溶洞中浓郁的血腥味,眼眸深处不禁闪过一抹嗜血的意味。 …… “集合!” 伴随着一声号令,急促且糟杂的脚步声,便在溶洞之中响起,不过片刻,披甲执锐的数百少年,便整齐的伫立在了演武场上。 踏踏踏…… 溶洞一片寂静,直到这脚步声的出现,才彻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京城之外,有白莲教犯上作乱,对抗朝廷,致使我锦衣卫忠贞之士损失惨重,尔等给本千户说说,那群贼寇,该当何罪?” “杀!杀!杀!” 整齐划一的高喝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溶洞,近一年残酷且严苛的操练,极限之下的洗脑,足以让这群少年完成蜕变,将忠君服从的理念,彻底烙印在血脉之中。 李若链环视全场一眼,声音满是冷色: “我等非是卫所大军,不用正面与大军厮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等就轻松了,白莲余孽狡诈多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一次,就是尔等的扬名之战,是良才美玉,还是窝囊废,就看你们自己了。” “本千户也绝不吝啬赏赐,但凡立功者,皆直接破格晋升为锦衣卫力士,金银赏赐也绝不在话下!” “荣华富贵摆在你们面前,就看你们有没有能力取了!” 话音至此,那扇紧闭了半年多的大铁门,缓缓的打开,外界的光亮,亦是随着铁门的打开,而照亮了溶洞。 “所有人,出发!” 一声令下,各个小队,便在一阵阵呼喝声之下,整齐的排列成纵队,极为有序的朝山洞外走去。 这一次,就没有上一次骑马的待遇了,区区小旗官,也只有埋头赶路的命。 李修倒是对外界没有太大的向往,而队伍中的少年们,近一年与世隔绝,初至外界,一个个满眼兴奋,若非锦衣卫严苛的规矩约束,恐怕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百户,我等锦衣卫乃是行查探之职,这么多弟兄过去,动静太大了吧?” 听到李修这问题,徐滔环视了一眼算得上浩浩荡荡的队伍,摇了摇头:“人还是太少了……” 说完,徐滔看了一眼稍显疑惑的李修,沉吟一会,又叮嘱道:“你可别小看了白莲教!” “白莲教遍布大江南北,历朝历代都未曾真正断绝过,我们锦衣卫,还有东厂,对白莲教的抓捕追杀,也从来没停过,但每一次都是死灰复燃,每一次都闹出天大的声势……” “百户的意思是,这次白莲教的声势闹得很大?” 李修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 “何止是大!” 徐滔四处张望了一眼,随即小声道:“都捅破天了!” “都称帝了!” 咕隆…… 这几个字落入耳中,李修也不禁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着实是……捅破天了…… 事有轻重缓急,纵使是叛乱,在这封建王朝,虽是必须剿灭,但也要看用几分力。 祸害一地,最多也只是当地卫所官军前去围剿,主政一方的官员说不定都不会让叛乱的消息传到京城。 可一旦称王称帝,那就是挑战规则的大事,你死我活的抉择! 李修也不得不佩服那白莲教主,这脑子,是怎么当上白莲教主的…… 而当徐滔将整件事情起因经过诉说一通之后,李修这才对这一次所谓的白莲教叛乱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按徐滔所说,事情起因是从万历四十二年开始,万历四十二年,白莲教主王森欲起事,但却被锦衣卫及时察觉,王森被抓捕,一干白莲教骨干皆被打入诏狱。 而这王森的弟子徐鸿儒却是逃了出来,继承白莲教主之位,一直在暗中潜伏发展着。 东厂锦衣卫虽多有追杀缉捕,但也一直未曾伤及白莲教根基。 这一次白莲教叛乱,自然就是那徐鸿儒组织,白莲教众以红巾为号,于山东郓城一带起事,短短月余时间,先后攻下郓城,邹县,滕县数座县城,拥兵数万,声势浩大。 最最让人无语的是,这徐鸿儒竟自号中兴福帝,而且还将天启年号改成了大乘兴盛元年…… 称帝,改年号,这一桩接一桩足以捅破天的大事,哪里还掩盖得住,直通中枢,现如今,不仅仅山东巡抚大力围剿,朝堂之上,关于征讨大军也在筹备,东厂锦衣卫那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的大明虽已日薄西山,但也绝对不是区区一两伙叛贼能够撼动的。 第三十四章 安排 “那我们这一次出动这么多人,是要去干什么?” 捋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李修也不禁有些好奇,说起来,他虽对锦衣卫有了一些了解,但也只是浮于表面,其中具体,也是一知半解。 “两件事!” 徐滔神态严肃,抬手比了个手势。 “白莲教不同于其他叛乱,白莲教组织严密,分布区域极大,很多地方皆是有白莲教秘密分舵存在,这也是为何每次白莲教举事,皆是很容易成势的最重要原因……” “在平日里,白莲教众都藏得很深,如今白莲教叛乱,其他地方隐藏的白莲教众定不会安分,这一次,咱们出动,就是为了支援地方锦衣卫,将这些露头的揪出来,避免白莲教里应外合,继续做大……” “还有就是咱们这次要去的地方,皆是距离白莲教叛乱区域附近之地,搞不好就会被战火席卷,若有异动,咱们第一时间就要将消息汇报上来……” “那不是说,咱们这次要分头行动啊?” “对!” 徐滔点了点头:“咱们锦衣卫落寞已久,地方锦衣卫早已不堪大用,这一次,按上面的意思,咱们这些人,肯定是要分散开来的。” 言语之间,徐滔随手拿出一副卷轴,摊开一看,却是一张舆图,他指了指着舆图上几处被标记的城池道: “白莲教现在盘踞在这几个县城,咱们要去的就是这个范围之内的所有城池……” 说完,徐滔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李修道: “按千户大人的意思,这一次你小子得独挡一面了。” “我?独挡一面?” 李修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徐滔。 “对,到时候,你就带着你那一队人,去这山阴县,也别太担心,咱们锦衣卫的身份,在地方上还是很好使的……” 徐滔将舆图收起,笑道:“这机会难得,你小子要好好把握,莫辜负了千户大人的栽培……” “属下明白!” 李修连忙抱拳应声,刚准备退下,又突然看向徐滔道:“百户,我刚才看到咱们队伍里还有不少火铳,到时候能给我带过去几支嘛?” “火铳?” 徐滔转头瞥了一眼,这才想起了,却是上一次从京城专门带来训练所用的一批火铳,这一次全部出动,顺便就带了出来。 “行,到时候你带人过来拿。” 徐滔摆了摆手,倒也没有在意,对他而言,火铳这慢悠悠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他手中之刀! 得到允许,李修心头一喜,也没再多言,便独自回到了队伍之中。 “修哥儿,百户大人和你说啥啊?” 一回到队伍中,二娃子便立马凑了过来,其他少年,也皆是好奇的看向了李修。 “咱们这次任务可不轻!” “刚刚百户说课,让咱们这些人单独行动……” “修哥儿,你放心吧,俺们可是准备好久了!” 二娃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其他少年也都是满眼火热。 自成一队,都是他们新人,就意味着若是立下功劳,也不会被人夺走或者分润,这一点,他们又岂会不懂! 至于危险…… 搏取功勋的危险,与溶洞之中厮杀的危险,又有什么区别! 青绿绣袍,头戴头盔,身穿圆领皮甲,腰系裙甲,再加之清一色的制式长刀,十余人的队伍,看上去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在李若链的命令之下,李修领着麾下十余人,每人领了一支火铳之后,便沿着破旧的官道,快速朝那山阴县城而去。 少年壮志,队伍中的众少年,皆可谓是心潮澎湃,一个个恨不得立马大干一场,立下大功,扬名立万! 二娃子也是满脸兴奋,跟在李修身旁啰嗦个不停,李修则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虽说也有些兴奋,但更多的,却是忧虑。 相比较这些豪情万丈的少年,李修自然想得更多,如何找出白莲教徒?甚至,这山阴县,有没有白莲教徒,更或者,若是那叛军打过来了当如何……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烁,最终几乎都快成一团乱麻。 这时,李修才发现,自己除了一手还算不错的武功,以及算得上顶尖的医术外,对其他东西,着实不太了解。 思来想去,最终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但有一个想法,李修却是无比坚定,那就是不管山阴县有没有白莲教徒,他这次去都不能打草惊蛇。 决心已下,李修也顾不得手下众少年的壮志满怀,领着众人换下一身标志性的锦衣卫服饰后,又一番改头换面以后,才带着众人继续朝那山阴县而去。 山阴县地处山东与北直隶交界处,距离白莲教徐鸿儒叛军盘踞的核心之地,倒也颇为遥远,在锦衣卫布控的舆图上,这山阴县,也是处于锦衣卫布控的边缘地带。 在李修看来,自己能够独领一队执行任务,估计也和这个原因有关。 处在边缘之处,远离白莲教叛军主力核心区域,白莲教也难兴风作浪,再者,纵使出了乱子,也影响不到全局大势。 “修哥儿,快看,那是不是就是咱们要去的山阴城?” 正当李修胡思乱想之际,二娃子一声呼喊顿时将他唤回了现实。 顺着二娃子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天际之间,隐隐约约的城墙雏形,已然浮现。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毫无疑问,显然就是众人此行的目的地,山阴县城了。 “按照之前安排的,咱们分批进城,在城里再汇合,都给我小心点,别漏出马脚了!” 嘱咐几句,又细细安排了一番,李修才颇有些忐忑的带着几人朝山阴城而去。 说起来,这才算得上他第一次真正的正面面对这个时代,而且还是肩负任务的面对,由不得他不忐忑。 一路前行,官道上遇见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此时天色渐暗,显然大都是回城之人。 没过多久,几人便行至了山阴城外,放眼望去,城墙破旧,城门守卫的兵丁也是懒懒散散,一副散兵游勇的模样。 李修倒也没有太过意外,这个时代的城池,大都是这个模样,山阴城虽地处两地交界,但因紧靠北直隶的原因,承平已久,自然谈不上多么戒备森严。 望着眼前高大的城门,李修心中的忐忑亦是慢慢消失殆尽,一股莫名的渴望竟缓缓浮现心中。 他不希望平凡!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要成为那一将! “白莲教………可别让我失望啊……” 微喃一句,李修眼中满是坚定,大步踏出,朝城门而去。 见状,紧随李修的几名少年,也不敢怠慢,连忙跟随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城中 有着锦衣卫提前准备好的路引存在,李修领着几个少年倒也没有花费什么心思,便通过了城门进入了县城之中。 说起来,这还是李修第二次进入这个时代的城池之中,上一次,半年多前去的那趟京城。 眼前这山阴县自然不可能有京城那般喧嚣繁华,但也颇有几分京城未有的市井气息。 长街算不上宽敞,两侧商铺林立,小摊小贩吆喝个不停,街道上行人熙攘,一抹金辉从天边洒下,活香活色的古城之景,便清晰的映入了李修眼中。 四处打量一眼,李修也没有在这人多嘴杂之地逗留太久,留下一名少年在此接应其他进城之人后,便领着其他两名少年朝城里走去。 事至如今,第一件事当然是要找一落脚之地,这倒也算不上什么难事,都没待李修打听,街面上的搧客便自己找上了门,李修也懒得多费事,便随着这搧客在这山阴县租下了一处宅子作为落脚之地。 至于银子,离开时千户就曾给每队都准备了一个钱袋,李修虽未细看,但鼓鼓囊囊的至少都有数十两雪花银,足够他们安稳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当然,若是这次不隐藏身份,直接找到县衙表明身份来意,这笔银子,恐怕一个子都不用花。 宅子地处县城西北角,因远离城中几条主街的原因,倒也颇为僻静,没过太久,李修手下的少年们就相继来到了这院中。 初次执行任务,再加之又是这般大宅子,可着实让这群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们兴奋得不行。 一个个东看看西瞧瞧个不停,少年的心性,又显露了几分。 李修也没制止什么,朝众人吩咐了几句后,唤上二娃子,两人便出了这宅子。 宅子大门口,便是一个狭窄的胡同,胡同两侧,皆是一户户人家,环视一眼,李修步子迈开,便朝城里走去。 “修哥,咱们出来干啥啊?” 二娃子走在一旁,东看看西瞧瞧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 “逛一下。” “咱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先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哦哦。” 二娃子连连点头,没再多问,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李修身旁。 山阴县城并不大,耗费半个多时辰,两人便将这山阴县城逛了个遍。 对这座县城,李修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以贯穿东西城门的主街为界限,南面明显更为富庶,北面则稍显破败,在主街之后,可以见到大量连遮风挡雨都困难的棚户,县衙则在县城中央,在县城靠近东西城门处,似乎是巡检司手下的兵营…… “三位巡检的话……” 逛了一圈,回宅子的路上,李修回忆着城中所见所闻,却也不禁暗自琢磨了起来。 此行锦衣卫为白莲教而来,且加之是受皇命稽查白莲教,身为锦衣卫,哪怕只是区区一小旗,但必要之时,他也可请命调动山阴县的军事力量。 如此助力,李修自然颇为关心山阴县的军事力量。 按照明朝的制度,一个普通县城,除了衙门有几十个受知县直接管辖的衙役外,就只有县巡检了。 县巡检司职缉拿罪犯、检查私盐、维持治安,必要时也需镇压叛乱,可以说是普通县城最为重要的一支军事力量。 而山阴县有三个巡检司,就意味着这山阴县有三名巡检,县巡检编制自然大不到哪里去,每个巡检手下应该最多不超过百人,而且以这个时代的尿性,定是少不了吃点空饷,三巡检手下兵力估计顶多就两百出头。 而且,这三个县巡检司,只有一个是在县城之中,其余两个,皆是在县城之外的乡镇之中。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县城的守备兵力,总是加上那群衙役,顶天了也只有百余人。 了解透彻这其中的事情后,李修也不禁有些咂舌,他总算知道,为何古代农民起义,总是很轻易的就能席卷一大片地方了。 这个时代的县城,占地极广,但每个县城,除了那些军事重地,普通县城的话,纵使兵额全满,最多也只有区区两三百兵力。 这两三百兵力,还分布极散,就如这山阴县一般,有心算无心之下,几十个悍匪都能轻易攻下这县城。 等到府城反应过来,派兵围剿,来来回回,至少都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 纵使能够轻易剿灭,但战乱造成的影响,可非短时间能够消除的。 想到这,李修也不禁暗自摇了摇头,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了,没有出现快速的远距离通信之前,这基本上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领着二娃子又回到了那宅子之中。 此时宅子里的少年们好奇心也都消散得差不多,一个个围坐在院中吹嘘闲聊着,见到李修归来,一个个连忙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都过来,我刚刚出去转了一圈,大概也了解了一点情况,咱们也要好好商量下该怎么做!” 听到李修这话,一众少年自然不敢怠慢,一个个立马小跑了过来,最终围拢在李修身前。 “这样,二娃子你们几个,就去那边棚户区,那边都是落难的贫民,白莲教最喜欢这种地方了,你们几个,好好乔装打扮一下,去那边潜伏起来,有什么发现立马通知我……” “吴铁,你们几个就去街上,但凡哪里人多就去哪里打听,小心一点,咱们暂时别暴露了身份……” 正当李修安排之时,旁边吴铁突然打岔却是让李修的声音戛然而止。 “修哥,咱们直接到县衙亮明身份,让县衙派人帮咱们查不是更好嘛?” 这话入耳,李修陡然看向吴铁,虽还未言语半句,吴铁却是被吓得猛的缩了缩身子。 “咱们身份是锦衣卫,大摇大摆过去,要不了多久,整个县城都知道咱们锦衣卫过来查白莲教了!” “白莲教又不是傻子,本来就藏得比老鼠还深,这么一闹,还怎么查?” “到时候,敌暗我明,他们要真弄出什么幺蛾子,那才是猝不及防!” 第三十六章 鲁密铳 李修耐着性子解释一番之后,又交代了几句,便没再多言,摆了摆手,一众少年便相继散去,按照安排利索的散至城池各处。 本还有几分喧嚣的宅子,也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李修独自一人立在院中,却是又忍不住琢磨起来,第一次单独率队执行任务,他着实不想出什么问题。 琢磨了好一会,确认没纰漏后,才看向这座花费了不少银子租下来的落脚地。 这古代建筑,李修也不甚了解,环视一眼,出于谨慎,李修还是细细的将这宅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宅子并不算大,格局有点像四合院,房间里该有的家具应有尽有,甚至书房里竟然还有不少书册遗留。 而且,最让李修惊讶的是,这宅子之中,竟还有一座演武场,只不过可惜的是,明显荒废依旧,杂草丛生了。 转悠一圈,李修又回到院子之中,那之前为了防止身份泄露而卸下的长刀,已是出现在了手中。 正所谓练功练功,一日不练三日功。 李修虽早已通过系统面板彻底掌握了精髓,但也不敢对自身武功修炼怠慢丝毫。 毕竟,系统只能说是让自己提前走了一遍武学之路,真正的落实根基,还得靠自己! 破虏刀法也习练了一年多时间,早已是炉火纯青,其中利弊,李修自然是了熟于心。 这门刀法,绝对算不上上乘刀法,极有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入门刀法。 爆发有余,后劲不足! 在习得蛮牛劲这爆发神技之后,这个问题更是蔓延至整体。 破虏刀一通爆发,整个人的劲力就消耗得七七八八,再加之蛮牛劲对人体的损耗,整个人虽谈不上毫无还手之力,但也快成待宰羔羊了。 这个问题,李修也没太好的办法解决。 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自身桩功的进步,或许突破至淬炼筋骨这一步,气血劲力大涨,爆发之后的余力,或许就能趋于稳定了。 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李修缓缓沉下心神,抬刀起手,睁眼的瞬间,破虏刀法每一招一式,皆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之而动的,便是手中刀锋。 习练刀法,李修自然不会有丝毫克制,劲力迸发,没有克制丝毫。 刀锋挥洒之间,一刀一式,尽显凌厉! “杀!” 低喝一声,李修一步踏出,只听到轰的一声,飞尘震荡,一跃而起,蛮牛劲直接爆发,本就凌厉的刀锋,更是多了几分汹涌澎湃! 劲风作响,声威赫赫! 很快,那挥洒的刀锋,便轰然落在地面,刀锋深入地面寸许,李修驻刀而立,点滴汗水从面颊滴落地面,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嗬……” 深吸了一口气,李修强行压下身躯的疲惫,步子一动,浑身骨骼嘎嘎作响,肌肉紧绷收缩,最终与心脏跳动缓缓形成一股律动之意。 整个人亦是在这一刻气势大变,似不动明王一般,巍峨如山! 气血激荡,滚烫如熔岩,此刻尽管天气尚热,但李修身躯之上,却是从下至上有寥寥清烟冒起,整个人在这激荡的气血之下,亦是面色潮红,如烫熟的大虾一般。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这如江河奔涌的气血才缓缓回归平静,李修长吐一口浊气,身躯扭动两下,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摩擦声再次响起。 感受了一下此次的修炼进度,李修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虽说较之常人已是算得上飞速,但对李修而言,他却依旧难以满足。 尤其是现如今,面临那未知的白莲教,总是他百般布置,但谁知道会不会冒出几尊大高手。 “要是有气血丸的丹方就好了!” 想到气血丹的效果,李修也忍不住幻想了一下,以他现在的医术,炼制丹药自然不是一件难是,难得只是他不知道气血丸的药方,没有药方,除非他愿意耗费漫长的时间去试错,一点一点将调配气血丸所需药材实验出来。 只不过,有这番心思,还有这般医术,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研究一种新的丹方出来。 “还是先去将小培元方需要的药材买回来……” 念头闪烁之间,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前突然一亮,步子迈开,几步便走进了房间之中。 没一会,一柄火铳便被他从房间里提了出来。 随意找个地方坐下,李修才细细端详起手中的火铳起来,印象之中的古代火铳,皆是少不了粗制滥造这几个字。 只不过,李修自接触这火铳起,倒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炸膛之类的事件。 当然,这或许也跟锦衣卫这三个字脱不开关系,毕竟,给地方卫所用,天高皇帝远,出了问题也找不上门,但以现在魏忠贤主政下东厂锦衣卫的声势,出了问题,那可就麻烦了。 对这个时代的火铳,李修也不甚了解,但眼前这支火铳,在那溶洞操练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自然是颇为了解。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火铳学名为鲁密铳,重约七八斤,长约七尺,模样类似于鸟枪,准星扳机这些现代枪械有的装置,这鲁密铳也是应有尽有,只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击发装置,还是得用火折子点燃火绳。 虽说颇为简陋,且操作也算不上简单,但这鲁密铳威力倒也不小,而且射程也还不错,李修记得,当时那教众人操作鲁密铳的锦衣卫就曾说过,如今大明诸多火铳,唯有鲁密铳最远最毒。 多次操练射击时,李修也亲身感受了这鲁密铳的威力,虽说谈不上多么精准,但扩散的弹丸还有那颇为不错的射击距离合二为一,倒也算得上一件利器。 “如遇白莲教徒,这火铳,说不得也可以来一个出其不意!” 望着手中的鲁密铳,李修也忍不住琢磨起来。 他自身习练武艺,自然无比的清楚武艺的强处,如他一般,仅仅不过才初入炼体境不久,一身皮肉便已有几分坚韧之像,气力速度也是远超常人,完全可以想象,待到炼体渐深,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这估计也是当初向徐滔讨要这鲁密铳,而没被拒绝的原因,这锦衣卫武功不错的,估计没几个看得上这鲁密铳。 事实也是如此,在没形成覆盖性优势之前,是很难对那些武功高手产生太大的威胁,毕竟,纵使肉身挡不住弹丸,但也没有谁会傻乎乎站着让人瞄准。 但在某些特定地形,或者出其不意之下,这鲁密铳,也完全称得上大杀器! 短时间不可能提升修为的话,这个大杀器一定要利用好。 第三十七章 药房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呦……” “上好的胭脂水粉,卖胭脂水粉啊!” “烧饼!好吃的烧饼呦……” 尽管夜色已临,但这县城主街却依旧喧嚣,灯笼悬挂,人烟熙攘,点点星火点缀着整个街道,入眼自是一副颇让人时空错乱之景。 也不知为何,对这番古香古色的场景,李修总有一种沉醉之感。 仿佛这般场景,总让人莫名的安宁不少。 沉醉片刻,李修才收拢心神,眺望两眼,便看向了街道旁的一处药房之上。 走近一看,目光却是忍不住定格在药房梁柱的一副对联之上。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修暗自摇了摇头,步子迈开,走近了药房之中。 刚入房中,熟悉的药味便扑面而来,下意识的,李修脑海里,便冒出了几种药材的名字,环视一眼,煎药的学徒,坐诊的大夫,还有那一排的药架,和溶洞之中秦老那药房布置,也没什么区别。 “这位公子是就诊还是买药?” 很快,便有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买药。” 李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药架上的诸多药名,便报出了小培元方所需要的诸多药材。 “公子您要的分量有些多,咱们药房暂且没这么多存活,劳烦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下人去仓库拿货。” “公子这边请……”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家汉子吧,大夫!” 李修刚迈开步子,一道凄厉的呼喊声便骤然在耳边响起。 随即便只见一群人粗暴的闯进了药房之中,在两名男子的搀扶之下,一名面色蜡黄的瘦弱男子出现在了药房之中,那呼喊的妇女更早已是冲到了药房大夫面前,慌乱的说个不停。 那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明显也是个善心之人,没多说丝毫,几步走到那男子面前,扶其坐下后,便开始诊断起来。 “公子,您喝茶!” 接过药房下人端来的茶水,李修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大夫治病起来。 说起来,他虽自认医术顶尖,但也没有治过太多疑难杂症,做的最多的,便只是包扎一下外伤……… 毕竟,在那残酷之地,身体跟不上的早就成一堆枯骨了,哪里还需要救治…… 听着这大夫的诊断,还有那病人的自叙,李修心中也慢慢形成了一个大概的脉络,不自觉的,他也忍不住开始思虑起治疗方案起来。 不过片刻,数个治疗方案便出现在了脑海之中,而那个大夫,思虑片刻后,也开始诉说起病因起来。 茶水入嘴,品着茶水清香,听着大夫诊治之时,李修眉头却是缓缓的皱了起来。 这姓孙的老大夫,诊断错了! 茶杯放下,李修看了一眼那似胸有成竹的大夫,又看了一眼那面色蜡黄的病人,最终亦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朝一旁忙碌的药房小厮招了招手,那小厮便立马小跑了过来。 附耳说了两句,那小厮看了一眼正在书写药方的大夫,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但一想到李修是掌柜都相迎的贵客,也不得不压下为难之意,小跑到那孙老身旁,低声说上两句之后,孙老疑惑的目光顿时定格在了李修身上。 “不知公子找老朽所为何事?” “病患寒邪从表而进,由表入里,多年伏邪,正气越虚,寒邪入侵愈深……” “病邪既是由表进,那自然是由表解,而非……” 听着李修缓缓道出的声音,孙老本是眉头紧皱,正欲呵斥两句,他行医一辈子,哪里轮得到这小辈人族指手画脚。 但听到后面,孙老皱起的眉头却是立马舒缓开来,眉宇之间却也不禁多了一抹后怕之色。 “公子大材,老夫受教了!” 这孙老竟不顾年岁,直接鞠躬行礼。 李修倒也坦然,有指点之恩,他受得起这一拜! 此刻,孙老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快步走到了那患者前,将本就快要写好的药方丢至一旁,毫墨挥洒,一张新的药方随即书写而出。 又向病患叮嘱了几句后,孙老便急急忙忙的转身,可原本品茶的身影,此刻却是不见了踪影。 “二狗,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位公子呢?” “这公子刚才出门了,掌柜亲自相送的……” 药方小厮的话还没说完,孙老便匆匆朝门外走去,可还没来得及出门,便与刚进门的药房掌柜撞了个满怀。 药房吴掌柜本还想看看是哪个下人如此毛手毛脚,正准备呵斥一两句之时,才发现和自己撞在一起的竟是药房的顶梁柱孙老,这一次,哪里还敢呵斥,连忙一把搀扶住孙老。 “孙老,您这么大年纪了,走路得悠着点,不然哪天摔着了……” “刚才那位年轻人呢?” “孙老是说刚才出门的那位公子?” “对。” “走了啊,买了一批药材,不过咱们仓库的货也不够,那公子就拿了一批药材回去了,说好了,等货够了,剩下的就给他送过去,人家定金都交了……” “孙老您找他干什么,他好像也没看病啊?” 听到这话,孙老犹豫了一下,最终倒也没有隐瞒什么,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孙老的诉说,药房掌柜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孙老您的意思是,刚才那位公子医术竟然比您还要高明?”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 尽管有些难以启齿,孙老还是点了点头:“医术诊治首重望闻问切,那位公子都未靠近,距离十几步都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出病因,并且给出准确的诊治结果,可想而知,那公子的医术有多么高明!” 说完,孙老也忍不住感慨一句:“也不知那公子是哪位圣手的高徒,如此年纪,竟就有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 “掌柜的,你把那公子地址给老朽,待老朽备好厚礼,当去拜访一下!” “若真如孙老您所说这般,自是要去拜访一下。” 掌柜的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这样,过上几日待药材齐全了,咱们再一同前去……” “如此甚好……” 第三十八章 踪迹现 药房发生的事情,李修自然不清楚,此时的他,已是回到了宅子之中,清点着小培元方所需要的药材。 药材数量虽没有达到预期,但也足够消耗一段时间,忙活一会,数个柴火堆已经架起,药汁亦是在陶罐里沸腾,浓浓的药香味已是缭绕在了整个宅子之中。 没待深夜降临,二娃子几人便隐匿行踪归来,只不过,二娃子几人也没在这宅子中久待,待小培元药液熬制好后,便拿着药罐相继离去。 空旷的宅子之中,又再次只剩下了李修一人。 服下培元药液,自然是如同往常一般,扎下养元桩,开始调理身躯内奔涌的药劲。 只不过,小培元方终究只是调理身躯稳固根基的基础药方,对炼体境的修行促进效果实在算不上太强。 现如今,服用这小培元方药液,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 “咚……咚咚咚……” 竹梆子声一慢三快,紧随而至的便是更夫的呼喊声。 “三更天呦!” “咚……咚咚咚……” “三更天呦……” “三更天了?” 听着院外传来的打更声,李修抬头望了一眼夜空,随即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般,猛的看向院外的方向。 他一把抄起地面长刀,身形骤然一动,几步踏出,整个人如一头猎豹一般,几秒钟时间,便已跃上了院墙之上。 半蹲潜行,于黑暗之中若隐若现,最终定在屋脊处探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城中绵延屋脊之上,数道黑衣身影闪烁,在其正前方,还有一道身影正夺命狂奔着。 这一幕映入眼帘,李修瞳孔都是下意识的一缩。 尽管黑暗之中看不清楚身形动作,但仅仅是这般速度,他几乎就可确定,这些人的武功,绝对都不是弱手! 李修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刀柄,环视四周一眼,确认没什么异动之后,身子猛的一跃而起,踏着屋脊瓦片如履平地,小心翼翼的朝那几人追去。 但奈何这几人的速度实在太快,李修追随其后又不敢弄出动静,就在李修眼看着要跟丢之时,不知为何,这追逃的几人,竟然停了下来。 见状,李修连忙小心的潜伏过去,还未靠近隐隐约约的呵斥声便传入了耳中。 “王林,你竟敢背叛少主!” “哈哈,李管家,你这可就说笑了,我向教主效忠,谈何背叛,倒是你,受教中栽培,在这关键时刻,竟违逆教主法旨,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叛徒!” “老老实实交代王好贤现在藏在哪里,到时候教主开恩,说不得还能饶你一条老命!” “你……” “教主?” 听到这两个字眼,李修心头蓦然一跳,几步踏出,选了一隐秘的角落半蹲而下,看向了这对峙包围的场景。 街道狭窄,那追击的三人,已然将那逃跑的灰衣人包围。 这时,李修才注意到,那灰衣白发的老头,胸口竟是一片血色,显然是受了重伤。 显然,这位灰衣白发的老人,便是他们口中的李管家,而那立在一侧的刀疤男子,则是李管家口中的王林…… 显然,如果这些人是白莲教的话,定是因某些原因起了内讧。 就在李修还在观察之时,场中局势骤变,那灰衣白发老人骤然出剑,寒锋如雪,一抹银光划破夜空,刹那之间便刺向了那名为王林的男子。 “慢了!” 看到这一剑,李修也不禁有些惋惜,出剑之时机,角度,皆是上上之选,可这灰衣白发老人显然受伤颇重,后劲不足,这一剑,难以尽全功! 果不其然,一剑刺出,堪堪在那王林身上留下一道血痕,便被王林以轻伤为代价躲过。 “老匹夫!你找死!” 只听到王林一声暴喝,其余两名黑衣男子亦是同时出手,刀,短枪,银针,三种兵器,三个方向,便朝那白发老人覆盖而去。 白发老人显然武艺不俗,尽管身受重伤,苍老面容之上,却不见丝毫慌乱,身若游龙,剑锋轻动,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覆盖而来的银针便尽皆掉落地面,而那一刀一枪,亦是全部落空。 但三人合力之下,这白发老人明显也不敢怠慢,一时之间,场面立马就焦灼了下来。 此时的李修,看着这几人的交手,眉宇之间,也不禁多了一抹阴霾。 这几人的身手,着实不弱! 纵使是最弱的那持枪汉子,李修也不敢保证能有绝对胜算。 若是三人齐上的话,自己恐怕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逝,但很快,李修便随之释然,他可是锦衣卫,麾下十几人,必要时还可调动地方巡检兵力。 几十上百杆火铳齐射,纵使金刚不坏都能直接打成筛子! “王林,老朽就算是死,你也别想好过!” 这时,场中异变再生,似是围攻之下,那白发老人伤势再度恶化,本就没有几分血色的脸上,此刻更是苍白如纸。 只不过,此刻这老人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疯狂,呐喊一声,竟彻底放弃了对其他两人的防御,不管不顾的扑向那名为王林的男子。 猝不及防之下,那王林亦是被一剑刺进脖颈要害,直接殒命而亡,而那老人,亦是被紧随而至的刀锋直接枭首,了结了性命。 “娘的,晦气!” 看着两种倒地的王林与老人,剩下一名男子忍不住骂了一句。 “两个人都死了,这他娘的等下回去该如何跟护法汇报啊……” “娘的,先回去再说吧!” 听着两人的交谈,本有些蠢蠢欲动的李修,也不禁将手中的信号筒放了下来,身形隐藏,默默的看着两人收拾好血腥,直到两人离开之时,李修才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只不过这一次,李修却没有刚开始那么好的运气了,黑暗之中一身黑衣,本就是若隐若现,而且这两个黑衣人武功也不弱,速度颇快,再加之还需要隐蔽,没一会,李修竟丢失了这两个黑衣人的踪迹…… 第三十九章 上门 “城西……应该就是在这片地方……” 黑暗之中,李修环视了一眼那两个黑衣人消失的地方,虽说错过了找到黑衣人老巢的良机,李修倒也没有懊恼什么,山阴县本就不大,现如今敌明我暗,花费一番心思,再找出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环视一眼,确认大概方位之后,李修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回到院中,漫步之间,李修脑海中亦是忍不住的浮现起之前见到的场景。 若那黑衣人身份确定为白莲教的话,那让白莲教徒这般追杀的王好贤身份是? “王好贤……少爷……” 思虑片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李修也没深究,这一切,待线索多了,或者将其擒住,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刻。 “不过……” 一想到那黑衣人高强的武功,以及其背后还存在的力量,李修眉宇之间就不禁闪过一丝阴霾。 显然,仅凭今夜的所见所闻,若这群人确定是白莲教徒的话,那么就绝对不是普通的小鱼小虾。 能让一尊白莲教护法亲自带人追杀的,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这是碰到大鱼了!” 李修抚了抚额头,却也不禁有些无奈,这不仅仅超出了他自己预料,恐怕当初派他来这山阴县的李若链也没想到。 要知道,在按照他本来的预想,不过是想揪出一些隐藏本地的白莲教分子,让自己履历上更好看一些,怎么也没想到,这刚来第一天,就发现大鱼了。 “再看看吧……” 轻叹一声,夜色已深,房中的烛火熄灭,整个宅子,已然陷入黑暗之中…… …… 日上三竿,赵境依旧和往常一样,在府中下人伺候之中,洗漱用膳过后,才慢悠悠的朝巡检衙门走去。 这倒也不是他有多勤快,勤快的话,也不至于日上三杆才从府中走出,而是他颇为喜欢领着手下兵丁耀武扬威的威风。 每日领着兵丁在城中逛上一圈,美曰其名维护治安,纳一圈孝敬,让那些草头百姓见识见识他赵大巡检的威风,岂不是快哉美哉! “巡检大人,上面来了公文,让咱们清剿境内贼寇,预防白莲教作乱……” 正当赵境畅想之时,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却是瞬间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啥玩意?” 赵境一把扯过公文,密密麻麻的字体,看得他头疼,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跑来的小吏也很识趣的解释起来。 “大人,就是之前闹腾的白莲教,现在又闹腾起来了,上面担心其他各地的白莲教趁机作乱……” “听说不少县城都已经有东厂锦衣卫入驻了,在清查白莲教叛逆份子……” “这该死的白莲教,没事瞎闹腾什么!” “出兵清剿,哪有这么容易……” 忍不住抱怨几句后,赵境突然停下步子,看向身旁的小吏:“对了,你刚刚说啥,东厂锦衣卫都派人过来了?” “这个小的不清楚,但听说,有不少县城都出现东厂锦衣卫的人了,在平阳城,甚至都有锦衣卫持上令直接调动了巡检司的兵丁,在搜城排查……” “都调动地方兵力了嘛?” 听到这话,赵境顿时心头一凛,他虽谈不上什么尽职尽责,但自然清楚,这白莲教,肯定是引起了天子的注意,不然东厂锦衣卫也不会有调动地方兵力的权利。 任何事情,一旦上达天听,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他身为巡检,可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老爷,这种大事之中,一个不好,可就是抄家流放的下场。 “这样,你现在马上去巡检府衙,让底下人都准备好,这段时间辛苦点,可别让白莲教那群叛逆闹出什么动静来……” 说完,赵境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本大人亲自去。” 匆匆赶到巡检府衙,集结了巡检司兵丁安排了一番,许下种种厚赏之后,赵境总算是安心不少。 这般闹腾一番,他也没有出去耀武扬威的心思,悠哉悠哉的从府衙大堂走进了后院。 这与府衙联通的后院,自然是有一处宅子,作为巡检的府邸,只不过赵境嫌弃这宅子颇为寒酸,故而自上任巡检以来,也一直住在自家的祖宅之中。 身为巡检府邸,虽未入住,但平日里自然少不了下人打理,甚至,为了享受,赵境还在宅子里安排了不少下人。 院中瓜果美酒早已准备好,赵境悠闲的躺在躺椅之上,身旁美妾服侍,好不惬意。 “赵巡检这生活,可着实让李某羡慕啊!” 这时,院中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顿时就让赵境头皮都发麻起来,他猛的翻身,只见院中,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人。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巡检府衙,你可知该当何罪!” 当上巡检也有几年,虽说心中慌乱,但赵境还是很快就稳住了心神,直接呵斥出声。 话音刚落,一副卷轴便突然飞射而来,最终落在了赵境身旁的石桌上。 见到这番阵仗,赵境也有些拿捏不定了,狐疑的拿起桌上卷轴,拿起一看,脸色瞬间大变,连忙躬身行礼: “属下山阴巡检赵境,见过锦衣卫上使!” “巡检无需如此,初来乍到,接下来还需要赵巡检多多帮扶才对!” 李修缓缓走上前,身旁的锦衣卫少年亦是紧随其后。 “不知上使此次驾临山阴所为何事?” 看着眼前颇为年轻的李修,赵境心头也不禁有些忐忑,众所周知,锦衣卫不好惹,这不仅仅是说锦衣卫的职权有多大,诏狱有多么恐怖,还有国朝绵延两百余载,数不尽的权贵人物子孙后代被封萌在锦衣卫中! 这就导致了哪怕看起来再不起眼的存在,也很有可能是某个大权贵人物的后代亲族,背后势力大得吓人。 眼前这锦衣卫这般年轻,在赵境看来,估计就是某个权贵后代,借着这次白莲教作乱来锦衣卫镀金了。 他这巡检虽说在这山阴县足以称王称霸,但在那真正的权贵眼中,可是连蝼蚁都不如。 一个不好,被碾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由不得他不小心。 第四十章 消息 赵境眼巴巴的看着李修,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李修出声回答,反倒是颇为悠闲的拿起他面前石桌上的瓜果品尝了起来。 疑惑之间,当看到身旁不敢言语丝毫的下人侍女后,他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吩咐下人侍女退下,到最后,灵机一闪之下,连忙又嘱咐下人侍女不得外传院中之事。 这时,他才听到了李修的回答声。 “据锦衣卫密报,在山阴县有白莲教徒潜藏,欲图谋不轨,李某此次前来,自是为了将这群叛逆之徒绳之以法!” “事情重大,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才秘密入府拜见,唐突之处,赵巡检还请见谅。” 听到这话,赵境头皮都有些发麻起来,他虽有所防备,但还真没想到山阴县会有白莲教存在,毕竟,他赵家于山阴扎根百余年,不说根深蒂固,但一有风吹草动也能知个大概。 但面前李修所说,他哪敢忽视,只当是白莲教藏得太深罢了。 “不敢不敢,上使要事在身,一切当以大事为重。” 恭敬回了一句,赵境便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忍不住想李修这秘密入府,到底是有何谋算。 “如今我等锦衣卫奉命前来山阴的消息尚未暴露,敌明我暗之下,倒也是件好事。” “此次秘密前来,只是提前和赵巡检你通个气,我等继续暗中查探,必要之时,还是需要劳烦赵巡检调动巡检司兵力,将那帮叛逆份子揪出来!” “好说好说,剿杀白莲教叛逆,本官义不容辞,还请上使放心!” “城中一切照常不变,不过劳烦巡检派几人在各个城门盯着,动静也别弄太大,隐蔽行事,以免打草惊蛇,有什么异常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悠悠一句,李修才朝身旁的锦衣卫少年挥了挥手。 “这样,李真,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赵巡检身边!” “属下遵命!” 李真抱拳应声,几步便走到了赵境身旁,如一根木桩子一般伫立。 这时,李修才看向赵境,又道:“赵巡检放心,此行若是功成,定少不得赵巡检你的那份功劳!” 说完,李修一步踏出,身形陡然拔高,一跃而起,几个起伏之间,便消失在了赵境视野之中。 望着那消失不见的李修,又看着眼前跟木桩子杵着一般的锦衣卫,赵境顿时就有些欲哭无泪起来。 他小小一个巡检,何德何能,身旁竟有锦衣卫随行…… …… “修哥,你去见那巡检了?” 一回到院中,二娃子便凑了过来。 不止是他,其他被李修唤回的少年们也是下意识的靠拢过来。 “见了那巡检,算是知会一声,有什么事的话,也不至于突然。” 李修回了一句,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若非昨晚发觉那些黑衣人的踪迹,他也不会这么快与这巡检接触。 按照他的想法,至少要等到他将这山阴县的情况弄透彻以后,再接触巡检,这次着实超出了预料。 思虑之间,李修看向眼前二娃子几人,缓缓将夜里的所见所闻道出,顿时就引得二娃子几人眼前一亮,这些半大小子,经受了锦衣卫这么长时间的操练洗脑,早已是一门心思想着建功立业,眼下听到发现白莲教踪迹,自然是一个个激动不已。 “之前的安排不变,你们几个乔装打扮一下,去城西,大概就是这块地方……” “刘柱,你们几个去盯着几个城门,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李修在自己画出的城池舆图上画了一个小圈,神态极为严肃。 “修哥儿放心,俺一定将那群白莲教的人揪出来!” 二娃子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小子消停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群贼人武功可不低,你们发现之后,绝不可打草惊蛇……” 呵斥一句后,李修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挥了挥手示意几人离开。 李修独自坐在院中,盯着手中城池舆图看了一会,正欲出门之时,突然响起的敲门声,顿时就让他警惕了起来。 猛的起身,一把抄起长刀,静声几步行至院门后,透过院门缝隙看去,只见一辆牛车停在门外,为首的两人俨然就是那永安堂药房的吴掌柜和刘老大夫。 “来了来了。” 回应一句,李修纵身一跃,将长刀藏进房中,扫了一眼院中,确认没有什么纰漏之后,才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本来李修还有些疑惑为何区区几箱药材,还需劳烦药房掌柜和大夫一同出马,但寒暄几句之后,孙姓老大夫的一句话,顿时就让李修明白了这两人的来意。 “老朽惭愧,见公子医术入神,着实难以自制,这才让掌柜的领老朽前来,想与公子探讨一二,唐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微愣神之后,李修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挥手:“老先生谬赞了,两位请!” “公子这宅子可是颇为不凡!” 走进院子,这吴掌柜的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出声一句。 李修疑惑:“掌柜的何出此言?” “这宅子,乃是当年我山阴县武进士刘老大人所居,前年刘老大人仙逝,后人不孝,短短几年时间,便将家产败光,这宅子,也抵押了出去……” “武进士?” 李修眉头一挑,明显有些意外。 “听说刘老当年是高中三甲,国朝武举虽没有三甲之名,但在我山阴县城皆是尊称老先生为武进士……” “当年……” 吴掌柜的一字一句,着实是吸引了李修的注意力,细听一番,李修这才彻底明白其中缘由。 按这吴掌柜的所说,那刘老先生名为刘信,乃是万历十几年参加的武举,顺利通过各级考试,直至京城,并且最终排名第三。 明朝武举制度不完善,再加之首重武职世袭,且重文轻武,堂堂武举都是由文官把控,武举所得荣耀自然不值一提。 不仅仅没有设立武状元,武傍眼,武探花这些名号区分,最终纵使排名第一的所得到的待遇,也远远比不上科举一普通进士的九牛一毛…… 第四十一章 兵法 毕竟,大明武将群体,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处于世袭制度之下,武举所诞生的武将,既不受文官喜欢,也难受本身武将群体接纳,除了寥寥几个例外,其他的大都是授个闲职,等待候补的一天。 而这刘信,自然不是例外,他苦苦等待了一生,直至命陨之时,也没有等到朝廷的命令。 仅仅听着吴掌柜的只言片语,李修就不禁有种莫名的悲凉感。 一次武举,遍及全国,位数顶尖的第三,竟苦等一生都未曾用其所学为国效力丝毫。 非是不想,而是无力! 这不得不说,着实是一种悲哀。 “是啊,老朽还记得,当年刘老大人参加武举,一路登顶,那是何等的荣耀,却没想到……” “掌柜的,掌柜的!” 刘姓老大夫话还未说完,院外便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随后便只见一名小厮匆匆跑进院中,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再次响起:“掌柜的……刘老,药房来了一个病人,好像是中了很深的毒,感觉快要撑不了多久了……” 听到这话,这吴掌柜的和刘老对视一眼,朝李修说了两句,便仓促结束了这趟拜访之旅,匆匆离去。 院中再次恢复安静,只不过却是多了几大箱药材,将院门关好后,李修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药材如何,而是走进了那一间书房之中。 书房并不算大,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也没有其他装饰品,唯有那书桌后的一面书架,极为显眼。 当时见到这书架,李修随意抽了两本看看,结果都是一些儒学典籍,李修还以为这宅子前主人是个文人,没想到竟还是一个武进士! “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武功秘籍……” 抱着异样的期待,李修快步走到书架前,一本本的翻看起来。 “论语?武举人还读这东西?” 书籍一本接一本的翻阅,让李修失望的是,其中大都是一些儒学典籍以及一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八股文。 “嗯?” 当翻阅到书架的最下面一层,看着手中的书籍,李修也不禁眉头一挑,似乎有了一些兴趣。 一番翻找之后,十来本书册便被李修清理出来。 随意在书桌后坐下,李修抄起一本书册便饶有兴趣的品读起来。 透过书册封面“纪效新书”四个大字,便可清晰看出,这本书册,所书内容为何! 大名鼎鼎的戚少保,率戚家军纵横南北,留下两册兵书流传后世,那便是“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 而桌上的其他书册,毫无疑问,自然都是一本本兵书。 有孙子兵法,有尉缭子,六韬兵法诸多韬略之法,也有火龙神器阵法,火攻挈要等战阵实用之术! 乍见如此多兵书,李修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兵学虽重,但这个时代的印刷术亦是空前繁荣,兵书,虽说难得,但只要花费心思,收集一些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更何况,那刘信乃是武进士,没有兵书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毕竟,明朝武举虽不成气候,但在文官的主导下,犹重军事谋略,武艺本领的考核反倒是趋于形式化,不被重视,那刘信能高中三甲,武艺如何不说,军事谋略这一方面,应该还是不错的。 这些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逝,李修颇为随意的翻开封面,字体映入眼帘,虽说是古文格式,晦涩难懂,但好在有着在溶洞之中读医书的经历,虽依旧有些难以适应,但也不是完全读不下去。 开篇只是一篇自序,讲述的是戚继光一生征战,似乎可以看做是一篇简短的回忆录。 饶有兴趣的翻阅一会,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一愣,紧接着,目光立马再次定格在了手中这纪效新书之上。 “武功……医书……那么兵书是不是也能……” 嘴里碎碎念着,李修猛的站起身,眉宇之间却是有着异样的兴奋。 来到这个时代,又怎么少得了金戈铁马,沙场纵横! 他不是什么天才,也做不到拿着军训时的那点粗浅东西就能纵横天下,甚至,如今统兵不过十余人,在非沙场作战的情况下,他就感觉需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 完全可以想象,若想有朝一日,他想统领万军,还有多么遥远的路要走! 可若是这些兵书,能够像医书那般,化为一个技能,彻底明悟透彻的一个个技能! 纵使只是纸上谈兵,对他而言,也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助力! 区区一小旗,以后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将纸上谈兵的东西与实践结合! 一连串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逝,李修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这本纪效新书再次拿在手中,这一次,没有了丝毫的怠慢,李修亦是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研读起来。 …… 城西。 一处寻常宅子之中。 十余名黑衣汉子笔直的伫立院中,在大堂之中,还有数名衣着富贵的男子端坐其中,只不过,这几人神色看上去似乎都有些焦灼,目光不时看向堂外,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砰!” 在这寂静之间,突有一声沉闷的轰鸣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便只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在院中同时响起。 堂中众人,立马就将目光看向了门外,却只见一人胸襟染血,面色苍白,正被两名汉子搀扶而立。 “护法!” 刹那间,一声接一声的呼喊便在堂中响起,不过数息之间,几人竟皆至堂外,可见这几人武功之高明。 “护法,何人胆敢伤您!” “快,王好贤已被我毒针重伤,立马派人看着城中各大药房,发现踪迹,立马禀报!” 侯明贤神色阴冷,一挥手将身旁搀扶之人推开,冷声吩咐一句,竟就地盘膝而坐,调理起身躯伤势起来。 “城中共有六座药房。” 这时,有一人出声解释一句。 “我等分头行动,如有异动,再行联络!” “好!” “可以!” 几人应声,立马各自率人出府,朝城中各个药房奔去。 第四十二章 找上门 “枫哥,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啊?” 街上,坐在酒楼靠窗一侧的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稍显疑惑的看向正不时打量着街道之景的二娃子。 “哪里不对劲了?” 二娃子收回目光,扫了一眼整个客栈二楼后,便看向了眼前的牛五。 “这药房一大早就开门了,之前那老大夫和掌柜的是去找修哥了,刚一回来,两人便被马车接走了,现在中午都没到,竟然就关门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关门了?” 二娃子一愣,立马看向了街尾的一座药房,果不其然,刚刚还大门敞开的药房,现在已经是大门紧闭。 “走,去看……” 话说一半,二娃子却是骤然停住,目光瞬间锁定在街道上数个黑色劲装汉子身上。 在这小城之中,这几人毫不掩饰的一身凶悍气息,无疑是显得的极为格格不入! 而且,几人大步前行之间,最终竟停在了那大门紧闭的药房门口,其中为首的一名络腮胡子大汉上前敲门无果后,那大汉,竟一拳将药房紧闭的大门一拳击碎! 紧接着,几名黑衣汉子,便在那络腮胡子大汉的率领下,气势汹汹的冲进了药房之中。 “走!过去看看!” 此等场景入眼,二娃子两人又岂会无动于衷,两人立马下楼,朝那药房而去。 这般动静,自然也惊动了街道上不少行人,只不过看这群汉子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没几个胆敢前去看热闹。 二娃子两人还未到药房门口,那闯入药房的几个汉子竟又走了出来,似乎是一无所获,为首的那名络腮胡子大汉显然很是烦躁。 “小子,这药房大夫去哪里了?” 他一把抓住路边观望的一名行人,呵斥出声。 “俺……俺不知道啊!” “废物!” 一把将那行人丢了出去,络腮胡子大汉环视一眼街上观望的百姓,一计突然涌上心头,他拿出一个钱袋,显露出白花花的银子:“你们有谁知道药房大夫去哪里了,告诉我消息,这些银子,我就赏他了!” 这话一出,在银子的诱惑下,本还畏惧汉子凶神恶煞的百姓们顿时就沸腾了,尤其是街上的小摊小贩,搧客地痞,这些对街上情况了如指掌的人而言,更是堪称天大的诱惑。 一时之间,便有好几个人涌上前,二娃子两人还没来得及靠近,便被围观的百姓席卷在了人群之中。 “大爷,俺知道,就在大爷你带人来之前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那孙大夫被一辆马车接走了……” “俺记得,当时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之下,也将那孙姓大夫的去向说了个七七八八。 让人意外的是,那汉子竟也没有失言,赏下银子之后,便急匆匆的领着人朝消息提供的方向而去。 人群渐渐散去,得到银子的几人更是满脸喜悦,二娃子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分散开来,其中牛五随这群汉子而去,二娃子则快马赶回府中,准备将此事向李修汇报。 虽然只是看似普通的寻医事件,但二娃子总感觉有些不太正常,那几个汉子,似乎不像是寻医的,反而更像是来寻仇的一般…… 思绪流转,二娃子一路急行,不过片刻,便已到了那胡同口,行至院门口,刚欲推门而入之时,眼角余光瞥到的一点虚影,顿时就让他停下了动作。 只见在院门右下角,不知何时领多出了一个颇为不起眼的刀剑记号。 锦衣卫多暗号,在溶洞之时,也是多次接触到这方面的信息,二娃子记得,在来山阴前安排之时,李修便定下了种种章程,其中这个刀剑符号,也意味着危险勿入? 答案出现脑海,二娃子顿时僵住,看着这紧闭的院门,脸上也不禁闪过一抹慌乱。 但很快,二娃子便反应了过来,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惊惧,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退至胡同之中。 紧接着,纵身一跃,整个人已是半蹲于院墙之上,透过树叶的遮掩,院中之景亦是若隐若现的显露于二娃子眼中。 院子依旧那般,但却是多出来十几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十几个持着五花八门兵器的男子或坐或立的处在院中,在他们中间,是一名胸口染血,面色煞白的中年男子,而李修,现如今则是端坐在这名中年男子身前,正抬手把脉。 “所以,是来找修哥儿求医的?” 这一幕映入眼帘,二娃子顿时有些明白了。 现如今,这山阴城里有两伙人,一伙人求医,还有一伙人在找这些求医的人…… 念头闪烁,二娃子又忍不住的看了李修一眼,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忧,但一想到院门上的那个暗号,他还是强行压住心中的担忧。 既然有暗号通知,那就说明,此事他修哥儿另有谋划。 “去通知一下其他人!” 踌躇一会,二娃子一咬牙,小心翼翼的从院墙上跳下,几步离开宅子范围,便夺命狂奔起来。 此刻,院中李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院墙位置,面色古井无波,双眼微闭,手指之间的脉象跳动亦是清晰的将眼前病患身躯情况映入脑海。 剧毒,一种侵蚀脏腑的剧毒。 毒性烈,如附骨之疽,比之当初他救治的毒掌毒性都要强上不少。 毒性侵入脏腑,不出意外的话,这病患,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只不过,出不出意外? 李修睁眼,眼眸之中是深邃如星空的平淡,他瞥了一眼那角落里颤颤惊惊的药房掌柜与满脸愧疚的孙姓大夫,目光再环视了一眼周遭满身凶悍气息的汉子们,最终定格在眼前这中年男子身上。 毫无疑问,他被挟持了。 或者说,他这个奉命前来山阴清剿白莲教的锦衣卫,被白莲教主动找上门了! 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自己在那永安堂药房显露了一手高明的医术。 这位身受重创的前任白莲教主王森之子,王好贤便找上了门。 当然,这一切,自然少不了那药房掌柜的带路…… 第四十三章 毒 “小子,我家少主怎么样,快他娘的说!” “二牛,安静!” 王好贤立马呵斥一声,看着眼前神态自若的李修,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对生的渴望:“不知大夫可有良策?” “若是求医,登堂拜访即可,刀剑加身求医治,岂不是太过滑稽?” 李修瞥了一眼身旁持刀而立的壮汉,神态自若,倒也没有什么慌乱之意。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这区区一个小小的山阴县城,竟也能被自己撞见大鱼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一切的源头,应该就是源自眼前的王好贤。 教主殒命,教主之位空悬,有教主之徒,也有教主之子…… 那么,毫无疑问,现如今的白莲教主,是那徐鸿儒。 当教主之徒取得教主之位,这教主之子就是一个威胁了。 尤其是白莲教这种称得上邪派的地方,可没有太多道德束缚。 在权利的争斗下,追杀与被追杀…… 这样说来, 那天晚上遇见的,就是徐鸿儒派来的人,现在的山阴城里,就有两股白莲教的势力…… 那么,救还是不救? 这些念头,皆是在一瞬间于脑海里一闪而过,李修抿了抿嘴唇,这才看向眼前依旧鞠躬而立的王好贤。 看得出来,在死亡的威胁下,低头对这王好贤而言,并非什么不可接受之事。 “一切皆是王某唐突,但王某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他日王某必定备上厚礼再次登门……” 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还有那隐隐压迫靠近的白莲教徒,李修心头也不禁一跳,他摇了摇头,没再理会眼前这王好贤,尽直走向院中一侧的亭子之中。 本有白莲教徒欲阻拦,但很快便被王好贤阻止。 “此乃药方,半刻钟之内,必须将药煎服完毕,如若不然,神仙难救!” 一张药方平铺石桌,李修的声音,亦是在这院中缓缓响起。 这话一出,王好贤顿时神色大变,在手下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到亭中,一把将药方拿起。 “还等什么,快去抓药!” 没等王好贤出声,立马就有手下人厉喝出声。 整个院中,顿时变得一团糟。 李修立在亭中,默默的注视眼前这场景,脑海里却是飞速的运转着,他倒没有怎么操心如何保全自己,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一个可以轻易挽救人性命的大夫,李修觉得,这王好贤只要不是脑子有坑,就不太可能会对自己这个大夫动手。 再者,不仅仅医武不分家,医毒亦是如此! …… 就在李修思虑之时,在山阴城中,原本分散各处的锦衣卫少年们,亦是在二娃子的召集下汇聚起来,只不过有着李修留下的暗号警示存在,二娃子也不敢擅自行动,与一众少年商议一番后,众人便分散开来,悄然无息的潜伏至宅子附近,等待着李修的信号提示。 此刻的院中已是药香缭绕,陶罐中药汤滚滚,王好贤与一众白莲教徒则是无比焦灼的在院中等待着。 “李公子,这次实在是抱歉,老朽也没想到,掌柜的竟然会……” “无妨无妨。” 李修随手加了一根柴火,笑着摇了摇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被这白莲教徒携裹,搞不好还是一件好事。 说不得…… 李修环视一眼整个院中,最终定格在面前的药罐之上,目光微微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这孙老大夫,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以后,悄声一句话却是让李修神色骤然一变。 “公子此招,是不是太过棋出险招了?” “老大夫何出此言?” 李修目光骤然一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王好贤,见其无动静,才看向孙老大夫沉声问道。 “是老朽失言了……” “公子放心,老朽虽年事已高,但也不是不分黑白之人,老朽绝不会多言。” 看着孙老大夫这模样,李修皱了皱眉,点了点头道:“老大夫明白就好!” 说完,李修便看向那王好贤唤了一句。 很快,便有白莲教徒倒出药液,端着碗便欲试药一下。 “我要是你,便不会动它!” 碗到嘴边,李修冰冷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 这话一出,顿时引得所有目光汇聚而来,那王好贤的神色,亦是立马就阴沉了下来。 “毒入脏腑,此药乃是以毒攻毒,你以正常之躯,尝一碗毒药,下场可想而知。” 解释一句,李修便没再多言。 言多必失,他显得高傲一些,反而更容易让人少些许戒心。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顿时就缓和了不少,那王好贤亦是洒脱一笑:“来,把药拿过来,咱们这么多兄弟在这,能出什么问题!” 说完,他便使了一个眼色,立在他身旁的两名汉子立马就快步走到了李修身旁,一左一右,虽无任何动作,但威慑的意思已是极为明显。 “药性猛烈,相冲之下,会有些许反噬,当属正常,接下来还需要另行调配药物,清理残余毒性……” 这种局面下,李修神色依旧如故,随手将火堆旁夹杂着几根药材的木头丢进火堆之中,声音亦是缓缓的响起。 此言入耳,那王好贤在深深的看了李修一眼后,才终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在火堆之中,那夹杂在柴火中类似枯木的药材,亦是缓缓的燃烧起来,在燃烧的过程中,一股细不可闻的异香随着空气的流荡,开始与这空气中本就存在的药香味结合,缭绕盘旋在这院中,经久不散。 “公子医术果真高明!” 似是察觉到了身躯的变化,王好贤神色大喜,赞叹一声,便扎出桩功,俨然是开始调理起身躯气血起来。 “呵……” 听到这话,李修轻笑一声,抬手感受了一下院中的风向,很是细微,几乎感受不到风的流动…… 也就意味着,毒,不会被风吹散! 就会有足够的时间,让毒性发作。 莫名的,李修不禁有些感慨,所谓技多不压身,莫过如此。 第四十四章 谋划 “清风之毒,徐徐而来……” 轻声微喃,李修抿了抿嘴唇,感受了一会已经出现的淡淡晕眩感,也不禁有些咂舌。 这所谓清风之毒,自然是当初在溶洞里翻看秦老药书典籍是所看到的一个方子,若是寻常毒药,李修也懒得关注。 但这个毒,当时李修却是多留了几个心眼,将其牢牢记在了心中。 原因无他,这个毒,着实奇特, 就如其名一般,清风之毒,徐徐而来。 它非猛的爆发,而是一点一滴,悄无声息的侵蚀,渗入,待到发现之时,已是为时晚矣。 而且,这个毒,乃是两种毫不相干的中药,一为熬煮之香,一为燃烧之香,两者混合,便是剧毒,如若不然,便只是单纯的药草香味,对人体没有丝毫损害。 如此混合对冲,不得不说,中医一道,着实神妙。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修扫了一眼院中众白莲教徒,随手在身前的药材堆里翻找一些,很是自然的拿起一枚干果浅尝辄止。 这一举动,倒也不显突兀,大夫尝药,自然是正常至极。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李修依旧神色自若,手指随意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在他身旁,那孙老大夫此刻已是面色苍白,看上去明显极为紧张。 “不对,是毒!” 在这寂静之间,王好贤骤然惊醒,这一声,也立马惊动了院中其他白莲教徒,刹那间,一道道刀剑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 “大家小心,那群贼子杀过来了!” 王好贤一声爆喝,刀锋出鞘,环视四方,气势汹汹,但势终有尽时,没见到他预想中的敌人出现,王好贤便只感觉眼前一黑,便瘫倒在了地上。 此刻,在李修眼中,只见院中原本伫立的所有人,如连锁反应一般,一个接一个的直接瘫倒在地。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与刀剑落地的声音。 不过片刻,院中便是一片寂静。 李修缓缓站起身,一步踏出,纵身一跃,便出现在了胡同里,果不其然,在胡同口,清楚可见二娃子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眼见李修出来,二娃子顿时眼前一亮,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依旧装作路边小贩一般。 直到李修呼唤,二娃子才立马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修哥儿!怎么样了,那些贼人呢?” “去把人都叫回来,贼人已经全都放倒了!” “都在呢,俺看到暗号,就立马将弟兄们都叫过来了。” 说完,二娃子唤上一声,十几个少年顿时从各处蜂拥而至。 这场面落入眼中,李修也不禁有些讶然的看了二娃子一眼,这小子,安排的竟还蛮妥当。 “走!” 李修一招手,众人便随着他涌入胡同里,回到了院子之中。 当见到院中瘫倒一地的白莲教徒时,众人顿时一愣,一众少年顿时哗然,要知道,他们在知道院子被一群白莲教徒占据后,一个个可是担惊受怕了许久! 哪里知道,这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么多人,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被解决了。 “修哥儿厉害!” “俺就知道,修哥儿肯定有办法的!” 二娃子顿时就嚷嚷起来,其他少年们,一个个也是凑上去东摸摸西看看着。 “不用看了,都中了毒,晕倒了,没有几个时辰,醒不来的。” “对了,都把这个吃了,这毒性可烈得很!” 捆人这个事,众少年们可是熟练得很,在那溶洞里,锦衣卫可没操练这方面的手艺。 众人忙活一通后,便将院中的这十几个白莲教徒捆得严严实实,为了保险,二娃子还特意带人跑到外面铁匠铺里弄了几根铁链,一个个栓在了房柱之上。 “对了,修哥儿,我之前和牛五在街上看见……” 刚忙活完,二娃子便凑了过来,将他在街上见到那群汉子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完二娃子的诉说,李修哪里还不明白,这王好贤的伤,定是被那群徐鸿儒派来的白莲教徒所伤,现在,那群白莲教徒,毫无疑问是在根本药房这个线索在搜寻这王好贤的下落。 思绪通畅,李修环视了一眼院中依旧昏迷的王好贤一行人,一个计划顿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思绪流转,李修纵身一跃,立在屋脊之上,环视了一眼周遭环境。 宅子地处城北,只有一条胡同口作为出处,四面皆是被其他宅子包围,隐蔽性无疑堪称不错。 “不行!” 李修最终又摇了摇头。 稍有武功者,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这种地形,反而会成为习武者最大的优势。 “那里似乎不错……”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修突然眼前一亮,从屋脊一跃而下,回到院中,立马将一众少年召集起来,布置一番后,除了留下几个必要的看守这些白莲教徒外,其余少年,便拿起兵器火铳,相继离开了这处院子。 而李修自己,同样是出了这处院子,悄然无息的再次赶赴了巡检府衙。 时间流逝,当夜幕降临,在李修的统领下,数十名巡检兵丁,亦是悄然无息的从巡检兵营而出,最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城西,那一处宅子中,纵使夜晚降临,院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侯明贤端坐大堂,堂中两排黑衣汉子整齐伫立,整个大堂气氛肃穆,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护法,确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寂静之中,突有一道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只见一人快步跑进堂***手行礼立马出声道:“护法,已经确定了,他们已经到了城外,现在在城外的城隍庙中落脚,那王好贤好像已经昏迷了……” 当最后一字落下,侯明贤骤然起身,目光如炬,环视一眼堂中众人,气势磅礴:“叛教者,杀无赦!此行,死活不论!” “遵命!” 众声一诺,侯明贤一马当先,数十名黑衣汉子紧随其后,一行人杀气腾腾,亦是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四十五章 动手 深夜,寒霜已临,初冬的寒风呼啸,在这天地间席卷。 山阴城外,破败已久的城隍庙中,已成这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明之处。 庙钟,二娃子与数名少年乔装打扮之下,靠坐在庙中各个角落,那依旧昏迷的王好贤,则躺在了火堆旁,在火光闪烁之下,亦是极为明显。 而在城隍庙外的密林之中,已是一片肃杀之景,算上李修调来的巡检兵丁,密林之中,已是有近百人披甲执锐潜伏于此。 密林之中,本就极为幽暗,再加之如今深夜潜伏于此,对任何人的心理,都是一种极大的压力。 尤其对赵境和他手下这七八十名巡检兵丁而言,更是如此。 此时的赵境面色煞白,双手紧紧握着一柄火铳,冷汗直流,浑身都有些颤抖。 不仅仅是他,密林之中的不少巡检兵丁,亦是这副模样。 平日里率领着手下在城里耀武扬威一下尚且还好,这突然被拉过来做出这副大阵仗,对他们而言,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不,做梦都没想过会出现这种场景之中…… “修哥,你看他们这个模样,会不会出事啊?” 在这静谧之间,吴铁凑到了李修身旁,小心翼翼的附耳说了一句。 闻此言,李修环视了一眼密林之中隐隐约约的面孔,心头也不禁有些无奈。 百密必有一梳,他虽然考虑到了地方巡检兵丁的素质问题,而且为了防止意外,他还特意将自掏腰包,将从白莲教徒身上搜到的金银拿出来赏赐不少,但也没想到还是如此之不堪。 这还未开打,尿裤子的都有几个了! 那赵境,身为一方巡检,竟也如此之不堪! 李修甚至觉得,若非自己之前洒了一波银子,在这些兵丁心中立下了一点信誉,又许诺战后另有厚赏的话,估计现在这些巡检兵丁早就跑得七七八八了。 莫名的,李修不禁想到自己看了不久的那本纪效新书,书中描述的戚家军,这些兵丁和兵书中描述的戚家军,又何止差了一个层次,这简直是天与地的区别! “若是我统领他们,该如何操练……” 胡思乱想好一会,李修眼神才归于清明,瞥了一眼身后这些毫无士气的兵丁,虽说无奈,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箭已上弦,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反悔的余地。 只希望,借人多势众,携火铳之力,能够在第一时间便将其碾压吧! 念头流转,李修也不禁紧了紧手中鲁密铳,官与贼斗,敌明我暗,且占据埋伏之机,纵使有些许不利因素,但应该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你让弟兄们看着点,若有逃跑者,当场格杀!” 朝吴铁吩咐一句,李修便再次看向密林之外的城隍庙,默默的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这一次,没让李修等太久,不过片刻,透过密林的缝隙,李修便清楚看到城隍庙外围隐隐约约显现的身影。 一个,两个,三个…… 如幽灵一般,极为有序的潜伏在城隍庙四周,甚至还有数人已经潜伏到了城隍庙的屋顶之上,明显是在观察着庙内情况。 这一幕幕场景入眼,李修轻抚了一下手中的信号筒,浑身细胞都有些颤栗起来。 他一点都不厌倦杀戮,甚至,他还有些渴望。 “动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夜空之中飘荡,那些潜伏在城隍庙外的白莲教徒,顿时随之一动。 与此同时,在密林之中,一道刺耳的呼啸声骤然扶摇直上,最终在夜空之中绽放出一朵璀璨的烟花。 “杀!” 同样是一声令下,城隍庙三面山林之中,静谧骤破,震荡夜空的喊杀声骤然响起。 黑暗之中,似千军万马埋伏一般,不知道多少身影喊杀着冲出密林。 “撤!快撤!” 这一幕落入眼中,侯明贤头皮都在发麻,没有丝毫犹豫,也没去想为何会有官军埋伏,他高呼一声,甚至都没待手下反应过来,他便猛的一步踏出,从城隍庙屋脊跳下,便欲率先逃窜。 暗中观察这么久,李修又岂会放过这条大鱼! 谁叫他这么与众不同,其他人都一身黑衣,唯有他一身白衣飘飘! “放!” 一声令下,不仅仅是他,其他紧随他的几名锦衣卫少年,几乎是同时,便都将鲁密铳瞄准了那夜空中的白衣飘飘。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枪声响起,缕缕硝烟缭绕,那纵身跃起的白衣,便沾染上了朵朵血花。 这个时代的火铳,射击视界很不稳定,但弹丸发射出去的扩散却也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数柄火铳同时瞄准一人开火,扩散的弹丸几乎彻底覆盖那一片区域,人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再加之又没有甲胄防身,他又哪里躲得过! “杀!” 弃枪拔刀,李修一马当先,纵身一跃,刀锋便朝那踉跄落地的侯明贤辟了过去。 刚稳住身形的侯明贤,还未来得及感受身躯的伤势,看着那飞速袭来的刀锋,也不禁脸色大变,连忙举起长刀格挡而去。 砰! 刀锋相撞,清脆的撞击响彻夜空,这一刀的力道算不上太强,若在平日,侯明贤定是随手一提便可将其解决。 但现如今,与王好贤一战,本就身受重创,如今又身中数枪,虚弱加之受创的身躯,根本不允许他有太多反击之力,在这不起眼的一刀之下,他竟被击退数步! 而此时的李修,在感受到这一刀的战果后,也不禁眼前一亮,他本还有些担心此人武艺高超,现如今,感受这般结果,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痛打落水狗! 他没有丝毫停滞,顺手抬刀,一步踏出,蛮牛劲直接爆发,又是一刀再次辟下。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只有汹涌至极的力道轰然降临! 又是乒乒乓乓的数次撞击,在李修凌厉至极的攻势下,身受重创的侯明贤已然手忙脚乱,虽说愤怒至极的不断咆哮,但也只能疲于应付,没有丝毫反击之力。 第四十六章 痛打落水狗 有白莲教徒想冲上来营救,但在这混乱的局势之下,亦是无济于事。 事实上,这些巡检兵丁的表现,要比李修预想的要好。 当然,这也和白莲教徒没有丝毫反抗之心,在被发现埋伏之后,都一心逃窜有很大关系。 痛打落水狗,不仅仅李修会,这些巡检兵丁更懂。 一颗人头,十两白银,这是李修战前许下的承诺。 在这痛打落水狗的局势下,那逃窜的白莲教徒,在这些巡检兵丁眼中,便成了一个个行走的十两白银! 这般疯狂一下,这些白莲教徒可谓是寸步难行,哪里还想来营救这侯明贤丝毫! 更别说李修手下的这些锦衣卫少年们,混战之中,一个个提着鲁密铳打着黑枪,纵使白莲教徒中有不少武功高强者,在这种混乱之中,亦是无可奈何。 “我要你死!” 接连被刀锋所伤,侯明贤已然疯狂,他咆哮一声,不顾身躯伤势,力量轰然爆发。 而此时,见势不对的李修,却早已后退了数步,他身子微微下蹲,长刀紧握。 一双明亮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暴走的侯明贤。 就好似猛兽猎食之时,锁定猎物的时候一般。 此时的他,已然进入了一种绝对冷静的状态之中,不悲不喜,不受任何影响。 随着侯明贤这一次绝地反击的冲击过来,他,再次动了! 他身体向前冲出,刀锋高举,若一轮弯月一般,寒光乍现! 破虏刀! 不破楼兰终不还! 手中长刀,已然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砰! 清脆的碰撞声中,此外,还可清晰听到刀锋划破血肉的声音。 伴随着一道惨叫声骤然响起,一抹血腥,亦是溅了李修满面。 刀锋收回,一只撕裂的臂膀跌落地面,那气势汹汹的侯明贤,已是哀嚎着捂着创口蜷缩地面。 血腥入眼,李修没有丝毫怜悯,一步踏出,刀锋转换,以刀背为锋,接连劈下数次。 数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接连响起,这侯明贤,已是被这疼痛席卷,彻底昏死过去。 “绑起来!” 丢下一句话,李修纵身一跃,便冲入了这混战之中。 战斗持续至此,已然接近尾声。 正如李修所想的那般,埋伏突袭之下,白莲教徒,难有反抗之力。 不过片刻中,在这一波突袭之下,白莲教徒,大都已经成了战场亡魂,如今虽还有不少在拼死反抗,但也影响不到大局。 “死!” 当刀锋落下,身前白莲教徒殒命倒地,李修提刀环视已经落幕的战场,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修哥儿,有几个人逃了,要不要去追?” 二娃子凑上前,看着李修这一身血腥,也不禁有些咂舌。 他算是发现了,修哥儿每次杀人,几乎每次都是弄得一身血腥模样,刀锋之下,也难有全尸,这着实有些恐怖。 “没必要,差不多就可以了。” 李修抹了抹脸上的血腥,靠着一旁石块而坐:“去收拾一下战场,统计一下伤亡情况!” 说完,李修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扫了一眼整个战场:“那赵境呢?” “咦,不对啊,我之前还看到那窝囊废躲在最后面的,应该不会有事的啊?” 二娃子也有些疑惑,四处张望了起来。 “我在这呢,在这!” 这时,在战场角落,几具尸体之中,一个人突然爬了起来,屁颠屁颠的朝李修跑了过来,这人,不是赵境这位巡检,又是何人! “呃……” 看着赵境这副模样,李修也不禁有些愕然,反应过来后,皱了皱眉,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大人,刚不小心被白莲贼子打晕了,听到大人的声音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李修也没有拆穿这赵境的小把戏,他为锦衣卫,与地方巡检本就是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系统,这一次,若非白莲教,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以后的话,估计也没有任何干系,犯不着去得罪人。 “这次劳烦赵巡检了,接下来善后的事情,还望巡检多多操心……” 客套一番后,看着赵境这东张西望的模样,李修哪里还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指了指那被捆起来的侯明贤:“这次咱们可是逮到大鱼了,白莲教护法侯明贤,在朝廷的通缉令上都是大名鼎鼎大名存在,还有这么多白莲教徒,不少都是有名有姓的存在……” “赵巡检放下,李某向上汇报时,绝对少不了巡检你这份功劳的!” 听到李修这句话,赵境顿时面露喜色,作为一方巡检,他又岂会不知擒住一个白莲教护法的功劳有多大,这功劳,分润他一部分,都足以让他高升了! “一切都赖大人的英明指挥,嘿嘿,大人放心,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有功劳分润,赵境立马拍着胸脯保证起来。 “甚好……” 李修点了点头,刚想站起身,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倒,一旁赵境立马眼疾手快的冲了过来将李修扶住。 李修这才发现,一场大战,太过肆意,竟忽略了自己所受的伤势。 肌肉多出拉伤,在腰腹部,还有一道约莫数尺长的口子,红白相间的血肉翻卷,看起来无比的渗人。 感知伤势片刻,李修皱了皱眉,随手扯下一块破布将伤口缠住,便没再理会身躯的伤势。 见到李修这淡然模样,再看着李修这一身血腥,赵境心头亦是一跳,竟莫名的有些庆幸自己老老实实的听从了这狠人的命令,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不然的话,以这狠人杀人时的狠辣,估计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修哥儿,统计出来了。” “咱们只有牛五受了重伤,还有几个弟兄有一些轻伤,巡检司将士的话,战死了五个,有七个重伤的,轻伤的也不少……” 听完二娃子的汇报,李修这才看向赵境:“劳烦赵巡检集合他们,先回城,至于李某应诺的赏赐,明日当亲自登临巡检司,一一兑付!” “好说好说,大人放心!” “二娃子,你去叫咱们弟兄集合,先回城再说……” 第四十七章 铁甲功 星夜快马,受李修之命,一名锦衣卫少年,带着如今山阴县的局势消息,驾马扬鞭,消失在黑暗之中。 城隍庙钟早已收拾干净,李修早已率领一行人回城而去,而赵境,则特意请命,领着巡检兵丁收拾起战场来。 回到院中,给几名受伤的少年处理完伤口后,二娃子便屁颠屁颠的拿着一个包裹凑了上来:“修哥儿,这是俺们从那些白莲教徒身上搜到的东西。” “王好贤这批人搜了没有?” 李修瞥了一眼已经清醒过来的王好贤,随口问道。 “都搜了,这家伙可有钱得很,随身携带了几千两银票!” 二娃子砸了砸嘴巴,很是不怀好意的看了这王好贤一眼。 “二娃你先带两个人审问一下他们,记得两波人分开审,别给他们串供的机会。” 随手解开包袱,李修头都没抬的吩咐了一句。 “好勒,包在我身上!” 二娃一拍胸膛,信誓旦旦。 “等下。” 当翻到包裹里那一叠银票之后,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出声唤住二娃子,又将院中的属下都叫了过来。 “咱也不是厚此薄彼的人,这些便是我们这次的缴获!” 李修指了指包裹中的一叠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随手分出一沓:“这些是允诺了那些巡检兵丁的赏赐,不能动,这些,你们拿去分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露喜色,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涌上前来,分的钱财之后,一个个是笑得合不拢嘴,毫无疑问,每个人分的银票数目,皆是他们这一辈子从未见过的大数目,又岂能不喜! 院中气氛顿时就活跃起来,原本因大战带来的阴霾亦是一扫而空。 在二娃子的带领下,众人分成两波,兴致十足的对这些白莲教徒开始审问起来。 而李修,则颇为期待的继续翻看起包裹里的其他东西起来,两波白莲教徒,加起来都有五六十人,自然不单单只有钱财,杂七杂八的东西亦是不少。 诸如一看就颇为名贵的玉佩,珠宝,这些虽让李修颇为欢喜,但自然非是李修最期待之物。 果不其然,在包裹最下方,一本纸册,浮现在了李修眼前。 “杨家枪法!” 当看到这四个字,李修也不禁有些愣神,随手在包裹里再翻找一二,竟真的只有这一本书册。 这次擒住与诛杀的白莲教徒强者并不算少,其中大都是习刀剑之术,他本以为能来找到一两门刀剑之法来探究一二,没想到这么一番折腾,竟只有这点收获! “怎么都不随身带着武功秘籍啊…” 暗自腹诽了一句,李修也没太过懊恼,这其实也算正常,毕竟,独门绝学,大都是极为熟练,又有几人会随身携带着自家的武功秘籍。 至于去审问…… 这般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李修也懒得去做,毕竟,谁知道审问出来的武功秘籍有没有被做手脚。 习武本就是慎重之事,练出岔子了,那可就是大问题! 随手拿起这本杨家枪法翻看一二,李修却是来了兴趣。 仅仅从这名字,便可看出这枪法来源为何。 毫无疑问,杨家枪,和破虏刀一样,同为彻彻底底的沙场杀伐枪法。 不同于刀法的繁杂多变,枪法明显简洁许多。 只有拦枪,拿枪,扎枪三式。 其中拦和那为防御之术,拦指格挡,拿则指夺取敌人兵刃。 最让李修感兴趣的莫过于扎枪。 扎之一字,根本这杨家枪法记载,乃是枪法之精髓,为重中之重! 扎枪,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 其中又以中平枪为重中之重。 中平枪,枪中王! 一枪扎出,讲究的是劲力集于一点爆发,收放自如,这一点,倒是和蛮牛劲的爆发颇为相似。 皆是属于寸劲爆发的范畴。 较之刀法的爆发,枪法反倒因为枪的性质,这种爆发,反倒是更为彻底。 细细琢磨一番,触类旁通之下,李修倒是收获颇丰,一页页翻阅,翻至书末,竟然还记载着一套与枪法相配套的外功! 见到这从未接触过的新武学,李修也不禁眼前一亮。 细细琢磨许久,李修才缓缓将这书册放下,眉宇之间,一抹思虑之色缭绕,难以散去。 这最后的一套外功,名为铁甲,是一套类似于记忆中金钟罩的横练武学。 练法倒是颇为粗暴,讲究以外力击打身躯,配合卷末记载的铁甲丹锻体,最终将身躯练成刀枪不入的地步,就如时时刻刻身着铁甲一般,故而有铁甲功之名。 “铁甲丹……” 李修瞥了一眼那书册上记载的铁甲丹丹方,眉头皱了皱,也不禁有些迟疑。 毫无疑问,这铁甲功算得上一门上乘的横练之法,但炼制铁甲丹的药材,却着实有些名贵。 不少药材动辄都需要上百年药龄,且不说稀缺程度,就是购买所需要的钱财,恐怕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除掉赏赐的话,应该还能结余一千多两银子……” 念头流转之间,李修却是突然看向包裹中的这些玉器珠宝,这些玉器珠宝,应该也能典当不少银子…… 这样的话…… 琢磨一番,李修这才发现,哪怕他大规模的洒了几波波财,自己竟也还颇有富余,甚至可以说是一波暴富! 这样看来,修习这铁甲功,李修倒也多了几分底气。 “系统!” 默念一声,熟悉的系统面板便浮现在视野之中。 李修。 技能:养元桩,破虏刀,蛮牛劲,伤寒杂病论…… 能量:12。 目光定格在了那能量数字之上片刻,徐天涯眉宇之间也不禁闪过一丝讶然。 他记得,之前多番消耗之下,能量仅仅只剩下六,这次出手,他也只手刃了四个白莲教徒。 按理说,应该只有四点能量,现如今却是多了六点。 那就意味着,这其中,自己竟还趁乱宰了几个高手? 望着这难得超出个位数的能量数字,李修不禁有些喜悦。 琢磨这能量数值也有一年多时间,李修大概也摸清楚了一点规律。 这能量数值获得的多少,似乎是根据所杀之敌方实力变化而变化的。 这个变化,不仅仅是斩杀的人或者动物,也包括自己。 敌人越强,斩杀之后,得到的能量也就越多,这个规律之下,若是自己的实力提升了,曾经的强敌,自然也就算不得强敌了,斩杀之后得到的能量数值也就少了。 “十二能量的话……” 琢磨一会,李修蓦然发现,自己现在着实没有什么可以提升的东西。 医术目前已经够用,暂时也不急着提升,武功的话,自己就会那么几种,也都没有了提升的空间。 至于这铁甲功,入门恐怕没那么容易…… 第四十八章 风波再起 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李修便亲赴巡检兵营,将许诺的赏赐亲手发下,与那巡检赵境客套一番后,便匆匆回到了宅子之中。 此时的宅子之中,早已不同于之前的寂静。 亮明身份的锦衣卫,自然不需要再和之前那般藏匿,一个个早已换上锦衣卫的甲胄服饰,背枪持刀,井然有序的守卫在这座宅子之中。 而王好贤与侯明贤这两波白莲教俘虏,也都被分开看押在被临时改造的房间之中,惨烈的哀嚎声自开始审讯以来就没有停过。 至于当初被一同关押的药房掌柜与那孙老大夫,在得知李修身份之后,一个个皆是吓得脸色苍白,颤颤巍巍的求饶个不停。 李修也懒得和那掌柜的计较,与那孙老大夫闲聊几句后,便将两人送回了药房。 正当李修准备去房间内看一下审讯情况之时,满身血腥的二娃子便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修哥,王好贤还有那侯明贤这两个贼子嘴硬得很,都还没开口,不过他们手下也交代了一点东西……” “什么情况?” 李修眉头一挑,好奇问道。 “按他们交代的说,这王好贤本来是和那徐鸿儒……” 听完二娃子的诉说,李修这才对对如今白莲教的局势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无非就是争权夺利。 自当年白莲教主王森殒命后,白莲教便分别在徐鸿儒以及王好贤的率领下各自发展,双方着重区域也不一样。 本来是相安无事的局面,可白莲教主空悬,就注定了两者之间不可能平安无事。 一番争斗,这王好贤毫无疑问落败了,徐鸿儒成了最大的赢家。 然后就是一路追杀,追随王好贤的白莲教徒,要么被徐鸿儒收编,要么就死的死,然后就是现如今的局面了。 “附近的白莲教呢,有没有审出来?” “这些那些普通的白莲教徒估计不知道。” 二娃子摇了摇头:“那两人嘴硬得很,他们都受了重伤,俺也不敢用大刑。” “这样,先不要审了,审出什么东西对我们也没什么用。” “等上面派人来了再说,你去安排一下,让弟兄们都警醒一点,这些可都是亡命之徒,别阴沟里翻船了。” “还有,等下你带人去一趟城里的药房,按这个方子,去买一批药材回来,多买一些。” “好,俺这就去。” 二娃子匆匆而去,李修瞥了一眼石桌上的兵书以及那一册铁甲功,扫了一眼整个院子,目光便再次定格在那一册铁甲功上。 功名利禄,虽然重要,但武学才是立身之本,这一点,李修看得无比清楚。 沉浸于武学之中,时间往往过得飞快,对李修而言,似乎只是在短短瞬间,外界天色,就已多了几分暮色。 “呼……” 长舒一口气,李修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环视院中,不得不说,二娃子安排得极为妥当,院中篝火已经点燃,火光照耀之下,一众少年井然有序的守卫各处,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构铸了一个颇为完善的防备体系。 “修哥,这是什么啊,俺看你看了一天了?” 二娃子一身甲胄,垮刀上前,凑到石桌前看了看,疑惑问道。 “你自己不会看嘛?” 李修瞥了一眼石桌上的书册,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别别别,俺一看到这些字就头疼!” 二娃子连连摆手,一脸不乐意模样。 “你小子!” 李修无奈摇头:“这是一门横练功夫,还不错,你想学的话,就自己拿去琢磨一下!” “啊?” “修哥你教我就行了啊!” “教个鬼,你小子学了那么多字是干什么用的,自己不会去看……” 没好气的呵斥一句,李修几步走到石桌前,拿起那一册铁甲功,便塞在了二娃子怀里。 “自己去琢磨,什么时候琢磨通透了,我再考考你!” “别啊!” 二娃子顿时一脸苦色,嚷嚷几句,但当看到李修那不容拒绝的目光后,顿时又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谁!” 就在此时,寂静之中,突有一声厉喝响起。 “修哥,有人!” 声音入耳,李修心头顿时一跳,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方向,只见屋脊之上执守的少年已是冲到黑暗之中,紧接着,便只见一抹火光闪耀,一声火铳枪声,便在夜空炸响。 “看守好犯人,所有人,不要乱!” 眼见宅子中执守众少年有被吸引而动的模样,李修立马暴喝一声! 刀锋出鞘,几步踏出,李修纵身一跃,脚尖轻点之下,几步便已至屋脊之上,黑暗之中,可以清晰看到街道上踉踉跄跄逃窜的一道身影。 目光环视,在西北方向,同样有一名黑衣人在绵延屋脊上狂奔。 “抓住他!” 瞬息之间,李修便有了决断,指向那明显负伤的那黑衣人暴喝一声。 声音未落,他便一马当先冲出,于绵延屋顶上飞奔,不过几息时间,与那黑衣人的距离便拉近了数丈有余! “修哥,火铳!” 二娃子紧随其后,高呼一声,那已经点燃火绳的鲁密铳便扔了过来,李修眼疾手快,纵身一跃之间,那被扔来的火铳便握在了手中。 砰! 又一声枪响。 爆射的弹丸出膛,眨眼之间,便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覆盖了那一道亡命逃窜的身影。 可让李修惊讶的是,那逃窜的身影,竟只是一个踉跄,又依旧若无其事的逃窜起来。 “操!” 这副场景映入视野,李修也忍不住暗骂一声,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随手将火铳丢下,便再次狂奔追去。 庆幸的是,两次火铳击发,虽未对那黑衣人造成致命伤,但明显也受创不轻。 再次追去,几步之间,两者距离便明显拉近了许多。 “停下!” 眼见距离拉近,李修福如心至,手臂猛的一挥,手中长刀脱手而出,如一道银线在夜空划过,瞬息之间,长刀便直接穿透那黑衣人大腿。 一声惨叫响彻夜空,那黑衣人,亦是瘫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九章 审讯 “跑!俺让你跑!” 二娃子冲上前,便是一脚踹向了那瘫倒在地哀嚎的黑衣人。 见状,李修连忙一把将二娃子拉住,一步上前,直接将这黑衣人控制住,刚想问一些什么,却只感觉手中一沉,这黑衣人原本因疼痛而挣扎的身躯,顿时摊到在地! 李修心头顿时一沉,目光挪转,那黑衣人嘴角的一抹乌黑血渍,已然清晰说明了一切。 二娃子探了一下脉搏,面色凝重:“修哥儿,他服毒了!” “娘的,晦气!” 暗骂一声,李修站起身,眉宇之间,却也不禁浮现了一抹阴霾之色。 毫无疑问,这黑衣人,算得上一名死士! 仅仅从死士这两个字来看,就完全能够联想到,这背后所蕴含的意义有多大。 白莲教势力庞大,能够拥有死士李修一点都不惊讶! 但是,山阴不过区区一县城,且在自己已然清剿两波白莲教主力的情况下,还能这么短时间就做出反应,派出死士探查情况。 完全可以想得到,这山阴城,或者说这附近这片地域,绝对非是锦衣卫所预想的白莲教势力边缘地带! “麻烦了!” 李修心头一沉,眉宇之间的阴霾之色亦是更加浓郁起来。 一个白莲教曾经的少主,一个白莲教地位崇高的护法! 都被自己活捉!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山阴附近还有成组织的白莲教徒,一定会不惜代价的营救,或者说灭口! 毕竟,这两位在白莲教的地位可不低,知道的东西,肯定也不少,一旦被撬开了口,白莲教最大的倚仗,神秘,便会被彻底撕开。 没了暗中潜藏的优势,白莲教的损失,可不仅仅是一星半点。 这也完全超出了李修的预料之外,在他看来,接连镇压剿灭两波规模不小的白莲教,在这白莲教的势力边缘,纵使还有余孽潜藏,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安心看守好这些俘虏,待锦衣卫来人,便是功成圆满。 可现在看来…… 抓人不容易,守住抓的这些人,似乎也不容易! “二娃,你现在立马去那赵境府上,让他立马带人过来!” “好。” 二娃子应声,便立马朝赵境府上跑去。 李修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尸躯,眉头亦是皱得更深了起来。 “处理一下,弄完赶紧回来。” 吩咐一句,李修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宅子,目光闪烁,随即快步而去。 显然,李修的猜测没有错误,刚才那两名黑衣人只是探子,宅子里一切如旧,有着李修的严令,一众少年皆是各司其事,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检查了一下宅子中的防御情况,确认没有纰漏后,李修便直接迈入了关押那侯明贤的牢房里。 牢房是一间客房临时改造而成,自然谈不上有多严谨,不过众少年在那些锦衣卫的耳濡目染之下,倒弄得像模像样。 侯明贤身份特殊,且明显武功不凡,虽被自己废了肢体,但李修还是不太放心,除了必要的捆缚刑具外,还调配了一种麻醉散,命人每个数个时辰便给他灌上一碗。 这不,李修一进来,便看到如一滩烂泥瘫倒在地的侯明贤,当然,那如杀人父母的仇恨目光,自然是少不了。 “修哥!” 牢房里还有两人专门看押着侯明贤,见李修走进来,连忙走上前。 “把这个给他服下,用刑!” 随手将麻醉散的解药递给吴铁,李修提过一把椅子便坐了下来。 “遵命!” 很快,药丸便塞进了侯明贤嘴中,麻醉散药效一过,那被废掉肢体的疼痛自然瞬间席卷了侯明贤整个身躯,疯狂的冲击着所有神经。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侯明贤倒也傲气,竟硬生生的抗住了这身躯疼痛,尽管面色煞白,但也一声不吭。 有着李修的命令,吴铁自然不会跟他客气什么,在锦衣卫手中学的那些审讯刑罚之术,一点一点的在这侯明贤身上使出。 缉拿审讯本就是锦衣卫的主业,诏狱更是威名赫赫,其中的审讯刑罚手段,那更是五花八门,堪称恐怖到了极致。 一番手段齐下,不过片刻,这本还极为硬气的侯明贤,便彻底被撕开了抵抗的伪装,痛苦的哀嚎起来。 李修也未曾询问半句,只是一直默默注视着已经皮开肉绽且不停哀嚎着的侯明贤,没有命令,刑罚自然不会停,吴铁牛五两人轮番上阵,沾满盐水的荆棘长鞭呼啸,烧的通红的烙铁烫出的焦糊味已是充斥整个房间…… 审讯,依旧持续! “我交代!我交代!你想问什么,我都交代!” 距离开始审讯不到一刻钟,侯明贤便彻底放弃了抵抗,目光中的阴狠彻底散去,无言的恐惧已是充斥整个眼眸。 这话响起,吴铁与牛五两人亦是下意识的停止施刑,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修。 挥了挥手,示意吴铁两人退下,李修几步走到了侯明贤身前,居高临下之下,可以清晰看清楚此刻侯明贤的凄惨模样。 聚焦片刻,李修缓缓蹲下,随手接过吴铁手中烧的通红的烙铁,声音亦是缓缓响起。 “告诉我,山阴县城,以及山阴县城附近你们白莲教的情况,还有多少人,都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侯明贤瞳孔骤然一缩,身为白莲护法,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仅仅看之前的模样,就知道,眼前这锦衣卫并没有审讯自己的意思,显然审讯自己这件事,与他们并无关系。 这次突然审讯,定是是有教中探子出现,并且被他们发现了! 况且,以他对教中的了解,自然无比清楚,他和那王好贤这次被锦衣卫活捉,教中定会使尽各种办法,对那王好贤,自然会是想尽办法灭口,对他的话…… 念头流转,似是想到了某个可能,侯明贤神色顿时难看起来。 以教中的狠辣行事作风,这群锦衣卫若是保护不利,他被灭口的可能性,恐怕更大! 纵使不被灭口,侥幸被救出去,他一个俘虏………恐怕…… 第五十章 输不起! “我若说了,可有什么好处?” 思绪许久,侯明贤竟莫名的平静了下来,看着李修问道。 此言一出,李修皱了皱眉,摇头道:“我没有权利许诺你任何好处。” “你知道的其他东西,我没有兴趣,待上面来人,你可以去和他们谈条件。” “但现在我想知道的,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的话,我可以保证,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你都会生不如死!” 听到这话,侯明贤顿时一怒,但当见到李修那冰冷的神色,他顿时反应了过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如今的他,没有丝毫议价能力。 “我教在山阴县有一分舵,但这分舵本是听命于王好贤,经过教主一番清洗,这个分舵的实力大减,对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威胁……” “你们要注意的应该是祁蒙总舵……” “祁蒙总舵?” 李修问:“你是说祁蒙县?” “对,祁蒙县!” 侯明贤点头:“祁蒙县地处山区,境内多为地势险峻之地,早些年教中便在祁蒙县设有一总舵,总舵主还是我教赫赫有名的一名长老唐连城,唐连城对我教忠心耿耿,这次我等被俘,他绝对不会坐实我等被被你们俘虏的。” “祁蒙总舵实力如何?” “这个就我不太清楚了。” 侯明贤摇了摇头:“教中职责分明,这方面,我没有涉及,但不管如何,一方总舵,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此言入耳,李修顿时陷入了深思之中,了解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 知道再多,也没有太大用处。 毕竟,他也不可能跨境去剿灭白莲一方总舵,他没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权利。 更何况,现如今,功劳已经足够了,一个教主之子,一个护法,足以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他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份功劳! “修哥,赵巡检带人过来了。” 思绪之时,房门被推开,二娃子瞥了一眼那瘫倒在地的侯明贤,朝李修附耳一句。 “给他处理一下伤口,看好。” 吩咐一句,李修便走出了这间牢房。 “大人,可是又有白莲教贼子作乱,我……” 李修刚出门,赵境便立马迎了过来。 这一次,李修倒也没再客套什么,他扫了一眼院中大都还睡眼朦胧的巡检兵丁,着才看向身前一脸讨好笑意的赵境。 “刚有白莲贼子前来打探,估计接下来会有很大的危险,赵大人是选择在此,还是回府暂避一二?” 这直白的一问,顿时就让赵境心中一慌,看着李修满脸严肃的表情,赵境更是发怂起来。 没待他回答,李修又道:“不管赵大人你如何选择,若有功劳,绝不会少了赵大人你那一份。” 听到这个承诺,赵境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嫌弃自己碍事,想让自己老老实实回府待着呢! 若是其他人,恐怕还会有所不忿,但对赵境而言,那可是乐意至极,与白莲教那些贼子交锋,这可不是好玩的,那天晚上一战,他可是噩梦不断,到现在都后怕不已!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眼下这情况,看样子是又要与白莲教那些贼子干上一场,要不是没办法,他早就躲了,现在主动让他离开,还分他一份功劳,他又怎么会不乐意。 “二娃,你持此令随赵大人前去县衙,让县衙调集水泽乡的巡检司兵力回城,再抽调衙役,维持好城中秩序,防止白莲贼子生事,” 说完,李修又看向赵境:“还得劳烦赵大人一下了。” “无妨无妨,都是小事,小事……” 赵境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对他而言,只要不要让他面对白莲贼子,其他的,都是小事。 赵境与二娃一出府,李修就立马安排起这些被调集前来的巡检兵丁起来。 有着之前城隍庙那一战立下的威信,调动这些兵丁,倒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本就戒备算得上森严的宅子,得到巡检兵丁的加持之下,更是变得固若金汤起来。 李修本想将这些白莲教犯人押至县城大牢,但此宅子距离大佬颇远,再加之犯人规模不小,李修担心路途出什么意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在这主场继续防备着。 当朝阳初升,这个胡同附近持续了一夜的喧嚣也终于散去。 附近察觉动静的百姓却是有不少聚集在了一起,酒馆,茶楼,客栈之中,皆是议论纷纷。 对山阴城这个地处边陲的县城而言,锦衣卫实在是一个传说中的名词。 城隍庙一战,剿杀白莲教,抓捕白莲教护法。 这一战,早就随着巡检司七八十名兵丁的宣扬,而传遍了全城。 李修所处的那个胡同,也随着消息的传来,成为了山阴百姓畏之如虎的禁地,毕竟,锦衣卫在这个时代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恐怖。 如今一夜喧嚣,自然是引得城中一片喧嚣,不知道多少人议论纷纷。 城中的一切,李修不清楚,不过,纵使清楚,如今的李修恐怕也不会在意丝毫。 身处漩涡中心,所有一切皆系于一身,虽说掌控巡检兵力,大都安排妥当,但感受着那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纵使李修一向颇为坚韧,但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修哥,知县已经让人快马扬鞭赶赴水泽乡,估计这几天时间,就能赶回县城了。” “衙门的衙役知县也都派出去了……” “这知县还挺厉害的,俺说完之后就立马安排了……” 二娃子一回府,便跑到李修身旁汇报着其在县衙的所见所闻,不过,此时的李修,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身上,目光紧紧盯着石桌上的一副舆图,明显是在想些什么。 “这是啥啊,之前的那副图好像不是这个啊?” 二娃子凑上前一看,顿时疑惑了。 “这是赵境派人送来的,上面记载了山阴城附近土匪山寨的分布情况。” 李修抚了抚额头,眉宇之间难掩疲惫之色。 从之前的敌明我暗,到现在敌暗我明,处境完全变幻,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如今他所能打出的牌,已经全部使出,近乎明牌状态。 但侯明贤口中的祁蒙总舵,以及山阴城的山阴分舵,这股白莲教势力,却还完完全全的隐藏在暗中。 对方会如何出牌,他完全不知,只能极为被动的接招,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他现在…… 输不起! 第五十一章 袭来 “呼……” 长舒一口气,李修暗自摇了摇头。 这一次清剿白莲,他还是太想当然了。 也太小看这白莲教了。 只谋眼前之利,却未曾考虑全局之功! “修哥儿,你也别太担心了,咱们现在都做了这么多准备,那白莲贼子再厉害,也绝对破不开咱们的天罗地网。” “我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李修摇了摇头,满眼忧虑。 白莲教本就是造反专业户,如今那边徐鸿儒率领白莲叛军闹得沸沸扬扬,这边的白莲教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还瞒过了锦衣卫的探查。 要说他们会老老实实当顺民,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这一次被自己弄出这么大的波折,搞不好就直接揭竿而起了。 对现如今朝廷较贼的局势李修可是清楚的,徐鸿儒闹得沸沸扬扬,现如今,不管是朝廷,还是山东大军,皆是全力围剿着徐鸿儒,其他地方,可都是空虚得很。 一旦这边闹出声势,短时间内,可没有足够的兵力来镇压。 况且,就算有,对自己而言,也没任何意义。 有着王好贤与侯明贤两尊大佛存在,这边白莲教一旦揭竿而起,恐怕会第一时间扑向这山阴城! 到那时候…… 思绪纷飞,李修也不禁有些心烦意燥,随手拿过一旁的纪效新书,翻看感悟一会,在看到书上所写戚继光所经历的诸多大战之后,心中竟莫名的安定下来。 书中寥寥几笔,勾勒一篇序言,记录着戚继光一生征战。 其中艰险无数,但却被戚继光一一闯了过去,这才有了戚少保的赫赫威名。 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功成,那也必须得闯过万骨枯,不然的话,也不过是一具枯骨,无人问津! “还是心态不行!” 暗自摇了摇头,李修也察觉到了,他现在有些太过紧张了。 默默调整了一下心态,李修也没再想那么多,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便可。 “嗯?” 当最后一页看完,源自系统面板的动静,却是让李修为之一愣。 本只是想借着看书调整心态,却没想到,竟直接将这一册纪效新书收录到了系统面板之上了。 犹豫了一会,李修心念一动,位于纪效新书四字之后的+好,便随之一阵闪烁。 与此同时,那一股子天旋地转之感,亦是骤然涌现而出。 似时空变幻,漫天厮杀声响彻云霄,这一瞬间,他好似化身一员大将,从海疆成军,到北地整顿边防,从南到北,练兵治军整备! 漫长数十年练兵治军本能在这一瞬间灌入脑海,似是而非,虚幻现实。 凉亭之中,李修神色明显恍惚,一册纪效新书,没有记载什么奇谋之术,只是简简单单,平铺直述的记载着戚继光一生的练兵治军经验。 而这一切,对常人而言,纵使兵书在手,也需要苦苦钻研不知道多久,纵使钻研透彻,也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水平。 要想彻底化为己有,还少不得实践,但现实不是虚幻,从来就没有回头路,实践失败一次,那就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一如那赫赫有名的纸上谈兵创造者赵括,但这一切,对李修而言,所有一切皆是省去了。直接到达了最后的结果。 “十点能量!” 看到系统面板又跌到个位数的能量数字,李修也不禁有些肉疼,但一想到自己得到的这些,区区十点能量,又确实算不得什么。 拥有了一员大将毕身的治军练兵经验,再看如今的院中防御,李修也难免有种打脸的感觉。 层次不一样,所谓固若金汤,简直就跟笑话一样。 起身,环视一眼,李修迈步走开,行走院中,便再度调整起院中防御起来。 …… “快点,快点!” 在距离山阴城数百里地的官道上,一队锦衣卫正驾马狂奔着,李若链一马当先,催促个不停。 “千户,这是发生了何事,弟兄们大半夜起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徐滔驾马上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修那小子弄出大事了!” 李若链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李修弄出大事了?” 徐滔疑惑。 “那小子可是大能耐,一到山阴城,便单枪匹马将前白莲教主王森之子王好贤给抓了,然后又设伏将追杀王好贤的白莲护法侯明贤一行人一网打尽……” 李若链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徐滔神态也立马凝重了起来。 大能耐没错,立下大功也是没错。 但以他们对白莲教的了解,自然无比清楚,白莲教的行事作风是如何。 当年白莲教主王森被抓捕,他还只是一个普通锦衣卫,随行押送入京,白莲教贼子那疯狂的模样,他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要不是最后调动卫所大军押送,那王森绝对难以活着入京城! 如今,一个教主之子,一个护法,又是在一个普通县城,他不用想,都知道,如今的山阴城,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这小子,可是捅马蜂窝了! “山阴县附近暂时还没发现白莲贼子作乱的迹象,咱们快点赶到,应该还来得及!” “希望吧!” 李若链点了点头,两人没再多说,命令再下,数百锦衣卫驭马狂奔,目标直指山阴城。 …… 夜。 星光暗淡,浓雾滋生,黑暗之中,更是一片昏暗。 胡同里的那一处宅子依旧是灯火通明,在这黑暗之中无疑是极为显眼。 白天城中兵丁衙役的大举出动,无疑是让城中多了几分紧张意味。 此刻夜已深,家家户户闭门落锁,城中亦是一片寂静。 城中寂静,此时的城外,浓雾之中,却是一片喧嚣。 马蹄阵阵,一道道如狼似虎的身影隐隐约约的显现在黑暗之中。 城门之上,因城中巡检兵丁都被李修抽调的原因,现如今,在城楼执守的自然是衙门衙役了。 本该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被弄到这城楼上受冻,几个看守衙役自然不忿,此时正围坐在火堆面前发这牢骚,浑然没有察觉到城楼之上多出来的隐约黑影。 第五十二章 大战将临 “呃……” 寒芒闪过,一抹鲜血飞溅于黑暗之中,几名衙役便已瘫倒在地。 鲜血如泉水,不过几息时间,便染红了城楼地砖。 “谁?” 纵使有人反应敏锐,察觉到异常,但也是回天乏术,还未待他大声疾呼,便只见一柄大刀落下,身首便已分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黑暗之中,一名袒胸露乳的壮汉提着环首大刀显现而出,在其身后,还有数名持着短刀的男子正在城楼上细细搜寻着。 “不用找了,城里的兵将都被锦衣卫抽调了,去,把城门打开!” “是!” 很快,数名男子便冲下城楼,伴随着一阵吱呀吱呀的摩擦声,早已老旧不堪的城门,亦是缓缓的被打开。 火光照耀之下,马背之上,显现出一名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尽管看上去虽毫无缚鸡之力,但其身后数百人马,却是老老实实,不敢有丝毫异动,看向这男子的眼神也满是敬畏。 此人,自然就是白莲教祁蒙总舵的总舵主唐连城。 “先派人把守各个城门,别让他们溜了!” “是!” 立马就有手下领命,几队人马分出。 与此同时,大队人马,亦是从城门之中鱼贯而入,踏着城中主街,黑暗之中奔涌而去。 此刻,宅子中依旧灯火通明,院中数十名手持火铳的兵丁整齐伫立,在一旁,还有数座虎蹲炮整齐摆放一排,而李修,则立于首位,腰垮长刀,手握刀柄,闭目养神。 “修哥,修哥!有贼寇攻入城里了!” 院门被粗暴推开,惊慌的声音入耳,李修这才缓缓睁开眼,眉宇之间,亦是浮现出了一抹阴霾之色。 “还是来了!” 之前李修就多有猜测,白莲教会直接攻入城里,说不定都会联合周边的几伙土匪贼寇。 彻底毫无通透那一册纪效新书,得戚继光一身统兵治军之经验后,这番预感,更是强烈。 他虽有心整顿山阴城防,防备白莲贼子,但手中可用兵力是在太少,就算加上本部锦衣卫,也不过堪堪百人。 山阴城虽不大,但也有四方城门,还有那环绕整个县城的城墙,区区百余人,纵使全部洒出去,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更别说,这个时代,可不是单纯的古代时空,还有武艺一说,对习武有成者而言,山阴县这低矮城墙,实在算不得什么。 还不如将手中能够调用的力量集中一起,捏合成一个拳头,必要之时,一拳轰出,打出一片安稳。 为此,他还特意从县衙武库中将所有能用的火器都调了过来,在一众巡检兵丁中甄选了半数还算不错的精锐,再加之麾下一半锦衣卫,混编了一支纯火器的队伍。 毕竟,相比较白莲教的一众习武之人,在小规模厮杀之中,他手下并不占丝毫优势,甚至以那些巡检兵丁的素质,搞不好一触即溃都有可能! 但火器却不同,不管是正面对决,亦或者出其不意,在城中这复杂地形之中,多段射击之下,完全称得上王牌! 但时间太短,李修也来不及整训一二,但好在麾下锦衣卫都是精锐之士,以他们为骨干先锋,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贼人破城,院中一片寂静,下意识的,所有人都看向了立在首位的李修。 “徐枫!” 声音响起,二娃子亦是一愣,虽除了李修以外,所有人都是叫他这个名字,但他修哥儿还是第一次叫他本名。 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一步踏出,抱拳应声:“属下在!” “命你率队留守院中,看守白莲贼子!” “属下遵命!” 给了二娃子一个鼓励的眼神,李修这才看向院中伫立的士卒。 哐嘡! 一声沉闷的响起在院中响起,一个装满银锭的木箱被抬到了众人面前。 这一幕出现,顿时就引得院中一阵骚动,李修没多说半句,一挥手,便有两名锦衣卫少年抬着木箱,一个一个的发放着银两。 这般举动,本就不稳的骚动更显剧烈,对这些穷哈哈的军户而言,哪里遇到过这种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望着众士卒那炙热的眼神,李修心中大定,治军,当从严,以规矩与纪律约束。 但现如今,也没有那个时间与条件让他讲什么规矩与纪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财物定军心。 只要军心定住了,其他的,就都好说了。 当然,他也可以不管不顾率军出击,不过,那样的话,兵无战心,却又强敌,结果很是明显。 “好了,别一个个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我李修难道这点信誉都没有嘛?” “怎么会,俺相信大人,之前大人可是亲自给俺发过银子!” “对,上次俺可是被大人赏了二十两,两个人头!” 玩笑的一句话,顿时就让本还极为压抑凝重的气氛缓和不少。 “银子都赏了,还想不想要更多?” 玩笑几句后,李修突然一问。 “想!” 众士卒一愣,顿时异口同声呼喝一声。 “好!” 李修再一挥手,又是三个木箱搬了上来。 木箱打开,一个个银锭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木箱之中,就这般赤裸裸的摆在众士卒眼前。 “银子都摆在这里,接下来,就看尔等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有贼人入城……” 说到这,李修环视了一眼众人,果不其然,惊惧者依旧不在少数。 他却是突然一笑:“这群贼人,就是那晚在城隍庙被咱们打得哭爹喊娘的白莲贼子!” “没什么好怕的,我的承诺依旧有效,斩首一人,赏银十两,斩首两人,赏银二十两,上不封顶!当然,你们谁要是有本事,把这几箱银子都拿走都行!”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不少士卒笑了起来,李修自然不会计较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又道:“多的我也不说,谁要是不幸战死了,三十两抚恤,我会一分不少的送到你们家人手中。” “但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胆敢临阵退缩,我的刀,可不是杀不了人!” 短短几句话后,李修一声令下,这支以锦衣卫为骨干的火器队伍,便从院门鱼贯而出,沿着胡同直入主街,而在其正前方,入城的白莲教徒,亦是汹涌而来。 第五十三章 碰撞 “修哥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院中,二娃子颇为忧虑的注视着出征的队伍,一旁的吴铁望了一眼那三大箱银子,忍不住问道。 “下面是空的!” 二娃子瞥了一眼吴铁,没好气的说道, “哦哦,我就说呢,银子不是都分给我们了嘛,咋还有这么多……” 此言入耳,一抹厉色顿时出现在二娃子眉宇之间,但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二娃子紧了紧手中刀柄,蓦然转身,巡视起院中防御起来。 踏踏踏…… 清脆的马蹄声响彻夜空,城中的寂静亦是瞬间被打破,有胆子大的人家推开窗忍不住探头观察一二,当看到黑暗之中那如狼似虎的身影后,一个个下意识的关紧窗户,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都记住了,听我命令,不要慌,有拒马盾牌挡着,那些贼子冲不过来!” 街道上,数排拒马将街道硬生生隔断,在拒马之后,则是一排手持锋锐长枪及大盾的锦衣卫与巡检兵丁混编,在这之后,则是数排手持拿着火折子随时准备点燃火绳开枪发射的巡检兵丁,最后一排,同样是李修安排手下的锦衣卫少年们专门负责装填火铳。 毕竟,如今火绳枪装填极为复杂,以这些巡检兵丁的军事素质,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不出岔子都算不错了,正常装填,估计没个分把两分钟都弄不好。 但对自己手下的锦衣卫,李修倒是颇为放心,普遍都是二三十秒就能装填完毕,在这分秒必争的战场上,无疑是极大的增加了胜率。 至于那些巡检兵丁,李修对他们的要求,就是拿起装填好的火铳射击便可,太多的,李修也不敢奢求。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颇为仓促且简陋的多段射击阵型,若是在野外,以这群巡检兵丁的军事素质,李修是绝不敢布置这般阵型,但城中街道狭窄,再加之只有一条主街贯穿全城,其他地方,大都是胡同小巷,且有浓雾黑暗掩护,这才给了李修这般布置的底气。 很快,一股隐隐约约的震动感便清晰至极的从地面传来,紧接着,黑暗之中,奔涌的马蹄声亦是响起。 李修抿了抿嘴唇,看着眼前那一片浓雾中的黑暗,心中倒也有些庆幸,临阵之时,最可怕的便是畏惧。 现如今,面前一片黑暗,根本感受不到敌军那股冲击而来的恐怖,这也算是占据了天时了! “准备!” 感受着越来越近的声音,李修深吸了一口气,手已抬起。 而随着李修的命令下达,位于最前方的盾牌长枪手分开一道道缝隙,之后的那一排火铳手,亦是下意识的往前一步,火铳举起,火折子已是凑到了火绳旁,只待命令一下,便立马点燃火绳! 气氛,瞬间就凝重了起来,黑暗之中的马蹄声,就如一声声钟鼓,狠狠的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迟滞起来。 “放!” 李修铿锵有力的命令声骤然响起。 压抑骤破,嗤嗤嗤的火绳燃烧声接连响起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一阵枪声响起。 砰砰砰! 火光乍现,黑暗之中,几声惨叫亦是随之响起。 在这浓雾之中,火铳数十步的射程距离,真可谓是什么都看不清。 “第二排,准备射击!” 李修没有丝毫停顿,立马又下达了命令。 随着命令下达,第一排射击完毕的火铳手立马手忙脚乱的退至最后一排,原本位于第二排的火铳手亦是举起火铳走上前。 整个衔接过程虽磕磕绊绊,但好在没有出太大诧异。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再次响起,紧接着,在李修的命令下,位于第三排的火铳手走上前,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命令。 位于最后方的一排锦衣卫少年们,一个个则是那些火铳埋头装填着。 按照李修的预测,他手下少年们装填一柄火铳大概二三十秒,而火铳手从链接到射击,这个过程大概十秒左右,三排火铳手,大概也就三十秒左右,装填与发射刚好可以形成一个颇为不错的循环。 当然,这是在不出岔子的情况下。 庆幸的是,只是单纯射击的话,操作可谓是简单至极,这群巡检兵丁倒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几轮火铳射击之后,飞奔而来的马队,终于一头撞在了那隔断街道的拒马之上,这一瞬间,整个街道,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杀!” 位于最前方手握长枪大盾的兵卒也没闲着,在李修的命令下,一柄柄丈许长的大枪,从缝隙中刺出,锋锐的枪头刺入肉躯,那些倒在拒马中哀嚎的贼子,顿时就被结果了性命。 阵型中三排火铳手也没闲着,一排接着一排,火铳射击升不断响起,被挡在拒马前的马队,就如赶上来送死一般。 短短十来步的距离,正是火铳威力最大的射程,再加之弹丸的扩散,几乎是瞬息之间,拒马之前,便是一片血色, 见到这群贼子的狼狈模样,本还心慌慌的一众巡检兵丁,也不由安心了不少,虽说那一片血腥着实让人极为不适,但他们经历了那城隍庙一战,也不是没有见过血,忍一忍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砰砰砰! 火枪声噼里啪啦的不停响起,仓促冲击而来的马队前赴后继撞个人仰马翻,最终被刺来的长枪与火枪结束性命。 僵持! 血腥! 局面似乎大好,但李修却一点都不敢大意。 他的对手,可不是普通乱军贼子,而是拥有武功的白莲教! “做好准备!” 朝身份手持火铳戒备的几名锦衣卫吩咐了一句,话音刚落,便只见黑暗之中,有数道身影跳跃而起,落入两侧屋脊,如飞檐走壁一般,朝这个阵型飞奔而来。 砰砰砰! 原本有序的火铳射击声中,几道颇为不协调的枪声骤响,李修身旁几名锦衣卫少年举枪而立,火铳枪口还缭绕硝烟,两侧屋脊之上,几具尸体已是滚落在地。 “保持阵型,继续射击,不要乱!” 厉喝一声,李修凝视黑暗,他知道,危机远远没有结束! 第五十四章 战 “退!撤退!撤退!” 没有超出李修的预料,在遭遇这一波突然打击,损失惨重之下,本奔涌而来的乱军亦是疯狂的后撤逃命起来。 注视着这一切,李修也不禁有些惋惜。 如此乱轰轰的撤退,正是兵家所言乘胜追击的大好时刻。 若是他手中兵力充足,只需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尾随追杀,搞不好就是一场大胜。 但如今手中兵力构铸这个阵型都有些捉襟见肘,再加之黑暗与浓雾掩护,纵使战机显露,他也无可奈何。 “轰!” 就在这时,突有一声巨响骤然响起,地面都仿佛一震,紧接着,李修便直接黑暗之中的街道,一团火球突然炸裂,密密麻麻的火星瞬间充斥了那一片街道。 在这火光闪耀之间,可以清楚看到,本争先恐后撤退的这群白莲教乱军贼子,亦是如同被割草一般,瞬间被清空一片,不知道死伤了多少。 李修下意识回头一看,当那一尊炮孔还缭绕着硝烟的虎蹲炮后,这才反应了过来。 这几门虎蹲炮自然是在县城的武库里找到的,只不过由于年久失修,再加之也没人会使用,他也没抱什么希望。 只不过后来他突然想起书房里的那本火器图要上似乎记载了虎蹲炮的使用方法,这才又把这虎蹲炮给搬回了院中。 事情太多,他自己自然是没时间琢磨,拿着火器图要丢给李真自己琢磨后,他便没再理会。 没想到这小子还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往前推进五十步,再放一炮!” 听到李修的命令,李真几下带着两名巡检兵丁扛着一尊虎蹲炮往前挪了五十步,只不过,这一次,准头却是差了点,一炮轰在了街边的屋脊上,直接将别人屋顶炸出了个大坑。 第三炮是没法打出了,短短片刻,这群贼寇,明显已经退出老远,有着黑暗与浓雾掩护,也完全看不清楚什么。 唯有绵延不绝的哀嚎声还在阵前响起,贼寇虽退,但那些受创倒下的贼子,他们可来不及一起带走。 带人将这些倒地的贼子补刀,留下一个安排人审问之后,李修瞥了一眼眼前黑暗浓雾,眉宇之间,也不禁闪过一缕忧虑之色,黑暗与浓雾,是最好的掩护,对双方都是如此。 他因黑暗与浓雾而忌惮,对方亦是如此。 他这个阵型背靠胡同,胡同里就是看守那群白莲俘虏的宅子所在,宅子里还留有人马驻守,也无需担心后路,只需正面迎敌即可。 只不过,贼寇初战失利,暂且退去,待其反映过来后,恐怕才是真正的对决之时。 “他们应该会分兵,希望二娃子能够撑住……” “修哥,问出来了,他们是附近山寨的……” 听完审问结果,李修眉头一挑,这一次,他倒是想岔了,他本以为,这一次是那白莲教的祁蒙总舵大举出动,尽是白莲教精锐,顶多再携裹一些土匪贼寇,出于对武学这种超凡力量的敬畏,故而他才这般小心。 却没想到,这一次攻入城中的主力竟是附近山上的几家土匪山贼,白莲教竟只来了十余人!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大人,寅时三刻!” “天快亮了啊!” 李修抬头看向夜空,抬头望向雾蒙蒙的夜空,有着初战告捷带来的信心,再加之得到这群贼军主力皆是土匪山贼之后,他反而希望这黑暗与浓雾能够尽快散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样的话,他就不至于一直被动接招了! 必要之时…… …… “唐老,你可看到了,刚才我这些弟兄们可是冲在第一个,损失最大的就是我黑木寨,再叫我黑木寨当先锋,这不合情理吧!” “刚才是谁嚷嚷着要带头冲锋的啊,现在受一点挫折,就立马缩了回去……” “你他娘的放屁,那火器阵你去冲一下,看到底是你铁布衫厉害,还是那火铳厉害!” “好了!” 环视一眼面前争论的各个山寨大当家,唐连城满脸阴沉,事情突然,再加之教中在祁蒙县也多有谋划,他也不好抽调太多教中精锐前来。 本来按他的想法,拉拢几个山寨,趁夜破开城门,以官军那怕死的模样,估计知道他们破城而入就吓得屁股尿流了,纵使有几个锦衣卫,也算不上什么。 可没想到,这一次,还碰到一个硬茬子,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些土匪山贼的性子,他又岂会不清楚,打打顺风仗还好,一遇到硬茬子,立马就萎了! “这样,你们每个山寨,挑几个好手出来,由老夫亲自带队,去突袭那处宅子……” “你们正面佯攻,吸引那群官军的注意,待老夫得手,咱们在里应外合,一举将这群官军剿灭,到时候,这硕大的山阴城,任你们做主,我白莲教不取丝毫。” “唐老此话当真?” 几个山贼首领眼前一亮,忍不住问道。 他们受白莲教扶持,早已被捆在白莲教这艘大船之上,这次破城也是被逼无奈。 但若是能在这无奈之间为自己谋大利,他们自然甘心出力。 “当然!” 唐连城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眼前这群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点甜头,哪里肯出力。 这次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以王好贤与侯明贤两人在教中的地位,一旦被审问出来,对教中大业,将会是一个灭顶之灾! 相此之下,这点甜头,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行,唐老都这样说了,我锋山寨也不能不给面子,这先锋,我锋山寨当了!” “你们这群孬货,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看着,看看我锋山寨的儿郎们!” …… “修哥,已经安排好了。” 本该负责宅子中白莲俘虏看守的二娃子却是突然跑了过来。 “没被人发现吧?” 李修环视一眼四周,低声问道。 “没有,都是咱们弟兄。” 二娃子保证着。 “好。” 李修点了点头:“我这里没那么容易攻破,不出意外的话,这群贼子应该会分兵突袭你那里,你小心一点……” 第五十五章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咻咻咻! 刺耳的呼啸声突然响起,箭锋寒芒,一闪而逝。 李修下意识一个闪身,避开了擦着面颊而过的箭簇,但他身后的一名巡检兵丁,可没这么好运了,箭簇直接没入脖颈,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在了地上。 “举盾!” 一声暴喝,那大半个人高的大盾,便被竖起,众人躲至盾后,箭簇撞击大盾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倒是学聪明了!” 透过盾牌缝隙看着那举盾而来攻来的贼寇,李修嘴角微扬,手微抬,随即猛的放下,早已调整好炮口的虎蹲炮,骤然发射而出。 砰! 伴随着一声轰鸣,那看似坚韧的盾阵防御,瞬间告破,弹丸炸裂的那一片区域,亦是一片狼藉。 让李修意外的是,这一炮惨状之下,这群贼子竟没有分崩离析,竟疯狂呐喊着如潮水一般涌来! 两侧屋脊上也可清楚见到人影闪烁,这一次,同样是学聪明了,躲在屋脊背面完全看不清楚身影所在。 砰砰砰! 很快,屋脊上便响起了一阵鞭炮般的火铳声,李修瞥了一眼,见局势依旧在自己人掌控之中,便没再多管。 他凝视眼前汹涌而来的贼寇,眉宇之间,却也不禁多了一丝厉色。 说起来,他现在率兵堵在这街道上,看上去固若金汤,实际上漏洞不要太多。 他现在,争得就是一个时间差。 贼寇入城,定是意气风发,两方遭遇只会下意识的正面对抗。 毕竟,一片黑暗与浓雾,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之这城里不知道多少胡同小巷,哪怕是从小成长在这的人,搞不好都会迷路。 可一番黑暗消散,没有了天性使然的对黑暗之忌惮,贼寇反应过来,能使的手段,那可不要太多。 无论是分兵绕路,还是携裹百姓,更或者抢夺县城武库…… “杀!杀!” 贼寇汹涌而来,在没有了马的情况下,拒马虽对人有些阻拦作用,但作用也实在算不上太大。 “砰砰砰!” 火铳一轮接一轮的响起,虽说其中大半都被贼寇大盾挡下,只有极少的弹丸恰巧穿过盾牌缝隙才能给这群贼寇造成杀伤。 借助这盾牌的抵挡,贼寇很快就逼近拒马,局面俨然就要演变成近战搏杀的地步。 此等局面,李修也不禁有些无奈,这个时代的火铳,虽算得上利器,但不论哪个方面,局限性实在太大。 当然,这种局面,在这个时代的兵书战阵之法中,也有大把破解之法,他掌握通透戚继光一生练兵治军之经验,自然也懂。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论是兵员素质,亦或者武器装备,都由不得他异想天开。 “刺!” 一声令下,一柄柄长枪便猛的刺出,锋锐的枪头直接刺入盾牌缝隙,拔出之时,一抹抹血色显现。 与此同时,盾牌手之后的火铳手也没闲着,如接替轮回一般,一排接一排的火铳轰然爆发,大盾虽坚,也有碎时,承受了数波火铳打击,俨然已经千疮百孔。 当又一轮火铳打击降临,之前上演的血腥,顿时再次上演,每一排硝烟,便是一波血腥绽放。 厮杀声,惨叫声,刀盾碰撞声,火铳枪声…… 硝烟弥漫,血腥飞溅,区区数排拒马,十余步距离,俨然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场。 “给我死开!” 一声暴虐的咆哮声,在这战场上骤然响起。 只见一名身着铁甲的壮汉,持大刀一跃而起,咆哮着从天而降,俨然就要杀入阵型之中。 砰砰砰! 数柄火铳下意识的就对准了这名男子,李修可以清楚看到,弹丸撞击在铁甲之上那闪烁的火花,但可惜的是,最终,这些弹丸,也没有几枚能够给这名壮汉造成损伤! “哼!” 李修冷哼一声,一把夺过身旁锦衣卫手中已经点燃火绳的火铳,只听到砰的一声,弹丸出膛,这一次,弹丸则是一窝蜂的打在了这壮汉没有铁甲防御的下半身。 血色乍现,李修也顾不得查看战果如何,刀锋出鞘,同样一跃而上,猛的一刀劈向了这名铁甲壮汉。 锵! 一声脆响,刀锋碰撞,李修一脚踢出,顿时将这无处借力的壮汉踢回了贼寇那乱哄哄的冲击队伍之中,摔了个人仰马翻。 但仅仅看那汉子满是血渍的下半身,就知道,这汉子纵使能活下来,也绝对废了。 这个时代火铳的弹丸,可不是一枚两枚,一次击发,数十枚弹丸发射而出,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基本上可以等死了! 战事依旧焦灼,李修却放心了下来,焦灼,就意味着僵持,僵持,就意味着贼寇时时刻刻在承受着己方的火铳打击。 人都是惜命的,李修不觉得,在时时刻刻面对死亡的情况下,这群贼寇,能够支撑多久!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在这血腥之间,时间的概念已经是极为模糊。 但,天色变化,却是谁都能察觉到的。 天亮了! 天地间第一抹曙光落下,迟迟不能突破,时时刻刻承受着近乎屠杀一般的打击,贼寇再凶悍,也终于撑不住了。 随着第一个的逃窜,第二个,第三个…… 连锁反应之下,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的贼寇,顿时一片狼藉,后方的往前涌,前方的往后逃! 数个山寨,互不统属,在这般乱像之下,整个贼寇阵型,顿时乱成了一窝粥。 “撤!撤退!黑虎寨的都过来。” 眼见局势脱离掌控,一名山寨大当家的也顾不得那么多,立马呼喊一声,想要收拢自家儿郎,避免太大损失, 可这一吼,顿时让本就乱成一锅粥的贼寇阵型,更添了几分乱象。 李修望着天空中的那一抹光亮,再看近在咫尺的乱局,心中竟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拔刀,出鞘。 “杀!” 一声低喝,在这乱局之中可谓是难引起丝毫波澜。 “杀!” 但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便整齐划一的响起,李修一马当先,麾下数十兵丁紧随其后,如潮水一般涌出。 正所谓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便是如此! 第五十六章 乘胜追击与相遇 噗! 刀锋落下,血如泉涌,一颗大好的头颅滚落在地。 将为兵之胆! 此乃从古至今兵家至理! 李修又岂会不懂。 如今敌寇颓势一显,天色已亮,正是乘胜追击之时。 以他为刀锋,劈开血路,趁势掩杀,必将是一场大胜。 这一点,李修无比坚信! “杀!” 刀锋染血,经历了一夜血战的众将士,纵有惊惧,也被这血色消磨得差不多。 在这杀戮的刺激之下,一个个亦是高呼着紧随李修身后,或刀或枪,砍杀不停。 数十人的队伍,在李修的率领下,就好似一柄尖刀,狠狠的刺入贼寇逃窜的人潮之中。 本就被火铳多段射击屠戮给惊惧到的一众贼寇,在这尾随追杀之下,更是空旷。 人传人之下,本还只是刚刚显露的颓势,顿时极速扩散。 在黎明的曙光之下,本就算不上宽敞的街道,此刻人潮汹涌,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疯狂逃窜着! 兵败如山倒! 杀! 此时此刻,李修也顾不得其他,手中刀锋挥洒,每一刀挥下,便是一抹血色飞溅。 他没有停顿丝毫,甚至都没有去考虑一刀落下,有没有将面前之敌枭首! 乘胜追击! 一路掩杀,需要的就是这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他不能停下丝毫,也不能给这群贼寇喘息丝毫的机会。 逃亡与追杀之间,一个接一个的贼寇倒在的血泊之中。 这般杀戮之下,本该到点起床忙活的街边百姓,也皆是大门紧闭,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杀戮持续。 直到照阳初升,黑暗被彻底撕碎,这场衔尾追杀,才终于落下帷幕。 长街渐渐安静,唯有街尾胡同里的喊杀声隐隐约约传来。 街面残肢断臂遍地,血腥流淌,一脚下去,粘稠的血腥随着鞋底而起,又随之滴落,在地面凹陷处甚至都堆积了一个个血池。 投降的山贼俘虏早已自觉的跪倒在街道上,望着城门处那即将落幕的厮杀,皆是大感庆幸。 “别追了!” 瞥了一眼城门外残存逃窜的山贼,李修提着的那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环视了一眼这条被血腥充斥的街道,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打斗声依旧持续的胡同口,李修舔了舔嘴角血腥,心中残存的杀戮欲望,又不禁涌了上来。 “走!还有人要杀!” 沉声一句,李修大步迈出,见状,残存的一众兵丁,亦是下意识的跟随其后,踏着血腥朝那胡同里支援而去,至于街边被吓破胆投降跪地的山贼,尽管没人去看押管理,竟也没一人胆敢擅自动弹。 “咔嚓……” 寂静之间,突有一声异响传入耳中,李修下意识转头,纵身一跃,至街边屋脊,却只见绵延屋脊之间,飞奔而去的背影。 “呼!” 此景入眼,李修瞥了一眼那已然安静下来的院子,却是突然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孤身肩负的千斤重担,似在这一刻突然消散。 这一关,他闯过来了! …… 城中战事已了,此时此刻,在距离山阴城约莫数里的官道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却是骤然上演。 “天要亡我!”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被锦衣卫一边倒屠杀的场景,锋木寨大当家杨虎双眼赤红,悲愤欲绝! 好端端的被白莲教派去破城,本想着可以借力劫掠一番,大发一笔横财,却没想到遭遇了那么一群狠人,数百人打别人数十人,还被一路追杀,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本还想着该如何向白莲教讨要一下好处,弥补一下损失。 竟又一头撞上了这些明显是来支援山阴城的锦衣卫,眼见他们是从山阴方向而来,而且一副血腥模样,哪里轮得到他们多说,数百锦衣卫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是一场屠杀! 不过片刻,刀锋便架在了杨虎脖颈之上,随后,他便被押到了李若链身前跪倒在地。 “尔等为何从山阴城而来,山阴城如今什么情况!”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跪倒的杨虎,李若链一脸阴霾之色,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贼寇自山阴而来,已经很是清楚说明了山阴城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都能想象到,山阴城已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场景。 “哑巴了吗,说啊!” 眼见杨虎迟迟不语,徐滔顿时忍不住了,翻身下马,便是一脚踢出。 “咳咳咳……” “我们……攻入山阴城,然后……” 当杨虎一字一句说完,不仅仅是李若链,在场的一众锦衣卫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古怪起来。 他们如此不要命的赶路,自然知道山阴城面对了怎样的危机,路上不乏有人开玩笑,他们这死命赶过去,就是给人收尸的。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赢了? 区区十几个小崽子,顶多再加上那些没卵用的兵油子。 面对白莲教,还有这数个山寨的土匪破城而入,不仅仅守住了,还反败为胜了? 慕然间,所有人都不禁有种天方夜谈的感觉。 “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饶是以李若链的心态,也有些难以置信,他看着眼前一脸苦涩的杨虎,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杨虎脸上苦色更浓,他也想不通,就那些只知道作威作福的兵油子,还有十几个锦衣卫,他们怎么就输了,怎么就输得这么惨! “带下去,我们继续赶路,去山阴城!” 狐疑之下,李若链也不敢轻信这个如同天方夜谭的消息,挥了挥手,立马就有锦衣卫将杨虎押下,一行人没再停留,甚至连战场都没收拾,便快马朝山阴城赶去。 …… “修哥,又有人来了!” 正当李修指挥着麾下兵丁捆绑看押俘虏之时,一声惊慌的呼喊骤然在城楼上响起。 听到这话,李修也不禁心头一跳,一股无名之火骤然涌出,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几步便踏上城楼。 当看到天际之间那奔腾而来的铁骑之时,李修的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 若说那群逃窜的贼寇杀个回马枪,他倒不惧,可眼前这铁骑,少说都是数百人的规模! 他手下这点兵力,恐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 第五十七章 碰面 “修哥,好像是咱们的人!” 城楼之上,二娃子匆匆而来,眺望好一会,有些狐疑的看向李修。 “让弟兄们戒备,二娃你带人去看好那群山贼,还有,让李真带人把虎蹲炮搬上来!” 望着那熟悉至极的青绿绣袍,李修眉头紧蹙,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听到这话,二娃子愣了愣,虽有疑惑,但也没多嘴,点了点头便走下了城墙, “城门关了!” 当看到那缓缓关闭的城门之时,原本还抱着某种期待的李若链一行人顿时心中一凛,策马扬鞭,直至城楼之下。 而直到这时,李修紧紧握着刀柄的手,才终于缓缓松开。 他长舒了一口气,快步下了城楼,吆喝着手下兵丁打开城门。 此时此刻,望着那缓缓打开的城门,李若链喃喃自语,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真的是李修那小子……” 当城门彻底打开,李修领着一队人亦是飞奔而出。 “李修见过千户!” 望着眼前躬身而立的李修,又环视一眼李修身后的一众兵卒,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一条血染的长街之上。 饶是已经见惯了血腥,此时此刻,李若链也不禁有些震撼。 仅仅从这副场景来看,就知道,这里经历了一场何等残酷的厮杀。 “好!” 李若链翻身下马,拍了拍李修肩膀,满眼赞赏。 “来,边走边说,和我细细说一下……” 李若链也没再上马,拉着李修便往城里而去。 李修点了点头,步子迈开,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便一五一十的将此行山阴所遇之事诉说而出。 从发现王好贤,到城隍庙埋伏,再到夜晚那一场战争! “率数十人击溃数百贼寇……” 听完记住的诉说,李若链下意识的再次看向眼前的长街,残值断臂遍地,两侧街道少说也有近百名山贼俘虏老老实实的跪倒在地,再回想刚刚遭遇的那一波贼寇…… “好!你小子这次可真给咱锦衣卫长脸了!” 血腥之中,李若链满脸笑意,在那珲城地带,数万大军围剿徐鸿儒,打了这么久了,不仅仅没有取得什么战果,还被徐鸿儒乘机偷袭漕运,弄出了大声势! 毫无疑问,现如今的战争局势是一片惨淡! 若在之前,他还有些担心,战事不利会不会牵扯到锦衣卫,但现在,听完李修的诉说,李若链哪里还需担心这些! 数万大军打了一个多月,什么战果都没有,他锦衣卫区区一个小旗,便立下如此大功! 生擒白莲教前教主之子与白莲教护法,以区区数十人的兵力,击溃破城白莲贼子,护一方安宁。 这般战绩,在这一片惨淡局势之中,简直不要太显眼! 局势越惨淡,不就越显得他锦衣卫厉害嘛! “走,带我去看看那两人!” 心中盘算着,李若链便在李修的引领之下,朝关押王好贤与侯明贤之地而去。 这两尊大佛的关押之地,自然不是那一处院子,当时兵分两路,李修为了保险,早就特意安排二娃子领着几名心腹弟兄将这两尊大佛转移。 那一处戒备森严的宅子,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吸引白莲贼子而已。 “你们把他们两个单独关押了?” 眼见偏离了那守备森严的宅子,李若链问道。 “对,当时人手不足,属下担心……所以命人暗地里将这两人转移了……” “嗯,考虑得倒是颇为周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之间,最终停在了另外一间院子里的草堆面前。 随行的锦衣卫立马上前将草堆搬开,最终显现出了草堆之下的地窖入口。 “修哥!” 直到听到李修的声音,地窖里负责看守王明贤两人的锦衣卫,才放松了戒备,提着长刀走了出来。 “怎么样?” “刚灌了药,挺老实的!” 走进地窖,闪烁的火光之中,可以清楚看到被捆绑在地的两人,明显是因为麻醉药的原因,两人此刻就如同一摊烂泥一般,毫无形态的瘫倒在地。 此刻,当感受到动静,王好贤与侯明贤两人黯淡的眼神中也不禁闪过一抹光亮,只不过,当看到李修与李若链走进,两人眼中的那一抹明亮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夜的厮杀,他们又岂会察觉不到,本来还期望着能不能趁乱找一点机会,却没想到,乱还没开始,就被丢到这地窖中了,那麻醉散的药效还没散去,又被灌了几大碗,如今一夜过去,整个身体依旧没有任何感知。 当看到王好贤与侯明贤的模样之时,李若链心中最后的一丝忐忑,也终于彻底放下。 身为锦衣卫缉捕千户,对白莲教的一些骨干首脑,他自然了熟于心,眼前这两人,货真且价实! 细细检查了一下侯明贤两人,李若链满脸欢喜,拉着李修,难得的赞赏个不停。 “这等大功,报上去之后,破格提拔是少不,你有什么想法?” 听到这话,李修愣了愣,立马抱拳道:“一切任凭千户吩咐。” “嗯……” 李若链点了点头,却是突然话锋一转:“你这次抓捕了王好贤与侯明贤这两人,定已在白莲教里挂了号,如今局势险峻,你就不要在信利待了。” “王好贤两人是肯定要押送回京城受审,到时候你就带人押送回去,你觉得如何?” “属下遵命!” 没有丝毫迟疑,李修便立马应了下来!” “好,你先带人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便出发!” 应声之后,李修便独身离开,再次来到大街上,街道上依旧是那般血色模样,虽说有一众锦衣卫在帮忙收拾,但看这血腥,也非一时之间能够弄完的。 此时朝阳已经高升,但放眼整个城中,除了锦衣卫和巡检兵丁,城中几乎一片空荡,纵使有人出来晃荡,但见到披甲执锐的锦衣卫后,又立马一溜烟的回到了房间里。 兵灾兵灾,指的可不仅仅是乱军贼子! 这个时代,过境且秋毫无犯的军队,可是寥寥无几! 谁也不愿被兵灾祸害! 第五十八章 战后 安排了一下战场的收尾之事,环视一眼整条街道,入目皆是熟悉至极的锦衣卫,李修整个人亦是随之莫名放松了下来。 随意在街边台阶上坐下,安定了一下心神之后,李修这才缓缓拔出腰间长刀,刀锋缺口狰狞,暗红血渍沾满了整柄长刀。 一场鏖战,这也算不上神兵利器的长刀,距离报废,也差不了多远距离。 一身血腥浓郁,黏黏糊糊之感遍布全身,只不过此时的李修也没有打理的心思,他,实在是太累了。 双眼微闭,一股浓浓的疲惫便骤然席卷而来,不知不觉的,他竟靠在这街边睡了过去。 见到李修这副模样,原本经过一旁的一众锦衣卫及巡检兵丁,亦是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 “修……” 二娃子匆匆跑来,话到嘴边,见到李修这副模样,又连忙憋了回去,他想了想,挥了挥手,唤来一旁的李真:“院里还有些银子,去拿过来,还有,我这几张银票,你也去兑换成银子……” 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李真后,二娃子掏出统计的战功册子,暗自琢磨了一下,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赢是赢了,这战后的赏赐,缺口可还大得很! 一个多时辰过去,李修才从睡梦中醒来。 “我睡了多久了。” 李修环视一眼已经整洁的街道,朝二娃子问道。 “没多久,就一个多时辰。” 二娃子凑上前,拿出他统计的战功册子,递给了李修。 言语之间,李修瞥了一眼册子上记载的剩余银子,又看了一眼身前的二娃子,笑道:“你那点银子就别拿出来了,存着到时候取媳妇吧,” “我之前跟千户说了,银子的事情,他会帮我们弄好的。” 说完,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千户刚才说了,明天由我带人押送那王好贤他们归京,你通知下去,让弟兄们准备一下。” 安排一番后,李修强打起精神,一夜鏖战,虽侥幸大胜,但沙场兵戈,又岂会没有死伤。 麾下巡检兵丁,死伤近半,心腹嫡系的十几名锦衣卫,如今亦只剩下半数不到。 众多的伤员汇聚,被安排在宅子之中,李修也未曾厚此薄彼,早早的就命人将城中几个药房的大夫抓了过来,给伤兵治疗。 院中哀嚎呜咽不绝于耳,入目皆是一片血腥,望着这眼前一幕,李修眼中也不禁有些黯然。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早已坚定信念,但人非草木,孰又能无情。 摇了摇头,李修走到一名伤员面前,打量了一下其伤势情况,便给其医治起来。 伤员伤势大都已经被处理完毕,李修能做的,也就是利用自己如今不错的医术查漏补缺,尽可能让这些伤员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修哥,银子都准备好了。” “准备一下,分发下去吧。” 李修点了点头,全神贯注的处理着眼前伤员的伤口。 “千户大人正在审讯王好贤他们,修哥儿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李修摇了摇头,将眼前伤口包扎好后,才缓缓起身,朝二娃子嘱咐几句后,便独身回到了房间之中。 “系统。” 默念一声,在视野之中,系统面板便随之浮现而出。 李修。 技能:养元桩,破虏刀法,蛮牛劲,伤寒杂病论…… 能量:14。 目光定格在系统面板上片刻,心念一动,这系统面板才缓缓隐去。 沉寂片刻,李修缓缓拿起桌上毛笔,点墨书写。 铁甲功三字缓缓于纸上显现。 正所谓温故而知新,武学之道,亦是如此。 铁甲功修行法决早已了熟于心,再默写一遍,也能加深领悟。 再者,一夜鏖战,李修也着实察觉到了自身的诸多不足。 而武功修为,当为首位。 若非倚仗火器之利,他恐怕早就殒命。 但李修知道,火器,对现如今的他而言,终究只是外物。 身为锦衣卫,像这次如此正面大战的机会,无疑是少之又少。 更多的,当是暗中的交锋,这个时候,火器的作用,将被无限的削减,靠得。就是自身的武艺了。 武艺不精,丢的就是自己的命! “还需要弄一门远程的武功,步法轻功也需要……” 一本铁甲功默写完毕,李修却是突然想到那一夜追击白莲探子的场景。 火器虽利,但局限也太大。 当初若是有一门远程功夫,或者说轻身功夫,那可就轻松得多了。 思虑片刻,李修便将这念头丢至一旁。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锦衣卫北镇抚司有一藏经阁,锦衣卫成立这么多年来,搜集的武功皆是呈放其中。 这次立下如此大功,进那藏经阁,再学几门武功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身如铁甲,刀枪不入……” 默念口诀,李修便继续感悟起这铁甲功的修行口诀起来。 修行铁甲功的铁甲丹所需药材,他已经准备好了大半,其中缺的几味名贵药材,到时候去了京城也应该能买到。 系统面板上的能量数值,也绝对能够支撑铁甲功的所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李修亦是沉寂在这一册铁甲功之中………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百余锦衣铁骑便已在城中集结。 那王好贤与侯明贤两人,也被分别关押在铁笼之中。 李修一马当先,队伍随之启程,踏过这条曾经厮杀一夜的大街,穿过城门,便缓缓消失在了李若链一行人的视野之中, “千户,不过百余人护送,兵力是不是单薄了一点?” 眼见李修率人愈走愈远,徐滔终于有些抑制不住心中担忧,看向李若链问道。 “李修这小子,颇有统兵之材,百余精锐之士,足矣!” 感慨一句,李若链这才看向徐滔:“我审问了那两人,咱们的消息还是有些落伍了,这群贼子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了北直隶了。” “此行押送入京,白莲贼子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借这个机会,咱们好好给白莲教放放血!” 言语至此,李若链眼中厉色一闪而逝,又道:“召集人马,咱们跟上!” …… 第五十九章 掌握 踏踏踏…… 马蹄声骤响,官道之上,一队锦衣卫缓缓前行。 队伍中间,两辆囚车并排而行,数名锦衣卫护卫四周,严阵以待。 在队伍最前方,李修悠哉悠哉的坐在马背之上,因囚车缘故,队伍行进速度也不快。 若是一切由自己筹划,李修自然是要率队快速赶路,以免被白莲教抓住机会。 可如今自己虽名义上负责押送,但暗地里一切皆是由李若链统筹,李修也就放开了心。 甚至,李修还有些莫名的期待,毕竟,回到京城之后,想要获得能量,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能趁现如今这乱局多获得能量,那自然是件好事。 思绪流转,很快便归于沉寂,脑海之中,那铁甲功的口诀再次浮现而出,一字一句,种种感悟随之出现心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色渐暗,李修才从铁甲功的奥妙之中清醒过来。 “修哥,已经查看过了,这里,有一处河滩,地势开阔,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落脚歇息吧,” 望着二娃子那跟鬼画符一般的舆图,李修嘴角不禁一阵抽搐,锦衣卫司职刺探,绘制舆图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技能,在那溶洞里就没少被操练。 不得不说,简简单单一张地形图能画成这个鬼画符模样,二娃子也算是个人才!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修的意思,二娃子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 “不学无术!” 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李修一把扯过这张舆图,端详片刻,又对比了一下附近地形。 “就在这里扎营吧,你再带人去这附近查看一下,山高林密,别大晚上被人埋伏偷袭了。” “俺已经去查看了,没动静!” 听到这话,李修诧异的瞥了一眼二娃子,可当看到他那满脸自得的模样后,顿时无奈一笑,摆了摆手,没再多说。 百余铁骑扎营,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若在以往,要记住安排这些,定是两眼一抹黑的下场。 可现如今得一员大将一声统兵治军的经验,区区百余将士扎营,自然算不得什么。 队伍行至预定河滩,一道道命令随之而下,各司其职之下,不过片刻时间,在这河滩之上,一个像模像样的营寨便已有了雏形。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安排周密之下,李修自信,纵使白莲偷袭,借助营寨,也可轻松挡数倍之敌! 至于武功高手…… 李修可是知道的,这支以自己为统领的锦衣卫,其中高手,可不在少数! 白莲教不来还好,来了,那就是送入虎口,一口吞尽! “看懂了嘛?” 安排妥当之后,李修才看向一直跟随在自己身旁的二娃子,随口问道。 “啊?” 二娃子一愣,挠了挠脑袋,满脸迷茫,不知李修所说为何意。 “榆木脑袋!” 李修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出。 揉着被踹的屁股,二娃子远远的躲着李修,满脸委屈。 “别踹别踹,修哥儿,我这还受着伤呢!” 李修没好气骂道:“叫你多看多学,你小子跟着看戏啊!” “别打,别打,修哥,别打啊……” 追着二娃子踹了几脚,李修这才消气些许,没好气的将二娃子提溜过来,领着他在营寨里转悠的同时,又再次讲解其营寨的布置及其中道理起来。 只是,没过太久,这营寨之中,又响起了李修的怒骂声还有二娃子的求饶声…… 夜幕降临,李修巡视了一番营寨防御,确认没什么纰漏之后,才回归了营帐之中。 说是营帐,其实不过是几块涂满桐油的粗布,再加之几根树枝搭建而成的一个简陋三角。 也就只能起到一个遮蔽的作用,风雨稍大一点,作用就等同于无。 环视一眼这个狭窄的营帐,李修席地而坐,出神片刻,才强行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走出营帐,熬上一罐培元药汁后,便卸下佩刀与甲胄,养元桩扎出,浑身气血涌动,修行起养元桩起来。 养元桩作为武功修行根基之法,经能量强化,李修早已将其中一切了熟于心。 修行养元桩也有一年多,在诸多方面的加持之下,修行速度,一向都不慢。 尤其是经这一次山阴一战,不仅仅得诸多药材,更是得了铁甲功这一册外功。 虽然还未修习铁甲功,但外功本就是重在身躯,同样是修行皮肉筋骨,在铁甲功的加持之下,李修觉得,养元桩的修行,将会迎来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淬骨之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登临。 待习惯性修习完桩功与破虏刀法之后,夜色已深,一股淡淡的寒意亦是缓缓缭绕在天地之间。 李修赤裸着臂膀,精壮的上身满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疤,经山阴一战,伤疤又增添几条,隐隐可见红白血色显露,这点微末伤势,对李修而言,已是很难让他在意什么。 就着河道流水擦拭了一下身躯之后,李修也未回归营帐,直接在河边石头上坐下,继续参悟起那一册铁甲功起来。 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后,寂静之中,李修眼眸却是突然一动,目光挪转,当看到系统面板上那铁甲功三字之后,古井无波的面庞之上,一抹笑容亦是随之浮现而出。 他没有丝毫犹豫,心念一动,系统面板上,铁甲功三字之后若隐若现的+顿时一阵闪烁,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那熟悉的时空变幻之感,亦是随之出现。 似山间有少年,也有严师。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少年赤裸上身,内服药丸,严师持大棍,呼啸生风,一棍接一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永不停歇! 少年之身躯,在这打熬过程中,就好似一团刚挖掘而出的生铁,在高明锻造之法之下,一点一滴的淬炼出杂质,最终锻造成一团百炼神铁! 坚韧!内敛! 无数画面闪烁,但又瞬间破碎,化为一道信息洪流,轰然灌入李修脑海,又蔓延至身躯每一处,最终,似烙印在血脉深处…… 铁甲功! 已然彻底掌握! 第六十章 了结 一夜过去。 可惜的是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意外情况出现。 当朝阳初升,营寨炊烟熄灭,队伍亦是再次启程。 山阴本就处在两地交界,一夜赶路,也已行至山阴县城边缘,跨越苍鹭岭,便踏入北直隶境内。 随着行程的推进,原本空无一人的官道,亦是慢慢的出现了行走的商队及行人。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只不过无一例外的是,在见到这浩浩荡荡的锦衣卫队伍后,都立马就退避一旁,低眉顺目,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毕竟,荒郊野外,刀枪可不认人,在某些时候,朝廷的人,可比土匪山贼还要恐怖。 土匪山贼大都求财,但若是锦衣卫这种朝廷兵丁求起财来,那可就是要命了! 这个年代,荒郊野外的,多了几具枯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瞥了一眼路边的商队行人,看着那低眉顺目的模样,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李修却是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记得清楚,当初流落荒野,这些如今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目的家伙,在那个时候的自己面前,一个个可谓是比天还高的大老爷! 稍稍多看了一眼,那就是非打即骂,稍有不甚,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可现如今…… “呵呵……” 轻笑一声,李修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渴望。 武功,权利! 他都要!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只有这般,才不枉他来这时代走上一遭! “慢慢来,一步一步……” 李修环视四方,到现如今,他已是无比的希望白莲贼子能够来劫一波囚犯。 他知道,以山阴一战自己的功劳,提拔至总旗绝对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 甚至,破格提拔至百户,也不是不能幻想的事情。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幻想与现实,无比的接近。 而功劳,便是拉近两者距离的最好办法! 锦衣卫再腐朽,有李若链在,李修也不担心谁能贪墨自己的功劳。 对自己的这位千户大人的品性,李修还是极为认可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再归京路上,再立新功,给自己的履历再添几抹辉煌。 思绪流转,许久,李修才压下心中的那些念头,随手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拿出一册兵书研读起来。 一册纪效新书带来的回报便是如此之惊人,李修自然不愿放过兵家之道这个大杀器。 马背上摇摇晃晃,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李修亦是沉浸在书册里的兵家之道里无法自拔。 转眼数天时间过去,可惜的是,白莲贼子竟完全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一个探子的影子都没见到。 更让李修无语的,便是李若链的一道命令。 毫无疑问,他也定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给白莲教狠狠的放一下血,见到白莲教没有动静,他也急了。 竟然让李修放慢速度,必要时再给人一点可乘之机。 这命令到手,李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样一来,本就极为缓慢的赶路速度顿时再次放慢,每天走走停停,赶路的时间亦是一再压缩。 一切的一切,就差没有派人去通知白莲教,让他们赶紧过来劫人了! …… 距离李修一行人约莫数十里的官道上,同样是一队锦衣卫慢悠悠的晃荡着,李若链端坐马背,看着手中的密信,眉宇之间,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无奈之色。 许久,他才将这封密信放下:“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去与李修那小子汇合。” 听到这话,徐滔顿时眼前一亮,连忙问道:“白莲贼子出现了?” “那唐连城狡诈得很,估计不会出现了!” 李若链摆了摆手:“祁蒙县那边刚传来消息,白莲贼子作乱,已经占领了县城。” 说完,李若链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咱赌输了!” 当时在审问完侯明贤两人后,他就知道,白莲教在祁蒙县是准备弄出个大动作牵制朝廷兵力,好减轻那徐鸿儒的压力。 但有着侯明贤这两人在手中,他还是忍不住选择赌了一把。 赌那唐连城是选择劫人,还是选择继续在祁蒙县作乱。 现如今,消息传来,显然,他赌输了。 侯明贤这两人,明显是被白莲教放弃了。 “时也命也,白莲教,这一次估计也不好受!” 虽说有些惋惜,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连夜审讯侯明贤两人,得到的消息,也早已送了出去,估计也够白莲教喝上一壶的了。 这无疑也是不小的功劳,没必要太贪心了。 …… 当李修看到李若链率领锦衣卫铁骑汇合而来之后,顿时就明白了,这一次归京路上,要想再获取一点功劳,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毕竟,白莲教也不是傻子,明知铜墙铁壁还一头撞上来。 快马迎上前,从李若链处得知缘由后,在已有预测的情况下,李修倒也没有太大波动。 指挥权尽皆交还给李若链,他便一心一意的琢磨起武功与兵法起来。 原本走走停停,慢悠悠的队伍,亦是回归正常,朝京城快马赶去。 …… 京城,皇宫。 今日的司礼监,明显多了几分喜庆意味。 本就权势滔天的九千岁,在今日又被陛下赋予重任,兼领了东厂事物。 虽说明眼人都知道,不管兼不兼领,这东厂,早就是唯九千岁是从,但不管如何,名不正则言不顺。 尤其是到了某个层次,名正言顺,反而是最重要的东西。 大喜的日子,往日里不苟言笑的九千岁,今日明显多了几分笑容,遇人也明显和善几分。 司礼监负责披红,除了重大之事由皇帝亲批之外,其他奏本文书,大都是由魏忠贤批示,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履行了部分皇帝的权利。 魏忠贤深受天启皇帝信任,如今声势正隆,这权利,自然被他牢牢的抓在了手中, 桌案上,一摞摞奏本文书整齐的堆放着,和往常一样,魏忠贤要做的,便是翻阅且批示这些奏本,当然,其中若是有某些重大之事,也少不得跑一趟勤政殿,请天启皇帝降下圣谕。 第六十一章 入京 “九千岁,今日的厂卫密报到了!” 一名小太监抱着一个密封的小木箱,小心翼翼的走到桌案之前,低声道。 “放下吧!” 随手将手中奏章放下,魏忠贤打开木箱,随即显露出数封被腊封的密信。 当看到其中一封上书李若链三字时,魏忠贤眉头一皱,随手拿出,拆开信封一看,随着一字一句映入其眼帘,魏忠贤眉宇之间,一抹喜色,也随之浮现。 “好,好!好!” 接连道出的三声好,顿时引得殿中其他太监宫女为之侧目,魏忠贤此刻是满脸喜色。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白莲教作乱数月,局势一直惨淡,甚至都数次惊动陛下,可是让他操透了心。 本以为要等到北直隶大军抵达山东,数面合围之下才有好消息传来,没想到锦衣卫竟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李修!” 默念着这个名字,看着密信上的汇报,魏忠贤也不禁感慨一句少年英才! 只不过当看到密信下方附录的李修履历信息之后,魏忠贤也不禁眉头一挑。 许久,他才将手中密信放下,神色无悲无喜,手指在桌面一下一下的敲动,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死士营他自然知道,国朝惯例,废弃已久,近些年他掌厂卫之后,这才发现,厂卫看似庞大,但也早已腐朽。 诸如锦衣卫,虽说家大业大,但成立这么多年,锦衣卫上上下下,早就被那些受父辈余荫的功勋子弟占据了坑位。 在这些人面前,他九千岁的话可不怎么好使,而且,就算好使,使起来,也难称心如意。 而东厂,隶属内庭,归附于他,但那时他毕竟还未提督东厂,也不愿东厂做大。 无奈之下,他才从嘎达角落再次将这废弃已久的死士营翻了出来,期望能操练出一批精锐之士来。 但不管如何,死士终究不详,而且,这一次死士营启动,为了速成,可是特意选了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这个年纪,一个不好,就是一柄凶刃了! “皇宫内廷还是得指望内操军……”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忠贤自语一句,便一把拿起这封密信,出了司礼监。 …… “这就是京城嘛……好大啊……” 二娃子端坐马背,望着前方那巍峨宏伟的京城,双眼瞪得老大,喃喃自语着。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到了京城,我带你们好好去潇洒潇洒!” 徐滔驱马上前,看着李修几个,笑呵呵的说道。 “潇洒潇洒?” 听到这话,二娃子顿时眼前一亮,在难民群里,他可没少听那些大老爷们的吹嘘。 这么大的京城,去潇洒…… “嘿嘿……” 想着想着,二娃子竟忍不住傻笑起来,然后便迎来了李修一个暴击。 打闹一阵,这支锦衣卫队伍,便缓缓开进了京城。 和李修当初第一次入京一样,队伍直接开到诏狱,将王好贤与侯明贤两人关入诏狱之后,这支数百人的锦衣卫队伍,便分散开来,各归各自建制。 李修这一小旗人马,目前除了李修拥有锦衣卫身份外,其余几个还只能说是个黑户,在锦衣卫自然没有分属哪个千户所的说法。 本来正常情况下,自然是领到锦衣卫衙门,纳入编制即可。 只不过山阴一战,李修一旗人皆是立下大功,按李若链的说法,待上面的封赏下来,再一起定下。 如此说法,李修几人自然无不遵从之理,在李若链的安排之下,几人便暂时住进了京城一处胡同小巷的民宅里,等待朝廷的封赏下达。 没有任务,也没有管制,对李修而言,无疑是一段难得的空闲时光,可以让他一心一意的专注于武功的提升。 小培元药方所需药材早已齐全,铁甲丹所需药材也早已准备好大半。 在这繁花似锦的京城,炼制铁甲丹所需的其他几味珍贵药材,自然不难寻找。 走了不过两处药房,便将剩下的几种药材给凑了个齐全。 几个少年皆是第一次踏入这传说中的京城,就如土包子进城一般,拉着李修在城中转悠着。 尤其是二娃子个闷骚货色,更是让李修无语至极,在那勾栏处,被那里面搔首弄姿的身影给弄得面红耳赤,步子都迈不开了。 “修哥,要不咱们几个进去看看?”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顿时也眼前一亮,一个个立马看向了李修,这世道,十几岁的少年,可难有什么都不懂的白莲花。 看着几人这眼巴巴的模样,李修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嗅着勾栏里隐隐约约传来的脂粉香味,李修心中也不禁涌出一股躁动之感。 这一次,对这躁动之感,李修也没去压制丝毫。 食色性也,很是正常,一身医术登峰造极,自然也清楚女色与习武的冲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走吧!” 步子迈开,李修便大步朝勾栏里而去。 “啊?” 望着已经朝勾栏里走去的李修,几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尤其是二娃子,本还以为要废一番口舌,甚至还要挨一顿揍,没想到竟然这么痛快! “走!快跟上修哥儿!” 咧嘴一笑,二娃子立马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其他几人也是紧随其后,一副生怕李修反悔的模样。 吹起牛来比谁都厉害,但真正进入勾栏里,这几个久经生死考验的狠人,也都跟个小鹌鹑一样,紧紧跟在李修身旁,跟做贼一样,四处偷瞄着的同时,又好像生怕别人发现。 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李修也不禁有些发怂,但他好歹之前来京城,跟那整日待在勾栏潇洒的徐滔也待了几天,也被传授了不少经验,对这地方,也有了几分了解。 这种地方,可不是以他后世人想的那般简单,戏曲,杂耍,说书,品酒,这个时代能够有的娱乐项目,这种地方,一个不缺! 而入目之景,也清晰证明了徐滔的所说,眼前这座皇城之下的勾栏,就是一个超大型的风流潇洒之地。 一笔堪称不菲的银子花费出去,换来的,便是……一夜风流…… …… 第六十二章 闲暇 日上三竿,一行人才从勾栏踏出。 昂首挺胸,志得意满,也褪去了那最原始的一份青涩。 整整一天,几人都是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与兴奋之中。 李修倒也还好,两世为人,也不是什么初哥,不至于像这群雏这般。 和往常一样,小培元药汤已经开始熬制,在这浓浓的药香之中,李修已是开始了铁甲丹的炼制。 所谓丹药,自然不是传说中那般丹炉炼丹,只不过是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处理手段,最终将药块搓成药丸晾干即可。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这其中,最为复杂的莫过于熬煮,对火候的掌控尤为重要。 故而,李修也不放心其他人帮忙,蹲在灶前,一心一意的忙活着。 从早到晚,足足耗费了三天时间,才彻底功成圆满。 “修哥,真打啊?” 二娃子握着一根大棍立在院中,看着赤裸上身的李修,再一次问道。 李修吞下一颗药丸,铁甲功所需的特殊桩功扎出,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那俺来了,修哥你小心一点!” 二娃子咬了咬牙,大棍高扬,随即猛的落下,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李修背上,一条淤青便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浮现。 这一下,亦是让李修身体一震,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但不过瞬间,李修便反应了过来,气沉丹田,不动如山,整个人就如生根了一般,牢牢的扎在地面之上。 于此同时,身躯之中,丹药药效发作,铁甲功的特殊调息法亦是随之运转,配合着丹丸药效与外力击打的震荡之力,淬炼着身躯皮肉筋骨。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当感受到身躯之中的丹丸药力即将消耗殆尽之时,李修立马叫停了二娃子的击打。 这等粗暴的外功,纵使有丹药辅助,对身体的损害,也绝对不小,若非李修自信能够调理好身躯的损伤,他也不会修习这等粗暴功夫。 “修哥儿,这就是你给俺的那本铁甲功嘛?” 随手将手中大棍丢至一旁,二娃走上前,低声问道。 “对。” 李修穿上衣裳,瞥了一眼二娃子:“你琢磨透彻没有?” “呃……” 二娃子挠了挠脑袋,又是憨憨一笑。 “那你还杵在这里干啥!” 没好气的瞥了二娃子一眼,李修整理了一下衣裳,便朝房间里走去。 “哎,修哥儿,修哥……” 眼见李修走远,二娃子连忙跟了上去。 “又怎么了?” 李修疑惑,停下脚步问道。 “嘿嘿,嘿嘿,修哥,俺们……俺们……” 看着二娃子支支吾吾的模样,李修本还有些疑惑,只不过当看到院中几人那不时看过来的目光,李修顿时心中了然了。 这群小子,是食髓知味了! “想去就去吧,安分点,别闹出什么乱子了!” “啊……” 二娃子明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当看到李修那调笑的眼神,脸刷的一下的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支支吾吾的模样看上去可谓是有趣得很。 “我就不去了……” 摆了摆手,李修便走进了房间之中。 当房门关上,院中,顿时就被兴奋与激动充斥,几个小子立马凑到了一块,贱贱的笑声与压抑的激动可是明显得很。 很快,没一会,几个小子便一窝蜂的出了门,至于去哪里,显而易见。 立在窗前,注视着几个小子出了院子之后,李修出神好一会,才回到房间坐下。 拿起一本兵法研读片刻,李修这才回想起刚才修习铁甲功的场景,回忆一会,又感知了一下身躯的微弱变化。 和当初预想的一样,铁甲功的修行,确实对桩功修为的进境有很大帮助。 两者相互促进之下,李修估摸着,最多一两个月时间,自己留能踏入淬骨之境。 “只是不知,待上面的封赏下来,会被安排到哪里?”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脑海中的念头驱逐,李修再次拿起手中的这一册兵书研读起来。 他现如今,对那些大方向的韬略谋划兵法倒也没有太大兴趣,重心却是放在了注重实际战阵的兵书之上。 如火龙神器阵法,武备经要这种详细阐述了,这个时代的兵力编制,火器种类,以及使用方法的兵书之上。 原因自然无他,现如今身为锦衣卫,官职又不高,在不能统兵作战的情况下,他需要的,自然要与实际相关联。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在这京城胡同里的宅子里,李修的生活亦是慢慢的趋于安逸。 每天要做的,便只有两件事,读书,习武!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而二娃子几个浑货,却是让李修无奈至极,在食髓知味之下,这几个浑货,恨不得天天躺在勾栏里风流。 好在几个浑货还是懂得点分寸,每日习武操练还算尽心,李修也就懒得去约束什么,这种事,等新鲜劲过了,也就那么回事了。 如此之下,时间亦是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小半月过去。 小半月时间,在一心一意的习练武功之下,铁甲功可谓是进展飞快,如此情况下,连带着养元桩的功夫亦是随之增进不少。 虽还未曾触及淬炼筋骨的地步,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一日,几个浑货习武一个多时辰,便又急不可待的出了院子,显然是又窜到了勾栏里风流去了。 和往常一样,依旧是李修独自一人待在院中,读书,习武,熬药,小日子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哐啷! 院门被推开,许久未见的徐滔走进院中,当看到李修独身一人待在院中时,徐滔也不禁一愣,疑惑问道:“二娃子他们几个呢?” “刚出去,这几个小子,从没来过京城,天天嚷嚷着出去转转……” 听到这话,徐滔倒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便走到李修身旁坐下,当看到石桌上放着的几本兵书,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李修:“咋了,你小子还真想领兵打仗不成?” “哈哈,闲的没事,待着也是待着。” “朝廷的封赏下来了,你小子这次可是走大运了!” 第六十三章 破格晋升 “封赏!” 听到这两个字,李修也不禁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了徐滔。 “百户!赐飞鱼服和绣春刀!九千岁亲自下令的,你小子可是有福了,竟入了九千岁的眼!” 徐滔笑呵呵的,看向李修的眼神也不禁带着一丝羡慕,他奋斗了十几年,才得一百户之职,这人比人,气死人啊!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说不得哥哥我以后还得靠你照扶了!” “哪里哪里,小子初入锦衣卫不久,以后还指望百户你………” 李修立马站起身客套着,心中却是如惊涛骇浪一般翻涌。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小旗,总旗,试百户,百户! 虽说如今锦衣卫里并没有试百户这个级别,但在外面卫所,这个级别可还是存在的,毫无疑问,这一次提拔,整整跨越了两级! 如此大喜临门,一时之间,李修也不禁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二娃子他们几个的封赏也都下来了,破格提拔为小旗……” 说完,徐滔停顿一会,看了一眼明显被震撼了的李修,摇了摇头,难掩羡慕之色:“你小子啊,真的是鸿运当头了!” “百户此言何意?” 李修有些疑惑。 “我们千户所有十个百户,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小子命好啊,刚被提拔上来,就有坑位让你顶上去……” “我当年被提拔为百户,可是挂个名头混了好几年才侥幸补了个实缺……” 听完徐滔的感慨,李修这才反应过来,他一直都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升官升官,可不是升上去,就有官做的! 尤其是在锦衣卫这个所谓的天子亲军之中,更是如此。 要知道,大明开国这么多年,且不说那些世代传承的锦衣卫军户,就是大明这么多代天子,最喜欢的赏赐,那就是给立下功勋之人的子弟封萌锦衣卫。 这么多年下来,这锦衣卫里,可是有着不知道多少人挂着名,但锦衣卫体制就在那里,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多得去了,坑位却只有那么几个。 成为萝卜难,找个坑位更难! 君不见每个千户所,十几个副千户,明明只有十来个百户所,除了实权百户,挂名百户多的甚至达到数十人!更别说那些挂名其他级别职务的了。 被徐滔这一点透,李修一想,也不禁有些咂舌,也难怪锦衣卫越来越落寞,这个臃肿的体量,一个人做事,估计有几十个人围观,搞不好还拉下后腿,算计一下…… “哎,咱们千户所还算是好的,千户大人这些年也清除了不少害群之马,但你小子也不得不防……” 徐滔又叮嘱一番,交代几句后,这才飘飘然的离开了院子。 将徐滔送走后,李修关上院门,却也不禁还有些晕晕乎乎。 这么大一个馅饼突然砸下来,着实让李修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但当心潮澎湃过后,更多的,却是一种紧迫。 枪打出头鸟,这次出了这么大的风头,不仅仅破格提拔,而且一提拔就补了个百户实缺,李修不用想都知道,这定会让不少人眼红,搞不好都已经得罪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得赶紧把武功修为提高……” 凉亭之中,李修暗自琢磨着。 徐滔刚才将李若链的意思传达的清清楚楚,缉捕千户所因职权特殊,有十二个百户所,自己所补的实缺,便是那第十一百户所百户之职。 这个百户在围剿白莲是因公殉职,再加之他又非世袭百户,随着九千岁的命令下来,这个令人眼红的实缺,自然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而这个百户所,在围剿白莲时也被打残了,现在已是在归京途中,按照李若链的意思,自然是要补充恢复这个百户所的实力。 而这一切,自然也要等到这个百户所归京,才能展开,到那时候,他这个百户,才有用武之地。 而中间的这段时间,李修当然不敢浪费丝毫。 其他卫所的情况他不太清楚,但在这李若链手下,李修可是清楚的,每个实权百户,武功修为都是达到了炼体第二境淬骨之境,甚至有的都快触摸到了炼体第三境锻脏之境。 他这个百户,自然不能落后于人,不然的话,到时候走马上任,实力不足以压服人,那可就丢人了…… “有伤员的情况下,估计至少还需要大半个月才能回到京城……” 念头至此,思及现如今自己的武功修为,李修心中大定。 大半个月,有着铁甲功的促进,到时候再去锦衣卫衙门里的藏经阁去看看,应该足够了! …… 翌日一早,二娃子几人刚从勾栏回到院中,就被李修提溜出来,领着几人朝锦衣卫经历司赶去。 封赏虽已经下来,自然需要去经历司报道,走一下程序。 有着上一次去锦衣卫衙门的经历,这一次,李修倒也是轻车熟路。 所谓经历司,大概的作用就是相当于后世的秘书部和档案馆,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锦衣卫内部事物,大都是由这个经历司经手。 故而,虽说经历司经历虽只是区区从七品,但也是典型的位卑权重的机构。 如职务晋升,文书进出以及档案管理等等都绕不开这个机构。 李修一行人这次晋升封赏,自然也离不开这经历司,当然,封赏之事,到这经历司,不过是完成最后一步而已。 第一次进这锦衣卫衙门,不用李修嘱咐什么,二娃子几人也是老老实实的,或许是因为九千岁亲自下令的原因,没有耗费什么功夫,一套流程便已走完。 对李修而言,破格提拔的激动早已过去,但当拿着崭新的飞鱼服以及正儿八经的绣春刀之时,他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心中的激荡,还是有些难以抑制。 来这时代这么久,他早就无比清楚,飞鱼服绣春刀,自然不是后世电影里演的那般烂大街。 虽说飞鱼服之上,还有斗牛服,蟒服那些更高规格的赏赐服饰,但那些,莫说对他们这些底层锦衣卫是遥不可及,对那高高在上的镇抚使恐怕也有些遥远。 在锦衣卫,飞鱼服,绣春刀! 那完完全全就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第六十四章 藏经阁 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姿挺拔,面容俊秀,任谁看了,都不得眼前一亮。 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李修也难得有些自得起来。 正所谓飞鱼绣春,人鬼之分,在天子脚下,这俗语可是流传甚广。 意思就是穿了飞鱼服,佩着绣春刀,即使再丑陋之人,都会是一表人才。 当然,李修觉得,更大可能应该是亿表人才。 这个亿,不仅仅是财,更多的也应该是权。 能穿飞鱼服,佩绣春刀,本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也难怪这句俗语的出现。 “这衣裳,不是飞鱼服嘛,怎么俺感觉上面绣的是龙啊?” 二娃子瞪大了眼睛盯着李修这一身飞鱼服,满眼羡慕。 “瞎说什么,这是飞鱼!” 转身看向早已换好青绿绣袍的二娃子一行人,解释道: “龙首,鱼身,有翼!在山海经海外西经有记载,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狸,因能飞,所以名曰飞鱼,头如龙,鱼身一角!” “别瞎嚷嚷,到时候让人听到了可是要砍头的。” 听着李修这云里雾里的一番话,二娃子几人亦是一脸懵,他们几个,字都识不全,哪里会懂这个! “走吧,你们先回去,我去一趟藏经阁。” 李修摆了摆手,便出了这经历司衙门,飞鱼服虽好,但在这时代,作为赐服,虽说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平日里穿着赐服。 但所谓赐服,重在赐之一字。 天子所赐,做臣子的那还不得毕恭毕敬,弄坏了一点,那岂不是大不敬。 故而,也早就形成了潜规则,这等赐服,大都只在重大祭祀典礼,以及皇宫内廷执守时穿着。 从那溶洞养蛊场里爬出来,李修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估计难入皇宫半步,至于重大祭祀典礼,那也有专门负责此事的锦衣卫负责,也轮不到他这种人。 说起来,根正苗红,这四个字,在这个时代,也好用得很。 这样一来,他这身飞鱼服,除了这一次能借着赏赐之名自得一下,以后恐怕还真没什么机会穿了。 藏经阁倒也颇为明显,高达三层的建筑,在这普遍都是一两层建筑的皇城之外,亦是颇为显眼。 进藏经阁的规矩李修也已打听清楚,小旗是一个分界线,官至小旗便可入藏经阁一层,到了百户便可入第二层,千户之上,才能入第三层。 按照规定,除了千户之上这些锦衣卫高层,其他人入藏经阁,每年也只有一次机会,每次只允许外借两本武功。 其他诸如禁制私相相授的限制,自然也不在少数。 有着飞鱼服绣春刀的存在,没有耗费什么功夫,便通过了藏经阁守卫的检查,走入了藏经阁之中。 “黑虎爪……” “鸳鸯刀!” “长风剑……” “一字长拳!” 望着书架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武功秘籍,李修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火热。 抬手拿起一本翻看片刻,耳边不时传来的默念声却是让李修皱起了眉头。 转头一看,只见一名锦衣卫正拿着一本书册默背,那专注的模样明显是想把那一整本武功秘籍都背下来。 瞥了一眼,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仅仅看锦衣卫对这藏经阁的管理制度,就只锦衣卫对武学的管理,完全算不上严格。 一年一次进入藏经阁机会,一次可抄写两册武功秘籍。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一门武功,都需要一生去钻研,去掌握,更别说一年两门了,由此可见,对内部人员的武功修炼,锦衣卫还是极为开明的。 如此开明环境下,还这般行径…… 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李修自然懒得管闲事。 在这藏经阁一层转悠一圈,也翻看了一圈,李修心中便已了然。 一层藏经阁,武学种类虽多,但大都是一些粗浅功夫,其中绝大部分,甚至连破虏刀法都比不上。 抬头看了一眼通向二层的楼梯,李修皱了皱,心中也不禁腹诽起来,二层藏经阁可别也都是这些破烂玩意。 随手将手中这一册乱七八糟的刀法秘籍放下,李修没有丝毫停留,便朝藏经阁二层迈步而去。 踏踏上最后一阶楼梯,二层藏经阁彻底映入视野后,看着大概只有七八个书架的房间,李修皱了皱眉,走上前翻看圈,嘴角亦是随之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二层藏经阁所藏的武功秘籍质量,明显比之一层要高出了一个档次。 “嗯?” 当看到书架上的一册破虏刀法之时,李修也不禁眉头一挑,随手拿上,翻看几页,眉宇之间,一抹凝重便随之浮现。 这一册破虏刀法,竟比他所学的破虏刀,要明显精妙且复杂许多。 看上去,似乎就是简化与原版的区别。 当这一册翻阅完毕,有着之前修习破虏刀的经验不在,现如今两两对照,李修亦是感悟极多,闭眼感悟片刻,正欲再拿起这一册破虏刀法好好琢磨一下之时。 系统面板上突然的异动,顿时吸引了李修的注意力,当看到破虏刀法之后若隐若现的+号后,李修顿时一怔。 目光在手中这一册破虏刀与那+号流转,很快,随着心念一动,那若隐若现的+号便已消失,与此同时,随着那时空变换之感的出现,破虏刀法的感悟,亦是再次灌入身躯之中,如本能一般深刻。 “倒也省了一次机会。” 随手将这一册破虏刀放下,已经感悟透彻,自然没必要留下。 步子迈开,李修在这几个书架前转悠一圈,没有纠结太久,便选了一门名为游龙步的轻身功夫,还有一门名为神门针的暗器功夫。 目的达到,李修也没在这藏经阁久待,二层藏经阁武学虽算得上精妙,但在李修看来,也算不上顶尖。 别的不说,至少整个二层藏经阁,没一门武功能够比得上蛮牛劲这门武功。 三层藏经阁应该是有的,但距离李修还是太过遥远。 千户之上,那就是彻彻底底的锦衣卫高层了,哪怕是其中最低的镇抚使,距离自己也太过遥远。 第六十五章 再遇 皇城脚下,权贵无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招惹到足以让人家破人亡的大人物,草头百姓们,为了生存,可都是养出了一副好眼神。 这不,街上昂首阔步而行的那锦衣卫,便是最好的诠释。 锦衣卫不好惹,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那更是骇人。 一路前行,便是一路的退避三舍! 这般场景,搞得李修都有些尴尬了。 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这升官发财,不招摇一下,也对不起少年的意气风发。 但这…… 看着这些远远看到自己便退避一旁的行人,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叹一声,原本心中的激荡也立马消散许多。 “嗯?” 当行至一处客栈之前,李修步子停下,下意识看向客栈二楼那靠窗的位置。 他记得清楚,当初第一次入京,便是这个客栈,每一次吃饭,也都是在那个位置。 只不过,虽还不过大半年,同样的地方,人却已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锦衣卫一小旗,连跨两级,成为一实权百户,还被御赐了飞鱼服绣春刀,可谓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故地重游,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哎……官爷您上座,上座!” 还未踏入客栈,眼尖的店小二立马就屁颠屁颠的迎了上来。 李修倒也没太在意这店小二的奉承,快步上了二楼,目光自然是第一时间便看向了那靠窗的座位。 让他惊讶的是,刚才在客栈外看到没人的桌子,现如今,竟有一名俊秀少年落座,还有一名店小二点头哈腰的站在那少年身旁,显然是在点菜或者说吩咐什么。 李修身前的这名店小二反应也快,立马指向那少年身前的一处桌子,同样是靠窗位置,吆喝起来:“官爷您这边请……” 座位已有人,李修自然不强求,点了点头,便欲随店小二而去,步子刚迈开,却只听到一道稍显疑惑的声音响起。 “是你?” 李修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之方向,却只见那刚落座不久的锦衣少年,似是认识自己一般,看上去明显有些狐疑。 直到这时,看着这锦衣少年的华贵装扮,李修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正是之前初到这客栈里,遇到的那与自己凑座的少年嘛! “当初与兄台一别,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还能再次相遇,来来来……” 说完,这锦衣少年的目光挪到李修身上的飞鱼服与绣春刀之上,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李修的眼神,也随之多了一抹好奇之色。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他人热情相邀,李修自然不好拒绝,环视一眼客栈,便在这锦衣少年对面坐下。 “飞鱼服,绣春刀……兄台就是那在山阴县平叛白莲的李修吧!” 刚落座,这锦衣少年的一句话,顿时就让李修心头一震,他看向眼前这锦衣卫少年,眼中难掩诧异之色。 赐飞鱼服,绣春刀,可就是刚才的事情,封赏的旨意估计早以下达,但能够在这个过程得知的,那可绝对不是一般的权贵。 “正是李某……” 李修点了点头,也没有否认。 “以区区数十军户,迎击数百白莲贼寇,一战胜之,这般战绩,纵使戚少保在世,也莫过如此了!” 李修话还没说完,这少年就赞叹出声。 “当不得如此夸赞!” 李修摇头:“侥幸侥幸!” 看着眼前颇有些兴奋的少年,李修倒也有些意外,在现如今这个文官当道,武官当狗的时代,权贵弟子可少有对兵事有兴趣的。 “难道是哪家国公家的子弟?” 李修还在暗自琢磨着,这少年又兴致勃勃的问了起来当初山阴战事的具体情况。 看着这少年兴奋的模样,李修倒也不好打击别人兴致,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回答起来。 听了几句,少年又忍不住疑惑问了出来。 “李兄你的意思是,地方巡检兵丁已经不堪大用,那为何李兄你率领巡检兵丁还大胜了贼寇?” “不堪大用,但小用一下倒也可以……” 难得有人如此乐意倾听自己的得意战绩,李修也放开了,洋洋洒洒的解释起来。 “原来如此!” 听完李修解释,少年顿时面露明悟之色。 “再没用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也能有大作用……” “对,凡是有弊有利,不能因为弊处,就完全否认其有用的地方。” “像那些贼寇,兵强马壮,但人心不齐,互相拉后腿……”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与这少年,李修也没什么话说,但话匣子真的被打开,却也止不下来了。 尤其是这少年明显是读书之人,说到兴处,往往都能举一反三,这可是让一直面对着二娃子那群浑货的李修大感畅快。 这么久时间,不管什么事,和二娃子几个一说, 哪里像现在,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尽兴! “小二,快,上酒!” 聊到兴处,两人之间那点生分也飞速消失,李修唤来小二,点上酒菜,两人聊得是投机得很。 一直到天色渐暗,少年又要了李修所居地址之后,这才匆匆离去。 李修也没在这客栈逗留,准备结账,却被告知那少年结了账才走。 这临近冬日,天往往黑得很快,在客栈耽误了一会,出来之后,夜色已临,李修环视了一眼街道上已经出现那夜景,瞥了一眼刚刚那少年离去的方向,眉头却是忍不住一皱。 聊得投机,李修自然默契的没有去打听这少年的家世,名字倒是知道,姓刘名信,只是李修搜遍脑海里那浅薄的历史知识,也没想起这刘信来自何处。 至于对方是不是别有用心接近,这点自然不太可能。 如今虽领一实权百户,并且被御赐飞鱼服和绣春刀,但李修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在真正的权贵阶层面前,自己恐怕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这少年无论是穿着气质,亦或者是交谈之间透露出对那些隐秘消息的灵通,都明显不是普通权贵子弟能够做到的。 别有用心接近自己,明显就是一个笑话! 第六十六章 突破 思绪流转,不过片刻,李修便将这些念头驱逐脑海。 无论那少年家世多么尊贵,与目前的自己,干系并不大。 说起来,如今破格提拔,赐下飞鱼服与绣春刀,还让九千岁亲自下令,这一连串事情,显然动静不小,定早已引起不少人注意。 他这个百户,落在有心人眼中,估计早已被划分到阉党的行列。 现如今身为锦衣卫,他也不可能挣脱这个身份。 九千岁风光的岁月还有好几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锦衣卫待得越久,阉党这个印记恐怕就越深。 到时候魏忠贤一完蛋,清算起来…… 莫名的,他不禁想到那白莲教起义,以及再过些年,席卷整个大明朝的动荡。 一股莫名的野望骤然浮现而出,兵伐天下,他能做到! 好一会,李修才强行将心中激荡压下,双眸古井无波,默默的朝宅子走去。 回到宅子,让李修意外的是,二娃子几人竟未曾去勾栏风流,而是老老实实在院中习练着武艺。 显然,身份的转变,也让这几个浑货变化不少。 李修倒也没有在意什么,指点了几人一下武艺之后,便到院中凉亭坐下,拿起那一册神门针与游龙步研读起来。 当然,若非有系统面板的存在,李修也不敢如此肆意。 就如二娃子几人一般,这么久了,还是老老实实的练着破虏刀以及养元桩。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粗略翻了一遍,对这两门功夫,李修便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如游龙步,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般飞檐走壁的轻功,只能说是一门轻身功夫。 通过走桩,负重等等各种方法,磨炼脚力,最终达到艰险崎岖却如履平地的效果。 而神门针,更多的,则是一种巧劲与寸劲的结合,整套针法法共有十三式,也就是十三套各有千秋的发力方法。 翻阅片刻,李修便将这两册武功放置一旁,走到院中,唤来二娃子,便习练起铁甲功来。 距离正式上任百户只有十来天,自然是要以本身修为为重。 大棍一下接一下的挥下,沉闷的响声绵绵不绝的在院中响起。 有着对铁甲功的透彻了解,习练起来,恍若重修,武功进境亦是极为快速。 时光飞逝,转眼近十天过去。 院中赤裸上身接受锤炼的身影,明显多了几分精炼,伤痕累累的身躯也似乎多了几分金属的光泽感。 身若铁石,这一阶段,已然是铁甲功修行有成的表现。 再往后,便是铁石消退,身若脂玉,便是铁甲功大成的表现。 铁甲功修行有成,这般促进之下,李修的一身桩功修为,亦是随之进境,具体踏足淬炼筋骨,也不过是咫尺之间。 “好了!” 李修抬手抓住袭来的大棍,猛的起身,端起放置一旁的药罐,一饮而尽。 随着药液入体,源自小培元方的药力,亦是彻底爆发! 在以往,小培元方之药力,对李修而言,早已没有太大用处,但这一次,为了借助药力突破,李修可是耗费了不小的功夫,相干药材,皆是上了年份的老药,搭配一起,形成的药力,足以形成大用! 药力在身躯之中涌荡,李修也没闲着,养元桩扎出,涌荡的药力在气运的作用下,飞速的被炼化乃至融合,最终化为身躯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李修才缓缓站起身。 “噼里啪啦!” 骨节活动,声音急促又极为连贯,就如一串炮仗一般。 淬炼筋骨! 时至今日,他,终于触及了淬骨之境! 一身武功修为,终于不再是彻底的籍籍无名! 听着这筋骨齐鸣的声音,二娃子几人也是傻了眼,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修哥儿,你……突破了?” 好一会,二娃子才反应过来,其他几名少年亦是眼巴巴的看向李修。 李修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身体,满脸笑容,突破之淬炼筋骨之境,他这实权百户,也是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真突破了?” 得到这个确定的答案,二娃子几人顿时兴奋了,一个个立马放下习练的武功,凑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问个不停。 说起武功突破,李修倒也没有太大感慨,说起来,整个养元桩,所有修行感悟,他早已明悟透彻,如今不过是相当于重修一遍,再突破,也着实难有太大的激动。 但看着二娃子几个一副兴奋的模样,李修也不好打击他们的热情,拉着他们坐下,便讲解起炼体突破的感悟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正当李修讲解完最后一句话之时,紧闭的院门却是突然被敲响。 “去开门!” “来了来了!” 得到李修的指示,二娃子便立马小跑了过去,将院门打开,只不过当看到门口这衣着华贵的锦衣少年时,二娃子也不由有些疑惑起来。 “你找谁?” “我找李百户。” “修哥儿,找你的!” 二娃子立马嚷嚷了一句。 听到这让嚷嚷声,李修站起身走上前,当看到这锦衣少年,他也不禁一愣,没待他说话,这少年便抱怨起来。 “李大哥你住的这地方,可是让我好找啊!” “这地方是暂时借住别人的,着实有些不好找,当初应该带刘小兄弟你来认认路的……” 李修摆了摆手,看向二娃子吩咐一句:“去街上买点酒菜回来,这贵客临门,可不能怠慢了。” “好勒,俺这就去!” 二娃子也没废话,立马就屁颠屁颠的出了愿意。 在凉亭坐下,看着院中交谈的众少年,刘信也明显有些好奇,一番交谈,知晓他们身份之后,又随之恍然。 至于这刘信的来意,李修虽没问,但也看得个大概,这贵公子,估计在家无聊了,来跑到自己找些乐子。 闲聊客套一番,待二娃子买来酒菜,两人又是一番畅聊,天南地北,有着后世的经验存在,李修啥都能扯个大概,倒是忽悠得这少年一愣一愣的。 到最后,少年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李修,面色有些凝重。 “李大哥,听说你这一次晋升,乃是魏忠贤亲自下令,你是准备投靠阉党嘛?” 第六十七章 交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李修摇了摇头,摆弄了一下手中酒杯,看向眼前这少年,却是突然一笑:“只要我还穿着这身皮,就注定跟阉党脱不开关系,投不投靠的,又有什么意义。” 第一次听到这个视角的话语,少年明显有些愣神,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蓦然发现李修所说一点都没错。 厂卫厂卫,现如今锦衣卫都快成了东厂附属,身为锦衣卫区区一百户,本就天然带有阉党属性,谈何投不投靠,上面有命令,不得执行,一执行,不就注定加深了这个烙印。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啊?” 将手中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李修慢悠悠的将其重新倒满,颇为好奇的看向少年问道。 “信只是觉得,阉党祸乱朝纲,颠倒黑白,鱼肉百姓,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李哥你不应该和这些人混迹在一起……” “噗嗤……” 听着这话,李修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看着这刘信信誓旦旦的模样,李修却是突然觉得,眼前自己认识的这位家世不凡的小兄弟,还真是单纯得可爱。 “李哥为何发笑?” “这世间的黑与白,哪里能分得那么清楚!” 李修随手将酒杯放下,站起身道:“诸如我自己,从一个流落荒野的难民孤儿,得天之幸能够进入锦衣卫,凭借自身能力建功立业,扪心自问,我可以打包票,我没有做出丝毫颠倒黑白之事。” “但仅仅因为我是锦衣卫,是魏忠贤亲自提拔,所以,在有心人眼中,不管我为国朝立下多大功勋,做了多少事,我就是阉党,就是祸国殃民之辈!” “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少年还是不甘心,忍不住辩解道,尽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这一次辩解,显得很没底气:“那……那只是因为李哥你还未彻底投靠阉党……” “人的好与坏,又岂是简简单单阉党与东林能够区分的?” 话至于此,李修也有些许怒气了,眼前这本交谈颇欢的少年,现在在他眼中,已是脑子有坑的代表了。 “把你丢到东厂,你要活下去,就只能给东厂办事,给东厂办事,那你也成了阉党,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也十恶不赦了?” “如今魏忠贤得天子信任,声威正隆,上到朝堂,下到各省,投靠者无数,难道这么多人,就全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有黑就有白,有坏自然也有好,不经调查,不分黑白,便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得亏你年岁还小,当不了官,掌不了权,不然的话,不知道会被你弄出多少冤假错案,草芥多少人命!” 一连串的呵斥之下,少年神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在他来看,阉党,穷凶极恶十恶不赦,这毋庸置疑! 从小打到,也没谁会去质疑他的想法! 至于为何穷凶极恶,为何十恶不赦,他也不太清楚,但身边的人都这般说,那就是正确,可现在李修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入耳,他才突然发现,他所坚信的,这黑与白的区分,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他想反驳,却发现他自觉不错的学识,竟无法组织起半句有理有据的反驳之言。 无理蛮横,这种事情,少年自然是做不出来的,但这骤然间,要他推翻坚信了好几年的想法,也不太可能。 一时之间,气氛骤然僵持下来,少年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李修,似不甘示弱,又好似最后的倔强。 看着少年的这副模样,李修也不禁有些感慨,也不知是哪家权贵家的子弟,这是彻彻底底被养歪了! 水至清则无鱼,世间黑白本就难以彻底分清,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连他自己,说句实在话,所做的绝大部分事情,也是为了自己。 但不管如何,在为了自己的同时,他所做的事情,对得起这个职位,对得起这份权力,或者说,得到的权利,与他付出的义务,对等即可。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在这个时代,一味的要求十全十美,基本上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君不见当年洪武大帝何等的厌恶贪官污吏,从那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诰,再到那洪武年间无数被抄家灭族的贪官污吏,甚至杀到官员缺少,不得不戴枷办公,可纵使这般残酷的威压之下,也没能阻止住人性最深处的弱点。 纯粹的黑与白,在这个时代,太难分。 贪官,并不意味着就是十恶不赦。 清官,也并不意味着就利国利民。 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弊处,便将人定死,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而因为个别人的作恶,不经调查,不分黑白,便对整个群体产生极大的偏见,甚至说是误解,这是……智障? 李修突然觉得,纵使这刘信家世再不凡,就这脑袋有坑的模样,等以后接班了,再大的家业也绝对经不起这智障脑子的摧残…… 念头流转,原本心中的一抹怒气也不禁消散了不少,看向这刘信的眼神,不知不觉间,那智障的眼神中,也多了一抹可怜的意味。 “他觉得我是智障?他可怜我这个智障?” 此时此刻,感受着李修这眼神变幻,原本还颇有几分倔强的少年,却是跟哔了狗一般。 以他的心智,又岂会看不出李修这眼神变幻的意思! 估计是觉得自己是个脑残,最后是可怜自己这个脑残? 他张了张嘴,可好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句字都吐不出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单纯呢!” 似是那抹可怜在作祟,李修看着这小子,摇了摇头,满是无奈。 “我问你,阉党的源头在哪里?” “阉党的源头……你是说魏忠贤那狗贼?” 少年有些不太对劲的回答道。 李修又问:“魏忠贤的权势来源于哪里?” “他蒙蔽圣听,玩弄小人手段……” 少年顿时起劲了,一字一句,若非李修对如今的局势有个清晰了解,恐怕还真就信了这少年的诉说了。 少年说得也极为起劲,只不过当看到李修愈发古怪的神色之时,少年的底气,也随着愈发不足起来。 第六十八章 少年 “行,就算魏忠贤跟你说的一样,蒙蔽圣听,玩弄小人手段,欺上瞒下……” “但你要知道一点,魏忠贤再厉害,有一点始终无法改变,他是天子家奴,他的一切,都是当今天子给的。” 言至于此,李修没再多说,以两人的交情,点拨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他待人以诚了! 再多的话,没必要,不值得…… 而此时的少年,在听到这种他从未听过的言论之后,原本还有几分的理直气壮,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以往,没有人说及此方面之时,他确实以为魏忠贤权势滔天,堪称恐怖。 可当李修揭开这所谓恐怖的面纱之后,他这才发现,一切,确实和李修说的一样。 所谓家奴,不过就是是主人家的一条狗! 而天子家奴,任打任杀,纵使权势滔天,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没有任何人,会去阻止丝毫。 内朝无人敢阻止,外朝要是得知天子下令宰了某个阉人,那更是只会道上一句圣上英明。 毕竟,在外朝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眼中,阉人……也能算人? 说一千道一万,阉党党羽,投靠的是阉人魏忠贤? 这个问题,少年在以往无比坚信,可现如今,再坚信,也抵不住的理智的辩解。 阉党党羽,投靠的显然不是阉人,而且阉人背靠的天子皇权! 所谓阉党,这个称呼,实际上也可改为……天子一党,亦或者天家鹰犬…… 少年失神许久之后,才恍恍惚惚的看向李修,缓缓站起身,朝李修拱了拱手,便默默朝院门外走去。 短短数句话的交谈,却是彻底颠覆了少年以往对局势的认知。 接受了如此磅礴的冲击,他……需要好好适应一下,也需要时间好好捋一下…… 他,不想当个傻子,更不想当一个被人可怜的傻子…… “修哥你说啥了,这小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模样?” 看着少年失神而去,二娃子忍不住好奇,走上前问道。 “这小子就是欠缺社会毒打,太单纯了!” 李修瞥了一眼那失神的少年,笑着摇头道。 “啊?” 二娃子也不懂这社会毒打为何意,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你跟着他去看看……算了,不用去了!” 话说出口,李修又立马更改了决定,与这少年交情还算可以,没必要做出这种暗地里打探的事情,毕竟,要是被发现了,那就尴尬啊。 “哦哦……修哥儿你说了算!” 二娃子点了点头,刚准备走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凑了过来,拿出了当初李修所给的那一册铁甲功。 “对了,修哥,俺感觉应该差不多懂了,你帮俺看看,俺有没有哪里弄错了……” “你小子这次总算是上心了不少……” 拿起书本,从头到尾让二娃子讲解一遍,这一次,倒是出乎了李修的预料,从始至终,他可从来没有给二娃子讲解过丝毫关于铁甲功的东西。 全靠二娃子一个人琢磨,这么些天过去,没想到竟然还真被他这混小子给琢磨通透了。 将几处稍显不足之处强调之后,二娃子也没多待,便拿着李修丢给他的一瓶铁甲丹兴冲冲的离去。 对铁甲功的效果,他之前还不怎么在意,但这段时间眼见李修习练铁甲功有成的效果之后,他就有些眼馋了。 刀枪不入,这般效果,换谁谁都眼馋! 二娃子自然也是,不过他修哥儿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也不敢缠着,发狠琢磨了一点时间,竟也差不多快弄入门了,这才敢来李修这里请教一下。 看着二娃子这兴冲冲的模样,李修也不禁无奈一笑,说起来,二娃子习武天赋并不算差,甚至还算得上颇为不错。 只不过,这小子性子浮躁,当然,也不是说彻底定不下来,而是安定一段时间,便会跳一段时间。 谈不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也可以说是打一个星期鱼,就得晒个两三天网。 这个缺点,若是对其他还好,但对习武而言,那就可以算得上一个致命的缺点了。 好在随着年龄增长,经历的事情变多,二娃子这混小子,也慢慢的成长起来,这一次铁甲功之事,便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不经历风雨磨炼,又岂能成才! 思绪流转,李修揣摩着手中酒杯,环视一眼院中众少年,心中已是有了决定。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这么长的时间,也足以让他对手下的这些小子有个足够了解。 真正值得信任,或者说,可以毫无顾忌将后背托付的,也就二娃子一个了。 其他人,在朝廷的这个规则之中,当做心腹属下使唤还好,有规则约束,基本上不太可能出问题,但若是要毫无保留的相信,李修可不敢。 “抽个时间,得让二娃子找个机会独当一面……” 念头闪烁,天色已暗,李修缓缓起身,扎桩于院中,大棍呼啸挥舞,沉闷的击打声绵延不绝的响起,俨然已经成了这院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转眼又是近十天过去,让李修意外的是,本应早已回到京城休养的那支百户所,在路途过半,却因战事紧急,被拉了壮丁。 部下未至,李修这个实权百户也只好继续当着光杆司令。 好在这院中生活倒也惬意,无论是养元桩亦或者铁甲功,又或者游龙步以及神门针,都足以耗费他大量的精力与时间。 琐事未至,反正职务已定,也不会丢,索性他也乐得清闲,每日习武读书,充实自身,偶尔在点拨一下麾下众少年的武功修炼,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那欠缺社会毒打的少年,近来也是来得颇为勤快,李修也没有什么讨好的心思,只不过,当看到自己有时点拨一两句,便一点点扭转了这少年的认知时,李修倒也是来了兴趣。 正所谓三观不同,浪费口舌,本来都懒得搭理这少年,哪只自己毫不客气的撕开这少年的伤口,甚至还撒上一点盐,不仅仅没让这少年抗拒或者敌视,竟还一点一点的纳为己有,甚至举一反三。 这般对事物的接受能力,以及极为不错的学习能力,倒也让李修对这少年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第六十九章 行监视之事 “修哥,千户大人来了!” 正当李修在书房研读着兵书之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二娃子话音刚落,便只见李若链大步走了进来。 “你小子难道还真想带兵打仗啊?” 瞥了一眼李修手中兵书,还有背后书架上那满满一书架各类书籍,李若链忍不住开了一句玩笑。 “闲着也是闲着,多读点书总有好处。” 李修随手将兵书放下,起身行礼后,也跟着开了一句玩笑:“千户大人日理万机,今天咋突然想起小的我了?” “你小子好日子到头了……” 李若链没好气的瞪了李修一眼:“第十一百户所归京了,如今已经休整了几天了,等下你带人随我过去上任……” “如今手下几个百户所,都被派到山东那战场去了,京城这边防务着实有些空虚了,你赶紧上任,整顿一下,把事情办好……” 李修忍不住问:“山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局势大好,那王好贤与侯明贤可是交代了不少东西,借着这些隐秘消息,这一次,可是狠狠的给白莲教放了几波血,那徐鸿儒估计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几句过后,大概了解了如今山东的战事局势之后,李修四处瞥了一眼,便凑到李若链身前低声说了一句。 “千户,这次我上任百户,主要是要做些什么,您先给我透个底,我也好有个准备……” 听到这话,李若链神色顿时有些凝重起来,他环视一眼整个房间后,这才看向李修:“现在朝堂上那群东林党与九千岁斗得厉害,按照九千岁的意思,是让我们好好盯着那群东林党,抓住他们的把柄……” “可现在山东战事还在持续,我手下人也不多,现在还在京城的,算上你这个百户,也就只有两个百户所了,那两个百户所有重任在身,暂时动不得,这一次,暂时就靠你了,先应付一下吧,东厂的番子也不是吃干饭的,待山东战事结束,咱们的人手收拢,就啥都好说了……” 听到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让自己干锦衣卫的老本行,行监视百官之事,只不过,这一次,是监视东林党这群人。 “东林党……” 想到这个掌控舆论制高点,把官商勾结做到极致的政治团体,李修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别的不说,仅仅官商勾结这一点,就绝无好事! “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自以为读了几年圣贤书,就好似有多了不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其实背地里干的那些烂事,比谁都恶心!”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李若链显然对东林党人极为不耻,李修还未多说,他便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大堆。 显然,身为锦衣卫千户,他对东林的了解,显然极为深入透彻,如若不然,以李若链的品性,也不会是这般态度了。 “算了算了,等你接触到那群伪君子你就知道了,没几个好人,衣冠禽兽说得就是他们……走吧,带上你的人,先去上任……” …… 有着李若链的亲自站台,这次上任,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只不过,这支百户所的情况,倒是让李修颇为意外。 人马损伤过半,整整一个百户所,竟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加上李修手下的几名少年,整个百户所,加起来也不到六十人。 好在对这种情况,李若链显然早有安排,随行这百户所归来的,还有数十名立下功勋破格转正的死士营少年。 李若链也是大方,大手一挥,这数十名少年,便被编入李修所领百户所之中。 李修手下人马,也从不到六十人,直接膨胀但一百多号人。 共编为十个小旗,三个总旗,再加上李修这个实权百户,便构成了这支百户所的权利构架。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支百户所本就是处于百废待兴的情况下,也更容易让李修施手作为。 一番安排之下,十个小旗之位,李修直接安排了六个,皆是跟随自己已久的心腹属下。 三个总旗之位,李修也有心无力了,只得勉强将二娃子扶上了其中一个总旗之位,其余两个总旗之位,以及剩下四个小旗之位,李修既然掌控不了,也没强求,干脆让了出去,也算是借此拉拢了一波人心。 秩序骨干确定,军心便可以说是稳定了,将百户所内部事物捋清楚之后,李修也没在折腾,毕竟,锦衣卫内部自有纪律制度,可不同在山阴城之时,扯着虎皮就能随意折腾。 至于李若链所交代的监视工作,倒也是简单,毕竟,这可以说是锦衣卫的老本行了, 京城街上,三教九流,皆不在少数,有着锦衣卫的身份,可以轻易的将这些人纳为己用,再者,自魏忠贤得势以来,就没少往京城朝堂的东林党官员加重掺沙子,有的是锦衣卫安排的,有的是东厂安排的。 这种情况下,李修自然就顺势接手了这些探子,几番安排,麾下百余锦衣卫散出去大半。 原本应该极为繁忙的监视之事,竟骤然清闲下来,每日要做的,无非就是汇总手下及探子们传来的消息,只不过或许是时间较短,也没有发现什么重大之事。 纵使如此,李修收获倒也不小,在以往,他对东林党的认知,终究浮于表面,如今一手掌握监视东林之事,对京城的东林党官员的了解,也终于愈发深入了。 但愈是了解,李修就愈发感到东林党的恐怖。 不同于阉党这种完全依靠皇权威势存在的乌合之众,东林党,毫不夸张的说,已经有了一个现代化政党的雏形。 隐于乡野,能操纵朝堂,搅动天下! 这便是东林党借助官商勾结,师徒门生,讲学施恩,构筑出的一张笼罩整个大明天下的大网! 如今虽说有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制衡,但,李修又岂会不知历史的大势为何。 崇祯那二货一即位,便立马将唯一能制衡东林的阉党连根拔起,又自废武功,身为天子,竟压制厂卫…… 东林党,终将彻底失去所有制衡,最终如脱缰野马,将这大明江山玩废。 然后,从人人敬仰的文官大老爷,成为……奴才? 第七十章 源自天启四年的剧变 “东林党,当真如此恐怖?” 院中凉亭,看着桌面上李修整理出的诸多卷宗资料,少年面色煞白,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这一页页卷宗资料,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世事的认知。 “什么恐怖不恐怖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江南本就富庶,文道之风又浓,自然而然,就演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李修随手放下手中的一册卷宗,望着眼前这少年,淡淡的说了一句。 “那这么说,阉党,反倒是皇……陛下推出来与东林党这些衣冠禽兽打擂台的?” 少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修,来往这么多天,他早就知道,眼前他这无意中认下的一位大哥,虽不过区区百户,但智谋才学着实恐怖,一次又一次的颠覆他对世事的认知,还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你才看出来嘛?” 李修瞥了一眼这少年,摇了摇头,这才继续看向桌上的卷宗资料,翻看一会,自顾自的出声:“想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朝堂大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不过区区一百户,你小子就算家世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步登天,朝堂大事,离我们还远得很……” “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得亏我是锦衣卫,不然就你小子这嘴不把门的样子,迟早得惹出祸端……” 听着李修的一通说教,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突然面露黯然。 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想多了,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李修倒也没有在意这少年的神色变化,与这少年相交也有近两个月了,他虽未曾刻意打听这少年的家世为何,但仅仅凭借这少年平日谈吐言行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李修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个名为刘信的少年之身份为何了。 虽说大概确定,但对目前的他而言,意义不大,权当随意落子,动荡一下未来的天下局势了。 至于指望这少年身份谋划点什么,李修暂时倒也也没有考虑那么多。 毕竟,到现在,他的未来,是走哪一条路,他还没想好。 正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一切,都得靠自己。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自身支棱起来了,谁都忽视不了,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有着系统面板的存在,对这一点,李修有着足够的信心! 哐啷! “修哥儿,出大事了!” 院门被粗暴推开,二娃子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只不过当看到坐在李修身旁的少年时,二娃子呼喊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监视刺探这种事情干久了,敏感性自然就有了,在外人面前,他可不敢多说。 “李哥,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拜访!” 少年见状,显然明白是何意,连忙起身,拱手告退。 李修倒也没推辞什么,虽说大概确定少年身份,期待弄出点蝴蝶效应,但凡事过犹不及,以后时间还长得很,没必要急于一时。 “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少年走出院子,见四处无人,李修这才看向二娃子问道。 “有探子来报,左副都御史杨涟,左光斗一干东林党官员在杨涟府上聚集,按那探子所报,应该是在商量对付九千岁!” “杨涟……” 听到这个名字,李修不禁皱了皱眉,对这个名字的了解,自然不止锦衣卫调查的这些卷宗资料,在后世之时,对这个名字,他就有所了解。 原因无他,以杨涟为首,东林党在天启四年开启了对魏忠贤一党的全面反攻,最终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直接导致了东林党在天启一朝的全面失势。 当初他还特意为此查阅了诸多资料,最后才大概弄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无非就是天启皇帝,绝非史书那般所说的无用昏君,毕竟,是昏君的话,也不可能简简单单依靠一个魏忠贤,便将盘踞朝堂上下的东林党给打得落花流水。 若非天启骤亡,大明的未来,说不得也会有不小改变。 得益于对天启一朝的兴趣,当初他查阅资料时就发现,在天启四年前,天启皇帝绝对是准备玩平衡之道的。 那就是阉党与东林打擂台,他从中调和,玩弄帝王权术,从而掌控朝堂上下, 但这一切,自杨涟上奏痛骂魏忠贤二十四宗罪后,就彻底改变了。 魏忠贤权势骤增,天启皇帝也彻底放弃了权利平衡,东林党众官员,几乎被魏忠贤清扫一空。 若说这一切,与天启无关,自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历史上这一波对东林的清扫,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的。 诸如孙承宗这些在整个官场都声名不错,有办实事才干的,都得已幸存,整个天启一朝,魏忠贤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去招惹这些可怜兮兮的漏网之鱼。 仅仅凭借这一点,便可看出,历史上的魏忠贤再厉害,在嚣张,他的脖子上,还是死死的缠绕着一根缰绳,而缰绳的另一头,便是那被污蔑成木匠皇帝的昏君天启了…… 而导致天启皇帝彻底放弃权利平衡之道的原因,当初李修也多番查阅,才大概明白天启皇帝如此暴怒的原因了。 实在是那杨涟,或者说这些东林党,实在不做人事。 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宗大罪,真正能落到实处的,太少太少了,大都是空洞无章,甚至没有制度可依可循, 其中不少所谓的罪名,甚至就差没指着天启帝的鼻子骂了,再加之东林党人声鼎沸,携势逼宫,赤裸裸的侵犯皇权威严,也难怪天启暴怒,直接放弃了他耗费几年构铸出来的权利平衡,直接让魏忠贤一家独大。 也就直接导致了东林一党,在天启一朝的悲惨结果。 若非天启骤亡,这在后世都鼎鼎大名,为某些豪商效仿的东林党,恐怕直接被天启帝给生吞活剥了。 话说回来,这样一想的话,天启皇帝所谓的落水而亡,似乎还真的有待琢磨了。 毕竟,这大明朝的皇帝,死得突然的,可不仅仅只有天启皇帝一个…… 第七十一章 动荡 “修……修哥?” 眼见李修出神许久,二娃子终于忍不住打岔一声。 “没事事,你继续带人盯着,别让人发现了,还有,让探子抓紧,看能不能弄清楚他们在商量什么……” “好,俺这就去。” “不管如何,天黑之前给我一个结果,我也好去找上面汇报。” 李修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朝即将出门的二娃子又嘱咐了一句。 “放心,修哥……” 院门再次关闭,院中亦是恢复寂静,李修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卷宗资料,脑海里却也不禁再次回想起后世所查阅的那些史书资料。 许久,他才长吐一口气,目光闪烁,幽幽的看向刚才少年离去的方向。 “刘……信……” 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在桌面,李修神色漠然,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未至天黑,二娃子便匆匆而回,果不其然,和李修猜测的一样,东林汇聚商议,正是为了对付魏忠贤,他这只蝴蝶,还未曾掀起大风浪,历史的潮流,依旧滚滚前进着。 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宗罪,东林党显然已经谋划完成,只待朝会时便会直接发难! 得到确切消息,李修没有丝毫停留,便直奔锦衣卫衙门,将消息上报给了李若链之后,也没再管事情后续如何,便悠哉悠哉的回到了院中。 毕竟,东林与阉党互殴,这等涉及顶级权力核心的动荡,实在和他区区一百户扯不上关系。 他若是硬要凑上去,搞不好就被殃及池鱼啊,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等待着厚积薄发的那一天。 事情的发展,也和他记忆中的历史并没有太大出入。 屡屡被魏忠贤打压的东林党官员,终于压抑不住愤怒,彻底爆发。 亦或者说,是对皇权侵蚀臣权的抵抗,毕竟,没有阉党,整个朝堂,那就是东林一家独大,再加之内阁制度,简直就是东林党官员心目中的完美制度。 圣天子最好不管事,也就是美曰其名垂拱而治,一切权力都交给他们东林党,要按照他们心目中的理想,去治理这个国家。 图穷匕见已然开始,风暴直接在朝堂炸响,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席卷了整个朝堂上下。 东林党本就是文官群体,而大明朝的舆论掌握,一向都是牢牢掌握在文官群体之上。 朝堂的这一波爆发,自然少不了再引起民间舆论推波助澜。 这里,就不得不赞叹一下东林党这个团体的高效运转了,朝堂爆发不到一天,整个京城,便传得沸沸扬扬。 或许常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对李修而言,却也不得不佩服东林党对舆论的掌握。 朝堂民间,双管齐下,携势逼宫,这等操作,东林党可是玩得老溜了! 在上面没有命令下来之前,李修也未曾干涉丝毫,每天看着大戏上演,再一五一十的将得到的消息汇报上去,悠哉悠哉的习武读书,小日子过得是惬意得很。 李修虽未参与其中,但从始至终看着这阉党与东林互殴,也算是看了个透彻。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这东林党自然也有,如杨涟这等人,你说他是个贪官污吏吧,他还真不是,但你说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吧,他还真算不上。 这个时代文官的特征,在杨涟这等人身上体现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杨涟诸人,大多数都是知直不知曲的君子,对个人声名之看重远远高于国家利益,争意气而不争是非,君臣之间尤喜意气用事。 他们认为是对的,就必定是对的,任何不符合他们观念坚守的,那就是错误的!是不可饶恕的。 这一点,自东林党成型,在朝堂开启党争之后,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高举大义之名,携煌煌大势,当初朝堂上其他与东林意见不合的官员,就是这般被东林清扫一空,从而让东林得以一家独大,牢牢把握住中枢的权利。 无论是阉党,亦或者皇权,在他们眼中,皆是如此。 这等存在,在这个时代,当个清流抨击一下时政还好,一旦掌权治国,毫无疑问,那就会是天大的祸事! 李修看得清楚,那高居深宫的木匠皇帝天启,也看得清楚。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经过数月的折腾,这场闹剧,也终于迎来了收尾。 亦或者说,硬生生受了东林党官员数个月轰击的天启帝,终于忍受不了彻底爆发了。 这一日,谕旨从皇宫出,直接将杨涟左光斗一干东林党首脑革职为民! 这消息一经传出,本就因这场权利之争而动荡不休的京城,瞬间安宁可下来。 尤其是看到那被革职的东林首脑,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京城之后,谁都知道,天变了! 群龙无首的东林党,也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但魏忠贤又岂是良善之辈,如今这局势,东林党有头有脸的人物受到太多关注,他还不好拿捏,但小角色,那还不是一捏一个准。 自杨涟几位东林党首脑骨干人物被革职为民之后,锦衣缇骑与东厂番子大举出动,整个京城,亦是随之一片动荡! 身为锦衣卫实权百户,这等大事,自然是少不了李修。 对东林党而言,堪称一场灾难末日的抓捕,对李修这些锦衣卫和东厂番子而言,则是一场盛宴! 抄家灭族,本就是大发横财之事,尤其是这不经三法司监督的抄家灭族,那还不是任厂卫自己肆意而行。 当然,这厂卫厂卫,厂在前,卫在后。 基本上就是东厂吃肉,锦衣卫喝汤。 饶是如此,在京城肆意数天,李修刀都没出过鞘,数百两雪花银便入了口袋。 这还别说手底下百来号兵丁了,基本上人人赚得个盆满钵满。 李修自然没有什么道德洁癖,送上门的银子又岂会又不笑纳之理,折腾几天,京城慢慢恢复了安宁,但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毕竟,这么大的声势,只解决了东林党一点小角色,任谁都知道不太可能。 第七十二章 街面上 演武场木桩伫立,高矮不一,脚步声阵阵,数道人影灵活至极的在这些高矮不一的木桩上腾转挪移,刀锋碰撞,金铁交鸣声阵阵。 人影闪烁之间,也大概可以看出木桩上的局势变幻,明显是李修以一人之力比拼数人,还是在这高矮不一的木桩之上,着实看得让人揪心。 此刻,演武场中亦是极为安静,数十名锦衣卫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木桩上的比斗局势。 这种场面,在这演武场上已经连续上演了数天。 原因自然是简单,为了立威而已。 未至及冠之年,便领一实权百户,这自然容易让人眼红。 之前受命领了监视东林的任务,在九千岁的威势之下,也没谁敢有异心,但自那一场风波暂且淡去,这个百户所中的各种刺头就慢慢开始冒了出来了。 李修也懒得耍什么手段,直接以力破之。 如今监视东林任务已经结束,每日皆是巡逻街道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闲得无事,他干脆每天就抓着刺头操练,谁不服,那就比试一场,以武艺论输赢,谁都没法说出半个不字。 数天时间过去,百余人的百户所,明的暗的一些刺头,皆是被他削了个遍。 这一次,亦是如此! 踏! 腾转挪移之间,最终只听几声沉闷落地声,长刀跌落,随即便只见数道身影从木桩上跌落地面,摔起阵阵灰尘。 而李修,则是归刀入鞘,稳稳的伫立木桩之上。 “好!” “百户厉害!” 这一瞬间,演武场中观看的数十名锦衣卫汉子便发出阵阵叫好声。 强者为尊,不管在哪里,都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在这锦衣卫里,更是如此,再怎么不服者,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也不得不压下所有不服的念头。 这个百户所,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彻底握在手中,些许隐患,在大势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行了,都别围在这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摆了摆手,示意众手下退下后,李修便慢悠悠的走到演武场一侧坐下。 李修坐下没多久,一名身着身着锦衣卫甲胄的中年男子便匆匆而来。 “百户,人带过来了,已经在外面侯着了,都是街面上管事的人。” “小蠓怎么样了?” “哈哈,还是百户您医术高明,吃了百户您开的药,已经没什么事了,明天俺告假一天,到时候请百户您去醉仙楼……” “那行,到时候你把小蠓一起带过来,我再给她把把脉看一下。” “好勒!” “行吧,去把那几个人带过来。” 望着中年男子应声而去的背影,李修抿了抿嘴唇,嘴角却是露出了一缕难以捉摸的笑意。 刚才这出声汇报中年汉子名为杨志,李修还没上任,他便已是百户所里的一总旗,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百户之职的有力竞争者。 李修上任,这杨志自然多有不服,但是人都会有弱点存在。 这杨志育有一女,只不过从小体弱多病,近来更是直接卧病在床,遍寻良医无果。 李修一副药方,便彻底化去了这杨志的所有芥蒂,眼下俨然已经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了。 “百户……” 没过一会,杨志便再次而来,只不过这一次,在其身后,还毕恭毕敬的跟着三人。 一名身着粗布短袄,身材魁梧的壮汉,还有一名便是身材瘦弱,满身补丁,乞丐模样的白发老头,最后一个,则是让李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面白无须,气质阴沉,不正是一太监嘛! 对这三人身份,李修自然早就有所耳闻。 毕竟,对东林党的监视早已结束,整个百户所都被安排在这靠近城西的位置,负责城西这一边数条街道的治安巡查。 街上治安巡查,虽看上去无比简单,但事实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底层的江湖,更是赤裸裸的物竞天择! 当然,再怎么物竞天择,对厂卫而言,绝大部分时候都还是高高在上的。 但,可惜的是,厂卫厂卫,厂在前,卫在后,巡查维护街道治安,有油水可捞的地方,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安排到李修之时,便是西城区这满是达官显贵的几条街道。 在其他街道,那锦衣卫就是天,但在这达官贵人遍地的西城区,锦衣卫就是孙子,莫说捞什么油水了,一个搞不好就得罪了大人物。 而眼前这三人,自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三人所代表的三支势力,基本上就囊括了这一片区域内的底层江湖了。 那身材魁梧的壮汉,与白发老头,自然就是这个时代少不了的苦力与乞丐,底层的人们向来喜欢抱团取暖,这些人亦是如此。 做苦力的抱团在一起,乞丐也抱团在一次。 最后一个太监模样的男子,自然就是这个时代独有的特色了。 野太监! 就是自己给自己净身,想要混进宫里讨口饭吃得。 但是,按照律例规定,不是官府登记过的,基本上不可能被选入宫。 但人总是愚昧的,再加之好像还真有人是这样进了宫,在宫里混得还不错,对外面的这些野太监也多有帮扶。 这也就让这群谁都看不起的野太监,竟也有了几分地位。 毫无疑问,治安巡查,只要将这囊括底层江湖的三股势力拿捏住了,基本上就不太可能出什么问题了。 至于街面上的达官显贵,以现在厂卫的威势,主动招惹过来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草民见过百户大人!” “都明白叫你们过来是为什么吧?” 李修站起身,看着眼前卑躬屈膝满脸讨好的三人,缓缓问道。 “都知道,大人您放心,俺们都明白的!” “对对对,都知道的,绝不会给大人您添麻烦的!” “大人您放心……” “不止这些,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办!” 这话一出,正忙着表忠心的三人亦是接连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是一副任凭大人吩咐的模样。 “你们都是街面上混生活的人,街面上什么人不对劲,什么人别有企图,什么时候突然多了陌生面孔,你们应该看得出来吧?” 第七十三章 现状 听到这话,三人哪里会不知道,这是让他们当探子呢! 这个行当,他们自然不陌生,锦衣卫司职防区虽经常调动变幻,但每任掌权者一上任,必是少不了拉拢他们一下。 毕竟,很多街面上的事情,都是这上不得台面的事,官面上虽然容易解决,但鸡毛蒜皮的事情太多,换谁谁都得烦。 而他们,就是在这夹缝之间,求得了足够的生存空间和一定的权利。 街面上大小事他们门清,帮着锦衣卫注意着街上的风吹早动也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 三人接连信誓旦旦的保证后,李修挥手示意他们退去后,这才看向立在一旁的杨志道: “志哥,街面上的事情你清楚点,还得麻烦你盯着点,百户那边我会和你说清楚的。” “百户您这是说啥话,您放心,有俺盯着,保证啥事都没有!” 杨志拍着胸脯保证,说到最后,又突然停下步子,看向李修:“对了,百户您可要记得,明天醉仙楼啊!” “好好好!” 李修点了点头,注视着杨志离开,好一会,才将目光收回,看向手中兵书。 东林风波席卷数月,如今已是接近年末,数月时间,淬骨之境已是彻底稳固,铁甲功亦是更进一步,距离大成的肌骨如玉也差不了多远了。 从锦衣卫藏经阁中获得的神门针与游龙步也要早已登堂入室,而那一套完成的破虏刀法,有些之前修习的经验存在,更是极为顺利的圆满大成。 几者加成之下,一身武艺,较之数月之前,已经完全可以说是天与地的区别! 到现如今,在没有获得更为高深且精妙的武功之前,李修也不准备浪费宝贵难得的能量,每日温习一下本身武功,如水磨工夫一般扎桩修行。 当然,最多的便是读书了。 尽管到目前为止,他除了那一册纪效新书之外,还未用能量提升任何一册兵法,但数月时间,系统面板上,可待提升的兵书,从韬略奇谋,到战阵实际,再至统军治兵,各种类兵书已是达到了十余种! 李修觉得,如果将这十余种兵书尽数提升,彻底纳为己有,那么,名将二字,他还是有信心戴在自己身上的。 当然,也只是有信心,毕竟,沙场征伐,考验的可不仅仅是统帅的本领,兵将素质,天气,地势,乃至最重要的后勤供应等等等等…… 任何一项出问题,都将造成极大的影响,稍有不慎,便是全面崩盘的局势。 再者,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读了这么多兵书,明悟了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李修也算是明白了,所谓沙场征伐,限于时代与科技原因,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比,谁犯的错误更少,谁赢的希望就更大。 至于说,如果哪一方统兵作战,上上下下一个错都不犯,那胜利的一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甚至说百战百胜都将是必然。 “十二本……” 望着系统面板上那多达十二本的各类兵书,李修心中也不禁涌出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若说武艺是立身之本,这兵书韬略,那就是立身的底气了! 有了这个底气存在,对未来即将来临的天变,李修也少了几分彷徨。 毕竟,若是实在不行,占地为王,征伐四方,建一方霸业,也不是不行。 古往今来,可没几个练成满级才开始造反的,搞不好,他就是第一个了! 当然,若是可以,他自然是选择在这朝廷里继续走下去,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他虽喜好权势,但若要为权力付出太多,他可不愿…… “罢了,还早着呢!” 暗自摇了摇头,李修扫了一眼井然有序的演武场,拿起桌面书册,站起身,便朝外走去。 锦衣卫虽也为卫所,但与其他纯军事卫所自然多有不同,虽有驻地,但平日里除了必要的执勤之外,或者初到京城,还没住处的人外,也没几个会住在这百户所中。 李修自然也是如此,虽然当初李若链那宅子已经还了回去,但这个时代,有权就有钱,几百两银子,对普通百姓可能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物,但对他这锦衣卫实权百户而言,短短数月,他都没有主动去贪污,主动送过来的银子,就已经高达数百两之多,买一处宅子作为落脚之地,自然也不再话下。 宅子自然也是位于西城区,是当初一个被抄家的东林官员府邸,李修借着职务之便,轻轻松松就将这宅子弄到了手中。 当然,凡事都讲究程序正义,他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座宅子给自己留下黑点,不管是购买程序,亦或者财物,整个过程,那可是找不出半点问题。 宅子算不上太大,比不上其他两进院三进院的大宅子,只能算得上一进院,唯一让李修颇为满意的便是宅子的院子,极为宽敞。 以他的眼光来看,随意改造一下,便是一处上好的演武场,对他这个习武之人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院门推开,便见正在院中习练刀法的二娃子。 眼前李修回来,二娃子收刀而立,有些疑惑的问道: “修哥……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小子今天不是带队巡逻嘛?怎么比我还回来得早?” 李修随手将院门关上,随口一问。 “街上的事杨总旗处理了,俺见也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你自己注意点,别给他人留下口实了。” “对了,你去街尾的铁匠铺给我看看,那让牛铁匠给我打造的神门针弄好没,弄好了就给我拿回来。” 李修摆了摆手,吩咐了一句,便大步走进了房间, 院子不大,居住的人也不多,就他跟二娃子两人,原本的其他少年,要么就在百户所,要么就几个凑钱买了院子。 毕竟,如今身份皆有变幻,这群少年也非之前什么都不是的黑户,而是堂堂正正的锦衣卫,若是再报团在一起,惹来有心人注意,搞不好就是一件祸事。 第七十四章 生母为刘,封为信王。 书房之中,隐隐约约的异香缭绕,桌上数十种泡制完成的药材整齐摆放,有的已经研磨成粉,有的则是已经熬成药液,李修聚精会神的将一种种药材搭配一起,熬煮一番后,最终得出不过一瓷碗的流淌着妖异紫色光泽的药汤。 仅仅看药汤颜色,就大概可以明白,这药汤,绝地什么治病救人之物。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正所谓医毒不分家,以他现如今的医术,纵使调配出一种独门毒方,也算不上太难的事情。 而眼前这碗药汤,则正是他结合之前所学,弄出的一种毒药,好配合他所学的暗器神门针。 李修自信,这毒虽谈不上什么见血封喉这般神效,但放眼天下,能治的,估计也是寥寥无几,更何况,毒发时间最长不过一刻钟,如此之短的时间,中毒者不亡,基本上不太可能。 目光定格这毒液许久,李修才收回目光,从一旁拿过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密密麻麻一排银针亦是随之显露而出。 这银针,自然就是所谓的神门针,神门二子听上去倒是不凡,但事实上,跟针的种类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单纯的运劲方法而已。 从木盒中将银针拿出,一根接一根的涂抹上毒药,放置一旁,原本明亮的银针,随着毒液的晾干,也随之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紫芒,一排神门针排列,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 嗖! 伴随着手臂一动,几近细不可闻的一抹破空声响起,一枚神门针飞速掠出,地面爬过的一只肥硕老鼠便随之瘫倒在地,为实验毒效,针也未至致命之处,很快,毒效发错,这头肥硕的老鼠,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萎缩起来,一股浓浓的恶臭及脓液,亦是流淌一地。 显然,毒效已经侵蚀老鼠全身,脏腑尽被腐蚀,纵使扁鹊在世,也难治如此之毒。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望着这骇人之景,李修神色古井无波,为杀敌而已,任何歹毒手段,都是正常。 他可不会有什么道德洁癖。 “李哥,在家嘛?” 声音从院中传来,透过窗户,可以清楚看到已经走进院中的少年。 数月时间,或许是这少年从小孤独,少有玩伴的原因,熟络之后,几乎每隔几天都来上一趟,吃喝玩闹,或聊一些当朝政事。 李修这段时间也算清闲,再加之这少年身份特殊,出于对改变未来的某种恶趣味,李修倒也也乐得如此。 “二娃,你在干啥呢?” “俺叫徐枫,刘信你再叫俺二娃,你信不信俺揍你!” “哈哈,口误口误,不叫了,不叫了,对了,李哥人呢?” “在书房呢,应该又是在看书,也不知修哥咋看得进去那些书的……” “读书明智,枫子你也得多读点书……” “行了行了,你咋也跟俺修哥一样喜欢念叨了,没事赶紧进去,别耽误俺习武……” 院中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之间,书房大门被缓缓推开,少年的身影亦是出现在了李修视野之中。 “咋了,今儿咋有空过来啊?” 望着门口窜头窜脑的身影,李修忍不住打趣一句道。 “今日难得有空,家中夫子有要事不得前来,就溜了出来了……” 说完,少年看了一眼李修手中兵书,笑道:“李哥你这天天拿着兵书研究着,可在锦衣卫也没机会练兵打仗啊?”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等到机会来了,再去准备就晚了!” 李修随手将兵书放下,伸了个懒腰道:“再说了,谁说锦衣卫没机会统兵打仗的,国朝可就有好几位锦衣卫曾率军作战,取得赫赫战功的。” 少年不假思索的回道:“那可都是锦衣卫指挥使,深受陛下信任的柱石!” “你小子是在跟我杠是吧!” 李修瞥了一眼少年,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嘿嘿,我这可没说错。” “不过李哥你要是真想带兵打仗,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挪动一下位置,李哥你觉得如何?” 少年的这话入耳,李修愣了愣,瞥了一眼一脸正色的少年,心中也不禁涌出一股莫名的暖意。 少年向自己宣称他叫刘信,是一个勋贵嫡子,李修虽未刻意去调查,但凭借言语话术之间透露的线索,对少年的身份也有了大概的推测。 少年不懂世事,却又对朝堂大事极为了解,甚至能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少年每每来次,和每每归去,皆是同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沿途可没有任何一家达官显贵,而是皇宫的所在地。 再加之少年每每谈及天启皇帝之时,纵使会不由自主的透露出不少亲昵…… 刘信刘信…… 生母为刘,封为信王…… 少年的身份,早就呼之欲出了。 天启皇帝之弟,如今的信王朱由检,未来的崇祯皇帝! 当然,不管未来如何,现如今他的身份,不过是天子的弟弟,这等身份,不管兄弟之间关系如何紧密,涉及朝堂,甚至涉及自己这个锦衣卫,终究是有几分禁忌。 在这种禁忌面前,还敢说出这种话,不得不说,越是这种不夹杂任何利益的真心,越是让人容易接受乃至交心。 毕竟,在朱由检那里,自己可不知道他的身份,况且,就算知道,信王,与一锦衣卫百户之间的地位差距,那也是天差地别,没有任何交集可能,也没有任何必要去拉拢什么。 出神片刻,李修笑着摇了摇头,婉拒了朱由检的提议。 他在锦衣卫已是颇有根基,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只要再立功勋,便足以支撑他再进一步。 但若是换个地方,那就是一切重来,再者,地方卫所,鸡鸣狗盗之事,太多太多,他区区百户调过去,白的都能染成黑的,实在是没有必要。 但若是待到他在锦衣卫功成名就,再携大势踏足兵事,到那时,李修自信,黑的他都能硬生生的捏成白的。 毕竟,层次不同,所需要面对的,也就截然不同! 第七十五章 选择 “那可惜了,在锦衣卫待着,着实浪费了李哥你的一身本领。” 眼见李修婉拒,朱由检也不禁颇为可惜,两人结识相交数月,他自然无比清楚,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李修,是何等的天纵绝才。 一切的一切,皆是让他眼前一亮,甚至在许多方面都彻彻底底改变了他的坚守及看法。 他毫不怀疑,只要给他施展才华的平台,就绝对能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哈哈,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打趣一句,李修倒是显得极为坦然,说白了,他这个年纪,已是实权百户,已经算是颇为不错了。 眼见李修如此态度,朱由检也不好强求,寒暄几句,却是话锋突然一转:“听说山东战事已经快要接近尾声,那贼首徐鸿儒及其家属心腹都被生擒,已经看押运来京城审判,这消息是真还是假啊?” “当然是真的。” 李修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战事绵延这么久,总算是结束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看着朱由检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李修也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区区一群白莲贼寇,耗尽山东一地军力不说,京师都数次派兵,纵使如此,都还数次让白莲贼寇威胁漕运,动荡京师,着实是无能至极的表现。 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打了这么久,打得这么艰难,甚至可以说是糜烂一地,留下无穷后患,才堪堪平定。 哪怕他自归京以来,就没怎么关注过这场战事,但有着锦衣卫的身份存在,一点消息,自然还是瞒不过他的,一场平叛,简直就是一场分赃的盛宴。 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唯一亏的就是大明朝堂和战区百姓。 可就是这般,在上上下下的捂盖子之下,平叛功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李修也懒得打击朱由检的兴致,未来终究有几分不确定,历史还会是原来那个历史,谁也不知道,没必要让他想太多。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寒暄几句,又让二娃买来酒菜,宾客尽欢,直到天色渐暗,朱由检才和往常一般离去。 一夜过去,翌日又是毫无波澜的一天。 巡查街道之事,李修自然是懒得去废心思,诸多事物尽皆下放至各个小旗,每日来回府中与百户所,依旧是读书习武,日子过得亦是颇为惬意。 转眼又是数月时间过去,平静了一段时间的京城,在这数月时间里,却是波澜再起。 当初被革职为民的东林党一干首脑骨干,随着一道谕旨再下,缇骑四出,归乡不久的一众东林首脑骨干,便被尽皆擒拿,直接打入诏狱,杨涟,左光斗一干东林首脑骨干,尽皆被厂卫折磨致死。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顿时就陷入了风声鹤唳之中,以东林之血,硬生生的铸就了九千岁愈发恐怖的威名。 整个朝堂,俨然已是阉党的天下,九千岁的威名,可谓是天下莫敢不从。 当然,这一切,自然与李修并没有太大关系,这京城风云再如何变幻,他也不过是区区一锦衣卫百户,巡查街道治安,处理一下鸡毛蒜皮的小事,读书习武,李修过得倒也算是自在。 至于大事,也轮不到他锦衣卫,在京城,东厂才是真正的老大,锦衣卫,早已快要沦为东厂的附庸,更多的时候,都是给东厂打打下手,或者给东厂做出的脏事擦擦屁股。 这种局面,李修无力改变,也就只能接受。 中间唯一的插曲,便是徐鸿儒一干白莲骨干家属被押送入京,游街示众时率队当了一次护卫,然后处斩的时候,维持了一下刑场秩序,除此之外,他依旧还是过着那碌碌无为的日子。 当然,所谓碌碌无为,只是朱由检一向的调侃,对李修而言,这种生活,倒是颇为充实。 借着巡查之职,偶尔杀几个小毛贼,积累一点能量,每日安心读书习武,一点一滴的充实自身,小日子过得还是蛮舒心的。 这种日子,李修本以为还会持续蛮长一段时间,毕竟,琐事虽多,却无寸功,没有功勋,自然就谈不上变动。 却没想到,朱由检带来的一个消息,却是让他有些安定不下来了。 “你是说,陛下欲改组勇士营与四卫营?” “对,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开始了,到时候,淘汰重组,抽调兵员将领,都会慢慢展开……” “我听陛下提起过李哥你名字,说你有统兵之才,这一次改组勇士营与四卫营,估计会将你调过去……” 说完,朱由检看向李修,又忍不住劝了起来:“李哥,这对你可是一个好机会,如今魏忠贤当朝,东厂声威正隆,锦衣卫也难有大用,如此蹉跎,终究束缚了你一身所学……” “陛下说起过我名字?” 李修倒没在意朱由检的劝说,反而颇为古怪的看向了朱由检问了一句。 “呃……” 眼见李修这古怪的眼神,朱由检顿时一愣,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干巴巴的解释道:“我听家中长辈说的……” 听到这话,李修哪里还不知道,绝对是朱由检在其中使了手段,不然的话,再怎么抽调,也轮不到自己这个锦衣卫百户的身上。 而且,他可是记得,勇士营和四卫营的重组,可是在崇祯年间才开始的,而现在才不过天启五年,这其中,要是没有朱由检的影响,那才是件怪事。 事已至此,不管如何,朱由检都这般说了,按李修对他的了解,估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既然改变不了,李修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了。 毕竟,朱由检说得还真没错,现在的锦衣卫,还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以前魏忠贤还未提督东厂时尚好,毕竟,绝大部分事情都需要倚仗锦衣卫,可随着魏忠贤提督东厂,势力愈隆,锦衣卫的地位,也愈发尴尬起来。 这大半年时间,李修可是深有体会。 基本上就是东厂为首,锦衣卫当狗! 魏忠贤风光的日子还长着呢,一直当狗的话,再惬意的生活,也难免憋屈。 朱由检这先斩后奏,说不得对自己还真是一件好事…… 第七十六章 调令 “修哥儿,咱们两大半年的进账都在这里,总共两千五百三十九两银子,咱们日常消耗再加上药材的购买等等,还剩下一千九百五十二两银子,还有一些铜钱………” 书房之中,二娃子坐在李修对面,正拿着账册比对着木箱中的银两。 任实权百户大半年,李修虽少有管事,也没有主动去索贿,但身处这个时代,身为百户,该属于他的,自然没人敢贪墨。 身处这般大染缸里,李修也没必要非得让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毕竟,大环境之下,太过特立独行,那就是找死! 只不过这些李修也懒得管,一向都是转手就交给二娃子处理。 “修哥儿,你咋突然要这么多银子干啥?” 清点完毕后,二娃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近来一两个月内,估计会调离锦衣卫,勇士营与四卫营准备重组,我应该会去那里。” 说完,李修也没理会傻眼的二娃子,又缓缓说道:“到时候你继续在锦衣卫待着,咱们互为犄角,也算是互相有个依靠。” “至于这些银子呢,这段时间我去找些好行当投进去,也算是给咱们留一条后路。” 直到李修说完,二娃子立马窜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问道:“修哥你这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调走啊?” “你这调走了,我一个人在锦衣卫,这可咋弄……” “别一惊一乍的。” 瞥了一眼嚷嚷个不停的二娃子,李修沉吟片刻,才解释道:“你暂时先留在锦衣卫,别想那么多,安安心心的。” “一切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了再说……” 详细诉说利弊许久,二娃子才逐渐冷静下来,李修也没再安慰什么,玉不琢不成器,这次两人分开,脱离自身庇护,对他而言,说不得还是一件好事。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 皇宫,西苑。 波光粼粼的太液池,倒映着的是层楼叠嶂,楼台亭阁,池边绿树成荫,阳光洒落,实在是个悠闲的好去处。 天才蒙蒙亮,在魏忠贤的安排下,太液池这边就早已准备就绪,只待天启帝登临游玩,对这方面,魏忠贤可是有经验得很。 和往常一样,游玩一番,歇息片刻之后,魏忠贤便老老实实的将重要的奏本文卷端到了天启皇帝面前。 这一点,魏忠贤可不敢大意丝毫,他伺候的这位爷,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实际上,可比谁都狠,看上去完完全全置身事外,就把能抓在手中的东西,都抓在了手中,心计能耐实在是恐怖。 当然,伺候了天启帝这么久,魏忠贤自然也早有一番心得,知道什么事是天启关心的,什么事是可以延缓的,如此之下,倒也有几分宽松操作余地。 “勇卫营情况如何?” 果不其然,奏本还没看,天启帝稍显慵懒的声音便直指他最为关心之事。 “按陛下您的旨意,已经挑选好了一众将校,都是统兵良才,是知兵之人……” 对魏忠贤的回答,天启帝显然是不可置否,没有多言半句,随手拿起最上方的奏本,上面记载的正是此次勇士营与四卫营重组为勇卫营而调集的将校名单,以及履历。 魏忠贤显然已经摸透了天启帝的心思,一通名单,没有进行丝毫排序,也没有刻意看好任何一人,似乎一切皆是不偏不倚。 望着这一册将校名单,天启皇帝神色古井无波,完全看不出丝毫想法,好一会,他才缓缓出声道:“这李修朕听说不错,命他为千户,独掌一军吧!” 此言一出,魏忠贤倒也没有惊讶什么,他掌厂卫,信王与李修之间的交情,他自然清楚。 以陛下对信王的疼爱,区区千户,实在算不得什么。 对比,魏忠贤自然不会有丝毫反对意见,只要他不傻,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去得罪人。 “具体情况,你看着安排就行,朕给你半年时间,半年后,朕将亲临勇卫营,希望你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听到这话,魏忠贤顿时心头一凛,哪里还不知道,皇帝这是让他立下军令状! “陛下放心,老奴绝不让陛下失望!” …… “一声不吭的,你小子又弄了个大动作啊!” 酒色正酣,戏曲缭绕,勾栏包厢之中,李若链颇有几分感慨的声音响起。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啊!” 李修摇了摇头,李若链所说他自然知道,命令已经下达,虽然还未到他手中,但他从锦衣卫调任至勇卫营为千户,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如今,自然是离任前的告别宴会。 “跳出去了也好,锦衣卫,现在日子可真不好过……” 李若链显然也有些感慨,一杯酒下肚,满是唏嘘之意。 “再怎么跳,还是在九千岁手下混日子!” 李修倒上一杯酒,悠悠然的一句话却是让李若链原本唏嘘的神态顿时一滞,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没多说。 “徐大哥还没回来嘛?” “他可是个直性子,估计宁愿在辽东受冻,也不愿在京城受东厂的气……” 说完,李若链瞥了一眼一旁沉默的二娃子,随口问道: “你这调到勇卫营去了,二娃子这小子怎么办,还继续在锦衣卫待着?” “这不还得指望千户您照看照看……” 李修举杯,看似随意的说了一句。 “好说。” 李若链也没保证什么,举起酒杯,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一夜酒色,宾客尽欢,直到深夜,李若链才在一名婀娜女子的搀扶下,回房歇息。 一夜无眠,翌日一早,那一封早已得知的调令,也终于到了李修手中。 好在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拿着调令,李修便朝那勇卫营所在的金台坊大营赶去。 所谓金台坊大营,自然就是原勇士营与四卫营的驻地所在,按照大明军制,亲军虽同属京军,但在归属权之上,名义上虽属都督府,但实际上只对皇帝负责。 而在众多亲军之中,除去锦衣卫这个众所周知的天子亲军,就以勇士营与四卫营当最为特殊。 因为放眼众多亲军之中,也唯有勇士营与四卫营是属于御马监管辖,也就是说,宦官对勇士营与四卫营有绝对的影响力,这也就意味着着,天子有心收拢兵权的话,这两支亲军,是最容易掌握,也是最不容易受到外界干扰的。 显然,在对兵权的收拢之上,天启皇帝还是极为小心的。 第七十七章 如鱼得水 至于勇士营与四卫营这两支亲军如今的情况,李修自然早有耳闻,曾经所谓的纳天下兵马之精锐的亲军,早已是腐朽不堪,尤其是在宦官的监管领导下,如今几乎都快要成为空架子了。 这也是为何天启帝对这两支亲军采取的态度是淘汰重组的最重要原因。 但不管如何重组,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如今文官掌控一切的局面下,天启帝想要掌控兵权,那就必须得依靠宦官。 不然的话,以大明朝文官的手段与理念,天子想要握住兵权,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在对待天子掌兵这件事,大明朝的文官们,可从来不会有任何分歧。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若不是勇士营与四卫营历来属于内廷,外朝插手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天启帝想要动兵,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饶是如此,通过与朱由检的交谈,李修也差不多明白,天启帝这次重组勇士营与四卫营,是背负了多大的压力。 毕竟,勇士营与四卫营不属外朝管辖,虽说让天启帝掌兵多了几分便捷,但同样,不属外朝管辖,外朝那些官老爷们插不了手,那可就没这么容易配合了。 这一点,纵使魏忠贤再怎么独霸朝堂,都没用,毕竟,人心隔肚皮,对一个官员而言,办好事,办实事难,但要坏事的话,轻而易举,小心一点,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外朝不配合,可想而知,这次勇士营与四卫营的重组,是有多么的艰难,无论是兵员将校的抽调,亦或者兵甲物资的准备,几乎全靠内廷扛着…… “这一步走出去了,天启帝应该就会尝试掌握其它亲军或者说京营……” “然后一步步彻底激化了矛盾……” 望着眼前皇城脚下的金台坊大营,李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迈步走进。 既然做出来选择,那就不存在后悔,他,会坚定不移的按照自己的选择,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 “你就是李修?” 营帐之中,李修躬身而立,首位之上,魏忠贤端坐其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李修。 “你之名咱早有耳闻,既然你来了这勇卫营,别的咱也不多说,都是为陛下办事,办好了,就该赏,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 “陛下命你为勇卫营千户,你就安安心心做好千户该做的事,为陛下效命,给你自己争脸,也给咱长脸……” 魏忠贤的这番话,倒是有些出乎了李修的预料,本来他还以为自己的到来还会引起魏忠贤不快,却没想到竟没有刁难丝毫。 但转念一想,李修又有些恍然,这勇卫营事关重大,天启帝又将勇卫营交给了魏忠贤负责,这压力,不就全落在了魏忠贤身上了。 为了自家小命,他估计比谁都迫切想要将勇卫营这件差事痛痛快快的办好,哪里会闲得没事来刁难自己。 “勇卫营暂定兵员将校共计一万二千人,兵员将校已经挑选完毕,你部兵员已经足额分配……安心办事,咱家保你荣华富贵……” …… 不得不说,魏忠贤虽说名声不咋地,但办事能力,还是颇为不错的。 李修初入勇卫营,兵员将校便已满员,接下来一个多月里,各种物资装备,亦是源源不断的堆进了金台坊大营。 这支重组的勇卫营,亦是在天启皇帝毫不吝啬的支持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调整重组着。 而对李修而言,自上任千户开始,原本惬意轻松的生活,便正式一去不复返。 一支重组的军队,对任何一个将领而言,都可以说是足以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 但若是再加上另外一个条件,那就是这支重组的军队,是被天子寄予厚望,毫不吝啬支持的军队,那么,对任何一个有纵横沙场之志的将领而言,都可以说是一个足以让人为之疯狂的天大际遇。 对李修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曾经的糜烂与不堪,在天子的严令下被清扫一空,这支重组的军队,哪怕只是一个花架子,但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架子,就已经超过了如今大明百分之九十九的卫所军队。 从一张白纸开始灌输,绝对完毕对着一张染色的纸作画要简单得多,也纯粹得多,更是容易收获更多。 大半年通读悟透的兵书韬略积累,一朝绽放! 在这新生的勇卫营之中,不用担心任何束缚,没有任何阻碍,甚至,在相同的目标之下,他能获得的支持,亦是前所未有。 一切的一切,几乎都让李修有种如鱼得水之感,尽情的施展一身所学,雕琢磨炼着本部千户所将士。 尤其是亲身感受着原本只能说是花架子的千户所,在自己的操练之下,一点一点的形成战斗力,这种成就感,对李修而言,简直是无与伦比的。 …… “咚,咚!咚!” 黎明时分,夜色未散,空旷的勇卫营大营之中,战鼓骤响。 踏踏踏…… 几乎是在战鼓响起的瞬间,营房之中,如雷炸响一般的动静便随之响起,兵甲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一切的一切,夹杂在一起,在这黎明与黑暗相交时分,谱写着一首紧张的协奏曲。 校场高台之上,李修一身戎装,手握战刀,如一柄长枪一般傲然而立,统兵大将,威严自生。 当一身兵法韬略,彻彻底底的与实际相结合,知行合一之下,对自身产生的蜕变,都是李修没有想象到的事情。 如炬目光环视全场,熊熊火光之下,可以清楚看到营房之中飞奔而出的将士,兵甲齐全,火器紧握,一个个就如黑暗中的幽灵一般,极速的汇聚在一起。 很快,如山般巍峨的军阵,便伫立在李修面前。 旗帜烈烈,兵戈森寒! 北风朔朔,千人军阵,却无一丝一毫之杂音。 一道道目光,皆是汇聚在校场高台上伫立的李修身上。 数月时间,在这真正的军营之中,足以让李修彻彻底底的建立属于他的威严。 一声令下,莫敢不从,将纪律,硬生生的镶嵌在麾下每一个将士血脉灵魂之中,这便是李修掌兵数月以来,最大的成果! …… 第七十八章 统军治兵 在这个时代,真正的沙场征伐,绝非现代人想的那般简单。 没有现代化的通讯技术,身为一军主将,要将麾下兵力组织起来并且发挥战斗力,也绝非电影电视之中那般一声令下全军出击那般简单。 击鼓鸣金,旗帜作令,古战争的这一套指挥程序,其复杂之程度,不仅仅对一军主将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对军中将士,亦是一个天大的考验。 做不到这一点,再精锐,也只会是乌合之众。 数月操练,成功将纪律灌输至麾下每一个将士血脉之中,做到了这一点,再去践行其他,那便是易如反掌了。 擂鼓进军,一鼓十步,二鼓二十步,急促鼓冲锋。 鸣金收兵,鸣一金停止攻击,原地待命,鸣二金准备后撤,连续鸣金有序后撤。 如黑旗一鼓,则劫多段射击阵法,等等诸如此类。 每一个独有的金鼓声音,配合着旗帜变幻,便是一道如山军令! “咚!” 战鼓隆隆,旗帜变幻,此刻在李修眼中,校场之上的千余将士,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枚枚随着他心意而动的棋子。 他需要这枚棋子在棋盘哪个位置,他就必须要出现在哪个位置,至于迎接他的,将是何等命运,没人会在意。 这就是战争,有着古往今来不少大将一生统兵征伐之经验,李修对战争的真谛,看得无比清楚。 “天纵奇才,独领风骚啊!” 校场之外,魏忠贤望着校场上那变幻的军阵,还有那点将台之上笔直伫立的李修,亦是忍不住感慨一句。 “可喜可贺,有此将才,皇爷交代的事情,也算是有个底了……” 王体乾笑呵呵的看着校场军阵,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的事情还是得指望你多看着点,京城的东林党虽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江南那边,现在可是沸反盈天,没一点规矩!” 注视许久,魏忠贤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身旁王体乾,嘱咐了一句。 “咱家明白的,都是为皇爷分忧……” 王体乾依旧是笑呵呵的,看不出丝毫锋芒。 “如此甚好……” …… 当朝阳初升,这金台坊大营之中,勇卫营其他各部才在开始出操。 校场上存在已久的如山军阵,却是勇卫营任何将士都无法忽视的。 勇卫营定员一万二千人,定军十营。 从战兵一营,至战兵十营。 李修所领一营,便是勇卫战兵一营,这个一字,是众望所归,是无可置疑。 纵使其他各战兵营千总,副将,参将,也只得屈服于李修这个千户之下。 自古以来,强者为尊的道理,在军中每每都是践行得最深的。 在如今的勇卫营,自然也是如此。 数月时间,李修,这个名字,几乎早已成为勇卫营每一个将士绕不开的话题。 敬畏,惊惧。 哪怕李修未曾插手过本部以外的任何事物,但人性深处对强者的敬畏,却也让他在这支新生的勇卫营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日上三竿,再至暮色降临,一日两操之后,呼喝声不断的校场,才渐渐归于安静,那压在勇卫其他各营心头如山一般的李修一部,才终于结束一天操练。 将士们有序回归营房,兵戈甲胄,寂静无声。 直到这时,饱受压抑的其他各部,才如逢大赦,终于迫不及待的结束操练。 至于在李修一部之前结束操练…… 还没有哪营主将有如此厚脸皮,而且,几乎日日夜夜在大营待着的镇守宦官,可不是吃白饭的,更别说无论是魏忠贤还是王体乾这种大太监,几乎隔三差五就来一趟,如此形势,还真没几个人敢懈怠太多。 勇卫营初立,一切皆是太过仓促,虽说借用了原本勇士营与四卫营的驻地,但原本这两支亲军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几千,如今勇卫营兵力完全可以说是倍数提升,整个大营的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李修也懒得讲什么排场地位,营中官邸他都未曾去争什么,直接命人在大营搭建了一营帐,作为落脚之地,数月时间,每日于校场与营帐直接穿梭,这般生活,倒也早已习惯。 营帐稍显简陋,身在军中,李修也没有怎么布置,除了一张堆满兵书战册的桌案以及角落里的一张床外,便再无他物。 “千户!” 李修刚进入营帐,正在整理营帐内务的一名士卒便下意识的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 “无事,你忙你的。” 看着这士卒紧张的模样,李修摆了摆手,也没安慰什么。 将乃兵之胆,在这个时代,尊卑与敬畏,反倒是更容易掌控军心。 “遵命!” 士卒应声,立马又一丝不苟的忙活起来。 不过这士卒眼力劲倒也足够,见李修卸甲,就连忙小跑了过来,前后忙活着将这一套沉重的将军甲卸下,摆放好后又细心的擦拭了一遍,随后又小跑着泡上了一壶茶,端到了李修面前。 “呼……” 操劳数月,虽是醉心其中,但一营千余将士,方方面面皆要考虑周到,对李修而言,也着实算得上一个极大的考验。 时至今日,终有几分成果,李修也难掩疲惫之色。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苦涩回甘,思绪却是又下意识的纷飞至军务之上。 说起来,操劳数月,虽在旁人看来,自己可能已是练出一支精兵,但对李修而言,这支所谓的精兵,还只是一个雏形。 尽善尽美,还有许多许多的地方可供完善。 出神许久,李修才将脑海之中闪烁的念头压下,默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气血涌动,养元桩随之扎出。 统兵数月,虽一心操劳军务,但自身武艺,李修自然也不会落下,每日药膳供应不断,一身气血亦是愈发浑厚。 再加之任锦衣卫百户之时那大半年的苦修,筋骨淬炼已然快要趋于圆满。 那铁甲功更是要在月初之时就已彻底大成,肌骨如玉,虽谈不上完完全全金刚不坏,但抗击打能力,亦是成倍提升,普通刀剑,亦是难伤。 铁甲功之名,可谓是名不虚传。 第七十九章 检阅在即 至于那蛮牛劲,破虏刀法,以及那游龙步,亦是早已出神入化,一身武艺,李修自信,恐怕就是那顶尖的锻脏高手,也能与其抗衡一二。 只不过现如今脱离了锦衣卫,统兵治军之下,个人的武艺,作用终究不大。 虽说如此,但正所谓技多不压身,对武学之道,李修也有着莫名的坚守,在他心中,武学的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或许都超过了他所醉心的练兵大业。 伟力集于自身,终究是一个无法抵挡的渴望,有着系统面板,他的渴望,要比常人强得多。 目光下意识的看向系统面板,从当初任锦衣卫百户的大半年积累,到如今统兵治军数月,时间跨度一年多。 兵书战册,医术秘策,百家典籍,系统面板上可供提升的选项,早已是琳琅满目。 不过限于能量,其中绝大多数也只能安静的待在系统面板上,等待着能量充足的一天。 李修倒也没有太多紧迫感,认真说来,到现如今,一身底蕴,已经足够他挥洒,再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至于能量…… 在这个天倾的时代,金戈铁马,生命……是最卑微的,也是最不起眼的…… 思绪纷飞许久,李修才缓缓起身,推开营帐帐帘,映入眼帘的是已经降临的夜色,军中兵甲游弋,篝火熊熊,深冬的寒冷在这火热的大营之中倒也算不得什么。 “天启五年末了……” 透过夜色,可以清楚看到黑暗之中的皇城,记忆中的历史,亦是忍不住的浮现脑海。 时至今日,他虽早已进入历史,或许已经掀起了蝴蝶效应,改变了不少历史的旁枝末节,但,大的方向与趋势,却并没有改变什么。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若是一切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天启这个年号,已经快要步入尾声了! 历史上记载的天启落水是不是意外,他不知道。 落水之后究竟是为何而亡,历史也未曾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滚滚的历史浪潮,还会不会按照历史记载那般汹涌而来,他也不清楚。 但若未来,真如历史上那般骤变,在这滚滚的历史浪潮之中,他李修……该如何立足…… 火光闪烁之下,照映得李修神色同样显得闪烁不定。 在此时,少年那副面容却是突然浮现脑海。 “朱由检……” 许久,才轻叹一声,他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蓦然转身,步履坚定的大步向前,回了军中营帐之中。 ……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又是数月过去,正如李修所想的那般,他虽已步入历史,但,在大的趋势面前,他目前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虽身处军中,几近与世隔绝,但只是隐隐听到的只言片语,李修就大概知道,外界的争斗已是到了何等白热化的地步。 东林邪党之名早已定性,在魏忠贤的驱使下,墙倒众人推,已然在朝堂上演。 破其书院,灭其门楣传承,屠戮东林学子,在魏忠贤及其爪牙疯狂反扑之下,俨然一副要将东林彻底灭绝的模样。 东厂番子,锦衣缇骑,每时每刻,都是一场场血雨腥风。 当然,外界再如何混乱,也影响不到勇卫营,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环境下,每日操练,雕琢成军。 尤其是半年检阅之期逼近,更是让原本就压抑的勇卫营更添了几分紧张。 甚至,就连一心扑在东林党身上的魏忠贤,在这半年检阅之期已然逼近之时,亦是几乎每天都亲临大营。 虽说魏忠贤对军事明显不甚精通,但身为阉党之首,其办事的能力,还是极强的,在他的严苛要求之下,几乎将勇卫营除了军事操练以外的所有一切,都极为妥善的解决。 整个勇卫营,亦是在这种极度关注之下,一点一点的成长着。 …… “陛下,勇卫营已经准备就绪,只待陛下您亲临检阅了。” “这么快就半年了……” 天启帝放下手中的小木锤,颇为满意的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宫殿模型,可当眼角余光瞥到殿外那探头探脑的身影之时,天启帝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信王!” 一声呼唤,顿时将还在殿外踌躇的朱由检给吓了一跳。 “皇兄!” 在魏忠贤的服侍下,天启帝披上一件厚袄,看向朱由检悠悠然问道:“今天怎么有闲心到朕这里来啊?” “臣弟……臣弟……” 朱由检支支吾吾好一会,竟也没把话说完全。 见到朱由检这副模样,天启帝哪里会不知道他这皇弟的心思,定是对那勇卫营念念不忘,知道要去检阅,就凑了过来。 对这一点,天启倒也没什么忌讳,两兄弟的感情,也非这点小事能够影响的。 天启没好气的笑骂一句,才道:“行了,想去就去,支支吾吾的,你还怕朕不成?” 随手,天启帝才看向魏忠贤,随口问道: “大伴,如今勇卫营情况如何?” “陛下放心,半年苦练,勇卫营已可称得上当世强军!” “当世强军?” 天启帝皱了皱眉,瞥了一眼信誓旦旦的魏忠贤,笑呵呵一句,却也没多问什么。 检阅在即,眼见才为实…… 若在平日,天启帝这副神态,魏忠贤定是诚惶诚恐,恨不得立马解释清楚,可在此时,魏忠贤却也和天启帝想法差不多,眼见才为实,不然的话,他说再多,也没什么作用。 天启帝与魏忠贤神态变幻,自然瞒不过一直站在一旁的朱由检,只不过此时,朱由检的心,也早就飞到了那勇卫营去了。 要知道,勇卫营能够成立,他可是居功至伟,没有他在皇兄面前旁敲侧击的各种诉说,勇卫营绝对没这么快成立。 他也无比迫切的想要看看,如今的勇卫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而且,对李修之才能,他同样也无比的期待。 要知道,李修入勇卫营,可是他亲自举荐的,人生中第一次举荐人才…… 而且还是在勇卫营…… 朱由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若非身份所限,他都恨不得立马赶到勇卫营去看看! 第八十章 检阅 “咚,咚,咚!” 天启的的御驾已经步入大营,战鼓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每一波战鼓,都如疾风暴雨一般,汹涌的敲击在每一个心头,热血澎湃,肆意绽放! 北风朔朔,战旗猎猎,鼓声还在天地间回荡,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意,已是覆盖了天地之间。 这等场景,莫说朱由检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就连一向自认运筹帷幄的天启帝,竟也有些难以抑制心中澎湃。 兵戈战阵横列,如山气势巍峨! 他自登基以来,也曾数次检阅京营大军,但腐朽已久的京营,破船都没了几根钉,谈何军威。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以往,没有一个合适的标杆去比对,天启帝对所谓强军,也并无清晰概念,可此时,望着校场上如山巍峨的军阵,天启帝也不禁有些恍惚。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轰! 万众一声,直冲云霄! 兵戈铁甲,军心鼎沸! 天启帝已然抑制不住心中激荡,于御辇上站起身,面颊潮红,俨然激荡不已。 其身旁朱由检更是早已噤声,赫赫军威之下,彻底撕裂了少年的心房,深深的烙印在少年心底的最深处,这一幕,朱由检觉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下意识的环视眼前如山军阵,很快,在那铁甲军阵最前方,那一道笔直伫立的身影,亦是映入了朱由检视野之中。 四目对视,朱由检明显难掩兴奋,暗地里连连摆手。 但很快,他才反应过来,他的身份似乎还并没有告诉过李修。 但当看到李修嘴角的笑意之时,朱由检心中的猜测,也终于确定了,他可以肯定,李修估计早就猜出他的身份了。 “陛下谕旨,大阅开始!” 寂静之间,伴随着魏忠贤一声高呼,这场检阅,亦是正式拉开帷幕。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急促战鼓,立于军阵最前方的李修一部,瞬间为之而动。 战鼓隆隆,军旗猎猎,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也无任何人的呼喊号令。 千人军阵,铁甲森严,沉默如山。 在金鼓之声于旗帜号令之下,千人军阵,或进,或退,或攻,或守! 半载苦练,成果尽皆在这一刻显现。 检阅流程早已规范,李修自然不会逾越丝毫,按照事先安排演练数个阵型之后,便鸣金熄鼓。 而之后,自然就是其他各营依次演练,这种在天子面前出彩的机会,自然是千载难逢,没有谁敢懈怠丝毫。 一营接一营,轮番登场,金戈铁马,整个校场,亦是一片火热肃杀。 但,有对比,就有差距。 李修一营,千人如臂使,不动如山,动则如风火。 有这珠玉在前,差距,自然无比的明显。 但很是显然,纵使珠玉在前,木椟在后,这一次检阅,俨然也超过了天启帝的预期。 纵使是木椟,也远比京营那群烂钉要强得多,能到这个程度,天启皇帝,已然很是满意。 “李修不错。” 演练依旧持续,天启的目光却是在不经意间定格在李修身上,缓缓出声赞赏了一句。 “陛下圣明,这半年来……” 魏忠贤亦是顺势而为,缓缓将这半年的情况诉说而出。 对他而言,李修越厉害,对他也是一件好事,自然用不着使什么绊子。 魏忠贤一番诉说,听得天启是连连点头,对李修亦是越看越顺眼。 浩瀚大明,不缺兵将。 对他天启帝而言,同样是如此,他所缺的,是与文官群体没有瓜葛的将才!缺的,是彻彻底底忠于他天子的良才美玉。 这样,他才使得放心,不用担心费劲心血,最终又白忙活一场。 至于李修死士营的身份……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 天子驾临检阅,自然是有一套极其严谨的规章程序。 检阅完毕,便是大赏,以示君恩。 尤其是这次检阅,已是极为符合天启帝心意,赏赐更是浓重。 除了大量肉食美酒外,便是大笔的钱财赏赐。 李修亦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了这位天启皇帝。 当然,不是什么单独召见。 而是天启皇帝统一召见十营主将,赐下酒菜,金银,勉励一番,很是程序化的一些章程。 不管内心作何想法,表面上,至少是要恭恭敬敬,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直到龙辇离开勇卫营,无形之中的浮躁与压抑,才终于彻底散去。 操练一天,李修估计不会觉得疲惫,但应付这种场面,着实有些疲心。 更让李修意外的是,那朱由检竟没有随天启回宫,而是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信王殿下……” 李修施施然的行了一礼,饶有兴趣的盯着朱由检。 “李哥你只怕是早就知道我身份了。” 朱由检也是洒脱,打了个哈哈后,竟反问了起来。 “废话,你表现得这么明显……” 李修也懒得客套什么,卸下甲胄,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朱由检扯着。 见到李修依旧是这般模样,朱由检也不禁松了一口气,难得挚友,他可不愿因他这信王身份而导致隔阂。 “皇兄这次可是对你赞赏有加,我就说嘛,李哥你留在锦衣卫就是浪费……” “什么浪不浪费的,这个点了,你还不回宫?” 倒上一杯茶,递给眼前朱由检,李修颇有些好奇的问道。 “还早着呢。” 朱由检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端起茶水便一饮而尽,大阅的兴奋显然还未过去,安静了没一会,朱由检便又兴致勃勃的拉着李修问了起来。 李修也有心了解外界局势,一问一答之下,满足了朱由检的好奇之外,李修对如今朝堂的局势,也有了清晰的了解。 和之前预测的变化不大,东林党依旧面对着魏忠贤的疯狂反扑,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值得一提的便是,按朱由检所说,过些日子,他将会搬出皇宫,正式入驻信王府。 这一点,李修倒也没有什么意外,记忆中的历史亦是如此,天启二年封的信王,也是过了好几年才正式入住信王府。 再后来,天启一死,没有后代的情况下,这朱由检便捡漏成了崇祯皇帝…… 不过,捡漏的前提是,天启无后! 事实上,天启皇帝自然是有后的,只不过都命薄,都夭折了而已。 在天启无后的情况下,又只有朱由检这一个嫡系兄弟,自然而然,这皇位就落到了朱由检的头上了…… 第八十一章 事了 看着眼前朱由检这毫无心机的模样,李修也不禁有些感慨。 如历史记载那般,大任突然落在朱由检身上,是福是祸,谁也不知道。 毫无疑问,历史上的朱由检,是绝对想做一个好皇帝的,纵观古今历史,朱由检恐怕也是唯一一个勤政亡国的皇帝了。 诚然,亡国之君,自然可以给朱由检无尽诋毁,但不得不说的是,一个藩王,一个从未接受过任何储君教育的藩王,以弱冠之龄,登基大宝,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烂摊子,内忧外患,天灾人祸…… 换任何一个人来,恐怕都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 人力,亦是有尽时! “李哥?李哥?” 眼见李修出神,且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古怪,朱由检也终于忍不住打岔起来。 “想什么呢,看得我心里发慌!” “没啥没啥!” 李修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现在你还未真正开府,一切还都好说,到时候开府建制了,朝堂的事,你还是少参与为好。”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听到这话,朱由检亦是一愣,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洒脱笑道:“李哥你放心,我明白的。” “你知道就好。” 李修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 历史的进程并不清晰,因自己的参与其中,朱由检明显对朝堂事物多了几分兴趣,甚至,还多次参与其中。 他实在不愿,因自己的原因,而让眼前这朱由检徒遭劫难。 一切,最好顺其自然,若真有那一天,也是他的命。 …… 夜幕降临,喧嚣了一天的金台坊大营,亦是随之安静了下来。 朱由检自然早已回宫,李修处理完营中事物之后,半载春秋以来,亦是第一次踏出了这金台坊大营。 相比大营的肃杀,街面上,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宵禁之时还远远未到,这个时间点,正是京城夜景最为繁华之时。 如今的天下虽已显混乱,但在这天子脚下,在这天下繁华汇聚的京城,自然还是一片喧嚣之景。 统兵半载,几近与世隔绝,如今重归繁华,却也难免有几分恍惚之感。 “宣武门……” 漫步之间,李修却是突然停下步子,目光挪转,看向了城楼一侧的戒备森严之地。 他记得没错的话,这里,便是在后世鼎鼎大名的王恭厂。 天启六年,一场留下千古之谜的大爆炸,便是从这王恭厂而起。 天启皇帝不满一岁的子嗣,亦是在这场爆炸中受到惊吓夭折,从而直接导致历史进程的一系列变化。 注视许久,李修才挪开目光,和以往的绝大部分事情一样,这件事,他也无法干涉丝毫。 毕竟,这场诡异的大爆炸,在历史上,可没记载原因。 他有心干涉,也不知从何下手,更何况,他,也没有干涉此事的职权与能力。 …… 院中刀光闪烁,人影变幻,曾经瘦小的身影,早已有几分精悍气势。 立在院门外观看许久,李修才迈步进入,这时,二娃子才反应过来,当看到李修之时,紧绷的神色顿时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修哥儿!” “又长壮实了!” “武功也大有长进,快到淬骨之境了吧!” “快了快了,俺感觉就是这几天就能突破了。” “对了,修哥儿,俺听千户说今天陛下驾临勇卫营检阅,你跟俺说说呗,啥情况?” “你小子消息倒是比谁都灵通。” 李修笑骂一句,也没拒绝,拉着二娃子坐下,便诉说起在勇卫营的经历起来。 只不过当说到朱由检的身份之时,二娃子亦是差点跳了起来,信王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撼。 要知道,在之前,他还经常怼得朱由检无话可说,吵吵闹闹没个正经的。 “俺就说嘛,难怪总感觉那小子有点不对劲……” 震撼过后,二娃子倒也开始后知后觉起来,喃喃自语的自顾自说了起来。 “行了,别乱想了。” 制止了二娃子的胡思乱想,李修这才正色看向二娃子:“我现在在勇卫营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你是准备跟我过去,还是继续在锦衣卫待着?” 听到这话,二娃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很是洒脱道:“修哥你看着安排啊,俺听你的。” 李修没有给出答案,反而话锋一转问道:“近来,锦衣卫可有大动作?” “没啊,还是以前那样,大事都是东厂那些番子去做,俺们这些人每次都是打打下手,收收尾……” 说到这,二娃子也不禁有些气馁,他自然知道,李修当初调走之时,就想让他接任百户,他也一直朝着那个目标去努力,但奈何根本无立功机会,只能干看着那百户之职被他人拿走。 他虽有李若链照顾,但区区一总旗,在锦衣卫里不算什么,在东厂面前更不算什么,浑浑噩噩,着实无趣。 看着二娃子的神态变化,李修顿时心中了然,也没再多说,点了点头道: “这样,这段时间你把锦衣卫的事弄清楚,其他的你不用管,我来安排。” “好,俺明白……” …… 翌日一早,李修刚回到金台坊大营,便被魏忠贤亲自召见。 李修倒也没有什么意外,说起来,如今任职勇卫营,而勇卫营又为御马监所管辖,御马监又是阉党的自留地。 这般算来,自己还算得上真真正正的阉党嫡系。 对这一点,李修倒也是乐见其成,如今阉党势大,放眼朝堂上下,不知道多少人费劲心机只为讨好魏忠贤,投身阉党,不然的话,魏忠贤的生祠,也不会建得到处都是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遭受清算,李修同样看得很开,勇卫营的特殊性,将注定他不仅仅是阉党嫡系,而且还是天子嫡系,有这光环笼罩着,他可是安全得很。 魏忠贤一番召见,自然是一番勉励及赏赐。 金银不少,李修是照单全收,这副作态,倒也让魏忠贤的态度明显亲和不少。 至于李修顺便提出的二娃子调动一事,魏忠贤亦是没有丝毫在意的应了下来…… …… 第八十二章 骤变突生 “砰砰砰!” 硝烟滚滚,火光闪烁。 京城郊外,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亦是骤然开启。 军阵森严,战旗猎猎,隆隆战鼓之间,巍峨军阵推进,训练有素的官军将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轻而易举的将这支流寇击溃。 片刻之间,战况便彻底变化,从正面遭遇战,演变成了追击歼灭战! 鼓声震荡,军阵亦是行云流水般的随之变化,从千人一体的铁甲军阵,化为三五人一组,简洁而又高效的阵型搭配,如一架架杀戮机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给这片平原染上了一层血色。 此时此刻,对每一名贼寇而言,这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无妄之灾。 突然的遭遇,突然的战斗,也没给他们丝毫反应时间,便演变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该死啊!” 有贼寇不甘怒吼,大刀挥舞,可迎接他的却是攻守兼备之军阵,火铳,长枪,大盾…… 杀戮,彻底蔓延至整个平原,直到最后,血腥遍野,归于寂静…… 冲天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尸躯焚烧,兵戈游曳,肆意的铁甲洪流已然再次启程,军阵森严,寂静无声,旗帜招展,飘荡的李字旗在山间显现,这支铁甲洪流,亦是朝京城的方向快速而去。 这支官军,自然就是李修所统领的勇卫营一部。 距离上次天启检阅,已然过去了小半年时间。 有着那一次检阅的成果存在,勇卫营自然早已成了香饽饽,无论是银饷待遇,亦或者兵甲武器,皆是享受着最好的。 但,荣耀也是束缚,尤其是勇卫营直属天子的特殊性,也注定了将遭受到文官群体的抵制。 故而,小半年下来,尽管天启皇帝有心派遣勇卫营出征历练,立下功勋,也好给她这个天子增加点军威。 天子的打算很好,但大明朝的文官,士大夫们又岂会让天子如意。 每每地方有战事动静,天启皇帝稍有异动,迎来的便是大规模的弹劾驳回,纵使阉党再一手遮天,也没丝毫办法。 如此情况之下,整个勇卫营,也只能老老实实当着缩头乌龟,每日蜷缩在金台坊大营…… 虽是如此,但魏忠贤何等人物,又岂会被完全压制,直接以北直隶白莲教余孽尚存,勾结流寇作乱为由,直接下令锦衣卫与东厂大动干戈。 而勇卫营,则在这大动干戈之间,也被派出京城,美曰其名实操,而事实上,则是作为主力清剿镇压从山东陕西一带流窜而来的叛军。 以战促练,数月时间,勇卫十营,轮番出动,在这难得的出战机会面前,谁都不会怠慢丝毫。 再加之有着东厂以及锦衣卫的协助,不仅仅是从山东陕西流窜而来的流寇,甚至连带着京城附近的山匪贼寇,都是遭了殃。 以李修为例,他率部出京已有两月有余,其中绝大部分时候,几乎都是在行剿匪之事。 毕竟,虽说有流寇,但真正突破朝廷围追堵截至北直隶的,也只是少数,而且大都是残兵败将,不值一提。 这难得的出京机会,李修自然不会浪费,于是乎,勇卫营的屠刀,就对准了这些打家劫舍或者说占山为王的土匪贼寇。 数月征伐,尽管在李修看来,只是一些小打小闹,但不管如何,也算是经历过沙场厮杀,这支千人战兵营,已然颇有几分真正的精锐气势。 “修……千户,今天咱们是准备赶回京城嘛?” “对。” 李修收起手中舆图,环视一眼行军前行的麾下众将士,点了点头:“再过几天便是信王开府之日,提前回去,也好做点准备。”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日落之前赶回金台坊大营!” “好!” 二娃子点头领命,驭马飞奔,军令随之传下,本就不慢的行军速度,亦是骤然提升不少。 当天色渐暗,天际之间,巍峨的城池之影,亦是缓缓的出现在大军将士视野之中。 官道之上,行走的商旅行人,亦也是越来越多,只不过见大军行进,杀气腾腾,一个个也都是连连避让,生怕有所触犯。 京城已近在眼前,大军行进的速度却是不减反增,毕竟,京城乃是都城,对兵戈之事本就极为慎重,若非勇卫营的特殊性,恐怕连靠近京城都做不到。 纵使如此,若是错过了入城时间,在城外吹上一夜风,受上一夜冻,那是少不了的,这一点,勇卫营将士显然都无比清楚。 好在行军速度并不算慢,甚至在李修的严令之下,行军速度亦是远远超出了平日里正常行军之速度,距离城门关闭还有半个多时辰,李修便率领着麾下将士抵达了城门处。 勇卫营虽隶属御马监,为天子亲军,但兵戈入京,本就不是一件小事,入城程序亦是无比的繁琐,各方面都需要协调汇报,折腾许久,才堪堪将程序走完。 “传令下去,准备入城!” 驭马扬鞭于城门之下,李修抬头望了一眼这巍峨的京城城门,朝身旁将士下令道。 “准备入城!” 传令兵立马就将命令传达而下,停滞在城门外的千余将士,亦是随着李修的命令而收拢起来,缓缓的朝城门里而去。 “轰!”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只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骤然响起,肉眼所及之处,一朵遮天蔽日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刹那间,火光冲天,烟尘滚滚,大半个京城,瞬间被硝烟土尘席卷,汹涌的气浪携带着土石砖瓦,似毁天灭地的巨龙一般,朝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这般恐怖的剧变之下,天地亦是为之噤声。 寂静片刻,整个城门处,但凡视野所及之地,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疯狂逃窜奔跑者,跪倒在地祈祷着,颤抖伏地不知所措者,一切的一切,瞬间上演! 在这大恐怖面前,莫说普通百姓,就连刚被李修下令集结的勇卫营将士,亦是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俨然已有溃散的迹象…… 第八十三章 历史的分岔 骤然的爆炸轰鸣,让李修脑袋都还有些懵,可在这时,一军主将,又岂能慌乱丝毫。 “勇卫营,听令!向我集结!” 他一把夺过大旗,高喝一声,刀锋带着刀鞘猛的落在战鼓之上,一声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亦是在这城门处骤然响起,瞬间唤醒了慌乱之中一众勇卫营将士属于纪律的那一根神经弦。 踏踏踏…… 下意识的,不知所措的勇卫营将士,便近乎本能的朝着李修的方向集结起来。 火光汹涌,土尘还在汹涌席卷,浓浓的硝烟味已是充斥鼻腔,李修眺望爆炸的源头,入目却尽是一片土尘,难以看清丝毫。 “王恭厂大爆炸!” 刹那间,这几个字眼,便骤然涌入脑海。 数月动荡,征伐不休,一直未见历史上的那场诡异大爆炸出现,李修本还以为因自己的出现,产生了某种蝴蝶效应,而使得导致这场大爆炸的原因消除。 却没想到,这场大爆炸,竟来得如此之突然! 更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这场爆炸,竟如此之恐怖! 此时此刻,李修也来不及多想,现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收拢兵将,立刻退出京城,按兵不动等待命令。 不然的话,这种大变,事后清算起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冠上居心叵测的罪名。 负责城门守卫的将领反应速度一点也不慢,在李修收拢兵将退至京城之外后,原本洞开的京城城门,亦是立马随之关闭起来。 旗帜招展,森严军阵立于城门之外,李修驭马眺望,眉宇之间,也不禁浮现一抹浓浓的忧虑之色。 尽管这场大爆炸在历史上早有记载,可如今亲身经历,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毕竟,他已经深深的参与在这历史之中,这场大爆炸,会不会还是和历史上记载的那般,谁也不知道…… 滚滚的历史潮流,若是分了个岔的话…… 夕阳西下,滚滚硝烟已是弥漫了整个京城,繁华喧嚣顷刻散尽,整个京城,在这一声轰鸣巨响之下,俨然已呈末日之景…… …… “陛下!陛下!” 此时此刻,慌乱,不仅仅存在于爆炸之中,在皇宫之中,往日安宁祥和的太液池中,同样是一副慌乱之景。 天子乘船游太液池,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吓之下,使得正在游玩兴头之上的天子跌落湖中! 船上善水性的太监侍卫不在少数,在天子落水的第一瞬间,救驾二字,便响彻了整个太液湖。 尽管天子落水时间极为短暂,便被侍卫救起,但天子落水,头部却不慎撞击到游船木梁,在上一刻还饮酒吟诗的天子,在这一秒,却已浑身湿泞,面色惨白,已然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一幕,对在场的任何一人而言,莫过于天崩地裂! 混乱,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从太液湖,飞速的朝四方扩散而去。 如此之混乱,尽管在第一时间,魏忠贤便下达了诸多命令,以阻止事态之扩散。 但有着那一场惊天大爆炸动荡整个京城,纵使以魏忠贤九千岁的威势,恐怕也难以彻底压制事态的扩散以及演变。 天子昏迷不醒,京城爆炸动荡持续,内宫外朝,市井街道,整个京城内外,皆是一片动荡。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两个消息,还彻底融合在一起,内外朝,还有极大的缓冲余地。 但谁都知道,这两个消息,一旦融合汇聚,造成的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 一名接一名的御医被紧急唤至皇城,此时此刻,外朝以及京城的混乱,早已被魏忠贤丢至脑后。 当然,若是外朝官员知晓天子如今的情况,京城的这场大爆炸,恐怕也不会被他们放在第一位。 毕竟,天子的安危,要高于一切! 这一切,李修自是不知,但当眼前关闭的城门再次洞开,源自御马监的调动命令抵达,李修心中不详的预感,亦是从未有过的浓郁起来。 内宫有内操军,有锦衣卫,有东厂,还有其他诸多天子亲军…… 就说勇卫营都有十个战兵营,他所领一部,也不过区区其中一部。 如今京城这般情况,任何一个掌权者,要做的绝对是维持稳定,杜绝任何一丝一毫的不稳因素。 正常而言,在京城内局势未彻底安定之前,他这支未曾入城,且从外归来的军队,是绝对不可能被冒然调动的! 更别说在这个混乱时候,从京城之外,调入京城之内,而军令上写的还是驻守皇宫! 这…… “李千户,军令紧急,还请速速带兵赶赴驻守区域,接管防守!” 见李修出神,传令的宦官又立马补充了一句。 “末将明白!” 李修紧握这道调兵旨意,抱拳应声,犹豫一会,但最终还是没有询问什么。 “修哥,要不我让人去找信王殿下问一下情况?” 二娃子附耳一句,此时此景,他显然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不用。” 李修摇头,眺望一眼皇宫的方向,语气很是坚决:“什么都别管,听令行事!” “传令下去,入城之后,任何人不得无令擅动,违者军法处置!” 紧了紧刀柄,李修一声令下,早就集结在城门之外的一营将士,亦是顺着洞开的城门,朝着京城之中开去。 若在平时,这扇城门,不管是对李修,还是其麾下众将士而言,皆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了。 但在此时此刻,气氛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与压抑。 兵戈森寒,军阵横列,在这京城大街之上,这支从成立起就被赋予众望的勇卫营,在自家腹地之上,却如同入了虎狼凶险之地,一步一步,无比之谨慎! 街道上早已是一片混乱,这场惊天大爆炸,虽未彻底波及这片区域,但席卷的土尘硝烟却早已覆盖了天地,灰蒙蒙之间,这些世代生存在这的百姓,也早已是慌了神。 但不管如何慌乱,对兵戈的畏惧,还是让他们在见到勇卫营将士的第一瞬间,便立马退避至一旁。 兵戈席卷,入目皆是一片混乱,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东厂番子,官员衙役,各方人马奔波,往日的繁华安宁,在此时此刻,已是见不到丝毫踪影。 皇城明显早已彻底戒严,宫门紧闭,兵戈森寒,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戒备模样…… 第八十四章 事态演变 夜空璀璨,三更已过。 若在平日,此时的京城定早已是一片寂静,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可在今日,大半个京城却是灯火通明。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半夜,彻底震荡了京城上上下下。 天子脚下,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其重视程度自然不用多说。 府库大开,不知道多少官员为此而通宵达旦的忙碌。 死伤者的统计,爆炸原因的调查,对爆炸的善后…… 一切的一切,都让京城上下官员神经紧绷,不敢怠慢丝毫。 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尤其是对京城的顶级权贵而言,这场爆炸如何,似乎已经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皇宫内的大变虽还未传出消息,但,京城发生如此大事,天子竟未曾露面丝毫,内阁学士及各部尚书拜见,也被拒之宫门之外。 这……无疑就是最大的异常! 爆炸造成多大损失?死伤了多少人? 这些……似乎看起来很重要…… 但……在皇宫的异常面前,皆是不值一提! 天大地大,大不过天子一根毫毛! 皇宫的异常,深深的牵扯住了朝堂大佬的所有注意力! 哪怕是凶名赫赫的九千岁,在这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也对大明朝的士大夫起不到丝毫作用! 更何况,大明朝,可不仅仅只有士大夫,与国同休的勋贵集团,虽落寞已久,但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也同样不可小觑。 “天子出问题了!” 奉命接管锦衣卫对承天门的防御已有数个时辰,隐隐约约的暗流涌动,李修自然是感受得一清二楚。 不管是皇宫内的躁动与惊恐,亦或者承天门外隐隐汇聚的朝廷官员,俨然已经清楚的说明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历史的走向……分岔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一场大爆炸,可没对天启皇帝造成丝毫损伤! 而且看这副阵仗,天启皇帝这次出的问题,还绝对不小,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昏迷不醒了。 不然的话,以这场大爆炸造成的动荡,天启皇帝绝对会第一时间出现,以安定人心。 而不是现如今这般始终不见露面,弄得人心惶惶! 一连串猜测在脑海里盘旋,最终,却很快都归于沉寂。 望着承天门外隐隐约约的车架,李修知道,自己能够想到的,朝堂百官,也绝对能够想到,甚至,他们会想得更多! 毕竟,魏忠贤虽权势滔天,但名声,可着实不敢恭维,朝堂上阉党如日中天,但大明的士大夫们,对阉人的厌恶,那可是源自骨髓里的…… “快了!” 立在城楼之上,李修抬头望了一眼黑暗到深邃的夜空,目光流转,却是再次定格在承天门外的广场之上。 毫无疑问,这一夜过去,若皇宫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是绝对不会坐实事态再演变下去的…… 这一夜,对京城绝大部分人而言,每一分一秒,皆可谓是无比的漫长。 尤其是对魏忠贤而言,这一点,更是如此! 世人皆知他九千岁权势滔天,但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之权势,全系于天子一人。 天子信任,自然是一切无恙。 可一旦失去天子信任,或如现如今这般天子有恙,这看似滔天的权势,瞬间就如无根浮萍,镜中水月一般,一触即散! 毫不夸张的说,对天子安危之看重,绝对没有人比他魏忠贤还要在乎! 整个乾清宫早已是处于里三层外三层的恐怖戒备之中,天子昏迷时的在场人员,也早已被看管起来。 太医已是跪满一地,当然,不止是太医,东厂,锦衣卫内所有有名有姓的名医,也早已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进宫,身处这乾清宫之内,给昏迷不醒的天启帝就诊。 魏忠贤更是从始至终都陪伴于天启帝床榻之前,几乎从未离开过半步。 诊断的方案早已得出,药汤也早已给天启帝服下,所有人都在焦灼等待,等待着天启皇帝的醒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直到黎明破晓,朝阳初升,床榻上的天启帝,也依旧未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一夜过去,白日已至,天子却依旧未曾露面,这般异常,使得本就汹涌的暗流,也终于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内阁学士,六部尚书,乃至各个顶阶勋贵,齐聚承天门外,欲拜见天子。 朝堂顶阶大佬的这般动静,也顿时惊醒了京城之中还在为这场大爆炸而忙碌个文武百官,这时,不少忙昏头的官员这才意识到皇宫之中的不对劲。 一个远比大爆炸要恐怖得多的猜测,亦是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朝堂。 不过数个时辰,事态演变之下,承天门外,便已是文武百官齐聚! 这般阵仗之下,纵使魏忠贤早已做出周密安排,也没有丝毫作用。 哪怕现如今表面上他可以掌控整个京城,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天子之上,一旦这个立足点站不稳,他所谓对京城的全面掌控,就只是一个笑话。 现如今文武百官齐聚承天门外,欲求见天子。 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谁也说不出半个不是,也没有权利与理由,阻止丝毫…… 故而,局面顿时就陷入了僵持。 京城戒严,皇宫戒严,可整个京城上下,却无几人有心思去处理这场大爆炸,上上下下的注意力,皆是放在了这皇宫之中…… “陛下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你没听到刚才有翰林学士说嘛,九千岁谋害陛下,要篡权夺位!” “不可能吧……瞎说吧,你没看到这些大官都没开口嘛……” “可这么多大官求见,都这么久了,怎么没见陛下召见啊?” “你说要真是和这些官老爷说的那样,咱们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听千户的呗,千户大人这么厉害,肯定有主意的……” 此时此景,莫说文武百官之中暗流汹涌,这城楼之上,李修率领的一营勇卫营将士,也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勇卫营的前身本就是天子亲军,一众将士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眼下这种情况,可算是第一回碰见,人之本性之下,由不得众将士不浮想联翩。 第八十五章 传信王觐见 “肃静!” 此等情况之下,李修自然不会放任兵将暗中议论,以乱军心,厉喝一声,城墙之上的议论之声立马一扫而空。 将士们笔直伫立,目亦不敢斜视! 此时此景,李修也不禁有些许忐忑,历史在这不经意间分岔,亦是彻底打乱了他的所有想法。 区区千户,在这历史的分岔面前,他没有丝毫左右局势之能力,只能被动接受着这一切!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尽管没有兵戈之对峙,但随着承天门前汇聚的文武百官愈来愈多,气氛,亦是越来越凝重起来。 从朝阳初升,至日上三竿,再至夕阳西下,承天门的城门,始终紧紧关闭,未曾有丝毫变化。 一门之隔,却是两个天地。 城门之外,沸反盈天,城门之内,压抑森严。 唯一庆幸的便是,一切还在规则之内,不管是承天门外汇聚的文武百官,亦或者皇宫之内的魏忠贤一干人等,皆还是在规则之内,在礼制之中。 但谁都知道,这僵持局面,持续不了太久,甚至,越僵持,就越容易出现触犯规则礼制的大问题。 魏忠贤,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 当又一夜过去,天启皇帝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对魏忠贤而言,他已经没有心力去责怪这群太医了。 “传令下去,打开承天门,让百官入宫!” 疲惫不堪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乾清宫中响起,魏忠贤望着床榻上依旧昏迷的天启帝,双目无神。 “九千岁,陛下昏迷的消息?” 有宦官忍不住问道。 “你压得住嘛?” 魏忠贤瞥了一眼这宦官,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人无话可说。 若没有王恭厂那场大爆炸,一切自然是好说。 可现如今,外界一片混乱,承天门外的局势,他们又岂会不知。 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压制管控消息,阻止文武百官入宫,行掩耳盗铃之事,明显就是徒劳。 谁都不是傻子,他魏忠贤也不会自信到他一纸令下,所有人就都会听他的话。 天子完好无损时都做不到这一点,更别说如今天子昏迷不醒了。 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大动荡,他魏忠贤,毫无疑问,定是首当其冲! “陛下!陛下!” 很快,伴随着匆忙且杂乱的脚步声,一道道凄厉的呼喊声,亦是彻底打破了乾清宫的寂静。 天启病重,昏迷不醒的这个事实,在这一刻,亦是彻底显现在京城文武百官面前。 乾清宫外跪倒一片,天启床榻之前,也同样是跪倒一片。 “贼阉,安敢谋害陛下!你不得好死!” 有翰林官员怒喝,一时之间,引得不少官员纷纷怒目而视看向床榻边跪伏着的魏忠贤。 魏忠贤也未曾解释,只是默默地跪伏在地。 “魏公公,是出了何事,陛下才……” 同样,也有官员客气问道。 这时,魏忠贤才缓缓抬头,短短几句将事情解释了个大概。 闻此言,乾清宫顿时再归于寂静,没过一会,内阁诸臣以及领头的几位国公,相继对视一眼,便默默起身,见此,魏忠贤亦是随之起身,几人汇聚,低声商议起来。 事实上,在以往天启帝尚在之时,绝大部分朝堂事物,也是如此行成决议,如今天启帝昏迷不醒,排除礼制的影响,其实对外朝的其他影响,其实也并没有太大。 若在平日,这等决议,自然是魏忠贤高高在上,颐气指使,可现如今,随着天启帝的昏迷,地位似乎却已经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魏忠贤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一改往日的颐气指使,明显沉默了许多许多。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榻之上毫无动静的天启帝,却是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陛下!” “陛下醒了!” “太医!太医!” 本来一片寂静的乾清宫,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凑在一起商议的魏忠贤一行人,亦是立马迎了过去。 “太医,怎么样?” 诊治一番,魏忠贤立马迫不及待的问道,一众文武百官,急切的目光亦是猛的汇聚在诊治的太医身上。 太医面色沉重,眉头紧蹙,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传……传信王觐见!” 正在太医踌躇纠结之际,天启皇帝颤颤巍巍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 此言一出,原本尚且糟杂的乾清宫,瞬间为之安静,所有目光,亦是立马定格在了面色煞白的天启帝之上。 似是想到了什么疯狂之事一般,此时的天启帝在转头看到殿中跪倒的文武百官后,面色突然潮红,急不可耐的呼喊出声: “让信王过来!快,让信王觐见!” 急促呼喊几声,一口鲜血喷出,天启帝顿时又瘫倒在床,潮红的面颊又恢复至苍白如纸的模样,看其模样,俨然又已陷入了昏迷之中。 “传信王殿下觐见!快!” 此时此刻,没待魏忠贤出声,底下官员的呼喝声便立马响起。 这个时候,这个命令,以及天启帝这个模样,所有人心中,都不禁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朱由检却已是担惊受怕许久。 突如其来的爆炸,皇宫突如其来的戒严,他事先甚至没得到一点风声,其住所处,便被各种明的暗的监视看管起来。 虽未曾明示,但禁足的意思,却已是表现得无比之明显。 尽管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宫中无小事,天家禁忌,朱由检自然无比清楚。 故而,从察觉到异常之后,朱由检便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宫中,不敢有丝毫妄动。 “陛下有旨,传信王殿下觐见!” 直到这一声呼喊,在殿外响起,一夜未眠神经紧绷得有些晕乎的朱由检,才骤然清醒过来。 “殿下,陛下有旨,让殿下您速速觐见!” “敢问王公公,可是发生了何事?” 若在平日里,王体乾自然是懒得搭理这信王,可刚刚亲眼目睹了乾清宫的那副场景,还有对天启帝伤势的了解,王体乾自然不敢对眼前这信王怠慢丝毫。 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将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第八十六章 天子驾崩 “回殿下的话,陛下……” 当王体乾寥寥几句将如今形势诉说清楚,朱由检亦是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 他猜测过很多,却唯独没想到,就在数天前还唤他过去亲切嘱咐分封之事的皇兄,如今竟已突然生命垂危!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刹那间,朱由检脑海近乎一片空白,只不过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慢慢回过神,也顾不得什么礼制规则,王体乾一招手,几名宦官便将朱由检抬上轿子,随即便朝乾清宫快速而去。 当朱由检赶至乾清宫之时,亲眼所见乾清宫这副场景,心中最后的一抹侥幸,亦是彻底消散。 天启帝还在昏迷之中,只不过当听到朱由检的哭喊声之时,昏迷的意识,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稍稍动弹了一下,那紧闭的双眸,竟又缓缓睁开,且第一时间,便定格在了跪倒床榻之前痛哭的朱由检身上。 “皇兄!皇兄!” 见到天启帝苏醒,朱由检连滚带爬的凑上前,痛苦不停。 “吾弟……” 天启帝艰难的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抚向朱由检,眼中竟也有泪花闪烁。 目光定格朱由检许久,天启帝才缓缓挪转目光,看向殿中跪倒的文武百官,久久未曾言语,但天启帝眉宇之间,却是忍不住的浮现出来一抹留恋之意。 “都退下吧,朕与皇弟说说话!” 许久,才缓缓道出一句话。 话音落下,众臣听令,相继退出乾清宫,不过片刻,乾清宫内,除了天启与朱由检两人,便再无他人。 “皇兄!你别吓我……” 眼见气氛愈发凝重,朝着不可挽回的局势演变而去,朱由检亦是愈发惊慌,声音的哭腔亦是愈发明显。 “朕……皇弟你别哭,冷静,要冷静……” “你听着……朕不行了,朕感觉,朕应该是熬不过这一劫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朕要是走了,这大明的重担,就得靠皇弟你担起来了……” “大明经不起折腾了,皇弟……” 没有理会朱由检的反应,天启皇帝显得很是急迫,甚至,颇有那么一丝恐惧。 一字一句,断断续续。 但每一个字,落在朱由检耳中,都好似晴天霹雳一般。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臣弟……” 他话还没完全出口,便被咳嗽着的天启再次制止。 “大明朝,经不起折腾了,这个担子,只有皇弟你能担!” 天启帝双眸满是血丝,他无比不甘。 登基以来,费劲心机,背尽骂名! 才掌握几分权利,还没来得及施展平身抱负,就即将草草结束! 他不甘,他更担忧! 可他……没有丝毫办法! “魏忠贤只是宦官,你可以继续重用,但绳子要牵好……” “不要轻信任何人,要学会看人……” “你那挚友是个知兵之人,可堪一用,但你要记住,恩威并施……” 天启帝不停的絮絮叨叨着,他很是急迫,他能清楚感受到身体生机的流逝,甚至,仿佛下一秒,就将彻底失去意识。 许久许久,天启帝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东一句,西一句,断断续续,甚至前言不搭后语。 朱由检已经不敢出声丝毫,生怕打断了天启帝的淳淳嘱托。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被皇兄教导了。 当文武百官再次跪倒在天启帝床前之时,哪怕再不通医理之人,都能清楚看到天启帝身上弥漫的那一抹死气,这非玄学,是真真正正命不久矣之像! “朕……时日无多……朕之后,由信王即位……” 天启帝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且含糊不清,但当说道信王即位之时,声音却是骤然加重几分。 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如一道晴天霹雳,猛的劈在在场文武百官心头。 刹那间,殿中一片寂静,唯有天启帝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 天启显然已经神智模糊,说到最后,言语已是含糊不清,原本寂静的殿中,一道道压抑的哭泣声亦是随之响起。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谁都知道,现如今天启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说是……遗诏! “吾弟……” “当为尧舜……” 最终,伴随着一道满是期颐的声音,天启帝,亦是彻底瘫倒在床榻之上! “陛下!” “陛下!陛下!” “皇兄!” 刹那间,凄厉的哭喊声,亦是彻底响彻了整个乾清宫,原本井然有序的乾清宫,亦是彻底乱做一团。 这一切,不管是对谁来说,都来得太过突然! 没有丝毫预兆,天……便塌了! 天子驾崩! 这个消息,亦是在宦官凄厉的高呼之下,以乾清宫为中心,瞬间朝四方席卷而去。 承天门上,当李修听到宦官凄厉的呼喊声之时,他,亦是彻底愣住了。 历史的走向……真的彻底分岔了! 天启六年……仅仅才天启六年,年富力强的天启皇帝,便驾崩了! 瞬间过后,李修便立马反应了过来! 继位者是谁? 谁继位? 这一刻,不仅仅是他,除了在场的文武百官,其他任何一个听到天子驾崩消息的人,都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 一朝天子一朝臣! 身在朝廷,这就是不可避免之事。 踏踏踏…… 直到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响起,才打断了李修的思绪,他转头一看,只见皇宫深处,一名锦衣卫骑士正驭马狂奔而来。 当看到马背上坐着的李若链之时,李修也不禁心中一动,快步走下城楼,迎了过去。 “天子驾崩,我奉命出宫安排……” 李若链拿出通行文碟后,开口便道出来意。 “天子驾崩,谁继位啊?” 李修瞥了一眼四周,接过通行文书后,随口问了一句。 “信王即位!” 李若链给出回答,看向李修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羡慕之色, 他为锦衣卫,自然知道,李修与朱由检交情颇深,在以往,他还想劝诫一二,毕竟,身为天子亲军,与皇亲交往过密,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可现如今,一夜突变!曾经的信王,竟成了天子…… 那李修…… 思绪流转,李若链看向李修的眼神,亦是愈发的和善起来。 真真正正的前途似锦,也莫过如此! 第八十七章 朱由检 “信王即位……” 注视着李若链驭马飞奔而去,李修神色显得颇有些恍惚,许久许久,目光才随之挪转,看向了皇宫之中。 凄厉的呼喊声早已消散,可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却是不时随风飘荡而来。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天子驾崩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 对李修而言,亦是如此。 天子驾崩,信王继位。 这一切,着实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北风呼啸,李修立在城楼,默默的注视着视野中的绵延殿宇,在视野之中,可以清楚看到,皇宫之中忙碌的宫女太监。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天子驾崩,治丧是有着一套极其严谨且宏大的礼仪制度,尽管天子才刚刚驾崩,但这套礼制流程,却已经开始。 此时此刻,入宫的文武百官亦是相继从宫中走出,较之入宫时的肃穆,此刻,出宫的这些文武百官,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每一个人都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个变故,或者说,需要时间去思考,如何应对这个变故。 但不管如何,大明头顶的天,已经变了,这注定是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 阉党,东林,文官,勋贵,乃至内宫宦官…… 一朝天子一朝臣! 暗流汹涌,乱象已显。 正当李修望着眼前绵延殿宇出神之际,视野之中,却只见一队宦官从宫中而来。 “王承恩?” 来人李修自然不陌生,虽未曾真正交流过,但也曾见过数面,正是朱由检的贴身太监,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宦官王承恩。 “李千户!” 当听到王承恩的呼唤声,李修也不禁一愣,这个时间点,王承恩不随侍朱由检身旁,找自己干什么? “王公公!” 走下城楼,李修迎上前。 “李千户,陛下有令,命千户你立即率部接管乾清宫防备!” 听到这话,李修眉头一挑,看着神色颇有些凝重之意的王承恩,心中顿时了然,拱手领命,便召集麾下众将士,浩浩荡荡的朝乾清宫而去。 当李修率部赶至乾清宫之时,这天子寝宫,已然布置成了灵堂模样,白帆林立,烛火森森,宫女太监穿梭殿中,寂静之中却是一片忙碌。 兵戈突来,千余名披甲执锐的将士伫立殿外,乾清宫的寂静肃穆亦是被骤然而来的兵甲打破。 “九千岁。” 眼见兵戈袭来,立马就有宦官向魏忠贤禀报。 当看到殿外的兵戈森严,魏忠贤瞳孔亦是一缩,沉声道: “谁的兵,谁调来的?” “是勇卫营李修!” 听到这个名字,魏忠贤的目光亦是瞬间锁定大步而来的李修,面色瞬间凝重,颇有些僵硬的声音响起: “吩咐下去,宫中事物照常,让所有人都低调点,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九千岁,这李修……” 一旁宦官忍不住出声,只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魏忠贤打断。 “勇卫营乃是天子亲军,受天子调令而动,亦是正常,尔等把嘴缝严实了……” 话虽如此,但语气中浓浓的不甘,却是一清二楚。 望着那接管乾清宫防备的李修,魏忠贤眼眸深处。也不禁浮现一股浓浓的懊恼。 勇卫营隶属御马监,而御马监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切本是滴水不漏。 可眼下,他未得丝毫消息,勇卫营便出现在了这里。 而李修与朱由检的交情,他又岂会不知。 有新天子之令,再加李修在勇卫营的威望…… 他还未有丝毫动作,这支他耗尽心血的勇卫营,俨然便要脱离了他的掌控,给他人做嫁衣! 这无疑彻底打乱了他的所有预想。 无依无靠的新天子,与还未彻底登基便掌握一营精锐亲军的新天子,这是完全两个概念! 一声长叹,亦是在殿中响起,久久不能散去。 …… “陛下,李千户带兵来了!” 殿中灵柩前,王承恩快步走到朱由检身旁,低声道。 听到这话,朱由检哭得通红的双眼,也不禁闪过一抹亮光,立马回头一看,当看到殿外笔直伫立的勇卫营兵将后,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快,让李哥过来!” 朱由检连声催促。 皇兄出事,便被魏忠贤监视看管。 如今虽接天子位,但这天子之位,可给不了他丝毫安全感。 毕竟,这宫中,他可没丝毫力量倚仗,这皇宫的一切,皆是在魏忠贤的掌握之下! 皇宫中的黑暗他可不是没见识过! 如今孤身一人身处皇宫,由不得他不惊惧。 “陛下节哀!” 李修大步走进殿中,朝朱由检行礼道。 “李哥……” 见到李修,朱由检顿时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立马从灵柩前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陛下慎言,如今陛下继位大宝,尊卑有序……” 李修话还没说完,便被朱由检给打断:“这是什么话,李哥你把我当什么人呢,咱们之间,哪来的这么多规矩……” 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朱由检,李修心中也不禁一暖,相识这么久,人非草木,孰又能无情! “陛下为天子,再如此称呼终归不妥……” 李修一再坚持之下,朱由检也没强求,随意闲聊几句,话锋便直指正题。 “如今皇兄驾崩,我继位大宝,你觉得我该如何做……还有那魏忠贤……” 朱由检明显还未从天子驾崩之中回过神来,满脸担忧,面对李修这个一直能听他倾诉,且是他目前唯一依靠的存在,便一股脑的将心中忧虑之事道出。 看着朱由检这副惊慌模样,李修算是明白了了,为何历史上朱由检一继位,便迫不及待对魏忠贤动手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朱由检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未即位前就饱受魏忠贤的凶戾影响,仓促即位,又毫无根基,内庭外朝一切皆不在掌控,再加之又未曾接受过丝毫有关帝王储君的教育,甚至连小命,说白了,都在魏忠贤的一念之间,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去考虑什么大局,什么魏忠贤阉党的作用! 第八十八章 文武百官 “魏忠贤,暂时不能动。” 当李修这句话道出,朱由检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就阉党一事,他早就和李修探讨过无数次,自然明白,如今阉党,以及魏忠贤在朝堂的作用。 可,魏忠贤是条狗没错,但这缰绳,可不在他手中,他甚至还要担心这条狗会不会噬主! 李修注视着朱由检,很是认真的道: “陛下,你是天子!” “魏忠贤再威风,也只是天子家奴!” “更何况,魏忠贤的一切权势,全是基于先帝的信任,如今先帝驾崩,该担忧的不是陛下您,而是魏忠贤!” 寥寥几句,顿时让朱由检陷入沉思,刚想反驳担心魏忠贤对他的威胁,但当看到眼前如巍峨大山伫立的李修,还有殿外伫立的勇卫营将士,到嘴边的话,顿时又憋了回去。 他自然清楚,他皇兄苦心打造的勇卫营,有着眼前李修的存在,必将成为他继位之后,最坚强的倚仗。 有兵权在手,再有天子之大义…… 思虑流转之间,朱由检突然发现,他自以为的危机四伏,似乎……也并非有多么可怕。 魏忠贤这条恶犬,他也不是不能试着握紧缰绳……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他这才发现,有了一个突破口,他似乎……能够顺势完美的接过他皇兄登基以来苦心打造的一切,乃至完成他皇兄未继的梦想…… 正当朱由检浮想联翩之际,李修的一句话,却又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魏忠贤可用,但不可大用。” “此言何意?” “陛下仓促继位,根基未稳,可将魏忠贤当做靶子立在外朝,替陛下吸引外朝注意……” 李修没有说太多,言语之间浅尝即止,毕竟,他对朝堂大势,也谈不上太过了解,他也不擅长朝堂争锋,他的主场,在于兵戈,与武学。 朱由检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与李修相识已久,他自然清楚,李修对朝堂之事,虽说颇有独到见解,但,对朝堂之事,也是一向都不甚关注,一心都扑在武学与兵事之上。 言语至此,朱由检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心中暗自计较,之前的惊慌恐惧,也是随之消散许多。 李修默默退下,立在殿外,望着殿中灵柩前的朱由检,心潮翻涌,此时此景,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他对历史谈不上太过了解,但也知道未来的趋势如何。 大明朝这艘大船,早已腐朽不堪。 内忧外患,天灾人祸! 所有能够想象的王朝末路的景象,都能够在这大明朝见到。 大厦将倾,这四个字都难以完全形容这个朝代的趋势! 可他,现在却是稳稳的站在这艘末路大船之上,甚至,随着朱由检的继位,他都可以试着真正的干涉这艘大船的走向…… “挽天倾?” 这三个深埋心底的字眼,在此刻,却是在心潮澎湃之间,骤然浮现而出,许久许久,都难以散去。 想到历史上记载的那一幕幕天倾之景,李修下意识紧了紧手中刀柄,眼神趋于坚定,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还有幸得此逆天机缘,那总得做点什么…… …… 夜幕降临,乾清宫内,肃穆森严,天子灵堂早已布置完毕,清晰可闻的哭泣哀嚎声更是从未停止。 殿中殿外,原本奉命侍候的宫女太监,乃至与守卫的校尉力士,上上下下,皆被请离了乾清宫。 勇卫营将士,亦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入驻这天子寝宫,里里外外,滴水不漏。 虽觉得魏忠贤不太可能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但李修却也不敢大意,毕竟,硕大的皇宫,除了他这一营勇卫将士,其他诸多亲军,内廷二十四监,乃至锦衣卫东厂,目前皆还在魏忠贤的把持之下。 正面的鱼死网破自然不可能,但暗地里弄出点幺蛾子,在这天子停灵期间,人员复杂,着实轻而易举。 如此情况,李修自然不敢大意。 乾清宫内内外外,他几乎转了个遍,以他如今的军事素养,自然不可能给防御留下丝毫漏洞。 天子驾崩,文武百官自然少不得前来参拜,当看到乾清宫这副兵戈森严的大阵仗之后,一个个官员也皆是神色莫名,更有激进者直接大骂魏忠贤欲行不轨之事。 只不过在得知是朱由检这位还未登基的天子调兵而来的后,一众前来祭拜的文武百官,神色也立马都变得无比的精彩。 天启帝费劲心机染指兵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勇卫营,可以说是天启帝费劲心血,与朝堂百官不知道明暗争锋多少次,才打造出的一支精锐亲军。 而这支亲军,若是天启帝尚在,自然是掌握在天启帝的手中,如今天启帝驾崩,掌握在谁手中,自然是显而易见。 若信王已经登基,掌握住了内廷,调动勇卫营,谁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现如今,还未登基,竟调动受魏忠贤掌握的勇卫营摆出这副阵仗,这不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 一时之间,众文武百官看向朱由检的眼神都变了,这信王,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只不过当祭拜结束,随着有人一调查,得知此次勇卫营调动的内情之后,一时之间,原本因天启驾崩而风起云涌的京城,亦是顿时安静了不少。 李修之名,区区一千户,亦是第一次步入了朝堂顶尖权贵的视野之中。 锦衣卫出生,屡立功勋,山洞贼乱,以区区数十游勇,镇压数百白莲贼寇,到勇卫营,以半年之期,练出军威如狱,天子赞赏不已,再至平叛北直隶,功勋累累! 这般履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对是一位将才! 当然,若仅仅只是一名将才,自然不值得朝堂权贵关注太多。 但,统兵勇卫营,在勇卫营中威名赫赫,以军中强者为尊的情况,纵使只是区区一千户,也足以影响整个勇卫营。 更何况,他还与即将登基的信王朱由检相交莫逆! 这般情况,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忽视了! 第八十九章 影响 兵权,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极为慎重且禁忌之事。 纵观古今,但凡有为天子,皆是在掌握住兵权之后,才能有所作为。 而眼下这信王,本毫无根基,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可眼下,未登基,便足以影响到兵权! 谁都想得到,以李修在勇卫营的影响,以信王与李修两人之间的相交莫逆,只待信王登基,一纸令下,那一支让不少文武百官寝食难安的勇卫营,便将彻彻底底的成为这位新天子的最大底气! 当明悟了其中内情之后,原本因天子驾崩而风起云涌的京城,顿时就平静了几分。 纵观古今,有兵权的天子,和没兵权的天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更何况,放眼硕大京城,明面上数十万大军,但稍稍参与其中的,都知道这所谓的京城大军,是个什么鬼模样。 这种大环境之下,独树一帜的勇卫营,又是一个什么情况,很是清晰! 这么一支鹤立鸡群的精锐,毫无预兆的成为新天子的倚仗,意味着什么,更是清晰! 当然,也有不少的目光,开始放在了李修这位本该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与天子相交莫逆,仅仅凭借这一点,谁都能想到,这一朝的臣,要出一位一步登天的人物了! 外朝风起云涌,在这皇宫之中,却依旧肃穆森严。 天启虽继位已久,但天启皇帝自认年富力强,陵寝都没有开始修缮,停灵时间注定将极为漫长。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朱由检陪灵的时间,自然也不可能太长。 事实上,新天子的登基仪式,在朱由检这几天陪灵时间里,也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中。 当然,这一切,和已成为灵堂的乾清宫,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 礼法大于天,在皇宫之中,天启的丧事,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事。 只不过这一切,与李修倒也没有太大关系,数天时间过去,统兵驻守在这已经成为皇宫重心所在的乾清宫,李修也慢慢的发现,他之前的预估,还是太过保守了。 数天时间,整个内廷,随着天启驾崩这个消息的酝酿发酵,整个内廷可谓是人心动荡。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对外朝而言,是名言至理,对内宫而言,在大明特殊的宦官制度下,更是贯彻得极为彻底! 换而言之,纵使朱由检还未有丝毫动作,魏忠贤的权势根基,随着天启的驾崩,俨然就已经有动荡不稳的迹象。 这一点,李修倒也是开了眼。 竟然还有不少宦官朝他示好,甚至,还有宦官打听到他的喜好,从内宫宝库抄录了顶尖的武功秘籍送上了门…… “破军刀法,菩提金身……” “还有这是……银票?一万两?” “这些阉人有点东西啊……” “送礼都送到修哥你这里了……” 二娃子翻阅着木盒里的两册武学秘籍,还有一些银票珠宝,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 “放心,要不了多久,你也会被人盯上的。” 李修瞥了一眼二娃子手中的诸多物品,淡淡一笑:“到时候,会有不知道多少人费劲心思讨好你,一点一点的腐蚀你……你说,到最后,你会是什么下场?” 听到这话,二娃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可不是真正的头脑简单,跟李修相依为命这么久,言传身教之下,大是大非自然无比清楚,只是平时有李修为依靠,懒得去想那么多。 李修这话中透露的含义,他自然听得懂。 “修哥你放心,俺明白的。” 李修点了点头,一把接过二娃子手中的这些东西,便大步走进乾清宫中。 “宫中太监送的?” 朱由检显然还没正式摆正自己的身份,当见到这些东西,他的反应甚至比二娃子还有惊奇。 “已有数名宦官接触了末将,这是名单……” “魏忠贤……” 朱由检接过纸条,他没有去看纸条上记载的是谁,他自然清楚,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其中透露的趋势。 “爱卿你觉得,承恩能堪大任嘛?” 朱由检颇有些跃跃欲试,对魏忠贤,他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王公公……” 李修皱了皱眉:“可以尝试一下……但要看陛下希望王公公往哪个方向发展了……” “爱卿此言何意?” “若只是正常宦官职责,王公公自然可以胜任,但若是陛下希望王公公涉及外朝,甚至替代魏忠贤,末将以为,陛下无需如此。” “宦官权倾朝野,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王公公根基浅薄,短时间很难达到魏忠贤如今这个地步……而且,外朝百官,恐怕也不会乐意另外一个魏忠贤出现……两者交替之间的中空期,反倒是极容易出现不受掌控的因素,让他人乘虚而入……” “纵观国朝历史,宦官的存在………” 一字一句,李修说得很是慎重,甚至很是隐晦。 在李修看来,魏忠贤是忠是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忠贤能够起到的作用。 至少,在榨干魏忠贤的价值之前,魏忠贤得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朱由检自然不是傻子,类似的话,他也听李修说过数次,话音落下,朱由检再执拗,但深思熟虑过后,也不得不放弃心中的一些侥幸。 见到朱由检的神色变化,李修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深陷大明这艘破船上,可以的话,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够改变这艘末路大船的命运,行挽天倾之壮举。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但若是朱由检不改变,听不进谏言,始终达不到他对君主的期望,他也不是不可以另寻他路。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不希望自己太过无情…… 现如今的朱由检显然还是无比的迷茫,甚至可以说是彷徨。 这一点,李修自是看得明白,和往常一样,默默的听着朱由检的倾诉,在某些地方,不经意的拨动一二,不着痕迹的改变着这位即将登基的崇祯皇帝。 或许在现在,还看不到成果,但对未来的影响,将无比的长远…… 第九十章 武学 夜色已深,乾清宫却还是一片忙碌之景。 新帝登基在即,乾清宫作为天子寝宫,自然需要挪出位置,作为新天子的寝宫。 灵堂已经拆除,灵柩也将搬离乾清宫,在皇宫之中另择一宫殿作为停灵场所,直到天启帝的陵墓修筑完毕,才能下葬。 而朱由检,则正式入驻这座历代相传的天子寝宫,准备翌日的登基大典。 这一切,倒也和李修没有太大关系,朱由检虽有心将李修拉扯进其中,甚至有意让勇卫营替代锦衣卫校尉力士作为登基大典的护卫,只不过在礼部官员的强力进谏之下,也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李修倒也乐得清闲,照例巡视了一番乾清宫的防御后,便随意寻了一清静之地,琢磨起武功来。 晚风拂面,花园凉亭之中,书册的翻页声不时响起,宦官贿赂的两门内宫宝库绝学,李修已是翻阅研读了许久。 既为内宫宝库珍藏,那毫无疑问,这是两门武功,皆为不凡,以李修的眼光来看,甚至可以称得上顶级绝学。 破军刀法,共有七式,看其名字便可知,这是一门彻彻底底的军中刀法,杀伐之盛,甚至比完整版的破虏刀法还要强上几分。 而菩提金身,则是一门少林功夫,顾名思义,这门菩提金身,和当初所习的铁甲功是一个类型,皆是属于外功的范畴。 只不过,和铁甲功着重皮肉筋骨不同,这菩提金身,提升的不仅仅是皮肉筋骨,对脏腑亦是有磨砺之效,可以说是对身躯内外全方位的提升。 仅仅看这一点,就可以清晰看出,这菩提金身,绝对是一门上乘的外家功夫。 当然,和其他所有外家功夫一样,修习这菩提金身,也是需要药物作为辅助。 修习铁甲功需要铁甲丸,而修习这菩提金身则需要一种名为金身液的药物。 药材自然是名贵,只不过,对现如今的李修而言,再名贵,也算不得什么了…… 有着之前的刀法底蕴和修习铁甲功的底蕴存在,翻阅研读不过数遍,李修心中便对这两门武功,有了颇为深刻的了解。 从凉亭起身,尝试修习一番,不过一两个时辰,系统面板上,破军刀法,菩提金身这两门武功,便浮现而出,隐隐闪烁的+号更是清晰可见。 目光下意识定格在系统面板上,看着这堪称豪华的技能面板还有那前所未有的充盈能量,李修心中也不禁豪情万丈, 数月征伐,虽然真正的战争没有打上几场,但统兵作战,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哪怕只是踏平一个普通山寨,贼寇数量少则数十,多则数百。 身为一军主将,若非顾忌身份,做一个人命屠夫都是轻而易举。 饶是李修多有克制,系统面板上的能量,如今也已达到了一百多。 而这,还是在提升了之前通读的诸多兵法韬略书籍之后,所剩下的能量数值。 现如今,兵法韬略书籍感悟数量已经达到了六本之多,医书感悟数量加上之前的感悟提升的那几本,也达到了四本之多。 唯一不变的就是武学,依旧是之前的那些。 目光定格在系统面板上片刻,李修心念一动,那两个闪烁的+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之前每一次感悟提升一样,时空变幻,晃眼岁月春秋变幻,两门武学的感悟,亦是如江河倒灌,涌入脑海身躯,侵入血脉深处,如本能一般,毫无隔阂。 “锻脏可期!” 感悟完毕,李修长吐一口浊气,眉宇之间,一抹兴奋之色亦是清晰可见。 菩提金身,全方位提升肉躯,皮肉,筋骨,脏腑,皆有涉及,如此之下,对养元桩的修行,自然有极大促进,李修自信,有了这菩提金身的感悟,最多半年时间,他便足以踏入锻脏之境! 习武已有数年,在锦衣卫待的时间也不短,李修自然无比清楚,炼体三境,便是这个时代武学的主流。 而锻脏之境,不管是在朝廷,亦或者江湖,都可以算得上踏入顶尖行列。 再往上,炼体圆满,这个境界,几近巅峰。 而炼体之上,李修想来,应该是有的,朝廷有,江湖应该也有,但至少目前,李修还从未见过。 只不过,就算有,李修也难有以前对武学的那般敬畏了。 在这个时代越久,李修就越明白,这个时代,武学虽存,但真的只是彻彻底底的低武,在权利面前,武学,只能低眉! 毕竟,纵使炼体圆满,也做不到百人敌,甚至,数十普通兵丁,就足以轻易镇压一尊炼体圆满的武功强者,若再算上火器,那更是简单。 当初山阴一战,那白莲舵主唐连城,锻脏之境,还率领十数名武功强者,这么一股强大力量突袭看押白莲贼子的宅子,不过数名锦衣卫,再加数十巡检兵丁,以地形火器之利,都能让他们无功而返。 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武学,在某些方面来看,着实上不得台面。 当然,这自然不是意味着武学无用,李修对武学的重视,不仅仅在于自己,在军中,对麾下将士的武艺,李修同样极为重视。 一支拥有武学基础,甚至武学不弱的军队,与一支普通军队,这两者之间,完全可以说是天与地的区别。 思绪闪烁,李修缓缓将手中的这两册武学放下,步入花园,刀锋瞬间出鞘,已经浸入骨髓的破军刀法挥洒而出,滚滚杀伐之意迸发,刀锋如雪,森寒且刺骨! 一套破军刀法挥洒完毕,李修刀锋一转,早已出神入化的破虏刀法亦是随之挥洒而出。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两套刀法交替轮回,寒光四逸,硬生生的给这祥和唯美的宫中花园给添了几分肃杀森寒。 许久许久,刀光暂歇,李修持刀而立,回味许久,也不得不感慨一下破军刀法之汹涌。 他一身武艺,皆在刀锋之上,破虏刀法大气磅礴,首重杀伐,爆发十足,这一门破军刀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加上蛮牛劲这门爆发之技,俨然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的节奏了! 第九十一章 登基大典 翌日。 尽管王恭厂大爆炸对京城造成的创伤犹在,但在这个时代,底层的百姓如何,向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相对比新帝登基这等头号大事,更是算不得什么。 朝堂上上下下的注意力,都是放在了新帝登基的这件大事之上。 这一日,天还未亮,朱由检便盛装从乾清宫而出,随行队伍浩浩荡荡。 当然,新帝登基这种大事,朱由检虽是主角,但配角,却也涉及了京城上上下下的各级官员。 礼部官员早已启程,替新帝祭祀天地,然后再待新帝祭祀祖宗英灵,及各路神灵。 这两个步骤结束之后,登基大典,才算是正式开始。 整个登基大典,有着一套极其繁琐程序,严格的礼制要求着参与登基大典的每一个人,新帝,更是重中之重。 在礼制的影响之下,纵使身为天子亲军,勇卫营,也只能在外围充当背景板。 立在城楼之上,李修望着那一身龙袍,一步一步登上高台祭祀的朱由检,心中竟也有几分莫名触动。 他本以为,看到这浩大的登基典礼,他会心生向往,甚至,会有彼可取而代之的那种念头。 但事实上,这一幕场景映入眼帘,他却仿佛看到了未来那烽烟四起的神州大地,那烈火熊熊中的北京城,那穷途末路上吊而亡的帝王,那异族兵踏神州,掀起的无边血色,留下的那永远无法磨灭的痛楚,乃至数百年之后的无边耻辱…… “呼……” 李修下意识的紧了紧刀柄,冰凉的触感透过手心直抵心头,涌动的心潮才平息些许,目光流转,再次看向那威严肃穆的登基大典,注视着这位将登顶巅峰的新天子…… 近一天时间,繁琐肃穆的登基大典才终于结束,朱由检登基为帝,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还标志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始! 夜晚,从乾清宫而出的李修,再次率部踏足皇宫,回归乾清宫。 刚登基的新天子,明显还是极度缺乏安全感,也不信任这皇宫之中的一切。 这一点,李修自然无比清楚,熟练的接管整个乾清宫,夜晚篝火熊熊,兵戈森严的乾清宫,俨然成了皇宫之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而这一夜的乾清宫,也来了一个超出李修预想之中的访客。 “末将见过……九千岁!” 一如既往,李修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 在以往,面对李修如此作派,魏忠贤总是笑呵呵的应声,有时还勉励一番。 但这一次,魏忠贤却是连忙走上前,一把扶住李修:“九千岁可不敢当,李千户叫我魏公公便可。” 看着眼前的李修,魏忠贤表面笑呵呵的模样,内心却是无比的复杂。 区区一千户,虽说统兵治军很有一套,且得天启皇帝赏识,但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掌控勇卫营的一个棋子而已。 可现如今,风云骤变,变得太过猝不及防,以往他可以随意捏死的小人物,现如今,他堂堂九千岁,天下敬畏的存在,竟然已经招惹不起眼前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了。 而且,这小人物已经快要将他费劲心血打造的勇卫营打包拿走,他还得笑呵呵的把脸贴上去…… “陛下可在宫中?” “陛下心神疲惫,现在正在休息,九千岁可是有事要向陛下禀报?” 听到李修依旧没有更改的称呼,魏忠贤神色如常,也没再纠正,他笑呵呵的看向李修,犹豫好一会,才试探性问道: “信……陛下初登基,不知可有什么旨意降下?” 李修没有跟魏忠贤打机锋,单刀直入:“不知……九千岁所指的是哪方面?” 如此直白,也是让习惯了和老狐狸打交道的魏忠贤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魏忠贤才干笑两声,环视一夜眼前兵戈森寒的乾清宫,话锋一转道:“李千户治军严谨,统兵有方,率军平叛,功勋累累,本督欲向陛下请功,让李千户统率勇卫营,李千户你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魏忠贤的目光,立马定格在了李修身上,可令他意外的是,听到他这般明显的暗示,李修竟无丝毫神色变化。 如此反应,魏忠贤眉宇之间也不由多了一抹阴沉。 “勇卫营隶属御马监,且军中规矩森严……” 言至于此,魏忠贤却突然停住,没再多说。 听到这话,李修嘴角微扬,他自然听得出来,魏忠贤这话的威胁意味。 勇卫营隶属御马监,御马监为魏忠贤所管辖,不管现如今局势如何,御马监,乃至整个内廷,还是牢牢握在他的手中,他不同意,或者使绊子,一个萝卜一个坑之下,纵使是天子,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变。 显然,魏忠贤这是做出试探了,只不过,以一个注定脱离他掌控的勇卫营作为试探,着实让人提不起兴趣。 “末将功勋浅薄,恐难当重任。” 李修后撤一步,弯腰拱手,言语之间的拒绝意味,很是清晰。 “呵……” 见到李修这副模样,魏忠贤皮笑肉不笑的轻呵一声,又道:“本督有要事向陛下禀报,还请李千户通传吧!” “九千岁稍等” 李修拱手应声,便朝乾清宫中走去。 ……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皇嫂,这就是李修,朕的挚友……” 见到李修走进,本还在于张嫣皇后闲聊的朱由检,立马站起身,向张嫣皇后介绍起来。 “本宫早就听说过李千户之名,今日一见勇卫营,果真是军威森严……” 客套一番,朱由检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李修道:“爱卿可有何事?” “陛下,魏忠贤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不仅仅是朱由检,就连一旁的张嫣皇后,神色也皆是一变。 “他过来所为何事?” 朱由检迫不及待问出声,张嫣皇后也立马看了过来。 “他是为投诚而来,刚才在殿外……” 李修缓缓将殿外与魏忠贤的交谈诉说而出,当话音落下,朱由检与张嫣顿时陷入了沉思? “爱卿你觉得当如何?” “这段时间,内廷动荡,魏忠贤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才过来主动投诚,陛下应该趁此机会……” 第九十二章 未来谋算 李修缓缓将心中盘算一点一滴道出,按他的想法,魏忠贤需要作为靶子,吸引外朝注意的话。 如此情况,那么司礼监这个掌握披红之权,可以说是最为重要的内廷部门,是需要让魏忠贤继续掌控着的,但其他内廷部门,则是需要拉拢甚至是掌控的。 诸如御马监这个掌握兵权的部门,以及兵仗局这个不受外朝掌控的火器制造部门,乃至于最重要的东厂等等也需要握在手中,就算不掌握手中,也不能让魏忠贤继续实施影响,让其当个名义上的傀儡也无妨…… 如果能到这一步,无疑就是最好的情况,到时候内廷两分,一部分以王承恩为首,维持朱由检对内廷的掌控,另一部分则继续维持着魏忠贤的权势,好让他继续维持住阉党的权势。 再之后,内廷根基已成,朱由检再腾出手看向外朝,徐徐图之,一点一点的榨干魏忠贤的所有价值,到了那个程度,魏忠贤是死是活,那就不重要了。 当然,按李修所想,到时候魏忠贤最好的结局,莫过于抄家灭族,以平民愤! 当然,预想始终只是预想,具体实施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毕竟,实施者是朱由检这个新天子,而对手,则是内廷外朝,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 纵使有天子大义加持,李修也很难乐观得起来。 不过,对李修自己而言,他目前的目标,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李修自信,以自己在勇卫营的威望,再加之天子大义,纵使魏忠贤不让路,他彻底掌控勇卫营,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纵使这一营亲军握在手中,也只是一个倚仗,其他的一切,都还得靠朱由检自己…… 看着李修眼中少有的殷切期望,一直以为自己看懂了李修的朱由检,也不禁心头一颤,沉默许久,才缓缓道:“让魏忠贤进来吧!” “末将遵命!” 李修迈步走出,殿中寂静,好一会,一直未曾言语的张嫣皇后,才稍带疑惑的看向了朱由检:“这李修,真的只是一个武夫?” “哈哈,皇嫂,他可不简单!” 闻言,朱由检爽朗一笑,颇有几分自得道起了李修的履历,着重吹嘘着他顶着压力,向天启帝推荐李修的过往。 只言片语听完,张嫣也不得不佩服朱由检的好运,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的好心之举,如今竟成了他登基以来最大的倚仗。 “是个人才,有他在,本宫也无需担心了!” “魏忠贤,确实是个威胁!” 朱由检点了点头,眼中阴霾之色一闪而逝:“但李修说得对,魏忠贤目前不能动,不然皇兄的一番心血,就白费了!” “陛下你看着办吧,朝堂的事,本宫也帮不了陛下你,但后宫的事,本宫还是能帮忙操持一二的。” “不过,陛下你也到了选妃的年纪了,也是该操持一二,这后宫有主,也能帮扶一下陛下你……” …… “陛下刚登基就跑来了,反应蛮快啊!” 乾清宫外,二娃子望着走进殿中的魏忠贤,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是投诚来了,只是不知道诚意够不够大……” 李修瞥了一眼,却是突然看向二娃子:“让你背的兵书都背下来没有?” “差不多了,随便修哥你抽……” 李修倒也有些讶然,倒也没怀疑什么,自从来了勇卫营,这小子本性倒也收敛了不少,一直跟着自己忙前忙后,表现得还算不错。 “接下来,咱们要想再和以前那么安逸,是不太可能了……” “你小子要多看多学,我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你,你迟早要独当一面的……” “俺懂的,修哥你放心吧。” “你知道就好。” 李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注视着眼前的乾清宫,神色莫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魏忠贤才从乾清宫中走出,较之来时的模样,这时的魏忠贤,神色之间却也明显多了几分阴沉。 …… 翌日。 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场大朝会开始。 往日一手遮天的阉党众臣,无疑是人心惶惶。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而阉党的权势,来源于魏忠贤,而魏忠贤的一切,又皆来源于天子,而现如今,天子已换,由不得他们不惊恐。 朝会讨论完新帝登基完的诸多事物后,便有朝臣当众弹劾魏忠贤党羽之一的兵部尚书崔呈秀,以做试探。 而朱由检的反应,却是超出了不少文官的预料,不仅对魏忠贤多有安慰,甚至还多有赏赐。 而魏忠贤的反应,更是彻底打乱了不少人的安排。 不仅仅主动推辞赏赐,还请辞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天大的权柄,还请辞了东厂都督以及勇卫营监军诸多职务。 这一下,顿时使得阉党众臣人心动荡,而非阉党臣子则是欢欣鼓舞,俨然一副只待令下,便扑上去将阉党撕咬干净的模样。 可这一次,朱由检却是让他们失望了。 只是卸下了魏忠贤东厂都督之职以做警示,而司礼监掌印及勇卫营监军等一干重要之权,丝毫未动,且还加封魏忠贤视若己出的侄子魏良卿官职以示天子宠幸。 至于被弹劾的阉党骨干兵部尚书崔呈秀,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 而接下来一个多月的几场朝议,无一例外,每一次,都有官员不停的试探着新天子的态度。 但每一次的结果,似乎都清晰的显露出一个事实。 这一任天子,依旧保持着先帝对九千岁的荣宠,或者说,继承先帝之位的天子,似乎是准备继承,乃至坚持先帝的施政方式理念,甚至连人,都不准备换一下。 毫无疑问,接连数场朝议,不知道多少次试探,甚至不知道多少次主动将刀递给天子,但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 九千岁依旧是九千岁,荣宠似乎丝毫未变。 尽管不清楚天子是不是在布局或者试探,但短时间内,却也无人再敢捋九千岁之锋芒。 一时之间,原本因新天子即位而风起云涌京城,顿时平静了下来。 一切奔涌的暗流,亦是隐藏得更深起来…… 第九十三章 勇卫营主将 “杀!” 战鼓隆隆,喊杀声直冲云霄。 硕大的校场之上,十方战阵汇聚,兵甲碰撞,战阵变幻,森寒兵锋在烈日之下闪烁着刺眼寒芒。 点将台上,帅旗飘扬,李修一身将甲,持刀伫立,环视四方。 在点将台一侧木柱之上,血色残留,十数个已然狰狞的头颅高悬,在点将台下,刺眼血色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这些,无疑见证着勇卫营在新天子即位后,勇卫营这支亲军内部的风起云涌,也标志了一个时代的落幕,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新天子登基没多久,一道谕旨便下到了御马监,而李修,则是从区区一千户,直接跃迁至勇卫营主将,这支在名义上数十万京城大军中独树一帜的精锐,便落在了李修手中。 距离新天子登基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这一个多月时间里。 李修没有参与任何朝堂事物,内宫警戒也也转交给了二娃子,月余时间,他只做了一件事,即,军规如铁,执纪如钢! 将纪律军规,从当初的战兵一营,彻底落实到了勇卫营全军! 此刻,立于点将台,李修注视着眼前波澜壮阔的万人大军操练之景。 冲天的喊杀声,兵戈碰撞,战阵变幻,波澜壮阔,浩瀚巍峨! 饶是已经在这一个多月里见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李修依旧还是如此的心潮澎湃。 万人大军皆在一手掌控,令之所指,兵锋所向,这等大权在握,哪个男儿不向往! 他李修只是一介俗人,自然难以免俗! “三个月!” 心潮澎湃之间,李修亦是定下了一个期限。 三个月时间,彻底定死军规纪律的约束,让勇卫营将士形成潜意识的习惯,让这支本就堪称精锐的军队,更上一层楼。 当然,自信能够做到这一切,李修也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感谢魏忠贤。 不管如何,因为他的存在,这支勇卫营,一万两千将士,大都属于身家清白的普通军户,就算是各级将领,也大都是与各方权贵没有什么瓜葛的存在。 再加之天启帝严谨,御马监上上下下,在魏忠贤的带领下,死死的盯着勇卫营,不敢丝毫怠慢,这也让这支军队,确确实实的保持住了良好的根基。 这样一支近乎空白的军队,才能够让自己如此肆意的改造,而不用担心任何外在的阻力及束缚。 不然的话,纵使李修自认不凡,若是让他去统领改造那被无数利益交织笼罩,且从根子里就早已糜烂的京军,至少在目前,他是没有丝毫把握的! “未来可期啊!” 感慨一句,李修亦是忍不住畅想起来,身为一军主将,掌握这么一支精锐,又岂不期望一个可以展现的舞台!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沙场征伐,金戈铁马,平定天下敌! 思绪流转,李修不禁看向皇宫的方向,他既然选择了朝廷,掌握着这支精锐亲军,他的动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朱由检这位新天子。 毕竟,他与这支亲军,可以说是目前朱由检唯一的倚仗与底气,至少,在朱由检坐稳天子宝座之前,他想要的金戈铁马,沙场征伐,是不太可能的。 而目前,距离朱由检登基已经或许月余时间,当初的预想,也已经开始实施,具体情况李修虽未刻意打听,但也了解了个大概。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魏忠贤这位老狐狸,还是颇识时务的。 在魏忠贤的主动配合之下,朱由检的贴身太监王承恩,显然已经彻底掌握了部分内廷权利,如李修最为在意的兵仗局,就已经被王承恩纳入怀中。 而一开始就被魏忠贤丢出来的东厂,则是由朱由检的另一个贴身太监曹化淳担任东厂提督。 而以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的特殊联系,潜移默化之下,锦衣卫被纳为控制范围之内也只是时间问题。 毫无疑问,之前的谋划,在魏忠贤主动识时务之下,已经完成了小半。 但接下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内廷再进一步,便会触及魏忠贤的基本盘,就算魏忠贤算不得什么威胁,但也需要考虑魏忠贤的作用,不然一个不好,就是前功尽弃,这其中的平衡之术,无疑是极为考验朱由检的手段水平。 而外朝,虽说阉党还是权势滔天,但现如今毕竟不是天启朝,如今外朝虽还算平静,但各路牛鬼蛇神,也开始显露痕迹,朱由检想要在这牛鬼蛇神一窝蜂翻涌的朝堂,弄出一块基本盘,也绝非一件容易之事。 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又或者说任重而道远,这两句话,正是朱由检目前的最真实写照。 “启禀将军,宫里来人了!” 正当李修思虑之际,有士卒飞奔而来,半跪于地禀报道。 眺望营门外一眼,当看到那大队人马之时,李修顿时眼前一亮,几步从点将台上走下,快步朝营门而去。 而此时的金台坊大营门口,已是人马汇聚,为首的俨然就是如今在内廷如日中天天子贴身太监王承恩,而他身后的人马,却是颇为怪异,虽兵甲齐全,但无一例外,这些兵将竟皆是宫中宦官。 显然,这些兵将,正是有着内宫禁军之称的内操军将士。 “勇卫营军规森严,李将军也是个铁面无私之人,且深受陛下信任,尔等入勇卫营受训,切记要严守军规,别在摆什么禁军的架子,不然的话,咱家是救不了你们的……” 言语之间,王承恩淡淡的朝身后数百内操军将士嘱咐着。 “公公方向,小的明白……” 一句句应和声接连响起,而在此时,李修一身戎装的身影,亦是显露在众人视野之中。 当看到这群人马之后的那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牛车之后,李修眼中,也难得的露出了喜色。 王承恩率领内操军的来意,他自然清楚。 内操军原本属于魏忠贤的掌控之下,随着魏忠贤的主动投诚,一部分内操军亦是开始被王承恩所统领。 虽说只有一部分,但内操军规模宏大,整个内廷,内操军全盛之时都达到了五六万之多,哪怕多次精简,兵将之数,也达到了四万之多。 王承恩纵使只掌握部分,也有万余人马之多。 历史上的内操军,哪怕魏忠贤被除,内操军也也一直延续到明末,甚至历史上数次京城保卫战,内操军也都参与其中,一直到崇祯自杀,京城破,内操军才正式消失在历史之中。 第九十四章 内宫变化 而现如今,或许是因勇卫营的提前出现,朱由检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精锐,又或者是对内宫兵权的染指,在王承恩掌握部分内操军后,朱由检便第一时间视察,结果自然不尽如意。 借内操军军规败坏,兵将散漫为由,天子大怒,责令内操军淘汰重组,并选拔可造之材入勇卫营受训。 如此情况下,纵使是魏忠贤也无力反驳,只得尊令而行。 如此情况下,整整达到四万多人的内操军,一番精简淘汰以后,兵将人数近乎腰斩。 就连魏忠贤,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看着王承恩整顿内操军,再挑人送来勇卫营受训。 朱由检的这番操作,明显就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谁都看得出来,魏忠贤对内操军的掌控,恐怕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了。 而对李修而言,这些他倒不不感兴趣,甚至,他对宦官成军,并不怎么认同,毕竟,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净身入宫,求的是财,是权,内宫的特性,也注定了宦官的勾心斗角,这等存在,作为兵源本就极为不适合。 兵源都合适,练出的军队自然难有成效,只不过内宫之事,李修身为外将,需要考虑忌讳,也懒得发表意见。 不过,哪怕置身事外,也不是没有收获,眼前这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牛车,就是最大的收获。 天启朝内操军的存在,可以说是魏忠贤一手建立,堪称魏忠贤的亲儿子,兵将素质暂且不说,但内操军的各类武器装备,可以说冠绝大明朝所有军队。 纵使是勇卫营,虽说兵将素质堪称精锐,但在武器装备这方面,也难和内操军相提并论。 如今内操军淘汰重组,兵将人数砍掉近一半,这多出来的武器装备,李修自然毫不客气的纳入怀中,给家底单薄的勇卫营,积累了一波丰厚的家底。 “李将军你这次可是不厚道啊,内操军的家底,都被将军你掏空了!” 见到李修满眼放光的看着那些满载军备的马车牛车,王承恩亦是忍不住调侃一句。 李修也没有丝毫生疏,爽朗笑道:“哈哈,王公公你这就说岔了,都是为陛下办事,哪能分这么清楚!” “行了行了,说不过你,这是清单,将军你点一下……” “这些人就交给将军你了……” 闲聊几句,李修吩咐亲卫将一干内操军宦官及众多军备物资带走。 营门口,便独剩李修与王承恩两人,两人秘密商议一番,王承恩才出了勇卫营,往皇宫而去,独留李修一人立在营门处,望着王承恩留下的这份内操军宦官名单,也不禁摇头一笑。 这大明朝的太监,可真没一个简单角色! 内廷的争斗,也远比沙场之上实打实的刀剑厮杀,要凶险得多。 “将军!” 思虑之间,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亦是打断了了李修的思绪。 李修转身,看向身前的这名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将领,沉吟片刻,才道: “萃蓭,那群内操军宦官交给你如何?” “将军有令,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领立马抱拳应声,声音铿锵有力。 “这是名单,找点借口,不要让他们活着走出勇卫营。” 李修摇了摇头,随手将名单递给了眼前的将领。 此言一出,将领顿时一愣,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拱手应声:“末将遵命!” “去吧。” 李修摆了摆手,将领应声告退。 “周遇吉……” 望着这将领离去的身影,李修神色莫名,周遇吉,无疑就是此人之姓名。 这个名字,李修自然不陌生。 纵观历史上的明末历史,此人也绝对算得上一个良将。 戎马一生,最终于宁武关力抗闯军,舍身取义而亡。 而在这个时代,因自己的蝴蝶效应,此人竟也在勇卫营重组之时,也入了勇卫营。 当初掌勇卫营,便发现了这周遇吉,为马军先锋,抱着对历史名人的好奇,李修便将此人调入亲军营培养。 李修虽没什么名将收集的心思,但,历史上他已经证明过其才华所在,现如今培养起来,自然无需担心白费心思。 事实上也是如此,区区一个多月时间,其统兵之才也已显露无疑,虽谈不上天资纵横,但较之勇卫营其他照本宣科的将领,也着实值得培养一二。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有用之才,李修自然不吝啬倾斜资源培养,毕竟,统兵作战,也不可能事必躬亲。 一个好汉三个帮,必要的亲信帮手还是需要的,至于能够走多远,就得看其造化了。 李修抬头望了一眼渐黑的天色,这才看向校场上仍在操练的军阵,注视许久,声音才随之响起。 “传令下去,操练结束,各部归营!” “遵命!” 一旁亲卫立马领命,很快,鸣金之声便响彻大营,原本的巍峨军阵,兵戈森寒,顿时为之一敛,各方兵将汇聚,最终兵锋收敛,化为十方军阵,整齐有序的朝各方营房而去。 整个过程,令行禁止,一眼望去,堪称赏心悦目至极。 窥一斑而知全豹,仅仅是这操练收兵之景,就可清晰看出,这支军队的精锐之处。 “呼……” 长吐一口气,李修活动了一下身躯,步子迈动,便朝营中走去。 和往常一样,巡视一圈整个大营,只不过在巡视一圈大营后,李修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回到营中帅帐,而是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之下,便出了大营。 王恭厂大爆炸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尽管对京城造成的伤害还未散去,但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影响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毕竟,对底层的人们而言,生存,才是头等大事,在生存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京城依旧喧嚣,李修虽有停留一览的心思,但当看到街道上百姓那畏惧退避的眼神身影,游览的心思顿时就散了不少。 “将军,有人盯着咱们!” 这时,一旁亲卫突然快步上前,低声道。 闻此言,李修心头一跳,神态不变,顺着这亲军所说,看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目光环视之间,原本忽略之景,亦是清晰映入视野。 这一刻,李修亦是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如常,领着亲卫,继续在街上缓缓前行着。 第九十五章 白莲余孽 “是谁?” 尽管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李修倒也没有什么惊慌,只不过,疑惑自然是少不了的。 说起来,到现在,他不管是结交,亦或者得罪的人,都不算太多。 一朝风云起,入勇卫营掌兵,那更是近乎与世隔绝。 纵使助朱由检,而得罪了魏忠贤一党,但以目前魏忠贤的老狐狸特性,这种傻事,他估计做不出来…… 那么……又或者只是盯梢? 或者还是? 一个个名字和势力在脑海之中流转,李修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可能性太多,在不清楚目的的情况下,根本难以明悟对方的目的。 思虑片刻,李修也没在多想,身在这京城,纵有图谋不轨者,见招拆招即可。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已是行至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门之前。 高大的门坊上悬牌匾,李府二字极为显眼,在府门两侧,还有数名披甲执锐的士卒伫立,见李修前来,震耳之声亦是随之响起。 “参见将军!” 示意众士卒起身后,李修打量一眼这高大堂皇的门坊,嘴角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 步子迈开,便走进了这院子之中,毫无疑问,能在皇城脚下这寸土寸金,权贵遍地之地的宅子,绝对不是一般的住宅院子可以相比。 宅子格局与四合院布局颇像,只不过,远比普通的四合院要大得多,整体建筑坐西朝东、为三院四进式,南北配有跨院,戏台、花园,演武场,乃至护院家丁所居之偏院等等。 所谓深宅大院,也莫过如此了。 前世今生,除了皇宫那绵延殿宇,李修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宏伟古典的深宅大院。 来这个时代,之前所居的几处宅子,与这处深宅大院相比,无疑是有着天与地的差距。 当然,李修自然不是来参观游览,而是身为主人来看看自己的这处宅子! 从区区千户,直接跃升至勇卫营主将,天子厚爱,还赐下一处宅子作为府邸,而这处宅子,便正是天子所赐! 只不过之前军务繁忙,醉心治军练兵及武学,一直未曾前来,这一次,倒是第一次踏入这座属于自己的宅子之中。 “怎么样?” 游览一圈,李修才停下步子,看向快跑而来的亲卫士卒。 “启禀将军,他们还在!” “还在……” 李修眉头一挑,环视一眼面前这颇有几分江南水乡景色的花园:“让弟兄们准备一下,本将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贵客!” “遵命!” 命令下达,随行的十余名亲卫士卒与负责看守这处宅子的亲卫顿时随之而动。 没一会,这处花园便恢复安静,李修步子迈开,便走进花园中央的一个凉亭之中坐下,拿起一册书籍便看了起来。 这一次,李修所读书籍,却也非是兵法武学,而是一册流传千古的道家典籍:道德经! 如今能量不缺,根基已稳,对这颇有几分神话色彩的奇书,他自然不会忽视。 若是前世之时,对这晦涩难懂的古文,李修是一句都看不下去的,可现如今,经过这么多兵法武学的洗礼,李修倒也早已适应。 没一会,他便彻底沉浸在这道德经之中,如抽丝剥茧一般,一点一点的剥开这本寄托着老子一生智慧结晶的奇书。 当夜幕彻底降临,军中的糙汉子也没什么情趣,直接在这风景如画的花园点上了几大堆篝火,熊熊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硬生生的镶嵌在这如画风景之中,怎么看怎么都有种不协调之感。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只不过,李修此时的心思自然不在这花园景色之上,至于那所谓的盯梢之人,他也早已抛之脑后。 对自己亲手调教出的兵将,李修还是颇有几分信心的,每一名亲卫,都是从一万两千精锐之中精挑细选而来,以火器为辅,武学为根,兵刃为主,再加之各类战阵,配合娴熟。 放眼整个勇卫营,乃至大明所有卫所军队,都绝对堪称样板,这样一支精锐,对付这些暗地里的鬼魅魍魉,纵使是武功高手,在没超脱世俗限制之前,武功再高,也怕兵刃,也怕火器……可以收拾武功强者的方法,不要不太多! “爹,我已经带人提前查看了,这贼子早就在这府邸安排了一支亲卫驻扎,约有二三十人,再加上那贼子贴身侍卫的亲卫,现在这贼子府中至少有六七十个朝廷鹰犬……咱们这闯进去,搞不好就陷入重围了!” 宅子之外,隐隐约约可见十几道黑衣身影藏于黑暗,为首者乃是一中年男子,若李修在此,定能认出,这男子不正是当初山阴县遭遇的白莲一方总舵舵主唐连城! 出声的是一名蒙面女子,听其称呼,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然明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 唐连城面色阴沉,眺望着前方黑暗之中的点滴火光闪烁,沙哑的声音亦是随之响起:“这贼子整日待在那勇卫大营,与世隔绝,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咱们就很难再找到第二次了!” “现在趁着厂卫那群鹰犬正在争权夺利,无暇顾及咱们,咱们才有这机会,不然等厂卫那群鹰犬反应过来……” “这贼子,必须要死,不将他千刀万剐,哪能泄我心头之恨,又哪里对得起我教中那么多忠贞之士……要不是他,我教何至于落得现如今如此下场!” 言语至此,一想到当初山阴一战,那两个叛徒被抓所导致的血流成河,唐连城俨然已是咬牙切齿,刺骨的杀意已然有些抑制不住的冲动。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唐连城停顿一会,又道:“婉儿,你要知道,这贼子现在身份极为特殊,是当朝的狗天子少数可以倚仗的人,除掉他,这狗天子就失了兵权,没了兵权倚仗威慑,到时候京城朝堂的那些狗官,乃至魏忠贤那阉贼,就会狗咬狗,不得安宁,咱们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为了教中大业,我辈又岂能贪生怕死!” …… 第九十六章 武学的悲哀 一更过半,京城的夜市,依旧繁华似锦,热闹喧嚣。 但在这达官显贵聚集的京城西城区,却是显得极为安宁,而这一座御赐的府邸之外,杀机,却已是显露。 黑暗之中,绵延屋脊之上,十余道黑衣身影跳跃飞奔,起伏之间,便没入黑暗,朝这座府邸唯一的一处火光闪耀之地而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花园之中,李修依旧沉浸于古贤的智慧结晶之中,凉亭之外,十余名披甲执锐的亲卫士卒笔直伫立,虎目环视四方,威风凛凛,气势摄人。 深秋的夜已是带着丝丝寒意,晚风呼啸,吹动火光摇曳,血红披红舞动,寂静之间,原本沉浸在书海中的李修,却是缓缓抬头,手臂抬起,感受着风的流动。 “有趣……” 感受着指尖划过的感触,嗅着空气中极为微弱的异味,李修嘴角微扬,论在一个算得上神医的人面前用毒,是个什么体验? 他缓缓站起身,一个手势打出,原本笔直伫立的亲卫士卒,立马为之一动,一颗颗药丸掏出服下,与此同时,李修抬手一挥,寒星点点,一排银针在黑暗之中一闪而逝,变成过后,数道哀嚎惨叫,便打破了黑暗之中的寂静。 砰砰砰…… 沉闷之声响起,数道身影翻滚落地,不过瞬间,血色便浸湿了花园地面。 “放肆!何方贼子竟敢擅闯将军府!” “敌袭!” “戒备!” 李修纹丝未动,寂静的花园,肃立的兵戈顿时为之一动,如演练了无数遍一般,有亲卫靠拢凉亭,将李修护卫其中,也有亲卫将士跳跃而起,兵锋直指黑暗之中的鬼魅魍魉!更有火铳火绳点燃瞄准,已然蓄势待发! 这般超出常理的兵戈应对,显然超出了唐连城的预料,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退便是死! 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纵使刀山火海,又岂有退缩之理! “杀了这狗官!” 唐连城一声高喝,便从黑暗之中一跃而下,刀锋闪烁,一刀将奔袭而来的一名亲卫士卒劈飞,下跃之势丝毫不减,刀锋直指被重重护卫的李修。 其余白莲死士亦是紧随其后,完全没有丝毫缠斗之心,紧随唐连城之后,如一柄锋利长矛,杀机已然锁定凉亭之中淡然自若的李修。 “唐连城?” 目光定格在那狰狞的面容之上,李修眉头一挑,明显有些讶然。 但很快,一切的心理波动便归于沉寂,不管是谁,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杀!” 一声令下,原本护卫左右的一众亲卫,立马为之而动,三五成阵,源自戚家军鸳鸯阵法,由李修改良,专门用来对付江湖高手的小型军阵,便呈列于李修之前。 兵戈森寒,火铳击发声接连响起,刹那之间,一个个小型军阵汇聚,便朝唐连城一干白莲教徒围剿而去。 “预备!放!” 李修依旧伫立凉亭,纹丝未动,甚至都未曾下达任何命令,但长久操练下几乎形成的本能记忆,使得这支亲卫极为默契的联动一起。 本能般的军阵进程开始,一排排火铳接连响起,密集的弹幕瞬间覆盖了这支一开始便陷入重围的白莲队伍。 一名名白莲教徒应声倒下,就连那堪称高手的唐连城,在这正面交锋之下,亦是被弹丸覆盖,点滴血色瞬间蔓延,狰狞的面容之上亦是露出了丝丝痛苦之色。 “杀!” 火铳枪响过后,有亲卫小旗一声呐喊,一个军阵顿时随之而动,弃枪持刀,合围而去。 纵使这群白莲教徒武功高强,面对着这训练有素且配合默契的亲卫将士,亦是颇有种双拳难敌四手的感觉。 正所谓将士功名马上取! 身为精挑细选的主将亲卫,本就是堪称绝对精锐,更何况如今还在主将的注视之下杀敌,功名利禄近在眼前,正是展现自己之时。 眼前这群胆大妄为的贼子,在一众亲卫将士眼中,已然不是什么敌人,而是送上门来的军功! “狗官你不得好死!” “狗官,躲在后面算什么好汉,有种和本座面对面打上一场!” “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李修亦是忍不住一笑,尽管还不知这群白莲贼子为何要杀自己,但着实是有趣得很。 见到李修依旧无动于衷,仅剩的几名白莲贼子亦是叫唤得更凶了,各种难听至极的辱骂亦是随之响起。 李修却是直接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做着困兽之斗的这群白莲贼子。 至于下场与其厮杀,争一口气,李修完全没有这个念头。 为士卒者,有士卒的责任,为将者,也有为将的责任。 他为将,是统兵治军,能让手下解决的事情,何必亲自下场。 毕竟,狗叫得再凶,难道还非得与狗打上一场? “狗贼,你不得好死!” 军阵围攻之下,一个接一个的白莲教徒倒在血泊之中,不过片刻,便只剩下寥寥数个白莲教徒还在顽抗,但在愈发紧逼的兵锋之下,败亡,已然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砰砰!” 最终,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响声,包括唐连城在内的几名白莲教徒,被刀枪的压在了地面之上。 “别让他们自尽!” 有眼见的士卒大喊一声,立马就有数名亲卫士卒扑了过去,抬手一捏,便直接卸下了下巴,几块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烂布,亦是塞进了嘴中,五花大绑之下,便被押到了李修面前。 “跪下!” 有士卒抬脚一踢,唐连城等白莲教徒便扑腾一下跪倒在地。 “呜呜呜……” 几人死命挣扎,却被士卒死死的摁住,怨恨的望着李修同时,也只能无力的呜咽着。 “山阴一别,没想到你我再见,竟是这般模样,着实让本将意外。” 李修站起身,走到唐连城面前蹲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死命挣扎个不停,却又无能为力的唐连城,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当初对自己堪称噩梦般的白莲舵主,如今竟跪倒在自己面前,如待宰羔羊,其是生是死,都在自己一念之间。 但此时此刻,李修心中更多的,却是有着一股难以散去的悲哀。 纵使早已清楚武学的局限性,但真正亲眼见证军阵与武功高手的交锋,却是第一次。 堂堂锻脏境的存在,放眼整个天下,都算得上一号人物,但在区区数十粗通武学的兵丁面前,却可以说是无丝毫反抗之力。 不得不说,这是这个时代武学的悲哀。 对李修而言,也可以说是他的悲哀…… 他对武学的向往,如梦似幻,已然破灭…… 第九十七章 日常 “呜呜呜……” 唐连城依旧死命挣扎,只不过,现如今的他,连困兽犹斗的资格都没有。 出神片刻,李修才将心中的思绪压下,抬手扯下唐连城嘴中塞着的烂布,下巴脱臼的唐连城,纵使再怨恨,此时也只能无能狂怒,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说说吧,李某自认与白莲教恩怨并不大,唐舵主为何不顾性命来找上李某?” 说完,李修抬手一捏,劲力涌动,数颗牙齿跌落地面,唐连城那脱臼的下巴亦是随之恢复。 “狗贼,你不得好死!” “有种你就杀了我……”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 听着这无能狂怒的喝骂声,李修显然也有些不耐烦。 “想死,也得给本将交代清楚,不然的话,什么叫生不如死,本将会让你体会到的!” 说完,李修步子迈开,直接走到一旁那的蒙面黑衣人身前,抬手一扯,面巾掉落,一张秀美的面孔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狗贼,你干什么,有种冲我来!” 见状,唐连城原本视死如归的神色骤变,厉喝之声竟带着丝丝颤音。 美色在前,李修神色丝毫未变,看着两者之间颇为神似的面孔,李修沉声道:“她是你女儿吧!” “狗贼,你想干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婉儿什么都不知道……” “婉儿……这名字不错……” 轻声一句,李修一把捏住眼前女子下巴,端详片刻,却是突然一笑,看向狂怒的唐连城道:“是个美人,在教坊司,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此言一出,唐连城的喝骂声顿时为之一滞,脸色铁青,身躯颤抖,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了! “哈哈哈哈,本将还以为你唐连城真是无所畏惧呢,既然有畏惧之事……” 说到这,李修停顿片刻,语气骤然一变,森寒之意尽显:“既然畏惧,那为何还来找本将送死啊!” “你们白莲教是觉得本将好欺负嘛!” 话音落下,没待唐连城回话,李修一挥手,声音冰寒刺骨:“带下去!审!所有一切,本将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遵命!” 士卒领命,破布再次塞入唐连城嘴巴,连拖带拽之下,唐连城几人,便被拖了下去。 望着被士卒拖走的唐连城几人,李修神色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如今的白莲教,在经过山东作乱被镇压后,骨干近乎被一网打尽,蹦跶的势头亦是瞬间萎靡。 但白莲教的特性,注定了其有极强的生命力,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时代,也有着极大的生存土壤与根基,给他一点时间,就会如病毒一般蔓延。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种存在盯上了自己,着实是让人有些头大!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思绪片刻,李修才强行将心中思绪压下,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道德经,此刻心潮涌动,却也难静下心来研读。 索性直接站起身,行至花园之中,修习起武艺来。 他一身武艺,从最初的破虏刀法,至偶然所得的蛮牛劲,乃至后面所得的诸多武艺,除了养元桩这门根基武功,以及那内廷宦官所献的破军刀法以及菩提金身外,其他武学,皆已迈入大成之境。 如今虽不过淬骨之境,但一身战力,李修自问,应该不比刚才被拖走的唐连城要差多少。 毕竟,光是系统能量提升一项,就不知道给他节省了多少时间与精力!对常人而言,一门武功,往往都是需要钻研一生的事情。 而在他这里,一门武功,尤其是杀伐之法,从初学到大成,只在瞬息之间!纵使是养元桩菩提金身这种需要苦练的武学,有着大成的本能经验存在,也是一个天大的助力! “将军,药熬好了!” 正当李修修习着养元桩之时,一名士卒端着数碗散发着浓浓药味的药汤走来。 “给弟兄们喝的弄好没?” 李修端起其中一碗一饮而尽,随口一问。 “回禀将军,已经熬好了。” “让弟兄们轮换执守,该习武的习武去!” “遵命!” 士卒离去,李修瞥了一眼托盘里剩下的药汤,又端起其中一碗喝完,两股药汤在身躯内汇聚,源自小培元方与李修自己研究的固本强基方药力相融,随即瞬间爆发。 滚荡气血与药力碰撞,李修面色瞬间潮红,养元桩立马扎出,滚荡的药力一点点的被气血炼化,最终融入身躯之中的每一根筋骨之中,原本就如玉的筋骨在药力与气血的双重滋养淬炼下,亦是一点一滴的蜕变起来。 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直到身躯之中的两股药力都彻底炼化殆尽,李修才缓缓站直身躯,随着身躯的动作,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筋骨活动声亦是随之响起。 “快了!” 感受了一下身躯的变化,李修抿了抿嘴唇,说起来,所谓炼体三境,其实就只是一个水磨功夫的阶段。 也是穷文富武的最佳体现。 对普通人而言,炼体三境,若无大把的银子洒出,那么就只能靠着消耗自身气血,一点一点的修行,而这种情况下,若是按部就班,那么注定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煎熬。 若是想追求捷径,那么,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气血亏空,人在壮年尚且还好,一旦壮年巅峰一过,那么就注定是伤病缠身,不得善终。 而若洒下大把银子,用各种药物辅助滋养,那么,习武之路,就是一条通天坦途! 哪怕再愚钝的人,只要舍得用银子去堆,也能堆一出一个高手来! 而对李修自己而言,天赋他不缺,甚至,他还有系统面板这种逆天助力,而资源,以前他不缺,现如今手握重权,更是不缺。 别的不说,就光说每月内廷拨给勇卫营的粮饷物资,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这天文数字,每一个铜板,每一粒粮食,都在李修手中牢牢掌握着。 手指漏条缝,那都可以说是吃得盆满钵满,李修自然不会贪污将士们的粮饷,但以如今勇卫营的地位,所拨下的粮饷物资,自然是足额甚至是超额拨下。 而勇卫营,每日操练,在无战事的情况下,足额拨下的粮饷物资,根本不可能消耗完,每一天,都有大把的结余。 而这些结余,自然就成了勇卫营的家底,而身为勇卫营这个大家的唯一掌权者,这家底,自然是任由李修所用。 更别说内宫宝库里的各种名贵药材,朱由检几乎是隔三差五的就赏赐一批,以李修如今的生活方式,几乎可以说是想用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用…… 第九十八章 几笔水墨? “将军,已经招了!” “说。” 李修归刀入鞘,迈开步子便朝凉亭走去。 “将军,按那唐连城所说,这次他们入京,是魏忠贤派人与他们接触,给他们安排进城的……” “哦?” 听到这话,李修眉头一挑,随手将手中擦汗的布绢递给了一旁的士卒,笑道:“这唐连城不老实,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说完,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注意点,别把人给弄死了!” “将军放心,俺已经去营里请了大夫过来,一直盯着呢,保证留着他们的狗命。” “如此甚好,下去吧!” “遵命!” 士卒退下,李修皱了皱眉,片刻之后,又很快舒缓开来。 唐连城所说,他自然不信。 以如今魏忠贤的处境,做出这种事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而且,以白莲教那刻在骨子的造反基因,放眼京城上下,基本上也不可能有官员与白莲教勾结。 毕竟,对真正有权有势之人而言,养白手套的方法与途径不要太多,实在没必要与白莲教这头恶狼有接触。 纵使有,也是一些无足轻重之人,于大局无关,也就算不得什么。 “哎,多事之秋啊!” 思绪流转,念头纷飞,最终,李修也不禁长叹一声。 说起来,就如今的大明天下而言,白莲教,真的算不得什么。 纵使如今不过天启六年,这北地干旱灾荒早已出现,所谓民乱,虽未到达未来那般恐怖的巅峰,但北地各省,也早已是动荡不休。 而江南一带,虽看似平静,但那倭寇之患,终大明一朝,都未曾彻底解决,而且,官商勾结以及东林之患,甚至比北地民乱对大明天下造成的损伤还要大! 更别说早已是大明心腹之患的后金鞑子,还在时刻想着如何马踏中原,为了对抗后金,每一年消耗的钱粮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纵使这般,不禁没能对后金造成什么伤害,还养出了辽东军镇那般近乎军阀的畸形存在。 有了军阀的雏形,行养寇自重之事,便是顺水成章或者说是理所当然! 历史上,崇祯一朝十余载,举天下之力供养辽东一镇,虽说有守土之功,但那般恐怖的人力物力之下,却未曾有丝毫足以让人亮眼的战功出现。 而且还屡屡丧师辱朝,甚至还出现了鞑子叩兵京城,马踏中原的悲惨之景。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人祸,真正恐怖的,则是那人力无法扭转的天灾! 小冰河时期,让无数人绝望的种种天灾! 还有那席卷北地,让大半个北地,乃至于京城十室九空的瘟疫! 而如今的自己,却选择站在了这一切的对立面。 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 古有忠臣义士,青史之上,留下赫赫威名。 不知他李修,在青史之上,能有几笔水墨? 夜幕之下,李修仰望璀璨繁星,心中却是愈发平静,既然选择了这条路,纵使前方漫天黑暗,险阻崎岖,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至于最后,是曙光,还是沉沦…… 夜空之下,刀光乍现,愈发璀璨,只不过和往日的杀伐之意尽显不同,这一次的刀锋,却无丝毫杀戮之意,璀璨如月光,皎洁若白雪,森寒却不刺骨。 锵! 金铁骤鸣,璀璨一刀,如煌煌大日,划破夜空。 战刀归鞘,李修脸上却难得有一抹惋惜之色,借新潮涌动,意志坚定之机,欲直接突破淬骨瓶颈,踏入炼体第三境,锻脏之境,但奈何心境虽有,底蕴不足,这一步的跨越,终究是时机未到! 一夜过去,府邸地牢中的惨叫哀嚎从未停止,当第二天李修行至地牢之时,浓浓的血腥味以及药味已然充斥了整个地牢,唐连城几人也早已不成模样,被分开关押审讯,奄奄一息的绑在竖木之上。 刑罚未曾停止,大夫的医治也未曾停止。 厚厚的一沓审讯记录已经送到了李修手中,翻看一遍,李修倒是有些讶然。 当初抓捕那白莲教少主与那追杀的护法之时,他虽对两人的重要性有所预料,却也完全没想到,这两人的存在,竟左右了整体战局的走向,且因为两人不堪审讯而吐出了消息,直接导致了白莲教这场所谓起义的败亡。 如此看来,白莲教对自己恨之入骨,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派人去锦衣卫请李若链李千户入府一叙!” 随手将这厚厚的一沓审讯笔录放下,李修朝身旁亲卫吩咐道。 士卒领命,立马快步朝地牢外走去。 “等一下!” 士卒走了没几步,李修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这士卒连忙停下脚步,恭敬看向了明显正在沉思的李修。 “这样,不用去锦衣卫了,你持本将令信,带人将他们直接送到东厂去,就说白莲贼子行刺本将军,被本将擒拿,让东厂尽快处理!” “遵命!” 军令如山,士卒自然不敢有丝毫质疑,领命退下,便将唐连城几人从牢房押出,五花大绑,刀剑加身,便将唐连城几人从地牢拖了出去。 “白莲教……” 望着桌面上这厚厚一沓审讯笔录,李修轻声微喃,眉宇之间,亦是多了几分凝重。 之前虽抓捕了那两个重要人物,但限于职权,李修也未过多审问,如今,一夜审讯,唐连城几人的嘴,显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硬。 消息吐出不少,管中窥豹之下,对白莲教这个几乎贯穿了上下几百年历史的组织,李修亦是第一次有了如此全面的认知。 以神佛信仰为愚弄世人,虽上不得台面,也难成大气候,但在这本就愚昧的时代,这白莲教,存在的根基土壤,不要太辽阔,简直堪称无孔不入。 毫不夸张的说,民智未开之前,白莲教这类组织,根本不可能被杜绝! 甚至可以说,稍有不稳,白莲教盘踞潜藏哪里,哪里定就会成为动乱之源! 只不过,较之明末那如天倾般的动乱,白莲教身处其中,反而显得极为微不足道,极容易让人忽略…… 第九十九章 辽东军镇 “让开,都让开,边关急报,宁远大捷!宁远大捷!都让开!让开!” 街道上,快马飞奔,急促的呼喝声响彻街道,来往行人纷纷退避,让开道路给这快马传信。 “宁远大捷?” 李修望着这飞奔的快马,眉头微皱,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早在天启帝驾崩之后,宁远之战便已开始,只不过在天启帝驾崩,新天子继位,种种大事之下,宁远之战的开始,自然难以引起大的注意。 而如今……宁远大捷…… 显然,这场战役的结果,和历史上应该没有太大出入。 李修不用想都知道,对如今朝堂诸公,乃至朱由检,甚至整个大明而言,宁远一战,杀敌多少,战功几何,乃至大明损失是如何,都不重要。 努尔哈赤率军围攻宁远,最终撤军了,不管其是被击退的,还是自己撤退的,这个事实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 自万历年间那一场对鞑子之战大败之后,大明,对后金,就从未赢过一场。 如今有这个事实存在,那就是值得大书特书之事!是足以振奋人心的大事! 至于真实的战况如何,没人会在意! 只能说,如今的大明,如今的朝堂诸公,乃至新天子朱由检,都需要这场大捷,就可以了! 而思至宁远大战,有一个名字,却是怎么也绕不开的。 那就是和这场所谓的宁远大捷一样,在历史上同样褒贬不一且备受争议的袁崇焕! 经营辽东多年,明知不可能完成,却仍然夸下所谓的五年平辽这种豪言壮语。 为一方主帅,坐镇一方,明知毛文龙一部对后金鞑子的威胁,对整体大局的作用,却在无令旨的情况下,擅杀毛文龙,却未曾采取补救措施,直接消除了后金腹地的最大威胁。 仅仅从这两点就可以看出,袁崇焕与辽东将门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所带来的便是朱由检对辽东一镇的全力支持,兵马,钱粮,军械,所谓举国之力,也莫过如此。 而杀毛文龙,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也可看做辽东将门排除异己的行为。 毕竟,没了毛文龙,没了东江军,整个平辽大局,朝廷可以倚仗的,就只有辽东将门了。 所谓以辽治辽! 在李修看来,是一件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也绝非朝廷全力支持,再派人节制就能解决的。 辽东一镇之所以地位如此之超然,其原因就是因为后金鞑子的存在。 而,经过朝廷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名臣武将的经营,辽东一镇早已是固若金汤,后金鞑子纵使再精锐,也只是野战精锐,攻城,从来就不是后金鞑子的强项。 整个后金才多少人,而放眼辽东那一条防线,从宁远,甚至是从宁远以外,至山海关,沿途完全可以说是城池镇堡林立! 一个个正面攻取,把后金鞑子整个族群都死完了,都不一定能够看得到山海关! 历史也清晰证明了,哪怕明朝灭亡,后金鞑子也未曾真正攻破那一条防线,若非吴三桂投降带路,后金能不能入主中原,还真是个颇有悬念的事情。 故而,辽东一镇,守,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攻的话…… 历史已经清晰证明,辽东军镇,不管何人统率,不管朝廷下何等严令,进取之心,那是不存在的。 毕竟,能领着举国之力支持的钱粮物资,舒舒服服的过着谁都不敢惹的日子,谁又会傻乎乎的去拼命! 显然,若说袁崇焕与辽东将门没有利益瓜葛,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是不可能之事! 甚至,说不定,袁崇焕就是辽东将门推到前台的一个代表…… 种种苗头在心头流转,最终又被李修深藏心底,这一切,距离他自己,还是太过遥远,如今的大明,还需要倚仗辽东,后金鞑子之患,也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将军,兵仗局的孙公公到了大营。” 正当李修思绪纷飞之际,一名飞奔而来的士卒声音顿时将他从重重思绪之中惊醒。 “走!” 听到这话,李修眼前一亮,立马下达了命令,一队亲卫士卒亦是紧随李修其后,朝勇卫大营而去。 刚进大营,李修便看到校场边缘汇聚的一群人,见到李修到来,被朱由检安排负责内廷兵仗局的宦官孙显亦是立马迎了上来。 “孙公公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孙公公可莫怪罪啊!” 对内廷宦官,李修可没那些文人的清高傲骨,一向都是以交好为主,再加之如今深受朱由检信任,与一众内廷宦官的关系,倒也还不错。 “哪里哪里,难得出宫一次,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勇卫营,这一次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和绝大多数宦官一样,孙显说话时也是笑呵呵的,一点都看不出其真实所想。 “这些都是从兵仗局挑选的匠户,手艺都不错,名单在这里,将军您点点?” “孙公公办事,李某自然信得过!” 李修连连摆手,望着低眉顺目站在孙显背后的一群匠人,眉眼之间的喜色却是溢于言表。 “来人!” 李修一挥手,立马就有一名士卒端着一个小木箱走上前。 “一点薄礼,孙公公可切莫推辞,以后军械方面,可还有不少事需要劳烦孙公公!” 看着那士卒手中的小木箱,孙显眉宇之间也难掩喜色,新帝登基,对内廷管理可是堪称严苛,他兵仗局虽家大业大,但在天子和魏忠贤两边盯着的情况下,有油水也不敢捞太多,这意外之财,可是超出预料了。 “哪里哪里,李将军放心,别的杂家不好说,兵仗局,杂家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客套一番,孙显才吩咐手下人手下收下这份人情往来,施施然的离去。 而李修的注意力,自然立马就放在了这群兵仗局的匠人身上。 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低贱的匠户,在他眼中,那就是一个个无价之宝! 第一百章 火器 早在当初在那溶洞里接触这个时代的火器开始,他就有大把的念头想着在这个时代实施,别的他不太懂,但对如今的火绳枪,他的想法自然是不少。 无论是定装火药,还是从火绳枪演变到燧发枪,都足以大幅度影响这个时代战争的走向。 而这个念头,随着兵权的掌握,以及对兵事的熟悉,亦是更加清晰。 当初朱由检一登基,李修立马建议其掌握兵仗局,便是多有谋算。 毕竟,纵使外朝的军械制造部门再庞大,他如今也难以施加什么影响,文贵武贱,在这个时代,可不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能说清的。 而内廷兵仗局则不同,与外朝毫无关联,自成体系,且由宦官掌控,要施加影响,那就容易多了。 而让兵仗局弄来这些匠人,自然是为了火器研发乃至改进而用! 相比较极其消耗资源钱财与时间精力的武学,火器的演变,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反而更加容易推广且实用。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一把拿过身旁亲卫背负的火铳,几步便走到了一众匠人面前。 见到李修这般来势汹汹的模样,本就被兵威所摄的一众匠人,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不少匠人,已是跪倒在地求饶起来。 “都起来,本将对你们的性命没兴趣!” 李修也没兴趣玩什么礼贤下士,直接呵斥一声,一众匠人顿时如吓破胆的鹌鹑一般,一个个颤颤巍巍的站在李修身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火铳你们都会造吧?” 询问一句,却是好一会都没人敢回话,似乎是担忧李修发怒,又过一会,一名年长的匠人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拱手应声:“启禀将军,小的们在兵仗局,都是造火铳的,这鲁密铳,小的们都会造!” “好。” 李修点了点头:“以后你们就在勇卫营住下,衣食住行都不用你们操心,钱财俸禄本将也不会少你们分毫!” “本将只要你们做一件事,那就是改良一下这火铳!” 这话说出,原本颤颤巍巍的一众匠人,浑浊麻木的眼神之中,顿时出现了一抹亮色。 衣食住行不愁,钱财俸禄不缺! 简简单单几个字,对他们而言,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这会成为事实? 看到这一众江湖的神色变幻,李修哪里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起来,就这般生活的匠人,在这个时代,还算是过得不错的。 哪怕就在这京城之外,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缺一口吃食而亡! 这要命的世道,李修当年在那难民群里,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当初他也曾想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要掀翻这该死的世道,重建一个祥和盛世。 可阴差阳错之下,一步一步的,却走到了如今这条前途一片黑暗的道路上! 似是勾起了心中潜藏的一丝柔软,李修那稍显生硬的语气,亦是缓和了不少。 结合着前世对燧发枪的一点粗浅了解,一字一句的诉说起来,言语之间,李修亦是打量着眼前一众匠人的反应,直到话音落下,安静了好一会,那一名年老的匠人才接腔道:“回禀将军,若按将军所说的改良方法,恐怕是极难完成!” “此言何意?” 李修眉头一挑,他对火铳的演变虽略知一二,但其中的具体情况,他也非专家,自然谈不上太过了解。 “现如今的火铳皆是以火绳击发,若按将军所说,以燧石击发的话,耗费人力物力制造一两支为将军赏玩尚可,大规模制造的话,限制太多……” 似是说到了自己擅长之道上,这老匠人也少了几分唯唯诺诺之意,侃侃而谈,倒也颇有几分大匠风范。 只不过李修此时倒也没心思去在意这老匠人风度如何,听着这老匠人的诉说,李修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预想,终究是外行人琢磨。 正如这老匠人所说,燧发枪的制造,限制太多,诸如燧石的质量,以及燧发机的制造,火药的质量等等,皆被目前技术条件所限制。 正如这老匠人所说的一样,不顾人力物力,制造一两支用来赏玩尚可,在技术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大规模制造,事倍功半且不说,光是财力的消耗,李修也承受不起!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这才看向眼前这老匠人,仅仅凭借自己寥寥几句的诉说,便能窥得燧发枪之优劣,甚至是技术难关都能看出…… 人才! “你叫何名?” 李修此问一出,一众匠户亦是为之一动,不少羡慕的目光顿时汇聚在了那老匠人身上。 似是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场景,这老匠人面色有些潮红,很是恭敬的回道: “回禀将军,小的名为牛二,在兵仗局干了二十来年了!” “好,他们以后就归你负责了!” “还是之前那句话,本将只要你们做一件事,那就是给本将认真研究,尽快做出燧发枪!而且是能大规模量产的燧发枪!” 说完,李修一挥手,身旁数名士卒便端着托盘而来,托盘上一锭锭雪花银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本将从不差饿兵,给本将办事,本将绝不吝啬赏赐!” “每人赏十两银子,月俸按照你们之前在兵仗局的待遇提升一倍!若是最终改良成功,本将给尔等所有人一生富贵!” 再多许诺,也不及真金白银送到手中。 十两白银,在如今的李修看来,不值一提,但对一个底层百姓而言,完全可以说是一笔巨款! 对这些被限制在兵仗局几乎成为奴隶的匠户而言,更是如此! 真金白银到手,一时之间,原本的压抑瞬间消散,一片跪地感谢高呼之景。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李修也没再多说,在明白燧发枪其中技术难点之后,李修的期望,就立马消散了不少。 燧发枪的出现容易,但大规模制造,乃至改变战场态势,注定是任重而道远的事情,现如今,还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 第一百零一章 对奏 “将军,将军!陛下召你入宫!” 思虑之时,有士卒领宫中宦官而来,尖锐的高呼声隔老远就听得一清二楚。 “李将军,陛下让您入宫一趟!” 李修问:“可是为了何事?” 小太监显然也无比清楚李修受天子之信任,态度倒是放得极低:“奴才也不知,陛下和内阁大臣议事后,便让奴才前来唤李将军您入宫!” “好,那劳烦公公了,本将这就随公公入宫!” 说完,李修随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也不顾这小太监的推辞,便塞进了宦官手中。 时隔月余,再入皇宫,倒也有不少明显的变化。 至少,李修这一路入宫,沿途各大城门,守备,大都换了面孔,显然,朱由检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在外朝虽无动静,内宫之中,却也没少折腾。 “修哥!” 刚行至乾清宫外,二娃子的呼喊声便立马传入了李修耳中。 “天子寝宫,大呼大叫,成何体统!” 一个多月未见,言语之间虽多有斥责,但李修脸上的笑意却也是清楚说明了李修此时的心情。 “哪能啊,乾清宫那么大,听不到的!” 二娃子憨憨一笑,不管平日在外是何模样,在李修面前,二娃子依旧是那般未曾长大的模样。 “这段时间过得咋样?” 扫了一眼乾清宫外执守的勇卫将士,李修随口问道。 听到这话,二娃子顿时苦起脸来,噼里啪啦的说一大堆抱拳起来:“修哥儿,你把俺弄回去吧,这都快闲出鸟来了,每天啥事都没有,根个木桩子一杵就是一天,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你小子就偷着乐吧,你这差事,多少人做梦都想着呢,你小子还嫌弃!” 没好气的笑骂一句,李修刚准备走进乾清宫,步子刚动,却又停了下来:“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千总了,看家的东西可不能弱,统兵治军之道还有武艺都不能落下,到时候若有战事,我便会向陛下启奏,将你调回勇卫营,战场上刀枪可不长眼,没点本事可没人服你……” 二娃子立马正色回道:“俺明白的,修哥儿你放心。” “嗯……” 李修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便走进了乾清宫里。 “末将,参见陛下!” “爱卿无需多礼,来,承恩,赐座!” 仅仅一个多月未见,这位新天子的本还存在的青涩,却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所谓天子威仪,已然能够在这新天子身上看到几分。 态度依旧是那个态度,至少,这一个多月时间,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李修落座,朱由检示意王承恩退下后,这才看向了李修,迫不及待的道:“爱卿可知宁远之战?” “今早在街上是曾见到边关信使,高呼宁远大捷,想来应该是一件大喜事吧!” “可喜可贺啊!宁远大捷,杀敌无数,而且还击伤了敌酋努尔哈赤,实乃本朝第一大功啊!” 说完,似是怕李修不相信,朱由检还将那一封奏折递给了李修。 望着奏折上那含糊其辞的言语,什么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什么攻具焚弃,丧失殆尽,什么杀敌上万,鞑子抢夺被炮击焚烧的尸体,导致具体斩首难以统计……李修亦是默然无语。 战功是真是假且不论,但有一点却是无比清楚,一场战争,若杀敌上万,那伤者必定倍之! 后金鞑子围攻宁远,努尔哈赤率兵六万余! 若真战死上万,伤数万! 在伤亡过半的情况下,以这个时代的军队素质,那么,只会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完全不讲任何理由的溃败! 毕竟,这个时代的军队,能够在伤亡过半的情况下,还能够保持建制,维持指挥的,基本上不存在,纵使是那巅峰时期的戚家军,除了极少部分绝对精锐,其他的,要想达到这个程度,基本上不可能! 纵使李修再自信,以如今的勇卫营兵将素质,能够承受的伤亡最多也不能超过三分之一,超过三分之一的伤亡,人力无法回天也!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包括其后的征战,李修但也有信心一点一点提升这个上限! 而后金鞑子,纵使精锐,要说伤亡过半还能保持正常,且有序撤退,撤退后这支伤亡过半的残军,竟然还有余力开启觉华岛之战,攻破觉华岛,杀戮大明军民近一万五千余人,然后还能有序撤退至后金老巢…… 李修是绝不相信的,若真有这般精锐,那也不用打了。 十几万后金八旗,这种精锐程度,足以横扫天下了! 更别说,宁远城里的两万守军了,能扛住这般精锐大军的围攻,还能有这般战果!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那天下第一军,非宁远城里的两万守军莫属了! 毫无疑问,这一封奏报,只要稍稍知兵者,联想一番,都能看出其中诸多不合理之处。 但看朱由检现在这喜不自胜的模样,显然,满朝文武,并没有谁指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都如自己之前所想,默认了这一战为大捷,皆大欢喜! “陛下!” 尽管实在不愿参和进这事之中,但现如今,已与朱由检捆绑在一起,李修纵使再不愿,也不好看着朱由检被蒙骗。 朱由检明显还沉浸在这场大胜之中:“爱卿何事?” “末将以为,大捷,必须是大捷,陛下登基不久,也需要这场大捷振奋军心民心!” 听到李修这话,朱由检再愚蠢,也不会听不出其中暗示,原本的欣喜顿时一滞,一抹阴沉浮现,沉声道:“爱卿此言何意?” “宁远一战,我军胜不假,后金鞑子退,也不假!” “但这战功,末将以为……” 随着李修一字一句将推测说出,朱由检的脸也是阴沉得都快滴水了。 “爱卿你是说,这满朝文武,都把朕当做傻子?” “陛下明鉴!” “但我朝需要这场大捷,陛下也需要这场大捷……” 此言一出,朱由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缓缓道:“爱卿放心,朕明白的!” 第一百零二章 十万大军 殿中寂静,又过了许久,朱由检似乎才压制住心中怒气,话锋一转道:“那爱卿以为,朕要如何做,才能平定辽东后金之患!” “后金之患,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陛下切莫操之过急!” “后金兵将虽骁勇,但在末将看来,辽东一镇虽进取不足,但防守是绰绰有余……” “末将以为……” 李修也没说太多,在他看来,朱由检如今的重心,应该是在朝堂,只有真正掌权了,才有余力看向国内外。 而且,攘外必先安内,不然的话,纵使兵将再强,内部一群拖后腿之人,纵使兵仙转世,也难有作为。 “爱卿你之意,朕明白,朕想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朕要你率军定辽东,你需要朕给你何等支持?” 此言一出,李修面色亦是郑重起来,他站起身,再次思虑起这个他也曾思虑过无数次的问题。 沉默许久,李修才缓缓出声:“陛下的绝对信任与支持,十万勇卫将士,畅通无阻,且足够的粮草军械供应!” “末将以项上头颅保证,最多两年时间,大明将永无后金之患!” 闻此言,朱由检顿时面露喜色,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 若为信王之时,得知这个军令状,他定会无比之开心,可现如今,登基为帝,尽管才区区一个多月,但也足够让他知道,这三个条件,要想全部达到,是多么的困难。 他的绝对信任与支持,自是简单。 而十万勇卫将士这一点,看似简单,毕竟,较之大明兵部在册的百万卫所将士,还有九边那每年耗费的无数钱粮,区区十万勇卫将士,实在不算什么。 但,要想达到这一点,其中阻力,不要太大,且不说編练十万勇卫将士,需要耗费多少钱粮军械,如今的朝廷供不供应得起,就说,这十万勇卫的编制,要出现在如今的大明,都是一件无比艰难之事! 而畅通无阻的军械粮饷供应,其且不说调集如此庞大的物资难度如何,就以如今大明腐败糜烂的官场体系,层层剥削分润之下,纵使朝廷足额供应,十万大军的粮饷军械,真正落到实处的,又能有多少? “非得十万勇卫将士?京营,辽镇都不行?” 抱着一丝侥幸,朱由检忍不住问道。 “京营……末将暂时无力回天!” “辽镇的话……恕末将直言,辽镇守城有余,进取的话,陛下还是不要抱有期望为好。” 闻此言,朱由检愣了愣,又道:“京营朕是知道的,辽镇将士,久经战阵,精锐程度堪称大明九边之首,爱卿为何……” 李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敢问陛下,辽镇能有如今之特殊地位,是为何原因?” 闻此言,朱由检皱了皱眉,片刻之后,原本舒缓开来的神色,亦是骤然阴沉。 沉默许久,朱由检却是无奈一叹,他有中兴回天之意,可现实,太过残酷! 满朝文武,大明天下,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糜烂与腐朽,就没有一处是让人称心如意的! 他无论做什么,无论事大事小,皆是阻力重重!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让他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大厦倾覆的一天! 大厦将倾的恐怖,几乎时时刻刻的将他笼罩,几近让人窒息! 紧迫,危机,却又无可奈何! “李哥……爱卿,朕……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朱由检揉了揉额头,指着桌面上的厚厚一沓奏折:“这些,皆是各地上奏而来的民乱奏本,天灾人祸,自朕登基以来,就没有停止过!” “这些,还是上奏的,这整个大明天下,又还有多少被遮掩的,又有多少是朕不知道的!” “就连京城脚下,都是灾民遍地,一个个都是上奏说要钱粮赈灾,可户部又哪来的银子,朕的内帑,又哪来的这么多钱粮,就算挤出来,拨下去,能真正到灾民手中的,又有多少!” “官僚腐败,渎职贪污,党同伐异已成常态,天灾不断,民心动荡,边疆不稳……” “这大明天下,怎么就成这般模样了!” 望着眼前朱由检这般模样,李修亦是忍不住一叹,不得不说,眼前这朱由检,真的是生不逢时,若生于盛世,当一守成之君,绝对是绰绰有余,甚至,在青史上开创一代盛世,留下盛世明君之名,都不是不可能。 可,其接手的,是一个已经彻底糜烂的烂摊子,而且,未来还将更烂,而且是人力无法阻止的天灾! “朕久观历史,如今的大明,和历朝历代的王朝末年,又有何区别!” “可这大明国柞,若是葬送在朕的手中,朕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去面对对朕寄予厚望的皇兄!” 褪去天子的光环,在李修眼前的,不过是区区刚满十五岁的无助少年。 李修沉默许久,才缓缓出声道:“陛下继位不过月余,便已初有根基,未来时间还很长,一步一步来,徐徐渐进,总有成功的那一天。”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可朕看不到希望啊,李哥!” “如今的一切,朕能看明白,李哥你恐怕看得更透彻,这满朝文武,定也看得无比之明白,可,他们只顾着自己啊,又有几人想过这天下!” 李修无言,在这浑浊的时代,要想出淤泥而不染,除非远离尘世间的是非,不然,放眼天下,没几人能够做到,纵使他自己,身处这个时代,也不能免俗。 “陛下,这只是第一步,纵观古今,任何一个仓促即位的新天子,都要踏出这一步,这一步踏不出,什么都是虚妄!” “哎!” 朱由检再次长叹一声,许久,才缓缓看向李修,眉宇之间满是疲惫:“李哥,你放心,朕明白的,再艰难,朕也不会放弃的!” 说到这,朱由检突然一笑:“而且,不是还有李哥你嘛,如今这世道,以后恐怕少不了李哥你帮扶朕,有你撑着,朕也多点底气!” 说完,朱由检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起身,从桌面上拿起几封奏本,递到了李修面前。 “李哥你看看,这是近几日北直隶各县上奏的奏本,朕总感觉,恐怕会出大乱子!” 第一百零三章 难民 接过奏本,李修翻阅片刻,无一例外,每一封奏本,皆是上奏难民之事。 显然,能上奏朝廷,就说明了难民的规模绝对不小。 至于难民的来源,李修都懒得去看,当初在难民群混迹了那么久,李修自然无比清楚,难民的由来是为何。 要么天灾,要么人祸。 有时候,人祸的恐怖,甚至大于天灾! 在这种时代,纵使是史书记载的盛世,也绝对少不了难民的存在。 而如今,本就是王朝末年,弊病众多,难民多,自然也就不稀奇,再加之小冰河时期的到来,各地天灾不断,失去生路的百姓们,也就只能选择背井离乡,最终沦落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难民,再加之人都是有抱团从众的心理,自然就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难民群。 而腐败的吏治又让绝大部分地方官府对难民群是拒之不理,甚至进一步欺压,就在这种让人绝望的世道下,一点一点磨灭那些可怜百姓们的活路,直到一点火星迸发,人对生的渴望爆发。 于是乎,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为了一口吃食,为了活下去!再加之野心家的引导。 就造就了那一支支被称为叛逆流寇的农民军! 而伴随着这些农民军的肆掠,又更加破坏了当地的生产建设,就算被及时围剿镇压,或者说被收编了,造成的损害,却也非短时间能够恢复。 而要是没能及时处理,波及范围扩大,破坏的区域也就越大,农民军也就在这个过程之中愈发正规,愈发精锐,对这摇摇欲坠的大明朝损害也就更大。 历史已经清晰说明了一切,大明朝本就糜烂的根基,就是在这层出不穷的农民军面前,被一点一滴的腐蚀殆尽,直至最终轰然倒塌!国破君亡。 从此这神州大地,便开启了长达数百年的黑暗悲惨历史。 念头流转,李修缓缓将奏本放下:“若朝廷赈灾不利,不出十天,民变定会出现!” “不过,各地奏本快马至京城,哪怕是北直隶,最远的也需要好几天,这一来一回,说不得民乱已起,波及之下,北直隶各地汇聚的灾民,恐怕也是一团火药,随时都会爆炸,到时候搞不完就动荡京城了,陛下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言语之间,李修也不禁有些疑惑,历史上这个时期,京城附近,好像并没有发生过大的动荡,农民起义全面爆发,那也是一两年后,怎么现如今就已到了如此局面…… 听到李修这话,朱由检倒也没有什么意外,他点了点头,却也有着无奈,很多事实就是这样,明知道会造成的后果,想要去改变,却是有着重重阻力。 这赈灾,亦是如此! 朱由检沉默一会,才看向李修,话锋一转道:“朕已责令户部尽快安排赈济,但就算挤出一点将赈济钱粮,分发下去,真正到灾民手中的恐怕也没多少………” “民变,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说到这,朱由检停顿了一会,才看向李修道:“如今勇卫营可堪大用否?” 听到这话,李修沉吟片刻,才道: “陛下可是要末将率军镇压民变?” “对。” 朱由检点了点头:“正如李哥你刚才所说,灾民太多,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动荡,一旦有变,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朕虽已下达旨意,但各地官员的操守,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而且,各地卫所早已糜烂,战斗力也是堪忧……” “可一旦勇卫营离开……还有,外朝文武恐怕没那么容易让勇卫营离京。” “朕这里李哥你不用担心,魏忠贤蹦跶不起来的,外朝文武的话,他们不会太过阻拦朕的决议的……” 听完朱由检的诉说,李修才瞬间了然,他这是忽略了朱由检刚刚登基,眼下无论是阉党,亦或者东林,再或者其他各派文武百官,正是想在新天子面前留下好印象,好引起新天子重用之时,哪里会不给新天子一点面子! “这样的话……” 思绪一闪而过,李修沉吟片刻,才缓缓出声:“末将有两个提议!” “李哥你尽管说!” “其一,无论民变与否,灾民肯定是需要安置的,不然的话,纵使镇压一批,也会有下一批出现,源源不绝,对各地造成的破坏,也远非那点钱粮可以弥补的。” “陛下可派得力人手重新堪定皇庄田亩,以如今皇庄的田亩,再加上开垦荒地,少说也能轻松安置数十万灾民。” “再者,皇庄属陛下直辖,宦官的生死也皆在陛下掌握,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陛下,如此一来,也好集中力量办事,只要陛下派得力人手严加监督看管,该杀则杀,赈济钱粮派发下去,也不至于十不存一!” “再加上朝廷严令各地赈济安置灾民,怎么也能解决部分问题,这样双管齐下,灾民的源头也能解决不少。”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其二,末将想趁此之机,从灾民中挑选青壮充入勇卫营……” 话音落下,朱由检沉默许久,才道:“皇庄的问题倒也好解决,可无论是安置百姓,还是趁机扩充勇卫营,钱粮都是个大问题。” “赈济百姓的话,末将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但挑选精壮入勇卫营,所需钱粮倒也不多。” 听到这话,朱由检倒是有些诧异,要知道,勇卫营采取的是募兵制,再加之天子亲军的特殊地位,每月的军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末将的想法是,勇卫营的编制不变,这次挑选的青壮,全部充为辅兵,不发军饷,但将其当作正兵操练,再于勇卫营采取淘汰晋升制度,每月一淘汰晋升,这样一来,既稳定了军心,又保持战斗力的同时,还能省去辅兵的军饷,只需要消耗一日三餐而已,这样就省去了一大笔开销。” “以后若是有需要,也能随时随地扩军备战!” “可以,勇卫营的事,朕允了,李哥你放手去做吧,灾民安置的事,朕会想办法的。” 说完,朱由检看向殿外,又道:“枫子你也带过去吧,好好磨炼一下,皇宫这边,李哥你别担心,朕会安排好的……” “末将遵命。” …… 第一百零四章 农民军的本质 “陛下同意了让俺回营?” 二娃子屁颠屁颠的跟在李修身后,迫不及待的再次确认道。 “对,去集结兵将,然后回营!” “好勒!” “不过修哥,你这是去哪里啊,不回大营嘛?” “我去趟内宫武库,一直想去,今儿难得入宫一趟,索性去看看。” “你赶紧召集兵将,回大营,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咱们就要出征了,你小子在这荒废了这么久,到时候可别给我捅什么篓子!” “出征?去哪里啊?” “和上次一样!” “上次?这才多久啊,咋又出事了!” “这世道,活不下去的人多了去了!” 李修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多说,事实上,他虽对沙场征伐颇有兴趣,如今亦是自信不比古之名将要弱多少,但对镇压农民军起义,他是真的没什么兴趣。 纵观古今,任何一支农民军,在起事初期,都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那就是乌合之众! 不,甚至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毕竟,没到真的活不下去,也没几个敢干造反这杀头的买卖。 都是一些饿得快要奄奄一息,拿着木棍拐杖,乌泱泱的一片行尸走肉,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从众一搏,没有任何纪律,也没有谈不上什么组织,更说不上任何兵家之道,这就是几乎所有所有农民军起事初期的模样。 对付这种所谓的叛军,甚至都不需要什么精锐部队,至于三五敢战之士,带上几十上百个稍有组织的兵丁,一番冲击,便是一场屠杀!一场所谓的大胜! 但搞笑的是,就是这种一触即溃的存在,往往在人的从众心理之下,很快就能携裹无数难民,历史上那些动辄数十万的农民军,就是这般形成的。 虽说这种农民军不足为虑,但农民军一旦度过最初的脆弱,经历几场战争,养蛊般的蜕变后,自然而然,就会诞生一些骨干精锐。 在既有质量,也有数量,且不用考虑任何民生发展的情况下,那很快就会祸乱一地,成为朝廷的心腹之患。 事实往往就是这般无奈,如今的大明朝,在不能解决民变根源之前,那就只能解决农民军本身,而且还要尽快解决! “呼……” 长吐一口气,李修环视了一眼四方,刚欲朝内宫武库而去,远处的一声呼唤,却是让他停下了步子,放眼望去,只见在数名宦官的簇拥下,已经升任东厂提督的曹化淳正快步而来。 “李将军!” “曹督主!” 曹化淳望了一眼正在收拢兵将的二娃子,问道:“徐千户这是准备撤出皇宫?” “对,陛下下了旨意。” “曹公公你这是准备去拜见陛下?” “这不是之前李将军你被白莲教贼子刺杀,陛下知道了,严令东厂,让杂家调查清楚,现在正准备去向陛下汇报……” 听到这话,李修倒也来了兴趣,询问一番,结果倒也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当初他将那唐连城几人交给东厂的用意,就是准备利用东厂这柄利刃,替自己好好教训一下白莲教,以免有事没有盯着自己。 事实也正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有着刺杀自己的罪名存在,曹化淳这个聪明人哪里会置之不理。 这不,顺藤摸瓜,曹化淳显然是准备趁此机会大干一场,看其模样,明显也想着借着这次机会,染指一下那已经习惯屈服东厂之下的锦衣卫。 曹化淳的心思李修自然不会戳破,甚至,现如今这一切,全都是按照当初他的预想在走。 一点一点的蚕食掉魏忠贤的所有根基,吃干抹净,直至朱由检掌握朝政大权,只有到那时候,才是真正施展抱负之时。 客套几句,两人也没过多交谈,同为天子近臣,一个厂督,一个掌兵权,保持必要的距离是两者之间无言的默契。 “督主,这就是李将军嘛?” 李修一走,曹化淳身旁一名年轻宦官便忍不住问道。 “怎么?” 曹化淳瞥了一眼这宦官,刚还展现在李修面前的笑容渐渐收敛,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没啥没啥,只是没想到竟这般年轻!” 那宦官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讪讪一笑。 “你们可别不长眼,这李将军,可是陛下最为信任与倚仗之人,你们要是谁惹到了他,可别怪本督主不护着你们!” 冷声一句,曹化淳一挥袖袍,便大步朝乾清宫而去。 “末将参见将军!” 行至内宫武库大门,李修还未来得及出示朱由检所赐之令信,看守的一名将领便立马迎了上来。 “你认识本将?” 望着眼前这陌生的面孔,李修倒是有些好奇。 “回禀将军,先帝驾崩之时,末将曾奉命执守先帝灵堂,有幸见过将军一面!” 闻此言,李修瞬间了然。 或者说,这段时间,这种场景,李修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一朝风云起,欲攀附者何其多也! 这也是他不愿真正涉足朝堂,不然的话,借着朱由检的倚仗与信任,他说不得都能硬生生的撕开那盘根错节的勋贵团体! 思绪流转之间,在这将领的带领下,李修甚至都未曾出示天子所赐令信,便踏入了这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内宫武库。 沉重的铁门敞开,映入李修视野之中的,便是一处类似于锦衣卫藏金阁的场景。 “老奴见过将军!” 目光流转之间,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却是让李修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森寒杀意,亦是瞬间锁定了身侧桌案之后的佝偻身影! 看着眼前躬身而立的老宦官,李修眉头紧蹙,目光定格好一会,声音才缓缓响起:“你是习武之人?” “咳咳……一些微末伎俩,上不了台面……” 老宦官咳嗽几声,浑浊的双眸看向李修,嘶哑的声音亦是再次响起。 李修松开刀柄,环视一眼不远处的一排排书架,这才看向眼前的老宦官道: “本将曾听闻,炼体三境之上,还另有神妙,不知公公可否替本将讲解一二?” 第一百零五章 缺陷 听到这话,这老宦官眼中精光一闪,打量李修片刻,才缓缓直起腰,只不过,眉宇之间的恭顺之意,却始终没有丝毫改变。 “老奴一点拙见,将军切莫见怪。” 李修也没多言半句,默默的立在原地,听着这老宦官的诉说。 以他如今的武功修为,能近在他身旁,却不被他察觉,想来也唯有那炼体境之上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一点。 毫无疑问,这其貌不扬的老宦官,显然是一个炼体之上的高手。 这个事实,李修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内宫武库,本就是天下武学汇聚之地,守藏宦官,若是武艺太低,那才是奇怪! “炼体之上,名为内气境,是指身躯内壮极致,气血浑厚至极,气感自生……” 老宦官一字一句的诉说着,言语之间,李修对那一直存在于幻想之中的炼体境之上,也随着老宦官的诉说,而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按这老宦官所说,所谓炼体三境,其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打熬身躯,强壮气血,直至一个界限,到了这个界限,丹田之中,便会自然而然的诞生一丝内气! 而到了这一步,便是那传说中的炼体之上! 也就是老宦官所说的内气境! 话音落下,李修问:“那内气境,较之炼体境,有何区别?” “老奴觉得,两境之类,差距倒也算不上太大,但内气之妙用,堪称神妙无穷。” “此言何意?” “内气源于气血,气由心动,神妙无穷,老奴浸淫内气已有数载,但也难以窥得内气之全貌,此乃是老奴对内气境的一点体会,若将军不嫌弃,可拿去参考一二。” 言语之间,老宦官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向了李修。 此言入耳,李修接过册子,朝老宦官鞠躬拱手,行礼之后,也没再多说,便走进了这房间之中。 这内宫武库的布局,倒也和锦衣卫藏经阁的布局差不多,虽说只有这一层,不过藏书之多,却远非锦衣卫藏经阁可以媲美。 放眼望去,装满书籍的书架,便有近百个之多,让李修意外的是,虽名为武库,这其中,也并非全是武功秘籍。 各种在外界几近失传的古籍,在此处,亦是随处可见。 诸子百家,皇宫典藏,江湖各门各派,堪称是包罗万象! 仅仅粗略转了一圈,李修就有些挪不动脚了,若是可以,他还真想安安心心在此地待上个几载春秋,纵览古今,通读各家典籍,彻彻底底的充实一下自身底蕴。 但很显然,这个想法,在如今这世道,难以实现。 当然,他没选择这一条路,这眼前的一切,也绝非他目前能够接触到的。 这一次,李修来这武库,目的倒也不全是为了那些高深的武功秘籍。 武功秘籍虽好,哪怕有系统面板这逆天机缘,但很多武功,也都需要耗费极大的时间精力去修炼,贪多亦是不美,循序渐进,一点一滴的夯实根基,才是王道。 而各家典籍,却完全没有这个限制,只要能量足够,通读古今,感悟完全圣贤至理,也不是妄想! 当然,欲览古今百家典籍,李修自然不是为了胸中一点文采笔墨。 读兵家之典籍,可明悟兵家之道,统兵治军,沙场征伐,胸中自有沟壑。 而读其他各家典籍,亦是可以明悟这世间各道至理,最最重要的是,李修发现,随着感悟通读的各家典籍越多,明悟透彻至理越多,心境,亦是愈发不同。 换句话说,知识的积累,让人的思想与心灵,已然一点一点的升华。 李修虽没有什么立书创道之心思,但冥冥之中,李修却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思想的升华,心境的变化,绝对是一件好事! 况且,就算是错觉,读书明性,胸中自有沟壑,也绝不是坏事。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册,封面上道德经三字映入眼帘,李修也不禁一愣。 道德经他已研读许久,但或许是太过深奥的原因,迟迟未曾出现在系统面板之上。 这随手一拿,竟也是道德经! 缘之一字,可谓是妙不可言! “嗯?” 翻阅几页,李修眉头一挑,明显有些讶然。 这内宫所藏之道德经,竟和外界流传的,颇有不同之处! 古语本就晦涩难懂,一字不同,其言其意便可谓天差地别,更别说成篇成段不同,那完全已经可以说是两本书了! 粗略翻阅一遍,李修便有些了然。 毫无疑问,内宫这一册道德经,明显经义更全,篇幅更加完整。 至于自己在宫外所得那一册,估计是时间太过久远,流传刊印,多有错漏,亦或者是后人所改之版本。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思绪至此,李修也不禁皱了皱眉,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研读这么久,系统面板依旧迟迟未曾将道德经收录。 但…… 谁能够保证,内宫所藏的这一册道德经,就没有错漏? 再者,诸子百家,绝大多数古籍经文,距今都是跨越了极其漫长的岁月,这么长时间,流传下来的,又有几本与最开始的原册,是一模一样? 不是原册,其中圣贤哲理自然也有不同,有不同……那想要收录于系统面板之上……化作自身底蕴资粮,似乎也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思绪流转,李修亦是无奈一叹,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空入宝山,却难有收获! 毕竟,相隔如此漫长的岁月,要想找到没有丝毫错漏的古籍文献,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沉吟片刻,李修亦是摇了摇头,这一点,倒也必要太过纠结,纵使如自己所想,这系统面板之功效,也足够逆天了,寥寥一点缺陷,较之整体功效,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将这一册内宫所藏的道德经收起,又寻了几本距离当今年代较近的各家典籍,以及几册顶尖武学,便朝武库之外走去。 至于那老宦官,李修也没再去打扰,那一本手册,已是足够,再打扰,就有些不起好歹了。 …… 第一百零六章 备战 夜幕降临,不同于平常的寂静,此时此刻的金台坊大营,却是无比的喧嚣。 兵甲的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糟杂的一道道呼喝声,放眼望去,整个大营,随处可见一片火热喧嚣之景。 整个勇卫营,万余将士,随着李修的一道军令下达,已然彻底转变为备战状态。 万余将士出征,自然不是简单的下个命令,便一股脑的冲出去这么简单。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现如今,李修能做的,也就是将整个勇卫营,万余将士,从日常的操练状态,转变为随时可以出征的状态。 这一点,对整个勇卫营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其中方方面面,在李修升任勇卫营主将后,早已演练了许多次。 现如今,也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再走一次走过许多次的程序而已。 程序走完,就得等待朝堂的消息了。 无论是调集民夫,筹集粮草,亦或者对行军作战区域各县城府城的命令安排,其中种种,可谓是繁琐复杂至极。 而这一切,又是一支军队出征之前,必不可少的。 若是少了其中一环,稍有不慎,便是全局崩盘的下场。 在这大明朝,那一场土木堡之变,便是最好的历史教训。 三代之积累,威震漠北之精锐,在那朱叫门的神操作之下,一朝尽丧,还差点让国朝沦丧。 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那朱叫门的猪脑子实在不好使,一拍脑袋就要出征,自以为英明神武,京营数十万精锐,竟然没有一个有章程体系的准备,便被那朱叫门不顾文武百官之阻拦,一股脑的全拉了出去! 小孩子过家家都不至于如此之愚蠢! 而现如今,勇卫营虽不过万余将士,但李修估摸着,以如今朝堂的百官尿性,勇卫营出征的这套程序准备,估计没有大半个月是完成不了的。 尽管明知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李修也不打算干等着,毕竟,这一次,他也不是单纯的出征,他也有自己的谋划,那就是如何有效且隐蔽的扩充勇卫营的兵力。 这一点,其实较之勇卫营的特殊而言,并不算太难。 自军事体系演变完整之后,古今任何一支军队,在战时,皆是由三个部分组成。 那就是战兵,辅兵,以及民夫。 战兵负责正面作战,辅兵则是配合战兵作战,必要之时,也可充入战兵营,弥补战兵营的伤损,充实兵力,亦或者负责后勤体系的运转等等打下手的事情。 而民夫,则是征调过来,负责运输粮草,干所有的脏活累活。 而勇卫营,因其亲军的特殊地位,再加之天启帝当初的器重,也就导致了整支勇卫营,万余将士,尽皆战兵,没有一个辅兵。 如此情况之下,再加之外朝并无权利干涉勇卫营,扩充辅兵建制,也并不算难事。 但李修自然不是单纯的想要扩充一群打下手的散兵游勇。 此次扩充辅兵,除了建制与军饷以外,其他一切,皆是准备直接对标勇卫营战兵。 如此一来,军械兵甲,自然也需要提前准备好。 这一次,李修不仅仅多次派人赶赴兵仗局催促下发兵甲军械,甚至准备将勇卫营这段时间积累的家底都带上。 战争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好好利用起那一场场即将到来的所谓剿贼之战! 以战代训。 用鲜血,浇筑出他这支勇卫营的根基! 夜色漫漫。 大营依旧一片肃杀,忙碌且有序的战前准备依旧在进行着,李修一身戎装,巡视于营中每一处。 尽管对手只是区区不堪一击的农民军,但那一位位名将的毕生统兵经验,都清楚的告诉李修一个至理,那就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兵者无小事,只要兵戈开启,那就是血雨腥风,任何一丝一毫的纰漏,都会立马影响至全局,稍有不慎,那就是全线崩盘,回天乏术!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对手不管是谁,但只要立在敌对面,都值得他全力以赴! “你动作给老子轻点!这他娘的可都是火药!” “你小子别磨磨唧唧,快拿油布盖上……” 大营武库,密密麻麻的一排车架整齐排列,数百名士卒穿梭于车架与库房之间,将各类军械搬上车架。 “末将参见将军!” 眼见李修虎步龙行而来,本还在呼喝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将领快步跑来,半跪于地,抱拳出声。 “准备得如何?” 李修扫了一眼面前还空置大半的车架,随口问道。 “回禀将军,明日午时之前,定能装车完毕!” “嗯。” 李修点了点头,随手掀开一块油布,看向油布之下已经装车的军械。 大明之军,本就极为重视火器,勇卫营自然也是如此,哪怕当初魏忠贤掌权之时,也是颇为重视火器。 而随着朱由检登基,李修掌权后,对火器的重视亦是更一步的提高,但在这武学为现实的时代,李修自然也不会放弃对武学的普及。 如今的勇卫营,可以说是火器与武学齐头并进。 但较之兵刃,火器的后勤补给,乃至维护保养,无疑要繁琐许多许多。 诸如这武库之中,绝大部分军械就都是火器,这些车架之上,自然也是火器为主。 扫了一眼这车架上按照规定整齐堆放的火器,李修刚要放下油布,目光却是突然定格在车架一侧木箱中的火铳之上。 这一刻,原本严肃的神色,亦是骤然阴沉。 见到李修神色变化,立在李修身旁的那将领,亦是下意识的心头一颤,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李修猛的一抬手将油布掀开,原本被覆盖的车架亦是彻底显露在众将士眼前。 这一动作,亦是立马将在场将士的目光汇聚而来。 李修上前,一把抄起木箱之中的一柄火铳,端详一眼,再抬头之时,眉宇之间,已透着浓浓杀意! 一步踏出,只听到撕拉一声脆响,又一辆满载军械的车架显露而出。 “好啊好啊,够胆,够胆!” 李修环视四方,声音亦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 第一百零七章 胆大包天 砰! 火铳摔落在地,滚落数圈,那锈迹斑斑的枪身在此时此刻,无疑是极为的刺眼! 轰! 刹那间,在场士卒,亦是下意识的跪倒一片! “现在,立刻,给本将把所有库存火器都摆出来!” “还有,给本将把武库使与镇守百户带过来!”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从此刻起,没有本将命令,任何将士不得擅自出营,违者杀无赦!” 一连串命令,就如一柄柄大锤,狠狠的敲击在在场的每一个勇卫营将士心中,在暴怒的李修面前,没有一个将士能保持淡然。 勇卫营立军近一年,万余将士,皆是无比清楚,这位将军的性情。 在他的规矩之中,一切都好说,一旦触犯他的规矩,那便是雷霆之怒。 校场点将台下的人头滚滚,早已无比清晰的证明,这雷霆之怒的后果,有多么恐怖! “快,快快!都搬出来,快!” 片刻过后,伴随着一道急促的呼喊声,跪倒一片的将士们顿时忙碌起来,一块块覆盖车架的油布被掀开,一柄柄火铳,一尊尊火炮亦是快速的摆在了李修身前。 “将……将军!” 这时,二娃子匆匆跑来,见到李修那冰冷的神色之时,到嘴边的话又立马憋了回去。 “什么事!” 李修转头,眸中依旧是满是冰冷。 二娃子明显有些忐忑:“呃……兵仗局的孙公公已经说了,最迟明天,就会派人将军械送来。” 说完,二娃子犹豫一会,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修……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找死,本将得成全他!” 李修看向那已经被亲卫士卒押来的武库百户,冷哼一声。 闻此言,二娃子下意识的想要询问一下,可当看到地面那锈迹斑斑的火铳之时,神色亦是骤然阴沉。 他自然无比清楚,勇卫一营,火器种类虽颇多,但无一例外,皆是内廷兵仗局运来的上等品,稍次一些,都不至于送到勇卫营来! 而地面这支火铳,不禁锈迹斑斑,而且明显是粗制滥造而成! 跟随李修这么久,他自然无比清楚李修对火器的重视,每次兵仗局送军械过来,都是一再强调,绝不允许次品火器的存在。 而兵仗局孙公公亦是一再保证,在两方掌权者,供需两者皆达成意见统一的情况下,这种明显粗制滥造的火器,正常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出现在勇卫营中,而现在……出现了…… 意味着什么,显然很是清晰! 有人胆大包天!有人利欲熏心! “将军冤枉,将军冤枉啊!” 很快,凄厉的求饶声,便响彻了校场,在亲卫士卒的看押之下,两名年纪差不多都在三十来岁的将领,便被推搡了过来。 还未到李修面前,两人便迫不及待的跪倒在地,不停的求饶辩解着。 李修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环视一眼已经摆出部分的火器,三三两两掺杂的粗制滥造品在这其中,简直是鹤立鸡群,不要太显眼!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不错,真不错!” 李修转身,冰冷的目光定格在跪地求饶的两人身上:“以次充好,倒卖军械,你们的胆子,可远比本将想象得要大啊!” “将军,末将也是被逼无奈啊,将军!” “对对对,将军,末将无辜啊!” “无奈,无辜?” 李修冷眼环视:“孙涛,你现在立刻带人清点军械,一个时辰内,给本将一个详细清单!” “周遇吉,立刻带人,去将他们两个的家眷亲朋,给本将带回大营!” 此言一出,本就在求饶个不停的两名将领,神色瞬间煞白,寂静片刻,凄厉的求饶声顿时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将军,我有罪,我有罪,我都招,我都招啊,末将家眷是无辜的啊!” “将军,将军……” 呼喊声愈发凄厉,李修神色纹丝不变,一挥手,尽管未曾言语一句,身旁二娃子亦是立马反应了过来,低声吩咐一句,便领着一队士卒走上前,将两将摁住,连拖带拽便将二将给押了下去。 急促的呼喊声愈发微弱,直至最后,呼喊声戛然而止,转而化为一道道凄厉的哀嚎声。 哀嚎声绵绵不绝的响起,在场的将士亦是前所未有的迅速,声音都不敢发出丝毫,井然有序的于库房与车架之间穿梭,详细统计着武库中的所有军械。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但对在场的每一个将士而言,哪怕每一分一秒,都是从未有过的漫长。 好在没过太久,二娃子匆匆而来,才将这近乎凝固的气氛打破。 “将军,已经招了!” “说。” 李修神色依旧冷漠,听到二娃子这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吐出了一个字。 “他们在魏忠贤掌权时就开始了倒卖军械,将武库中的上等火器运出,在外面弄一些残次品以次充好……” “倒卖军械,以次充好都不是简单的是,也不是他们两个百户能够玩转的,军中还有谁参与其中,还有,他们后面的人是谁?” 此言入耳,二娃子凑身上前,低声道:“战兵五营副将周民,守备参将胡大海,军法司副司主常宁……” 说到这,二娃子犹豫一会,又道:“兵仗局似乎也有人参与其中,而且,勋贵之中,好像也有大人物牵扯其中,据他们所说,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太多的,他们也不清楚……” “奉命行事!好一个奉命行事!” 李修气极反笑:“带人去,将军中涉案兵将尽皆擒拿!给本将好好的审!” “将军……目前只是他们两个的一面之词,就这样捉拿的话,会不会……” 二娃子有些迟疑。 “宁杀错,不放过!” 李修冷声一句,二娃子顿时闭上了嘴巴,没再多劝,应声领命而去。 “将军,已经清点出来了,鲁密铳少了一千两百支,虎蹲炮少了二十门,还有火药桶以及弹丸……” 说完,周遇吉亦是有些忐忑的看向了李修,他在勇卫营这么久,自然无比清楚眼前这位将军的性情!也无比明白这位将军对勇卫营的期望! 可现如今,在这军法如狱之时,竟还能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 可想而知,接下来将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 可让周遇吉意外的是,眼前这位将军,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暴怒,一句冰冷刺骨的知道了,便将其打发。 目光定格于手中的军械清单许久,李修才长吐了一口气。 他应该庆幸,庆幸这一次发觉了纰漏,不然的话,腐败蔓延,迟早一点一滴的腐蚀掉勇卫营的根基。 这样的话,到了真正需要勇卫营大用的那一天,那才是真正的回天乏术! 第一百零八章 国公相邀 可让周遇吉意外的是,眼前这位将军,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暴怒,一句冰冷刺骨的知道了,便将其打发。 目光定格于手中的军械清单许久,李修才长吐了一口气。 他应该庆幸,庆幸在这个时候,就发觉了纰漏,不然的话,腐败蔓延,迟早一点一滴的腐蚀掉勇卫营的根基。 这样的话,若到了真正需要勇卫营大用的那一天,而自己还未察觉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思虑流转,李修也不禁有些无奈,淘汰重组,精兵强将,且在自己这般严苛的掌控之下,都能出现这般胆大包天之事,可想而知,这大明其他军队,已然糜烂到了何种程度。 至于这些被倒卖的军械,李修不用想,都知道会流落到何处。 毕竟,没有庞大利益,是绝对牵扯不动这么庞大的关系网。 而纵观大明,能给出这么大的利益的,也就只有那些富可敌国的巨商豪绅了! 而江南的豪绅巨商,根本没必要舍近求远,跑到京城来砸钱。 而这茫茫北地,历史已经清晰证明,为富不仁,甚至通敌卖国的巨商豪绅,并不在少数。 当然,巨商豪绅再有钱,若无权势相助,也打不通如此庞大的关系网。 而那后金鞑子,虽以骑射威震天下,甚至打出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赫赫威名,但现如今,后金对火器的重视,可一点都不比大明要弱! 念头至此,李修亦是无奈一叹,内忧外患,天灾人祸,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大厦将倾之景,可,内部还有无数蛀虫,趴在大明这病入膏肓的躯体上吸血! 在以往,虽无比之清楚,却也未曾有这一次如此深刻之体会。 近在眼前,近在麾下! 且在自己如此严苛的掌控之下! 竟还有如此之事出现…… 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自省许久,李修才从重重思绪之中清醒过来,他紧了紧手中刀柄,迈步而出,身旁一众亲卫,亦是紧随其后,簇拥而去。 刀已出鞘,今夜的勇卫营,注定不平静! …… 半个多时辰后,李修才从营中大牢走出,斑点的血渍沾染于甲胄之间,眉宇之间的阴沉,却是清晰证明了他此刻不平静。 “将军,定国公府派人过来了,说是请将军您入府一叙。” 此时,一名士卒飞奔而来,恭敬将一份装饰精美的帖子呈在了李修身前。 话音落下,紧随李修身后的周遇吉以及二娃子两人,神色顿时骤然一变,两人的目光,亦是立马汇聚在了李修身上。 “回绝他,就说本将军务繁忙!” “遵命!” 士卒领命而去。 李修转身,瞥了一眼周遇吉,尽管未曾言语,周遇吉却是瞬间了然,抱拳领命,转身而去。 “修哥,你为何回绝那定国公府的邀请啊?” 行走之间,二娃子忍不住凑上来问了一句。 这话入耳,李修步子骤停,皱眉道:“你与勋贵有联系?” “啊?” 二娃子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连连摆手:“哪能啊,修哥你想啥呢,俺怎么可能与他们有关系!” “我们与勋贵,现在还不是一路人,暂时不要和他们有任何接触!你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俺知道的,修哥你放心!” 李修摆了摆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装饰精美的帖子,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京城朝堂,还真没几个简单人物! 纵使如今文贵武贱,纵使勋贵落寞已久,但在京城的一亩三分地,还真是盘根错节,能量不小! 且不说倒卖军械,以次充好,这其中需要拉拢打通的关节有多少,就光是这消息之灵通,就着实不可小觑。 自己这边从发现到抓捕,再到审讯,不过一个多时辰,时至深夜,且在自己下令军中戒严,严禁外出的情况下,还能如此迅速便得到消息,且做出反应! 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些与国同休的勋贵,在京城的影响,有多么巨大。 要知道,天启帝下令重组勇卫营时,可是让魏忠贤全权负责,魏忠贤本就不为勋贵所喜,这般情况之下,勇卫营,自然也与勋贵无缘。 更别说自己掌权以来,也对整个勇卫营展开了清洗。 这种情况之下,还能不着痕迹的便将手伸了进来! 李修也不知该说他们厉害,还是说他们愚蠢为好! 来而不往非礼也…… 脑子不好使把爪子伸过界了,可不是简简单单把爪子剁掉就可以完事的! 握着手中这份请帖,李修神色漠然,转头看了一眼皇宫方向,思虑片刻,才迈开步子,随行亲卫亦是随之而动,便朝大营门口而去。 “修哥,你是要进宫嘛?” 见到李修动作,二娃子顿时呼唤了一句。 “何事?” “修哥你等一下,就稍等一下!” 二娃子急匆匆而去,声音还在夜空回想。 很快,二娃子便领着一队士卒匆匆而来。 “修哥,多带点人!” 听到这话,李修愣了愣,随即拍了拍二娃肩膀,眼角亦是多了一抹欣慰之色。 此时正值深夜,宵禁早已降临京城许久。 街道上的一片寂静,不见人烟,隐隐可闻远处随风传来的打更人呼唤声。 火把林立,闪动的火光将队伍所至之处照得通透,或许是二娃子临时带人加入的原因,随行将士明显多了几分警惕。 事实上,从踏出大营的那一刻,李修自身,亦是极为警惕。 利欲熏心的脑袋,不得不提防其做出愚蠢之事。 出营不久,李修便察觉到了盯梢之人。 这一点,倒也没有超出李修的预料,只不过,没一会,几匹快马的突然到来,却是超出了李修的意外。 锵锵锵! 刀锋出鞘,军阵横列,兵戈之森寒,俨然已经锁定了这骑马飞奔而来的几人。 “将军切莫误会,小的乃是定国公府管事,奉家主之命,邀将军入府一叙!” 眼见这般阵仗,几名男子亦是吓得脸色苍白,为首那中年男子下意识高呼。 “将军莫误会,小的乃是定国公府管事,奉家主之命,邀将军入府一叙!” …… 第一百零九章 入宫 “本将何德何能,值得堂堂国公府星夜一再相邀!” 李修淡淡一笑,嘴角的嘲讽之色却是毫不掩饰。 “这样吧,本将现在有要事入宫找天子汇报,待本将从宫中归来……” 说到这,李修突然停顿片刻,凝视着眼前这位中年管事,神色冰冷,沉声道:“待本将从宫中归来,再亲赴国公府赔罪如何?” “将军!” 听到这话,那中年管事顿时急了,忍不住朝军阵快步走来。 “站住!” “放肆!” 李修未曾言语丝毫,身旁亲卫便立马持刃上前,将中年男子拦住。 “让他过来!” 李修淡淡一笑,挥手制止了士卒的进一步动作,走上前,附耳低声一句。 “回去告诉你家家主,爪子伸过来了,那就不是砍掉这么简单!” 此言一出,中年管事顿时神色大变,但很快,他便强行镇定下来,沉声道:“将军你可得想好了,你也是武官,脸皮撕破了,可就没那么容易补上的!” “哈哈哈哈!” 李修忍不住一笑,好一会,才看向眼前这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中年管事。 “李某记得没错的话,自上任定国公逝世后,定国公爵位袭爵之事,应该是还没确定下来吧!” 话音落下,李修冷哼一声,蓦然转身,迈步而出,身旁士卒亦是随之而动,浩浩荡荡的往皇宫而去。 独留下中年管事这几人,面色煞白不知所措的在夜晚的寒风中凌乱。 “修……修哥……这样威胁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二娃子有些担忧。 “狗急跳墙,也只会针对咱们。” 李修摇了摇头,望着皇宫的方向,笑道:“不过他们也得有精力针对咱们才行……” …… 深夜的皇宫,早已是城门紧闭,按照律例,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为谁破例入宫。 只不过,有着天子所赐令信,再加之李修这个名字,深夜入宫,也不是一件难事。 “李将军!” 乾清宫刚映入视野,李修便看到路口兵仗局孙公公快步朝自己走来,看其焦灼的神态,显然,这孙公公,定是在此等候自己已久。 “李将军……” 孙公公话还没说完,李修便笑着迎上前。 “正好遇见孙公公了,李某刚好有些事情需要麻烦一下孙公公!” “呃……” 孙显忍不住愣了愣,但还是强挤出一点笑容道:“将军有事,自是义不容辞!” “都是下面人不知好歹,弄出了点事情,还牵扯到了兵仗局……” 听到这话,孙显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自得到消息后,便一直担惊受怕着,毕竟,他区区一宦官,办事不力,御下不严,还出了这么大漏子,李修进言,天子一怒,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任何顾虑。 这也是他为何守在这乾清宫外等候的原因,本想厚着脸皮讨得李修原谅,再美言几句,没想到,竟无怪罪丝毫,直接主动将他给摘了出来,将事情给定性为手下人的胆大妄为。 毫无疑问,只要眼前这位极受天子信任的将军不追究,这事,就解决了大半了!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将军放心,奴才绝对好好整顿一下兵仗局,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纰漏了!” 保证完,孙显又道:“将军你要的那批军械,奴才会亲自盯着,保证……” “无妨!” 李修摆了摆手,看了一眼乾清宫,笑道:“孙公公是一同前去,还是?” “小的还得去请罪一下,等下还得指望将军你多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这也怪不得公公你,总有一些利欲熏心的蠢货,自己找死,也怪不得谁!” 这杀气腾腾的声音入耳,孙显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僵硬了些许,连连点头应和着。 两人一路寒暄,言语却极为默契的错开了今夜发生之事。 星夜入宫,让李修意外的是,这个时间点,朱由检竟也还未入睡,还在埋头于桌案之前,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奏本。 “爱卿星夜入宫,可是发生了何事?” 语气中满是疲倦,却也明显带着一丝急切,至于同行而来的孙显,自然被朱由检忽略。 这么晚入宫,显然不正常,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由不得他不多想。 “末将是为请罪而来!” 李修此言一出,朱由检亦是一愣,随即这立马看向跪倒在一旁的孙显。 “孙显你先退下。” “奴才遵命。” 孙显无奈,但也不得不恭敬退下,只是那求助的眼神,却是不是看向恭敬而立的李修。 直到孙显退出大殿,朱由检又示意一众内侍退下,这才看向了李修,疑惑道:“李哥你这是玩哪一出?” “末将奉陛下旨意,命勇卫营准备出征之事,但在末将巡视之时,却意外发现……” 李修也没隐瞒什么,一五一十的将今夜发生之事诉说而出。 而随着李修的诉说,朱由检的神态,亦是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要知道,不仅仅李修视勇卫营为根基,费劲心血,朱由检同样是如此! 勇卫营的存在,才是他为天子最大的倚仗与底气! 尽管或许在这京城,勇卫营估计永远都发挥不了最后的作用,但手中有剑,与有剑不用,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现在竟出现了这等事情,还涉及内廷与外朝勋贵! “杀!给朕杀!” 朱由检面色铁青,恶狠狠的喝道:“爱卿,朕给你授权,让曹化淳配合你,该杀则杀……” 李修沉默,直到朱由检怒气渐消,他才缓缓出声:“陛下息怒,此事,若是换个角度来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朱由检皱了皱眉,他自然不会认为李修在胡言乱语,沉默片刻,因怒火攻心而混乱的思绪平顺,朱由检这才反应了过来,阴沉之色尽去,颇有些兴奋道:“爱卿是指勋贵?” “陛下明鉴!” “据末将所知,自上任定国公逝世后,袭爵之事,一直未曾确定下来,正所谓勋贵一体,定国公府如今又牵扯到这事其中,想来只要细查,定能顺藤摸瓜握住不少把柄……” 第一百一十章 后金 “对对对!” 少年心性显露无疑,朱由检满眼兴奋,自言自语着:“这群勋贵鬼精得很,朕召见了数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朕登基不久,也不好拿袭爵之事做文章,以免被人说朕薄凉,现在有这把柄……” 自言自语好一会,朱由检似乎才想起什么,看向李修道:“不过这样的话,爱卿倒是受委屈了!” “陛下说笑了,此事亦是因末将失察所至,如此,也算是末将戴罪立功了,谈何委屈!” 李修摇了摇头,说起来,他确实谈不上什么委屈。 他这般一引导,朱由检到时候操作一番,那乱伸爪子的定国公府,日子绝对谈不上好过。 毕竟,勋贵不同文官,天子一心想要拿捏,本就不算难事,更何况如今还有这般把柄。 天子盛怒之下,也算是再次给自己和勇卫营披上一层保护衣,足以打消不少人的别有用心,对自己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爱卿你掌勇卫营不到两月,便彻底整合勇卫营,练出一支精兵,朕赏你都来不及,哪有什么罪可言!” 朱由检摇了摇头,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对了,朕记得,朝鲜的朝贡清单里,有一株千年人参,爱卿你喜好武艺,想来这人参对你应该颇有帮助,朕这就让人拿来!” 说完,也没待李修回话,朱由检唤了一声,吩咐几句,内侍便匆匆而去。 “爱卿,你再和朕参谋参谋,看看此事如何操作,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在李修面前,朱由检也懒得保持什么天子威严,直接拿起一把椅子摆在李修身旁,两人坐下,朱由检便迫不及待的说了起来。 “末将还是那句话,莫操之过急,眼下这事已经在勋贵集团撕开了一道口子,陛下顺势落子,徐徐图之便可,有天子之大义,迟早能达成陛下所愿……” “而且此事兵仗局也有宦官参与,陛下也可操作一二……” 和往常进言一样,李修皆是浅尝即止,也未曾说得太透,毕竟,很多事实,都需要朱由检去实施,去操作权衡。 对一个天子,说太明白,没必要,且有隐患! 虽说目前关系依旧紧密,甚至可以说是亲密,但关系,是维持出来的。 得益于未登基之前的相识相知,现如今,李修在维持,朱由检也在维持。 两人在这一点之上,还是互有默契的。 两人商讨许久,才定下大概方略。 勋贵,已然成为下一个目标。 以魏忠贤为突破口开启对内廷与外朝的掌控,再以定国公此事,撕开勋贵一体的面貌,将触手伸进勋贵的基本盘之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三头并进,开启朱由检的掌权之路。 当然,这条路注定无比之漫长。 但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比历史上朱由检为了急于求成,一股脑将阉党斩尽杀绝,重用东林党的操作要好得多。 但想要得更多,自然也就艰难得多。 商议许久,朱由检却是突然话锋一转道:“今天东厂来报,说是有人在灾区散播谣言,蓄意鼓动灾民,锦衣卫抓了一批审了,发现其中有不少后金的细作在搞风搞雨!” “朕已与内阁诸臣商议好了,最多二十天,爱卿你便要率勇卫营出征,你当小心一些!” “后金细作?” 听到这话,李修眉头一皱,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后金细作活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他倒是忍不住想起历史上朱由检即位后鞑子破关而入,叩兵京城的记载。 现如今,朱由检虽提前继位,但时间还不过天启六年,距离历史上的崇祯二年,后金破关叩兵京城,可还有好几年! 纵使后金鞑子有心蹦跶,但如今的蒙古草原,可还不是历史上那般任后金纵横,后金绕道破关,在现如今,事实上就不成立。 思虑片刻,李修便将这个念头暂时抛之脑后,事实既然不成立,那就暂时还不需要考虑后金之事,些许细作,纵使搅起一点风雨,对整个大局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李修没想到的是,历史早已分岔,滚滚的历史潮流,在他参与其中之时,就已经有了无数不确定的因素。 这个时代,本有剧本,但他参与其中,剧本,就已经不存在了! 自宁远一战结束,努尔哈赤亲率大军突袭觉华岛之后,后金在中原大地的情报网,也终于大明中枢这接连的动荡之事,传回了后金。 王恭场大爆炸,天启帝驾崩,毫无根基的信王继位…… 这一连串事情组合在一起,一个极其明显的事实就已经显露而出。 新旧交替,朝局定然动荡! 毫无根基的天子,为了掌权,更是会加剧这个动荡。 而中枢动荡,自然会影响到整个大明! 再加之已然显露苗头的天灾人祸…… 而这一切,在现如今,已然全部摆在了努尔哈赤的桌案之上。 或许是因历史的变化,现如今的努尔哈赤,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患病在身,常年征战的身躯,依旧是颇为硬朗。 哒!哒!哒! 注视着桌面上的文献,努尔哈赤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听到这声音,殿中皇太极多尔衮一行人亦是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谁都知道,每当努尔哈赤这个模样之时,都是在做出极其重要的抉择。 只是让他们疑惑的是,现如今大战刚结束,冬季已临,正处于休养生息之好时机,难道又要大动兵戈? 虽然疑惑,但多尔衮几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殿中,努尔哈赤未曾言语之前,他们可不敢多言半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努尔哈赤眉头亦是越皱越紧,显然,已然到了重要的抉择之时。 “尔等都看看!” 最终,努尔哈赤一挥手,便命人将桌上的这些情报文献分发下去,自己则靠在塌上,揉了揉额头。 很快,整个殿中便是一片纸张的翻页声,在场的自然都不是蠢人,当看到这些大明发生的大事之后,一个个立马琢磨起努尔哈赤的心思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历史再次分岔 “启禀父汗,大明中枢接连动荡,新帝登基地位尚且不稳,新旧交替,更是加剧动荡,再加之境内天灾人祸不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寂静之间,代善首先起身,娓娓道来。 “儿臣以为,当多派细作,鼓动灾民造反,将水搅浑,让大明疲于应付,而我后金则坐收渔翁之利!” “大哥说得即是,但儿臣以为,可做两手准备,第一,则按大哥所说,多派细作,鼓动大明境内的灾民造反,第二……” 说到这,皇太极抬头看了一眼神色丝毫未变的努尔哈赤,鼓起勇气道:“儿臣以为,辽东乃是苦寒之地,光靠部族自己发展,永远也比不上大明的地大物博。” “唯有想尽办法削弱大明,增强我后金,才能一步一步的抵消我后金与大明的差距!” “而眼下,则是一个大好机会!” “大明朝局动荡,天灾人祸不断,以我后金将士之精锐,若突入中原,大明定措不及防,到时候,不管是劫掠中原之富饶,还是动荡削弱大明,可谓是两全其美!”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喧哗,皇太极却是没有在意丝毫,紧紧盯着上位的努尔哈赤,当看到努尔哈赤的神色变化之时,皇太极顿时心中一喜! 他,猜对了! “那你说说,我后金儿郎,该如何趁此之机突入中原啊?” 喧嚣之中,努尔哈赤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殿中瞬间为之一静。 “回禀父汗,儿臣以为,辽镇经大明经营多年,纵使野战难挡我军兵锋,但同样,我军也不善攻城。” “既然如此,何不改变一下方向。” “如今蒙古已有颇多部落亲善我后金,儿臣觉得,当务之急,是拉拢蒙古亲善我后金之部落,铲除不听话的刺头!” “到时候,硕大的蒙古草原,何处不能破关而入,马踏中原!” 皇太极话音刚落,代善便立马站了出来:“即使如此,若我军出动,后方空虚,辽镇及毛文龙乘虚而入当如何?” “以我后金将士之精锐,只需留下一支偏师,足以维持住大局不变。” “再者,若是我军绕道蒙古破关而入,威逼大明京城,大明天下震动,大哥觉得,辽镇有胆子乘虚而入嘛?” 皇太极淡淡的一句话,顿时让代善哑口无言。 毕竟,一旦他后金破关而入,辽镇的失职之罪是绝对免不了,而一旦威逼大明京城,那绝对是罪大于天! 真到那个时候,辽镇将门勤王表忠心,戴罪立功都来不及,哪里敢搞什么乘虚而入。 没了辽镇这个大威胁,光是毛文龙那点兵将,留下一支偏师足以! “兵者凶器也,哪怕不可能,也不得不防!” 最终,代善还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是自然,大哥足智多谋,统兵有术,到时候有大哥你坐镇,足以震慑任何不轨!何人胆敢造次!” 听着皇太极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代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冷哼一声,便欲争辩一二。 “行了!” 这时,努尔哈赤缓缓坐直身子,环视一眼全场,目光最终定格在皇太极身上。 “既然如此,就由皇太极你率本部出征,让蒙古各部,好好见识一下我后金之兵锋!” “你们其他人,好好准备,待到察哈尔部平定,便是我军出征,马踏中原之时!” 一道令下,不同于大明朝廷程序的繁琐且缓慢,新生的后金,无疑要快速得多,当然这也和八旗的体制有关,不到十天,已至巅峰的后金铁骑,便冒着凛冽寒风,浩浩荡荡的朝蒙古草原而去。 而这片苦寒之地异于历史的变化,李修自然不知,他此时,还受限于大明体制,在金台坊大营等待着朝廷的命令。 当然,自然不是单纯的等待,从那一夜过后,李修便借此为由头,再一次于勇卫营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清洗。 短短十来天时间,足以容纳百余人的军中大牢,便已然人满为患。 而且,抓捕收押的也几乎都是各级握有实权将领,如此大规模的清洗,自然使得整个勇卫营一片风声鹤唳。 尽管如此,也影响不了李修的丝毫动作,是选择阵痛还是选择一直被病痛折磨,李修自然分得清楚。 尤其是出征在即,兵戈凶险,若是内部在出什么幺蛾子,造成纰漏,那就不是军心动荡这般简单了! 而十几天过去,和李修当初预料的一样,在赈灾不利的情况下,再加之后金细作的推波助澜,各地俨然已有不稳迹象,甚至受灾最为严重的陕西,都已经出现了好几个草头王,携裹着大批灾民,俨然有祸乱一地的趋势。 正午时分,烈阳高照。 金台坊大营依旧和往常一般处在备战状态,军械物资堆积如山,将士们甲胄兵刃齐全,操练虽未停止丝毫,但整装待发的气息却是从未减弱过丝毫。 这一次,李修少有的未曾在校场主持操练,而是便独自一人在营中府衙待着。 浓浓的药香已然缭绕整个小院,李修赤裸臂膀,半蹲在火炉面前,手中拿着的,俨然就是朱由检所赐下的那一株千年人参。 参有千年,堪称救命神物! 纵使李修掌握资源不少,但这等神物,却是第一次拥有。 参之主效,本就是壮气血,更何况千年之人参! 如此神物,在李修看来,若是不用辅药,单独服用,那无疑是暴殄天物! 故而,十来天时间里,李修也没闲着,利用自身医术,专门琢磨出了一门以千年人参为主药的内壮药方。 而眼前这沸腾的药汤,自然便是这药方熬制而出,李修手中人参缺了的几根根须,自然早已放入药罐之中。 “差不多了!” 念头一闪而逝,李修也不顾药罐之滚烫,抬手便将药罐拿起,滚烫的药汤亦是倒入了瓷碗之中。 本就浓郁的药香,更是为之沸腾,充盈缭绕整个小院。 静候片刻,待药汤滚烫褪去些许,李修便拿起瓷碗一饮而尽。 气血涌动,养元桩扎出,李修眼中精光一闪,锻脏之境,今日当入! 第一百一十二章 锻脏境 轰隆隆! 前所未有的药力在身躯内爆发,肆意涌动的气血甚至都在外界产生了近乎雷鸣般的响声。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而随着这雷鸣般的气血涌动,身躯之内这股前所未有的药力亦是飞速的被气血炼化,最终蔓延至筋骨各处,化作晋升之资粮! 本就趋于圆满的筋骨淬炼,在这临门一脚的推力之下,亦是飞速的迈向圆满,直指炼体第三境!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院中隐隐缭绕的雷鸣声不仅没有消散,反倒是愈发清晰,而这一切的源头,李修,此刻浑身却已通红,就好似烫熟的大虾一般,滚滚热气在这寒冬之中化作寥寥青烟升腾而起,一眼望去,已然颇有几分神秘色彩。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中缭绕的雷鸣声亦是戛然而止,原本因气血涌动过盛而通红的身躯,亦是缓缓褪去颜色,恢复至正常模样。 “呼……” 一口浊气吐出,若口吐飞剑一般,直射出丈许,才渐渐消散。 “锻脏境!已成!” 感受着身躯内澎湃的力量感,李修眉宇间亦是难掩激动之色。 哪怕早就无比清楚武学的局限性,但李修却从未对自身的武学修炼有过丝毫懈怠。 有着系统面板如此逆天的功效在,他自然,对武学的未来,亦是有颇多向往。 诸如炼体三境之上的内气境,又或者他是不是能借助系统面板之功效,更进一步? 有着这个想法的支撑,自然而然,对武学,李修亦是保持了极大的热情。 伟力集于自身,超凡脱俗,这是任何人都难抵挡的诱惑! 李修,亦是如此! “修哥!” 二娃子抱着一摞卷宗匆匆走进,随之而来的,亦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扑鼻而来。 李修瞥了一眼二娃子满身的血腥,也不禁皱了皱眉,感受到李修神色变化,二娃子挠了挠脑袋,憨憨一笑:“有几个嘴硬的,俺下了点狠手!” 听到这话,李修也有些无奈,他自然知道,别看这货在自己面前一副憨憨模样,但在其他人面前,那可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当初在难民群里两人相依为命,为了生存就就没少做一些脏事,后来被丢进那死士营,更是沾满了血腥,而后锦衣卫,再到勇卫营,一步步走来,不仅仅李修自己堪称屠夫,二娃子亦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这一点,李修虽然不愿看到,但也没有什么非要扭转过来的想法,这个时代,当吃肉的狼,总比被人吃要好! 虽是如此想,但李修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这些脏事让下面人去做就行,别老是什么事都自己上!” “俺知道呢,只是那几个人嘴贱,俺气不过!” “你啊!” 李修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挪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又指了指身旁的另一把椅子:“怎么,都弄完了吗?” “都审完了,该抓的也都抓了。” 二娃子将手中的一摞卷宗放下,端起一杯茶便牛饮而尽,砸吧着嘴道:“修哥,那些人咋解决,都杀了嘛?” “等大军出征,就拿他们祭旗吧!” 李修端起茶杯,随口的一句话,便定下了百余人的命运。 说完,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 “亲卫营这边的事你先放下,去下面补个空缺!” “啊?” 二娃子一愣,疑惑道:“发生了啥事啊,亲卫营不待着挺好的嘛?” “到时候出征在外,镇压贼寇,自然是要分兵的,你小子学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看看成色了!” “嘿嘿,那感情好,修哥你看着吧,俺绝对不会给你丢人的!” “行了行了!” 李修瞥了又开始信誓旦旦的二娃子一眼,摆了摆手:“你要是真丢人了,那就准备在亲卫营待一辈子吧!” “那感情也好……” 二娃子下意识回了一句,只不过话还没说完,二娃子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连忙闭住嘴巴。 可这个时候,闭嘴与不闭嘴,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修一脚踢来,二娃子也不敢躲,他可是知道的,这一脚,不躲还好,躲了,那就肯定要挨一顿毒打! 可他这一次,却是想岔了。 “修哥俺错了,俺错了!” “俺错了,啊!修哥,别打脸啊!” 院中,顿时就响起了二娃子的大呼小叫声…… …… 这一次出征准备时间之漫长,也远远超出了李修的预料。 原本预测最多一月的准备时间,却因各地民乱爆发,而导致朝廷重心转移,原本对勇卫营出征安排的计划也被打乱不少。 当然,在李修看来,最重要的是,便是文官群体对天子掌兵的天然抵触。 毕竟,天子亲军出征,还是京城有名的精锐,谁都知道,对付区区农民军,定是手到擒来。 军功愈多,勇卫营自然也就愈发膨胀,随之而来的,天子之威望,以及天子对兵权的渗透,自然也就愈发容易。 有了兵权,有了威望,这么一个天子,对文官那可就是噩梦了。 故而,有如今拖拖拉拉之景,亦是正常。 而且,对朝堂诸公百官而言,谁都知道,只要按部就班安排好,农民军就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但在天子强令之下,再加之如今朝堂局势不明显,纵使一心想着天子垂拱而治的文官群体,也不敢太过得罪天子。 尽管一再拖拉,在又过了一个多月后,勇卫营这支天子亲军的出征,才终于准备就绪。 时至凌晨,往日本该一片忙碌的勇卫营,此刻却是一片肃杀之景。 万余将士集结,战旗招展,军阵巍峨,兵戈森寒。 “杀!” 只见一声令下,璀璨刀锋接连落下,一颗颗人头滚落,喷涌的鲜血顿时将战旗染上一抹刺眼至极的血红! 咚! 战鼓响,染血战旗高举,随风飘荡,那一抹抹刺眼至极的血红,亦是显露在勇卫营所有将士眼中。 “出发!” 一声令下,巍峨军阵亦是随之而动,从排头到排尾,横纵成列,在这肃然之间,兵戈脚步声骤响,整个勇卫营,亦是井然有序的涌出勇卫营,通过已然戒严的京城大街,朝京城之外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征 城楼之上,李修立在朱由检身旁,两人皆是注视着沿着城门源源不断涌出京城的勇卫营大军。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不同于朱由检注视着这浩荡兵戈的兴奋,此时的李修却是眉头紧皱,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过了许久,朱由检才颇有些不舍的从这森寒兵戈之上挪开了目光,或许是因李修的潜移默化影响,朱由检哪怕登基了,对兵事的喜爱,却不仅未曾减弱,还明显变强了许多。 只不过,兵者,凶器也,自从朱由检登基后一时兴起跑到勇卫营视察一次,结果被满朝文官群起而喷之后,朱由检就不得不将对兵事的喜爱,压抑起来。 虽然宫中也有内操军,但以太监为兵员的军队,装备再好,也始终只是一个样子货。 “若大明兵将,皆有这般精锐,朕哪里还用如此之忧心!” “陛下放心,会有这么一天的!” 李修沉默些许,拱手应声。 “希望吧!” 朱由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爱卿你身份特殊,少不得遭人算计,一定要小心!” “朕已让东厂与爱卿你保持联系……” 说完,朱由检停顿一会,又道:“非常时期,可行非常事,当以保全自身为重!” 此言入耳,李修皱着的眉头也不禁舒缓些许,笑道:“若真是这样,到时候恐怕陛下少不了要给末将收拾一下烂摊子了!” 朱由检笑着摇了摇头,他也没说什么,与李修相识这么久,他自然清楚,眼前这李修,可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谨慎。 无论是对百官,亦或者是对他这位天子…… …… 万余将士,兵戈横列,再加之押送粮草军械之将士民夫,蔓延官道数里,可谓是一眼望不到头。 持令游骑飞奔于大军两头,传达军令的同时,亦是维持着大军行军的秩序。 大军正中,帅旗招展,显眼至极的李字旗清晰证明了大军的军心汇聚所在。 李修跨坐战马之上,手中的那一份被他研究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舆图,此刻亦是占据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按照朝廷规划,勇卫营活动范围,自然是在北直隶范围内,严格来说,就是镇压北直隶的几个草头王,以及防备陕西山东一代的农民军流窜到北直隶。 任务自然可以算得上简单,当然,这次费劲心思将勇卫营从京城弄出来,主要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这些农民军。 这一点,不管是朱由检还是李修,两人早已形成共识! 毕竟,勇卫营在京城,稍有动作,那就是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甚至,哪怕勇卫营什么都没做,但勇卫营也早已成了不少文官的眼中钉肉中刺。 更别说朱由检与李修两人都心心念念的扩军了! 估计稍有动作,那迎接两人的,那就是满朝百官的口诛笔伐了。 但在外自然不同,正所谓天高任鸟飞,便是如此。 粮草不缺,军械早已准备妥当,至于兵源,那更不用说了,遍地的灾民,随便给口吃的,那就可以收拢一大堆了。 待到扩军完成,再归京城,木已成舟的情况下,谁说都没有用。 这一点,李修与朱由检两人亦是早已心照不宣。 思虑许久,李修随手拿起炭笔,在这副舆图上圈上几点,才将舆图收起,环视一眼行军序列,目光也不禁望向遥远的北地,眉头亦是再次皱起。 后金出兵蒙古的消息,耗费月余时间,自然已经传到了京城。 李修自然也从朱由检处得知,毫无疑问,历史已然再次分岔。 只是不知,后金出兵蒙古,是单纯的为了压服蒙古,还是另有所求? 联想到后金细作如今在大明各地搅风搅雨,再加之天启驾崩,朱由检这个新帝即位,朝局多有动荡,以及后金进攻宁远失利,也不得不让李修觉得,后金此次进兵蒙古,恐怕是另有所求。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至如今,也未曾有努尔哈赤逝世的消息传出…… 努尔哈赤没死,且还进军蒙古…… 种种思绪流转于脑海,一个历史上已经发生的可能愈发变得肯定,李修心中的紧迫感,亦是愈发升涌起来。 “传令下去,让徐枫,周遇吉过来!” “遵命!” 传令兵领命,快马而出,很快,奉命军中巡视的二娃子与周遇吉两人便快马而来,翻身下马,半跪在地。 “末将,参见将军!” 军中规矩森严,饶是二娃子,在军规哦潜移默化之下,除了平日里两人相处,其他时候,亦是以将军为称呼。 示意二将起身后,李修才将那份舆图递给了二娃子两人。 “按照这个行军速度,至少小半个月才能抵达预定区域,本将欲以你二人率本部为先锋,先行一步。” 李修话音落下,二娃子两人也都没急着回话,而是默契的将目光看向了那份舆图上,上面被李修圈起来的两个地名,对两人而言,自然不陌生。 如今的北直隶,虽说大小民乱不少,但真正闹腾起来的也只有三处,而且皆是处在北直隶与其他各省交界边缘。 当然,再怎么闹腾,也改变不了农民军的本质,在没经历数次蜕变之前,农民军,纵使兵力再多,也改变不了其目前不堪一击的本质。 甚至,若非朱由检强行推动勇卫营出京,光是各地卫所的力量,就足以让这些农民军喝上一壶了。 “剿贼之事本将就不多说了,最重要的是挑选精壮,編练辅兵,本将给你们三月时间,三月之后,再率部与本将汇合。” “末将遵命!” 军令已下,二人自然不敢有丝毫异议,异口同声领命而去。 望着二人快马而去的身影,许久,李修似乎才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一名宦官模样的男子。 此人,自然就是朱由检安排过来的东厂联络人,名为李志。 “李公公!还得劳烦你派人走一趟了。” 对待宦官,李修的态度依旧是颇为和善。 “将军请吩咐?” 李志态度摆得倒是颇为端正。 “劳烦公公派人回一趟东厂,请曹公公多关注一下蒙古态势,若有异变,劳烦曹公公及时通知一下李某……”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骑兵 随着李修的一道军令而下,刚出京城不久的大军,便分别在二娃子与周遇吉的统领之下,浩浩荡荡的分兵而去。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与此同时,数名骑兵亦是快马赶回京城,将李修对蒙古局势的看重转达给已经提督东厂的曹化淳。 而李修自己,则率领着剩余大军,依旧不紧不慢的朝预定区域而去。 正所谓天高任鸟飞,不在被局限在金台坊那个一个封闭的大营之中,李修亦是畅快许多。 当然,他自然也闲不下来。 勇卫营自天启帝下令重组以来,其目的,便只是作为天子亲军所用,而为天子亲军,驻守与皇城脚下,其建军宗旨自然是以步战为主。 骑兵虽有,但也不过数百骑,作用也只是作为传令以及斥候侦查所用。 而自李修掌权勇卫营后,明悟未来局势,自然不甘心勇卫营只是一支单纯的守卫部队。 在这个时代,一支军队,要想具备凌厉的进攻能力,骑兵,自然是必不可少。 在这般考虑之下,李修亦是极力推动勇卫营骑兵的建设,对如今的大明而言,若是一下子要弄几万匹战马,那自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但弄个数千匹,也不算一件难事,甚至都不需要经过外朝,内廷御马监便可凑个七七八八。 于是乎,随着朱由检的一声令下,四千余匹战马,便经内廷御马监调集,送到了勇卫营。 而战马一到,李修立马就在勇卫营内改组了一支骑兵营。 一人双马,两千余骑兵,为了给这支骑兵寻找一个合适的操练之地,李修还特意在京城西郊皇庄之中弄了一块地,作为骑兵操练之地。 距现如今,这支骑兵营,成军也不到两月时间,建制初成,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战力可言。 但如此难得出征之机,李修自然不会将这支骑兵营丢在京城,更何况,别的不说,光是这长途行军,对这支新建不久的骑兵,就是一个很好的锻炼。 行军途中,种种军规制度约束之下,李修对手下的这支步军,倒也放心得很,再加之对后金进军蒙古的猜想,也让目前的李修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支骑兵营上。 骑兵两千有余,建制早已齐全,兵将也都是从勇卫营中抽调善马之士,故而纪律体制这方面,倒也无需记住太过操心。 如今的重心,自然都放在了对骑兵战法的操练之上。 骑兵之战法,自古至今,经过无数战争的催化,早已演变出了一套极其成熟的体系。 侦查,骚扰,截击,分割,冲锋,撤退,包围,奔袭…… 一支精锐的骑兵,在这个时代,对一场战争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当然,要想編练出一支精锐骑兵,也绝地一件容易之事。 如今勇卫营虽只有区区两千骑兵,但这两千骑兵的花费,却堪比近万勇卫步军! 人的吃喝尚且还好,但战马的供养,却绝对谈得上金贵,甚至可以说,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有战马吃得好。 再加之骑兵配套的甲胄兵刃,一切加起来,消耗的资源,真可以说是海量。 而这些,还只是編练骑兵的基础。 骑兵的操练,还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就如现如今勇卫营这支骑兵营一般,成军两月,且还都是久经操练的精锐将士,如今也只能谈得上是一支骑马的步兵,距离一支真正的骑兵,还有极其漫长的一条路需要走。 若是在平日,李修自然无需急迫,他有大把时间来打磨操练这支骑兵营,但现如今,得知蒙古之态势后,出于对未来的担忧,李修也没有时间再去让这支骑兵营按正常节奏成长了。 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事! …… “传令,成锥形阵突击!” 立马高坡,李修注视着眼前平原上奔袭的骑兵,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话。 军令一下,战旗骤变,战鼓声的节奏,亦是随之而变。 很快,平原上那奔袭的骑兵群,亦是缓缓变化起来。 锥形阵,无疑是骑兵突击最常用之阵型,对这支已经建军两月的骑兵营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 没过太久,奔涌的骑兵群,便缓缓的随之变化,衔接虽还生涩,但也没有出太大岔子,便成功化为锥形阵,两千铁骑,如一柄破阵利刃,奔涌于平原之上。 “传令,后队变前队,撤退!” 一道又一道的军令下达,这两千余骑兵,亦是在一道又一道军令折腾下,不停的变幻着各种骑兵阵形。 当然,这其中,也定是少不了一片散乱之景。 这副散乱之景,若是出现在勇卫营步军之中,自然是少不了雷霆发怒,搞不好都得掉几个人头。 不过骑兵营成军不久,李修虽然治军严苛,但也不至于毫无情理。 对他而言,一遍不行,那就两遍,两遍不行,那就三遍…… 骑兵营,必须尽快具备作战能力。 折腾数个时辰,人疲马乏,眼见天色渐黑,李修才终于下达了停止操练的军令。 但对这支骑兵营而言,却还未结束,他们还要展开一场长途奔袭,与已经行军已久的步军汇合。 “这种操练,在抵达真定之前,要保持常态化,骑兵营,要尽快形成战斗力!” 行军途中,李修朝身旁的骑兵营千总严顺吩咐着。 “将军放心,末将明白的。” 严顺神态严肃,拱手应声,铿锵有力。 “嗯,要尽快,咱们不一定有那么长时间……” 李修点了点头,语气颇有些唏嘘。 严顺疑惑的看了李修一眼,虽说不解,但也没多问什么,默默退下,便巡视起这支处于行军状态的骑兵起来。 “呼……” 瞥了一眼策马而去的严顺,李修也不禁皱了皱眉。 他让严顺掌骑兵营,看重的就是严顺对军纪的贯彻,以及唯命是从的性格。 但经过今日之巡视,显然,若是让严顺掌步军,或攻或守,绝对能够做得极为不错。 但掌骑兵这种极需要变通的兵种的话,这种性格,反倒是一种阻碍了。 思虑片刻,李修便将这个念头深藏心底,至少目前,他还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王阳明手稿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从京城而出,数天行军,出京城范围后,这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场景,每分每秒都再次出现在李修视野之中。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官道两旁,随处可见裸露的森森白骨,以及俯瞰的躯体,茫茫平原之上,亦是不时可见成群结队骨瘦如柴的行尸走肉。 只不过纵使在麻木,面对浩浩荡荡的森寒兵戈,这些和行尸走肉无异的难民们,大部分亦是远远的退避开来。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或许是因军纪约束,勇卫兵将未曾做出如其他军队草芥人命之事,也有不少灾民跪倒在官道两旁,磕头祈求着,只为一口足以活命的吃食。 这样的场景,李修尽管已经见过无数次,并且还亲身经历过一段岁月,如今更是已手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但再见到,李修也还是难以完全漠视。 “各位军爷,行行好吧……” “军爷,行行好吧,救救俺娘啊,救救俺娘啊……” “军爷,军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此残酷之景,不少将士亦是面露不忍之色,只不过在军纪的约束之下,亦是只能装作没看见。 “传令下去,无故伤民者,斩!” “让后军增派一队人马,加强粮草军械的守卫。” 眼见灾民规模不小,李修亦是接连下达了数道军令。 至于救济灾民,对他而言,那就是有心无力的事了。 每一份粮草,对勇卫营而言,都可以说是宝贵,而且,赈济这个口子一开,必定会吸引无数灾民蜂拥而至。 不患寡而患不均,开了赈济的口子,又没有足够的赈济能力,而因此无疑定会汇聚了太多灾民,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到时候,那可就不是如今的漠视了,而是要向这群可怜人举起屠刀,残酷镇压了。 “将军,这股难民规模不小,是否在此挑选一些精壮充入军中?” 有将领忍不住问道。 闻此言,李修再次环视了一眼官道两旁这一幕幕可怜之景,沉默片刻,才缓缓出声:“去吧,按章程来,再重申一遍,不得无故伤民,违者斩!” “末将遵命!” 将领应声领命而去,李修望着眼前这一幕幕,亦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沉默许久,李修才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压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布包,神色亦是郑重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包裹布帛揭开,这才显露出布帛包裹之下的物品。 三本编订而成手稿! 显然,若是普通书籍,自然得不到李修如此郑重的待遇。 这三册手稿,皆是当初从内宫武库中拿出的当世孤本! 手稿的内容,则更是让李修自得到后,就无比的期待。 乃是源自朝廷收集的王阳明亲手所书之手稿,再由心学大家汇总而成的三册手稿。 毫无疑问,仅仅是王阳明这个名字,就足以说明这三册手稿的稀世程度。 若说之前所读古籍,乃是古之圣贤所留智慧结晶。 那这三册手稿,便可谓是汇聚了当今一大圣贤之一生智慧。 研读一个多月,尽管系统面板还未出现李修所期待的,但较之曾经的那一册道德经,这一次,李修的信心,却是充足了许多。 圣贤亲笔手稿,汇总编册而成,总该有些收获。 来此世已经数年有余,多番通读彻悟,李修自问胸中已是有点文墨,但通读这三册王阳明手稿月余时间,感悟之下,李修却也是自感难以望其项背。 圣贤之所以被称为圣贤,其思想境界,思维方式,已然让李修有种可望而不及的感觉,似超凡脱俗?又似俯瞰众生? 种种感觉,却也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李修甚至觉得,若非当世乃是低武之世,此等圣贤,恐怕当为镇压一世之大能! 思绪一闪而逝,李修的注意力亦是完全沉浸在这手稿之上,至于外界喧嚣,马匹颠簸,在这圣贤智慧面前,亦是皆被忽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直到身旁亲卫提醒,已经到了预定扎营之地,李修才从书海回过神来。 和往常一样,扎营,防御,侦查,警戒,一系列程序,李修早已烂熟于心,对勇卫营将士而言,亦是熟悉至极。 不过半个多时辰,一座临时营地,便伫立在了这平原之上。 营地四周,骑兵游曳,警惕侦查着四周的一切。 营地之中,则是埋锅造饭,炊烟袅袅,各司其职,严整有序。 而李修,在照例巡视一番营中情况后,便回到了中军帅帐之中。 帅帐之中一副大型舆图悬挂,碳黑色的箭头分别代表着前锋两部,以及李修亲率之中俊一部。 三部虽所处方位不同,但箭头所指目的却皆是指向真定府。 纵观如今北直隶民乱之患,虽各地草头王众多,但闹腾得最厉害的也莫过于真定李尔东一部。 携裹灾民数万,占据城池数座,兵锋甚至威逼真定府城。 当然,朝堂早已下令,真定府也早已调集卫所大军,对李尔东一部展开围剿。 只不过一个多月时间,虽没有什么兵败消息传出,朝廷剿贼大军也没有什么亮眼战绩出现。 显然,若是正常发展,估计和朝廷以往大多数时候剿贼一样,要僵持一段时间,待朝廷调集其他各地兵力,完全占据兵力优势,才会有战果出现。 只不过现如今,北直隶其他各府县,都饱受灾民之害,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多余兵力去支援真定府。 故而,在这么多条件影响之下,这次勇卫营出征,才得已顺利进行。 注视这副舆图许久,李修才将目光看向桌案上的诸多卷宗。 这些卷宗文献,皆是由东厂锦衣卫所送来的关于北直隶一带的灾民与民乱的情报。 诸多讯息汇总之下,对于如今整个北直隶的民乱以及灾民形势,李修无疑已然了如指掌。 敌明我暗,敌踪敌讯已然了如指掌,敌为乌合之众,己方兵强马壮,兵甲锐利,如此可以预想到结果的战役,对李修而言,着实有些无趣。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战前 真定府。 距离真定府城约莫数十里处。 军寨已立,兵将伫立,防备森严,营门处,探马游骑进出不歇。 中军帅帐,悬挂的大副舆图之下,一个大型沙盘呈列,山川河流皆是栩栩如生,上面红黑小旗排列,标示着敌我双方兵力布置。 帐中李修孤身伫立,注视着眼前这一切,月余时间断断续续行军,如今已然抵达真定府,贼军近在眼前。 战争,只在一念之间! 认真算起来,这倒是李修第一次统筹这般规模的战争。 勇卫万余将士,再加之民夫与真定守军,已然有数万大军, 而贼寇数万大军,再携裹民众,战争规模,已然上升至十万之上。 如此规模大战,在一念之间,李修却没有预想之中的那般激动,心中,甚至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胸中自有沟壑,一切皆在掌控。 此战……必胜! “传令各营,除必要警戒外,其余将士停止操练,好好休整。” “对了,让斥候队的弟兄们辛苦一下,务必随时掌控贼寇兵力动向。” 两道命令下达,帐中侍候亲卫士卒立马飞奔而出,李修长吐了一口气,迈步走出帅帐,仰望天穹,眉宇之间,亦是浮现出了一抹思虑之色。 兵法之道,自然少不得天地阴阳,也就是对天象的了解。 毕竟,领军作战,可不仅仅只是兵锋杀伐,天气预判,方向辨识等等皆需要一定的了解。 尤其是如今火器普及,对天气的要求更是严苛,至少,目前军中的火器,在阴雨天气之下,是有着极大影响的。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李修才不得不重视火器之余,亦是极力在军中推行武学。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观察片刻后,李修也有些不太确定,步子迈开,在营中转悠一圈,得到一个大概率的答案后,李修才再次回到帅帐之中。 “将军,药汤已经准备好了。” 帐中有士卒躬身而立,桌案上,两碗缭绕着热气的药汤整齐摆放。 李修点了点头,士卒便应声退下,李修这才将目光看向桌面上的两碗药汤,端起便一饮而尽。 养元桩随之扎出,气血流转,一点一滴的炼化着身躯之中涌动的药境。 武学修为自晋升为锻脏这一步,气血淬炼,就已经与之前的两步完全不同。 淬炼皮肉与筋骨,重在淬炼,而锻脏之境,虽名有锻字,但更多的,却是在于养。 先养后锻! 对常人而言,自然是需要耗费极其漫长的气血去温养脏腑,才能完成这一步。 对李修而言,自然不介意耗费资源去加速这一进程,尤其是他本身医术亦是算得上高明,更是可以针对性的调整药方,堪称独一无二亦是说得过去。 更何况,还有那一株堪称至宝的千年人参存在。 养之一步,每日进境,堪称一日千里。 也正是因为察觉到这个原因,李修为了根基稳固,亦是干脆暂时放弃了菩提金身这门顶级锻体功夫的修行。 毕竟,菩提金身的修行,已然涉及到了脏腑的磨炼,在养之一步未曾完成之前,李修也不愿拔苗助长。 随着气血涌动,药力一点一点的化为底蕴沉淀脏腑各个器官,李修才缓缓站起身,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筋骨摩擦声。 不同于炼体前二境那种悄然无息潜移默化的改变,锻脏之境的每一点进境,都能让修行者极其轻松的感知。 毕竟,炼体三境,虽划分的极为明显,但最终皆可汇总为两字。 那就是气血! 而脏腑,本就为气血之源,脏腑每强大一分,便可以说是整个身躯皆随之强大一分。 而待到这个强大,到达一个界限,气感自生,那便就是那无数江湖人追求一生,却难以触及的炼体之上,内气境了! 毕竟,纵观天下,估计也没有几个习武者能拥有李修这般习武待遇。 系统面板的逆天功效,自身高超的医术水平,乃至于几乎从未太过操心的习武资源,汇聚天下武学的内宫武库,更是任他进出,种种条件累计之下,足以让李修的习武之路,堪称从始至终便是一条快车道。 从短短几年时间,便从一个虚弱如行尸走肉的灾民,至如今这个境界,便可窥得一二。 感知了一下身躯的情况,李修亦是难得露出了一丝满意的效果。 药方本就是他为自己量身定制调配而成,再加之那一株千年人参之神效,每日之进境,着实让人难抑喜悦。 若能一直保持这般进境,李修自信,常人耗费一生都难以走完的锻脏之路,对他而言,最多不过大半年,便足以行至圆满! “将军,东厂李公公求见!” 正当李修思虑之间,亲卫的声音亦是从帐外传来。 “让他过来。” 话音落下,没一会,帐帘便被展开,身着皮甲,有模有样挎着长刀的李志便走了进来。 李志虽为宦官,但或许是习武之人的原因,倒也没有普通宦官那份阴柔,反倒是颇为雷厉风行。 “李将军,有消息了!” 此言入耳,李修亦是面露喜色,从当初让李志派人回东厂之后,他就一直等待着东厂将蒙古的形势调查清楚,可限于这个时代的交通联络,一直未曾有消息传来,可是让他好等! “皇太极确实已经率军至蒙古草原,拉拢了一大批亲近后金的蒙古部落,已经对以察哈尔为首的蒙古部族开战……” “据细作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后金已经大胜几场,局势对察哈尔为首的蒙古部族应该是极为不利……” “这样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大半个蒙古草原,大半个蒙古草原,就得成为后金的天下了!” 听完李志的诉说,李修亦是眉头紧皱,那一股不祥的预感,亦是愈发浓郁。 好一会,他才沉声道:“陛下知道此事嘛?” “厂督已经向陛下汇报了。” “替我向陛下汇报,就说……” 话音至此,李修却是突然沉默,他的猜测,终归只是猜测,而且是没有任何依据的猜测。 后金一直就对蒙古的动作不少,一如后金对朝鲜的征伐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而且,李修相信,满朝诸公,也不可能全是碌碌无为之辈,自然不会坐实蒙古被后金彻底压服。 朝廷,定会采取一定的措施,来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而且,有辽镇在,说起来,没到那一天真的出现,谁会相信,后金胆敢不顾腹地之安危,绕道蒙古,破关而入! 现如今,他多言,起到的作用,只会是微乎其微! 最最重要的是,如今的朝廷,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个猜测,而调兵遣将,大动干戈!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推演判断 “将军可有何事?” 眼见李修欲言又止,李志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有个想法,还不是太成熟,待李某再好好想想。” “那小的就不打扰将军了,将军有事的话,派人通知小的便可。” 说完,李志拱了拱手,便退出了帅帐。 而此时的李修,则是眉头紧皱,伫立在帅帐之中,他所思虑的,是在于要不要将自己这个猜测汇报上去,若是汇报上去的话,他该以哪些论据来支撑自己的预测,或者说猜测。 毕竟,仅仅一个猜测的话,虽说能让朱由检重视,但,朝堂大事,可不是朱由检一言而决,他既然选择了朱由检,自然得为朱由检考虑一二。 不然的话,区区一个猜测,让朱由检拿到朝堂去让满朝诸公商议,那无疑是贻笑大方! 对朱由检,对自己,可都不是一件好事。 思虑片刻,李修行至桌案前,弯腰从桌案下取出了一副卷起的舆图,随即小心翼翼的在桌案上摊开。 大明乾坤图! 舆图摊开,这五个大字便清晰映入眼帘。 毫无疑问,仅仅看这五个字,就可以看出,这副舆图的重要性。 更别说舆图上那些标示得清清楚楚的大明各地卫所,关卡驻地。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后金拥有了这副舆图,整个大明,对他们而言,便几乎成了单向透明! 若是哪个造反者得到,只要稍有军事常识,那么,造反之路绝对是如虎添翼,闹不出一番声势,都对不起这副舆图的存在。 这副舆图,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李修向朱由检讨过来的,而当初负责复刻这副舆图的宫中画师,估计也早已化为了白骨。 舆图虽名为大明乾坤图,但自然不是只有目前大明所掌控的疆域地图。 毕竟,这个时代的思想,和后世那疆域分明,寸土必争是完全不同的。 这个时代,中央帝国,讲究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讲的就是这天下不管何处,皆是国土!诸如现如今后金猖獗,早已成心腹之患,但在大明士大夫眼中,依旧是不开化的蛮夷。 这个思想,自古至今,皆是如此! 故而,这副舆图之上,自然不仅仅只有大明疆域,但凡大明曾经所至之处,皆在这副舆图上有所体现,甚至称之为世界地图,或许更合适一些。 “这副地图,若是流传后世,恐怕得是当之无愧的国宝了!” 望着眼前这副舆图,李修脑海里却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想到这,李修也不禁一笑,说起来,他接触的许多东西,放在后世,都可以说是无价之宝,诸如内宫武库中的永乐大典,诸如那王阳明手札,再比如这副大明乾坤图…… 简直不要太多! 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目光在这副舆图上环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舆图上的蒙古草原与大明交界之处。 一个个地名在脑海之中流转,脑海之中,亦是在这一刻,掀起了一股头脑风暴。 战争推演! 他要为自己这一个猜测,寻找可以支撑的事实依旧,或者说,寻找到足够让朝堂诸公为之担忧的事实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修近乎定格的身躯,才稍有动作,最后,奏本呈列,笔墨挥洒,一个个刚劲有力的字体,亦是出现在了奏本之上。 “圣躬安,末将李修斗胆上奏,后金出兵……” 当最后一字毕,李修长舒一口气,目光在奏本上扫了一眼,这才看向帐外:“来人!” 声音落下,帐帘便立马被掀开,两名亲卫士卒快步走进,半跪于地。 “将军!” “你们两个,快马赶回京城,将这封奏本送给陛下呈阅!” “遵命!” 士卒领命,接过已经密封好的奏本快步退出帅帐。 李修却也忍不住再次看向这副舆图,心中的紧迫感,亦是愈发浓郁。 所谓事实支撑,对大明已经漏洞百出的边疆防御体系而言,简直不要太多。 甚至,在李修看来,若是让他率领数万铁骑破关而入,不说直接颠覆大明在北地的统治,至少取得的战果,能远远超出历史上后金第一次马踏中原的战果! 甚至,纵使他只率领勇卫营这万余将士,也绝对能给大明来上一记狠的! 当然,事情也不能如此对比,毕竟,他对大明的了解,可非后金能够比拟的。 就光是这副大明乾坤图,就绝非后金能够得到的。 而战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对敌我态势的掌控。 眼下,李修也不确定后金这次出兵蒙古,是不是为了给绕道蒙古马踏中原创造条件,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旦猜测成真,历史上的一幕便绝对会重新上演一次。 以如今大明漏洞百出的防御体系,是绝对阻挡不了数万后金铁骑的长驱直入! 当然,这从里到外,都已糜烂的体系,也绝非调换几个将领,或者增派几营兵力就能改善的。 写出那封奏本,李修也只是想抱着一种万一的侥幸。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李修自然不会将希望放在朝堂之上,这勇卫营,才是他的立身之本!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碌碌无为,坐实历史再次上演! 而要想改变,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勇卫营! “骑兵操练,辅兵編练……” “这场战争也需要尽快结束……” 目光死死的定格在这副大明乾坤图之上,一个个念头亦是在脑海之中闪烁。 战争的推演早已完成,李修知道,若猜测成真,他所拥有的时间,可真不多。 要知道,至今为止,后金还未传来努尔哈赤病逝的消息,显然,历史又再次分岔了。 这也就意味着,皇太极率部征伐蒙古,绝对是在努尔哈赤的示意之下。 而,努尔哈赤还在,这也就意味着后金暂时没有了历史上新旧交替的权利动荡,能够在努尔哈赤的掌控之下,全力对外。 而无论是努尔哈赤在后金的威望,亦或者对后金的掌控,也绝非历史上的皇太极能够比拟的,如此情况之下,破关而入,也绝对比历史上皇太极率军破关,兵临京城要难缠得多! 而对后金最有利的进军时间,莫过于秋收之时,粮草遍地,突袭之下,可谓是任后金索取,如此也能大幅度减去后金大军的后勤压力,单纯劫掠的话,也能获得更多的收获! 而现如今,还是天启六年末,距离是崇祯元年的秋收之时,不过大半年时间! 也就是说,如果努尔哈赤有心出兵的话,再过大半年,历史上曾经上演的一幕,将再次上演,并且会更加的不可预测,且更加危险!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战争 “杀!” “杀!杀!” 战鼓隆隆,冲天的喊杀声响彻了这片天穹。 曾经安宁的真定府城,此时此刻却也陷入了战火烽烟之中。 天启六年末,盘踞真定府数座城池的真定贼首李尔东,率领麾下将士,号称十万大军,围攻真定府城! 冬季虽未降下大雪,但寒冬的凛冽却未减少丝毫,巍峨的真定府城耸立在平原之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浩荡农民军呈列在府城东门处。 硝烟已起,在隆隆的战鼓声中,无数面黄肌瘦的灾民拿着木棍长叉,在后方稍稍严整的督战队威逼之下,麻木的朝那城墙冲去。 城墙上箭雨倾泻,火铳与火炮的声音绵绵不绝响起,那无数被李尔东一部携裹的灾民,此刻就好似被割麦子一般,一批接一批的到外了血泊之中。 而那护城河,也早已被填平,而付出的代价,则是这城墙下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尸躯,而这些,还仅仅只是一部分,在农民军大营后侧,数个散发着浓浓恶臭的尸坑,那数不尽的尸躯,才是这段时间的主要战果。 而此时的攻城之战,纵观整面城墙,也没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大都是一些简陋的长梯,城墙之下,火光闪烁,惨叫哀嚎不断,每时每刻,都有着不知道多少性命终结。 此时,在距离真定府城约数里路的一座山坡之上,却是有数十道身影伫立。 数十士卒分布山坡四周,笔直伫立,李修一身甲胄,手握刀柄,一袭血红披风随风鼓荡。 能如此轻易的站在此处,李修都有些诧异。 正常而言,一军大营驻扎之地,方圆数十里必定是布满了探马斥候,明里暗里的哨位警戒自然不在少数。 自领兵起,李修亦是一直按照这个标准要求着自己及麾下将士。 可,从抵达真定府后,李修便派出了大批探马斥候侦查,却发现一个让李修极其无语的事实。 这个祸乱真定一府,号称大军十万,如今剑指真定府城的李尔东一部,竟连个像样的探马预警体系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只不过,要么就是玩忽职守,被勇卫营斥候抹了脖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么就是光明正大的拦路设卡,正在搜刮着民脂民膏。 从驻扎地域,至如今这李尔东一部后方腹地,虽说只有数十里路程,但正常而言,这个距离,要想跨越,无疑是极其困难的。 毕竟,但凡有一个探马斥候传回消息,就足够调兵遣将,做出应对策略了。 可现如今,近万大军,可谓是畅通无阻的便抵达了这李尔东一部的后方腹地。 数里之地,令下即至!而且还是在毫无防备的正后方腹地! 李修觉得,如此态势之下,纵使那兵仙韩信转世,也不可能在如此近距离的偷袭之下转败为胜! 思绪一闪而逝,眺望而去,战场上的厮杀,亦是清晰映入李修视野之中。 早在还未至真定府之时,李修就曾派出大批探马斥候,故而,这李尔东一部的详细动向,他亦是掌握得一清二楚。 这场攻城战,已经持续了七天! 而据李修所知,城中兵将不过两千。 望着那堪称简陋的攻城器械,以及没有任何战术可言的蚁附攻城,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便是眼前这副场景! 但换个角度一想,眼前这副场景,反倒是颇为符合这个时代农民军的发展历程。 眼前这李尔东一部,无疑已经度过了农民军起事之初最脆弱的阶段,携裹灾民,声势浩大,眼下无疑已经步入了农民军发展的第二个阶段。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淘汰,淘汰,再淘汰! 这样,既可以减少粮草供应,还可通过战争锻炼出骨干精锐,而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将会有不少知兵的官军将士以及部分有识之士加入农民军,使其组织建制变得更加正规。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一旦这一阶段度过,一方大患,已然有祸乱一省之患。 就如历史上的李自成那般,纵使被击败,数十万大军一朝覆灭,但只要心腹骨干犹存,没有被一网打尽,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时代,随时随地,都能再拉出一支大军,再次死灰复燃,吸取经验教训下,甚至会越剿越强! “将军,各部已经抵达预定位置!” 有传令兵飞奔而来,半跪于地,急促的声音亦是随之传入李修耳中。 此言入耳,李修缓缓抬头,望了一眼稍显昏暗的天空,沉默片刻后,蓦然转身,而此时,一旁眼尖的亲卫士卒亦是立马牵着战马走来。 纵身一跃,李修稳稳坐在马背之上,轻喝一声,策马奔腾,而此时的山下,官道之上,骑兵绵延,兵戈森寒,俨然早已蓄势待发。 李修一骑纵跃而来,猛的调转马头,马头高昂,李修环视一眼这支完全称得上菜鸟的骑军,沉声高喝:“骑兵营首战,便在今日!” “传我将令,怯战不前者,杀!扰乱军心者,杀!违抗军令者,杀!” “将军有令!怯战不前者,杀!扰乱军心者,杀!违抗军令者,杀!” 李修话音刚落,身旁数名传令兵便立马策马飞奔,一道道高呼声亦是从前之后,绵绵不绝的回荡在这官道之上。 随着声音的持续,一股莫名的压抑之感,亦是开始弥漫在这支成军不过数月的骑军之中。 身为一军主将,李修自然能清晰感知到军心的变化,但他却一点都不打算疏导这股压抑。 压抑,需要宣泄。 眼下,有宣泄之处! “杀!” 调转马头,李修再次一声高喝,声音传播不远,但随着李修一马当先,策马飞奔,最前方的骑兵将士亦是下意识的策马紧随其后。 连锁反应之下,官道上这支绵延的骑军,亦是如多诺米骨牌一般,皆是随之而动。 踏踏踏…… 隆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响彻天地,已然冲锋起势的骑军,就好似一支锐不可当的长矛,势不可挡的朝那绵延不绝的农民军大营贯穿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睁眼瞎话 轰隆隆…… 轰隆隆…… 乌云未现,雷鸣已显。 这一刻,无论是李尔东一部,还是真定守军,无数将士灾民,皆是为之而疑惑。 只不过,这个疑惑才刚刚升起,城楼之上,直冲云霄的呼喊声便骤然响起。 “援军来了,朝廷大军来了!” “我们得救了!” “苍天有眼啊!” 而与真定守军截然不同的是,城外这浩浩荡荡的农民军,在这一瞬间,惊慌与恐惧,亦是极为迅速的从最后方,向李尔东全军蔓延起来。 “是骑兵!” “官军骑兵!” “啊!” 惊恐!绝望! 没有亲眼见过骑兵大规模冲锋的场景,是很难想象人,身处在这副场景之下,人那无力的绝望! 高达一米五,甚至近两米的战马,再加之端坐战马的士卒,俨然就是一具高达近三米的战争怪物! 再加之那集群冲击,箭雨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怖视觉感,足以让任何意志不坚者瞬间崩溃! 冲击未至,距离骑军最近的农民军后军,在这恐怖的兵锋威胁之下,便已然有溃散之象! 人在极度恐惧下,什么都被抛之脑后,疯狂迅速传染! 逃!逃!逃! 人挤人,作鸟兽散! “快,快快!督战队上去,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此时此刻,李尔东亦是脸色煞白,但好歹身为一军主帅,他还是勉强保持了几分冷静,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攻城了,凄厉的呼喝着。 但此时此刻,溃散传染扩散,也绝非他派一队督战队能够解决的。 甚至,反倒是因为兵力的调动,整个农民军大营,亦是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那就是前方农民军将士疯狂向后逃窜,后方的农民军将士,在李尔东的调动之下,欲平息动乱,两股人马,僵持在一起,前拥后挤,俨然已经有失去控制的迹象。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愈来愈近,一马当先的李修,甚至能清楚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汉子眼中的惊恐绝望! 会于心不忍? 或许有,但在此时,任何的情绪波动,都影响不了那已然高高举起的刀锋。 “杀!” 一声暴喝,刀锋落下,已至锻脏之境的身躯力量,再加之战马飞奔的冲击力,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刀锋便轻而易举的削下了数颗头颅。 鲜血飞溅一身,浓浓的腥臭味瞬间充斥鼻腔,莫名的,李修心中竟升涌而出一股浓浓的畅快之感! “杀!” 又一声暴喝,刀锋挥洒,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战马已是奔腾数丈,而这数丈距离,俨然已成一条血路。 李修这一骑当先,就好比最最锋利的矛尖,狠狠的撕开任何阻碍,而后续骑军,亦是紧随而知,将这撕开的阻碍,迅速扩大! 此时若在上空俯瞰,定可清晰看到,在那如同汪洋的农民军人山人海之中,那呈锥形冲入农民军大营的骑军,俨然就是一柄势不可挡的长矛,一路冲击,狠狠的撕裂着农民军中的所有阻碍! 正所谓,将乃兵之胆! 李修一将当先,任何阻碍,皆在他刀锋之下,彻底粉碎,而其身后本还颇为惊惧的一众骑军将士,亦是在这惯性的冲锋之下,亦是无意识的将惊惧抛之脑后,机械般的挥动战刀,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数月的操练,亦是清楚的告诉每一个骑兵将士,集群冲击,是绝不能停,甚至不能慢上丝毫,不然,死在自家战马马蹄之下的可能性,绝对高过死在敌人刀锋之下! 杀!杀!杀! 机械般的疯狂! 已然充斥了整个骑兵队伍! 而在这近乎贯穿式的冲击之下,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农民军,亦是彻底失去了控制,纵使李尔东再怎么呼喊,下再多的军令,也改变不了丝毫。 败势已定!无力回天! “撤!撤!撤!” 李尔东亦是狠心之人,眼见局势不可挽回,策马扬鞭,便要带着心腹手下趁乱逃走! 咚咚咚! 而在此时,隆隆战鼓声骤响,城池两侧,踏着整齐步伐,军阵横列的勇卫步军,亦是随之出现。 三面进攻,俨然已经对这溃散的农民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冲出去,冲出去!” 此景入眼,李尔东呼喝的声音亦是更加凄厉,他虽不懂什么兵法常识,但谁都知道,一旦待官军合围完成,那才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有趁着现如今的混乱,趁着官军还未彻底合围完成,冲出去才有一条生路! 但此时,已然彻底失去控制的无数灾民,就如无数无头苍蝇一般,拥挤,逃窜,不仅仅阻拦着骑兵的冲击,亦是迟滞着李尔东的逃窜! “贼首已死,跪地投降者不杀!” 眼见农民军已然失去绝大部分组织,李修扫了一眼那还在挥舞刀锋,带领着心腹手下拼命逃窜的李尔东,竟直接睁眼说起瞎话起来。 “贼首已死,跪地投降这不杀!” “贼首已死,跪地投降者不杀!” “贼首已死,跪地投降者不杀!” 很快,随着声音的扩散,一名接一名勇卫将士跟随呼喊,从杂乱,到整齐划一,这睁眼瞎话,亦是盖住了所有杂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惊惧绝望,疯狂逃窜,只为对生的渴望! 如此情况之下,在这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下,在这威逼过来的兵锋之下,很快,当第一个灾民跪倒在地,就如病毒扩散一般,原本乱成一锅粥的农民军,亦是接连丢下五花八门的兵器,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祈祷着生存的可能! “我踏马没死!” 而本还疯狂逃窜的李尔东,在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憋死,缓了好一会,他才忍不住大吼了一句,只不过在这震耳欲聋的呼喊之下,他那一声大吼,甚至连他身旁心腹估计都没听清楚…… 李修此时自然不会在乎这区区一个贼首所思所想,在他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个最快结束战争的方法而已,无所谓其他! 此时,他的注意力,俨然已经放在了那亡命逃窜的李尔东一行人之上,毕竟,在一片投降之景中,这特立独行般的疯狂逃窜,可是显眼得很。 第一百二十章 一战功成 尽管接战便分胜负,但由于李尔东一部那数不清的被携裹的灾民,这场一边倒的战争,还是整整持续了数个时辰。 镇压残敌,乃至于追击李尔东一众贼首骨干……当然,耗时最多的,莫过于收拢俘虏…… 直到落日时分,这场战争,这真定府城之外,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那原本的农民军大营,在稍作修缮之后,便被分割成了数个大营露天牢笼,在勇卫营将士的看押之下,一队队被收缴兵器甲胄的农民军,被送进了这几个露天大牢笼之中。 广袤的血色战场之上,亦是随处可见清扫战场的勇卫营将士,兵器,甲胄,尸躯,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人清点处理。 当然,从事这些事情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近来从灾民中挑选而出的辅兵,勇卫营战兵,则大都处于休整之中。 至于那贼首李尔东,在李修早就将其画像下发各部的情况之下,自然没能逃脱掉,甚至连合围圈都没跑出去,就被直接生擒,然后被李修赐下了个单独关押的豪华待遇。 此时此刻,李修也没有在中军帅帐统筹帷幄,而是随意的坐在战场一角的石块上,拿着一块破布擦拭着刀身上的血渍。 在其脚下,还踩着一个雕刻得颇为精美的木箱,只不过此时,却是成了李修的垫脚石。 身旁已然沾满鲜血的战马不停的抬蹄轻动,似乎是想甩掉身上让它不舒服的黏糊血渍。 “将军,城里送来的粮草物资清点完了。” 一身着儒衫,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的立在李修身前,看其神色,就知道,眼前这副血腥场景,对他的刺激可是不小。 男子名为孙涛,乃是陕西一县城小吏,因民乱发生,县城被破,不得已之下,便拖家带口逃难而出,一路颠簸,最后只剩其孤零零一人,后招收辅兵之时,因其懂得算数,再加之有点笔墨水平,李修发觉后,就在军中给他安排了一个后勤职位,负责审计,统计军中后勤物资。 而他现在所说的,自然指的是战争结束后,真定府城害怕兵乱席卷府城,立马屁颠屁颠派人送来的劳军物资。 瞥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城门,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他倒不会怪罪什么,这个时代,这种现象,倒也正常。 毕竟,兵灾兵灾,兵匪一家,纪律这个东西,很多时候,可并不存在于军队之中,甚至,绝大多数行屠城劫掠之事的,可都不是匪军,而是打着平叛为名的官军! 真定府城要是敞开城门迎接,那才是不正常。 接过孙涛递来的清单,瞥了一眼后,李修眉宇间也不禁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这真定府倒也大方! 足够万余大军两月的粮草,还有不少酒肉布帛,还要加上自己脚下这至少也有数千两白银的木箱。 这真定府为了避免兵灾席卷,倒也是煞费苦心。 “行了,本将知道了,你退下吧。” 瞥了一眼那城门紧闭的真定府城,李修摆了摆手,能有如此意外收获倒也不错,毕竟,他本就没有什么行劫掠之事的心思。 劫掠容易,但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么费劲他无数心血才得已在勇卫营中贯彻下去的军纪就会彻底毁于一旦,要想再重新建立,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将军!” 孙涛刚走没一会,很快又有几名将领飞奔而来,其中一名将领刚要出声汇报,便被李修抬手制止。 随手将擦拭长刀的破布丢弃,李修归刀入鞘,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寒风呼啸,吹动被被鲜血染得湿漉漉的衣裳,一股少有的寒意亦是涌上了心头。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走,让营中百户以上将领到帅帐议事!” “遵命!” 几将领命,应声而去。 李修环视一眼残阳之下的血色战场,嘴角微上扬,一场厮杀,一场战争,亦是难得的宣泄。 他突然发现,这股浓浓的腥臭血腥,他不仅没有丝毫反感,反倒是有些沉醉其中。 畅想未来,那无尽的血腥与厮杀,他心中骤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颤栗感。 挽天倾,血染天下! 他的名字,也定将深深印刻在这个时代之上! 若有朝一日,后人论史,谈及今朝,却脱不开他李修之名! 这一生,亦是足矣! 至于是非功过,那就留给后人品谈吧! …… 夜色已临。 真定城楼之上,数道人影伫立,如此之高度,再加之李修设营距离城楼并不远,几人几乎可以说是俯瞰着城外大营的一切。 营地布置,兵力调动,巡逻警戒,探马游曳…… 一切的一切,几乎清晰映入城楼几人视野之中。 “倒是老夫多虑了,天子亲军,如此军威,想来也不会做出乱军之事。” 出声的乃是真定知府徐宁远,此刻望着星空之下军威肃穆之大营,感慨一句后,转头看向他身旁一身儒袍的男子。 “不过这次倒也多亏了建台你,及时整顿兵事,不然的话,老夫恐怕就要背上失城之责了!” “哪里哪里,还得全靠老大人您运筹帷幄,不然的话,哪里有小子什么事!” 卢象升连连摆手,只是眼眸深处的那一缕不屑,却始终难以散去。 他可是知道的,真定贼起,要不是这徐宁远一通骚操作,明明不懂兵事,还仗着知府之权,瞎指挥一通,数次大败,损兵折将。 不然的话,何至于让李贼闹出这般大声势! 弄出这么糜烂的局势,这货不仅不想着收拾残局,眼见李贼势大,又立马上蹿下跳,要调离此地。 借着背后的人脉关系,在这般危局之下,还真让他给弄成功了,自己大名知府当得好好的,就被丢到这里,若非贼兵围城突然,这货怕死不敢出城,还真让这货给溜了! 眼下看这货的模样,显然是准备将他辛苦守城的功劳,全都揽在怀里。 卢象升甚至觉得,若非城外的是天子亲军,那李修,乃是当今天子的心腹爱将,这货恐怕会恬不知耻的将外军功劳都给占据……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京城动荡 “令行禁止,各司其职,防备森严,成军不到一年,便有如此军威,这李将军的统兵治军之术,放眼当今天下,恐怕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望着城楼之外的勇卫大营,卢象升也不禁感慨一句。 他虽是本朝进士,彻彻底底的文官,但自小便对兵事极有兴趣,入朝以来,更是经常接触兵事,不管是京营大军,亦或者各地卫所,乃至堪称最精锐的辽镇边军,都有所见识。 但如此军威森寒,令行禁止的军队,却是第一次见到! 最最重要的是,据他所知,这支军队,成军还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时间,便练成如此强军,卢象升自认远远不如矣! 听到这话,徐宁远不可置否的干笑两声,他对强不强军的,倒也没啥兴趣,毕竟,文贵武贱,体面的士大夫,又岂是卑贱的泥腿子能够比拟的。 他甚至在想,若非城外的是天子亲军,他都想直接揽权,将这份剿贼之功拿到手中,到那时候,随便操纵一下,直入朝堂,当一下显赫京官,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这个念头,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要他实施,是万万不敢的。 天子对这勇卫营的看重,是众所周知,天子对这李修的信赖与倚重,同样也是众所周知的。 甚至,宫中都有消息传出,朝中大小事,除了外朝内阁议事外,天子可没少于这位武将商议朝中大小事务! 种种思绪流转,徐宁远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话锋一转道: “对了,近来京城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建台你可听说了?” “京城动静……” 本还沉浸在这军威之中的卢象升,突然听到这话,也不禁一愣,好一会,才有些不太确定的道:“老大人您指的是京城的那些勋贵?” 当看到徐宁远肯定的神色,卢象升皱了皱眉,随即拱手道:“小子在大名府一心扑在政事上,倒也没怎么关心京城的消息,这个消息也只听了个片面,具体详情,也不甚知,还请老大人解惑!” “听说定国公府的手伸到了这李将军的勇卫营去了,倒卖军械,以次充好,然后被这李将军发现后,定国公这伸出的手被砍断了不说,还直接被捏住了把柄……” “这不,听说天子已经任命东厂提督曹化淳提督京营,整顿兵事,显然和这事脱不开关系,不然以那群勋贵的性子,哪里会这么容易妥协……” “本官可是听说,当初事情发生后,定国公府两次派人请这李将军,都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言语之间,徐宁远也不禁有些忧虑,新天子登基不久,却屡屡插手兵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徐宁远的这个想法,基本上,也算得上这个时代士大夫,亦或者说,文官群体的群体认知。 文贵武贱,文重武轻! 既得利益者,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损。 更何况,自古至今,绝大部分文人,对朝政,最浪漫的向往,便是天子垂拱而治。 而在现如今的京城朝堂,对新天子屡屡插手兵事,登基数月,却依旧我行我素的反噬,也终于出现!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则是源自李修的那一封奏本。 在收到李修上奏的奏本后,朱由检自然是极为重视,当即便召见了内阁诸臣讨论商议。 而这一次,不管是李修,亦或者朱由检,却皆是失算了。 奏本所叙何事并不重要,后金出兵蒙古目的为何,也并不重要。 或者说,李修的武人身份,以及天子对李修这武人的倚重信赖,乃至于如今李修这封奏本公然干涉乃至于操纵朝堂大事,却是触及了绝大多数文官的逆鳞! 大明一朝,文官群体可以容忍宦官干涉朝政,那是因为,谁都知道,宦官不过是天子的狗,纵使一时得势,但也仅仅只是一时而已。 实在闹得下不了场,天子一旨令下,宦官再恐怖的权势,也都是空中楼阁。 但武人干政,以及天子对这位武人的信赖以及倚仗,俨然让所有文官都抑制不住的担忧,乃至于恐慌! 一个深受天子信赖倚仗的武人,一个掌握兵权的武人,一个已然开始干涉朝政走向的武人…… 历史的教训太多太多,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话,可不仅仅只是调侃! 消息传出,顿时就引爆了整个京城朝堂,可谓是沸反盈天! “放肆!放肆!” “他们把朕当什么了?” “傀儡嘛!朕是他们的傀儡嘛!” “一个个说的冠冕堂皇!背地里鸡鸣狗盗,真当朕是瞎子,朕什么都看不到嘛!” 乾清宫里,一道道厉喝清晰传出,往日里整洁干净的殿中,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奏本笔墨洒落一地,精美的瓷器摆件,亦是被砸个稀烂。 殿中宦官宫女,亦是跪倒一片,在暴怒的天子面前,瑟瑟发抖,祈祷着不要殃及他们这些小角色。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唯一胆敢劝诫一二的,也就只有跪在最前面的王承恩了。 “息怒,朕怎么息怒,你叫朕怎么息怒!” “他们这是要斩断朕的根基!他们是要把朕当傀儡摆弄!” 朱由检面色狰狞,披头散发,厉声呵斥,但吼得再大声,也掩盖不了朱由检眼眸中马深深的不甘与无奈。 朱由检自然知道,这满朝沸反盈天,所谓种种冠冕堂皇的言辞,其实都不过是个借口,是在有心人的引导操纵之下,最真实的目的,其实就是对他这个天子的反击,行釜底抽薪之计! 倚仗兵权,那就抽掉兵权! 而借口,亦是用得无比的恰当。 武人干政,触及了绝大部分文官的敏感点! 这才有了如今这满朝的沸反盈天! 而面对这一切,朱由检才蓦然发现,面对这骤然而来的狂风暴雨,他除了在这乾清宫中无能狂怒,在内宫的宦官宫女面前耍耍威风脾气,竟无丝毫反制之法! 往日里看似温顺的局势,在这一刻,已然彻底失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后续 魏忠贤本就不甘心做靶子,这时,不推波助澜,就已经很不错了,朝中其他文官,如今已是沸反盈天,而勋贵……对他染指京营,就已是被迫无奈,这个时候,指不定正歌舞升平的看他这个天子的笑话! 而他培植的那一点微弱根基,在这种满朝的沸反盈天之下,不值一提! 甚至…… 蓦然间,朱由检心中也不禁升起一阵惊恐之意。 这次骤然发难,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而且还刚好是在勇卫营离京的这个特殊时期! “让曹化淳过来!” “承恩你现在立即派人将现在的情况传信给李修……” “还有,承恩你速速去视察内操军!” 一连串旨意下达,朱由检环视一眼殿中跪倒一片的宦官宫女,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蓦然转身,便回到桌案后,提笔研墨,便在纸上写着什么起来…… 京城朝堂这突如其来的动荡,李修自然不知,他当初上奏,思绪完全被后金所牵引,只是本着想要尽可能避免历史上那悲惨一幕的想法。 自然没想到,他的那一封奏本,不仅仅没有起到预想的作用,反倒是成了京城这番狂风暴雨的导火索! 此刻真定城外的大营,尽管夜色已深,却一点都没丝毫安静之意。 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彻底照亮了大营的每一个角落,兵戈巡守,探马游骑奔波,好不热闹。 尤其是那关押战俘的临时囚牢,此刻更是喧嚣,真定府城一战,虽是声势浩大,但真正死伤者,也不过数千,较之李尔东一部的庞大规模,这点死伤人数,着实不值一提。 而这数万俘虏,自然成了目前的重心所在。 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士卒穿梭于各个囚笼之中,在不少灾民的指认下,将潜藏于灾民之中的叛军骨干提溜而出,直接当着众多灾民一刀落下,便是血染当场。 至于会不会误伤,或者杀错,这个问题,显然不会被哪个将士所在乎。 毕竟,虽说李修曾下达过不得无故伤民的军令,但眼前这些灾民,事实上,已经不能算是民,而是叛军贼寇! 杀戮持续了整整一夜,运送尸体的民夫亦是一夜未歇。 但对于李修而言,这一切,却远远未曾结束。 不管是对真定府各县残余贼寇的清剿,亦或者是辅兵的招募挑选,乃至最最重要的灾民安置,皆是需要他一手操持。 黎明破晓,大军便再次分兵数路,向真定府那被贼军盘踞的各县而去。 而李修,则依旧坐镇中军,而此时此刻的中军帅帐里,却也迎来了一个李修都没预想到的来客! 卢象升! 明末历史上少数可圈可点的一员名将,而且还是文人将领! 最最让李修意外的是,这卢象升,竟还是以这真定府知府的身份前来拜见。 这也不禁让李修都有些迷惑起来,真定知府,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玩意,一通瞎操作,直接让贼势大起! 他也早已打听清楚那真定知府的底细,但怎么看,应该都和这卢象升扯不上关系…… 交谈数句,卢象升显然也看出了李修的疑惑,苦笑着解释了几句,李修这才恍然大悟。 “昨日一战,勇卫兵锋之凌厉,可着实让在下震撼,将军统兵治军,可真是当世一绝!” “哈哈,哪里哪里,全赖陛下信任支持,倒是大人你,不过两千残兵,却能抵御贼子数万大军围攻数日之久,这才是真正的用兵如神!” “惭愧惭愧!都赖将士敢战尔!” 话虽这么说,但卢象升眉宇之间的自得却是难以抑制,事实还真是如此,要不是他赶到,以徐宁远那草包德行,这真定府城,怕是早已陷落! 一番客套吹捧后,两人才言归正传。 “李贼一部之俘虏,不知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此言入耳,李修也不禁眉头一挑,目光定格在看不出神色变化的卢象升身上,沉吟一会,才道:“李贼猖獗,但绝大多数灾民,都是被携裹的无辜之民,本将择些青壮弥补本部损失后,其他的,就得靠大人你来安置了!” 说完,李修停顿一会,又补充道: “当然,真定府若是无安置之力,那本将就派人将这些灾民送到皇庄,由朝廷安置……” “若是将军相信在下的话,这些灾民就留在真定府吧!” 卢象升立马道:“李贼这一闹,真定府百废待兴,百姓流失严重,这些灾民,在下保证,绝对会将其安置妥当!” “如此甚好!” 李修亦是点了点头,真定府能够接手,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不然的话,数万灾民,要他一手操持,可是一个天大的累赘! 得到李修确切的答复,卢象升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这真定府,被那货一通浑操作,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 那货拍拍屁股就走了,这烂摊子,可得全靠他收场了,不然的话,这知府之位,估计得坐到死了! “不过真定各地的残余贼寇还得请将军派兵清剿一二,将军放心,在下会尽力给将军筹措粮草军械,以保证将军大军所需!” 听到这话,李修也难得露出喜色,粮草他目前自然不缺,但现在不缺,不代表以后不缺。 朝廷拨付的粮草,可是按照勇卫营的编制拨付的,尽管在朱由检的要求下,会有一些剩余,但终归不多。 而现如今,他挑选青壮,編练辅兵,这一部额外的兵力,可都需要自己筹措粮草。 尽管临行前朱由检还特意从内廷多拨付了一批粮草军械,以及一大批银两,还有下令沿途各府县配合,但很多事情,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阳奉阴违的作风,在大明官场,可不少见。 更何况,在这灾荒之地,本就缺粮少食,要购买筹措粮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卢象升能这般配合,倒也是一件意外之喜。 有卢象升的配合,再加上之前节省的诸多粮草,只要将这段时间撑过去了,回到京城,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到时候如何供应已然扩军的勇卫营后勤,那就是朱由检的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压迫与束缚 “杀!” 真定府城东门之外,震天的喊杀声不时响起,在营中校场,数千从灾民中挑选出的精壮,手持战刀长枪,排列着参差不齐的阵型,有模有样的演练着。 李修一身戎装,屹立在校场点将台上,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在其身旁,卢象升则是颇有些兴奋的注视着眼前的练兵场景。 自那日战事结束,这驻扎在真定府城外的勇卫大营,便几乎成了卢象升的半个知府府衙,有事没事便跑来溜达一二。 对这位历史上的名将,李修也抱着极大的宽容,也就任其在营中溜达观察着。 “统兵治军,唯有军纪二字,最难贯彻坚持,将军麾下,却能将这二字彻底落实,着实难能可贵!” “全赖陛下信任,不然的话,难!” “哎。” 卢象升轻叹一声,却也没再多说。 当初他在大名府,便有整军练兵之心,可纵使为一府之尊,很多事情,却也不是他能一言决知,各种阻碍不在少数,故而,整军练兵一事,也终究只是流于表面。 如今调任真定府,虽接手一大摊烂摊子,但也不是没有意外收获,百废待兴,也就意味着很多东西需要重建! 重建,那可比当裱糊匠要好多了! 这也是为何这几天,他一直在勇卫营溜达观察的原因。 毕竟,他虽颇懂兵事,但毕竟,从未亲自掌过一军,很多东西,也同样是流于表面,而眼下这支精锐,自然成了他观察实践的对象。 “建台你也准备整军练兵?” 观察这支辅兵操练片刻,李修才转头看向卢象升,随口问道。 “世道纷乱,无强军,不足以保境安民。” “如此也好。” 李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毕竟,若是他的预测成真,后金破关,那必定是天下震荡,到时候也少不了天下兵马勤王,能多几分胜算。 思绪至此,李修也不禁看向京城方向,只是不知,他那一封奏本,有没有起到预想之中的作用。 若是有所警惕,想来后金纵使再行历史上的破关之事,也能多吃几番苦头。 “骑兵两千余,勇卫步军近万,辅兵已经編练了六千余,再加上二娃子两部收拢的精壮,辅兵可达万余……” “两万大军……” “骑兵规模还需要扩大一些……” 种种思绪在脑海里流转,李修与卢象升告别后,便直接回到了中军帅帐之中。 帅帐之中那沙盘上代表李尔东一部的小旗,已然锐减许多,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残兵,分布在真定府各处,在勇卫大军分兵围剿镇压下,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 至如今,已经可以说,此次勇卫营出京的主要战略目的,已然完成,剩下的,也只有一些收尾琐事以及直隶地区其他的一些小规模贼寇了。 而这些,李修也早已安排了二娃子与周遇吉两人分兵进剿,想来也要不了多久便会完成。 当然,对李修而言,剿贼,只不过是顺带之事,最重要的,莫过于扩军练兵。 李尔东一部已然平定,剩下的时间,自然是以练兵整军为主。 这各地存在的小股残敌,在李修眼中,就是一个个让勇卫营将士加速成长的经验包! “将军,李将军!” 正当李修思虑之时,帐外突然响起的呼喊声,顿时就将李修的思绪给打断。 “站住!中军帅帐,禁制喧哗!” 士卒的呵斥声响起不久,一名亲卫士卒便匆匆走了进来。 “将军,宫里来人了!” “带他进来!” 李修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定格在那一副大明乾坤图上。 当看到信封上的笔迹之时,李修亦是瞳孔一缩,朱由检的笔迹,他自然不陌生! 这个时间点,朱由检亲笔密信,还有眼前这信使的狼狈模样…… 骤然间,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从心中升腾而起。 信封直接撕开,伴随着一个个字体映入眼帘,李修的神色,亦是随之变得阴沉起来。 许久许久,李修才缓缓放下信封,看向面前狼狈的信使与亲卫,摆了摆手:“带信使下去歇息一下!” 待信使退下,帐中归于安宁,李修伫立原地,神色亦是阴晴不定,许久许久,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蓦然转身,目光再次定格在面前的这副大明乾坤图上。 京城之动荡,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看似是朝他而来,其实不过是对朱由检的试探,或者说一场被表象所掩盖的逼宫而已。 但不管如何,风波是因他而起,也是朝他而来,这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也是他必须要想办法应对的。 思绪流转,李修眼中的寒意亦是愈发森冷,自朱由检登基以来,他就一直避免自己参与朝政,甚至被朱由检找去商议朝政之事都是经常尽量少说。 一来是为了避免与朱由检起矛盾,保持君臣默契,二来就是不愿与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 可,眼下这局面……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朝堂争斗,还是将自己卷了进去。 眼下这沸反盈天的局面,显然是准备一下将自己干倒,直接断绝朱由检这位新天子的最大倚仗。 而朱由检能不要在游戏规则之内保住自己,便是眼下这场风暴的中心点。 保住了,便稳住了天子的根基与基本盘,保不住,那么,数月之功,一朝尽丧,毕竟,连自己最为倚仗的心腹都保不住的天子,谈何威严,谈何掌权! 但把柄已经送出,面对这满朝沸反盈天,要想符合游戏规则的达成所愿,难如登天!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飞速流转,李修眉宇之间的冷色亦是愈发浓郁。 规则之内,毫无办法! 但规则之外…… 朱由检威望根基太低! 同样难达成所愿! 纷乱的思绪充斥脑海,来此世这么久,李修亦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让人无力的压迫与约束。 杀戮,往往都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亦是李修最擅长之事。 可眼下,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强行解决,朱由检威望根基太脆弱,也抵不住强行解决的反噬……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次,失算了! 思绪沉寂,李修步子迈开,于桌案后坐下,深吸一口气后,笔墨挥洒,一个个刚劲有力的字体于白纸上浮现。 敌势汹涌,不可力敌,那就…… 退一步海阔天空! 密信快马,从真定勇卫大营,日夜兼程,飞奔至京城,直呈朱由检案前! 数天时间,京城的风暴,不仅仅没有平息的痕迹,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俨然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朱由检案前,已然堆满了弹劾奏本,无一例外,剑锋直指李修这个平日里在京城不显山不露水的天子心腹之将。 而对乾清宫一众内侍宫女而言,这几天时间,无疑都是度秒如年,伴君如伴虎,而这几天,那就是时刻伴随暴怒的天子,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此刻的乾清宫中,一如既往的肃穆威严,朱由检紧紧握着李修上奏之密信,神色阴晴不定已有许久。 一旁内侍亦是胆颤心惊,更有甚者已是颤抖个不停。 要知道,数天时间,被暴怒的天子赐死之宦官,可不在少数!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就连躬身一旁的王承恩,曹化淳两人,亦是面色忧虑,以他们两人的地位,自然能清楚看懂这场风暴的真实意义。 天子家奴,自然是与天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亦是为之忧虑已久! “这样的话,只是……委屈李哥你啊!” 许久许久,朱由检才长叹一声。 此言入耳,王承恩以及曹化淳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随即立马低头,似无事发生。 “承恩,你去内帑提五万两白银,再准备一些珍稀药材,替朕去一趟真定府……” “老奴明白,陛下放心!” 王承恩立马走了出来,躬身应声。 “嗯……” 朱由检点了点头,沉默好一会,才再次出声:“传魏忠贤觐见!” 此言一出,不管是王承恩亦或者是曹化淳,脸色亦是瞬间大变。 但此时此刻,不管他们二人如何想,也只能老老实实躬身领命。 从乾清宫走出,王承恩与曹化淳两人显然都有些心神不宁。 原因无他,魏忠贤这个名字,对他们宦官而言,哪怕现如今,都算得上一个阴影。 “陛下登基以来,是第一次召见魏忠贤吧……” 曹化淳幽幽一句,言语之间,不乏忧虑。 “对,第一次!” 王承恩点了点头,神色莫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曹化淳无言沉默,许久,才叹道: “陛下对李将军何其厚爱啊!我等贴身侍候之人,恐怕也难比其万一!” “曹公公慎言!” 王承恩脸色大变。 “我这不过感慨一二,算不得什么。” 曹化淳摆了摆手:“说起来,我们与李将军,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过,看陛下神色,李将军这次,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了……” “只是不知,李将军这次,是准备用什么方法逃过此劫……” “想那么多有何用,按陛下吩咐办事,办好办妥当,才是咱们该做的。” “那是自然……” …… 翌日一早,朝会再启。 众臣议勇卫主将李修一事,群情激奋。 这一次朝议,却和往日众臣沸反盈天不同,竟开始出现不同之意见。 有兵部官员上奏勇卫营真定平贼之功,统兵有术,陕西民乱坐大,已成祸患,请天子派勇卫营入陕西平贼! 这封奏本一上,朝堂沉寂片刻后,话锋骤变,原本还言辞激烈的百官顿时改变了话锋,接连应声。 甚至还有官员上奏,李修平贼有功,请设陕西总兵一职,镇守陕西,平定贼乱! 朱由检冷冷的注视着这满朝沸腾,心中怒火堆砌,神态却未表露丝毫。 有着李修的那一封密信奏本存在,他自然无比清楚,百官能有这番改变是为何,甚至现在这一切,都是他在操纵着。 毕竟,对绝大多数参与这场风暴的官员而言,他们之所以沸反盈天,是为何? 他们自然不会想着去威逼天子,去斩断天子羽翼。 对他们而言,参与此事,只是出于文官的敏感性,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压制乃至断绝天子倚仗武人,纵容武人干涉朝政的这个苗头。 但同样的,谁都知道,要天子因为这点事下旨斩了自己的心腹,自然不太可能。 杀是不可能,那就让他远离京城,远离天子,远离朝堂! 如此,便成了百官最好的选择,而这,便是李修给天子及百官,送来的台阶。 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便是如此! 正是因为看得清楚,看得透彻,他才更加怒火冲天。 仅仅是触犯到了他们共性的利益,便是如此之沸反盈天,连后金这个心腹大患都能丢之脑后,置之不理! 可想而知,待到触犯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又完全可想而知,在个人与国家之间,他们之间的选择会是怎样! 而大明天下,被这么一群人掌控,又岂能不烂! …… 夜幕已临,浩荡平原之上的深邃穹顶,肆意绽放着属于星空宇宙的独有魅力。 星空之下,李修孤身伫立,一身戎装,寒风之下,血色披风猎猎作响,此时此刻的他,却是多了几分寂寥之意。 京城之事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他已经给了京城朝堂百官一个交代,或者说,已经给了一个顺势而下的台阶。 接下来事情怎么发展,他会被发配到哪里,也都是无关重要的事,朱由检自然不会让勇卫营这支亲军被他人染指。 勇卫营主将,只会是他,勇卫营,也只会跟着他走。 只要勇卫营还在掌控,其余事,都不是事。 再者…… 从目前东厂不停传来的蒙古态势来看,后金想要绕路破关的可能性,已然越来越大! 甚至,在李修看来,俨然是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到那时候…… 李修嘴角微扬,环视一眼面前戒备森严的军寨,那昂首挺胸杀气腾腾的兵将…… 他底气十足,只是不知,到那时候,那高高在上的朝堂诸公,是否还有现如今这般气势汹汹?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陕西 “陕西总兵,授征虏将军,统领本部勇卫营镇压陕西民乱!” 打量着手中的印绶,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为了打压自己,这朝堂诸公,倒也是煞费苦心了! 在如今文官掌权的时代,他一个武将,一个被文官群体排斥打压的武将,入陕西,这所谓的陕西总兵,无疑只会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存在。 目的不过是为了把他圈在陕西这个地方,不得归京而已。 而征虏将军,率勇卫营剿贼,这更是赤裸裸的表明了朝堂诸公的心思。 在一个注定会备受排挤的体制中,处处被拉后腿,还要行剿贼大事,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将军无需担心,陛下说了,还请将军你暂且忍耐一下,等风头过去,陛下会想办法让将军你堂堂正正归京的。” 见到李修神色变化,王承恩连忙劝诫了一句。 “陛下还特意从内帑抽调了五万两白银,给勇卫营充当粮饷,还让咱准备了诸多珍稀药材,给将军习武之用!” 此言入耳,李修亦是一愣,紧绷的脸上亦是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还请公公替我禀告陛下,末将绝不辜负陛下之厚待,还请陛下放心。” “那就好,要知道,咱家临行前,陛下还多有嘱咐,如此厚爱,咱跟随陛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完,王承恩才从袖口拿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李修面前:“将军,这是陛下亲笔所写之书信。” “咱这就不打扰将军了!” 王承恩退去,李修独拿一封信封,伫立帅帐,随手起来,信纸上也无什么命令安排,一些家常关怀之语,似还有不小的愧疚…… 纵使一目十行,这一刻目光亦是停留许久。 “呼……” 李修长吐一口气,小心的将信纸收起。 “来人!” “末将在!” “派人去真定府城请卢知府入营一叙!” “遵命!” 士卒退去,李修转身,目光直接定格在大明乾坤图上的陕西一地之上,眉宇之间亦是露出了一抹郑重之色。 至现如今,记忆中的那些历史记载,能够起到的参考作用已然是很小了。 比如,在记忆中,陕西天灾人祸是崇祯元年才大规模爆发。 而现如今,却早已不同。 若说北直隶的民乱是星星之火,但陕西之民乱,那就是已然燎原! 陕西地处西北边陲,本就是朝廷统治薄弱之地区,而且在陕西,还有数个赫赫有名的藩王分封于此,而以明廷对藩王的供养制度,每一个藩王,无疑都是消耗着陕西极多的民脂民膏。 而陕西,本就是久穷之地,但大明税务制服却是全国一视同仁,未曾减免丝毫,再加之各种苛捐杂税,天灾人祸,自万历年间起,这陕西一带就成了混乱之源,不时都有民变杀官的消息传出。 最最让李修觉得棘手的是,陕西,天灾人祸不断的同时,还是大明的军事重镇,宁夏,榆林,延绥,大明九边,其中数个重镇都与陕西接壤甚至就在陕西境内。 如此看来,似乎陕西的民乱,抬手可平! 可事实上,远非如此! 毕竟,现如今,大明九边,除了辽镇能得朝廷举国供养,其余八镇,每年又能得多少饷银?多少粮草? 李修可是知道的,光是延绥镇一镇,历年欠饷加起来,已达百万两之巨! 不少边军,甚至自从军起,到战死,都见不到朝廷一丝一毫的饷银! 所以,完全可以说,历史上的陕西民乱不断,屡剿不止,其真正根源所在并不是饿得走不动路的灾民,而是那无数欠饷多年,走投无路的边镇饥兵! 以边军为主的军事骨干,再辅以无数走投无路的饥民,形成了一个个地方县府根本无力镇压的造反集团! 这便是如今陕西民乱的真实模样,亦是李修觉得颇为棘手的原因。 要知道,他入陕西,可不仅仅是剿贼,明枪暗箭,还不知道有多少! 鬼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死在陕西! “将军,卢知府来了。” 有士卒禀报。 李修点了点头,一步踏出,跳跃而起,直接将大明乾坤图取下,放置一旁,才让亲卫领着卢象升走进来。 “将军主动相邀,这可是难得!” 一入帅帐,卢象升便调侃一句,随后便是自来熟的四处张望了一眼,这才看向李修。 “本将想购买一批粮草,不知大人可有门路相助!” 李修也没客套什么,话锋直指主题。 “粮草?” 卢象升皱了皱眉:“将军你要这么多粮草干什么?” 说完,卢象升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李修的目光俨然已多了几分警惕。 “你在乱想什么,我要是有异心,你觉得这真定城能挡我多久?” 这话一出,卢象升亦是讪讪一笑,也对,真定府囤积了不少粮草,这事李修可是知道的。 “将军可是因京城之事?” “京城的事已经结束了。” 李修摆了摆手,显然并不在意。 “结束了?” 卢象升有些惊讶,这风波这么大,哪里有这么容易度过。 “陕西总兵,征虏将军!” 顺着李修所指,桌案上的印绶,亦是映入了卢象升眼帘。 见到这印绶,卢象升亦是一愣,但很快,前因后果,亦是瞬间明白,看向李修的眼神中,亦是多了几丝惋惜。 天子心腹,名将之才,如今更是功勋已立,本是一朝风云起,未来不可限量,如今,却被贬至地方,且不说前途如何,真到了陕西,恐怕生死都难以定论。 “将军放心,粮草之事,在下会想办法的。” 说完,沉默一会,卢象升才道:“将军之奏本,在下也看了,其中有理有据……” “将军以为,如今来看,后金破关而入的可能性有多大?” “大又如何,不大又如何?” 李修瞥了一眼卢象升,笑道:“朝廷难道还有能力重整九边防线嘛?” 闻此言,卢象升顿时沉默,确实,莫说如今朝廷不在意,就算在意,那漫长的九边防线,朝廷又哪里有那个人力物力的整顿! 整顿不了,那就意味着,纵使知道,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思绪至此,卢象升心中亦是少有的涌出一股悲凉之意。 国事艰难,却不思齐心度过,还内斗不停…… 这未来…… 哎!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议李修 驾!驾!驾! 浩瀚雪原之上,铁骑奔腾,战旗招展,初春之时,后金一年一度的春猎已是开始。 已经数年未曾参与春猎的努尔哈赤,在这一次,亦是颇有兴致的参与其中。 显然,后金对蒙古征伐的进展,让这位早已年过古稀的后金掌权人颇为欣喜。 策马崩腾,弯弓搭箭,天穹之中滑翔的一头大鹰,便应声而落。 身旁诸子,一众心腹将领,亦是齐声高喝,好不热闹! 游玩一会,年迈之躯终究不如从前,努尔哈赤也没逞能,便在众将簇拥之下,至大帐坐下,这场春猎,亦是成了努尔哈赤诸子的表演舞台。 热酒蒸腾,众将吹捧,但没过一会,却突有一名士卒匆匆而来,在努尔哈赤身旁附耳一句后,便留下了一封信封摆在了努尔哈赤面前的桌案之上。 眼见努尔哈赤神色郑重,帐中喧哗之声亦是立马消失,众将噤声,低头不语。 当信封拆开,字迹入眼,努尔哈赤神色亦是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这一下,帐中原本还有几分的欢乐气氛瞬间消散,一股莫名压抑亦是随之降临。 “李修!” 寂静之间,努尔哈赤突然吐出的两个字,顿时清晰传入帐中众将耳中。 但此时此刻,众将也不敢出声丝毫,只能在心里拼命的回忆着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但能想出个所以然的,也没几个。 “明廷何其昏庸啊!” 最终,努尔哈赤将信纸往桌上一放,颇有些嘲弄意味的吐出了一句话。 “来,拿下去,都给大家看看,这明廷诸臣,都是些什么货色!” 随即,努尔哈赤大手一挥,一旁内侍立马上前,便将信纸拿至堂下,给后金诸将传阅起来。 随着一个个将领阅读完毕,原本沉寂的大帐,亦是响起了阵阵窃窃私语之声。 “大汗,这是天命在我后金啊!” 很快,便有一名文官模样的男子站了起来,朗声道: “大明虽广,但有良将良臣却不用,反用尽打压之手段,朝廷中枢争斗不停,党同伐异,视国事如儿戏,如此朝廷,又岂是我后金之敌!” 话音刚落,一名将领亦是起身:“大汗,这李修乃是大明新天子之心腹,手掌兵权,还有如此之见识,仅凭蛛丝马迹便能预测我后金之动向……我后金大军出征在即,末将认为,当尽早除之,以免节外生枝。” “末将附议!” “臣附议!”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数名后金将领站了出来,应声支持。 对帐中诸将的反应,努尔哈赤并没有在意,反倒是颇为感慨的道了一句。 “大明何其广袤富庶,良臣名将何其多也,拥有如此之优势,竟不敌本汗后金这苦寒之地,何其废物啊!” “这李修,也着实是个人才,只可惜不可能归本汗所用啊!” 言语感慨唏嘘,但努尔哈赤眉宇之间的杀意,亦是愈发冷冽。 “大汗无需担心,这李修恐怕已经自身难保了,哪里能对我后金有什么威胁!” 这时,一直未曾言语的范文程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劝诫了一句。 “爱卿此言何意?” 努尔哈赤有些诧异,帐中诸将亦是不解的看向范文程。 感受着这种瞩目,范文程也不禁有些自得,后金兵锋虽利,但除了军事,其他方面,着实不值一提!还是得倚仗他范文程! “启禀大汗,大明朝堂斗争严重,士大夫都是自命清高,这李修之上奏,俨然已触及了大明文官士大夫的逆鳞,这信中所说的大明朝堂之风波就可清晰看出。” “大明朝堂百官,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李修的……” “而且,这李修率军出征在外,方方面面,可都是文官在操持,而打仗剿贼这么大的事,各方不配合,甚至还拖后腿的话……” 言至于此,范文程虽没再多说,但在场的都不是傻子,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兵者,国之大事也! 莫说各方不配合,拖后腿,就是稍有疏忽,那都是天大的漏洞! 在场的大都是久经战阵,哪里会不明白其中道理。 纵使是努尔哈赤,亦是颇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这倒是可惜了!” 说完,努尔哈赤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此人乃是大明那小皇帝的心腹,这个身份,倒也可以操作一下。” “要让大明小皇帝与朝臣斗起来,咱们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大汗英明!” …… 权谋,战争,便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而对此时的李修而言,这一切,却是暂时被他抛之脑后。 战争虽还在继续,但小股残敌也用不着他亲自出手,麾下各部四处出击,足以荡平贼寇。 至于进军陕西…… 旨意虽已下达,但可没有明确具体出兵时间,再者,余寇未清,也也有足够的理由待在这真定府。 在没准备完全之前,他可不会冒然一头栽进陕西那天坑之中。 如今的他,倒也算得上惬意,每日主持操练麾下将士,又或者习武练功,当然,自然少不了研读先贤著作。 那三册王阳明手稿,依旧是重中之重。 先贤一生之智慧结晶,纵使是初悟入门,也绝非一件简单之事。 从当初皇宫武库拿出,至现如今,已是有数月时间,李修也从未有过放松,每日研读不停,但也迟迟未能将其体现在系统面板之上。 好在,得到系统面板已有数年,李修心态也早已平和,每日空闲时间一览先贤之智慧,倒也算得上一件惬意之事。 只不过,唯一让李修有所顾虑的是,随着自身武功的进境,能量数值的获得,亦是可以算得上直线下降! 现如今,锻脏之境,手染未曾习武的普通人性命,能量数值较之最开始时,已是降低了数倍! 李修估摸着,若是自己晋升至炼体之上,若是杀不通武艺的普通人,获得得能量恐怕就微乎其微了。 当然,至少目前,李修倒也谈不上太过担忧,一军主帅,且还在外率军征伐。 人命,不值钱! 诸如这场平叛之战,他都未曾刻意去为了能量而杀人,一场战争,也让能量数值暴涨了一大截。 再者,如今之修为境界,距离晋升炼体之上,也还有颇长的一段距离。 这段时间,也足够未雨绸缪,积累充沛的能量数值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终达所愿 帅帐之中算不上安静,营中兵戈碰撞以及阵阵呼喝喊杀声清晰入耳,不过身在军中已久,这些倒也影响不了李修的注意力。 目光汇聚手中书册,一目十行的习惯,在这先贤手札面前,已是硬生生的被扭转过来。 说起来,这三册手札,李修已经不知道翻阅研读了多少次,虽谈不上倒背如流,但其中内容,已是早已了熟于心。 事实上,若说武学秘籍,所谓入门,李修还有一个大概的概念,但若是这类先贤著作,兵法书籍,所谓入门,到底研读到何种程度,才算入门,才能达到体现于系统面板的程度,这其中的界限,李修还真难以预测。 预测不了,李修也只能按照老方法,那就是用心一遍接一遍的研读,期望着不知何时突然到来的惊喜。 之前对兵法以及医术的研读,也皆是如此,只不过,之前那些书籍耗费时间精力,自然没有这三册王阳明手稿要得多。 但愈是如此,李修反而愈发期待,只要不是如当初那一册道德经那般白忙活一场,耗费时间越长,岂不是证明收获就越大!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军中将士也都知道,这个时候是李修读书时间,故而,在无紧急之事的情况下,也无人来打扰。 从正午烈阳,至夜色降临,李修的心思,亦是彻底沉浸在了这三册王阳明手稿之中。 有士卒蹑手蹑脚端着饭菜走进帐中,但见到李修沉浸于书籍之中,也不敢出声,又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这一晚,对大营里的勇卫营将士而言,反倒是有些不太适应。 往日必定亲自带人夜巡的将军,竟不见人影,若非帅帐依旧守备森严,没有丝毫异常,恐怕少不得流言蜚语传播。 只不过,这一晚,勇卫营各部将士亦是过得无比之警惕,将军夜巡没出现,搞不好又有其他动作,毕竟,所谓夜间集结,夜袭演练这些让人无比操蛋的演练,可不止一次发生过。 营中将士们的异常警惕,李修自然不知,或者说,对此时的他而言,已然忽略了外界的所有事情,已然彻底入神于面前的王阳明手稿之中。 何为心即理? 何为知行合一? 何为致良知? 种种疑惑,在脑海里流传,往日流于表面的研读,看似普通的手稿,在这一刻,骤然冒出无数的疑惑。 仿佛,这一瞬间,手稿已经被人调换,往日里通读的句子,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此刻,他竟有些不知道其含义了! 疑惑,疑惑,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李修自以为的那一点文墨,在这无数疑惑面前,不值一提! 此刻若是有将士入帅帐,定可看到李修已然魔怔,且还带着几丝狰狞的面容。 轰! 绞尽脑汁之间,似有一道无声轰鸣,骤然在脑海里炸响。 李修面色煞白,猛然惊醒,与此同时,一股浓浓的疲惫感亦是涌上心头,脑海中恍若针扎的刺痛亦是骤然涌现, “嗬……” 李修挣扎着坐起身子,双眸血丝显现,再加之苍白的神色,一眼看去,甚是骇人。 “气机阻塞,神明衰弱……” 自身医术神妙,不过片刻,李修便对自己的身躯有了诊断。 显然,乃是典型的精神消耗过度症状! “为什么?” 得出了诊断,李修的思绪立马随之转移,细细的回忆着刚才的那种奇特之感。 他读过的书不少,但这种感觉,还是他第一次遇到。 思绪片刻,目光再次汇聚在桌上书册,书籍还是那本书籍,字体还是那个字体,但刚才的那种感觉,却是再无丝毫! “嗯?”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修突然神色一动,系统面板,亦是在这一瞬间,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果不其然,在技能那一栏里,王阳明手札这五个字体,已然隐隐闪烁,在一连串沉寂的技能之中,那跃动的+号,无疑是显眼至极! “呼……” 此景入眼,李修亦是长吐了一口气,整个人却好似泄气了一般,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之上。 耗费数月,终达成所想,却没有预想之中的那般欣喜,反倒是有些意兴阑珊,索然无味。 刚才那无数疑惑似还充斥脑海,他恍若文盲一般! 尽管知道,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在那系统面板上的+号上感知一下,什么疑惑,都将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莫名的失落,却也是在所难免! 闭目歇息片刻,李修才缓缓撑起身子,迈步走出了帅帐。 “将军!” 帐外驻守的亲卫士卒立马拱手行礼。 李修点了点头,望着着往日无比沉醉的星空,此时此刻,竟有种莫名的烦躁之感。 伫立许久,李修才迈开步子,和往常一样,在营中漫步走着。 帐外执守的亲卫士卒亦是立马紧随其后,亦步亦趋着。 在营中巡视一圈,感受着这熟悉的兵戈肃杀之意,李修心中的烦躁才随之消散不少。 他来此世不过数载,读过几本兵书,几册医书,便想一下子彻底明悟圣贤一生之道,着实不太现实,也不太可能。 路还很长,没必要急于一时。 戒骄戒躁,方能走得长远!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烁,混乱的思绪亦是逐渐通透。 仰望星空,李修眼神归于清明,一如以往,定格许久,李修才挪转了视线。 这一刻,系统面板亦是再次浮现而出。 李修心念一动,那闪烁的+号,亦是骤然变幻,与此同时,那熟悉的天旋地转之感,亦是随之涌上心头。 少年求学,博览群书,孤身游历,纵览天下,结缘佛道两家,为官实践,大起大落,最终悟道龙场,大彻大悟,一代圣贤,已然成就。 和往常的每一次提升一样,最终,这一切的一切,皆是若天河倾泻一般,猛的灌入脑海,烙印血脉,似成本能一般…… 这一次,亦是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猛烈得多,而且,不同于以往那种通透之感,这一次,竟还带着一丝玄之又玄的奥妙之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灵的蜕变 夜幕之下,李修伫立的身躯似已定格,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眸中的恍惚迷茫之色才缓缓散去。 一口浊气吐出,眼神再次归于清明,只不过这一抹清明,却似乎和往日已经有了些许不同。 深邃,幽远,仿若那宇宙星空,都在这双眸之中一般。 “将军,饭菜以及药汤都已经热好了。” 有士卒小心翼翼走上前,低声禀报着。 “嗯。” 李修点了点头,却是未有丝毫动作。 圣贤之智慧,降临已身,是何感受。 李修此时也有些说不出来。 甚至,不知该如何形容。 就好似……茅塞顿开?还是智慧提升? 好像都是,又似乎都有些不一样。 更多的,似乎是洗去铅尘,一种心灵的升华! 似乎这世间一切,皆在掌握,天塌不恐,荣辱不惊! 这一切,应该是体现在心灵之上,似那些道家典籍中所描述的心灵,心境! 李修不知道这对目前的自己有何用,但冥冥之中,他却有种预感,这,绝对是自己目前除了系统面板以外的最大机缘! 而支持这个预感的最大依据,便是系统面板上那锐减的能量数值。 整整五百能量! 直接让因战争而暴涨的能量数值几近归零! 毫不夸张的说,这次消耗能量数值,甚至远远差不多相当于自己以往消耗的所有能量的总和! 仅仅从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看出,那三册王阳明手稿的价值有多高!而耗费五百能量,才出现的这一次心灵蜕变,心灵升华,是有多么的宝贵! 思绪流转,一瞬间念头归于沉寂,刀锋乍现。 在这夜幕天穹之下,一道道璀璨刀光闪烁。 破虏刀法,破军刀法,还有从那皇宫武库中拿的数门顶级刀法。 如八荒战刀,狂风快刀这些江湖有名的刀法,在此刻,亦是如一抹印刻星空的刀之画卷一般,接连显现! 此刻,本还如木桩一般伫立的诸多亲卫士卒,亦是顿时将目光汇聚在那璀璨刀光之下,一道道目光之下不乏对武学的狂热。 自李修入勇卫营,重火器的同时,武学也未曾落下丝毫。 而他如今的亲卫营将士,也皆是从当初的战兵一营中精挑细选抽调而出。 李修从不是吝啬之人,更何况还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亲卫! 各种顶级武学毫不吝啬的赐下,不知道多少次手把手的传授武学经验,每日药膳亦是精心调配。 毫不夸张的说,亲卫营,三百将士,每个人的习武待遇,恐怕足以堪比江湖大派的核心弟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一定! 如此待遇之下,一营亲卫将士,任何一个,放在江湖,都能算得上极为不错的好手。 精挑细选之下,在加之近在李修身旁,自然难有懈怠之人,如今见李修演武,且如画卷一般彻底展示诸多顶级武学,哪里会不知道错过这等机缘,一个个紧盯着夜空中闪烁的刀光,一招一式,恨不得都直接印刻到心底。 而对此时的李修而言,这一次演武,刀锋挥洒之间,却是有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感觉。 畅快! 无与伦比的畅快! 每一招每一式,皆似得到极致的升华与蜕变! 一模一样的招式,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甚至,李修都有种感觉,这一刻的自己,与之前的自己,同样的武学境界,同样的武学招式,一招之下,胜负便可分! 这不是错觉,而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锵!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刀光骤散,李修已是归刀入鞘,迈步朝帅帐方向走去。 还有些沉醉其中的一众亲卫,亦是下意识的迈开步子,紧跟了上去。 空旷帅帐,冒着热气的药汤与饭菜整齐摆放,只不过此时,虽腹中饥饿,但李修却对这弥漫着香味的饭菜无丝毫兴趣。 卸下甲胄,战刀放置一旁,李修便一把端起药汤,一饮而尽。 刀法战技有如此之蜕变,他已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养元桩之修行的变化了。 药汤入腹,和往常每一次修炼一样,沉寂不过片刻,入腹的药汤便汹涌散发着滚滚药劲。 而就在这一瞬间,蜕变的心灵带来的感知,便察觉到了这一次修炼的不同之处。 详细,敏锐! 感知似无数密密麻麻的触手一般,详细至极的清楚感知到身躯之中每一处的细节变化。 而以往,身躯感知,只不过感知一个模糊,或者说大概而已。 这般天与地的差别,一下子就让李修彻底沉醉其中。 习武修行,重在什么? 最重要的莫过于对身躯的感知及操纵,无论是强化气血,亦或者炼体之上的内气境,皆是需要敏锐的感知及操纵。 毕竟,无论是气血,亦或者内气,皆是重中之重,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而有着如此详细且敏锐的感知,这个问题,自然就不再是问题! 如当初所得的爆发之技,蛮牛劲,时隔这么久,二娃子都未修行至大成! 这其中最难的,莫过于对劲力身躯的操纵。 若是当初有如此之敏锐感知,纵使不用系统面板,李修也有信心在极短的时间修行至大成! 从这种种,就完全可以知道,心灵蜕变带来的感知蜕变,对武学修行,有着多大的促进与帮助! 甚至,有着这敏锐且详细的感知,本来只能靠药物以及身躯自主滋养的锻脏养之一步,李修都觉得自己可以试着操纵气血,去主动滋养,乃至于淬炼脏腑! 从而快速迈过锻脏这一步,直登炼体圆满! 李修从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说做就做,心念一动,便根据感知到的身躯脏腑情况,小心翼翼的调动着气血,往脏腑器官而去…… 这一次修炼的时间,亦是比往日每一次锻脏境修行的时间要长得多。 一个多时辰过去,李修才缓缓睁开眼眸,眉宇之间的喜色,却是有些难以抑制。 事实已经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 这般敏锐的感知之下,锻脏养之一步,已然跨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演军 “值啊!” 饶是心灵已然蜕变,但面对这些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李修亦是难抑喜悦。 仅仅是目前能看到的这些变化,别说是五百能量值,就算是一千能量值,也是大赚特赚! 更别说,李修感觉,这场心灵的蜕变,带来的效果,应该远不止这些,应该还有许多惊喜,等待着他去发觉! 如此之收获,亦是彻底超出了李修的预想,心中激荡许久,都难以彻底平息。 难以平息,李修也索性让它去,畅快,那就挥洒个畅快! 整整一夜,帐中刀光都未未曾停歇! 时至凌晨,李修一身衣裳已是彻底被汗湿,帐中地面,亦是被汗水洒湿一片。 李修精神却无丝毫萎靡,目光炯炯,神采四溢! 穿上甲胄,挂上披风,一把抓起战刀,李修便大步走出帅帐! 自身的成长已经踏上快车道,那……勇卫营,也需要踏上快车道! 骑军操练,辅兵編练,乃至于对整个勇卫营的把控! 一切的一切,当需要加速前进之时,只能由李修这个舵手,去亲自把控每一处细节。 他就仿佛一个雕刻师,一点一滴的将自己的理念灌输进这支大军,一点一滴的将这支大军,打磨雕刻成他所需要的模样。 时间,就在李修这雕刻打磨中一点一滴的流逝。 这支人数已经膨胀至两万有余的大军,也在这时间的推移之中,一点一滴的改变着,慢慢的朝着他心目中最完美的那支军队迈步而去。 这一日,百废待兴的真定城,已然恢复了几分喧嚣模样,但今天,往日人来人往的真定府城东城门,却是一片肃杀寂静。 城门之外,大军集结。 若没有处在这个时代,很难想象,数万兵甲齐全,建制完整的大军集结一处,是怎样一个震撼场景。 战旗招展,森寒兵戈在烈阳照耀之下寒光四射,一眼望去,浩浩荡荡,直蔓延到天际之间! 城楼之上,李修同样是一身戎装,手握战刀,血色披风猎猎作响,在其身后,真定知府卢象升亦是退后半步伫立,此刻的他,望着眼前这副大军伫立之景,亦是面色潮红,兴奋难以自制! 此刻,李修望着城楼之下呈列的大军,同样是心潮澎湃,这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大军! 也是他,立足这个时代的根基,实现他之所想的唯一倚仗! 至现如今,这支军队,也不在是初生的牛犊,从当初被魏忠贤安排出京剿匪,至这一次,数月不曾间断的征伐,铁与血,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到这支军队之中。 换句话而言,勇卫营,已然成长起来了,尽管距离李修的要求,还有很远,但如此之军威,在任何人看来,不得不为此震撼。 毕竟,在这个时代,仅仅是能将纪律军规彻底贯彻完全这一点,就已经可以傲视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军队了。 目光环视大军一圈,最终却是定格在了大军一侧的骑军之上。 这数月时间,除了辅兵之外,就这支骑兵,耗费了李修最多的心血。 无论是搜集战马,扩充骑军,亦或者是战阵操练,李修几乎雷打不动的每日监督。 至现如今,在一人双马的情况下,这支骑兵营,已然从两千多的兵力,扩充到了三千之术。 而战斗力,虽还尚显稚嫩,但较之之前,已然是成长了一大截! 种种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逝,李修深吸了一口气,强抑心中激荡,缓缓吐出了几字:“传令,演练开始!” 军令下达,身旁传令兵顿时为之而动,战鼓骤响,旗手挥动信旗,将军令清楚的传至集结的勇卫营大军之中。 “杀!” 如山呼海啸般的冲天喊杀骤响,巍峨军阵亦是随之而动! 咚!咚!咚! 有序战鼓声之间,如军阵推进,刀枪林立,浓浓的肃杀之意铺天盖地般的席卷整片平原。 尽管无一兵一卒之敌,但此刻,却仿佛前方有万千大军冲锋而来。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这支自诞生以来就被李修寄予厚望的铁血之师,亦是不弱丝毫,层层军令下达,数万将士如一体,一个个阵型演变,一个个战法突击! 自成军起,一切的成果,皆是在此刻展现! 让人眼花缭乱,为之惊叹! 不破敌军,誓不回返! 浩荡巍峨之景,在这兵戈战鼓,硝烟弥漫之间,足以让任何一个稍有血性之人为之沉醉! 此刻,李修身旁的卢象升便是最好的证明。 看其模样,已然完全沉醉于这兵戈硝烟之间,数月相处,李修已经毫不怀疑,卢象升对兵事的热爱。 甚至于,在李修看来,这卢象升,不管是性格,亦或者外貌,就没有一点能与文官沾得上边的,说他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反倒是名副其实一些。 “如此大军,恐怕也只能在李将军麾下才能看到了!” 直到演练接近结束,卢象升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感叹一句。 “建台你不是也在整军练兵嘛?成效如何?” 李修笑了笑,目光挪转,看向大军一侧一直未曾动弹的军阵,他记得没错的话,那就是卢象升这数月时间整顿兵事的成果,这次特意弄过来观看演练。 “卫所之军,能有什么成效可言!” 卢象升摇了摇头,同样是看向了那个军阵,颇有些无奈道:“牵扯太多,整军也只是流于表面,难有太大成果!” “有效果就行,徐徐图之,总有功成的一天!” 李修不可置否的回了一句,地方卫所,牵扯太多太广,就算让他去,短时间也难有成效。 募兵的话,没有朝廷旨意,莫说知府,就算是巡抚,总督,私自募兵,都是抄九族的大罪! 在他看来,卢象升想要一展抱负,恐怕要和历史上一样,等到后金破关,威逼京城,到时候天子下令各地勤王,他估计才能趁此之机募兵勤王,达成所愿! 历史上那赫赫有名的天雄军,卢阎王,恐怕也要到那个时候,才能初显踪迹! 第一百三十章 封赏准备 “哎,难得高兴,不谈这些扫兴之事!” 卢象升摇了摇头: “来真定府这么久,还未款待过你,明天你就要率军出征了,我这边准备了酒菜,咱们好好喝上一场,以免到时候你说我待客不周!” “送行酒,那可得是好酒,不然的话,我可不喝!” 李修也难得调侃一句。 “那你放心,自然是好酒,我可珍藏好久了,要是别人,我还舍不得给他喝呢!” 调侃打趣几句,卢象升便走下了城楼,而此时,大军亦是演练完毕,已然在集结之中。 一场浩大的演练,自然不是简简单单走个过场,过下眼福。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演练的最终目的。 一道军令下达,勇卫营全体将士,尽皆集结。 李修从不喜欢什么长篇大论,在他看来,问题提出,若是解决不了,那就解决不能解决问题的人!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在军中,也没有什么情理可讲。 统军治病这么久,勇卫营上上下下将士,显然也早已无比清楚李修这位将军的性子。 命令下达,没有半句废话可言。 一场临时会议,召开了一个多时辰之久,才堪堪结束。 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忧。 欢喜的自然是论功行赏,是的,尽管李修的那所谓陕西总兵与征虏将军之“封赏”早就被朝廷迫不及待的送了过来,但勇卫营整体将士的军功封赏,却是时隔数月,才姗姗来迟。 封赏倒也没有克扣什么,除了军职的晋升,便只有一些可怜巴巴的银两以及酒肉了。 财货吝啬得李修都看不过去了,还特意从勇卫营的家底里挪出来一些,补充了进去。 而忧的,自然就是一连串的人事调换。 而李修的规则,向来都是能者上,庸者下,他对勇卫营的掌控,也足以贯彻这条规矩,也没谁能妨碍到他。 整个封赏总结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才堪堪结束,个别几个人的忧虑,自然影响不了绝大部分将士的喜悦,毕竟,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洒下,爽快的军职晋升,都是足以让人血脉喷张,为之疯狂。 “将军,将军!” 刚回到帅帐,二娃子便匆匆闯了进来。 “嗯?” 眼见李修神色变化,二娃子亦是下意识的停下步子,讨好笑道:“修哥,俺不懂骑兵啊,让俺去骑兵营岂不是耽误了骑兵营!” “不会就学嘛,多大事。” 李修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可俺感觉步军挺适合咱的,修哥你看,这次俺带兵出征,也没出啥篓子啊,修哥你交代的俺可都完成了!” 二娃子絮絮叨叨着,李修却是自顾自的在书架上翻找着,没一会,一摞书册便摆在了桌案上。 “这些兵书你拿去好好看看,都是讲骑兵作战的,有不懂的,就来问我,跟严顺请教一下也行。” “我已经答应严顺了,三个月后,便将他从骑军调回步军,到时候,骑兵营,就由你领着。” 说完,李修这才抬头看向满脸无奈的二娃子,又补充道:“严顺性子不适合骑兵,我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你先帮我带一下骑兵营,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娃子再不情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磨磨蹭蹭的走上前,一把将那摞兵书抱在怀中。 转身,可谓是一步三回头,期望着李修回心转意…… 这货这般模样,李修自然是选择性无视了,装模作样的低头翻阅着桌案上的卷宗,直到二娃子走出帅帐,李修才颇有些无奈的抬起头。 赶鸭子上架,也是没有办法的是。 骑军,对勇卫营而言,作用太过重要。 而严顺,一员彻头彻尾的步将,初创之时为骑兵营打下基础,贯彻纪律尚且还好,骑军成型后,让他统领骑兵作战,那就有些马马虎虎了。 从这次演练,骑军的表现就可清晰看出,循规蹈矩,虽无过错,但也无丝毫亮眼的表现。 但对一支骑军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借助其恐怖的机动能力策应战场,乃至于定鼎胜负。 循规蹈矩,无疑达不到李修所想要的,而严顺自己,显然也有自知之明,在演练之前,便主动找了过来。 而放眼整个勇卫营,能让李修既放心,又能担此大任的,无疑是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矮个子里挑高个子,这一直被自己悉心教导的二娃子,便全当是赶鸭子上架了。 毕竟,锦衣卫,这小子当得也不错,在亲卫营,也干得还可以,独自领兵出征,也还颇为不错,那就再换到骑兵营,试试成色。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让严顺继续担着,至于所谓的三月之期,自然是糊弄二娃子编造出来的…… 想着二娃子那满脸不情愿的模样,李修亦是忍不住一笑,站起身,目光定格在面前的栩栩如生的沙盘之上。 数月时间,虽然在朝廷屡屡催促之下,他都未曾率军进入陕西,但自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没做。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但与粮草一样重要的,便是对敌态势情报的掌握。 数月时间,除了东厂的这个情报来源,他自己,亦是派出大批探马斥候,潜入陕西,打听着如今陕西的详细情况。 而一切的情报,最终亦是汇总呈现在眼前这个沙盘之上。 蝴蝶效应已然让这个时代有些面部全非的感觉,历史上直接导致了大明灭亡的陕西民乱,亦是已经面目全非。 目前的陕西,虽然还未达到历史上民乱爆发的巅峰,但饶是如此,现如今,陕西态势之糜烂,亦是本朝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陕西,虽还未有重镇失陷,但已然可以说是遍地贼寇! 历史上那些曾经辉煌一时的叛军首领,如李自成,张献忠,大都也已经登上舞台,只不过,现如今,他们大都还只是无名小卒,在蝴蝶效应之下,还能不能达到历史上的高度,还是未知之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又来刺杀 当然,对李修而言,陕西民乱,并不是目前重点所在 毕竟,朝廷也早已调任杨鹤上任三边总督,主持剿贼平叛之事。 换句话而言,平叛之战,早已在陕西打响。 而他率军进入陕西,无疑就极为尴尬了。 朱由检与朝堂百官怎么勾心斗角的,他不太清楚,但按当初的朝廷旨意,他这一部,虽看似是归于三边总督的管辖之内。 但事实上,身为陕西总兵,以及朝廷之征虏将军,以及天子亲军这个最重要的名义,不鸟三边总督,谁都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但不用想都知道,三边总督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在这剿贼大局之下,自然不会放任勇卫营不在其影响范围之内。 如此一来,如何把握好其中平衡,在挡住明枪暗箭的情况下,率军打好这一场平叛之战,才是李修需要考虑的事情。 “来人!” 思虑许久,李修才看向帐外。 “末将在!” “派人赶赴三边总督府,就说,本将不日将开拔出征,嗯……就这些,去吧!” “末将遵命!” 亲将退去,李修环视一眼面前沙盘,沉吟一会,才迈开步子,出了帅帐后,便直往真定城而去。 距离那一次平贼之战,已然过去数月,不得不说,卢象升能力还是不错,数月时间,这真定府,便已然有了几分安宁意味。 当初俘虏的数万灾民已然安置,当然,条件自然算不上好,不过,对这个时代的百姓而言,要求实在是不高,能有活下去的希望,甚至只要有一点盼头,他们便会老老实实的将一切扛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 而卢象升,无疑就是给他们这么一个盼头,微薄的土地,简陋的窝棚,尽管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看似依旧悲惨,却是莫名的有种欣欣向荣之感。 这种场景,在后世,无疑是难以想象的,若非当初在难民群中挣扎了那么久,李修也无法想象。 尽管心生恻隐,但理智还是很快便将这一丝恻隐之心磨灭,现在,乃至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底层的百姓们,生活都不会有太大改变,甚至只会是更糟糕。 这是时代的必然,人力,无法回天也! …… 送行宴并未在知府府衙举行,而是在卢象升在县城自己购置一处宅子里。 宅子算不上大,至少,较之知府之地位,这处宅子甚至可以算得上简陋。 府中也不是如寻常权贵人家那般奴仆众多,除了两个个侍女,一个做饭的老妈子,便再无其他。 甚至,府中布置,也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文人之所,刀枪剑戟,还有一处演武场,兵戈之意味,可远比文墨之味要强得多。 “府中简陋,倒是让将军你见笑了!” “我那帅帐,可比你这还简陋!” 李修摆了摆手,似是随口道:“这一顿饭,要是落到有心人眼中,你这知府之位,可当不安稳了!” 此言入耳,卢象升亦是一愣,很快,他亦是满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当不安稳就当不安稳呗,大不了罢官回老家!”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投到将军你麾下当个大头兵,谁还能到将军你军中欺辱我不成!” “进士出生,当个大头兵,那些文官还不批斗死我!” 李修笑着摇了摇头,端起桌上酒杯,举杯示意,便一饮而尽。 “将军此去陕西平贼,可否已做好万全之准备?” 闲聊几句,卢象升话锋一转,却是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哪有什么万全之准备,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修摆了摆手,看上去,似乎并不算太在意。 “最后一批粮草已经给将军准备好了,卢某别的也不多说,祝将军此行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 李修爽朗一笑,酒杯同样举起,两人皆是一饮而尽,开怀笑声响彻院中。 两人明显都是好酒之人,卢象升酒量高得吓人,李修亦是毫不示弱,一杯接一杯,喝得个天翻地覆。 推杯交盏之下,时间亦是过的飞快,似转眼之间,便从黄昏时分到了深夜。 事实上,李修武学修为至锻脏之境,醉酒,已是极难之事,气血调动,分分钟便将酒劲化解得一干二净。 而卢象升,虽是一文官,但人家可是从小习武,修的是家传武学,武功修为亦也是至锻脏之境。 如此一来,虽喝得很多,两人也都只是保持着一个微醺状态,毕竟,两人一人为一军之主帅,一个为一府之府尊,皆是身负重任,醉酒,终究不好。 直至三更之时,宾客尽欢,李修才在卢象升的相送之下,出了卢府。 三更之时,自然早已到达宵禁的时间,城中一片黑暗空寂,街道上自然是空无一人,寒风呼啸,卷起落叶杂物,颇有几分寂寥意味。 在亲卫的簇拥之下,李修走了没几步,却是突然眉头一挑,目光不经意间的环视几处,嘴角亦是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这颗人头,真的是越来越受欢迎了! 这数月时间,已经不止一次有蠢货来送死! 现在,似乎又有一批蠢货,不,应该比蠢货更精明一些,知道挑选这般恰当的时机! 咻咻咻! 黑暗之中,破空声骤响,箭簇如雨一般袭来! “有刺客!” “保护将军!” 瞬间,阵阵呼喝声便立马响起! 与此同时,一柄柄战刀拔出,一名名亲卫立马紧紧的将李修护卫其中。 “杀!” 黑暗之中,屋脊之上,一道道黑衣身影显现,没有丝毫废话,便手持利刃飞速冲来! “列阵!” 一名亲将大喝一声,护卫李修身旁的一众亲卫,顿时为之一动,形成一个严密的护卫阵型。 只不过这一次,李修却是和平日里不同,战刀拔出,李修拨开身前护卫士卒,一步迈出,便出现在了阵型之外。 “将军,危险!” 那亲将立马护在李修身前,急促出声。 此刻,李修望着街道上冲来的黑衣人,眉眼之间,亦是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兴奋之意。 一场心灵蜕变,便全身心投身整军之中,数月未曾与人交手,他俨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亲卫营听令,随本将杀贼!” 低喝一声,他便猛然冲出,似猛虎下山,高扬的刀锋如璀璨银河一般倾泻而下! 刀锋,再次染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党争再起 畅快!无与伦比的畅快! 毫无疑问,敢来刺杀者,皆不是弱者,这群黑衣人,最低也是淬骨之境! 任何一个,放在任何一地,都可以说是一方高手。 可此时,在李修刀锋之下,却似幼童一般,无丝毫反抗之力。 那一场心灵蜕变,所带来的种种神效,已然骤然间将李修的战力,拔高到了一个难以想象之境。 就好比现如今,敌一刀袭来,在李修眼中,这看似浑然天成的一刀,却是有着无数的漏洞,随意一击,便是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如闲庭漫步一般,潇洒至极的行走于黑衣人之间,无论其武功修为为何,战力如何,在李修刀锋之下,皆只有一个命运。 那就是殒命! 甚至,连紧随在李修身旁,欲行护卫之事的亲卫,往往都是刀锋刚抬起,眼前之敌便已倒在了地上! 若说一众亲卫,是茫然的错愕,那对这群气势汹汹而来的黑衣人而言,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噩梦了! 行刺? 这确定是行刺,而不是送上门来给人屠杀?而且还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屠杀! 崩溃! 不过片刻,气势汹汹而来,便成了做鸟兽散! 逃窜!疯狂的逃窜! “杀!一个不留!” 此时此刻,李修才停下了挥舞的刀锋,望着那四散而逃的黑衣人,冷冷的吐出了一句话。 至于这群刺客的幕后主使是谁,李修已经完全没了兴趣。 事实上,在知道那一封奏本将自己卷入风浪之中后,李修就知道,想要自己这颗脑袋的人,恐怕不知道有多少。 在这个武学存在的时代,总有人想着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最棘手的事。 如此亦是人之常情,换位处之,李修也会如此行事。 若是每一波刺杀,他都要寻根问底,那他也没时间干别的了! “李将军!” 注视着最后的厮杀,背后卢象升的呼喝声亦是清晰传入耳中,李修转头一看,只见卢象升提着一柄大刀,正飞奔而来。 “李将军,你没事吧!” “一些小毛贼,算不得什么。” 李修轻抖了一下刀锋血渍,笑道。 听到这话,望着这遍地的残值断臂,卢象升面颊也不禁一阵抽搐,这阵仗,还小毛贼?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些贼子竟如此猖獗!” 尽管如此,卢象升还是不可避免的一阵后怕,若是李修在这真定府遇害,天子迁怒之下,那他可就彻底完了! 这是有人要治他于死地啊! 卢象升沉声道:“还请将军留个活口,敢来我的地盘撒野,真当我卢象升好欺负不成!” “行!” 李修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前方的战斗,笑道:“咱们比一比,看谁抓的活口多?” “将军有此兴致,卢某自当奉陪!” 话音落下,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出,而还在与亲卫士卒纠缠的残寇,则是立马遭了殃! 卢象升还顾忌着抓活口,而对李修而言,活口,那就只需还有口气就行! 刀锋转换,以刀背为锋,一刀落下,劲力震荡骨骼脏腑,吐血倒飞,半死不活! 不过片刻,这深夜的街道,金铁交鸣声便彻底消失,转而变成了绵绵不绝的痛苦哀嚎呜咽声。 “将军你这下手也太狠了,这都半死不活了!” 望着街道上这半死不活的身影,卢象升亦是有些无语的吐槽起来。 “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有活口交代就行。” 李修毫不在意摆了摆手:“行了,这里就交给卢兄你处理了,我就先回大营了!” 说完,李修一招手,众亲卫便汇聚而来,洒脱离去,独留下卢象升一人颇有些无奈的立在原地…… …… 刺杀只是插曲,对如今的李修而言,早已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事实上,李修甚至希望这种刺杀还能再多一些。 毕竟,能来次刺杀者,大都是武功强者,武功强者,就意味着丰厚的能量。 来一批,就能积累一次不菲的能量,这种意外之财,自然是多多益善。 至于会不会阴沟里翻船,或许在以前,李修还有些许担心,但现如今,心灵蜕变过后,这个可能性,亦是无限趋于无! 李修自信,如今的自己,纵使对上炼体之上的强者,甚至都有可能战而胜之! 更别说,他的根基所在,不止武学,还有这支浇筑铁与血的大军! 当然,虽说李修对这些刺杀不甚在意,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屡屡遭遇刺杀,远在京城的东厂与锦衣卫,却是在朱由检的严令之下为此而大动干戈! 而消息的传出,自然是从随军而行的东厂宦官孙显,其虽无监军之责,但情报上奏,自然是常事。 这些李修亦是清清楚楚,只是他也没想到,远在京城的朱由检,会特意为此而大动干戈。 事实上,如今京城的风波,却远远不止东厂与锦衣卫的大动干戈! 在李修那一封奏本的风波刚平息不久,沉寂已久的魏忠贤,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似乎是和朱由检达成了某种默契,亦是再一次的向朝堂睁开了其血腥獠牙! 要知道,魏忠贤可不同于李修,朱由检登基以来,虽有诸多谋划,但对其外朝党羽,可一直未有什么动作。 与天子形成默契,或者说有天子的暗中支持,再加之其遍布朝野的党羽。 九千岁,依旧还是九千岁! 想要向对付李修那般掀起朝野舆论这一招,对付魏忠贤,那可就不适用了。 毕竟,魏忠贤那满朝党羽,可都不是哑巴,也不是瞎子! 短短月余时间,便有数位朝堂大员被魏忠贤拉下马,一时之间,朝野震动,无数奏折如雪花一般漂至朱由检案前,最终却归于沉寂。 而同样的,魏忠贤一党,亦是声势浩大,比起嘴炮,可一点都不弱于人! 崇祯年号刚定不久,原本沉寂的东林,阉党两方,亦是在魏忠贤的突然出手之下,开始了图穷匕见!党争不休! 而朱由检,或者说,崇祯皇帝,这一次竟一改往日事必躬亲的态度,一连月余都未上朝一次,任由两方争斗不休。 而对阉党而言,天子没有阻止,那无疑就是最大的默许! 一时之间,因新帝登基,而刚刚喘一口气的东林党,顿时迎来了又一波惨烈的打击。 一个接一个与东林党有关的文官,被革职查办,朝野一片哀嚎。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月时间,朱由检才终于露面,制止了这场风波的蔓延。 只不过,谁都知道,党争已然开始,那就不是说停止就能停止的了! 而对朱由检而言,要掌握其中的平衡,也绝非一件易事。 历史的走向再次分岔,面目全非,谁也不知道,这艘破财腐烂的大船,最终会行向何方,是轰然倒塌,还是重建新生……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知肚明 暴雨来得无比之突然,似天公震怒,雨水倾盆而下,一颗颗雨滴砸得生疼。 在这瓢泼大雨之中,绵延至天际之间的行军序列,就好似一条盘踞在山脉之间的长龙。 蓑衣遮盖面庞,马蹄脚步踩踏在雨水泥泞之间,溅起泥水,沾染一片,不时有阵阵呼喝声响起,维持着行军秩序的同时,更多的,是在催促着大军后方运送粮草的民夫。 这是在通往陕西的官道之上,这支大军,自然是从真定府开拔奔赴陕西的勇卫营一部。 准确的说,现如今,已然抵达山西与陕西交界处,已然快要进入陕西了。 一场暴雨,对行军的将士们而言,自然是无比之烦恼,但对此地的百姓而言,却是如同天降甘露,解去部分大旱之患。 但暴雨来得突然,消失得也极为突然,不过片刻,便是雨过天晴,毒辣的烈日在失去雨水的清凉后,肆意的向大地挥洒着属于它的毒辣。 那侵入地面的湿泞,亦是极快的被烈日蒸发,刚还清凉雨水,马上就是毒辣阳光,蒸腾热气,这番转变,着实让人无奈。 “传令,今日就地扎营,让火头军准备好去暑汤药,务必让每个将士都安然无恙。” “还有,让骑兵营好好检查一下战马的情况。” 驻马一侧,李修感受着这潮湿蒸腾的炙热,亦是果断下达了命令。 传令兵纵马奔腾,准确无误的将军令传至每一个将士耳中,原本缓缓前行的大军队伍,亦是随之停滞下来。 “驾!驾!驾!” 在这休整之间,数匹快马飞奔而来,在这大军调动休整之时,快马飞奔,自是正常,只不过当李修瞥了一眼那其中一名骑士异于勇卫军甲的着装后,眉头却是突然一皱。 距离李修约莫两百步之地,这飞奔的快马便被拦下,随即便有一名亲卫飞奔而来。 “将军,三边总督府派人来了。” “带他过来。” 很快,在数名亲卫士卒的左右“护持”下,一名身着五品官袍的中年文官,便昂首挺胸的走到了李修面前。 “三边总督军令!” 文官双手背负,语速不紧不慢的吐出了一句话。 “嗯?” 李修还正准备听一下三边总督府的安排,可话音至此,却无下文了,望着眼前这趾高气昂的文官,李修也不禁有些没反应过来。 “三边总督军令!” 正当李修疑惑之时,那文官眼见李修依旧端坐战马,没有丝毫动作,脸色阴沉的又重复了一句。 见到这文官的神色,李修哪里还不知道这文官是何意思。 纵览大明一朝,自土木堡之变,被那朱叫门一番神操作,致使勋贵支柱几乎被一扫而空,文官彻底掌权之后,文武之地位,便彻底失衡。 文贵武贱,已成事实,且随着时间发展愈发严重。 事至如今,高品级武官见到四五品文官,点头哈腰都算是文官礼遇了,甚至下跪都是常态! 而眼下这装腔作势的文官,要做什么,显然很是清晰。 “什么狗屁军令,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在这装什么王八犊子!” 二娃子明显是个暴躁之人,眼见这文官装腔作势,顿时拔刀而出,恶狠狠的骂了起来, 一旁亲卫士卒,此时亦是立马心领神会的恶狠狠看向这文官,明晃晃的刀锋,亦是有些跃跃欲试。 “放肆!你们想要干什么?要违抗军令,你们是要造反嘛?” 这文官俨然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强壮声势,厉喝出声。 踏踏踏…… 李修催马上前,最终,缓缓停在这文官面前,刀锋轻抬,直接挑起这文官的下巴,望着此人已然满是惊惧的神态,李修满眼厌恶,抬手,一把抓过文官手中的所谓军令,扫了一眼,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杨鹤,打得倒是一手好算盘,通篇调兵之令,却无丝毫后勤安排,粮草军械调拨! 虽说早就做了打白工的准备,但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回去告诉你家总督,本将率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粮草短缺,希望你家总督尽快拨下足够的粮草军械,以定军心!” 杨鹤的吃相很难看,李修的态度也很显然,他既然来到了这陕西,剿贼之责,他自然是需要履行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天子厚待,他自然不能辜负天子。 但,剿贼归剿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要想指手画脚,也不是不可以,拨下足够的粮草军械,他自然也能响应一下三边总督府的号令,维持一下表面关系。 “还不快滚,再瞪小爷把你眼珠子都挖出来!” 李修声音落下,二娃子举起战刀,恶狠狠的骂上一句,那原本还面带怒色的文官,便在这刀锋威逼之下,屁滚尿流而去。 “什么玩意,装模作样,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修哥,你说句话,俺这就带人把他宰了喂狗,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就你屁话多,没事就在骑兵营待着,到时候骑兵出岔子了,腿都给你打断!” 这话一出,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二娃子,顿时就焉了,讪讪一笑,便忙不溜的消失在了李修视线之中。 “将军你这可是彻底把他给得罪了,到时候他回去谗言几句,将军你可就彻底与那杨鹤撕破脸皮了!” 这时,孙显有些担忧的出声。 “就算不撕破脸皮,他也不可能与本将和睦相处。” 李修很是洒脱,事实上,三边总督,总督三边军务,也就意味着,陕西三边,任何军事力量,都归属于三边总督管辖。 但,天子亲军,老老实实听从三边总督号令?指哪打哪?说干嘛就干嘛? 这可能嘛? 别的不说,朱由检恐怕第一个不愿意! 更别说,李修可是心知肚明的,他如今可是不少文官的眼中钉肉中刺。 杨鹤有没有顺水推舟,也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是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不然的话,这第一道军令,也不可能通篇命令,而不见丝毫军饷粮草供应……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推演 大军驻扎之地,乃是位于山西与山西接壤的吕梁县,临时大营依山傍水,虽算不得上好扎营之地,但仓促之下选择,倒也还算不错。 扎营这道程序,在勇卫营已经开展过不知道多少次,一切的一切,早已是形成惯例,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中军帅帐之中,那一副大明乾坤图依旧是高高悬挂,亦是早已彻底占据李修整个视野。 距离陕西可谓只有咫尺之遥,就不过百余里距离的延安府,就有大股叛军肆掠,可李修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太多放在那些所谓的贼军之上。 一如往常,目光再次定格在京城以北的蓟州镇之上。 尽管他未曾亲身去过蓟镇,去过边关,但现在,他已然可以在脑海里模拟出蓟镇的每一处城关,每一处要地! 历史上后金那条破关而入的路线,李修更是烂熟于心。 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李修已经不知道在脑海里推演了多少次。 也正是如此,李修的期望,亦也是越来越低。 在最开始,他是有想将历史改写,甚至断绝后金绕路入关的可能性。 而想要这样,那就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大明,要对蒙古各部,有极大的影响。 蒙古不定,努尔哈赤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着后路被断的危险,绕路破关。 可显然,在这数月时间里,随着皇太极对蒙古的征伐,原本在大明与后金之间摇摆不定的部落一个个被后金平定,而大明朝堂却因天子驾崩,新天子登基,党争不休而毫无作为,这一点的可能性,已经趋于无! 可以说,至如今,后金绕道蒙古,征伐大明的前期战略准备,已然基本完成。 李修的期望,自然就此破灭。 而若无法断绝敌寇入侵的可能,那,正常情况下,要做的,自然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大明九边,本就是为防御边疆祸患而设立,而如今,纵数大明北疆祸患,自然是后金为首。 如此之下,才有了辽镇的特殊地位。 当然,若是单纯对京师而言,除了辽镇外,还有蓟州镇与宣府镇,两者互为京师咽喉重地,拱卫着京师,护北地安宁。 而这两者,若是单对后金而言,蓟州镇,无疑是重中之重。 所谓守辽必守蓟,便是戚继光任蓟镇总兵之时,所定下的章程。 而如此说法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一旦有寇自蓟镇入,那便可直接切断华北与辽东的联系,使得辽东之师,瞬间化为孤军。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毕竟,大明其他各地大军也都不是瞎子。 不过,从此也可看出,对困守辽东苦寒之地后金而言,在辽镇难破的情况下,蓟镇,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点,李修自然不会认为朝堂百官,会都看不出来。 而且,还是在自己那一封奏本几乎将一切论据都诉说清楚的情况下。 只不过让人无奈的是,纵使事实摆在面前,很多人,也是选择性忽视,亦或者抱有极大的怀疑审视之态。 更别说,如今的朝堂,自天启帝驾崩后,就是暗潮涌动,而登基不久的朱由检,却根本没有根基去压制住这种情况。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种党争之中,通过平衡之术,一点一点的累积根基,培植力量。 纵使有小部分有识之士,可在这党同伐异的大势之下,也难有丝毫作为! 家国家国,家在前,国在后! 国家大事,在个人与朋党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这便是如今大明朝堂的普遍现象。 就好比李修上奏的那封奏本上,应对后金绕道破关的最直接方法,那就是加强改善蓟州镇军备。 事至如今,朝堂虽有就此事商议,但一旦牵扯职位变动,粮草军饷这些问题后,商议就成了无止尽的扯皮。 一直到现在,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如今东林与阉党纷争再起后,在自身利益受到侵害后,仅有的雷声也都没了…… 至如今,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可能性,也已然趋于无! 毕竟,如今蓟镇的情况,李修还是无比清楚的。 粮饷长期拖欠,兵将素质低下,士气军心近乎于无,要塞城防年久失修。 再加之长期驻边的原因,更是少不得捞偏门,如此更是与蒙古草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此模样的守备重镇,又如何能担负起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重任! 至如今,李修已经没了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想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后金,在这场战争中损兵折将,而非历史上堪称大胜的潇洒离去! 而想要达成这一切,他所能倚靠的,只有勇卫营。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得朱由检的支持。 但,对于这场战争而言,朱由检能够提供的支持,微乎其微。 毕竟,朱由检登基时间太短,徒具天子名义,对朝堂,根本没有太大的话语权,目前的朱由检,在朝堂之上,更多的,是在观政,而非施政! 事实上,每一个继任天子登基,在最开始,也是处于这个阶段,当然,若是那种当了太子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嫡系力量遍布朝野的那种,自然不同…… 当然,某种程度上,朱由检的全力支持,对李修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事至如今,纵使有李修那一封奏本的提前预警,朝野上下,对此事的态度,也大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但朱由检,自奏本至其手中,其深信不疑,且毫无保留尽其所能的支持,才是李修最大的底气。 说来也可笑,在以前,李修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都是为了自己能在这个时代,更好的立足,甚至,他日天变,染指神器。 可造化总是如此之弄人,让他遇到了朱由检,更造化弄人的是,因他的到来,朱由检竟提前登上了天子宝座。 一步一步,便走到了如今这个程度。 尤其是自朱由检登基以来,近乎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倚仗,着实一点一滴的改变了李修的诸多想法。 君不负臣,臣亦不负君。 不乱世争雄,问鼎神器的话,那若能达成一段力挽狂澜,君臣不负的佳话,亦是不错。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后金只有一个选择 在前两个阶段战略设想,皆不可能完成后,那么,摆在李修面前的,自然只有唯一一条路了。 那就是如何利用手中两万多兵将,在这场战争中,达成最大的战果。 这便是李修思虑了数月的问题。 而这一点,到现如今,其实也基本上成了李修与朱由检两人的共同默契,或者说,一个设想。 毕竟,在前两个战略设想根本无法达成的情况下,那要做得,就是做好准备,面临可能会到来的这场战争。 李修知道,朱由检也知道,只要这一次谋划能够达成,那这一场战争,对大明而言,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福非祸! 当然,这是福非祸的前提是,勇卫营,必须大胜! 君不见一场宁远一战,一场守城战,后金损兵最多数千,却被朝野上下吹嘘到了何种地步。 什么遏十余万之强虏,振八九年之积颓! 什么七八年绝无仅有,深足为封疆吐气! 什么闻报宁远捷音,京师士庶,空巷相庆…… 简直将那场宁远之战,吹嘘成了本朝第一大胜了! 那完全可以想象,若是在后金兵临京城,天下震荡,人心溃散之际,取得一场大胜! 那…… 完全可以参考当年土木堡之变后,于谦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之后,那足以镇压天下的滔天威望! 而李修与朱由检,所图谋的,自然就是这份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的滔天威望! 有了这份滔天威望,对目前可以说是互为依靠的君臣两人而言,那目前所有的困境,都将不再是困境! 两人面前,将会是一条通天坦途! 这,已然成为君臣两人独有的默契。 在这逆天改命的谋划面前,陕西民乱,反倒是次要的了。 种种思绪流转,许久许久,李修才将目光从京蓟之地挪转开来,转到了舆图上的陕西位置。 事实上,无论是从战略上看,还是从战术上来讲,从京师,不远千里的调集数万大军,派遣至陕西,都是极其失败的一步棋。 毕竟,纵使如今陕西民乱沸腾,但有着三边总督的统辖镇压,还远没到局势无法控制的地步,不远千里调军而来,着实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对李修而言,亦是如此,毕竟,陕西距离京城,着实可以说是遥远,若是京城有变,若是反应不及时的话,亦可以说是鞭长莫及。 毕竟,从陕西到京城,两千余里路,可不是说着玩的,勇卫营步军为主,辎重众多,纵使一路急行军,每天赶路也不过六七十里路,至少都需要近一月时间,才能赶至京城! 而如今已是崇祯元年三月,距离今年秋收,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七个月时间。 时间,太短,太短! 如果可以,李修甚至希望自己判断错误,后金可能会明年,后年……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毫无疑问,现如今的大明,新旧交替,朝局动荡,且还党争不休,还有四处烽烟的民乱牵扯朝廷精力。 如此天赐良机,若是换位处之,李修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当然,李修一直坚信后金会破关而入,自然不是单纯的因为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也不是因为对大明如今动荡局势的担忧。 真正让李修做出如此判断的,是如今的后金,只有这个选择! 就算今年不来,明年,后年,也绝对会有历史重演的一天! 后金的体制,与地理位置,注定了他们只有这个选择。 女真崛起之路,和所有游牧民族一样,就是一条血腥征伐之路,为战而生,或者说,为劫掠而生! 自己没有的,那就去抢! 抢到了,也就壮大了。 后金女真,就是在这样的发展历程之下,一步步的壮大,直至形成如今的这个庞然大物! 但,后金与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不同的是,他们的根,在辽东这苦寒之地,而不是在那广袤的蒙古草原之上。 所以,游牧民族的扩张之路,并不能完全适应于后金女真。 就好比现如今的后金女真,壮大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又还有哪里可供他劫掠? 辽东? 门口就堵着那足以崩掉牙的辽镇!其他地方,一片苦寒,也都成了后金的势力范围。 草原蒙古? 那与后金是难兄难弟,谁的日子都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后金的根基在辽东,除非后金整体迁移之蒙古草原,不然的话,就注定了,后金女真不可能如草原上的那些游牧民族一样,建立一个草原帝国。 朝鲜? 如今的朝鲜,自然早就是后金的目标之一,只不过,朝鲜那点财富,人口,想要弥补如今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的后金,着实满足不过来。 而通过劫掠扩张而壮大的后金,想要一下子停止劫掠,自给自足,稳定根基,自然不可能! 体制不允许,内部人心也不允许,辽东的苦寒之地,也不允许! 所以,后金的目光,就只能转向大明,大明虽已日薄西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有通过劫掠大明大量的人口财富,来堵住因劫掠扩张而带来的内部隐患! 从而再通过劫掠的汉民人口财富,一点一点改变后金的体制,从而稳定后金的根基,再一点一点的从游牧体制,转向半游牧半农耕体制,从而稳定内部,奠定根基。 眼下的后金,无疑就是要面对这个历程。 而后金想要完成这个过度历程,想要继续壮大下去,而不是如盛极而衰,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破开辽镇,那整个中原,便任取任夺! 后金无数次对辽镇的进攻,战略上的进取,某种程度上,便可看做整个集体对劫掠扩张的欲望。 但辽镇虽进取不足,但谁也否认不了其防御能力,而后金女真那稀薄的人口,又支撑不起一场场损失惨重的破城战! 所以,后金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绕过辽镇,马踏中原,劫掠中原的财富与人口,堵住内部的隐患,调整后金的体制,继续延续后金的辉煌。 毫无疑问,这对整个后金而言,绕道蒙古马踏中原,风险无疑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在赌国运! 毕竟,绕路破关,劫掠中原,稍有不慎,那就是瓮中捉鳖全军覆没的下场。 但,这却是后金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的出路! 除非,努尔哈赤,皇太极这些后金的雄才大略者骤然暴毙,留下一个庸碌之主掌控后金,那后金才会老老实实的窝在辽东,一点一滴的衰落下去。 当然,若真这样,内乱的可能性,应该是更大一些! 不然的话,后金的选择只有一个,历史上的那一幕,终将会再次上演!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朱由检 夜已深。 乾清宫依旧灯火通明。 殿中,依旧是和往常一般秩序井然。 只不过,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在以往,这个时间点必定还埋身于奏本之间的朱由检,此时却是不见了踪影。 “陛下又到侧殿去了?” 匆匆赶来的曹化淳,环视一眼空旷的大殿,低声问了一句。 “嗯,陛下不让人打扰,督主你还得等等。” 王承恩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听说,陛下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那侧殿,为此还杖毙了数名内侍?” “咱也不知道陛下在里面干啥,不过咱们想那么多干啥,听从陛下的吩咐即可。” 王承恩也有些疑惑,自一个多月前,天子让人清空侧殿后,每天必定有一段时间一个人待在其中,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连他这个陪伴天子多年的老人,都没这个资格。 “难道又跟李将军有关?” 曹化淳眼珠子一转,他可是知道的,以往李修与陛下之间的密信交流,还都是通过东厂传递,只不过,到后来,就变成了勇卫营那边直接派了一队骑兵,专门充当信使,专门往返与京城与勇卫营之间。 而在王承恩与曹化淳两人浮想联翩之时,此时的朱由检,则是端坐在侧殿之中,拿着一张信纸正专心致志的看着。 在其面前,则是一摞信封,这些,无疑都是这段时间李修派人快马送至京城的密信。 对李修而言,目前他的一切战略规划,都少不了朱由检的支持,不过如今处在京城之外,那就只能通过一封接一封的密信,让朱由检明悟自己的一切谋划。 许久许久,朱由检才缓缓放下信纸,望着眼前的一摞信封,朱由检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后,他才站起身,转身看向身后墙壁上挂的一副舆图之上。 舆图上清晰标示这整个大明北方之态势,只不过,和这副舆图的专业相比,舆图上那毫无专业性可言的一些敌我态势标记,无疑是显得极为不和谐。 这一点不和谐,自然被朱由检忽视,他一个不通丝毫军事之人,要自己摸索着看懂舆图,然后还需要理解李修信中描述的那些战略推演,还要弄明白李修所说的后金方方面面,已然是很不容易了! 望着眼前这副舆图,朱由检显然有些志得意满。 李修上奏所说他自然坚信,但之前,那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而现如今,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精力,他才终于弄透彻,李修那一封奏本其中的具体含义。 这之后,他才终于明白,大明的心腹之患,后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终于明白,为何李修断定后金绝对会入关劫掠。 更是明白了,李修的良苦用心。 也更加看明白了,这重重束缚之下的无奈! 明明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却只能任敌长驱直入! 明悟了这一切,朱由检才骤然发觉,他以往的那些施政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为何李修每每在与他商议之时,会屡屡强调,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想到李修那谆谆善诱的模样,那背后的默默支持,默默谋划,一点一滴的操持着他的掌权之路,朱由检脸上也不禁浮现一丝黯然。 身为天子,却连身边人都保不住…… “哎!” 寂静之间,带着浓浓愧疚与无奈的叹息声,亦是经久不息。 尽管夜色已深,皇宫已是一片安静,朱由检却未曾歇息。 时至如今,朱由检算是明白了,他非是什么天纵奇才,甚至,都不是当天子的料子。 朝堂上随意一个官员,都能耍得他团团转。 但,重任在肩,皇兄厚望,臣子操劳谋划! 他只能选择勤能补拙。 当黎民破晓,朱由检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从侧殿中走出。 而此时,处在山西吕梁县的勇卫军大营之中,数万兵将却早已集结完毕,在重重号令的约束之下,顶着黎明前的黑暗,朝陕西境内的延安府急行军而去。 勇卫营的平贼战争,与三边总督府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单纯的需要战争,需要一场接一场的战争,去磨砺勇卫营兵锋,去加速勇卫营的成长。 平定贼乱,只是顺带之事。 …… 大军分兵三军,前军先锋,中军主力,后军粮草后勤。 只不过这一次,李修却是未曾将骑军当做先锋,而是命周遇吉率领步军战兵三千,辅兵两千,轻装上阵,速度亦是极快。 李修则率领中军主力,而后军,除了一营步军外,李修还将骑兵营调了过去,以骑兵之机动性,保证粮草辎重的绝对安排。 前,中,后,三军齐发,直奔陕西延安府! 若说陕西是大明有名的穷苦之地,这延安府,便可算得上穷苦之地的穷苦之地。 从万历年间开始,这延安府,府县官员就从未满员过,每每有官员被调任或安排至延安府,往往都是找各种借口拒绝上任,甚至直接挂印而去。 事至如今,延安府成为民乱灾区,官员缺额最高时甚至达到了十之七八。 缺乏官员治理,再加之本就为穷苦之地,如今又是天灾不断,故而,延安府成为民乱的重灾区,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放眼如今整个延安府,也就唯有境内寥寥几座重镇未曾失守,其他各县,大都早已沦陷。 如今整个陕西烽烟四起,三边总督府虽说早已展开剿贼,但杨鹤的剿贼方略,却是以抚为主,追剿为抚。 在如此剿贼方略之下,目前三边总督府的重心,自然非是调集兵力剿灭贼寇,而是派使者奔赴各地,忙着招抚贼寇。 对杨鹤的剿贼方略,李修自然谈不上什么认不认同,事实上,无论是他如今即将开始的剿,还是杨鹤的抚,在不能解决根源的赈济安置问题前,都是治标不治本。 如此,自然谈不上什么对错可言。 至于自己的进军,会不会打乱杨鹤的安排,对这一点,李修反倒是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帮助杨鹤。 他剿贼,剿到贼害怕了,杨鹤的招抚策略,自然就事半功倍了。 李修只是不知道,杨鹤能不能体会到他这一番良苦用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城 宜川县,与吕梁县一样,都是坐落在各省边境,严格来说,两省交界,便是两县交界。 前军轻装上阵,一路急行,正午烈阳刚过不久,周遇吉所统之前军,便已兵临宜川县城之下。 延安府贼寇之情报,周遇吉自然早就清楚,宜川贼寇名为吴瑄,本是米脂一豪族族长,世代为米脂巡检,而米脂知县,则是天启五年的三甲进士,被空降为米脂知县。 这知县水平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唯一流传出的消息就是,这知县上任,便大刀阔斧改革,显然是要做出一番成绩。 但这样,显然会对吴瑄这种当地豪族利益造成极大的侵犯,也破坏了县城的政治生态。 毕竟,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吏员。 如今也不知那知县到底做了什么,反正这吴瑄,是直接反了,那名雄心勃勃的知县,如今估计早已化为了一具枯骨。 显然,豪族造反的优势,自然绝对不是那草头百姓脑袋一热造反能够比拟的。 如今的大半个延安府,几乎都落在了吴瑄手中,朝廷的数次清剿,皆被其亲自领兵击败,如今据说是在与杨鹤商议招抚事宜。 而这宜川县,则是由吴瑄的叔父,吴茗驻守,显然,这豪族造反,不同于其他灾民造反的四处流窜,这吴瑄,明显是建立了一定的组织构架,准备在这延安府扎根落脚,当一下无冕之王了。 毫无疑问,这吴瑄,又是一处历史的分岔。 但值得一提的是,其手下,却是有着两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那就是高迎祥,与李自成。 这两人出现,李修倒也没有什么意外,毕竟,这延安府,可是名人辈出,明末的农民起义的首领,其中大半都是延安府出生。 如今这吴瑄率先造反,竖起靶子,将历史再次改变,亦是正常。 再说,明末历史上有名的人那么多,鬼知道这吴瑄起义卷进去多少野心勃勃之辈。 这高迎祥与李自成,只不过是因其在吴瑄麾下,冒出了头,有一些名气,才被细作探得,传回消息。 大军围城,宜川县内自是一片恐慌,谁都知道,自家正在被朝廷招抚,朝廷的使者都已经到了许多天了,对城中的叛军将士而言,正幻想着摇身一变,吃上皇粮呢,这咋就突然兵临城下了! 只不过这一切,暂时注定是没人给宜川城中的叛军将士解释了。 城外,大军初至,周遇吉却是颇为遗憾,按他的想法,自然是借着大军突如其来之势,寻机攻入城中,夺取首胜。 但奈何他手上皆是步军,再加之这宜川竟也颇有章程,隔老远就被贼军探马发现,突袭自然不成。 突袭不成,那就稳扎稳打。 一道军令而在,随军匠户立马紧锣密鼓的打造着攻城器械。 值得一提的是,严格来说,勇卫营的体制,在李修的掌握下,已然和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有着极大的不同。 在勇卫营,除了步军,骑军,以及暂时还未正式编入勇卫营的辅兵以外。 李修还单独编制了一工匠营,以及规模不小的军医司。 而周遇吉率前军出征,工匠营自然有一部分工匠随行,再辅以兵将打下手,攻城器械制造起来,速度自然不慢。 还未至日落,便已有诸多颇成攻城器械,摆在了大军前列。 而城中叛军,望着那一具接一具成型的庞大攻城器械,亦是胆颤心惊。 匆忙派出一营兵将,欲行突袭之事,摧毁这些攻城器械,却被周遇吉轻松化解,留下一地尸躯,残兵败将狼狈往宜川城逃去。 如此场景,周遇吉派出一部趁势掩杀,让出乎周遇吉预料的是,败兵无序,竟让这掩杀的一部兵将直接攻入了城门之中。 这无疑是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喜,周遇吉哪里会错过,立马亲率一部精锐,突入城池,顺势将城门夺下! 贼军尽管派出精锐数次突击,欲将城门夺回,但每一次,皆是被周遇吉击退。 在这个时代,一场守城战,城门无法夺回,那就意味着,这座城池,距离彻底失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毕竟,在这个时代,可不具备任何巷战的基础。 时至黄昏,硝烟火光充斥了宜川县城,城门掌握在手中,勇卫兵将亦是源源不断的突入城中。 城池四处,随处可见成群结队厮杀的双方兵将,当暮色降临,这场突如其来的破城战,已然接近了尾声。 勇卫兵将以小旗为单位,巡戈全城,清剿排查着城中残敌,毕竟,战时为兵,见势不对脱下兵甲,化身为民的贼兵,可不在少数。 而此时,李修所率之中军主力,才姗姗来迟抵达了宜川县城外。 “将军!” 主力抵达,原本还在城中主持的周遇吉,亦是匆匆赶至李修身前。 “将军,城中残敌还未曾肃清,将军您要不暂缓入城,待末将……” “无事。” 李修摆了摆手,望了一眼面前破旧的宜川城,轻催战马,便缓缓朝城中而去。 见状,周遇吉泽没再多说,翻身上马,便跟随身旁。 战争还未彻底结束,血腥与硝烟还缭绕在空气中,街道上的残肢断臂一片,砖石瓦砾,废墟之间,还有一息尚存的伤兵在绝望哀嚎着,军医早已进城,穿梭于城池各处,救助着勇卫营伤兵。 当然,现在还有资格被军医治疗的,自然只能是勇卫营的兵将,至于贼军的伤兵,早就成了那死人堆中的一员。 环视着眼前的一切,李修神色漠然,竟无丝毫波动。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一句话,他早已无比之清楚。 来此世之后,他手染的人命,可以说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了,而间接因他而死的的更是数不胜数。 未来,只会有更多。 就如这勇卫营一样,他缺少时间,那就用人命来换取时间。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厮杀,加速勇卫营的成长。 至于这个成长,会因此死伤多少人,会留下多少冤魂,自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为将者,人命,只是数字,把数字当真了,那才是笑话!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安塞 一战破城。 对勇卫营数万将士而言,不过是寻常至极的一场破城之战,但对盘踞延安府,正在与三边总督府商讨招抚事宜的吴瑄一部而言,却可谓是石破天惊,人心震荡。 因为此事,还在吴瑄处为招抚之事商议的三边总督府使臣队伍,都差点被暴怒之下的吴瑄给斩了祭旗。 虽说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但得知李修所率大军乃京城而来,根本不听三边总督府号令之后,吴瑄亦是被气得够呛。 原本他还是稳坐钓鱼台,准备好好跟这三边总督府的使臣谈谈条件,可现在好了,朝廷竟另派大军来了,而且一来,就盯上了他,直接打了过来。 李修与杨鹤之间的弯弯道道他自然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如今,要么打,要么就干脆接受招抚。 至于想和当初那样稳坐钓鱼台,和三边总督府慢慢谈条件,是想都不用想了。 而在吴瑄看来,现如今,朝廷大军逼近,就算他投诚,想要按照计划中的当个听调不听宣的草头王,恐怕是不可能了。 毕竟,大军千里迢迢赶来,自然不可能白耗费一番功夫。 而且,从延安府入陕西,纵使去其他地方平叛,也少不了在延安府过境,他投诚的话,朝廷大军肆意过境,谁知道这支不听三边总督号令的朝廷大军,会不会来个假道伐虢,直接把他给一锅端了。 吴瑄纠结,而李修,自然不会理会这贼首的纠结。 收复宜川不过一日,他便以宜川为中心,分兵数路,以四面开花之策略,朝延安府的吴瑄一部汹涌而去。 至于李修自己,则坐镇宜川,这一次平贼之战,他俨然不准备亲临前线,战争,是最好的催化剂,对普通兵将是如此,对一方主将也是如此。 借着这场战争,李修也准备好好看看勇卫营各部将领的成色。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造成大的损失,这一点,在李修看来,问题这个时候爆发,总比到时候面对后金铁骑时爆发,要好的多! 而随着李修一道军令而下,勇卫营毫无预兆的大举进攻,吴瑄一部,顿时是全线告急。 这大举进攻的阵仗,亦是彻底让吴瑄从纠结中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想什么招抚投诚,已经是没用了。 看朝廷大军的这阵仗,等他投诚的消息传至三边总督府,再由三边总督府传至这支朝廷大军,来回最少小半月,这个时间,若是还不准备应战,他骨灰恐怕都被扬了。 更何况,这支朝廷大军会不会理会三边总督府,还是两说! 如今,唯有一战! …… 安塞县,位延安府城正北,北靠榆林靖边堡,南于甘泉,可以说是九边防御体系之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重镇。 而这座重镇,在现如今,则早已落到了吴瑄一部手中,成为了吴瑄一部对抗朝廷榆林边军清剿的桥头堡。 吴瑄麾下头号大将,高迎祥便率部驻守于此,与朝廷边军大战数次,威名赫赫。 只不过,自三边总督府采取以抚为主的策略后,这安塞县,便倒也是安宁了一段时间,只不过这种安宁,在勇卫营大举进攻后,就被彻底打破。 三路大军,势如破竹,这本是用来防范朝廷北地边军的安塞县,却是被后方突来的二娃子率部给团团包围! 经李修言传身教这么久,二娃子,亦或者说徐枫,虽还有颇多不足之处,但,率一部偏师,亦是足矣。 对二娃子的培养,李修从未停止过,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这安塞县的高迎祥与李自成,便是李修给二娃子又一个磨砺。 “杀!杀!杀!” 硝烟弥漫,战火已起,隆隆战鼓声中,军阵横列,兵戈森寒。 在军阵前方,被俘虏的数千贼兵,歇斯底里的呼喊着,满脸绝望的扛着沙带朝安塞护城河冲去。 城墙上箭雨齐发,火炮隆隆。 在这箭雨火器打击之下,嘶吼的贼兵俘虏,亦是成片成片的倒下,有侥幸跑到护城河前的,亦是利索的将扛着的沙包丢进护城河中,然后再跑回去,再背起沙袋。 重复往返,前赴后继,地面亦是很快就染上了一层血色。 但对这群贼兵俘虏而言,他们却无丝毫办法,要么立即死,要么就冲过去,期盼着那一丝生的希望。 “大人,将军下过命令,不得无故伤民,我们如此行事会不会?” 军阵前方,有一员将领凑到徐枫身旁,有些不忍的低声劝诫一句。 “他们是民嘛?” 徐枫面不改色的注视着那些成片成片倒下的贼兵俘虏,反问一句。 这话一出,那将领顿时哑口无言,确实,虽然已经清查杀掉了贼军俘虏中的贼寇骨干,但只要未曾下令释放,那,他们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贼兵,而且还是战俘! “那……将军何不派攻城营协助,这样也能减少贼兵俘虏的损伤……” 那将领沉默一会,又忍不住建议道。 “本将如何做,需要你指手画脚?” 二娃子神态怒色显现,下意识就握紧了刀柄,但随即,李修的谆谆嘱咐亦是立马涌上心头。 沉默好一会,二娃子才强行压下怒火,看着跪倒在地的将领:“滚到后勤去给本将好好看看,什么时候看明白了,就再回来,看不明白,你就在后勤待着吧!” 那将领狼狈而去,二娃子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转向眼前这安塞城,直到前方贼兵俘虏庆贺护城河填平的欢呼声传入耳中,二娃子神态才稍有变化。 “让投石机准备,压制城墙敌军。” “让攻城营准备,那些贼兵俘虏打头阵,辅兵随后!战兵压阵!” 传令兵领命而去,旗语变化,战鼓骤变,战阵一册的投石机阵地上,早已被工匠调制完成的一排排投石机,亦是发出了这属于冷兵器时代巅峰战争兵器的咆哮。 一颗颗沾满火油的巨石,待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好似陨石天降,一颗接一颗的凶狠砸在城墙之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李自成,高迎祥 轰!轰!轰! 地动山摇,浓浓火烟之中,破碎的砖石碎块爆裂而出,顿时收获一大片哀嚎惨叫。更有直接被石弹命中人群者,那更是一大片炸裂的血肉。 当然,如今已可以算是火器时代,投石机,自然不止有石弹,而且还有货真价实的炮弹! 这也非李修发挥穿越者思维制造,而是这个时代早已存在的炮弹,那就是以生铁铸皮,内装火药,设置引信, 点燃引信,利用投石机发射,撞击爆炸,铁片横飞,可以算是一个大号的手榴弹,杀伤力自然是一点都不弱。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战争,倒也颇有几分现代步炮协同的模样。 投石机一刻不停的猛轰,架设在军阵前方的一尊尊火炮,亦是在一阵阵硝烟之中,时刻不停的朝着安塞城倾泻着火力。 借着投石机与火炮的掩护,步军推着一架架攻城器械紧随其后,缓缓的朝城墙而去。 “娘的,这群官军怎么这么猛!” 城楼之上,李自成有些胆颤心惊的透过箭孔,观望着城外的勇卫营进攻之景。 自举事以后,他也没少与朝廷官军交手,但把仗打得如此严整有序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仅仅看城外那横列的军阵,那种巍峨如山的气势,就完全可以看出,这支官军,绝对不好惹。 而且,还绝对很狠! 刚才那逼着义军袍泽送死的场景,他可不是没见到,他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识之人。 “这次估计完了!” 想着近来义军的全线溃败,还有眼前这官军凶狠,李自成就不禁心头打鼓。 随即,李自成心头就涌出了一股浓浓的悔意。 他入贼军,实在是造化弄人,在皇粮吃得好好的,不时还能捞点外快,可之前回来探亲,好当当的就被卷进了贼军之中, 本想着糊弄一下,就找个机会开溜,继续回去吃他的皇粮,过他的安生日子,那知道,竟还被人赏识,提拔当了个小头目。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阴差阳错之下,竟还成了义军头号大将高迎祥的义子。 这下,哪里还有什么皇粮可吃! 一步一步,他都是惊心忐忑,好不容易熬到朝廷招抚了,这才安心了不少,可眼下…… “自成……” 正当李自成忐忑之时,耳边响起的声音,顿时让他心头一紧,李自成下意识站起身,正色应声。 “末将在!” 此时此刻,在李自成身旁的,俨然就是这安塞城的掌控者,高迎祥。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这高迎祥自举事以来,便是一身显眼至极的白色。 今日大军围城,也同样不例外,一身白袍,在这血色战场简直不要太显眼。 当然,对城中的叛军将士而言,这一身显眼的白,反倒是件好事,至少,可以清楚知道,这城中主将,时刻与他们站在一线,足以稳定士气。 坏处的话,自然也不少,诸如那已经登上攻城车的不少勇卫将士,目光已然死死的盯着这一抹显眼的白。 战功之大,莫过于先登与擒将! 当两者皆是摆在面前,那足以让人豪赌一把这荣华富贵。 此刻的高迎祥,也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义军败得太快太快,快到他高迎祥都没想好要怎么做,朝廷大军便已兵临城下。 他也是统兵之人,自然一眼便可看出,城外的这支朝廷大军,与之前他交手的榆林边军,有着很大的不同。 光这流畅至极且配合严密的步军攻城,就远远超出了之前来袭的榆林边军。 当然,若只是单纯的朝廷大军来袭,纵使再精锐,他也能有几分信心,可眼下,义军全线溃败,眼看着义军这颗大树就要到了,他高迎祥纵使和以往面对榆林边军进剿一样死守,又能死守到何时? 他可是知道的,这支朝廷大军,分兵三路,围剿自己的只是其中的左路军,其他两路大军,兵锋俨然直逼义军主力。 义军主力都自身难保,哪里会有多余兵力来支援他,外无援兵的话,死守,那就是守一座死城,走一条死路! 当然,若是义军主力能够反败为胜,那自然是另说,只不过,这个可能性,在眼前全线溃败的局势下,似乎就是个笑话。 高迎祥如何纠结,自然不在二娃子的考虑之下,他眼中,只有这座安塞城。 三路大军,以他自己,还有周遇吉,严顺三人各为一方主将。 他们三个,亦是目前整个勇卫营数万将士中,仅有的通过李修考验,被赋予独领一军重任之人。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纵使同为袍泽,又岂会没有攀比之心,对二娃子来说,更是如此。 毕竟,他不同于周遇吉严顺二人,军中也不是没有闲言碎语流传。 他需要战功,乃至远比他们两个要显赫的战功,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更何况,他也不能辜负了李修的期望。 拿下安塞重镇,调转兵锋,堵住叛军逃窜之路,与另外两路大军,直接合围叛军主力! 那,此战,他当为首功! 攻城依旧还在持续,庞大的攻城器械在人力推动之下,一点一点的朝城墙挪动而去,城墙上的守军,自然不会坐实这一切。 火炮击发,一颗颗弹丸打在缓缓前行的攻城器械之上,同时还有无数火箭飞射而出,欲摧毁攻城车的同时,亦是杀伤着推着攻器械而动的贼兵俘虏。 同样,攻城营的反击亦是无比之迅猛,庞大的攻城车,比城墙都要高出丈许,又火铳以及弓箭手居高临下,配合着后方的投石机与火炮,压制着城墙上叛军的反击。 城墙未至,双方的厮杀,就已然白热化这高迎祥一部,反击甚是猛烈,抵抗的决心亦是极强,数十架大大小小的攻城器械,还未彻底靠近城墙,就被摧毁了一小半。 但在勇卫营有序的反击压制之下,剩余的攻城器械,亦是终于稳稳的靠在了安塞城墙之上。 杀! 震天的喊杀声骤响,攻城战中最为血腥的先登之战,亦是彻底打响! 第一百四十章 将对将 “杀!” “临阵怯战者!死!” 硝烟滚滚之间,李自成满脸血污,面色狰狞的将身前怯战的一名士卒砍杀,环视四方,李自成暴喝一声,杀气滚滚。 纵使心中彷徨惊惧,但此时此地,李自成没有选择! 要想活下去,就只能先挡住官军进攻,至于之后,是突围,还是死守,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 攻城先登,虽看似已然白热化,但事实上,目前为止,勇卫营也不过是动用了一些辅兵而已,其中攻城主力,则是大军一路大胜而来,所俘虏的贼兵而已。 城楼之下,一批接一批的贼兵俘虏,在严阵以待的战兵督阵之下,被强迫着爬上高大的攻城梯,然后冲上城头,与昔日的袍泽厮杀。 这中紧急关头,面对这些被勇卫营逼着冲上城楼的昔日袍泽,城墙上的守军将士,也只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将刀锋,对准了这些昔日袍泽,狠劈下去。 短短片刻时间,城头上,便已是血色淤积,尸横遍野。 高迎祥那一身标志性的白袍,俨然已经染成血色,可战争,从来就不是个人孤勇能够影响战局的。 随着战争的持续,登上城头的就不在是那些衣衫褴褛的贼军俘虏,而是慢慢出现成建制的勇卫兵将。 事实上,勇卫营将士的待遇,是大明其他军队无法企及的。 且不说每月从不拖欠丝毫的军饷与那敞开供应的吃食,就光是全军将士尽皆披甲,这一点,就足以让大明任何一支军队为之惭愧。 纵使不论其他任何因素,一披甲之士,与一无甲之卒厮杀,披甲之士显然占据了绝对上风。 而眼下的先登之战,便是如此。 成建制的勇卫兵将,皆是一身甲胄,摆出阵型,而且还是在城头这狭窄之地,足以轻易的占据局部优势。 一处处优势汇聚,那对城中守军而言,那就是不可挽回的劣势! 高迎祥虽勇,其麾下兵将虽奋力抵抗,但面对着质与量的差距,败势,已然愈发明显。 “把预备队都带上来!” 高迎祥双眼赤红,厉声高喝。 仗打到现在,已然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按他所想,怎么也能撑个十来天,这时间,也足够他判断清楚形势,给自己找条后路了。 可现如今,不过是官军的第一波进攻,俨然就已支撑不住,败势尽显。 纵使将这一波官军进攻打退,但第二波,第三波呢? 他可是看得清楚,城外的官军主力,还一直未有动作! 现如今这波进攻,或许称之为试探性进攻更符合一些! 至于献城投降,高迎祥自始至终就没有过这个念头。 投降,普通的士卒兵将或许有条活路,但他这种贼首,是绝对少不了斩首示众的下场。 况且,光是看这支官军对待俘虏的态度,他就完全生不起投降的念头。 破城之战打得如此之顺利,倒也出乎了二娃子的预料,要知道,对这所谓的贼军头号大将,他可是极为上心的。 没想到,他还有大把手段没使出来,贼军就俨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如此,那自然是痛打落水狗! “再派一营步军上去,让骑兵那边做好准备,防止贼军弃城逃跑!” 将令下达,当又一营步军登上城楼,战争的天平,亦是彻底倾斜起来。 而高迎祥,则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率领着一众心腹手下,以及城中仅有的一支预备队,以决然之势,朝已经占据小半面城墙的勇卫营反攻而来。 “那高迎祥还在城楼上?” 当得知前方战事消息后,二娃子亦是眉头一挑,种种神态,已然与李修极为神似。 “贼首亲自率一众贼寇朝我军先登将士发起反攻,气势很是猖獗,我军先锋将士死伤惨重。” “高迎祥……李自成……” 望着城头那清晰可见的厮杀之景,二娃子眉头一皱,心中却是再次浮现这两个名字。 他对这两个名字倒也没有什么特殊感受,无非就是这延安贼军中两个贼将而已,之所以被他牢记,只是因为临行前修哥曾经提过这两个名字,这才让他对这两人颇为上心。 “让亲卫营准备,随本将登城,本将到要看看,这高迎祥如何个搏命反攻!” 话音落下,二娃子便驭马上前,身旁一众亲卫,亦是随之而动。 如今城头已被勇卫营占据小半,如此情况之下,战争,对城中贼军而言,已经是从守城,转变到了对城楼的争夺之上。 登城,已然没了太多阻碍。 只不过,城头狭窄,容纳不了太多兵力,故而,在未曾夺取城门之前,破城,只能在这焦灼之中一点一点的推进。 所谓将乃兵之胆,城中贼军之所以在如此颓势还能顽强抵抗,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自然是高迎祥这主将奋勇之因。 而随着二娃子亲临城头,将旗高举,本就占据优势的勇卫兵将,士气顿时再增几分。 要知道,登城之战,对先登将士而言,不仅仅是登城过程的生死危险,最危险的,便是城头争夺不利,不得已鸣金收兵。 对城下的将士而言,收兵,那是直接撤退即可,但对踏上城楼的先登将士而言,撤退,那就是意味要么成为俘虏,要么死战,至于撤退的可能,太小太小。 可现如今,主将亲临城头,这个最让人担忧的可能,自然不存在,如此对士气的提升可想而知。 战争的天平,亦是在这一刻,彻底倾斜! “好胆!” 看到突然竖起的将旗,还有那在众将簇拥下极为显眼的二娃子,高迎祥哪里还不知道,官军主将亲临城头了! 局势未定,且还处在城头争夺之时,竟敢亲临城楼,如此胆气,高迎祥也不禁赞叹一句。 但赞叹过后,那就是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城墙已失去小半,官军源源不断的支援下,败势已然愈发明显。 甚至,都可以说,败势已定! “将军,突围吧!” 有将领劝诫。 高迎祥亦是纠结,但当目光再次看到那被诸将簇拥的二娃子之时,纠结之意尽去。 还有希望! 只要能斩将夺旗,官军定是大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分之 “想斩将夺旗?” 见贼军突进,兵锋直向将旗而来,二娃子亦是忍不住一笑,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本还想该如何才能将这贼首擒住,毕竟,硕大的城池,众多的贼军,若是贼首高迎祥一心逃窜,要将其抓住,还真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如今不仅无逃窜之意,还准备搏命反击,这不正是送上门来了嘛! 敌有死战之意,他徐枫又岂能不顺了高迎祥的意! “杀!” 拔刀而出,二娃子暴喝一声,竟从重重保护中冲出,一马当先,已至淬骨之境,尽得李修真传的武功修为,尽数爆发,刀锋挥舞,眨眼间便了结数条性命。 “杀!杀!杀!” 主将英勇,麾下将士又岂有不战之理,双方人马,亦是在这城楼之上,开启了这场战争中最汹涌的一次碰撞! 不过,质与量的差距,终究不是一腔血勇能够跨越的。 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军队,在平日里,甚至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甚至对不少将领而言,临战之前,才有几顿饱饭,好让士卒卖命。 而在勇卫营,得益于两任天子的全力支持,粮草从未短缺,甚至,在勇卫营的后勤消耗之中,除了粮草以外,药材,亦是一笔丝毫不少于粮草消耗的存在。 药材的作用,除了治疗,在勇卫营最大的用处,那就是做成药膳,以供兵将习武所用。 如此待遇之下,单兵之战力,自然是不弱。 更别说,纪律贯彻之下的严密组织。 如此,又岂是所谓的一腔血勇能够逆转的。 血勇犹在,高迎祥却绝望的发现,他身旁的心腹将士,亦是越来越少。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他熟悉的面孔倒在刀锋之下。 而眼前的这支军队,这些兵将,却依旧如一面铜墙铁壁,未曾退缩丝毫。 “将军,突围吧,咱们败了!” 有将领满身鲜血,声音都带着哭腔。 “败了……不,我高迎祥不可能败!” “千军万马避白袍,我高迎祥不可能败!” 此刻,高迎祥似是已然魔怔,喃喃自语几句,一抹浓浓的苦涩亦是涌上心头。 他败了,他确实败了! 这场,绝地反击的豪赌,他赌输了,那他也没有资本再组织一场突围了! 环视着这虎视眈眈围拢而来的官军兵将,高迎祥神色骤然疯狂! 横竖都是死,那就死个轰轰烈烈! 高迎祥如何疯狂,没人在乎,对在场的勇卫兵将而言,眼前的高迎祥,就是一个天大的军功,在这些兵将眼中,看向高迎祥的目光,皆是赤裸裸的贪婪! 也不知因何原因,默契骤破,四面围拢而来的勇卫兵将,亦是争先涌后的接连出手,天大的军功摆在面前,谁能夺到,那才是军功,不然,就是陪衬! “抓活的,活的军功大!” 也不知是哪个士卒喊了一声,出手的兵将顿时反应了过来,生擒贼首,那可比直接砍死军功要大得多。 但想到归想到,兵将们下手可没有丝毫留情之处。 活的军功大,但也要有命拿才行,这本就是在用命搏一场富贵,稍有不慎,小命就没了!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四面八方,明枪暗箭不断,不过片刻,高迎祥便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被勇卫兵将团团围住。 片刻之后,当兵将散开,地面,俨然只剩下了一滩刺眼的血渍。 而不少兵将手中提着的残躯,则清晰的证明了高迎祥的下场。 这位本应该在青史之上留下赫赫威名的闯王,在这个面目全非的时代,还未彻底起势,便已殒命,连尸躯,都被人抢夺肢解,成为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勇卫兵将之军功! 而李自成,此时此刻,则早已脱下一身近乎标志性的甲胄,随着城中败兵逃窜一会,便寻机脱离,躲藏进了胡同里的一处荒废已久的的干井里。 至于这废井,自然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后路,入贼军本就是被迫所为,后来已无法再反悔,但该有的后路,他自然准备的无比妥当。 这废井里,他还特意弄了一个地窖,里面准备了足以用上几个月的水和干粮,至于当初开挖这地窖的难民,更是早已化为了枯骨。 显然,李自成这是准备躲起来,待风头过去,小命保住,再谈其他。 …… “高迎祥被分尸了?” 在已经被被李修当做帅帐的宜川县衙中,望着手中的军情汇报,看到高迎祥的死讯后,李修也不禁有些愣神。 安塞县有两位“闯王”存在,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也没太过在意,只是随口跟二娃子提了几句。 毕竟,就算将这两位闯王都提前宰了,在改变不了大环境之前,也会有其他王出现,没必要为了其耗费太多心思。 “高迎祥死了,李自成逃了……” 愣神片刻,李修便回过神来,将整篇汇报看完,便随手将这军情汇报丢至一旁,又拿起另外一封汇报翻阅起来。 事实上,他虽未亲临一线,但整个战局的走向,亦是一直按照他的规划在走。 除了一线之指挥,方方面面,都是他在把控。 延安府的这场战争延续至今,态势已经很为明显,最多再过半月,待到三路大军合围完成,延安府这吴瑄一部,就将彻底陨灭。 这场战争,和当初剿灭那李尔东一部,自然是完全不同。 李尔东一部,只能说是一群乌合之众,虽看上去声势浩大,但一触即破。 而这吴瑄一部,豪族举事,在一开始,就具备了相对完善的组织构架,且不同于其他贼寇四处流窜,四处掠夺的本性。 这吴瑄一部,俨然是准备长期盘踞于此,故而,清剿起来,也得需要一点一点的蚕食,难以像当初对付李尔东一部那般一战功成。 当然,在这个时间点,敌人越棘手,李修反而愈发欢喜。 毕竟,一帆风顺的仗打多了,反而容易让兵锋迟钝,甚至产生骄兵自大之心,这若是出现了,对一支军队,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系统面板异变 夜幕初临,若在京城,此时此刻,定是最为喧嚣繁华之时,京城百姓的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 而眼下的宜川城,却是显得格外的寂静,唯有那一队队巡逻执守的兵将,证明着这座城池如今的性质。 自收复宜川后,李修便将此城池当成了陕西总兵驻地,再加之朝廷所派之官员,也不是短时间能够赶到的,故而,这座城池,便彻彻底底的进入了军管状态之中。 城池被军管,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一件极其悲惨之事。 兵匪兵匪,某种程度上,兵的祸害,可比匪大多了。 只不过庆幸的是,军管宜川的,乃是勇卫营。 军民一家,在这个时代,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李修也从来没想过要让自己手下的勇卫营达到这个程度。 不得无故扰民伤民,这个军令的贯彻执行,便是李修给予这个时代百姓最大的善意。 当然,若是有需要,有必要,李修也随时可以撤销这条军令。 凡事,只是看值不得的,有没有必要,而非死抱着某条规则不放。 李修从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也自问谈不上什么善良仁慈。 就好比在军中,他也从来不说什么官兵平等,也更不会去为了收获军心,而特意去做什么爱兵如子的事情。 他所塑造的勇卫营,等级森严,甚至不可逾越丝毫,这一点,在每一个细节,都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李修的刻意操纵之下,也早已深深的贯彻至每一个勇卫兵将的心底深处。 而他自己,无疑是站在这套森严的等阶制度最顶端,随意的摆弄驱使着这套体系之中的任何一人,只为达成他的种种目的。 这样的一个人,已然和前世的那个他,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了。 诸如现在,县衙府中演武场,已是有十余具尸躯横列当场,那深褐色的地面,还有这新染的血渍,似乎都可以说明这个演武场,在这段时间里,沾染了多少冤魂。 刀光依旧在挥洒,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近乎绝望的挥动着兵器,却无法改变他们的丝毫命运。 一道道刀光落下,每一道刀光,便意味着一道性命的终结。 很快,沾满血渍的长刀,已是停止挥动。 地面,已是血流成河。 一旁伫立之亲卫士卒,亦是习惯性的走上前,熟练的抓起尸躯,便丢至一旁已经被染成褐色的马车之上,这些尸体的最终命运,也不过是让城外乱葬岗的野狗,多一点吃食而已。 这副场景,自李修入住这宜川县衙之后,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三路大军,每胜一仗,有一件事,便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是从贼兵俘虏之中挑选出武功高强之人,押送至宜川。 美曰其名寻找武功强者,切磋武艺,胜者释放,留其性命。 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嗜武如命的人设。 而事实上,也不过是为了系统面板上的那一行能量数字而已。 如此杀戮,李修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清明,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嗜血之意。 就仿佛,刚才那看似是比武切磋,实际上不过是一场肆意屠杀的杀戮,与他完全无关一般。 此刻的他,则已是挪步一旁坐下,手拿一块白布,细致的擦拭着他手中的这柄长刀。 这柄长刀,来源自是不凡,乃是朱由检登基后,御赐之刀,据说是用天外陨铁打造的宝刀。 是不是陨铁打造,李修不清楚,但刀身材质,着实不凡,持此刀已有大半年,大小厮杀也经历了不少,但刀身却依旧完好,甚至连划痕都未曾有。 此刀模样亦是异于普通制式战刀,刀身细长,呈一道颇为完美的微弧线,有点像记忆中的倭刀,但较之倭刀,又稍长一些,刀身,亦是比之倭刀,要宽上一些。 李修对此,倒也没太过在意,在他眼中,刀,只不过杀人工具而已,若是需要,他随时可以换成其他兵器,刀枪剑戟,只要消耗系统能量,皆可轻松掌握。 之所以用刀,只不过,是因为一开始在用刀,用得习惯,懒得再多折腾而已。 擦拭片刻,刀锋皎洁森寒模样终显,李修端详片刻,才缓缓归刀入鞘。 此时,系统面板,亦是随之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本接近归零的能量数值,在这段时间的比武切磋之下,已然有暴涨至一个颇为可观的数值。 技能一项,则又多了几门刀法,这些刀法,自然是这段时间比武切磋所获得的意外之喜。 天下之大,武学何其繁多,总有明珠暗藏,让他侥幸获得,亦是正常。 随意扫上一眼,正当李修下意识准备将系统面板隐去之时,眼角余光所瞟到的一幕,却是让他的神色瞬间定格! 刷! 只是瞬间,目光瞬间挪转,定格在系统面板最下方。 那本该是一片空白的区域,此刻,竟出现了一行隐隐约约的小字痕迹。 可当他定格一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那模糊不清的字迹到底为何。 就好似,完整的字迹,被人刻意涂改模糊了,又或者,就想隔着浓浓迷雾一般,颇有种雾里探花之感。 目光死死的定格在这模糊痕迹许久,直到想尽所有办法,都无法看清这模糊痕迹其真实含义,李修才缓缓挪转开目光。 眉宇之间,阴郁尽显,李修沉默端坐许久,才缓缓将双眸闭上,靠在椅背之上。 无数思绪亦是在脑海里闪烁,事关系统面板,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动,对他而言,都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字迹未彻底显现,他所思所虑者,自然不是如何去看清楚,或者说如何推断出那些字迹描写为何。 他所思所虑,乃是这突然显现的痕迹,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出现的。 万事有因才有果。 不可能存在毫无原因,便突兀出现。 一个个念头思绪于脑海中闪烁纷飞,最终,却是定格于能量二字之上。 似乎,这次与人比武切磋后,积累的能量数值,与之前消耗的能量数值相加的总数,刚好超过三千之数! 三九为极,难道,是因为三千累计之数,触动了系统面板的某个隐性规则? 那如此说来,是出现一个新数值,亦或者是其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 炼体圆满 夜幕星空璀璨,李修沉默久虑。 可,供推断的已知线索太少太少,纵使想破天,也难得出一个足以站住脚的结论。 如此,他也只能暂时将这些猜测强压心底,扫了一眼系统面板上那依旧模糊的痕迹后,李修心中郁气,亦是愈发堆积。 大好心情,骤然破坏,甚至,一日不解这模糊痕迹之真实,一日便是心头难安,着实是折磨人心! 长吐一口浊气,李修猛的拔刀而出,与此同时,亦是一声长啸,凭生所学,竟皆挥洒,闻声匆匆赶来的一众亲卫,见到那神色冰冷挥洒刀锋的李修,亦是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缓许多。 纯粹的发泄,没有丝毫的美观可言,每一招一式,亦是充斥着赤裸裸的杀戮气息! 场中一众亲卫士卒,尽管隔着老远,但在这股杀戮气息的影响之下,一个个亦是面色苍白,甚至都有细微颤抖者。 砰! 直至一声巨响骤然响起,只见刀已归鞘,而李修身前,一块巨石,已然轰然破碎。 如此之威力,却也顿时让场中不少人心头都为之一颤。 “呼……” 又是一口浊气吐出,只不过这一次,却似吐出了心中所有郁气一般,心灵再次通透无暇,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亦是骤然涌上心头。 心中刚生此念,那因剧烈运动而沸腾的气血,骤然产生的变化,却是让李修神色骤变,但很快,这骤变的神色,便化为了畅快大笑。 所谓福如心至,似乎,就该是如此。 炼体圆满,今日,当至!! 此念一生,本就暴涌的气血,亦是如地龙翻身一般,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激荡,流转涌动至身躯的每一个位置。 与此同时,近乎狂暴的雷鸣声,亦是隐隐约约的在这演武场中流转。 此刻的李修,已然呈桩功姿态,浑身上下,竟开始渗出点滴血渍,不过片刻时间,整个身躯,便已彻底被血腥侵染。 场中亲卫,亦是被这骤然变动给惊动,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为首的亲将似是想起了什么,大喝一声:“将军是在突破,炼体圆满,易精伐髓!” 此言一出,本还六神无主的亲卫将士,顿时就安下心来,迅速散开,明晃晃的刀锋显现,严阵以待护卫在李修身旁。 正如这亲将所说,炼体圆满,易精伐髓。 此时此刻,李修则正处于这个阶段。 愈发狂暴的气血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冲刷着脏腑之中的每一个器官,然后又飞速扩散至身躯每一个部位。 每一次冲刷,身躯表面,就会渗出一层血污,其便是身躯之中长年累月积累的毒素污垢。 易精洗髓这一步,无疑是极其危险,狂暴的气血,控制稍有松懈,那便是气血逆流,轻则重创,从此断绝武学之路,化为一废人,重则当场殒命。 而对李修而言,这一步,虽看似凶险,在但恐怖的感知操控之下,一切皆是游刃有余,他甚至还有极大的空余精力,去调整细枝末节的气血冲刷,好让这次易经洗髓,更加圆满,更加完美。 故而,这一次易经洗髓,也远比李修所知道的常人突破至炼体圆满的易经洗髓之时间,要长得多。 到最后,李修整个人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甚至,地面都已被血腥侵染了一大片。 如此长的时间,护卫一旁的亲卫将士,亦是有些骚动起来。 皆是习武之人,况且李修在武学方面,一向大气,他们又岂会不知道易经洗髓大概是多长时间。 常人最多片刻,可现如今,已然半个多时辰! 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已然射向最开始出声的那名亲将,甚至还有数名亲卫士卒围拢而去,警惕的目光亦是清晰可见,显然,已有不少亲卫将士开始怀疑这名亲将的动机了! “去个人,速去军医司,请大夫过来!” 有另一亲将出声。 此时,最无奈的莫过于最开始出声的那亲将,此时此刻,感受着昔日袍泽那不善的目光,他毫不怀疑,若是他胆敢有丝毫异动,绝对是立马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若是将军有何意外,他的下场,定会是更为凄惨! 此时此刻,他亦是不好有丝毫动作,满眼无奈,只能默默的祈祷着。 这一切,自然清晰落入李修感知之中,虽在突破,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完全忽略对外界感知,恐怖的感知,足以让他一心二用,保持修为突破之时,对外界,同样有着监控。 如此之景,倒也难得让李修有几丝欣慰。 只不过这丝欣慰,很快便被李修隐于心底,已然趋于圆满的易经洗髓,才是目前最为重要之事。 随着易经洗髓的趋于圆满,缭绕演武场的隐隐雷鸣声,亦是缓缓的削弱起来,到最后,雷鸣声已然不见,只转而化为了如战鼓一般的隆隆心跳声。 咚!咚!咚! 看似微不可闻,却又好似隆隆大鼓,牵扯人心,不少亲卫将士更是脸色潮红,气血都有不受控制之像。 好在,这如战鼓响起一般的心跳声,只持续了短短几息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场中已经血腥侵染彻底定格的身影,也终于有了动作。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摩擦声,李修缓缓站起身,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怖力量感,亦是充斥全身,仿若一拳下去,能将一座山轰碎一般。 但李修自然知道,这只不过是气血过于充盈而产生的错觉。 待气血平息,自然就恢复如常。 感知身躯,如内视一般清晰的感知瞬间覆盖全身各处,奔涌的气血,跳动的脏腑,那如蜿蜒大江的筋络血管,一切的一切,皆是清晰映入脑海。 炼体圆满,便可以说这具身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然达到了世俗的巅峰。 徒手擒虎,已然不是奢望,一对一的情况下,这具身躯,已是站在了世俗生物链的顶端。 再往上,气感自生,跨越世俗界限,那似乎就是超凡脱俗的开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劲没处使 新帝登基,建元崇祯,本是新朝新气象之时,历代新天子登基,皆是如此。 可眼下的这位由一介藩王继位天子的崇祯帝,却是远远超出了朝堂百官的预料。 自那一封由天子心腹李修所奏之后金之论,被群臣反驳之后,天子就彻底陷入了沉寂。 当然,这种沉寂,是让人说不出坏话的沉寂。 毕竟,若说天子不理朝政,沉迷享乐,似乎又不是如此,这天子除了党争激烈那一个月,其余时间,大小朝从不缺席,群臣奏本也皆是亲自审阅。 至于享乐……如今的后宫,除了近来张皇后张罗选拔的几位秀女,也未曾听说过这天子沉迷于哪个女色之上。 只不过,自建元崇祯以来,天子就从未就朝政之事,表达过丝毫属于天子的意见。 那一封封奏本之上,最多的莫过于“可”之一字。 如此,亦是让群臣暗地里猜测议论不停,当然,共识也早已形成,那就是这位新天子被那一次后金之论的风波给惊到了。 至于是好是坏,目前还看不出来,但,就眼下的天子所为,无疑极为符合士大夫心中的圣天子垂拱而治之形象。 故而,天子虽不理事,朝堂党争不休,江山一片混乱,但朝野竟是一片称赞,隐隐还有圣天子临朝的滔天赞美。 这一切的一切,自然清晰的被朱由检看在眼中。 而朱由检如此作为,自然是少不了李修的隐晦提点。 在经过那一场奏本风波后,李修对让朱由检立马掌握朝政大权的心思,就淡了许多。 与其现如今耗费精力,去和那满朝的老狐狸勾心斗角,稍有不慎还被反手一刀,还不如让朱由检安安静静的,看清楚这满朝官员的本质,明悟谁堪用,谁不堪用,再去图谋其他。 或者说,韬光养晦,再至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朝堂纷争不休,这天下,亦是如火如荼的演变着。 事实上,明末的天灾,也绝非是从崇祯继位后才大范围的爆发,小冰河时期的危害,从万历年间便彻底显现。 然后就一直处于一个蔓延加剧的状态,直直崇祯年间,达到一个巅峰。 如此大范围且人力无法抵挡的天灾,莫说一个濒临倒塌的末年王朝,就算是放在后世,一个统治机构健全的后世国家,也得闹出大乱子。 故而,如今北方天灾席卷的各地,亦是一片混乱。 完全可以预想得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明北方各地,将会深陷在一个死循环之中。 那就是剿贼镇压,死灰复燃,再剿贼镇压…… 就好比如今延安府的剿贼之战,再无余力去赈济安置百姓的情况下,李修也只能选择性的去牺牲一些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人。 不然的话,前脚刚释放,后脚活不下去,被人一鼓动,再叛,亦是毫无心理压力。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悲哀。 搞笑的事,一直在上奏朝堂,抨击李修破坏剿贼大局的杨鹤,用尽各种刁钻角度上奏抨击,但却唯独忽视了这一点。 这自然不可能是他看不到,而是他一旦上奏,将此事捅到了明面上,那得罪的,可就不是李修一人了。 灾民需要安置,钱粮从哪里来,他杨鹤能解决钱粮问题? 他解决不了,他也知道,朝堂的老爷们,也解决不了。 毕竟,朝廷国库每年就那么一点钱粮,光供应朝堂六部都不够,难道为了区区灾民去加税? 加百姓的税,那就会被人戳脊梁骨,这可污了名声,清高的老爷们可不会去做。 去收士绅豪商的税? 这是屁话。 谁敢开这个口,这满朝的老爷们,定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既然都解决不了,那就装作没有这事呗,掩耳盗铃,大家都会做。 而杨鹤,自然无比清楚这一点,甚至,他身为三边总督,手握三边重兵,却对贼寇行招抚之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一点。 毕竟,一打仗,军饷粮草,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朝廷出兵,收复了沦陷的县府,那灾民安置,可就摆在了明面上,这又是一个无底洞,一个不好,又闹出乱子,那可就是他杨鹤的责任了。 还不如给个名头,招抚了事,待到手中有粮了,或者天灾过去,把这些贼寇搓圆搓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现在,谁也不会想到,这几十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会在日后,成为常态,并且迅速蔓延扩散至整个天下。 如此之世态,故而,也常让李修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荒谬之感。 事实上,这场剿贼之战,按他最初的预想,那自然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横扫整个陕西。 可现如今,随着战事的持续,朝廷的不作为,打到现在,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尽管之前在真定府,利用朱由检数次从内帑中拨下的巨额银两,为勇卫营攒下了充实的家底,但,也耐不住陕西这个巨坑! 延安府三州十六县,被吴瑄盘踞的,达到了十一个县。 如今,勇卫营收复的,已然达到了七县之多,其余村镇更是数不胜数。 可战事绵延至今,朝廷竟还没有派出一官一吏来治理,当然,这自然不是朝廷有意放任,事实上,不管是京城的朝堂诸公,还是陕西巡抚,皆是无比之重视。 毕竟,牧民之官空悬,小半个延安府军政大权皆被李修一手掌握,无异于藩镇之祸,这一点,朝堂的大老爷们可看得无比清楚。 但奈何,愿意去延安府这穷地方当官的,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之如今陕西民乱沸腾,谁都怕死,毕竟,谁也不想上任没多久,脑袋就被挂了旗杆。 强行派去,直接挂印而去的也不是没有。 而且,如今延安府吴瑄一部虽接**定,但屡次大胜之下,也导致了如今这七县之地,溃败的残敌亦是数不胜数。 如今勇卫营重心,自然不在这些残敌之上,这也就导致了,这七县之地,虽被收复,但可一点都不安稳,甚至,就在数天之前,朝廷就有一前来上任的知县,被一伙草寇给劫了,那知县,至今都生死不知。 如此种种原因之下,也就导致了各地官员体系,迟迟难以完善,也就导致了李修的不少精力,亦是被这些琐事牵制。 再加之不时还要面对各种明枪暗箭,就好比这次那知县生死不明,李修不用想都知道,那杨鹤,定是少不了一封弹劾奏折。 朝堂之上,又是少不了一阵风波。 如此种种束缚,明里暗里各种黑手不断,李修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劲没地使。 也总算明白,一个纯粹的武人,一个在朝堂没有丝毫根基的武人,一个非文官体系出生的武人,在这文官当道的时代,要有多么的无奈。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陕西安定? 延安府的平贼之战,依旧在持续,但远在蒙古的那一场后金对察哈尔部的战争,却已然结束。 在数次大败之后,迫于后金之兵锋与蒙古漠南诸部与后金的联合,察哈尔部在林丹汗的率领下,被迫西迁。 数次被后金击败,损兵折将,再加之主动西迁,短时间内,察哈尔部定也无力再返。 如此结局,俨然已经达到了后金此次进军蒙古的战略目的,皇太极自然也就没再大动干戈,只不过,这一次,黄太极却未曾收兵撤回辽东。 而是以稳定蒙古局势,清剿林丹汗余孽为借口,在蒙古草原待了下来。 至于要做什么,无疑是显而易见,蒙古草原浩瀚,戈壁荒凉也不在少数,后金身为外来者,要熟悉地形,自然不是一件易事。 尤其是努尔哈赤定下的绕道蒙古征伐大明的战略,更是需要彻彻底底的熟悉路线,避免任何一丝一毫的漏洞。 而这些,皇太极身在蒙古,自然是准备提前做好这一切。 夏日烈阳正盛,秋收在即,后金的触角,却伴随着那一队队飞奔在草原戈壁的后金铁骑,而一点一点的从辽东,慢慢的触及大明北地边疆。 在努尔哈赤率领下,后金已然磨刀霍霍,准备开启一场赌国运的战争! 一战若是功成,那后金定如困龙升天,彻彻底底的站稳脚跟。 尽管后金内部还有不少异议,但在努尔哈赤的绝对威望之下,内部的一切阻碍,皆是虚妄。 这位一手创立并且将后金壮大的雄主,俨然是准备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内,彻底为后金奠实根基! 而身为后金目标的大明,这个腐朽的巨人,已然连抬抬手指,都无比的费劲。 事实上,巨人虽已腐朽,但触觉感知,却依旧犹存。 就好比东厂锦衣卫,在李修的建议下,早已往蒙古派去了大批探子,尽管限于时间问题,探不出太多有用的消息。 但蒙古各部的动静,还是能够得知一二的,这些看似平常的消息,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事实上,若是结合李修那上奏的后金之论所预测的事情来看,便是一件件佐证的证据。 可惜的是,以如今的朝堂,想要制定一个有用的政策,难! 想要将这个政策好好的贯彻下去,更难。 当然,随着蛛丝马迹的显现,朝堂之上,也不是没有有识之士察觉端倪,并为此而努力。 就好比给蓟镇边军,发去整备军力,严加戒备之旨意,给辽镇发去监视后金之动静的旨意…… 但终究只是流于表面,难以触及深处,改变不了太多。 纵观历史上的己巳之变,便可清晰看出,后金上下,虽是抱着赌国运的心思,但实际上的战争进程,估计都让后金上下惊诧不已。 辽镇虽有诸多问题,但有一点,却不可否认,那就是辽人守辽土,在面对后金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时,辽东将门,敢战,也不惧战! 但辽镇如此,却不意味着其他各边镇也是如此。 事实上,在举国供应辽镇的情况下,其他各边镇,早已荒废已久。 大明对外的防御体系,除去辽镇之外,其他的,形同虚设。 历史上,后金破关,可谓是长驱直入,大明的边疆防御体系,那沿途本应该给后金造成巨大阻碍的坚城重镇,根本没有给后金铁骑造成像样点的阻碍。 而现如今的问题,也正是如此。 后金可能绕道破关。 但朝廷要如何反应? 御敌于国门之外,已然难成现实。 大力整顿蓟镇边军,整顿京营大军,亦或者调辽镇精锐入驻蓟镇?又或者让辽镇主动出击,牵扯后金注意? 没有一个是现实的!也没有一个是一道旨意就能够完成的。 更何况,还只是蛛丝马迹显示的可能,只是可能! 这只是可能,就足以让朝堂诸公吵上半年了。 毕竟,所谓党争,那就是不问对错。 对手支持的,就必须无脑反对,对手反对的,就必须无脑支持! 现如今,能陆续有一些流于表面的应对之策出台,已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夏日的烈阳,亦是愈发炙热。 夏日炙热,在这旱灾当道的时代,无疑又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但再炙热,也阻挡不了战争的肆掠。 延安府的这场平贼之战,时至今日,不管是三边总督府的杨鹤,亦或者是李修,都已经有了无言的默契。 那就是这吴瑄一部,必须剿灭。 杨鹤是无力阻止李修的进军,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再者,勇卫营的势如破竹,也能更好的震慑陕西其余贼寇,好让杨鹤的招抚策略,更容易推行。 而李修,意图则更为简单,这仗,他想打,就这么简单。 安塞城早已攻克,号称义军第一大将的高迎祥,全尸难保,三路大军已然合围吴瑄主力贼军。 战局的进程也没有丝毫意外,仅仅两天时间,便已奠定胜局,吴瑄被二娃子当阵斩首,吴家举族上下,尽皆被擒,已然被押送至京城的路上。 不到二十天时间,隐隐有陕西义军之首的吴瑄一部,已然覆灭。 如此威势之下,陕西各地义军自是闻风丧胆! 李修还未有任何动作,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陕西各路所谓义军,皆是纷纷投入了杨鹤的怀抱。 毕竟,在贼寇眼中,三边总督府在招抚,李修这个陕西总兵仗着天子信任,不鸟杨鹤这个三边总督,一意孤行清剿镇压他们。 两个神仙不和,遭殃的就是他们了,眼下的局势很是清晰,要么就和那吴瑄组团下地狱,要么就利索点让杨鹤招抚,摇身一变成为官军,那李修就没理由打他们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杨鹤倒是摆起架子了,他倒是看得通透,有李修这个杀神在那站着,这群贼寇,可就没资格和他讨价还价了。 一改往日宽松的招抚条件,一系列苛刻的条件出台,但这完全不影响陕西众多贼寇的求生之心,通盘接受,城头变幻大王旗,改头换面的速度亦是飞快。 短短十来天时间,原本乱军四起的陕西,竟骤然一片安宁。 嗯…… 贼没了,都成官军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个选择 如此之景,倒是让二娃子几个一线主将骂骂咧咧个不停,李修倒是淡然,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想之中。 毕竟,能混到三边总督这位子,自然不会是傻子,机会送到他面前去了,又岂会不接受。 只不过,如此多贼寇接受招抚,那接下来,就得考验他这个三边总督的手段了。 要是不能妥善解决,那招抚的这个大政绩,就得变成一口大黑锅了! 不过,最让李修意外的,莫过于在剿灭吴瑄一部够,杨鹤竟派人送来了一批粮草军械。 至于是何用意,李修也懒得猜,但送上门的肉,不吃白不吃。 李修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收入怀中。 对充实勇卫营的家底这件事,李修一向是乐在其中。 毕竟,家底越多,他所受的束缚,也就越少,待到家底庞大到一定程度,那就意味着,他会直接向这个时代,显露他的血腥一面。 他是武人,乱世的武人,可从来不会讲什么道理。 这个时代的糜烂,也让李修没什么讲道理的想法。 再者,他又何必用自己最不擅长的东西,去和他人最擅长之事争锋! 解决问题最简单最彻底的方法,那就是如朱元璋一般。 杀! 杀他个血流成河! 杀得人惊心胆颤! 杀他个天地换新颜! 朱元璋有能力也有威望,镇压杀得天翻地覆的反噬! 他李修,也有能力! 至于威望…… 天下皆反又如何! 正好让他杀个彻底! 杀得新日换旧日! 给这大明王朝,再续两百载国运! 至于遥远的未来如何…… 不管如何,总不至于比某清更烂…… …… 延安贼乱已平,陕西其他各地,贼寇摇身一变,已成官军,放眼望去,一片太平之下,本还踌躇满志的勇卫营,面对这一片“友军”的情况下,也不得不收拢兵锋。 当然,收拢兵锋,只是停止了大规模的战争,小规模的剿灭余贼的战争,可从未停止。 既然来到了这陕西,哪怕明知未来还会再叛,但该做的,李修自然不会吝啬。 战争自然是亏本买卖,率军来这陕西,李修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次剿灭这吴瑄一部的平贼之战,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或许是不同于其他贼寇劫掠流窜,而是将延安府当做老巢的原因,又或许是这吴瑄身为本地豪族的性质,一网打尽的情况下,缴获的粮草金银,亦不是一个小数目。 足够勇卫营两万多大军至少一年所需的粮草,还有金银珠宝粗略估计已然达到了三十万两白银之巨! 如此一笔恐怖的财富,当李修得知后,亦是差点一下子都没回过神来。 当反应过来后,数道军令,亦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赴前线。 而后,由二娃子亲领大军,押送着这笔堪称意外之喜的恐怖财富,一路急行军赶回宜川。 数千大军护卫之下,自然无需担忧丝毫,沿途余贼,亦是避之不及。 耗费数天时间,这笔财富,才从前线抵达宜川县城。 只不过,这时,李修却是从宜川县城中撤了出来。 其中原因,自然是因朝廷派遣的宜川知县到了。 对这所谓的经营这大半个延安府,军政一手抓,经营一下根据地,李修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 当然,就算有,他也不会选择陕西这天坑之地,要知道,在未来,这陕西,天灾可是没停过! 事实上,有时候李修也觉得自己挺愚蠢的。 明明有最畅快最简单的路可走,却非要选择一条受尽约束,满是无奈的道路。 就好比现在,率军出征在外,而且还是率领着一支他自信可彻底掌控的军队。 再者,勇卫营的家底虽算不上丰厚,但支撑大军数月作战,还是能够做到的,更别说还有这缴获的一笔丰厚至极的意外之财。 有精兵有钱粮,只要他想,来个听调不听宣,扩军备战,待后金肆掠归去,骤然起兵,不出一年,绝对就能掀翻大明北方这半壁江山! 再蓄力几载,横扫天下,不是虚幻。 到那时候,这天下,搓圆搓扁,还不是在他一念之间。 哪里用得着现在这么麻烦! 至于后金的话,李修也从不认为后金有多么可怕! 而事实上,后金也真的不可怕。 它那可怜至极的女真族群人数,就注定了,它的战争潜力,小得可怜。 之所以能够辉煌至今,只是因为他的对手,太蠢太烂! 但凡大明兵将聪明一点点,敢战之心多一点点! 用人堆都能彻底堆死后金! 这一切的想法很美好,也……很畅快! 可,李修自己都没发现,他自以为无情狠辣的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情义存在。 天子不负,天子毫无保留之厚待与信任。 他若是做出决然背叛之事,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都过不去。 来此世,求得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求得就是畅快一生,这一点,朱由检已经倾其所有了,又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夜幕之下,军寨之中,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粮草,还有那一箱箱足以让人疯狂的金银,李修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笑声中,自嘲的意味,俨然很是浓郁。 “修哥,你咋了,这么多粮草金银,你咋还不开心啊?” “开心,当然开心!” 李修缓缓转身,望向京城的方向,笑容无比之灿烂。 “你可千万莫负我啊!” “啥?” 二娃子疑惑。 李修目光挪转:“听说你小子这几仗打得很厉害嘛?” 二娃子顿时咧嘴一笑:“哪里哪里……” “一军主将,都冲到城头去了,这哪里还不厉害,这是要上天了!” 眼见李修神态变冷,二娃子立马苦着脸求饶:“修哥,俺错了,俺只是一时冲动,俺下次保证不会了!” “还有下次?” 李修一脚踹出,二娃子也不敢躲,只是捂着脸不停的求饶着。 “老子就是这样教你带兵打仗的嘛!” “刀剑无眼,非得找刺激,你是金刚不坏嘛?”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口大黑锅 暴揍一通,李修神清气爽,二娃子一瘸一拐,满脸委屈的站在李修身旁,当然,以李修的下手力度,还有二娃子的武功修为,装出来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行了行了,别给我装了!” 李修没好气的瞪了二娃子一眼。 见到李修这模样,二娃子哪里还不知道,他修哥的气,已经消了,嘿嘿一笑,立马厚着脸皮凑了上来。 “修哥……咱们现在有粮了,是不是准备扩军了?” “没必要,时间不够了。” 李修摇了摇头,如今勇卫营战兵辅兵加起来,人数已经从最初的万余人,膨胀了近一倍,达到了两万五千余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征伐,也磨合得差不多了,再扩军,除非是单独建营,不然的话,定是会影响到整体的战斗力。 但单独一营新兵的话,除非有足够的时间去操练,不然作用实在不大。 但眼下,距离秋收,也不过短短几个月,而且,他自然不能等到勤王的旨意下来再有所动作,那样的话,等他率军赶到京城,黄花菜都凉了! 事实上,他手中早已有一道天子中旨,一道命令他率军回京的天子中旨。 但在这个时代,天子中旨的效应,着实堪忧。 延安府距离京城两千多里路,沿途重镇雄关众多,仅仅凭借一道天子中旨,恐怕出了延安府就得被拦下。 别人不认可天子中旨,他总不能一路打过去吧,若是这样,到那时,就不是防备什么后金了,那就是剿灭他的,不是造反也变成了造反。 故而,他也只能等待,期望着朱由检能够完成好属于他的戏份,不然的话,就只能老老实实等待勤王旨意的到来。 到那时候,就得看运气了。 毕竟,急行军两千余里,这其中,变数太多。 且疲兵之师,能够起到几分作用,亦是未知。 “传令各部,除了各部在外清剿残敌之兵将外,大营各部兵将,须严格按照军规保持日常操练,不得懈怠,违者,以军法论处!” “还有你,三个月时间已经不多了,骑兵我可是有大用,到时候出了篓子,你知道问题有多大的!” “将军放心,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听到这话,二娃子亦是神色严肃,正色应声。 “时间不多了,你明白就好!” 李修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夜空,目光却是再次定格在眼前这堆积如山的粮草之上,沉吟片刻,才缓缓出声:“这样,你安排一营人马,就以向陛下进献缴获的名义,带上二十万两白银,再带上五万担粮草进京。” “路上慢点走,别走快了!” 听到这话,二娃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猜测道:“修哥你的意思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李修瞥了一眼二娃子,笑道。 二娃子立马拍着胸脯保证起来:“那行,修哥你放心,急行军难搞,慢行军那还不容易嘛,绝对办得妥妥的。” 说完,二娃子又迟疑道:“修哥,鞑子真的会来嘛?” “我倒希望鞑子不来!” “今年不来,我的时间可就充裕了……” 听到这话,二娃子也不禁点了点头:“也对。” 说完,二娃子才再次看向李修:“修哥,你也别操心了,咱们准备了这么久,俺就不信,还有谁能击败咱们勇卫营!” “现在说这话还早了,勇卫营,距离真正的精锐,还远着呢!” 李修摆了摆手,漫步在这堆积如山的粮仓之间,目光却又不禁定格在了系统面板上,那隐隐约约,模糊不清的痕迹犹存,定格片刻,系统面板,才缓缓隐去。 李修不知道的是,时至今日,朝堂之上,竟还为后金是否会入关,展开了一场堪称激烈的争执。 而起因,则是因辽镇快马送至朝堂的一封紧急军情。 努尔哈赤起兵十万,再次围攻宁远,宁远危急! 如此之军情,一入朝堂,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如此情况下,李修那一封奏本,自然又被好事者翻了出来,又是一轮批斗。 但这一次,经过李修和朱由检那么长时间的铺垫,总算是产生了一点成效,面对这这俨然又席卷而起的批斗之声,却有部分大臣却是持反对意见,认为是后金故摆迷阵,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举。 两方论调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双方各持一辞,谁也不让谁丝毫,而随着时间推移,一场不亚于当初讨伐李修时的风暴,亦是席卷了整个朝堂。 只不过正如李修当初预想的那般,事实上,如今的朝堂,纵使后金入关的事实摆在面前,能够应对的策略,也少得很。 正入历史上的那般,后金在皇太极的率领下,绕过辽镇破关而入,就跟在自家后花园一样! 争论起不到太大意义,故而,最终,不知不觉中,矛头却是对准了已然升任蓟辽督师的袁崇焕。 所谓蓟辽督师,总督辽蓟两镇,明确的说,后金的任何动作,他都有不可逃脱的责任。 纵使后金绕道破关,也脱不开蓟镇这个地方。 故而,后金有事,找袁崇焕准没错。 于是乎,朝堂上下,默契的看向了这位蓟辽督师,袁崇焕。 这下,可是苦了袁崇焕了。 他虽未蓟辽督师,但他的根,可是在辽镇啊! 辽人辽土,辽东将门,他早已深陷其中,虽说,他也觉得李修那一封关于后金的奏本,极其有道理,不管是努尔哈赤还是他那几个儿子,可都是雄心勃勃之人,不可能老实得起来。 但,知道归知道,但若是他要牺牲辽镇的利益,去整顿蓟镇……这怎么可能! 辽镇这些人他们不去割蓟镇的肉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割肉给蓟镇? 但一想到后金若是绕道入关的后果,袁崇焕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是蓟辽督师,后金一旦绕道入关,这口天大的黑锅,无论如何,都得扣在他头上! 思来想去,一封奏本亦是火速送至朝堂。 其大意就是蓟镇需要整顿兵事,需要朝廷增派粮饷良将,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辽镇绝不会出问题,唯一担忧的便是蓟镇空虚,无力御贼。 总之,先不管那么多,先把责任推出去,万一后金真的入关了,他也算是尽了提前预警之功,也是提前提出了建议,至于接下来的,那就是朝堂的锅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回京难 袁崇焕这甩锅速度,俨然是让朝堂诸公都有些措手不及! 辽镇每年耗费朝廷无数钱粮,稳若金汤那是是必须的,蓟辽一体,你蓟辽总督每年控制着大笔钱粮,蓟镇空虚,无御敌之力,不应该是你蓟辽总督应该反思的嘛? 现在给你锅你竟然不接着,还反丢回来,想让朝堂给你背着,简直是不为人子! 一时之间,朝堂风向骤变,指责袁崇焕尸位素餐的言论,亦是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起。 如此,尽管谁也不知道后金到底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在真的进攻宁远的情况下,袁崇焕,已然被朝臣默契的扣上了一口大锅。 毕竟,对于辽镇,朝堂上可早就不满至极,每年耗费如此多钱粮,无数镇堡修了丢,丢了又修,循环往复,也没见什么大的战果出现,反而后金的小日子还越过越舒服。 历史上养寇自重的事情多得去了,大家都是书海里熬过来的,又岂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辽镇早就不是单纯的辽镇,借着后金的这股东风,其中的利益牵扯,已然是大明朝堂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庞大势力,而且还是有些超然世外的感觉。 只不过,人家与东林和阉党不同,东林与阉党,争的是朝廷中枢,辽东将门,当的是有实无名的藩镇,谁掌权,在后金的威胁下,都得捏着鼻子认了这辽东将门的存在! 这也是为何那毛文龙从两百兵将起家,能够一路扶摇直上的最大原因。 毕竟,无论是阉党,亦或者是东林,总有那么几个一心为国的存在,故而,毛文龙的存在,亦是可以看做朝堂一些有识之士对辽东的一点制衡。 只不过,如今后金大军已动,朝堂的风波,也只是过下嘴瘾,雷声大,雨点小,真的处置袁崇焕,还真没谁会做这个决定。 且不说临阵换将影响有多大,但后金要真的后金虚晃一枪,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口锅,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时至如今,纵使再怎么嚷嚷着后金不可能绕道入关者,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可能性,已然存在。 但要说怎么去杜绝这个可能,去预防这个可能,谁都能随口说出无数个方法策略来。 但要落实实施,谁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朱由检才终于下场,当然,现在,朱由检早就学聪明了,以他现在的根基威望,要做什么,绝不能亲自下场。 亲自下场,那就是皇权与臣权的对立了,没有丝毫挽回的可能,若是达成目的还好,达不成,那丢的可是天子的脸! 故而,此时朝会,在这泾渭分明的朝堂中,兵部侍郎的上奏,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上奏内容倒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李修在陕西平贼有功,如今局势动荡,京师空虚,请调陕西总兵李修率部归京,加强京师防御。 对绝大部分文官大臣们而言,他们可是废了老大劲才将李修与勇卫营赶走,这才几个月啊,哪里能让他这么快就回来! 本该群情激昂,众口铄金,但尴尬的是,他们还真没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提议。 毕竟,当初将李修弄走的借口……如今似乎已然有成为先见之明的可能性…… 而且,剿贼有功,也着实是他们抹灭不了的事实。 再者,杨鹤的上奏也早就到了京城,陕西贼乱,已经彻底平定,这也是超出了不少人预料的,本以为陕西闹得那么严重,怎么也得折腾个一年半载的,谁会想到这李修这么能打,吓得陕西众贼纷纷接受了招抚,如今可是乖巧得很! 贼都平了,再将一支天子亲军死摁在外面,不让回来,这也站不稳脚跟,稍有不慎,就会被倒打一耙,扣上个居心叵测的罪名。 一时之间,朝堂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事实上,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将这么一支能打的军队,调回京城,自然是件好事。 但…… 文官对武人的天然抵触性…… 可不是这么容易化解的! 要知道,自土木堡之变,彻底埋葬了勋贵集团后,演变至今,可从没有单纯的武将领军作战的。 都是文官都抚,武将,只是文官手中的马前卒而已。 而如今的李修,俨然已经摆脱了这个朝野默认的体系。 他领军在外,听过哪个文官的命令? 当初在真定,兵部的命令,三番五次催促其开赴陕西,他可曾听过丝毫? 率军入陕西,一个个本应该属于三边总督管辖的陕西总兵,却跟三边总督各玩各的,视三边总督于无物! 甚至兵部直接断了他的粮草军饷,都没能让他听从任何从朝堂发去的命令。 至于他会听谁的,朝野上下,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那隔上一段时间,便快马进出京城乃至于皇宫的勇卫营信使,可清晰说明一切。 有朝臣弹劾,也没有丝毫作用,天子护着,一句朕已下令,谁都说不出半句屁话,最终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毕竟,勇卫营,首先是天子亲军,才是剿贼大军,李修,首先是勇卫营主将,才是陕西总兵。 天子下令给天子亲军,嗯……符合常理,符合规矩…… 但如此无视规则的一名武人,着实让朝野忌惮。 这已经无关于什么党争了,几乎是文官的共识了。 嗯…… 朝野默契的无视了这个提议。 只不过,源自朝廷的旨意,却是一道接一道的发至辽镇。 其中说的最多的,莫过于严密监视后金一举一动,若有异动,当立即汇报。 当然,这一点,对袁崇焕而言,不用任何人说,他也会办得好好的。 毕竟,后金若真是大举进攻宁远,他倒是放心了。 纵使宁远丢了又如何? 宁远后面大把重城要塞,他一座座守,迟早把后金的牙给磕掉。 再说了,宁远孤城一座,他后金抢了还能长驻不成,那要是这样,他袁崇焕,可就少不得给后金放放血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后金只是虚晃一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狗屁蓟辽督师的位子,现在可是让他肠子都悔青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定! 后金兵围宁远,若在平时,那定是朝堂头等大事,可现如今,朝臣们的注意力,俨然已经不在宁远这场战争之上。 当然,朝臣们虽内斗不休,但眼看局势不明,危机极有可能随时逼近,也总算统一了意见,干了一点实事。 在宁远大战爆发的消息传至朝堂后,没几天,朝廷所派的监察御史,便已奔赴京蓟各地,巡查内容,自然是各要地军备。 同时还传令京蓟地区,整顿兵马,全军戒备…… 至于效果有多少,谁也不敢打包票。 毕竟,糜烂,从不是一朝一夕所致,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屁股下就一定干净…… 而对李修而言,当得知京城传来的消息后,亦是忍不住一叹。 他还是低估了文官们对他李修的忌惮! 但仔细一想,倒也是正常,文官治国掌权的体系,持续了这么多年,已然渗透到了大明的方方面面,甚至,连大明无数武将勋贵,都已经是习以为常。 突然冒出他这么一个不受控制的存在,忌惮打压乃至于除掉,亦是必然, 只是这样一来,不能提前进京,他需要考虑的东西,那可就太多了! 盛夏已过,但烈日依旧无比之炙热。 在这炙热烈阳之下,军阵巍峨,呼喝声,兵甲的碰撞声,隆隆的战鼓声,马蹄的奔腾声,在这平原之上勾勒出一曲厚重肃杀的军乐。 自战事停歇,勇卫营的操练,便是愈发严苛,甚至,可以说是残酷! 长途奔袭,步骑对阵,攻城演练,大营溃散,包围突围…… 但凡李修能够预想到,面对后金可能会出现的任何情况,在这段时间里,便演变成现实,刻进勇卫营每个将士的骨子里。 如此严苛且残酷的操练,尽管李修不惜耗费巨资,供应各种药膳食材,军医司时刻待命,但死伤亦不在少数。 烈日似火,兵将如铁,那李修,就是那握锤之人,一下一下的捶打着勇卫营这块已成雏形的铁块,锤出杂质,锤出韧劲,锤出锋芒…… 只不过,李修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后金内部,却是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一次争议。 大明朝廷的预防之举,没有丝毫掩饰,后金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也正是因为大明朝廷的预防,本来早已计划好的绕道蒙古,破关入中原的计划,亦是因此而骤起波澜。 反对者自然是理由充足,那就是大明已有戒备,再过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而主战派,则是拿着早就已经查明的各种文案卷宗,直接砸在了反对者的脸上。 这些文案卷宗,则是不知道多少细作查明的京蓟各地路线,各地重镇,以及各地军力布置,以及军力情况,甚至,还有后金废大劲拉拢的各地将领士绅…… 这种种详细情况,若是拿到大明朝堂,估计会让满朝沸腾,估计如今的大明兵部都拿不出如此详细的情况,少说也得几个尚书阁老引咎辞职,黯然下台。 这些,无疑就是后金为了入关而提前做的诸多准备…… 事实上,后金这一次计划入关,比之历史上皇太极那一次绕道入关,无论是人心,还是准备,亦或者说军力,都要强得多。 皇太极入关,是因努尔哈赤暴毙,再加之辽东受灾,出现粮荒,再加之皇太极上位,太多不服,可谓是内忧外患之际,皇太极为了增强自己的威望,稳住内部,压制不服,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 毕竟,那个时间点,后金本部八旗,真正听命皇太极的有几旗? 仓促行动,又有几分准备? 甚至于,努尔哈赤暴毙,那本顺从的蒙古诸部,又有几个还愿真心跟着后金走。 历史上的后金入关,才是真真正正的赌国运! 而如今,努尔哈赤尚在世,有努尔哈赤存在,后金上下,何人胆敢不服! 而如今后金,兵强马壮,内部尚且稳定,再加之早早就定下计划,谋划准备了这么久,完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哪里是说停,就能停的! 当然,不管后金朝堂怎么争论,最终,还是得看努尔哈赤的想法。 没有得到努尔哈赤的同意,争破天都没丝毫意义。 故而,到最后,后金诸臣,便将这官司打到了努尔哈赤的面前。 谁也不知努尔哈赤这位大汗是怎么想的,但被大家知道的是,这场官司打到他面前后,努尔哈赤整整三天未曾上朝,据说每天就是对着那一副大明舆图出神。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在打扰努尔哈赤了,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后金的这位大汗做出决定。 而事实上,打,还是不打,并不在努尔哈赤的纠结之中。 他所纠结的,是他愈发老迈的身躯。 他不打,他的儿子就要去打! 而他的几个儿子,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到那时候,他所创立的后金,可就不是现在他掌握之下万众一心没有不服的模样了。 到那时候,如今听话的蒙古诸部,可就不一定那么听话了…… 东征西讨这么多年,他自然无比之清楚,一支上下齐心的军队,和一支勾心斗角的军队,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而他能一手将后金女真,打造成如今这般体量,靠得就是上下一心,靠得就是众志成城! 不然的话,他早就成了一堆枯骨了。 夜色苍茫,努尔哈赤身持刀,挥舞不过几刀,便有些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感受着这愈发腐朽的身躯,努尔哈赤眼中,亦是少有的显露出了一丝悲凉。 他也是习武之人,习武知天命,身躯内愈发枯寂的气血,已然时时刻刻都在告诉他,他努尔哈赤,已然时日无多了! 翌日。 宁远城外的后金大营,帅帐之中,一场关乎整个后金未来命运的会议,已然开始。 当然,会议并不代表是商议。 努尔哈赤讲,后金诸臣听,然后老实执行即可。 之前在后金内部的种种杂音,亦是随着这场会议的结束,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努尔哈赤在后金的绝对权威,亦是显现得淋漓尽致…… …… 第一百五十章 历史的重演与不同。 大明崇祯元年九月,后金天命一十二年九月,原本气势汹汹围攻宁远的后金大军,却是突然停止进攻。 一夜之间,宁远城外的后金大营,已是空无一人! 袁崇焕大惊,忙洒出大批探马。 很快,便有探马来报,后金数万大军,已然在努尔哈赤的亲自率领之下,浩浩荡荡的奔赴草原! 而个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从宁远城,奔赴往京城,当然,有着朱由检的交代,驻守宁远的锦衣卫,也不忘把这个消息,立即送往了陕西宜川! 而此刻,对于袁崇焕而言,才是真正的纠结之时。 围魏救赵,这一招,谁都知道好处,可,也不是谁都敢用的。 他袁崇焕,敢不敢? 事实上,已经和他敢不敢没关系了。 在明知道大明已有防备的情况下,努尔哈赤率军奔赴草原,自然不可能倾巢而出。 后金女真八旗,只出动三分之一不到,最精锐的巴牙喇护军营倒是全军出动,剩下的,皆是以蒙兵汉兵等奴仆兵为多。 而大部分后金女真精锐,则是由代善暂领,主持后金防务,防止辽镇与毛文龙闹事。 显然,这一次进攻,努尔哈赤亦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以后金少部分精锐为主,驱使蒙古归附诸部为主力,玩得好一手驱虎吞狼之策! 显然,敢这样玩,也只有努尔哈赤可以可,换做皇太极,本部精锐不强,你看蒙古诸部会不会喧宾夺主! 努尔哈赤如此之安排,无疑没有给袁崇焕丝毫围魏的机会。 甚至,在打听清楚如今后金的情况后,连救赵……都让袁崇焕纠结! 后金主力犹在,他要是敢一股脑的把辽镇精锐带走,那不用想都知道,代善绝对不会吝啬调动一下后金主力,来一波轻松偷家! 坚城雄关易守难攻,那也得有精兵强将才行! 到那时候,围魏不用想,救赵没救成,回来家都没了! 那才是真正的天下震动!社稷江山危矣! 毫无疑问,历史再一次分岔,这一次,由努尔哈赤掀起的战争,已然和历史上完全不同,也远远比历史上的那一次己巳之变,对大明的威胁,要大得多! 国运之战,莫过如此! 袁崇焕这位蓟辽都督,还未来得及许下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就得面对这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这一刻,对这所谓的蓟辽总督,他简直都快要万念俱灰了! 他当初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领下这个天坑之职! …… 当消息传至京城,朝野,亦是为之彻底震荡! 消息传开不过片刻时间,皇宫外,便以汇聚了诸多大臣,朝臣们三两汇聚,神态紧张,惊惧,焦躁的气息俨然已经弥漫了整个广场。 事情没有真正发生前,谁都会抱有侥幸心理,就连李修这个后世人,都不敢打包票,说后金就一定会在今年入关,他那一封奏本,用得最多的字眼,也是预测,推断! 这满朝文武,亦是如此! 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后金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兵锋,不再是远在辽东,而是随时会出现在中原大地。 这时,这群掌握中枢,俯瞰万民的朝臣,才终于急了! 焦躁之间,那扇紧闭的宫门,也终于打开,与此同时,宦官那尖锐的声音,亦是随之传入在场的每一个朝臣耳中。 “陛下有旨,事急从权,诸位大臣无需拘泥礼数,速速入宫!” “走走走,快进宫!进宫!” 此时此刻,纵使是平时死抱着礼数不肯放松的老古板,此刻也没心思想这些了,大臣们罕见的褪去往日慢悠悠的淡然,急促的走向宫门。 而此时,乾清宫中,朱由检却是已经换上了一身明黄甲胄,腰配天子剑,看上去,竟颇有几分威风凛凛之意。 只不过,此时若是有宦官细看,定是可以看出,朱由检那站得笔直的身躯,此刻竟有些细细颤动。 激动兴奋?惊惧害怕? 朱由检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 李修提前这么长时间预警,已经足够他这个天子弄明白,一旦后金绕道破关,朝廷可供应对的力量有多少,又该用什么方法措施应对,以及种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但,愈是了解,他就愈是明白,为何李修提出那么多论断,大明拥有如此多的兵将,李修还那么悲观。 绝口不提将后金留在中原,绝口不提到时候具体该驰援哪里……最多只是说给予后金入关大军以重创。 也正是因为了解,他才会激动兴奋,也正是因为了解,他才会惊惧害怕。 他幻想过无数次大胜之后的场景,却唯独不敢触及丝毫,若是失败,会是怎样的恐怖…… 他也尝试过很多次,希望达成李修最开始预想的那些上好局面,但……纵为天子,也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 伫立许久,朱由检才缓缓低头,目光汇聚在手中这一封被他翻阅无数次的信纸之上。 “若大变终至,陛下可为表率,以振军心,以安民心,以保京师,号各地大军勤王……” “派遣御史监军,遣勤王之精兵强将入驻蓟镇各重城,严令各城各将死守,特殊时期可行特殊法,锦衣卫需清剿后金细作以及亲近后金之士绅兵将,宁杀错绝不放过……” “事无绝对,兵无常势,陛下运筹帷幄,必战若来,大明必胜。”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当目光定格在这最后一行一字眼之上,朱由检心中,亦是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朝阳之初升,似乎,也看到了那一轮黄昏残阳,周而复转,俨然与眼前的朝阳完美重合在一起。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话音落下,朱由检脸上,笑容亦是无比之灿烂。 他知道,李修实际上是不愿他这个时候冒头的,而原因,他亦是清楚。 这个时候冒头,趁国难揽朝政,那若后金长驱直入,兵临京师,他也定需要担上责任,尽管无人会指责他,但,对本就没什么根基的他,绝对是一个打击。 可,他为天子,又怎么能坐视这一切发生,尽管希望渺茫,但他想再努力一二,谁知道,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呢? 迎着朝阳初升之暖阳,他一步步的走出乾清宫,这一次,没有御撵,也没有大群簇拥的宫女宦官。 大汉将军校尉随行,兵戈森寒,就如一名即将出征的将军一般,浩浩荡荡的往那巍峨高耸的皇极殿而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开拔出征 皇极殿。 伴随着一声陛下驾到,朝臣们意外发现,往日那总是一副和善模样的天子,此刻,竟一副欲持刃上阵的装扮。 兵戈随行,往日本该宦官伫立的地方,此刻亦是兵戈随行。 甚至,群臣跪拜,都未曾让群臣免礼,朱由检那处在变声期的嘶哑声音,亦是清晰的传至皇极殿每一个角落。 “后金酋首努尔哈赤率军入蒙古,所为何意,相必已经无需朕多说了!” 声音平淡,却是让诸多朝臣心头都为之一颤。 凡事就怕有先见之明! 可问题是,先见之明早就有了,是他们一直拦着,甚至污蔑着…… 如今先见之明已成真,那他们的阻拦,污蔑,可就是足以掉脑袋的大罪! “之前的事,朕不愿多说,事已发生,那就面对!” “煌煌大明,闻寇惊惧,成何体统!” “传旨,命……” 一道道旨意下达,跪倒殿中的群臣,此时此刻,皆沉默无言,完全没有往日一道旨意下达,群臣各持己见,争论不休的场景。 可朱由检却无丝毫畅快之意,他算是彻底看明白这满朝诸公的面目了。 该各抒己见之时,绝口不开。不该争论之时,争论不休! 整日口号喊得比谁都响,做起实事来却是缺斤少两! 此时此刻,也由不得朱由检感慨,眼下这场,自他继位以来,唯一一场从始至终,皆在他掌控的朝议,还需要他全权安排。 较之从山海关至京城的距离,陕西,无疑就显得遥远许多。 事实上,京城这场朝议结束近一周之后,那一路昼夜不息,亡命驭马狂奔的锦衣卫信使,才终于赶至陕西境内。 “边关急报!边关急报!” 这信使已然摇摇欲坠,高举令旗,一路呼喊,最终直接瘫倒在了大营门口。 “快快快!” 营门守将立马带兵冲上前,一把将这信使扶起。 “边关急报,贼酋努尔哈赤率军入蒙古……” 信使断断续续的声音落入营门守将耳中,顿时让他脸色为之一变。 身为勇卫之将,又岂会不知他们要面对什么敌人! “快,扶他上来!” 这将领一把将信使背在背上,便朝中军帅帐狂奔而去。 片刻之后,隆隆的战鼓声,便响彻了整个大营! 事实上,早在夏日过去,整个勇卫营,就已经处于随时可以开拔的备战状态。 现如今,一通开拔战鼓响,刹那间,整个大营亦是随之沸腾! 如雷鸣般的脚步声,兵甲碰撞声,还有那隆隆的马蹄声,迅速席卷了整个大营。 不过一刻钟时间,大军便已井然有序的从大营门口鱼贯而出,踏着整齐的步伐,沿着官道,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朝廷的信使,也早已从京城,一路朝陕西狂奔而来。 磨砺准备这么久,大变终临,此时李修却无预想中的那般期待。 甚至,此时,他神态亦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边关军情到来,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太过倚仗后世的记忆,从而让他下意识忽略了两个时代的不同。 后金主力未动,那就意味着,大明最为精锐的辽镇边军,不可能大动,更不可能如历史上那般,精锐尽出,驰援京城。 而这,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出现了一个大纰漏,而且还是一个他未曾预想到的纰漏。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闪烁,许久许久,李修才将心底的那一丝不安压下。 当然,最重要的是,尽管蓟镇糜烂,但兵无常态,而且经过他对朱由检的进谏,他也不确定,后金是不是还会如历史上那般,长驱直入,兵临京城。 从边疆,到京城,雄关重镇众多。 任何一个环节的变化,都足以影响到整个战局。 如此,他目前能够做的,就是尽快赶到京城,明悟京蓟局势后……再以不变,应万变! 正常而言,一支以步军为主的军队,行军速度定是极慢。 一天走上个五六十里路,那都算是快的,可这一次,勇卫营行军,速度却是远远超出了这个限制。 究其原因,不仅仅是因将士精强力壮,训练有素,更重要的是,在这数月时间,李修毫不心疼的洒出了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和粮草,搜罗了大量的骡马。 这些骡马,虽无法作为骑兵所用,但对步军的作用,却是极大。 不仅仅是运送粮草军械物资,更多的,则是李修让工匠营为骡马打造了大量的车架! 车架形似后世的卡车车厢,以木为骨架,前方以骡马为牵引,车架上或堆放粮草物资,或承载步军将士。 若是不考虑作战的情况下,以两头骡马为牵引,车架上足以挤上十几名士卒。 若是有战事,这种古代版的战车,亦是可以虽骑兵冲锋,亦或者就地防御,以极短的时间,构铸一条远比人力可靠的防线。 当然,这种古代版的战车,也非李修原创,在土木堡之变后的京城守卫战,于谦就大量使用了这种战车,可以说已经有了大规模的使用经验。 这战车好虽好用,但缺点亦是极大,战争时的缺点尚且不论,就这长途行军,骡马所耗资源,以及损耗的骡马,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若非李修发了一笔横财,不缺粮草,他也不敢这样弄。 这完全就是在用白花花的银子,来加快大军的速度。 如此之下,这骡马车架,虽不能满足两万多大军的所需,但轮换歇息,亦是极大的延长了大军的每日急行军距离。 只是如此,倒是苦了工匠营,毕竟,木质的车架,长途行军,路上的磨损,可不是一般的大,这一群平日里受尽勇卫将士们羡慕的工匠们,这个时候就苦逼了,忙前忙后,一路行军,就没有停歇的机会。 而这些平日里被李修操练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兵将们,此刻则是舒舒服服的挤在车架里,吹牛打屁,荤段子不时飙出,看着这些平日里舒舒服服的工匠们忙前忙后,哈哈大笑个不停……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镇 世事就是那么的无奈,被朝堂死死的摁在陕西,不得挪动丝毫。 纵使李修准备得再充分,耗费再多资源去加速这个行军过程,但陕西之京城,两千多里路程,依旧是个难以跨越的路途。 毕竟,这个时代的道路,可不是如后世那般,四通八达! 寥寥几条官道,七绕八绕,联通几个重镇,有的地方,甚至都没有官道可言,这也是为何这个时代的战争,重城要塞重要的原因。 因为不夺取那些处在交通要道上的重城,你都没地方可以走! 预估两千多里路,实际上,亦是远远超出了这个距离。 再加之宁远至陕西,这遥远的信使赶赴的路程。 实际上,自李修开拔出兵开始,就已经落后了后金大军很多很多。 李修率领勇卫营还在半路上紧赶慢赶,努尔哈赤,则已经整合好了蒙古各部,号称十数万大军,兵锋直逼蓟镇边疆! 而对朝廷而言,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兵到用时方恨少! 后金主力在辽东虎视眈眈,原本一直被朝臣们当做底气的辽镇精锐,此刻谁也不敢擅动丝毫。 事实上,自袁崇焕的军情奏报至京城后,原本大呼小叫着要袁崇焕赶紧率兵阻拦努尔哈赤的朝臣们,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辽镇的作用,朝臣们自然清楚,辽镇在,努尔哈赤就算捅破了天,最终也不可能在中原久待,迟早还是要回去的。 但若是辽镇丢失,那可就彻底完了,山海关距离京城,也不过几百里路,以后金的兵锋,数日便可兵临京城,一个不好,这煌煌大明,就得来个衣冠南渡,重演前朝之事。 大明就得变成南明了,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大明最精锐的辽镇边军不能动,那在天下勤王兵马到来之前,就得依靠蓟镇边军,以及……嗯,还有京营…… 只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蓟镇边军,还有京营,是个什么烂样,朝臣们自然无比之清楚。 尽管提前有所准备,但糜烂腐朽,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于是乎,那一道道催促各地勤王大军的旨意,就跟雪花一样,每天不停的散至各处,催促,催促,还是催促。 而这一次,朝臣们也终于没再想着将李修与勇卫营摁在陕西不给动了。 事实上,从后金出动的消息传来朝堂,谁都知道,这一次,不可能再将勇卫营摁住了。 勇卫营回京,是必然。 而事实也是如此,出于恶趣味,李修这率军勤王归京,每天还不忘给兵部汇报一下行军进度。 这可是把不少朝臣给恶心坏了。 谁都知道你李修从不鸟兵部,现在每天汇报,嘚瑟个啥! 只不过,勇卫营这行军速度,也着实让不少朝臣为之惊讶。 其他勤王军队,每日能走个五六十里路,那还是紧赶慢赶,朝廷不停催促之下的结果。 这勇卫营,看其行军进度,每天俨然至少是急行军八九十里路,这速度,都快赶上骑兵的行军速度了! 被朱由检临时任命统筹京蓟防物的孙承宗,在了解了勇卫营这飞一般的行军速度后,更是当众表示,若如此急行军之速度,勇卫营尚能保持完整建制,必战迎击努尔哈赤,当以勇卫营为绝对主力。 对此评价,朝臣们自然不可置否,虽说经过数次平贼之战,朝臣们也都知道勇卫营绝不是一支弱旅,但其真正成色如何,这还是需要考究的事。 但眼下之局势,能有强军来援,亦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李修那特立独行的姿态,却是让不少朝臣担忧。 于是乎,朝堂之上,便有不少言论冒出,说什么大战当前,待勇卫营归京,需将勇卫营编入作战序列,统一号令,统一指挥。 如此之言论,朱由检自然是理都不会理。 虽说,统一号令,统一指挥,是一件好事,但他可是太了解这些朝臣的心思了,他敢下旨让勇卫营听从朝臣的指挥,他们就绝对敢把勇卫营当炮灰葬送掉!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他朱由检都想得到,这些老狐狸又岂会想不到。 显然,这场战争,还未正式开始,大明朝廷,俨然就已人心不齐,甚至于,连号令都难以统一。 事实上,这一点,李修亦是忽略了。 他忽略了朱由检对他唯一倚仗的兵权看重程度。 而这一点,李修却是恰恰相反。 战争的伤亡是不可避免,此战,他要打出风采,就必须选择最艰难的打! 要打出想要的战果,就必须面对后金最凌厉的兵锋! 只要他赢了,勇卫营残了又如何? 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而就在李修还在紧赶慢赶朝京城而去之时,努尔哈赤的兵锋,亦是彻底撕开了大明朝廷的遮羞布。 崇祯元年十月初,努尔哈赤率军十万余,分兵三路,从喜峰口破关而入。 大明洪山口参将,汉儿庄副将率军援之,兵败而亡。 潘家口守备金有光,大安口守备张之明,游击将军赵天福……诸多明将望风而降,摇身一变,从大明边军,成为后金之将,替后金镇守后路,镇压军民,强令剃发! 天子所下的各城各将死守的旨意,在这糜烂的大环境下,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当然,这也是正常,毕竟,九边之雄之险,唯蓟镇也,但,九边之穷之烂,也当以蓟镇为首。 后金的崛起,辽镇的壮大,吞噬了太多本该属于蓟镇的资源。 是以,后金大军入关,可谓是畅通无阻,携裹着大明边军兵将,兵锋直逼遵化重镇! 这一次,已然和历史上有所不同,在辽东后金兵锋的威逼之下,袁崇焕俨然不敢动弹一下。 故而,这个时空的遵化城,也没了辽镇精锐的支援,当然,历史上的那次支援,反而是个悲剧。 当然,遵化也不是没有支援,在确定后金从喜峰口入关后,朝廷亦是急令密云等地边军兵将,以及山西宣府等大军进驻遵化城中,而遵化城中,更是早已准备了数量不菲的粮草。 而且,在朱由检的强行推动下,锦衣卫亦是早已在城中搜捕后金细作,严防死守。 如今的遵化重镇,无疑是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已然足以一战。 努尔哈赤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多次亲笔书信招降,却被断然拒之。 是以,在后金兵锋抵达遵化城外一天后,在努尔哈赤的军令之下,后金入关大军,亦是开启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城战。 而这场战争的爆发,无疑也是吸引了朝野上下的注意。 其他各地勤王兵马,正在赶来途中,只要遵化能够守住这段空窗期,那么,就意味着,朝廷有足够兵力与时间。 到那时候,不管是支援遵化,亦或者强化遵化之后的蓟州防御,皆是绰绰有余。 如果遵化不能守住,那后金兵锋,将直达蓟州,威逼京城!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孙承宗 “守遵化……” 端坐战马之上,想着刚才京城传来的军情消息,李修望着手中舆图上的遵化之地,眉宇之间,俨然闪过一丝凝重。 如今,与历史上俨然已经截然不同,遵化,已然集结重兵。 遵化城,能不能守住,或者说,能守住多久,俨然已经牵扯到整个大局。 毕竟,为了守住遵化,朝廷已经把目前能调动的兵力,皆是一股脑的塞进了遵化城中。 若是守住了,那自然一切好说。 若是守不住,那局面,将瞬间糜烂。 甚至,会比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后果要更加严重。 毕竟,袁崇焕,以及辽镇精锐,现在可还在辽东与后金主力瞪着大小眼! 而现如今,他所率领的勇卫营,十天内,足以赶到京城。 但赶得到是一回事,赶过去还能一战又是一回事。 故而,他必须给自己,也给勇卫营将士,留出足够的休整时间,不然,那就是千里送人头了! 可在李修看来,朝廷如此一股脑的将各地兵将塞进遵化城,实在是不智之举。 短时间内,要整合一支来自各地兵将组合在一起的军队,并且还要让这支军队面临强敌,发挥战斗力,哪里有那么简单! 当然,李修也清楚,这也不是朝廷能够决定的,毕竟,以那些朝臣的心思,恐怕也没想到,遵化前面那么多关卡重镇,竟没有起到丝毫阻碍作用。 云集遵化的各地兵将,也还未来得及细细梳理,就被努尔哈赤一股脑的堵在了遵化城中。 这个时候,若是在梳理分兵,那就是给努尔哈赤送人头了…… “有孙承宗在,应该能守住吧,给我十五天……十五天之后,只要京城不丢失,都还可以翻盘!” 舆图合上,李修深吸一口气,眉宇之间,是难以掩饰的阴沉。 而此时的朱由检,亦是如此,每次朝议,其阴沉至极的脸,皆是清楚的告诉每一个朝臣,天子很不高兴! 朱由检不高兴,其原因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战事的不利,更多的,则是因为先知先觉的怒火! 若是当初朝臣老老实实按照李修所奏之论,拉拢蒙古,整顿军备,何至于此! 若是当初朝臣同意提前将李修与勇卫营调回京城,有数万精锐大军存在,又何至如今这般人心惶惶模样! 有太多的先见之明,却被太多的蠢货无视! 导致眼下被逼到如此程度。 遵化一旦有失,空虚的蓟州哪里能挡得住后金,到那时,就真的是长驱直入,京师危急了! 而且,就算不攻京城, 经历了这么多无可奈何,此时的朱由检,无疑已经是看每一个朝臣,都是极为不顺眼了。 他甚至在想,待度过这次危机,他掌握大权,一定要彻彻底底的清洗朝堂一次! 杀! 杀他个血流成河! 杀他个朗朗乾坤! 朱由检如何想的,此时此刻已经没人在意,现如今,朝野上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遵化城上。 显然,努尔哈赤也明白,他现在是在和大明朝廷抢时间,在招降无果,又派遣投降的大明兵将试探性进攻之后,便果断压上后金嫡系精锐,大举进攻遵化城。 一时之间,这个汇聚了天下目光的遵化之战,在一开始,就彻底进入白热化。 当然,攻城战明刀明枪打得凶狠,遵化城内暗地里的刀光剑影,亦是一点都不比攻城战要弱太多。 后金入关,那成片成片投降的大明兵将,已然说明了太多的东西。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说锦衣卫早就在朱由检的安排下,进驻了遵化,但现如今,各地大军一股脑的入驻遵化,顿时就将遵化城中原本的秩序打破。 人多眼杂,更何况是战时的各地兵将,守城战打响不过两天,遵化城中,便已然乱象四起。 好在被朱由检匆匆派至遵化,总督京蓟战事的孙承宗,亦是反应极快,铁血手段之下,亦是很快就肃清了城中乱象。 只不过纵使如此,但乱象还是打乱了锦衣卫在遵化城中的布局。 残酷镇压,也引得不少兵将不满,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这些,孙承宗自然无比清楚,或者说,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遵化城中虽有数万大军,皆是各地兵将汇聚而成,成分极其复杂,远非他当初在辽东时可比。 而他,也是匆匆赶来,本想好好梳理一下城中各地兵将,调整一下部署,好好整合一番,可一切还没来得及实施,后金大军便长驱直入,兵临城下! 要知道,他麾下,什么这个巡抚那个巡抚,什么总兵参将,那可是一大堆! 尽管仗着老资格,威望足,暂时都能压下,但一场事关国运的战争,却准备得如此之仓促,也着实都快要让他操碎了心。 “杀!” 城楼之上,卢象升一身戎装,完全没有丝毫文官的模样,身先士卒,挥舞着一柄大刀,彪悍的气势甚是骇人。 卢象升出现在此处,自然是奉旨勤王而来,当初任真定知府,他就一心操练兵马,得勤王旨意,便立马率真定数千人马,奔赴京城,而后在兵部安排下,入驻了这遵化城。 这一场厮杀,无疑已经接近尾声,事实上,在朝廷粮草饷银给足的情况下,朝廷官军虽然糜烂,但守城,还是足够的。 这一点,孙承宗自然是占据了极大的功劳。 来到遵化后,就力排众议,直接打开遵化府库,洒下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而且为了避免克扣,还是由孙承宗亲自入各部,监督发下。 故而,纵使努尔哈赤拼上后金嫡系精锐轮番猛攻两天,遵化城,却依旧固若金汤。 “鞑子退了!鞑子退了!” 当鸣金声响起,如潮涌而来的后金鞑子,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震天的欢呼声,亦是响彻了遵化城头。 卢象升在结果了面前膀大腰圆的一名鞑子之后,眼见周围再无敌军,亦是身躯一软,直接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鏖战数个时辰,分秒未歇,纵使他武功修为已至锻脏之境,亦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第一百五十四 贼子……何其多也! “呼……” 也不管空气中那刺鼻的血腥与硝烟味,卢象升大口大口的贪婪呼吸着,身上的道道伤口传来的疼痛,自然被他所忽略。 宁为百夫长,胜过一书生! 若非文贵武贱,他哪里会费那么多心思去考取功名! 这种生活,这种环境,可是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 “畅快!” 歇息许久,卢象升突然爽朗一笑,提着大刀撑起身子,遥望城外后金大军,雄心勃发! 但雄心壮志过后,一股浓浓的担忧,却是涌上了心头。 此战无疑是圆了他征伐沙场之梦! 但,他的梦,才刚刚开始…… 可眼下,城中的局势,却让他难以乐观。 骄兵悍将,号令难统,细作横行…… 内有隐忧,外有强敌。 如此态势,稍有不慎,那便是城破人亡! 如此,纵使他活下来了,败军之将,又还能有几分前途可言? 思绪重重,最终,也只能化作无奈一叹。 他区区一知府,在这大员云集的遵化城中,着实不值一提! 只希望,督师运筹帷幄,将一切都掌控住吧! …… 夜晚。 遵化东城门。 兵将云集,孙承宗伫立瓮城城楼之上,此刻,他望着的,却不是城外,而是瓮城之中。 在其身旁,一名锦衣卫千户伫立,而瓮城旗杆上,已然悬挂着数具尸躯。 遵化参将周大同,与其心腹部下叛国通敌,欲趁夜色打开城门。 锦衣卫查明,孙承宗当机立断拿下,趁夜色调兵,欲行将计就计。 “大人,城外有动静了。” 有将领汇报。 “按计划行事。” 孙承宗紧了紧衣裳,秋风已有寒意,他这腐朽身躯,俨然有些熬不住了。 部下应声告退,黑暗之中,战旗猎猎作响,瓮城城墙之上,兵戈森寒,一场伏击战,已然准备就绪。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也不知何时,伴随着绞盘的嘎吱转动,吊桥一点一点的落下,厚重的城门,亦是在绞盘的作用下,一点一点的升起。 城门外,黑暗之中,隆隆的马蹄声,亦是骤然响起。 铁骑奔腾,顺着落下的吊桥,如潮水般涌入瓮城之中,但随着后金铁骑的涌进,瓮城最里侧那一道本该敞开的城门,却是缓缓的关闭起来。 冲在最前方的后金兵将,顿时预感不妙,环视四方城墙,那森寒兵戈清晰入眼,更是瞬间脸色煞白,纵使高声惊呼,但在冲锋的惯性下,也难以停止丝毫。 “杀!” 震天的喊杀声,亦是骤然于瓮城城头响起,箭雨覆盖,火铳发射,绵绵不绝。 那放下的吊桥与城门,亦是缓缓的关闭。 只留下寥寥无几的后金鞑子,不知所措的立在城外,脸色煞白的听着城中那震天的喊杀声与惨叫哀嚎声。 此时此刻,瓮城之中,无疑已是一场屠杀! 此情此景,孙承宗紧皱了数天的眉头,也不禁舒缓了些许。 此战,足以浇灭不少后金鞑子的威风了! 也应该能给遵化,再多争取一点时间! 但没过多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孙承宗猛的抬头,看向了远方黑暗之中那骤然出现的点点火光! 一股不祥的预感,亦是骤然涌上孙承宗心头! “大人!大人!三屯守备刘武叛变了,趁夜色打开了南门,现在……现在鞑子已经入城了!” 此时,亦是有满身血污之士卒,跌跌撞撞狂奔而来,呼唤的声音,在这战场之的糟杂之中,虽极其微弱,但落入孙承宗几人耳中,却如一道晴天霹雳,直劈在孙承宗的心底! “贼子……叛国贼子何其多也!” 孙承宗猛的一颤,高呼一声,一口鲜血吐出,竟气急攻心,直接倒在了地上! “大人!大人!” 顿时,一阵惊呼声接连响起! “扶……扶我起来……” 在一旁将领的搀扶下,孙承宗挣扎着站起身。 “快,传令,让满桂立即率兵,赶赴南门支援!” “卢象升,你也率真定府兵前去!” “南门,一定要夺回来!一定要夺回来……一定要夺回来!” 孙承宗连呼数声,嘴角竟又渗出了丝丝淤血。 “大人,大人,快,叫大夫过来!” 有部将高呼。 “不用!” 此时此刻,孙承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将搀扶的部将推开。 “刘策,你在此处镇守,务必将残敌剿灭干净!一个不留!” “传令各将,安抚兵将,无本督军令,绝不可擅离职守半步,还有,凡守城门之将,一律双将执守!” 一道道军令下达,孙承宗面色从未有过之红润,精气神似骤然回归巅峰。 话音落下,孙承宗亦是没给部将丝毫反应时间,拔出天子所赐之尚方宝剑,便下了城楼,翻身上马,直朝南门方向策马奔腾而去。 …… 何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眼下,在遵化城南城的街道上,便是如此! 两波大军,一南一北! 如两股奔涌的海啸一般,汹涌碰撞到一起。 瞬间,人仰马翻,残值断臂横飞! 在这靠近城门的街道上,双方兵将,都没有丝毫后退之路! 双方后方奔涌而来的兵将,已然堵死了前方兵将的任何后退之路! 杀! 只能杀! 没有阵型,没有战法,也没有指挥! 只有纯粹且赤裸的杀戮! 鲜血,就如涌泉一般,不过片刻时间,便已将这街道染得通红。 双方的援兵都源源不断的赶来,随后源源不断的投入这个屠宰场! 人命,在此时此地,亦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此时,不管是孙承宗,亦或者努尔哈赤,谁都不敢放松丝毫。 努尔哈赤,要的是破遵化,马踏中原! 孙承宗,亦是绝不允许遵化陷落,这个后果,已经不是他承不承受得起的问题,而是大明,承不承受得起! 正如孙承宗来遵化时向朱由检所说,他将与城共存亡。 此刻,他亦是立在街尾的一座亭台之上,注视着近在眼前的厮杀。 城门若无法夺回,那,他只能率部与城共存亡。 以他残躯,给大明,多争取哪怕是一分一秒的时间,亦是足矣! 第一百五十五章 长驱直入 崇祯元年,十月中旬。 后金兵围遵化,是夜,有叛国通敌之贼子,开东南两城门。 孙承宗阻东门叛贼,设伏剿杀后金鞑子上千,却难防南门之失陷。 孙承宗临危不惧,遣满桂卢象升两部,阻努尔哈赤于遵化南门。 鏖战一夜,大同总兵满桂战死,真定知府卢象升失踪!兵将死伤无数! 遵化南城门,亦是在天亮之时,彻底失陷! 后金大军长驱直入,遵化再无可守之处,孙承宗为保全朝廷底蕴,命其他各部突围,亲率残部断后。 最终,以死报国! 遵化军情传至京城,朝堂噤声!京城震荡! 时隔多少年了? 煌煌大明之京师,竟再一次的彻底暴露在异族兵锋面前! 被朝廷寄以厚望的遵化,才守了才几天,便已陷落! 遵化陷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当年的土木堡之变,将再一次的于京城上演! 土木堡,是京营主力尽丧! 而现如今遵化陷落,则是意味着京蓟地区,乃至于大半个北方,朝廷可以调动的机动兵力,经遵化这被朝廷上下寄予厚望的一战,亦是沦丧大半! 尽管有突围而出的,但,残兵败将,还能有几分战力! 而放眼整个北方,短时间还能赶来的勤王之师,还有多少? 辽镇不能动,蓟镇几近沦陷,大同满桂已经战死,宣府侯世禄亦是败兵,陕西三边兵力要稳定贼乱,山西山东勤王兵马,也成败军! 大明京师,在那些还在路上的勤王兵马赶到之前,已然沦落到比土木堡之变,还要危险的地步! 甚至,若是后金先一步兵临京城之下,还会出现更恐怖的局面! 那就是围点打援! 仓促疲惫之师,对阵以逸待劳之后金铁骑…… 京师危矣!大明危矣! 朝堂之上,紧急汇聚的朝臣们,亦是一片乱象。 朱由检立在龙椅前,望着这随处可见的惊惧,面色已是铁青。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怪罪朝臣什么。 遵化失守,蓟州空虚,京师,已然向后金敞开大门。 而如今的京师,又有多少守备力量? 京营? 账面上十数万大军,实际兵力不过一万多,还皆是老弱残兵。 纵使收拢直隶各府县兵将,除去已经派至遵化的外,也不过两万多兵将,再加上内操军,以及各支禁军,堂堂大明京师,敌寇近在眼前,可用兵将,竟不过几万老弱! 这如何抵挡,这叫他如何抵挡? 难道要重演前朝之耻? 不!绝不! 朱由检狠狠的掐灭了这个念头! 土木堡之变,京师有于谦! 他也有他的于谦! 山河日月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这是他与李修对彼此的承诺! “胆敢妄议南迁者,斩!” “胆敢动摇军心民心者,斩!” “胆敢通敌卖国者,斩!” 没有商议,朱由检冰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 殿中,不管朝臣所想为何,此刻,皆是接连跪倒,高呼陛下息怒! “遵化已失,命蓟州兵将死守,兵部立即收拢遵化败兵,于京城之外防守!” “锦衣卫戒严全城,但凡身负甲胄而不上城者,斩!但凡造谣扰乱军心者,斩!但凡官员外逃者,斩!” “后金若兵临京城,朕,将亲临城楼,为将士击鼓助威!” “必战,大明必胜!诸公……当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朱由检拂袖而走,留下朝臣们面面相窥,却又不敢多言半句,片刻过后,才各自走出了朝堂…… “李哥还有多久抵达?” 回宫路上,朱由检再一次问出了那一句她已经问出过无数次的话。 “回禀陛下,李将军前天汇报,还需十五日,现在才过去两天多……” “可恨啊!若是李哥与勇卫营在京城,何至于糜烂至今天之态势!” 朱由检又是怒从心起,几近咬牙切齿! 但怒火过后,又是深深的无奈,沉默许久,才缓缓问道: “距离最近的勤王兵马还要多久?” “距离最近的,是秦将军的白杆兵,大概还需要五天左右……” “那袁崇焕呢?还有没有动静?” “袁督师还没有新的军情传来,按照上次袁督师所奏,现在应该是与毛总兵准备出兵后金了……” “出兵后金……” 朱由检步子突然停下,冷声道:“传旨告诉袁崇焕,毛文龙,让他给朕狠狠的打!” …… 事实上,就算不用朱由检强调,袁崇焕也会狠狠的打!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他就是罪人!蓟辽督师,就是不可脱卸的罪责! 想要摆脱这罪责,唯有待遇立功! 不然的话,他毫不怀疑,战事一结束,他就会理所当然的被扣上那天大的黑锅! 故而,在明悟自己不可能在后金主力虎视眈眈之下支援京城,袁崇焕就立马改变了想法。 不惜放下身段,亲自赶至东江镇,找上那个他一万个看不顺眼的毛文龙,并且少有的从从辽镇割下不少肉,送给了毛文龙。 如此,再加上朝廷的旨意,也没耗费太大功夫,辽镇与东江镇,亦是有史第一次达成完全的默契。 共击后金! 只不过,相比较努尔哈赤率军在大明境内的肆无忌惮来说,袁崇焕却是显得极为小心翼翼。 毕竟,面对后金,脱离了城池的正面野战,大明好像就没赢过…… 故而,纵使手握关宁铁骑,辽镇精锐,袁崇焕亦是显得极为小心。 只不过对毛文龙而言,那就显得有些肆无忌惮了。 努尔哈赤在中原,辽东的后金主力又被袁崇焕牵制,这等局面,可是少有。 虽说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袁可立身亡后,他东江镇的作用甚至是待遇,就急转直下,全靠他一个人苦苦撑着。 但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嘛! 值此国难之际,袁崇焕是戴罪立功,除非他把后金一锅端了,不然立下多大功,都是戴罪立功,如此情况下,只要他毛文龙打出威风,那就是天大的亮点! 到时候,朝廷的目光,也少不得放在他毛文龙身上。 每年让他无比眼馋的辽饷,就算只分一点点出来,也足以让他毛文龙,乃至东江镇吃得盆满钵满了! 故而,这一次,毛文龙亦是极其用心,东江镇几乎倾巢而出! 亦是彻底点燃这场辽东苦寒之地的战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咫尺之距 辽东打得火热,中原,亦是同样如火如荼。 努尔哈赤率大军与内应里应外合攻陷遵化后,尽管努尔哈赤无比想尽快进军蓟州,直逼京城,不给大明反应时间,但,遵化一战,虽只持续寥寥几天,可他后金嫡系的死伤却是一点都不少。 唯一庆幸的便是,那东门被伏击的不是他女真嫡系精锐,不然的话,这仗才刚开始打,他就快要被打残了。 只不过,饶是如此,此战亦是死伤了数千,其中后金精锐,就占据了小半。 如此之下,努尔哈赤也不得不停下休整几天,休整之余,自然不会忘记清扫城中残敌,安排人镇守这遵化城,以为后路。 三天后,休整完成的后金大军,亦是在努尔哈赤的率领下,再次进军,兵锋直击蓟州。 这一次,就没什么蓟州潜越了,也没什么纵敌长驱了,因遵化而空虚的蓟州,纵使朱由检一再下令死守,也没有太大作用,只在后金兵锋下,坚持了不到一天,就彻底陷落! 自此,大明朝谋划多年的京畿防御体系,彻底宣告崩溃! 那一块被大明朝臣用来遮遮掩掩的遮羞布,亦是被后金兵锋,毫不留情的撕碎! 大明腐朽颓弱的本质,亦是清晰的显露在努尔哈赤面前。 故而,在连破遵化蓟州两关,兵锋直逼大明京师后,努尔哈赤亦是忍不住对天长叹,只恨老天不能多给他一点时间! 不然的话,曾经遥不可及的入主中原,绝对不在是梦想! …… 蓟州破的消息,很快亦是传到了京城,只不过,这个时候,却也难以引起什么动荡了。 早在遵化城破,蓟州破,后金兵临京城,便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现如今,京城上下,最多的注意力,已然放在了如何守卫京师之上。 次日,秦良玉与早就有骁勇之名的白杆兵抵达京城,亦是让朱由检和朝臣们紧绷的心态,稍稍放缓了些许。 为此,朱由检还亲自接见了秦良玉这位传奇女将,甚至还打破了外兵不得入京师的传统,让秦良玉率白杆兵入城防守。 至于城外,则已经紧赶慢赶出了一个大营,遵化突围而出的各地兵将皆驻扎其中,与京师互为犄角,互为支援。 三天后,后金大军,正式踏入大明权力中心,顺天府! 以努尔哈赤之雄才,自然不可能为了一时之痛快,就直接冲到大明京城。 抵达顺天府后,亦是分兵数路,拔除着京师之外的各个可能对后金大军有威胁的府县。 毕竟,当初遵化陷落,大明朝堂也吸取了教训,只是择选精锐,驻于城外,而其他兵将,则是一律安排至京城周边府县,充当最外围屏障,试图延缓后金兵锋进程。 如此又过去了几天,后金大军就如拔钉子一般,一下一下,彻底将大明京师,变成了一座孤城! 如此境地,大明朝堂亦是无奈,手中可用兵将太少太弱,只能坐实着这一切发生。 于是乎,崇祯元年,十月下旬,努尔哈赤自喜峰口破关而入,耗费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彻彻底底的兵临大明京城之下! 当然,后金大军兵临大明京师下的第一场战争,不是攻城,而是对德胜门外由宣府总兵侯世禄戴罪立功统领的各地兵将展开猛攻。 时至此时,尽管过程不同,但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已然在这个时空彻底成为事实。 而值此国难之时,被朱由检寄托着绝对希望的勇卫营,此时却是从之前超负荷行军,转变成了日行军不过二三十里,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大半都在休整歇息之中。 此刻,距离日落尚还有一个多时辰,浩荡的行军队伍,便已然停下了前进,井然有序的汇聚,扎营休整。 事实上,如今的勇卫营,已然踏入顺天府,距离京城,也不到两百里距离,若是急行军之下,也不过一两天的路程。 如此距离,已然是极限,再往前,就可以说已经踏进了战场。 毕竟,这个时代,探马斥候的侦查范围,可一点都不小。 就好比勇卫营,探马斥候侦查范围,亦是达到了百里之远! 李修亦是严格贯彻了探马斥候的制度,对行军,扎营,乃至作战以及时间地点的不同,对探马斥候都做出了严格的规定。 后金本就皆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探马斥候,定只会更加精锐。 如此,一两百里之距离,对两军而言,已然可以说是交战范围。 “传令,除去斥候探马,以及必要警戒执守以外,其余各部,好生休整,让工匠营抓紧时间,修复战车,维护好军械……” “让军中总旗以上将领,来帅帐议事!” 数道军令下达,李修注视着眼前的沙盘,根据着朱由检派人送来的军情消息,脑海中亦是飞速的转动着。 努尔哈赤号称十万大军,其后金主力不过万余人,其中蒙古诸部则是高达五万之数,剩下的,则是蒙汉奴兵,约莫万余人。 当然,还有后金入关后,望风而降的大明兵将,这些,除了部分镇守后金夺取的城池关塞外,其余,亦是皆被携裹,人数已然有数万之众! 如此,虽说是号称十万大军,但现如今,已然是实数! 而大明…… 思及如此,李修也不禁感到深深的无力。 事实上,纵使如今,堪称国难面前,大明拥有之兵将也不在少数,也还有相当一部分勤王之师存在。 但眼下的局势,却很是明确。 努尔哈赤率大军,长驱直入,不到一月便兵临京城。 这等威势,已然撕开了大明最后的遮羞布,使大明这个天朝上国,威严扫地! 如此情况之下,若不能以一场大胜雪耻扬威,那,大明国运,从此彻底江河日下,天下,人心思动,从此难安! 可眼下局势…… 将后金逼走,不成问题。 各地勤王兵马到来,僵持不下,后金迟早会退去。 这个结果,恐怕也是如今朝臣所思所想。 可若是这样,那才是真正的悲哀,是大明的悲哀。 李修自然也不愿如此,若是那样的结果,他的存在,他耗费无数的心血,有何意义? 但想要大胜,唯有正面野战! 可……… 如今大明,兵多将广,又去哪里找一支能够与如今后金正面野战的军队? 唯一的一支关宁铁骑,现如今却被牵制在辽东,不得动弹丝毫。 而其他军队,若不能战,不敢战的话,只会是拖累,是漏洞! 他李修,他的勇卫营…… 孤军奋战的可能性,极大极大,朝廷,能给予的支援,亦是极少极少! 最最重要的是,这场战争,没有任何计谋可言! 后金兵临京城的情况下,他只能硬生生的撞上去! 和努尔哈赤,打一场真刀实枪,正面对决之战!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战前 “陛下!陛下!” 因战事不利,而压抑了月余的乾清宫中,王承恩急促的呼喊声骤然响起。 原本在殿中对着京城布防图出神的朱由检,在听到这急促的声音后,眉头亦是下意识的皱起,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快步朝王承恩迎了过去! “李哥来了?” “陛下!来了,李将军派人来报,已抵达顺天府!” “好!好啊!” 听到这话,朱由检脸上阴沉尽散,难得至极的露出了开怀笑容。 这一刻,朱由检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紧绷了几个月的心神,亦是骤然放松了起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从当初为信王之时,与李修初识,很大程度上,就是李修一直在影响着这个十来岁的少年。 登基为帝,少年惶恐,也是李修一直在其背后出谋划策,而这一次,李修离开京城这么久,书信联系虽是从未断过,但哪里有随时可倚仗的那般安全感。 如今,终归来,尽管不知结果如何,但,心已安! …… “勇卫营……李修……” 此时,在京城之外,后金大营之中,努尔哈赤拿着斥候所探之军情,眉头俨然皱起。 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自大明新天子登基,这个名字,便伴随着勇卫营走入他的视线。 而随着那一封奏本引起的风波后,更是让他对这个名字重视程度,上升了不止一个量级。 随着他的重视,在大明这四面露风的破房子里,李修及勇卫营的一切信息,他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李修在陕西之时,朝堂上针对李修的数次风波,都有努尔哈赤的一点推波助澜。 劲敌! “传令,让皇太极率本部铁骑,让巴林汗随行,去将李修一部拦住!绝不可让一兵一卒入大明京师!” 努尔哈赤吩咐一句,目光再次转向眼前的京城。 若是一开始,他的战略规划,只是想在大明境内劫掠一番,利用大明的财富与人口,来填补稳固后金的根基,给继任者一个稳定的后金。 但现如今,一路势如破竹,明将一路望风而降,几乎没有太大的阻拦波折,努尔哈赤的心思就有些不太确定了。 或许…… 他还可以做得更多! 诸如,檀渊之盟…… 甚至……靖康之耻? 若能达成,他努尔哈赤,此生亦是足以! 如此之伟业,近在咫尺,纵使一身戎马,杀戮无数,此时此刻,努尔哈赤亦是难抑心中激荡。 但铁血磨砺出的心智,便让努尔哈赤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若要达成所想,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让京城里的大明天子还有朝臣们绝望! 要让他们绝望,最可行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摧毁他们的希望。 如今大明,能在短时间赶来勤王的军队,并不多。 但一旦大明彻底动员起来,不顾国家动荡,彻底动员北方各地军队,那他再强,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大明。 他要做的,就是打这个时间差,在大明彻底动员起来之前,击败这些赶来的勤王之师,彻底摧毁他们的希望。 从而,逼迫大明,签订城下之约,甚至,若有可能的话,重演前金之盛举,破城灭国! 尽管这两个设想,可能性都极小,甚至,稍有不慎就会将这支入关大军葬送! 但一旦成功,那收获……说是一飞冲天都不为过! 无疑,这是一场豪赌! 就如这次决定绕道入关一样! “赌!” 没有丝毫迟疑,努尔哈赤便有了决定。 赌输了,也不过葬送这支入关大军而已,后金主力犹存,动摇不了后金根基,但若是赌赢了…… 仅仅是想一下,努尔哈赤都有些颤栗,入主中原,将不再是可望而不及! …… 帅帐之中,李修交代完军情任务,一众低中级将领退去,帐中,唯有二娃子,周遇吉,以及严顺三人伫立。 “徐枫你领骑军策应,周遇吉,你领后军,严顺,你领前军,本将坐镇中军!” “此战,本将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执行本将每一个军令!” “军令严格执行了,纵使败了,你们依旧是功臣,军令没严格执行,就算赢了,你们只会是罪人!” “明白嘛!” “遵命!” 三将轰然跪倒! “退下吧,不出意外的话,努尔哈赤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以后金骑兵的速度,明后天,第一战就会打响……” 李修摆了摆手,蓦然转身,目光汇聚沙盘,已然陷入沉思。 三将对视一眼,随即朝李修拱了拱手,悄然无息的退出了帅帐。 沉寂许久,李修才缓缓挪动身子,环视一眼空旷的帅帐,刀锋拔出寸许,凝视着如镜面般的皎洁,李修的心,亦是缓缓的平静下来。 为了这一战,他已经准备了太多太多,他不可能输! 夜……漫长…… 这一夜的勇卫营,亦是从未有过的肃静。 一场军议,将迎战后金铁骑的消息,亦是通过各级将领,清晰的传达至每一个勇卫营士卒耳中。 没有什么慌乱,也没有太多惊惧。 事实上,早在陕西平定贼寇之后,数月整训,李修就清晰的告诉每一个兵将,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战! 数月潜移默化的灌输,心理准备,无疑早已做好。 现如今,此战终已至,对不少将士而言,却是骤然松了一口气。 甚至,此刻,更多的,似乎是兴奋。 大头兵们可不懂什么家国大义,更多的,只是当兵卖命,用命换口吃的。 这便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兵卒最简单的想法。 而李修,虽治军极其严苛,甚至,可以说是残酷。 但,饭菜管饱,饷银从不短缺丝毫,甚至,在得了那一笔意外横财以后,原本无军饷的辅军,不仅下发了军饷,还按军龄补发了张莹月术的军饷。 在这个时代,能吃饱,有丰厚饷银,已是难以想象的待遇。 更何况,在李修的编织中,还有一条阶级待遇严苛且分明,却能看得到很多希望的晋升之路。 饱暖思**!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再好的待遇,也迟早会成为理所当然。 故而,李修打造而成的这个严苛的金字塔体系,便将成为绝大多数勇卫将士欲望所向之地。 严苛的阶级,分明的阶级待遇,但在李修的把控下,却保持了一条对底层畅通无阻的晋升之路。 而晋升的唯一标准,就是军功! 而军功的最大来源地为何处? 战场! 谁都怕死! 但……… 有战争,才有双倍饷银! 有战争,才有军功! 有战争,才能迈向那条光宗耀祖的崛起之路。 面对战争,同样都是面对死亡的威胁,何不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呢…… 毕竟,人命是卑贱的,苦难之中走来的兵将,都无比之清楚。 但谁又愿意自己的命如此之卑贱……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 太阳初升,天地间薄雾初散。 旌旗遮天,黑色军甲的将士肃穆的立在各个战旗之下,组合成一个个军阵巍峨整肃的军阵。 此时,整个战场一片肃穆,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天际之间隐隐传来的奔腾声,便再无其他杂音。 中军后侧,在一座呈缓坡状的山头,原本茂密的树木,已然被砍伐一空,山坡上沟壑纵横,兵将飞奔穿梭,俨然还在做着最后的防御布置。 在山头之上,大纛旗上的“李”字随风高展,清晰可见,立在山头,亦是可以清晰环视全场。 甲胄裹身,血色披风猎猎,李修伫立于山头高台之上,目光在一个个军阵之间流转,最终,定格在了天际之间。 天际之间,那隐隐约约的奔腾声,已是愈发清晰。 没过太久,隐隐的黑线,便于天际之间浮现。 如雷鸣一般,奔涌的铁骑,铺天盖地,蜂蛹而来。 这幕场景,在李修这个高度,亦是看得更加的清晰且直观。 他至顺天府,皇太极率军而来。 要么,拦截,要么,击灭! 对皇太极,只有这两个选择。 但,拦截…… 后金深入大明腹地,每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是宝贵,又岂会耗费宝贵时间来与自己纠缠。 故而,事实上,皇太极,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速战速决! 尽管对手是皇太极,但李修却知道,这一战,不出意外,将会是此次京师之变,他勇卫营面临的最轻松的一战。 敌乃骄兵之师,敌求速战,敌不明我方真实战力。 这几点,只要皇太极占据其中一点,对他而言,便是天大的优势。 李修也没选择什么诱敌深入,佯装溃败这些计谋。 这一战,他要要堂堂正正的赢! 踏踏踏…… 雷鸣一般的马蹄声骤停,皇太极眺望前方,目光环视一眼不远处那一个个巍峨如山的军阵,眉头亦是随之皱起。 纵横沙场,身经百战,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战力如何。 眼下的这支…… 不好惹……定是劲敌! 想到之前得知关于这支军队的种种消息,皇太极眉宇间亦是缓缓浮现了一抹凝重。 “范大人,你派个人去一趟,看能不能将这李修招揽过来,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这话一出,一旁马背上的范文程亦是一愣,刚想要劝诫一下,但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点头领命。 很快,便有数骑朝勇卫营军阵策马飞奔而去。 “皇太极派的使臣?” 听到士卒汇报,李修眉头一挑,却是难得一笑,摆了摆手:“拖出去砍了!” 他可没有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想法,能借此激怒皇太极,那岂不是更好! 激没激怒皇太极,李修不清楚,但,原本停滞的后金大军,在那几颗人头滚落后不久,便开始了调动。 “直取中军,可是最好的选择……” 望着调动的后金大军,李修轻声微喃一句,眼中,却满是期待。 事实上,中军,看似防备森严,实际上,中军,乃是最为薄弱之处。 这一点,只要战争打响,皇太极绝对很快就能看出来。 这也是李修留给皇太极的选择。 以他李修这个指挥中枢为吸引,敞开防御,任敌直入! 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皇太极要速战速决,他也要赢得干脆利落,且不能有太大死伤。 他自信能够以中军弱旅,挡住后金长驱直入,给其他各军创造合围战机! 就看皇太极,自不自信,在自己调动部署完成前,攻破中军,毕功于一战了! 呜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苍茫的号角声,大地震动,停滞的铁骑,再一次如山呼海啸一般,朝勇卫营铺天盖地的袭来。 没有亲眼见到,是难以想象,当大规模骑军,铺天盖地奔涌而来时,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场景。 李修亦是第一次见到。 惊慌?恐惧? 都没有! 此时的李修,面色异样的潮红,他兴奋,整个身躯,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如此铁骑,如此精锐之师,他……要将其葬送! “击鼓!” 一声令下,隆隆的战鼓声,亦是骤然响起,令旗变幻,各方军阵,亦是随之而动。 天色正好,对火器的影响近乎于无,战事之初,自然是火器为先! 军阵后方的各类火炮,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怒吼! 轰轰轰! 一枚枚带着极具这个时代特色的炮弹,呼啸着划过天际,如流星火雨天降,轰然落入那奔涌的铁骑潮水之中。 临时打造的投石机,亦是毫不示弱,一颗颗点燃引信的轰天雷,肆意的收割着一条条性命! 只不过,这些,自然不可能阻挡后金奔涌的铁骑丝毫,如潮水一般,前赴后继,纵使死伤,也很快便被填充,波澜无惊! 甚至于,那沟壑纵横的一道道陷马坑,也阻挡不了潮水一般的铁骑奔涌。 近了! 最前方的勇卫兵将,甚至可以清楚看到,那冲锋而来的鞑子狰狞面容,和那……从天而降的箭雨! 咻咻咻! 无尽箭雨落入勇卫军阵,噼里啪啦的撞上那早已横列的盾牌,少数透过缝隙直入的,在带起阵阵血花和惨叫后,便迅速归于沉寂。 “火铳,放!” 一道道令旗指挥之下,那一排排绵延的火铳,亦是在拒马车架之后,发出了绵绵不绝的火光! 如今的勇卫营,自然不是当初李修在山阴县组织的散兵游勇可以比拟。 多段射击,早已是侵入骨髓里的东西,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火铳一排接一排的发射,绵绵不绝! 这种局势,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瞄准,抬枪,发射,抬枪,发射……一个动作,周而复始! 换来的,便是那奔涌的后金铁骑,如割麦子一般的成片成片倒下! 事实上,只要在面临骑兵冲击的威慑下,没有被吓乱心智,一个火铳兵,在己方的掩护之下,绝对能轻松干掉数倍的敌人。 而眼下勇卫营的火铳兵,无疑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见面 事实上,在火器未达到某个质变之前,单靠火器,是绝对难以支撑起一场战争的。 如今,亦是如此。 火铳不过连番射击数次,奔涌的骑兵便跨越了并不算漫长的距离,汹涌的撞上阵前的拒马,木桩,壕沟以及那被当成障碍物的木制车架…… 看上去,这冲击而来的骑兵,明显是死伤惨重。 但事实上,纵使火器已经在这个时代存在了很长时间,但骑兵依旧是战场之王! 这一次,李修无非是占了地利以及提前准备的优势,若在行军途中,仓促应战,骑兵的冲击与骑射,那才是骑兵最为恐怖的地方! 现如今,正面迎战,借助地利,亦是狠狠的压制住了骑兵的绝大部分优势。 可,皇太极没有别的选择。 不用骑兵,用携裹的明军兵将,浪费宝贵时间不说,就这火铳的多段射击,对无马的明军兵将而言,那就是不可逾越的距离! 而在勇卫营的万全准备之下,利用骑射一点一点的放血,这一招,亦是不好使。 毕竟,仅仅看勇卫营这严阵以待的架势,就知道,一定是做了完全准备,事实上,也是如此。 那几轮骑射无太大战果,反被火铳火炮所伤后,皇太极便果断下令骑军直接冲锋。 直至如今,汹涌的撞上了勇卫营严阵以待的军阵! 毫无疑问,那些看上去固若金汤的准备,在前赴后继的性命堆砌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过片刻,军阵前方的各种防御设施,便被彻底撕开,真正的短兵相接,亦是彻底展开! 庆幸的是,军阵前诸多防御设施,虽说已被后金铁骑撕裂,但终究还是能够延缓不少骑兵的冲击。 “杀!” 但不管如何,此时,位于军阵最前方的兵将,已然没有丝毫退路,只能疯狂呐喊着,狠狠的抵住骑兵的冲锋。 长矛,勾镰,大盾,火铳,简简单单四种兵器,在这短兵相接之中,构筑成了步军第一波防御的一个循环! 双方皆是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一队接一队的顶上! 后金铁骑,在那惯性的冲击之下,是根本无法后退,而勇卫步军,则是严苛纪律约束的惯性下,以及后方督战队的刀锋威逼之下,同样是无法后退! 只能机械的挥动手中兵器,或者紧紧握着火铳,一次又一次的击发着,还有后方的投掷兵,点燃震天雷的引信,甩手一扔,落入后金军阵之中,便是炸起一团火花,碎片铁钉乱飞,顺势带走不少性命。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刀盾交击,惨叫声四起,满目尽是血肉横飞! 暴雨般的箭矢与弹丸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士兵的头颅滚落在地,一双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疯狂的光芒! 血腥气越来越浓,天空硝烟弥漫,那短兵相接的一线,在短短片刻中的僵持之下,便已彻底沦为血色炼狱! 这一次,一向纵横披靡的后金将士,却是突然发现,那些本应该在他们铁骑之下瑟瑟发抖,四散而逃的明军将士,却是如一座巍峨大山! 纵使他们前赴后继,却无法真正意义上前进丝毫。 杀了一个,补充一个,杀了一队,补充一队,面前的大明将士,同样是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而对一支骑兵而言,最恐怖的是什么,那就是本应该势如破竹的攻势,彻底被迟滞阻碍! 后方源源不绝汹涌而来,前方却不得寸进! 刀盾长枪,火铳火炮,一个个巍峨军阵,构铸成一处处血腥屠宰场,疯狂的撕裂着双方兵将! 当然,也有例外,相比较重兵云集的左右两翼各部,中军的防守,在李修的刻意安排下,无疑是脆弱得多。 片刻攻势,兵力单薄的中军前阵,俨然便有摇摇欲坠之感! 这个变化,无疑是在第一时间,便被皇太极所察觉,当看到中军之后的那一座山坡,那显眼高台上随风招展的帅旗,皇太极哪里还不知道李修是何用意! 李修敢赌,他又有何不敢赌! 后金铁骑纵横四方,何时又曾畏惧过! 一声号令,层层传达,已然攻势受阻的各部铁骑,亦是慢慢的汇聚成一股滔天洪流,铺天盖地的朝那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勇卫营中军大阵汹涌而去。 “传令严顺,全力支援中军前翼,皇太极要进来可以,让他脱一层皮再说!” “传令左右两翼各部,收缩军阵,稳固阵地,继续坚守,一旦后金铁骑突破中军阵地,左右两翼各部,立即推进合围!” 察觉战场态势变化,李修果断下达了命令。 他是想诱敌深入,也赤裸裸的摆在了皇太极的面前,但这也得看皇太极有没有这个本事。 要是连他刻意留出的薄弱之处,都攻破不了,那他就得重新考虑一下全盘的战略规划了! 而当本该全军面对的压力,此刻骤然集中在中军一部之上,惨烈这个词,亦是再一次重新被定义! 丈长的长矛端平,如毒蛇吐信一般,不住刺杀,偶尔有悍勇的后金兵,在如林的长枪与勾镰缝隙中穿过来,却挡不住一排排的火铳击发,甚至是护卫在火铳手前的刀斧手,亦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关卡。 当然,死伤最为惨重的,自然不是后方的火铳刀斧手,而是最前方的大盾兵以及长矛勾镰兵。 在这如同海啸一般的冲击之下,纵使重甲护身,也难撑得太久,若非前方各种防御设施,还能起到延缓骑兵冲击的作用,再加之支援轮换制度极为完善,估计一方军阵,也早就被撕裂开来。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步军,纵使在占据优势之下,面对骑兵,终究还是难掩劣势。 当然,在李修看来,最重要的便是,步军与骑军对战,有着太多太多的无法弥补的劣势。 就如这场战争,若是勇卫营皆为骑兵,那战争的打法,可就简单多了,哪里需要小心翼翼的琢磨准备这么多! “周遇吉派军掩护火炮和投石机往前推进,全都支援中军,好好给皇太极放放血!” 眼见后金大军已然快要汇聚一起,李修亦是再次下达军令。 命令层层下达,最终至火炮以及投石机阵地上,事实上,火炮及投石机,亦是后金的重点进攻目标,只不过,这两营兵马,本就处在重重大军护卫之下,后金亦是无可奈何。 勇卫营的火器,本就不在少数,再加之李修的搜罗,如今的火炮营,俨然已经颇有几分后世大规模炮兵集结,进行火力覆盖的感觉。 当然,量虽多,但质这一块,却是差得远了。 饶是如此,一营数百门各类火炮,齐射覆盖,场面亦是极为壮观宏伟。 一轮齐射,几乎肉眼可见的将后金集结的大军,削掉了一块,死伤无数! 只不过也就能齐射一轮了,一轮齐射对后金大军造成重创之后,皇太极亦是立马反应过来。 直接派出一支精锐偏师,直朝火炮阵地飞扑而来。 这个时代的火炮,终究有太多的局限性,无论是发射时间,亦或者发射距离,再或者命中率,都还差太多太多。 如此种种原因之下,为了给后金来一波狠的,而冒险全部集结在阵前的炮营,也就只能赶紧收拾东西在步军的掩护下跑路。 这一幕,在这整个战场上,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李修在得到火炮营没有太大损失的消息后,便将其丢在一旁,继续着重于整体战局起来。 战事持续至此,后金的战斗力,还是体现得淋漓尽致的。 中军前翼虽未陷落,但在李修看来,只要后金继续保持如此攻势,最多半个时辰,中军前翼的陷落,很大可能,将会成为定局。 而当中军前翼的一陷落,皇太极绝对会毫不犹豫栽进自己为他扎的口袋之中。 兵锋直逼他所在的指挥中枢,也就是这个山头之下! 山头完全谈不上什么险峻,不过就是平原上的一个平缓山坡,若没有那些临时挖出的沟壑纵横,甚至可以轻松纵马上山。 如此,就看是皇太极先攻破他这个指挥中枢,还是他,先将皇太极合围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李修的目光,亦是一直定格在那奋勇厮杀的中军前翼之上。 毫无疑问,他费劲心血的勇卫营,并没有让他失望。 号称大明第一精锐的关宁铁骑,以骑兵对后金,尚且勉强。 他一支步军,能正面对抗之下,彻底阻拦住后金铁骑的攻势,尽管有提前准备的诸多因素,但也绝对掩盖不了这支军队的骁勇。 “差不多了……” 伴随着李修的这个念头浮现,苦苦支撑了许久的中军前翼,终是全面崩溃! 一个个苦战许久的兵将,在失去阵型阻拦的后金铁骑面前,饮恨而亡! 后金铁骑,亦是长驱直入,去逼中军核心指挥中枢! 皇太极策马而行,目光,亦是紧紧定格在那山坡帅旗之下的巍峨身影,距离虽算不上近,但李修此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挪转,碰撞对视。 这一刻,皇太极亦是清晰看到了李修嘴角那一抹轻笑。 不知为何,再看眼前这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山坡,最多两三千的守备兵力,皇太极心中,却是骤然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六十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击鼓,传令,左右两翼合围,骑军策应!” 目光收回,李修蓦然转身,走下了高台。 皇太极敢赌,是因为他料定了自己手中没有多余兵力。 毕竟,勇卫营的总体兵马人数,并不算隐秘。 战前细作与斥候情报,在加之交战时的分析,对任何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而言,很容易,就可以得出李修这指挥中枢,大概还有多少兵力。 事实上,也正如皇太极所料,在布局完整个战场后,整个指挥中枢,也不到两千兵将,这还得将李修的亲兵营算在其中。 总共不到两千人,便是目前李修能够调动的兵力极限。 如此,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真的自绝生路? 想来很快就会揭晓! “杀!杀!杀!” 皇太极亦是没有丝毫客气,兵锋抵达,便直接开始了进攻。 如潮水一般汹涌的后金兵将,以及归附的明军兵将,在此时,亦是疯狂的朝这一处甚至在舆图上都没有名字的山头冲来。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火炮,放!” 有炮营千户千户嘶吼之后,山头上炮声骤然而起。 轰轰轰! 白色的烟雾在战场上带着刺鼻的硝烟,肆虐弥漫。一颗颗弹丸,在人群中带起阵阵腥风血雨。 “火铳!放!” 很快,步军千户的呼喝声,便伴随着一道道变幻的令旗,在这战场上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火铳发射声。 连续几轮火铳射击过后,火铳兵便利索后撤数步,后侧大盾兵上前,刀枪如林,横亘于山头之上,掩护火铳兵射击的同时,亦是如山般巍峨准备迎接着后金铁骑的冲击。 事实上,后金铁骑,想要冲到短兵交接之处,也绝非一件易事。 山坡之上,乃至下方的一大片空地上,最不缺的,便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密密麻麻的陷马坑,还有那一根根狰狞的铁刺,以及散播了大半个地面的铁狞钉。 当然,在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下,皇太极自然不可能让自家嫡系打头阵,这些残酷的防御设施,绝大部分,都被归附后金的明军兵将所承受。 而后金兵将以及蒙古铁骑,则是顺着明军兵将踏出的血路,一点一点的朝山头推进着! 当然,战争远不止眼前攻山这惨烈一幕。 在明知道兵行险招,会被合围包饺子的情况下,皇太极自然做出了诸多安排,而后金大军绝大部分皆为骑兵,拥有步军难以忘背的机动力的情况下,足以留下诸多后手。 事实上,现如今,勇卫左右两翼大军,合围的过程,在后金游骑的骚扰袭击之下,极其不顺利。 一场场小规模的接触战,几乎每分每秒都在这广袤的战场上演! 这时,勇卫骑军,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勇卫骑军,分为两部。 人马双甲,有五百重骑! 剩下的,则是轻骑! 此刻,重骑自然未曾出厂,轻骑飞奔,如一支出鞘利剑,直接朝那肆掠的后金铁骑冲去。 对骑兵而言,骑射,自然是脱不开的项目,故而,两支骑兵还差老远,且还在飞奔途中,一阵阵箭雨,便随之倾泻而来。 骑射之数,勇卫轻骑自然是难以比拟后金铁骑之熟练。 但装备甲胄,却是远比后金铁骑要完善得多。 纵使是轻骑,亦是一身甲胄,连战马上都覆盖了一层棉甲,用已防御流矢的误伤。 同样是一番箭雨,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效果。 “哼!给老子把日娘们的劲儿使出来!”二娃子马鞭一指游曳的后金骑兵,大喊道,“跟着老子,冲过去,老子要用他们的人头喝酒!” “杀!” 又是震天的嘶吼,勇卫轻骑再次蹄声如雷,发起冲锋。 “前进!向前推进!” 后金游骑被牵制,负责左右两翼的将领,亦是疯狂的呐喊着,命令以战鼓与令旗体现,在浩荡的战鼓声中,一个个巍峨如山的军阵,亦是一点一点的挪动,所有胆敢阻拦之人,皆是被无情的碾碎。 此时此刻,若是在上空俯瞰,定可清晰看出,数万大军,构铸的一个口袋阵,已然即将成型。 除了山头中枢的疯狂厮杀,在口袋阵合围的衔接处,双方的骑军步军,交手亦是从未停歇! “棘手!” 此刻,皇太极眉宇间已是愈发阴沉! 往日势如破竹的后金铁骑,现如今就好似突然间失去了作用。 李修这数万步军,他不管打哪里,都好奇一头撞上大山,撞上泥沼! 那些兵将,也完全不同于他见过的大明兵将,关宁铁骑精锐,但损伤一定程度,不仅仅关宁铁骑会怕,那些明军将领也会心疼得要死。 而现在,如此精锐兵将的性命,就跟不要钱一般,死了就死了! 而且,他们敢!他们竟然敢一次又一次的和后金铁骑硬碰硬,甚至于反冲锋! “杀!” 事实上,现如今的山头上,正在发起一场反冲锋! 归附后金的明军兵将本就毫无士气军规可言,被般强行逼着送死,士气更是低到了极点,溃败,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此,趁着溃败,趁势掩杀,亦是勇卫兵将的拿手绝活,更别说,李修这八百皆可称得上武功高手的亲卫兵将了! 在他们的带领下,如下山猛虎一样,借着溃兵之掩护,势如破竹,一路杀到山底,直接将进攻山头的后金兵将杀得屁滚尿流! 后金大军,亦是从大战开始,第一次出现如此溃败之景! 此情此景,落入皇太极眼中,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亦是愈发之强烈。 这一战,从始至终,就没顺利过! 硬碰硬撕不开防御,会演变成消耗战。 集中兵力突击,虽说破开勇卫中军屏障,但这明显是那李修故意放他们进口袋的,如今攻山,一开始,便溃败而归…… 眼下,皇太极已然毫不怀疑,一旦让李修把口袋扎好,他这支大军,绝对会被困死在此处! 到那时候,后金自父汗起兵,最大的一次惨败,将会在他皇太极手中上演! 甚至,他这支大军葬送,李修挥军直入京师,里应外合,搞不好更大的惨败,亦是有可能发生! 可……撤退? 皇太极下意识的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为将者,最忌讳首鼠两端! 大军已至此处,若撤退,岂不是白白死伤了那么多将士,到那时候,若勇卫营亦步亦趋,他岂不是还要灰溜溜的跑回去,他皇太极,还怎么在后金立足! 李修兵马不过一两千,都有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势,他,为何要惧! “让哈尔泰带人去帮济尔哈朗,挡住明军合围!” “尔等诸将,轮番率部进攻!本贝勒到底要看看,是谁先撑不住!” 望着眼前这山头,皇太极语气无比之森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明!万胜! 所谓,一寸山河一寸血! 眼下,这个无名山头,便是如此! 从山脚,再到山坡,每一寸土地,都铺满了尸躯,那纵横的沟壑之中,血液已然汇聚成涓涓细流,如大地的血管一般,纵横交错蔓延于这片土地。 疯狂! 在这血腥侵染之间,双方将士,已然彻底疯狂! 沟壑纵横交错,后金骑兵也早已在皇太极的命令下,弃马上阵,如步军一般冲上山头厮杀!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 双方都欲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赢谁输,就在这不过两百多米的山头之间。 事实上,这场战争持续至今,早已不再是关乎李修与皇太极两者之间的事了。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汇聚了大明与后金两国中枢的目光! 对后金而言,勇卫营,是目前短时间能够赶至大明京师勤王的军队中,兵力最多,也是最精锐的部队,这也是为何努尔哈赤不仅让皇太极率本部精锐,还要加上一支蒙古铁骑的原因。 挡住了乃至歼灭了勇卫营,就意味着,努尔哈赤的战略设想,已然完成了极其重要的一环! 而对大明朝堂而言,亦是同样的道理。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勇卫营能不能突破皇太极的阻拦,赶到京城,将直接关乎到大明的国运! 此时此刻,在大明京师,皇极殿中,从凌晨第一个军情消息传来后,这座大殿,便被浓浓的压抑所笼罩。 凌晨,第一支由山西巡抚再次组织而来的勤王之师,被努尔哈赤第五子,莽古尔泰率后金铁骑趁夜突袭击溃! 随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延绥巡抚所率勤王之师被蒙古科尔沁部包围,延绥巡抚兵败殉国自杀! 京师之外的重镇通州,在被后金兵围数天后,亦是告破,囤积通州,为京师底气的漕粮,亦是归后金所有。 现如今,除去那寥寥几支还未赶到战场的勤王之师外,唯一与后金遭遇,且还未曾传来败报的,也就只有勇卫营一部了。 但眼下,有着之前的诸多败报存在,谁也不敢乐观丝毫。 而且,到现如今,朝臣们也都知道了,被派去阻拦李修及勇卫营的,是在后金最有善战之名的皇太极,后金与蒙古铁骑,两部近两万铁骑! 而勇卫营,一万余战兵,一万余辅兵…… 这般悬殊的兵力,着实难让人乐观! 但现如今,已经不是乐不乐观的问题了。 若是连颇有骁勇之名勇卫营一旦落败,其他小规模的勤王之师,还能指望? 勇卫营一旦落败,那就意味着,在动摇国本的大动员完成前,京师,将彻底沦为一座孤城! 京蓟地域,将彻底沦为后金的后花园,任其肆掠!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就不是什么党争伐异了,那就是生死存亡了。 故而,不论政见如何,所有朝臣,都是忍不住默默的祈祷着,祈祷着以前他们无比厌恶的李修,逆风翻盘! 这样,才有希望! 不仅仅是为了大明,更是为了他们自己! …… “杀!” “给老子死啊!” “你他娘的狗杂种,好好的人不当,给鞑子当奴才!贱种!” “来啊,给爷爷冲过来啊!” 搏命的疯狂之下,各种喝骂声亦是响彻了这个山头,血腥,在这喝骂之下,更是显得狰狞。 事实再次证明,李修耗费大量心血铸造的亲卫营,没有让他失望。 区区不到两千兵将,硬生生的将后金主力,死死的挡在了山下,战事持续大半个时辰,后金主力,也不过前进了几十米! “大明!大明!大明!” 眺望整个战场,左右两翼的步兵方阵如山一般缓缓移动,每个方阵,每阵有精锐步兵数千,步兵阵线之后是勇卫营的镇军之宝,也就是那五百重骑兵! 方阵的最右侧凸前,是数千推着炮车的火炮兵。 而更远处,还有徐枫率领的骑军,正与皇太极派来留住后路的铁骑,展开了疯狂的厮杀! 后金骑兵虽多,但勇卫营,可不仅仅只有骑兵! 有大批士卒架势着骡马战车,跟随骑兵之后,冲锋陷阵,或分割包围! 战略合围,已然近在咫尺! “贝勒爷,来不及了,再不走,咱们就被包围了!” 范文程苦苦的劝诫着。 皇太极却恍若未闻,他满是血丝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山头高台上那伫立的身影。 披风猎猎,俯瞰战局,似一切尽在掌握! 他不甘! 一生征战无数,他何曾受过如此之挫! “继续进攻!咱们还有时间,就算他们合围了,这里,依旧薄弱,本贝勒就不信,区区不到两千人马,还能撑多久!” “贝勒爷,这太危险了,咱们很快就会腹背受敌啊!” “咱们现在还有希望,只要撤出去,咱们主力犹存,还可以将李修拦住,可一旦赌输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此言入耳,皇太极满是血丝的眼眸中,也不禁出现了一丝挣扎! 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已经证明,这场战争,持续到现在,他虽未曾败,但无论是死伤,还是战略规划,他都可以算是败了! 再持续下去,他败的可能性,似乎…… 他再次看向山巅那巍峨身影,心中,竟不由自主的涌出了一股无奈之意! “撤!” 皇太极满眼不甘,咬着牙狠狠的吐出了这么一个他征战一生,第一次被人逼着说出的这个字! “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 见后金动向,他轻笑一声,目光定格在那一支一直被他视为底牌,未曾动用的五百重骑兵! “传令,重骑兵突击!” 吐出这句话,李修亦似卸下千斤重担一般。 战局尚且不明,但从逼得皇太极撤退开始,这场战争,他算是赢了! 战略合围,还未彻底完成,这个足以让困龙升天的口子,此刻,在李修的军令之下,亦是出现了一支尽皆被铁甲覆盖的重骑,堵在了后金兵将想要困龙升天的口子之上。 “大明!万胜!” “杀!” 命令一下,如林一般的骑枪,缓缓平放端举。 这群装甲怪物,亦是缓缓的朝冲锋而来的后金兵将冲锋而去。 速度亦是随着冲锋的进程,越来越快! 恐怖的甲具,再加之无与伦比的冲击力,赋予了重骑兵,在这短兵相接之间的绝对王者之地位! 轰! 惊天碰撞! 后金铁骑引以为傲的铁骑冲锋,在这恐怖的重骑兵冲锋面前,不值一提! 人仰马翻,五百重骑兵,就如一柄势不可挡的长枪,直接贯穿了后金铁骑的冲锋阵势! 后金铁骑困龙升天的气势,还未开始,便被彻底打压了下来!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势! 在如今的大明困境之中,如何以勇卫一军之力,对阵努尔哈赤十万大军,甚至于战而胜之! 这个问题,在得知了如今大明京师的困境后,就一直是李修思考的问题。 最终,他想明白了。 一个字……那就是“势!” 携大胜之势,兵临京城! “大胜……” 环视全场,李修低声微喃,嘴角的笑容,已是无比之灿烂。 烟尘滚滚,大地上数不清的勇卫营将士,肩膀挨着肩膀,发出轰然的脚步。 吼!吼!吼!吼! 将士们疯狂的用手中的兵器敲打盾牌,和远处的战鼓相互呼应。 随后只见明军步兵之中,几个壮汉高举着的大明战旗凌空劈落。 “大明!万胜!” “杀呀!” 一声让人肝胆俱裂的战吼之后,数不清的勇卫营如山倾之势,朝着已经被重骑兵堵住的后金大军合围而来。 “砰砰砰!” 一排排火铳火炮,如雨一般倾泻在被合围的后金大军之中。 嗖嗖嗖,无数弓箭在冲锋的步兵方阵中抛射下来,借着弓箭的掩护,大军进一步威压! 铁骑无双又如何,那也得有地方施展才行! 如今,进攻受挫,后路彻底被五百重骑堵死,数万女真蒙古大军,已然被挤压在这狭窄的一小块区域之中,难以动弹! 此等局势,若是给李修足够的时间,那自然是以逸待劳,一点点的围困至死! 但现如今,李修没有时间,大明也没有时间去浪费。 唯有进攻! 首战即决战! “冲出去!冲出去!” 此刻,退路骤然被堵,皇太极亦是急了,但好在主力犹存,局势还未彻底崩坏,他倒也不至于太过惊慌。 在其率领下,后金大军,再次分兵,一部汹涌的挡在重骑面前,另外一部,则在皇太极的亲自率领之下,朝合围而来的军阵,亡命冲去。 面对这皇太极的突围,周遇吉此刻神色肃穆,他知道,此战圆满与否,在此时,将取决于他率部能挡住与否。 挡住了后金这一波亡命突围,那,一切皆是好说。 挡不住,那就是功亏一篑。 而李修的军令,也是早已下达,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住皇太极的突围。 要是挡不住,不仅仅是战略规划的功亏一篑,他自己,亦是罪人! 此时的李修,自然不会在意周遇吉如何想,甚至,他也不会在意时刻都在死伤的勇卫将士。 他此刻,一身融合了不知道多少名将统帅的军事素养,亦是彻底显现。 浩瀚的战场,在他眼中,俨然已经成了一盘已经占据优势的棋盘。 在他的一道道军令之下,己方的棋子亦是随之而动,后金大军的每一个细微破绽,都是他乘虚而入的战机。 而在李修俯瞰全场操纵的棋盘之中,此刻的皇太极,则是感觉他仿佛陷入了天罗地网,每一步,都是有着无尽的束缚。 且,这些束缚,还在一点点的增强,尽管希望尚存,但他已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他再次看向那个让他饮恨的无名山坡,那一道道令旗的变幻,那战鼓的节奏,似是在清除告诉他,他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 一切皆是堂堂正正,一切都是光明正大,可他,却被这堂堂正正,被这光明正大,给一点点的逼入绝路!一点一点的粉碎他所有的希望! 天边,残阳如血。 人间,万道红光。 那些光,不知是晚霞的光,还是士卒身上的血光,似乎是二者交织在一起,把整个世界都渲染成了红色。 那本气势汹汹而来的后金大军,此刻,已然被勇卫营兵将,彻底压缩在那一块狭窄的区域之中。 后金中军的大旗依旧高高竖立着,被彻底包围的后金大军,背靠背聚集在一起,捍卫着代表着后金大汗之子,贝勒爷皇太极最后的荣光。 当一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数次突围无果,彻底被压缩包围,甚至连骑兵阵势都没法摆开,这意味着什么,显然,是件很清楚的事情。 这也是后金兵将,几乎从来都没想过的事情。 不可一世的后金铁骑,何曾有过如此之下场。 踏踏踏…… 在这压抑寂静之间,马蹄踏过残躯血腥,血色披风在这残阳之下映得通红,单刀匹马,李修缓缓行至后金军阵之前。 “你就是李修!” 见来人,后金军阵分开一个缺口,皇太极策马而出,相隔百步,高呼道。 “在下正是!” 李修点了点头,望着眼前颇显狼狈的皇太极,再道:“可降否?” “哈哈哈哈!” 此言出,皇太极大笑,只不过那笑声之间,却难掩无尽的苦涩与不甘! 后金铁骑纵横四方,何时落过如此境地! 竟让明将向他皇太极道出可降否这三个字! 实在是可笑……可悲! 轻敌? 骄兵? 求速战速决? 迟疑? 刹那间,皇太极就想到了这次战争,他犯下的太多错误! 而他…… 再回视战局,皇太极才蓦然发现,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眼前这位明将给算得死死的,每一步,都料他先机,每一步,都攻他破绽…… 他皇太极,败得不冤! 笑声落下,皇太极道:“将军何不归降我后金,难道以将军的眼光,看不出大明已经江河日下,我后金,才是蒸蒸日上,才是将军……” 言至于此,皇太极停顿片刻,又幽幽道出一句:“此战,是将军你胜了,可这又如何,这动摇不了我后金根基,况且,将军觉得,大明容得下将军你这位战功赫赫的武将吗?” 李修轻笑一声:“容不容得下,贝勒你投降大明,自然能够看得到!” “那就不用了,本贝勒,会好好看着的!” 言至于此,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默契转身,回归军阵! 话不投机,那便只有战争了。 沉寂的战场,再次沸腾。 “活捉皇太极!” “活捉皇太极!”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呼喝声,勇卫将士,亦是迈着整齐的步伐,森寒兵戈推进,在残阳的照耀下,朝皇太极一部,发起最后的总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捷报抵京 夜已深。 早该散去的朝臣们,此刻却还是汇聚在皇极殿中。 后金大军围点打援,败报不断,现如今,唯一未曾传来的消息的,便是被天子与朝臣们寄托了绝大部分希望的勇卫营了。 李修的第一波军情汇报,从凌晨传来,只言将与皇太极遭遇,而后,整整一天时间,直至此等夜晚,除了其他各部勤王大军的败报外,勇卫营,便再无丝毫军情消息传来。 败!就算败得再惨,也不至于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战事还在持续! 勇卫一营,对皇太极两万后金铁骑! 凌晨交战,战事绵延至今,还未结束,这已然算得上最好的消息了。 要知道,其他勤王各部,被后金击溃,战事,往往都不到一个时辰,就彻底结束! 随着时间持续得越久,殿中天子与朝臣们,便是愈发期盼。 绝境中的曙光,往往是那么的耀眼,哪怕仅仅只是那么一丝的希望,都足以让乌云压顶的大明中枢,为之期盼,乃至祈祷! 殿中一片寂静,朱由检破例让内宫准备的饭菜,此时也无人动筷。 所有朝臣,乃至于朱由检,都在等待这一战的结果传来! 是胜是败,将关乎整个大明的根本! “胜了!胜了!” “李将军威武!” “咱们赢了!” 夜寂静,直到数骑飞奔而至,报捷而来! 从京城城门开始,喧嚣,顿时开始在这京城蔓延! “发生何事,为何外面如此之喧嚣!” 声音传至皇极殿,顿时让朱由检与一众朝臣心中一紧,生怕是后金破城而入了! “陛下!陛下,大捷!大捷啊!” 没过太久,那高呼到破音的声音,便清晰传至皇极殿中! 哗! 瞬间,整个大殿,亦是为之哗然! 端坐龙椅之上的朱由检,亦是猛的站了起来,快步走下,竟直接朝殿外走去。 “陛下,陛下,大捷!大捷啊!” 宦官高呼,最终因飞奔速度过快,竟一下子跪趴在地上, 若在平日,定少不得治一个殿前失仪之罪,可现如今,满朝文武,乃至朱由检,哪里还会有心思想这些。 “陛下,李将军率部于房山一带,全歼皇太极一部,杀敌无数啊!” 宦官亦是满脸兴奋激动,声音都在颤抖! 此言一出,殿中寂静片刻,随即,瞬间沸腾! 满朝官员,在此激荡之下,此时哪里还有什么风度可言! 绝望中的曙光,让人期盼,可若是曙光真正降临,那才是振奋人心! “好!好!好!” 朱由检亦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来回走动几步,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立马道:“那报捷的信使呢,快,快让他上殿,跟朕,也跟大臣们好好说说,快去!” “陛下,信使已经被安排到殿外了!” “那还等什么,快传,快传!” 踏踏踏…… 很快,伴随着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数名血色身影,便出现在了朱由检与朝臣的视野之中。 “末将勇卫营骑军参将,徐枫,叩见陛下!” “二娃!是你!” 见到拜倒的二娃子,朱由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天子威严,大笑着走上前,不顾朝臣们异样的眼光,亲自将二娃子扶起。 只不过,满腹想要询问的东西,在看到二娃子及其身后兵将满身的血污伤痕后,又不禁憋回了肚子里。 仅仅看这甲胄上那一道道刺眼的刀剑痕迹,就完全可以看出,战事,惨烈到了何种程度! “辛苦你们了!” 朱由检拍了拍二娃子肩膀,满脸感慨。 “一切皆是为了大明!” 二娃子正色应声。 “好一个一切皆是为了大明!” 朱由检朗声一笑,环视全场朝臣,也不知为何,此刻尽管只有寥寥几个勇卫营兵将立在他身旁,但却仿佛给了他无尽的底气一般。 “来,和朕说说,也和大臣们说说这场大捷!” “末将遵命!” 二娃子拱手应声,目光不经意的环视一眼殿中文臣,眉宇之间的不屑之色,亦是一闪而逝。 他可是无比清楚他修哥之战略规划的,要不是这群无能之辈,几番阻拦,何至于落得如今这惨淡地步! “今日丑时三刻,有斥候探得皇太极连夜行军,将军立即召集我勇卫营全体将士……” “今日卯时,两军正式交战……” “后金在猛攻无果后,便集中兵力猛攻我中军薄弱之处……” “后金大军长驱直入,猛攻我军指挥中枢,将军运筹帷幄,趁机调动左右两翼大军,合围皇太极一部……” “最终于酉时初,彻底将皇太极一部包围……” “于今日戌时一刻,在将军运筹帷幄之下,除去逃窜余部,皇太极一部,两万余后金大军,全军覆没!” “经战后粗略统计,此战,我勇卫营斩获賊首,近万颗,俘虏后金将士,近七千人……”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却让满朝官员心头震荡! 自后金起事崛起,大明何曾打过如此之胜仗! 至于之前所谓大捷,外人不清楚,他们又岂会不清楚,不过是遮羞布而已! 当二娃子声音落下,满朝寂静,唯有那粗重的呼吸声,于那难以置信的眼神,充斥了整个大殿! 就连朱由检,此刻亦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打胜仗,他有心理准备,可,一支步军,全歼了一支两万多人的骑军,而且还是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后金铁骑! 此刻,莫说朱由检失态,满朝官员,亦是没有一个不失态的。 就仿佛,天方夜谭,变成现实了一般! 但很快,一个更加天方夜谭的念头,便抑制不住的出现在朱由检乃至满朝官员的脑海之中。 全歼皇太极一部……那……那皇太极…… “那……那皇太极……” 朱由检有些期盼,甚至都有些不敢奢望的声音,亦是在这寂静的殿中响起。 “启禀陛下!” 行礼过后,二娃子昂首挺胸,近乎有些蔑视的声音,再次引爆了整个朝堂。 “贼首……皇太极,以及一干后金权贵,皆被我军生擒,一网打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总督京蓟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扶大厦于将倾,泼天之功啊!” “臣认为,如此泼天之功,不以厚赏不能显陛下恩德!” “臣附议!” 满朝喧嚣,满朝沸腾! 此时此刻,什么政见,什么党朋,皆是被暂时抛之脑后。 就连朱由检这个天子,亦是放声大笑,眼眶中泪花显现,笑得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从未有过的肆无忌惮! 但愈是畅快,愈是肆无忌惮,朱由检心中的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他费尽心机,李修亦是费劲心机,若不是你们这群蠢货一再阻拦,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传朕旨意,设京蓟总督,以征虏将军李修领之,赐尚方宝剑,全权负责此次后金之战事,任何将领朝臣,皆需无条件听从调遣,但有延误者,不论品级,皆可斩之!” “承恩,去内帑调十万两白银,替朕亲临勇卫营劳军!” 说完,朱由检这才看向满朝诸臣:“房山一战,救国于危难,实乃本朝对后金数十载,第一大功,尔等好好商议一下,该如何封赏有功之臣!” 朱由检俨然非是商议之言,命令的语气已然极为明显。 此时,满朝诸臣这才从大捷的激荡之中反应过来。 设京蓟总督……尚方宝剑……封赏…… 一个又一个的字眼,如一道道重锤,狠狠的敲击在不少官员的心里。 不少官员想要反驳,可在这滔天大势之下,却又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显然,这个被他们忌惮打压的武人,以一场泼天之功,已然打破了他们维持了多年的潜规则,堂堂正正的踏入了朝政中枢。 当然,对不少臣子而言,更多的,则是惊惧。 功劳越大,岂不是证明他们越昏庸,越愚蠢! 不然的话,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拒绝功臣的意见,一次又一次的打压功臣…… 满朝心绪复杂,但此刻,对整个京城而言,却也没有谁在乎这些朝堂诸公的无可奈何。 后金长驱直入,京师被围,一场接一场的败报,早就让京师守军以及京师百姓可谓是风声鹤唳,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城破人亡! 可如今,这一场如同梦幻般的大捷,就好似一道照耀大地的曙光,瞬间驱散了所有人心中阴霾! 本该寂静的夜晚,此刻已然沸腾! 满城欢呼,满城雀跃! 李修之名,亦是第一次,从朝廷中枢,走向了大街小巷! 当然,城内欢呼雀跃沸腾,城外,后金大营中,却是如丧考妣! 就在这沸腾之前,后金大军还是何等的志得意满,何等的耀武扬威。 各路大军捷报频传,大明一支又一支的勤王之师,被他们轻而易举的粉碎。 大明京师,俨然已经成了绝大多数后金兵将心中的囊中之物! 可现如今,突如其来的败兵,却瞬间将这一切翻转! 两万多大军全军覆没! 甚至连皇太极都被生擒! 这等败战,硬生生的给了所有后金兵将抬头一棒! 而对努尔哈赤而言,他那近在咫尺的丰功伟业,亦是在这场败报之下,如梦中黄花,瞬间破碎! 人至老年,丰功伟业之梦破碎,最看中的儿子被敌军生擒,一切的一切,几乎让努尔哈赤差点直接倒下! 但此时此刻,此等境地,努尔哈赤还真不敢,也不能倒下,他只能硬生生的撑着,他还在,这支大军,就乱不了,这场战争,就还有希望! 就在努尔哈赤忙着稳定军心之时,此刻,那一片血色战场,亦是在火光的照耀下,已是一片通红! 血色干涸的大地,是无尽令人作呕的血腥,那一堆堆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那火中清晰可见堆积的尸躯,还有那车架上一颗颗用石灰腌制,代表着这一场泼天之功的狰狞头颅! 血腥大地上,兵甲游曳,还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处理,也有前军先行,扼守要道,防止努尔哈赤突袭。 在这寂静之间,那山脚之下,则是最为喧嚣。 在被重兵看押的俘虏营地之中,勇卫兵将,披甲执锐的将众多俘虏分割,这种事情,对绝大多数勇卫将士而言,显然是驾轻就熟。 甄别挑选出所有女真,也就是后金人,权贵分开关押,普通女真将士,又分开关押,至于蒙古和汉人,自然也是分开关押。 事实上,这七千俘虏中,真正的女真人,并不多,只有区区两千人不到,剩下的,则大都是蒙古骑兵。 至于汉人,当炮灰都死得差不多了,也没俘虏几个。 而对李修而言,这些俘虏之事,已然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 对他而言,这场战争的收获与损失,俨然比这些俘虏要重要得多。 一场战争,勇卫兵将死伤达七千之多,也就是意味着,李修现在能够调动的可战兵力,已然不足两万! 损失大,收获则是更多,所谓的斩杀俘虏,李修早已了熟于心,也没再关注,他此时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了那堪称丰厚的战马缴获之上。 近一万匹完好无损的战马! 如果不是打的歼灭战,火炮火器乱轰的话,这个数字,甚至还要更多! “在陕西之时,曾有部分步军跟随骑军操练,可否临时充当骑军?” 沉吟片刻,李修才看向身旁的严顺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当初在陕西之时,因骑兵规模是在太小,再加之骑兵培养也极为不容易,故而,他曾提前安排了部分步军将士,跟随骑兵操练,当初也是想着,一旦有充足的战马,便能立马扩充骑军之兵力。 “基本骑兵战法都还算合格,可堪一用!” 严顺点了点头,随即又道:“不过现如今那部分将士已经回到各军,冒然抽调的话,恐怕会影响到步军战力。” “那就在尽量不影响步军战力下抽调,大概能给骑兵扩充多少兵力?” “现如今骑兵经一场血战,可战者也不过三千四百多骑,抽调补充的话,最多应该可以扩充至五千骑!” 听到这个数字,李修还是有些不满意,皱眉片刻,他却是突然将目光看向了那群被看押的蒙古人。 犹豫一会,最终还是将心中的这个念头压下,若是时间充足,将这些蒙古人收至麾下,倒也无妨,但现在,又一场大战在即,如此着实不智慧。 “你下去将此事安排好,还有,让工匠营抓紧时间修复那些战车,这东西,无论攻守,还都挺好用的!让工匠营多造点,没有骡子,就用马,咱们现在不缺马,要是打赢了努尔哈赤,那就更不缺了!” “然后出征时记得将这些俘虏都带上,鞑子不是都喜欢玩携裹炮灰这一套嘛,咱们也跟他们玩玩!”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规划 夜。 如火如荼。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不管是对后金,还是对京师,乃至于勇卫营。 各有各忧,唯一不同的是,大明一方,还有大捷之喜。 但大捷之喜尚未过去,又一个败报的来临,却如一盆凉水,将朝堂的火热瞬间熄灭。 努尔哈赤亲自领兵,趁夜突袭城外赵率教大营,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大营告破,赵率教殉国而亡,其部,溃散! 这个被京城视之为犄角守望的大营,还未来得及发挥其真正作用,便已消亡! 这一战,亦是给了不少热血沸腾之人当头一棒。 大捷归大捷,这可并不意味着,努尔哈赤就好欺负了。 房山之战,后金虽被断去一臂,但主力犹存,努尔哈赤还在,后金兵锋的威胁,就始终还在! 事实上,如今的后金大军,亦是人心不稳! 房山一战的惨败,虽然努尔哈赤在第一时间得知后,就有心隐瞒,但李修要得就是这个“势”字,又岂会如努尔哈赤所愿。 除去那些溃散的败兵外,李修还每隔一段时间,就放一队俘虏回去,就是要动摇后金的军心。 事实上,李修已经做到了。 在后金,努尔哈赤可以一手遮天,说一不二。 但并不意味着,他现在统领这支大军,可以如在后金那样,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毕竟,这支大军中,后金嫡系,只占少数。 其余的,则是蒙古各部,虽是归附,但事实上,可是盟友的关系。 人性本就如此,同富贵容易,但要共患难,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之前顺风顺水,长驱直入,蒙古各部,自然不介意多捞一些好处,眼下如此惨败,全军覆没,甚至连皇太极都被抓了,这些蒙古各部,哪里还坐得住。 反正该捞的好处,这段时间的四处劫掠,已然捞得盆满钵满,谁还愿意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陪你后金玩! 但……努尔哈赤又岂甘心如此! 况且,也正是因为后金主力并不在此,努尔哈赤要继续打下去的心思,亦是更加浓郁! 丰功伟业之梦虽已破碎,但也不是没有弥补的可能,只要短时间内,将李修一部击溃,将这个如今被大明朝臣视为曙光的大将斩于马下,大明如今欢呼得有多雀跃,到时候就有多狼狈,有多恐惧! 故而,才有了这一场亲身上阵的趁夜突袭,努尔哈赤用血淋淋的现实,强行将躁动的人心,再次捏合,只是强行的捏合,能持续多久,努尔哈赤自己都不确定。 但他知道,不管如何,李修一定要灭掉! 大明可以有关宁铁骑,但……绝不能有勇卫营! …… “总督京蓟军务……” 端详着手中的尚方宝剑,李修也不禁有些出神。 京蓟总督这个职务,其性质,似乎和后世某朝的直隶总督倒是有些相似。 只不过,再加之这柄尚方宝剑,以及,天子那一句不论品级,皆需无条件听从调遣安排…… 这可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陛下得知此战,可是欢喜得很,还让老奴从内帑调了十万两白银前来劳军,有功之士的封赏,陛下也让朝臣在商议……” 王承恩一旁满脸笑容的说着。 “白银……对了,之前本将进献给陛下的二十万两白银,还未送到京城去,这次,就劳烦王公公一同带回去。” “哈哈,那咱家这一趟,岂不是还赚了十万两银子!” “本就是进献陛下内帑的,哪有什么赚不赚可言!” 一番客套,虽是有劳军职责,但王承恩显然也是老道之人,送来银子旨意,也并没有就军务指手画脚丝毫,在李修引领之下,巡视一圈军中锐士后,便心满意足的带着那二十万两银子归京而去, 至于那皇太极,王承恩可不敢带着,银子丢了,还是小事,要是他把皇太极给弄没了,那谁也保不了他! “恭贺将军高升!” 王承恩一走,众将便是纷纷祝贺起来。 封赏还未到来,主将便已荣升高位,他们自然无不欢喜之理。 毕竟,李修封赏越厚,他们做部下的,自然也能跟着喝汤! “什么高不高升的,打完努尔哈赤再说吧,这一关过不去,那咱们立下的功劳再大,也得打个折扣!” 李修摆了摆手,目光却是从面前的沙盘挪转至那悬挂的舆图之上。 总督京蓟,那他着眼的自然不能只是勇卫一军。 虽说战事主场在京,但,蓟,也同样不能忽视。 毕竟,一场战争,任何关乎后路的问题,都是大问题! 当然,京蓟总督,给李修带来最大的好处,无疑是勇卫营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哪怕其他大明兵马,不堪重用,但打打下手,打打辅助,让李修腾出精锐专心对敌,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也是李修为何将二娃子派去京城报捷的原因,就是想要天子下旨辅助一二,如今有了这京蓟总督这一职,之前所虑,倒也是没必要了。 目光定格在这舆图上许久,脑海中曾经考虑过的无数个战略规划,再次浮现脑海,随着当前的形势而变幻,没过太久,一个大概的战略规划,便浮现脑海。 见李修思考,帐中诸将亦是下意识噤声,生怕打扰到了李修的思考。 片刻过后,李修才缓缓转身,目光在众将之间流转,最终定格在二娃子与严顺身上。 “严顺徐枫接令!” “末将在!” 两人下意识半跪在地,高声应道。 “本将以京蓟总督之名,命严顺你全权统筹蓟镇战事,徐枫你为副将,给你们铁骑五千,由京入蓟,蓟镇任何一地之兵之民,你们皆可调用……” “本将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努尔哈赤的退路,不得安宁!” 至于堵死后金的退路,李修虽有这个想法,但也知道,这个想法,实在是难以实现。 事实上,虽说能够入关出关的地方,就那么几处,但,任何一处,都可以说是形同虚设,对后金来说,可谓是来去自如。 当然,最重要的是,经努尔哈赤在京城这一番毫无顾忌的肆掠,短时间内可用兵力,实在是不多,且各边镇经勤王一战,整个蓟镇边疆体系,除去被努尔哈赤占据的遵化喜峰口一线,诸如密云,昌平,大同,宣府,皆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自保都难,哪里还有余力行断路之路。 他要彻底断掉后金的退路,至少在目前,是不可能。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后金……不,准确的说,是让跟随后金的蒙古诸部,感受到退路所受到的威胁,动摇其军心,削弱其势! 然后,待战事进程变化,再随机而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兵临京城 “咚咚咚!” 朝阳初升,清晨的暖阳划过大地,本是无比祥和的清晨,此刻,祥和还没持续几分,便被这骤然响起的战鼓声给打破。 后金兵临京城,战鼓声,自然也就成了京师百姓兵将最为敏感的声音。 此刻,本来寂静的城墙之上,顿时就是一片喧嚣,兵将奔走呼喝,也有小心翼翼探头朝城外观察着,整面城墙,俨然一片喧嚣, “鞑子出动了,鞑子出动了!” 很快,便有兵将高呼,顿时让城墙上的喧嚣更胜一筹。 但没过多久,城楼上的兵将,这才发现,鞑子虽然出动,但似乎并不是针对京师…… 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天际之间,隐隐传来的隆隆战鼓声,便清晰说明了一切。 只见天际之间,隐隐约约的黑线显露,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模糊的黑线,亦是显露出了真实面目。 那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战旗,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巍峨军阵! 军阵如山,此刻,就好似一座座大山矗立在天地之间,且以雷霆万钧之势,一点点的推进着,似乎,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撼动他们。 初升的朝阳同样刺眼,洒落在那巍峨军阵之上,闪烁的耀眼寒光,几乎让这朝阳都黯然失色。 “李!” 那数不尽的旗帜之上,这个如墨般浓稠的字眼,亦是清晰映入到每一个眺望的京城将士眼中。 “是李将军!是勇卫营!” 当第一道声音响起,情不自禁的欢呼声,便很快蔓延响彻了整个城头。 尽管房山捷报传来不过一天,但在朝廷的大肆宣扬之下,已是迅速传遍了全城。 如今,勇卫营至,军心,民心,大定! 没过多久,龙旗便已飘扬于京师城头,天子率百官亲临城头,览勇卫锐士之风采! 轰! 就在天子与朝臣的注目之下,那推进的巍峨军阵,骤然停止。 战旗猎猎,军威肃穆,却无丝毫杂音传出。 而后金这边,亦是如此,如潮水般的铁骑,已然与勇卫军阵,形成对峙之势。 肃穆,紧张,刹那间便笼罩了全场。 “秦爱卿,如今情况如何?” 朱由检注视着这对峙之景,心中亦是有些忐忑,强装镇定的朝身旁的秦良玉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按理说,时间明明充足,努尔哈赤应该可以将李督师一部,阻于京城之外,如今却故意于京城郊外,在京师兵将面前与李总督对战,显然,是准备借此之际,一雪前耻,好挫败我等将士的军心士气。” 说完,秦良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看勇卫营军威凌厉肃穆,显然也做好了准备,现在就得看战事的进程了!” “不过末将建议,必要之时,陛下可派出一支偏师,袭扰后金军阵,给李督师创造战机!” “末将虽已年迈,但也尚能一战……” “如此甚好,爱卿身经百战,定可出其不意,朕允了!” 听着天子与秦良玉的交谈,一旁朝臣却是面色各异,只不过,那眉宇间的苦涩,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京师危机,哪个文官没有扶大厦于将倾的伟望。 可事实却无比的残酷,这场战争,以朝臣为主的谋划,无一例外,尽皆惨败。 遵化之战,乃内阁诸臣众议通过,被寄予厚望,却是城破人亡,直接葬送了京蓟地域的所有的机动兵力。 而调遣各地勤王大军,却跟千里送人头一般,尽皆被努尔哈赤轮番击破,就连近在京城咫尺的大营,都被攻破。 凡事就怕比较,相此朝臣们操作派遣之下的一片败绩。 天子,仅仅一支勇卫营,便足以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谁都知道,天子一直力主勇卫营回京,这次,勇卫营勤王,也是奉天子旨意! 如此之下,曾经让天子无话可说的满朝诸公,底气是越来越弱,天子的声音,亦是越来越强。 如今,借助房山大捷之势,天子乾纲独断的态势,亦是越来越明显。 至于以后…… 朝臣们望着那如山巍峨的勇卫军阵,那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京蓟总督…… 心思各异…… “想一雪前耻,鼎定乾坤?” 中军大旗之下,望着那浩瀚的后金军阵,李修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努尔哈赤的想法。 惨败在前,唯有一战定乾坤,稳军心的同时,更可直接葬送京师之中的军心人心。 思虑之间,李修眉宇间也不禁闪过一丝凝重。 此战,又会是一道生死考验。 只不过,较之努尔哈赤面临的局势,李修,则是淡然许多。 既有勤王之师支援,还有蓟镇铁骑扰努尔哈赤退路。 他不急,时间拖得越久,他胜算越大! 但努尔哈赤显然不可能淡然得起来,他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的话,别说外部局势恶劣,内部被他强行捏合的人心,也会散掉。 思绪流转,李修却是突然觉得颇为有趣。 毫无疑问,后金是占据了绝对优势,但一个环节出现纰漏,就会瞬间影响全局,为了弥补这个纰漏,甚至还不得不露出更大的漏洞…… 兵无常态,在此战后金的表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故而,对一军主帅,对全局之把控,尤为重要! 现在,又到了努尔哈赤出招了。 当然,也必须是努尔哈赤先出招! 以不变,应万变。 在敌生变之前,李修是不准备主动冒头丝毫。 只要他不出错,后金为了速战速决,就定会出错。 到那时候,成王败寇,才将真正上演。 “传令,各部坚守,无本督帅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遵命!” 帅令刚刚传达,隆隆的战鼓声便彻底打破了战场上的压抑。 后金军阵之中,数支铁骑奔涌而出,如三道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过这空旷的平原,朝勇卫军阵奔涌而来。 “火炮准备!” “投石机准备!” 一道道呼喝声,亦是立马在勇卫军阵之前的火炮阵地上响起。 轰轰轰! 立在城楼之上,亦是可以清楚看到那数百门火炮一轮齐射之壮观之景。 那数百炮弹,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穹,直接肆掠在后金那骑兵群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好!大明雄师,就该如此!” 如此宏伟壮阔,着实让从未经历战阵的朱由检为之震撼,握着天子剑柄的手,亦是青筋直露。 “秦将军,这火炮阵地,设于军阵前方,那敌军冲击而来,岂不是会毁了这些火炮?” “火炮射程不够远,再加之瞄准问题,故而,为了使火炮达到最大效用,绝大部分火炮,都是设于阵前,一轮射击过后,步军军阵便会上前……” 轰轰轰! 话还没说完,那数百门火炮,竟开启了又一轮齐射,这直接让秦良玉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好在这一轮射击过后,后方的勇卫军阵,才终于为之而动,几乎是在短短分余钟时间,步军军阵,便将火炮阵地纳入了后方范围。 最前方一排排拒马横列,而后便是特意打造的一排排战车车架,再之后,才是那如山之盾,以及如林长矛! 当然,少不了那一排排已经开始了轮番射击的火铳兵! 一番衔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阻碍,而那后金铁骑,还未彻底靠近勇卫军阵,便已是丢下了一地尸躯! 仅仅看这副场景,只要是稍稍知兵者,就完全可以看出,这是一支何等的精锐! 此刻,城墙上不少兵将,以及朝臣们,已是为之震撼,甚至是沉醉! “是末将失言了,李督师统兵之能,勇卫兵将之锐,末将佩服!” 秦良玉亦是为之感慨,她戎马一生,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如今,也不得不为之钦佩。 “哈哈,哪来的失言……” 听到这番夸赞,还有朝臣们震撼的神态,朱由检亦是颇为自得,嘴角的笑容,已然抑制不住了。 当然,战争的进程,和城头上朱由检这些观看者,是无丝毫关系。 短兵相接,已然开始! 考验勇卫将士的时刻,也才刚刚开始。 轰轰轰! 和当初在房山一样,同样的血腥一幕,亦是再一次的上演。 这种时候,什么计谋都没有用。 全靠将士之敢战,全靠严苛完善的军规制度。 两者,缺一不可。 纵观大明与后金的每一场野战之败,可以说皆是败于此! 可以说,这一波扛不住,纵使兵仙转世,都没有丝毫作用。 而对后金而言,只要能在野战之中,正面扛住其攻势。 人口的优势,耗都足以耗死整个后金。 但可惜的是,历史上的大明,并没有一支足以与后金打一场大规模野战,而不落下风的军队。 至于关宁铁骑……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挡住了!” 此刻,城楼上的天子与朝臣,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纵使他们再不懂兵事,这一点,还是看得明白的。 挡住了,那就一切好说。 而对努尔哈赤而言,冲不过去,那就是一切都不好说了! 那一个个军阵,就真的好像一座座大山,死死的将他无往而不利的后金兵锋,死死的挡在那一线,不得寸进。 这俨然,已是最坏的情况。 破不了,那就只能僵持,拉锯! 可,身处大明腹地,他努尔哈赤有时间打一场僵持战嘛? 结果……显而易见!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人心 “让科尔沁,内喀尔喀都撤下来!” 眼见鏖战无果,努尔哈赤阴沉着脸下达了命令。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强行捏合的人心,从根子上,已经合不到一起去了。 眼下这场由科尔沁部,内喀尔喀部两部发起的攻势,就清晰证明了。 在进攻受挫后,立马就保存起实力来了,没有丝毫死战之心。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的心,在皇太极部被全歼后,都已经飞回草原去了。 若不是他还在震慑着,这支大军,恐怕早已作鸟兽散了! “一群蠢货!” 努尔哈赤恨恨的骂了一句,可又有些无可奈何。 一场突如其来的惨败!彻底打乱了他所有计划,也将他手中可用筹码,减去了大半。 此次入关的后金嫡系本就不多,经房山一战,皇太极直接葬送大半。 现如今,他手中能够直接调用的,也不过是两千护军营,以及近三千八旗铁骑,以及一些满汉奴兵,合起来,也不到一万人马。 蒙古各部兵力虽多,但,眼前这一仗,已经清晰说明了一切。 他的话,蒙古诸部或许还不敢真正违背,但阳奉阴违,谁都会做! 显然,李修苦心打造的势,已然发挥出该有的作用。 这一点,从战争一开始,便观察着蒙古大军动向的李修,已然确定。 “你再不撤,可就要败了!” 望着努尔哈赤那中军大旗,李修似是自言自,又好像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一般。 当确定了一支大军人心,军心不齐,那在李修眼中,就好似多诺米骨牌一般,他只需轻轻一推,瞬间,便会是全盘反应! 而他所需要推的那一块…… “传令,把皇太极吊起来,就吊在中军旗杆上。” “让后军把那些女真鞑子的头颅都送到前军来,垒起来,垒成京观,记住,只要女真鞑子!” 两道命令,尽皆指向后金,也再一次将努尔哈赤推向了风口浪尖。 那被高高吊在勇卫中军的,后金军阵,何人会不认识! 不正是曾经率军横扫草原,不可一世的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嘛! 这一下,不少蒙古部落顿时暗爽不已。 而那一个个极具特色的金钱鼠尾巴的头颅,被一圈一圈的垒成一个京观,则更是好似李修隔着数百丈之遥,啪啪给了努尔哈赤几耳光!然后还对这着努尔哈赤鄙视不已! “好一个李修!好啊!好啊!” 这时,努尔哈赤哪里还不知道,他的一切困境,显然都在李修的预料之中,如今这样,就是为了激怒他,从而让他更急着速战速决…… 可当感受到身旁后金将士那怒火冲天的目光,以及蒙古诸部那略有深意的模样,努尔哈赤顿时明白,他还真的只能捏着鼻子跟着李修算计的路走。 不然的话,军心那才是真正的散了! “莽古尔泰,你率护军营前去破阵,科尔沁部随之,本汗亲自为尔等督阵!” 阴沉着脸,努尔哈赤缓缓下达了命令。 他紧紧盯着勇卫中军大旗之下的模糊身影,尽管看不清楚什么,但努尔哈赤却感觉那人再嘲笑自己。 “大敌!一定要除掉!” 努尔哈赤暗自下定决心。 …… “尔等谁可明白,李爱卿为何要行激怒努尔哈赤之举啊?” 城楼上,见着这一幕幕局势变幻,朱由检也不禁为之疑惑。 在他看来,既然挡住了,那就对峙即可,待各地兵马来源,大势已成,努尔哈赤就注定败退。 可为何单单在如今,这般激怒努尔哈赤? 此刻,莫说朱由检不明白,一众朝臣却也尽皆疑惑,对后金的畏惧,已然让不少人忽略的事情的本质为何。 “启禀陛下,督师此举,乃是为了逼迫贼酋努尔哈赤!” 正当群臣议论之时,一名身材高大,着五品官服的官员,亦是站了出来,拱手应声。 “哦?何为逼迫?为何逼迫?” 朱由检有些好奇。 “回禀陛下,努尔哈赤率军入关,虽说是势不可挡,努尔哈赤虽说也是乾刚独断,说一不二,但这是在房山大捷之前!” “李督师在房山全歼皇太极一部,如此惨败,努尔哈赤的话,应该就没那么好使了。” “毕竟,这支后金大军,后金女真,只占据其中一小半,绝大部分,都是蒙古各部落……” “同富贵容易,共患难,难啊!” “之前努尔哈赤趁夜突袭城外大营,恐怕也是急于立威……” “如今,李督师显然是抓住了努尔哈赤这一点痛处,逼着努尔哈赤急起来,逼着努尔哈赤犯错……” “不过,微臣觉得,这些,恐怕早就在督师预料掌控之中……” “微臣一点愚见,若有错漏,还望陛下恕罪……” 朗声几句诉说,此臣躬身而立。 “嗯……不错不错。” 朱由检有些恍然,他这才明白,为何李修这么急着将二娃子送到蓟镇去,原来一切都已经预料好了! “你是……” 望着此臣稍显面生的面容,朱由检有些尴尬。 “微臣稽勋清吏司郎中孙传庭。” “孙传庭……” 朱由检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再赞一句,便将目光再次看向了城外。 战争,已然再次爆发。 那军阵,依旧如山一般巍峨,纹丝不动,又一番鏖战,无果后,努尔哈赤,也不得不下令撤退。 此刻,已近黄昏。 一天鏖战,除了损兵折将,无丝毫战果。 本就人心不齐的后金大军,在这般境地之下,亦是更加之动荡起来。 夜晚,便有数名蒙古首领,亲至帅帐,百般劝说。 无非就是该夺得都夺到了,是该趁好就收了这些话。 只不过,最终的结果…… 帅帐中努尔哈赤怒火冲天,几名蒙古部落首领,狼狈而出。 这一夜,京师上下,亦是无比之安宁。 谁都看得出来,白天鏖战一天,努尔哈赤没有占到半点便宜的情况下,京师之危,国运之危,已然解除大半。 剩下的,就看这场仗,怎么打,或者说,打到什么程度了。 而这些,事实上,已经和京城内的朝臣,没有太大关系。 总督京蓟,尚方宝剑…… 擎天支柱已经立在京城之外,无关人等……仰望即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奇景 “你到底会怎么做呢……” 中军帅帐,李修紧紧盯着眼前这副京蓟舆图,脑海里,却只有这一个疑惑存在。 事实上,仗打到现在地步,已经和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已是一样的走向了。 战争前期,因关宁铁骑被辽东后金主力牵制,而李修,则还在紧赶慢赶的率军赶路,如此,大明没有一支可以真正牵制住后金的军队,故而,才让战事一下子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也让努尔哈赤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想法。 而经房山一战,后金一飞冲天的势头,被拦腰打断。 再至如今京城外鏖战一天,陷入僵持,正式宣告努尔哈赤的宏图梦想彻底破灭。 如今,要么努尔哈赤就如历史上的皇太极那般,与关宁铁骑对阵后,见好就收。 要么就继续赌,赌一个宏图美梦…… 历史已经分岔,虽有重合之处,但,李修不是神仙,也猜不透努尔哈赤到底是如何所想。 当然,如果就目前战局而言,李修自然是希望努尔哈赤继续打下去。 毕竟,这是在大明主场,僵持时间越长,他的优势就越大。 若是努尔哈赤就此后撤,他麾下尽皆步军,还真拿努尔哈赤没太多办法,唯一能级希望的,就是已经绕向努尔哈赤后路的那支骑军了。 若是能够将努尔哈赤拦住一二,那仗还有得打,若是拦不住,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努尔哈赤满载而归了! 李修在纠结,努尔哈赤更是纠结。 以他征战一生的眼光来看,自然看得出,如今这种局势,撤退,是最好的选择。 但……宏图美梦,近在咫尺,让他就此放弃,他实在不甘心! 他也没有时间,再来实现这宏图美梦了。 甚至,李修的存在,更是让他有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一个深受大明天子信任,甚至视为倚仗的武将。 一个已经立下泼天之功,扶大厦于将倾的武将! 还有一支足以和他后金野战,不落丝毫下风的大军…… 有底蕴,有资格,有功勋,有威望……… 这样的存在,绝不是辽东那些人可以比拟的! 他甚至有预感,若是这一次退了,只要李修不死,后金,恐怕再也没有入关的可能了。 …… 夜已深。 震天的喊杀声骤然间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也很快惊动了整个京城。 趁夜,努尔哈赤亲率后金铁骑,突袭勇卫大营。 可,努尔哈赤面对的是勇卫营。 一支已然将所有战时突发情况化为章程,做出预测方案,并且演练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军队。 战事爆发的突然,勇卫将士应对得却是极为有序。 按照章程,遭敌夜袭,以守为主,无将令,不得擅动。 此时,则立马有将领赶赴中军帅帐,却被数名亲卫直接拦住。 “将军有令,若有敌袭,以守为主,绝不可擅自追击。” “末将明白!” 将领一愣,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帅帐,随即连忙拱手应声,转身而去。 此刻,在后金大营西北侧,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正如幽灵一般,毫无动静的朝后金大营靠近着。 “将军,已经查清楚了,后金女真与蒙古各部是分营而驻的,这边都是蒙古部落,那个方向是科尔沁部,这里是……” 听着斥候的汇报,李修眺望一眼远处隐隐闪烁的火光,转身看向身后的这支骑兵。 这支以他亲卫营为主,从军中各部抽调的善骑之士,临时组成的一支不过千余人的骑兵。 “传令下去,等会夜袭,不可恋战,紧跟本将……” 话音刚落,远方隐隐传来的声音,却是让李修眉头一挑,那个方向……努尔哈赤还真夜袭了?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纵使努尔哈赤真夜袭,也阻挡不了他的行动,反倒是对他此次夜袭颇为有利。 没了努尔哈赤的坐镇,蒙古诸部,谁又会听谁的号令? 翻身上马,战刀拔出,李修朗声一笑:“弟兄们,努尔哈赤那老货,已经去偷咱们的家了,现在,咱们也去偷偷这老货的家,看看到底是谁的手段更厉害一些!” “杀!” 一声暴喝,杀气腾腾,千余铁骑,彻底褪去黑暗的掩护,浩浩荡荡的朝这座后金大营奔涌而去。 笼罩后金大营的夜晚寂静,在这突如其来的兵锋之下,亦是被彻底撕裂! 千余铁骑,以李修为锋刃,就如一柄刺破夜空的利刃,狠狠的刺入后金大营之中。 此刻,此情此景,对于京师之中眺望的兵将而言,却是有些傻眼了。 夜袭…… 嗯……这是各自打各自的,谁也不管自己的家? 闻讯而来的不少朝臣,亦是面面相觑,这等奇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督师可有命令传来?” 有朝臣问。 “没有。” 兵部主持城防的一名官员立马摇头。 这督师,上任以来,命令虽不少,但都是针对各地勤王兵马,以及蓟镇边塞驻军,对京师的防卫,可没插手过丝毫。 “那就静观其变!” 很快,意见便被统一,城楼上,全城戒备,默默注视着城外两军各自在敌营夜袭之景。 若说努尔哈赤夜袭,是因白天鏖战无果,想借一场夜袭打出战果,打出优势,稳定焦躁的军心。 而那对李修而言,这场夜袭,目的也更明确一些,那就是加大后金大军,准确的说是蒙古各部的不安,进一步扰乱努尔哈赤这支大军的军心。 当然,夜袭能打出战果,李修自然也不会介意,趁此打出优势来。 只不过,这个可能性,太小太小。 得益于后金大军成分的复杂,皆是分营而驻,在杀透不过两个营寨后,蒙古各部,只要不是愚蠢,也都反应了过来。 李修可没恋战的心思,一路杀人放火一通,便潇洒的率军离去。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彻底超出了李修的预料! 他率军从蒙古大营抽身而出,为了避免风险,还特意绕路而行,如此,竟一头与夜袭无果,下令撤退的努尔哈赤夜袭之军,撞到了一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内忧外患 夜色昏暗,双方皆是轻装简行,就连战马马蹄都是包裹布皮掩盖马蹄声,如此,可谓是猝不及防! 但双方兵将,也皆非庸碌之辈。 李修之亲卫营,努尔哈赤之护军营,皆是双方大军中精锐之中的精锐! 刹那间,一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血腥厮杀,便彻底展开! 只不过,这场真正突如其来的遭遇战,除了双方参战兵将,却是再无他人知道了。 夜黑风高,地处偏远,甚至连火光都没有! 纯粹至极的短兵相接,赤裸裸的血腥挥洒! 夜色太暗,遭遇突然,再加之这番短兵相接的混乱厮杀,自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术可言。 一番碰撞厮杀,待到结束,也不过短短片刻中,如此混乱环境之下,双方显然都没有恋战,便相继收拢兵将,最终对峙于这黑暗中的荒野之上。 “你就是李修!” 努尔哈赤紧盯着处在勇卫骑军最前方的李修,沉声道。 “正是!” 李修随手抹去刀背上的血渍,归刀入鞘,笑道:“久闻大汗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都已知天命,竟还如此之悍勇。” “比不得李督师你,年纪轻轻,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般风光,本汗可都为之而羡慕啊!” 说完,努尔哈赤话锋一转:“只是不知,这风光,能持续多久啊!” “本督能风光多久,就不牢大汗操心了,大汗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吧!” “笑话,本汗坐拥数万铁骑,就凭你区区万余步军,能奈我何!” “要是大汗真率领了数万后金铁骑,那自然是来去自如!” “可……驱虎吞狼,这狼吞不下,虎……也不一定听话啊!” “吃不下数万大军,吞下大汗你这点兵马,想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哼,牙尖嘴利!” 努尔哈赤满脸阴沉,冷哼一声,竟没再多言一句,而是调转马头直接离去。 “将军……我们要不要……” 见后金夜袭之军撤退,有亲将立马出声。 “你要是能将这数千后金铁骑解决,本督立马下令全军进攻!” “嘿嘿……” 这话一出,这亲将嘿嘿一笑,立马闭上了嘴巴。 一场夜袭,在勇卫营有准备的情况下,损失自然算不上太大,只不过,此时此刻,朝廷上下,却是担忧不已, 城中派出的官员,已是来了数批,只不过李修不在,也只能暂时将这些人凉着。 这不,李修率部刚归来,这些人便立马凑了过来,应付一番后,得到准确的军情消息,这些官员才安心离去。 而努尔哈赤,此刻无疑已是焦头烂额了,夜袭无果,反被偷家,若偷的是他后金嫡系大营,尚且还好,大不了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可偷的却是蒙古诸部的大营。 一通杀人放火,可是让好几个蒙古部落损失惨重,这不,他一回来,中军帅帐,便挤满了哭诉的蒙古部落首领。 要知道,当初他率军入关,本就是想着驱虎吞狼,为此,他所带的蒙古部落,除了科尔沁这些向来亲临后金的部落外,还带了不少阳奉阴违的蒙古部落,想着借此机会铲除蒙古草原上的一些隐患。 当初势如破竹之时尚且还好,可如今,房山惨败,又被夜袭一场,这些被他强行压制的问题,终于是彻底爆发了! 帅帐之中,又是一场激烈的争吵,然后在努尔哈赤的一番雷霆发怒之下,再次强行压下。 只不过这一次,却是超出了努尔哈赤的预料。 帅帐议事之后,便有数个蒙古部落,连夜拔营,招呼都没打一声,便准备一声不吭的带着人马和劫掠的财货开溜, 这般骤变,亦是差点让努尔哈赤差点气急攻心,直接倒下,大发一通雷霆怒火,连忙带着兵将冲入那几个部落大营,以雷霆手段镇压了这一场骤变。 只不过,纵使如此,努尔哈赤也不得不压下他的杀心,都只是将那几个部落首领权贵软禁起来。 甚至,他还得压着怒火,去安抚剩下的蒙古各部,安抚这几个欲离开部落的将领士卒。 毫无疑问,撤退这个问题,已经不是努尔哈赤想不想的问题了,而是必须要实行的事实! 再拖下去,人心思变,那就不是撤退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撤走的问题。 但撤退的话,何人断后,数万联盟大军,谁先撤,谁后撤,无疑又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努尔哈赤可不觉得,李修会如辽东那些兵将一般,任他来,又坐实他走! 只不过,李修显然不准备给努尔哈赤考虑这个问题,乃至于解决这个问题的时间。 翌日一早,在得知有数个蒙古部落抛下努尔哈赤开溜之后,李修便一改往日只守不攻的态势,竟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整个勇卫大军,倾巢而出,以步军攻骑军,堵在了后金大营的门口。 甚至,李修亦是第一次以京蓟总督之名,命令京师守军协助,为此,还特意将秦良玉的几千白杆兵,以及京师之中的所有骑兵皆是抽调而出,与亲卫营临时组成的骑军,混编了一支规模达到了三千人的骑兵,以为策应。 京师郊外,战鼓隆隆,一天到晚,几乎从未停歇,这一次,后金最喜欢玩的携裹攻势,李修亦是玩得无比之彻底,在勇卫营的督阵之下,数千满蒙俘虏,如同送死一般,被轮番押至一线,绝望的冲击着后金大营的防线。 面对李修如此咄咄逼人之态势,努尔哈赤为了稳定军心,也不得不亲自上阵,领着后金嫡系精锐挡住勇卫营的进攻。 而诸多蒙古各部,则是舒舒服服的待在营中,坐看着这日夜不休的厮杀,当然,还少不得烦一下努尔哈赤,就撤退问题跟努尔哈赤好好折腾一二。 如此,内忧外患,着实让就在数天前还意气风发的努尔哈赤,近乎疯狂。 而这一切,却远远还没到极点。 李修也还在等待…… 终于,几天进攻之后,源自蓟镇的一则军情急报,则是让后金这支联军,让努尔哈赤处心积虑压制的内忧,彻底爆发! 明军铁骑大败科尔沁部支援蓟州大军,随后突袭蓟州,蓟州已失! 若从整体战局来将,蓟州丢失,对整个后金大军的影响,算不上什么退路全无,灭顶之灾,毕竟,无论是张家口,还是密云等等多地,都可以作为后金的退路。 但,人心惯性便是如此,懂大道理,懂大战略的,也只是少数,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兵将,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们只知道,他们是从蓟门入京,如今蓟门丢了? 他们的后路没了! 再者,对努尔哈赤以及一众蒙古首领而言,纵使还有其他退路,可…… 人生地不熟,再加之,那些地方,可都是掌握在明军手中! 哪里是他们想过就能过的! 纵使那些大明兵将,不堪一击,可……这勇卫营,这李修是不堪一击嘛? 这咄咄逼人的李修,会坐实他们势如破竹的离开? 这般处境之下,努尔哈赤的威望,已经没有那么管用了。 莫说那本就闹腾的蒙古各部首领,就是后金内部,都开始出现了种种不同的声音了! …… 第一百七十章 大局已定 “哈哈哈哈……大局已定矣!” 中军帅帐,看着二娃子发来的那等军情急报,李修亦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场战事,发展至今,可谓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当初房山一战结束,在他看来,京城,必定还有一场生死之战等着他。 可抵达京城,当那一战蒙古部落的消极作战被他察觉后,他才蓦然发现,这支看似不可一世的后金大军,事实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破绽! 随后的变化,更是清晰证明了这一点。 如今的李修,就如当初的努尔哈赤一般,随着战事出人意料的顺利进展,他的心,也开始膨胀了! “传令下去,继续加大进攻力度,绝不可停歇丝毫,还有,命骑兵时刻待命,等候号令!” 军令下达,李修才看向帐中伫立一旁的两人。 东厂提督曹化淳,以及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督师运筹帷幄,此战必胜无疑!” 没待李修言语,那田尔耕便迫不及待的拍起马屁来。 “哈哈哈哈,一切都赖陛下信任!” 李修打了个哈哈,他对这田尔耕,倒也没有什么恶意,什么阉党不阉党的,在他眼中,对他有用,都不重要! “两位大人,事情可有进展?” 请这曹化淳与田尔耕落座,李修倒上茶水,随口问道。 田尔耕立马站了起来:“科尔沁以及内喀尔喀几个与后金极为亲临的部落,我们还没在试探,没有表明意图,但那几个原本归属林丹汗的蒙古部落在得知蓟州失陷后,都答应了……” “只要督师你答应放他们安全回归草原,并且朝廷重启互市,不计较他们这次入关,他们愿意与督师合作……” 说完,田尔耕停顿一会,又补充了一句:“督师放心,锦衣卫行动隐秘,努尔哈赤应该还没发现……” “哈哈哈哈,努尔哈赤就算发现了又能如何,他还敢大肆声张不成!” 李修摆了摆手,后金如今军心大乱,努尔哈赤忙着安抚都来不及,就算知道,也不会声张,甚至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陛下已经在和朝臣们商议此事了,想必很快就能有旨意下达。” 曹化淳亦是适时出声。 只不过,现如今的朝堂,却非和曹化淳所说的那般,很快就会有旨意下达。 随着战事进程的演变,京师危机的消失,以及,愈发明显的战略优势。 京城朝堂,以往的常态,亦又开始重演了。 招抚蒙古部落,围歼努尔哈赤,同时为以后大明布局草原的战略打基础,这便是李修在明悟了后金这支联军经房山惨败,貌似神离的态势后,所开始尝试做出的战略规划。 进展尽管一开始并不顺利,但随着后金内乱,蓟州失陷,这个规划的进展,亦是水到渠成。 可这些,到了已经没有了生死危亡逼迫的朝堂之上,却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论了! 有为争而争,也有抱着礼法死磕的,更有大言不惭什么尽皆诛灭的,群魔乱舞之景,寂静了月余,又开始了上演。 这一次,朱由检却未曾和往常一样,坐视朝臣的争锋。 “放肆!” 一声暴喝,直接让纷乱喧嚣的朝堂,瞬间归于寂静! 群臣立马跪倒一片,高呼陛下恕罪。 但此刻,朱由检,又岂会饶恕。 “殿中喧哗,尔等视朕于何物?” “来人,将这些殿中喧哗无礼者,拖下去,廷杖伺候!” 文臣会废话,但殿外的大汉将军,却不会废话,大步走进,几下便将那几个叫得最欢的朝臣给拖了出去,完全没有顾及任何文臣之风度,扒开屁股,便是一顿廷杖,惨叫的声音,亦是清晰的传至殿中,更是众臣大气都不敢出。 “当初李爱卿上奏后金入关之可能,建议朝廷提前预防,尔等可是如何做得?” “现如今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努尔哈赤还在城外,形势稍稍好转,尔等便是如此,丝毫不知悔改!” “尔等到底视朕为何物?视这大明天下为何物?” 一通雷霆大怒,殿中亦是一片寂静,群臣噤声,丝毫不敢多言。 此时,朱由检也不愿在战事关键时刻节外生枝,高高抬起之后,最终还是强忍怒火轻轻放下。 “招抚蒙古的事,朕准了,尔等无需再议,执行即可!” “互市之事朕也准了,户部速速安排官员组织!” 话音落下,户部尚书抬头小心张望一眼,入眼却是一片低头之景,再看朱由检那冰冷的神色,他也不禁一叹,他毫不怀疑,若他敢再多言,恐怕也逃不了一顿廷杖的后果。 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高呼一声臣接旨,不再多言。 见此,朱由检也没再多言,一个眼神使出,王承恩便高呼一声退朝,连给朝臣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朱由检离去,寂静的殿中,才缓缓出现道道窃窃私语之声,朝臣们神色各异,但更多的,却大都明显有些忧虑。 显然,朱由检愈发乾纲独断的趋势,已然让不少朝臣开始为之担忧了。 当然,最让朝臣担忧的,莫过于天子对那李修的事事听从! 一个武将,还未彻底踏足朝堂,便有了如此之影响力,要是待其携大势而归,那岂不是真的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到那时候,他们所有士大夫,岂不是还要看一个武夫的脸色过日子……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 “都有谁答应了?” 阵前厮杀不止,注视着这番厮杀之景,努尔哈赤突然幽幽一句。 “目前还不清楚,他们都很小心……” “不过,大明朝堂上倒是传来了消息,如今大明天子允了招抚蒙古各部的旨意,并且还准备开启互市,只不过,朝堂上也没有说明白到底有哪些部落。” “都敢拿到朝堂上商议……李修他好手段啊,他这是故意想让本汗知道啊,逼着本汗,也逼着那些狼心狗肺的贼子与本汗划清界限啊!” “传令,让蒙古各部首领来帅帐议事,就说商议撤退事宜……” “还有,召集咱们的人马,随时准备撤退!” 努尔哈赤摆了摆手,语气中满是恨意,却又充满着无可奈何,人心思变,已然完全超脱了他的控制。 事实亦是再次给了努尔哈赤迎头一棒,一道军令,除了科尔沁部与内喀尔喀这两个早被后金绑上战车的部落外,其余部落,甚至连努尔哈赤的传令兵都被挡在了营门外。 如此,本来潜藏在暗处的汹涌,顿时直接显露在明面之上。 纵使努尔哈赤早有防备……但……当内忧彻彻底底的爆发而出,其势之汹涌,还是让他有种彻彻底底的回天无力之感。 蒙古数部,如商议好一般,直接起兵,与李修里应外合,原本僵持了数天的战争态势,瞬间急转直下! 努尔哈赤亦是够狠,眼看局势不可挽回,竟直接舍下了科尔沁与内喀尔喀,直接领着后金精锐断尾求生了! “周遇吉,你率步军剿灭科尔沁与内喀尔喀部……” “告诉那几个蒙古部落,让他们每部派出一千铁骑,随本将追击努尔哈赤!” “骑兵,随本将活捉努尔哈赤!” 翻身上马,李修暴喝一声,一马当先,数千铁骑紧随其后,便沿着努尔哈赤率军逃窜方向直追而去。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自刎 “好!好!好!” 城楼之上,注视着这败亡之景,可谓是人心激荡。 拨开云雾见青天! 若说房山大捷,是乌云压顶中的一道曙光,那现如今,眼下这一战,才是彻彻底底的撕裂了笼罩大明天下的乌云,曙光无限,洒落大地! 只不过,较之朱由检的激荡神色,朝臣百官,神色则是显得各异起来。 危难过去,那就得考虑自身利益了。 而就事实上而言,这道驱散乌云黑暗的曙光,对他们中绝大部分人而言,似乎……更大程度上,算是一个天大的威胁…… “礼部要开始准备,待李爱卿凯旋而来,朕当携百官出城亲迎,献俘于太庙,壮哉大明也!” 朱由检此刻无疑是志得意满,如此大势滚滚,这一战,虽危及大明国运,可否极泰来,如今,可不比从前了! “陛下乃是万金之躯,如今城外残寇尚存,亲迎城外的话,若是稍有不慎……” “臣以为,李尚书所言极是……” “努尔哈赤都败了,区区残寇,何足挂齿,还是诸位爱卿以为,李爱卿会连区区残寇都解决不了?” “还是说,尔等以为李爱卿所立之功,当不得尔等亲迎?” 朱由检冷哼一声,言语之间,可无丝毫客气。 “臣斗胆……” “既明知道是斗胆,那就不要说了!” “朕不是和尔等商议,尔等执行即可!” 说完,朱由检蓦然转身,没有留下丝毫缓冲余地,便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走下了城楼。 …… “父汗,我等是要从密云出关嘛?” 铁骑飞奔,莽古尔泰策马上前,忧虑问道。 “对,密云经之前遵化一战,已是损兵折将,李修伫立都还集结在蓟州京城一带,只要你小心一点,不要被明军缠住,足以安全出关,记住,出关后,不要在蒙古停留,立马赶回辽东!” “嗯……” 莽古尔泰下意识点头,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猛的抬头,看向眼前老态尽显的努尔哈赤:“父汗你……” “我老了,估计经不起这么远的奔波了。” “再说,不拦住那李修,他哪里会让你轻松出关!” “父汗,让儿臣留下吧,儿臣保证不让李修腾出一兵一卒追击!” “你还年轻,后金,还需要你。”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我老了,纵使回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言至于此,努尔哈赤神色愈冷: “莽古尔泰听令!” “儿臣在!” “由你率本部兵马,从密云出关,速回辽东,安心辅佐你大哥代善接替大汗之位,其他的你就别担心了,为父在率军入关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你无需再多言!” 见莽古尔泰双眼通红,努尔哈赤勒马而停,望向远方夕阳,笑道:“为父戎马一生,就让为父死在战场上吧,在死之前,要能给尔等解决李修这个大敌,那就最好了……” “此人不死,为父纵死也难安啊!” …… 黄昏残阳,后金残存的这支嫡系兵马,再次一分为二,莽古尔泰含泪而去,唯剩努尔哈赤率领着最为精锐的嫡系护军营,竟调转兵锋,再次朝京城方向杀去。 兵无常态,纵使兵阵军事出神入化,也难料全面。 努尔哈赤这一招回马枪,无疑,又是预料之外的变数。 一如那一晚夜袭时的那般突然,只不过,现如今,双方可都没了顾忌! 努尔哈赤俨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拉着李修陪葬,而李修…… 当看到努尔哈赤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战,将会是真正的生死之战! 又是一处无名之地,但随着这一战的爆发,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注定其名留青史,史书寥寥几笔,却囊括了这七八千铁骑的搏命厮杀! 兵戈的碰撞,疯狂的呐喊,以及一道道的哀嚎惨叫……已然充斥了这处峡谷。 入眼,尽皆血腥! 一身甲胄,亦是被血腥染得通红,胯下战马,也早已被乱刀砍死! 浓郁的血腥充斥鼻腔,李修眼眸中亦是少有的出现了缕缕嗜血意味。 不就是搏命嘛,他也会,他还很擅长!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斩将夺旗!阵斩努尔哈赤!” 一声暴喝,声音瞬间压过战场上所有杂音,清晰传至战场上每一个将士耳中。 源自习惯性的惯性之下,一众兵将,下意识的开始朝李修这个主心骨汇聚而去。 而李修,早已是身先士卒,炼体圆满的武功修为,彻底爆发,一柄战刀,斩出一条血路,直逼努尔哈赤所在的那一面飘扬的帅旗之下! 势不可挡! 炼体圆满的武功,再加之那心灵蜕变带来的恐怖感知,李修就如一尊势不可挡的魔神一般,横扫着眼前所有阻挡之敌! 纵使有双拳难敌四手之说,但,李修可不止一人,身旁亲卫,无一不是武功高手,更别说身后还有千余将士紧随其后! 李修势不可挡,但后金的攻势,也不可谓不凌厉! 对,攻势!而不是抵抗! 在这狭长的峡谷之中,双方,都是在疯狂猛攻! 已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抵抗,谁在进攻! 这一战,亦是李修掌兵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战。 势不可挡之时,死伤,自然在所难免,身旁将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面前敌军,亦是一个接一个倒下,血腥侵染,残值断臂已然铺满整个峡谷。 残阳如血,血映残阳,天地间,都已成血色。 这一身甲胄早已破碎,数道狰狞伤口,已然出现在身躯之上,一身血染,李修目光却无丝毫波动,死死的盯着那愈来愈近的努尔哈赤。 在付出了不知道多少性命之后…… 最终…… 李修终是立在了努尔哈赤面前。 “还是我赢了!” 李修咧嘴一笑,嘴中的血腥都清晰可见。 “战场上你赢了!” 此时的努尔哈赤,亦是超乎寻常的淡然洒脱。 “战场之外,孰胜孰负,还得另说!” “没错。” 李修点了点头,也没有否认。 “大明有你,真是大明的得天之幸!” 努尔哈赤望着残阳,语气中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不甘。 李修无言,沉默。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拔剑而出,望着森冷剑锋,随即,剑光一闪,马背上的巍峨身躯,轰然倒塌! “大汗!” “大汗!” 其身旁残余兵将,顿时悲呛高呼。 望着双目圆瞪,死亦不闭眼的努尔哈赤,李修亦是久久无言。 一代枭雄,死了! 死在了这宏图美梦破灭的路上,死在了绝地反扑之上…… 没有预想之中的反抗,这些残余的后金兵将,在恨恨的看了李修一眼后,便相继举刃自刎,随他们效忠一生的主子而去。 这片血色峡谷,亦是归于寂静。 李修亦是如释重负,整个人仿若卸下万斤重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身旁亲卫赶忙上前,正欲搀扶,却被李修制止。 他环视一眼峡谷中所剩不过数百的兵将,目光亦是一阵闪烁。 生擒皇太极,逼努尔哈赤自刎,差不多全歼后金入关大军! 他的抱负,实现了! 可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兴奋激动呢? 扪心自问,李修却也不禁自嘲一笑。 他这个屠夫,竟然也还会在乎人命? 简直是好笑至极……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战后收获 崇祯元年九月。 努尔哈赤亲率后金大军,绕道蒙古,破喜峰口,直下遵化蓟州多个重镇,兵临京师,横扫四方,消息传来,天下震荡,大明国运飘摇,急转直下! 时至十月,天子亲军,勇卫主将,征虏将军李修,亲率勇卫营入京勤王,于房山一带全歼皇太极近两万大军,生擒皇太极,一扫国朝颓势,扶大厦于将倾! 受命于危难之际,领京蓟总督,节制天下勤王兵马,于京师一战,败努尔哈赤! 又于怀柔一带全歼努尔哈赤逃窜余部,阵斩努尔哈赤! 救国于危难,扶大厦于将倾! 这封军情急报,亦是在京师得到努尔哈赤身亡的消息后,立马大肆宣扬,更是派出大队驿使,发往大明各地,大有携此滔天大捷,一扫大明之颓势,万象更新之意! 而事实上,亦是如此,原本因努尔哈赤长驱直入,横扫四方而引起的人心动荡,在此大捷军报之下,亦是瞬间归于安宁。 什么人心动荡,都比不得那近乎被全歼的后金大军,也比不上那被生擒的皇太极,更比不上那被阵斩的努尔哈赤! 当然,更比不得那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救国于危难的李修,李督师! 李修之名,亦是随着大明朝廷对此战的大肆宣扬,而彻彻底底的名扬天下! 毕竟,后金之患,困扰了大明数十年! 尤其是北地边疆,更是畏后金如虎!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已经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惨败中,几近成为不可破灭的魔咒! 而如今,这个魔咒,在这场让人难以置信的滔天大捷之下,亦是轰然破碎! 就如坐镇宁远,还在与后金主力纠缠,你侬我侬的袁崇焕,在得到这个大捷消息之后,亦是愣了许久许久,也未曾回过神来。 后金主力全歼?皇太极被生擒?努尔哈赤被阵斩? 这不是在开玩笑? 这难道不是天方夜谭? 袁崇焕俨然已经有些怀疑人生了! 但当看到那原本还在与他纠缠的后金主力,尽皆撤退,后金举国发丧…… 袁崇焕,才蓦然发现,这……不是天方夜谭,这是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李修,这个名字,亦是如一下重锤,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心底!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做到的?” 袁崇焕已然有些怀疑人生! 纵使他领兵入京,能做到将努尔哈赤逼退,那就是最完美的结果的。 全歼,生擒?阵斩? 他做梦都不敢这样想! 但很快,一个残酷的现实,便摆在了袁崇焕与辽东将门的面前。 经此一战,有那如今已是威震天下的李修存在,辽镇,要还想保持住以前那般特殊地位,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甚至于,有这让人难以置信的滔天大捷存在,辽镇的地位,只会越来越尴尬,越来越难过! 毕竟,付出看不到收获,但整个天下,都是如此,谁也不会说什么。 况且,以前,在这场大捷之前,朝廷,天子,只能倚仗辽镇,故而,也只能顺着辽镇! 可有了这场大捷,有那李修存在,有那全歼后金大军的勇卫营存在,天子于朝廷,可就不止辽镇这个选择了! 袁崇焕思绪重重,朝臣们亦是思绪重重。 究极原因,则是在对李修的封赏之上,产生了极大的争议。 在朝臣们看来,京蓟总督,这只是一个临时职务,战事结束,自然是要随之取缔。 毕竟,总督京蓟一切军务,那就意味着,京蓟两地,一切与军事有关之事,皆由李修统筹管辖。 如此,置朝臣于何地,置那些将京营视为自留地的勋贵何地! 更别说,京蓟总督这个权利,带来的隐患与危害了! 当然,争议与矛盾,自然不止这些。 但最为重要的一点,莫过于,以扶大厦于将倾的威望,现如今的李修,已然是一个谁都不敢忽视的庞然大物,确确实实的让不少朝臣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不管是对武将干政的反感,亦或者是对自身利益的触犯,还是对武将祸国的担忧…… 于公于私,都有着太多太多的不可说。 争议不止,朱由检这一次也没强求。 反倒是以一句残寇未灭,京蓟各地兵事百废待兴,撤销京蓟总督之议,暂且搁置为收尾,结束了关于撤销京蓟总督之议,将朝堂风向硬生生的扭转至对封赏的讨论上来。 而封赏,显然是避不开的。 朝臣们纵使有再多的心思,也只能捏着鼻子商议起对此战功臣的封赏起来。 当然,这其中,还是少不了朱由检与朝臣们的斗智斗勇,一次又一次的封赏提议被朱由检打回重议。 朝臣们也无可奈何。 毕竟,当初宁远大捷,不过是一场守城战,还只是杀贼区区数百上千。 袁崇焕便是一步登天,官至蓟辽督师,尚方宝剑都赐下了,这可是他们这些朝臣商议出来的。 如今这般救国于危难的泼天大功,怎么厚赏都不为过。 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他们的底线,提高着封赏等级界限。 当然,朝堂上的一切,目前还与李修无关。 他虽为京蓟总督,但事实上,此次率军抵京,他还未踏足过京城一次。 如今战事了结,他要做的事情,自然更多。 战事本就由他这个京蓟总督全权统筹,战后的事情,自然也是他全权安排。 如对这几个蒙古部落的安排,还有对后金在京蓟劫掠的那一笔恐怖财富的统计,兵将的死伤,残寇的清剿…… 太多太多的事情,几乎让他忙得晕头转向,朝堂上那点阴谋算计,他还真懒得去关注。 一战功成。 无疑已是超额完成了李修的期望与谋划。 但代价,同样也大。 勇卫营近两万五千兵将,此战,损失近半! 当然,放眼整个大明,兵力的损失,自然是更大! 仅仅粗略统计,此战,纵使不算上勇卫营的死伤,大明各地兵将死伤失踪者,已达十万以上。 更别说那些被携裹屠杀的百姓,那更是数不胜数! 至于经济民生的损失,或者说,整个京蓟地区的民生生态损失,那已然无法计量! 光是缴获后金劫掠的金银财宝,粗略统计,就已经达到了近五百万两! 要知道,天启六年,大明全年的赋税收入,也不到四百万两! 仅仅是劫掠的财物,就已经超出了大明一年的赋税收入! 而这天文数字的财物,还只是部分,乱军之中,损失自然不在少数,而且,还有几个蒙古部落,带着劫掠的财货,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归草原,当然,劫掠的人口,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带走。 而这,还只是金银财物。 这些,还不是后金劫掠的重点,后金主要劫掠的,是人口与粮草! 堆积如山的粮草,已经派遣了大批吏员,统计了几天几夜,都还没有一个结果出来。 仅仅从这些,就可以看出,努尔哈赤的这这番肆掠,对整个京蓟地区的损害,有多么恐怖! 而历史上,皇太极曾那么多次入关,把大明北方,当成了他后金的后花园。 如此之肆掠,如此之打击,再加之天灾人祸,大明岂有不亡之理!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朝堂的新篇章 “将军,户部兵部已经派了好几波人来询问那些缴获的数额了,咱们是不是要给个答复啊?” 帅帐之中,周遇吉小心的朝李修询问着。 “就说数目还在统计,统计好了,自然会上奏天子。” “你带人看着点,让弟兄们嘴巴严实一些,别啥都到处嚷嚷,闷声发大财都不知道嘛!” “有将军您这话,咱就放心了,将军你放心,咱这就把他们打发掉,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收获,哪轮得到他们插手……” “这群没用的东西,伸手倒是挺快的,搁战场上,老子绝对要把把他们的手给砍了……” 周遇吉立马满颜欢笑,骂骂咧咧几句,便乐呵着走出了帅帐。 看着骂骂咧咧离去的周遇吉,李修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无奈一笑。 “骄兵悍将,古人诚不欺我啊!” 大明一朝,文贵武贱,文臣死死的将武将压制,纵使兵事,也都是文官领军,打了胜仗,也是文官威风。 如此一朝,才始终没有出现其他历朝历代的兵戈乱国之事。 如今,自己的存在,明显是打破了这个规则。 骄兵悍将,已然开始显露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本质。 而随着自己的一步步向前,这个现象,只会越来越严重。 当然,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前,对大明只会是好事。 毕竟,文武之争,怎么也比无休无止的党同伐异,要好得多。 可以预想得到。 这一战,泼天大功之下,混吃等死的勋贵集团,就得迎来一股新鲜血液。 嗯…… 哈奇士群里面,要闯进来一群嗜血的凶狼了! 一想到那种场面,李修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扬起。 “有趣!” 笑着摇了摇头,李修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一张写满名字的白纸。 满满一页,十一个名字。 尽皆勇卫兵将。 大明勋贵体系,除去那些宗室勋爵外,主体便是以公,侯,伯三等爵位为主体。 这三等爵位,又分流爵,与世爵。 流爵,自然就是不能传给后代子孙的爵位,而世爵,自然就是世代传承,与国同休,这也是目前大明勋贵集团的主体。 而在这个主体中,又以开国辅运得爵者,为最尊贵,其次,便是奉天靖难…… 当然,这个潜规则,在岁月的消磨下,影响力已经接近于无。 而李修手中这十一个名字,十一个勇卫将领,每一个在此战的功勋,无疑都能触及到勋爵这个界限,只不过得看是封哪一等,是流爵还是世爵而已。 当然,算上李修自己的话,就得有十二个了。 十二个封爵者,不管流爵世爵,也不管哪一等,这股力量,一头闯入那死气沉沉的勋贵集团,无疑将会给大明朝堂,翻来一个新篇章。 毕竟,这十二个封爵者,可不是那些混吃等死,靠着父辈荣光度日的京城勋贵可以比拟的。 一个个都是实打实的创业者,军功累累,一群悍将! 有了这股力量的加入,李修在朝堂上,那可就不再是孤立无援了。 而朝堂话语权这东西,得看底气,而现如今,泼天大功,大势所趋,底气十足! 反观朝臣们,在这泼天大功对比之下,他们的底气,已然严重不足,甚至,朱由检若是秋后算账,都是合乎常理之事。 “未来可期啊!” 幽幽一叹,李修环视一眼空荡荡的帅帐,目光亦是随之挪转至系统面板之上,接连数场硬战,系统面板上的能量数值,俨然又已爆发式的增长了一大截。 当然,事至如今,能量的变化,已然难让李修关注太多,他所在意的便是,也不知是能量的暴涨,还是这一战的结束。 系统面板下方那模糊的痕迹,竟然似乎清晰了些许。 虽说还看不清楚其具体为如何,但显然,这是一个值得可喜可贺的进展! 踏踏踏……… 正当李修琢磨着这系统面板之时,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随后便只见一名亲卫走进了帐中:“将军,俘虏营中有一人比较特殊,似乎是当初在真定府时的卢知府,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卢知府?卢象升?” 李修眉头一挑,疑惑道:“他在俘虏营?他投靠鞑子了?” “回禀将军,这倒不是,听下面弟兄们说,是从鞑子营中的大牢里将他救出来的,应该是被鞑子用刑了,一直都是昏迷着,刚刚才醒!” 得到这个回答,李修沉吟一会,才道:“去安排一个大夫给他治下伤,弄完了再将他送到帅帐来。” “遵命!” 士卒领命,应声而去。 李修却是眉头微皱,思虑片刻,却是突然摇头一笑,这可是大乌龙了! 遵化一战,卢象升便没了踪迹,朝廷都以为他战死了,甚至都通知了他家人,抚恤追封都送过去了,现在人竟然还活着…… 卢象升在两名士卒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的帅帐。 “我们赢了吗?” 入帐第一时间,卢象升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们先下去吧。” 李修朝那两名士卒摆了摆手,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一册军报,无疑就是朝廷下发四方府县的捷报,随即递给了卢象升。 捷报入手,卢象升亦是一愣,随即当上面那军情捷报入眼,他浑身皆是一颤,目光死死的盯在手中这捷报上,许久许久,才艰难的挪动目光,脸上竟已血泪两行! “赢了!大明赢了!” “可恨那些狗官啊,若是早让将军你主持防务,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望着卢象升这副模样,李修亦是沉默,他自然知道,卢象升当初在真定任知府,其家族中有不少人投靠而来,全被他一股脑的安排至军中。 遵化一战,恐怕没几个能够幸免遇难! 如此,也能理解卢象升此番姿态之原因了。 “你身子虚,好好养一段时间,其他的不用操心,我会替你上奏朝堂……” “多谢了……” 卢象升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便要行礼,随即被李修一手按住:“好好歇息吧……你这个模样……哎,受苦了!” …… 辽东,后金。 自努尔哈赤身亡之消息传回后金之后,整个后金,乃至整个辽东,就在后金这举国服丧之下,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袁崇焕退兵防守,一向猖獗的毛文龙,此时亦是连忙将兵马都收拢了回去,这个时候,没有绝对的底气,还是不要撩拨后金为好,不然的话,成了后金哀兵的出气筒,那才悲催。 努尔哈赤败亡,事实上,也并没有在这辽东的后金主力造成太大影响。 早在当初努尔哈赤率军离去之时,就因担心自己老迈身躯扛不住,做出了周密的安排。 代善坐镇辽东,统领后金主力精锐,便可说明一切。 如今,几近顺理成章,也没有历史上存在的混乱,在大义的名分之下,代善便坐上了历史上本该属于皇太极的位置,成为了继努尔哈赤之后,后金的新一任大汗。 嗯,皇太极,现在还被关在勇卫营的大牢里,这一生,恐怕都不可能再回辽东了! 事实上,皇太极这个俘虏,日子在勇卫营,过得还算不错,甚至,在如今的朝堂上,都有朝臣提议给这皇太极封个安乐侯,只不过,这个提议,被绝大多数朝臣,乃至于李修都无视了。 后金与大明,生死之敌,数十年的战争,双方之间,可谓是血海深仇。 皇太极既已被生擒,那……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不死,不足以安人心。 故而,皇太极的下场,亦是早已注定。 将死之人,李修自然不会与其计较什么。 只不过皇太极能安然度过其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如范文程这些叛国投贼的汉人,以及其他后金权贵,此刻,在李修的安排下,锦衣卫已是进驻勇卫营大牢,日夜大刑伺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欲仙欲死。 审讯用刑的目的,自然也是简单。 仅仅从后金这一次在努尔哈赤率领下,长驱直入,不知道多少人望风而降,甚至,甘做内应。 从这些,就完全可以看出,后金对大明的渗透有多严重。 而现在既然赢了,战后的清算,自然是免不了。 不管是李修,还是朱由检,皆是磨刀霍霍。 携大胜之势,很多平日里难办,乃至于不可能办成之事,皆是可以顺理成章,乃至于大势所趋……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要变了 崇祯元年十一月十五。 这一天,注定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自万历年间,辽东女真崛起,历经大明三代天子,数不尽的大战小战,不仅未曾压制住女真的崛起,反而让其愈发壮大,乃至于成为大明之心腹之患。 崇祯临朝,后金甚至长驱直入,中原大地风雨飘摇,几近沦丧! 如今,泼天之功,滔天大捷! 自然是足以禀告山河社稷,太庙祖宗之大喜事!亦是足以振奋人心,宣扬国威! 故而,自努尔哈赤兵败授首后,除了封赏之议外,朝堂的重心,便皆在这场献俘仪式之上。 而这十一月十五,便是由礼部与钦天监定下的上吉之日。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永定门外,便已是人山人海,稳坐而来的京城百姓,喧嚣之声,几近沸腾! 后金肆掠京蓟,血色尚未散去,仇恨依旧刻骨,如此,汇聚的百姓,亦是越来越多。 好在锦衣卫努力维持着秩序,在人群之中分开了一条约莫十余丈的道路。 “来了,来了!” 也不知是何人一声惊呼,这人山人海,亦是瞬间沸腾! 只见在那天际之间,初升的朝阳照耀下,铁骑奔涌,行军序列如一条绵延长龙,朝这永定门奔涌而来! “停!” 最终,大军行至人潮边缘,蓦然停止,数万将士整齐如一人。 “进城!” 放眼那敞开的永定门,那人山人海,耳边那缭绕的震天高呼,李修心中亦是难抑激荡,抬手一挥,匹马先行,大军亦是有序紧随其后,穿过永定门,直入京城。 如此人山人海,如此震天高呼,夸功游街,这等待遇,放眼大明,又有几人能够享受到? 如此,几乎每个勇卫将士,皆是激动的面色潮红,极其努力的维持着自身姿态军容,这等场合,可绝不能丢人! 此时,城门内外,街道两旁,亦是整齐的伫立着一排锦衣卫将士。 悠长的号角声还在空中回荡,穿过城门,李修举目望去,似乎整个京城都被惊动了,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便是沿街的屋顶,都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大明威武!” 沿街锦衣卫将士,在李修穿过城门的那一刻,亦是发出震天高呼。 “大明威武!” “大明万岁!” “李将军威武!” 这一声高呼,亦是彻底引爆了人潮的热情,一道道高呼声绵绵不绝的响起,炸响了整个京城! 只不过,当骑军经过,那一排排被看押而行的后金俘虏出现在百姓的视野,热情高呼骤变,一道道仇恨的目光汇聚,各种污秽之物,亦是如暴雨骤下,从四面八方朝这些后金鞑子扔去。 如此情景,自然不可能有谁会去阻止,甚至,如此安排,就是为了让这些满怀仇恨的百姓,有一个宣泄之道,让他们之道,大仇已报,稳定民心! 夸功游街,从永定门入城,直至内城正阳门。 按照常理,大军是不得入正阳门,最多由李修率部分精锐,押送俘虏,至午门献俘。 但朱由检此次却是力排众议,言及要亲自见一见,这些为大明奋战的将士。 再加之勇卫营天子亲军的性质,如此之举,倒也不算太过违背礼制,故而,这支铁血浇筑的大军,亦是浩浩荡荡的通过了正阳门,直向午门而去。 而此时,午门之上,大明天子朱由检,则早已携群臣于午门等候。 事实上,这一场献俘典礼,在朱由检的干预下,已然有诸多不符礼制的问题。 但这一切,在大胜之势的威慑下,一切都不在是问题。 正如现在,天子率群臣,午门之前亲迎,这可是大明一朝,从未有过之事。 毕竟,献俘献俘,重在一个献字,天子亲迎,还有何献俘可言。 “来了!” 有眼尖的官员,便清楚看到,在午门广场的尽头,兵戈显现! 与此同时,隆隆的战鼓声亦是随之响起,这鼓声,却非典礼之声,而是来自那勇卫营! 兵将未至,战鼓已来! 咚咚咚! 浩荡的战鼓声,再加之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的巍峨军阵,就好似一座逼近的巍峨大山,俨然压得不少朝臣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诸公,随朕检阅大明锐士!” 朱由检翻身上马,一众朝臣亦是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午门之外,巍峨军阵横列,赫赫军威,第一次如此赤裸裸的显现在这大明中枢面前。 军阵中一道道异口同声的震天高呼,朱由检那兴奋得潮红的神态,一切的一切,皆是让紧随其后的一众朝臣神色复杂。 最终,再归午门城楼,番邦使臣就坐,天子率百官居于城楼,此刻,献俘仪式,才正式开始。 努尔哈赤之首级,皇太极以及一众后金权贵,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物,此刻,镣铐加身,跪倒在曾经他们不屑一顾的大明朝臣于天子面前。 礼部尚书手握谕旨,朗声高呼,尽数后金之罪责,再言此战之大功,最后,定下献俘仪式的基调。 而皇太极等人的使命,还远没有结束,天子尚有太庙献俘,等流程走完了,那就只有最后一步了,押至法场,斩立决以平民愤! 而在这天子献俘太庙之前,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需要做。 亦是此次仪式的重头戏,同样也是朝臣们无比复杂纠结之时! 那就是犒赏三军,大封有功将士! 此战,扶大厦于将倾,救国于危难,无疑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斩杀后金蒙古鞑子数万,俘虏数不胜数,一战定国运,实乃一场泼天之功。 如此大功劳,着实让不少朝臣胆颤心惊。 文官治国,这已是惯例,勋贵虽还在,但这么多年,则早已与文官们形成了默契。 如今,李修这个本就为朝堂所忌惮打压的另类,却将携泼天之功,硬生生的撕开了朝堂的这套潜规则,带着他的勇卫一系人马,堂堂正正的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打压! 整个朝堂,无论是文官亦或者勋贵,谁都想打压! 毕竟,李修的挤进来,破坏的,可不仅仅是规则,同样还侵犯了文官与勋贵两方的利益! 但…… 在这泼天之功面前,在这大胜之势面前,在这数万铁血之师面前…… 况且,京蓟总督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务还在,名义上,李修已然统领了京蓟的所有军事力量。 当然,事实上,也是如此,在与努尔哈赤决战前夕,李修还特意从京城守备力量中,抽调出来绝大部分精锐,同时,二娃子奔赴蓟镇,还趁机调动掌握了残存的蓟镇兵将! 京蓟两地,虽谈不上尽在李修掌握,但,在这大胜之威之下,也没人敢有所异动。 如此之下,文官与勋贵们的底气,已然降到了历史上的最底点! 尽管再不愿,该有的封赏,亦是一点都不能少! 甚至可以说,在如此兵威倚仗之下,朱由检,俨然已经开始无视规则! 封赏,朝臣皆无太大异议,唯一的异议,便是职务。 朝臣们自然还想将李修打发得远远的,大明九边,随便他去祸祸,但朱由检又岂会愿意。 京蓟兵权尽在李修掌握,有着李修的存在,这段时间,他可是过得无比之潇洒。 以往,他的话,就是耳旁风,他的中旨,出了皇宫几乎就没有效用,可现如今,满朝诸公,谁敢无视他的话语!谁敢无视他的旨意? 有着李修的存在,他这个皇帝,就有掀桌子的底气,有着掀桌子的底气,这些趾高气昂的朝臣们就自然就老实了。 朱由检,又岂会自废武功。 在其强行推动之下,封赏,亦是一点一点的落实。 此刻,在一道道或复杂,或期待,或阴沉的目光之下,数名官员从午门城楼上走下,带来了这万众瞩目的封赏! 封李修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总督京营戎政,并封镇北侯,赐铁卷,赐蟒袍,爵位世袭!而其他赏赐的金银财物,自是无数! 这个封赏,李修自然早已从朱由检处得知,甚至,这还是他推辞的结果。 按朱由检的想法,是要直接给李修封上国公之位,直接成为大明第一勋贵,如此,李修虽然心动,但最终还是强行推辞。 朱由检多番认真劝诫,李修亦是一直拒绝,直到最后,李修无奈,也只得只对朱由检留下一句,他日破灭后金,再封国公亦是不迟! 如此,朱由检才没有再劝,不然的话,一尊国公,那可就真的吓人了。 当然,纵使不是国公,此刻,与朱由检的满脸笑容相比,朝臣们,心情无疑就复杂得多。 徐枫被封破虏伯,世爵,官至蓟镇总兵! 周遇吉被封怀安伯,世爵,官至宣府总兵! 严顺被封如山伯,世爵,官至勇卫营指挥使。 李修亲卫营统领,赵武,亦是被封忠义伯,虽是流爵,但亦是一步登天。 其余诸多勇卫将领,也皆是赚得盆满钵满,被安插至京营各营中占据要职! 这些,便是此战的最终封赏结果。 一侯,十一伯!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亦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以军功封爵! 更别说,已然成为文官与勋贵自留地的京营,还被一把夺走,而,蓟州宣府,这两个为京师屏障的重镇,亦是被李修一系占据! 这一切,来得堂堂正正,来得大势所趋,甚至让被割肉的朝臣们与勋贵,都难以提出太多异议! 毕竟,此战,后金铁骑,已是将他们的所有遮羞布,都扯得一干二净! 京营十余万人马,在京师危机之刻,可用人马竟不过万余,而且还都是老弱病残,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地痞流氓,是被拉来充数的! 而蓟镇的表现,那更是惨不忍睹,任后金长驱直入,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以朝臣为主体的遵化之战,亦是轰然告破,输得裤衩都没了! 宣府虽勤王及时,但也是一路兵败,连总兵都战死了,补个空缺,亦是理所应当! 显然,自土木堡之变后,文臣们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朝廷,在这一次,已然翻开了一页新篇章。 一个新的武勋集团,以绝对的军功,硬生生将他们编制的规则撕裂,再加之天子的宠信倚仗…… 天…… 要变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封赏之后 “大明万年!” “陛下万岁!” 午门之外,直冲云霄的高呼声,亦是响彻了这片天空。 兵戈之汹涌,将士之激荡,浩浩荡荡的显现在这午门之外! 可纵观全场,除了天子,还有这受封赏的勇卫兵将,欢欣鼓舞外,无论是文官们,亦或者勋贵,此刻,大都是面色阴沉,满是忌惮的眼神尽皆汇聚在那立在首位的李修身上。 那一抹血色披风,在此刻,亦是从未有过的刺眼! 这种堂堂正正的大势所趋,几乎让所有朝臣都有着极大的不适应。 他不与你争斗,也不与你算计,更不理会你暗地里捅的刀子…… 他就这般堂堂正正的,一步一步走到你面前,然后……无视了你! 可你,却不敢无视他! 异类! 这一刻,不少朝臣心里,皆是下意识的冒出了这两个字! 这一道道忌惮不善的目光,李修自然感知得一清二楚。 可此时此刻…… 他环视全场,嘴角的笑容,亦是愈发明显。 他…… 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 封赏结束,人心鼓舞,当天子献俘于太庙之后,那才是整个京城的狂欢! 以皇太极为首的后金权贵,在重兵把守押送之下,游街全城! 说是游街,事实上,自然是给京城百姓一个宣泄的机会。 毕竟,后金肆掠京蓟,无数人家破人亡,这等血海深仇,又岂是能轻易过去的! 这场游街,亦是持续了整整一天,直至黄昏时分,已经被京城百姓宣泄得不成人样的这些后金俘虏,才被押至法场。 在刽子手的刀锋下,一个个头颅滚落,历史上大清的开创者,皇太极,此刻,亦是饮恨于京城! 随即,朝廷旨意再下,将努尔哈赤与皇太极以及一众后金权贵之首级,传首九边! 而这些人的尸躯…… 则在斩首结束后,被无数仇恨迸发的百姓,彻底分尸,唯剩一摊摊狰狞的血渍,显露在法场之上。 夜晚,皇宫中亦是召开了盛大的宴会。 向来勤俭的朱由检,在对待李修这些扶大厦于将倾的武将功臣们,亦是少有的大方了一次。 这一次,虽和以往天子设宴,文武分座一样,但武勋这一边,彻底变了模样,李修则被安排在了勋贵首座,一众新晋勋贵,亦是一个个皆是坐得颇为靠前。 一朝变化,新人换旧人,在此,显现得是淋漓尽致。 一场晚宴,天子赐酒,共坐一案,亦是极尽荣宠,让朝臣们看得眼红至极,不时有窃窃私语之声隐隐响起,无非就是什么天子如此荣宠武将,绝非幸事之类的话语。 但不管如何,结果,他们已经无法改变,只能一个个满脸愁色的喝着闷酒。 一众新晋勋贵,则是欢欣鼓舞,他们早已与李修生死如共,李修地位愈高,他们自然亦是随之水涨船高! 至于那隐隐的议论交谈声,落入他们耳中,自然是难以避免引起一道道满怀杀气的目光汇聚。 文官之忧,在某些方面来讲,绝非无中生有。 在死人堆中闯出来的狠角色,或许不擅长勾心斗角,但绝对很擅长杀人!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引起问题的人! 粗暴,直接! 纵观古今,武人掌权后,绝大部分,都是如此! 无论在哪一方面将,武人掌权后的隐患,绝对要比文人掌权要大得多! 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武人造反…… 稍有兵权,那就立马能祸乱一地,若是兵权足够大,刹那间就足以动摇社稷根本! 这一切,李修自然无比之清楚,但……他也是武人! 况且,现如今,武人根基依旧可以说是浅薄,远远不到需要他忧虑的时候,甚至,必要的放纵,也是可以做的。 宴会直至深夜,才堪堪结束。 好在此宴乃是天子主持,众将皆有分寸,宴会结束,皆还保持着基本的清醒。 “先回去歇息吧,明天晚上,来本将府上,再聚一聚。” 见众将老老实实的等候着自己,李修走上前,随意吩咐了一句,至于众将领住哪里,这倒轮不到李修来操心,这次封赏,可不仅仅只有爵位官职,天子考虑得可是极其周到,衣食住行,皆是安排妥当。 甚至,李修那住了没几天的大宅子,在这次封赏之下,亦是摇身一变,嗯……又换了一出更加壮丽的宅子,李修虽还没去,但前去收拾的亲卫士卒,一个个是赞不绝口,那叫一个嘚瑟。 夜色已深,李修也未在皇宫久待,随着出宫的官员队伍,便慢悠悠的晃出了城,值得一提的是,出宫的队伍,亦是泾渭分明。 文臣,勋贵,还有李修一系之新晋勋臣。 同一条路,三个队伍,泾渭分明,颇有井水不犯河水之意。 直至出了宫门,几支泾渭分明的队伍,才各自散去,李修亦是在亲卫引领下,朝着天子又一次赐下的宅院走去。 宅院位于东安门附近,东安门之后,就是皇宫,在东安门西北侧,便是勇卫营驻扎的金台坊大营,而在另一侧,便是总督京营戎政的官署。 显然,朱由检挑选这住处,还是颇费了点心思。 “修哥,你这宅子,位置可真不错,真的是挨着皇宫啊!” 立在府门处,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随行的二娃子,也不禁感慨一句。 “你的宅子也不错,怎么,今晚不回去了?” “回去干啥,反正过几天就要去蓟镇上任了,俺这还一头雾水呢,修哥你不指点一下,俺还真怕给弄砸了。” 言语间虽看似不在乎,但神态之间,那浓浓的忧虑,却是清晰可见。 从统领数千人马的参将,一跃至一方总兵! 而且还是蓟镇这种九边重镇,要知道,蓟镇巅峰时期,下辖兵将,更是多至十余万! 仅仅是这兵将数额,就让二娃子有些不知所措。 如今更是百废待兴,一片糜烂,更是让人头大! “嗯,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李修亦是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二娃子任蓟镇总兵,亦是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之举,蓟镇重地,距离京师,不过咫尺之遥。 这等重地,既然到了手中,于公于私,李修都不可能让其脱离掌控。 但手中可用之人,就那么点,最让他放心的,自然莫过于二娃子。 当然,相比较将其放在自己身边,让自己给他遮风挡雨,李修则更倾向让其独当一面。 于是乎,才有了这蓟镇总兵之位的出现。 而且,还是第一个没有文官约束的九边总兵! 毕竟,战争结束,那就是赏功罚过了! 如今,封赏已经结束,剩下的,自然就是携大胜之势,开始……罚过了! 诸如蓟辽督师,督辽却顾不得蓟,这责任,是必然逃不开的。 还比如,朝堂上那些跳得欢的那些人,该拿下,也都会将其拿下。 等一切结束,朱由检也自然不会在二娃子周遇吉头上再加什么督师牵制,在加之自己的存在,如此,蓟镇宣府,才能放手施为,大刀阔斧去除陋习,重建强军! 如此,蓟镇,宣府,才能完完全全按照自己所想,通过二娃子之手,一点一点的改造完成! 再加上即将开始改造的京营大军,还有……勇卫营…… 一切完成的话,数十万大军,尽在掌握! 到那时候,什么鬼魅魍魉,什么阴谋算计,都是虚幻! 这天下,他要搓圆就搓圆,要摁扁就摁扁! “将军!” 正当李修思虑之时,突有两声问候,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转头一看,却只见那原本归府的周遇吉与严顺,此刻,亦是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眼前恭敬而立的周遇吉两人,李修眼角笑容,亦是一闪而逝。 “既然都来了,那就先入府中。” 思绪放下,李修摆了摆手,笑道:“这不是在军中,不用如此拘束,走,先进去。” “去,准备点酒菜,皇宫的酒好喝是好喝,可不过瘾啊,今晚,咱们边喝边聊!”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镇北侯府 这座镇北侯府,在朱由检的一手安排之下,衣食住行,一切,皆可是安排得极为妥当。 诸如府中管家,下人,侍女,乃至于府中厨子,一切的一切,皆是由朱由检亲自安排挑选而出,衣食住行,一切规章制度,皆是严格按照宫中规章制度执行。 如此,显然是朱由检担心有人行龌龊之事,毕竟,正面弄不过,总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李修本也有此方面的顾虑,故而,他才派亲卫提前入驻府中,为的就是排查隐患,只不过,当得知朱由检的周密安排后,李修也就安心了不少。 有这番安排,再加之自己随身侍卫的数十名亲卫士卒,更别说这府苑所处之位置,基本上杜绝了绝大部分隐患的出现。 府中什么都一应具备,安排之下,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只不过让众将皆有些不适应的是,随同酒菜而来的,还有一群婀娜多姿的侍女,侍女们显然都受过专门的训练,一个个端着酒壶,伫立一旁,显然是随行侍候。 “让她们先退下,管家你也先下去。” 李修摆了摆手,示意侍女仆人,尽皆退下。 只不过当看到众将那有些挪不开的眼神之后,也不禁一笑:“行了行了,等下议事完,自己去挑,哪个看中眼了,就带回去!”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眼前一亮,二娃子更是嘿嘿一笑,满脸期待,周遇吉严顺明显就内敛许多。 “仗,已经打完了,短时间内,也不太可能有大规模战争出现。” “所以,目前的重心,就是整军!” “你们三个,尤为重要,严顺你就不用多说,勇卫营交给你,你得看好了!” “将军放心,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严顺立马站起身,正色应声。 李修摆了摆手示意其坐下,勇卫营章法已成,萧规曹随之下,基本上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现在任务最重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此时,李修才看向二娃子与周遇吉两人:“蓟镇宣府两重镇,经此一战,皆是百废待兴,当然,百废待兴也有百废待兴的好处……” “但不管如何,你们两个担子很重,除了整编强军外,你们两个还需要关注一下草原,有什么异动,立马禀报过来。” “人手我也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每人领一千精锐去上任!该怎么做,在勇卫营这么久,应该也不用我教你们了,至于粮草军饷,你们也无需操心,会按时给你们准备好的。” “给你们每人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本将亲自去检阅,到时候要是不堪用的话,可别怪我这个将军不讲情面!” 此言一出,两人亦是立马起身,应声保证。 而接下来,自然是具体事物的安排。 对蓟镇与宣府这两个比邻京城的边镇,李修自然有着极大的期望。 宣府本身有六营兵马,约莫近两万人,只不过经此后金一战,精锐尽丧,如今亦是一个空架子。 按照他的规划,宣府自然是要恢复以往编制,而且是满编满员。 至于整顿城防,修缮要塞,这些份内之事自然无需多说,重点,还是在兵将之上。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在李修看来,与其耗费海量的资源去防守,还不如尽其功于一役!彻底泯灭后患! 至于以后……随着时代科技的发展,草原人民,嗯……会从杀人如麻,转变到载歌载舞的。 而蓟镇,亦同样如此,只不过较之宣府,蓟镇的盘子,无疑就大了许多! 要知道,蓟镇巅峰时期,兵将十余万,可谓是九边第一重镇,如今虽已落寞,但盘子,还是有那么大摆在那。 如今的大明,也负担不起如此庞大的盘子,纵使有着那一批丰厚的缴获,但在钱财不可持续发展之前,显然,盘子太大,不是一件好事。 故而,李修对蓟镇,也未曾有满编满员的要求,蓟镇兵将定额只有五万人马。 五万精锐,四万步军,一万骑军,进可攻,退可守,足以应对绝大部分突发情况了。 当然,蓟镇,宣府,在李修的预想之中,短时间内,不出意外的话,还只能以守为主,其短时间的战略目的,是为了避免历史上内忧外患尽皆爆发的场景。 毕竟,努尔哈赤这一通肆掠,如今纵使大胜,但造成的影响,太大太大。 有着太多太多的残兵败将,畏惧败战之责,而不敢重新归队,或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或混入某股叛军,摇身一变,便祸乱一方。 而这次大战,北方各地,尽皆派出了勤王兵将,而在努尔哈赤的兵锋下,几乎没有几支勤王队伍,能够保持完整炼制,而这些败退的兵将,在落地归根的思想影响之下,则就导致了隐患几近遍及整个北地。 更别说努尔哈赤大军对京蓟地区的破坏了,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跌落地狱! 原本稍显太平的贼乱局势,在这一场大战过后,明显愈发不稳起来,完全可以预想得到,不久后严峻的贼乱之势! 有蓟镇,宣府,乃至于辽镇,足以隔绝后金对中原的企图。 如此,也不至于出现历史上每逢民乱即将平定,后金就跑出来捣乱,使得剿贼之战,几近无休无止! 至于京营…… 那自然无需多说,纵观古今,中枢如果没有一支足以震慑天下的精锐大军,那这个中枢的落寞,亦是必然之事。 如今,携大胜之势,一举解决,方为上策! 商议直至夜深,周遇吉几人才告退离去,当然,所谓商议,不过是李修说,他们听,然后上任执行即可。 夜深。 二娃子早已猴急着领着一名侍女钻了被窝,李修独坐大堂,不时抿上一两口酒,眉头紧皱,明显是在思虑着什么。 如此过去好一会,李修才缓缓起身,环视一眼这富丽堂皇的侯府,李修也不禁一笑。 当初的少年,幻想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里,这个幻想,便已然成为现实! 这个古老的帝国,也将在他的主导下,彻底偏离历史的轨道,驶向彻彻底底的未知。 “侯爷,夜深了,您看是不是该歇息了?” 殿外侍候的管家,犹豫一会,还是走上前低声问道。 闻言,李修看向眼前满鬢斑白的老管家:“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王,在家中排行老五,所以起名叫王五!” 王五连忙躬身回应:“小的原本是在皇庄做事,宫里下了旨意,便来侯爷府上服侍侯爷您……” “和本侯说说,这府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修点了点头,步子迈开,随口问了一句。 “回禀侯爷,府上现在有侍女五十人,歌姬十八人,木匠,花匠,画师,厨子总共有三十人,还有其他如账房,家丁护院,杂役下人……总共有一百五十二人,再加上侯爷您的亲卫,是五十三人……” “府外的佃户那就多了……” “城外还有千亩良田,城里还有三座酒楼,两座客栈,还有一处煤场,一处林场,城北还有几座山头……” “这些,都是陛下让从皇庄里挑选出的上好产业,小的预估,每年至少可以进账六七千两银子……” “府中账房现在还结余七千多两银子,都是宫里赐下的,小的也没敢动……” 听着这一句句诉说,李修也不禁一笑,他的镇北侯府,可谓是刚刚开张,就已是汇聚了这么一股错综复杂的利益团体,数以万计的百姓都需要靠着他侯府才能生活。 可想而知,那些经营了几十上百年的豪门府邸,又是何等光景。 如此,完全可想而知,为何历史上的每一次改革,在面对既得利益阶层之时,总是那么的无力!纵使侥幸成功,为何反噬永远是那么的恐怖,那么的势不可挡! 从他这刚开张的镇北侯府,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李修的向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此刻,在这镇北侯府,显现得是淋漓尽致。 就在今日之前,他还在城外,清剿残寇,见证着无数因后金肆掠,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见证着一幕幕惨绝人寰之景。 而此时,他已是高高在上的食肉者,享受着那些底层挣扎,牲畜不如的百姓,想都无法想象的奢靡生活。 香帐玉池,温泉涌动,李修那满是狰狞伤痕的身躯显露,背靠玉璧,身旁身着薄纱裙,娇躯若隐若现之美人环绕,细心的服侍着微闭双眼的李修。 此等奢靡,李修也并无丝毫不适之意,他并非圣人,七情六欲,他皆有之。 他所行虽是救国救民之大事,但,究其根本,不过是满足心灵的需求。 而身躯的需求,以他在大明的地位权势,早就能轻易满足。 “思烟,冰琴,夜蓝,痴梦……” “这些名字,倒也有趣……” 就在美人小心翼翼的服侍之际,李修缓缓睁开双眸,目光毫不客气的在这若隐若现的娇躯上打量,声音,亦是缓缓响起。 此言一出,几名美人亦是为之一颤,寂静了好一会,其中一名着粉纱的女子才小心翼翼的出声道:“侯爷您要是不喜欢,那取别的名字也无妨……” 看着几名女子颤颤惊惊的模样,李修也不禁觉得颇为有趣,笑着摇了摇头,从水中站起,水花四溅的同时,狰狞的身躯,亦是彻底清晰显露在几女面前…… 于军中积蓄了数月的欲望,在这一夜,亦是彻彻底底的释放而出。 娇吟婉转不歇,直至深夜,才缓缓消散在这玉池之间。 放纵一夜,但和往常一样,黎明破晓,侯府演武场上,便已是兵戈齐鸣。 纵使驻守侯府,在李修的安排下,这数十名亲兵,亦是严格按照军中制度,该有的操练亦是一样都不能少。 而李修自己,则更是如此。 对于武学,尽管有系统面板这等逆天机缘随身,但自接触武学起,他亦是从未有过放松。 只不过此时,李修却是罕见的未曾在演武场上习武,而是端坐一旁,拿着一本薄册子专心致志的研读着。 书名混元一气诀,显然,这是一册武学功法,只不过不同于以往的桩功武技,这一册混元一气诀,乃是一册内气功法! 炼体圆满,早在半年多前便已抵达。 而所谓的气感初升,在经历了近半年的底蕴积累,亦也终于在那一场与努尔哈赤的决战之后,水到渠成的抵达。 事实上,在抵达炼体圆满之境后,在李修的感知中,便可清楚察觉到气感的存在。 只不过,炼体之上本就已经处于江湖之巅,纵使是皇宫武库,对所谓的气感,乃至于内气境,都没有太多的武学存在。 没有足够的参考之下,李修也不敢轻举妄动,这般情况下,才让其自然而然的孕育成长了近半年,直至水到渠成的彻底展现。 气感已现,而且比当初那老太监所赠手札上描述的要浑厚得多,在那手札中,描写气感,是以丝与缕为单位,而此刻,在李修的感知之中,丹田内气,已然如同一汪水潭! 甚至,已经不能用气感初升来形容了,俨然已经彻彻底底的踏入了内气境。 所谓内气境,在翻阅了皇宫之中所藏的所有关于内气境的武学后,李修才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内气境,其实就是吐纳炼气。 而所谓的气,指的则是人体之气血! 气血越浑厚,身躯底蕴愈强,这气,亦是愈多! 故而,炼体三境,亦是可以看做吐纳炼气之路的奠基之境! 只不过,在李修看来,炼体境,与内气境…… 相比于承上启下的衔接,这两者之间,似乎更像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炼体境,同样是炼化精气,强壮气血,而内气境,则是炼化气血,化为内气! 两者之间,应该是并驾齐驱的存在,而非承上启下的衔接奠基! 种种思绪在脑海里流转许久,但可供参考的内气武学太少,他个人对内气境的了解也不够深刻,这些想法,最终也只能深藏心底。 “内气啊……” 书册放下,李修缓缓站起身,轻叹一声。 不理会脑海里那些个人异想天开想法的话,内气之妙用,着实是让李修大开眼界。 内气,就好似万金油一般。 若身躯受创,可调动丹田内气至受创处,大大加速愈合过程,或者也可压制伤势恶化。 正常情况下,调动内气,至身躯每个部位,亦是有着不同的神效。 如搬运内气至双足,那便是身轻如燕,远比炼体境所以那些轻身武功要强得多。 如搬运内气至手臂,亦可是短时间内气力暴增,力大如牛。 诸如此类,可谓是极其神妙。 虽说如此,但内气搬运,也绝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李修通读医书,一身医术,可谓是出神入化,对人体经脉,亦是无比之了解。 内气搬运,晦涩难通,整个人体经脉,就好似一条无比崎岖坎坷的之路一般,虽说勉强可以通过,但,崎岖山路,哪里能与宽敞大道可以相比较。 而且,山路崎岖,内气运行,还未抵达目的地,内气就被崎岖山路消耗大半,神效亦是骤减。 但尽管如此,内气境,也绝非炼体之境可以媲美。 纵使不调动内气,内气安稳置于丹田,亦是好比一台强而有力的发动机,在内气未曾消耗完毕之前,亦是可以源源不断的给身躯提供气力,不至于力竭。 仅仅是如此,内气之神妙,就已是足矣! “奠实气血根基,蕴养壮大内气,彻底畅通经脉……” 瞥了一眼手中这混元一气诀,李修脑海之中,亦是闪过了这三句话。 这由他汇集皇宫所藏的所有内气境武学秘籍,总结而出的吐纳炼气修行之路。 吐纳炼气…… 无疑是一个让人充满向往的四个字。 从这条道路上,他似乎看到了一丝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李修,亦是无法拒绝,或者说,从解开系统面板之逆天功效之时,他就一直向往着。 有此逆天助力,他应该可以在武学之路上,走得更远,甚至,奢望一下那遥不可及的长生二字! 第一百七十八章 赏功罚过 崇祯元年的这一场几近让国运飘摇的战争,李修的异军突起,救国于危难,俨然让稳固了几十上百年的朝政体系,趋于崩坏。 而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携大胜之威势,再以大义压下,一场名为赏功罚过的戏,亦是逐步登上舞台。 献俘大典结束不过一天,李修还未曾去京营上任,朱由检便迫不及待的将这场戏摆了出来。 战前抨击李修所奏后金之论的,反对将勇卫营调回京城的,乃至于京师危机时被彻底撕去遮羞布的一切糜烂! 这场波及整个朝堂的风暴,亦是彻底拉开帷幕。 什么叫乾纲独断,什么叫天子之威。 这时,朱由检才真正的体会到。 曾经束缚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朝臣,如今,任他揉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朱由检底气很足! 前所未有的足! 正如李修所说,现如今,现如今,是最好的时机。 军威正盛,文官勋贵群体,在这一战之中,亦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陷入了一个难得的空窗期。 而他朱由检,还有李修,有勇卫营,有这场滔天大胜,还有那礼制道德大义的至高点! 天时地利人和,此刻,尽在掌握,如此大好时机,他又岂会错过! 一场风暴,不知道多少往日风光无限的重臣落马,也有许多朱由检观察了许久的可堪一用者被提拔起来。 朱由检也没有什么优待士大夫的心思,罪重者,一律抄家灭族,在绝对的底气之下,朱由检亦是不留丝毫情面。 这一切,李修亦是始终都未曾真正参与进去,在局外默默的注视着,同时震慑着任何心怀不轨之徒。 这,也算是他目前和朱由检无言的默契。 他主军,给朱由检底气,让朱由检有无视规则的底气。 朱由检主政,释放他治国,平天下,中兴大明的梦想。 正如这次席卷整个朝堂的风暴一般,在开始之前,李修便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名义,下达了命令,将京营大军,尽皆调到了京城郊外。 同时,还以整军的名义,调遣了一营勇卫营步军,驻扎于京营大军一旁,其真实目的为何,已是显而易见。 失去了目前京城唯一可以倚仗的力量,不管是文臣,还是勋贵,俨然就是朱由检案板上的肉,只看朱由检怎么下刀而已。 这场风暴,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月,无论是所谓的东林党,亦或者阉党,皆是损失惨重。 而这场风暴中,最大的动静,莫过于延续两朝威风的九千岁……魏忠贤的退场。 崇祯元年十二月初,魏忠贤上奏请辞司礼监掌印太监,言及身躯老迈,不堪重任,欲颐享天年。 天子不允,魏忠贤再请辞,如此三次,天子终有不忍,准其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当然,这也非惺惺作态,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毕竟,这次对朝堂的清洗,无论是朱由检,亦或者李修,都没有将魏忠贤列入目标之中。 毕竟,魏忠贤虽然名声极差,甚至颇有不法行为,但在朱由检登基落寞之时,他倒是主动配合了多次,更是与朱由检形成默契,这才有了后来朝堂上阉党再起,制衡东林的现象。 而这种默契,一旦形成,对一个宦官而言,无疑就是新认了一个主子。 朱由检显然对魏忠贤用得颇为顺手,况且,在李修的提议下,还有不少脏活需要魏忠贤去做,远未到需要杀魏忠贤平愤之时。 可如今,魏忠贤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他所谓的阉党势力,在现如今这大势所趋之下,已然是不堪一击。 如此,图谋自保,自然成了他的第一念头。 为此,魏忠贤倒也是够果断! 竟直接找上了朱由检,认罪伏法,并主动献出了全部家产,近百万两白银,数万两黄金。 毫无疑问,魏忠贤是在赌。 但显然,这一次,他赌赢了。 他的命,至少现在,还有用。 他可以退,但他不能伏法而死, 他退了,阉党纵使崩溃,但人还在,在天子明显表现出不喜东林的态度面前,他们自然会凝聚成另外一个团体,甚至是朝这个天子靠拢,成为天子的传声筒。 但若是伏法而死,那必定会被东林咬着不放,拔出萝卜带出泥,到那时候,得利的,就不是他朱由检了。 如此,在献出所谓的全部家产后,威临两朝的九千岁,亦是安稳退场,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值得一提的是,这魏忠贤,在临走之前,竟还主动前来镇北侯府拜访了一趟。 曾经威名赫赫的九千岁,如今,在侯府亦是低声下气,一如街面上随处可见的老叟一般。 “这些,算是老奴的一点心意了,侯爷为国支柱,多有不便,老奴手脏,做起事来,倒也方便。” “如此,那倒是多谢了。” 李修瞥了一眼木箱中那一策策书籍,眉头一挑,看向眼前恭恭敬敬的魏忠贤,笑道:“听闻公公你即将要回老家颐养天年,这可是好事,本侯在此祝贺公公你一路顺风了。” “那就借侯爷吉言……” 见李修收下了这礼物,魏忠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皇帝搞定了,镇北侯也稳住了,他安全了! 目送魏忠贤离去,李修这才正是将目光挪转至眼前这一个大木箱上。 “倒也是煞费苦心啊!” 看着箱子中一册册内气境的武功秘籍,那各个门派极为显眼的标识,显然,这些武功秘籍,皆是来自天下江湖各大派! 如此,倒也是免去李修的一些顾虑了,毕竟,他也有过这般念头,只不过,还未实施而已。 至于江湖门派会不会乖乖领命,献出门中最珍贵的秘籍,这一点,李修倒也从未想过。 所谓侠以武犯禁,这个侠,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包括那些江湖大派,基本上都是些单打独斗的独行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 而江湖大派,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越有名的江湖大派,顾忌也就越多,在朝廷权利面前,也就越容易弯腰。 至于前世小说中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门派,在李修看来,或许是因为,武学的存在,定是比这个时代的武学有了质的提升,已经达到了一定层次的威慑力,不然的话,早就被朝廷派人剿灭了。 “侯爷,刚又有请帖送过来了。” 王五走来,拿着几张请帖,低声汇报。 “就说本侯军务繁忙,一律推辞掉。” 李修摆了摆手,随即朝一旁等候已久的亲卫统领赵武招了招手。 亲卫士卒立即走了过来,恭敬的将一本薄册子递了过来。 “将军,这些都是这些天,进出了京营的人员名单,还有他们接触的兵将也都记录在了上面……” “京营有异动没有?” 李修翻阅着这本册子,随口问道。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京营将领聚众商议,弄得挺隐秘的,下面的弟兄也打听不到情况。” “一群怂货,再怎么商议,也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注定的命运,本侯还能让他们逆天改命不成!” 冷笑一声,李修整了整身上蟒袍,笑道: “准备一下,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也该轮到本侯登场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京营 一场大战,虽让京蓟衰落,但随之而来的大胜,亦是让京城的喧嚣,更盛一筹。 长街喧嚣,在飘扬的镇北侯府旗帜之下,亦是尽皆退让。 在街道行人敬畏的目光中,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过这喧嚣的大街,出了京城,直奔驻于京城西郊的京军大营而去。 尽管早就对京营的糜烂,有很大的心理准备,但当长驱直入,直到京军大营门口,除了勇卫斥候游骑存在以外,竟无京军任何一兵一卒出现,李修眉宇之间的冷色,亦是开始浮现而出。 糜烂,已然超出了一个正常人都烂字的想象! 眼前的两座大营,便可清晰看出。 勇卫一营,驻守于此,军寨严整,防备森严,而就在其隔壁,相距不过百丈,京军大营,不,眼前的已经不能说是军中大营。 只能说…… 李修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简简单单一圈木栅栏,便再无其他任何防御设施,而这木栅栏,也不过一米多高,农户家围菜园子也就这个模样了。 一眼望去,可以清楚看到营中之景,军帐毫无秩序的搭建,兵将散漫,军容不整,看不见几个巡守士卒,倒是那一阵阵吃喝玩乐的吆喝声,可谓是一清二楚。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一支军队,竟是大明国之根本! “击鼓,命全军集结。” 纵马长驱,李修冰冷的声音,亦是清晰传至每一个随行亲卫耳中。 很快,代表着集结的战鼓声,便响彻了整个京军大营。 刹那间,整个京军大营,亦是一片乱象。 更有不少将领骂骂咧咧,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乱敲鼓,准备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只不过当看到那高高飘扬的镇北侯旗帜之后,一个个亦是瞬间脸色煞白。 无知者无畏,但他们,可不是什么无知者。 镇北侯,勇卫营,那京城之外一场场惨烈的杀伐,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鞑子头颅堆砌的京观,至今可还呈列在那战场上。 背地里骂骂咧咧几句,乃至阴谋算计一下,他们敢,但真正面对这等狠人,谁都得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格! “快,集合!集合!” 一道道凄厉的呼喝声,在这一刻,亦是接连在京军大营之中响起。 这种情况,这种突然集结,再加之镇北侯这位总督京营的狠人亲临,这不用想,俨然就是要杀鸡儆猴的节奏啊! 不管暗地里怎么想,但哪有人愿意当那被杀的鸡! 纵使如此,磕磕绊绊之下,也足足耗费了近半个钟头,整个京军,近三万将士,才堪堪集结在了校场之上。 有盔无甲,有甲无盔,或有甲无刃,更有甚者还是一身布衣,一切的一切,皆是毫无军容军纪可言,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地方聚众造反的乱民! “本将李修,总督京营戎政,尔等可知否?” 声音算不上大,但在内气的作用下,却是清晰传至每一个京营兵将耳中。 全场寂静一会,很快,稀稀拉拉的回应声便接连响起。 李修似乎也并没有在意这毫无气势的回应声,点了点头,环视全军,如千年寒冰一般森冷的声音,亦是缓缓响起。 “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 “这句话,尔等可知何意?” 显然,这话,并不是和京营那些大字不识的大头兵所说,而是朝这些盘踞京营,势力盘根错节,号称与国同休的勋贵子弟而说。 整顿京营,最大的难点从来就不是对兵将的操练,也不是战斗力的形成。 而是这些仗着先祖荣耀,盘根错节扎根京营勋贵集团! 他们的存在,才是大明京营大军糜烂的根本原因。 但李修一向认为,黑白是非,不可能那么绝对。 凡事,也不能一棍子打死。 所以,他愿意,给这些勋贵一个机会。 为吾用,执吾令,那就是白。 反之的话…… 李修并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声音落下,没有回答,全场寂静。 镇北侯之威名,在这些亲眼见证过其神威的京营将士面前,有着太过恐怖的威慑。 李修也并没有在意,他一挥手,亲卫统领,忠义伯赵武,便带人走下点将台,将一份份布质绢书分发到每一营将领手中。 这一切,亦是让本就忐忑的众勋贵将领,更是忐忑,尤其是在看到那绢书上显眼的京营军律四字之后,更是头皮发麻。 镇北侯李修总督京营戎政,这个消息,他们自然早就一清二楚,对镇北侯,对勇卫营,他们自然打听得一清二楚。 勇卫营那堪称严苛残酷的军法,他们自然也早已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才更惊惧! 因为眼前这位镇北侯,可不同于以往朝廷所派官员整顿京营时,因利益相关,拿他们没有太多办法,也不敢将他们得罪死,一切整军措施只能流于表面。 待到风头过去,一切又恢复正常,他们的小日子,照样过得潇洒。 但这位镇北侯,与他们,可从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甚至早就算得上是对头了,又岂会怕彻底得罪他们! 从刚才镇北侯的那句话,就可以看出,这位镇北侯的用意! 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 显然就是在告诉他们,教而不化的后果是什么! 李修显然不会在意这些勋贵子弟如何所思所想,他要掌握京营,这些勋贵子弟,就是避不开的障碍。 不教而诛,在这大环境下,说不过去。 教而不化,杀了也就杀了! 至于什么势力庞大,影响恶劣…… 他李修,可不会在意这些。 勋贵影响再大,他有几个兵? 甚至,在李修看来,要是能将这些勋贵逼反了,那更是一件大好事,正好让他一锅端了,重新塑造一个勋贵体系,省得他这裱糊匠还当得没完没了了。 不教而诛,教而不化中的“教”之一字,已然做到,李修也没在这京营中久待。 京营十余万大军的编制,在被后金撕开遮羞布后,显现在世间的,也不过一万多老弱病残,虽然后来守城时紧急征调了一些兵将,但京营事实上的兵力,或者说,记录在册的兵力,也不过两三万而已。 这两三万兵将而已,便是京城勋贵唯一的基本盘。 兵将只有两三万,编制却有十余万,这其中,可太多可操作的余地了,这支糜烂之军,实在不值得李修花费大多心思。 事实上,虽说他这个总督京营戎政,是第一次真正至京营,但京营的整编,却早已开始。 只不过此京营,却非彼京营…… 第一百八十章 改制整编 努尔哈赤肆掠京蓟,国运飘摇,纵使在危机关头,一场大捷,稳住了江河日下的国势。 但努尔哈赤对京蓟地域造成的破坏与动荡,却是才刚刚开始。 要知道,纵观历史,不管哪一朝,都城一带,皆是国之重地,乃是统治的根基所在。 如今,经努尔哈赤这一番肆掠,府县失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本就因灾情而不稳的京蓟局势,顿时亦是如火如荼的演变起来。 若在以往,以大明朝臣们的尿性,毫无疑问,等他们商议完对策,估计局势早已糜烂。 当然,最重要的是,朝廷赋税太少,且长年累月拖欠,连满足朝廷所需,都有极大缺额,哪里还有余地赈济安置灾民。 而如今,局势却是不一样,后金大败,解决的财货粮草,堪称海量。 如那近五百万两白银,李修亦只留下来两百万两作为整军所用,其余三百万两,尽皆归入内帑,那海量的粮草亦是如此规划。 更别说还有这场风暴之中不知道多少被抄家灭族的官员,还有那魏忠贤为求自保献出的近百万白银的资产,这,无疑也是一笔天文数字的收获。 故而,在有钱有粮,又掌握朝政大权,如此情况之下,在朱由检的主导下,安置赈济灾民,亦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当然,不仅仅朝廷在安置灾民,李修,亦是在收拢灾民,准确的说,是在招募青壮,編练京军! 对付如今京营中的勋贵,注定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彻底解决的,李修自然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些勋贵,而妨碍京军的編练,也不可能让勋贵集团,影响到他对京营的掌控。 故而,为此他特意将京营的编制,重新恢复到了景泰年间由于谦主持改革的团营编制。 当然,具体细节,亦是和团营编制有所不同。 按照李修的策划,整个京营大军,以当编制十二营战兵。 其中編练步军八营,骑军四营。 当然,步军营中,也并非全是步军,同样也有游骑斥候这等骑兵存在。 每营设都督一名,都指挥三名,再下设十个千总,如此,每一营的兵力,根据其作战职能不同,兵力亦是从七千至一万不等。 如此编制,之所以说和于谦编练团营有所不同,那就是这一次,李修没有和于谦那般,给勋贵留下基本盘! 当年土木堡之变,于谦掌京军,編练十团营,事实上,只是脱胎于京营,并未彻底取代京营。 勋贵的基本盘,事实上还在,也就是说,当时,京营,与十团营,是同时存在的。 而如今,李修显然不会不准备弄两支京军出来。 如今事实意义上的京营,也就是勋贵盘踞的主体,将整编成两营步军,其余十营,将从勇卫营抽调精锐兵将为主体,招募如今京蓟地区流民中的精壮,重编十营战兵! 如此,便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勋贵存在的阻碍,亦是可以最快速度的让京营具备一定的战斗力,而非现如今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糜烂模样。 如此编制下,京营兵力,预估将达到十万之巨,看上去,似乎对如今的朝廷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但事实上,却绝非如此。 要知道,以前的京营,朝廷纵使偶尔缺饷,但总体上,还是按照编制拨发饷银物资的。 至于这些饷银,物资,去哪里了,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如今,只不过是将本该进某些人口袋的钱饷,真正的用在实处而已,纵使有些超额,但付出与收获,自然不是以前的糜烂可以比拟的。 至于那以勋贵子弟的两个战兵营…… 李修倒是希望,他们能一直支撑下去,这样的话,李修还能高看一下这群已经成了国之蛀虫的混账货色! 而当李修的这封整编京军的方案递上朝堂后,尽管朝臣勋贵们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立马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若说朱由检之前的那番清洗,是一场风暴,那这封奏本出现后,便是一场海啸! 京营糜烂,朝臣百官,何人不知? 但为何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次整顿京军,却从未见到有太大的效果出现? 原因很是见到,京营这个本该是为国根基的存在,已然成了一群食肉者的聚宝盆! 新人来旧人去,不变的是,这个聚宝盆中,食肉者只多不少。 一年接一年,一官接一官,这么多年,早就形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利益群体。 而李修动京营,便是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李修的这一封京营改制之奏本,无疑是将本就被朱由检压得喘不过气的文武百官,再一次逼上了绝路。 不过一两天时间,弹劾李修的奏本,便已是堆满了朱由检的桌案,理由自然是堂堂正正,如什么京营乃是国之根本,不可擅动,什么祖制不可违逆,俨然将李修这个刚刚受到封赏的国之功臣,批斗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李修自然不会和这些文武百官们打什么嘴炮,他,甚至都没怎么关心朝堂的动向。 握住了京营,就是握住了文武百官的命根子,再怎么跳,也能轻而易举的一巴掌拍死! 而刚刚享受了一下乾纲独断,天子之威的朱由检,眼看着这群臣,竟有开始蹬鼻子上脸,甚至睁着眼说瞎话。 这一次,他可没那么好相处了, 翌日朝议,兵部尚书崔呈秀,这个曾经的阉党骨干,如今的天子传声筒,亦是直接在朝堂撕开了京营最后的底裤! 京营糜烂,兵将十不足一,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何无人上奏,还有以往朝廷拨下的钱粮,去哪里了? 天子大怒! 痛骂文武百官! 显然,既然都捅上台面了,朱由检又岂会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这一次,他不留丝毫情面! 责令三法司与锦衣卫,彻查此案! 虽说明眼人都知道,让三法司查,那无疑是贼喊捉贼,但这其中,夹杂了锦衣卫,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这个天子,对厂卫,可不是一般的重视,自登基来,内帑存银,除了调拨给勇卫营外,其余大部分,可都是洒进了东厂锦衣卫里。 这些,朝臣们可都看在了眼中。 如今的东厂锦衣卫,虽依旧沉寂,但谁都知道,天子耗费那么多钱粮浇灌,显然是不可能当做摆设! 于是乎,此案,在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的操办下,亦是掀开了崇祯年间,第一场轰动全国的大案! 而这场刚刚掀起,针对李修的滔天海啸,在这致命命门被捏住的情况下,亦是戛然而止……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猫腻 崇祯元年,这年末的几个月,对这皇城脚下的百姓们而言,那可谓是开了眼,攒够了吹嘘了资本。 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的事情,这几个月里,可谓是轮番上演! 如鞑子兵临京城,人心惶惶,满城惊恐,可谁也没想到,突有神兵天降,连努尔哈赤都被宰了。 紧接着,大封功臣,夸功游街,那些鞑子权贵,一股脑的被宰了个干净,肠子肚子都被人给瓜分了个干净,当时可还有黑心商贩买卖这些鞑子血肉,可是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然后又是朝廷剧变,这个大官被抓,那个大官被抄家灭族,一连串大变,是让这些皇城脚下的大老爷们是看了个过瘾。 可谁也没想到,这竟然还只是一个开始,那镇北侯,竟然把京营扒了个底朝天,底裤都让他给扒了。 这皇城脚下,谁不知道京营就是个烂架子,要知道,这街面上,可大把人指望着京营捞点外快呢。 每逢朝廷检阅整顿京军,那些勋贵老爷们,可一点都不吝啬,大方得很! 这街面上不少人本还磨拳霍霍,想着这一次再捞笔外块潇洒一下,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京营的底裤都直接被掀了! 捞外快是别想了,还是看戏吧,这场戏,可是前所未有! 而事实亦是证明,这场戏,确实是前所未有! 大幕才刚刚拉开,那足以让无数人仰望的内阁首辅周延儒,便有被锦衣卫带走,送进了诏狱,而紧接着,数名大名鼎鼎的侯爷,亦是被打入了诏狱,甚至连那与国同休的定国公,都被锦衣卫登门问询! 风暴来得太过汹涌,没有丝毫留情,一开始,便直击要害!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亦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也不会认为,自己会比首辅还有国公还要尊贵! 再也没人会天真的认为法不责众! 这下,他们哪里还会看不出来,天子,这次是真真正正的要将他们往死里整! 显然,事实也是如此! 原本,按朱由检所想,整顿朝堂,不急于一时,反正权利已经掌握,日后慢慢调整清除即可。 可魏忠贤的告老还乡,以及朝臣们对京营改制的激烈抵抗,俨然让朱由检再一次的改变了想法。 他这次,是真的准备借这场风波,彻底给朝堂来个大换血! 正如李修所说,阉党也好,东林也罢,能用,能听话,那就是好官! 这糜烂的大环境下,太过执着于黑与白的区分,没有意义! 这话,在以前,朱由检并不甚认同,可登基了这么久,被朝臣压制了近一年,他也观察了朝廷近一年。 到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李修这话,确实没错。 如今,朱由检亦是按照这个准则,借着这场风暴,谋划布局着朝堂。 这一切,李修立在局外,无疑是看得一清二楚。 风暴之中,有人落马,那就自然有人上位。 落马的是什么人物,这自然不用多说,上位的这些人,可就有趣了,清一色的传声筒,当然,用天子的狗腿子来形容,似乎更为合适。 李修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听话的狗腿子,怎么也比捣乱拖后腿的干臣要强得多。 更别说,这满朝官员,又有几个干臣?又有几个能踏踏实实的做实事? “天子如此行事,恐怕会引起动荡啊!” 侯府之中,卢象升端着酒杯,满脸担忧的叹了一声。 “长痛不如短痛,重症亦需猛药!” 李修缓缓挥舞着手中战刀,驻足停下,声音亦是缓缓响起。 “可,侯爷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嘛?” 卢象升放下酒杯,目光紧紧盯着李修,近乎质问道。 “本侯在做什么,本侯为何如此做,卢兄你不清楚嘛?” 面对这质问般的话语,李修也并无丝毫丝毫怒色,刀光舞动的同时,声音亦是不紧不慢的响起。 “朝堂斗争,团结大多数,打击小部分,这是常态!” “可将军你现在,是孤身而行,挑战所有人,甚至,是在挑战整个天下!” “稍有不慎,侯爷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天子也……” 言至于此,卢象升才意识到他的失态,话到嘴边,却憋了回去。 “死无葬身之地?” 刀光戛然而止,李修收刀而立,淡然一笑。 “一群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只会窝里横的窝囊废,却能操纵着整个天下,你难道不觉得,这才是最大的笑话嘛?” 此言入耳,卢象升顿时沉默。 他非是愚昧不化之人,他亦不是同流合污之人,这世道,他也有太多太多无奈。 但……敢叫日月换新天! 这种胆气,他……有嘛? “卢兄你的安排也下来了,真定知府,京军骑军营都督,二选一,卢兄你好好想想吧。” 长刀入鞘,李修坐在一旁,端起酒杯,自酌自饮起来。 他欣赏卢象升不假,但若是太不识趣,也没必要在其身上耗费太多精力,这世上,从不缺人才,缺的只是善于发现且培养人才的伯乐而已。 “末将,参见将军!” 此刻,卢向升骤然站起身,朝李修恭敬躬身,标准的军中礼节! 这一拜,也就意味着,卢象升,将彻底和他的过去一刀两断。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文官,转为一个纯粹的武将! 从大多数,转为极少数,而且还是几近逆天而行的极少数。 这个选择,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 此番转变,亦是让李修颇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亦是朗声一笑,举起酒杯示意,一饮而尽。 此时,却是有一阵急促脚步声突然响起。 “将军!” 赵武匆匆跑来,话到嘴边,当看到一旁的卢象升后,亦是憋了回去。 李修指了指卢象升:“真定知府,现在已经是京军骑军营都督,有什么事就说吧,自己人!” “将军,延绥兵变了!” 听到这话,李修神态骤变:“兵变规模有多大,都有谁参与其中?” “延绥总兵已经死于乱军,东路清水营,西路安边营,都参与了此次兵变,整个延绥镇,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乱兵影响下,陕西原本已经被招抚的数股贼寇,也是降而复叛……” “现在整个陕西,已是遍地烽烟,三边总督急报入京,请求朝廷派兵入陕镇压……” 赵武话音落下,卢象升犹豫一会,才缓缓出声: “将军,这其中,恐怕有些猫腻啊?” “何止有些猫腻!” 李修冷哼一声:“早不乱,晚不乱,刚好这个时候,就乱了!” “本侯到要看看,这次他们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空窗期的风暴 “好啊,兵变,造反,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再然后,是不是要把朕掀翻,好换个傀儡,继续过他们的太平日子啊!” 当李修行至乾清宫外时,殿中那一道道怒喝声,还有婴儿的哭泣声,亦是清晰的传入耳中。 “侯爷!” 伫立殿外本还颤颤惊惊的一众小太监,在见到李修之后,亦是如释重负,连忙小跑着迎了过来。 “侯爷,陛下得知陕西军情侯,勃然大怒,小皇子都被吓哭了,现在皇后娘娘正在劝诫……” “去禀报吧……” “好的嘞,侯爷您稍等!” 小太监立马小跑过去。 随即,禀报之后,李修亦是走进了这天子寝宫之中。 “无法无天!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陛下息怒……” “末将,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爱卿快快免礼!” 见李修出现,本还盛怒的朱由检,亦是立马走上前,亲手将李修扶起。 随即,朱由检又看向正安抚着婴儿的皇后:“皇后,你先回宫吧。” “臣妾遵命。” 皇后微躬身,随即款款退出乾清宫, 瞥了一眼皇后离去的身影,李修也不禁有些感慨命运的神奇,尽管历史早已分岔,但朱由检的皇后,竟还是历史上的那位周皇后,而且,竟还早早的诞下了皇子。 以大明的祖制惯例,这皇子,只要中途不夭折,百分百就是未来的大明皇帝了。 说起来,他现在所做的,还真的是给这未来皇帝扫平江山! 思绪一闪而逝,朱由检的声音,亦是在耳边响起。 “这事爱卿你怎么看,爱卿你觉得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这件事可暂且搁置。” 朱由检满是期待,可李修却是道出了一句让朱由检都诧异的话语。 “爱卿此言何意?” “陕西动乱,是迟早之事,无论抚或剿,皆是治标不治本,延绥兵变,只不过是将本该出现的动乱提前引爆而已。” “但不管如何,三边总督杨鹤,有脱不开的责任,现在,应责令杨鹤尽快稳定局势!” 朱由检疑惑:“爱卿的意思是,朝廷不出兵镇压?” 李修沉默一会,幽幽出声:“京营改制势在必行,陛下重整朝政,亦是势在必行……” “远水难解近渴,单单是陕西动乱,可解不了他们的渴……” “末将预料不错的话,京城,亦或者直隶,还会有大戏开幕。” “京营在城外,有末将看着,一兵一卒都动不了,那就只有城内,或者城外的那些灾民了!” 话音落下,朱由检的神态,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城内,这简简单单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又岂会不清楚。 “厂卫尽在朕之掌控,勇卫营尚还有数千兵马驻于城内,皇宫要害位置,尽皆朕之心腹,爱卿无需担忧。” 闻此言,李修也没再多言,朱由检对他已经足够之信任,甚至,放眼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个天子,敢对一个臣子,如此之放权! 如此厚待,纵使朱由检不在意,他自己也当有些分寸,朝政之事,坐实旁观,任朱由检折腾,除了朱由检问询外,从不插手。 更别说皇宫这种禁忌之地了! “京营改制现在已经构建了大体框架,精壮已经招募了有八万余人,以勇卫营精锐兵将为枝干,只需整编个两三月,基本上就能成军,可堪一用了……” “勇卫营这边,虽抽调了大部分兵将,但主体尚存,随时都可堪一用……” 李修没有再推测会出现什么风波,而是简单将京营改制整编之事与勇卫营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态度,显然很是明确,也主要是给朱由检吃个定心丸,以免其焦灼之下,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判断。 毕竟,这个天子,虽然根基已成,但着实还太过稚嫩,做事,也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太过急躁,总希望一步到位…… 朝政之事,李修也不愿干预,只能旁敲侧击提醒一下,实在不行,就只能给这天子擦一擦屁股。 毕竟,有兵有将,有粮有钱,还有天子大义存在。 这天,就塌不了! 而事实,亦是如李修所想,翌日朝议,又一个消息的传来,再次发酵席卷了整个京城。 天子的赈济安置,可以救得了灾民,却,挡不住有心人的险恶用心。 保定,通州,两处京城之外的要地,民变骤现!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里,刚在不久前被努尔哈赤肆掠攻陷的保定,通州,两座重城,便相继陷落。 保定陷落尚且还好,但通州,可是囤积了朝廷在战后,紧急从江南运过来的漕粮!如今通州失陷,可不仅仅意味着这些漕粮没了,更意味着,在叛军未平之前,京师的命脉,漕运,将被切断! 努尔哈赤一番肆掠,京蓟沦陷,整个京蓟地区,可战之兵尽丧! 如今之京蓟,除了勇卫营,以及还在整编的京营,又哪来的兵去去平叛? 可以说,京师之兵不动,那就意味着,整个直隶,此刻已是向“贼军”敞开了怀抱! 若说陕西之乱,乃是前奏,直隶民变,那才是真正的大戏上演! 显然,朝廷若不尽快解决直隶贼乱,那,将又会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只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祸事的蹊跷! 毕竟,这一次京蓟受兵灾肆掠,善后之政策,可是无比之妥当! 无论是天子内帑出粮出钱,亲自指示安排,亦或者李修派人至各地灾区,招募精壮,断其隐患! 这双管齐下,民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但眼下,不可能的事,还是发生了,且来得无比之迅猛,甚至,比努尔哈赤还要凶猛,毕竟,努尔哈赤围攻通州,那还打了好多天,哪像现在,简直可以说是直接敞开了怀抱,任贼肆掠! 其中内情如何,在大明朝堂,俨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一场场关于平叛的朝议,亦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场景全面上演。 一场朝议,坐视群禽接连登场,慷慨激昂,李修亦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眼下朝堂的局势很明显,闹来闹去,无非就是要将他李修调出京城,从而扰乱京营改制,乃至于……彻底阻止京营改制。 只不过,若仅仅是这点手段,可还不够! 但很快,事实便再次证明,当这些利益团体,面对自身利益被剥夺的情况下,反噬有多么的汹涌,有多么的肆无忌惮! 陕西军情急报再次来袭,三边总督杨鹤,在行招抚之举时,被乱兵埋伏袭杀,生死不明。 群龙无首之下,陕西局势,瞬间彻底糜烂! 总而言之,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陕西危矣! 要知道,当初京师一战,陕西,山西,山东各地,可都是派遣了勤王兵将,然后也都是千里送了人头,其境内各卫兵将,自然是损失惨重,陕西祸乱若得不到控制,显然,又会是和如今直隶地区的民乱一样的局势! 更别说,陕西之乱,源头在于九边之一的延绥边军! 危害,更盛一筹! 如此滔天汹涌的风波接连来袭,无疑是给了刚意气风发不久的朱由检,重重一击! 但如今大权在握,他又岂能受如此屈辱! 京营的这个大案,在他的指示下,亦是继续疯狂发酵,厂卫横行京城,大肆抓捕,整个京城,可谓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如此之行为,无疑更是加剧了这场风波的发酵。 不过,事已至此,显然,谁都没了回头的余地。 如此之下,李修也没闲着,只不过,现如今,他虽大权在握,但这权利,掌握的时间太短,他手中的牌虽多,但都需要时间沉淀,如今,能够打出去的,着实太少太少。 日复一日督促巡视着京军十二团营整编操练的同时,还将最早成军的京军第一营派出,由他曾经的亲卫统领,如今的忠义伯赵武统领,开赴通州,镇压通州民乱后,再转战保定,先稳定直隶再说。 至于陕西,李修目前则是有些无能为力了,只能让朱由检下旨,暂时维持住局势。 毕竟,他的基本盘,全在勇卫营。 而勇卫营,在当初那一战,兵将,亦是损失近半。 虽然战时多有补充。 但一战过后,所剩兵马,也不过一万五千余人。 其中近半数兵马,都被他抽调而出,或派至蓟镇,宣府,过为京军骨干,构铸京军体系。 而剩下的数千勇卫将士,驻守皇城之外,京城之中,乃是他在京城之内,唯一能够掌握的力量,也是朱由检在京城内,最大的保障。 局势再恶劣,这支兵马,都不能动! 虽说反噬汹涌,波浪滔天,但李修却不同于朱由检的怒气冲天,他,一点都不急。 事实上,反噬之所以如此之汹涌,那时因为,谁都看得出来,一旦过了这个时期,什么反噬,什么风暴,也不可能改变丝毫了! 现在,李修与朱由检,大权刚握,京军,勇卫营,蓟镇,宣府,都是元气未复,正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空窗期。 可一旦过了这个空窗期…… 数十万兵马尽在掌握! 试问天下,有什么风暴,有什么反噬,能面对数十万大军的兵锋! 真理,永远都是在大炮射程之内。 规则,亦是只能束缚住弱者。 到那时候,若有需要,重新制定一个规则即可。 胜券已然在握,稳扎稳打即可! 李修看得清楚,所以他不急不躁,稳住基本盘,坐看风云变幻即可。 朱由检虽也清楚,但,他与李修身份可不同,他是天子,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天子威严,甚至直接蹬鼻子上脸,就差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如此,他又岂能不怒,岂能不恨! 第一百八十三章 犯者……斩之! 风暴依旧持续,但不管外界如何滔天汹涌。 李修的步子,却始终都未停顿丝毫。 一点一点的朝他的既定目标迈进着。 而这个既定目标,则是军队。 勇卫,京营,蓟镇,宣府! 这四支军队,共同构铸了李修立足此世的底气。 蓟镇宣府,两大重镇,皆是百废待兴,地方势力错综复杂,短时间之内,李修也不指望这两镇能出什么大成效。 如今之重心,皆在京营之上。 至于勇卫营,在骨干脉络早已成型的情况下,如今,也不过是补充精壮,慢慢适应,便能恢复正常,这,倒也无需李修太过操心。 而京营,虽名义上是改制整编,但事实上,除了那两个勋贵营,其余十大营,皆是从头开始。 一支军队的建立之始,一片空白,无疑是最好挥洒毫墨,烙印属于他李修之印记之时,这种关键,李修自然不会假手于人。 京城风暴席卷,有心人想尽办法要将他这镇北侯卷进去。 可他,自风暴席卷,便待在了城外京营之中,一心扑在练兵整军之上,近乎与世隔绝,可着实让不少人为之失望。 改制整军京营,其目的,自然非是简简单单編练一支精锐大军出来,将军中勋贵进行彻底的优胜劣汰,才是最终的目的。 如若不然,历史上于谦十团营的下场,便是如今李修之十二团营的下场。 故而,勋贵两团营,在这席卷京城的风暴中,亦是开始了正式的整编。 虽说如今天子俨然雷霆大怒,恨不得赶尽杀绝,但在这京营军中,面对这些勋贵,李修自然不会如此行事。 规矩,是他定下的,他是规则的制定者,他要想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待在这个规则里,为他所用,为他棋子,至少在表面上,他要维护,乃至于遵守这个规则。 但事实上,他一军主帅,要针对一个群体,一些人,无疑是不要太简单。 但李修又岂会去做这般没品之事。 他将规矩定下,只要能够一直老老实实守着他的规矩,为他所用,他将这勋贵留下,又有何妨? 只不过,当习惯了当主子,视兵将为奴仆,视军营为私家领地的这些人。 骤然面临严苛如狱的军法纪律,那无休无止的各种操练……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考核! 勋贵大都为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李修自然不会坐实这种事情的发生。 在勋贵两营,从策论,军法纪律,安营扎寨,乃至于日常演练等等多方面入手,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考核章程。 还贴心的给出了一个月的适应时间。 毕竟,在李修看来,勋贵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底层百姓可望而不及的读书识字,通读典籍,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如此情况下,只要个人肯学,度过第一个月的基础考核,自然不成问题。 有脑子,肯学,就意味着其是在遵守规则,为他所用,是一个可造之材。 反之的话…… 那就是真正的教而不化了! 而事实上,李修还是高估这些勋贵子弟的品性了。 当李修亲临勋贵二营,真正开始践行他对勋贵二营的改造,执行他统军之道之后。 开始不过片刻钟,仅仅是一个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全军集结,操练数次,便是一片怨声载道。 随后,竟在一些别有用心的勋贵弟子鼓动下,却是来了一招携裹军心,想来个众意难违。 眼前的,是乌泱泱的一群人,乱糟糟的模样,若非穿着军甲,是绝难看出这竟是一群兵将! 事实上,很难想象,竟然有军队仅仅是因为操练太累,便能聚众闹事,违逆对抗上意。 京营,再一次刷新了军队的底线! 亦是……再一次刷新了李修对勋贵这个集体的认知。 此刻,李修面色漠然,眼眸中,竟无丝毫怒色,就这般漠然的注视着眼前这些聚众抗议闹事的兵将。 踏踏踏…… 隆隆的脚步声响起,天地间仿佛都在震荡! 数千披甲执锐的将士,从营门口奔涌而入,而后,将这闹事抗议的兵将,彻彻底底的包围起来。 抗议,闹事,顿时就有些惊惧,但他们,底气尚足,数千人闹事,谁还敢责罚他们数千人嘛? “告诉他们,他们触犯了哪几条军规!” 全场寂静,就连这营中其他兵将,在这声势之下,亦是大气都不敢出,李修的声音,亦是清晰传至每个兵将耳中。 话音落下,很快,直冲云霄的呼喝声,便回应着李修的这一句话。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 “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 当直冲云霄的呼喝声落下,李修环视着眼前已是一片惊惧的闹事兵将,脸色神态依旧无一丝一毫的波动。 “告诉他们,触犯这些军规,后果是什么!” “犯者,斩之!” 当呼喝声再次回应,这四个字,就如一柄重锤,狠狠的敲击在这勋贵两营所有人的心中。 场中,惊惧,恐慌,已然彻底蔓延! 那所谓的众意难违,法不责众,在此刻,似乎……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靠! 一道道目光,顿时汇聚在了那一袭血色披风之上。 谁都知道,这一刻,这位高高在上的镇北侯,将以一言,定下数千人的生死! 寂静。 难言的压抑,顿时笼罩了全场。 锵! 有兵器跌落,一道惊惧的身影,猛的跪倒在地,高呼求饶!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如连锁反应,瞬间蔓延。 场中,亦是跪倒一片。 此景入眼,李修眼中,亦是第一次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似释然,又似不屑。 释然的是,军法如狱,但数千性命,就在这天子脚下,而且还是在这特殊时期,终究是不好交代。 不屑的是,事实上,他不愿妥协丝毫,他更想,以雷霆万钧之手段,将眼前所有胆敢违逆他者,尽皆在这世间抹除! 但凡有一人持刃反击,这事,就从闹事,转为兵变。 性质就完全不同,处理方式,亦是……更符合他之所想。 可显然,这群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人,只敢在暗地里弄些龌龊把式,并没有正面与他对抗的勇气。 但此事,要李修妥协,来个只诛首恶,法不责众,李修做不到,也不愿意做。 他不是天子,他只是一个统帅三军的武将,他无需顾虑那么多,时至如今,能让他有所顾虑的,也就只有朱由检一人。 其他人,所谓顾虑,只不过是杀得还不够狠而已。 兵甲尽卸! 数千闹事兵将,如同猪猡一般,被压制已经集结的京营军面前。 小旗及其以上将领皆斩! 数百余颗人头,滚落在这京城北郊,数百道涌泉,亦是洒落在这大地之上。 而其余闹事兵卒,则尽皆逐出京营,发配至西山矿场,其余生的每一天,都将在暗无天日的矿洞之中度过! 血腥,严苛且残酷的军法,亦是在此时,第一次如此赤裸裸的展现在十余万京营将士的眼中。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李修亦是清晰的向朝勋贵集团,展现什么叫做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 小旗及其以上将领,尽斩! 可没有顾忌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当然,李修也没有给这些勋贵任何发难的机会,事毕之后,一封汇报的奏本,立马就上奏到了天子案前。 朝议之上,天子再次发难于本就已经惊弓之鸟的一众勋贵。 给本就恐怖的风暴,再添上了几分汹涌。 如今的大明中枢,亦是在这汹涌波涛之中,彻彻底底的偏离了所有既定轨道,驶向了真正的未知之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 这一句出自孟子,且曾经被朱元璋亲令删除的名句,在如今这席卷大明的风暴之中,却是不知不觉的在这暗流涌动中流传开来。 纵观青史,任何一次改革,任何一次触犯既得利益群体的利益,那皆是意味着血流成河! 如今的大明,亦是如此! 李修与朱由检所触犯的,是整个统治者群体的利益,而非单纯的某一个派系的利益。 所谓拉拢一批,打击一批,在这个事实已经成立的情况下,基本上已经不太可能。 这种情形,换做任何一朝一代,如此所作所为之人,在面对整个统治阶级的反噬,毫无疑问,定是会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但大明朝,崇祯年间的这一次,却是和以往历史上的每一次改革都有所不同,且更具偶然性。 一场危机国运的战争,李修的趁势而起,将绵延大明几十上百年的规则撕裂,借着大胜之威,亦是将最为重要的兵权,从大明朝堂文官与勋贵手中夺走。 那京蓟总督,虽已卸下,如今,不过是镇北侯,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总督京营戎政,但谁都不是傻子。 勇卫,京营,宣府,蓟镇,两军两镇,几乎囊括了大明朝政中心,乃至于整个北方的绝大部分兵权,都被握在了李修这个功臣……如今群臣口中的篡国祸害,王莽霍光董卓之流手中。 武将以兵权倒逼朝堂,以兵锋威慑天下! 天子却不视此武将为祸害,为之忌惮乃至打压,反倒是助力其成长,视之为心腹,仗其势为倚仗! 这等情形,纵观青史,亦是前所未有。 如此奇怪得让人难以置信的组合,如今却是压得满朝文武,皆是喘不过气来。 纵使他们智计百出,用尽各种手段,乃至于铤而走险,行大逆之事,可,大势,依旧是滚滚压下,没有丝毫停滞…… 狗急跳墙,人急了,会怎么做?一个庞大的利益群体,被逼急了,又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已经在李修脑海里盘旋了许多天了。 他虽未参与朝政,但其中消息,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事实上,风暴起因于京营,但事实上,从一开始,绝大部分矛盾,就不在于京营。 而是在于皇权与臣权之间的冲突与矛盾! 如今之局势,在兵锋的威慑之下,在朱由检的大刀阔斧之下。 大明朝天子失落多年的皇权,已然要重新崛起! 皇权崛起,随之而来的,必然是臣权的衰落! 而臣权何来? 自洪武君临天下,臣子如蝼蚁,那个时代,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永乐靖难得天下,同为马上天子,大权在握,群臣亦是与蝼蚁无异! 而之后,漫漫青史,书写的就是臣权与皇权的斗争! 多少人呕心沥血,才握在手中的权力,才将那一念之间可取人性命,一念之间动荡天下的皇权,关进笼子,关在那幽深的皇宫之中! 现如今…… 谁愿意生死尽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谁愿意从俯瞰众生的执棋者,变成任人驱使,生死尽在一念之间的棋子! 铤而走险,显然,是必然的,也是已经成为事实的。 现如今…… 他们能够铤而走险到什么地步? 或者说,他们还能从哪一处铤而走险? 北郊京营帅帐,李修轻抚额头,眉宇之间,满是思虑之色。 一个国家,军与政,乃是根基。 如今,在军之一项,根基已存,虽未稳固,但已没有了什么太大阻碍。 但政之一项,他李修,可谓是毫无根基,当然,如非必要,他也不会去涉足政事。 一切,皆是朱由检这个天子在折腾。 纵使如今倚仗军威,朱由检折腾得再厉害,其在朝政的根基,无疑还可以说得上脆弱。 浩瀚大明,不管是那富庶繁华的江南,亦或者如今乱象四起的北地,还是这延续大明数百年的文官群体在当政。 每一个朝廷官员,其背后,皆是无比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脉络,牵扯之大,之复杂,无疑是难以想象的。 且,如今虽军威正隆,但文贵武贱的大环境,依旧存在,文官主政一方,大权在握。 诚然,这世间不可能全是一片黑,但,在那一个个无比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影响下,京城的每一点动荡,都将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天下。 随之而来的,京城朝堂的满朝诸公,每一个念头,也皆能影响到整个大明天下! 党朋伐异的时代,国与君的利益,在个人与朋党的利益面前,可是不值一提。 这也是为何赈济安置措施极其完善的顺天府,出现民乱,那陕西延绥兵变,三边总督都能被贼埋伏袭杀的原因! 如此一个庞大且复杂的体系,是这个大明存在的根基,但,在某些时候,在有心人的利用之下,亦是会成为祸国之动荡根源。 夜已深。 乾清宫中,依旧灯火通明。 和以往殿中的压抑不同,自那一场大胜过后,乾清宫,乃至于整个皇宫,就随天子之龙颜大悦,一扫往日之压抑,宦官宫女们,亦是无需以往那般颤颤惊惊,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落得个杖毙之下场。 此刻的殿中,欢声笑语不停。 显然,这个时间点,殿中还能有如此欢声笑语,定又是天子在逗玩那才数月的小皇子。 或许是天启皇帝的教训太过深刻,在皇后怀孕后,天子便彻底将皇后寝宫太监宫女皆换了个遍,皇子安稳诞生,甚至不顾礼制,让皇后直接搬到了乾清宫侧殿,他这个皇帝,亦是时刻照看着这个小皇子。 母凭子贵之下,朱由检对这个周皇后,亦是愈发宠爱,如今,俨然有种后宫三千,朕独宠一人之感。 殿中欢声笑语,在殿外,则是锦衣卫大汉将军伫立,曾经侍卫于此的勇卫兵将,在随着朱由检对内宫的掌控愈发加深后,亦是早就回归勇卫营,执守于皇宫要地。 当殿中欢声笑语散去,又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陆续有宦官宫女退至殿外。 显然,是到了天子歇息的时间点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本该寂静的时候,乾清宫中,却是突然走出了一位宫女,行至殿外侍候的一名锦衣卫大汉将军身侧,似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匆匆而去。 随即,这几名伫立殿外的大汉将军,互相对视一眼后,似是早有谋划,亦是小心翼翼的朝对他们而言,本该是无令不得入内的乾清宫里而去。 灯火通明,帐帘飘荡。 可………血色,却是骤然显现!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之常情! 夜空璀璨。 坐落在北郊的京军大营,已然初具雏形。 十余万大军驻扎于此,夜空之下,若是向下俯瞰,定可清晰看到这十余万大军之大营的宏伟之景。 熊熊燃烧的火光,几近将这片夜空照得通透,一排排丈许高的栅栏,将这片雪白的大地分割,一座座营帐坐落其中,兵戈游曳,披甲执锐,森寒军威尽显! 此刻,在中军帅帐之外,在深冬的雪花飞舞之间,一道道璀璨刀光闪烁,如银河倾泻,每一刀一势,亦是尽显这个时代最顶尖武学的威势。 内气境之修为,再加之心灵蜕变之感知,已然足以让李修一身武学修为,屹立在这个时代的最顶端。 甚至,李修已经很久都没找到能在单打独斗之下,让他感受到威胁的对手了。 要知道,自率军征战起,他“搜罗”的武学高手,没有几百也有一千了,其中,锻脏境,乃至炼体圆满的高手,都不在少数。 可,纵使群攻而上,亦是难有太大作用。 当刀锋垂下,伫立一旁的亲卫士卒,立马走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汤药恭敬的递到李修的面前。 穷文富武,炼体境之修炼,需要大量资源,内气境炼化气血化为内气,对资源的需求,更是海量。 但对李修而言,再多的习武资源……再珍贵的药材,只要这世间有,那就不是问题。 归刀入鞘,汤药一饮而尽,李修接过另一名士卒递来的狐裘大衣披上,李修步子迈开,刚欲回中军大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突然传来。 步子骤停,李修转身,只见在一名士卒的引领下,一袭锦绣服,亦是映入了视野。 “侯爷,侯爷!陛下让您入宫一趟!” “这么晚,可是有何急事?” 李修稍显疑惑,看向眼前这名锦衣卫,随口问了一句。 “这小的哪知道,小的就是个跑腿的。” “行,本侯知道了。” 李修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心中也不禁有些无奈于朱由检的任性。 只要他在京城,什么事都得将他拉过去商议一二,如此虽是皇恩浩荡,但他可真的对朝政之事,没多大兴趣。 皇恩虽浩荡,但他自己,当有一些分寸,把握住尺度…… 无奈归无奈,该去还得去。 很快,一匹战马亦是被牵到了李修身前,他翻身上马,身后一队亲卫,亦是接连翻身上马,策马奔腾,飞奔出营门,朝着京城城门而去。 此刻,京城南大街,空旷的街道上,一场厮杀,或者说,一场追杀,亦是上演了许久。 有百姓被惊醒,探头一看,当看到那道刀光剑影之后,亦是吓得脸色苍白,门窗紧闭,再也不敢露头丝毫。 这追杀与逃窜,尽皆是锦衣卫着装,那被追杀的对象,竟还是一身御赐的飞鱼服! 李修若是在此,定可以认出,这被一身飞鱼服的汉子,正是当初的锦衣卫千户,如今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一手负责的京营大案的李若链! “李若链,你跑不掉的,城门已经封锁,计划已经开启,你就算跑出去也没用!”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躲开袭来的暗箭,腹部狰狞伤口吃痛,李若链强忍剧痛,厉声高喝:“城外镇北侯十数万大军枕戈待旦,你以为你们能够得逞嘛!” “哈哈,十数万大军又如何,那也得有人下令才行!镇北侯,此刻估计已经踏上黄泉之路了!” 这声音虽是猖獗,但攻势,亦是愈发凶猛,显然,其言语中并非那般从容自信。 李若链何许人也,立于锦衣卫十数年,什么人没见过,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其计划,定是因被自己察觉,不得已而铤而走险,仓促而行,定有纰漏,此刻,绝对还有挽回的余地! 念头至此,一连串的念头,亦是在脑海之中闪烁,几乎是瞬间,镇北侯三字,便浮现在了脑海! 十数万大军就在京城之外,勇卫营驻守皇宫,已然足以镇压这天下的一切不轨! 决心已定,任凭追杀之人如何挑衅,李若链亦是一言不发,甚至还为此硬扛下几刀,喋血街头,洒上一条血路,疯狂朝城门逃去! 阴谋诡计,在如今的京城,上不得台面,也见不得阳光! 他何须在黑暗之中与其纠缠! 只要及时通知镇北侯,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不过,李若链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北城门,一场惨烈的厮杀,亦是已经爆发! 时间倒退之几分钟之前,和往常每一次入城时一样,李修出现,也无需什么检查,城门便随之缓缓敞开。 只不过当李修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策马飞奔入城后,李修却是心头骤然一震,一股不详的预感,亦是猛然飙升! 今日,那往常必定屁颠屁颠跑来的守门宦官,竟未曾出现! 寒风呼啸而过,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更是让李修心中的警惕,直接飙升到了极点。 “撤!” 没有丝毫犹豫,李修调转马头,可那本该洞开的城门,此刻,却已是缓缓落下! 锵锵锵! 随行亲卫皆是身经百战之人,如今,尽管尚不知道形势如何,但仅听李修这一声暴喝,一个个,亦是下意识的拔出了兵器! “放箭!” 没待众亲卫反应过来,城楼之上,箭雨骤然袭来! “杀啊,为国锄奸,诛杀李贼!” 火光骤起,震天的呼喝声,亦是从四面八方响起。 “保护将军!” 有亲将高呼,抓起马背上的盾牌,便牢牢的在了李修面前,反应过来的一众亲兵,亦是飞速的簇拥而来,将那覆盖的箭雨抵挡住。 环视一眼这些兵将明显不属于任何一支驻京军队的穿着,李修神色骤冷! 整个京城,武装力量,就那么几支! 禁军,五城兵马司,以及巡捕营,还有便是京营了。 京营在他的掌控,禁军早就因勇卫营的存在,而让朱由检牢牢控制,而五城兵马司及巡捕营,在京地位低下,也早就随着那一场大捷,被朱由检给抓在了手中。 如今,这支完全不属于任何军队的兵将,出现于此! 显然,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因京营整编,而被临时派来守城的五城兵马司或者说巡捕营,出了问题! 而这些兵将的来源…… “家丁!” 瞬息之间,这两个字,便浮现在了李修脑海! 不属于任何一支京城驻军,那就只有京城权贵的家丁了! 以他刚开张的镇北侯府,只要他想,都足以轻易组织起数百上千人的队伍,若稍加操练,再辅以兵甲,那就是一支军队! 以京城这些传承多年的权贵家族的底蕴,自然更是简单,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亦是更加隐秘! 显然,这便是他思虑已久的……铤而走险了! 念头纷飞,只是瞬间,李修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而这一瞬间,一个恐怖的念头,亦是骤然浮现脑海! 他猛然抬头,看向远处的皇宫方向! 尽管再怎么觉得不可能,但……眼前之景,似乎,已经清楚说明了一切! 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去多想,为何会出如此纰漏! “冲过去,去勇卫营!” 一句话吐出,李修拔刀而出,眼中之森冷,已然如千年寒冰,冰冷刺骨! 轰! 一骑当先,刀锋……凶猛,狠烈! 世人皆知,他李修,乃是统兵之帅! 却不知,斩将夺旗,冲锋陷阵,他,同样不弱丝毫! 数十铁骑,在李修的率领下,就如一柄脱弦而出的利箭! 奔涌而出,瞬息之间,便突入了这支临时武装起来的家丁队伍! 努尔哈赤费劲心思,都未能让京城喋血,在此刻,却是,洒落了一片片狰狞的血渍! 最最讽刺的便是,这还是自相残杀! 至于孰对孰错,在这彻底撕破脸皮之时,已经没有丝毫意义。 人之本性,之常情…… 而已!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人之常情!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乌云压顶 就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乾清宫中,还是一片欢声笑语。 但在此刻,整个乾清宫,已是乌云压顶,难言之压抑肃穆,已然笼罩了整个乾清宫。 内操军戒严整个乾清宫,乌泱泱的一片宦官宫女,颤颤惊惊的跪倒在乾清宫殿外。 就在一旁,惨叫哀嚎声不断,不时还有内操军宦官从这跪倒的人群中,粗暴的将不断求饶哀求,吓得屎尿失禁的宦官宫女拖出。 乾清宫中,一片空旷,地面还清晰可见狰狞血渍残留,清晰可闻的哭泣声亦是不断响起。 王承恩曹化淳亦是颤颤惊惊的跪倒在地,而此时,在他们面前的龙塌之上,天子面色煞白,双眸紧闭,胸口处亦是有着一处狰狞的血红。 周皇后亦是满身血渍,泪花闪烁,隐隐的哭泣声亦是请清晰可闻。 此等场景,几近让王承恩与曹化淳两人如临深渊,尤其是是回想起就在几分钟前的那场景,两人更是心如刀绞。 就在几分钟前,两人是被天子的高呼所惊醒。 一声有刺客,救驾,几乎让两人魂都吓掉了。 他们几乎是爆发出一生之中最大的潜力,疯狂跑到乾清宫,那一刻,天子染血,刺客猖獗! 庆幸的是,天子所歇息之暖阁房间众多,地形复杂,刺客明显不是很熟悉,给了他们两个最后的救驾机会。 只不过,纵使如此,天子已受重创,瘫倒在地,已然进气少出气多。 “命镇北侯戒严皇宫京城!叛逆谋反者,杀无赦!” 天子,亦是只来得及在昏迷之前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便轰然倒地,如今,虽气息尚存…… 但…… 两人不禁下意识回想起,就在一年多少,同样是在这座宫中,也同样是天子,亦是同样的生死未知…… “镇北侯,镇北侯情况怎么样?” 压抑之间,周皇后终于才压下心中慌乱,想起天子昏迷前的嘱咐,看向跪在殿中的王承恩与曹化淳两人。 “娘娘放心,奴才已经派出精锐厂卫,去通知镇北侯!” 曹化淳立马回应出声。 “陛下遭到贼人刺杀,镇北侯会不会也……” 周皇后明显也是心思敏捷之人,一句话,却是掀开了王承恩与曹化淳怎么也不愿,也不敢去想的问题。 镇北侯若是出意外…… 天子如今又生死未卜…… 那他们所有人…… 仅仅是一丝一毫的念头,都让王承恩与曹化淳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娘娘放心,奴才已经派人通知勇卫营各各支禁军,皇宫已经戒严,也已经派出多批人马,镇北侯武功高强,举世罕见,随行亲卫也都是百战之士,不会有问题的。” “太医也马上就会到了,陛下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说,但王承恩与曹化淳,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 如今之局势,他们自然是清楚的! 但……贼逆既然敢铤而走险,显然,已是有了周密计划。 如今的擎天支柱,镇北侯,又岂会不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等场景,局势……已然完全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杀!” 北大街,人潮汹涌,街面喋血! 背后算计者,显然已经疯狂,俨然已经是孤注一掷,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癫狂! 身旁数十亲卫,苦战不过片刻,如今,所剩下的,亦是只剩下十几人。 人潮依旧汹涌! 在这人潮之中,铁骑战马,也早已化作尸躯。 李修及其麾下十余亲卫,就好比海啸之中的一页扁舟一般,似乎……随时都将倾覆! 纵使盖世的武艺,在这人潮汹涌之间,似乎,除了能多坚持一点时间,并无太大意义。 “杀!” 纵使已然有陷入绝境之感,李修,却也无丝毫慌乱之感,一员大将,要的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绝地反击,不在少数,绝地突围,也绝不是妄想! 更何况,街面上如此动静,很快就会惊动其他人,黑暗中的伎俩,只能藏于黑暗。 光明一至,土崩瓦解,只会是必然! 此时此刻,每一分,一秒,都似是无比之漫长,无比之煎熬。 这一点,不管是对李修,还是对幕后谋划者而言,皆是如此! 而此刻,金台坊大营,隆隆的集结战鼓声早已响起! 整个大营,已是一片喧嚣! “你们原地待命,没有本将及侯爷亲至,任何人,都不准擅动一兵一卒,违者,杀无赦!其余人,立即上马,去北城!” 严顺面色焦灼,翻身上马,便策马奔腾而去,其身后,数百铁骑,亦是鱼贯而出,杀气腾腾,纵马长街! 毫无疑问,他是在搏命! 外界之任何谋划,他都不清楚,他亦是在睡梦中被惊醒,而其缘由,则是他手下一名本该在家探亲的亲卫,今夜却匆匆赶回! 道出了一个惊天消息,那就是侯爷在北街遭贼人埋伏袭杀! 京营驻扎于京城北郊,侯爷亦是经常出入北街城门,他是清楚的,而这个亲卫的老家,则是在北城门廊风街! 可,无令调兵,乃是死罪! 但这个消息,他已经来不及去确认真假! 这个死罪,这个用命的赌注,他必须要去赌一次! 无论是对自家性命,还是对他心中的那份忠义,皆需要义无反顾! 战马奔腾,随着距离北街越来越近,那本该寂静的夜空,亦是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喊杀声。 “快!给老子快一点!” 确认消息的真假,严顺反而愈发焦灼,他不敢想象,一旦侯爷出了意外,他们这些随侯爷而起的武将,会落得什么下场! 况且,京城的局势,他自然是清楚的,贼人竟敢如此铤而走险,显然,是有周密安排的。 他不敢想…… 如同雷鸣的马蹄声,纵使在这一片喊杀声中的血腥场中,亦是极为清晰。 在马蹄声清晰传来的那一刻,这血腥场中看似实力悬殊的两方,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何谓铤而走险? 那是因为已经没有路给他们走了,只能选择铤而走险! 险之一字,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 眼下,京城,能有如此大规模骑兵奔腾…… “快,斩杀李贼,不然你我都要死!” “快!” 惊恐的高呼响彻夜空之下的这片血腥场。 “说得对,你们都要死!” 李修目光挪转,环视一圈这些狰狞的面孔,随即定格在那指挥这支叛军的那几员将领身上,面貌有些熟悉,似乎是京城勋贵中的一员,是伯,还是侯,还是公,现在,不重要了! 他们都应该祈祷,祈祷朱由检最好没事,不然的话……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乌云压顶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京城……注定血流成河! “速速保护侯爷!” 伴随着奔腾的马蹄声,严顺的高呼声,亦是清晰传至这片血腥场。 轰! 百战铁骑,瞬间撕裂这乱军的阵型,在那些铤而走险之人绝望的眼神中,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血色挥洒,惨叫连连! 不过片刻时间,那死死将李修几人阻拦住的防线,便宣告破灭! 严顺策马而至,翻身下马。 “侯爷,上马!” 李修纵身一跃,稳坐马背,再环视四方,这一次,他却是略过了那几个惊慌失措的将领,目光直接定格在城门处! “派人回勇卫营,命勇卫营接管皇宫守卫,保护天子!” “其余人,随本将杀贼!” “诺!” 整齐划一的应和声,响彻全场。 当光明降临,黑暗中的龌龊,将再无丝毫藏身之地! “杀!” 刀锋再一次挥舞,只不过,这一次,双方的境地,则完全反了过来。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而这支铁骑,则是破灭女真神话的百战精锐! 片刻时间不到,乱军,便彻底溃败! 李修也没有什么乘势追剿,而是兵锋调转,破开城门! 当城门洞开,立即便有快马而出,朝距离城门不过十数里地的北郊京军大营飞奔而去。 很快,夜空之下沉寂的京军大营,便瞬间沸腾! 十余万大军,倾巢而出! 在这夜空之下,火光闪烁,一营营兵将,就如一条在大地之上盘踞的长龙,兵戈森寒,杀气腾腾的涌入这座大明都城。 “传令,各营接管京城所有城门要地,包括朝廷各衙门府邸,京城全面戒严,作乱者,杀无赦!无本将亲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京城,强闯者,当场格杀!” “赵武,你领一营兵将,看住在京文武百官,任何一名在京官员,其任何动作,本将都要知道!” “还有,立刻派快马至蓟镇宣府,命两镇戒严,整军备战,等候本将调遣!” 一道道军令,在这血腥之中下达。 李修望向那黑暗之中的皇宫,冰冷的眼眸中,亦是深藏着一抹难以让人察觉的忐忑。 事情,第一次超出了他的掌控。 亦或者说,朱由检这次出的纰漏,让他连擦屁股,都不知该如何擦了! 现在,他只能祈祷,这京城百官,这大明天下,都应该祈祷,这大明天子,最好安然无恙,不然的话…… 他将走向何处,他自己都不知道…… “走,进宫!” 曾经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进宫路线,亦是第一次如此之急促且忐忑! 数百铁骑簇拥,在这兵戈入城的喧嚣之中,浩浩荡荡的朝皇宫而去。 “侯爷,侯爷!” 队伍行至一半,当看到那匆忙跑来的东厂番子之后,,李修心中的忐忑,亦是瞬间上升到了极点。 “停!” 挥手,奔涌的铁骑骤停,李修端坐马背,强压下心中忐忑,沉声问道。 “皇宫情况如何?” “陛下遇刺,昏迷前下旨,让侯爷您戒严京城……” “陛下情况如何,严不严重?” “这小的不知道……” “呼……” 如此答案,李修没再追问,扬起马鞭,便策马朝皇宫而去,见李修率部而来,已经接管皇城守卫的勇卫营将士,亦是连忙打开这皇宫城门。 数百铁骑鱼贯而入,此时此刻,什么礼制规矩,都被抛之脑后,铁骑于宫中策马飞奔,直朝乾清宫而去。 而此时的整个京城,深夜的寂静,已经被彻底打破。 大军入城,迅速接管京城内外城各个城门,黑暗之中的大街小巷,亦是火光闪烁,撕裂黑暗,一队队兵将,飞奔穿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最终戒严京城每一个角落。 如此之景,纵使当年土木堡之变后的京城,都未曾有过如此之景! 本还处于睡梦之中的京城百姓,亦是皆被惊醒,当发现外界兵戈伫立,一副森严之景后,亦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门窗紧闭,人心动荡! 当然,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京城的文武百官,或真正处在睡梦之中的,或已经忐忑惊惧的,或绝望的,一座座高门大院,皆在赵武的指挥下,被兵将包围,那森寒的兵刃,已然杀气腾腾! 如此,不少朝臣的忧虑,事实上,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随时都可能成为的事实。 就跟如今一样,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明,在大军入城的那一刻,未来的走向,俨然已经在李修的一念之间了。 …… “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情况,外面怎么这么吵?” 孙传庭披上外套,匆匆走出房门,有些担忧的问道。 “老爷,出大事了,外面来了好多军队,已经把咱们府上给包围了!” 此言入耳,孙传庭顿时一愣,神态,亦是骤然凝重了起来。 “是只包围了咱们府上,还是其他情况?” “不知道,反正好多军队,街面上到处都是!” “是哪支军队,你看清楚了嘛?” “好像……好像是城外的京军,对!就是京军,老奴之前出城办事的时候见过,就是城外的京军!” 此言入耳,孙传庭神色大变,京军入城,这四个字,背后蕴含的信息,可是无比之多! 京营改制整编才刚开始不久,如今,顶多才有个雏形,若无大变,是绝对不会擅动的,更别说深夜大军入京这种天大的事了! 毫无疑问,出大事了! 联想到近来朝堂上的局势,孙传庭亦是满脸忧虑。 平心而论,他自然是希望天子掌权,如今之天子,虽谈不上什么雄才伟略,但,勤政爱民,亦是能够做到。 天子掌权的话,至少,朝政不在陷入这日复一日,无休无止的党争之中,天子朝臣一心,也能多做点实事,给这垂垂老矣的大明,添上几分活力。 可如今,京军入城…… 犹豫一会,孙传庭亦是朝府门走去,当府门洞开,满街戒严之景映入眼帘,他心头,亦是骤然一沉! 这副场景…… 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大事? “天色已晚,大人还是暂且在府中歇息为好。” 他还未出声,门口伫立之士卒,便大步走来,行礼出声。 孙传庭忍不住问道:“敢问,你们是奉何人命令入京?为何摆出这副阵仗?” “小的只是执行军令,大人还是回府歇息吧。” 士卒态度依旧没有丝毫改变,生硬的吐出几句话。 如此,孙传庭也没再多问。 他抬头望了一眼那远处的皇宫,心中,已然满是忧虑。 不管是因为何事,才导致的京军入城,且还摆出这副阵仗…… 但,很明显,结果只会有一个! 京城…… 注定会血流成河!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京城……注定血流成河!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奸臣贼子……都该杀! 踏踏踏…… 隆隆的马蹄声,撕裂皇宫之中的寂静。 数百铁骑,在皇宫之中飞奔! 皇宫纵马,本就是绝对禁忌,纵使得天子特许,那也是由专门的宦官牵马,缓缓而行,哪里会有这种策马飞奔之景。 毫不夸张的说,这等场景,大明一朝,在这京城皇宫,这等场景,恐怕还是第一次出现。 可此时,一个个本该繁琐严格的关卡,却是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深宫之中执守的内操军,亦是一律退避。 当听到这隆隆的马蹄声传至乾清宫中,王承恩曹化淳两人,亦是下意识面露欣喜之色,这个时候,皇宫已然戒严,能在皇宫纵马者,也就只有镇北侯了! 镇北侯无恙,那就一切好说!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是镇北侯来了嘛?” 见曹化淳王承恩两人神色变化,已经稍稍冷静些许的周皇后,亦是立马反应了过来。 为皇后已有一年多,虽然一直皆是局限在后宫,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对外朝之事一点都不了解。 尤其是镇北侯李修这个名字,她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陛下之绝对心腹,甚至可以说已是陛下的倚仗! 大明朝政大事,陛下不定会找朝臣商议,但绝对会拉上镇北侯一起。 大明九边重镇,镇北侯一人独掌两镇,更总督京营戎政,这执守于皇城之中的天子亲卫,勇卫营,更是他的起家部队! 如此之庞大势力,没有人能够忽视, 她也读过不少书,亦是明悟不少道理,古往今来,如此之景,又有几例? 军队尽交其手,完全可以说是将大明之国运,天子之性命,尽皆交在了一个人手中。 难以想象! 但……显然,天子镇北侯之信任与倚仗,堪称前所未有。 “回禀娘娘,应该是镇北侯来了!” 没待周皇后细想,王承恩的回答声,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得到这个确切的回答,周皇后也不禁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似乎就算天塌了,都有高个子顶着的感觉。 “末将李修,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没有什么禀报通传,战袍染血,兵甲碰撞,李修直接大步走了进来,如此之模样,亦是让周皇后脸色煞白,似乎被这杀气腾腾的模样给吓到了。 好一会,周皇后才强压下心中惊惧,出声问道: “李……李将军……为何这般模样?” “今夜,贼人假传圣旨,召末将入宫,在北城门遭遇贼人埋伏袭杀,如今已经解决,末将已派人戒严京城,看住文武百官!” 简短汇报几句,李修看着床榻上明显已经昏迷的朱由检,急切问道:“敢问娘娘,陛下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陛下遇刺,身受重伤,太医已经看了,说是伤了脏腑,很是危险……” 周皇后话音刚落下,李修的声音,亦是立马随之响起:“末将懂得一些医术,可否让末将看一看?” 此言一出,周皇后顿时有些犹豫,但这分犹豫,也没持续多久,便随之消散,陛下若是清醒,也定不会拒绝,她又何必纠结。 “那就劳烦李将军了。” 李修也没客套什么,直接走到龙塌前,当看到朱由检胸口那一道已然包扎的血痕,李修心头,亦是猛然一沉。 脏腑之处,尽皆要害! 稍有不慎,亦是回天乏术! 李修压下心中的忐忑,缓缓蹲下身躯,满是血腥的手掌,探向朱由检平放的手臂。 那跳动的脉搏,亦是随着指尖,清晰映入心底。 紊乱,虚弱…… 无一不是透露着,此命终矣之感。 李修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号脉姿态,直到片刻钟过去,李修才有所变化,他瞥了一眼殿中跪倒的数名太医:“谁有银针,拿过来!” “下官有。” 有太医从药箱中取出一排银针,恭恭敬敬的递了过来。 接过银针,李修又拿起一块布绢,将手指间的血污擦拭干净。 “针行险术,等会,无论发生什么,还请娘娘不要惊慌,也绝不能打扰。” “将军放心,本宫懂的。” 尽管不懂李修医术高明与否,但此刻,周皇后还是立马应了一声。 “如此甚好。” 李修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闭上双眸,气沉丹田,丹田中如雾海翻涌的内气,亦是随之而动,一丝一缕的内气,穿过沟壑崎岖的经脉,直达指尖,最终汇聚于银针之上。 嗡! 在这寂静之间,银针骤颤的嗡鸣,无疑是极为清晰。 殿中众人,目光也皆是汇聚而来,尤其是几名太医,此刻更是满脸不可思议。 以气御针,这可不仅仅需要堪至登峰造极的武功修为,同样需要极其高深的医术底蕴,两者,缺一不可! 同样,这亦是兵行险招,换做他们,纵使明白,纵使能使出,也绝不敢在天子身上使出的。 毕竟,治不好,顶多死自己一人,治出问题了,那九族都要遭殃! 这个选择,想来还是很容易做出来的。 殿中寂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李修的一举一动,此刻,那小小一枚银针,无疑是寄托了殿中所有人的期望。 而此时,在皇宫外,这座城池之中,血色,已然开始上演。 那些败退的贼兵,在这天罗地网的布置一下,一个个皆是喋血街头,又或者有绝望者,发起最后的冲锋,可在这浩荡大军下,亦是被轻易平定。 当然,在真正的命令未曾下达之前,一切,还保持着克制。 但纵使如此,整个京城,已是一片恐慌。 有朝臣汇聚,在京军将士近乎看押的护送之下,行至宫门之外,欲求见陛下,想要弄明白这般阵仗到底为何。 也有绝望者,被兵围府中,惶惶不可终日…… 更有试图闯出京城者,被当场格杀! 浪潮汹涌,可在这十余万大军的镇压之下,一切波涛风浪,都已然微不足道。 当规则被撕碎,大军入城,不管结果如何,此事,便注定不会善了。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位还在昏迷的天子。 他若无恙,一切都还好说,他若是…… 银针变幻,一针接一针的精准落入穴位,那一丝一缕的内气,亦是随银针入体,在其身躯之中,发挥着属于内气的作用。 李修神色已是稍显苍白,内气近乎透支般的消耗,已然让他有些吃不消。 但,此刻,这一点损耗,自然被他无视。 他只知道,不管于公于私,天子都不能出问题!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亦是打破了殿中的寂静,亦是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此刻,李修没有出声,所有人也只能强忍着心中激动,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着已经苏醒的天子。 望着眼前苏醒的朱由检,李修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大起大落,莫过如此,他站起身,却是骤然一阵天旋地转之感,整个人亦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无妨,休息一下即可。” 挥手制止了一旁前来搀扶的王承恩曹化淳,李修又看向那几个太医吩咐道:“立即去准备一副安神补气的药汤,给陛下服用。” “李……李……哥……” 此时,朱由检那断断续续的虚弱之声,亦是缓缓响起。 “陛下静心,你这次伤了肺腑,当静心休整,其他事情,就让末将来处理吧!” 李修立马蹲下身子,轻声劝慰道。 闻此言,朱由检明显亦是放松了许多,点了点头,但还是强撑起心力,满眼狠色道: “杀……奸臣贼子,都该杀!” “好!” “陛下你安心休养,末将会处理好的。” “嗯……” 朱由检点了点头,沉寂些许时间,又强撑起心力道:“李哥你和朕说实话,朕能不能熬过去?” 此言尽管微弱,但瞬间,便让殿中一片寂静,王承恩等人还好,几名太医,此刻顿时脸色煞白! 这……是他们能听的事情? “陛下放心,安心休养,没事的!” 李修强挤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道。 “皇子尚幼,天下未稳,朕……朕放心不下啊……” 朱由检惨笑一声:“若朕有不测……” 言语至此,李修亦是冒犯出声,将朱由检的这句话打断:“陛下切不可气馁,脏腑之伤,在于心气,心气强,伤势自愈,心气弱……” 言至于此,李修没再多说,他站起身,郑重朝朱由检一拜: “还请陛下自强,宏图霸业,才刚刚开始,大明江山,日月山河,不能没有陛下!”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奸臣贼子……都该杀!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从锦衣卫开始 黎明破晓。 承天门外,已是人潮汇聚。 一夜剧变,兵戈满城,亦是人心惶惶。 朝臣们三两汇聚,互相打听。 这一幕,正如天启六年那一次剧变那般,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多了满城兵甲! “伯雅,听闻你与镇北侯相交甚密,可知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广场角落,有数名官员聚集,这声音,却是引起不少人为之注目。 听到这话,孙传庭也不禁无奈一笑,他乃兵部之官,公事上与镇北侯有所交集,亦是正常。 但局势紧张,风言风语之下,最终却传成了他与镇北侯相交莫逆,弄得他俨然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如今,京营入京,满城兵甲,他竟也被推至了风口浪尖! 嘎吱嘎吱…… 就在孙传庭满是无奈之时,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却是顿时吸引了承天门外所有朝臣的注意力。 只见那紧闭的城门,亦是缓缓打开,紧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亦是随风扑面而来,众臣目光汇聚之处,血色斑驳之铁骑,亦是缓缓驶出。 此情此景,亦是使得在场众大臣神色大变。 “敢问镇北侯,京营入京,如此阵仗,为何兵部没有丝毫消息得知?” 有官员斗胆挡在李修面前,昂首挺胸,不卑不亢问道。 李修没有看这大臣,反倒是环视了一眼这广场上汇聚而来的文武官员,反问一句:“你们觉得,本侯身上这血,都是什么人的?” 此言一出,场中众臣神色皆变,更有不少目光闪躲,明显惊慌者。 “陛下有旨,乱臣贼子,当诛!” “尔等好自为之吧!” 李修摆了摆手,策马缓缓穿过着百官队伍。 一旁伫立的王承恩,亦是立马走上前:“陛下有旨,宣百官于乾清宫觐见!” 城门洞开,在兵戈之中,百官鱼贯而入。 本该肃穆的皇宫,此时此刻,亦尽皆兵戈伫立,森寒的兵刃,无时无刻不在清楚显示着,这次觐见,绝不寻常! 自天启驾崩,时隔一年多,百官再次齐至乾清宫外,那一滩滩狰狞的血渍,亦是在清楚的告诉每一个臣子,这一夜,这座天子寝宫,并不平静! 当百官入乾清宫,见到那躺于龙塌上,面色苍白的天子之时,整个乾清宫,亦是瞬间沸腾! 记忆太过深刻! 就在一年多前,同样是在这座宫殿,同样是卧病在床的天子…… 而结果…… 群臣沸腾! 如今兵戈纵横背后的事实,亦是清楚显露在群臣面前。 天子遇刺,已至重伤! 贼人假传圣旨,召镇北侯入京,于京城北城门围杀镇北侯!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已是极为清晰!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谋逆之事,败了! 天子重伤,性命犹存,至于镇北侯…… 这满城的兵将,是要做什么,显然很是清楚。 在不知不觉中,不少朝臣,那一道道的狐疑的目光,亦是充斥整个乾清宫。 显然,事实未曾揭露之前,是一片迷雾,事实揭露,那对这些混迹朝堂的朝臣而言,无疑是极为清晰。 能在京城做出这些事,能有如此能量的,能有如此心思的,会是哪些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很是清晰! “朕……朕伤势未愈,着镇北侯统管京城,赐尚方宝剑,清查乱臣叛逆,朝廷各部,需尽心尽力配合,违者……与叛逆论处!” 天子的一道旨意,亦是彻底将此事定性,也彻底定下了京城的血雨腥风。 有朝臣欲反对,但天子,显然没有与他们纠缠的心思。 兵甲入殿,明晃晃的刀锋,已然拔出。 “诸位大人,请吧!” 严顺拱了拱手,随即一挥手,涌入殿中的兵将,便和之前一样,以护卫之名,伫立于各个朝臣身后。 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亦是清楚告诉每一位朝臣,现如今,局势已经彻底失控,天子与朝臣们勉强维持的规则,在这一场刺杀之下,无疑是彻底崩溃,已经没了任何挽回的余地! 天子,已经掀桌子了! 就在朝臣们心思各异,众生百态之时,承天门外,毗邻五军都督府的锦衣卫衙门,此刻已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这场刺杀,有多少文官勋贵参与其中,现在谁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本该为天子鹰犬的锦衣卫,绝对是参与其中的。 这一点,纵使那重伤的李若链不汇报,这京城的腥风血雨,也注定将从锦衣卫中掀起! “说吧,为何背叛陛下?” 校场之上,李修漠然注视着面前的杀戮,却是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其身前,田尔耕跪倒在地,披头散发,惨笑一声。 “杀了我吧,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嘛?” “交代清楚,本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也给你九族一个痛快!” “好,事情都败露了,你要查也简单!” 田尔耕一咬牙,面露狠色:“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 “这几个人,我要亲手把他们宰了!” 田尔耕唰唰唰的在地面写上几个名字,这几个让他堕入这无边深渊的罪魁祸首,随即猛的看向李修。 “可以!” 李修点了点头,也没问其缘由,事实上,现如今,什么都不重要。 面皮已经撕破,规矩已经崩溃。 已经是开始掀桌子了! 那就是宁杀错,不放过,自然是要彻彻底底的清洗一遍! 而这清洗,自然也是从锦衣卫开始。 …… “这些,都是田尔耕的心腹骨干,不出意外的话,谋逆之事,他们都参与其中了。” 李若链拖着伤重之躯,将一份名单递到了李修面前。 望着眼前的李修,李若链也不禁有些恍惚之感,实在难以想象,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当初那个朝不保夕的渺小存在,现如今,竟成长为了他都需要仰望,乃至整个大明天下,都需要仰望的参天大树! 甚至,他能从一千户,晋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手握大权,也不过是眼前这人在陛下面前的随口一句话而已。 李修没有接过这份名单,他瞥了一眼面前跪倒的李若链,随即环视着这个曾经他需要仰望的锦衣卫衙门,才看向眼前恭恭敬敬伫立的李若链。 “锦衣卫,就交给李哥你了!” 此言入耳,李若链亦是一愣,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喜色,亦是随之浮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锦衣卫,也确实需要改变一下了。” 而当李修的下一句话说完,李若链更是彻底愣在了原地,眼中,更是有着浓浓的恍惚之色。 他入锦衣卫多少年了? 他都有些记不清楚了,从少年,到青年,再至中年…… 一生都奉献在了锦衣卫! 遥想当初,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雄心壮志。 可一切,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屈服。 屈服一切强权,屈服一切利益团体,只为给锦衣卫,留下一点种子,不至于放眼望去,尽皆一片糜烂。 可现如今…… 改变锦衣卫,交于他手? 是梦嘛? 许久,李若链才从这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深深的看了李修一眼,随即郑重一拜。 “若链,谨遵侯爷命令!” “人手够嘛,不够的话,我调一营兵将听命于你!” “侯爷放心,缉捕千户所,足以!” 话音落下,李若链躬身再拜,随即昂首阔步而去。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从锦衣卫开始 第一百九十章 英国公 纵观整个大明,若论尊贵二字,京城百姓们第一个想到的,毫无疑问,自然非天子莫属。 而第二,同样也毫无疑问,非国公莫属。 与国同休! 这四个字,便说明了一切。 纵使那权倾一时的宰辅阁老又如何?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甚至,都用不了那么久,就说现如今,回望几十年前那权倾一时的人物,又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又有几个的后代,还能继承其权势荣华! 而与国同休之意义,显然无比之清楚。 也有着任何官员,都没有的底气。 在绝大部分事情面前,与国同休带来的底气,都足以让几家国公府,稳坐钓鱼台! 世间纷纷扰扰,都牵扯不到他丝毫,也伤害不到其丝毫。 可这份淡然,这份稳坐钓鱼台,在此时此刻,却已是昨日黄花!成了过眼云烟! 京城,西大坊,皇城脚下。 曾经让无数人仰望的一座座勋贵府邸,此刻,已是一片绝望。 宁杀错,不放过!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说起来,不过一句话之事,可当其真真正正的落实下去之后,意味着的,将是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 曾经高高在上的勋贵,伯爵也好,侯爵也罢,下人也好,主家也罢,权势滔天也无用。 此时此刻,皆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刀剑加身,镣铐束缚,等待他们的,或是令人发指的刑罚审讯,或是直接一刀枭首的下场。 曾经无比之尊贵的勋贵府邸坐落的这条大街,此刻,已是一片哀嚎惨叫,历史上本该到李闯王破城而入,才上演的破门灭族之景,在这个时空,已然提前上演。 李修端坐战马之上,身旁除了数十名亲卫伫立外,最过显眼的,莫过于那穿着蟒袍,两鬓斑白的老人。 此刻,老人神色亦是稍显黯淡,望着街面上一队队刀剑加身的犯人,浑浊的眼眸之中,更是有着深深的无奈。 或许是纠结,也或许是试探,老人沉默了许久后,才朝李修拱了拱手道: “将军,妇孺老弱无罪,谋逆之人得到惩处就行,她们……不知可否宽恕一二?” “老国公你应该清楚,陛下给过他们很多机会,我也给过他们很多机会……”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跟老国公你这般识时务……” 望着眼前的英国公张维贤,李修淡淡得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只不过,这话,有几分真心,那就难说了。 在李修看来,这张维贤,才是真正的稳坐钓鱼台,当时见大势所趋,就立马果断请辞总督京营戎政之权,退之幕后,并且还主动推荐自己总领京营。 有这份识时务在,哪怕是千金买马骨,李修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除非,他真的参与进这次谋逆中。 可显然,这种老狐狸…… 要说他完全不知情,那肯定是不可能,甚至搞不好暗中还有所支援。 但李修却没有找到他的丝毫把柄! 如此情况,再加之这张维贤之前的识时务,李修也不好刻意找其麻烦…… 大明与国同休,且传承至今的五家国公,如今,能够彻底置身事外的,也就只有张维贤掌权的英国公府了。 当然,那远在云南黔国公,有藩王之实,无藩王之名的沐王府,自然不可能被牵扯其中。 其余三家,定国公,成国公,魏国公,皆是被席卷其中! 而什么这个侯,那个伯的,更是数不胜数! 事至如今,宁杀错,不放过,便很清楚的表明了李修的想法。 既然桌子都已经掀了,那就彻彻底底的清洗一轮! 换句话说,那就是顺者昌,逆者亡! 李修的心思,张维贤自然看得清楚,试探一问,不过是想确定一下,李修的态度决心而已。 现如今已经得到准确答案,他自然不会再多言丝毫,轻叹一声,也没再说话。 老狐狸想要稳坐钓鱼台,李修又岂会让他如愿。 他是找不到他张维贤的把柄,但……他英国公府,想要舒舒服服的度过这场风暴,可没这么容易。 “定,成,魏,三家国公,皆牵扯至谋逆大案之中,老国公你怎么看?” 一句话,顿时让张维贤难受了! 他怎么看?他还能怎么看? 当然是站着看,最好赶紧让他回家,美妾伺候着看! 他哪里愿意跳进这泥潭里! “陛下已让将军全权负责此案,一切将军做主即可。” “勋贵之间,关系错综复杂,老国公怎么也比我了解……” 李修话还没说完,张维贤就有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但显然,这个时候,没有给他跑的机会。 “我已向陛下请示了,定,成,魏,三家国公,就交由英国公你审理了……” 李修也没机会张维贤那跟便秘了一样的神态,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后,又道:“赵武,就由你协助老国公审理成定魏三国公……” 说完,李修才看向赵武,意味深长的道:“老国公年事已高,赵武你可别让老国公太操劳了!” “将军放心,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两人一唱一和,都没给张维贤丝毫反驳的余地,事实便已成立,赵武亦是带着一队人马,立在了张维贤的身旁。 “此事,就劳烦老国公了!” 李修笑容灿烂,两头通吃,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交个投名状,李修可不放心英国公这棵大树安然无恙的存在。 毕竟,纵使宁杀错,不放过,但以大明勋贵集团的体量,也不可能全杀了,总有未参与谋逆的存在。 而这些人,在这次清洗之后,不用想,都会下意识的靠在英国公这棵大树之下,再次形成一个小型的勋贵团体。 然后与如今新晋的勋贵,形成勋贵集团中的两股势力。 一如当年永乐靖难之时一般,靖难勋贵,与开国辅运之勋贵,亦是两个界限分明的勋贵团体。 尽管自信这残余勋贵,绝对闹不出什么风浪,但能提前拿捏住,自然没必要以后再去纠缠什么。 望着李修那笑容之中的森寒,张维贤也不禁一叹,英国公府不缺那点时间,他真的没有和这李修斗一下的心思! 可看李修这架势,显然,他不动弹一下,英国公府,想要独善其身,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哎,陛下旨意,老臣自然无不应之理。” 轻叹一声,英国公张维贤,原本挺拔的身躯,亦是骤然落寞了不少。 他知道,这把刀一当,要不要染血,染多少血,可就不是他这把刀说了算了! “罢了罢了,用老夫一世英名,换英国公府的安宁,也算是值得了……” …… …… 第一百九十章 英国公 第一百九十一章 财富与迷茫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在默契已经被打破,规则已经崩溃的情况下,此事,不会善了,也注定会血流成河。 但,当风暴真的席卷而起,所有人才发现,这场风波,汹涌之程度,俨然已经超出了所有局中人的想象。 东厂锦衣卫一夜之间,斩首上千人,真真正正的诠释了什么叫宁杀错,不放过,什么叫做血流成河! 城中各处法场,那冲天的血腥味,甚至隔着几里地都闻得到,全城的运尸人集结在一起,日夜不休,几天几夜都没将尸体运送完!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抄家灭族!在这场风暴中,时刻不停的轮番上演! 与国同休的国公,数不尽的伯爵侯爵…… 这些世代显赫的豪门世家…… 没有几人能够幸免! 只不过,最为诡异的是,勋贵这边一片惨状,朝臣文官这边,却是一片寂静。 那高高举起的屠刀,也始终没有落下。 这副诡异之景,也不禁使得文官们人心惶惶,毕竟,谁也不会傻乎乎的认为,那一向都与他们不对付的镇北侯李修,会对他们手软! 要知道,风暴持续了已经许多天了,这满城的兵将,可没有动弹丝毫。 若说开国太祖之时,是带枷办公,而现在,大头兵们则直接入驻了各部衙门,以护卫之名,行赤裸裸的看押监视之事! 如此待遇,亦是让这些一向自命清高的士大夫们暗恨不已,纵使兵锋威胁,但这可挡不住士大夫们的群情激奋。 董卓王莽之流,这顶帽子,李修俨然戴得更加牢实了。 只不过如今,纵使上奏天子弹劾,也无丝毫作用。 在以往,奏章至少还能至天子面前,不管天子如何处理,至少能满足一下士大夫们抹黑上眼药的心理。 可现如今,兵锋入城,天子一道旨意,那镇北侯,亦是再一次被赋予了无上权利。 以钦查谋逆贼子之名,李修甚至可以轻易插手朝堂各部职事。 甚至,本该送进司礼监披红的奏本,若有需要,李修亦是能请示翻阅。 现在弹劾镇北侯,那可就真的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了…… 在弄明白这一点后,朝臣们也就果断放下了这弹劾的心思。 承天门外,兵戈屹立,但自屠戮开始,这片广场,就少不了高举奏章,跪地请愿的官员学子。 对这一点,李修倒也没有干预丝毫。 事实上,他对这个时代士大夫的气节,一直都是抱着欣赏的乃至于宽容的态度。 哪怕这个气节,如今是站在他的对立面,但,一点微不足道的退让,能保留住如此珍贵之品质,亦无不可。 至于这份气节之外的糜烂…… 刮骨疗伤,长痛不如短痛! 只不过,对付文官士大夫的这个特殊群体,如何个刮骨疗伤法,其中尺度,如何把握,则正是李修现如今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毕竟,勋贵,杀了就杀了,影响虽然有,但,若是较之整个天下,影响并不算太大。 最最重要的是,军队,锦衣卫,他都有根基存在,扫尽污垢,杀得再多,他也能够迅速补充人手进去,不会引起什么动荡,更不会让局势败坏。 但文官可不同,他主军,朱由检主政,这一切,本该是朱由检做的事,亦是朱由检的根基所在! 若是朱由检无恙,李修自然不会在意那么多,什么乱七八糟,都是朱由检该操心的事。 可现如今,由他一手操持,想要随心所欲,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杀简单,有着谋逆的这个大借口存在,手起刀落,逮谁宰谁。 可,杀完之后,谁补充进去,这个人,是什么人,其背后派系为何…… 这些问题弄不清楚,再多的杀戮,亦是无用功,只会让天下动荡,局势更加败坏而已。 当然,较之这个问题,李修更担忧的,莫过于朱由检的伤势。 虽如今看上去已经没了生命之忧,但事实上,脏腑之伤,已然损了朱由检的身体根本。 纵使此次劫难安然度过,伤好痊愈,但伤势带来的后遗症,以及对身体的损害,纵使李修如今之医术,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如此,朱由检的身体内,就好像被安了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这个炸弹,会什么时候爆炸。 且,这个炸弹,还在时时刻刻损害着朱由检的身体,更别说这个炸弹一旦控制不住爆炸,那…… “人力有尽,回天乏术啊!” 手中医书放下,李修轻抚额头,眉宇之间,一抹忧虑亦是难以散去, 刺客下手狠辣,伤口位于脏腑,能救回一条命,已算是从阎王手中抢人了。 至于其他的,纵使李修有系统帮助,但,以这个时代的医术,难!难如登天! 李修抿了抿嘴唇,沉寂许久,又叹了一声,才将目光转向桌面上的一本本册子之上。 这些,大都是近来抄家灭族的收获统计。 虽说三大涉案国公还未定性,文官群体亦是丝毫未动,但仅仅是一些锦衣卫与勋贵的灭族抄家,其收获,俨然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收获,都要恐怖得多。 光是近八百多万两白银,这个数额,就已经堪比如今大明两年的赋税总额。 而这些钱财,却远远不是这次收获的重点。 那数额难以统计的田地,一个个堆积如山的粮草,那遍及大明各地的各类资产,以及庞大的隐匿人丁户头! 每一项,都是一笔恐怖至极的财富。 仅仅是这些收获,便足以轻易供给京蓟宣府数十万大军几十年! 更别说,这场清洗,还未曾结束! 财富物资的收获,还会有极大的补充,尽管,这种收获,只是一时,不可能持续。 但,有了这笔堪称恐怖的财富,已经足以支撑起对这个古老帝国的改造。 只要改造完成,钱财,对一个国家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这一点,李修曾经是信心十足。 可现如今…… 原本光明的未来,因这一场剧变,已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层未知。 若……一旦天崩…… 他……该何去何从? 此刻的李修,亦是第一次有了难言的迷茫之感。 第一百九十一章 财富与迷茫 第一百九十二章 压迫之下的求存图变 事实上,纵使现如今京城一片血雨腥风,但,一切的主题,皆是围绕天子遇刺这件谋逆之事在转动。 纵观古今,任何一次天子遇刺事件,无疑皆是在青史之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对当时的朝政,乃至于天下,亦是影响极其深远。 这一次,亦也是一样。 天子遇刺,垂危之躯,自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若说那一场大捷,撕裂了朝廷的潜规则,彻底搅乱了整个朝局。 那这一场刺杀,一个天子垂危的结果,那便是把那原本压得朝臣们喘不过气来的局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若再以往,天子垂危,这对满朝大臣而言,事实上,并算不得什么大事,换个天子,他们的日子照样过。 可现如今,朝廷局势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前,在京城,还有一头庞大大物……那就是镇北侯! 京蓟宣府,数十万大军,尽在其掌握! 这这庞然大物,谁都知道,乃是天子的绝对心腹,从来就只听天子之命令,视朝臣于无物! 朝廷局势,也因这庞然大物,早已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若这唯一对这庞然大物的束缚没了…… 这一点,在这血雨腥风之间,也不禁成了许多人为之忧虑的问题。 但目前的局势,似乎,并没有任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天子纵使伤重,但因这一场刺杀,对镇北侯的信任,明显愈发倚仗。 如今,可谓是大权尽托! 如此,也不禁让不少朝臣,对那些谋逆者,亦是有着深深的不满。 未尽全功也就罢了,竟还弄出如此大的纰漏,弄出如此之大的隐患! 弄得现如今,天子彻底对他们失去信任,完全倚仗武夫,弄得现如今,朝不像朝,国不像国! 一时之间,尽管李修还未有所动作,文官群体内部,亦是暗潮涌动,纷扰不休。 在李修带来的庞大压力之下,朝政局势,似乎亦是朝着李修从没有想过的方向,演变而去! 翌日,兵部左侍郎孙传庭,上奏弹劾兵部尚书许显纯,言许显纯借职权之变,无令之下,与谋逆之贼合伙,调动五城兵马司兵马……种种证据,皆是说明堂堂兵部尚书,亦是参悟乃至于谋划了此次谋逆之事。 一时之间,本还平静的文官朝臣,随着这封奏折的出现,那涌动的暗流,似乎瞬间爆发! 弹劾!调查! 朝堂的部分有识之士,在面对如今兵锋压迫,武夫临朝的压迫之下,在对未来朝廷走向的担忧下,开始了真正的求变图存! 那往日里早就沦为党争利器的科道言官,那早已是个摆设的三法司,亦是随着孙传庭的那一封弹劾奏章,罕见的张开了獠牙。 而此时,李修还在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刀,如何把握好他与天子之间的默契等等诸多因素。 当得知他还未曾出手,这文官内部,便自发性的开始了内部清洗调查之后,他,亦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你带人进驻三法司,保留态度,不要轻易发表意见,但每一份案情,每一个审查,你都要了熟于心。” 沉默许久,李修才缓缓出声。 赵武犹豫了一会,才鼓起勇气道:“侯爷,咱们就看着他们自己折腾?” 此言入耳,李修皱了皱眉,沉默片刻,才摆了摆手,没再多说。 见此,赵武也没再多言,躬身拱手,转身而去。 “矫情,自找麻烦!” 赵武退去许久,原地沉默的李修,却是突然一叹,随即自嘲一笑。 求存徒变,显然是现如今朝廷文官们在做的事情。 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显然,是因为自己给他们的压迫太过恐怖,逼得向来纷争不休的文官们,不得不开始抱团,主动献上投名状,开始迎合天子,开始求存徒变。 这,本是值得高兴之事。 毕竟,以往高高在上,没有任何威胁的文官们,都在自己的压迫下,被迫放弃内部矛盾,开启迎合天子,求存徒变。 无疑说明了,文贵武贱,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已然不在,至少在这京城,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也是李修一直想要达到的局面。 文武相争,相互制衡,总比文官们争斗不休,党同伐异要好得多。 可现如今,天子的身体…… “应该还有时间……” 喃喃自语着,此时的李修,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侯爷,兵部左侍郎孙大人拜见。” 重重思虑之间,殿外,王五匆匆走来,拿着一副拜贴,递向李修。 “孙传庭……” 听到这个名字,李修眉头一挑,目光挪转,最终定格在王五恭敬举起的这副拜贴之上。 “带他过来吧。” 李修接过拜贴,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在镇北侯府外,孙传庭孤身伫立,注视着眼前这座被朝臣们视为魔窟的镇北侯府,孙传庭神色亦是有些恍惚。 事实上,他和这镇北侯,亦是同一类人。 他本不过小小正五品的兵部稽勋司郎中,在京城,在朝堂,亦是默默无闻,没有太多的痕迹。 只因当初后金兵围京城,一通策论,他亦是侥幸入了天子眼,从而才一路扶摇直上,从正五品,连跳数级,官至如今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 而现如今的兵部尚书,还被他弹劾,卷入了逆案之中,可以说是注定了抄家灭族的下场。 如此情况下,实际上,他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兵部尚书! 同样是受天子赏识,才跃居高位! 只不过,他孙传庭,名不见经传,而这镇北侯,军功累累,兵锋赫赫,威震天下! 事实上,他不同于其他朝臣,对这位镇北侯,敬佩要远远大过忌惮。 仅仅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大明延续了这么多年的规则打碎,俨然是要再造乾坤! 他看得出来,绝大部分朝臣也都看得出来,天子与镇北侯,这般互为犄角,首尾呼应,若是一直走下去,说不得,还真的能扫平乾坤,再造一个煌煌大明! 只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他孙传庭,没有太深的利益牵扯,或者说,在家与国之间,他可以选择损害自己的利益…… 而能做出这样选择的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 他此行,某种程度上,就是代表这些人而来。 逆案可以查,人可以杀,家可以抄,族也可以灭! 但……局势绝不能彻底失控…… 尤其是在如今天子抱恙的情况下。 只不过,能不能说服如今大权在握,大义大势皆有的镇北侯…… 他心里,也没有底…… 毕竟,人心,总是难测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压迫之下的求存图变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本侯给你一个机会 “大人,请吧!” 思虑之间,府门大开,王五快步走来,恭敬引领。 孙传庭稍稍整理一下衣裳,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迈步走进了这座侯府。 “下官,见过镇北侯!” 至堂中,孙传庭先行一礼。 “同朝为官,下官这两个字,本侯可受不起。” 注视着眼前恭敬伫立的孙传庭,李修神色漠然,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不知孙大人找本侯,所为何事?” “为逆案而来!” 孙传庭亦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昂首挺胸,紧盯着李修,吐出这几个字。 “逆案?” 李修轻笑一声:“此事,和兵部有何干系?似乎,并不在孙大人职权范围之内吧?” 面对这李修的单刀直入,孙传庭倒也丝毫不慌,不卑不亢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下官深受皇恩,自然与乱臣贼子,势不两立……” 李修眉头一挑,转身坐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孙传庭:“那你说说,如何个势不两立法?” 李修此言入耳,孙传庭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再朝李修一拱手:“乱臣贼子,当杀则杀,但下官恳求侯爷把握尺度……” “把握尺度?” 李修没有给孙传庭把话说完的机会,猛然站起身,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孙传庭的势不两立?” “一群乱臣贼子,你竟然说把握尺度,怎么,此案,你孙传庭也参与其中了?” 言至于此,李修却也没了兴趣,摆了摆手:“若只是这样,那孙大人还是请回吧!” 孙传庭猛然抬头,鼓起勇气道:“乱臣贼子,自然当杀,但,大军入城,兵锋过盛,杀戮无数,亦是引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如此情况下,朝政事物亦是无人处理,各部停摆已久,况且,京师乃是天下中枢,天下瞩目之地,长此以往,国不将国,还请侯爷深思!” “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李修朗声一笑,目光定格在眼前孙传庭身上,笑声落下,李修却是骤然沉默。 如此,自认淡然的孙传庭,心中亦是骤然一震,在这深邃的目光定格下,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眼前这镇北侯看穿了一样。 忐忑许久,这道满是压迫的目光,亦才缓缓散去,李修的声音,亦是缓缓响起:“本侯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你,能不能给本侯想要的?” 此言入耳,孙传庭提着的心,亦是骤然放下,他后退一步,再次朝李修深深一拜: “下官,绝不让侯爷失望,也绝不负天子厚恩!” 李修没有再理会眼前孙传庭的行礼,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当孙传庭行至门口,耳边,才突然传来了李修的声音:“记得去宫里一趟!” “侯爷放心!” 孙传庭朗声回应,神态之类,却再无丝毫彷徨,神光洋溢,壮志勃发! “孙传庭……” 此时,注视着昂首阔步离去的孙传庭,李修神色,亦是再次自嘲一笑。 人的变化,往往连自己都察觉不出来,就在这环境的潜移默化下,一点一点的改变了。 曾几何时,他内心中,还始终保持着极大的戒备于警惕,不放过一丝一毫强大自己及属于自己势力的机会。 而现如今,他竟不由自主的开始为大明操心,为天子设想,甚至,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牺牲自己的利益。 迂腐?愚蠢? “李修啊李修,希望你不会后悔吧!” 堂中,满是自嘲意味的声音,亦是清晰传出。 堂外伫立的数名亲卫,亦是面面相觑,他们是实在想不明白,这世间,还有什么能让他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爷后悔? 翌日。 自天子遇刺后,皇极殿中,第一次朝议,亦是随之展开。 这一次的朝堂,却是和以往完全不同。 曾经在朝堂上几乎没有什么痕迹存在的武官行列,在这一次朝议,却是显得极为瞩目。 其原因,自是简单。 以往极少上朝的镇北侯李修,此时却是站在了武官之列首位,就连那曾经的勋贵支柱,英国公张维贤,都是屈居其后。 若在以往,纵使这般,也难以让朝臣瞩目。 可现如今,整个勋贵集团,经李修这一番清洗之后,无论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李修,已然是由勋贵的一份子,变成了勋贵之中毋庸置疑的擎天支柱! 如今兵锋正盛,血雨腥风尚未结束,何人胆敢轻视丝毫! 而文官行列,也和一样大有不同,往日不少位高权重的存在,此刻已是皆不见踪迹,新面孔,屡屡皆是。 朝议自然是围绕逆党一事展开。 事实上,血雨腥风延续至今,逆党是哪些人,已经是文武百官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如今,也不过是走一个流程而已,或者说,借这个流程,开启另一场大戏。 一场李修亲自下场,甘当配角的大戏。 当然,大戏上演之前,该走的流程,也必须要走一遍。 此刻的朝堂,自然也就是李修的主场。 一个个百官们耳熟能详的名字,现如今,皆已成钦定逆党,抄家灭族。 只不过,当李修汇报事至如今的抄家收获时,整个朝堂,亦是瞬间沸腾! 近八百多万白银,数不尽的粮草田地资产,一切的价值,粗略的加在一起,已然堪比如今大明朝七八年的赋税总额! 七八年! 这个数字,已然足以让人疯狂。 朱由检虽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此时此刻,再闻这个数字,苍白的脸颊,亦是因激荡而浮现出阵阵红润。 正如李修所说,仅仅是这一次抄家灭族的收获,就足以支撑起对大明的改革中兴之梦! 当然,前提是,他得撑住! 他也必须得撑住! 他不能辜负他皇兄的期望,不能辜负这祖宗江山,更不能辜负李修费劲心机为他铺出的通天大道! 朱由检激荡,群臣亦是为之沸腾。 要知道,这么多年,几乎每一年,朝廷皆是处在负债状态,每一件朝廷事物,皆是因钱财所困。 纵使有识之士再多,但面对这等困境,也做不出什么实事,时间一场,也就被迫同流合污了。 现如今,天降横财! 由不得他们不激动。 只不过,李修显然没有给他们激动的机会,随手就把这笔横财的使用权,交到了朱由检手中。 当然,如何使用,他也早就与朱由检商议得一清二楚。 况且,就这场大戏而言,钱财的使用方向,只是小事。 不过,在朱由检与李修看来是小事,对朝臣们而言,那可真的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毕竟,天子内帑可不缺银子,天启皇帝留下来的一点家底,还有李修多次进献的银子,如魏忠贤的保命银,还有皇庄的收入…… 一切的一切,加起来,估计也至少有个几百万两银子。 而李修,就更不缺钱财粮草了,从领军开始,他就没缺过,甚至,必要时,自给自足都不成问题。 但这满朝文官,可不一样,每年赋税就那么点,这边一分,那边一分,基本上就没了,甚至,往往都还差很多。 如此之下,绝大部分情况,那就是克扣官员本就微不足道的俸禄,然后以各种没啥用的物资代替。 现在有钱了,若不争取一下,以后还怎么面对属下的官员,一时之间,朝臣们也就选择性忽略了逆党之事,转而纷纷上奏,就钱财分配问题争论起来。 此情此景,倒是让孙传庭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可和他想的不一样,今天,不应该他是主角嘛? 当看到李修嘴角那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时,孙传庭顿时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李修,这是又送给他一个增加威望的机会啊! 思绪至此,孙传庭脑海里亦是飞速运转起来,这幕戏,可不在他的预想之中,但也绝不能出什么纰漏。 送上门的功劳,要是都出纰漏了,那他估计会被镇北侯直接摁死,再也别谈什么宏图壮志了!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本侯给你一个机会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量身打造的剧本 这场戏,本就是为孙传庭量身打造。 主角,自然只能是他。 任其他朝臣如何上蹿下跳,在李修的剧本规划之下,谁也抢不了孙传庭的风头。 嗯。 简单来说,就是兵部左侍郎孙传庭,于朝堂上顶着陛下压力,从陛下手中抠出了一笔银子! 用作补发历年朝廷对官员的拖欠俸禄! 当然,这只是插曲,微不足道。 钱财,注定是会分配的,朱由检再傻,也不会跟个守财奴一般,把银子钱财都藏在内帑里。 只有将银子花出去,才能看得到效果! 真正的大戏,还未开始。 得到了补发欠银这个收获,本来沸腾的朝堂,亦是渐渐安静了下来,开始回归逆党这个让群臣沉重的主题。 这时,早已踌躇满志的孙传庭,在看了一眼已然神游天外的李修后,随即强行压下心中的激荡,迈步上前。 “陛下,臣有本上奏!” 此番动静,亦是立马就吸引了群臣的注意力。 要知道,逆党一案,可是由李修一手操办,可没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 孙传庭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可着实让所有人意外。 毕竟,现如今,竟一场求存图变的整合之后,孙传庭,这个原本在朝廷默默无闻的存在,现如今,也算是汇聚了不小的势力,一举一动,自然引人注意。 “准!” 此时此刻,朱由检那虚弱的声音,亦是在这寂静之间响起。 “臣以为,京师乃是天下中枢……” 此言一出,尽管只是一个开头,原本汇聚在孙传庭身上的目光,亦皆是一变! 显然,这个开头,孙传庭要上奏什么,已很是显然了! 一时间,群臣亦是下意识的看向那立在武勋首位的镇北侯。 果不其然,随着孙传庭的叙述,矛头,俨然直指镇北侯,言京城局势已稳,京师天下重地,兵锋过盛,不是幸事…… “臣斗胆上奏,请陛下下旨,大军解除军管,恢复京城正常秩序!” 当孙传庭这最后一句话落下,大殿中,已然压抑到了极点! 在往日,也不是没有臣子斗胆上奏,但皆是写封奏本,暗地里折腾一下,这些奏本,也一律被批驳! 至于当着镇北侯上奏,放眼朝堂,还真没几个人敢,且不论这满城的兵锋,就如今一片血雨腥风,随便沾上一点,那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而要做到这一点,对全权负责清查逆党的李修而言,无疑是容易得不能再容易之事。 谁都看得出来,这镇北侯,杀起人来,可真不会手软丝毫! 此刻,在这寂静之间,群臣的目光,亦是在跪倒在地的孙传庭,那已然神态冰冷的天子与镇北侯身上流转。 不少人看向孙传庭的目光,更是俨然已是如同看死人一样。 “逆党追查,尚未竟全功,孙大人此言,是准备给那些逆党脱身嘛?” 李修缓缓转身,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孙传庭身上。 “逆党追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京城一日不解除封锁,百官惶恐,天下震荡,社稷江山亦是不稳……” “还请陛下三思!” 朱由检依旧沉默,坐看台下他早已知道的曲目。 解除戒严,在李修的威慑下,在他这位天子的盛怒下,是禁忌话题。 但愈是禁忌,愈是艰难,对文官而言,尤其是对现在还未彻底被血雨腥风笼罩的文官群体而言,谁能够解决,谁,便便立马能够获得巨大的威望。 孙传庭的毛遂自荐,让李修选择将这份威望送给了孙传庭。 这一点,朱由检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更清楚,李修如此做的原因,显然,哪怕到这种地步,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利益,宁愿造就一个对手出来,他都不愿太过触及朝政。 臣为君所想,这份心思,朱由检又怎么会看不清楚。 如今,所谓的冒死进谏,准确的说,就是是给孙传庭造势,让他接过这份威望,慢慢的成为文官群体的领头羊,图存求变! 而现如今的局势,文官们,也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要么,找个参天大树,抱团取暖,迎合天子,要么……李修那举起的屠刀,那无数被抄家灭族的冤魂,下场,已经很是清晰。 而孙传庭这棵被李修推出来的参天大树,有着李修与天子的存在,只会是文官们目前的唯一的选择。 这一招,事实上,并不难看出来,纵使此时身在局中,难明其意,但迟早,总会有聪明人看出来。 但就算看出来了,也没有太大意义。 要么死,要么就老老实实的滚到孙传庭这棵被推出来的大树下报团取暖,再由孙传庭当个恶人,该杀杀,灭族的灭族。 毕竟,李修现如今,可还未曾亲自下场清洗这些文官,若是不识趣,他亲自下场,可就不是什么报团取暖了! 宁杀错不放过,这话,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 说是阳谋也好,一手甜枣一手屠刀也罢,只要能达成,也算是解决了对李修而言,最为尴尬于头疼的问题。 他总算是没有触及到天子的自留地,给天子留了一点颜面,同时助力天子掌控了朝堂,稳固了天子的根基。 …… 孙传庭冒死进谏,早就安排好的剧本,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意外! 于是乎,在朝臣眼中,孙传庭这位兵部左侍郎,为朝臣计,硬生生的顶着镇北侯那杀戮滔天的威慑,冒着血洒朝堂的风险,最终竟然让这不可一世的镇北侯,都退了一步。 京军除把守内外城门外,彻底解除京城戒严,恢复京城正常秩序! 而且,最最让朝臣们难以置信的是,孙传庭竟还将清查逆党之权,从镇北侯手上夺过来了一些。 要知道,勋贵,东厂,锦衣卫,尽皆查了个底朝天,也被杀了个底朝天,如今,就只剩下他们文官了。 谁都害怕,害怕这柄血腥屠刀的降临,毕竟,谁都知道,镇北侯一旦动手,那就绝不会只杀所谓的逆党,趁机排除异己,清洗朝堂,他是绝不会放过的。 最最恐怖的是,他们这些大臣,竟连知情权都没有。 如今,哪怕能够争取到一点点参与职权,也足以让他们是欢欣鼓舞! 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拉出去砍了,至少,有说话的余地,镇北侯,也不敢太过放肆。 一场朝议,孙传庭可谓是出尽风头! 从略有薄名,到炙手可热,威望正隆,孙传庭,也只用了一场朝议的时间。 只不过,从他毛遂自荐,接手李修所送的这份威望之后,他的一举一动,就注定要被约束,乃至于控制。 求存图变! 这四个字,也必须要在文官群体中成为现实。 这是他孙传庭的承诺,也是天子与李修想要看到……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量身打造的剧本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造化……何其弄人 京城戒严十余天,对京城的百姓而言,除了最开始的恐慌之后,到后来,也就习惯成自然了,甚至,这一切,似乎又让京城的老百姓们多了几分茶余饭后的谈资。 尤其是那一幕幕抄家灭族之景,更是让京城老百姓看了个过瘾。 虽说这些权贵们,在李修手下,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但对任何一个老百姓而言,这些权贵豪门,可都是比天都还大的存在! 只不过,当李修杀得多了,百姓们也就一如这戒严的京城一样,从震撼,到习惯成自然了。 如今,当朝阳初升,京城的百姓们走上街头,这才发现,往日随处可见的兵将们,此时竟已经开始集结,一队队的朝城外而去。 这下可是让不少趁机发财的百姓们急了起来,要知道,这些兵将,既不扰民,又守规矩,一个个又有钱得很,出手阔绰,这些天来,可着实洒了不少银子出来。 现在突然一走,那岂不是少了一笔财源。 一时之间,可是有不少已经和将领们混熟了的商人四处打听,只不过在得知是镇北侯亲自下令后,亦是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在暗地里骂骂咧咧几句。 虽是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只不过是一场临时的戒严,所谓的利益关系,便已初见端倪。 而任何的所谓根深蒂固,错综复杂,皆是从这最初的端倪开始的。 当李修知道此事后,亦是一笑,人之本性就是如此,世间常态,亦是如此。 一代人,只能管一代事。 就好比他现如今,耗费心力,要将京营打造成天下第一强军,要扫平天下,再造一个朗朗乾坤。 可纵使这一切完成了,他也不过是开启了又一个轮回,一个从巅峰,转向衰败糜烂的开始。 这个规律,任何时代,都逃不开。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又有几个人看得开呢。 人活一世,总得有点追求不是。 对乾清宫中,朱由检病体未愈,尚且还躺在床榻之上,可若是让他安心休养,他却也难以做到。 如今,朝廷局势已是一片大好。 可朱由检看得清楚,局势大好的前提是,他不能出问题,他一旦出问题,眼下大好的局势,立马就会彻底崩坏。 可他的身体…… 紧迫! 现如今的朱由检心中,每分每秒,都有着一股浓浓的紧迫感。 现如今的他,每一分一秒,都没资格浪费! “陛下,您歇息一下吧。” 在一旁念了许久奏章的王承恩,终于忍不住劝诫道。 “朕……朕没事,继续念。” 朱由检一如既往的固执。 王承恩无奈,只得继续念着手中的这封奏本起来。 “从内帑拨六十万两银子,蓟镇宣府,每镇送去三十万两……” 朱由检做出决断,王承恩便立马在奏本上写下批示,小心的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朱由检,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拿起另一封奏本,继续念了起来。 “陛下,药熬好了,李将军说过了,这药要趁热喝。” 当听到皇后娘娘这一句话后,王承恩亦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可真怕这样下去,自家这位爷会撑不住! “陛下,李将军说了,这次喝完药后,还要针灸一次,他等会应该就进宫了。” 朱由检亦是一愣:“这么快,就过去七天了?” “陛下您日理万机,时间自然过得快!” “也好,正好朕有些事要和李哥商量一下。” 朱由检点了点头,在周皇后的搀扶下,费力的坐起身子,一碗药汤喝完,朱由检苍白的神色上,亦是随之浮现了一抹红润…… 此时此刻,家人在侧,朱由检也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急迫,王承恩此刻也是极为聪明的退出殿中,把空间留给朱由检这位天子,皇后,还有皇子…… “陛下,您病体未愈,还是别太过太过操劳为好。” 周皇后坐在一旁,同样是忍不住劝诫起来。 “如今局势大好,朕,又岂能错过这大好良机!” 朱由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周皇后怀中的孩童,脸上,亦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春哥儿又长壮实了!” “春哥儿可能吃了,这不,得亏了那奶妈了。” “奶妈……” 听到这个词语,朱由检眉头一皱:“待春哥儿断奶了,奶妈就送出宫吧。” 这话入耳,周皇后有些疑惑:“陛下您怎么操心起这小事了?” 朱由检笑了笑,可突然,却是神色一变,猛的咳嗽几声,手帕上血渍斑驳,嘴角猩红,亦是清晰显露在周皇后视野之中。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快,快传太医!传太医!” “不用!退下!” 朱由检厉声呵斥,刚闻声跑进殿中的宫女宦官,立马便低着头退出了乾清宫。 “陛下,您别吓臣妾啊!” 周皇后花容失色,泪花闪烁。 “朕……没事!” 朱由检撑起身子,双眸血丝尽显,此时之模样,亦是极为骇人。 “陛下……” “呼……” 似是用尽全部力气,朱由检在长吐一口气后,便近乎瘫倒般的靠在了床沿边。 周皇后早已花容失色,但此刻,看着朱由检的这副模样,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 过了好一会,朱由检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闻声,周皇后立马凑上前,半蹲在床沿边。 “坐吧。” 朱由检拍了拍身旁的床榻。 “皇后,你说,若有朝一日,朕撑不住了,春哥儿年幼不理事,你该如何做?” “陛下……又说胡话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把身体养好……” 周皇后神色煞白,抱着皇子的手臂,都在颤抖,但此刻,她还是强忍着泪水自顾自的说着。 “朕的身体,朕清楚,养不好的,病根已经留下了,随时都会爆发……” 朱由检惨笑一声,抬手轻抚了一下周皇后脸颊,又落在皇子那肉嘟嘟的脸上,似是再诉说一个事实一般: “说不得,哪一天,朕突然就去了!” “如果真到那一天,春哥儿继位,皇后你管好后宫,照顾好春哥就行……” “外朝的事,朕会尽快安排好的……” 言至安排两字,朱由检目光亦是一阵闪烁,不知其在想些什么。 正当朱由检准备继续说些什么之时,殿外,王承恩的声音,却是突然传来,亦是打断了朱由检的话语。 “陛下,镇北侯求见。” “让他过来吧……” 朱由检缓缓抬手,将周皇后脸颊上的泪花抹去,笑道:“多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到时候,可是要当太后的人,得端庄得体……” “陛下!” 此言一出,周皇后强行抑制的泪花,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顿时如涌泉而出。 “好了好了,再哭下去,就得让李哥看笑话了!”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这副场景,倒是让李修也有些措手不及,他这来的,似乎有些不是时候吧…… “让李哥你见笑了……” 朱由检倒是洒脱,指了指床榻边的凳子。 见此,李修也只得走上前,只不过,当看到床边的奏本以及手帕上那一抹猩红后,李修顿时忍不住劝诫道: “陛下,你现在需要静心休养,病体未愈,太过操劳的话,只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朱由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李修,似乎在说,现如今不操劳,以后他还有时间嘛? 这般眼神,李修哪里还不明白朱由检的意思,无奈一叹,没再多说。 “皇后你先别走。” 此时,正当哭得梨花带雨的周皇后一如往常,准备离去之时,却是被病榻上朱由检给叫住了。 听到这话,李修亦是有些讶然,要知道,以往他与朱由检会面,可从不会让皇后留下来的。 而现如今…… 那一抹猩红再次浮现眼前,联想到如今朱由检的身体…… 李修亦是暗自一叹,国事刚有起色,却又来这么一出戏。 造化……何其弄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造化……何其弄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江山永在! 突然被留下,周皇后明显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看到朱由检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抱着皇子坐在一旁。 事实上,自遇刺之后,情急之下,叫了太医过来诊治,随后太医被尽皆赐死后,朱由检,便再也没有传过任何太医来诊治过,一直都是李修一人,为其诊治。 其原因为何,自然很是简单。 虽说如今京城上下,尽皆知道天子遇刺,身受重伤,但这个伤,到底有多重,事实上,也没谁知道。 而对李修而言,天子伤有多重,他自然一清二楚。 风中残烛…… 这四个字已足以形容如今朱由检之伤势! 他纵使医术武功出神入化,能做的,也只能是在这风中,稍稍庇护一下这一抹残烛,尽量延缓残烛熄灭的这个时间。 至于能够延缓多久…… 谁也不知道。 这一点,李修清楚,朱由检自己,同样清楚。 银针入体,蓄养多日的内气,亦是尽皆灌输至朱由检身躯之中,蕴养残躯,延续生机。 “袁崇焕上奏,请求朝廷加拨饷银粮草,欲修缮关宁锦防线,同时要再編练一营兵将,以应不时之需,李哥你怎么看?” 针灸完毕,朱由检将一封奏本递到了李修面前,简短诉说了一下缘由。 接过奏本,李修随手翻阅,看着这一字一句,李修似乎看到了那袁崇焕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态模样。 努尔哈赤的长驱直入,让袁崇焕背上了毋庸置疑的罪责, 而一场大捷,他的出现,彻底终结了辽镇的特殊地位。 两者效应之下,由不得袁崇焕,乃至于辽东将门不担忧! 这封奏本,显然,是在试探朝廷,试探他这个镇北侯,也同样是在试探天子。 “关宁锦防线,就没必要修缮了,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 “后金的问题,迟早要彻底解决的,如今,保持现状就行了。” “不过饷银还是要拨一点,暂时安抚住……” 说完,李修停顿一会,又道:“东江与辽镇势同水火,对后金,东江也有牵制作用,朝廷也不能厚此薄彼,毛文龙这边,亦是得拨点饷银物资过去。” “如此甚好,那就按李哥你说的办。” 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突然一笑:“平定后金,也不知朕能不能看到……” 闻此言,李修亦是沉默,纵使京营,蓟镇宣府,数十万大军尽皆編练成军,但……攘外必先安内,一场灭国之战,没有上下一心的意志,没有稳定的国内秩序,绝难开启。 而而要达到安内的这个目标,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陛下会看到的……” 李修安慰一句,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看到,是哪种看到…… “李哥,你说,若哪一天,朕撑不住了,这天下,可怎么办啊!” 沉默之间,朱由检突然道出的一句话,却顿时让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凝固。 对视一眼朱由检这幽深的目光,目光随即挪转至周皇后身上,最终,才定格在周皇后怀中不到一岁的皇子身上。 显然,朱由检的用意,已然很是清楚。 此时此刻,李修所想的,却不是朱由检的用意如何。 他,再问自己,再探寻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若朱由检驾崩,他会怎么做? 沉默许久,李修才缓缓起身,躬身一拜:“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闻此言,朱由检亦是一愣,随即脸上亦是浮现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哈哈哈哈……是啊,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哈哈哈哈……” 只不过笑着笑着,朱由检竟笑出了泪花,他轻抚着小皇子的脸颊,似喃喃自语,又似在表明决心一般:“春哥儿还太小了,朕,还要撑着,还要撑着……” 此情此景,李修也没有久留,默默告退,将空间,再次还给这一家人。 “皇后,若朕真的走了,你安心守好内宫,照顾春哥儿长大即可,外朝的事,就都听李哥的……” 这时,朱由检才缓缓的道出这一句话。 闻此言,周皇后身体亦是一颤,默默的点了点头,也没问为什么,她相信,她的夫君,不会害她们母子,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原因存在。 …… 乾清宫外,回望这座巍峨的大殿,李修亦是神色复杂。 以他的恐怖感知,自然可以清楚看出来,朱由检,其实并不是要他李修给一个答案,而是要给他自己一个肯定。 换而言之,他朱由检,早就准备如此做,只不过,是走个程序而已。 可是…… 他李修如今便已大权尽握,未来,只会握得更紧。 如此情况下,不行削弱之举,反倒准备将大权尽交,行托孤之举…… 他李修……何德何能! 语言已难以形容李修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曾设想过自己未来的诸多道路。 如天子忌惮,削弱,打压…… 到那时,他或许就会心安理得…… 但现在…… 自嘲一笑,李修摇了摇头,似释然,又似洒脱…… …… 京城的戒严解除,可逆党风波,却远远未曾结束。 东厂在曹化淳的督导下自查得轰轰烈烈,李若链大权在握,挥舞着屠刀,准备将这已经臃肿腐朽的锦衣卫,彻底改造一番。 而勋贵这边,则是李修亲自坐镇。 该杀不该杀的,都已经杀了,如今,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残存的勋贵,好好改造一番。 而李修,亦是给了这些勋贵两个选择。 要么,卸下一切职权,安心守着爵位混吃等死,但要想染指权利的话,就得为他所用。 京军十二团营,那两个勋贵营,现如今经过这次逆党风波的牵连,其中盘踞的勋贵体系,可谓是已经名存实亡。 而随着李修给这些残存勋贵们的两个选择,勋贵营,准确的说,已经不存在了。 两营兵将,包括那些不愿卸下职权的残余勋贵,皆是被他编入了各营之中,经受着他所定下的规矩纪律的摧残。 显然,他们的未来,选择亦是不多,要么,卸下职权,靠在英国公这面大旗下混吃等死,要么,就只能渐渐融入到李修这个新勋贵体系之中,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当然,所谓东厂锦衣卫勋贵,在如今的京城,早已不是重头戏,真正的重头戏,在于以孙传庭为首的文官群体,彻底展开了李修与朱由检都想要看到的求存图变。 清查逆党,孙传庭自然和李修一样,只是把其当作一面大旗,行的,却是整顿清洗之事。 当然,较之李修下手时的血雨腥风,文官这边,就显得和气许多,绝大多数都只是判刑于个人,极少牵扯家人亲朋。 借着这次机会,曾经几近废除的诸多制度,亦是逐步被天子与朱由检重新实施了下去。 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张居正所提出来,并且让无数官员怨声载道的考成法! 可以现如今的局势,反对的意见,无疑是微乎其微,至少在这京城,考成法,被彻彻底底的贯彻了下去。 而现如今,大明延续两百余年的统治权威尚在,统治机构亦是极其完善。 中枢落实决定的政策,只要监督执行到位,贯彻到地方,也只是时间问题……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江山永在! 第一百九十七章 辽东的新篇章 “局势堪忧啊。” 辽东,宁远城头,巡视完宁远城防后,眺望这漫天雪色,袁崇焕亦是为之一叹。 自房山那一场大捷传来,一切的一切,对他,乃至于对整个辽镇兵将而言,都好似梦幻一般。 曾几何时,辽镇兵将,天下精锐,何人胆敢说半个不字。 可现如今,地位之尴尬,简直难以言喻。 尤其是,在有了那一场大捷,一个以前从不会有人想的问题,已然成为了现实。 辽镇,对得起朝廷的举国供养嘛? 显然,如今的事实,是对不起,也当不起! 举国供养,后金却是越打越强,辽镇,也从来没有什么过太过亮眼的战果。 这般对比之下,再加之失土罪责…… 更别说朝廷如今改制整编京军,还有那整顿編练的蓟镇宣府…… 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楚的预示着他与辽镇的未来……真的堪忧! 从这一次朝廷旨意,便可看得清楚。 修缮关宁锦防线的提议,被驳回,編练一营兵将的提议,也被驳回。 唯一安慰的是,银子倒也拨了十万两下来了。 可……据他所知,东江镇,朝廷也拨了八万两白银,而且还有他们辽镇没有的大批军械物资! 显然,如今的天子,乃至于朝廷,对他袁崇焕,乃至于对整个辽镇的态度,已然出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袁崇焕思虑之间,一旁祖大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说道: “天子遇刺,听说状况很是不好,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不到一岁稚童,就被册封为了储君,天子的状况,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袁崇焕摇了摇头,随意无奈一笑:“天高皇帝远,是好事,也是坏事啊,京城怎么样,与咱们的关系,都不大!” “再者,这次天子遇刺,镇北侯血洗了整个朝堂,权力已经彻底被天子掌握,还有那镇北侯編练的数十万大军存在,这天下,怎么都乱不了!” “也不一定,整个京蓟,所有军力皆在镇北侯的掌握中,天子尚在,能够让镇北侯听话,可若是天子真的如传闻中那般身体不好的话,那……” 言至于此,祖大寿却是突然停住,神色莫名,稍显诡异。 “复宇慎言!” 袁崇焕大惊! 随即,袁崇焕神色稍显狐疑,骤然看向了祖大寿。 “京城那边,是不是有人联络你了?” “哈哈哈哈……” 祖大寿连连大笑:“这我哪敢啊,再说了,在这边天高皇帝远待着不好嘛,何必去找罪受,那镇北侯,可不是什么善茬……” “咱们静观其变就好,千万别善举妄动,鞑子那边盯着咱们,毛文龙也盯着咱们,朝廷,也盯着咱们,露出了马脚,那可就大发了……” “那是自然,你也别太操心,现在,还不得靠着咱们挡着鞑子,你之前那么大的罪责,也不过是丢了一个蓟辽督师的帽子,朝廷,现在还得倚仗着咱们……至于以后,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情况……” 大大咧咧的说了一通,随即,祖大寿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靠近了袁崇焕一些,低声细语道:“鞑子想要议和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闻此言,袁崇焕脸上的忧虑,亦是更浓郁了几分。 镇北侯一仗,把鞑子打疼了。 往日猖獗的鞑子,开始想要议和了。 可现如今,有着那场大捷存在,他可以肯定,消息一旦传至朝堂,定会是沸反盈天,绝对没几人愿意议和,甚至还会让朝臣们将注意力彻底转到辽东,那就更难过了。 可…… 朝廷想打,并不意味着辽镇想打! 尤其是现如今朝野环境皆对辽镇不利的情况下,更是没人愿意打! 保存实力,静观其变,已是整个辽东将门的意志。 他袁崇焕,也违逆不了! 可若是不议和,后金一有所动作,他辽镇,就得应对,甚至还得出兵! 况且,如今的天子,以及朝廷,也绝对不会坐实辽镇像以前那般潇洒舒服了。 如今京蓟那数十万整编的大军,便说明了一切。 朝廷,显然是准备来一场灭国之战。 虽说这场灭国之战,还很遥远。 但,任何一场灭国之战前,定是少不了马前卒的牺牲与付出。 他们辽镇,无疑是躲不开的一环。 为大明马前卒,当炮灰,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的消耗袭扰后金,疲惫后金,为日后的大战做准备,这将是朝廷必然会要辽镇做的事。 朝廷要准备多少年,辽镇就要当炮灰多少年! 甚至,在朝廷眼中,已然坐大的辽镇,恐怕已是视为了祸患! 朝廷的意志,无疑是与辽镇的意志,彻底相反了! 他这个辽镇督师,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在辽镇站稳脚跟,维护威望,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咱们的日子不好过,鞑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思虑许久,袁崇焕才幽幽一叹:“都不好过啊……” 闻此言,祖大寿也没再多问,显然,袁崇焕这位督师,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或者说,在辽镇与朝廷面前,他已经选择了辽镇…… 屁股摆正了就好,你好我好,大家好,至于朝廷想要如何……关他们辽镇何事! 当辽镇上下,统一了意志,要做一件事,自然很是简单。 在袁崇焕的操作下,后金的一支秘密使团,亦是抵达了宁远。 商议了什么,恐怕除了袁崇焕与辽东将门,也无人知道。 但当后金使团回去之后,不少本被朝廷封锁的军械粮草,亦是出现在了后金境内。 大笔白花花的银子,亦是流入了辽东将门这些将军门的口袋之中。 当然,少不了的便是偶尔来上一场的战争,至于杀敌多少…… 在辽东这地带,人命不值钱! 于是乎,表面看上去你来我这,打得有声有色的辽东战局,在暗地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而这一切,除了那辽镇与后金的几位顶层人物,谁也不知道…… 从养寇自重,到携寇自重,再到现如今,辽东,无疑又翻开了一个新篇章。 那就是与寇暗通曲款,瞒天过海…… 第一百九十七章 辽东的新篇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武院 “奋武营参将李尔东,副将吴轩武,千总洪明堂,于全营大操期间,聚众饮酒赌博,视军法禁令于无物,根据京营军规第三条,处以斩首之刑,首级传阅全军,以儆效尤!” 京军大营,一场已经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的曲目,亦是再一次的上演。 违反军纪,斩首示众! 就在众兵将视野之中,几道刀光落下,几颗首级,亦是滚落在地,随之而来的鲜血,如涌泉一般,再次给这褐红的地面,增添了几分刺眼的鲜艳。 校场高台上,李修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神色漠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这个时代的军队,注定是很难有什么精神信仰的,就算有,也只是极少数,诸如亲兵家丁对个人的忠诚诸如此类。 故而,一支军队,要想成就精锐,纪律的贯彻,必须严格落实到位,一丝一毫,都不能偏移! 显然,纪律的贯彻,是残酷的。 人性本恶,总有大批大批的愚昧之人,以身犯法,然后用自己的性命,给这军法纪律,添上几分威严森寒,一点一点的将军法纪律浇筑成型,最终深深的贯彻至每一个兵将心中。 而在现如今的京营,这种愚昧之人,却是比当初的勇卫营,要多得多。 而这其中,勋贵无疑占了绝大多数,准确的说,是曾经依附于勋贵的那群人,真正的勋贵子弟,在经历了那一场腥风血雨后,反倒是极为老实,甚至颇有一种任劳任怨的感觉。 毕竟,今非昔比,权势一旦卸下,以后,想要再拿回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然,他们是为了自己为好,为了家族也罢,或者别有用心也行,至少,已经老老实实待在了李修定下的严苛体系中,能为李修所用,便行…… 环视全场,绵延的营帐一直蔓延到天际之间,兵戈游曳,战鼓隆隆,每一营,皆是尽显巍峨宏伟! 如此大军,将在自己的掌握下,一点一点的雕琢完成,这种感觉,着实让人沉醉。 而这一次,还不同于之前雕琢勇卫营,那时候,顶多只能算一支战术力量,而现如今,则是一支真正的战略力量! 足以威慑四方,震慑不轨,扫平天下! 男儿生于世,能统率掌握这么一支大军,此生,已是足矣! 此刻,较之于李修的雄心壮志,立在李修身旁的英国公,此刻神态却是极为复杂。 曾几何时,他同样也是总督京营戎政,他本以为,他的人生,会和之前的每一位总督京营戎政的国公那般,受尽荣宠,然后直至生命尽头。 可谁也想不到,一朝风云变化,一切,皆是大变模样! 当年于少保都未能尽全功的事,现如今,竟被眼前这位年不到双十的年轻人给做到了! “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千总,应该是老国公的大公子吧!” 此刻,李修却是突然指了指校场一侧的一名将领,看向张维贤道。 闻此言,张维贤亦是一愣,随意亦是满脸尴尬,堂堂国公之子,竟混成了一个千总,着实丢人! 可纵使是他,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要知道,当初考核勋贵将领,为了安稳人心,李修可是让他去主持的。 按照规则考核,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脸给自己儿子打什么掩护。 表现太差劲,职降两等,便成了小小一千总,而眼下,眼看着下一次考核又要来临,看这表现,恐怕连千总之职都要保不住了! “犬子愚钝,倒是让将军你见笑了!” 李修倒也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反倒是很是郑重的说着:“掌兵者,必须要知兵,懂兵,才能做到掌兵。” “也没有几个人生来就事天才,生来便能统领万军……” 听到这话,英国公目光闪烁,却是没有言语,显然,是等李修抛砖引玉完,道出主题再回复。 “本将欲禀报天子,成立武院,从军中选拔精锐果敢之士,传授武艺兵法,增强兵将军事素质,国公你觉得如何?” 闻此言,英国公心中顿时又忍不住哀叹一声,这位爷,这才消停多久,腥风血雨还未散去,又要搞事情了! 哀叹归哀叹,现在被李修拉上了马,也没有再下马的可能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武院事关重大,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为好。” 张维贤话虽没说透,但李修自然明白张维贤的意思,在这种时代,任何一个制度的变化,都不是小事。 更何况,是在大明这个文道昌隆的时代! 稍有动静,便会引起士大夫门的群起而攻之。 当然,这些问题,张维贤担忧归担忧,但对李修而言,这些问题,自然都不是问题。 血雨腥风还未散去,他手里,可还是握着刀的! 他跃跃欲试,就是不知道谁还敢头铁撞上来。 不趁现在这个时候将要做的事定下,以后再去扯皮,那可就麻烦了。 现如今,李修所想的,已经不是外界的反应,在他心中,武院的成立,已是定局。 询问英国公,也不过是给这位仅存的国公一点面子,毕竟,他现在好歹也领着京营军职,汇聚在其麾下的残余勋贵,也不在少数。 李修现在考虑的,已经是在想这个武院的构架组织,以及其运转方式,以及其成型后,将会造成的影响。 按照他的预想, 将从军中挑选精锐果敢之事,分兵将两批,兵入院,学成合格,回军任底层将领。 而将领这一批,则可以看做是进修,进一步提升目前军中将领的军事素养。 两者双管齐下,毫无疑问,只需数年,这支大军,便会有质的提升,而且远飞这个时代任何军队可以媲美。 最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自然不可能只局限在京军这一亩三分地之上,大明何其浩瀚,未被那纳入视野的军事力量,亦是无比的庞大! 当武院成为制度,成为常态,再从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扩散至整个大明。 到那时候,纵使不行大刀阔斧之举,以武院为支点,再加之朝廷之权威大义,亦是足以轻易撬动整个大明的军事力量。 当然,武院的存在,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打破了阶级的垄断,给最底层的士卒,或者说百姓,一个新的出路! 一个国家,可以崇文,但绝不能抑武,可以文贵,但绝不能武贱! 但这个现象,注定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而武院的存在,就是李修寄希望加速改变这个现象的一个存在。 而且,有武院的存在,对李修自己,掌握麾下大军,乃至于未来掌握整个大明军备,亦是有着极大的助力……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武院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机构 所谓武学,即军事学堂,纵观历史,亦是有不少记载存留,亦是书写了一幕幕权谋斗争。 如前秦皇帝苻坚,于水陆要地渭城兴办教武堂,培养将领,最终却遭文武大臣反对,不得已而解散。 如宋朝,在范仲淹的主持下,曾举办了大宋武学,结果却只持续了九十五天,便关门大吉。 时隔三十年,王安石再启武学,这一次,倒是站稳了脚跟,亦是历史上唯一贯彻整个朝代历史的武学。 可这武学,却未曾给大宋军事带来太大的改变,该败还是败,该跪还是得跪,归根结底,还是重文轻武,武人社会地位低下,文人士大夫甚至以从事军务,谈兵论剑为耻,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便是,大宋的武学,乃是文人操办,没有一个足以镇得住场子的武人存在。 如此,不见成效,亦是理所应当。 而大明,曾经也曾设立过卫武学,不过在大明这军户制度以及世袭军爵的大环境下,早已落寞。 事实上,从历史上的这些武学开办的记载来看,就不难看出,武学的存在,其阻力是全方位的。 兵法之术,可以屠龙。 统治者,或者说天子,并不需要那么多擅长此道之人,自然诞生的存在,已经足够维持统治所需,多了,传播太广,反倒是祸患。 而文官,那自然不用说了,武人粗鄙,这时自文人兴盛,或者说儒家兴盛之后,便已形成的固有印象。 武人有武学,那还要文人干什么?来和他们文人争权夺利嘛? 而武人这个群体,向来都是子承父业,将门世家,但一个统治阶级,本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几个人会愿意让外人来分一杯羹。 故而,纵观历史数千年,极少可以看见有成制度,也有成效的武学存在。 而现如今,李修欲开武学,这些问题,虽也存在,但不管是就大环境而言,还是以个人的权势威望而言,推动此事成立,也不算太难。 毕竟,现如今,兵部,内阁,对他李修,可没什么约束力,甚至,某种程度上,李修对朝堂,对文官,反倒是有着极大的约束力。 故而,武院的成立,虽也有风波阻力,但在现如今的大环境下,文官们自身都难保,虽有异议,但也阻挡妨碍不了什么,一切亦是有条不紊的推进着。 事实上,倒也不怪朝臣们暗地里骂李修为董卓王莽之流,现如今李修的行事方式,其实和董卓之流,并没有什么区别。 皆是以兵锋威逼,刀都架脖子上了,谁也不想当个刀下冤魂。 要说唯一不同的,那便是李修上面的天子,还掌握实权,还能让李修听命。 除此之外,一切的一切,朝臣们暗地里腹诽的倒也没错。 在这般威慑下,于崇祯二年三月的一场朝议,亦是彻底将武院这个新机构,镶嵌在了大明的统治阶级之中。 大明武院,位同国子监,分左右两院,左院为将领进修之院,右院则是士卒录取之院。 暂时只在军中招收监生,以两年为一期,暂时的主旨是为军中提供优良将才。 而武院课程,则按左右两院的不同,各有千秋,左院更偏向于统军作战,兵法谋略,而右院,则更注重实际,以战阵操练,军中实际为主。 显然,仅仅从这构架来看,就可以看出,李修对武院的期望,绝非一个国子监可以比拟的。 毕竟,国子监,可没有官员进修的职能权力。 但武院之中,李修却将其定为了制度。 如此,虽武院只是小小的正四品机构,但显然,至少在李修的掌控之下,其权力,绝对不比所谓的中军都督府要小! 朝堂议事通过,武院的筹办,亦是彻底展开,而在军中,李修向来是一言九鼎,一切吩咐下去,亦是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便将武院构铸出了一个框架。 而武院选址,则是比较有趣,本来按李修所想,就在这京城附近,随便择一山头即可,可这一次,朱由检却是罕见的就此事做出了决定。 钦定大明武院,落址为京郊房山县破虏山! 房山本不过籍籍无名之小县,可随着当初那房山大捷,便已沸腾之势扬名于大江南北。 而破虏山,则是房山大捷的主战场,即当初的那无名山头,在捷报过后,天子亲自将此山命名为破虏山! 并有言曰,房山破虏,为大明中兴之始! 如此决断,李修自无异议,房山距离京城,也算不上太远,快马加鞭,也不过一两天的路程,算不得什么。 随着筹建武院的开始,李修便调派了一营工匠,奔赴破虏山,修筑营寨。 而监生的选拔,亦是随之展开,禁军,禁军,京营,蓟镇,宣府,几支大军,亦是随着李修的一道军令而动。 至于大明其他军队,李修亦是有心无力,根基未稳,他也不愿把手伸太长,况且,武院初立,一切还是等走上正轨再说。 事实上,现如今的李修,很忙很忙! 京蓟宣府,数十万大军紧握在手,看上去,那叫一个威风,那叫一个权势滔天。 可在其位,谋其政,数十万人的一切,皆需要李修一个人决断,其忙碌程度,甚至都比一向勤政的天子,都要忙得多。 特别是被派去统管蓟镇,宣府的周遇吉两人,严格而言,两人皆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 其本身能力,还远未达到统管一方重镇的水平,很多时候,皆是需要李修给他们擦屁股,还是扶上一把。 当然,也不仅仅是周遇吉与二娃子,当初随李修乘势而起的一批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未能成长至与其地位相匹配的能力。 毕竟,时间太短,从勇卫建军,到那一场大战,满打满算才多长时间。 况且,当初的勇卫营,总共也就那么一点兵力,也没有成长的渠道可言。 这也是为何李修急着将武院成立,为何现如今一再忍耐克制的原因。 他如今,看似无比的威风,可隐藏在这权势滔天之后的,是极其虚弱的根基。 只不过,外人看不出来而已。 毕竟,这是一个摆烂的时代,德不配位的,不要太多!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机构 第两百章 所思所虑 “将军,保定贼乱,已经平定了。” 夜晚,赵武匆匆走进帅帐,将一份军情捷报递到了李修的面前。 虽是捷报,这位忠义伯,神态之间,却不见喜色,反而满是忐忑。 其忐忑原因自是简单,其现如今本该是领军在外,而近段时间,竟一直待在李修身旁,便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随手接过奏本之时,李修瞥了一眼眼前满脸忐忑的赵武,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给你机会都把握不住,真以为统兵就是靠一股子蛮力嘛?” “武院已经成立了,很快,军中俊才大把,到时候,要是被后辈超过去了,可别怪本将没给过你机会!” “将军放心,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行了,堂堂忠义伯,当个亲卫统领,也不像话,奋武营还缺个都督,你收拾一下,去上任吧,这一次要是再给本将弄出篓子了,你就回家养老去吧!” “将军放心!再弄砸了,末将自裁谢罪!” 赵武轰然跪地,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蓦然起身,昂首阔步退出帐外,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见此,李修轻叹一声,也没再多言。 之前命赵武率军出征,平直隶贼乱,德不配位,闹出了不少幺蛾子,虽没闹出大错,但也是李修见状不对,果断将其调了回来,派卢象升前去接替。 随即直接卸了其一营都督之职,重新丢到了亲卫营统领之职上。 磨炼了数月,也言传身教了数月,再不成器,那他也没办法了! 思绪一闪而逝,李修亦是将目光挪转至眼前的这封捷报之上。 没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东西。 通州,保定,虽骤然陷落,贼兵声势浩大,其事实上,其实不过是一群乱民而已,没了背后那些人的暗中支持,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闹出什么风波。 当然,纵观如今整个大明,保定通州两股贼寇,只能说是小打小闹。 因这段时间京城的动荡,导致根本没有有效的政策措施处理,如今的陕西,贼兵那才是真正的声势浩大,甚至都已经蔓延到了山东一带。 如李自成,张献忠,刘国能,罗汝才等等诸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贼兵首领,在这个时间段,才是真真正正的彻底登上了历史舞台。 因当初努尔哈赤的那一番肆掠,各地损兵折将,在如今的剿贼战局上,朝廷,亦是处在了全面劣势。 每一天,都不知道有多少剿贼的军情,从各个渠道送至京城,然后再到李修的桌案之上。 对于贼乱,李修现如今,显然是有心无力。 且不说军队尚未編练完成,就以如今天子的这个身体情况,京城的这个局势,他也不能离开京城。 朝廷中枢未能彻底掌控之前,其余一切,都可暂且搁置。 纵使贼乱沸腾,亦是如此。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李修甚至觉得,贼乱,还不够彻底。 若是可能的话,他甚至希望,贼兵的声势,乃至动作,还能够更大一些。 贼兵至任何一地,毫无疑问,必会将那一地的所有秩序,彻底摧毁,什么盘根错节,什么利益关系,在不讲理的贼兵面前,都是虚妄。 当裱糊匠容易?还是推倒重建容易? 这个答案,显然是很容易就能得出。 如今国事虽已有起色,但……事实上,较之整个大明,只能说路漫漫其修远兮! 大明开国两百多载,任何一地,都早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秩序与关系网。 未来,他想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将面对这张笼罩整个大明,深入大明方方面面的大网! 天下皆敌! 这四个字,亦是毫不为过! 而对付贼兵,显然,远比与这张遮天大网为敌,要容易得多! 清剿了贼兵,收复了一个秩序被彻底摧毁,百废待兴之地。 这笔买卖,显然是划算的。 至于会不会玩脱,会不会阴沟翻船,这一点,李修还真的无比之自信。有着系统面板的存在,他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异类! 只不过,这个设想,终归只是设想,要做到,至少在目前,不太可能! 不过,这也不妨碍李修暂时漠视贼兵的肆掠,至少在京城局势未稳之前,他,不会派出一兵一卒剿贼平叛! 况且…… 既然领下了托孤遗命。 那么,他似乎也应该在朝堂上,或者说,在文官群体中,培植一下自己的势力了! 思绪流转,李修亦是看向桌案一册的厚厚一摞卷宗之上。 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一页,便是如同档案一般的一页卷宗,人名,官职……一切皆是记录在案。 卷宗上的人名,俨然就是如今朝堂上的一众朝臣。 显然,能具备这般情报能力的,也就只有锦衣卫了。 锦衣卫虽早已糜烂,但基本的职能尚在,这些卷宗,尽管不知道其上面信息靠不靠谱,但李修目前,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毕竟,之前的他,一直都是对朝政退避三舍的。 只不过,纵使退避三舍,但一路走到现如今,事实上,在这个朝堂,他已然成长为了谁也忽视不了的庞然大物。 如若不然,一向争斗不休的文官们,又岂会那么容易抱团到一起,开始迎合天子。 其原因,无非就是李修给他们的压迫,太大太大,逼着他们改变,逼着他们成长。 “锦衣卫,可真不可小视……” 翻阅了几页这李若链刚送来不久的卷宗,李修亦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卷宗情报之详细,俨然已经超出了李修的预料。 这还是如今这糜烂的锦衣卫所执行的职能,完全可想而知,巅峰之时的锦衣卫,是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在这个时代,特务政治,显然,有着其得天独厚的环境,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助力。 “锦衣卫……也要布局一下……” 曾经在锦衣卫时的场景一闪而逝,李修眼中,亦是闪过一抹精光,说起来,他在锦衣卫,也是有不小根基的。 当初位卑势弱,看不出来什么,但如今位高权重,愿意当门下犬的,可绝对不少! …… 第两百章 所思所虑 第两百零一章 李定国 夜深人静。 乾清宫与京营帅帐中,同样是灯火通明。 现如今,在京臣子,谁都知道,在京城,有两个权利中枢。 一个,便是乾清宫,另一个,便是镇北侯。 政事决于天子,兵事决于镇北侯。 这种场景,放在之前,俨然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可现如今,已然成为事实。 曾经侵占了武人几乎所有权利的兵部,现如今,几乎又一股脑的将这些权利吐出了大半。 如蓟镇,宣府,京营,这几处的兵事,兵部,几乎快连参与权都保不住了。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武院的成立,镇北侯未来定会以其为触角,蔓延扩散至整个大明兵事。 如此情况之下,对李修暂时还没处理到的其余兵事,兵部,或者说文官们要明显比以往要上心得多。 刀架脖子上太过恐怖! 以往并不被他们所重视的刀,现如今,已然成了他们的重心所在。 那场因他们而彻底爆发的陕西贼乱,如今,现如今朝堂上的文官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开始擦起屁股起来。 毕竟,如今已至如此局势,若再让李修率军平定这场沸腾的贼乱,且不说大胜之后的局势变化,就以现如今李修的权利与威势,大胜之后的陕西三边,恐怕也会和现如今的蓟镇宣府一般,彻底脱离兵部的掌控。 至于借陕西贼乱,将镇北侯调出京城…… 现如今,腥风血雨尚未散去,谁还敢提出这种建议! 如此情况,李修倒也看得清楚,但显然,不管哪个文官掌权,对武人的遏制,已然是政治正确的事情。 这是士大夫们的思想内核所在,亦是整个大环境的趋势,不可能避免。 纵观整个历史长河,亦是如此。 文官的存在,源源不断,一代接一代,不管是乱世,亦或者太平,皆离不开他们。 但武人,乱世之时,或者说,有战争之时,尚能威风一时,但天下一旦太平,功勋不在,往往是一代过后,便凋零得差不多。 这是任何一个时代,都不可避免的趋势! 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重启一个轮回,再延缓这个趋势的到来。 毕竟,现如今的大明,依旧还是毋庸置疑的天朝大国。 纵使是如今西方的那些已经起势的国家,实际上,在科技未曾出现代差之前,他们与大明,依旧有着天大的差距。 儒家士大夫们天朝上国的思想,也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现如今,距离心目中的那个大明,还有着太过遥远的距离。 帅帐之中,在这思绪重重之下,李修眼神明显显得有些飘忽。 他的路已经定死,这条路,纵使再漫长,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穷他一生之力,为这日月山河天,再开启一个轮回…… “将军,药熬好了。” 寂静之间,有士卒走进,恭敬出声。 “放这里吧。” 李修这才从重重思绪中回过神来,轻抚了一下额头,摆了摆手。 “嗯?” 只不过,当看到眼前这亲卫稍显面生的模样时,李修亦是眉头一挑:“你叫何名?” “回禀将军,小的李定国,是这次选入亲卫营的。” 听到这话,李修亦是点了点头,亲卫营的扩招,自然是他所下令的,京营的改制整编,不仅仅让原本的勇卫营被抽调大半将士,他费劲心血培养的亲卫营,也抽调了大半将士,下放到各营任职。 之前诸事繁忙,倒也一直未将此事提上日程,直到近来局势渐稳,他才将此事定下,重新选拔了一批士卒,编入了亲卫营。 思绪一闪而逝,随即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再次看向眼前这亲卫:“你是陕西人?” 听到这话,眼前这还未褪去青涩的李定国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声音亦是小了些许。 “俺老家是延安府的,近些年闹灾荒,又闹贼乱,俺那时候就被卷到了贼军之中,当时将军您率军平贼……后来俺就被选入了勇卫营辅军之中……” 李定国断断续续说着的同时,亦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修的神色变化,毕竟,从贼这个经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李修自然不会在意什么从贼经历,事实上,勇卫营中后期所招收的万余辅军,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从贼兵俘虏中挑选的。 他之所以特意一问,只是因为,李定国,这个名字在青史之上的赫赫威名! 李定国,可以说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打破女真神话的存在! 少年时被张献忠收为义子,张献忠身亡后,力主联明抗清! 在大清定鼎江山,入主中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李定国还能两蹶名王,创下对女真从未有过之滔天功绩!震动天下! 清廷满朝文武闻之均号天大恸,自国家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辱者也! 顺治皇帝都为之高呼:“我朝用兵,从无此失!” 甚至都让那清廷满朝文武,闻定国而惊惧,甚至不惜违逆朝廷旨意,罢官去职,都无人敢去定国所在之地任职! 漫漫青史,一句“一生转战千里路,只手擎起半壁天”,便可足以看出,在那个天已倾覆,神州沉沦的时代,李定国这个名字,是有着何等的意义! 而青史之上,那李定国,似乎也是陕西延安人…… 而眼前这位李定国,也是陕西延安人…… 思绪一闪而逝,李修瞥了一眼面前稍有些拘谨的少年,指了指桌面上的一册兵书,道:“识字嘛?” 听到这话,李定国亦是一愣,随即立马摇了摇头:“俺学了一点,还认不全……” “拿去。” 李修随手拿起面前的这一册兵书,递到了李定国面前。 “去找个教书先生,把字识全,本将的亲卫,可没那么容易当的。” 没有理会还有些发愣的李定国,李修摆了摆手,便示意其离去。 历史名人,对现在的他而言,早已不稀奇。 只不过历史上已经证明了其才华所在,现如今又到了他麾下,他自然不介意随手培养一下,能成材,最好,不成才,也无所谓。 至于可不可用…… 地位的悬殊,他的一点恩赐,对底层的人而言,便可算得上逆天改命的机缘,以这个时代的观念,以他的地位,容错的几率,很大很大。 此时,李定国才反应过来,他入亲卫营业有一段时间,自然听说过被将军赏识,从此飞黄腾达的事迹,眼下,这等天大的好事,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 此刻,李定国紧紧握着这薄薄一册的兵书,神态之间,亦是难抑激动之色,猛然跪地,朝李修一拜:“小的绝不负将军期望!” 第两百零一章 李定国 第两百零二章 国之重器 “成功了!” “真成功了!” 金台坊大营,西北侧的一片空地上,随着一阵火铳声接连响起,一阵欢呼声,亦是骤然充斥了这片空地。 场中,十来个匠户装扮的汉子,此刻皆是满脸喜悦。 “此铳,当为国之重器!” “牛管事,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 严顺爱不释手的拿着一柄火铳,就好似拿着什么宝贝一般,把玩了好一会,才看向眼前被李修任命统管勇卫军械司的牛五。 “一切皆赖侯爷信任,小的只是做了当做的事情……” 话虽如此,牛五神态之间,却好似卸下千斤重担一般,满脸欢喜。 上位者的一点恩赐,对他这种底层的匠户而言,那就是天大的恩德。 同理,在这几乎都快被李修遗忘的军械司亦是如此。 当初从内廷兵仗局将他们调来,在得知燧发枪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以研发的后,李修就没再抱太大期望,随口吩咐一声,于勇卫营成立军械司,便丢之脑后了。 但他的一句话,在勇卫营,便是军令如山,这个军械司,便在勇卫营扎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的扩大起来。 尤其是在勇卫营,无论是钱财,亦或者物资皆是不缺的情况下,他亲口吩咐之事,下面人自然不敢怠慢,对这军械司的投入,自然也是不小。 牛五自然不知道李修是如何所思所想,但在他看来,这位侯爷,对他们可谓是恩待至极,荣宠至极! 底层的人们,想得自然无比见到。 虽谈不上士为知己者死,但,过着其他匠户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有着其他匠户想都不敢想的地位,更别说那一个月,就比得上其他匠户几年的俸银……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梦幻。 谁都不愿这梦幻破灭! 不愿,也就只能矜矜业业,做出一点成就,好让这梦幻踏实一些。 好在,现在,总算是出了成就,这梦幻,也就踏实不少! “功劳就是功劳,推辞可推辞不了,牛管事你速速准备一下,本将这就去禀报将军,你们就等着将军的封赏吧!” 严顺亦是满脸喜色,为将者,又岂会看不出眼前这燧发枪的好处! 仅仅是燧石击发这一项,就彻底改变了火铳在战争中的作用! 在战争中,就再也不用担心火铳因天气影响,而不能击发,而失去作用! 更别说燧发枪的其他优点! 此铳一出,将大大提升火铳在军中的地位! 甚至,必要之时,火铳独立成军,亦不是不可能! “勇卫营应该能最先列装这燧发枪吧……” 暗自嘟囔了一句,严顺便满怀欢喜的朝城外京军大营而去。 …… “燧发枪?” 看着眼前满脸欢喜的严顺,李修亦是一愣,自当初那匠人说燧发枪不是一时之功后,他还真的就将这事抛之脑后,怎么也没想到,竟还突然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走!” 没有丝毫犹豫,李修直接翻身上马,挥动马鞭,策马飞奔,见状,严顺亦是连忙上马,紧随其后,直奔金台坊大营而去。 “此铳,可量产否?” 翻身下马,李修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可以!” “只要扩大规模,原料充足,随时都可量产!” “好!” 李修点了点头,目光定格在那几名手持燧发枪的匠人身上:“让他们演示一下!” 相比较火绳枪,燧发枪的击发,无疑就简单得多。 装药,扣动扳机,击发! 省去了火绳枪那繁琐的点火程序,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大幅度降低了天气对火器的影响,而且,从装药到射击,这个过程,亦是简单了不少。 发射程序简单,就意味着,同样的击发,燧发枪击发,耗费的时间更少。 而在战场上,一个燧发枪阵型,哪怕只多上一轮射击,对其战局的影响,显然,是可以预见的。 看完匠户的演示,李修亦是难掩喜色,心中谋划着如何更改因燧发枪而改变的战争形态之时,随即又将这几名匠人叫住,随手唤来身旁几名亲卫,让几人接过燧发枪,再度演示。 “立刻,持本侯手令,去兵仗局,调一批匠户来!” 演示完毕,李修把玩了一下手中这柄燧发枪,命令,亦是下达。 “牛五,你同去,需要什么,和兵仗局的人说!” “务必尽快扩大军械司规模,量产燧发枪!” “还有,牛五,你目光可以放远一点,比如燧发枪怎么改进,还有其他火器怎么改进,皆可以提上日程。” “平日里若有空闲,就去军中逛一逛,听一听将士们的意见……” 说完,李修这才从心中的计划中回过神,环视一圈眼前的这些匠户。 “你们,这次做的很不错!” “燧发枪,国之重器,是大功,当赏!” “军械司所有人,每人赏银百两,月俸翻倍!” “牛五,你准备个名单,汇总一下有功之士交给本侯,本侯要禀报陛下,为尔等请封!” 此言一出,不仅仅牛五,在场的一众匠人,神态之间,喜色皆是难以抑制。 李修此刻,显然没心思在乎这些匠人如何想,此刻的他,心思皆是放在了这柄燧发枪之上。 燧发枪,再加上纸壳弹! 对军事体系的变化,虽谈不上彻彻底底的变革,但,其影响,也绝对不小。 最起码的一点,天气对火器影响,在这个时代,减到了最低。 如此一来,火器,将彻底从“守”的局限中走出来,具备了机动进攻的属性。 而且,这个时代,可是有武功存在的,当一个具备一定武学基础的士卒,熟练使用燧发枪,其发挥的作用,显然要大于历史上记载的火枪军团! 攻守兼备,再加之其他兵种的辅助,显然,火器在军中的普及率,可以再提高一些,并且可以成为决胜的要素了。 思绪流转之间,对这个军械所,李修也不禁抱有更大的期待起来。 燧发枪若再有进展,那战争的形态,将彻底改变! 临走之前,更是多番嘱咐,为此,李修还特意加派了一营兵将,专门负责这军械司的守卫。 国之重器,绝不容泄露! 第两百零二章 国之重器 第两百零三章 他又岂能拒绝天子? 军队,自古至今,就是一个吞金兽。 而现如今,二十余万大军整编,每时每刻,所耗钱粮,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蓟镇,宣府,京营,乃至勇卫营,从开始整编,到现如今,不过数月时间,较之一支军队的成长,不过是初始阶段。 可仅仅是这初始阶段,就已经耗费了近百万两白银,其中,兵器甲胄,乃至于蓟镇宣府的城防要塞修缮,无疑是占据了大头。 当然,军饷俸银,亦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数目,平均而言,每一名士卒的年饷银,在十两白银左右,这个数字,并算不上太高,故而,每月军中还会对有家室者补贴一些粮盐这些硬通货。 仅仅是这一点,二十余万大军,足额发放饷银,那每年所消耗的白银,就高达两百余万两,更别说一年到头的各种消耗了。 仅仅粗略估计,要维持住这支庞大军团,并让其具备战斗力,每年消耗的白银就达近三百万两,粮草物资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处在初始阶段的话,这个数字,还需要再提高一个层次! 再加之如今,要大规模换装燧发枪,这个天文数字,毫无疑问,还有再往上拔高一个阶层! 而这个数额,对如今的大明而言,显然是一个不可承受的数字! 要知道,现如今的大明,每年能够收上来的赋税,也不过四百余万两,而崇祯元年的赋税,因天灾人祸频发的原因,更是创下了大明赋税的历史新低! 全年入京赋税,竟只有区区三百五十六万两! 这个数字,对一个统治天下且权威尚在的中央王朝而言,较之一个外界白银大量流入,根本不缺白银的时代而言,简直就跟个笑话一样! 不,甚至比笑话更让人无语! 谁都知道这个数字不对,但……却没有几个人会站出来揭露这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数字,毫无疑问,别的不说,甚至连养这支大军,都有些吃力。 更别说,这个国家,需要消耗钱粮的地方,远不止这支军队。 如此,完全可以预想到,最多一两年,若还未找到增长财源的方法,这支军队,就得因缺钱少粮,而不得不裁撤兵力,直至丧失战斗力。 这个问题,显然早就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在开启整编之前,朝臣们反对的奏本之中,这个意见,也占据了绝大多数。 而遭到天子的置之不理,随即而来的血雨腥风,亦是让朝臣们沉默了。 谁都看得出来的问题,要不了多久就能爆发,这个压在他们头顶的大山,到时候就会自行崩溃…… 他们在等,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到时候,秋后算账,也不迟。 若是按照正常规律这般发展下去,这支大军,在后世人眼中,可能就是大明最后的回光返照,最后的辉煌了,当然,或许还得戴上明亡之因的帽子。 毕竟,数十万训练有素的兵将,一旦失控,可远不是如今的大明能够扑灭的! 这一切,李修自然也看得清楚,朱由检同样也看得清楚。 可…… 若说朱由检是为了掌权,为了拥有让人不可逾越的底气,才促使了这支大军的诞生。 而李修,那就是因为知道历史上那绵绵不绝的贼乱,那后金时刻不消停的兵锋,才一手铸就了这支大军。 情况很是显然,没有强兵的话,大明,就是苟延残喘,然后等到它咽气的一天。 有一支强兵的话,或许还有临死一搏之力! 搏出个日月新青天,这俨然就是李修与朱由检的想法。 只不过较之朱由检的忐忑,李修,却是显得从容得多。 事实上,或许是长久的承平,长久的俯瞰天下,让不少人都忘了,一支军队,一支兵力庞大,且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规则之内,那自然是显得人畜无害,纵使有出格动作,也始终有缰绳束缚。 可……一旦真正突破这个规则,一旦到了真正不可挽回的余地,这支军队不会坐以待毙,李修,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些年,李修通过各种手段,也搜刮了一点家底,存于勇卫金台坊大营之中,朱由检亦是清楚,亦也是心知肚明。 一旦,到了绝路…… 那就,只能兵行险着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对最坏情况的一个预想,到这个地步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而此时,在乾清宫,李修与朱由检二人,皆是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其起因,则是因燧发枪之批造,当然,燧发枪也不过几万支的规模,几十万两白银,倒也不至于让两人太过纠结。 而纠结的真正原因,则是因燧发枪而让两人皆提起的财税问题。 如今,能组织维持起如此庞大的军团,震慑天下,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几笔意外之财造就的底气, 意外之财,自然不可能长久,可持续的财税收入,才是根本。 而两人真正纠结的原因,则在于此! “此事,不可行?” 寂静之间,朱由检再问。 望着眼前朱由检期盼的眼神,李修沉默许久,才道:“可行,但现在不可行!” 说完,李修又补充道: “朝局未稳,吏治未清,民乱沸腾,再行赋税改制,无异于火上浇油,天下大乱,只在旦夕之间!” “乱就乱了,大破大立,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次,朱由检罕见没有听从李修劝诫,反倒是说出了一句绝非他天子身份会说出的话。 此言一出,李修亦是有些愣神,这话,不应该是他这个武人说,然后天子反驳嘛? 现在似乎……反过来了! 可当看到朱由检那苍白神态上难以掩饰的急切,乃至于渴求时,李修,亦是心头一震。 他……还能再让天子莫操之过急嘛? 天子……他还有不操之过急的时间嘛? 沉默! 李修亦是罕见为之沉默! 如今之局势,虽看似平静,但那,只是被兵锋强行镇压,暗地里,汹涌浪潮,还远未到平息之时。 如今,要做的,那就是稳定局势,稳固根基,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可……若是再起波澜…… 第两百零三章 他又岂能拒绝天子? 第两百零四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然,平心而论,这些,在李修看来,还只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莫过于吏治二字! 财税改革! 仅仅这四个字,就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其中会有着多么恐怖的阻力。 而任何一项改革,一旦开始,就必须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 一道退缩丝毫,那就必定是人亡政消的结果。 而现如今的大明,却根本不具备丝毫改革的土壤! 纵使他李修能镇压天下,可一项政策,若是没有上下一心的官僚集团执行下去,再好的政策,再好的制度,也没有丝毫作用。 腐败糜烂的官僚系统,足以轻易将任何一个利国利民的制度,变成祸国殃民之政! 人的存在,就注定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制度。 历史上每一次的改革成功,只能说是上层有决心,也有能力将人心压制到一定程度! 但随着时间推移,若不与时俱进,制度,也将随着时间败坏,曾经的辉煌,也将成为未来的累赘。 而与时俱进改革…… 历史上,纵观上下数千年历史,没有任何一朝一代能够做到。 一朝数百年,能够出一个敢为天下先的存在,那就是天下之幸了! 以现如今的态势,开启改革,无疑是难于登天!且事倍功半! 可望着眼前的天子,李修也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 “陛下,事关重大,还需周密准备一番,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事需做,也可为国库再添几分底蕴。” 闻此言,朱由检眉宇间亦是闪过一抹黯然,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李哥你说。” “宣府总兵周遇吉禀报,山西晋商通敌卖国,倒卖禁运物资,并且与后金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锦衣卫这边也查出一点端倪了,现在不少活动在大明的细作背后,都隐隐有晋商的痕迹……” 说完,李修随即从怀中掏出两份卷宗,递到了朱由检面前。 八大皇商,青史有名,李修又岂会不有所关注。 晋商崛起于开中法,而后又借助山西地理优势,借互市与蒙古交易而发家! 这种边境贸易,自然少不了非法的勾当! 毕竟,大明在军事衰弱后,边境互市,便是遏制草原部族还有后金的重要手段。 朝廷禁止,草原便会短缺,任何东西,一旦稀缺,便意味着价格暴涨,意味着暴利! 本就是从事这种生意的晋商,又岂会扛得住利益的诱惑。 商人逐利,通敌卖国,亦是必然! 当初趁大胜特意将处在山西的宣府镇捏在手中,随后又派周遇吉担任宣府总兵,就是为了这一步提前打下基础。 而按李修所谋划,显然是早就准备对晋商下手,既解决了祸患,又能搜刮一笔意外之财。 而如今,面对朱由检的急迫,李修干脆就顺势将此事提溜出,暂且应付一下。 “哼,商贾逐利,皆是无君无父之辈!” 翻阅完卷宗,朱由检杀气腾腾,面容亦是因怒火而稍显潮红,但身体显然不允许朱由检和往常一般怒火冲天,在强压下怒火后,朱由检这才沉声道:“李哥你准备怎么做!” “山西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晋商也供应了朝廷边镇大部分后勤保障,这么多年发展,晋商早已是富可敌国……” 李修侃侃而谈,但言语之间,却始终只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养肥了,可以开宰了! 晋商虽富可敌国,在山西亦是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曾经,亦是在朝堂上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可奈何东林战斗力太强,早早的就将其他利益集团的代言人都清理出了朝堂,只有天子支持的阉党,还能与东林斗上一斗。 如此情况,显然,晋商纵使再盘根错节,也只是一个地方性的利益集团,而且,其利益牵扯,也只是被局限在了在了一地,而且,商人的属性,在大明这个重农抑商的大环境下,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浪! “那就杀!” “李哥你好生安排,务必将这些不法之徒一网打尽!” 显然,因为其身体原因,朱由检,俨然已经没了以往的从容,做事,明显多了几分紧迫,几分急切! “陛下放心……” “不过此事,待末将这边准备好,到时候还得在朝堂这边商议一下,免得徒生风波。” …… “晋商……” 从乾清宫走出,李修却是轻笑一声,随即亦是暗自摇了摇头。 晋商确实可以说是祸患,但较之赋税改革,区区晋商,还真算不得什么。 现在,乃至未来许多年,大明整个北方,将注定会是一片乱象! 天灾,人祸,没有一个会消停! 如此之下,则意味着,大明,需要一个可以稳定输血的江南,来供养,乃至于修复这满目疮痍的北方。 如今的江南,富庶之名天下知,但,显然,这份富庶,并不能为目前的大明所用。 唯一能改变这个现象的,便是改革! 而一旦改革,便是彻底踏上了一条未知的不归路。 成功了,那自然好说,未来的任何艰难险阻,都不在是问题。 一旦失败…… 思绪至此,李修环视一眼这巍峨宫城,却也不禁一笑。 事实上,朱由检的急切,还真没有错。 他在,就还有天子之大义,还有天子之权威,在这个时代,天子二字,作用之大,显然是可以预见的。 有他在,这改革,也能减少许多艰难险阻。 可一旦他不在了,幼主即位,要改革…… 一切就只能靠李修自己了! 他不是文官,他也当不了张居正,成不了于谦! 他是武将,他是这个文贵武贱时代的武人! 高高在上了数百年的士大夫们,又岂会愿意看到一个武人立在他们头顶! 到那时候,现如今被不少文官冠上的董卓王莽之名,便会成为现实! 纵使他不会如此做,可,这世间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在如此做! 有实也有名! 毋庸置疑,也不可置疑。 时代的舆论,将会定性如此! 他未来的路,将会是一条前无古人,或许也会后无来者的未知之路! 第两百零四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两百零五章 张家口 宣府。 九边重镇之一。 但在后世,宣府这个名字,反倒是随岁月而消磨,取而代之则是张家口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名字。 事实上,在明初之时,张家口,这个名字,尚且不存在于宣府这个重镇之中。 直到宣德年间,有一些张姓的居民居住在宣府西北侧万全右卫的长城脚下,逐渐形成了一个小镇,小镇就以居民的主要姓氏命名为张家庄。 宣德四年,万全右卫指挥张文在这里修筑堡垒,并将其命名为张家口堡。 张家口,这个名字,才正式存在于大明的统治序列之中。 而后,因张家口地处边陲,紧靠草原之因,张家口亦是与其他边防堡垒一起构筑起了宣府重镇。 而到嘉靖年间,因为蒙古部落的分裂,导致其中俺答汗部没有了补给来源,于是这一部的首领俺答汗多次上书明廷,请求双方互通有无。 最终在隆庆年间,朝廷批准了互市的政策,从此大明与蒙古两族在边境开始了交易往来。 而互市的地点,则是落在了张家口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堡之中。 于是乎,这个本不怎么起眼的小堡,在两国的互市之下,亦是飞速发展,从军事重镇,摇身一变,转身为整个大明都可以说得上的商业重镇! 而晋商的崛起,自然与这张家口脱不开关系。 毕竟,没有朝廷组织的互市,没有朝廷打开的这个口子,偷偷摸摸倒卖物资,终究只是小偷小摸,成不了大器。 而朝廷亲自打开这个口子,而随着时间推移,自然就形成了一个个利益集团。 上下打点,如今的张家口,俨然已经成了晋商门的天下,朝廷所谓的禁令,在这里,已是形同虚设。 每时每刻,张家口那穿梭于大明与草原的商队,皆是如流水一般,几乎从未有过停歇。 而这些商队满载的物资,最终会送到何处,亦是显而易见。 大明富庶,什么都不缺,可草原上的蒙古部族,那苦寒之地的辽东,可没有什么是不缺的。 张家口一座城池,供养着大明北方的所有敌人,也养肥了一大票铤而走险的晋商! 完全可想而知,张家口这座城池,对晋商们,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 而现如今,对晋商们而言,原本一手遮天的局面,亦是出现了破绽。 上一任宣府总兵兵败而亡,新任的宣府总兵,已经上任。 而且……油盐不进! 他们以往那套拉拢腐蚀的手段,在这一位新宣府总兵身上,不管用了! 若在以往,如此之人,他们也是有大把手段可以让其屈服。 诸如在朝廷弹劾其去职,诸如各方面排挤,不配合,让其举步维艰。 可这些手段,对上这位宣府总兵,却是失效了。 朝廷弹劾? 可满朝上下,谁不知道这宣府总兵是如今几近只手遮天的镇北侯亲信,弹劾,谁能弹劾得动! 而排挤…… 在背后有李修支持示意的情况下,周遇吉可不用顾忌什么潜规则。 听话,那就一切好说,不听话,以宣府总兵之名,给谁戴上一顶通敌卖国之罪名,那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毕竟,张家口,虽如今商业重地的属性要远远大过其军事属性,但,不管如何说,张家口,是隶属于宣府镇管辖统领之下! 在于宣府上任,开启整编募军,在京城局势稍稳之后,周遇吉,便在李修的示意下,高举朝廷旨意,奉命维护监督互市秩序的名义,率军入驻张家口,亲自坐镇其中,轻而易举的将晋商们经营了多年的这块宝地,给捏在了手中。 事实再一次证明,什么利益关系,在不讲理的兵锋面前,皆是虚妄。 但,任何打破利益团体潜规则的举动,自然也会遭受到所在利益团体的的反噬。 现如今,原本肩负着互市重任,繁华程度当得上北方首屈一指的张家口,如今…… 官员不理事,商人不交易,物资供应短缺…… 整个张家口,已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萧条之中。 互市之职责,已经趋于崩溃。 显然,这是在对周遇吉进驻张家口,直接侵犯他们核心利益的一次反击。 互市之事,关乎朝廷大策! 如今互市萧条,皆是因周遇吉率军进驻张家口。 罪责晋商们都替朝臣们想好了,肆意妄为,破坏互市,扰乱边疆安宁,乃至于通敌卖国…… 这等罪责,显然是准备让周遇吉扛起来。 事实也不会超出晋商们的预料,当消息传至京城,早就被李修压得喘不过气的朝臣们,顿时为之眼前一亮。 扳不倒你李修,难道还不能断你一臂嘛? 利益诉求相同的情况下,这些朝臣们,显然不介意与晋商们合作一下。 于是乎,刚刚平静了不久的朝堂,顿时又是一片乌烟瘴气。 各种看上去有理有据的弹劾奏章,在朝堂上争相涌现,好在这一次,经过李修与朱由检的一番操作,终于不再是满朝沸反盈天了。 但,很多事情,并不是说天子掌握了朝堂,就能随心所欲的。 利益诉求,这四个字,才是真谛。 故而,这场风波,亦是不小。 只不过这一次,李修却没有和往常那样,置之不理,如置身事外一般,他这次,虽未亲自下场,但,在他的示意下,勋贵,锦衣卫,乃至于一小撮的文官,亦是相继在朝堂之上,发出了属于他李修的声音! 而李修自己,也稳坐钓鱼台,一点一点的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拨弄着盘踞山西,通敌卖国的晋商之命运! 锦衣卫早在李若链的安排下,派出精干人马,已经处在奔赴山西的路上。 而周遇吉,则更是早已准备就绪,磨刀霍霍向,正欲杀个痛快,好出出这段时间受的憋屈气! 当然,万事俱备,还欠一股东风,那就是,朝堂上的这股风。 毕竟,杀是容易,搜刮也同样容易,但善后的事,还是离不开朝堂上的这些官员。 而这一次,李修亦是准备借此之机,正式把触角,蔓延到朝堂之上,蔓延到地方政事上…… 第两百零五章 张家口 第两百零六章 天子的默认 世间的黑与白,从来就没必要分得太清楚。 李修一向是如此认为的。 对他有用,且能为他所用,满足这两点,便足矣。 而现如今,放眼满朝大臣,能够达到这两点的,其实也并不少。 如今的朝堂,经过如此多的风暴过后,早已彻底洗牌! 曾经的东林与阉党之争,已经是过去式。 以孙传庭为首的革新派,才是占据了朝堂文官的主流,所谓革新,事实上就是面对李修的一再压迫威慑,文官们抱团取暖,开始迎合天子,某种程度上,应该也可算作帝党。 当然,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派系,那就是天子纯粹的传声筒,若说孙传庭一派,还保持着基本的风范,这些人,那就是纯粹的门下犬了,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完全全的狗腿子。 而东林,在朱由检与李修的刻意打压下,自然是势力大减。 而阉党,作为早期能够支持天子的派系,朱由检还是颇为仁慈的,一直未曾刻意打压,但奈何,魏忠贤见势不对开溜,阉党,自然立马就落寞了下来。 如今,东林阉党虽还存在,但,影响力,已经大大减少。 当然,朝堂上还有一股势力,谁也忽视不了那就是以李修为首的这股不讲理的军事力量。 只不过,曾经的这股纯粹的军事力量,如今,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朝臣们发现,现在的朝堂上,竟也有不少官员开始替这位镇北侯发声,还有不少官员竟旗帜鲜明的站在了镇北侯旗下。 显然,不用想都知道,镇北侯的触角,已然越过禁忌线,蔓延至朝堂之上了! 权臣! 如此情景,几乎瞬间让不少官员脑海里浮现了这两个字。 随即,便是浓浓的危机感席降临在不少官员的心中。 宦官得势,威压朝堂,那是因为天子在幕后操纵,宦官太监,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随时都能破灭。 但眼前的镇北侯,虽说同样也是天子推出来的,但显然,和得势的宦官,有着天与地的差距! 数十万大军,便是他的根基,若在加上朝堂…… 那……这位镇北侯…… 将会是纵观大明朝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权臣! 而事实上,李修也确实是如文官们所担忧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 朝堂派系众多,便给了他拉拢一方打击一方的操作余地。 如因魏忠贤离去,而骤然落寞,惶惶不可终日的阉党官员,能够卑躬屈膝跪在一个太监面前,自然也不会介意跪在他这个可以给予他们更多庇护的镇北侯面前。 掌握勋贵,拉拢阉党,与孙传庭等革新派保持大方向的合作,再打压东林,当然,最重要的,还需与天子保持默契。 这便是李修在朱由检托孤之后,开始转变思想,在朝堂之上,一步一步前进的道路。 朝臣们的担忧,李修毫不掩饰的动作,这一切,自然清晰落在朱由检这位天子的眼中。 如今朝政之局面,完全可以说是由他这位天子一手拨弄至如今这局面。 如何掌握,他心中自有沟壑,可唯一不同的,便是李修打破之前他们两人的默契,明目张胆的往朝堂扩充势力。 尽管,这一切,皆是在他的默许之中。 但要说没有丝毫忌惮,那自然是不可能。 但…… 从他登基起,虽说与李修保持着军与政的默契,但,每一个朝堂动向,每一场风波,皆少不了与李修的商议。 他明悟李修的志向,亦对李修的志向,有着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知道,他不是什么雄才伟略的天子,若没有李修的存在,他现在,或许还被牵扯在无休无止的朝堂争斗之中。 哪里会有现如今一言定朝堂的天子威势。 李修之志向,亦是他的梦想。 可现如今,他不行了,他的梦想,却没有破灭。 他相信,李修……会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他,也有资本,有能力,让这山河日月天,会重换新颜! 可,他若忌惮,若打压,乃至于行鸟尽弓藏之举,他的梦想,就没人替他走下去了。 这天下,就没人镇压得得住了。 至于指望着满朝大臣…… 若在以前,他还抱有很大的希望,可现如今,登基已有这么久,已经足够他看清楚这满朝大臣,看清楚这天下的沸反盈天,看清楚这随处可见的亡国之景! 朱由检毫不怀疑,幼主即位的话,他现在费劲心血才掌握的局势,才稍稍有起色的国势,将瞬间崩塌! 到时候天下又回到这群人的掌控之中,纵使有识之士不少,可在这纷乱的大环境中,也做不出什么实事,只会继续和以前那样,纷争不休…… 大明,能不能撑到幼主掌权的那一天,都是件希望渺茫的事。 他不能忌惮,他也不能打压…… 他,应该选择相信,选择相信自己的眼光,也选择相信李修的为人…… …… 镇北侯府中,一众本不该出现于此的文官朝臣们,此刻却是与李修共处一宴,朝臣们亦是尽显恭维之色。 直到夜幕降临,宾客尽欢,喧嚣的镇北侯府,才逐渐归于安宁。 “默许了嘛?” 注视着朝臣们离去的背影,李修亦是突然喃喃自语一句后,却是突然一笑,似有无奈,也有失望,当然,更多的,似乎是释然…… “侯爷,宣府来信了。” 有士卒匆匆跑来,恭敬的将一个信封,递到了李修面前。 “宣府……” 接过信封,随手拆开,周遇吉所述一字一句,亦是清楚映入眼帘。 “蒙古进犯?” 当看到这几个字眼之时,李修神色骤凝,随即,一股冰冷的杀意,亦是一闪而逝! “准备一下,本将要进宫面见陛下。” “遵命!” 士卒领命而去,李修的目光,却依旧定格在手中这封信之上。 毫无疑问,那群晋商们,又弄出幺蛾子了。 蒙古数部万余铁骑叩边,而原因,则是因互市中断。 边患乃大事,毫无疑问,导致互市中断之人,将要背上不可脱卸之责任。 不得不说,晋商们的能量,着实不小。 从山西本地,到京城朝堂,再到草原部族,皆是随他们的心意而动! 而这,还只是一个局限一地的利益团体,管中窥豹,便可看出,若真推行赋税改革,触及整个天下士绅的利益,会是怎样一个惊涛骇浪之景! 思虑之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侯爷,锦衣卫来人了,说是有紧急军情汇报。” 闻此言,李修亦是眉头一挑,下意识瞥了一眼手中这封信:“带进来吧。” “侯爷,陕西急报!” 这名锦衣卫男子显然是刚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说起话来,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侯爷,陕西急报!” 听到陕西二字,李修亦是一愣,一把接过男子手中的军情急报,而李修的神色,亦是再次随着这封奏报而变化起来。 他虽尽量高看晋商之能量,但似乎,他还是有些低估了,低估了这些人维护利益的决心,也低估了他们的触手蔓延之范围! 从山西本地,到京城朝堂,再到蒙古,乃至于后金,这些,竟还不是他们的极限,他们的触角,竟还蔓延到了陕西! 锦衣卫密报,有数股陕西贼寇,近来得大笔来源不明的军械粮草,随后便有向山西活动的迹象。 很是显然,这事,也绝对和晋商脱不开关系。 毕竟,一上任,就导致宣府内忧外患,更是破坏互市大策,放在以前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够保住周遇吉,就算是天子,也不行! 数招齐下,雷霆之举,显然是准备彻底整死周遇吉,同时震慑住所有意图触及他们利益之人。 只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他李修,也没有弄清楚,他李修,要的可不是他们的那点利益,而是要他们的身家性命! 第两百零六章 天子的默认 第两百零七章 辽镇堪用否? 张家口。 时隔仅仅数天,张家口的萧条局面,就再次变化。 蒙古数部叩边,宣府六路边镇,尽皆戒严,而承受蒙古兵锋的张家口,此刻更是重兵集结。 周遇吉上任宣府总兵半年有余,整个宣府,亦是享受了一把许多年都没有享受到的富裕生活! 上任之初,除了随周遇吉上任的千余精锐将士,更是有带了高达五十万两的白银,以及十万石粮草。 而随后李修陆陆续续又调拨了十余万两白银以及军械,在如此充足的供应以及李修的支持下,周遇吉这个总兵,实际上当得倒是颇为顺心。 时至如今,宣府六路,边垣一千一百一十六里,边墩一千二百七十四座,冲口一百九十二处,尽皆得到一定程度的修缮整顿。 当然,最重要的是,便是军队的整顿。 时至如今,大半年的整训,有着充足的财物供应,以及千余勇卫精锐为骨架,宣府数万大军,已然成型。 进取或有不足,但仅仅是守的话,亦是没有丝毫问题。 这一点,周遇吉自然是信心十足。 故而,眼前蒙古数部,万余铁骑叩边,周遇吉倒也不至于担忧什么。 他也自然清楚,眼下的蒙古叩边,与那群晋商绝对脱不开关系,如此情况,换个人,恐怕会惊惧不已,但对他周遇吉而言,自然丝毫不惧。 他可是无比清楚自家将军的性子,他要做一件事,什么艰难险阻都挡不住,唯一要祈祷的,就是千万别站在他的对立面,不然的话,小命不保是小事,九族尽诛,他这位将军,可不会留情丝毫。 在他看来,这群晋商,现在跳得再欢,闹得再严重,也只不过是让他们的死象,更加难看一些而已。 宣府数万大军,足以轻易将他们彻底荡平! 他现在所顾虑的,不过是眼前这这支蒙古铁骑而已。 他为李修之心腹亲信,自然清楚他家将军的谋划,现如今,边疆局势,是以守为主,绝不是擅启边事之时。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曾是李修与朱由检共同确认的国策。 而这一次,蒙古叩边,却是让李修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不仅仅只有内外战略态势,还需要考虑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朱由检的身体情况! 现如今朱由检身躯情况不明,他需要坐镇京城,以防不测。 但若是朱由检一旦驾崩,他,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离开京城半步。 两者之间,若让李修做个选择,显然,最好莫过于趁着朱由检现如今还在,先出手扫平一些阻碍,提前布局一二。 “李哥你要亲自出征?” 听到这个提议,朱由检亦是有些没回过神来,这,似乎完全超出了两人的谋划范围! “除掉晋商,只是治标不治本,如今后金,在蒙古依旧是占据绝对优势,草原不平,晋商,亦是不可能根除!” “再者,后金始终是最大的心腹大患,若是我们将草原归附于后金的诸部平定,以之前放回的几个部落为根基,将这几部壮大,再拉拢林丹汗……” “那,后金将被锁死在辽东苦寒之地,要想有出路,那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去啃辽镇的龟壳,要么,就只能再与蒙古大战一番。” “这样的话,大明只需要加大对蒙古的支援,就可安心看着蒙古与后金狗咬狗……” “可若是后金出兵草原支援的话?” 朱由检有些担忧。 “若辽镇堪用,那此战,便成国战!” 李修望向朱由检,沉声道出如此一句。 此言入耳,朱由检眼中精光骤现,猛的站起身,目光汇聚在那其身后的大明乾坤图上,眉宇之间,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好一会,稍有些不稳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京营,堪用否?” “守土有余,进取不足!” 李修摇了摇头,京营整训,已持续了大半年,战斗力,虽谈不上什么绝对精锐,但也绝对比其他大明军队,要强得多。 但此战若开启,问题不是在于京营的战斗力,而是在于辽镇! 后金的盘子就那么大,要支援草原,那必定是要出动主力。 而在主力出动的情况下,后金老巢,必定空虚。 辽镇若能乘虚而入,那自然可趁势开启一场国战! 但若是辽镇不堪用,不愿尽全力,或者有挟寇自重之心,纵使将京营主力调去辽镇,也没有太大作用,搞不好便成了千里送人头,白白葬送精锐。 故而,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欲对后金尽全功,辽镇,是怎么也离不开的一环! 但辽镇,可不同其他,从历史上袁崇焕被抓,祖大寿直接率军逃回辽镇,朝廷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便可清楚看出,辽镇的特殊之处。 虽无藩镇之名,但却已有藩镇之实! 朝廷所派官员,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排挤去官! 只有这两个下场。 而辽镇的特殊地位,要整顿辽镇,也绝非一件容易之事。 就晋商这群商人,在自身利益被触犯的情况下,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更别说辽镇的那群军阀藩镇了,狗急跳墙之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 “辽镇……” 朱由检亦是叹息一声,辽镇之患,他又怎会不清楚,甚至在朝野上下,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么多年下来,在辽人守辽土的政策之下,早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一个将门团体, 而后金的存在,又让谁都不敢轻动这个将门团体,只能坐视其一点一点的壮大! 袁崇焕任蓟辽督师,努尔哈赤长驱直入,如此失职,可也不得不顾忌辽镇,只是夺了其蓟辽督师之职,至于其他,朝堂也无人再提,其原因,已然很是清晰。 唯一庆幸的便是,辽镇,现在终于不再是唯一的倚靠了! “辽镇不堪用的话,那李哥你准备如何做?” “那就按刚才的战略规划走,兵锋,只限于草原!” “末将亲率铁骑三万,秘密出发,待末将抵达宣府后,陛下您再下令京营调动数万大军,开赴辽镇,同时下令辽镇,东江整军戒备,摆出决战之架势!” “如此,纵使辽镇不堪用,后金也绝不敢有太大动作!” “待蒙古平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后金,将彻底陷入内忧外患之中,再难对大明有太大影响。” “大明,就可安心扫平内患,积蓄力量,待有朝一日,末将亲率大军,兵出三路,一路东江后方袭扰,一路蒙古偏师夹击,一路辽镇长驱直入!” “尽全功于一役,荡平数十年后金之患,再携滔天之势,彻底清扫重塑大明之日月山河,完成中兴大明之宏图伟业!” 第两百零七章 辽镇堪用否? 第两百零八章 权臣之路 望着眼前壮志满怀的李修,朱由检神色亦是稍显复杂。 这等宏图伟业,他,曾在梦中无数次奢望,可眼下,李修踌躇满志,俨然将这当成了必然实现的目标! 朱由检知道,他能做到,只要他一直走下去,是绝对能够做到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他同样也有些惶恐的是,真到这个时候,大明,还会是大明嘛? 一个掌控了军政所有的权臣,一个建立了丰功伟业的权臣,一个再造日月山河天的权臣! 日月江山,大明山河……真能永在嘛? 他注视着李修,脑海里亦是再一次浮现了这想过无数次,也无数次劝说自己相信的念头。 “父……父皇……” 在这壮志激昂与思绪重重之间,一道稚嫩且含糊不清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 只见殿侧,一个稚童,正在几名侍女宦官如临大敌的招呼中,摇摇晃晃的走来。 此声一出,殿中所有的激昂与思绪,亦是瞬间消散,朱由检脸上,亦是露出了开怀之色。 “李哥,听到没,春哥儿都会说话了!” 朱由检一把将小皇子抱在怀中,满脸宠溺,再次朝李修炫耀起来。 似是发现了李修的存在,这小皇子瞪着迷茫的小眼神,看到李修后,吱吱呀呀了一下,亦是喊出了那让李修都无比感触的称呼。 “李……李叔……叔……” 李修没有惶恐什么,事实上,当小太子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时,李修着实许久都未曾平静下来。 显然,这个称呼,少不了天子与皇后的传授。 至于原因…… 但不管如何,一朝太子,对一个臣子如此称呼,从古至今,又有几人能享如此荣宠! 更别说天子的信任乃至于放纵! 李修无言,向来冷漠的面容,亦是难得露出一抹笑容,轻抚了一下小太子稚嫩的面庞。 “李哥,待这次你出征回来,太子就交给你了,你之才学,朕可是知道的……” “太子尚且年幼,是不是太早了?” 李修有些迟疑。 “不早,不早,早点吃苦,早点成才!” 朱由检摇了摇头,那宠溺的眼神中,亦是深藏着一抹难以抑制的忧虑。 “朝臣那边,朕会摆平的,太子就交给李哥你……” 朱由检自顾自的说着,仿佛这些妥当的安排,能够去除他所有忧虑一般。 李修沉默,随即轻声说着,如在说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陛下放心,太子,绝对会成才的……” “这大明山河,可都等着太子……” “是啊,这大明山河,可都还在等着春哥啊……” 朱由检感慨一声,随即抬头看向李修,眼中,竟有泪花闪烁。 “李哥,朕真的不甘心啊!” “国势稍有起色,根基刚刚铸成,朕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啊!” “朕的梦想,朕看不到了!” 言语之间,天子已是泪流满面! 如此场景,李修无言。 此刻,他亦是蓦然回想起,当初与朱由检初遇之时,那懵懂无知的少年,那,侃侃而谈,却是是非不分的模样。 他,也不甘心啊! 从明悟其身份后,就各种潜移默化的引导,一点一点的改变着这个天子,一点一点的扭转着这个大明的国势…… 可随着那一场刺杀,一切都变了。 没了天子,剩下幼主,一切的一切,就都得他一个人扛着了! 一人扛着大明江山,与天下为敌! 明明是一条通天大道,却硬生生的被他走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 他,亦是无言! 人生在世,纵使有通天之能,也有着太多的无奈! 他,亦是如此! “李哥,你去吧,趁着这段时间,想做什么就做吧!朕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一时之间的软弱,似只是幻象,天子无力的摆了摆手,李修亦是起身告退。 此时已是深夜,夜空一如既往的璀璨,夏日的晚风拂面,亦是让身躯有种难言的舒爽! 伫立片刻,李修脑海里,又不禁浮现了朱由检的身影,浮现了那小太子稚嫩的面容。 人生就是如此无常! 曾经自以为会成为宁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的少年,如今,竟走到了如今这个忠臣良将的地步。 “呼……” 长吐一口气,李修揉了揉额头,眉宇间,亦是难掩深深的疲惫。 若有幸再活一世,他绝不会再天真的想着什么权势滔天了,潇洒快意一生,才是真正的美好! “侯爷!” 寂静之时,身边,伴随着一阵脚步,曹化淳的声音,亦是传入了耳中。 “曹公公!” 李修转身,看着眼前走来的曹化淳, “侯爷这是准备去拜见陛下还是?” 曹化淳瞥了一眼乾清宫中,随口问了一句。 “刚从殿里出来,曹公公这是准备去拜见陛下?” “这不,朝鲜那边又进贡了一点东西,陛下让小的挑一些给皇后娘娘送去。” 说完,曹化淳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这次朝鲜进贡的东西里,可是有几株上年份的老药!” “快,都拿出来!” 说完,曹化淳便朝身后的众宦官摆了摆手,很快,就有几个造型精致的木盒,呈在了李修面前。 仅仅凭借隐隐约约的药香味,李修就能清楚看出,这几株老药,年份绝对不低,而且,其中一株,产地显然不是朝鲜。 曹化淳这点心思,李修自然不会戳破,事实上,宫中皆是消息灵通之辈,尤其是曹化淳这些贴身侍奉之辈,一个个跟狗鼻子一般。 如今李修与他们,亦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是不收,他们反倒是会不安许久,搞不好,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就如这曹化淳,在天子遇刺后,就已经不是第一次行如此奉承之举了! 每次都可谓是费尽心思,尽皆稀世珍品! 如此,李修自然乐得如此。 以大明这个体制,要做权臣,宫中,也必须要有根基存在。 好在这些年,他与宫中这些公公们,关系都还处得不错,如今,也不过是顺理成章的将关系迈入另一个阶段而已…… …… 第两百零八章 权臣之路 第两百零九章 朝堂之议 自宣府互市萧条之景,传入京城之后,朝堂之上,便为此而纷争不休。 但显然,其纷争的重点,俨然已经不是在于宣府互市。 从最开始欲扳到周遇吉的这个李修心腹,再至后来,察觉李修的触手,蔓延至朝政后,不少朝臣们对于此等情形的警惕,乃至于为此而再起波澜。 毫无疑问,纷争蔓延至今,亦是早已脱离了固定的轨道。 其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了对李修彻底插手朝政的警惕。 只不过,这种警惕,在现如今,显得颇为无力,朝廷,也不在是一个声音,各抒己见之下,根本无法对李修造成丝毫的困扰。 甚至,李修始终都未下场丝毫,这些反对的声音,就要被打压排挤得差不多了。 事实证明,在权势的威压下,以及对自身利益的考虑,文武之分,也并没有那么清楚,投机之人,亦是不在少数。 李修只是稍稍释放了些许善意,就有大把朝臣蜂涌而来,愿为门下犬。 事实上,就一个国家而言,这显然并非一个好现象,毕竟,严格而言,针对李修的朝臣们,虽抱有私心的较多,但也不乏忠贞之士,而现如今投靠而来的,投机取巧者,亦不在少数。 只不过现如今,较之大局而言,些许的牺牲与龌龊,亦是必须也必然的事情。 而这几日的朝堂,却是和以往颇为不一样。 在以往,李修有心涉足朝堂的情况下,每逢朝议,自然不曾缺席,因他的存在,有他的坐镇,这些投靠而来的朝臣们,还有被他掌握的勋贵们,亦是战斗力大涨在朝堂上出尽了威风。 而这几日,李修却再次不见了踪迹,朝臣们,倒也没有想太多,毕竟,那么一大摊子军务,没时间上朝,亦是正常。 只不过,除了朱由检,谁也不知道的是,在数天之前,借着京营的一次大规模演练之机,隶属于京营的三个骑兵团营,亦是趁此之机,在李修的亲自统领之下,浩浩荡荡的向宣府而去。 这个消息,并没有隐瞒太久,不过数天时间,源自沿途关卡传来的消息,便抵达了京城,而这,也是立马让整个朝堂为之沸腾。 对朝臣们而言,无疑是再一次感受到了一切皆超出他们掌控的无奈,数万兵马的调动,竟没有走漏一丝一毫的风声,甚至连他们这些朝臣,都得靠地方官员的汇报,才能知晓军情调动,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只不过,这一次,朱由检显然不准备给朝臣们太多反应的机会。 当天朝议,便将锦衣卫与周遇吉所汇报的一大票罪证甩出,将陕西之乱,蒙古叩边,互市萧条,一切的一切,皆是扣在了晋商这个群体之上。 只不过这些,显然不是朝臣们关注的重点。 尽管自李修崛起后,对于兵权的失控,是人尽皆知之事,有着那段时间京城戒严的血雨腥风,朝臣们显然对军队的调动,已是有了绝对的敏感性,尤其数万大军,近在卧榻之侧的调动,他们竟没收到一丝一毫的消息,这无疑有些可怕了。 当然,相比这些,李修的离京,以及率军离京,奔赴宣府要做什么,显然更让人浮想联翩。 只不过,这些,还只是前奏! “蒙古各部,狼子野心,区区互市,竟敢叩边,朕已派镇北侯率军赶赴宣府,统领大军,欲一战平定蒙古草原,斩断后金一臂!” “传旨,命辽镇东江镇整军戒备,若后金胆敢出兵蒙古,令辽镇东江两镇共击之!” “命京营戒备,以如山伯严顺为将,率两万大军,开拔赶赴辽镇!”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旨意,亦是彻底让整个朝堂为之沸腾。 镇北侯率军离京,谁都想得到,显然是战事将启,但谁也没想到,竟会是此等国运之战! 而这一切,他们这些朝臣,竟事先没有得到丝毫消息,似乎,一切都准备好了,然后例行通知他们一样,而事实,似乎还真是如此! “陛下,如今京蓟受创,内患未平,天下百姓,皆需休养生息,冒然开启如此大战,实乃不智之举啊!” “陛下,兵戈凶险,历朝历代,皆是慎重无比,陛下切不可忘土木堡之教训啊!” “臣附议!” “臣附议!” “蒙古鞑子向来狼子野心,左右逢源,此战,当痛击蒙古鞑子,再现我朝太祖之时之威势,陛下圣明!” “镇北侯能征善战,此次大军出征,战事未启,尔等便未战先言败,到底是何居心,陛下,臣怀疑户部侍郎李辉光有通敌卖国之嫌疑,请陛下明鉴!” “臣附议!”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亦是为之沸腾,只不过,众志成城,威逼天子的局面,却也早已是一去不复返。 显然,现如今,已经不需要天子亲自下场镇压不服了,天子只需要,在适当时候,拉一下偏架,便足以轻易通过朝堂,达成他的所思所想。 “后金祸患,根深蒂固,此战若功成,我朝便可通过操纵蒙古,坐视蒙古与后金纷争,从而将后金鞑子锁定在辽东苦寒之地……” “此战,臣以为可!” 最终,伴随着孙传庭的一句话,以其为首的革新派加入,朝堂上的反对声音,亦是被彻底压制。 “如此甚好,此战兵部尤为重要,孙爱卿你当督促好辽镇东江,至于大军所需钱银粮草,一律由内帑拨付,户部负责安排即可。” 朱由检的一锤定音,更是彻底将此战略规划彻底定了下来,反对者纵有不甘,在这满朝大势之下,也只得老老实实的跪拜在地,高呼陛下圣明! 而随着朝议的结束,大明这个腐朽的巨人,亦是随着朱由检的一道旨意,艰难至极的挪动着身躯,缓缓将目光,再次定格在那让大明折戟沉沙了许多次的后金女真。 战争的消息,亦是从朝堂,至京城,顺天府…… 一路传播,一路扩散!飞速传播至辽东,东江…… 第两百零九章 朝堂之议 第两百一十章 辽镇与山西 随着那一场暗地里的议和结束,在那不为人知的默契之下,整个辽镇的日子,亦是明显比之以往,要舒适惬意得多。 领着朝廷的供养,拿着后金的好处,两边都有交代,两头都能通吃,这种生活,可是让辽东这些大佬们,已然有些乐不思蜀。 甚至,或许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近来还策划了两场“战争”,铸就了两场战果不错的捷报,算是给朝廷每年辛辛苦苦供养着辽镇的回报。 这一切,袁崇焕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其中的主导者,时至如今,他也不得不把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忠君报国的信念,丢之脑后。 与其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成别人的棋子,还不如自己给自己的人生做主,这样的日子,岂不是快哉! 而现如今…… 宁远城府衙之中,辽东众将集结,堂中,亦是一片压抑。 “老子就知道,有镇北侯那家伙在,朝廷,就安分不了!” “娘的,他有本事,他就自己去打啊,拉上咱们干什么!” “狗屁玩意,什么毕其功于一役,就是他娘的要拿咱们当炮灰,京营数万大军,估计就在督战了!” …… “行了,都别吵了!” 满堂争论之际,袁崇焕突然的一声厉喝,顿时让堂中安静了下来,辽东众将,亦皆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这位辽东督师。 环视着堂中一众桀骜不驯的将领,袁崇焕亦是大感头疼,同时对朝廷,对李修,亦是有着深深的怨念。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将辽镇这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压服,现如今,这整军备战的旨意一来,什么都变了! 尝到了舒服日子的人,又岂会愿意再去打生打死!更何况,不管胜负如何,对辽镇而言,都不是好事。 败了,要背锅,要损兵折将,利益也会受损! 赢了,那还要辽镇干什么? 更别说,现如今,辽镇已是与后金形成默契,心照不宣了。 思虑之间,袁崇焕沉声道: “咱们这边好说,现在,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京城派来的那几万大军!” “那就坑他们一把,败上一次,我就不信,那镇北侯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对,他们不是要打嘛,咱们就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打!” “督师,你说句话,咱们要怎么搞!” “京营的这支大军,可是由勇卫营主将严顺为帅,这严顺,可是镇北侯的心腹,他肯定不会听咱们调摆的!” “而且,东江那毛文龙,肯定会盯着咱们的,这段时间,本督估计,那毛文龙应该察觉到了端倪,现在估计正死死的盯着咱们,等着拿捏咱们的把柄……” 袁崇焕没有拒绝,也没有呵斥什么,反倒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就趁着这次,找个机会,让鞑子把毛文龙给处理了!” “朝廷那边,咱们也联系鞑子,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堂中众将,你一言我一语,以大明之将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讨论着足以让任何人惊掉下巴的大逆不道之语! 而这一切,落入袁崇焕眼中,其神态漠然,只是眼眸深处,却是有着一抹难以散去的悲哀。 也不知是对他自己的,还是对眼前的这些辽东将领的…… 或许皆有之…… 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身不由己,他亦,没有丝毫办法! 而此刻,在京城至辽东的官道上,京营数万大军,则正在严顺的统领下,浩浩荡荡的朝辽东而去。 只不过,对处在行军状态的京军将士而言,这场战争,却是显得诡异至极。 从入营为兵将开始,兵贵神速,便是各级将领皆是强调了无数次的话,在平日里的操练中,亦是分秒必争,稍有延误,面临的,便是严苛的军法。 可现如今大军开拔出征,每日行军速度,不仅远远低于军中操典规定距离,甚至,每日行军不过三四个时辰,大军便停止前进,安营扎寨,这等行军速度,哪里像去打仗,反倒是跟游玩一般。 如此,倒是让军中将士颇为不适应! 而作为统兵之将,被李修安排来统领这支大军的主帅严顺,自然是对李修的安排心知肚明。 他这次率军出征,很大可能,只会是一场武装游行! 其中原因,严顺自然是一清二楚,自家的这位侯爷,对辽镇,明显是抱有极大的戒心。 这次出征,更是早已交代了底线,以威慑督战为主,监视辽东,探明情况。 至于参战,则没有提及丝毫! 既然不参战,只是督战威慑,那严顺自然不急,军队什么时候到不重要,只要架势摆出来了,作用便就有了! 而就在严顺慢悠悠的率军赶往辽东之时,此刻的宣府,准确的说,是整个山西,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大战将起,首先要做的,自然是稳定后方! 至于如何稳定…… 李修所率三万铁骑,再加之宣府数万兵将,以及早已赶到的锦衣卫数百缇骑,这股庞大的力量,哪里还需什么柔和手段! 当然,自生死之间杀出来的李修,也不懂什么叫做柔和手段! 大军还未至宣府,军令便已抵达,随即,兵将缇骑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八大皇商,范,王,靳,王,梁,田,翟,黄! 这八大家族,以及一大批无视朝廷法令,私通关外的商户豪绅尽皆抓捕。 而后,便是锦衣卫的老本行了! 大刑加身,抄家灭族! 在宣府重兵面前,一切都是虚妄!甚至,连狗急跳墙,都做不到! 正如那叩边的数个蒙古部落一般,在已经脱胎换骨的宣府重镇面前,一次次碰得头破血流,却只能望着曾经任他们长驱直入的城镇,无奈长叹! 待李修抵达之时,整个山西,已是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当日,李修还未落脚,便有大批山西官员士绅拜访而来,只不过,刀,架脖子上了,才知道害怕,显然,已经迟了。 一声令下,当初京城的那一场腥风血雨,在这山西,亦是随之上演! 甚至,比之在京城之时,要更为彻底,更为残酷! 毕竟,区区商贾士绅,对比京城那些豪门权贵,其影响力,那可就小了太多太多!玩起牵连扩大来,自然也就容易得多! 当然,所有的一切,皆只是借口,最重要,便是李修盯上了这些商贾家族积蓄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财富! 一场战争,钱粮物资消耗无疑是海量,正好用这群晋商的财富,来给这场战争买单,同时填补这个帝国财富的空虚。 至于其他的,李修显然不会在意,事实上,事至如今,这群晋商的下场,也没人在意! 朝臣们会在意嘛? 以前或许会,现在若是可能,也想借此发挥一二。 但现如今,国运之战的架势已经摆了起来,天子杀气腾腾的俯瞰朝堂,谁敢有丝毫动摇人心之举,便是去职下狱的下场,搞不好就是抄家灭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天子,在那一次刺杀之后,做事理政,已然近乎疯狂,曾经的规则已经被彻底摧毁! 一个大权在握,掌控生死之权,却近乎疯狂的天子,试问,有几人敢去招惹? 这等形势,又还有谁还会在乎一群远在千里之外的商贾士绅之死活! 源自山西的一封封满怀期待的弹劾奏章,传至京城,就如滴水入大海一般,连朵浪花,都荡不起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等朝不保夕的形势下,不少朝臣,也只得默默祈祷,祈祷着此战,李修最好大败一场,最好直接战死在蒙古! 这天下,要的是他们士大夫上佐君王,下安黎民,而非动辄兵戈战事,刀剑威胁!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时代,这个时代,也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样子…… 第两百一十章 辽镇与山西 第两百一十一章 债多了不愁 午时。 骄阳似火,毒辣的烈阳洒落地面。 在这火热之中,张家口北郊,人山人海,却是如深冬一般冰寒。 兵戈横立,一排排兵将披甲执锐伫立,栅栏之中,一排排衣衫褴褛,血渍斑驳的身影,有若猪猡一般,被兵将粗暴的推搡拉扯至刑场。 刽子手的刀锋高举,伴随的,便是一排如泉涌的无头之躯瘫倒在地。 而这一幕,在这刑场,已经接连上演了半个多时辰,刑台下,那已经汇聚成一汪汪血潭的血水,那堆成一座座小山的尸躯,狰狞的诉说着这处刑场的惨烈。 而这些无头身躯,每一个,都是普通百姓需要仰望的大人物,而此时,却是如鸡崽一般,手起刀落,什么荣华富贵,权势滔天,皆是化为了过眼云烟,甚至,连尸体,都逃不过野兽撕咬的下场。 八大晋商家族,再加之不知道多少被牵连的商贾士绅,涉案人数,高达近万人! 此等案件,若只论人数,已然远远超过了京城的血雨腥风,足以媲美开国太祖掀起的大案! 对围观的百姓,李修当然乐意至极,通敌卖国之下场,李修自然不介意这山西百姓士绅们好好见识一下。 人,总有畏惧之心的。 以往,法度形同虚设,监管如同不存在,自然难让人敬畏。 但如今,几近让人难以相信的残酷事实,置于面前。 任何人再想行通敌卖国之事,就不得不考虑一下后果了。 毕竟,这个时代,法律观念,可不是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株连,这两个字,可是清楚说明了一切。 李修也不奢望能够震慑住所有人,也不奢望,能够仅凭一次教训,就能长治久安,这也不现实。 只求,这一次大案,足以这彻底失序的边疆走私通敌形势,压制住一段时间,待到自中枢而下的变革开始,秩序法度恢复,自然就能将一切压制在最小的区间范围。 至于此案过后,自己在这些百姓士绅心中,会是怎样的一个形象,李修显然并不在乎。 事实上,就现如今,他这个镇北侯,俨然已经可以说是声名狼藉了! 这个时代的舆论话语权,本就掌握在士绅阶层手中。 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掌握着黑与白的定论权,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皆是仰望着老爷们的权威。 皇权不下乡,这五个字,亦是可以说是贯穿了整个青史,亦是证明了士绅在一地的威望。 而,作为士绅这个群体的进阶版,士大夫,也就是大明的文人,准确的说是有功名的读书人,那更是彻底代表着大明的权威。 一切政策,一切事物,乃至于人,皆在他们的定义之中。 可想而知,作为这么一个群体眼中的曹操董卓之流,李修的名声,会被传播成什么模样。 对这些,李修亦是从刚开始的愤怒,到后来亦是随之淡然。 他做的一切,无愧于本心即可,至于是非功过,那就都留给后人评说,时间,终究会证明一切。 就如这坊间舆论,再怎么抹黑不堪,他的功绩,却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狗贼,你不得好死啊,灭我全族,终有一日,也会有人灭你全族的!狗贼啊,老天爷……呜呜呜……” 血腥之间,却是突有一道凄厉的呐喊响起。 只见刑场之上,却是有一犯人,不知何时竟挣脱了其嘴中的烂布,朝着端坐高台的李修痛骂起来。 话音响起一半,立马便被一旁被吓了一跳的士卒给摁倒在地,死死的捂着其嘴巴。 这般突变,亦是顿时让本就压抑的刑场,更是如乌云压顶,一道道畏惧的目光,亦是汇聚在那端坐高台的李修身上。 “范家的吧?” 李修神色漠然,随口问道。 立于一旁的李定国立马拱手应声: “回禀将军,此人乃是范家当代家主……” “将此人凌迟,范家所有涉案之人,当其面斩首!” 此言一出,还没待李定国回复,李修的声音,又轻飘飘的响起:“你去监刑!” “遵命!” 李定国亦是心头一凛,下意识抱拳应声。 插曲终究只是插曲,在大军不讲规则的压迫之下,任何插曲,都改变不了结果的注定。 杀戮,从午时三刻,持续了近一个多时辰,才堪堪结束。 这片土地,亦是骤然浇灌了以往数千年都未曾承受的血腥。 当然,此案还远远未曾结束,流放者,充军者等等诸多刑罚,还等待着尚且存活的涉案人员。 不过此时,李修的注意力,却也已经从这杀戮之中挪转而出,定格在杀戮之后的丰收之上。 毕竟,相此京城的那一次杀戮带着的政治属性,而这一次的杀戮,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钱财而已! 富可敌国,在这个时代,真的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事实存在的真实,而且,还很多! 晋商八大家,每一家,皆可说得上是富可敌国! 更别说还有这一次刻意加大牵连范围的清洗,如此,虽说几乎彻底覆灭了蒸蒸日上,且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晋商群体,亦是给大明经济,造成了堪称动荡般的创伤,但……收获,亦是堪称恐怖! 这次大案,仅仅是白银,就抄出来了一千九百余万两之多。 而这,还仅仅是现银,更不用说那遍及整个大明的各类资产,还有那堪称浩瀚的土地,以及无数被其隐匿的人丁…… 而这些,也远非一朝一夕能够统计完全,跟随大军前来的内宫之人,从抄家之时,便从未停歇,三班轮换,在重重看守之下,计算统计着这笔足以撑起大明国运的财物。 显然,较之抄家灭族掀起大案的负面影响,这次堪称恐怖的收获,已然足以让人忽视这次抄家灭族的影响。 尽管,这影响,极其恶劣,甚至,对大明的统治,都是极大的破坏,甚至,未来十数年,乃至很长时间,整个北方的经济,都会遭受重创,难以复原。 但……现如今的大明,本就是千疮百孔,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现如今,哪里还能顾忌那么多! …… 第两百一十一章 债多了不愁 第两百一十二章 愿为将军效死! 狂沙乱舞,凛风呼啸。 浩瀚的戈壁平原之上,黑甲如山,兵戈肃穆,马蹄轻踏,朔风之中,将士战袍舞动,掀起一片血色浪潮,似是在寓意着这支大军的宿命。 踏踏踏…… 在这肃穆之间,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亦是随着朔风传入不少将士耳中。 只见一袭血袍策马而来,最终勒马而立,其冷峻面庞,对任何一个在场将士而言,皆不陌生。 纵使在场的有不少宣府边军将士,但,如今之宣府大军,皆为当初勇卫营骨干将士扩编而成,如今虽身份变化,但,却如离家游子一般,如今再见这位给予他们一切的将军,心情更是激荡! 李修出现,虽未言语丝毫,这浩瀚平原之上,一股源自共情之间的激荡,亦是骤然出现。 “此战,本将要马踏草原,再现百年未有之辉煌,尔等,可有信心否?” “将军问,马踏草原,再现百年未有之辉煌,尔等,可有信心否!” 立刻,便有传令将士高呼,声音源源不绝,直至清晰传至每一个将士耳中。 “愿为将军效死!” 刀锋横举,将士激昂,近乎整齐划一的高呼,随着一张张神态激荡的面孔,响彻了云霄,亦是冲散了这漫天黄沙! 环视这满目激昂,李修亦是心潮澎湃,这份沉甸甸的权势,虽有着太多太多的无奈,但,就如眼前这金戈铁马一样,亦是让人无比的沉醉! “此战!必胜!” 沉寂片刻,李修亦是缓缓吐出了这四个字。 “将军威武,大明万胜!” “将军威武,大明万胜!” “将军威武,大明万胜!” 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在这狂风呼啸的戈壁滩,经久不息。 远处那叩边蒙古各部的斥候游骑,在这巍峨军威面前,亦是脸色煞白,暗自庆幸着自家首领脑子还算是正常。 知道这凶名赫赫的镇北侯来了,要赶紧开溜,不然的话,让他们与这等铁骑为敌作战,那着实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噩梦! 时隔百余年,这个已然腐朽的帝国,却是再一次的向草原张开了獠牙! 究竟会是帝国最后的辉煌,还是辉煌的开始,谁也不知道,就连如今即将铸就这段辉煌的李修,亦是不确定。 当然,若是以前,他定是无比之肯定,可现如今,经历了太多的身不由己,李修,亦是不确定了。 只不过肯定的是,大军北去,亦是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在乾清宫,朱由检拖着病躯,在周皇后的搀扶下,眺望北方,神色之间,亦满是期盼。 事至如今,一切,也都不可能改变了,他选择了相信,就只能彻底坚持下去。 “父皇,你在看什么啊?” 小太子迷茫的张望两眼,咬了咬手指头,奶声奶气的问道。 “在看你李叔。” “李叔?在哪里啊……没看见啊?” 朱由检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缓缓蹲下身,注视着小太子疑惑的小眼神,笑道:“你李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打那些很坏很坏的人。” “李叔最厉害了,能飞……能飞那么高……” “那些坏人,肯定打不过李叔的……” 小太子抬了抬手,有模有样的比划着。 “哈哈哈哈……” 小太子这可爱模样,亦是顿时逗笑了朱由检。 “春哥儿说的没错,那些坏人,肯定打不过你李叔!” “等这次你李叔回来,就让李叔教春哥儿你那飞得很高的武功好不好?” “好,小宝要学飞得很高……很高的武功……” “嗯,飞得很高,春哥儿也要站得很高……” 朱由检轻抚着小太子的脸庞,宠溺的说着,短短几句话,却是饱含着太多太多的期盼与不舍。 “陛下,回殿里吧,药房的药,熬好了。” 皇后替朱由检整了整身上披的狐裘,尽管烈日炎炎,朱由检的身躯,却是如一块寒冰,冰冷刺骨,死气沉沉。 “好。” 朱由检笑着捏了捏小太子柔嫩的脸颊:“走,春哥儿,跟父皇回殿里,再陪父皇说说话……” …… 在辽东,此刻的袁崇焕,亦是孤零零的立于宁远城头,望着那遥远的北方,尽管只有一条天际线映入视野,但他却仿佛看到了那出征的浩荡铁骑,那无尽的战旗招展,那无数闪烁的寒锋。 蓦然间,他心中,却是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羡慕。 那一切,皆是他一生的志向! 若没有这志向,他也不会放下舒适的牧民之官不做,千里迢迢,跑来这辽东,在这苦寒之地扎根,混迹在这无数士大夫不屑的军伍之间。 可,人生无常,他,却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 他现在哪里还是大明辽东督师! 说是通敌卖国的贼子还差不多! 他羡慕李修,却又无比之同情……与悲哀! 可,他也知道,他既没有那般际遇,更没有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 镇北侯的路,又何止是虎山行,万劫不复都难以形容! 天子自被刺杀以后,就抱恙已久,谁都看得出来,天子的身体,或许已在旦夕之间了。 一旦天子有恙,那位镇北侯,将何去何从?如何面对这天下的反噬? 有时仅仅稍稍换位一想,袁崇焕心中就不禁涌出了无尽的绝望! 忠臣也好,逆臣也罢! 皆只会是一个结果,那就是天下皆敌! 这会是何等的万劫不复! 可……他袁崇焕又怎么会看不出,直至现如今,这位镇北侯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明,皆是想改变大明,中兴大明! 但,放眼天下,又有几人会理解与支持他! 这,又是何等的悲哀! 种种思虑流转,袁崇焕却是突然嗤笑一声,这狗屁的世道,确实无比的操蛋! 他立志平定辽东,如今却已和鞑子同流合污。,堕入了无边深渊。 那镇北侯,志向明显更加宏伟,但,纵使如今,都已是置身于火药桶之上,稍有不慎,便会炸得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操蛋的世道,就没给他们这些要做实事的人一丝一毫的出路! 思绪至此,袁崇焕心中,却是骤然好受了许多。 他要看着,好好的看着那镇北侯,是如何和他一样,慢慢的堕入无边深渊! 此刻,连袁崇焕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此时此刻的心理状态,似乎是在寻找一点慰藉!来平复他那时刻自责的心灵! …… 在东江镇,皮岛。 毛文龙此刻却是注视着辽镇的方向,准确的说,是眺望着宁远城的方向! 东江镇成立起势的过程,就是一曲与辽镇明争暗斗的大戏,与辽镇斗了这么久,与袁崇焕斗了那么久,毛文龙,自然很是清楚,整个辽镇是个怎样的尿性。 毕竟,同为边镇,同样对敌后金,很多东西,都是具备相通性的。 正如辽镇经常出现的走私,他也在做,而且做得远比辽镇要肆意,毕竟,他东江镇可比不得辽镇的家大业大,在朝廷加大供养前,他东江镇这一大摊子,可全靠他撑着。 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也难以弄到什么饷银物资。 唯一庆幸的是,自天子登基后,朝廷给予的支持,明显多了许多,粮草饷银军械,是一批接着一批的送,近来这几次,甚至辽镇都没他东江的多。 这倒是让他终于体会了一把以前他羡慕至极的辽镇待遇,甚至,这日子,比辽镇还舒坦一些。 可当他正准备好好跟着斗了许多年的老对手好好炫耀一下时,竟发现,他这老对手,在朝廷明显减少了支持的情况下,小日子,竟还过得有声有色,甚至还比以前都要舒坦。 多年与辽镇明争暗斗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毫无疑问,绝对有猫腻存在。对拿捏对手小辫子这种事,他自然是无比之乐意! 他也知道,如今天子对自己这东江镇如此之支持,用意为何。 如此好吃好喝供着他,不过是平衡一下辽东局势,让辽东不至于辽镇一家独大。 而这,本就是他一直为之努力的事情,不然的话,他一撒手不管,东江镇,早就散了,哪里还能撑到现在! 故而,无论是于公于私,他自然都乐意至极! “太顺了,不应该的……” 毛文龙喃喃自语着。 一个猜测已经在脑海里浮现,毛文龙却是有些不太确定。 如果真是那样,那辽镇那帮人,胆子可就真的太大了! 现在的朝廷,可不同以往! 真要被朝廷发现了,以现在这位天子的秉性,那可绝不会善罢甘休! 搞不好,那就是一场震荡天下的风暴! “这下,可玩得有点大啊……” 毛文龙有些咂舌,通敌这种事,他当初虽然也想过,但自朝廷加大供养之后,这个念头,便被他丢在了脑后。 能光明正大做人,又何必去当狗! 更何况,鞑子不善水性,很多时候,可是拿他没办法! 只不过,若真的是这把柄的话,他纵使拿捏住了,也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他要顾忌的东西,也有不少,随心所欲,不太可能! 第两百一十二章 愿为将军效死! 第两百一十三章 拉开帷幕! 沈阳。 正如努尔哈赤力排众议迁都沈阳所说的一句话那样。 沈阳四通八达之处,西征大明从都儿鼻渡辽河,路直且近,沈阳浑河通苏苏河,于苏苏河源头处伐木,顺流而下,材木不可胜用,出游打猎山近兽多,且河中之利,亦可兼收矣! 如今的沈阳,在后金多年的经营之下,尤其是还被后金定为都城,更是几乎汇聚了整个辽东的精华所在。 可这几日的沈阳,却是明显多了几分兵戈的气息,坊间亦是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那生擒和硕贝勒,阵斩老大汗的大明镇北侯,率大军北击蒙古,并且命一路偏师已经开往辽镇,而辽镇,东江镇,已是整军备战。 这般大动静,谁都看得出来,是朝着一场灭国之战的阵仗准备的! 若在以前,后金的主子们倒也不至于太担心,大明兵将那模样,他们是了熟于心了。 可经那大明京城一战,经那些随莽古尔泰逃回来的兵将口口传播,镇北侯,这三个字,就如梦魇一般,始终笼罩在整个后金每一个兵将心中。 如今,这些惊天消息的陆续传来,整个后金,亦是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便是未战先怯,人心惶惶,还有一个便是欲一战雪耻,以报父仇! 其中争论交锋,自然不为坊间所知,真正的决定权,还是在后金的上层,如今的后金大汗代善,以及后金那足以废立大汗的议政体制。 事实上,任何一个掌权者,在继承了权势之后,只要不是安于享乐者,皆会不遗余力的加大对权势的掌控。 代善继位,亦是如此。 自继位以来,为了加大自己的权势,就大肆提拔汉臣,拉拢其他各旗旗主,再加之当初努尔哈赤给他留下的庞大资本,现如今,虽才过去短短大半年,其在后金的权势,俨然已经有一言九鼎的趋势。 只不过此次局势骤变,亦是让代善有些措手不及! 按常理而言,那一场大战过去才不过区区大半年,无论从哪方面想,都绝非再启战端的好时机! 可现实就是如此的难以预测,从大明这般大阵仗来看,俨然是有大图谋,已经由不得他如何所思所想了。 故而,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便立马联系了辽镇,传回的消息,倒是让他安心不少,如此,至少辽镇无忧,但话虽如此,也不得不防,毕竟,大明京城赶至辽东的那数万大军,可不是摆看的。 而且,还有东江镇,若在以往,东江镇还只能算得上小疾小患,不足为虑,可现如今,随着大明朝廷加大了对东江的支援力度,东江镇在毛文龙的主持下,亦是迅速扩大,时至如今,俨然已经不可小觑。 而且,还有那一向将他们后金视为胡虏,摆着架子的朝鲜,这次定然也会紧跟在大明身后…… 如此种种,代善蓦然发现,纵使已经与辽镇秘密议和,但如今后金之战略局势,却远比父汗在位时要恶劣得多。 如今大明兵发蒙古,他却抽不出太多的兵力,去支援蒙古。 但若是不管蒙古,后果将会更加之严重! 一旦蒙古被那镇北侯平定,归附后金的蒙古部落被清剿,那就整体战略态势而言,后金无疑将会被战略合围,亦是会彻底被困死在这辽东苦寒之地! 种种思绪于代善脑海之中闪烁,蓦然间,代善心中,却是涌出了以往从未出现过的无力感。 对战大明,后金何时又有过如此无奈之时!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 就那京城一战! 后金精锐尽丧不说,亦是标志着,后金铁骑纵横无敌的神话破灭! 而神话破灭,才是最最致命的! 以后金与大明的体量差距,很多事情,大明都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不!” 似是想到了什么,代善骤然站起身。 神话破灭……让这个神话破灭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而现在一切的局势变化,皆是因那镇北侯! 后金,与其说是在与整个大明为敌,还不如说是在与那镇北侯为敌! 只要这一次,后金赢了,那镇北侯败了,一切的一切,以现如今大明的局势,都将瞬间变化! 大明,不会给那镇北侯重新崛起的机会! 大明,也绝不可能出现第二个镇北侯了! 后金,依旧是所向披靡,不可阻挡! …… 正如天下人所想,这场战争,本就是在不该起战端的时期,发生的一场不该发生的战争。 如现在京城局势未稳,暗流依旧汹涌,更别说,天子那抱恙的身躯,更是最大的隐患。 还有那已然从陕西扩散开来的民乱,以及蠢蠢欲动的士绅阶层。 完全可以说,这一场战争,对李修而言,亦是一个极大的冒险! 可他,也没有选择,现在不动,那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机会动了。 趁这这段仅有的时间,再显兵锋,扫荡内外不平,给未来奠定根基,才是他想要的。 故而,在他的安排下,忠义伯赵武统领京营仅存的两万大军,与勇卫营遥相呼应,再加之高高在上的天子,稳固京城秩序。 而宣府总兵周遇吉,则率军防备陕西贼乱染指陕西,暂且压制住陕西愈发沸腾的民乱。 而蓟镇…… 相比较李修麾下其他诸将因李修的各种安排,而无缘参与此战,坐镇蓟镇的二娃子,无疑就幸运得多。 蓟镇铁骑,亦是为一路偏师,彻底参与到此战之中。 从当初努尔哈赤破关而入的喜峰口,铁骑北上,统合当初京城一战归附大明的数个蒙古部落,马踏草原! 而二娃子,无疑也是最先得到此战消息的将领,事实上,在李修谋划此战时,便已命快马通知蓟镇整兵备战。 而当真正出战的军令下达时,蓟镇铁骑,亦是此战第一支进军蒙古草原的部队! 当然,较之李修所率的数万铁骑,蓟镇兵力,自然薄弱许多,二娃子东拼西凑,也不过凑了八千铁骑,汇合蒙古数部后,倒是声势浩大,兵力瞬间膨胀至三万有余。 与李修所率主力遥相呼应,号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北征草原! 一场注定将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战争,亦是彻底拉开了帷幕! 第两百一十三章 拉开帷幕! 第两百一十四章 战略目的 瀚海无垠。 若未曾亲身置于这无垠戈壁之中,是很难想象这是怎样一个场景,也无法理会,为何自古至今,北境边患,纵使无法根除。 事实上,若非提前掌控了蓟镇宣府这两个边镇,早早的就安排了这两镇开始了对蒙古的打探,李修也不敢如此仓促的就发动这场战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系统面板的存在,给予了李修无与伦比的底气。 茫茫戈壁,浩瀚草原,对一场战争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对地理环境的认知。 而这一切,有着提前的侦查布置,还有着系统面板带来的天象地理知识,亦是足以支撑起李修率军于大漠戈壁中征战。 事实上,这一次进军草原,并不同于历史上的绝大部分北征鞑虏之战。 准确的说,战略目的,和历史上的任何一场北征鞑虏都有所不同。 历史上每一次中原王朝,北征草原,绝大部分原因,皆是因为这浩瀚的草原上,出现了一代雄主,捏合了草原各部,足以对中原王朝造成致命威胁。 而现如今之蒙古草原,却非是那般模样。 自洪武,再至宣德,大明历时数朝,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犁庭扫穴,亦是彻底击溃了蒙古对草原的统治。 再加之之后大明历代朝堂不遗余力的在草原掺沙子,拉偏架,到处煽风点火。 亦是让蒙古这个代表着辉煌的代名词,彻底成为了一个名义上的虚词! 如今,蒙古名义尚有,事实统治,却也早已不存在。 如今之草原,早已是形成了各部各自为政,谁也不理会谁,林丹汗虽有心统一蒙古,再创辉煌,但奈何,这个时代,已经不是他蒙古的时代,努尔哈赤的崛起,亦是直接击碎了他的梦想! 一山不容二虎,同为游牧民族,努尔哈赤又岂会坐实蒙古统一。 通过军事,联姻等手段,拉拢了一大票蒙古部落,直接彻底粉碎了林丹汗的梦想, 时至如今,林丹汗这个蒙古大汗,已然形同虚设,能够支配掌握的,也就只有辽河套的察哈尔部,而且,还是被皇太极率军击败的残兵败将! 曾经被漠南诸部共尊的局面,亦是随着那一场大败,而彻底丧失! 而漠北各部,早就不承认蒙古,投身入了后金的怀抱,而漠西……更是与蒙古为敌已久,早就是事实上的敌人了! 如今,蒙古重新统一的希望,已然无限接近于零! 如此之蒙古,实际上,对大明之威胁,亦是无限接近于无。 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大明的九边体系,才逐渐糜烂,直至女真崛起,辽镇为重心,大明财政不堪重负,亦是让辽镇吞噬了其余边镇大部分的钱粮资源,从而让其余八大边镇,彻底沦为今日之难以挽回之地步。 而在这种局面之下,李修率军北征蒙古,战略目的,自然非是要犁庭扫穴,封狼居胥,甚至,他都不是要平定整个蒙古,而只是要平定漠南漠北,那些已经被后金征服,亦或者臣服于后金的蒙古部落。 至于漠西,那都到新疆去了,准噶尔汗国还要几十年才会成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让李修关注丝毫。 如此战略目的,那征战方式,自然是以显示军威,压迫臣服为主! 而整个战略规划,自然早就在李修心中规划完毕。 这场战争,将分为三步走。 第一步,联络林丹汗,共同进军,并且整合本就臣服于大明的蒙古各部, 第二步,则是征伐臣服或者与后金关系密切的部落,应对后金可能抵达的支援,平定蒙古。 第三步,自然就是战后的规则建立了。 漠西自然被排除在外,与辽东接壤之漠北,自然将由臣服大明的诸部占据,林丹汗亦可恢复部分所谓的先祖荣光,盘踞漠南,达成其所愿。 如此,草原辽东,将注定是纷争不休,大明高高在上,煽风点火,驱虎吞狼即可。 如此一个以大明为主导的战后规则,不求能够维持多久,只求在未来一段时间,能够缓解大明之外患,围困后金,给大明留出宝贵的喘息时间。 至于日久生变…… 那也是日后之事。 他若功成,再怎么变,也只是小疾小患,终有解决之时! 他若万劫不复,那又与他何干! …… 事实上,任何一场战争,交战的时间,往往都是短暂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处在行军赶路,游骑试探之上。 而在这无垠戈壁之中,更是如此! 战争的方式,亦是和农耕文明的战争完全不同。 没有什么攻城与守城,也没有太多的排兵布阵。 尤其是中原骑兵北征草原,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在保证己方大军不迷路的情况下,且找到敌人! 这才是关键所在! 从古至今,绝大部分北征鞑虏,失败者,大都是败在了这两步之上。 只要这两步皆完成,最后一步,消灭鞑虏,失败者,反倒是寥寥无几。 毕竟,敢北征鞑虏,必定皆是精兵强将,战败的可能性,自然极小。 而这次征战,自然亦是如此。 战略目的为威慑压服,但既为威慑,那自然少不了血腥的杀戮。 对这马背上的民族,不将他们打怕,不杀得他们胆寒,又岂会心甘情愿的为大明所用! 大军北出,汇合位于宣府外几个臣服于大明的蒙古部落后,便一路北上,随之而来的,亦是一路杀戮。 降者,抽调其军,随军而战,执迷不悟者,灭其军,屠其族,精壮充为奴兵,孩童妇孺则作为战利品,分配给随军征战的几支蒙古部落,壮大扩充其实力。 事实上,这种战争,要远比在大明境内的战争,要畅快得多。 全员尽皆骑兵,在取之于敌,用之于敌的情况下,亦是没有太多粮草军械之忧。 如此战争模式,自然与农耕民族步步为营的作战方式自然完全不同,千里奔袭,分割穿插,倒是与千年之前,冠军侯率军作战方式颇为相似! 只不过,战略目的的不同,也就导致了这种作战方式,只适用于战争前期。 毕竟,一路上,也不是只有纯粹的杀戮,也有不少本就与后金仇恨颇深的部落,喜迎王师,然后派出精壮,随军出战的,也有不少见势不对,望风而降的,更别说还有那一路杀戮,一路上实力亦是飞速扩充的蒙古各部,以及实力同样扩充了不少的李修本部主力。 战略目的的不同,就导致了这支大军,如滚雪球一般,随着征战的持续,亦是愈发庞大臃肿起来。 到最后,奔袭穿插的战术,已经不再适用,转化化为堂堂正正之道,一路横推,彻底摧毁草原原本的所有秩序! 第两百一十四章 战略目的 第两百一十五章 跪伏 崇祯二年九月。 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对漠南草原上的蒙古各个部族而言,简直就跟梦幻一般。 起因不过是数个部落威逼大明边镇,甚至都未曾攻破大明边镇,便主动退去。 谁也没想到,一场腥风血雨,就这般降临到了草原之上。 在此世,有着系统面板的逆天助力,对兵家之道的理解以及运用,李修已然可以说是超出了世人的理解。 漫漫青史,多少兵家著作,多少名将一生之征战经验,皆为他融会贯通,化为己用。 尤其是军队这个根基,李修已经将其铸成的情况下,率军作战,几乎就如同降维打击一般。 草原各部,在时隔百余年,亦是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犁庭扫穴,什么叫血雨腥风。 而且,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神鬼莫测,都要势不可挡! 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大半个漠北,便几乎被李修率部贯穿! 尽管有着后金的提前示警,但盘踞漠北靠近漠南,曾经与后金貌似神离,后被努尔哈赤派皇太极率军清洗的内喀尔喀五部,便全线败退! 而这时,那被皇太极赶到漠北的林丹汗,才刚刚调集整顿好兵力,还准备观望一下局势,坐岸观火,可李修之兵锋,便已即将抵达其家门口! 这位立志要重振蒙古辉煌,却屡屡不得志的林丹汗,在这一刻,亦是从未有过的忐忑! 所谓盟友,那也得是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 可现如今,那本应该已经衰弱的大明,却是展现出来从未有过的凌厉兵锋! 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便横扫了大半个漠北,将无数蒙古部落踩在其脚下! 这局势,似乎……有他没他,或者顺手将他收拾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营扎寨,铁骑数万,再加之一路滚雪球效应之下的蒙古各部,兵力已从出征时的三万铁骑,已然达到了目前的八万之众! 而这,还是李修严格把控的结果,如若不然,这支大军,只会更加庞大且臃肿! 八万铁骑,在这浩瀚草原之上,营帐绵延数十里,一队队铁骑奔涌,翻滚的日月大明旗,在这草原上如潮水一般涌动。 浩荡军威,已然让无数桀骜不驯的蒙古汉子,不得不低下头颅,臣服在那个如神一般的男子脚下! 是的,尽管才过去不到一个月时间,李修之名,在这漠北草原之上,已然伴随着那无人可挡的兵锋,以无数人的鲜血性命,深深的印刻在了绝大部分蒙古汉子的心头。 帅旗大纛所至,纵使平日里再高傲的草原雄鹰,也不得不收起桀骜,摆出谦卑,卑微的跪伏在这片土地之上。 而林丹汗那本该代表着整个蒙古的大纛,此刻,在帅旗大纛之下,也不得不黯然失色几分。 呜呜呜…… 苍茫的号角声,响彻了这片草原。 营门敞开,军阵横列,血渍斑驳的甲胄兵戈一排排伫立,这些随李修征战四方的将士们,在一场场毋庸置疑的胜利之下,皆是摆出了高傲模样,如俯视土鸡瓦狗一般,注视着从营门口缓缓走来的林丹汗及其麾下众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此时此刻,林丹汗心中,想的却是眼前这暂且低头,而是…… 他望向前方那一袭随风舞荡的血色披风,浓浓的无力感,已然充斥了他的心头。 征战数十年,他又岂会看不出,眼前这支军队的恐怖,就算眼前的看不出,那不到一个月,便横扫大半个漠北的战绩,便可说明一切。 如此大军,如此统帅…… 更何况,他蒙古,还是夹在大明与后金之间,且,不管是大明,亦或者还是后金,都瓜分了很大一部分的蒙古部落。 如此境地,重现成吉思汗之辉煌,可还有丝毫希望? “呼图克图汗,见过将军!” 在这肃穆之间,林丹汗缓缓行至李修身前,拱手一拜。 “大汗客气了!” 话虽如此说,李修却无丝毫动作,甚至,连假模假样的搀扶都没有。 此刻,望着眼前老态尽显的林丹汗,李修心头,亦是忍不住涌出一阵感慨,这林丹汗,和历史上的崇祯帝,倒是有着颇多的相似之处。 皆是耗尽一生,励精图治,想重现帝国辉煌,可最后,皆是徒劳一场。 两人……也皆是帝国末代君主。 一个大明天子,一个曾经横跨欧亚的蒙古帝国之大汗。 而两人徒劳一场的最重要原因,也皆是因后金女真的存在。 “将军远道而来,本汗特意备牛羊千头,茶叶十车,以做劳军之用……” 直到林丹汗的这句话吐出,李修平淡之神色,才稍有变化,抬手示意:“大汗,请!” 此举动,亦是让林丹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眼前这镇北侯在大明之地位,他自然有所耳闻,若真是一意孤行,将他的察尔哈部给平了,也绝不会有谁会给他抱丝毫不平! 而事实上,李修还真有这般心思,之前联盟林丹汗,是对草原有所顾忌,而如今,如此势如破竹,亦也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林丹汗的存在,似乎也是可有可无了。 再者,这林丹汗,实际上,也着实算得上一代雄主,历史上没有成功,是因为后金压迫太甚,可如今历史已经改变,若是给其生存发展的余地,解开后金的压迫,搞不好还真能起势。 只不过,考虑再三,李修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千金买马骨,如今,他需要在蒙古草原,树立威信,树立信誉,才能稳步开展后续的战略规划。 若是平了这林丹汗,这些归附自己的蒙古部落,恐怕也会人人自危,如此完全可以说是自毁长城了。 这种事,李修自然不会做,更何况,此战,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大头,还在漠南,在那科尔沁部,还有那后金! 帅帐之中,酒菜已经摆上,李修高居首位,两侧所坐之人,亦是颇有讲究。 左侧乃是林丹汗及其麾下首领,而右侧,则是此战附庸而来的蒙古各部首领,两者之间,泾渭分明,彼此之间,不管是刻意在李修面前表现也好,还是事实也罢,倒也颇有几分水火不相容之感。 如此,所谓议事,自然是一波三折,李修显然不准备插手其中,战争的利益,虽然已经瓜分好,但若是实力战功不足,被人夺走,只要不超出他的底线,那也是无妨之事。 甚至,他还很乐意看到,他要的,是一个能够对抗后金,且保持分裂的蒙古,而不是一个一团和气,众志成城的蒙古! …… 第两百一十五章 跪伏 第两百一十六章 史载的国运之战 万历三大征,打出大明最后的辉煌,亦是耗尽了大明所剩不多的国力。 随着萨尔浒之战的那一场惨败,亦是彻底标志着大明的山河日下! 而事实亦是如此,自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对外战争,尽皆一片惨淡,以至于只能大明朝廷,只能自我包装一些所谓的大捷,来作为遮羞布,装饰着大明最后的尊严。 而崇祯元年,努尔哈赤的那一次长驱直入,势不可挡,无疑是彻底撕掉了大明所有的遮羞布,将这腐朽糜烂的山河,彻彻底底的展现于世人面前。 只不过,李修的骤然崛起,京城之外,大破努尔哈赤,尽覆后金大军,亦是如一双擎天之手,稳稳的托住了这眼看要倾覆的大明江山。 这功劳,亦是世间公认,任士大夫们如何抹黑,也无法否认的存在。 而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大军北伐,亦是随着消息的传开,彻底震动了整个天下。 谁都看得出来,大明江山的江河日下,可就在这江河日下之际,竟还耗费如此人力物力,开启如此规模庞大的战争! 好大喜功,穷兵黩武! 这等名词,亦是随着消息传开后,便牢牢的戴在了朱由检的头上。 而对如今朝臣士大夫们而言,又岂会不知李修在这其中发挥的主导作用。 于是乎,所谓的那些曹操董卓之流的名头,又多了一个怂恿天子的奸臣之名。 只不过,在如今已经自知寿命将尽,行事愈发暴虐的朱由检镇压之下,一切不忿,也始终只能在暗中涌动着,诅咒着李修大败一场,最好直接死在草原! 可当铁骑横扫漠北,击溃内喀尔喀五部,杀敌缴获无数的捷报抵京之后,不管是朝堂,亦或者民间,一切暗流,亦是顿时停滞。 士大夫们虽掌握着舆论话语权,但对普通百姓而言,捷报,才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从房山大捷,到京城大捷,再至如今漠北大捷,一场接一场的胜利辉煌,亦是铸就了李修不败的威势。 人,对强者的崇拜,是深深烙印于血脉之中的基因。 人们对传奇故事的兴趣,显然也是人之本性。 而现如今,传奇不是故事,不是虚幻,而是一个个不可磨灭的现实。 坊间乡野,镇北侯李修,这五个字,俨然再一次的成了舆论的重心。 大街小巷的老少爷们,要是张嘴说不出几句镇北侯的丰功伟业,那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吹嘘了。 而对朝堂上的众朝臣而言,这场大捷,却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自然是欢喜于这场大捷所代表的含义。 毕竟,能位居朝堂,皆是官场人精,又岂会看不出这场战争背后的战略规划。 如今,初战告捷,势不可挡,亦是清楚意味着那个宏伟的战略规划,亦是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仅仅是这最开始的一步,这也远比以往朝廷费尽心机各种谋划操纵带来的效果,要强得多! 毕竟,没有实力军威撑着的谋划,始终少了几分底气! 至于忧愁者,原因,那就多种多样了。 有忧虑镇北侯威势更上一重楼,担忧未来的,也有担忧自身利益者,更有满怀仇恨者,种种,亦是难以统计。 不过,不管如何,初战告捷,亦是彻底压下了朝野对于这场战争的反对之声,再加之朱由检的压制,大明这个腐朽的统治阶层,亦是被勉强拧成一股绳,正式为这场真正开始发力起来。 就事实而言,这场战争的规模,亦是完完全全算得上一场国运之战! 京军,蓟镇,宣府,大同,以及辽镇,东江镇,以及那附庸而来的蒙古部落。 这场战争,直接或间接参与此战的兵力,俨然已经高达二十万! 这等战争规模,俨然不输万历三大征的任何一场战争,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在李修的战略规划中,直接参与此战的,也就只有他亲率的三万京军铁骑,与八千蓟镇骑兵,还有归附的蒙古诸部。 至于剩余的大军,除非天降机缘,有不可错过之战机,亦或者辽镇堪用,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后金,不然的话,其余调动的大军,也不过起到一个威慑作用,跟一场演练无异。 当然,这一点,除了朱由检以及李修,还有几名心腹将领之外,是无人得知。 如今朝野天下,乃至于蒙古后金,皆只知道,镇北侯这是要一战功成,打一场国运之战,彻彻底底的覆灭后金。 史官笔下,也只会记载,在这崇祯二年,大明举国之力,动员近二十万大军,由镇北侯统领,欲平定草原,覆灭后金。 而真实的战略规划,注定不会为世人所知。 但对参与此战的京军兵将而言,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战略规划,他们只知道,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严苛的纪律,以及一条还算畅通的晋升渠道,再加之有功必厚赏的奖惩条例,便足以保证将士们的敢战杀敌之心。 而一场接一场辉煌的胜利,亦是可以铸就高昂的军心士气! 如此大军,已然足以镇压天下,横扫天下之敌! 在漠北与林丹汗一部汇合后,这支兵力已然膨胀至十余万的铁骑大军,亦是没有丝毫停留,便以雷霆之势,朝着此次战略规划的目标,即漠南蒙古进军而去。 严格而言,漠南,亦是囊括了与大明北疆防御体系接壤的草原戈壁,换而言之,漠南,即是后世的内蒙古。 而事实上,李修这次横扫大半个漠北,从宣府而出,亦是可以说是跨过了漠南草原,远征漠北,再转道回师漠南! 而这般冒险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后金的存在,如若不然,到时候,就是腹背受敌了。 当然,李修自然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将后背交给漠南蒙古各部,蓟镇铁骑早已在徐枫的率领下出关,与蓟镇边疆归附大明的蒙古各部合兵一处。 在李修这主力还未彻底参战之前,就已经与漠南蒙古交战,牵扯住了漠南蒙古联军的主力。 如此,李修才得以从容跨过漠南草原,扫平漠北隐忧,再携大胜之势,兵临漠南,两面夹击漠南蒙古联军! 而就以如今的蒙古形势而言,蒙古草原的军事政治中心,亦是早已从漠北,转移到了漠南。 这也是游牧民族的局限性,虽能征善战,但,却对农耕民族,有着必不可少的依赖性。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随着后金的崛起,漠南蒙古,夹在大明与后金中间,亦是成了两方皆需要拉拢的对象,如此,在这香饽饽的日子里,漠南蒙古的实力,亦是飞速扩充。 而随着努尔哈赤出兵,将原本名义上的蒙古之主林丹汗赶出漠南,漠南蒙古,亦是彻底倒向了后金。 如此,借着后金对大明的渗透渠道,漠南蒙古各部,实力亦是在一次次走私之中,飞速的扩充提升着。 尤其是其中早早便倒向后金的科尔沁部这些后金忠犬,实力更是不可小觑。 故而,尽管目前后金尚未派出支援大军,漠南各部联合,实力亦是一点都不弱丝毫。 漠南蒙古十六部,草原民族,本就是人人皆兵,在此等生死存亡之际,在后金的奔走联络下,亦是很快就拉出了一支多达十数万的大军。 在这等悬殊的兵力差距之下,兴冲冲率军出关的徐枫,亦是一个头两个大,唯一庆幸的便是,战场距离蓟镇,尚且不远,有个稳定的后方同时,蓟镇尚有数万大军,亦是能随时给予此必要的支援。 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能在这般悬殊的军力差距之下,死死的缠住漠南蒙古十数万大军,完成李修交给他的既定战略规划。 战争便是如此,一环扣一环,每一环,皆是有着属于它的作用,一环缺失,便会立马影响到全局。 这也是李修为何弄出这般大阵仗,却从不奢望什么一战功成的原因。 他敢跨过漠南,将后背丢给漠南蒙古,是他自信,二娃子必定会严格执行他的军令,会死死缠住漠南蒙古,纵使二娃子缠不住所有,也能牵扯住漠南蒙古的绝大部分力量,剩下的背刺,他也有余力,也有能力轻易挡住! 但…… 一旦战争规模彻底扩大,让他把战争的一环,扣在辽镇,扣在东江之上…… 他能确定,袁崇焕,辽东将门,毛文龙,东江兵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执行他的命令嘛……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不弄出什么幺蛾子,不拖后腿,估计就算是最理想的情况了。 如此,对一场灭国之战而言,便是致命所在。 李修统兵,可从来没有将一个不受控制之致命弱点暴露出来的习惯。 此战,亦是如此。 对辽镇,对东江,李修期望也不高,只求他们能够发挥出基本的威慑牵制作用。 若是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也有预备应对之策。 但若真是这样的话…… 一切就很显然了。 到时候,秋后算账,那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史载的国运之战 第两百一十七章 大明,不会再有下一个镇北侯了! 喜峰口以北数百余里处的一处戈壁滩,本该籍籍无名的存在,现如今已然注定名留青史。 蓟镇大军与漠南蒙古联军,在此戈壁滩鏖战月余时间,双方皆是持续增兵,亦皆是死伤无数。 曾经一片荒凉干燥的戈壁滩,此刻放眼望去,已是一片血红。 黄沙血甲,兵戈碰撞,疯狂的呐喊,绝望的嘶吼,乃至于痛苦的哀嚎,一幕接一幕,亦是谱写着在这戈壁滩上上演一个多月时间的曲目。 “总兵,鞑子又进攻了,前置侧营已经被攻破了。” 有副将满身血腥,跪地汇报道, “让步军六营都顶上去,告诉弟兄们,大军支援马上就到了!” 二娃子声音有些嘶哑,狠狠的撂下一句话后,拔出刀锋,便策马而出,直奔大军前营而去。 自漠北被扫平的消息传开,漠南蒙古这边,进攻显然更加疯狂了,明显是在镇北侯彻底回师之前,解决掉二娃子这支偏师,避免被两面夹击的处境。 但数万大军,且还有着源自蓟镇的支援,这支偏师,又岂是那般容易消灭的。 最最重要的是,演变至今,战争重心已经从骑兵集群突击,转变成了大明兵将最为擅长的营寨攻防,这,才是这场漠南之战能够持续这么久的最终原因。 只不过,现如今,漠南的总体战略态势,亦是随着漠北的平定,而随之变化。 纵使是再自大的漠南蒙古首领,也不会认为,那不到一月时间,便横扫了大半个漠北的铁骑,会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而现如今这场战争,却又不同于以往,在以往,明军犁庭扫穴,他们打不过,难道还躲不了嘛! 可现如今却是不同,因后金的存在,他们最让农耕民族头疼的机动性,此刻却是被废了大半! 后金不会允许他们逃,他们自己也不敢逃! 毕竟,漠北已定,他们的去路已断,而且,此次战争,纵使镇北侯大军迟早会撤回大明,但随着镇北侯征战的林丹汗,还有那见势附庸的蒙古部落,他们可不会离开草原! 他们要是逃了,林丹汗还有那些部落,甚至是镇北侯,估计都会欣喜无比的接收漠南,然后瓜分整个漠南的地盘。 而他们,不仅仅彻底失去后金这个依靠,更是会丢了他们世代相传的草原,从此如丧家之犬,难得安身之地。 弱肉强食,兼并吞食,可是这片草原的主旋律。 故而,纵使战略态势再艰难,漠南蒙古各部,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只不过,尽管李修大军主力尚未抵达漠南,但那求援的急报,却是如同不要钱一般,一封接一封的发往沈阳,催促着代善,催促着后金赶紧派军支援。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可,对现如今的后金而言,整体的战略态势,已经不是唇亡齿寒可以形容的。 辽镇,东江,朝鲜,三个方向,皆是有着不可小觑的威胁。 纵使辽镇已不足为虑,纵使辽东那些将军们信誓旦旦不会出问题,但,为将者,未胜先谋败,又岂能将希望彻底压在这虚无缥缈的承诺上,更何况,还有那大明京城派来的京营数万大军! 以往的大明京营,自然不足为虑,可现如今,那镇北侯一手练成的大军,整个后金,没有谁敢轻视丝毫。 故而,在这种战略态势之下,整个后金,亦是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准确的说,已经是进入了战争状态! 早在战争一开始之前,朝廷传至辽东东江的旨意,便是进攻后金,牵制后金兵力。 在这样的旨意下,不管内心如何想,如何谋划,表面功夫,自然还是要摆出来。 如今,平静了不过半年多的辽东,战火再起,辽镇,东江,以及被后金揍过几次,如今也趁势跑来报仇的朝鲜,三方大军,三个方向进军,或攻或守,打得那是一个轰轰烈烈。 当然,辽东打得再“激烈,”对后金而言,真正致命的威胁,只有一处,那就是漠南草原! 一旦让李修平定漠南,将草原握在手中,那,以后的战略态势就不是和现如今后金与辽镇对峙,战略主动权皆在后金手中了。 那就是大明想打就打,后金得疲于应付了! 故而,后金上下,亦是早已形成共识,那就是漠南蒙古,必须支援! 唯一有争议的,那就是这支支援大军,由谁统领! 这个问题,在后金独特的议政体制中,显然是极为重要,毕竟,兵力,则意味着权势!而且是不弱大汗的权势! 不过,当漠北被李修扫平的消息传来后,后金内部的争议,亦是立马消失,生死存亡之际,代善亦是少有乾纲独断了一次。 以莽古尔泰为帅,多尔衮为副帅,统领两白旗入漠南,支援漠南蒙古十六部。 而代善自己,则是坐镇沈阳,指挥后金主力,将目光看向了那从京城奔赴辽东的京营数万大军。 这个,辽东局势之中,唯一不受控制的变数。 按照他的规划,莽古尔泰与多尔衮这两白旗,无需打出多大的战功,只需要暂且与漠南蒙古一起,挡住那镇北侯的兵锋即可。 待他这边与辽镇一起,合谋葬送了这支大明的京营大军后,辽东这边,便只需要留下一支偏师应付毛文龙朝鲜及辽镇。 而他,则立马尽起后金主力,御驾亲征,直奔漠南,与蒙古诸部合兵一处,绝对的兵力优势,直接解决那镇北侯。 如此,绝对是出其不意,亦是绝对打破了那镇北侯的战略规划! 如此,此战后金,亦是必胜无疑! 一战定蒙古,一战震大明!一战以报先汗兄弟之仇!一战以解决后金最大之敌,那声威赫赫的镇北侯! 从此,彻底将战略主动权,牢牢的掌握在后金手中! 而他代善,亦是可携大胜之威,彻底掌控后金,甚至,再次窥视神州! “大明,不会再有下一个镇北侯了!” 在后金八王议政之上,代善的这么一句感慨,亦是让后金众旗主王爷,大感开怀,畅快不已…… …… 第两百一十七章 大明,不会再有下一个镇北侯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初战 “大明,不会再有下一个镇北侯了!” 同样的一句话,在宁远城,在由袁崇焕组织的辽镇军议之上,亦是被袁崇焕所道出。 只不过,和堂中众将那畅快的笑容不同,袁崇焕眼中,却是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苦涩。 谋划若成,大明,不会有下一个镇北侯…… 大明,也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平定后金了…… 而这一切,竟是他袁崇焕所主导的…… 一夜…… 辽东众将满心欢喜,畅想以后的美好生活。 同样是一夜。 这督师府中,这位曾经立志平定后金的士大夫,亦是一夜无眠…… 而也是这一夜,在那无垠草原之上,如星火燎原,绵延蔓延数十里的火光点点,夜空之下,马蹄奔腾,一道道如地狱中走出的血色身影,纵马飞奔。 而就在其前方不过数百里之处,便是以科尔沁部为首的漠南蒙古联军与蓟镇大军的交战之地,再至辽东延伸,则是莽古尔泰以及多尔衮率领的后金两白旗铁骑,以及,辽东已然云集的各路大军! 双方参战之总兵力,已然达到了数十万之多,战争的阴云早已铺天盖地的笼罩而来,战争的一丝一毫局势变化,亦是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 只不过,这一次对后金的战争,辽东,却已不再是以往的重心所在。 这一片广袤的漠南草原,才是决定大明与后金国运兴衰之地! 黎明之时,皎洁残月尚未彻底落下,那一轮大日,便已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深秋的寒意已显,呼啸的北风刮过这浩荡绵延的大军,一面面日月大明旗,亦是随之舞动,战袍染血,兵甲碰撞,金戈铁马的沙场气息,亦是充斥了这绵延的铁骑大军。 在文人墨客眼中,战争,是浪漫的。 漫漫青史,无数首歌咏边疆战事之诗词,将文人墨客那美好的幻想,书写得是淋漓尽致。 而真实的战争,自然是残酷的。 纵使马革裹尸,裹的,也是有地位权势的存在,普通的兵将战死,若是胜利的话,还好说,至少能有个坑埋了。 输了的话,那就是曝尸荒野,亦或者万人同坑,尸躯不全! 这个时代,没人会在意这些底层人之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修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为其功业而命陨化为枯骨的,又何止万数! 而眼下这场战争,在他的军令之下,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命陨他乡! 浩荡平原之上,这个时代,最强大的两支骑兵军团,数十万铁骑,此刻,亦是云集在了这片无名的戈壁滩上。 尽管真正的战争,尚且还未爆发,但战前的压抑,亦是笼罩了双方所有将士的心头。 风,似乎都停滞了。 初冬的雪花洒落,亦是缓缓的给这片戈壁滩铺上了一层银装。 刺骨的寒意,骤然降临。 血液,在此刻,却是随着战鼓沸腾! “杀!” “杀贼!” 双方压抑的兵锋,亦是在这洒落的雪花之中,彻底爆发! 一支支铁骑,如一柄柄势不可挡的锋锐长矛,从双方大营中飞射而出! 碰撞! 一场接一场的碰撞! 雪花,染成血花,在这银白的天地间绽放! 雪色,亦是很快就被染成血色,在这皎洁之间,刺眼且狰狞。 仅仅是双方试探性的进攻,其战争规模及烈度,便远远超出了这几十年来爆发的绝大部分战争。 中军大纛之下,李修端坐马背,漠然的注视着眼前的血腥厮杀,准确的说,眼前的这场试探性交锋,是由他主导的漠北蒙古与后金主导的漠南蒙古两者之间的交锋。 此刻,战场之上,亦是看不出丝毫的同族之情存在,事实上也是如此,草原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就注定诞生不了什么民族大义。 而眼下,漠南蒙古,要保卫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而漠北蒙古,则在李修的主导下,磨刀霍霍,甚至已经商议好了如何瓜分这片广袤的漠南草原。 更别说,还有一个雄心勃勃的林丹汗存在。 根本都用不着李修去动员,去挑拨什么,双方部落,便已是视对方如生死仇人,不除之不罢休! “传令,让林丹汗全军压上!” 约莫片刻钟后,战事从汹涌,转为焦灼后,李修亦是下达了这道让人诧异的军令。 但身在战场,纵使再匪夷所思的命令,下达了,那就是毋庸置疑的,任何人,皆只得老老实实去执行。 纵使是林丹汗,虽有不解,但也只得按照命令,调派着察哈尔部的铁骑,开赴战场。 如此,本只是试探的一场战争,战争规模亦是立马随之变化,漠南蒙古联军,亦是立马随之增兵。 本就焦灼的战事,亦是再一次的白热化起来。 此时此刻,李修的注意力,却也已经不在眼前这片战场之上,而是思虑起辽东的战局起来。 他对辽镇,从始至终,便保持着极深的戒备之心,那支由严顺统领的京营大军,便是出自这不信任之下的调动。 如今此战,严格意义上来说,双方兵力,并没有什么差距。 尽管漠南蒙古与后金联军的兵力,要超出李修掌握的这联军不少,但在李修看来,倒也无伤大雅,不会引起什么变局。 甚至,对此战的胜利,李修也从没有过怀疑,亦是无比之自信。 但纵使他不奢求一战尽全功,使得辽东在他的战略规划中,只是为辅助地位,但若真的有变,对战局的影响,也绝对不小! “暂时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思虑之间,李修亦是得出了如此答案。 这个答案,倒也不是无端推测,而是源自李修对严顺的信心。 严顺此将,若说用兵如神,奇谋百出,那谈不上,也没那个能力,但要说稳,放眼大明,也没有几个比得上他。 如此,指望他一鸣惊人,自然是指望不上,但如眼前辽东这般局势,有他坐镇,稳住形势不变,却也没有丝毫问题。 更何况,还有自己临行前的特意交代。 只要能够稳住辽东,此战的战略目的达成,应该是不成问题…… 第两百一十八章 初战 第两百一十九章 莽古尔泰的明悟 当战争的规模,庞大到一定程度之时,所谓奇谋,基本上就很难奏效了。 尤其是现如今,还是在这千里平川的草原戈壁之上。 双方任何一点兵力调动,皆是能被对方察觉的一清二楚,如此之下,战争的胜负,就只能靠双方的硬实力来较量了。 如此战争,亦注定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结束的。 当然,这等规模的战争,除了正面大规模交锋,暗地里的小规模战争,亦是自两军交战起,便从未有过停歇。 尤其是粮道的守卫与突袭。 更是双方交战的重中之重。 在漠北之时,应进展迅速,且以劫掠为主,最后,还有林丹汗主动承担起后勤的供应。 但现如今,到了漠南,大军囤积,战事注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结束,那后勤的供应,自然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好在蓟镇本身存粮就不少,而且,还有着当初山西抄家灭族的庞大收获,当然,最主要的,还得依靠朝堂或者说天子的统筹。 事实上,若不是天子如今能够压服朝堂,有天子在后方给他把控局面,李修也绝对不敢掀起这场战争。 毕竟,想要给他拖后腿,耍阴招的人,可是不知道有多少。 对一支十余万的大军而言,后勤有失,意味着什么,显然很是清楚。 同样的处境,漠南蒙古亦是同样如此,只不过,漠南蒙古,占据了主场优势,且游牧民族本就是牛羊随行,后勤倒也不至于如李修这般需要调动重兵守护。 如此之下,从蓟镇到这片战场,数百里之长的粮道之上,几乎每时每刻,杀戮,都在不停上演,其激烈残酷程度,甚至还远远超出了正面战场的交锋。 毕竟,正面战场,双方主力皆在,在战争前期,想要成建制的歼灭,基本上不太可能,但在这粮道之上,基本上每一场厮杀,都是以击溃,乃至于覆灭为结果。 …… 粮道之上。 铁骑纵横,兵戈碰撞,箭雨横行,瑟瑟发抖的民夫们藏身在一辆辆满载粮草的车架之后,而在其外围,则是有一辆辆战车临时围拢的一个防御圈。 袭扰的蒙古铁骑,此刻则是疯狂的进攻着这支运粮队伍。 深入敌后,本就是极其危险之事,更何况,还是袭击粮道,那更是九死一生! 按李修的安排,每支运粮队伍,皆是有一营步军护卫,且整个运粮通道,数百里距离,游骑斥候亦是不计数,在如今兵力充足的情况下,更是每隔五十里,便安排了一营游骑。 纵使后金突破斥候侦查圈,突袭运粮队伍,护卫粮草的步军只需发出信号,亦或者派出求援游骑,在这般周密的安排之下,最多不过一刻钟,负责粮道驻守的骑兵,便足以赶到支援。 在这般周密且森严的安排之下,长达数百里粮道,亦是成了蒙古铁骑的屠宰场。 正如现如今这次突袭一般,在步军发出信号不过片刻,来援的骑兵,便已是汹涌而至! “杀!” 铁骑奔涌之间,已经升任总旗且主动请缨下放的李定国,此刻手持大刀,策马飞奔在铁骑的最前方。 将士功名马上取! 对他李定国而言,任何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都不能错过! 能得将军培养,是逆天的机遇荣耀,同时也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数十万将士,你凭什么就能得将军青睐? 这个问题,他李定国要是给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那他注定将会在军中举步维艰! 如此,李定国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亦是一点一点的看清楚现实。 也正是因为看清楚了,他才主动请缨,从亲卫营下放至一线。 真金不怕火炼,他要证明,他是一块真金! 一块值得将军栽培的真金! 铁骑冲杀,手刃数敌,亦是直接贯穿了这支突袭的蒙古骑兵,为先锋者,当随即应变,李定国亦是果断调转马头,高呼一声,亦是再次冲入敌阵! 分割,穿插! 片刻时间不到,这股蒙古游骑,便彻底溃散! 追杀,延伸侦查,回师,粮草再度起运。 一套程序,俨然已经成了执守粮道的将士们的规范化操作。 而这,只是这绵延数百里粮道上的一幕缩影,同样的场景,亦或者不同的结果,亦是时时刻刻皆在上演。 较之这粮道上的激烈交锋,在主战场上,双方大军,在第一次试探性的交锋过后,反倒是显得极为克制。 就如两个绝顶高手一般,不停的试探,在未察觉到合适战机,亦是绝不轻易展现所有实力。 一场战争,规模到如此程度,兵将素质差距不大,且正面作战的情况下,事实上,比就是看双方主帅,谁出错更少一点,或者说,考验的是主帅的指挥水平了。 十几万大军,一切的一切,皆是集中在主帅一个人身上,由主帅一人做出决策,可想而知,对主帅的要求有多高。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便可清楚说明,一名合格,且优秀的统帅,对一支军队有多么的重要。 事实上,纵观整个青史,能够顺畅指挥十几万大军作战的帅将,亦是寥寥无几,每一个,皆可堪称一个时代的巅峰。 而对汇聚了古今名将征战经验的李修而言,这,自然不成问题,甚至,这远远不是他的极限…… 所谓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其最终含义,则是说一支军队,不管是进攻,亦或者防守,皆是让人找不到丝毫破绽弱点,皆无法针对性的采取策略。 而对如今的后金蒙古联军统帅,莽古尔泰而言,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父汗会在第一时间,便将这镇北侯,视为心腹大患,甚至,不惜搏命,也想着除掉这镇北侯! 同样是指挥十几万大军,同样也是蒙古部落,兵将素质,也没有质的差距,可,在他进攻,镇北侯防守,却始终给他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就好似稚童面对一个成年人一般,随意拨弄一下,便能耍得团团转。 而当镇北侯指挥进攻,他防守时,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试探,给他的感觉,却好像一个绝顶高手,哪怕普普通通的一击,都带着致命的属性,让他心惊胆颤! 曾几何时,他总以为,自己就是对比历史上的那些名将,亦是不弱丝毫,可现如今,真正立在这镇北侯面前,莽古尔泰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名将! 两军交战,不过短短十来天时间,正值年富力强的莽古尔泰,在这如山的压力之下,鬓角竟已出现了缕缕白发! 愁绪,更是从始至终,就未曾散去过丝毫! 第两百一十九章 莽古尔泰的明悟 第两百二十章 这可真是恶心坏了 “五哥,吃点东西吧。” 后金帅帐,多尔衮接过手下送来的饭菜,端到正忙碌于军务的莽古尔泰面前。 可莽古尔泰,却好似未曾耳闻一般,目光,依旧死死的注视着手中的军情奏报。 望着莽古尔泰的这副模样,多尔衮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将饭菜放下,默默的退出了帅帐。 他为大军副帅,自然明白,那大明镇北侯,带来的压迫,有多么恐怖。 若说之前,他对这位抛弃父汗,兵败逃回的五哥占据主帅之位,还颇有微词,对他所谓的大明镇北侯,还抱有轻视,但现如今,主持过几场小规模的试探,被那镇北侯轻易摁在地上摩擦几次后,他的所有微词,轻视,亦被已经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甚至,他都忍不住担忧,就算辽东谋划达成,后金主力抵达,真的能将那大明镇北侯击败嘛? 又或者,如此之统帅,会没有考虑到辽东可能发生的变化嘛? 注视着远方那绵延的大明军寨,那涌动的日月大明旗,多尔衮亦是有些恍惚。 就在一年之前,他记忆中的大明,还是那般的腐朽颓弱,不堪一击。 可,仅仅因那镇北侯一人的存在,便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直至如今,如山般巍峨伫立在他们面前…… “若这一次败了……” 蓦然间,多尔衮脑海里,亦是不可抑制的浮现了这个恐怖的念头。 败了…… 那后果,多尔衮有些不敢想象…… 而事实上,多尔衮不敢想象的事情,在如今李修统帅的这支联军之中,已是既定的事实,是已经瓜分好的利益。 只不过,如今随大明作战的蒙古各部,包括林丹汗,亦是清楚知道,他们瓜分归瓜分,哪怕是那镇北侯默认的事情,但一日未得镇北侯之亲口允诺,便永远不会是真正的事实。 正如李修带给莽古尔泰于多尔衮那恐怖的压力一般,身在李修掌控之下的林丹汗及漠北蒙古各部,自然只会感受得更深刻,更彻底。 若是一心向着大明的部落尚且还好,无需担忧什么,如林丹汗这些心怀不轨,自有谋划者,那才是真正的忐忑惊惧。 李修之存在,对他们而言,就如一座巍峨大山,镇压在他们的身上。 似乎,只要稍有不轨举动,这大山,便会轰然落下,将他们碾压得粉身碎骨。 对这一切,李修虽有察觉,但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草原尚武,崇拜强者是比农耕民族更深刻的天性。 这次战略目的哪怕达成,也会在草原留下不小的祸患,他的威望,能够多镇压一时,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较之于外患,大明内部那烂摊子,才是真正让人发愁。 帅帐之中。 和往常一样,厚厚的一摞源自京城的信封,亦是摆在了李修的桌案之上。 事实上,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李修的注意力,就从未全部放在这场战争上过。 来往京城之信使,亦是每天皆是络绎不绝,有他与朱由检之间的联系,亦有锦衣卫,东厂,勋贵,还有他聚拢的那些文臣送来的消息。 如此多管齐下,亦是足以让他及时掌握京城任何一丝一毫的局势变化,并且针对性的做出一些安排。 当然,最为重要的,莫过于天子的身体情况。 翻阅了一遍抵达大营的这些信件,李修有些不安的心中,亦是平静了不少。 如只论战争,他有绝对的信心,但,若是京城有变,那就什么都不好说了。 好在,出征数月,一切尚且平静,天子,身躯亦是正常,没有出现恶化之迹象。 安心之后,李修才将注意力,转向这桌案上另一侧的军务之上。 当翻到那严顺发来的一册奏报之时,李修的眉头,亦是随之紧皱起来。 “辽镇……袁崇焕……” 轻声微喃,思绪流转之间,李修亦是习惯性的轻轻敲击着桌案。 按严顺所汇报,辽镇,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在这一下一下的敲击声中,李修脑海之中,亦是缓缓的梳理着所有关于辽镇的消息…… “辽镇……真不堪用了!” 最终,敲击声骤停,李修亦是轻叹一声。 在本就保持警惕状态下,很多事情,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因与果的关联,亦是清晰存在…… 沉寂片刻,李修亦是缓缓起身,目光汇聚在那张大明乾坤图上,最终定格在那辽东一地。 他起先,对辽镇的警惕,是源自辽镇挟寇自重的本质,而现如今,通过严顺的汇报,情况,似乎并不止如此。 那,局势,似乎也有些不对了…… 帐中寂静许久后,李修的声音,才骤然响起。 “传令下去,命各营主将及蒙古各部首领入帐议事,还有,立刻将此信快马送至辽东严顺手中……” …… 辽东,塔山! 本就为辽东重镇的塔山,在严顺率大军进驻后,更是彻底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军事重镇。 而在现如今,每时每刻,都可见城中士卒忙碌,还在不停的加固着城防设施,不时还可见大批粮草辎重,被源源不断的运入塔山城中。 锦州南面十多里是松山城,松山西南十多里处是杏山城,杏山西南约二十里处是塔山城,塔山西南数十里处是大明在关外的又一个军事重镇宁远。 毫无疑问,就督战威慑这个战略目的,塔山,这个处在后方的重镇,无疑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故而,在率军进入辽镇之后,严顺便果断率领大军及辎重粮草,进驻了这座辽东重镇。 辽东的战争早已打响,只不过,在严顺看来,他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朝廷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构铸的如此一条坚不可摧的防线上,战争,还能打成这么一个狼狈模样! 关宁锦防线,顾名思义,那就是以山海关,宁远,锦州这三座绝对的军事重镇构铸的防线,而在这三座军事重镇中间,还有无数大小堡垒林立,填充着任何可能的漏洞。 如此一条防线,在严顺看来,后金若是要进攻,不拔锦州,是很难对后面的任何一座城堡产生威胁的。 绕城作战,乃是兵家大忌,更何况还是关宁锦这般战略防线!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宁锦之间,后金来去自如,如此多镇堡,后金只需留下一部兵力威慑,城中守军,便跟鹌鹑一般,老老实实待在城中,不敢与后金有任何正面野战的勇气。 本应该是进可攻退可守,发挥战略主导权的防线,已然彻底丧失了攻这个选项,只剩下守,而且还真的是完完全全龟缩在城中的守…… 原本应该掌握在大明手中的战略主导权,竟完完全全彻底丧失,被后金掌握在了手中,后金是进可攻,退也可攻了。 在这条大明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构铸的宏伟防线强,跟进自家后花园一样,来去自如! 战争能够打到这个地步,对这曾经所谓大明第一精锐的辽镇边军,严顺是一万个看不起。 他甚至在想,若是将军率军于此,后金敢如此肆意的话,所谓后金,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也正因为如此,严顺原本精挑细选的这个后方重镇,这个后方二字,明显已经失去意义,在后金随意肆掠的情况下,宁锦之间,尽皆前线,哪有什么后方可言。 这般情况,自然是打乱了严顺的诸多谋划,不参战,自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参战了,以辽镇这守城就真的只是守城的情况下,估计也不会有谁来支援自己。 如此,那就只得改变策略了。 只要他死死的钉在这里,让后金见识到京营兵锋之锐,那后金,就绝对不敢轻易调动主力奔赴漠南,将军交代的任务,也依旧能够完成。 只不过,这个预想,似乎也出了一点岔子。 数万大军,驻于塔山,粮草供应自然需要经过辽镇,近来,粮草被后金游骑偷袭焚毁的次数,亦是越来越多。 塔山本就是后方,塔山之后,就是宁远,宁远之后,就是山海关,山海关之后,就快到京师了…… 这样后方的后方,而且还是重镇横立的后方,竟连一条粮道都保不住…… 这已经不是什么兵将怯弱的问题了,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的话,严顺是怎么也不信的。 将自己的猜测汇报给李修后,他也不再对这辽镇抱有丝毫希望,果断将原本塔山中的一营辽镇兵将,请出了塔山城,同时命麾下仅有的一个骑兵营,出城护卫粮道,抓紧时间囤积粮草。 可不管是后金,还是辽镇,显然不会给严顺从容准备的时间。 就跟这关宁锦防线与庞大的辽镇边军不存在一般,代善堂而皇之的率领着后金主力大军,穿过大凌河堡,穿过锦州,穿过松山,杏山,大兴堡,如神兵天降一般,直接将塔山给团团包围。 这般操作,可着实把严顺给恶心到了,他要是在山海关,后金大军是不是干脆穿过整个关宁锦防线,直接神兵天降至山海关? 战争的变化,就是如此莫测,本应该作为督战威慑的严顺一部,此刻,却成了与后金交战的主力,而本应该成为主力的辽镇,此刻…… 呃……在“拼命救援!” 自塔山被代善包围之后,袁崇焕调兵遣将,从锦州,宁远,两个方向,以“双面夹击”之策,欲反包围后金主力。 但奈何,后金兵将甚锐,支援大军被后金“死死”挡住,不得寸进丝毫。 苦战数天,损兵折将,求援的军报,亦是一封接一封的发往京城,引得满城喧哗! 至于朝鲜与东江镇,在辽镇戍守的范围内,他们可发挥不了丝毫作用…… 第两百二十章 这可真是恶心坏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事实上,自然不止严顺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当辽东军情,传至京城后,朝野上下,此刻也不论什么政见不同了,皆是被辽东的这番“神奇”的战局,给恶心到了。 若在以往,战局演变到这个地步,朝野上下,倒也不会有太大波动,毕竟,后金在辽镇肆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可现如今,可不止他辽镇! 在草原上,镇北侯以雷霆之势横扫漠北,兵临漠南,面对敌十数万大军,如今之战局,也是占据了上风。 东江朝鲜,两路大军在辽东袭扰,亦是给了后金不小的压力。 如今,唯一没什么作为的,也就只有辽镇了,但有着李修一手操练的京营数万大军存在于辽东,朝野上下,亦是对辽镇,对此战亦是前所未有的乐观。 如此战局,如此局势,朝野上下,纵使再反对此战者,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战……似乎真有可能覆灭后金,再不济,也能让后金元气大伤。 甚至都有朝臣兴致勃勃,连一战覆灭后金之后的赞歌都写出来了,朝野争相效仿,弄得简直跟后金已经覆灭了一般。 可这个时候,后金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主力还深入辽镇,而且是明显要打一场持久的包围歼灭战? 这怕是把天下人都当傻子! 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街头老百姓,都会疑惑,后金怎么敢?辽镇是不存在了嘛? 其中原因,或许大字不识的老百姓会疑惑,但对朝堂诸公而言,如此,意味着什么,显然很是清楚。 本还洋溢的胜利欢喜,在这消息之下,亦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乌云压顶般的压抑,亦是笼罩了朝野。 当天,本一直静心休养,极少动怒的天子,时隔数月,亦是第一次在朝堂上雷霆大怒! 但显然,如今,怒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辽镇此举,俨然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了。 而以现如今的战局,辽镇有变,那稍有不慎,那便是满盘皆输!而且,还会是生死存亡的满盘皆输。 这个时候,在感受到生死存亡的威胁后,朝野上下,原本被朱由检勉强拧为一股绳的朝臣,亦是自发性的再次凝聚起来,出谋划策,统筹调动,做出着种种建议决策。 京营十余万大军,被李修带走三万铁骑,严顺带走四万大军,如今仅剩的数万大军,亦是被紧急调动,奉命开出征。 只不过这一次,朝堂,对辽镇,却是更加忌惮了起来。 除了严令辽镇全力支援塔山外,这再次派往辽东的数万大军,将驻扎于何处,此时,却是成了朝堂上下的争论重点。 有提议进驻山海关者,把住辽东门户者,也有提议此等局势之下,不宜擅动辽镇者,当驻于山海关内,以防不测,当然,也有想着大军干脆入驻辽镇,支援塔山者。 任何一个提议,皆是有理有据,也皆是有其考虑所在,但显然,以现如今的局势,支援塔山与否,这个主动权,并不在于朝廷,而在于辽镇。 辽镇若有心支援,塔山之围,也不可能出现,辽镇若无心支援,再派兵过去,只会让局势更一步恶化。 而目前,辽镇,显然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可问题是,纵使是司马昭之心,朝廷此刻,也不能擅动丝毫。 不然的话,把辽镇逼急了…… 那后果,大明承受不起! 最终,还是天子拍板,命这京营的最后几万大军,入驻山海关,并且将此旨意下达之辽镇,准备试探一下辽镇的反应。 而出乎朝臣预料的,辽镇竟爽快的应下此命,山海关敞开大门,迎接这支京军的入驻。 显然,对不管是对袁崇焕还是辽东众将而言,这些,皆只是旁枝末节。 对他们而言,只要塔山这支京军解决,后金主力挥师漠南,以漠南蒙古及后金主力之兵威,镇北侯那支临时拉扯成的联军,绝对无法抵挡,兵败,亦是必然。 一旦镇北侯兵败,以朝臣们的尿性,接下来,谁还顾得上他辽镇的所作所为,在后金的威胁下,朝廷纵使对辽镇,再恨之入骨,也得捏着鼻子倚仗辽镇,辽镇,也依旧可以左右逢源,过着左右逢源的日子。 当然,对辽镇而言,还有一个威胁…… 亦是自此战开启,袁崇焕以及辽东众将,皆在谋划的重心之一。 那就是,东江镇! 某种程度上,东江镇,与如今声威赫赫的镇北侯一系,是颇为相似的。 镇北侯如今构铸的庞大军事团体,其一切,皆是系于镇北侯身上,而东江镇,所有一切,也皆是系于毛文龙身上。 两人一旦出问题,那整个军事团体,亦是会立刻分崩离析。 而镇北侯的存在,则是威胁到了辽镇的生死存亡。 而东江镇,很大程度上,对辽镇,亦是一个威胁。 尤其是若对镇北侯的谋划成功,纵使朝廷捏着鼻子息事宁人,但若是毛文龙与东江镇还存在,不用想都知道,朝廷的重心,绝对会彻底转移到东江镇及毛文龙身上。 如今,对镇北侯,已有杀招。 而毛文龙…… 当得知塔山被后金包围的消息后,还在后金腹地肆掠的毛文龙,顿时被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之前虽有猜测,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再加之如今这局势,他也不觉得辽镇会有如此胆大包天。 可没想到,辽镇还真的就有如此胆大包天,确认消息真假后,毛文龙便果断放弃了之前的所有战略规划,收拢还在后金腹地肆掠的东江大军,果断撤退! 龟缩在东江镇,除了小股兵将袭扰,任凭辽镇如何发函催促出兵,主力是怎么也不派出来了。 这毛文龙嗅觉之敏锐,俨然超出了袁崇焕的预料。 如此,倒是让袁崇焕及一众辽东将领头疼不已,只不过,当毛文龙当起缩头乌龟,他们也拿毛文龙没丝毫办法。 当然,这一番局势骤变之下,最懵逼的当属朝鲜大军。 本还想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跟着大明这宗主国,好好的揍一下后金女真,以报一下之前被后金欺压的仇恨。 可这一转眼,身旁的盟友,竟都不见了? 他一个跟着凑热闹的,竟成了当之无愧的主力? 如此局势,朝鲜这边,也不管了,二话不说,便立马打道回府。 原本后金那危机四伏的局势,在这一骤变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浩浩荡荡的灭国之战,若非镇北侯还在漠南摁着蒙古还有莽古尔泰摩擦,那简直就跟个笑话一般。 如此变幻的局势,明明触手可及的辉煌骤然破灭,亦是让天下舆论,亦是为之沸腾。 第两百二十一章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两百二十二章 态势的变化 塔山距离宁远城,真的不远,数十里距离,甚至立在宁远城头,都能将如今塔山的战事看个大概。 此战,注定将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辽镇总兵力近十万将士,近在咫尺之遥,却坐视友军被围,却无丝毫动作。 如此,莫说天下舆论沸腾,纵使是辽镇内部,亦是有不小的疑惑,乃至于反对声。 这些反对声,若是在以前,还能起到一些作用,可,在现如今辽人守辽土的战略贯彻已久,曾经在辽东颇具影响力的满桂,赵率教,皆是被调离辽镇。 随后在那京城勤王之战中,死的死,落寞的落寞,如今,这些反对的声音,在辽人大权皆掌的局势下,根本闹不出什么风浪,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至于最底层的将士…… 那从古至今,都只有听命的份,纵使有不解,有疑惑,也只敢憋在心里,更何况,任何一个时代的军事团体,对底层将士而言,消息渠道皆是闭塞的,见识,亦是短浅的,看得明白的,终究只是极少数,影响不了大局所在。 塔山腥风血雨,宁远,锦州,乃至整个辽镇其余镇堡,皆是一片安宁,似这场战争,根本不存在于辽东一般。 当然,放眼整个辽镇,除了塔山,还有一处地方,同样也不平静。 那就是山海关! 忠义伯赵武,本是坐镇京营,领京营剩余大军,当与皇城禁军互为犄角,稳固京城。 如今,他自然是在天子的命令下,统领着剩余几万大军,开赴了山海关。 这无疑算不上一个好差事,辽镇虽敞开山海关,愿让京营大军入驻,但塔山之战正打白热化,他,是支援还是不支援? 不支援,对不起袍泽,对不起心中道义,以后恐怕也无颜在这京军之中立足了! 可若是支援……塔山为何会被包围?辽镇,是绕不开的问题。 可庆幸的是,大军刚抵达山海关,源自漠南草原的军令,便已抵达。 掌控山海关,无需支援塔山! 有了这道军令,赵武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大军进驻山海关,与辽镇一起,驻守于这天下第一雄关之中,皆为大明兵将,却是势同水火。 当然,这一切,还只是开始,军令如山,掌控二字,已是清楚说明了李修的心思,赵武自然明白,虽说如何把握其中平衡也是不容易,但总比出山海关,面对四面八方的阴谋算计,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要容易得多。 而事实上,自京营大军入驻山海关之后,京军与辽镇边军的冲突,就从未停止过。 虽说双方的领军主将皆是笑脸相对,保持着最后的一份脸面,但中下层的将士可不同,尤其是京营将士! 同为京营袍泽,如今被后金彻底包围,陷入苦战,是因为什么,这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上层的将领要顾及影响,在局势未曾明朗之前,要维持最后的体面,但中下层将士可不会这样想,若非赵武极力压制着,在京军进驻山海关之后,京营的兵锋,恐怕就对准了这山海关的辽镇边军。 饶是如此,双方将士,每天的冲突亦是不断,对辽镇边军,京营将士俨然已经没有将其视为友军…… 山海关每一处,存在辽镇边军之地,便存在于京军将士,如防贼一般,整个山海关,在这势同水火的局势下,亦是一片乌烟瘴气。 在这般局势之下,这场战争的局势,亦是再次趋于明朗。 原本为朝野上下所期待的灭国之战,已是妄想。 如今,对大明而言,要做的,那自然是如何保住现如今的战果,甚至如何不丢失目前所取得的战略优势。 如此之下,战争的态势,亦很是显然, 重心有二,漠南与塔山! 亦或者说,现如今,就看是镇北侯先解决漠南的后金蒙古联军,还是后金先解决塔山的京营大军了。 其他因素,在辽镇的影响下,已经难以影响到战局的变化。 战争的局势,再一次天下瞩目,当然,在这瞩目之际,对辽镇的舆论讨伐,自然依旧是沸沸扬扬。 只不过,相比较民间的舆论风波,朝堂之上,再经历了最初的汹涌后,亦是逐渐变得平静起来。 朝臣们自然看得出,现如今这局势,嘴炮没有任何意义,若是此战镇北侯赢了,是必然会对辽镇秋后算账的,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行。 若是输了…… 辽镇,依旧是辽镇,嘴炮再多,也伤不了辽镇丝毫。 相比较朝臣们的不确定,忐忑不安,只能坐实局势发展,对李修这个此战的策划实施者而言,这一切,虽有超出预料的意外,但总体而言,还在掌控之下,倒也无需太过忧虑。 塔山能不能守住,他并不确定。 但,撑到他解决漠南的这蒙古后金联军,在李修看来,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有一点,是后金与辽东那些贼子绝对没有想到的。 那就是,在战争一开始,李修就对辽镇保持着警惕,严顺一部,从京城,到辽东,一路上磨磨蹭蹭,行军速度极慢,如此情况之下,大批的军械粮草,皆是随军而行。 如此情况下,现如今虽被围困,但仅仅是随军携带的粮草,供应京营大军一两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两个时间,已经足够他解决漠南这支后金蒙古联军了。 一旦他扫平漠南,只要辽镇不撕破这最后的脸面,举镇叛变,那大明对后金的战略优势,将注定是必然。 后金对塔山的围困,也注定将会无疾而终。 不过,有了辽镇这一次胆大包天的行为,对辽镇的节操,李修实在不敢再抱丝毫希望,这也是为何他下令赵武,命其掌握住山海关的最重要原因。 只要山海关握在手中,待他这边将漠南平定,辽东这边,是辽镇举镇叛变,还是塔山大军全军覆没! 不管乱成什么样,也能将影响锁死在辽东这块地方,不至于糜烂天下。 当然,若局势最后真的演变到了那个地步,这场战争的战略目的,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可以算得上失败了,甚至,就整体战略局势而言,是恶化了! 帅帐之中,凝视着眼前悬挂的大明乾坤图,李修眉宇之间,亦是难掩忧虑之意。 若真演变到了那个地步,辽东走廊,这条对后金来说,可以称得上不可逾越的天险,将成为坦途。 如此之下,后金又岂会费劲心机还去绕道蒙古,那定会是死磕山海关,毕竟,山海关之后,就是一片坦途,距离京城,也不过数百里,且,无险可守! 对后金铁骑而言,那可比绕道蒙古,跨越秋千里,面对无数艰难险阻,要划算不知道多少! 而且,山海关,现在还不是完全被他所掌控,辽镇,在山海关,亦是囤积了重兵! “山海关,必须要掌握住……” 喃喃自语一句,李修往椅背一靠,全身瘫倒,揉了揉额头,疲惫之色,亦是难以抑制,他所要面对的,可远不止这些。 纵使山海关握在手中,但原本无需他理会,任由辽镇扛着的后金兵锋,将全部需要他扛着。 驱虎吞狼之策,将于亲自下场并行,这无疑,又是超出了他的谋划。 毕竟,他掀起此战的最终原因,就是为了天子驾崩后,能够有一个良好的外部战略环境,能够让他安心整顿大明内部,稳固局势。 而现如今,这般变化之下,无疑是内忧外患,尽皆俱在,天子若无恙,有天子坐镇中枢,稳定局势,他统军平定四方,这些忧患,再汹涌,也吃迟早能一个一个的解决。 可,天子又还能撑多久? 若天子驾崩,幼主即位。 那才是真正的沸腾之时! 歇息片刻,思绪收拢,李修强行将心中那浓浓的忧虑压下,将注意,再次汇聚在眼前的漠南战局之上。 路,他已经选择了。 再艰难,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人活一世,无愧于心,便足矣! 第两百二十二章 态势的变化 第两百二十三章 决战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一句形容语,却代表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境界。 纵观青史,能够触及这个境界的,亦是寥寥几几。 就李修而言,这一点,自然不是高不可攀。 准确的说,是已经达到。 若说在之前,他的身份,是大明镇北侯,统筹着自草原,宣府大同,再至蓟镇,京城,乃至于辽东的全局。 而在确定事情无法挽回后,现在的他,已然暂且停下了其他方面的一切筹划。 第一次,将全部注意力,皆是放在了眼前这支后金蒙古联军之上。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在李修这般全身心的诠释下,亦是再一次刷新了莽古尔泰与多尔衮对这八个字的认知。 在这片漠南的戈壁上,明明对等的兵将局势,在这一刻,却好似惊涛骇浪骤然来袭,而后金的这支联军,却如同这惊涛骇浪之中的一页扁舟一般,随时,都处在倾覆的边缘。 数十万大军,全面交锋! 再也没了了任何的试探,这片血色戈壁滩上,尽是杀戮! 中军帅纛之下,一道道军令如流水一般下达,在军令之下而动的一支支军队,就如一柄柄利剑,直刺向后金蒙古这支庞大的联军。 一场战争,事实上,就如同两人交手一般。 出招,防守! 而此时,就是李修在出招,而且是绵绵不绝且角度刁钻的出招,莽古尔泰,若能挡住,那还有他出招的机会,若是挡不住,那就是满盘皆输! 而对现如今的莽古尔泰而言,已然近乎癫狂。 之前已有月余的试探性交锋,他都力有不逮,只能被李修逼着完全收缩兵锋,彻底转向龟壳防御。 而现如今,李修已经持着大锤,立在他这龟壳前,一下一下的准备破碎他这防御龟壳。 在这一刻,莽古尔泰蓦然发觉,他竟和那塔山被他后金主力包围的严顺一部颇为相似。 只不过不同的是,据他所知,如今后金主力对塔山的进攻,并不算顺畅,甚至,代善给他的军令,是让他再坚守五十天! 而他,漠南,纵使坐拥十数万大军,可在李修的进攻下,却是极度的力不从心! “收兵!” 至残阳将落,帅纛之下,李修的军令,亦是缓缓飘落。 随即,伴随着一阵鸣金声的响起,汹涌的各部铁骑,亦是有序的缓缓撤退起来。 注视着眼前这恢宏之景,李修目光挪转,最终定格在那后金军阵中隐隐约约的帅纛之上。 对此战胜利的信心,李修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在这一个多月的试探之中,这支联军的一切,他早已了如指掌。 莽古尔泰,只能说是一名将才,当然,如今为帅,从其各方面战术安排来看,明显是力不从心。 如此情况,顺风顺水尚且还好,但若是给予其压迫,其,亦是迟早会出错。 如今之大举进攻,便是进一步压迫其神经。 李修已经不愿再慢慢消磨掉这支后金联军了。 逼其出错,逼其自己走向绝路! 彻底奠定漠南局势,威逼辽东,他倒要看看,这场战争,到底能走到什么路上去! 翌日,黎明破晓,隆隆的战鼓声,便响彻了这片戈壁滩! 浩浩荡荡的大军,在翻涌的日月大明旗之下,再一次汹涌的朝后金联军进攻而去。 一连七天,在李修的统筹下,整支大明联军,亦是彻底张开了獠牙! 进攻!进攻!再进攻! 这,亦是整支大明联军的主旋律。 虽只过去区区一个多月时间,但这支大明联军的兵力构成,却是和月余之前完全不同。 起先,为了速战速决,这支庞大的联军,亦是尽皆骑军,而随着对峙这月余时间,在李修的统筹下,蓟镇亦是紧急调集了万余步军前来,而这支步军,在如今财大气粗之下,亦是尽皆配装燧发枪,整个蓟镇的火炮,亦是被搜罗一空,大至红衣大炮,小至虎墩炮,数百门火炮,亦是被紧急调到了这草原之上。 而有着这庞大的骑兵军团存在,也足以给予这支火器军团坚实的保障! 如今,决战开始,在后金全面龟缩的战略之下,这一支堪称火力保障的火器军团,亦是给了后金这龟壳重重一击! 砰砰砰! 硝烟弥漫之间,火铳,火炮以及投石机的轰鸣,响彻云霄,如流星火雨天降,一枚枚弹丸轰然落入后金军阵,或犁出一条血路,或直接炸裂开来,飞射的弹片,亦是轻松的收割着后金将士的性命。 骑军游曳冲锋,漫天箭雨轰然落下,刀锋碰撞,残值断臂横飞,血与火,在这处浩瀚的战场,每时每分皆是在不停的上演着。 隆隆的战鼓声在这战场上亦是不停响起,如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进攻,进攻,再进攻!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一个个大明联军将士倒下,一个又一个的将士补上空缺。 在这总攻决战的大势之下,没有任何人有退缩半步的余地! “杀敌!” 骑兵碰撞之间,李定国长刀挥舞,源自李修传授的破虏刀法,在这时刻不停的生与死磨砺之间,明显已有几分风范! 骑兵的碰撞,是决然的,亦是更没有后路可言的。 浩瀚绵延的戈壁上,一支又一支的骑军碰撞在一起! 大地被鲜血染红,残值断臂横亘在这戈壁滩上! 战马嘶鸣,还有那人在临死前绝望的呐喊,或疯狂的拼死一搏! 这等规模的大战中,每时每刻,皆是有成百上千人的倒下,而随着这些将士的牺牲,兵力的损失,自然而然,就将对双方之战略安排,造成一个个薄弱之处,破绽之处。 就看,谁能够避免这些薄弱,破绽,谁能够最先发现这些薄弱,这些破绽。 谁反应迟钝,亦或者战略安排失误,那么,自然而然,就将导致整体战局的劣势,而这些劣势,一点一点的累积,直到质变,那就是全局崩盘,兵败如山倒! 而眼下,在李修的步步紧逼之下,莽古尔泰,亦是无法停下的走向了这条绝路! 他不想,他不愿,他也想改变。 可,他没有丝毫办法,在李修的一招接一招的逼迫之下,他就跟提线木偶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踏上这条兵败如山倒的绝路…… “王爷,要撑不住了,快派援兵吧!” “王爷,被包围了,蒙尔特将军战死了!” 后金帅纛之下,一个个满身血污的兵将跪倒在地,急促的高呼声不绝于耳,皆是求援告急,或要地丢失的噩耗。 明明双方实力对等,明明还手握大军,此刻,却是四面楚歌,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第两百二十三章 决战 第两百二十四章 此战,莽古尔泰,尽力了! 决战已启,漠南草原,一片血腥。 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则依旧往常那般喧嚣繁华,当然,这份繁华喧嚣,目前也只有下层的百姓能够享受了。 辽东骤变,亦是给了原本歌功颂德的京城上层权贵们当头一棒,如今,压抑,亦是彻底笼罩了绝大部分人的心头。 战局演变到了如今这地步,谁都看得出来,已然关乎大明的国运! 而当漠南决战的军情传至京城,更是牵动了京城上下所有朝臣们的心。 胜与败,将会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对朝臣们而言,是如此,对天子,更是如此! 乾清宫外,朱由检在王承恩的搀扶下,眺望着东北方向。 虽说他人此时是在乾清宫,在京城,但他的心,亦是早就飘到了那漠南草原,那片数十万大军决战的戈壁滩上去了。 此战,不仅仅关乎大明的国运,更是将直接影响到大明的存续! 他撑不了多久了! 此战若胜,那一切,还是如从前,可一旦败…… 一个支离破碎的山河,一个言语尚不能连贯的幼主,一个精锐尽丧的中枢…… 王朝末日,莫过于此! “陛下,莫操心了,镇北侯会赢的!” 望着朱由检那皱起的眉头,王承恩亦是暗自一叹,随后忍不住劝诫道。 “会赢的,对,会赢的……” 朱由检自语一句,点了点头,只不过,其眉宇间的忧虑,却是始终都难以散去。 后宫之内,周皇后跪在佛像前,焚香祷告,向漫天神佛祈祷,祈祷着他丈夫儿子的江山,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一劫。 只不过,也不知道,这漫天神佛,能够否听到她的祷告。 在宁远,袁崇焕与辽东诸将,此刻已是没了往日的踌躇满志,不输于京城的压抑,已然笼罩辽东诸将的心头。 后金大军包围进攻塔山已有大半月,可塔山依旧巍峨屹立,后金大军仍然未曾取得太大战果,可,漠南,决战却已经打响! 原本安插在塔山的内应,还没来得及发挥丝毫作用,便被严顺大规模的清洗,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城防的脆弱,也在其日夜不休的加固下,变得愈发险峻。 最让他们不解的是,在粮道彻底被断的情况下,粮草,竟还没有短缺! 一切的一切,已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测。 局势,亦是朝着他们不敢预想的局面演变而去。 在这个时候,漠南的那一场决战,无疑亦是牵动着他们的心。 结果如何,似乎,也意味着他们的未来,将会是如何…… 而如今的塔山之战,同样是一场不输于漠南之战的惨烈战争,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漠南战局威胁之下,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便彻底白热化。 后金上下,亦是以从未有过的疯狂,日夜不休的进攻着这座塔山城! 漠南之战结束前,没有援军! 这句话,便是李修自得知塔山被围后,亲笔所书书信中给严顺表明的战略规划。 其中含义,已然无比清楚。 塔山京军,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纵使全军覆没,也必须牢牢的钉在塔山,钉在这辽东前线! 只要塔山这一支大军存在,除非辽镇举镇叛变,后金主力,就绝不敢擅动! 而对于想要左右逢源,两头通吃的辽镇而言,在局势没有彻底不可挽回之前,又岂会轻易做出如此决定。 这已经无关战略眼光如何,这是利益驱使之下的产物,就如同这次辽镇选择坐视后金大军包围塔山一般。 李修现如今,所盯着的,就是辽镇的这个利益使然! 漠南之战结束前,辽东形势保持现在的不变,漠南之战结束,辽东局势再如何变,也都在可控范围! 事实亦是证明,李修这一次的猜测,对了。 塔山的存在,牢牢的将后金主力拖住,未能支援漠南丝毫。 如今之漠南,在没有后金主力来援的情况下,这支已经被李修摸透的后金联军,在他的凌厉攻势下,败势已显!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莽古尔泰,虽谈不上无能,但,不能完美指挥这支庞大的后金联军应对李修的攻势,那就是不称职! 亦是在他的这种不称职之下,一个个错误亦是慢慢累计成了一个个破绽,一个个破绽,亦是导致了无数兵将的损伤,而这些兵将的损伤,又加重了战争天平的倾斜。 而,战争天平的倾斜,又加重了莽古尔泰的压力…… 一个彻底走向绝路的恶性循环,已然在莽古尔泰身上上演! 直至……全线溃败!彻底崩盘! “杀!” “杀贼!” “大明万胜!” 血色的戈壁滩上,一场或许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大溃败,此刻,亦是在这片无名的戈壁滩上演。 当然,此战过后,这片无名的戈壁滩,注定将有一个名留青史的名字,记录着此战的一切,亦是记录着镇北侯在此处留下的辉煌。 点将台上,中军大纛随风鼓荡,战鼓隆隆,响彻云霄。 注视着眼前后金联军的溃败之景,李修紧紧握着刀柄的手掌,亦是缓缓放松。 嘴角,久违的笑容,亦是随之浮现。 “传令,全军出击,告诉那些蒙古部落,这漠南草原,他们想要多少,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战刀拔出,刀锋所指,亦是兵锋所向! 大明万胜之高呼,在这汹涌如潮水的兵锋之下,浩浩荡荡的随着对溃兵的追杀,响彻了这天地间! 而这一刻,败局已定之下,莽古尔泰,反倒是如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骤然松了一口气。 没有预想之中的绝望,就好似一个早就确认的事实,正常上演一般。 出神好一会,他才眺望一眼辽东方向,跪倒于地,叩首之后起身,莽古尔泰这才看向身旁满脸绝望之色的多尔衮,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语气亦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回辽东吧,两白旗是保不住了,你带几个亲卫,轻装简从,趁乱应该能逃出去。” 说完,莽古尔泰停顿一会,又道: “告诉代善,莽古尔泰,真的尽力了!” 言语之间,莽古尔泰拔出刀锋,端详片刻,眼中决然之色骤显! 此败,是他之罪! 既是罪人,那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杀!” 莽古尔泰暴喝一声,毅然决然,在这尽皆败退的滚滚浪潮之中。 莽古尔泰与其亲卫,逆流而上,如飞蛾扑火一般,撞在那汹涌的浪潮之上…… “此战,非战之罪……” 注视着这飞蛾扑火之景,多尔衮在心中默念一句。 这一战,换后金任何一人前来,都注定是这般结果。 在兵将没有质与量的差距前提下,遍数后金大将统帅,又有何人是那镇北侯的对手? 结果,很是显然…… “爷,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有亲卫在一旁劝诫。 多尔衮如同未闻,深深的看了那大明帅旗之下如神明俯瞰世间的一道身影,似要将其印刻在心里一般。 目光定格许久,多尔衮才长吐一口气,随即眼神坚定,抬手拉动缰绳,猛的调转马头。 “撤!” 轻装简从,寥寥数骑,混合在这溃败的浪潮中,就如那逆流而上的莽古尔泰一般,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2 …… …… 第两百二十四章 此战,莽古尔泰,尽力了! 第两百二十五章 那就再给辽镇一次机会吧 残阳如血,本是一个形容词。 可如今在这片戈壁滩上,却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放眼望去,这片戈壁滩,已是血的世界。 干涸的戈壁滩上,已经是血色斑驳,残值断臂之间,一条条细小的血河顺着地势流淌,最终汇聚在一汪汪血潭之中。 在残阳的照耀下,整个天地,已然映照得通红。 踏踏踏…… 皮制的靴子,踏在这泥泞的戈壁滩上,溅起的血水,洒落在地面,亦或者给那本就被血污覆盖的残躯再添几分血腥。 最终,脚步停下,李修立在一具已经看不清楚模样的一堆残肢断臂面前。 “将军,这就是莽古尔泰。” 望着眼前勉强拼凑出人形的残躯,李修漠然的神色,亦是闪过一丝情绪波动,但很快,这一抹情绪波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找块好地方,埋了吧,好歹也是一军主帅,别辱没了他!” 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后,李修深吸了一口这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目光,才定格在眼前这些低眉顺耳的一众蒙古首领身上。 “此战,已然奠定了胜局,诸位是功不可没。” “本侯是不会在草原久待,这草原,以后就得靠诸位维持局面了。” “还是那句话,其他事,本侯可以容忍,但要是谁敢与后金私通,就莫怪本侯无情了!” 言语之间,李修却是深深的看了林丹汗一眼,这些蒙古部落,大都是被绑在了大明的战车上,唯有林丹汗,是以盟友的身份存在,这话是对谁说的,显然很是清楚。 话音落下,一众蒙古首领亦是连连表忠心,那林丹汗,也好似忠犬一般,一点都没顾及其蒙古大汗的身份,低眉顺耳,好不卑微!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行了,各自去安排吧,此战胜局虽已定下,但既然到了这漠南,怎么也得去辽东看看!” “当初那后金怎么打过来的,咱们这次,就怎么打过去,让后金也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兵临城下!” 李修话音落下,此起彼伏的奉承声,便立马响起。 “侯爷神威盖世,代善小儿,又岂是将军对手!” “是极是极,当初那皇太极杀我儿郎,掳我牛羊,这一次,怎么也得让女真蛮子,好好体会一下……” “侯爷,我祁蒙部请为侯爷先锋,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我哈特部请……” 此等奉承之景,亦是尽收眼底,李修心中,倒也没有丝毫波动。 对这些蒙古部落的本性,李修是了如指掌,当你让他们足够畏惧之时,他们便是一条合格的忠犬,一旦你露出怯弱,忠犬,亦是很快就能化为恶狼。 如今,他们无疑皆是忠犬,就连那蒙古大汗,林丹汗,此时,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当一条忠犬,至于这忠犬,是真忠还是假忠,李修并不在意。 至少,他在此世,就由不得他们跳! “将军,末将听说,近来这林丹汗可不老实,暗中联络了不少部落……” 待众蒙古首领散去,一旁伫立的卢象升,亦是走上前低声道。 “随他去吧,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咱们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草原。” 李修摆了摆手,显然并不在意,漠南已定,他的重心,亦是再次放在了辽东那个烂摊子之上。 那个本来在他的规划之中,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是他目标的辽镇,这一次,可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注意到李修眉宇间的那一抹冷色,卢象升稍愣片刻,哪里还不知道李修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当他当初得知辽镇有变的消息时,亦是被吓得够呛! 这可真的是稍有不慎,大明江山的倾覆,便在旦夕之间。 好在,此战已胜,漠南漠北尽定的情况下,算是兜住了底线。 只不过,辽东…… 一想到辽东那烂摊子,卢象升就忍不住有些头疼,那还真是个火药桶,怎么处理,都达不到尽善尽美,甚至,稍有不慎,又是一场天大的祸患! 望着眼前冷色已显的李修,卢象升估摸着,以他这位将军的行事风格,估计少不得雷霆手段! 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多少抄家灭族了! 人头落地,抄家灭族…… 若是可以的话,自然是解决方式最畅快,也最利索的方式。 可如今,李修要顾虑的东西,太多太多。 事实上,事至如今,他都没有想好如何解决辽东这烂摊子。 或者说,辽东这烂摊子如何处理,已然不取决于他,而是在于辽镇本身。 “难啊!” 李修轻叹一声,环视一眼这满目血色,久久无语。 卢象升亦是沉默,在以往,从进士,到知府,他是忧国忧民,入了军中,虽凡事听命即可,但地位的变幻,他也接触了许多他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知道得越多,他亦是越能察觉到,眼前他这位将军风光之下的汹涌暗潮。 他正在走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道路,亦是一条无穷险阻,举步维艰之路。 有时候换位想之一下,仅仅是想一下,他都有些胆颤心惊。 他甚至觉得,以这位将军的才能,相比于现在的举步维艰,造反夺天下,恐怕都简单得多。 至少,他想不出,在统兵征战之上,这天下,有谁能挡得住他的这位将军。 更何况,大明的精锐,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这个念头,也只敢在脑海里想想,以他对这位将军的了解,当今陛下如此厚待,造反的可能性,亦是无限趋于无。 “你说,是现在就将山海关抓在手中,还是等事态变化后,再随之而动?” 寂静之间,李修却是突然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卢象升犹豫一会,还是缓缓出声: “辽镇通敌,天下皆知,但眼下塔山数万大军尚在辽镇腹地,且辽镇目前至少表面上还保持着体面,若贸然行事的话,恐对……” “如此也好!” 李修点了点头,长吐一口气。 “那就再给辽镇一次机会吧……” “大明,现在经不起折腾了!” …… 第两百二十五章 那就再给辽镇一次机会吧 第两百二十六章 漠南大捷壮人心 “将军,侯爷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动手?” 山海关关城,大军帅帐,众将云集,满是期待的目光,已然汇聚在了赵武身上。 感受着这些目光,赵武也不禁有些无奈的瞥了一眼手中的军令。 “侯爷让他们做好随时接管山海关的准备,时刻注意辽镇变化,辽镇不动,咱们也不准动!”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喧哗。 “将军,这样可不行,你得劝劝侯爷啊,刀都架脖子上了,哪里能让敌人先动手的道理。” “对啊,山海关乃是京师门户,山海关一旦有失,那京城便再无险可守,这可是祸患无穷啊!” “将军,您劝劝侯爷吧……” “行了行了,都别嚷嚷了。” 赵武无奈的摆了摆手。 “咱们先动手,那咱们是安心了,那塔山的数万弟兄咋办,把他们都埋在辽东嘛?而且, 你们要搞清楚,现在辽镇还没有反!咱们先动手, 就是授之以柄, 逼着人家反了!” 呵斥一通, 赵武又安抚道:“现在忍一下,侯爷的性子你们也了解, 绝不会看着辽镇蹦哒的,现在蹦哒的有多欢,到时候就会死得有多惨, 都忍一下,待侯爷挥师而来,到时候,就啥都好办了……” “这段时间,你们都警醒点, 侯爷现在平定了漠南, 莽古尔泰都宰了, 得小心辽镇狗急跳墙……” 交代一番, 众将领命退去, 赵武则望着手中的这信封出神片刻后, 亦是随之起身,出了营帐, 便领着亲卫在整个山海关巡视起来。 这次领兵出征的机会可来得不容易,他可不敢弄出一点幺蛾子, 再出幺蛾子, 他这一辈子, 恐怕就真得混吃等死了! 大战焦灼, 甚至连禁军统领严顺都被派出去了,他一个京军将领, 却被丢在京城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那滋味, 他可不想再体会了。 …… 大捷的消息,亦是传得飞快。 从漠南, 至蓟镇,再至京城,一路报捷,亦是一路沸腾! 对这些沿途的大明百姓们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个捷报, 还要让人激荡的了。 毕竟, 一年多前的血海深仇,是谁都忘不了的。 努尔哈赤长驱直入,四方肆掠,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虽说就在当时,后金就得了现世报,被那镇北侯一股脑的全给宰了,但,仇恨,又岂会那般容易散去的。 漠北大捷,畅快人心,漠南大捷,更是彻底让人心沸腾! 若说镇北侯在其他地方因士大夫们的抹黑,声名狼藉,但在这些地方,李修的名声,却是谁都抹黑不了的。 家家户户长生牌虽谈不上,但若是要有人诋毁镇北侯之名,那定是少不了被大伙仇视的,脾气暴躁者,当街一顿揍,也不是不可能,顺天府衙门,可就处理过不少这种事。 ……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露水将城墙都已打湿,清晨时分的京城,城门虽尚且紧闭,但城门外, 却是已经汇聚了城外各府县来京城办事的百姓们。 城楼的兵丁无精打采的倚靠在城垛上, 昏昏欲睡,却又强撑着精神不敢睡。 自京营大军尽皆离京出征,这城门执守的事情, 就交给了五城兵马司,只不过,在经历了那一场刺杀后,五城兵马司亦是迎来了一场大换血,已然今非昔比。 当然,对底层的将士而言,这今非昔比,可是难熬了,以前五城兵马司,那无疑是个混日子的好地方,现如今,那一切皆以军法为主,完全没有什么人情可讲。 但对底层的士卒们而言,抱怨归抱怨,该忍着还是得忍着,毕竟,如今饷银既不拖欠,也不克扣了。 这活,现在可是抢手得很,有大把人眼巴巴的盯着,不想干,有大把人抢着干。 踏踏踏…… 正当士卒昏昏欲睡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亦是骤然从远处传来,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士卒,亦是骤然惊醒。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一道难以激荡的高呼声,便透过清晨的薄雾,清晰的传至城门处。 “漠南大捷!漠南大捷!镇北侯大败鞑子二十万大军,阵斩鞑子统帅莽古尔泰……” “漠南大捷!漠南大捷!” 这一刻,城门处原本的喧嚣骤然停滞,所有人脑海里,皆是被漠南大捷这四个字所充斥。 “万岁!” “镇北侯威武!” “大明万岁!” 寂静片刻,震天的高呼声,顿时响彻云霄。 “快,开城门,开城门!” 士卒急促的呼喊声,亦是立马响起! 紧闭的城门洞开,报捷信使纵马飞奔而入,已经嘶哑的喉咙,亦是完全阻止不了信使的兴奋与激荡。 一道道高呼声,随着战马的飞奔,在这尚且沉寂的京城街道上响起,亦是惊醒了无数还在熟睡的人们。 当听清楚报捷的高呼声后,整个京城,亦是随着信使的高呼,近乎蔓延般的彻底沸腾起来! 被响彻云霄的高呼声惊醒的孙传庭,还未来得及穿好衣服,便飞奔至府外,在打听清楚高呼的缘由后,整个人亦是彻底愣在了原地。 “赢了!赢了!” 清泪两行,孙传庭身躯都在细微颤抖,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纵使升任兵部尚书,为武英殿大学士,较之这场漠南大捷,都算不得什么了! 若说漠北大捷,则是打出了自万历以来,对外征战第一次的辉煌,使得天下欢欣鼓舞。 但辽东骤变,则是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将原本蒸蒸日上的大明国势,瞬间拉至谷底,且摇摇欲坠!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但凡有识者,皆是胆颤心惊,夜夜难寐! “天佑大明啊!镇北侯……镇北侯当为大明擎天支柱!” 孙传庭亦是忍不住感叹一句。 漠南大捷!漠南一场大捷! 就如当初京城被努尔哈赤包围,天下勤王大军尽丧那危机之时一般,镇北侯,亦是再一次将即将倾覆的大明,稳稳的托住! 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尽管他对武人干政,也极为警惕,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现如今的大明而言,可以没有他孙传庭,亦是可以没有朝堂上任何一个大臣,但,唯独镇北侯,不可或缺! 大明,不能没有镇北侯! …… 高呼之镇北侯三字,彻底将这座尚且沉寂的城池惊醒,就如当初那房山大捷,那京城大捷,那漠南大捷一般,这座有着独特属性的京城,再一次陷入了沸腾之中。 当闻京城之山呼海啸,尚在乾清宫撑着身子处理政务朱由检,亦是下意识站起身,气血虚弱之下,整个人亦是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幸好一旁王承恩见状不对,立马跑上前稳稳的将朱由检搀扶住。 但朱由检却不管不顾,依旧跌跌撞撞的朝殿外而去。 很快,一声急促的“陛下,漠南大捷!”便彻底印证了朱由检的猜测! 那一身血渍斑驳的报捷信使,在几名宦官的引领下,飞奔进乾清宫,最终跪倒在天子面前。 “陛下,漠南大捷!镇北侯全歼后金两白旗,击败后金蒙古二十万联军,斩杀后金统帅莽古尔泰……” 信使声音已然完全嘶哑,但面见天子,在天子面前报捷,此等荣幸,他又岂能抑制激荡。 “好!好!好!” 天子闻捷报,连道数声好,握着这封捷报,面色潮红:“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李哥绝不会让朕失望的!打得好,打得好啊!” “陛下,百官云集承天门外,等候陛下您召见!” 正当天子激荡之时,有宦官小跑而来。 “好,此等大捷,正当君臣同享!” 朱由检一扫之前忧虑,爽朗一笑,随即看向仍然跪倒在地的这士卒。 “有功之士绝不能亏待,承恩,你速速将这壮士带下去安排好!” “老奴遵命!” 朱由检笑容洋溢,此时此刻,闻此大捷,似是去百病一般,沉重的病躯,似乎都轻松了几分。 迈步而动,都没了以往举步维艰之感…… …… 第两百二十六章 漠南大捷壮人心 第两百二十七章 没有其他选择…… 京蓟各地,闻大捷是欢欣鼓舞,山呼海啸, 那,辽东,闻漠南大捷……或者说,漠南惨败…… 整个辽东,亦是在这个消息之下,瞬间笼罩了一层阴影。 惨烈的塔山攻防战,亦是骤然停滞,日夜不休猛攻了数十天的后金大军,竟第一次主动停止了攻势,隐隐竟有撤退之迹象。 如此场景,严顺亦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部将说了一句是不是侯爷在漠南赢了,严顺这才回过神来。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派对斥候出去打探一下,好好盯着后金大军,有什么动静及时汇报!” 注视着停止攻势的后金大军,严顺沉声下达了命令。 而随着斥候的打探,早已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辽东的捷报,当然,对辽东而言,应该算是噩耗,亦是很快被塔山之中苦苦支撑的京军将士所得知。 满城沸腾, 山呼海啸的高呼声响彻天际,而仅仅一墙之隔的后金大军, 却是如丧考妣, 军心动荡! 后金大汗代善, 更是不顾危险,亲自赶赴宁远城, 欲面见辽镇督师袁崇焕。 当然,漠南惨败,对后金而言, 是噩耗,但若是对辽镇而言,则无异于末日降临! 漠南大捷的消息, 随着李修特意派至辽镇的报捷信使,亦是很快便传遍整个辽镇, 对辽镇底层的百姓而言,自是为之沸腾。 底层不知情的将士们, 亦是欢欣鼓舞, 但对中上层的辽镇将领而言, 此捷报, 亦或者说此噩耗, 同天崩又有何区别? 漠南大捷,后金蒙古十数万联军溃败,镇北侯携大胜之师, 浩浩荡荡的从漠南蒙古直接威逼辽东! 曾经努尔哈赤千里奔袭走过的那一条路, 如今,镇北侯,亦是走了一遍, 甚至,走得更彻底! 一路横推,一路征服而来! 什么谋划, 在这常胜之势面前, 都是虚妄! 左右逢源两头通吃的梦,已然破灭! 辽镇, 该何去何从? 彷徨, 惊惧, 亦是笼罩了整个辽镇的上层权利阶层。 “镇北侯胜了,他绝不会放过你们!” 宁远府衙之中,后金大汗代善, 亦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辽镇军议重地,面对辽东众将,代善没有客套丝毫,短短几句话,让众将皆是神色大变。 “辽镇后金结盟,夺山海关,而山海关内,大明无险可守!” “如此情况,镇北侯必定退兵,从此疲于应付!” “待大明天子驾崩,天下大乱,我等兵出山海,辽镇后金共天下!” “山海关同样也有京军存在,数万大军,且对我们极为警惕,很难得手!” 没待神色变化的袁崇焕开口决断,便有一名辽镇将领站了起来。 闻此言,代善眉宇间,一抹喜色亦是随之浮现,他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辽东其他将领,以及那神色阴沉的袁崇焕身上。 “大汗久经战阵,舟车劳顿,不妨先到偏殿歇息一下。” 这是,一直未曾言语的袁崇焕,才缓缓出声。 说完,也没待代善多言,袁崇焕一挥手,便有几名士卒走进,代善亦是没有多说什么,朝堂中众将拱了拱手,便转身而去。 当代善一离去, 众将之目光, 亦是立马汇聚到了袁崇焕的身上,身为辽东督师,掌握着辽东最精锐的关宁铁骑,其说话,还是颇有分量的。 许久,袁崇焕才在众将的期待之下,缓缓出声: “此议,尔等觉得如何?” “镇北侯行事狠辣,众所周知,我等,绝不能坐以待毙!” “唇亡齿寒,我等此次已是是朝野震荡,此次若是坐视后金败亡,朝廷除去心腹大患,日后必定清算我等!” “不管如何,鞑子绝不能再败了……” “督师,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看着堂中众将近乎一致的态度,袁崇焕心中,亦是忍不住涌出一股浓浓悲哀之意。 一步错,步步错,被推着走到现在,优柔寡断到现在,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丝毫退路了! 坐视不管,那纵使镇北侯因忌惮他辽镇,此次被迫撤军而回,但有朝廷大义在手,他日一旨令下,辽镇,从还是不从? 不从,那就是抗命,还是一条老路! 从,那就是坐以待毙! 从那京城的腥风血雨,那不知道多少高高在上的权贵被抄家灭族,就可看出,那镇北侯,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但若彻底撕破脸皮,那,辽镇……还是辽镇嘛? 且,山海关可还有数万京营大军磨刀霍霍,山海关要是没能握在手中,辽镇,同样是慢性死亡! 他袁崇焕,要遗臭万年了! 尽管再不愿意承认,袁崇焕也知道,他的身前身后名,已经注定将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叛国贼? 藩镇? 望着神色变幻的袁崇焕,辽东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自然难以体会到一个士大夫的纠结。 也无法体会,一个士大夫,对名声的重视程度…… 尽管,在辽东众将看来,所谓名声,狗屁都不是的东西,没任何作用。 “督师,你说句话啊,都这个时候了,咱们没有退路了!” “对啊,刀都架脖子上了,现在不决定,就晚了!” “俺可是听说,现在山海关那边,京军那些人,可就差把刀架咱们弟兄脖子上,虎视眈眈的,随时都可能动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督师!决定吧!” 众将齐声,期待的目光尽皆汇聚于坐在首位的袁崇焕。 此刻,在侧殿,正在慢悠悠品茶的代善,在听到这乱糟糟的喧嚣声后,眉宇之间,亦是浮现了一抹得色。 与辽镇议和,就是出自他手。 对袁崇焕这种士大夫,他是看得通透! 一步错,步步错! 他不愿走,那就让人推着他走! 除非一开始他就能狠心决断,不然,持早沦陷于深渊。 显然,袁崇焕并没有那种魄力。 就如现在这般,他没有其他选择! 思及于此,代善亦是稍显黯然,袁崇焕没有选择,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半斤八两,难兄难弟而已…… 天不佑后金! 大明有镇北侯…… 后金何其不幸也! …… 第两百二十七章 没有其他选择…… 第两百二十八章 饮马辽河 崇祯二年十二月初三。 天气,大雪! 时近正午,太阳却见不到影子,天色阴沉如晦。 雪花漫天,在呼啸的北风中胡乱飞舞涌动,席卷着这白茫茫的天地。 这一场雪已经连续下了小半月时间了,风雪急行,浩浩荡荡的兵锋,在这种天气之下,亦是不得不放缓了行军速度。 好在李修熟知凛冬对军队的危害,早早的便耗费巨资,将冬袄,煤炭干柴等物资配给至军中。 如此周全准备,倒也不至于太过影响战斗力。 凛冬已至,波涛汹涌的辽河已然冰封。 在往年这个时候,科尔沁等漠南部落,定是会与后金女真汇合于此,挑选精壮勇士,参与冬猎大典。 而在今年,显然,注定不会有此盛典了,甚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此盛典了。 携漠北漠南大胜之势,大明的兵锋,在整个漠南, 已然无人可挡! 往年喧嚣繁华的辽河河畔,此刻却只有若隐若现的后金游骑停留, 等待着一个他们早已知道的结果。 隆隆隆…… 沉闷如雷鸣的声音, 从若隐若现, 到愈发清晰,在那风雪漫天之间, 奔涌的铁骑,那翻涌的日月大明旗,亦是终于出现在这些苦苦等候的后金游骑眼中。 镇北侯……来了! “杀贼!” 有铁骑飞奔而出, 如霜的刀锋,伴随着一道道冰冷的呼喝声,亦是清晰传至这些后金斥候游骑的耳中。 “撤!撤!” 后金游骑飞速逃窜,在这辽河流域, 上演着一幕追与逃的曲目。 当然,这些,对这支庞大的大军而言, 只不过是一微不足道的曲目,不值一提。 万军簇拥之中,中军大纛亦是染上了一层白霜,李修勒马驻停,环视四方。 “传令, 全军就地休整,让火头军速速准备驱寒药汤!” “遵命!” 一名名传令兵飞奔而去,随着军令的传达, 这支绵延数十里的行军序列, 亦是缓缓的停滞下来。 风雪漫天, 火光却如繁星点缀一般,充斥着这绵延的行军序列之中,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被将士们灌入腹中, 气血涌荡, 亦是驱散着凝结的寒意。 对大明而言,这些,早已是稀松平常, 但对随行的蒙古部落的汉子们而言,这可是梦幻般的待遇。 fantuantanshu.com 冬日行军作战,他们哪里有过这般待遇, 每年不冻死一批人, 那还能称得上是过了寒冬? 当然, 对这些蒙古汉子而言,这些,都还是次要,之所以在这大冬天,还一个个士气高昂,最最重要的,便是为了赏银! 从与蒙古各部汇合后,为了让这些蒙古部落更用心的卖命,李修亦是对这些蒙古部落颁布了杀虏令。 即一颗女真鞑子的人头,二十两白银! 事实上,这赏银,亦是大幅度的缩水了。 如在大明,在那京城一战时,按照当时大明对北虏的首功赏银制度,阵斩一颗北虏人头,赏银则高达五十两!且,不要赏银的话,更是直接官升一级。 只不过,物以稀为贵,随着京城的那两场大捷,光是阵斩的北虏,就高达数万之多,且,这还是实打实,没有丝毫虚报的斩首数。 故而,当初在战功禀报上去之后, 可是将朝堂那些朝臣们给愁坏了。 在往日,他们还可以将赏银打下折扣,可当初那战争, 可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的, 那堆积的人头,也是清清楚楚, 随时都可点验确认的。 好在最后还是内帑出资,与太仓国库,共同凑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作为赏银,这才勉强将这个坑给填住。 只不过那一次勉强维持住朝廷体面后,朝堂上,也是立马修改了首功赏银制度,从原本的斩北虏一人,升一级,不升则赏银五十,改为了斩一人,赏银二十两,累首功三人,官升一级。 当然,这只是朝廷颁布的首功制度,在李修掌控的大军之中,这首功制度,亦是有所不同,其大概,皆与朝廷一致,唯一不同的,便是所谓的官升一级,如是士卒,则送至武院进修,如是将领,则需进行考核。 且,在军中,李修一向不喜什么虚职,首功制度,也没有什么虚职可授,故而,每一个职位,皆是实权职位,从上之下,一路畅通。 赏银少了,对大明将士而言,自然是有不少埋怨,但对这些蒙古部落而言,那无疑是一笔意外之财了。 尤其是对蒙古底层的将士而言,更是彻彻底底的意外之财,毕竟,大明许诺的好处,是对那些蒙古权贵而言的,他们,只是一声令下,便被拉来卖命的。 如今,一颗人头,二十两赏银! 只要提着人头,入军中首功司,检验合格后,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从不拖欠! 从那不少蒙古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来看,还有那洋溢的笑容来看,就可以清楚看出,这一战,他们的收获,是绝对不小。 事实上,这额外的首功赏银,也着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漠南漠北,两场战争,蒙古各部的作用功劳,亦是不可忽视,其中斩首,近半皆是蒙古各部取得。 如这次从漠南开拔出征至辽东,蒙古各部,亦是士气高昂,完全没有被这凛冬天气所影响。 “修哥,此处便是蒙古人所说的老哈木伦,就是辽河,当初那贼酋努尔哈赤,就是在此处会师科尔沁诸部,绕道蒙古,叩关蓟镇的……” 冰面之上,马蹄骤停,二娃子指着不远处那清晰可见的河流冰封之痕迹,朝李修讲解着。 李修瞥了一眼冰封的河道,这才看向身旁已然颇有几分大将气魄,有理有据诉说着的二娃子。 这副模样入眼,李修眉宇间,也不禁浮现了一抹欣慰之色,自家这蠢小子,总算是成才了! 从蓟镇出战,至漠南大战的表现便可看出,这位以前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傻笑的二娃子,在蓟镇任总兵,独挡一面大半年,俨然已经完成了蜕变,成为了一名合格,且称得上优秀的将领。 “辽镇之患,不得不防。” 言语之间,二娃子又沉声劝诫道: “一旦辽镇与后金彻底走到一起,局势将再次糜烂……” “以不变应万变,看辽镇如何选择吧!” 李修摇了摇头,时至如今,事实上而言,不管辽镇如何选择,局势已经很是明朗。 朝廷,也不可能再信任辽镇,辽镇,也不可能再有以前那般特殊地位。 这一战,也不可能尽全功,覆灭后金,已是不可能之事。 此次出兵辽东,目的不过是威慑后金以及辽镇,以及救出那塔山被困的数万大军。 仅此而已! 第两百二十八章 饮马辽河 第两百二十九章 这一天! 崇祯二年,十二月初三。 这注定是一个在浩瀚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天。 这一天,大明兵锋,携漠北漠南两战大捷之势,饮马辽河,虎视后金! 这一天的山海关,这一天的塔山,这一天的辽东…… 剧变……惊天! “杀!” 山海关,火光四起,硝烟弥漫,在震天的呼喊声下,往日泾渭分明的京军与辽镇边军,已然厮杀在一起。 从山海关关城,至南北两翼城,再到威远威海两镇城,以及正面东罗城,侧翼水陆宁海城,整个山海关,已然彻底陷入了战火之中。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这群贼子不老实!” “弟兄们,杀贼平叛!这山海关,是咱们的!” “杀!” 事实上,是辽镇边军偷袭出手,但奈何驻守山海关的京军将士, 早就是严阵以待,偷袭, 亦是没有占到任何先机! “终于动手了!” 得知辽兵偷袭, 赵武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惧, 神态之间,满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一场大战, 镇北侯一系的将领,皆是大出风头,就他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 什么功劳都没捞到! 【本站首发,最快更新】 本想借着掌握山海关捞点功劳粉饰一下脸面,哪想到侯爷的军令竟是坐观其变。 军令下达,他哪敢不从,只能备受煎熬的等待着! 现在辽兵叛变,他坐镇山海关, 只要将这场叛变镇压了, 把山海关握在了手中, 这就是泼天之功! “按预定计划, 镇压叛军!” 强忍着心中激荡, 赵武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 这段时间,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做,按照侯爷的行事方式,他早就召集将领,针对辽兵叛变,做出了不知道多少预案! 如今, 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一道道军令下达,驻守山海关的京军, 亦是随令而动,周密且详细的预案布置,足以让京军在这场等待已久的平叛战争中,取得绝对的上风。 而同样是在这一天,在那血腥暂停的塔山城。 一夜过去, 城外后金大军尽撤, 取而代之的, 俨然变成了辽镇边军。 此等场景, 对塔山城中,早已对辽镇恨之入骨的京军将士而言, 又岂会不知是什么情况! 于是乎,停歇了不过数天的血腥,亦是再次与塔山上演, 只不过,这一次,刀锋所向,乃是指向了同胞,亦或者说袍泽…… 杀戮! 血腥! 辽东这一天的消息传出,彻底震荡了整个天下! 而对大明京师而言,则是再一次的,由喜转忧! 正如当初漠北大捷之后,辽东骤变带来的阴影一般。 这一次,漠南大捷之后,辽镇彻底撕破脸皮,举镇兵变,则是如一个轮回一般,大捷的喜悦,再次被掩盖! 所有人的目光,亦是再次汇聚在那一支横扫漠北漠南的大军之上,再一次寄希望于那一次次挽狂澜于既倒的镇北侯之上! 侯爷还在,天就塌不了。 京蓟市井乡野之间,这句话,亦是广为流传。 …… “该来的,终于来了!” 辽河河畔,李修听着斥候打听的辽东变局,亦是忍不住感慨一句。 变数,终于确定! 不管是好是坏,以后,总算不用为之纠结了! 此等感慨之下, 众将噤声,皆是沉默伫立着,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传令, 命赵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山海关握在手中,且,掌握山海关之后,派出一支偏师,向广宁进军,威慑辽镇!” “传令严顺,命其暂时死守塔山,待本侯大军抵达辽东,再见机行事。” “传令东江镇,告诉毛文龙,缩头乌龟也做够了,再缩下去,以后就不要出头了!” “朝鲜那边,也去通知一下,让他们也动一下!” “尔等,也都做好准备……” 安排了一番,李修才挥手示意众将退去。 此时,李修才转身,看向了身后的这副辽东舆图之上,眉宇之间,不经意间亦是闪过了一丝忧虑。 事实上,若就一场战争而言,漠南之战结束,他,就应该率军回师京城了。 两场大战,数千里奔袭,再加之寒冬的到来,已经让这支军队成为疲惫之师。 纵使大胜之势尚在,但此次威逼辽东,无论是天时,地利,亦或者说人和,皆不在己方。 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无疑是一场被局势所逼迫的无奈之举。 不得已而为之,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 彰武县,养息牧河发源地,亦是历史上后世鞑子皇帝最喜欢游猎的养息牧场所在之地,以及大清永陵,东陵,北陵的牧养地。 当然,此时的彰武县,还是默默无名,只不过,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冬日,彰武县,亦是汇聚了天下人的目光。 一路横扫漠北漠南的镇北侯大军,与后金主力大军,对峙在这广袤的雪地里! 尽管还未曾有过实质性的交锋,但,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息,亦是已然充斥了这片天地间。 严格而言,双方皆是疲惫之师,双方,也皆是内忧外患,故而,对峙数天,双方除了斥候的交锋外,也未曾真正派出一兵一卒正面厮杀。 显然,不管是李修,亦或者代善,都不想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了,双方,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资本。 对后金而言,漠南大败,损兵折将,塔山之战亦是耗尽了精力,后方不稳,军心动荡,开启大战,不是好时机。 而对李修而言,辽镇乱局,天气寒冷,将士疲惫,当然,最最重要的,便是那足以拖垮任何一支大军的漫长后勤线! 辽镇叛变的情况下,亦是不可能获得丝毫粮草物资,十余万大军,每一颗粮食,皆是从蓟镇,到广袤无尽的漠南草原,再至辽东,跨越数千里,足以让任何统筹此后勤的官员为之绝望! 唯一庆幸的便是,当初漠南大捷,缴获牛羊无数,随军而行,亦是可以支撑一段时间,足以完成他的谋划。 世人皆将目光汇聚在这两军对峙之上,而两军主帅,无论是李修,亦或者代善,却皆是将目光放在了辽东。 辽东的两处战场,山海关与塔山的结果如何,将直接导致这场战争走向何处! 第两百二十九章 这一天! 第两百三十章 惊天剧变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亦是自古以来便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而对宫中的宦官宫女而言,这句话,更是时时刻刻皆在上演的血腥。 自天子遇刺后,脾气便是喜怒无常,对待宫女太监,更是动辄杖毙! 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不少宫女太监而言,也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天子大怒,要么就是涉及外朝之事,天子不顺心,要么就是涉及如今的太子,那更是丝毫差池,就是殃及一大片人。 漠南大捷,天子笑得合不拢嘴,但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如今,辽东又来惊天大变。 宫中,再次彻底陷入压抑。 只不过,这份压抑,没持续太久,便化为了彻彻底底的恐怖! 天子昏厥,生死不明! 在崇祯二年岁末中旬的这一夜,本就因辽东局势而蒙上了一层阴影的京城, 在这个惊天消息的传出后,更是彻底沦入了深渊! 百官惊惧, 京城震荡! 而皇宫, 更是恍若天崩。 乾清宫中, 王承恩曹化淳以及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几人齐聚,皆是跪伏于龙塌之前。 刚刚将天子紧急救醒的太医, 已是被锦衣卫看押监视,严防天子病情泄露出去。 天子平躺于龙塌,较之李修出征之前, 短短几个月时间,天子的身躯,俨然已经消瘦了不止一圈, 其模样,俨然已是形如枯槁。 “扶……扶朕起来……” 天子声音嘶哑, 那形如枯骨的手臂,看得王承恩几人亦是心头一颤。 难以想象,正当青壮年纪的天子,竟已成这般模样。 命不久矣, 俨然已成定论,也是一个在场所有人都不愿去想的事实。 王承恩曹化淳两人跑上前, 小心翼翼的天子扶起身。 简简单单一个起身的动作, 还是在人搀扶的情况下, 天子面色俨然就有些异样潮红,缓了好一会, 才艰难出声: “京城, 没动静吧……” “回禀陛下,勇卫营已经接管了皇宫,内外城的城门, 东厂锦衣卫也动了起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好………看好京城……让锦衣卫速速派人……派人去辽东,通知李哥, 让他小心行事, 可以……可以的话, 尽快结束战事……回京!” 短短几句话,亦是说得从未有过之艰难,如风中残烛,摇曳舞动,似乎随时,都将彻底熄灭一般。 “陛下您放心, 锦衣卫已经派出人马了,很快,侯爷就会收到消息的……” “好……” 天子点了点头,似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轻靠在床榻上,没再言语,唯有那若有若无的气息,还在证明着天子那所剩不多的生机。 如此场景,王承恩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无比黯然。 “陛下要歇息了,几位公公,还有李大人,赶紧去把陛下交代的事情办好吧。” 这是,坐在一旁的周皇后,才缓缓出声,这一次天子病重,周皇后却是明显比之前要稳重不少。 而年不到两岁的小太子,此刻,似乎也是感觉气氛不对劲,乖乖的站在周皇后身前,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奴才遵命……” 几人应声告退,殿中,亦是恢复于寂静。 只不过,那形如枯槁的天子,却成了一块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巨石。 内宫如此,外朝,亦是如此! 唯一庆幸的便是, 如今之朝堂,至少不是和以前那般群魔乱舞, 多番清洗之下,隐患, 已经控制到了最小。 但……危难见人心。 天子身体情况不好,早已是众所周知之事,那愈发消瘦,俨然已经形如枯槁的模样,俨然已经清晰说明了一切。 如今,又骤然昏厥…… 如今之京城,已是暗潮涌动。 当然,对有识之士而言,则是满满当当的无奈与不甘。 国势起起复复,动荡不休。 如今这般危难之际,又来如此大变…… 奈何……为何…… …… 京城的局势,在消息蔓延至辽东之前,自然是难以改变辽东形势丝毫。 那养息牧场,两支大军依旧在对峙,只不过,对李修和代善而言,谁都知道,这对峙局面,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山海关之乱,局势已然清晰。 被辽东众将以及代善寄予厚望的山海关辽兵,明显没有起到预料的作用。 乱起不到半天时间,便有被京军彻底镇压的态势,俨然局势超出预料,在袁崇焕的统筹指挥下,广宁三卫亦是立马派出大军支援。 山海关局势虽因此焦灼了几日,但最终的结果,似乎还是超出了辽东众将及代善的谋划。 数万大军,被京军摁在地上摩擦,不过三天时间,山海关城,东罗城,宁海城,威海城,便已彻底被京军占据,脱离了辽兵的掌控。 随后,北翼城,南翼城,亦是相继被京军掌控。 时至如今,整个山海关,也就威远城,还在辽镇的影响之下,但,威远城中也有京军,也同样是处在双方争夺之下,但在京军占据如此优势下。 对辽镇以及后金而言,哪怕再不愿面对,再怎么不甘,却已是注定的事情了。 而塔山…… 准确的说,辽兵,已经占据了之前后金疯狂进攻了月余,都没有触及到的塔山! 但,辽镇的这个战果,却是严顺主动让出来的。 塔山攻防不过四天,在得到李修大军已经抵达彰武县后,严顺便摆出疑阵,果断放弃了塔山城。 辽镇亦是反应极快,立即尾随追杀,但,后金铁骑尚且不惧,严顺又岂会惧怕他鄙视已久的这些辽兵。 更何况,山海关方向,也吸引了辽镇相当一部分主力,他所面对的辽兵,又不是辽镇举镇之兵。 于这冰天雪地,两军摆开架势一番交锋,纵使以养精蓄锐已久的精兵,对阵这早已是疲惫之师的京军,辽镇也没讨得好。 yqxsw.org 当然,京军也不好受,但至少在辽兵看来,这是一个大大的硬骨头,而现如今的辽镇局势,也好不到哪里去。 山海关有失,广宁一地便要布置重兵,不然山海关数万京军,定绝不介意再接手一个广宁城。 而锦州大军,也不敢动,毕竟,镇北侯率大军就在彰武县待着,随便一支偏师,不过几天,就能奔赴锦州,冰天雪地,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至于后金能不能拦住…… 若在以前,他们还有信心,但如今后金面对那镇北侯,可谓是屡战屡败……这信心,着实提不起来…… 如今,兵力分散,又一时半会也啃不下京军这硬骨头,那就只能回归辽镇的老本行,那就是拖了,拖到这群京军粮草不济,再慢慢来…… 于是乎,辽镇大军,与严顺所统领之京营大军,就和在养息牧场对峙的大明后金两军一样,在这辽镇腹地,竟也对峙起来……… 第两百三十章 惊天剧变 第两百三十一章 他,就是信仰! “你说什么?天子病重?” 山海关关城,看着眼前风尘仆仆而来的锦衣卫男子,赵武满脸难以置信! “对,天子突然昏厥,生死不知,指挥使立马让小的我赶来辽东,通知侯爷!” “消息就你知道?京城现在什么情况?” 回过神来后,赵武神态凝重,沉声问道。 “不知道,小的第一时间就快马跑来辽东了……” 得到这个回答,赵武来回走了几步,随即骤然高呼! “来人!” “传令给赵尔东,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日落之前,拿下威远城!做不到,那就提头来见我!” “还有,传本将命令,山海关各关塞彻底戒严,没有本将亲命,任何人皆不准进出!” “违者,杀无赦!” “让亲卫营全都给本将去巡查,在戒严解除之前,哪怕是一只鸟,一只虫, 都不准放入辽东!” 一连串军令下达,赵武这才看向眼前的锦衣卫, 满脸寒色:“立刻, 马上, 把这个消息去禀报给侯爷,记住, 死也绝不能走漏这个消息!” “将军放心,绝对不会走漏丝毫风声!” 这锦衣卫立马抱拳应声,声音铿锵有力! 望着锦衣卫快步离去之身影, 赵武眉头紧皱,浓浓的忧虑,难以抑制。 天子病重,生死不明! 以现如今辽东的局势,这个消息, 若是流传过来……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一个恐怖后果! …… “山海关尽在掌握……得派出一支偏师, 将严顺救回来……” 军中大帐, 李修凝视着眼前的辽东舆图, 一连串的思绪于脑海中闪烁。 局势,并未超出他的掌控, 如今的山海关,局势大好, 塔山那边,也未到崩盘之时。 唯一需要顾虑的便是, 他向塔山派兵, 后金绝不会坐实不管, 如今对峙之势,也必然会被打破! 这一仗,一旦打起来,想要结束, 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告诉卢象升, 让他出兵!” 没有纠结太久,李修的军令,亦是随之下达。 优柔寡断,为将者大忌! 既然战争避免不了, 那就打上一场。 接下来怎么走,就看战局怎么演变了! …… 风雪漫天,冰封三尺,在这个时代,这种季节征战,本应是兵家大忌。 可在这个时候,在这冰雪世界,随着李修的一道军令下达,紧张的对峙局势,亦是瞬间告破! 穿着臃肿的将士们,呐喊着挥动兵戈,吐气成霜,在这浩瀚雪原之上,碰撞厮杀在一起。 风雪亦是愈发急促,呼啸的寒风,携裹着漫天雪花,在这浩荡的雪原滚荡,甚至都吹得人都睁不开眼,但这一切,却也都阻挡不了血腥的绽放。 挥洒的血腥,在这刺骨的冰冷之下,亦是近乎凝固,与血色混合,深深的印刻在这雪原之上。 战场上厮杀正浓,而距离这片战场约莫数十里之处,数名缇骑,亦是冒着风雪飞奔,蓑衣结冰,雪霜已经将几人染成了银白,但这,却也影响不了这几名缇骑的策马飞奔。 从山海关, 昼伏夜出避开辽镇布防,再日夜兼程, 只为将这一个足以改变天下形势的惊天消息,传至那雪原上的镇北侯耳中。 世无常态, 这天下局势, 这战争局势,皆是清晰的说明了这一点。 这一次,局势的演变,又再一次脱离了李修的掌控…… 噗通! 帐中数名满身银霜的缇骑跪倒,李修紧紧握着那一封源自京城的情报,久久无语。 尽管早有预料,这一天,迟早会来。 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巧!会来得如此之“好”! 寂静,压抑。 许久许久,李修才缓缓抬手,声音嘶哑:“退下吧!” “遵命!” 缇骑领命,应声告退。 帐中,李修环视眼前这一副大明乾坤图,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如苍龙盘旋的“大明”二字之上…… “大明啊!” 悲叹一声,李修竟是一个踉跄,堪称世间无敌的武学修为,此时此刻,竟有些支撑不住身躯的站立。 其眉宇之间,亦是少有的浮现了一抹彷徨……以及无力之色。 许久,许久,李修才缓缓撑起身子,眼中彷徨无力,亦是如春雪消融一般,极快的消散殆尽,一如既往的深邃幽深,重新占据高地。 随手一挥,那一页足以动荡整个天下的信纸,便飘荡至火盆之中,火光骤涌,这一页信纸,亦是化为灰烬飘散。 似乎,他所有的彷徨与无力,也随着这一页火光,而随之消散。 他,依旧是大明镇北侯,依旧是大明……毋庸置疑的擎天支柱! 战袍舞动,迈步而出,风雪交加之间,军令飘荡。 “传令,全军集结!” 亲卫猝不及防,短暂错愕之后,立即领命! 咚!咚!咚! 战鼓骤响! 再一次撕裂这漫天风雪,亦是引爆了这沉寂的绵延军营。 “集合!” “全营集合!” 伴随着一道道急促的呼喝声,一队队兵将从营帐飞奔而出,浩荡雪原,清晰可见的汇聚而来! 战旗涌动,兵甲染风霜,一个个军阵整齐排列,狂热且坚定的目光,俨然汇聚在那高台之上的巍峨身影。 将为兵之胆! 任何时代,一个率领将士取得一场接一场胜利辉煌的将领,都定会得到将士们毫无保留的追随与信任。 这是必然的规律,亦是人之本能对强者的崇拜。 李修一直认为,这个时代的军队,是很难有信仰的。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这个时代的军队,也是很容易产生信仰的。 只不过,这个信仰,无关于任何所谓的大义,只是单纯的个人崇拜。 就如他所统帅的大军,随着一场接一场的大捷与辉煌,在这战无不胜的传奇之下,他,便是所有将士的信仰! 有他的率领,有战无不胜的传奇存在,任何时候,将士们都会坚信,胜利,会是属于他们的! 只要神话不破灭,这份信仰,就会一直保持下去! 战无不胜! 亦是会一直属于他们。 传奇与神话,亦是会一直缔造下去! 正如现如今这一场战争,纵使将士疲惫,纵使凛冬刺骨,纵使数千里远征,纵使内忧外患…… 他立于此,信仰便在,军心士气,亦是可堪一用! 所有人都会坚信,胜利,是属于他们的! 李修从不会说什么长篇大论,对他而言,战争的胜利,比他耗费口舌说上万句鼓舞人心的话,都要有用得多。 而现如今,他需要一场胜利,来破开这骤然来袭的危难之局! “杀!” 冲天喊杀之下,飞舞之风雪,似都随之定格凝固。 铁骑东出,如离弦长箭,眨眼之间,便突入后金大军之中,碰撞厮杀,只在这瞬息之间。 ranwen.la “全线进攻?” 后金大纛之下,见如此汹涌进攻,代善亦是有些愣神。 他不明白,这大明镇北侯发起如此攻势的底气是何? 掩护塔山那支明军? 可他也派出偏师前去与辽东大军汇合…… 欲速战速决? 代善有点想不明白这突然全面进攻的战略意义何在。 但不管为何,代善也不敢大意丝毫,这镇北侯之统兵用兵,着实堪称登峰造极,世罕有,可真的一点都不能大意! 浩瀚雪原,大战再起。 而在辽东塔山与锦州之间,一场大战,亦是随之打响。 准确的说,这场战争,对辽镇与严顺而言,皆是来得猝不及防。 卢象升骤然率铁骑赶至,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代善派来的后金铁骑,一前一后,瞬间引爆了这两军对峙的局势。 “不惜一切代价,立即撤退,与大军汇合!” 军令如山,由卢象升带至,亦是给这支人困马乏的京营大军带来了明确的战略指令。 壮士断臂! 为今之计,亦是只能如此。 是以,在大举进攻,击退辽镇与后金联军的一波攻势后,趁着夜色,留下一部断后,这支苦战许久,已然疲惫不堪的大军,悄然无息的撤退而去。 但疑阵,终究在于疑之一字。 真刀实枪,便立刻暴露无疑。 翌日,战事再起,辽镇与后金,无疑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大举进攻,断后的这支京营部队,坚持了不过两个时辰,便全面告破,成为了这场战争,第一支整建制覆灭的京营军队。 随后,辽镇与后金大军,便是一路追击! 从塔山,到彰武,数百里距离,两军一前一后,纠缠不休。 最终,在距离彰武县不远的黑山县,一路不管不顾撤退的京营大军,却是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措手不及之下,因这场追击而早就被拉来了战线的后金辽镇联军,无疑是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在这回马枪之下,竟溃不成军。 若在平日,这定是一个扩大战果,趁胜追击的大好战机,只不过眼下军令如山,严顺与卢象升两人也不敢耽搁,见好就收,果断再次收拢兵马,向彰武县主力大军汇合而去。 遭受大败之下,待后金与辽镇收拢败兵,严顺与卢象升两人,早已是率军扬长而去,再追击,已是鞭长莫及…… …… 第两百三十二章 悔恨与现实 “没挡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废物!一群废物!” 得知塔山大军阻断追击,已然即将与眼前镇北侯大军汇合之后,代善亦是少有的雷霆大怒! 眼前这镇北侯大军本就让他压力山大,如今,塔山大军不仅没能将其剿灭,还让其安然与镇北侯主力汇合,如此,镇北侯大军之兵力无疑是又雄厚几分。 而他,不仅仅要面对这正面的如山压力,还要抽出兵力应付背后捅刀的毛文龙与朝鲜。 辽镇虽能给予部分支援,但,现如今山海关有失,辽镇敢派兵,他也不敢要太多! 他千辛万苦将辽镇绑上车,就是为了打破镇北侯给后金设的牢笼,让辽镇分担源自大明的压迫。 要是被那山海关的京军趁虚而入,没了辽镇替他扛着压力,那他后金,可真的会被彻底困死在这辽东苦寒之地了! “拖!” 很快,代善便立马有了决断。 绵延数千里的后勤线,绝对撑不了太久,只要拖下去,镇北侯要么撤,要么就只能败! 到时候, 战略主动权,就在他的手中了! “撤!” 当严顺与卢象升突破重阻率军归来, 李修亦是没有丝毫犹豫, 便果断下达了撤退之军令。 代善不会想到, 横扫漠北漠南的镇北侯,从始至终, 就没有想一战尽全功的想法,他更不会想到,关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大明天子病重之消息, 这足以彻底改变辽东战略态势的消息,却在锦衣卫与山海关京军的双重封锁之下,被死死隔绝在山海关内。 后金探子,纵使有通天之能, 也只能绕路而行,就这绕路的时间差,便足以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走向,亦是足以,让代善为之抱憾终身! 镇北侯撤退了! 这个消息, 亦是在第一时间,便传遍了后金所有将士耳中。 可诡异的是, 往日谁都不服的骄兵悍将,此刻却不是嚷嚷着要追击,而是如释重负,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任何一个稍懂兵事者,皆能清晰看出, 数千里后勤线作战, 镇北侯,绝对撑不了太久。 可……知道归知道,其在一天, 就如山镇压一天。 击败? 时至如今, 又还有哪个后金将领贝勒胆敢说出这种话。 镇北侯不可敌! 正如当初那女真不满万, 满万不可敌一样,已然成为了一个神话。 “拖住他!击败他!” 尽管这个念头,无比之强烈, 但,衡量再三后,代善还是强行将这个念头压下。 撤退与追击, 皆是无比考验主帅之指挥手段。 两军交战时的撤退,一个环节出错,就有可能从全军撤退,演变成全军溃败。 而追击,也同样如此,一追击,必定意味着战线的拉长,稍有不慎,便容易被各个击破,从而引发连锁反应,从追击,变成溃败。 镇北侯大军,短期内不缺粮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那成群结队的牛羊,便足以支撑较长的一段时间。 况且,谁也不会觉得,那战无不胜的镇北侯,会连区区撤退都组织不好,会连应对他追击的手段都安排不了。 短期内不缺粮草,他前去追击,搞不好就是自取其辱了! “后金,不能再败了!” 代善自我安慰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一切,皆只是借口,他的内心,已然没有与那镇北侯拼死一战的决心与气魄了。 后金的屡战屡败,已然让他内心深处,多了几分畏惧,怯弱…… 事实上,仅仅两天不到, 当那狼狈不堪的探子, 将大明天子病重,生死不明的消息传至代善案前之时。 ranwena.net 代善,才蓦然明白。 一股无法抑制的悔恨,亦是充斥了代善的心中。 何等之天赐战机!就摆在面前,他竟眼睁睁的错过了! 大明的政治生态,他又岂会不清楚,镇北侯再能征善战,没有大明天子的全力支持,他也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个高度。 如今,大明天子病重,他只需要拖住他,只要不让镇北侯率兵归京。 待全力支持他的大明天子驾崩,这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镇北侯,其下场,绝对不会比岳武穆要好到哪里去! 大明那些文官,该下黑手时,可绝对不会手软! 可现如今,战机已过,再悔恨,也改变不了丝毫。 为今之计,代善也只能期望,期望着那大明京城的剧变,那动荡,来得更加汹涌,不管是让那镇北侯疲于应付,还是直接将那镇北侯淹没…… 无论哪个结局,都能给他后金,重整旗鼓的充足时间…… …… 古语有云,瑞雪兆丰年。 这崇祯三年初的京城,早已是染上了一层银装。 可,放眼京城内外,却无对瑞雪之期盼。 天子病重之消息,早已是传遍了天下。 整个京师,亦早是为此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尤其是近来,各种消息更是漫天飞,什么天子日夜吐血,已经命悬一线。 什么有贼子暗害天子,天子已经驾崩。 还有什么山海关被破,辽镇叛军长驱直入…… 当然,市井的流言蜚语,影响不了真正的局势发展。 目前,不管是朝臣们,亦或者厂卫,也都没有心思在意市井之间的这些小事。 天子病危,或者说,屡次病危,太医屡次有言回天乏术,已然牵扯出了京城这些权贵们的所有注意力。 从第一次昏厥,被抢救过来。 之后,天子垂危,命弦一线这个残酷现实,亦是随着病情的愈发严重,而彻底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崇祯二年年末的这一个月,天子,就是在病榻上度过,时有上吐下泻,时有神志不清,时刻汤药伴身! 整个人,已然消瘦得不成人样。 如此,是个人,都看得出了,天子,真的不行了! 只不过,谁都没想到,天子竟屡次打破了太医冒着生命危险断言的回天乏术之定论! 如今,期待者有之,担忧者有之,当然,更多的,则是将目光看向了辽东,看向了那镇北侯…… 谁都知道,天子一旦驾崩,朝堂政治,天下局势,都将彻底走向未知,而其中,那手握重兵,战无不胜的镇北侯,无疑是谁都忽视不了的存在…… 第两百三十三章 抵京 “李……哥……李哥回来没?” 病榻之上,一如既往,那微不可闻的声音,亦是再一次断断续续响起。 “陛下,侯爷,侯爷已经率军回来了,马上,马上就能到了……” 王承恩双眼通红,强忍着泪水说着。 “好……要看……看住……京城,等李……李哥回来……” 朱由检如一块枯木,喉咙一下一下的缩动,声音嘶哑且含糊。 “陛下放心,老奴一切都看着呢,不会出问题的……” 王承恩跪地叩首,已是清泪两行。 殿中,压抑的哭泣声,亦是若隐若现。 贴身侍候之人,又岂会不知,这天子,忍受病痛之折磨,命悬一线,却死死吊着一口气,是因何原因! 正如当初天子登基之时一般,他在等,等当初的护王保驾的勇卫营千户, 等现如今只手擎天的镇北侯! 君臣如此,青史罕见。 史官双眸通红, 抬笔, 缓缓将此情此景, 录于史书。 …… 漠南。 李修独领数百铁骑飞奔,京营大军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原本的计划中, 李修还准备在草原停留一段时间,好好规划统筹一下漠南漠北的势力分布。 而现如今,这些自然只能暂且搁置, 留待日后再说, 从辽东,至漠南,再至蓟镇…… 轻装简从,昼夜兼程, 片刻都不敢歇息。 事实上, 至今为止, 京城内, 也无人得知辽东战局情况如何。 山海关的全面戒严,彻底阻断了辽东与关内的一切联系。 而李修又是快马兼程,赶路之速度,亦是远远超过了普通驿站信使之速度。 故而, 纵使早就有不少有心人盯着辽东, 但信息的传播速度, 被山海关阻断一番后,绕路传播,还远远没有李修本身赶路速度快。 而京城, 在未曾得知辽东战局具体情况之下, 在天子垂危的压抑之下,早已是人心惶惶。 不管是百姓, 还是朝臣士绅, 亦皆是如此。 百姓担忧的,自然是这局势下对生存的影响, 而朝臣士绅, 则自然是担忧天子驾崩后,朝堂,乃至于天下局势的走向。 事实上,纵观大明一朝, 文官们,还是第一次如此忧虑新旧之交替。 城中厂卫横行, 城门禁军看守,五城兵马司巡戈全城,整个京城,虽未实质性戒严,但,事实上,比之戒严也差不了多少。 而这一切,哪怕是兵部,也无法对其施加任何影响! 镇北侯,纵使其并不在京城,但其余威影响之下,其,依旧如一座大山一般,死死的压制着所有人! 黎明破晓,京城城门处的勇卫兵将,正例行的进行着交换班。 隆隆隆…… 马蹄如雷鸣,从天际之间若隐若现传来。 “骑兵!” 众兵将皆是一愣,刹那间,为首的千总黄得功,便有了判断! “大股骑兵!” “所有人,戒备!” 高喝一声,黄得功一步踏出,猛的跃至城楼二层走廊之间,同时,眺望至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天际之间,数百铁骑,正如风一般席卷而来。 嘎吱嘎吱…… 伴随着刺耳的拉扯声, 庞大的床弩上弦, 那火炮炮口,亦是缓缓的挪转着,最终瞄准向那越来越近的骑军。 “开城门!侯爷归京,速开城门!” 没待黄得功派人询问驱赶,便只见数名轻骑飞奔至城楼而下,高喝一声,抬手一挥,便将什么东西丢进了城楼。 “侯爷?” 这两个字入耳,黄得功亦是心头一跳,下意识抬手接住那扔过来的手信,定睛一看,青铜色的令牌之上,古朴的镇北二字,清楚可见。 没待黄得功做出判断,城楼之上,一众兵将便俨然欢呼起来。 “侯爷,真是侯爷!” “将军,快开城门啊,真是侯爷呢!” 黄得功目光挪转,再定格在那骑军队伍为首之人上。 下一秒,黄得功急促的呼喝声,亦是骤然响起, “快,开城门,迎侯爷入京!” 高呼的同时,黄得功亦是一脚将身旁的士卒踢倒: “你小子床弩还瞄什么瞄,是要造反嘛!” “快,接触戒备!” …… 城门,缓缓打开。 城门外,原本汇聚的老百姓,此刻亦是自发的分开一条道路。 “进城吧!” 李修凝视着眼前这城楼,注视好一会,才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 “镇北侯威武!” “战无不胜!” 也不知是哪个老百姓开得头,炙热的目光汇聚,高呼声响彻云霄! 骤闻这高呼声,李修亦是有些愣神,目光挪转,感受到这些老百姓那单纯且炙热的目光,还有那城楼将士难以激荡,努力让身躯站得更加笔直,更加挺拔的模样,李修心中的忧虑,亦是骤然消散几分。 跃马扬鞭,策马奔腾于这尚且寂静的京城,也彻底将这座京城,从寂静之中唤醒! 镇北侯,回京了! 这个消息,就如一道汹涌的浪潮,瞬息之间,便席卷了整个京城! “回来了……” 兵部衙门,彻夜忙碌于大军远征粮草调集供应的孙传庭,在闻此消息后,亦是愣了许久。 神态之类,似有失落,也有释然,当然,和在场文官一样,也少不了浓浓的忧虑。 纵观古今,为何历朝历代,绝大部分时候皆是重文轻武。 就是因为,文官的权利,是来源于规则体制,来源于规则体制之中的职位! ranwena.net 失去了这一点,文官,落魄不如狗! 武人的权利,虽同样是源自体制规则之中的职位。 但,武人,可以超脱这一点,乃至摆脱职位所限! 尤其是如镇北侯这种功勋盖世的武人,他的权利,早已不是来自镇北侯,不是来自总督京营戎政这些职位! 他的权利,在那些战无不胜的辉煌浇筑下,已然从体制职位汇聚到他个人身上。 他,才是权利的中心,是超脱于规则之外。 纵使这些职位皆不存在,他哪怕只是一介平民,他的命令,对那些由他一手铸就的数十万大军而言,也远比朝廷要好使得多! 这样的存在,为国所用,便是国之大幸,若不为国之所用,那必定,将是国之大劫! 第两百三十四章 帝崩! 踏踏踏…… 死寂般的皇宫,奔涌的马蹄声,再一次响起,亦是再一次唤醒了深藏于内宫宦官侍女们心中的回忆。 上一次皇宫策马而行,似乎,是天子遇刺,也似乎是那一场席卷京城上下腥风血雨的开始。 这一次…… 望着那在铁骑簇拥下,那熟悉的身影,宦官侍女们,亦是心头一颤,连忙低下了头。 而对李修而言,同样的路途,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同样的忐忑忧虑,也已经是第二次了。 乾清宫已然在望,顷刻之间,便能抵达。 李修却是愈发的彷徨起来。 “侯爷!” 王承恩曹化淳两人于殿中飞奔而出,见到李修的那一刹那,顿时止不住惊呼。 “陛下……陛下什么情况?” 王承恩双眸通红:“陛下,在等着侯爷您,一直在等着!” 话音刚落,李修便已是飞奔入了乾清宫中。 只不过,飞奔的步子,在看清楚那消瘦得不成人样的身躯之时,亦是下意识停住。 双眸,亦是止不住的一红。 一步, 一步,似是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近乎举步维艰般的朝病榻而去。 此时, 躺在病榻上的天子,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吃力的睁开双眼, 一点一点的转动着脖子,那已然浑浊死寂的眼神,亦是看向了走来的李修。 天子笑了! 尽管此刻, 这笑容无比的难看,却是从未有过之灿烂。 “陛下!” 甲胄触地,李修,大明无数将士为之信仰的神话,此刻, 眼眶中, 竟也有泪花闪烁。 “嗬……李……李哥……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 末将回来了!” 李修双拳紧握, 声音,亦是有些颤抖。 “辽,辽……东军情如何……” “陛下放心, 辽东无恙, 山海关已经掌握, 大军也都撤回来了, 后金,辽镇, 已被事实上封锁……” “好!朕……就知道, 李哥你能做到的……” 天子长吐一口气, 沉寂许久, 才艰难的唤了一声。 “春……春哥儿!” 一旁伫立的周皇后, 立马将小太子牵了过来。 在皇后的搀扶下, 天子艰难的坐起身子, 抬起那干枯如树枝的手臂,轻抚了一下小太子那不知所措的面容。 “李哥……春……春哥儿就交给你了……” 天子一手握住小太子的手, 颤颤巍巍牵引至李修身前, 最终, 交于李修手中。 李修紧紧握着眼前小太子的手臂,望着满眼期望的天子,坚定且决然的点了点头。 “好……好!” 天子瘫靠在床沿,双眸微闭,似是已经彻底了结了最后的心事一般。 此刻,王承恩亦是小心走上前:“陛下,百官已经在殿外了!” “传吧……” “遵旨!” “陛下有旨,宣百官入殿觐见!” 殿外,跪倒的文武百官,亦是接连站起身,在这压抑寂静之间,走进了乾清宫中。 当看到天子病榻前甲胄都未卸下的李修时,众臣,亦是神色各异,但此刻,也由不得他们多想。 百官跪倒高呼过后,殿中,再次恢复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病榻上的天子,下达着其最后的旨意,亦或者说,遗命! “李哥……扶朕起来!” 天子出声,此等称呼,更是让群臣神态为之骤变。 在李修的搀扶下,天子,亦是一点一点的坐直了身子,面向群臣。 这亦是自天子病重后,第一次,接连群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北侯率军扫平漠南漠北, 平定北疆祸患, 功勋卓著……” “封为秦国公, 总督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 “破虏伯徐枫, 孤军入漠南,力扛漠南十六部蒙古,杀敌无数,封破虏侯,赐铁卷,升为蓟镇督师,总督蓟镇军政……” “如山伯严顺,军镇塔山,独挡后金举国进攻……封如山侯,赐铁卷……” “忠义伯赵武……” “余下军中功勋之士由五军都督府与兵部共同评议封赏,切不可怠慢有功之臣……” 一道道封赏旨意,在这寂静的乾清宫中响起,亦是清晰的透露着天子的心思。 在这功高盖主之时,在这镇北侯权利已经不可抑制之时…… 天子,纵使生命尽头,还是坚定的站在镇北侯身后…… 千年万语,难言心中滋味。 这便是如今朝臣百官们心思的清晰写照。 担忧,惊惧,无奈,又或者……绝望…… “朕……朕……已时日无多……” 此刻,沉寂的天子,才缓缓出声。 声音断断续续,却又无比之坚定,其惨白的神色,此刻,竟有些许红润显现,浑浊的眼眸,竟也开始明亮起来。 “朕驾崩后,太子继位大宝!” 言至于此,天子,却是再次朝太子招了招手,牵住太子后,天子,才看向殿中那战袍染血的李修。 bidige.com “太子年幼,当有辅国大臣,秦国公功勋卓著,可为国之柱石!” “太子及冠亲政之前,朝中大小事,皆由秦国公处理……” “诸位臣公,当尽心辅佐,如此方能安邦定国,大明中兴!” 此言一出,殿中彻底寂静,百官们皆是满脸难以置信! 天子信赖镇北侯,是可以预知之事! 可,将大明尽托付于一人手! 这…… 从古至今,何曾有过这种事情发生! “不可啊,陛下,万万不可啊!” “此乃乱国之命,从古至今,从未有此先例啊!” 有朝臣绝望高呼! “朕!朕意已决!尔等无需多言!” 天子震怒,面色潮红,怒言一句,嘴角,竟渗出了丝丝血红。 此景,朝臣们沸腾的言语,顿时为之一滞。 不管他们所思所想为何,但,天子弥留之际,若因他们沸腾之言而崩,那,便是天诛之罪,谁都挽救不了! 天子此刻,却没有再理会朝臣。 自遇刺之后,他,便对朝臣,准确的说,是对文官们,彻底丧失了所有信任。 他宁愿冒着江山易主的风险,也绝不愿将江山交于文官手中。 交于李修手中,纵使江山有易主之险,但,江山,绝对会中兴! 交于文官之手……天子他们都敢刺杀,纵使江山延续又如何,况且,他们能挽救山河日下嘛?他们……能保住江山嘛? 文官,皆可杀! …… 在朝臣们的注视下,天子缓缓站起身,牵着太子,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走到李修面前。 注视着李修,天子灿烂一笑: “李哥,朕都交给你了!” 四目对视,李修后撤半步,躬身一拜:“陛下放心!” “好!好啊……” 天子缓缓转身,环视群臣,又似环视着这刚有起色的大明江山。 目光中,有不甘,有留念,亦有期盼…… “山河日月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幽幽一句,在殿中飘荡,缭绕。 这苦苦支撑的身躯,亦是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第两百三十五章 以不变,应万变! “陛下,陛下!” 乾清宫中,随着这残烛的熄灭,已是乱成一团。 李修此刻,则好似局外人一般,抱着怀中已然失去生息的天子龙躯,往日深邃的眼眸,此刻俨然空洞。 这一天,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 可当真的到来,真的出现在面前。 李修还是有种措不及防。 如梦似幻,就仿佛这一切,只是虚幻一般。 可掌心的冰冷,耳边的喧嚣,却清楚告诉李修,这一切,皆是真实,皆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缓缓站起身,场中的喧哗惊恐,亦是随着他的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消失着,一道道目光,亦是接连汇聚在他的身上,以及……已经失去生息的天子之上。 李修没有言语,他抱着天子尸躯, 一步一步的行至龙塌前,缓缓将天子尸躯放下。 周皇后已是抱着小太子无助的抽泣起来, 而小太子, 亦是手足无措, 茫然的望着殿中群臣,不到两岁的他, 尚且还不能理解,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娘娘节哀。” 李修朝周皇后躬身一拜, 劝慰一句。 此时,周皇后才抬头看向李修,泪痕已显,眼中, 亦满是彷徨于无助。 李修没有再多劝慰什么,他看向周皇后怀中彷徨的小太子,缓缓伸出手。 小太子亦是疑惑的看着李修, 他不懂, 但他记得,父皇一直强调, 要听眼前这李叔的话。 这种念头驱使下, 小太子亦是伸出小手。 手掌握住,李修牵着小太子,正如朱由检牵着小太子的手,交给他之时一般。 一步一步, 行至群臣面前,他才蹲下身, 注视着眼前迷茫无措的小太子。 随即,李修站起身, 一步一步的后撤,直至, 小太子一人立于群臣面前。 “臣李修, 参见陛下!” 李修面色肃穆,朝这位天子托付的幼主, 郑重一拜,高呼声, 亦是彻底打破了这殿中的寂静。 这一拜,亦是立马惊醒了还在彷徨之中的百官。 群臣紧随其后, 朝幼主参拜! 突如其来的高呼, 亦是让这位幼主更是不知所措, 吓得后退几步,惊慌的小眼神,立马就看向了那还在抽泣的周皇后。 见状,周皇后也顾不得在伤心彷徨,连忙走上前,一把扶住幼主,让其稳稳的站在群臣面前。 直到参拜结束,殿中再次归于寂静,这时,群臣的目光亦是立马从幼主身上掠过,尽皆汇聚在群臣首位那血渍斑驳的甲胄身影之上。 天子亲定唯一之辅国大臣,幼主及冠亲政前,大明实际的主宰者。 这一切,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接受,在天子驾崩之后,便已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 在群臣的注视下,李修缓缓起身,再朝幼主躬身一拜后,这才转身看向了殿中群臣。 百盟书 目光,依次环视一眼殿中每一个朝臣。 众臣百态,尽皆入眼。 “承蒙陛下信任,辅国佐政,日后,还望诸公鼎力相助,共襄国事……” 客套几句,安排完天子丧事, 李修也没有多言,便命群臣退下。 而他,则依旧停留这乾清宫中。 群臣退去, 内侍宦官也在王承恩安排之下, 相继退去。 很快, 硕大的乾清宫中, 便独剩李修,周皇后,小太子,以及已然失去生机的天子。 周皇后此刻依然难掩彷徨,一介平民之女,纵使为后已有两年多,但终究改变不了太多。 如今帝驾崩,子尚幼,由不得她一个弱女子不彷徨。 李修此刻,却无心思理会周皇后的彷徨惊惧,他默默的注视着天子,注视着这个给予他无尽恩宠的天子, 很难形容,李修此时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若说曾经,中兴大明,只不过是他满足物质需求后,对精神需求的一种延伸。 但随着他与朱由检这位天子的登基,这份延伸,便是被赋予一份责任,而现如今,随着天子驾崩,这份延伸,已然不仅仅是他自我价值的实现,而且还背负上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伫立许久,李修才缓缓挪转目光,看向彷徨的周皇后,以及那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天子。 “娘娘放心。” 沉默一会,李修如陈述一个事实一般,缓缓说道: “陛下之信任,臣定不会辜负。” “待陛下成年,臣,会还给他一个盛世安宁的江山!” 闻此言,周皇后眼中彷徨亦是散去一些,点了点头:“本宫相信秦公的。” 说完,周皇后又补充道:“陛下也说了,外朝之事,尽由秦公做主,本宫会守好内宫,照顾好春哥儿的,秦公你无需担忧。” 闻此言,李修没再多说,朝周皇后,与天子,行礼之后,便退出了乾清殿。 不出他所料,殿外,司礼掌印太监王承恩,东厂提督曹化淳,以及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明显在殿外等候已久。 “秦公!” 见他走出,三人接连行礼,此逢天子驾崩,三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祝贺荣升之言,只是简单客套了一番后,便开始拐弯抹角的表明着属于他们的政治态度。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三人的职位,无关于能不能干,称不称职,任何一朝天子继位,他们的职位,都注定被天子心腹接替。 如今天子虽幼,但,天子遗命辅国理政的李修可不幼! 国事尽托于手这个遗命在,要动外朝文官,可能还需要废点心思,但要换了他们三个,这可是一点都不难。 当然,这些,只是忧虑。 李若链乃是李修一手扶上去的,锦衣卫,也早在李修掌握之中,而曹化淳,王承恩,一向关系保持不错,自天子遇刺,身躯抱恙后,两人早就明里暗里表明了态度。 如今,不过是将这种关系换一个方式存在。 李修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幼主继位,他掌大权,最最重要的,不是外朝如何,是他要与内宫保持好协调且顺畅的关系。 毕竟,外朝起幺蛾子,大不了他举起屠刀即可,但内宫起幺蛾子,除非他真行乱国之举,不然,内宫之事,任何幺蛾子,对他而言,皆是大麻烦。 不能对内宫有足够的掌控,这辅国理政,就绝对难以安稳。 交谈甚欢,寥寥几句话,李修也算是给这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同时也算是完成了他辅国理政的第一步。 稳定内宫! 而接下来,第二步,就不是他要如何完成了,而是要看待天子驾崩的消息传出去,天子命他辅国理政的消息蔓延之大江南北后,天下的反应如何了。 这一步,尽管他已让李若链与曹化淳尽力监察,但天下何其大也! 他只能被动应对,以不变,应万变…… 第两百三十六章 这天下的心,难安了! 崇祯三年初,天子病重,镇北侯李修于辽东凯旋而归。 天子驾崩之前,大封有功之将,镇北侯升为秦国公,总督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 并命秦国公为辅国理政大臣,太子朱慈烺及冠亲政之前,国事尽交秦国公之手! 此消息,亦是随着从宫中走出的群臣,随着那从京城四出的信使,而飞速蔓延至整个大明天下。 一时之间,天下震荡! 自古至今,何曾有过此等之事! 更何况在大明这文贵武贱的大环境之下。 延续两百多年的士绅阶层之上,高高在上了两百余年,又岂会甘心,让一介武人,立在他们头顶。 舆论沸腾,抨击,死谏…… 明的暗的,整个天下,在这消息传遍之后,俨然已有沸反盈天之势! 更有甚者,甚至传出了天子乃被镇北侯暗害,朝政幼主被镇北侯挟持, 董卓曹操之流,已成当世现实! 如今之天下, 已然就差一个清君侧, 亦或者“勤王救驾”的口号了。 如此局势之下, 整个京城,却是诡异的平静。 当然, 这也是大势所趋之下的必然。 京城,勋贵集团,早已是李修的门下犬。 内宫, 东厂,锦衣卫,亦是俯首听声。 文官,也早已在朱由检与李修的操作下,分崩离析, 被肢解了数次。 甚至于, 李修都借着魏忠贤请辞之机, 收拢了不少文官投靠。 更别说, 还有孙传庭这个被他与天子刻意扶持起来的存在坐镇其中。 故而, 自天子驾崩之后,京城纵使暗流涌动,一切, 还是有条不紊的推行着。 初掌大权,李修也没有过多插手什么,和当初他对朱由检说的那样,凡事, 不能操之过急。 朝政之事,更是如此。 他现如今, 要做的, 就是看。 只不过,以他如今根基与威势,纵使只是看, 也足以让京城百官颤颤惊惊, 再一次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 而对京城之外沸反盈天的局势,李修显然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淡然。 秀才造反, 三年不成! 文官士绅, 让他们打打嘴炮,阳奉阴违, 损公肥私还行,造反? 李修还真不认为他们行, 甚至,要是有人造反,那对李修而言,那才是天大的惊喜! 毕竟,一个统治阶层,靠得是从上至下的意志贯彻,如今这沸反盈天的局势,京城之令,或者说他之令,想要贯彻传达下去,不用想都会是无比艰难。 而这些都还是在规则之内,他掌大权,也只能在规则之内和心怀不轨者斗。 但若是有人造反,那可就不是规则之内的事情了。 大军横推过去,借此重铸一个由他主导的规则体系,岂不比什么权谋争斗都要痛快得多。 正如历史上绝大部分武人掌权,亦或者有底气掀桌子的天子一样。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直接解决不能解决问题的人。 李修的行事理念,亦是如此。 相比较没有遭受过李修毒打的各地士绅文官而言,京城的文官权贵们,显然是无比清楚这一点,才有了如今这份诡异的平静。 事实上,李修现如今,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关心朝政以及各地的所谓舆论。 一场大战,一场跨越了漠北,漠南,辽东,三地,且调动兵力超过数十万的大战, 其收尾之事,堪称繁琐至极, 而这一切,本该是天子操心,现如今,皆需要他操办。 笔趣阁 一场接一场的大捷,注定会造就一大批有功之臣,也注定会让凋零的勋贵集团,彻底壮大! 李修这一次,亦是准备彻底借此重铸大明勋贵集团!彻底完成对大明政治生态的改造! 完成之后,大明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将彻底被打破! 对这一点,奉天子遗诏参与其中的孙传庭……无疑是心知肚明的。 自天子驾崩后,李修手中的每一封军情总结,皆是会命人送往兵部衙门一份。 时至如今,这一场堪称大明数十年未有的大战,在兵部官员,以及众朝臣眼中,亦是随着这些军情战果总结,而渐渐丰满,渐渐清晰起来。 事实上,纵使不清晰,战功,亦是毋庸置疑。 毕竟,漠北,漠南,再至辽东,这一场场战争,便已说明了一切。 如今,只不过是用毋庸置疑的战功,来换取朝廷的封赏。 内阁衙门,孙传庭望着手中这一册册的战功汇总,神色亦是显得无比之复杂。 就凭借眼下这些战功的存在,还有秦国公的坐镇,这一次封赏,勋贵集团,无疑将事实意义上的壮大,也将彻底打破朝堂文官独大的局面。 若就本心而言,对这种局面,他是乐见其成的,哪怕他是文官。 开国辅运,铸就了勋贵这个团体。 奉天靖难,亦是进一步将勋贵这个团体壮大。 而之后,随着国家承平,直至土木堡之变,勋贵这个团体,亦是彻底丧失了与文官分庭抗争的资本。 而之后,文官掌权,国家总体战略呈收缩之势,文贵武贱的局面,亦是彻底定型。 纵使有万历三大征这种宏伟战争,但奈何一切,皆是在文官的主导下,如此,也难以给勋贵集团带来真正的改变。 也正是因为勋贵的落寞,文官的独大,才造就了朝廷的群魔乱舞,造就了一次又一次的党同伐异,纷争不休! 如今,秦国公用毋庸置疑的辉煌重铸勋贵,一个正值能打敢战的勋贵团体,对如今内忧外患的局势,对文官党争不休的局势,显然是件好事。 他所担忧者,只在于镇北侯,在于如今辅国理政,大权紧握的秦国公! “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是黄袍加身……” “亦或者……挟天子以令天下……” 微喃自语,被经过之兵部官员所耳闻,这官员亦是神色大变。 被旁人所听,孙传庭倒也没有什么惊慌之意。 这不仅仅是他的担忧,满朝文官,不管打着什么旗号,又有几人没有他这般担忧。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当面问一问秦国公。 不然,他心难安! 这天下的心,也难安! 可…… 孙传庭却是突然一笑,他的心安不安又如何,这天下的心,不可能安了…… …… 第两百三十七章 舆论风向 秦国公府上,李修翻阅着锦衣卫送来的一封封密奏。 这些密奏,无疑代表着朝野舆论的真实风向,从京城朝野的舆论走向,显然便可看出大半个天下的舆论风向如何。 当然,江南是个例外。 江南乃东林士绅老巢,而东林,如今已经差不多被排挤出了朝政中心,如此,京城舆论如何,自然影响不了江南。 当然,江南,也影响不了京城。 也正因为如此,江南一地,舆论风向早已沸腾,堪称彻彻底底的群魔乱舞。 只不过,如今之朝堂,也没几人在乎东林的自嗨,统治阶级健全,中枢权威经数场大捷,正值威势盛隆之际。 中枢才是一切,至于权利争斗的失败者,谁会在乎! 甚至,纵使如今朝臣们在李修的压迫下,已然喘不过气, 也没几人愿意去与东林联络共谋。 毕竟,东林掌权之时, 对不属于东林的朝臣打压, 可比阉党要凶狠得多。 当然, 最重要的是,经朱由检与李修的数次清洗, 如今之朝堂,有为之士,亦是占据了主流。 这些人, 对东林那套,显然不感冒, 而李修,对东林,更不感冒。 毕竟, 他要重整大明, 江南的富庶, 是必不可少, 且不容有失的一环。 而要得到江南的富庶, 要让江南的富庶为他所用,东林这个代表着江南士绅豪商的利益团体, 同样是避不开的阻路巨石。 任何事情, 涉及到利益, 就注定不可能妥当解决…… 既然注定要动刀子, 他对江南的舆论风向,自然并不在意, 毕竟,刀子一动,那他更不知道会被抹黑成什么样…… 但京城舆论走向,他却不能不在乎。 他掌大权, 就少不了中枢百官的协助。 “诸葛亮,赵匡胤,曹操,董卓……” 李修随手将手中密奏放下, 亦是喃喃自语一句。 四个名字, 亦是足以彻底代表朝野的舆论风向。 天子遗命,他大权在握, 辅国理政,俨然已成事实,不可能改变。 京城百官,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般情况下,舆论风向自然不可能如江南那般群魔乱舞,对未来的担忧,俨然占据了大多数。 但很是显然,只要他大权在握一日,就注定了,群臣的担忧,不可能消除。 思绪至此,李修却是骤然一愣。 现在,朝野忧虑,制衡与阻力重重。 但……很是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制衡与阻力,注定将愈发微弱,乃至于消失不见。 到那时候,真正的大权在握,彻底的将大明握在手中…… 他…… 还能保持本心嘛? 他还能践行他的承诺嘛? 亦或者,他能舍得放弃握在手中的权利? 再或者,若天子猜忌,他能坐以待毙? 种种念头于脑海里闪烁,李修的神色,亦是显得有些阴沉不定。 许久,李修才从脑海之中的纷乱思绪中回过神来。 仰望着这璀璨星空,李修亦是蓦然无语。 这些问题,现在的他……也没有答案。 他能做的,只有沿着既定的轨道,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至于未来如何……他只能选择交给未来……又或者, 尽量避免…… “修哥,修哥!” 正当李修思绪万千之际, 二娃子那大大咧咧的声音, 却是突然传入了耳中。 bidige.com “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看到那大步走来,还在左顾右盼的二娃子,李修亦是一愣。 远征大军尚在归京路上,算下日子,现在可还未到抵京之日。 “嘿嘿,俺这不是听说修哥你现在辅国理政了,想着赶紧回来,看能不能给修哥你帮帮忙。” 说完,二娃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俺请示过的,修哥你也答应了啊!” “请示过?” 李修皱了皱眉,近来事物繁多,他还真没什么印象。 “真请示过!” 二娃子顿时急了,这要是不认账,那他堂堂大明世爵破虏侯,蓟镇督师,可又得挨顿揍了! “就是蒙古各部献礼啊,修哥你应允了啊!” “此事啊,我记得!” 李修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随手拿起茶壶,倒上一杯后递给了二娃子,随口问道: “蒙古都献了什么啊?” “还能什么,不就一些战马牛羊,这些,咱们缴获得多了去了!” 二娃子大大咧咧的将茶水一口干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说完,二娃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神秘兮兮一笑:“修哥,还真有好东西!” “什么?” 李修眉头一挑,他可是知道二娃子的性子,他所认为的好东西,往往是不同于常人的。 “咳咳……” 二娃子假模假样的咳嗽几声,但正色没一会,又死皮赖脸的凑到了李修身旁:“先说好,咱有福同享,得分俺两个!” “女的?” 见二娃子这副模样,李修顿时有些了然了。 “嘿嘿,修哥你这真神了,这都能猜出来!” “屁话,你这色坯整天想些什么,真当我不知道!” 李修没好气的朝二娃子踢了一脚:“你在蓟镇干得那些肮脏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 “修哥,这真的冤枉啊,俺可是堂堂正正的纳妾,可没有强迫什么!” 二娃子硬挨了一脚,连声叫冤! “你还知道是纳妾啊,堂堂侯爵,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跟别人争风吃醋,当街打起来,还纳为妾,老子脸都被你丢尽了!” “俺……俺又没耽误正事……” 二娃子憋了半天,最终也只挤出了这一句话。 “要真耽误了正事,你就准备回京城抱着你的侯爵过一辈子吧!” “那肯定不会的,修哥你就放心吧,俺绝对把蓟镇给管好,天下第一镇,嘿嘿!” 望着二娃子这死皮赖脸的模样,李修亦是无语,没好气的摆了摆手。 见状,二娃子顿时眼前一亮,朝院外唤了一声,随即,十数名面蒙薄纱的婀娜女子,便款款走进了院中。 仅仅是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的面容,以及这婀娜的身姿,毫无疑问,每一个,皆可称得上绝色。 当然,不是绝色美女,那些蒙古部落也不会进献过来,不然,那就不是进献了,而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了。 “看中哪个,带走。” 李修环视一圈,随意摆了摆手。 “好勒,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娃子这色坯,倒也不客气,拉着两名女子,便猴急的走出了院子,独留李修如选美一般,立在这些婀娜女子身前。 当然,对李修而言,自然不存在什么选择。 只要他想,一切,皆是他的。 他非圣人,美色,亦是他的爱好。 在享受这方面,他可不会亏待自己。 一夜无眠,娇吟婉转……云雨不歇…… 异域的风情,着实让人留恋…… …… 第两百三十八章 钱庄与战略规划 云雨一夜,这国公府中,又添了不少新人。 李修虽不在意,但对这国公府而言,却非一件小事,当然,这些事,最终都不可能影响到李修这个国公府唯一的主人身上。 李修的注意力,也不会放在国公府内的这些琐事之上。 不过,这国公府,有一件事,却是一直让李修颇为关注。 自当初初为镇北侯,掌京营大军之时,李修就曾让府中管事张罗了一批管事算账的人才,以镇北侯府的名义,创办了一座钱庄。 为此,他还特意从天子处请了一道特旨,从而让这座钱庄,被赋予了一点特殊的含义。 所谓特殊含义,指的便是,这座钱庄,亦是由纯粹的民间金融商业行为,染上了一点民间钱庄票号,做梦都不敢想的官商色彩。 当然,对票号钱庄这种金融之事, 李修在不擅长的情况下,亦是走得极为小心。 目前这座钱庄, 也只是在他所能彻底掌控的京蓟宣府等地的民间开设有钱庄存在。 同时, 这座钱庄, 在李修的权利之下,亦是走入了军中, 如京营,禁军,乃至蓟镇宣府的大军之中。 钱庄初创, 李修自然不会行什么强行推动之举,只是说,让军中将士,多了一个稍显便利的选择而已。 按李修目前对这钱庄的规定,钱银存入钱庄, 随支随取, 定期存银, 将支付一定利息, 若将士不幸牺牲, 将联系其嫡系家属,亦或者将钱庄存银送至将士所指定的家属手中。 而钱庄盈利,则是以短期拆借及汇兑放贷为主。 一切, 除了多了一个给牺牲将士家属送还银两的规定,其余的,与如今民间的普通钱庄银号并没什么区别。 但尽管如此,有了他这张虎皮的存在, 尽管李修未曾刻意去推动, 这座钱庄, 亦是在军中,以及民间, 飞速的发展起来。 时至如今,这座钱庄,尽管只局限几地,但收纳存银, 已然达到了百万两之巨, 如此庞大数字, 由不得李修不小心。 为此,李修也不得不分出几分精力,将目光投向这座钱庄之上。 源自后世的他, 对这种金融行为,有着天然的警惕。 但同时,他自然也清楚,这种金融行为,若是掌握得到,对一个国家,会有多大的好处! 但奈何对这方面,李修也不甚擅长,这个时代,也没有太多可以参考的依据,如今他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一点一点的摸索着。 好在,这个时代,金融的概念,还只是一个种子雏形,更何况,权利的存在,足够他在必要之时强行扭转,亦或者兜底,倒也无需太过为之操心。 将手中关于这钱庄的账册汇总看完,李修这才抬头看向身前恭恭敬敬伫立的一名男子。 “钱庄是你在负责?” “回禀秦公,承蒙王老赏识,提拔小的为鼎盛钱庄大掌柜……” “说说,你对钱庄的了解,还有钱庄以后的发展……” 李修随手将这本账册放下,目光再次汇聚在眼前这男子身上。 显然,此刻的这男子极度紧张,在过了好一会后才磕磕巴巴的出声, 但随着时间推移, 似是说到自己擅长之道,男子神色之间的紧张也终于消散了几分,侃侃而谈, 倒也有点模样。 “你的意思是,钱庄不可过度依赖朝廷的业务,需要加大对民间业务的发展?” 听到这个观点,李修倒也觉得颇为有趣。 “回禀秦公,小的以为,鼎盛钱庄,想要发展,自然少不了与其他民间钱庄打交道乃至于竞争,若是过于依赖军中业务或者朝廷业务,小的担忧,坐享其成之下,钱庄恐怕会因此而彻底丧失竞争能力……”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皱,这一点,倒是他没想到的,但转念一想,若是以政策辅助,限制规范民间商业行为……或者说国企民企……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便被李修抛之脑后,如今这时代的环境,可不允许他做这些。 lingdiankanshu.com “鼎盛钱庄是两条腿走路,民间,官方,皆不能落下,具体平衡,你要好生把握,记住,钱庄吸纳了百姓将士存银,事关根本,切莫操之过急,一定要以稳为主!” “小的明白,秦公放心!” 男子立马跪倒在地,恭敬磕头。 “退下吧。” 李修摆了摆手,待这男子退下后,他这才看向一旁伫立的管家王五:“钱庄事关重大,得专业人办专业事,你看着点,别让外行人瞎指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及时汇报给我。” “老爷放心,小的一直盯着呢,绝不会耽误老爷大事。” “你明白就好。” 李修没再多言,对他而言,事情太多,他也不可能在一件事上投下太多关注。 事实上,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官僚统治阶级虽然完善,但真的是极为片面,一个官员,若是懒政怠政,那自然是舒服,但若是要做实事,那他就会发现,事情太多太多了! 对下面的官员是如此,对李修而言,更是如此。 整个大明,没有他不能管的,也没有他不能处理的事。 但,他只有一个人,他一天,也只有十二个时辰。 他现在能做的,只能说是循序渐进,先军后政,打牢自己本身的权势根基同时,也算是给朝堂官员们一个缓冲接受的时间。 而就军务而言,除了目前最急迫的战后封赏,还有一件事,亦是不容忽视,也是迫在眉睫。 那就是对辽东的封锁,亦或者说对战后以大明为主导的秩序维持! 这一战,虽然意外波折不断,但到最后,勉强还算是达成了一定的战略目的。 从漠南到漠北,再至山海关,东江,朝鲜,这个地名,联到一起,便是一个圈,一个将辽镇,将后金,封锁在其中的圈!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战略封锁圈,比之最开始的战略设想,还有完善许多。 毕竟,一开始的战略设想中,辽镇也在封锁圈的一环中,但辽镇隐患若未暴露,这个封锁圈,无疑就有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如今,辽镇叛变,虽失去了这么一个支点,但山海关还在掌握,且,全方位无死角的掌握,虽战略压力骤增,不得不长期在山海关维持庞大军备,以面对辽镇及后金的压力,但对战略封锁而言,无疑是利大于弊。 而东江与朝鲜…… 思虑于此,李修凝视着房中悬挂的舆图,目光,在这个圈上流转,最终定格在了东江镇上。 东江镇堪用,朝鲜势弱。 这两者,可互为犄角,补全这个战略封锁圈的最后一环。 而要完成这一环,势必要向东江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增强东江镇之实力,才能达成这一环的圆满。 但如此,稍有不慎,又会造就下一个辽镇,尾大不掉! “登州……” 思虑之间,李修的目光,亦是定格在了山东半岛的登州之上。 登州位于山东半岛的顶端,北望辽东半岛,东望朝鲜半岛,同时扼守着渤海海峡。 若在此驻上一军,同时操练一支水师。 那,战略封锁这一环,将真真正正的彻底圆满。 不管是为东江之后盾,亦或者东出朝鲜,再或者远征辽东…… 同时,无疑可以很大程度上,削弱东江在这战略封锁这一环的重要地位,如此,亦是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东江镇尾大不掉的局面出现。 思虑至此,李修亦是忍不住一叹,明末这段历史,从不缺忠臣良将。 四朝老臣袁可立就曾在天启年坐临登莱,开创东江,厉兵秣马,练兵用戚继光“水军先习陆战”之法,积有战船四千艘,组成了一支五万余人的水师陆战军队。 甚至多次出兵辽东,战果亦是累累,只不过最终,忠臣良将,都躲不开朝野的纷争,黯然下场。 而以明末这人走政亡的尿性,袁可立一去职,登州的武备,自然是飞速衰落,如今,也只有东江镇,在毛文龙的支撑下,还存在着。 “又有何人堪用呢?” 李修皱了皱眉,他手中,可堪一用的人才,着实太少太少,每一个,要么就是身负重任,不可轻动,要么就是另有安排,也不能擅动。 如今他辅国理政,掌中枢大权,虽说整个大明,皆能为他所用。 但目前立足未稳,且以登州之重要性,将涉及最根本的兵权,他也不放心交给外人…… …… 第两百三十九章 文武,地位! 尚是凌晨时分。 整个京城,尚且一片寂静,百姓们,则皆在睡梦之中。 而那一座座让无数普通人为之仰望的达官贵人府邸,此刻却已是苏醒。 皇宫之中,年幼的天子被宦官从睡梦中唤醒,在周皇后的操持下,换上一身像模像样的天子衮服,又是各种嘱咐起来。 新天子的登基仪式,早在守孝期过后,就立马举行完毕,如今,无疑是新天子即位后的第一场朝议。 而以如今的朝堂形势,这一场朝议的重要性,无疑是极为显然的。 午门之外,随着一辆辆马车的汇聚而来,一个个身着官袍的朝臣们,亦是三两成群,渐渐汇聚在这午门之外。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往日朝堂上的那些熟面孔,似乎皆已到来。 只不过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朝臣们亦是不时看向街道,似是在等候着什么。 这等候,也没持续太久,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马蹄声骤响, 一支铁骑, 亦是浩浩荡荡的奔涌而来。 “停!” 最终, 于承天门外,伴随着一声呼喝, 众骑下马! 为首之人,显然是自天子驾崩后,俨然如日中天的秦国公, 其身后,则是英国公,破虏后,如山侯, 怀安侯等等诸多勋贵,以及一大票已经确定封赏,只不过还未落实的军中将领。 除秦国公一身蟒袍外,其余人,则是人人着甲,百战之将,百战之甲,伫立于此,瞬间将整个承天门外分割成了两个天地。 文, 武! 已然百余年没有过的场景,此时此刻, 在这承天门外, 俨然已成事实。 一道道桀骜不驯的眼神肆意打量着在场的所有文官, 亦是清楚的告诉着所有文官,他们可不是以前那帮靠着祖宗荣耀混吃等死的家伙。 他们,是开拓者,是荣耀与辉煌的缔造者! 他们, 亦是大明最精锐军团的掌控者! 此情此景,尽管早有预料,但对在场的文官们而言, 却依旧有些恍惚。 尤其是望着那一身蟒袍,如山伫立的秦国公,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仿佛有着泰山压顶的压力覆盖而来。 此刻, 原本还有的些许喧嚣, 亦是彻底消散,整个承天门外,亦是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寂静与压抑之中。 嘎吱嘎吱…… 好在,这份寂静压抑,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缓缓打开的宫门所打破。 只不过,直到宫门彻底打开,在场文武,竟也无一人迈动步子。 以往,朝堂以阁老为尊,上朝,自然是按照阁老,再至各部尚书,再至各部官员,阶级分明。 可现如今,在这个体系之外,还多了一个全新的勋贵体系,更别说,还有一个奉先帝遗命,辅国理政,尽掌大权的秦国公! 气氛再次趋于凝固,文官们下意识的看向几位阁老,而武将勋贵们,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已然在文官们身上打量着,有几个甚至已经把手握在了刀柄上,武将之桀骜跋扈,从此便可窥出些许。 笔趣阁 沉寂许久,一直似置身事外的李修,这才收回了汇聚在这承天门上的目光,缓缓转身, 环视一眼在场的所有文官,最终汇聚在那几名内阁学士之上。 而在场文武百官所有人的目光,亦是随着李修的动作,而尽皆汇聚而来。 “几位阁老,请吧。” 李修淡然一笑,一挥手,言语之间,却是迈开了步子,朝承天门内走去。 此言,亦是彻底撕碎了这份压抑。 随着几名阁老的步子迈动,李修独行,之后,文武百官分为两列,并肩而行,两者,亦是泾渭分明。 此刻,黎明破晓,本还处在夜幕下的皇极殿,已然是显露出了巍峨真身。 在殿外,李修独占鳌头,虎步龙行。 其后,文武并列,兴奋,激动,担忧,惊惧…… 众臣百态! 谁都知道,从此刻起,大明,延续了两百余年的朝廷政治生态,将彻底改变。 辅国理政,大权尽掌。 大明,将出现一个大明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权臣! “宣……百官觐见!” 伴随着殿中的一道高呼,文武百官,在李修之后,浩浩荡荡的涌入皇极殿。 殿中龙椅之上,一层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的薄纱隔绝朝堂,但隐约却可见到,端坐的幼小身影,以及幼主身旁坐着的周皇后,如今的太后, 百官列位,随即参拜,幼主言语尚且不能连贯,这套礼仪,自然是以周太后为主导。 而礼仪过后,便进入了百官议事这套程序。 “臣,有本启奏。” 而打响新朝第一枪的,竟是向来为朝堂不语翁的英国公! 谁都知道,自勋贵的那场清洗过后,英国公为硕果仅存的世爵国公,便彻底倒向了当初的镇北侯,如今的秦国公。 显然,这一枪,其背后为何人,已很是清晰。 “秦国公率军远征,横扫漠北漠南,威逼后金,战功赫赫,先帝曾有遗命……” “臣,请旨大封功臣,以慰军心!” 英国公此谏,倒也没有超出群臣之预料,不过,现如今,显然,谏言为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的态度! 辅国理政,辅之一字,就注定意味着离不开天子。 而天子年幼,且太后为天子生母,又如何离得开太后! 此刻,朝堂骤然安静,群臣之目光,尽皆汇聚在这太后身上。 此刻,感受着朝臣们的目光,周太后紧紧握着手帕,沉默好一会,似乎才有了决断,朱唇轻启: “先帝有命,朝中诸事,由秦公决断,秦公你看着处理便可。” 此言出,不少文官顿时面露失望之色,同样也有不少文官亦是明显释然。 而武将勋贵这边,则尽是一片欢欣鼓舞。 太后不干政,无疑亦是彻底给秦国公的辅国理政,尽掌大权,去除了最后的一丝阻碍。 他们皆是秦国公之心腹亲信,又岂有不为之欣喜之理。 而此时的李修,看上去明显并没有什么喜色,这一切,本就皆在他的掌控之中,若是出了意外,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臣,遵旨!” 他朝高坐的天子太后,躬身一拜,这才缓缓转身,在群臣的注视下,面相群臣…… …… 第两百四十章 封赏朝议 “京军奋武营参将,陈印,漠北之战,一一部偏师之兵力,破敌万余铁骑,阵斩蒙古喀尔哈巴林部大汗……封长风伯……” “京军奋勇营千总张添,漠南之战……封祁山伯……” “京军悍武营参将……” “蓟镇虎卫营参将牛铁木……” “宣府骑兵左卫副千总陈放……” 朝堂之上,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名字念出,武将勋贵一侧,便有一名将领轰然应诺,大步走出,不过片刻,这朝堂之上,俨然彻底被兵戈之意充斥笼罩。 此刻的文官们则尽是沉默,当然,更多的,应该是黯然与无奈。 能够拿到朝堂上封赏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功劳,无一例外,皆是战功封爵的存在! 当然,这些,还只是次功。 各部主将之功,在崇祯帝驾崩之前,便已册封完毕。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人,都意味着,大明,又多了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勋贵! 曾经在朝堂上,唯唯诺诺好似绵羊的勋贵,现如今…… 何等的桀骜,何等的气势汹汹! 绵羊已经不见,如今,只有一群战场杀神! 此情此景,对如今的文官们而言,哪怕再有心理准备,亦是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历朝历代,每当武勋势大之时,纵使是雄才伟略的开国天子,都得为之忌惮,更何况早已经习惯了独大的文官们。 此刻,众文官,皆是死一般的沉默。 “末将叩谢陛下天恩!” “日月江山,大明永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叩首,高呼声响彻殿中,回音缭绕,传至殿外,亦是响彻云霄,似是在向世人正式宣告,自开国辅运,奉天靖难之后,大明的第三批勋贵,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此等场景,天子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小脸惊慌,紧紧握着周太后的手掌。 军威赫赫,周太后一介深宫妇人,又岂见过此等场景,但如今,则只能强定心神,轻抚天子,母子相依,怯弱且无助。 饭团探书 封赏毕,李修也没有给群臣什么反应时间,转身,面相天子太后,再躬身一拜。 “臣,有事启奏!” “秦公无需多礼,有事就直接说吧。” “臣遵旨!” 李修再拜,随即才再次转身,一挥手,殿外,便有数名锦衣卫,将一副舆图搬至殿中。 此景之下,群臣亦是有些愕然,但此时此刻,则无人敢多言什么。 李修也没有解释什么,更没有什么啰嗦废话,就如在军中召集众将议事那般,话锋,直指正题! “此战虽未能尽全功,但战略目的也已经达到。” “山西通贼晋商尽诛,漠南漠北,此刻,也已经臣服于大明军威之下,辽镇虽有变,但山海关如今尚在掌握,京营数万锐士驻守,亦是无恙。” “再加之东江镇,以及对朝鲜的影响……” “大明已经事实性的对后金,以及叛逆辽贼,形成战略性的彻底包围!” “辽东苦寒,物资短缺,仅仅凭借辽东一地,在无外力补给之下,绝无可能供养得了后金与辽贼!” 言语至此,李修停顿片刻,环视一眼文武众臣,才缓缓道:“这封锁,如何个封锁法,如何最大程度利用这个封锁圈,如何最以最小的影响,完成最大的战果……诸公,请畅所欲言!” 这一次,李修没有看向武将勋贵,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众文臣。 不仅仅是因为此议,少不了文官们的配合执行,更是因为,治国理政,是离不开文官的。 沉寂片刻后,文官们似乎才从这朝堂上从未有过的直白叙事方式之中反应过来,相互交头接耳,明显是在商议起来。 而武将勋贵这边,则是有些不堪入目,似乎是李修的存在,给予了他们无尽的底气,哪怕是那些刚刚被册封的新勋贵,此刻也是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嚷嚷叫嚣个不停。 最多的的言论,便是什么大军横推过去,直接平了辽贼,在推了后金鞑子…… 甚至,连那本是文官的卢象升,现在封伯之后,也是完全没有了一点文人气质,那嗓门,跟个大喇叭一样…… 文官那头有认识卢象升,或者与卢象升同一批进士的官员,此刻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此情此景,李修亦是脸颊抽搐,他似乎能够体会到朱元璋的感受了,都是沙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却都是一个个大老粗,不少还是大字不识一个,军法在军中能管住他们,但,出了军中,踏上朝堂,谁能管住他们? 李修是能管住他们,但他……能时时刻刻盯着所有人? 此时,尽管是在朝堂之上,尽管是有要事商议,但李修却似乎看到了以后这群大老粗们无法无天的场景了…… “秦公,孙某有点拙见。” 在这喧嚣糟杂之间,孙传庭缓缓走出,朝天子太后一拜,随即又朝李修拱了拱手。 “阁老请说。” 李修点了点头。 “漠南漠北蒙古臣服,互市之事,需要进一步加强管控,达到驱虎吞狼的效果同时,绝不能养虎成患。” “山海关要保持戒严,绝不可让任何物资人员流入辽东,东江镇,朝廷需要加大供给……” 孙传庭侃侃而谈,殿中喧嚣,亦是随着其诉说,缓缓归于平静。 当孙传庭话音落下,李修却未曾出声,而是再次将目光看向在场的文官武将。 很快,便接连有文官站出,高谈阔论,谏言献策,或有新意,或为补充,一点一点的充实着李修所提出的这个整体大战略。 事实再次证明,能站在这个朝堂上的,不管其是黑是白,但绝对没一个庸才,只不过这才智,很多时候,都没有发挥的机会,或者,用错了地方。 只不过,出声的文官,终究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皆是沉默不言,显然,如今之朝堂局势,还未让他们定心。 李修看在眼中,倒也没有太大感觉。 这样,才是正常。 如今之朝堂,经过之前那么多次清洗,已然有了很不错的根基。 他本身,根基亦是浑厚,甚至可以说是大势在我。 如今要做的,自然不是行雷霆手段,而是徐徐图之,一点一点的收拢朝堂人心,再大展宏图即可。 “诸公所言,句句在理,此事,就劳烦孙阁老汇总主持了。” 李修此言,无疑是让孙传庭猝不及防,朝堂之议,虽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几个意见,但实施下去,那可一点都不简单! 且不说涉及的庞大人力物力,最最重要的是,此计划,必定涉及大明如今最为精锐的几之大军,而这些大军,在以往,纵使他为兵部尚书,可从来都没权利过问丝毫的! 疑惑,震惊…… 但李修显然没有给孙传庭反应的时间,话锋一转,堪称雷厉风行,便转向了下一件要事。 “北疆有强兵,且还有漠南漠北蒙古为助力,山海关亦是有大军囤积,唯独东江及朝鲜,尚显薄弱,吾欲重立登莱巡抚,于登州操练锐士,重整水师,如此,既可为东江后盾,又可威慑辽东,支援朝鲜,诸公,以为如何?” 此言出,群臣寂静,反应过来后的孙传庭,亦是一愣,目光下意识定格在那舆图上,很快,便有些恍然,拱了拱手道: “秦公所言,句句在理,臣以为可!” “臣附议!” “臣附议!” 群臣附议,至于勋贵武将这边,见状,也是像模像样的站了出来,难得斯文的说了几句。 得群臣附议,李修刚准备向天子禀报,一道不和谐的苍老声音,却顿时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 “秦公所谋,实为上策,但,如今国库空虚,朝廷各部日常开支尚且捉襟见肘,且还有大军首功之赏未曾落实,各地贼乱蔓延,平贼赈济耗银也未曾解决……” “朝廷,实在是无力再设一镇,再练强兵了……” 第两百四十一章 功成圆满 此言出,群臣侧目,只不过当看到是户部尚书李起元这个老家伙后,一个个顿时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看着这颤颤巍巍的老人,李修亦是有些无语。 事实上,自他受命辅国理政后,这老家伙,是第一个主动靠过来的。 只不过…… 这老家伙靠过来后, 第一件事竟是来伸手讨要银子! 说什么秦公辅国理政,朝政皆掌,户部空虚,想要免了户部该出的有功之士首功赏银,甚至还死皮赖脸的打起了山西抄家的那笔银子, 以及草原缴获的主意。 而之后, 还洋洋洒洒的递了过来一大篇财税改革之法,其中之法,甚至让李修都觉得颇为激进, 能臣,干臣,清廉之臣! 若不是知道这老家伙是这浑浊时代的一股清流,李修还真想一刀将这老家伙给剁了! “尚书此言,在理,但此谋,关乎大明安危,关乎大明国策,纵使再难,咬着牙也要执行下去。” 说到这,李修瞥了一眼那眯着眼老神自在的李起元, 再道: “此次草原征战,大军亦是有不少缴获,可将其部分充入国库, 也能缓一缓国库空虚之患!” 笔趣阁 “李尚书以为如何?” 这话入耳, 李起元亦是一愣, 他此言, 可还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毕竟,国库穷,但他秦国公,可不穷,内帑有多少银子,他可是门清。 这次山西抄那些晋商的家,收获了多少,他也打听得大差不差,还有那些从草原缴获的无数金银牛羊…… 这些加一起,可是富得流油,若在以前,天子尚在,他也难有什么想法,毕竟,再富,也会进了内帑,留给他国库的,估计寥寥无几。 但现如今,天子驾崩,这笔财富,可还在秦国公手上握着,也还没进内帑,更何况,以秦国公的地位,这内帑,进与不进,也没什么区别。 当初本想靠过去打打秋风,却被拉着打了一圈太极,无功而返,如今,竟主动送上门了? 送上门,又岂有不要的道理,至于这秦国公是否有什么谋划…… 他李起元两袖清风,了然一身,有什么好怕的。 “秦公安排妥当,臣以为可!” 李起元拱了拱手,慢悠悠的道上一句,便退回了队伍之中。 独留下一道道诧异的目光,在李修与李起元两人之间流转。 李修显然不会理会朝臣们的诧异,再无异议后,他才转身,再次面相天子太后,拜道:“肃毅伯素有韬略,功勋卓著,臣以为,可为登莱巡抚!” 纱帐之后,周皇后朱唇轻动:“秦公识人,哀家自然放心!朝政之事,秦公你处理即可。” “臣遵旨!” 李修再拜,转身,目光定格在还有些错愕的卢象升身上。 “肃毅伯,此任,敢当否?” 在同位勋贵武将的羡慕以及文官們诧异的眼神中,卢象升一步迈出,应诺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末将绝不负陛下厚望,不负秦公重托!” “如此甚好!” 李修环视一眼尚有些错愕的文臣们,亦是毫无顾忌的爽朗一笑。 此朝议,目的,俨然已经达到! …… 朝议散,群臣出宫,倒也没了入宫时的那般拘束,三两同行,边走边谈,文武之间,亦是一如既往的泾渭分明。 较之武将勋贵那趾高气昂兴致勃勃的模样,文官们,则是显得安静许多。 新天子登基的第一场朝议,对这些混迹朝堂多年的文官们而言,所看到的,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件议事。 “一手大棒,一手甜枣,秦国公,好手段啊!” 迈步之间,几名阁老汇聚,孙传庭亦是忍不住感慨道。 封赏有功之将,在天子驾崩前已经册封过的前提下,剩下的,本应在军中举行,振奋军心士气才是上策,可却被拿到朝堂上当着百官面封赏,显然,此举是在显威。 而随后对后金封锁战略之事商议,以及托付,无疑又是丢出了一颗甜枣,显示他秦国公的开明,来安抚群臣之心。 而再之后,与户部尚书那一番来往,明显又是在拿着甜枣诱惑群臣,告诉群臣,跟着他,好处少不了!当然,在孙传庭看来,表明为国之心的意味,似乎要更多一些。 最后,乾纲独断登莱巡抚人选,显然,又是在警告群臣,这朝堂,是他秦国公说了算! 显然,就正常而言,还差了一道杀鸡骇猴的程序。 只是不知,谁会成为那只用来骇猴的鸡! “这样下去,内阁,恐成摆设了!” 有阁老轻叹,满是无奈。 “应该不会。” 孙传庭摇了摇头:“纵观秦国公行事,虽或许狠辣强硬,但,目的性极强,只要目的达到,基本的分寸,皆会掌握好。” “他不会看不出来,内阁的存在,对朝廷的好处。” “且,这些日子,秦国公,似乎也是在像朝臣表明态度,显然也是希望尽快安定人心……” 说到这,孙传庭亦是一叹:“不管如何,内阁,只怕要回到永乐之时的模样了!”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愣,随即,亦皆是无奈一叹。 辅国理政,大权在握,且,兵强马壮。 如此,除了那名义,其他,与天子何异? 强权天子,则意味着弱势臣子。 如今,不正是如此? …… “待会召集诸将,来我府上一叙。” 出宫路上,李修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只不过,在出宫之后,却是突然朝身旁的二娃子吩咐了一句。 “好勒。” 二娃子立马领命,随即笑道:“这下可是称了他们的心了,之前早就嚷嚷着要到修哥你府上拜访呢。” “刚好趁这机会聚一下,过上几天,职司任务安排下来,就天南地北的,难得再聚一起了。” “是该聚一聚了。” 李修点了点头,从来,他都喜欢防患于未然。 武将桀骜猖獗,实属常态。 但,必要的告诫,还是不能少。 桀骜可以,猖獗也行,但凡是,得有个度。 不然的话,朝堂可不比军中,别没死在敌人的刀锋之上,却倒在了朝堂的软刀子之下,那可就太不应该了。 …… 第两百四十二章 宴会与思考 夜晚。 向来安宁的秦国公府,亦是随着一位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们到来,而彻底陷入了喧嚣之中。 如今大明堪称精锐的几支军团,骨干皆是源自最开始的勇卫营。 而如今封爵的将领,几乎也皆是源自当初从勇卫营调拨而出的骨干将领。 分散各地的袍泽再聚,无疑是一件难得之事,如此,纵使因身在李修府上, 有所克制,但喧嚣喜悦,亦是难以抑制。 招待众将,酒菜自然是丰盛至极,为此, 管家王五,还特意将京城几大酒楼最有名的厨子唤了过来。 如日中天的秦国公府相邀,自然没有哪个酒楼胆敢拒绝, 一个个早早的便抵达国公府,毫无保留的展示着所有厨艺。 教坊司的乐师女乐,也早早的被安排到府中…… 一切皆被王五安排得妥妥当当,尽管,其中很多安排,可能从始至终,都不会动其丝毫。 军中男儿也没有太多礼仪,人到齐了,就位了,就开吃。 李修也没有往常那般让人生惧的模样, 同样是笑容满面,笑迎着麾下众将的敬酒祝贺,偶尔勉励几句,更是让不少将军们受宠若惊。 在军中,李修就是毋庸置疑的天! 从勇卫营,至京军,蓟镇, 宣府,皆可以说是他一手铸造。 每一场辉煌,每一场大捷,亦是由他主导。 所谓桀骜不驯,所谓战功赫赫,所谓杀敌无数…… 他们一切引以为傲的资本,在李修面前,皆提不上台面。 更何况,他们其中,绝大部分,再最初,不过是一个乱世挣扎的蝼蚁而已。 是李修,将他們从绝望中拉了出来,然后再于李修铸造的体系之中,一点点的成长,直至如今。 李修能让他们辉煌,也随时能让他们再次跌落尘埃。 这一点,在场之将领,哪里会不清楚。 一个个平日里极尽桀骜猖獗的将领,此刻,在李修面前,就如温顺的绵羊一般,极尽卑微。 宴会持续,当酒过三巡,场中气氛,亦是明显喧嚣了几分,酒劲上头,也就少了几分拘束。 三两汇聚,大呼小叫,要么端着大碗,要么直接提着酒坛,军中汉子的本性,亦是随着酒劲显露,若不知情者,估计都以为是个土匪窝了! “修哥,来,俺跟您喝一杯。” 二娃子大大咧咧的,抱着酒坛一把坐了过来。 瞥了一眼二娃子那红得跟猴屁股的脸,李修也懒得扫这货的兴致,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豪气!” 二娃子大赞一声,举起酒坛,便吨吨吨的豪饮几口,一把抹掉下巴上的酒水,二娃子却是突然四处张望了一眼,又朝李修靠近了一些,如作贼般。 “你小子要干啥?” 李修斜撇一眼,没好气的问道。 “修哥,俺明儿就回蓟镇了,修哥您也知道,这次蓟镇的弟兄们可是死伤惨重……” “银子给你准备好了,军械也给你准备好了,募兵名额也给你了,你还想要啥?” “嘿嘿……” 二娃子挠了挠脑袋,他想要的,之前还真没想到。要不然刚才下属提醒,他还真忘了这事。 “武院的学生,能不能给俺分点。” 说完,二娃子又立马道:“俺不要多了,给俺一两百个就行……” “滚犊子!” 二娃子话还没说完,便被李修给打断,李修没好气的看着眼前讪讪笑着的二娃子:“老子就知道,你小子肚子里就没憋好屁!” “武院这边还没到结业的时候,再说了,总共不到八百人,你想一下子拉走一两百个,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嘛?” 李修瞥了一眼卢象升几人后,这才看向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二娃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真想告诉二娃子,他麾下,独镇一方的将帅,二娃子动作是最慢的,卢象升哪怕朝议时才晋升,朝议一结束,便立马找上门来了。 像严顺这些,更是大军一归京,便屡次上门,为的就是将那群武院监生,纳入他们怀中。 而让这些将帅如此心心念念,自然是这首批武院监生表现极为出色的原因。 在这场战争之初,李修便下令召集本还在武院学习的所有武院学子,随军出征。 而后,为了让这群武院学子得到更好的锻炼,增长更多的见识,他甚至还特意将这些武院学子临时编入各部。 能够第一批被选入武院,这些学子,其各方面素质,自然是不在话下。 再加之近半年时间在武院的进修培养,勤学苦练。 甚至,李修都多次亲临武院,为学子们传授兵家之术。 种种因素加持之下,这批武院学子,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亦是堪称极为亮眼! 不管是后勤管理,亦或者随军谏言,出谋划策,再或者身先士卒,破军杀伐,乃至于在关键时刻,扛起大梁,暂领一部! 种种亮眼表现虽在这铸就无数辉煌的一场场大捷之中,算不上显眼,但当军功汇总,这批武院学子的表现,自然是清晰无疑,也瞒不过这群统军之将的眼睛。 一个精干且强悍的各级将领体系,对一支军队,意味着什么,对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帅而言,很是显然。 也只有二娃子这货,大大咧咧,自蓟镇力抗漠南蒙古十六部,以一己之力,护大军后路后,创下此战第一大功后。 这货,就有些不不知道自己姓啥了,逢人便吹嘘他那力扛漠南十六部的丰功伟业,都快飘到天上去了,哪里会注意到这种小事。 “这批武院学子,我另有大用,你还是安心当好你这侯爷,当好你的大督师吧!” 李修往椅背一靠,慢悠悠的一句话,却是让二娃子不禁有种屁股痒的感觉,下意识挪动了一下身子,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看向了李修。 只不过当看到李修并没有看向他后,二娃子这才骤然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抓起酒坛,嗖的一下,便远离了李修所处位置。 此时,李修却是没有心思理会二娃子这浑货,他的目光,却是放在了在场的众多将领身上。 事实上,经这一战的催化,一大批有功之将的涌现,亦是让勋贵一夜崛起,但这么多有功之将,百战之将,若是还一股脑的塞在如今自己掌握的几支大军中,无疑是极大的屈才。 fantuantanshu.com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难道让堂堂伯爵,还领着千总参将之职? 这,显然不可能,但若是荣养在京城,无疑又是天大的浪费! 故而,李修觉得,自己这总督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的职权,似乎,也是时候发挥一下作用了。 …… 第两百四十三章 国公府 一夜喧嚣。 翌日凌晨,众将还在府中搂着美人熟睡,而整个国公府,却早已忙碌起来。 几乎一夜未歇的府中下人,在各级管事的呼喝下,如一台精密的仪器,有条不紊的转动着。 当然,这台仪器, 皆是为府中唯一的主人,李修而转动。 此刻,在李修所居的清竹苑,数名容貌精致,身材秀美的侍女已是端着洗漱用具, 换穿的衣裳, 在门外等候着。 没过一会,似是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动静, 为首的侍女,亦是轻轻敲了一下房门,随后,似是得到了回应,侍女缓缓推开房门,款款走进。 房中,床榻之上,玉体横陈,清晰可见, 此等淫秽之景,侍女们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只不过,眼中不时闪过的羡慕之色,却是清晰的透露着她们的所思所想。 而此时的李修,则是在侍女们的伺候下洗漱,随即换上一身习武所用的短衫, 便和往常一样, 提着长刀, 便直接走出了房间。 房中几名侍女,则利索的收拾起房间里的杂乱起来。 “蓉儿!你们快看,蓉儿竟然在这里!” 有侍女探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几个美人,忍不住低声道。 几名侍女立马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难怪昨晚一晚上都没回来,管事的老妈子也没过问!” “得老爷宠幸,蓉儿这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地位可不同了!” “是啊,咱们搞不好,还得去伺候蓉儿呢……” 有侍女感叹,满是羡慕,也有侍女眼珠子转动着,显然是在想些什么…… 这深宅大院中暗处的一个缩影,自然难以引起位于云端的李修之注意,此刻的他,如以往的每一天一样。 xiaoshutingapp.com 晨起,习武,炼气! 院中,刀光璀璨,有时势如雷霆,有时却又如春雨绵绵,又是更是如铁骑奔涌,杀气腾腾。 时至如今,就刀法而言,李修已经很难很难找到可以对比的存在。 系统面板上,那已经数不清的刀法技能,清晰至极的说明着如今李修的刀法境界。 而内气修为,在不计代价的海量珍惜资源堆砌下,如今,内气早已蓄满丹田,甚至,都已经贯通十二正经,形成了周天圆满。 以往调转晦涩的内气,在十二正经之阻碍贯通后,如今,已是周身如意, 此等境界,李修也只能在古籍上寻得寥寥几笔的记载。 至于,是否已至巅峰?或无敌? 李修不知道。 但,率军南征北战,强敌无数,他确实已经很久未曾有过能与他匹敌的武功高手。 似乎,他已经踏上了一条如今天下还未有人踏足过的武学道路。 这条路的终点为何,谁也不知道。 但李修,却始终抱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向往。 世俗的权势,纵使威压一世,也终将被岁月消磨,最终,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但若是能长生久视…… 每每思及此,李修内心,就是抑制不住的一阵颤栗。 他还年轻,他更有系统面板这种超乎常理的逆天助力,他,比古往今来任何一人,都要有资格去向往那虚无缥缈…… 刀光骤停,李修持刀而立,一口浊气吐出,似一道飞剑,飞射丈许,才缓缓消散。 “老爷。” 此刻,一旁伫立之侍女,亦是迈着小碎步走近,恭敬的将一条尚且温热的布巾,递到李修面前。 随手接过布巾,李修瞥了一眼侍女的绝色容颜,内心也不禁涌出一股感慨之意。 权利这东西,若没有极其坚定的意志,真的,很容易被其腐蚀。 就好比他现如今,哪怕不论他所掌握的滔天权势,只说在这府中,底下人,几乎是费尽心思,变着花样来讨好他这个老爷。 就好比这贴身侍候的侍女,每一个,无论容貌,亦或者身材,皆可说是上等。 而且,一旦哪一个被他宠幸了,很快,又会补充同样不逊色丝毫的绝色入府。 若是稍有意志不坚者,恐怕就沉沦在这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而这,还只是权利所带来的,最微不足道且不值一提的一点。 “老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是用,还是……” “等会吧。” 李修随手将布巾放到侍女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留宿的那些将军,都醒了没有?” “有些醒了,在演武场习武,有些还未起床,老爷放心,管家都安排好了。” “嗯。” 李修点了点头:“待他们都起来了,记得及时告诉我。” 说完,李修也没待侍女回答,便走进了院中一侧的书房之中。 相此这院中其他房间的整洁,书房,明显就杂乱许多,当然,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李修禁止府中下人进入书房的原因。 入书房,李修习惯性的瞥了一眼那一副高高悬挂的大明乾坤图,目光在那辽东之地定格一眼,这才挪转目光。 行至书桌前,那一册已经被李修翻阅了许多次的册子,亦是再次被拿起。 此次大战,封爵者众多,虽皆在自己麾下,但事实上,如今掌握的盘子太大,其中不少人,李修也并不太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陌生。 如此情况下,李修自然需要多个角度的去观察一番,堪用与否,已然皆在手中的这本册子。 或者说,一份汇聚了多方信息而总结的军中将领档案。 军权的掌控,从铸造勇卫营的那一天起,李修就为之而做了诸多准备。 时至如今,其中不少准备,也已经成了制度体系,时刻为他李修牢牢的把控着军权的同时,也充当着他的眼睛,观察着将士们的一举一动,为他的决策任命,提供着依据。 如今,盘子要再次扩大。 如何个扩大法,如何在扩大的同时,依旧保持他的掌控,同时还有达到最好的效果…… 这些,无疑是李修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所有顾虑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人的存在。 慧眼识珠了,那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要是看错人了,搞不好就是事倍功半,功亏一篑了。 …… 第两百四十四章 大明的盘子 册子一页一页的翻阅,一个个人名以及其履历信息,亦是在李修脑海之中闪烁。 大明很大。 这个盘子,远比他以前的基本盘,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曾经,他的基本盘,是被努尔哈赤肆掠破坏殆尽的一个烂摊子, 京营,蓟镇,宣府,皆是如此。 但烂也有烂的好处,那就是延续了许多年的利益秩序, 被彻底摧毁, 他接手,是破而后立。 而如今,大明军队的这个盘子,虽然,同样是一个烂摊子,但,这个烂摊子,可不是被摧毁的烂,而是腐朽堕落的烂! 两者之间的性质,完全不同。 总督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 这道旨意,只是给了一个名义, 一个行使权力的资格。 而,如今利用这个名义, 彻底掌握这份权力, 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一令而下,皆尊令而行, 只在权力彻底掌握的情况下,才能实现。 就好比他现如今的基本盘一样,但大明军队这个盘子,要想达到这一点,路,显然还很漫长。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利用他的这份职权,从自己的基本盘中,将这些堪用之人,如同种子一般,一点一点的放入大明的这个盘子之中,种子一点一点成长,然后再慢慢清理掉这个烂摊子中的糜烂与腐朽。 xiaoshutingapp.com 最终,将这个盘子,纳为己有的同时,且让其焕然一新。 思虑之间,李修的目光,亦是再次定格在了这幅大明乾坤图之上,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却是掠过了纷乱不休的大明北方,目光却是定格在了以往他从未投入任何注意力的江南! 如今的大明北方,禁军,京营,早已脱胎换骨,蓟镇,宣府,已有新气象,而大同,这一次随同宣府出兵镇压陕西贼乱,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纳入影响范围。 而延绥,兵变民乱,已然只剩空壳,待陕西贼乱平定,破而后立,亦是必然。 辽镇叛变,已然不复存在,大明九边,已只剩八边,其中大半,已在掌控之中,其余的诸边,在大势所趋之下,迟早是囊中之物,甚至都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 如此之下,江南,才是未来的重心所在。 意外之财不可长久,北方之乱,不会绝。 他需要江南,大明,也需要江南。 如今之江南,和北方一样,纸面上的兵力,很庞大,也很健全,但谁都知道,纸面上的,还真的只停留在纸面上。 实际如何…… 军事重心的北方,都是这般糜烂模样,更何况承平了这么多年的江南了。 江南军备如何,显然不在李修目前考虑的范围之中。 如今的大明,短时间内,也不需要南兵做什么。 军备,只不过是一个让他在江南,站稳脚跟的切入口!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这句古话,便可清楚说明,兵强马壮存在的意义。 同理,在北方,在京城,他兵强马壮,北方官员百姓,也见识了他的兵强马壮,故而,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国公,是毋庸置疑的辅国理政大臣。 但在江南,虽知他兵强马壮,但,听说,与亲眼见识,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纵使借助朝廷大义,一旨令下,江南为之遵从,但,不用想都知道,这道命令,会被打多少折扣,会有多少阳奉阴违。 这,无关于他李修如何,也无关朝廷如何,这是阶级腐朽的必然。 在北方,在京城,虽也是如此,但他兵强马壮,他根基雄厚,他,能彻底掌握住形势,什么阳奉阴违,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有充足的底气,来面对,乃至解决这阳奉阴违。 但在江南,他无一兵一卒,这又如何能够震慑住人,如何能够让人低眉!如何能够掌握住一切! 李修要的,从来就不是表面上的你好我好,他要的,是一切尽在掌握,不听话可以,但,不管是谁,都得想想,一切尽在他掌握的情况下,不听话,会是什么后果! 武人的思维,注定着李修谋划任何事情,都习惯性的将杀戮与血腥,握在手中跃跃欲试。 这也是如今文官们,最为不喜李修的一点。 正常的朝廷生态,是互有默契的政治斗争。 而非李修这般,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然后再很文明的告诉你,他要和你来一场互有默契且讲究规则的“政治斗争。” 那你,是认输呢,还是认输呢? 此时此刻,李修俨然是谋划着,将这一套,从京城如法炮制的搬运到江南。 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从这一次骤然扩大的武将勋贵开始。 日上三竿,尽皆留宿府中的武将勋贵们,在用过早膳后,亦是再次集结。 众将神情严肃,完全没有昨晚酒宴上的肆意与畅快。 显然,特意让他们留宿,定是有要事嘱咐。 众将互相打听,可哪怕是二娃子严顺这些顶层将帅,却也没有听到一丝风声,打听无果,众将也只能彷徨的在演武场上等候着。 “将军来了!” 等待之间,也不知是哪个将领呼喊一声,原本还三两汇聚交谈的一众将领,顿时急急忙忙的整齐伫立在了这演武场上。 “留下大家,是有几件事需要和尔等说一下。” 此言出,众将皆是心头一凛,一道道目光,尽皆汇聚在李修身上,等待着下言的道出。 “此次征战,尔等表现很不错,封爵萌子,荣华富贵,尔等也都有了。” “但眼下,还远未到享福的时候,该操劳的,还得操劳。” “都是有爵位的人,再挂着千总参将的职位,也不像个事。” “爵封完了,接下来,就是升官了,” 言语至此,李修停顿一会,环视一圈在场众将,再道:“你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会被调离你们成长的部队,前去大明其他地方,坐镇一方,独挡一面。” “你们也无需担心,本帅能帮你们做的,都会帮你们做好,无论是兵将,还是军械饷银……”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样,事情还办不好,那你们就自己掂量一下,该怎么处置你们自己!” …… 第两百四十五章 内忧 一场军议性质大过宴会性质的散去,众将明显显得都有些忐忑。 调离原部,镇守一方,独当一面。 虽看上去是风光无限,但耳濡目染这么久,谁还不知道大明其他军队,是个什么烂样。 调他们过去,显然不是让他们跟着一起烂, 而按照军中以往的经验来看,到时候,必定是有严格的制度措施,盯着他们上任后的一举一动,乃至于一次又一次的成果检验。 做得好,那自然是会在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要是出了差池,那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以往,在李修的庇护下,他們皆是执行者,而现如今,俨然要成为决策者了, 能不能做好…… 众将领显然也没几个心里有底的,皆是满怀忧虑与忐忑。 众将的忐忑,李修自然看在眼中, 对此, 他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的布局, 自然单单只有这些, 如今这局势,大的改革虽然不会有,但潜移默化的一些措施实施,自然是少不了。 就比如那武院,本就隶属五军都督府,其定位目标,在创立之初,就是与国子监对标,国子监面相的,是整个文人体系,而武院所面相的,则是大明整个武人体系。 通过这些勋贵的扩散,再加之以武院为名义对整个大明军队体系的调派培养,要不了几年,就足以让他完成对整个大明军队体系的初步改造。 而之后,有了根基,很多大政策,大方略,再实施下去, 就有人配合贯彻了, 如此, 才是大刀阔斧之时。 当然,对李修而言,这些,都是非一朝一夕可以见到成果的,落下一子,偶尔关注,偶尔拨动一下,让其成长即可,目前真正的重心,还在京城,还在北方。 步子停下,李修的目光,再一次汇聚在那大明乾坤图上。 南北两直隶,十三承宣布政司,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两京十三省,便构铸了整个大明疆域。 如此划分之下,一省之地,自然要远比后世要庞大得多,就好比如今之陕西,乃是元朝的甘肃陕西两地合兵而成,其所辖区域,大概相当于后世陕西、甘肃、宁夏三省,自己内蒙古自治区河套地区及青海省西宁、海东地区,海北、黄南两藏族自治州北部,海南藏族自治州东部…… 可想而知,如此庞大的辖区,一省形势糜烂,对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而如今,却非一省一地动荡,事实上,整个大明北方,数省之地,皆不安宁。 外患未定,内忧却是愈发沸腾。 陕西贼乱,当初俨然有蔓延至山西之势,为此,那一场大战,李修都未曾调动宣府太多兵力,主力皆是用来了防备陕西贼乱。 贼乱蔓延山西之势,虽被宣府重兵给摁住,同时,在漠北局势定下,宣府外患暂定后,李修还特意命留守宣府的周遇吉,命其统率宣府大同两镇大军,入陕镇压贼乱。 如今,漠北之战结束,漠南之战也已结束,辽东局势,也暂且稳定,但陕西平贼之势,却依旧沸腾,甚至,还愈发蔓延开来。 时至如今,陕西贼乱,甚至都延伸蔓延到了四川河南等地。 但最让人无奈的,这还是在剿贼之战势如破竹的情况下。 仅仅是周遇吉的军情奏报,入陕以来,不到半年时间,大战小战,已经不下两百场,被镇压的草头王,更是不在少数。 可,贼却是,越剿越多,仗,也越打越多。 而导致这般局势的原因,事实上,已经不是什么朝廷赈济得不得力了,而是,如今之灾情,朝廷,已经根本无力赈济。 自崇祯继位起,北方的天灾,就彻底进入了一个爆发起,大旱,地震,蝗灾,在北方各地争先涌后的爆发,而陕西,只能说更加严重一些。 如此大范围的天灾,莫说如今大明这末日王朝,甚至,就算放在历史上任何一个盛世王朝,也是足以伤筋动骨,由盛转衰,稍有不慎,王朝崩塌,也不是没有可能,更别说对如今的大明了! 笔趣阁 如此天灾,再加之腐败糜烂的吏制,莫说如今的大明朝廷没有余力赈济,就算有,吏制不清的话,也不过是肥了这群腐败官僚而已,灾民们,该饿着,还是得饿着,该无家可归的,还是无家可归…… 同样,该被逼到绝路,搏命造反的,还是得造反…… 若非那场对后金的战争,让李修担忧国内局势严峻,从而影响战争进程,李修是绝对懒得派军行什么剿贼之战的。 至少,在吏制糜烂之景,未曾有好转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做这般无用功的。 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天子驾崩,如今他辅国理政,这大明天下,事实上,已然到了他的手中,再不愿,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让周遇吉继续行着这般无用功。 当然,也不是纯粹的无用功,至少,战果斐然,且,在大军势如破竹之下,没有给那遍地草头王休养生息,互相吞并,坐大的机会,如此,也算是避免了局势沦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毕竟,现如今的贼乱,因当初某些不轨之人策划的那一场兵变,导致大明九边重镇之一的延绥,近大半皆成了贼! 如今,这些无路可走的贼,早已是充斥各支贼军之中,如此,也是导致贼乱蔓延之势,难以遏制的原因之一。 延绥兵将再腐朽,但,也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是大明军事力量的精华所在,战斗力,也绝非地方各府县的巡检兵丁可以比拟的。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目光稍稍闪烁,眉宇之间,亦是难掩疲惫。 若是可以,他自然是想大军出击,一举彻底将贼乱平定。 但显然,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现实。 天公不会作美,大自然的伟力,谁都抵挡不了。 吏制未曾清明,腐朽的官僚集团,足以让任何好事变成坏事。 国库空虚,他目前,亦或者大明目前,也没有这个财力物力,去面对这一切天灾人祸导致的糜烂。 毕竟,这非一朝一夕,小冰河时期的天灾,还远未到结束之时, 纵使耗费海量人力物力,得一时安稳,但,也只要一时接济不上,局势,还是会彻底糜烂。 环环相扣之下,只要一环解决不了,那,彻底解决内患,就是虚妄。 第两百四十六章 希望尔等,好自为之! 面对一个强势掌权者,是一个什么感觉,这对大明的文官们而言,几乎可以说是遥远的记忆了。 纵观大明一朝,除了洪武永乐,两位马上天子,强势无比,而其他历代天子, 还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强势之举。 最多,也不过是被束缚在皇权靠拢之中,与文官们在规则之内权谋斗争而已。 未曾驾崩的崇祯皇帝,借着赫赫军威,也曾强势过一段时间,但,天子之身份,是权利的象征,亦是一个极大的束缚。 大明延续两百多年,无数礼制规矩,已然被编织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囚笼,在方方面面,束缚着天子的一言一行! 朝臣们信手拈来的祖制规矩,便若一个个必杀的杀手锏,死死的压制着天子。 权谋高超如嘉靖帝,也被这一条条祖制规矩,压得苦不堪言。 只不过这一切,自崇祯帝驾崩后, 皆是彻底改变。 朝臣们能借助着祖制规矩, 压制天子, 反驳天子,但现如今, 谁都知道,掌权的不是那言语尚不能连贯的幼年天子,而是手握重兵,军威赫赫的秦国公。 祖制规矩,还能有用嘛? 一场朝堂之议,未曾通过朝臣商议,甚至,都未曾通过有任免将领、升调、训练军队权利的兵部,便直接通过五军都督府调动升迁数十位参将以上将领,以及数千名底层将士。 若仅仅这般,还不至于让朝臣们有太大波动,毕竟,无论是京军,禁军,蓟镇,宣府,纵使是兵部,也插手不了丝毫, 其升迁调动, 也从来不会通过兵部。 但现如今, 这一次数十名将领的升迁,以及多达两千余底层将士的调动,却非是在秦国公手下各部之中,而是第一次跳出了那被朝野称之为镇北军的范畴,触及到了大明各地卫所军镇! 数十个参将以上的军职,两千名镇北军将士,当然,这近两千名镇北军将士之中,还得算上那被朝臣们视为眼中钉数百武院学子…… 这些,皆是随着这次调动,从镇北军,扩散至大明其他卫所重镇。 古语有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现如今,秦国公之心,亦是人尽皆知。 满朝诸臣,又岂会看不出,这次规模庞大的调动升迁,意味着什么! 诚然,世人皆知秦国公之战无不胜,皆知镇北军之精锐。 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升迁,定能大大改变大明军队的糜烂之势,重整大明军威,对如今民乱四起,内忧外患之局面,将大有益处…… 但,谁都看得出来,秦国公这一步,若顺利完成,整个大明的所有军队,将彻底被其握在手中。 兵部的权力,将彻底被秦国公所侵占,朝臣手中的兵权,将彻彻底底的丧失。 尽管这兵权,给不了他们什么帮助,但,这权利,是在乎有没有,而不是有没有用…… 朝议之上,已经低调了许久的文官们,在李修的这一击重拳之下,终于不堪忍受,满朝沸腾之景,亦是与新天子临朝之后,第一次于皇极殿中上演。 此时此刻,纱帐之后,面对着朝臣们的咄咄逼人之势,周太后为之花容失色,葱指紧握手帕,关节捏得发白。 虽为后已久,但,她又何曾见过此等满朝沸腾之景,无助且柔弱的眼神,亦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那看上去到淡然不惊,好似一切皆与他无关的李修身上。 此时,感受到周太后的目光,李修亦是一愣,当感受到这眼神中的无助怯弱后,这才立马恍然,这场面,估计是把这未曾经过风浪的太后给吓着了。 如此,李修也只能将心中想要坐实事态演变,让他好好看清楚朝堂最真实的一面的想法。 念头流转之间,李修一步踏出,朝天子一拜,随即这才转身看向这群跳得正欢的文官們。 思路客 在这一刻,慷慨激昂亦是戛然而止,一道道目光,皆是下意识的汇聚在了李修身上。 “敢问孙阁老,陕西民乱,兵部处理了这么久,为何不见丝毫起色?反而让其愈演愈烈?” 短短一句话,却是让孙传庭无言以对。 陕西贼乱,虽归兵部处理,但,谁都知道,谁都看得出来,问题根源在哪里。 理由很多,每一个,都有着充足的辩解余地,但,在其位,却不能决其事,那……什么理由,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李修却并没有给孙传庭太多时间,又再次质问道: “贼兵过境,各府县畏之如虎,敢问孙阁老,这又是为何?” 言语至此,李修环视群臣,再道: “当初贼酋努尔哈赤率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敢问诸公,这又是为何?” “尔等,谁能给本帅一个答案?谁能给朝廷一个交代?给陛下一个交代?” 此言出,满朝寂静。 答案很显然,但……谁能说出口? 这些,在以往,皆是心照不宣,顶多,小打小闹的修理一下,能看,能用就行,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被掀开底裤,直接拎到台面上, 更何况,他们不少人,亦是身不由己…… “在其位,谋其政,享朝廷俸禄,那就履在朝之责!” 说到这,李修却是突然停顿一会,目光扫过每一位在场之臣,冷哼一声: “你们不是质问本帅不尊祖制,肆意妄为,暗藏祸心,侵占你们职权嘛?” “那本帅告诉你们,本帅要做事,尔等,要么就好好配合,要么,哪凉快哪里待着去,你们怕的事,本帅不怕,你们不敢做的事,本帅敢做,你们不敢杀的人,本帅敢杀!”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们管得了的,本帅要管,你们管不了的,本帅也要管!” “本帅总督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辅国理政,本帅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能力如此做!” 言语至此,李修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再朝天子一拜。 “先帝遗命,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臣不敢忘!” 随即,李修才再次看向群臣: “宋时王公有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这句话,今日,本帅送给诸位,希望尔等,以后好自为之!” …… 第两百四十七章 天下将门出武院 此刻,殿中鸦雀无声,面对着第一次在群臣面前,彻底展现强势一面的秦国公,群臣,皆是有些不知所措。 谁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次弹劾,便引得这位秦国公如此大的反应, 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脸皮撕破了,显然,也就意味着,稍有不慎,规则,会被再次打破。 而眼前这秦国公,无疑是有着打破规则的能力与底气。 一时之间,刚还叫嚣的不少朝臣,心中顿时暗自叫苦不已,生怕被这秦国公提溜出来杀鸡骇猴。 群臣如何想,李修并不在意。 他是想对朝堂徐徐图之,一点一点将朝堂掌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坐视朝臣们再跳起来,再恢复到以前党同伐异的局面,尤其是, 这被伐的异, 还是他自己。 先礼后兵,该说的,都说了, 再跳, 那他说不得,就得杀人了! 眼下,群臣慑服,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被迫,目的达到了,也就足够了。 朝议经此一变,自然也没了持续的必要,草草收场。 只不过,因这场朝议,因李修的这一番话,引起的喧嚣,却才刚刚开始。 有人说,秦国公此举,是已经按奈不住野心,要行祸国之举了, 也有人说,秦国公乃是在表明心态,要行改革之举了! 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但现如今,这份喧嚣,除了嘴炮一下,也改变不了事实的发生。 毕竟,若是政事的贯彻,还少不了文官们的辅助,但若只是军事的话,李修乾纲独断,谁也阻挡不了。 一份涉及到数十位参将以上的将领以及多大两千名骨干将士的调动,亦是有条不紊的落实下去。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群臣们,还远远低估了李修的动作及决心。 崇祯三年五月,在这一道涉及人员之多,之广,堪称本朝之最的调令贯彻落实,又一场朝议上,秦国公再次向天子递交了一份奏本。 武院招学! 如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武院招学,这一次,和那道调令一样,也非局限在李修的一亩三分地,而是面相了整个大明军队体系。 换句话说,按这封奏本的意思,未来,大明任何一个将士的升迁调用,无论功劳多大,皆需通过武院培训,亦或者进修。 这一奏,其背后蕴含的意义,朝臣们又岂会看不出来! 天下将门出武院! 这一奏若是落实,武院之地位,将直线提升,堪比六部! 而落实之后,对这天下,意味着什么,更是清晰! 显然,这一奏,是紧接着那一道调令而来。 一环接一环,这位以战功起家的秦国公,在受命危难,辅国理政后的第一把火,明显,是要烧在糜烂的大明军队之上。 谁都看得出来,这一招接一招,皆是朝着大明军队落下,秦国公欲整顿军务的心思,已是摆在了明面上。 “再过段时间,就应该是清查各地卫所军籍黄册了吧……” 孙府花园,工部尚书李邦华望着水中游荡的鱼儿,幽幽出声。 一旁孙传庭轻笑一声,随手将手中鱼食抛下。 “派心腹之将接管兵权,精干兵卒构铸骨架,如此,便足以稳住形势。” “武院招学,无疑是对这一步,进一步延伸。” “再往后,就是孟暗你所说的,清查各地卫所军籍皇册!” “以秦国公历来的行事作风,到时候,无疑是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 说到这,孙传庭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神色显得有些复杂:“说起来也可笑,被世人称之为祸国之贼的人,却是唯独在真真正正为国办事的……” “我等裱糊匠,远不如他也!” 李邦华摇了摇头:“秦国公行事作风太过狠辣凶猛,完全没有顾忌大局之安稳!” “且,其到底是为了大明,还是为了他自己,尚且两说……” “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大局可言!” 孙传庭摇头一笑,显然,他并不赞同李邦华的观点。 “我等得庆幸,如今之天下,有他秦国公镇压着,不然的话,内忧外患,我等哪里还能有如此闲心!” 闻此言,李邦华沉默许久,才幽幽一叹:“天子走得太早了啊!” 此言入耳,孙传庭亦是摇头苦笑。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再紧密的关系,都挡不住岁月的消磨,更何况,还是天子与臣子…… 如今,或许才是最好的局面。 不然的话…… 山河沦陷,只在刹那之间! 就在这寂静之时,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随即,便只见一名下人走来。 “老爷,秦国公派人来了,说是请两位老爷前往天寿山一叙……” …… 人走茶凉,这句话,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逃不过。 天启帝的灵柩还在宫中停放着,崇祯帝的灵柩,又紧随而至。 人都是现实的,更何况宫中这些宦官們,停灵之地,除了寥寥几个老太监,和日常执守的锦衣卫,便再无他人。 天启帝,是骤然驾崩,谁也没有预想到,故而,其帝陵,根本未曾修筑,只能停灵宫中。 slkslk.com 而崇祯帝,虽在遇刺垂危之后,朝廷便开始了帝陵的修筑,但,一座帝陵,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够修筑好的。 故而,现如今,崇祯帝的灵柩,也只能停于宫中,等待着帝陵竣工的那一天,才能正式入土为安。 只不过,这注定将是一个颇为漫长的等待。 一座帝王陵墓,自然不可能如普通人那般,随便有块地,埋了便可。 和以往绝大多数天子皆是一样,天启崇祯两座帝陵,皆是耗银数百万之巨的大工程! 如此庞大的数字,已然堪比如今大明一年多的赋税总额。 甚至,都可以说是超出了大明所能承受的上限。 但…… 该修筑的,还是要修筑。 在这个时代,谁都不敢,也不会阻拦丝毫, 对李修而言,亦是如此,于公于私,他都没有阻拦的理由。 于公,天子的存在,是他立足朝堂的最大倚仗,或者说,是最大的法理依据,他要想站得更稳,就必须将天子这面大旗,高高举起。 于私,天子对他可谓是极尽荣宠,甚至,连这大明江山,都托付给了他,他又岂能连天子的身后事都克扣阻拦。 不过,对如今的大明而言,要承受两座天子陵墓的修筑,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如此,也只能由内帑拨银,银子如流水一般消逝,换来的,便是两座日渐完善的天子陵墓。 当然,也不全是天子陵墓,崇祯的这一座天子陵,同样,也是李修的陵墓。 崇祯留有遗诏,待秦国公百年之后,许其陪葬昌陵,而昌陵,便是崇祯陵墓之名…… 第两百四十八章 两陵贪墨之案 天寿山。 自大明政治中心由南转北后,天寿山,便成了历代大明天子的陵墓所在。 如今崇祯帝的昌陵,天启帝的德陵,自然皆是在此。 修筑两陵,最开始调用了民夫五万,只不过后来, 亦是逐步缩减,至现如今,两陵民夫已经不到千人。 究其原因,则是因当初那一场顺天府贼乱,卢象升平定之后,俘虏贼兵数万, 干脆就直接一股脑的拖过来修筑天子陵了, 此刻, 在这热火朝天的陵寝工地之上,已然麻木的众贼兵,在管事的呼喝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点点挪动着。 在一旁山坡之上,一排排披甲执锐的士卒伫立,手握刀柄,警惕的目光巡视四方,彪悍气息尽显。 在山顶,李修孤身而立,俯瞰着山下帝陵修筑之景,望着那一道道麻木的面容,李修目光闪烁,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路客 事实上, 在第一次来这昌陵之时, 李修曾特意前往了一趟陵中的将军冢, 很难想象,一个尚且年富力强之人, 看着自己的陵墓, 是一个怎样的心情。 但有着崇祯的遗诏,只要自己不夺了这大明江山,若真到生命尽头,显然,这德陵中的将军冢,便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秦公,查清楚了。” 李若链匆匆走来,朝李修深鞠一躬。 “京城涉及此案的官员达三十八人,其中三品官员三人,三品以下三十五人,其中三十人,皆是为工部,户部之官,另有涉案商贾九家……” “几部尚书,还有内阁阁老,目前没有发现牵扯其中的痕迹……” 李修接过李若链递来的卷宗,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便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之上, “此案,锦衣卫的行动,到此为止。” 缓缓吐出一句话后,李修亦是再次看向了那火热朝堂的陵寝建筑之景。 李若链一愣,小心看了一眼李修,连忙拱手道:“卑职明白。” 又过一会,李修才道:“锦衣卫在江南的布局如何了?” “江南各府县,皆有锦衣卫密探存在,对江南朝廷官员将领的监察,也正在安排,最多一年时间,卑职保证,江南的任何风吹草动,绝对脱不开秦公掌控!” “一年……” 李修轻喃两字,随即点了点头: “江南重要,大明各地,包括草原辽东,也不可携怠,待会你去一趟宫中,本帅已让内帑准备好了三十万两白银,加拨于锦衣卫。” 李若链深深一拜:“卑职,绝不负秦公厚望!” 李修摆了摆手,没再多言, 见此,李若链再拜,随即告退而去。 李修望着眼前的案情卷宗,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锦衣卫怎么会在这里?” 天寿山脚下,匆匆而来的孙传庭,李邦华,刘起元三人,在看到那飞奔而去的锦衣卫缇骑,以及那李若链之后,三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是看清楚了对方眼中浓浓的忧虑。 如今之锦衣卫,可不同从前。 自崇祯即位,就一直对厂卫极其重视。 厂卫皆为天子直辖,天子之重视,自然让厂卫一扫颓势,飞速壮大。 而之后随着那一次腥风血雨,世人只看到了权贵们的遭难,只记住了那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陨落。 却不知锦衣卫内部的腥风血雨,其残酷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世人所看到的朝廷清洗。 对这些,孙传庭等人自然是无比清楚的。 也就是那一次锦衣卫内部的清洗,才彻底让锦衣卫皆是脱胎换骨,弊病陋习一扫而空。 甚至,得益于锦衣卫特有的独立性,如今之锦衣卫,都可以说是大明第一个彻底革除弊病,重归巅峰的朝廷机构。 如今虽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显山不露水,那是因为,掌握他们的秦国公,还未让锦衣卫张开獠牙! 可如今……锦衣卫出现在天寿山,且还是在秦公邀请他们于天寿山一叙之时…… “德陵,昌陵,是由谁负责修筑?” 孙传庭沉声问道。 此言出,李邦华与刘起元,神色亦是骤变,他们猛的看向山脚穿梭的匠户民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德陵修筑,时至如今,内帑已经拨银一百零一十万两,昌陵修筑时日尚短,内帑也拨了六十余万两银子,秦国公还从草原缴获之中,调拨了大批粮草物资,作为修筑两陵的补给……” 刘起元声音亦是有些无奈: “是谁负责不重要,这么一大笔银子,总会有利欲熏心之人眼红,谁都阻止不了。” 李邦华一叹:“哎,走吧,都到这里了,躲不过去的!” 此言出,三人皆是摇了摇头,步子迈动,缓缓朝山顶而去。 沿途兵将伫立,满目森严之景,似乎也是在预示着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又一场风波。 …… 而此时的山顶,兵将呼喝,数十名往日高高在上的官员及陵寝管事,此刻却是如同猪猡一般,被押到李修面前。 “跪下!” 兵将粗鲁的挥动兵戈,狠狠的砸在这些官员管事的腿上,或者直接一把摁住其脑袋,很快,这些官员管事,便尽皆跪在了山顶。 有大呼小叫者,迎来的便是兵卒狠辣的抽打,于是乎,在这兵戈胁迫之下,山巅,尽管混乱,却是无比之安静。 而当孙传庭三人,行至山顶,眼见这副场景之后,三人对视一眼,尽皆无奈。 而跪地的官员,在见到李邦华三人后,顿时是面露惊喜之色。 “大人,我们冤枉啊!” “大人,冤枉啊!” “闭嘴!” 喊冤没几句,迎来的便是士卒粗暴的喝骂以及抽打。 “秦公此举是为何?” 见状,工部尚书李邦华也不得不站出来,两陵乃是由工部负责修筑操持,尽管再不愿,他只能明知故问一句。 “算不得什么大事。” 李修瞥了一眼桌面上那显眼的卷宗,这才看向眼前李邦华三人。 “德陵昌陵修筑,耗资巨大,本督却发现账面有点对不上,至少有四十万两白银不知去向……” “四十万两白银!” 听到这个数字,李邦华几人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未待三人反应过来,李修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卷账册,便递给了李邦华。 “层层贪墨克扣,且以远高于市价采购皇陵修筑物资,监管之人同流合污……” 缓缓道上一句,李修瞥了一眼这群跪倒的官员管事,毫无疑问,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喽喽,真正的幕后之人,还高居于庙堂之中。 “工部主持两陵修筑,户部掌内帑拨调之银,都察院行监督之事,礼部负责施工指导,兵部负责两陵秩序维稳,大半个朝堂,都参与其中,如此纰漏,几位大人,是不是该给本督一个解释,给陛下一个交代?” 李修缓缓转身,望向眼前的三人,声音平淡,却又不容置疑。 “工部一定会彻查此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奸臣,一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李邦华无奈,被人揪住把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保证,不然的话,让眼前这秦国公借题发挥,且不说会死多少人,但一个萝卜一个坑,到那时候,秦国公的手,那就彻底伸进各部之中了。 刘起元几人亦是连忙保证,事乃朝堂之事,绝不可让外力干涉,规则,是他们必须要维持的。 “行吧,几位大人的操守,本督还是信得过的,本督就拭目以待。” 李修之爽快,显然是超出了刘起元几人的预料。 按他们所想,这种大好机会,秦国公应该绝不会放过的,毕竟,硕大的朝堂,也就只有两陵因修筑是内帑拨银,而让这位秦国公有真正参与其中的机会,其他各部,这位秦国公可没有太大插手的余地。 更别说像如今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捏住各部的把柄命门。 如此难得机会,不仅不借题发挥,还就这般轻飘飘的揭过了? 李邦华几人尚有些没反应过来,李修的声音,却已再度响起。 “这是锦衣卫的初步调查结果,就留给几位大人作为参考了,本督等着几位大人的好消息了!” 李修拍了拍桌面上李若链递来的调查卷宗,嘴角笑意莫名,一挥手,众将士集结,同时有亲卫牵来战马,李修翻身而上,再看一眼刘起元三人,挥动马鞭,策马而动,亦是扬长而去。 …… 第两百四十九章 大局,便已定 “这……可不像秦国公行事之作风!” “怪哉怪哉!” 望着兵将簇拥下离去的身影,刘起元摇了摇头,满眼不解。 此刻,李邦华行至军帐,拿起桌面上那一册卷宗,翻开,仅仅一眼, 李邦华便神色大变! “如何?” 孙传庭惊疑,大步走来。 李邦华无言一叹,将卷宗递向孙传庭。 接过一看,如传染一般,孙传庭之神色,亦是大惊! 这是,刘起元才察觉不对,走上前, 看到卷宗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名及官职后,面颊亦是忍不住抽了抽。 这烂摊子,他竟然还主动凑了上来! 让秦国公去当这个坏人不好嘛…… 三人面面相觑,蓦然无语。 卷宗之名单,涉及大半个朝堂。 而官员们的尿性,他们又岂会不清楚。 拖泥带水之下,涉及到的相关利益脉络,定不止这些,牵扯下去,无疑将会是一场涉及整个朝堂的大案! 这…… 一场腥风血雨,让他们持刀? “好算计啊!” 李邦华骤然一叹。 “坏人咱们做了,朝臣们人人自危, 谁还有精力盯着他的布局, 他, 就可以安安心心对各地卫所布局推进……” 孙传庭亦是幽幽一叹:“不止这些, 刀是握在咱们手上,这一砍下去,人心, 就乱了!” “到时候,他再从中挑拨拉拢一二……” 言语至此,三人皆是沉默,最终,亦只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刀给了他们,砍与不砍,砍到什么程度,却不在他们的掌握…… 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无奈的…… …… “四十万两白银……” 国公府上,李修看着手中这远比交给孙传庭三人要详细得多的名单,却是忍不住一笑。 不管哪个时代,官员的贪污,皆是不可避免的。 人的天性便是如此,纵使有出淤泥而不染之人,那也只是极少数的极少数。 更何况,还是在这么一个吏治糜烂的大环境之下,贪污,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项。 甚至,在李修看来,决定一个官员堪用与否的因素,并非道德高尚,两袖清风这种。 纪晓岚与和珅两类官员。 他,更喜欢用和珅。 贪可以,渎职也可以,欺压百姓,也不是不行。 但,交代的事,办好,办得漂亮! 只要做到这一点,便是可堪一用之人。 当然,凡事不能太过。 如这次,两陵修筑未过半,便吞了多达四十万两白银,这就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若放在以前,他定少不得举起屠刀,杀个痛快。 可现如今,辅国理政,事有轻重缓急,他也只能压下心中杀戮欲望,或者说,这件贪墨之案,相比亲自下场,他,高高俯视,当个决策者,或许更有利一些。 朝堂乱了,他的动作,也就不至于被所有人都盯着了。 长吐一口气,李修轻抚一下额头,目光,亦是汇聚在了桌面上的诸多卷宗上来。 大明军队体系,经过两百余年的演变,经历代天子臣子的修修补补,早已是复杂至极。 事实上,李修也不认为卫所制度是导致如今大明军队糜烂的主要原因,甚至,连次要原因都不是。 抛开时代环境谈一个制度的缺陷,那就是空谈。 只要制度还需要靠人维持运转,那就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制度,只能说,与时俱进,尽量,将制度的缺陷,圈在一个可控的范围。 而大明的卫所制度之所以糜烂至今,其中原因,不过就是没有与时俱进,导致长时间的体制僵化固定,且大环境演变的结果而已。 而如今的大明军队体系,则是卫所制与募兵制共存。 两者之间,从事实上来看,并没有优劣之分,或者说,在这种糜烂的大环境下,卫所军户也好,募兵各营也好,该烂,还是得烂。 李修现在所做的一切,不管是调动麾下将士散至各地,还是借用武院操纵各地卫所驻军升迁调用,其目的,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增强对大明军队的掌控。 兵者,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孙子兵法开篇第一句,便说明了军队的重要性,李修统兵已久,自然不会不清楚。 只有增强了对大明所有军队的掌控,他的命令,才会得到贯彻,如此,他才能在各级将领的辅助贯彻下,由上至下,一点一点的剥除大明军队的弊病。 到那时候,卫所也好,募兵也罢,什么制度,并不重要。 毕竟,制度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让上位者,更好的掌控芸芸众生,更好的让底层人,为上位者卖命而已。 yawenku.com 不管是卫所制,还是募兵制,都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他纵使铸造出再好的制度,也经不住人心及岁月的消磨,最终还是会走向糜烂。 他只需要保证,在他手中,乃是巅峰,并且,能够延续下去,便已足够。 至于未来,他只能选择交给未来。 后代人有能力,那未来,依旧辉煌。 后代人不堪大用,那,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而现如今,李修对大明军队体系的掌控,无疑算得上进展顺利。 事实上,纵使大环境再糜烂,在这个时代,中枢的权威性,还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是现如今的朝廷中枢,经数场大战,数场纵数大明历史,亦是排得上号的大捷,中枢权威,正是盛隆之时。 他以中枢名义而动,阻力虽有,但在大势之下,亦是算不得什么。 当然,这也和他现如今的种种动作,还只是局限于表面,只不过是调兵遣将,并未触犯到深层次的利益关系的原因。 虽然不乏明眼人看得出来,李修现如今,对大明军队的动作,就是在温水煮青蛙,待积蓄足够的根基力量后,任何反噬,都是为时晚矣。 但,人,总是有侥幸之心的,不到绝路,又怎会有拼死之心。 时至如今,李修对整个大明军队体系的调动升迁,已然结束,源自他麾下的大批精干兵将,如种子一般,散落至大明各地的卫所驻军之中。 而武院,如今已经是汇聚了数百名大明各地卫所将领,小至千户,大到一卫指挥使,这一举措,亦是大规模的打破了各地卫所的原有秩序,给他散播下去的种子,留有了足够的成长时间。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清查军户黄册,清理卫所屯田,彻底扫除陋习弊病换新颜,他要的,是一个重回巅峰,且在他绝对掌握的数百万大军! 当然,这个最终的目的,还远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其中的阻力,亦是不可想象。 但,只要这个目标,哪怕只完成小半,只要大明的整个军队体系,都在他的影响之下,不至于成为他人的倚仗,或者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那,大局,便已定! 而这一点,并不难,甚至可以说,要不了多久,就能达成…… 到那个时候…… 畅想至此,李修亦是难抑心中激荡。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皆在他手中掌控,所有一切,皆因他的一个念头而动。 谁也阻挡不了他的步伐,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亦是将在他的手中,重获新生,高傲的屹立在世界之巅。 浩瀚青史,亦是将留下他李修堪称浓墨重彩的一笔! …… 第两百五十章 宫中 “天子!” “天……天子……” “对,这两个字就是天子,天子,就是春哥你……” “嗯……娘,那什么是天子啊?” “天子,王者,父天、母地, 为天之子也,是整个大明天下的君父……” “春哥儿你是天子,所以,你从现在起,就要认真学,学着怎么做好一个天子!” 乾清宫外,李修驻足,以他如今的感知,纵使相隔甚远,声音微不可闻,但在他的耳中,亦是清晰至极。 沉默一会,李修这才看向身上伫立的王承恩:“娘娘与陛下,近来还好吧?” “挺好的,宫中挺安稳的,近来娘娘还在教陛下认字,陛下学得还挺快的……” “只不过近来上朝, 陛下有些嗜睡,总不愿起床,每次娘娘都要劝上好久……” “陛下年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朝议太早, 陛下受不了,也是正常, 御膳房那边, 要准备好……” “那是自然,娘娘亲自盯着御膳房的, 还特意让太医们开了几张食补的方子,每天变着花样给陛下吃呢。” “如此甚好。” 李修点了点头,太医院那群大夫,医术自然不用多说,但他们治疗的人之身份,就注定了他们的医术,难以完全发挥,只能慎之又慎。 故而,疑难险症,指望太医,没什么用,但若是日常膳食进补,那是绝对没什么问题的。 一张方子,估计不知道修改多少次,任何可能有的隐患,都会被掐灭于萌芽,毕竟,药方要是出岔子了,九族的性命,可就没了。 行走之间,王承恩犹豫一会,还是提了一句: “娘娘最近有提过,秦公您为太子讲学之事……” “此事也是该提上日程了。” 李修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便走进了乾清宫中,而王承恩,犹豫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跟随进入。 “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秦公无需多礼!” 周太后连忙起身,随即,又看向尚且有些懵懵懂懂的天子。 “春哥,你李叔来了,快叫人。” “娘娘,万万不可……” 李修大惊,可话刚说完,天子那稚嫩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李……李叔……” 天子小跑到李修面前,扯了扯李修身着的蟒袍,指着那威猛的蟒龙纹绣,有些疑惑道:“李叔,你这,怎么和我的不一样啊!” “陛下乃是天子,天子乃是九五之尊,这天下,没有人能和陛下一样!” 李修缓缓蹲下身,刚想抬手摸摸这小家伙的脑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伸出的手,亦是收了回去。 小家伙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公此次进宫,可是有何要事?” 周太后款款走来,缓缓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天子身上的小龙袍,看向李修问道。 相距咫尺,嗅着鼻尖缭绕之清香,李修亦是有些出神,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位太后,入宫之时,尚不过十六,如今,贵为太后,才不到二十岁。 baimengshu.com 似乎是因在宫中的原因,往日那端丽妆容尚未化上,此时淡妆素雅,秀眉微骤,努力装出的大方之中,却是难掩怯弱之意。 思绪飘忽,只是瞬间,李修亦是立马收拢心神,起身朝眼前的天子太后一拱手: “有一些关于各地卫所之事,需要向陛下禀报一下。” “朝廷之事,秦公处理便可,陛下年幼,哀家一介妇道之人,也不懂国家大事。” 周太后缓缓起身,看似随意模样,在李修眼中,却是能清楚察觉到那言不由衷之意。 哪有为娘的,不在乎自己儿子。 更何况,其子,尚为天子。 “太后此言差矣,陛下虽年幼,但以后,这大明江山,终究还是要交到陛下手中的,耳濡目染,对陛下的成长,也是一件好事。” 李修一笑,缓缓道出,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 那就是他希望眼前这太后安心,整日担忧疑虑的话,这宫中,迟早出乱子,更何况,总会有不安分之人挑拨的,太后不安心,对他而言,无疑会是一个大难题! 闻李修此言,周太后愣了愣,盯着眼前不卑不亢伫立的李修,神色亦是稍显复杂,说不忌惮是假,说不忧虑,也是假,说不恐惧,也是假。 她已经不止一次梦到,那凶狠桀骜的兵将,踏破宫门,那染血的刀锋,架在了她娘俩的脖子上,眼前这不卑不亢的身影,看都没看他们娘俩一眼,便踏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敢做。 她出身小门小户,在宫中,亦是受尽天子独宠,根本没有经历过太多风浪。 她只知道,眼前这位男子,手握着大明天下,最能打的军队,大明那些朝臣们,在其面前,亦是如鹌鹑一般。 甚至在宫中,都有很多的见风使舵之人…… 她们娘俩的一切,皆是系在了眼前这位秦国公的一念之间。 “那……那就按秦……秦国公所说的办吧。” 沉默好一会,周皇后才轻声细语一句。 言语之间,周皇后亦是一把将天子抱起,将天子放在那一柄独属于天子的龙椅之上。 “此次,臣,抽调京军蓟镇,宣府,以及武院数千兵将,至各地卫所军镇……并以武院之名,抽调各地卫所……” 缓缓将事情经过说完后,李修这才看向正无聊乱动的天子,以及端坐的周太后。 “大明卫所,营兵,陋习弊病重重,早已彻底糜烂,当初建奴长驱直入,卫所营兵,难起丝毫作用,便是清晰证明。” “臣此举,乃是为日后革除大明卫所营兵陋习做准备,大明如今内忧外患俱在,无强兵,不足以镇压国运。” 听完李修如此认真的诉说解释,周皇后秀眉微骤:“军国大事,哀家也不懂,秦公既然以为可,那就放手去做,哀家定是全力支持。” “臣,绝不负太后陛下期望。” 李修躬身拱手,拜道。 “秦公乃是陛下托孤大臣,在哀家面前,无需如此多礼。” “陛下生前,曾有言,让秦公为陛下老师,秦公你看……” 闻此言,李修下意识看向正趴在桌案上,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天子,随即拱了拱手:“陛下遗命,臣,自无不允之理。” “从明日起,臣每天进宫一趟,为陛下启蒙识字。” 闻此言,周皇后露出一抹笑意:“那就劳烦秦公了。” “哀家这就让人去准备,明日陛下启蒙若无物品。” “陛下如今尚且年幼,远未到启蒙之时,臣,以为,还是莫太过张扬为好,以免引得朝野风雨。” “好好好,是哀家考虑不周,就按秦公所说的办。” 看着眼前满脸欣喜的太后,又看了一眼孩童玩闹的天子,李修抿了抿嘴唇,亦是沉默告退。 第两百五十一章 朕!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自崇祯帝驾崩,朝堂之风暴,皆是源自辅国理政的秦国公之手。 只不过,这一次朝议,再起的风暴,却是超出了群臣的预料。 工部尚书李邦华, 户部尚书刘起元,都察院左都御史来宗道,兵部尚书孙传庭,联名上奏,德陵昌陵贪腐之案! 这一奏,对满朝文臣而言, 无异于晴天霹雳。 在这武勋势大之时, 文官们本就艰难支撑,如今,竟被自家老大背刺一刀! 如此,朝堂局面,亦是瞬间喧嚣。 往日处在风暴中心的武将勋贵们,也难得的当了一次看客,看着文臣们的狗咬狗。 李修亦是如此,以辅国理政之名义,高高在上的当着裁判,坐实这这柄由自己铸造的刀,狠狠的落在这群文臣身上。 毫无疑问, 李修的目的,已经彻底达到。 这一刀, 让原本在武勋压迫之下, 有抱团之势的文臣,瞬间分裂,高达四十万两的贪腐, 让群臣人人自危,哪里还有心思在乎盯着李修的一举一动。 李修也没有参与此案太多,或者说,当初在天寿山,交给李邦华几人的那案情卷宗,那数十人的名单,已经限定了最小的牵连范围。 迫不及待将事情揽过去,不弄出点成效来,又怎么能算交代! 尽管只有区区数十人,但,这只是数十个朝官! 依附于这些朝官的士绅豪商,乃至于各方面利益牵扯,绝不算少。 这柄刀,落下去,注定血淋淋的,孙传庭这些握刀之人,也注定染上一身血。 以后,再想稳坐钓鱼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趁着这难得的纷乱之际,李修也没闲着,亦是加快了推进对大明军队的布局,如此纷乱,只不过,随着布局的推进,这银子,也是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而军队,自古至今,皆是堪称吞金巨兽。 事实上,如今的大明,根本没有能力,来改善大明逐渐沦落深渊的境地。 或者说,自万历年间大明衰落起,不是没有有识之士,也不是没有有志的掌权大臣,之所以皆只能在大明这艘破船上修修补补,当着裱糊匠。 皆是因为,大明,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 朝廷没钱,没钱就干不了事。 要想有钱,只有两条路,那就是向普通百姓加税,或者,拿士绅豪商开刀。 而向士绅豪绅开刀…… 不仅仅需要魄力,同样也需要资本。 而,大明,没有这个资本。 于是乎,只能向百姓加税。 再加之逐渐到来的天灾,腐败的吏治,一个恶性的循环,由此形成。 如今李修掌权,事实上,如今的大明朝廷,也没资本支持李修做这些事情。 甚至,当初仅仅铸造勇卫营,几乎就耗空了天启帝内帑的家底。 后来,若非多次的意外所得,若非那一次击败努尔哈赤,得了其劫掠的恐怖财富,纵使天子雄心壮志,纵使李修再能征善战,大明也没有能力支撑起京军,蓟镇,以及宣府的近二十万精锐大军出现。 如此,自然也不可能出现漠南漠北,以及辽东的那场大战出现。 更不可能出现他现如今重整整个大明军队体系的事情出现。 而现在,武勋虽看上去如日中天,但也只有李修清楚,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大明之赋税,根本没有资本支撑他对整个大明军队的整顿乃至改革,甚至,也撑不起如今京城内外,这近二十万精锐大军的存在。 现如今,之所以能够展开他的雄心壮志,只是因为,意外之财尚能支撑。 但,他若不能在这些意外之财耗尽前,将一条可持续的财源握在手中…… 那,也就意味着,局势将彻底失控,他也会被迫走向一条彻底未知的道路。 当然,对如今李修而言,眼下,除了对军队体系的整顿,还有一件事,亦是极其重要。 那就是对天子的启蒙教育。 尽管,现如今的天子,还远未到启蒙教育之时。 但,若是要塑造一个人的品性,从幼年开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是以,在这朝野纷争之时,李修,亦是再次进入了宫中。 而这,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常态化的一件事情。 事实上,这个时期的天子,能够接受的教育,无疑是极其有限。 李修能做的,更是极其有限。 “李叔,为什么他们都很怕我啊?” 幼童着龙袍,蹦蹦跳跳到李修面前,指着那群恭恭敬敬的宦官,疑惑的道。 “陛下,知道什么是怕?” 李修眉头一挑,有些好奇。 “知道啊,娘……娘每次一不高兴,我就很怕……” 听到这话,李修也是忍不住一笑,缓缓蹲下身,道:“因为,陛下你是天子,所以,他们才会怕你,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怕你。” “那我不要当天子了,都怕我,都没人跟我玩!” 天子顿时发起了小脾气。 “这天子,可不是你想不当,就能不当的。” 李修笑了笑,似有感叹:“以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小天子瞪大了眼睛,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李修蹲下身,注视着眼前的这位幼年天子。 “陛下……” 话到嘴边,却是戛然而止。 注视着眼前的幼年天子,注视着这稚嫩面容间清晰可见的崇祯帝之轮廓,李修亦是有些出神。 “李叔你为什么也叫我陛下,我记得娘和父皇都叫我春哥儿的呢,李叔你怎么不叫春哥儿呢?” 小天子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忍不住问道。 闻此言,李修眸中,亦是一抹难得温情闪烁而过,笑道:“春哥儿你是天子,是君,李叔是臣,所以,得称为陛下。” 说完,李修抬手,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捏了捏小天子的脸颊。 “还有一点,春哥儿你得记得,以后,春哥儿你不能自称我,你是大明天子,得自称朕!” 说完,李修随手摘下一截数值,手臂轻动,树枝在地面划过,眨眼之间,一个刚劲有力的“朕”字,便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xiaoshuting.cc “今天,陛下就学这个字。” …… 第两百五十二章 政治童话及辽东 “朕!” 煽情宫中,听到小天子口中吐出的这个字眼,周太后,亦是彻底愣住。 许久,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小天子的手,急切问道: “春哥儿, 这个字,是你李叔教你的?” “是啊,李叔说,今天就让我……让朕学这个字,还说,以后春哥儿必须用这个自称,不能再说我字了……” “好, 好!好!” 周太后眼中有泪花闪烁,似卸下千斤重担,一把将小天子抱在怀中,泪花滴落,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亦是随之响起, “娘你怎么哭了啊!” 小天子挣扎着。 “娘没哭,娘只是觉得,我家春哥儿长大了。” 周太后连忙抹去泪水,笑着安慰道。 “朕长大了嘛?” 小天子一如既往的疑惑,好像,好多好多的话, 他都听不懂。 “春哥儿,你以后, 要听你李叔的话, 就跟听娘的话一样, 知道嘛?” “春哥儿知道呢,李叔对春哥儿可好了, 今天陪我玩了好久呢……” “是朕, 不是我,刚还说听话, 现在就不听话了!” 周太后板着脸,只不过,眉宇之间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 世间总不乏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人。 仅仅一个时辰不到,乾清宫中的谈话,便化为了数封密信,而且还是从数个渠道,不同人手中,出现在了李修的桌面上。 “朕!” 李修轻喃,却是自嘲一笑。 人都是这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在一无所有之时,或者说,在没有拥有太多之时,都是光棍且洒脱的。 而随着拥有的越来越多,背负的越来越多,考虑的,也就越来越多。 就好比他现如今,位极人臣巅峰,甚至,遍数青史,又有几位臣子,能达到他现如今这个地位。 似乎,造反很容易。 事实上,也确实很容易。 他只需一个不经意间的示意,很快,皇袍便会加身。 至于阻力…… 他在规则之内,在大明这个体制之内,自然是阻力重重。 但若他抛开了这个规则,抛开了大明这个体制…… 这些阻力,不过就是兵锋之下的亡魂而已,纯粹的兵锋杀戮,他李修,又有何惧,谁,能挡得住他! 但…… 时至今日,李修也不得不承认。 人,真的是个极其虚伪的生物。 他自己,更是如此。 明明是个极端自私自利之人,竟也在乎其情义,在乎起那身前身后名,在乎起那虚无缥缈的政治童话…… 是啊…… 一首出师表,一曲白帝托孤,一句臣鞠躬紧随,死而后已,书写了多么浪漫的政治童话! 就好似一盏黑暗之中的明灯,指引着往后不知道多少年,多少名臣良将,为之而奉献一生…… 天子半道崩殂…… 江山糜烂,内忧外患…… 同样是危难之际…… 千载之前的那一个政治童话,化为了无数人意难平的千古悲歌! 那他这个政治童话…… 能不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李修很向往,亦是很纠结…… 甚至,他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多么虚伪的人啊!” 夜漫漫,李修长叹一声,仰望夜空,神态幽幽,满眼唏嘘。 …… 朝堂上的风波,一掀起,就注定短时间内难以结束。 就如这一次的两陵贪腐案,当立在大明朝政顶端的掌权者,合力推动,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虽没有兵锋暴利之下的那般腥风血雨,但,软刀子,对付外人可能不怎么给力,但对付自己人,还是依旧给力。 工部,户部,都察院,不到一周时间,便接连有官员落马,官职最高者,甚至都达到了一部侍郎之高位。更别说那遍及朝堂的其他落马官员了。 此等风波,遍数大明历史,亦是堪称少有,更别说还是文臣自己操刀。 此案,在大明历史上,几乎算得上独一无二了。 正如孙传庭几人所想,刀锋落下,人人自危。 靠山不可靠,那就找可靠的靠山! 而放眼朝堂,放眼大明,哪里还有比秦国公更粗的大腿! 短短几天时间,伴随着那些涉案官员的落马,李修在朝堂上,亦或者说,在文官之中的势力根基,亦是飞速膨胀起来。 当然,凡事,有好处,自然就有坏处。 文官之存在,乃是统治阶层必不可少的一环,亦是有着不可替代之作用。 就好比如今朝野的重心之一,对辽东的战略封锁。 诚然,武将军队的存在,可以兜底,可以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但这之前,一道道程序,皆需要朝堂文官们把握方向,地方官员执行落实。 任何时代,朝堂中枢,都是一张晴雨表。 朝堂中枢乱了,地方,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亦是如此。 朝堂人人自危,带动着朝臣身后不知道多少官员士绅,同样是为之惶恐。 毫无疑问,如此,对中枢战略政策的实施,是有着极大的影响。 但尽管如此,刀既然已经举起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相比之下,利大于弊,李修亦是选择了继续推波助澜。 朝堂纷乱,人人自危,如此,李修也只能挪出部分目光,重新放在了那被他交予文臣们的对辽东封锁战略之上。 事实上,自辽东那一场战争结束,整个辽东,就一直未曾平静。 那一战的结果,无论是对后金,亦或者辽贼而言,都可谓是战略优势沦丧,彻底陷入了被动之中。 对后金而言,虽得到了辽镇这个强援,但,后金对蒙古的多年开拓,一朝尽丧。 甚至,在李修留下的人头赏银令下,漠南各部,亦是接连派出游骑骚扰杀戮,砍下女真头颅换取大明的赏银。 若在以往,后金定起大军,让蒙古好好见识一下他们后金的恐怖。 可如今登莱巡抚上任,为了使登州水师最快形成战斗力,李修几乎可以说是以朝廷之名义,从江南各地抽调了大批水师战船直接至卢象升麾下。 如此,登莱重镇,纵使初创,战斗力亦是颇为可观。 更何况,东江镇,实力同样不弱。 以往毛文龙明哲保身,现如今,登莱巡抚,那大明镇北侯的心腹,又岂会行明哲保身之举。 更何况,法理之上,登莱巡抚,对东江,可是有一定约束力的存在。 两大重镇腹部威胁,后金又岂敢擅动! 且,这一年,不止大明境内天灾不断,辽东,同样是天灾不断! 若在以往,后金能有大明境内的走私补给,可现如今,从漠南漠北,至山海关,再至东江,整个辽东,近乎被完全锁死,纵使有零星漏网之鱼,但哪里 莫说后金经不住天灾的来袭,辽镇,更是遭不住! 现如今,辽镇可没了大明的举国供养! 不仅没了,山海关还被封锁死了! 后金当初允诺的种种,在如今骤然来袭的天灾之下,亦是化为了泡影! 而狭长的辽东走廊,又有哪里,能作为辽镇的出路! 东江?后金?山海关?以及无法跨越的大海与大山! 四个方向,四条绝路! 同处内忧外患之下,辽镇,这艘被时势推着走的大船,亦一点一点的与后金更加深度的绑定起来。 两者本来相左的战略目标,亦是随着这战略态势的演变,而慢慢变得一致起来。 在最开始,辽镇与后金的战略目标,无疑是相左的,辽镇迫切要将山海关夺下,以此来保障自身的战略安全以及供给通道。 而后金,在经历了塔山那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后,对山海关,亦是心里有些发怂。 塔山那小城池,他后金攻了那么久都没攻下,更何况,山海关这种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关! 重兵把守之下,估计把他后金所有族人都葬送在那关城下,也难以有成效。 故而,后金上下,一致选择性的忽略了山海关,将战略方向暂且放在了朝鲜与蒙古这两个方向。 如此,辽镇自然与后金的战略目标相左,两者之间亦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这一年的天灾骤临,辽镇,后金的小日子,无疑是难过了起来。 辽东本就是苦寒之地,自给自足从始至终就是一句梦话,以前尚好,辽镇有大明举国之力供养,如今,一步步沦落深渊,更别说还有天灾了。 而后金,曾经庞大的走私供给网络,被兵锋硬生生的掐断! 要知道,现如今,在漠南草原,蓟镇与蒙古铁骑,那是日夜不断的游曳剿杀着任何踏入草原的商队。 毛文龙虽然也干着走私的活,但如今登莱重镇的创立,亦是直接从源头掐住了东江的脖子。 至于山海关,那就更不用想了,一座雄关,直接锁死了辽东走廊。 唯剩下的,也就只有朝鲜了,但这个时代的朝鲜,可是一心一意跟着大明走,更何况,如今大明军威盛隆,朝鲜哪里还会理会后金,纵使总有胆大包天之人,但,在如此封锁之下,亦是杯水车薪,难以维持。 beqege.cc 在这难以维持的煎熬之下,辽镇与后金,自然是被逼得抱团起来,将战略重心,暂且放在了漠南草原及朝鲜。 至于可望却不可及的山海关,自然只能暂且搁置…… 第两百五十三章 局势 时至盛夏,京军立威,伸威,扬威,振威四营,四营共四万余大军,在忠义伯, 现如今的忠义侯赵武统领之下,已是驻守山海关有近半年时间。 1200ksw.net 曾经本该为辽东防线最后方的山海关,亦是早就成了战争的第一线。 近半年时间,这雄伟关城之下,直至广宁,这段狭长的辽东走廊之上,战争就从未间断过。 按李修对山海关的军令, 固守山海的同时, 务必让辽贼不得安宁。 故而,在这近京军驻守山海关这段时间, 大战小战就从未停止过。 当然,战争,只是整体策略的一环。 从山海关,至东江,以及登莱,目前对辽镇用得最多的手段,反倒是挑拨拉拢。 毕竟,辽东军民,受大明皇恩数百载,又岂是轻易可以割断的。 以正面兵锋压迫, 经济军事全方位封锁削弱,敌后挑拨拉拢动荡其根基,便是如今李修定下的对辽镇与后金的整体战略。 当然,就山海关而言,军事的作用, 远远大于其他一切。 辽镇叛变, 山海关的战略作用,无疑是急剧提升。 在从前,山海关的最高武职,不过是区区一总兵,统辖范围亦是局限于山海关,而现如今,赵武统领数万大军,为山海关督师,统辖范围亦是将整个山海关一带,乃至于后方诸多城池,皆是纳入山海关防线之中。 当然,重心还是只有山海关,之所以扩展山海总兵的职权,晋为督师,只是因山海关之前的缓冲之地尽失。 山海关虽巍峨险峻,但,若有心怀不轨之人,后方捣乱,那一不小心,就得出大乱子。 出于这种考虑,李修才特意将山海关的职权扩大,将后方一带府县纳入山海关的管辖范围,以防不测。 如此,曾经的关宁锦防线,亦是彻底成为历史,山海重镇,亦是彻底踏上历史舞台。 同样踏上历史舞台的,便是那登莱重镇了。 不同于山海关偏向战略防守的态势,登莱镇,从创立之初,就被赋予了战略进攻的使命。 水师陆战,这四个字,便足以说明登莱镇的性质。 和从前的京军蓟镇一样,登莱,同样是百废待兴,在从前,登莱虽有过辉煌之时,但随着袁可立的去职,朝廷战略方向彻底转向辽镇,登莱亦是随之彻底落寞。 如今,在李修的大力支持下,登莱,亦是一点点的恢复以往的辉煌。 水师战船数百艘,横列渤海,北望辽东,扼住东江命运咽喉的同时,亦是如一柄利刃,威慑着辽镇及后金腹地。 毕竟,如今之登莱,可不同于当初朝廷对东江的支持,对东江,不管是李修,亦或者朝臣,皆是担心尾大不掉的局面出现,故而,东江虽强劲,但实力亦是有限。 而现如今,朝臣或许还有担忧,但对李修而言,登莱,无疑是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 军械兵将,粮草银两,乃至战船匠户,皆是源源不断的塞在了登州,其待遇,看得东江的毛文龙是眼红得口水都要掉出来了。 但显然,有了登莱,东江的战略重要性,无疑是直线下降。 而且,最最重要的便是,登莱镇的成立,直接扼住了东江的命脉。 曾经,东江镇之所以能够成立,便全赖袁可立的支持,而随着袁可立的去职,东江镇,亦是极速衰落,之所以能撑下来,全靠毛文龙干的一些走私勾当。 而走私渠道,无非就是从大明,走私至辽东。 而如今,登莱镇立,水师横列渤海,位于东江后方,无疑是直接掐断了这一条能让东江自力更生的命脉。 而对东江镇而言,没了自力更生的资本,意味着什么,显然很是清晰。 一人撑起一镇,在辽东这地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战略眼光,毛文龙自然不缺。 在毛文龙看来,如今之局势,后金辽镇,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 他再傻,也不会在有着辽镇的前车之鉴,明知道是条绝路,还一头栽进去! 皮岛之上,甲胄血渍斑驳,战袍舞动,毛文龙满鬢斑白,风霜之意尽显。 此刻,望着码头上那一艘艘满载物资而来的战船,毛文龙神色唏嘘,满脸自嘲:“老夫征战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攒下东江这点基业,现在,保不住了!” 此言出,一旁东江众将皆是沉默,登莱水师游曳渤海,禁海令颁布,不持登莱令旗出海者,皆视为通敌!一律杀无赦! 短短一两个月时间,硕大的渤海之上,曾经繁忙的舟船满载之景,亦是彻底消失。 东江苦心经营的走私网,苦心铸就的一条自力更生之路,亦是从源头上彻底被扼杀。 一手大棒,一手甜枣。 这些满载物资的战船,无疑就是那秦国公给的甜枣了。 而这甜枣,吃与不吃,他们也没有选择,或者说,由不得他们选择…… “行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就老老实实听从朝廷军令吧!” 毛文龙似乎是看开了,佯装洒脱:“近来辽贼与建奴都受了灾,山海关他们是打不下来的,能动的,也就是只有蒙古还有朝鲜了!” “咱们那秦公下了命令,只要辽贼建奴动了,那咱们就得掏他们后路!” “都去准备吧,好好打上一场,这皇粮,可不好吃……” 皇粮好不好吃,这是一个伪命题。 而对如今的辽镇而言,曾经招招手便会屁颠屁颠送来的皇粮,如今,却早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从古至今,做决策的,皆是寥寥几个的上层掌权者,但,决策,并不意味着一切。 毕竟,绝大部分决策之时,底层将士,皆是盲目的,跟随掌权者而走。 但若是这个决策,带来的后果,不能满足整体的利益之时,决策带来的反噬,便会随之显现。 如今之辽镇,亦是如此。 叛离大明这个决定,底层的辽镇将士,又有几个是真正知道呢。 待众所周知,已是木已成舟,谁都改变不了。 但若是叛变,能够给辽镇将士,带来更大的利益,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几个会去在乎叛变这个事实。 但现如今,叛变之后,以如今辽镇的境地,显然,不仅没有给辽镇兵将,带来足够的利益,反而,甚至可以说,是极大了损害了本身的利益。 如此之下,决策的反噬,自然而然,便随之浮现。 更别说,还有这战略封锁之下,李修所安排的各方军镇,不遗余力之挑拨拉拢。 军心躁动,暗潮滚滚! 便是如今辽镇的真实写照! 辽镇…… 何去何从? 未来在哪? 广宁城头,袁崇焕眺望着那巍峨耸立,就如一座大山,将辽东与中原隔绝的山海关,久久沉默…… …… 第两百五十四章 有失有得 “辽镇……” 笔锋挥动,宣纸之上,两字浮现。 李修注视这辽镇二字,目光,亦是有些闪烁不定。 辽镇之变,出乎预料。 应对之下,辽镇的走向, 亦是他不愿看到,却又改变不了的事实。 重重封锁之下,辽地,必然人心躁动,军心不稳。 毫无疑问,必定会有人弃暗投明,或暗通曲款。 同样毫无疑问的, 那便是辽镇的那些掌权者, 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 如何在内部不稳之下,维持局势? 同样也很是显然,辽镇,必定会彻底向后金靠拢。 这种被逼无奈的靠拢,虽暂时还可保持着合作的关系,但仅仅从辽镇的地势来看,就可以清楚知道,辽镇,在未来, 与后金的关系, 必定从合作, 转为附庸,乃至彻底成为后金的一份子。 狭长的辽东走廊,山海关锁死了辽镇与中原的联系, 东江登莱锁死了辽镇跨海相望的可能, 后金, 又堵在了辽东走廊的末端。 辽镇,要想生存下去, 要么,攻破山海关,要么,就只能彻底倒向后金,寻求其他方向的战略突破。 fqxsw.org 但,这条生路,是掌握在了后金的手中。 攻破山海关…… 这近半年时间里,辽镇努力过许多次,显然,收效甚微,且,死伤惨重。 而如今,辽东灾祸不断,随着时间推移,人心的浮躁动荡,单单凭借辽镇之力的话,这个可能性,无疑是会越来越低。 如此情况之下,辽镇,何去何从,显然是可以预见到的事情。 山海关难破,且足以轻易磕掉后金辽镇的牙,以如今后金辽镇的内忧外患之情况,无论是辽镇,亦或者后金,也没有那个底气,攻打山海关,毕功于一役。 毕竟,内忧外患之下,以外战转移内部矛盾,且,通过外战掠夺资源,填补自身空虚,这才是战争的目标,而山海关,显然不符合这一点。 其目的,只有两处。 蒙古,及朝鲜! 无论哪一处,大明,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打蒙古,那,登莱东江,山海关,皆是会为之而动。 打朝鲜,那漠南蒙古,登莱,东江,山海关,同样要随之而动。 但不管如何动,都只是一场局部战争,如今京城局势未稳,他对朝堂的掌控,也未达到圆满,自然不可能离开京城,前往辽东去指挥一场灭国之战。 况且,如今之局势,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可以预想得到,随着战略方向的改变,辽镇,会越来越依附于后金。 这足以预见的结果,自然非李修想要见到的。 辽镇虽叛变,但其与后金,实际上只是合作的关系。 两个势力的合作,与两个势力合二为一,显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一旦辽镇彻底倒向后金,不仅仅意味着后金将彻底接手辽镇的精锐兵将,更意味着,后金,将彻底补全其体制的最后一块缺陷。 辽镇的人口,辽镇蕴含的农耕文明智慧结晶,辽镇的战略地势,将彻底为后金所用。 而这些,显然,皆是后金求而不得的东西。 努尔哈赤率军入关是为此,历史上的皇太极率军入关,也是为此! 而现如今,历史虽早已走向岔路,后金的战略环境,亦是早已恶劣。 但这一切,兜兜转转,似乎还是要到了后金的手中,而且,远比历史上的收获,要丰厚得多! 当然,如今之大明,也得到了历史上对后金从未有过的战略优势…… 这难道就是…… 有失有得? 李修轻笑一声,随手一挥,内气涌荡,这一夜宣纸,轰然破碎,化为漫天碎屑,随即似有一股无形气浪席卷,卷起这些纸屑,落入了桌旁的废纸桶中。 再兜兜转转,再峰回路转,也改变不了注定了结局。 无非就是过程,多点波折而已。 “将军!” 就在此时房门推开,李定国一身戎装,笔直伫立在门口。 此景入其眼,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李定国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颤,武功至此神鬼莫测之境,他亦是难以想象! “在武院学得如何?” 李修随手拿起另一张宣纸铺上,笔毫挥动之间,声音亦是随之响起。 “回禀将军,末将未曾有丝毫懈怠!”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挑,瞥了一眼站得笔直的李定国,笔毫放下,随口问道:“现在你的军职是副千总吧?” “是!” “这样,武院那边,暂且休学,去登州,辽东那边,不出意外的话,近来应该会有几场大战,去了那边,多看多学。” “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李定国轰然跪地,叩首高呼,掷地有声。 李修没再多言,战争,摆了摆手,便示意李定国退下。 李定国再叩首,起身,大步决然而去。 此景入眼,李修目光亦是一阵闪烁。 古语有云,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当然,一帅更难求! 如今他之麾下,将才不缺,如今被他派去坐镇一方的,皆算得上不错的将才。 如卢象升,严顺此类,甚至可以称得上一代名将。 领一军,可战四方! 但,也仅仅只是将才了,坐镇一地,统领一地之军,做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情,自然没有问题。 但运筹帷幄,统筹整体大局的帅才,却是尚无一个。 将才与帅才之区别,这就好似人之上限一般。 一个人,一个正常人,只要舍得培养,肯下苦工,成为一个不错的将军,是没有问题的。 但帅才,却非培养,更多的,是需要那不可捉摸的天赋。 而这天赋,李修目前,也就从从卢象升,以及孙传庭身上看到一点,而这李定国,则更是一块让李修都颇为见猎心喜的璞玉。 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一般。 其天赋之纵横,战争嗅觉之敏锐,着实罕见至极! 确认了这份天赋,李修当然不介意大力培养一二。 从当初出征草原,漠北之战,随身侍候,言传身教,再至漠南辽东之战,下放至奋勇骑兵营作战磨炼。 这李定国显然也没让李修失望,几场战争下来,堪称战功赫赫,从总旗,至百户,再到副千总。 这一切,皆是在李修没有干预丝毫的情况下,以战功当之无愧的晋升。 确认了天赋,又用战功证明了可堪培养,如此,李修自然不吝啬培养。 归京后,李修则是直接将其丢到了武院,进修差不多半年时间,增强底蕴,筑牢根基,如今,辽东战事将起,李修则又将其提溜出来,丢去了辽东。 将军百战死! 战争,还有很多很多,熬过去了,就彻底成才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 辽东的虎头蛇尾。 崇祯三年。 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战争阴影尚且笼罩,天子驾崩,幼主登基,秦国公辅国理政,大肆插手朝政军政,陕西贼乱沸腾,大有蔓延扩散之势, 紧接着,又爆出两陵贪腐之案,朝野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而这,似乎还未结束。 崇祯三年十月,距离那一场大战,过去不到大半年, 那战争阴云辽东, 战事再起! 这一次, 却非以往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一场大战! 辽贼与建奴合兵,共击朝鲜! 朝鲜急派使者入京,跪伏在皇极殿中,哭诉请求上国求援。 以往,若藩国有这般事情出现,定是天子安抚,朝臣商议,决断,而现如今, 殿中群臣,包括这几名朝鲜使者,亦皆是看向了那一袭蟒袍身影。 笔趣阁 “辽东战事再启,秦公你怎么看?” 纱帐之后, 周太后唇间轻动, 缓缓出声。 “回禀陛下, 太后, 臣已妥善安排。” “漠南蒙古,山海关,东江三路大军取后金辽贼后路,登莱水师策应朝鲜……” “朝鲜军民,当上下一心,抵抗建奴辽贼侵略,如此,此战,必胜无疑。” 当然,李修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此战既已开启,朝鲜,注定就得遭殃。 毕竟,柿子捡软的捏,如今,整个战略封锁圈,也就朝鲜,是个软柿子,且朝鲜农耕民族的特性,对后金及辽镇,作用显然不言而喻。 除非在短时间内,四路大军便取得战果,逼得后金辽贼不得不回师支援,或者朝鲜战力爆种,直接将后金辽贼联军挡在国门之外,不然的话,遭殃是必然的。 就好比当初努尔哈赤率军破关而入一般,入了中原,大明朝无论胜与败,对京蓟地区的破坏,都已是事实。 唯一的区别,就是遭殃多严重而已。 事实上,对这一战,李修倒也没有关注太多。 如今之辽东,后金所面对的战略局势,要远比历史上要严峻得多。 历史上,后金,除了辽镇这个守土有余,进取不足的敌人,放眼四方,皆是一片坦途。 而现如今,四面皆敌,四面皆有重兵牵制! 哪里,都不能掉以轻心! 如此包围之下,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困兽之斗! 甚至,纵使朝鲜被后金平定,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不过,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太低。 而事实上,亦是如李修所想,对这一场出征朝鲜之战,无论是对袁崇焕,亦或者对代善而言,皆是被逼无奈的选择。 因大明战略压迫封锁,以及天灾重重而导致的人心躁动,逼着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以外战来宣泄内部矛盾。 而如今之战略困境,征朝鲜,又岂是那么容易征得! 漠南,山海,登莱,东江,每一个方向,皆是囤积重兵,虎视眈眈。 要出征,每一个方向,自然也得囤积重兵来应对。 如此重重牵制之下,要平定一个国家,又岂会那么容易。 更别说,这些大明囤积重兵之地,绝不会坐视他们的动作。 京军之战力,他们是已经领教过的,军威赫赫,可绝不是以往那些羸弱的大明卫所兵! 这场战争,正如李修所断定,不过是困兽之斗下的苟延残喘而已。 但,兵者,国之大事,纵使再如何断定,李修也不会因此而轻视对手丝毫。 军令,早在后金与辽镇还未有所动作之前,便已下达之各个军镇。 如今,朝堂虽还在商议,但事实上,战争,早已打响。 在得知后金辽镇出兵的第一时间,漠南蒙古,山海关,登莱,东江,便紧随其后。 一场波及整个辽东的大战,亦是随之开始! 漠南草原,蒙古铁骑奔涌,饮马辽河,眺望后金。 毫无疑问,蒙古,就是一头凶狠残忍的野狼,只不过漠南漠北两战,震慑住了这头野狼,给这头野狼,戴上了一根缰绳! 如今,在那横扫草原的赫赫兵威之下,蒙古,也只能任由李修驱使。 而在山海关,大军东出,直逼辽东走廊的第二座重镇,广宁! 而东江,则是大军的第一先锋,舟船横列,早已是直插后金腹地。 登莱镇,渤海之上,战船林立,水师陆战,亦是在卢象升的统率下,兵分两路,策应朝鲜的同时,亦是从那漫长的海岸线,骚扰着后金与辽镇联军的后勤补给线。 在如此多方夹击之下,后金与辽镇联军,在战争一开始,便沦入了绝对的困境之中。 诚然,如今的朝鲜,是极为羸弱。 但,再怎么羸弱,跟随大明学了两百多年的朝鲜,该有的,也都有。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朝鲜的底气,很足很足。 在以前,被后金欺压,朝鲜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宗主国大明,似乎并不怎么给力。 可现如今,后金都被宗主国欺负到了这个地步,朝鲜哪里还会惧怕这群他们鄙视已久的蛮子。 更别说,还有大明的全力支持! 效仿大明秦公,决一死战,将后金蛮子葬送朝鲜的言论,从一开始便充斥了朝鲜的朝野民间。 当然,这也不是一腔热血下的痴心妄想,谁都看得清楚,只要朝鲜抵挡住了,哪怕挡得再艰难,随着大明其他各个方向的战事进展,哪怕只有一个方向有突破,这支后金联军,便是危矣! 朝鲜,搞不好还真能铸就不世之功! 建不世之功,这个伟愿,谁又会没有! 朝鲜,自然不乏心怀壮志之人。 于是乎,朝鲜,亦是少有的上下一心,誓死抵抗着后金联军的入侵。 尽管,这个抵抗,并没有太大作用,后金联军,依旧是势如破竹,战果不菲。 但,后金的势如破竹,战果不菲,也就只有在朝鲜了。 其余各个战场,皆是以偏师对大明主力,要么败绩不断,要么就是苦苦支撑,求援军报,一封接一封的发来。 更别说,还有登莱水师神出鬼没,剿杀突袭之术,都快玩出花了。 在这般恶劣局势之下,这场声势浩大的出征,结局俨然已经注定。 崇祯三年十一月下旬,在四面合围的打击之下,后金联军被迫回师。 但这场战争,或者说,辽东的战争,却远远未曾结束。 山海,登莱,东江,漠南,皆是在李修的调动之下,一点一点的给辽镇及后金放着血。 若说,崇祯二年李修发起的那一场大战,标志着大明由战略防守,试着转向了战略进攻。 而漠南漠北之战的结束,则意味着,大明已经将战略主导权握在了手中。 而辽镇兵变,山海关之乱,则可以看做后金想要夺回战略主导权的一次反击。 显然,后金及辽镇,失败了。 而之后,自然转入了战略相持期。 而这一场由后金辽镇发起的平定朝鲜之战,这一场虎头蛇身的战争,则显然清晰显露,后金辽镇,已经完全无力在这个战略封锁合围圈之下,采取任何攻势。 这…… 无疑标志着,后金辽贼,已经彻底丧失了对大明的战略主导权,甚至,连战略相持都做不到。 从此,只能转向被一刀一刀放血的漫长战略防守期! 经济军事双重封锁打击,苦寒的辽东大地,甚至连自给自足,都是个问题! 如此,辽镇,后金的未来,似乎已经很是清晰…… 第两百五十六章 靖武元年 辽东之战,尽管未有太大战果,但传回京城,还是引得满朝人心鼓舞,一片欢喜。 尽管朝臣们再怎么看不惯李修这个武人主政,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大明武功之辉煌, 全赖这位秦国公的存在。 若没有他,大明,搞不好就已经是南明了,国运飘摇,都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哪里还能像现如今这般军威赫赫, 甚至将那耗费数代之力, 都是越打越强的后金摁在地上摩擦。 事至如今, 形势无疑是大为乐观! 谁都看得出来,如今辽东局势,只要山海关掌握手中,后金辽贼,就是瓮中之鳖,甚至可以说是一头被时刻放血的瓮中之鳖。 如此,只要保持这种战略压迫。 迟早有一天,困扰大明数十年的心腹之患,后金,将彻底成为历史! 朝臣们欢欣鼓舞, 更有甚者,甚至都喊出了一战尽全功,平贼灭寇的话来。 而随着这一战的突然来袭,突然结束,朝臣们亦是蓦然发现,以往那糜烂的军事,那曾让他们担忧不已的内忧外患, 现如今,似乎, 都完全不需要他们操心。 甚至,连中间的过程,他们都只能通过捷报,才能看个清楚。 那个让他们忌惮无比的身影,将权力从他们手中夺走的同时,那沉重的负担,也一并背上,并且,给出了一份远比他们掌权时要完美得多的答案。 在这一场场辉煌之下,朝臣们,亦是发现,他们的底气,就好比如今的后金一般,越来越弱! 但他们也和后金一般,如瓮中之鳖,刀子放血,形势不由人,完全,没有丝毫办法。 朝臣所思所想,此刻,已经不在李修的关注之中,两陵贪腐之案还未结束,足以牵扯住朝堂的重心,也足以为他在文官之中,培植足够的势力。 而这一场虎头蛇尾的辽东之战,在李修眼中的意义,自然与朝臣们关注的不同。 后金这场虎头蛇尾的战争,无疑是证明了他铸就的战略封锁圈,堪用,且很有用,足够圈住辽东的同时,还能用刀子放血! 这也就意味着,他铸造的这个体系,足以压住如今大明之外患,如此,无疑意味着,他可以将重心彻底放至大明国内,暂时不用担心辽东之变局而对大明国内的影响。 而对大明内部,李修如今的目标很明确。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整顿军事,亦或者对朝堂的控制,皆是为了接下来对大明财税体系的改革做准备。 财税,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这个目标达成以前,一切,皆可暂且搁置,哪怕是依旧沸腾的民乱,哪怕是那被困住的后金,皆可以暂且忽略! 他真没有太多时间。 如今他的一切,如今大明的一切辉煌,皆是由那一笔笔意外之财撑起来的。 大明本身,并没有撑起这些辉煌的资本! 意外之财是个天文数字,但,如今他的盘子,大明的盘子,又是何其大也! 整个大明军事体系的整顿,京蓟辽东的重兵囤积,两陵的修筑,宣府大同两镇大军对贼乱的压制,漠南漠北蒙古的赏银…… 无错小说网 每时每刻,都是海量的银饷撒出去,而如今大明的国库,以如今大明的总赋税收入,根本没有能力供给他如今这么大的基本盘。 更不用说,大明,整个大明天下,可不仅仅只有军队。 未来,还有着无数的考验,等待着这个延续两百多年的国度。 财税问题解决不了,那,眼前这些辉煌,就不过是大明最后的辉煌,或者说,是大明最后的绝唱! 故而,他必须,在这些意外之财耗尽之前,掌握住一条足以供给他现如今这么大基本盘,且维持住大明这艘破船继续航行下去的可持续财源! 只有这个目标达成了,那他,才有精力,来重整这大明山河,这大明江山,才有延续下去的可能。 不然的话,那一句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就只是一个空想。 属于他李修的这个政治童话,要么就随之破灭,要么,再次上演一曲铭刻青史,让无数人意难平的千古悲歌。 而这两个结果,无疑都不是李修所想要的。 这个目标,必须达成,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谁阻挡的话,他不同意,他麾下数十万大军也不会同意,以及他已经在逐步掌握的大明数百万大军,都不同意! 这大明,只能有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也只能有他而出! “先礼后兵……” “可不要不识相啊……” 夜幕之下,轻喃声响起。 一旁侍女闻言,立马低下了头颅。 也只有她们知道,多少外界权势赫赫大人物的命运,在这个如画般秀美的院子,在这位手握滔天权势的男人的一句微喃,一个念头之中,便有了定论。 …… 年末的时间匆匆而过,大明朝堂,亦是在这纷乱动荡之间,迈入了新的一年之中。 从古至今,新帝继位,皆是会更改年号,如崇祯三年,崇祯驾崩,子继父位,自然不可能匆匆改变年号,幼主也不可能有这个心思。 故而,和大明朝的每一个新帝登基一样,直到年末,才向天下颁布来年新帝年号。 建元靖武,为靖武元年! 靖,意指安定,没有动乱。 武,这个字的含义,自然是无比之清晰。 靖武这个年号,在这个时代,寓意为何,自然也无比之清晰。 事实上,对文臣而言,是极其不愿让年号中多出武之一字的。 文运昌隆之大明,尽管事实上武运已然昌隆,甚至已经压过文运,掌权朝政,但文臣们,总是喜欢在这些似是而非的面子上据理力争。 但奈何,决定权,在并不在他们手中。 一次次驳回重拟后,其中经历了什么,李修不得而知,但结果,符合李修预想,便是足矣。 靖武! 以武平乱世,铸就安宁之盛世辉煌! 崇祯三年过,靖武元年至。 自此,大明,这个古老的王朝,亦是再一次迈开了一页新篇章。 第两百五十七章 堪用,不堪用…… 靖武元年,正月休沐,喧嚣动荡了一年的京城朝堂,也终于难得迎来了一段安宁的时间。 官员们借着这难得的过年之机,走访攀附,拉拢着关系,维持情义。 当然, 最热闹的,莫过于皇城跟脚下秦国公府。 往日里,秦国公府门槛太高太高,除了众所周知的秦国公一干心腹,其余欲攀附之人,亦只局限于攀附, 连登门入府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如今, 借着这过年之机,拜访,攀附,便是理所当然。 时至如今,大明之朝堂局势,也早已大变模样。 曾经文官一家独大,各分派系,党争不休。 后来,随着崇祯与李修的多次打击清洗,盛极一时的东林黯然退场,魏忠贤全身而退, 朝堂派系更加细分,党争依旧剧烈。 直到那一次刺杀谋逆之案, 大规模的清洗,才彻底将党争控制,武勋势力抬头,文官备受打击。 而待到崇祯驾崩, 李修辅国理政, 数场大捷,造就了大批武勋, 武勋势力,亦是彻底占据朝堂上风,再加之李修本就拉拢的文臣势力。 事实上,在占据辅国理政的大义之时,大半个朝堂,俨然便已被其掌控。 而事至如今,随着时间推移,以及那一场由文臣操刀的两陵贪腐案,朝堂,俨然已经可以说是近乎完全落入了李修的掌控。 但,这种掌控,自然不可能如李修掌控军中那般彻底。 军队,是完完全全由李修铸造,通过一场场大战,一场场辉煌,已然,成为军中的信仰,军令如山,绝对服从,是渗入血脉深处的惯性。 纵使是大明的各地卫所,得益于军队的特性,他只需要将关键位置,换上自己的人,就足以对一支军队施加影响。 但文官体系显然不同。 就好比当初魏忠贤权倾朝野,他李修,同样也是权倾朝野。 但这其中,能算得上心腹之人的,寥寥无几。 或迫于形势,无奈投靠,或纯粹的阿谀奉承之人,趋炎附势而来,最后则是孙传庭这类人,出于公心,纯粹为了大明。 这样的情况,准确的说,都不能用掌控来形容。 只能说是一个极为松散的利益联合体。 对这些人,相比之下,李修反而更为喜欢孙传庭这类人,一心为公,只要李修的意志,没有超过其底线,皆是会一丝不苟的执行乃至完成。 而其他两类人,李修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意志,违背了他们的利益,所谓投靠,所谓利益联合体,将瞬间分崩离析,乃至走到对立面。 而毋庸置疑的便是,在未来,李修要做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会违背乃至损害绝大部分人利益之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修才一直对朝堂上这些一心为公的大臣,抱有极大的容忍度。 yawenba.net 军队事物,他有根基,也有人才,更有无与伦比的滔天威望,无需通过文官,借助五军都督的职权,他便可以彻底处理完成。 但政事,从古至今,又哪里缺得了文官,哪里能缺得了完整的文官统治体系! 更别说,他还想让这个腐朽的帝国,重获新生! 怎么可能缺得了一群能为之奉献的仁人志士! 满堂高朋,络绎不绝,李修笑脸相迎。 谁也不知,每一个官员,都在李修心中,被贴上了一个标签。 堪用,可重用,不堪用,乃至,要除掉! 毫无疑问,堪用的少,可重用的更少! 不堪用的很多,未来,要除掉的更多! 腐朽的帝国,重获新生最好的办法,那就是重症下猛药! 而军队,则是下猛药的底气与资本。 但这一剂猛药,最终,还是得需要这些文官中极少数的堪用之人,去执行。 靖武元年正月初三。 秦国公府上,随着秦国公地位飙升,而水涨船高的王管家,此刻身着一身精致的绸子衣裳,身披狐裘大衣,手捧暖炉,带着一队下人匆匆走到街道上。 这副场景,倒是让街道上百姓诧异不已,谁不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说如今堂堂秦国公府的管家了,那三品大员都得客客气气的。 平日里出行都是富丽堂皇的马车,下人一大堆,哪里有过这种风尘仆仆之景。 虽是很掉身份,但王五可不敢有丝毫怨言,正月初三,往各个勋贵老爷家送请帖,是国公爷亲自吩咐的事情,那些个将军们,可都是国公爷的心腹,他哪里敢摆着排场过去。 什么时候可以摆下架子,摆着排场,什么时候要放下身段,若连这东西,他要分不清楚,这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国公府管家位子,也早就不在他手中握着了。 请帖一封接一封的送至高门府邸,直到天色渐黑,王五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国公府中。 “都下去歇息吧,明天都早点起来,老爷交代了,明天还得去各个尚书府上送请帖。” “二愣子,你吩咐下去,让下面人都准备好,明天老爷可是要款待那些勋贵老爷们,可绝不能出岔子……” 交代几句,王五便在一下人的搀扶下,缓缓朝房间走去。 可走了没几步,随即便只见一名侍女匆匆小跑而来。 王五刚想训斥几句这侍女没点模样,但当看清楚这侍女模样后,顿时满脸笑意的迎了过去。 “零儿姑娘,有什么事吗?” “王管家,老爷让你立马过去一趟!” 侍女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急促出声。 “敢问零儿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五四处张望一眼,低声问道。 “不知道,老爷书房,不让人进去的,王管家你也知道的。” “好,我这就去。” 王五点了点头,也顾不得奔波一天的疲惫,便立马快步而去。 约莫一刻钟后,王五才从那书房中走出来,只不过,其神态间,却满是不解。 “张罗一批精通各行各业经商的人才?” 他有些不懂老爷的这个命令是什么意思,经商……辅国理政的国公爷,怎么会在意这下贱行业? 还有之前那老爷多番嘱咐的钱庄…… 种种不解,在王五脑海之中流转。 但这个不解,也没持续太久,老爷既然吩咐下来了,自然容不得他不解,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老爷的交代。 更别说,这件事,对秦国公府而言,并不算难事,就是国公府的外围产业,都足以轻易拉出一批可用的经商人才,而且还颇为可靠。 唯一难做的,就是各行各业都要有,而且,还不是一两个的问题…… “权当多养一批闲人了!” 王五摇了摇头,国公府这么大体量,多个几百上千闲人,都算不得什么事。 …… 第两百五十八章 透风交底 正月初四。 秦国公府,这一天,却不同于以往人来人往的喧嚣,府门外虽同样是一辆辆马车排列,但从马车下来的,却非往日那些朝堂文官,皆是一个个百姓们耳熟能详的将军们。 房山大捷, 京城大捷,漠北大捷,漠南大捷…… 一场场大捷,也造就了一个个趁势而起的风云人物。 人对强者的崇拜,是烙印血脉深处的本能,更别说,京蓟边疆这些饱受边患的地方。 秦国公, 以及其麾下的怀安侯, 破虏侯, 忠义侯,如山侯,肃毅伯……等等诸多能征善战之将。 在这些地方,早就是名声赫赫,市井乡野,酒楼客栈,那个大老爷们口中吹嘘不出几件大事。 尤其是当初漠南与辽东一战,参与其中的民夫,在李修对粮道的严格保卫下,倒也没受什么损失,赫赫军威, 反倒是见识了许多,再加之军中严苛的军纪。 如此,更是添了几分吹嘘的资本。 更有些落魄文人, 专门以此谋生,毫不吝啬笔锋,浓墨重彩, 将这一场场大捷,描绘成一个个话本,一场场戏剧台本,更是让秦国公,以及其麾下诸多将军之名,在这北地边疆,愈发盛隆起来。 至于士绅们的抹黑,在这北地边疆,终究堵不住悠悠之口,难见成效。 如今,在这北地边疆,甚至都有不少百姓人家,家中都供奉起了秦国公的长生牌,寓意保境安民,庇佑平安。 在那房山境的破虏山,更是修筑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国公祠,里面供奉的,赫然就是当初李修跃马扬刀立于破虏山的模样。 156n.net 如今,在一场场辉煌之下,在民间的口口相传之下,自然被添上了几分神秘色彩。 那一座国公祠,竟也是香火鼎盛,甚至都有人不远千里祭拜。 如此,倒是让李修有些苦笑不得,人还正值鼎盛,墓就开始修筑了,甚至,都被供奉上了案台,这着实,让李修不知是该悲还是喜。 但这些民间自发行为,他自然也不会去阻止,至于一些府县的官方献媚行为,皆是被他强令制止。 “侯爷您请!” 府门口,一声声吆喝不停响起,有在京城任职的武勋,也有被李修安排至外地任职,如今特意赶回京的。 当然,这也非特意赶回来献媚,而是李修特意下令,除了极少数要害之地,必须留人镇守外,其余各地武勋,皆是被其传令回归京城述职。 当然,对李修而言,最重要的,自然不是什么述职,召集众将,是为了统一意志,透露决心,军队,是兜底的,可不能出丝毫问题。 众将端坐一堂,酒菜已经上桌,离别大半年,如今再见,自是一片喧嚣。 只不过,随着李修的走来,这份喧嚣,亦是随之戛然而止。 所谓统一意志,自然是为了这一年中,李修计划的大动作做准备。 提前透透风,好让手下众将有个心理准备,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免措手不及,以免,刀,砍到了自己人的身上。 能被召集而来的,自然是经过重重考验,在李修心中,是堪用之人。 如此之下,倒也没有太大顾忌。 财税二字,亦是第一次从李修口中,传入这群大老粗的耳中。 “将军放心,谁敢反对,俺第一个砍了他!” “对,俺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他娘的,我早就看不惯那些装腔作势的家伙的,你们是不知道,我这次上任,那些王八犊子,没少给我添堵,娘的……” “将军您放心,您只要下令,他们要是敢嚷嚷,我保证送他们全家去见阎王爷!” “对,江南的那些王八犊子,真他娘的贱,还威胁老子,说是要弹劾我,娘的,要不是将军您让我克制,真想拔刀砍了那群家伙……” 话音刚落下,殿中骤然喧嚣,这些上任不久,不仅还未形成利益团体,还饱受当地利益团体排挤的将军们,一个个顿时嚷嚷起来。 “好了好了,别嚷嚷个不停,你们可别小看这些人,当初本将和天子被刺杀,差点就功亏一篑!”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要从人家口袋里掏银子,你们这次回去后,都做好准备。” “我这边丑话说在前头,该给你们的,都给了你们,到时候,谁要是捅出了篓子,那可别怪本将不念旧情!” “还有,今天与你们说的,就局限在这房间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不用本将强调了……” 言语至此,李修举起酒杯:“好了,今天让大家过来,就是透个底,接下来,该吃吃,该喝喝……” 堂中寂静,亦是随着李修的这一句话而随之重新归于喧嚣。 一天喧嚣,直至黄昏时分,才归于平静,众将陆续出府,留下的,亦是只有寥寥几人。 破虏侯徐凤,如山侯严顺,怀安侯周遇吉,以及忠义侯赵武,以及登莱巡抚,肃毅伯卢象升。 “都过来吧。” 目送众将离去,李修这才朝几人招了招手,便迈步朝府中后院书房而去。 几人对视一眼,亦是一言不发,便紧随而去。 “刚才也说了,财税,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解决的事情,但解决财税问题,必须要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内外局势。” 言语之间,李修亦是随之转身,看向眼前的这副大明乾坤图,两京十三省,每一处交通要道,每一处战略重地,乃至,每一处繁华富庶之地,皆可见标识所在。 每一个标识,便意味着李修的一个布局,锦衣卫以及驻军卫所的布置。 所有布置,就好似一张大网,将整个大明,覆盖笼罩其中。 毫无疑问,只要这张大网足够结实,一切的风波,都将被这张天罗地网给镇压其中。 但,他亲手铸造的节点,如京军,蓟镇,宣府,以及如今辽东驻军,自然是结实,但其他大明各地卫所,自然是有所不足。 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很是清晰。 “蓟镇节制蒙古,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 “辽东这边,赵武,卢象升你们两个,山海关主守,登莱东江主攻,还是那句话,不求多大战果,但局势,必须要维持下去。” “陕西四川的民乱,朝廷目前也无力大规模赈济,周遇吉你自己把握好,本将只有一个要求,民乱可以有,但,绝对要控制局势,不能让其坐大!” “京军奋武营拨给你,再加上宣府大同的兵力,差不多也有四万多大军了,过几天朝堂上,会任命你为三边总督,统辖三边所有军镇,宣府那边,本将会另外安排人的,这样你要是还稳不住形势,那就回京城养老吧!” 相此对其他几人的和善,对周遇吉,李修之言辞,明显要严厉许多。 周遇吉剿贼,虽战功不错,但眼下愈发沸腾的民乱,显然是没达到李修的预期。 当然,这也和客军作战,各府县难有配合有关,也算是有客观因素,不然的话,李修早就撤职换人了。 “将军放心,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周遇吉亦是立马保证。 “无需保证什么,你们也不是没读过书,历朝历代,从来就没有一场改革,是风平浪静的,这一次改革,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你们也不会看不出来……” 言语几句,李修亦是摇了摇头:“到时候,这天下,可就真乱了!” 感慨一句,李修似是才想起什么,转身看向一旁的严顺: “严顺,你这边也做好准备,再过段时间,你便和英国公带人组成巡查队伍,领上一营人马,去巡查天下卫所军籍屯田黄册。” “末将遵命!” 李修略显疲惫,看向眼前几人:“这次就不留你们了,多事之秋,你们自己把握好,撑过去了,便是通天坦途,撑不过去……” 言至于此,李修摆了摆手,没再多言,只是示意几人离去。 …… “卢阎王,你读书多,说说,刚才将军说的撑不过去是什么意思?” 一出国公府,赵武就忍不住朝卢象升问道。 卢象升无语的瞥了一眼赵武,他实在难以想象,这脑袋缺根筋的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最让他不解的,便是这家伙竟还混得有声有色,都他娘的混成侯爷了! 他卢象升还只是个伯爵,若非这次被授予登莱重任,他跟刚才离去的那些将军们,根本没任何区别。 “撑不过去,那就掀翻这天下,咱们跟着将军,再造一个天下!” 二娃子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听到这话,卢象升与严顺嘴角皆是忍不住抽了抽,一个无法无天,一个脑袋缺根筋,这都是什么同僚啊! “那咱们岂不是开国………” 赵武两眼放光,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卢象升严顺两人一把堵住了嘴巴。 国公府外,顿时就响起了一阵呜咽声,堂堂大明忠义侯赵武,硬生生的被同僚捂住嘴巴,塞进了马车之中…… …… 第两百五十九章 点破 正月期间,天下将领被秦国公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召集入京,却仅仅在国公府一聚后,各方入京将领,又接连离去。 这般场景,无疑是给正月的团圆之喜, 蒙上了一层阴影。 国家兵将,却如同私兵,一令而来,一令而去,视朝堂如无物! 而且,毫无预兆, 没有任何事由,便骤然如此行事,由不得群臣们不为之担忧。 孙府。 此刻, 几部尚书,已是汇聚一堂。 众人手中,拿着的,却皆是秦国公府上送来的请帖。 “不远千里,召集所有武勋入京,又邀请我等,秦公此举,到底是为何?” cxzww.com 孙传庭难掩疑惑,盯着手中的这封请帖, 满眼思虑。 “难道是准备开始清查天下卫所军籍黄册?” 话虽如此,但李邦华语气却明显有些不太确定。 “全国卫所糜烂已久,牵扯甚大,甚广,秦国公虽兵精将广,且早有布局,但若行此事的话,稍有不慎, 恐怕还是会酿成大祸!” 来宗道缓缓出声, 言语之中,亦满是忧虑,他历经数朝,于各党派争锋之间不偏不倚,经历无数风波,能屹立朝堂至今,自然看得无比之清楚。 人到绝路的疯狂,可不能用常理来形容! “我观秦公之布局,大明各地,但凡要地,皆遣精兵强将驻守……” 孙传庭指了指他堂前悬挂的那一副大明舆图:“从北地边疆,至辽东,再到江南,乃至于海疆,皆有秦公落子。” “当初随秦公征伐漠的数万京军归京后,便一直未动,那勇卫营自那京城大捷,再次扩编之后,便一直驻守京城未曾出动。” “如此布置,以秦公之行事作风,恐怕是抱着不破不立之想法!” “不破不立……” 李邦华轻叹一声,却是摇了摇头:“秦公辅国理政,年富力强,威望正隆,大势亦是在他,又何必如此急促行事!” “徐徐图之,步步为营,方为上策啊!” 闻言,几人沉默,确实,秦国公行事之急促粗暴,乃是最为他们不适应的一点。 毕竟,能缓缓贯彻落实,又何必掀起腥风血雨。 “秦公此举,才是正常!” 此时,刘起元这不和谐的一句话,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此言何意?” 几人皆是有些诧异,不明白刘起元此言的意思。 感受到几人的目光,刘起元缓缓放下茶杯,沉吟片刻才道:“你们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不管是大明,还是秦国公,还是我们,都没有徐徐图之的资本与时间!” 言语之间,刘起元起身,看向那一副大明舆图再道:“如今,北疆安宁,陕西贼乱亦是尚在控制,后金同样也在控制之中,这一切,皆是建立在秦国公亲手铸造的那一支精锐大军之上。” “而这支大军,之所以一开始就不被朝堂影响,秦公不过是区区参将时就完全不理会兵部之令,一切皆是因为这支军队,从始至终便非国库之银养活!” “军械内廷兵仗司提供,银饷粮草内帑提供,人员兵将,禁军挑选招募,从始至终,国库,朝堂,就未有丝毫帮助。” “如今同样亦是如此,蓟镇宣府,辽东,乃至于秦国公对整个大明各地卫所的布局,皆没有消耗国库一丝一毫的银饷!” “大明如今的武功赫赫,与朝堂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关系,这也是为何武勋能够骤然而起的最重要原因!” “这么大的布局,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每时每刻,消耗的钱财,皆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曾粗略算了一下,就算将大明的全年赋税,都拿来给维持眼前的军备,也远远不足……” “纵使当初秦公在山西查抄晋商,有再多的进项,这些财物,也终究只有出,没有进!” “意外之财再多,但要维持如今大明武功赫赫的庞大支出,又还能维持多久?” “一旦到了维持不住的那天……” 言至于此,刘起元环视一眼众人那惊骇的眼神,沉声道:“你们觉得,那秦国公,会坐以待毙嘛?就算他秦国公想当忠臣,可那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将士,会坐以待毙嘛?” “大明,恐怕会瞬间崩塌!” 话音落下,院中死一般的沉寂,几个位居朝堂顶端的存在,此刻,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如今之秦国公,所行一切,最终应该皆是为财!” 说完,刘起元的目光,亦是定格在了那大明舆图上的江南位置。 片刻,刘起元亦是苦笑一声:“不应该说是他秦国公需要财,应该是大明需要财!” “大明,已经没有后退丝毫的余地了!” 众人依旧沉默,以往他们却沉浸在对秦国公种种举措的忌惮以及欣喜之上,却恰恰忽略了这最为浅显的一点供需关系。 如今,被点破,一切,自然是无比之清晰。 大明没有了丝毫退路…… 他们…… 似乎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秦国公府外,这几位当朝重臣,便已汇聚。 看几人的神态,便可清晰看出,这一夜,几人恐怕都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几位大人,请!” 面对这几位当朝重臣,王五可不敢有丝毫摆谱,恭恭敬敬的将几人引领至李修所居之小苑。 此刻,院中石亭中,李修闭眼盘坐,周身似有无形气浪涌动,几人刚步入院中,李修便似有感知一般,双眸缓缓睁开,眼中灵光骤闪,一口浊气亦是如箭般吐出。 这副场景,对府中下人而言,自是稀松平常,对这几位朝堂重臣而言,却是第一次见到。 只不过此时,纵使一向好武的孙传庭,现如今,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一朝点破! 一个让人无法承受的事实骤然摆在面前,谁还有心思在乎其他,更别说他们几个为大明操持了大半辈子的人了。 一夜难眠,辗转反侧。 甚至,哪怕李修没有邀请他们,他们不请自来,也会是必然! 如今,他们有太多的忧虑,与疑惑,皆需要眼前这位秦国公,来给予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第两百六十章 摊牌 “这个时间点,几位大人恐怕还没用过早膳吧。” 李修缓缓起身,瞥了一眼王五:“去准备一下早膳,我与几位大人边吃边谈。” “小的这就去。” 王五一哈腰,便立马小跑出了院子。 说完,李修才看向孙传庭几人,见到几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沉重神态之时, 李修亦是眉头一挑:“几位大人这是为何?府中下人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秦公还是不要卖关子了,此次邀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听着李邦华这僵硬的语气,李修眉头忍不住一皱,但很快,又舒缓开来。 在朝这么久,他自然清楚,这位工部尚书, 是个什么性子, 古板至极的文人,又怎会看得顺眼他这个掌权的武人。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公与私,此人倒也分得颇为清楚。 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但,该做的事,倒也会利索做好。 如此一人,李修自然不介意给予几分容忍度。 “既然李大人这般急迫,那本督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李修手指向书房,没再多言,便迈开步子, 走了过去。 见状, 孙传庭几人对视一眼,随即也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书房并不大, 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那一副高悬的大明乾坤图, 图上,密密麻麻的标示着大明的每一个军事重地以及军队驻地。 这图,对几位部堂重臣而言, 倒也不算稀奇,兵部就有这么一副,只不过,没有这幅舆图标识得如此详细。 在舆图下方,则是一张书桌,桌上,则是一摞摞朝廷百官的奏本,文武之奏各列两旁,泾渭分明。 书桌一旁,则是一具满是血腥斑驳的甲胄,那一道道刀剑砍伐痕迹之中深深的血垢,亦是清晰证明着这位秦国公的崛起历程。 几位部堂重臣打量了一眼这个自先帝驾崩,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朝廷中枢的书房之后,便默契的将目光放在了李修的身上。 “这本账册几位大人可以传阅一二。” 李修随手拿起书桌正中间的一本薄册,递到了刘起元手中。 账册记载的,乃是如今的内帑家底,或者说,就是那一笔笔意外之财,以及内帑那微不足道的进项。 然后,便是如今维持这么大盘子的恐怖支出。 毫无疑问,这属绝密,甚至都可以说,是如今庞大武勋势力的命门所在。 这等账册,入几位部堂大臣之眼,会是何等震撼,亦是可见分晓。 刘起元初翻账册,手亦是忍不住一颤,艰难的看了李修一眼,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一页页翻阅起来。 biquge.name 待几人尽皆翻阅,房中,已是死一般的沉寂,对几位部堂大臣而言,虽已有猜测,甚至是定论,但怎么也没有这般清清楚楚的账册事实摆在面前让人难以接受。 当然,对孙传庭几人而言,除了难以接受,还有的,便是难以置信。 这等命门所在,竟毫无顾忌的摆在了他们面前? 要知道,在朝堂之上,他们,可是名副其实的政治对手! 对几人的反应,李修显然早有预料,至于所谓命门,他在乎,那就是命门,他不在乎,那就不是命门了。 要么,就配合他,给他,也给大明找一条生路! 至于找不到,或者生路被挡的话,那,这数十上百万大军,就只能自己觅食了! “一切不变的情况下,最多只能维持四年!” 孙传庭几人对视一眼,最终,刘起元摇了摇头,满眼无力。 延续两百多年的大明,已然出现中兴之景的大明,时至如今,竟只剩下四年时间,亦或者,四年的国运? 四年! 看上去似乎并不算太短的一个时间计量单位…… 可……这若是对一个尚且武功赫赫,镇压四方的国家而言,无疑是说不出的荒谬与难以置信。 “没有四年!” 李修毫不客气的再揭开一层伤疤。 “如今天灾不断,朝廷根本无力赈济,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必定要投入更大的精力至镇压贼乱之上!” “且,辽贼后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辽东,必定会再起战端!” 言至于此,李修环视一眼面前几人,沉声道: “最多三年时间,朝廷赋税,必须达到可以供给如今这个基本盘的地步!” “达到了,再续大明两百年国运,开创史无前例的一代盛世,也不是虚妄,达不到,会是怎样一个后果,几位大人,应该看得清楚。” 此言出,孙传庭几人满是忧虑的眼神中,也不禁闪过一抹亮光。 如今之大明,放眼天下,无疑是一片王朝末年之景。 自古以来,又有哪一个王朝末年的积重难返,天倾之势,是被扭转过来的? 更别说王朝末年,还是幼主继位,那更是如天荒夜谈。 从来没有! 但眼下大明…… 几人下意识看向眼前的李修,看向了那一副被李修落子布局的大明乾坤图…… 眼下的大明,因此人的存在,似乎,真的具备了扭转天倾之势的资本。 文人,谁又没有一个上佐君王,下安黎明的宏愿,更别说……扭转大势,再续国运,开创一代盛世这等前无古人的壮举! 青史留名,千古流芳,恐怕都不足以铭记此功! 李修的这一句话,似乎是精准的挠到了几人心头的那一丝敏感。 但,也仅仅是一丝触动而已,对刘起元几人而言,经历数朝,起起伏伏,早已过了那一腔热血的年纪。 纵使一心为公,但,也要看清楚现实。 赋税…… 从古至今,涉及赋税,就从来没有小事。 更别说,改革赋税…… 而且还是在这积重难返之下,改革赋税,简直就是天荒夜谈。 这其中有多深的水,为官这么多年,他们又岂会不清楚。 满朝官员,谁不知道朝廷赋税有问题,可,又有谁敢在赋税之上有所大动作,最多,也不过是一些修修补补,当一下裱糊匠,自我安慰一下而已。 若非提出之人是眼前手握重兵,镇压天下的秦国公,几人定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第两百六十一章 天大的幸事 书房中死一般的沉寂。 三载国运,无疑是一个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唯一破局之路,却也是一条几乎让人绝望道路。 或者说,是一场惊天豪赌。 以大明残余国运,搏一条通天坦途! 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没有人心中有底! 漫漫青史,王朝中期的改革, 尚且都是惨淡收场,更别说,还是在王朝末年,积重难返之下的改革…… 仅仅是想想,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敢问秦公,若三年内, 达不到秦公想要看到的结果,秦公会如何做?” 李邦华的一道声音,却是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此言出, 几人的目光,亦是下意识的汇聚在了李修身上。 “会如何做……” 李修轻喃几字,突然摇了摇头,目光挪转,最终再次定格在了那让他无数次为之思虑布局的大明乾坤图之上。 沉寂片刻,李修却是随之一笑,他看向眼前这几位朝堂重臣:“不会到那一步的,谁阻挡,本督就杀谁,天下皆挡,那本督……就血洗了这天下!” 笑容虽是灿烂,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森冷。 这一刻, 孙传庭几人亦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对于眼前秦国公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们是毫不怀疑。 事实就是如此,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魄力。 这兵权, 不受控制,同样,这兵权,亦是自给自足。 没有任何外在的约束,也就意味着,必要之时,眼前这秦国公,随时都可掀桌子,乃至……肆意妄为! 这一点,无疑是他们一直为之忧虑的存在。 可笑的是,现如今,竟成了挽救大明的资本倚仗! “一昧的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李邦华反驳。 “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 李修转身,直视着李邦华:“但……杀戮,可以解决不能解决,乃至妨碍解决问题的人!” 李邦华再问:“秦公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嘛?” “*******,*******!” 李修摇头笑道:“难道李大人你担心留下千古骂名?” “好一个*******,*******!” 李邦华大赞一句,年已暮色却尽显英雄气:“秦公尚且不惧,我这把老骨头,又有何惧!” 下书吧 “庸庸碌碌大半辈子,若能尽最后一份力,使大明中兴,再创盛世,当含笑九泉矣!” 如此一唱一和,却是让还在担忧不已的刘起元几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要知道,在之前,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李邦华,是最看不顺眼这秦国公当政的,如今,竟还第一个应和起来,而且还是在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上! 这时,刘起元突然出声:“钱,进国库否?” 刘起元这突然的一问,顿时让房中本还尚显压抑的气氛,骤然告破,莫说孙传庭几人古怪的眼神,就连李修,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赋税,自然是归于国库!” 李修爽朗一笑,没有丝毫迟疑便给出了答案。 此言之下,刘起元没再多言,朝李修拱手一拜,便一扫忧虑,如往常那般老神自在,但,态度,显然已经无比之清晰。 孙传庭淡然自若,声音铿锵有力:“但凡利国利民之事,孙某,皆义不容辞!” “好好好!” 见几人陆续表态,李修豪迈一笑:“有几位大人同行,吾道不孤啊!” 孙传庭拱手问道:“敢问秦公,这赋税改革,如何一个改法?” “改革之前,有两件事,为重中之重!” “第一,本督想来,几位大人应该早已有所猜测。” 言语之间,李修再次看向那一副大明乾坤图,那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的数百处卫所。 卫所制度,就好比后世的生产建设兵团,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管辖,军事,民政,乃至于司法,严格来说,都可以说是自成一体。 在有府县划分之地,卫所,镶嵌其中,占据要害之地,在无府县划分之地,卫所,则彻彻底底的形同一个独立军政结合体。 甚至,在李修看来,卫所制度,都可以说是大明的第二套统治体系。 第一套,自然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郡县统治制度,只不过,在大明,换了个名字,承宣布政司,府县制度而已。 毫无疑问,对李修而言,在传统意义的郡县统治制度上,他根基浅薄,想行改革之事,也只能借助文官的力量。 但在这卫所制度上,他根基雄厚,甚至,他就是从这套制度之中起家崛起的。 他有足够的威望及资本,来改变这一套制度,而卫所独特的自成一体,无疑意味着,改变了它,就改变了大明的半壁天下,且可以对传统意义上的府县制度,或者说另一套制度的改革,形成大势所趋的震慑! “秦公的意思是,先整军?” 孙传庭问。 “对。” 李修没有否认。 “本督清查卫所,扫除弊病!” “几位大人,要做的,就是整顿吏治,肃清风气,做一切改革之前的准备。” “待本督这边进入尾声……” “那就是大势所趋,大局已定,谁也阻挡不了。我等,亦可以放手施为!” 闻此言,孙传庭几人神色亦是稍显复杂,毫无疑问,李修这般进程,无疑是将所有阻力压力,皆揽在了他自己身上。 任何一场改革,先行者,或者说,开启者,都将面对既得利益阶层最汹涌的反噬。 而眼前这位秦国公,选择一手将这份反噬接下。 沉默许久,孙传庭才拱手一拜:“秦公高义!” “本督,只是做该做的事情。” “其他的,还得靠几位大人……” 李修摆了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宇之间,一抹黯淡之色亦是骤然浮现。 一场商议,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黄昏时分,孙传庭几位部堂重臣,才在李修的亲自相送之下,出了这国公府。 当国公府门缓缓关闭,几位部堂重臣,对视一眼,却皆是畅快一笑。 “*******,*******……” “大明,有他,真是一件幸事!” 幽幽一叹,缭绕,盘旋,几辆马车,亦是愈行愈远,似是朝着偏离轨道的未知,坦然而去…… 第两百六十二章 灵堂前 正月。 满城喧嚣,就连往日肃穆威严的皇城,也是染上了一层喜庆。 但,放眼整个皇宫,有一处地方,却,依旧冷清乃至于压抑。 白纱飘荡, 烛火闪烁,硕大的宫殿之中,灵堂依旧,空无一人。 阴冷,压抑,亦是一直缭绕笼罩着这座大殿。 也唯有殿外,有一队锦衣卫执守, 不过,在这停灵之处, 也没几人会来查看,更何况此时尚处正月,那更不会有人来这灵堂触这个霉头。 故而,这几天,这队锦衣卫,倒也放松得很,三两汇聚,坐在火堆前,吹嘘闲聊,好不惬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早着呢!” “俺前些日子告假回家,特意去天寿山打听了一下, 那管事的说, 才修了个大概,估计至少还得要个好几年。” “而且,你们没听说嘛,负责修筑两陵的那些老爷们, 串通一气, 贪了好几十万两银子啊!” “胃口真他娘的大,这不,直接撑死了,俺听说,当时,秦国公亲自赶赴了天寿山,直接把那些管事的都抓了……” “俺还听说,咱们锦衣卫也有参与了调查,只不过听说国公爷将这案子交给了刑部都察院,没让咱锦衣卫继续查了……” “不然的话,俺怎么也要找点关系,调出去跟着查案抄家,那些个官老爷,可一个比一个肥,随便捞点,都够咱们吃上几年了……” 众锦衣卫交谈甚欢,可,谁也没注意到,在院门处,两道身影,却是悄无声息的伫立在了院门口。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身蟒袍,一身龙袍,亦是清晰的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李叔,他们说什么很肥啊?” 小天子懵懂一句话,这院中的喧嚣,亦是骤然停滞。 当看清楚来人之身影后,这群锦衣卫,脸色亦是瞬间煞白。 “小的参见陛下,参见秦国公!” 瞬息之间,这院中,便哗啦啦的跪倒一片,满院惶恐,莫过如此! “滚回锦衣卫,自己去领罚!” 吐出几字,李修未曾多言,牵着身旁的小天子,便朝灵堂而去。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却是大松一口气,连忙起身,也不敢多待,狼狈的朝院外跑去。 “陛下你知道,刚才这些锦衣卫,犯了什么错嘛?” 灵堂门口,李修却是突然驻足,低头看向身旁的小天子。 “犯错?” 小天子尚且懵懂,皱了皱小眉头,好一会,才道:“朕不懂……” 李修轻笑一声,并没有什么意外,缓缓蹲下身:“不懂没事,今天,臣就再教一下陛下。” “李叔你教朕吧,娘说了,李叔您教的,让朕都要记住。”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天子,李修也不禁有些感叹,不得不说,人的成长环境,真的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 如今天子,不到三岁。 普通人家,这个年纪的小孩,或许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在玩泥巴,可眼前的这小天子,从出生,便被寄予了厚望,尤其是当初崇祯遇刺,自知命不久矣,更是多有严苛对待。 崇祯驾崩,周太后显然更加严苛。 不到三岁,如今,俨然已是小大人,一切,皆是有模有样。 “陛下为天子,整个国家,都会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故而,凡事,一定的三思而后行,对臣下,也必须得有一定的包容。” “凡事,有利有弊,切不可仅仅单看一面,就下定论。” “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这一点,陛下一定要分清楚。” “利大于弊,弊大于利……” 小天子喃喃自语着,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李叔,朕记住了!” “陛下真厉害。” 李修站起身,牵住小天子,这才看向这阴冷空旷的灵堂。 白纱飘荡之间,崇祯帝的灵柩,置于殿中中央。 望着这厚重肃穆的灵柩,李修眉宇间,亦是不禁浮现一抹黯淡之色。 沉寂许久,他才迈开步子,小天子亦是懂事得没有多言一句,默默的跟着李修走到了灵柩旁。 望着神色稍显黯淡的李修,小天子亦是明显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他这位李叔,似乎还从未有过如此神态。 “陛下,改革,要开始了。” 李修轻抚着冰凉的棺木,似是在汇报一般,一点一点的诉说着。 诉说着这当年君臣两人,早已决定好的进程。 君主政,臣主军。 一切,皆是那般的理所当然,亦是顺畅至极,在那时的李修看来,一切,应该是无比光明的。 可世事不如人愿,一场刺杀,局势,亦是偏移到了从前李修完全没有预想到的方向。 阴阳两隔,国事江山尽托。 是荣宠,是信任…… 又何尝不是天大的负担。 重重思绪,满眼黯淡。 唯有一句一句的诉说,依旧尚在持续。 小天子也不懂,只能默默听着,默默记着。 “春哥儿改年号了,是臣选的,靖武元年,安定盛世,武功赫赫……” “春哥儿很聪颖,也很懂事,以后,绝对会是一代明君的……” 最后,李修轻抚了一下小天子的脸颊,黯淡的眼神,亦是浮现一抹欣慰。 “待臣将大明山河重整再造,再将一个盛世大明,交还给春哥儿……” “李……李叔,父皇,是不会再回来了嘛?” 小天子昂着头,小手触摸着棺木,有些忐忑,又有些疑惑。 “你父皇会在天上看着春哥儿一点一点的长大,会一直保护着春哥儿的……” xiaoshuting.la 李修蹲下身,轻笑道。 “李叔会保护春哥儿,娘也会保护春哥儿,父皇也会保护春哥儿……” 孩童不知愁滋味,小天子眨眼便忘了忐忑,掰着手指头碎碎念了起来。 “那春哥儿一定要快点长大,到时候,春哥儿来保护李叔还有娘和父皇……” “哈哈哈哈……” 闻言,李修亦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将小天子抱在怀中。 “行,春哥儿快点长大,到时候,李叔老了,春哥儿就来保护李叔!” “嗯。” 小天子很是认真的点着头…… ……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太后 “娘!” 小天子小跑进乾清宫,周太后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刺绣,一把将小天子抱在怀中。 “春哥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李叔呢?” “李叔也来了啊……” 小天子扭动了一下身子,指向殿外刚走进来的李修。 “臣,见过太后!” “秦公快快免礼!” 周太后连忙起身。 “谢太后。” “李叔,您不是说, 有事要和娘说嘛!” 小天子嚷嚷着,倒是让这殿中的拘束,瞬间散去了几分。 周皇后轻轻拍了一下小天子的手,轻声细语道: “秦公可是有何事?” “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向太后汇报一下。” 闻此言,周太后亦是正色不少。 先帝驾崩已有大半年,眼前这位秦国公辅国理政也有大半年, 她自然也差不多摸清楚了这秦国公的性子。 若非大事要事, 是绝对不会进宫专门找她汇报的,一旦找了,那必定是涉及大明国运的事情。 “秦公还请直言!” “请娘娘一阅!” 李修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一本记载着大明国库收入,内帑存银,以及如今大明种种支出的账册。 周太后有些不解,接过账册一阅,上面李修用浅显笔锋清晰写出的收支数额,以及预测的财政情况,亦是随着账册的翻动,清晰的落入周太后的眼中。 而周太后的神态,亦是随着这账册的翻阅,愈发惊恐, 到最后, 已是面色煞白, 握着账册的手, 都有些颤抖。 “秦……秦公……这些, 可……可都是真的?” “自万历以来,朝廷财政年年超支,至先帝登基,朝廷财政,已可以说是彻底糜烂!” ranwen.la “吏治腐败,财政糜烂,外有后金肆掠,内有天灾民乱不断!” “故而,当初臣与先帝商议……” “时至如今,外患暂定,内有强军,臣以为,已是时候扭转颓势,再造乾坤!” “只要是为大明好,秦公尽可放手施为,哀家绝对全力支持!” 周太后惊魂未定,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明态度。 得到肯定的答案,李修却并没有和以往那般告退而去,而是再次看向周太后,拱手道:“纵观古今,任何一次新政改革,皆会是阻力重重,也没有一场新政改革,是不流血就能完成的!” “到时候,朝野上下,必定会有无数攻讦臣之言论,会有无数朋党勾结,会想尽一切办法,破坏新政,整个大明天下,亦是会随之震荡!” “但,新政开启,便没有任何退路!退了,大明就完了!” 言至于此,李修没再多说。 如此戛然而止,周太后亦是一愣,片刻之后,亦是很快明悟。 她虽出身小门小户,但也不是没有读书识字,平日里也没少读书,自然明白,改革新政,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必定是滔天的腥风血雨,也必定是天下震荡,谣言四起! 如此,她这个太后,在这其中,要处在什么位置,自然也是无比之清晰。 “秦公忠心为国,哀家自是清楚,秦公尽管放手施为,哀家绝不会给朝堂大事添乱子的!” “太后英明!” 得到这个想要的答案,李修才深深一拜,随即告退而去。 待李修离去,周太后盯着手中这一副卷宗出神许久,眉宇之间的忧虑,亦是难以掩饰。 许久后,她才朝殿外唤了一声,很快,王承恩便匆匆跑来。 “娘娘!” 周太后明显有些纠结,好一会,才缓缓问道: “近来……国丈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听到这话,王承恩亦是一愣,有些不太确定太后这话的意思。 但随即,他突然想到刚刚才面见了太后的秦国公,以及近来锦衣卫的大动作…… 思虑流转,王承恩还是小心试探了一句:“国丈爷一切都好,近来,还纳了两房小妾……” “这些哀家知道。” 周皇后秀眉微皱:“哀家的意思是,国丈有没有贪赃枉法之事,有没有与哪位朝臣走得近?” “这……” 闻此言,王承恩也忍不住心头一颤,好一会,才勉强压下心中惊骇,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锦衣卫监视天下,这些当年先帝可都跟哀家说了,你和李若链相交甚密,这些哀家也都是知道,别想遮掩什么,如实和本宫说来!” 此言出,王承恩也不禁心头一叹,这问话,可叫他怎么回答啊! 纠结好一会,王承恩才终于抵不过太后的威严,暗叹一声,随即将他所知道的事,一点一点的诉说起来。 利用国丈权势,强取豪夺,欺压百姓…… 结交官员,借用国丈权势替官员办事…… 国丈府中每天皆是高朋满座,人来人往…… 随着王承恩的诉说,周太后如葱手指亦是捏得发白,气得都有些颤抖起来。 “娘娘息怒!” 王承恩猛的跪倒在地。 许久过后,周太后似乎才从惊怒之中平息些许,她看了一眼稍显畏惧小天子,却是似乎想通了什么,眼神立马坚定。 “传哀家旨意,让国丈闭门自省,无哀家旨意,不得出府!” “这……” 王承恩更是惊恐,闭门自省,不得出府,不就是软禁嘛! 这……他今天走得是什么霉运啊! “怎么,哀家的话不好使了嘛?” 周太后沉声质问。 “奴才遵旨!” 王承恩连连叩首,可眉宇间的无奈,却是难以掩饰。 从殿中走出,王承恩亦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国公爷啊,你是说了什么,让咱摊上这等祸事!” 驻足长叹一声,王承恩满脸无奈,可旨意已下,再无奈却也无丝毫办法,他也只能领着太后谕旨,在几名宦官的簇拥下,快步朝宫外而去。 此刻,乾清宫中,周太后却也完全没了刚才下旨时的刚硬,整个人如失去所有力气一般,竟一下瘫坐在地。 “娘,娘!” 小天子连忙跑来,却被周太后一把抱住。 小天子不知所措,但也不敢乱动,任由周太后紧紧抱着,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响起…… …… 第两百六十四章 拉开帷幕 夜晚。 刀锋划破空气的呼啸破空声不断,月光之下,明亮刀锋反射出一道道皎洁银白的光芒,刀式凶猛,狂暴,却又绵绵不绝,银白刀光之间, 就好似有一头凶兽酝酿其中,随时,都将破壳而出一般。 这般威势,伺候一旁的侍女早已退至院角,面色有些发白的望着眼前近乎狂暴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这狂暴的刀光, 才终于缓缓消散。 一柄皎洁森寒的长刀插在地面,一具伤痕斑驳的躯体伫立。 “老爷。” 侍女上前, 递过来擦拭的布巾。 李修此刻仿若未闻,双眸目光闪烁,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他才摆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随即拔出长刀,便意兴阑珊的走到凉亭,随意坐下。 深冬的京城,无疑是寒冷刺骨的,可李修却好似感受不到这般寒冷,事实上, 他还真感受不到,内气周天圆满,形成循环, 流转周身,虽谈不上彻彻底底的寒暑不侵, 但也距离不远了。 夜空一如既往的璀璨幽深, 夜晚, 也一如既往的幽静安宁。 国公府中, 上上下下,皆知国公喜静不喜闹,故而,每每做事,皆是蹑手蹑脚,再三注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轻喃一声,李修神色复杂,眼眸深处,却是有着一股难以散去的忐忑。 诚然,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信心十足,乃至势不可挡。 可,在他内心深处,却是有着无法言说的忐忑。 改革,新政,变法! 三个名词,同样的含义。 纵观上下几千年的历史,哪一次改革变法轻易达成过。 盛世变法尚且无比艰难,更别说,在这王朝末年变法改革。 再好的制度,都离不开人去执行。 大明何其浩瀚,他刀再锋利,能看住所有人嘛? 一项政策的贯彻落实,不仅仅需要中枢的统一意志,还需要整个统治阶级的齐心协力。 而他变法,无疑是在侵犯整个统治阶级的利益。 而讽刺的是,他的政策,他的变法改革,还需要统治阶级去执行,去贯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这么急迫要开始改革。 至于财政供给失衡,这不过是一个借口,或者说,一个并不算太重要的起因而已。 统治阶级…… 自然也就包括他麾下已然崛起壮大的武勋集团。 如今,他是能指挥得动,军令如山。 可,若随着时间推移,他麾下的武勋集团,定也会与这个时代接轨,形成一个个固化的利益团体,这是必然的趋势,也是历史的规律。 刀砍向别人,自然是趁手且锋利,但要砍向自己,那可就没那么趁手了。 故而,正如那财政供给失衡一般,在这一方面,李修也没有时间。 趁着这把刀,还锋利,还趁手,还听使唤,这样,他也还有资本,也还有底气。 不然的话,待阶级利益固化,他,就真的只能当一个裱糊匠了。 穷一生之力,恐怕也回天乏术,留下的,恐怕也只有一曲悲歌而已。 …… 凌晨未至,天地间尚且一片黑暗,午门之外,百官早已汇聚。 和往常一样,李修一身蟒袍,屹立百官之首,面相午门,默然伫立。 午门外依旧喧嚣,群臣三两汇聚,交谈不停。 只不过诡异的时,今日的几名部堂大臣,却没有和往日那般,群臣簇拥,喧嚣热闹,而是一个个尽皆满怀心事一样,和李修一样,孤零零的伫立着,不过,那不是暼向李修的眼神,似乎在清晰说明着他们的所思所想。 “咚!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午门的通鼓声,才终于响起,紧闭的午门,亦是随之缓缓打开。 待李修迈开步子,群臣亦是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从午门,穿过金水桥,再至皇极殿外广场,最终,再于宦官的高呼声中,百官列队进入皇极殿。 随着百官朝拜天子,靖武元年,第一场朝议,亦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臣,有本启奏!” 开年第一朝,骤然响起的声音,顿时让百官为之一静,而当看到那一袭蟒袍后,众臣下意识心头一颤。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这位秦国公,每每上奏,皆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新年第一朝,又要掀起什么风波? 除了寥寥几个知情人外,其余群臣,亦是紧紧盯着李修,满是忐忑。 事实上,不仅仅是群臣忐忑,此刻,就连纱帐之后的周太后,亦是明显忐忑,葱指紧握,捏得发白。 思路客 自那日李修汇报之后,她便翻阅了诸多史书,那一幕幕青史记载的改革之景,那无边的血雨腥风,着实让她胆颤心惊。 她不敢想象,失败之后,会是怎样的后果。 可事至如今,似乎,也没有再后悔的余地了。 周太后紧紧握着小天子的手,强作镇定,朱唇轻启: “准!”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臣奉先帝遗命,掌五军都督府……天下卫所,糜烂已久……” 和往常一样,李修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 只不过,这一次开门见山,却是让群臣,为之颤栗! 天下卫所的糜烂,谁人不知? 甚至,还有不少能臣曾欲改变。 可……一切终将是徒劳。 但,曾经,终极只是曾经。 如今,这块遮羞布,被这位秦国公撕下,联想到那乾纲独断之下对各地卫所的调动升迁,这位秦国公,想做什么,无疑是已经极为清晰。 一句话,一个提议,在这权利中枢,所提出的人不一样,意味的含义,自然也不一样。 以往,不管是谁提出,谁也不会认为能有太大成效,或者说,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成效。 两百余年的崩坏,两百余年的积重难返,两百余年的利益勾结,又岂是轻易可以去除的! 但眼下,这位以军功起家的秦国公提出,以这位秦国公历来的行事作风…… 思及于此,不少朝臣额头上甚至都渗出了汗水。 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一场大明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腥风血雨,已经在这皇极殿中成型! 很快,就会随着那秦国公的意志,铺天盖地的席卷整个大明!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天下震荡…… 已然近在咫尺! 第两百六十五章 东风已起 “臣欲派出监察队伍,巡视天下卫所,清查天下卫所军籍屯田黄册!” 这寂静之间,李修拱手一拜,掷地有声。 此言出,群臣惊骇,可没待众臣反应过来, 武勋一列,一众武勋,却是如有默契一般,尽皆站出。 “臣附议秦公所言!” 殿中寂静,在这整齐划一的附议声中,瞬间告破! 这场景,无疑是让不少文臣更是惊慌,一道道目光, 立马汇聚在了几位部堂重臣之上。 ddxs.com 可这一次,却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以往朝政上与这位秦国公据理力争的部堂大臣们,此刻,却恍若未闻,老神自在的伫立着,纹丝不动。 如此场景,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也不配站在这朝堂之上了,众臣噤声,默默的看向那纱帐之后,等待着太后的出声。 “秦公之奏,哀家以为可,秦公安排好吧, 诸位臣公,当尽心配合,不得有误!” “臣定不负先帝期望, 不负娘娘陛下厚望!” 李修躬身一拜,没再多言,便退回了武勋队伍之中。 已通过中枢决议,便有了法理大义,目的既已达到,其他的,就是武勋内部的事情了,放在朝堂讨论,不过是自添烦恼而已。 “臣,有本启奏!” 李修刚退回武勋行列,群臣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惊天事实,文官行列,工部尚书李邦华,便站了出来。 可就当不少文臣将期待的目光汇聚而来时,李邦华响起的声音,却如一道晴天霹雳,将不少文臣震得七荤八素,简直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两陵贪腐一案,涉及各级官员高达四十二人,几乎涉及所有与两陵修筑有关的朝堂各部及相关官员……贪腐成风,各级官员串通一气,视朝廷法度如若无物,长此以往,定是国不将国……” 李邦华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一字一句,就好似一柄柄重锤一般,敲在殿中所有官员心中。 就是再蠢的人,到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这一个正月,这位辅国理政的秦国公,似乎,和这些部堂大臣,站到了同一阵线? 而且,皆有大动作? 事实并没有超出群臣的预料,从工部尚书李邦华,再至兵部尚书孙传庭,户部尚书刘起元,几位部堂重臣,尽皆站出。 自秦国公剑指天下卫所后,这些部堂重臣,亦是直指吏治! 从考成法,再至京察,至督察院巡查天下…… 一系列举措从几位部堂重臣口中吐出,一切,皆是让绝大部分文臣,皆是有些措手不及。 但显然,至少在这朝堂之上,李修不不会给任何人留出反对的余地。 自打响新年新朝第一枪后,李修果断再次站出,赤裸裸的表达了自己对几位部堂重臣的支持。 随即,太后定论,亦是将整顿吏治这件事,披上了法理大义,当然,朝堂定论,对任何一件事而言,皆只是开始。 不管是李修剑指天下卫所,还是几位部堂大臣欲整顿吏治,皆是如此。 靖武元年,新年,新朝,第一场朝议,就在众臣这般猝不及防之下结束。 可这猝不及防之下,朝堂定论的两件事,却已成事实。 朝会结束,群臣下朝,往日喧嚣的队伍,在这一次,却是诡异至极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无比的压抑。 吏治,整军。 两者之间,任何一事,放在任何一朝一代,皆是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可就在这新年第一朝,两者却同时降临,且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多事之秋,从此更加多事了!” 皇极殿外,孙传庭望着那压抑而行的百官队伍,轻叹一声。 “都是多事之秋了,也不在乎再多几件事!” 李邦华语气强硬,回头看了一眼殿中正在和太后天子交谈的李修,笑道:“大头都在他那里,他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哈哈,也对,倒是我魔障了!” 孙传庭摇头一笑,几人,随即同行而去。 而此时的李修,在朝太后简短汇报一下后,李修才缓缓出了皇极殿。 深冬烈阳高照,却无一丝一毫之暖意,环视一眼这绵延殿宇楼阁,李修心中复杂莫名。 “秦公!” 殿外等候的英国公与如山侯两人,见状,亦是走上前,拱手道。 “巡视清查天下卫所之重任,还得劳烦一下公爷你了。” 李修看着眼前的英国公,缓缓出声。 这个安排,倒也没有超出英国公的预料,虽然他不愿,但显然,这事并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老朽世代深受皇恩,秦公放心,此事老朽定当尽全力而为!” “如此甚好。” 李修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严顺:“严顺你就随英国公一起,国公爷年事已高,有事的话,严顺你多担待一点。” “末将遵命!” 严顺立马拱手应声。 见状,英国公苍老的面容之上,不经意间亦是闪过一抹无奈。 显然,这又是把他当个牌子,高高举起,象征大过实际…… “去准备一下吧,早点出发!” 李修摆了摆手,没再多说,具体的章程准备,他早已安排好,如今,万事俱备,东风已起,要做的,就只待这场东风,刮向整个大明了! 李修离去,独留英国公与严顺两人伫立殿外。 两人沉默些许时间,严顺才朝英国公拱了拱手:“小子经验浅薄,还望国公爷多多指教。” “哈哈哈,指教谈不上,老朽年事已高,镇镇场子可以,具体事情,还得将军你去操持!” 话虽这般说,但英国公语气中的唏嘘之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严顺佯装没听懂这话的意思,笑着寒暄几句,便同样告退而去。 最终,亦是独留下英国公一人伫立殿外,望着这数十上百年未曾变过的宫殿楼阁,曾经的峥嵘岁月,亦是浮现心头。 唏嘘,无奈,寂寥…… 沉寂许久,长叹一声,英国公步履瞒珊的一步一步朝宫外而去。 一代新人换旧人…… 他老了…… 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他的了! 第两百六十六章 磨刀霍霍 靖武元年。 新年新朝的第一场朝议。 两奏定论,就如一场龙卷风一般,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朝野。 不同于以往的腥风血雨前的满城喧嚣,这一次,无论是整军,亦或者严明吏治,对京城百姓而言, 无疑是雾里探花,也没那个见识看出太多。 但对朝野官员士绅而言,这无疑就如一道惊天炸雷! 自京蓟总督,至镇北侯,再到如今辅国理政的国公爷! 这位秦国公,何时说过空话! 言必行,行必果! 乃是众所周知之事! 如今, 在新年,新朝第一场朝议,定下如此决议。 显然,这位秦国公不会是在开玩笑! 当初仅仅是整顿京营,就掀起了何等的风波,何等的腥风血雨,甚至,连天子,都为此而驾崩! 如今,朝天下卫所开刀,剑指吏治! 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似乎,显然意见! 一时之间, 整个京城,亦是暗流涌动,乌云压顶! 很快,李修便用事实, 再一次的证明了他的雷厉风行! 靖武元年正月二十日, 天子赐尚方宝剑,以英国公为首,如山伯辅之, 率领巡查队伍,同时领勇卫禁军八千,巡视天下卫所军籍屯田黄册! 随后,京军显武营,耀武营,两大营,共计两万余大军,以倭寇作乱为名义,从京城开拔,赶赴金陵,驻守陪都! 紧接着没过几天,大江南北,数十个卫所都司指挥使,接连上书朝廷,表示绝对拥护朝廷清查卫所之举! 一连串动作,无不清晰展现着秦国公清查整顿卫所军制的决心与能力,甚至,在那数十个卫所都司指挥使上奏附庸而后,俨然甚至都有种大势所趋的磅礴之感! 整个天下,亦是在这般雷厉风行的动作之下,为之震荡。 风雨欲来山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 毫无疑问,这位名震天下的秦国公,已经就他的所言,做出了行动!或者说,已经举起了屠刀…… 刀锋之下,是待宰羔羊,亦或者亡命之徒…… 似乎,也很清晰。 整个京城朝野,乃至天下士绅,皆在观望着,等待着。 当然,对统治大明的文官士绅阶级而言,丘八的事情,哪里有自家的荣华富贵重要。 毕竟,靖武元年的这两奏,可不仅仅是整军! 同样,还有整顿吏治! 尽管这一奏,源于几位部堂大臣,但显然,谁也不会傻乎乎的觉得,这会和那秦国公没有关系! 对军队的动作,如此雷厉风行,磨刀霍霍。 对他们这些文官士绅…… 显然,没有谁会认为,那位秦国公,会手下留情。 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吏治的整顿,李修从一开始,定下的基调,便是慎之又慎! 毕竟,整顿吏治,这四个字,稍有不慎,便会成为排除异己,党同伐异的利器! fqxsw.org 而最最重要的便是,李修在文官这个群体之中,完全没有如军中那般深厚的根基。 趋炎附势太多,这些人,壮壮声势还好,整顿吏治这种大事交给他们,那无疑是自毁长城! 故而,李修也只能定下慎之又慎的这个基调。 而对孙传庭等部堂大臣而言,慎之一字,本就是近乎本能,如此,自然也符合心意。 故而,相比较李修的雷厉风行,一系列大动作,朝堂的动静,则明显小上了许多。 更多的,则是局限于整个京城以及北直隶的人事调动。 对朝堂的动静,李修也没投下太多关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武人的身份,注定了他在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内,在文官群体之间,都难有太强的根基。 在如此情况下,既然选择了这些部堂大臣,那就干脆放手让其施为。 更何况,对目前的李修而言,整顿清理好大明卫所这个基本盘,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大明数百卫所,星罗密布般的遍布整个大明,以卫所独特的军民一体特性,完全可以说,只要将卫所这个基本盘清理好了,事实上,这场国运之惊天豪赌,就可以说稳操胜券了! 而到了那一步,吏治,改革新政,赋税,事实上,便已是大势所趋了。 但显然,成功之后的收益越大,迈向成功的阻力,自然也是更大! 书房之中,那一副大明舆图,亦是清晰标明了李修对大明数百个卫所的谋划。 毫无疑问,大明军事,以九边为首! 而九边之中,唯蓟与辽,堪为重中之中。 如今,辽镇,早已化为辽贼,九边去其一,为八边重镇,当然,经多番布局,纵使辽镇已失,但山海建镇,为山海重镇,还有登莱建镇下辖登莱,东江,旅顺,铁山一代,同样也是一方强镇。 准确的说,如今已不是九边重镇,而是十大边镇! 蓟镇早在掌握,宣化同样也是如此,大同因与宣化入陕平贼,同样亦是在影响之中,山海,登莱,京军皆为骨干,自然也在掌握。 如此,大明十大边镇,已有五大边镇,可以说是握在手中。 而其余五边,延绥因那一次居心叵测的兵变,可以说已经名存实亡。 而随着周遇吉改任陕西三边总督,主持陕西平叛之事,延绥,甘肃,宁夏,三镇,亦是随着战争的进程,被纳入了掌控。 如此,大明十大边镇,已有八座重镇,是在掌握之中。 如此大势所趋,可以说北地边疆,已经是稳若泰山。 而且,如今大明之内忧外患,不管是辽贼,建奴,蒙古,亦或者陕西四川之民乱,作战主力,皆是这十大边镇之兵力。 内外皆系边军镇压,这整军的第一刀,自然不可能落在十大边镇之上。 准确的说,这整军的第一刀,不在边镇,甚至,不在北方,而是直接落在江南! 整支巡查队伍,包括护卫的八千禁军,总人数达到了一万有余。 而其余两千余人,则尽是李修精心挑选的巡查人员,其中大半皆是武院培训而出的军中汉子,也有秦国公府招募的一些精通算数之人,当然,必不可少的便是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以及锦衣卫的存在。 两千余人,被分为了二十支巡查队,每支队伍,皆是有这几类巡查人员的存在,起到最大的平衡监督之效,以免上下串通一气,同时,各有专长,亦是能起到最大的清查效果。 同时,按李修对巡查队伍的规定,每一个人,皆有密奏秦公府的权利,且,按李修之规定,密奏有功者,官升两级! 如此,虽谈不上万无一失,但,巡查队伍与地方卫所串通一气的可能性,无疑是降到了最低! 当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李修,对办事者,从来不吝啬赏赐,早就制定好了一系列详细的评功论赏的章程。 若此次巡查之任圆满完成,大明,多上一批勋贵,多上一批官升数级的存在,将是必然。 至于那随行的八千勇卫营禁军,这支起家的部队,李修虽也有布局,但最大的作用,还是在于护卫二字之上。 毕竟,狗急跳墙这四个字,李修可是深有体会。 那两万已经开拔至金陵的京营大军,同样也是为此。 当然,还有之前的落子布局,不管是锦衣卫,亦或者对各个要地卫所重镇的掌控,同样也是为此。 毫无疑问,李修已经磨刀霍霍,甚至,还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看谁……先跳出来,让他来个杀鸡骇猴! …… 第两百六十七章 堪用与否 破虏山,武院。 凌晨,夜幕尚在,隆隆的战鼓声便撕裂了夜空的寂静,喧嚣骤起! 规模庞大的营寨之中,兵将飞奔,集结, 整齐划一且铿锵有力的操练呼喝声,亦是很快便响彻了夜空。 而此刻,在距离破虏山不过数十里之地,一队铁骑,亦是飞奔而来,为首者, 俨然正是如今正处风暴中心的秦国公, 李修! 一路策马奔腾, 一路明哨暗哨的监视阻拦检查,无处不显示着这座武院的戒备森严。 很快,营寨大门洞开,一队人马策马而出,朝李修所来的方向奔腾而去。 “末将参见将军!” 至两队人马相遇,武院所出之将士,利索下马,半跪在地,朗声高呼。 “起来吧。” 李修眺望一眼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武院大寨,随即策马而动,众将士连忙翻身上马,紧随在队伍之后,朝武院而去。 “那些地方将领表现如何?” 策马前行之间, 李修随口一问。 “回禀将军, 起初还挺不老实,现在表现还可以……” 李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至破虏山下军寨大门, 李修直接翻身下马, 步行而入。 虽有武院之名,如今这武院,却非传统书院私塾之布局,而是以连环军寨的形态存在于这破虏山上。 外围四寨,则是有一营京军驻扎于此,负责守卫武院重地。 内八寨,则是分为左院四寨,以及右院四寨。 分别对应着兵与将两个阶级。 破虏山十二寨,便组成了整个武院。 自武院成立,这座距离京城不算太远的破虏山,便成了朝野文官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不过,纵使再如何不顺眼,再多的暗中阻挠,这座武院,依旧茁壮的成长起来。 从如今仅仅局限京蓟一代,到现如今,已经囊括了整个大明的军事体系。 甚至,对李修而言,这座武院,事实上,才是他整顿大明军事体系的第一步,如今那一支庞大的巡查队伍,只能说是顺着武院开辟的道路继续前行而已。 爱好中文网 没有武院的存在,李修也没有如此雷厉风行的底气。 毕竟。时至如今,武院左右两院,入学学子已达两千人! 除了其中小半是从各地卫所抽调,以进修名义卸下兵权外,其余皆是自那一次大规模升迁调任之后,从京军禁军及边镇选拔的精干兵将。 事至如今,已经培训进修大半年。 而这些人,才是支撑此次清查卫所的底气。 清查,自然意味着,会有一大批不堪用之人,会被卸下职权,乃至送下地狱。 而武院左右两院这些进修的兵将,则可及时补充空缺,稳住局势,乃至于贯彻他李修的意志,从而彻底抓住清查卫所之后的胜利果实。 由此便可见,武院进修的这些兵将,在目前局势之下,其重要性之大! 毕竟,杀了一批饿狼,若无堪用之人,再补上一批饿狼的话,无疑就是白忙活一场。 如此之重要性,李修自然不会忽视,事实上,这大半年来,已经不是李修第一次来这武院,基本上每月都会在这武院逗留数天。 或在各院传授兵家之术,或巡视各寨,观察着每一个武院兵将。 事至如今,不说对每个武院兵将都了如指掌,但其中孰优孰劣,堪用与否,在李修心中,俨然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将武院所有进修兵将的名册档案皆拿过来。” 入武院之后,李修却是少有的没有和往常一样四处巡视,而是在嘱咐一声后,直接步入了中军大帐之中。 “末将遵命!” 将领拱手应声,随即立马出了大帐。 没过太久,数个大木箱,便摆在了帅帐之中。 一本本名册,皆是清楚记载着武院之中进修的每一个兵将之档案。 出生何地,家属几何,从军历程,乃至武院表现…… 一本本名册翻阅,一道道信息,亦是映入李修脑海,与心中的那一个大概的脉络相合,乃至补充壮大。 事实上,从始至终,李修对个人的忠诚与否,都并没有太过重视。 忠诚,这两个字,对人性而言,太难确定了。 当初在勇卫营初掌军,他靠得,就是阶级制度来掌控麾下兵将。 后掌京营亦同样如此。 而如今,辅国理政,盘子扩大至整个大明,要求每个人皆无比忠诚,那自然是天荒夜谈。 以制度约束,以威望驭之! 便是李修向来的用人策略,对他个人忠诚与否,并不重要,只要堪用,有用即可! 当然,这其中,定少不了最重要的监察,失去监督的权利,那就只能靠人心,而人心……是最不可靠的。 当卷宗翻阅完毕,李修合上最后一本名册,轻抚一下额头,心中的用人脉络,已然愈发清晰。 事实上,这片土地,自古至今,都不缺人才,沛县一地,囊括了大汉一朝几乎大半的开国功臣。 淮西一地,同样也是囊括了大明的几乎所有开国功臣。 由此可见,人才,真的不缺。 缺的,只是发现人才的伯乐,以及,给予人才施展才能的平台! 武院两千学子,除去那数百以升迁进修卸下兵权的地方将领,其余皆是从十大边镇,京军,禁军,如此庞大的基数之中挑选而出,再经大半年的培养进修。 毫无疑问,这些学子,能力,肯定是有的,人才,也绝对算得上!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堪用与否? “来人!” 其余之间,李修朝帐外唤了一声。 “末将在!” “按这个名册,将这些学子皆集结过来,一个个入帐中,本将要亲自见一见!” “遵命!” 将领应声告退,李修随手将名册放下,如何确定堪用与否,对李修而言,也同样简单。 以他如今的恐怖感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神情变化,都脱不开他的感知。 再加之,他也曾多次利用系统通读不少江湖左道的相书,故而,看人识人,这一项,他很擅长。 不确定堪用与否,那就见上一面。 不敢说完全准确,但,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力足够,本性不坏,这两点具备,便足矣称得上堪用二字! …… 第两百六十八章 南京 南直隶。 南京。 从永乐朝迁都北京后,南京,便作为陪都存在,为江南中枢,坐拥喧嚣繁华的同时,也远离了政治中心的斗争与兵锋之乱。 安宁,祥和, 喧嚣,繁华…… 毫不夸张的说,除了政治军事中心这两个地位,南京,无论从哪一方面,都比处在边疆的京城,要强上不止一筹。 当然,也正是因为远离了权利中枢, 这金陵城,也成了权利斗争失败者的汇聚地。 南京,这个陪都朝堂,几乎塞满了从京城发配而来的权利斗争失败者,当然,野心勃勃想着重回中枢者,也不在少数。 而这其中,东林,无疑是佼佼者。 从朝堂中枢,盛极一时, 被一步步的彻底赶出了朝堂, 或罢官去职,或贬至南京,再加之东林在江南的影响力, 如今之江南, 之南京, 几乎已经彻底成了东林的自留地。 只不过,自李修蛮横的直接在江南各卫所开始布局落子后,江南这个东林的自留地,风波就未曾停下过。 卫所性质虽然特殊,但,世代承袭,两百余年的利益交织,卫所,又岂能真的独立。 早在大半年前,一场几乎史无前例的升迁调任,便扰乱了不知道多少利益脉络的交织,也彻底打破了江南许多年的平静。 在这江南大地,卷起了阵阵风波。 而现如今,京城传来的消息,毫无疑问,就如火上浇油,风波演变,滔天风暴,俨然席卷而来。 而这一切,随着巡查队伍及八千禁军,以及两万京营大军相继抵达南京后,风暴,已然蓄势到极点! 风雨欲来,乌云压顶! 曾经喧嚣繁华的南京城,已然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一柄尚方宝剑,一场朝议的定论,赋予法理大义的加持。 庞大的巡查队伍,以及数万大军的抵达,无疑是显示了意志与决心,乃至于浩荡兵锋的威慑! 南京城外。 不管愿意与否,百官列队,乐鼓齐鸣,迎接着这一支庞大的巡查队伍,以及,那赫赫兵锋! “秦公有闻倭寇作乱,特派遣京营大军驻防金陵,接管南京守备,今,特安排演兵一场,显我军威,振奋民心……” 在浩荡兵锋簇拥之下,英国公行至迎接队伍前,如照本宣科一般,缓缓出声。 此言出,金陵百官亦是为之一愣,随即,大都是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不已! 倭寇作乱? 这年头,海疆还有几个倭寇! 江南大地,谁不知道,倭寇已经式微,根本不足为虑! 就算有,区区小股倭寇,用得着千里迢迢从京城调重兵而来? 北地民乱沸腾,辽东局势严峻,这些,哪个的危害不比已经快要绝迹的倭寇要严重得多! 但,南京百官,再怎么在心里暗骂,也只得老老实实的随着英国公登上南京城楼,准备迎接这一场专门为他们而准备的军威震慑!或者说,下马威也可以。 “咚!” 战鼓轰鸣! 踏踏踏! 近乎整齐划一的步子响天震地,森寒兵戈,血腥甲胄,巍峨军阵,随着阵势而演变! “大明万胜!” 高喝! 浩荡军威,如山如狱般,瞬间朝城楼上所需有官员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一支真正的百战之师! 从大败皇太极,全歼努尔哈赤,横扫漠北,漠南,兵临辽东…… 已经有无数人用性命,见证了这支兵锋的锐利,同样,那无数人的性命,亦是铸就了这支军队的赫赫军威。 fantuankanshu.com 此刻,莫说这些安逸已久的金陵百官,就是英国公都有些神色不自然。 虽身为国公,虽也曾掌大军,但曾经的京营,又哪里有过这等军威。 伴随着战鼓战旗变化,步骑战法演变,明明大军前方空无一人,却好似有千军万马,也难挡丝毫。 赤裸裸的威慑,或者说威胁,摆在了南京百官面前。 若在以往,军威再赫,定也难引起这些百官士绅们太多波动,不过是一群任由他们掌控的丘八而已。 而现如今,显然,这群被他们掌握命门的丘八,早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这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之上。 时代在变化。 风,刮到了江南。 这些久居南京的官员士绅,似乎,到这个时候,才亲身感受到这时代变化之后的意义所在。 而当英国公以及如山侯两人,皆果断拒绝百官邀请,随即率领大军进驻南京后,这本就笼罩南京的一层阴影,在这一刻,更是如泰山压顶,让所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谁都知道,倭寇作乱,只是一个幌子,那这支大军,进驻南京的目的何在?大军的兵锋,将剑指何人? 曾经在京城掀起过的腥风血雨,已然清晰的将结果展现而出。 若说之前的南京,是风波骤起,喧嚣沸腾。 在大军进驻金陵,毫不客气接管了南京守备防御后,整个金陵城,已是一片压抑。 在民间,有着江南士绅对舆论的把握,锲而不舍的抹黑,秦国公三字,早已成了祸国贼子的代名词。 如今,大军进驻南京毫无疑问,民间亦是一片惶恐。 在南京朝野,这份惶恐,却是更加的汹涌澎湃。 北地京城,秦国公的所作所为,对金陵朝野而言,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行事何等狠辣,动辄抄家灭族! 大明历代天子,做过的抄家灭族之事,加起来恐怕都没有那一位秦国公做得多! 逍遥自在习惯了,谁愿意脖子上突然被架了把刀,身家性命都在他人一念之间!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要主宰他们的性命,分割他们的权利,还是从他们身上割肉! 暗流汹涌,在这富庶繁华的江南,不知道多少潜藏暗处的目光,已然汇聚在了这南京城中,汇聚在了这支庞大的巡查队伍之上。 人都是存有侥幸心理的,都还在等待着,或者说,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期待着,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让他们虚惊一场…… “这第一刀,不好落啊!” 南京城楼,英国公环视着这金陵城,感叹道:“现在,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咱们,稍有不慎,江南,恐怕就乱了!” 严顺望了一眼英国公的忧虑神色,沉吟一会,还是拱手道: “秦公的意思是,大刀阔斧,不破不立,无需顾忌后果。” “整个京城,全赖江南供给,江南,不能乱啊!” 英国公叹了一声,却又有些无能为力。 闻此言,严顺皱了皱眉:“秦公如此安排,想来必已有考虑……” 言至于此,严顺没再多言,英国公虽为主,但,这个主,他做不了。 “哎,倒是老夫多虑了,秦公如何安排,就如何做吧!” 英国公摇了摇头,说了这几句话,他也算是念了旧情了,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就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 第两百六十九章 一手擎天 “英国公可否有与南京官员有联系?” 下了城楼,严顺便看向了身旁的锦衣卫。 “回禀侯爷,有不少人拜访,但都被拦在府外,府内的话,暂时也没发现异常……” “继续盯着……” 严顺摆了摆手,转头瞥了一眼城楼上那英国公。 “老奸巨猾!” 不知为何, 严顺脑海突然冒出了这四个字。 但转念一想,又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能经历那么多风波屹立至今且不倒,又岂能没几把刷子! “侯爷,京城来消息了!” 就在严顺思虑之时,一道急促的声音, 却是骤然响起。 “终于来了!” 严顺快步上山,一把接过密信,撕开一阅, 顿时眼前一亮。 “好!” “传令下去,各部戒备,咱们的刀,也该动一动了!” …… 靖武元年三月。 自京城整军消息传来,压抑了数月的江南,亦是被这落下的屠刀,给彻底打破。 抵达南京不过数天,这引得天下瞩目的巡查队伍,便将第一个目标, 放在了南京京营之上。 巡查组进驻南京兵部, 以天子旨意巡查江南卫所黄册, 同时,数个巡查组, 进驻南京京营各部,彻底打响了这巡查天下卫所的第一枪! 若说北京京营,是被努尔哈赤撕掉了遮羞布,那南京京营, 事实上,早已经没了遮羞布。 曾经肆掠的倭寇,早已将南京京营之烂,赤裸裸的摆在了天下人的眼前。 早在嘉靖年间,区区一股数十人的倭寇,在江南大地横行肆掠,无人可挡,甚至都兵临南京城下,可笑的是,作为一国陪都,一国京军,面对区区数十人的倭寇,竟还不敢出城作战,据城而守,任由倭寇扬长而去,继续肆掠…… 1200ksw.net 为此,这堂堂一国陪都,竟还戒严多天…… 一切的起因,竟只是一股区区数十人的倭寇…… 由此可见,江南卫所之烂,南京京军之烂! 烂到如此程度,显然,是经不起任何较真的清查的。 北京京营是如此,南京京营,亦是如此。 当然,北京京营,至少还在天子脚下,再怎么烂,也得装装样子,毕竟,大明每一代天子,哪怕再昏庸,对京营,还都是无比重视的。 但南京京营,远离权利中心,且,承平已久…… 烂之程度,几乎让一手主导巡查京营的严顺,都有些难以置信! “老稚疲癃居什之九,徒手寄操居什之二。” 一句话,便可彻底形容南京京营之烂! 账面上十数万的南京京营,存兵不过万余,而就这万余兵将,还尽皆是老弱病残,其中甚至相当一部分,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就是来混日子的! 一国之陪都,一国之京营,烂到如此地步,严顺甚至觉得,他这次率数万大军而来,还真有些小题大做了。 如此之烂,他哪怕率个数百铁骑,都足以横行整个江南了! 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用数万纵横天下之锐士驻守威慑。 当对南京京营的巡查报告抵达京城,无疑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彻彻底底的满朝沸腾! 对京城朝野文官们而言,这无疑算得上一个情绪宣泄的导火索。 毕竟,京城京营之烂,他们为此背了多少锅,多少次朝堂风暴,多少次腥风血雨,起因,皆是京城京营之烂! 为此,他们可谓是颤颤惊惊,一直到现如今,都被那秦国公镇压得死死的。 凭什么他们这些朝堂大臣,就得颤颤惊惊过日子,你南京这些失败者,还能如此惬意的大捞特捞! 这一次,京城朝堂,亦是少有的上下一心,以极快的速度做出了处理,罢免了南京各部官员,甚至包括兵部尚书在内的南京官员五十二名,南京京营则是自上至下,皆在李修的大笔一挥之下,尽皆清扫一空。 随即,李修更是以此为由,再一次组建了一支巡查队伍,赶赴江南。 只不过,这一次,这支巡查队伍的组成,则是由都察院以及兵部,户部,吏部官员组成。 其人员,皆是由朝堂选派,李修倒也没有干预太多。 对他而言,眼下,有远比此事重要的事情。 南京京营糜烂,上下皆将被清扫一空,那就意味着,重组南京京营,将是迫在眉睫之事。 将领的调派,兵卒的征调,以及最重要的一点,粮草银饷的供应,而且,不仅仅是南京京营的粮草供应…… 秦国公府中,书房。 李修握着手中一封源自严顺的奏本,注视着舆图上的江南大地,眉头紧皱。 虽他从不认为江南能闹出什么风波,但,调派数万大军进驻南京,就足以看出他对江南的重视。 在原本的预测中,狗急跳墙,或者说,兵变,应该是有这个可能性。 可现如今,随着严顺的这封奏本,一条条信息,清楚罗列着南京京军的糜烂程度,或者说,已经不能算是烂了,完全就是形同于无! 南京京营都烂到了这个程度,那更别说江南各地卫所了,显然只会更烂。 如此,对兵变的担忧,似乎可以彻底放下了,这种烂样,如今南京驻守的数万大军,都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显然,兵变,只会是一个手段。 “漕运,赋税,粮草……” 李修心底,这几个字,亦是愈发的清晰起来。 江南繁华富庶,从大明建国起,历来便是以江南之富庶,供应北方所需! 更别说,如今北方之糜烂,那更需要江南之富庶。 而江南,掌握在江南的既得利益阶层手中。 现在,自己却在侵犯,乃至于夺取,江南既得利益阶层的利益。 换位处之的话,李修是绝对不介意动摇一下北方这大明半壁江山,让这所谓的改革整军,中途夭折的。 毫无疑问的是,江南一旦有变,京城动荡,对整体全局,绝对会立马引起连锁反应。 陕西四川的民乱,辽东的辽贼与后金,漠北那野心勃勃的林丹汗,以及那些蒙古部落们,乃至于朝堂上那些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的朝臣们…… 一切的一切,皆会随之而变! 而这一切的一切,皆需要他一手镇压。 一旦哪一处镇压不住,把控不住,那立马,就会是满盘皆输之景! 第两百七十章 各方期待与忧虑 数十名朝廷命官,多达数百名的各级将领被撤职查办,牵连人数达到数千人之多, 朝堂对南京京营的处理,不可谓不快,同样,也不可谓不狠辣。 谁都知道, 大明的朝政中枢,是在秦国公的掌握之中。 如此行事之狠辣,也符合这位秦国公的一向行事作风。 而…… 现如今,又有几个人会看不出如今的看似辉煌之下的重重隐忧。 更何况,还是在江南这等赋税重地…… 随着朝堂决议定下,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一时之间, 整个天下,似乎都平静了不少。 明的暗的, 不知道多少目光,亦是立马汇聚在了江南之地上。 担忧者有之,期待者,同样也有之…… 孙府之上,几部尚书再次汇聚,他们,无疑便是为此而忧虑者。 “秦公,真的撑得住嘛?” 孙传庭幽幽一叹,满眼忧虑。 “江南若有变,赋税定当迟滞,漕运估计也会出问题……” “先帝尚在之时,曾从内帑拨了五十万两银子, 购了大批粮草存于通州。” “近两年北疆军事被秦公包揽, 户部也有一点存银, 也尽皆购买成粮草, 囤积在了户部粮仓。” 言至于此, 刘起元停顿一会, 又道:“陛下内帑之中,还存有大量粮草物资,当初山西的那些抄家所得,皆是入了陛下内帑……” “纵使江南有变,这些也足以保证京城无忧。” “江南不是可能有变,是必定有变!” 李邦华言之确凿:“江南一变,内外也皆会随之而变!” “我们,也要加快动作了,要是秦公那边顶着那么大的压力,都没出问题,咱们收尾进场出了问题,那可就没脸见人了!” …… 在辽东,自整军的消息,从京城,传至辽东后,原本纷乱不休的辽东,亦是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消息,对已成瓮中之鳖的辽镇与后金而言,意味着什么,无比之清晰。 从古至今,改革者,哪有不被反噬的! 就当初天子脚下的京营整编,都掀起了那么大的腥风血雨,更何况远离权力中心的江南了! 而这一次如此大动作的整编清查,对袁崇焕及代善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难理解之事! 自消息传来,无论是袁崇焕,亦或者代善,皆是眼巴巴的望着那江南之地,望着那被李修大刀阔斧砍个稀巴烂的南京京营。 期待! 无与伦比的期待! 期待着江南大变,从而引得中原大乱…… “登莱,山海关,已经全面收缩了,这是个好现象!” 广宁城头,代善一改往日之忧虑,望着那巍峨的山海关,欢欣鼓舞,俨然满是壮志勃发之意。 “那李修行事如此狠辣,江南必定会有大变!” “江南变,中原便必定有变,到那时候,就是我等的天赐良机!” “本汗已经派人赶赴陕西四川还有江南,想必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和咱们合作一下的!” “这水,搅的越浑,咱们的机会就越大……” 代善满眼放光,滔滔不绝的诉说着。 一旁袁崇焕却是显得有些沉默,注视着那巍峨耸立的山海关,眼眸深处,却是深藏着一抹难以散去的悲哀。 “袁督,你觉得如何?” 直到代善将话锋转向自己,袁崇焕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沉默一会,才回道:“蒙古那边,也可派人去联络一下。” “蒙古……” 代善摇了摇头:“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被那李修给打疼了,局势不明朗,他们是不会下注的……” 说到这,代善却是突然一叹:“只可惜毛文龙现在是死心塌地的跟着那秦国公了,不然的话,咱们可操作的余地,那就大多了!” “中原有句古话,打铁还需自身硬,咱们这边,也要准备好……” 同样是在此刻,就在山海关城楼之上,登莱巡抚卢象升,山海关督师赵武两人,亦是立在山海关城楼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广宁城。 “代善到广宁了!” 赵武随手将手中密信递给卢象升,有些忧虑的出声。 “辽贼这边,也在暗中调运粮草,看样子,是准备趁火打劫了!” 卢象升接过密信一阅,同样是眉头一皱:“登莱这边,随时都可出兵,但秦公的意思是,要抽调登莱以及东江部分水师开赴江南,再加之日常封禁海域,我这边,能给的支援,也不大!” 说完,卢象升将密信还给赵武:“你这边秦公怎么交代的?” “暂且搁置对辽镇内部的布局,保持现状,转为战略防守!” “前些日子,秦公还命人送了一批粮草过来,加上以前的存粮,至少可以支撑一年多时间。” “秦公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边的情况,做了最坏的打算。” 卢象升道:“粮草足够,兵多将广,守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赵武摇了摇头:“守应该是没问题的,我担心的是,国内的局势……” 卢象升如数家珍:“京城还有数万京军,还有大半个勇卫营,蓟镇也还有数万大军未动,而且,还有那么多卫所大军………” “就算有什么动乱,以秦公统兵之能,也足以轻易镇压了!” 说完,卢象升笑道:“咱们就别瞎操心了,做好分内之事,不给秦公添乱子,就是最好的支持了!” …… 陕西,平凉府。 黄土绵延起伏之间,一座绵延军寨,亦是伫立于其中。 和以往的每一位三边总督都不同,周遇吉这位出身武人的三边总督,亦是有着所有武人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喜欢待在后方运筹帷幄,反倒是喜欢亲领大军征战。 如今,在正月回京得到明确指示之后,周遇吉在赶回陕西的第一时间,便调兵遣将,对各地的所谓义军,展开再一轮的大规模围剿。 事实上,在李修主政之下的大明,虽明面上对北地的民乱镇压不甚上心,但事实上,自周遇吉被任命为三边总督后,平贼局势,便被彻底改变。 陕西三边,除去名存实亡的延绥镇,其余两镇,兵将亦是有数万之多,再加之陕西境内其他卫所,以及周遇吉亲辖的宣府大同重兵,以及一营京军。 参与到镇压民乱的大军,实际上已然接近十万之数! 甚至,都远比历史上大明镇压民乱所动用的兵力,不管是从质,还是从量而言,都要强得多。 只不过,似是因李修穿越而来引起的未知影响,原本历史上应该到崇祯年间才大规模爆发的天灾,在天启年间,便已大规模的爆发。 再加之延绥兵变,以及大明战略方向的改变,也使得一直未曾对民乱投入太大的精力。 种种因素导致下,民乱之规模,声势,亦是远比历史上同时期的民乱,要沸腾得多。 tsxsw.la 当然,民乱再如何沸腾,时至如今,在周遇吉升任三边总督,统辖三边重兵围剿之下,战争的天平,亦是慢慢的倾斜起来。 随着一个接一个草头王被押送京城斩首示众,这沸腾了数年的贼乱,俨然已经有平定之势。 只不过,这种平定之势,在京城整军的消息传来之后,却是又有被逆转回去的势头。 世人皆将注意力放在了江南之地,而动乱反噬,却是在北地首先爆发…… 第两百七十一章 兔死狐悲! 陕西民乱,自天启年间爆发,至现如今,严格而言,已经算得上是经历了数个阶段。 崇祯元年,民乱还未抵达沸腾之势前,便被李修率勇卫营横扫延安府之势震慑。 当初三边总督杨鹤的招抚之策, 可谓是大尽全功。 陕西,也算是因此平静了一段时间。 至当初京营整编,居心叵测之人从中挑拨煽动,那一场延绥兵变,亦是彻底让陕西民乱,彻底进入了难以控制的阶段。 从毫无组织的乌合之众, 吸收了边军的组织制度能力,贼乱, 亦是彻底脱离了地方府县的控制, 从而导致了陕西民乱的沸腾之势。 而这个时间段,却恰好是京营整编,天子遇刺,朝局混乱之时,朝野上下,也没有太多注意力放在这民乱之上。 如此之下,陕西民乱,便进入了野蛮生长的一个阶段。 直到漠北战役前夕,为了稳定后方局势, 李修才调集了宣府大同两镇重兵,开赴陕西镇压贼乱。 在重兵镇压之下,曾经风光一时,不可一世的草头王们,亦是相继败亡。 但,天灾不断之下,只镇不赈,显然是治标不治本。 再加之客兵作战, 难得本地卫所配合, 战果虽然辉煌,但往往都难尽全功。 诸如李自成,张献忠,王嘉胤,王大梁这些风光一时的草头王,虽然势头被摁下去,但难尽全功之下,死灰复燃,亦是常有之事。 直到李修辅国理政,乾纲独断之下,将周遇吉这个武人,强行推到了三边总督之位上,又增派了一营京军,这种局面,才真正得到改观。 畅想中文网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间点,平贼之局势,才真正意义上有了质的进展。 不到半年时间,大半个陕西,便被清扫一空,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嘉胤,王大梁,赵四儿相继败亡! 时至如今,事实上,民乱最为严重的陕西,平贼战局,俨然可以说是接近了尾声。 硕大的陕西,虽说小股贼军,仍然不在少数,但,真正算得上成气候的,也只剩下了李自成张献忠两部。 而李自成张献忠两部,现如今,在重兵合围剿杀之下,俨然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近十万大军,行四面合围之策,已然将李自成张献忠两部封锁在了平凉府中。 毫无疑问,至如此境地,完全可以说是胜局已定。 但现如今,局势,似乎有些超出了周遇吉这位三边总督的掌控。 绵延军帐呈列,兵戈游曳,戒备森严,中军帅帐之中,周遇吉一身甲胄,立于舆图之前,注视着已然成型的口袋阵,眉宇之间,亦是难掩豪情。 李自成张献忠两贼平定,陕西全境之贼乱,亦是可以说是彻底平定! 剩下的小股贼寇,亦是挥手可灭! 他这个顶着重重压力上位的三边总督,也算是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报!” “报!总督大人,贼军弃城了!” 闻此言,周遇吉眉头一挑,一把抓过斥候手中的军情奏报,扫了一眼后,眉头亦是忍不住一皱。 “不应该啊……” 注视着眼前的军情舆图,周遇吉明显有些疑惑。 舆图之上,小半个平凉府已经被官军占据,现如今,两部贼军虽还占据几座城池,但,在生路被封锁的情况下,不应该是步步顽抗,后方寻求生机嘛?为何会未战先弃城? 目光环视之间,周遇吉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亦是瞬间难看至极。 “速速派人赶赴铜川……” 话未说完,一道凄厉的声音便打断了周遇吉的话。 “铜川急报,铜川急报!” 凄厉的声音尚在耳边盘旋,便只见一道血色身影闯入营帐,一把跪倒在地。 “大人,靖虏卫指挥使王林通贼卖国,与贼兵里应外合,铜川……铜川失陷了!” 此言入耳,周遇吉如遭雷劈,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放肆!该杀!畜生!” 连喝数声,亦难宣泄周遇吉心中怒火丝毫! 苦心积虑,征战数月,好不容易才彻底将两部贼寇赶进了口袋之中,明明是万无一失的瓮中捉鳖,却这鳖,还没来得及捉,这瓮,便自己裂开了一道口子! 万无一失的胜券在握,就这般没了! “具体什么情况?” 强压怒火,周遇吉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回禀大人,末将奉命驻守东城门,靖虏卫驻守西城以及北城门……” “时至半夜,靖虏卫与贼里应外合,贼兵入城,末将率部奋力抵抗……” 随着这将领一字一句的诉说,周遇吉脸色亦是愈来愈难看。 “传令,命骑军营速速赶至铜川,务必咬住贼军主力,快马赶赴凤翔府,命凤翔卫……” 言至于此,话音却是戛然而止,周遇吉神色却是突然有些阴晴不定,命令下至一半,传令兵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靖虏卫叛变,铜川失陷,毫无疑问,此时此刻,两部贼军主力,绝对已经是困龙升天,扬长而去! 若仅仅是这般,还算不得什么大事,大不了率军追击,再来一战而已。 可,靖虏卫叛变…… 这背后透露的含义…… 此刻,周遇吉却是蓦然转身,再次看向了那一副军情舆图。 陕西三边重镇,大大小小数十卫所,遍布了陕西各处要地! 靖虏卫,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此时此刻,最为重要的,似乎并不是追击残寇,而是……靖虏卫为何会叛? 几乎是瞬息之间,周遇吉的目光便汇聚在了桌案上的那一封朝堂决议之上。 南京京营,数十名官员以及数百位将领被去职调查! 思虑之间,周遇吉神色亦是愈发难看。 兔死狐悲,狗急跳墙! 他虽考虑到了这一点,但本想着一战尽全功,再携大胜之势,行雷霆手段直接解决诸卫之事,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兔死狐悲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汹涌! 直接将他苦心布下的剿贼之局,直接崩坏! “让陕西各卫千户以上将领至延安府……” 言至于此,令却是再次戛然而止,周遇吉紧盯着这副军情舆图,注视着那一个个分布要地的卫所,许久过后,声音才再次响起。 “传令,命王侯率本部骑兵,快马奔赴汉中,务必咬住贼军主力!” “命李志率破虏营开赴潼关,接管潼关守备!” “命牛虎率……” 一连串命令下达,周遇吉没有丝毫停顿,快笔疾书,一封信,亦是递到了眼前传令兵手中。 “立即派人快马赶赴京城,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这封信送至秦公手中!” “遵命!” 士卒离去,周遇吉却是依旧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军情舆图。 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犯了致命的错误!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携军威暂时压制住这些骄兵悍将,待到彻底解决贼乱之后,再解决这些卫所弊病。 但他却忽略了,叛乱不休之地的卫所兵将,久经战争血腥,可不是江南之地承平已久的烂货! 见惯了生死,用命搏富贵,朝廷律法,礼义廉耻,这些东西,对他们的约束力可并不大! 而陕西常年以来的遍地叛乱,则更是给了他们极其从容的大环境! 对比之下,贼乱,只能说是小患了,短时间内,酿不成大祸。 但以现如今的局势,陕西三边,数十个卫所,稍有不慎,那就是一场滔天大祸! 而且,最让周遇吉担忧的便是,他似乎,误导了秦公,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保证,整军大策之下,陕西,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可现如今…… 刀已落在了江南,朝廷重心,也放在了江南…… 可他……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出问题的陕西,却捅出了这么大篓子…… “传令下去,命陕西所有卫所千户以上将领,皆入三边总督府议事!” 许久,周遇吉才长吐一口气,目光坚定,缓缓吐出这一句话。 第两百七十二章 洪承畴 京城北郊,宽敞笔直的官道之上,数十骑策马飞奔,却是引得不少百姓为之侧目。 骑兵皆是一身甲胄,明显是杀伐锐士,而为首者,竟着一身儒袍, 明显的文人着装。 京城脚下,谁不知道,自秦公掌权,文人领兵,便成了过去,在如今的京城,文官领兵,可谓是极其罕见。 “大人,前面就是京城了, 朝廷律令,外兵无令不得入京,我等就护送至此了!” 当巍峨京城出现视野,其中一名骑兵突然策马上前,朝那文官拱了拱手。 “路途遥远,倒是劳烦将军你们了。” 洪承畴拱了拱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一点碎银,数目不多,算是给弟兄们路上的盘缠了。” 将领一愣,随即接过钱袋便朝洪承畴拱了拱手:“大人保重!” “保重!” 洪承畴朝众骑兵拱了拱手,直到众骑调转马头,扬长而去,洪承畴才缓缓转身, 注视着远方的京城,目光闪烁, 好一会, 却是突然摇了摇头, 轻叹一声。 何谓世事无常? 他洪承畴,就是彻彻底底的世事无常! 少年贫寒,得贵人赏识,苦读诗书,倒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连捷登科,殿试二甲第十四名,赐进士出身。 初授官便入了刑部清吏司,随后更是屡屡得贵人赏识,一路飞黄腾达,短短数年,便官至陕西督粮参政,官至正四品! 这般官途,不可谓不顺畅! 可世事无常,随着朝堂动荡,曾经赏识他的贵人一个接一个落马,甚至,他都为此而被牵连,一个陕西督粮参政,从天启六年,跨越两朝,至如今靖武朝,还是督粮参政,纹丝未动。 甚至,随着武勋崛起,他督粮参政的权利,都被武勋瓜分,几乎成了个摆设。 朝中无人支持倚仗,地方又是叛乱不休,武勋势大,饱受排挤。 如此,他几乎都以为自己的仕途,就此断绝。 可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新任三边总督上任,而且还是破天荒的武人担任。 在征调官员重组三边总督府之时,恰巧将他列入了征调名单之中。 毫无疑问,这一次征调,对所有被征调的文官而言,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毕竟,这位三边总督,可是武人! 而且,众所周知,这位三边总督,还是当今辅国理政的秦国公之心腹! 接受征调,无疑是屈服于武人之下,在文贵武贱的风气还未彻底散去的大时代,意味着什么,很是清晰。 拒绝征调的话,后果同样很明显! 陕西武勋势大,如今之京城朝堂,那秦国公更是已经一手遮天! 拒绝,显然将意味着自决于仕途,自决于大明! 从此,恐怕只能悠闲乡里,与权利,彻底划清界限了。 如此抉择,怎么选择,自然很是清晰。 洪承畴选择了从心!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选择了从心之后,他的仕途,似乎,又要飞黄腾达起来了! 洪承畴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的这封信,这封由三边总督亲笔所写的推荐信。 向如今一手遮天的秦国公,推荐他……洪承畴! “呼!” 长吐一口气,洪承畴轻抚了一下信封上的细微褶皱,目光趋于坚定,策马飞奔而去。 …… “洪承畴?” 听到这个名字,李修眉头一挑,稍显诧异。 “回禀老爷,那官员确实是名为洪承畴,说是三边总督推荐而来的……” 接过王五递来的信封,李修随手拆开信封,一阅之后,眉宇之间,亦是随之浮现了一抹思虑之色。 洪承畴此名,毫无疑问,青史之上,亦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大明的功臣,至大清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汉人重臣。 毫无疑问,在不论其是否忠义的情况下,至少其才能,已是清晰证明。 而现如今,能让周遇吉亲笔推荐而来,洪承畴其才能,自然也不用多说。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重要的是,洪承畴已经做出的抉择,或者说,接受三边总督府征调之后,确定的立场。 他之一系,武勋赫赫,可用将才不在少数,可文官,可堪一用的文官,却是寥寥无几。 但可以预想的是,随着他这位秦国公权力的稳定,这个缺陷,迟早会被弥补。 而现如今,无疑是刚好处在一个空窗期。 不得不说,洪承畴选的这个投效时机,极为不错。 恰好他需要用人,而且,又刚好缺人。 “带他过来吧。” 思绪一闪而过,李修随手将信封收起,朝眼前躬身而立的王五吩咐一句。 “老奴这就去。” 王五拱了拱手,立马快步而去。 而此刻,在秦国公府外,洪承畴孤身而立,神态之间,亦是明显忐忑。 论高门府邸,纵论整个大明,又有哪家门第,能高得过这秦国公府! 而他区区四品官员,在这高门府邸面前,着实不值一提。 踏踏踏…… 当脚步声响起,洪承畴顿时眼前一亮,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衣裳,笔直伫立,不卑不亢的等候着。 “大人,请!” 打量着眼前的洪承畴,联想刚才老爷的神态反应,王五哪里还不知道,这不起眼的文官,恐怕是要受老爷赏识,飞黄腾达了! 哔嘀阁 “王管家客气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洪承畴可不敢在这王五面前摆谱,谦让了好一会,才在王五盛情难却之下,步入了眼前这秦国公府中。 “卑职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见过秦公!” 堂中,洪承畴恭恭敬敬而立。 “无需多礼。” 打量眼前洪承畴片刻,李修才缓缓出声。 “江南户部尚缺一侍郎,可胜任否?” 此言出,自觉得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的洪承畴,亦是彻底愣住。 如此之开门见山,亦是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完全没有任何考教,也没有任何询问,更没有任何客套,竟就这般将荣华富贵丢在了他的面前。 过了好一会,洪承畴才反应过来,无数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沉默片刻,才看向眼前的这位秦国公,深深一拜:“卑职,必效死力!” 李修再问:“该如何做,可清楚否?” 洪承畴不卑不亢,缓缓吐出两字:“赋税!” “好!” 李修爽朗一笑。 “南京户部,不设尚书,舟车劳顿,彦演歇息几天,就速去上任吧。” “卑职,绝不负秦公期望!” 洪承畴正色应声。 “局势紧迫,卑职请秦公赐匹快马,卑职好尽快上任!”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挑,随即笑道:“如此也好。” “王五!” “老奴在!” 王五立马小跑而来,恭恭敬敬立在李修面前。 “安排一下,送彦演去南京上任。” “老奴这就去。” …… 第两百七十三章 权利 从陕西风尘仆仆抵达京城,抵京不过两个时辰,还是正午时分,洪承畴便已出了京城。 不到两个时辰时间,对洪承畴而言,一切,皆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入京之时, 他不过是区区四品陕西督粮参政,单人匹马入京,默默无闻,无人问津。 而出京时,他已是秦国公府座上客,一跃至南京户部左侍郎,正三品! 而且, 南京户部,不设尚书! 那, 他这位南京户部左侍郎,已然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部堂大臣! “停!” 车队前行之间,马车之中,洪承畴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 驾车的车夫立马勒动缰绳,前后数辆马车,以及护卫车队的数十名披甲执锐之将士,亦是骤然停住。 随即便只见马车车门打开,洪承畴弯腰而出,立于马车车架,回望这巍峨京城。 “不知下次抵京,会是何等场景……” 洪承畴微喃一句, 似是自问,又似是畅想, 更仿佛, 壮志豪情! 驾驾驾! 这时,突有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 随后,官道尽头,便只见一队快马狂奔而来! “怀安卫?” 目光定格,当看清楚这队骑兵身着之甲胄后,洪承畴目光亦是一凝。 在三边总督府任职,且得三边总督之赏识,对如今陕西兵将,他自然无比之清楚,除去各个卫所以外,属三边总督府直辖的,就有宣府两营步军,分别是破虏营,及破锋营,原本还有两营大同镇步军,只不过近来被调回大同,防备蒙古,还有一营京军,暂且听命于三边总督,为三边总督府直辖。 而其中,最为精锐的,莫过于三边总督的亲卫营,亦是他在三边总督府接触最多的一支军队,怀安营! 而这几名骑兵,显然正是怀安营的将士。 “贼乱平定了?” 洪承畴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可能。 若贼乱真的平定了,那定是会一路报捷,且,平贼的规划他自然是清楚的,算算时间,应该还未到平定之时! “难道……出意外了?” 洪承畴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思虑片刻,也难推断出结果后,洪承畴也没再多想。 如今陕西之局势,平贼之战已近尾声,朝廷重兵云集,且,三边总督府还直辖了数万精锐兵马,出再大的问题,也影响不了大局。 再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他如今,已不是陕西督粮参政,而是南京户部左侍郎! 做好他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走吧!” 弯腰进入马车,洪承畴的声音,再次响起。 停滞的车队,亦是缓缓前行起来。 那擦肩而过的一队怀安营将士,依旧策马飞奔,带着一个足以震荡天下的消息,朝京城飞速而去。 此时,秦国公府中,李修则是在批写朝堂百官及大明天下各地送来的奏本。 自崇祯驾崩,辅国理政成为事实,大明的朝廷格局,事实上,亦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天下奏本,皆经内阁批阅,再送至司礼监,天子若勤,那自然是天子阅览,天子若怠政,那批红之权,自然就落在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手。 这一套制度,在大明,已经延续了两百余年。 而现如今,虽奏本依旧还是内阁批上审阅意见,但最终的披红,或者说决策权,却是落到了他李修的身上。 司礼监之职责,已是如同虚设。 而内阁职权,亦是被侵蚀许多。 制度改变,自然代表着权利中心的转移,以往,皇宫是权利中枢,而现如今,这座秦国公府,才是真正的权利中枢。 朝堂决议,亦或者朝堂不能决议之事,皆是在这秦国公府中完成决策。 只不过,如此一来,李修倒是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所谓天子,是一个怎样的生活。 或者说,一位勤于政事的天子,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 什么朝九晚五,对一位勤政天子而言,就如同一个笑话。 全年无休且不说,若是要认真处理完所有奏本,并且关注其执行,甚至,纵使一天到晚不眠不休都做不到! 再勤政,亦是只能区分重要次要,不可能事无巨细,且面面俱到! 体验了近一年的辅国理政,李修算是明白了,为何历史上,那么多不喜朝政的昏君! bqgxsydw.com 人生在世,谁愿意全年无休,没日没夜操劳算计,哪怕是因无上之权利而操劳! 但……不操劳,同样握有无上权利,同样可以享受世间所有能享受的,同样是唯吾独尊…… 这样的生活,谁不愿意,或者说,又有几个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昏君多,才是人性之正常。 明君,那才是特立独行。 当然,在李修看来,最为重要的一点,莫过于太容易得到的,往往都不会被珍惜。 生于帝王家,生来,便享有他人奋斗一生都没有的尊荣。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难被珍惜。 而纵观开国帝王,或者说一步一步崛起的名臣武将,往往都是另一个极端。 奋斗过,晓其艰难痛楚,自然,也会无比之珍惜尊荣的来之不易。 同样,也会紧紧握着这份权利,一丝一毫,都不愿放松。 李修现如今,便是如此。 他有太多想要完成的伟愿,而要完成这些,就少不了他手中的权利作为基础。 故而,在他想要完成的伟愿完成之前,他,会紧紧握着每一丝一毫的权利,谁也别想分走丝毫! 得到与付出,往往都是成正比的,而权利这东西,自然也是如此! 要握紧权利,那就得付出更多,要时刻面对着欲分润权利之人的窥视,乃至挑战! 这辅国理政,如同天子的权利,更是如此! 一封封奏本,如流水一般从李修手中翻阅,至披红完成。 时间,亦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的流逝。 笔锋,每一次落下,亦是决定了不知道多少芸芸众生的命运。 踏踏踏…… 在这寂静之间,突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随即,只见房门被敲响,一道声音,亦是透过房门,清晰传入了书房之中。 “将军,三边总督急报!” …… 第两百七十四章 文人的手段 南京。 自京城的旨意抵达南京开始,暗流涌动的江南大地,顿时陷入了彻彻底底的沸腾之中。 数十位文官以及数百位将领免职调查,这一个结果,无疑是彻底引爆了江南大地压抑的局势。 兵将的生死,在平日里,自然难以引起高高在上的文人士绅们注意, 但现如今,可不仅仅是兵将的生死,同样,也直接涉及到了他们自己! 更重要的便是,对南京京营的如此狠辣清查,显然是意味着, 那把持朝政的秦国公, 已然是决心要将手彻底伸到江南! 要把持住江南军事, 是非要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之上!要彻底掌握他们的身家性命! 如此行径,谁愿意接受? 放眼天下,没人愿意接受! “祸国贼子!” “乱命!” “把持朝政,夜宿后宫!” “刺杀先帝……” “天下第一奸臣!” 一时之间,舆论沸腾! 李修在江南本就被抹黑得不成样之名声,更是开始黑得发亮起来。 恐怕是李修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在这江南,竟被编排了这么多事。 若仅仅是这般,恐怕没人会在意丝毫, 对这种消息,除了驻守江南的锦衣卫,有谁会在意这编排的八卦消息。 bidige.com 当然, 对士绅文官而言,自然不止这点手段。 或者说, 这不过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 舆论携裹士林民意, 携大势压迫朝廷。 以及把祖制当成抹脚布,动不动拿出来, 以政治正确压迫人。 不过, 现如今,北方的文人们,都体会到了,这两个手段,对付不讲理的这位秦国公,没有丝毫作用。 江南的文人们,如今亦是如此。 但…… 江南之文风,江南之士林,以及江南士绅的组织程度,显然都不是北方可以比拟的! 文风太盛,彻底爆发的舆论威力,亦是掀起了滔天波浪! “靖武元年,四月二十六日辰时初刻,南京国子监千余监生,堵住巡查组所在大门,号死谏之,监生极具组织性,背后定有人煽动组织,待进一步详查……” 南京街头的一座酒楼,一名身着麻布衫的男子,漠然注视着所谓的请愿死谏之景,在手中纸册上,写下如此一段话,然后蓦然起身,最终消失在了街道上的人群之中。 同样,在这满城沸腾之时,不仅仅是这座酒楼,在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已然复苏的锦衣卫,无孔不入,一点一点的记录着这座城池的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情报,亦是于锦衣卫一级一级的汇总,最终,以极快的速度,传至京城,最终抵达秦国公桌案之上。 只不过,情报监察得再透明,这场舆论风暴的沸腾爆发,依旧持续。 “南京各部已经直接摆烂了,完全不配合巡查组调查……” 注视着那广场上那些沸腾的国子监监生,严顺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沉声道:“英国公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老朽年事已高,怕是折腾不了了,一切,只能靠将军你主持了。” 英国公哪里愿意参合到这种事情中去,立马一句话将严顺堵住。 瞥了一眼老神自在的英国公,严顺皱了皱眉,片刻后才道:“南京朝堂的事就让京城派来的巡查御史去解决,咱们,解决眼前的这些监生!” 英国公不禁有些好奇:“将军准备怎么解决?” “他们不是要闹事嘛,不就是自持有着功名,普通刀剑杀不了这些他们,天子所赐之尚方宝剑,总杀得了吧!” 严顺神色漠然,冰冷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万万不可!” 英国公大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严顺,这么多监生,直接屠了,天下大乱,恐怕只在瞬息之间! “杀又不行,讲理又讲不通,我等之言,在他们眼中,就是妖言惑众,就是祸国殃民!” “为朝廷监生,身受大明皇恩,却不思报国,反倒是结党谋私,听命一乡野书院,携裹民意,妖言惑众,对抗朝廷,对抗天子!” “这江南文坛,已然烂到骨子里了!” 言至于此,严顺瞥了一眼营门斜对面的一处酒楼,按照锦衣卫的情报,在那里,正有几个所谓的文坛领袖,悠闲自在的看着戏! 思绪流转,严顺眼中冷色愈显:“来人!” “将所有涉案之人,押至营外,当着这些文人的面,斩首示众!” 一声令下,营中兵将,顿时为之而动。 涉及南京京营一案的数十文官以及数百将领,镣铐加身,在一队队兵将的押送之下,走出营门,出现在了这浩浩荡荡的监生队伍面前。 “来了来了!” 如此场景,原本气势汹汹的监生们,不少人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还以为这所谓的巡查组抵挡不住压力,准备释放被关押了人了。 踏踏踏…… 事实的演变,却非是和他们猜想一样,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将士,飞奔而出,极为迅速的在监生队伍面前,构铸了一道人墙,这副阵仗,亦是使得不少人心头为之一颤,忍不住惊惧。 随即,眼前的一幕,更是让在场绝大多数监生,为之颤栗! 只见那一名名衣衫褴褛的囚犯,那一道道他们所熟识的面孔,被兵将粗鲁的摁倒在地,身材魁梧的刽子手,提着大刀伫立其后。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乎,已经无比清晰! 严顺再次瞥了一眼那酒楼窗户处隐隐约约的人影,亦是冷哼一声: “斩!” 伴随着这一道声音,一柄柄血渍斑驳的大刀举起,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落下! 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一道道血泉喷涌,血腥,瞬间染红了这片大地。 而那一柄柄大刀,还在不停的举起,落下,人头,也还在不停的滚落! 涓涓血流,以一种狰狞的姿态,肆意的在这一片大地蔓延。 在这刺眼血腥之间,这片大地,亦是瞬间寂静。 更有不少监生直接被吓得瘫倒在地,面色煞白,两腿之间,已是有尿渍渗出。 第两百七十五章 属于李修的官商一体 “放肆!” 酒楼之中,似有无能狂怒,随即,还伴随着女子的惊呼,以及碗筷落地的声音。 而此刻,在这营寨之外,依旧是绝对的寂静。 或者说, 不少监生,想要说些什么,颤颤巍巍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阵!” 严顺再下令! 随即,便只见兵将汇聚,一个巍峨军阵瞬间成型,随即, 森寒兵刃拔出,直指眼前这些尚在惊惧之中的学子监生。 “攻!” 又一道命令! “杀!杀!杀!” 军阵骤动, 长枪如林,刀如山! 兵将高喝直冲云霄,惨烈的杀伐气势,亦是瞬间覆盖全场! 踏!踏!踏! 伴随着骤响的战鼓声,军阵推进,肃杀之意,亦是毫不客气的直逼场中每一个学子心底最深处。 “不要怕,我等有功名在身,这群丘八不敢动咱们的!” 有监生高喝,可也抵挡不了丝毫恐惧。 生于安乐,长于繁华。 对这些学子们而言, 让他们风花雪月,高谈阔论,抨击朝政可以, 可, 何曾见识过这等血腥! 恐惧,是会蔓延的。 随着第一个学子抑制不住恐惧, 狼狈逃窜,很快,所谓的死谏,便成了一个笑话。 南京城的百姓们,亦是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戏。 这些看上去正气凛然的士子们,在铁与血的威慑下,如丧家之犬,毫无半点所谓的风范,疯狂逃窜。 这一副场景,正如历史上铁骑踏江南一般,所谓的刚正不阿,道德高尚,皆化为了水太凉,化为了一个个高呼圣明,奴才遵命的丑陋模样…… “呵……” 此景入眼,严顺亦是轻笑一声,眼中之不屑,亦是尽显而出。 将军说得没错,大明的文风,已经走错方向了。 不做实事,只讲虚名,若真刚正不阿,也是一件好事,可,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软骨头。 这样的文人,文风,又岂能不歪! 这种文人当家做主的天下,又岂能不烂! 若是可以,严顺真想直接将这些人给屠了,但一想到李修的嘱咐,他又不得不将这个念头强行压下。 只能说……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啊……” 同样的时间,在京城秦国公府中,李修握着这封三边总督之信,亦是为之一叹。 所谓改革,不过才刚刚开始。 这大明天下,便尽是一片风雨飘摇之景。 反噬之激烈,俨然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 南文北武! 武人的枪杆子,文人的笔杆子,贼兵的肆无忌惮,以及漠南漠北,辽东这些外寇的虎视眈眈…… 如此一个时代,当个裱糊匠,勉强支撑,亦是吃力。 更何况,挽天倾,乃至于,日月换新颜…… 举世皆敌,也莫过于此! “老爷,宫里来人了,” 王五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轻声汇报道。 “钱庄那边,情况如何了?” 李修随口问道。 “回禀老爷,北方各府县进展顺利,基本上每个府县都有钱庄分布了,江南那边的话,进展不是很顺利……” 李修问:“是官面上……还是民间阻力?” “两者都有,官府还不敢太过捣乱,主要是民间的,江南几大钱庄还有一些豪商都联合起来了……” “把名单列一份,待会交给我。” 李修点了点头,这倒没有超出他的预料,这片土地的商人,永远都脱不开官府的存在,更别说早已官商勾结了许多年的江南之地。 李修再道:“对江南商贾的扶持要加大力度,务必保证,必要之时,可堪一用!” “老爷放心,江南这边,已经扶持拉拢了不少豪商……” “退下吧,钱庄这边你盯紧点,还有,让钱庄在江南的负责人,去和洪承畴接洽一下……” 思路客 李修摆了摆手,没再多说。 见状,王五恭敬应声,亦是缓缓退下。 “钱庄……” 轻喃两字,李修目光亦是一阵闪烁,江南之地,文风鼎盛,而文风之所以鼎盛,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富庶。 在这个时代,只有富庶,才有资格供养出那么多读书人,而,因富庶而起的读书人,自然也会被富庶所捆绑到一起。 这也就是所谓的官商勾结,准确而言,用勾结来形容,并不太确切。 官商一体,才是江南,或者说,大明如今的现状! 官有家族,家族为商,供养官员掌权,家族借官员权利为支撑,完成商的敛财扩张,而官员,再借助家族财力,扩展人脉,官运亨通…… 一个完美的闭环,就此形成。 而江南之地,尽是这种完美的闭环。 他落下钱庄这一子,甚至还为此亲自下场支持钱庄扩张,甚至,都直接以军队为钱庄后盾,就是为了将这一个个闭环撕开一道口子。 权与钱,结合在一起,意味着,大明的经济,便掌握在了这些人的手中。 毫无疑问,大明的方方面面,都需要这些人的支撑。 他如今,要向这些人开刀,同样毫无疑问,他,以及大明,必定会失去这些人的支持,乃至遭到这些人的反噬。 大明的经济,大明的财源命脉,也必定会遭到致命打击。 到了这般地步,就不是什么军威赫赫,镇压天下可以解决的。 天下大乱,也将是必然之事, 如此,钱庄的作用,自然显而易见,借助他的权利,扯着他的大旗,乃至于他亲自下场站台。 这个钱庄无疑是发展迅速,数年时间,已然蔓延至整个大明北方,且已经向江南布局,且肩负着他麾下所有军队的后勤供应,军饷支出,以及,借钱庄之银,扶持了一大批受他影响乃至于掌控的豪商。 这些豪商,亦是分布在大明经济的方方面面! 也正是因为这些的存在,才铸就了他如此的辉煌。 毕竟,如果将后勤,皆有文官系统掌控,纵使他能影响,以文官的尿性,以他如今屠刀举起,天下皆敌的局势,也不可能支撑起他如今的底气。 更别说,江南之地,那遍地的官商一体! 那很快就会来临的天下动荡。 以钱庄为基点,扩散开来,属于他的官商一体,才是他面对此等局面,最大的底气与倚仗…… …… 第两百七十六章 深宫妇人 “……靖虏卫叛变,那其余卫所是不是也有叛变的可能?” “江南那边秦公动作如此大……” “辽东那边也不安宁……” 乾清宫中,王承恩躬身而立,周太后喃喃自语,秀眉紧皱,一抹浓浓的忧愁亦是清晰可见。 闻言,王承恩犹豫一会, 才道:“秦公既然敢如此做,应该是早有准备的。” “这个时间点,秦公应该已经进宫了,娘娘若有疑惑,何不当面问一下秦公?” 周太后看向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有模有样拿着毛笔书写着的小天子, 犹豫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王承恩拱了拱手,便退出了殿中。 周太后原地站着好一会,眉宇间的忧愁,亦是难以散去。 她虽然也清楚改革会有的反噬,但,眼界完全限制了她的认知。 仅仅是开始,整个大明,便已风雨飘摇,江山欲坠。 她实在不敢想,接下来, 会有多么恐怖的事情出现。 而对那些恐怖,她无丝毫应对之力, 只能被动的等待,等待其来临,什么都做不了。 隐约之间, 她也不禁有些后悔,她似乎不该那么轻易就应下了此事, 应该多拖延一下, 或者劝阻一二。 但转念一想,纵使她不应下,恐怕也影响不了此事的发生。 先帝之志向,她自然无比清楚。 而以那秦国公的行事作风,也绝不会无所作为的…… 可…… 眼下这局势…… “娘,你想什么呢?” 小天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周太后身旁,抬头问道。 “没……没什么……” 周太后低头看向小天子:“春哥儿的字练完了?” “欲速则不达,朕休息一下,李叔说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的。” 听着小天子这有模有样的回答,周太后眼中也不禁浮现了一抹疼惜之色。 哪有为娘者不愿自己的子女快快乐乐,更别说,还是孩童时期。 可,她的孩子,没有资格快快乐乐,更没资格无忧无虑。 三岁小孩,在她老家,还在地上玩泥巴,而现在,她的孩子,便已是一国之君,是至高无上的天子。 便要学会认字,学会礼仪,学会如何做天子,学会去体悟许多成人都难懂的至理…… 背负这么多,孩童的欢乐,从一开始,就与她的孩子彻底无缘。 “那春哥儿就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下你李叔应该会过来,到时候再跟你李叔去……” “好!” 小天子点了点头,小跑着朝侧殿而去,几名宦官亦是连忙紧随而去。 此刻,乾清宫外,李修不知何时却是已经驻足殿外,在其身旁,则是亦步亦趋的王承恩。 “娘娘唤本督前来,所为何事?” 望着眼前肃穆的乾清宫,李修神色略显恍惚,随口问道。 “娘娘有些担心……” 话说一半,王承恩没再多说。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皱,他没有篡权夺位的心思,自然,也就没有对太后天子限制什么。 当然,如今这形势,也由不得他对太后天子做出什么限制,不然的话,只会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让朝政不稳的同时,也会给天下居心叵测之人多出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bqgxsydw.com 如此一来,他要想站得稳,就离不开太后的鼎力支持。 这也是为何他一再安抚这位太后,甚至不顾政务繁忙,每天也会抽出一点时间入宫教导天子。 如今这局势,天下再怎么动荡,也大都在控制之中,实在超脱控制,也不过是砸碎盘子的事情。 但后宫要是不稳,或者说,这位太后的心思要是不稳,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头发长,见识短……” 蓦然间,李修脑海里,不禁浮现了这么一句话。 好在,至现如今,这位太后,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倒也不至于让他太过忧虑。 李修也没问王承恩,太后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没限制的情况下,堂堂太后,要是连外界形势都看不清,那才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思虑之间,李修步子迈开,缓缓走进了乾清宫之中。 殿中空旷,唯有周太后一人孤零零的立在桌案之前,似是在看着什么。 很快,周太后便看向了走进殿中的李修,这一刻,周太后眉宇间的忧虑,似是消散了几分。 “臣,参见太后。” 一如既往,李修朝太后躬身一拜。 同样,周皇后也是一如既往的免礼。 “哀家听闻陕西靖虏卫通贼叛变,导致平贼战局功亏一篑……” 闻此言,李修下意识看向出声的周太后,当看到周太后眉宇间的忧虑之后,稍稍提起的心,亦是放了下去。 只要不是这位太后,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无妨。 李修沉吟片刻,随即拱手一拜,缓缓诉说着,同时亦是一点一点的安抚着眼前的这位太后娘娘。 显然,这位周太后,知晓外界局势后,定是为其忧虑,乃至于惊惧。 若不能安抚乃至去除这位太后的忧虑惊惧,谁也不知道一个被吓得神经质的女子,而且还是太后之尊,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到那时候,就为时晚矣了。 听完李修的诉说剖析,进一步明悟了局势的演变后,周太后眉宇间的忧虑,才终于消散几分。 望着眼前不卑不亢的李修,周太后心情亦是一如既往的复杂。 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楚告诉她,她要相信,乃至于倚仗眼前的这位辅国大臣,亦是唯一的一位辅国大臣。 事实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选择倚仗。 可为人母,她又始终无法彻底放下心。 她的忧虑,似是在忧虑国势,但似乎,更多的,是那始终难以散去的担忧……以及恐惧…… 李修没有再多言,一拜之后,便告退而去。 当然,他在宫中的事情,还未了解。 为人师,为天子师,他尚且重任在肩。 天子尚幼,一切的一切,皆是塑造灌输的黄金时期。 他也不放心交给他人,也不可能交给他人。 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这日月山河,他,都需要尽好这份责任。 第两百七十七章 安宁与动乱 京城。 皇宫之外,一条街道之上。 李修着一身青色布袍,牵着小天子的手,缓缓走着。 周围熙攘人群之中,尽是换上便衣的秦公亲卫,一个个紧张至极的四处打量着,稍有异常者, 恐怕就会迎来雷霆打击。 小天子明显很是兴奋,这熙攘繁华的街道,在他的记忆之中,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切的一切,都他而言,都是那么的新奇。 “来追我啊!” “快啊!” “二哥你别跑那么快!” 街道上, 数名和小天子差不多大的小孩在一颗大树下打闹嬉戏着, 其中还有两名小孩更是利索的爬到了大树之上,拿着半串糖葫芦满足的吃着。 看到这一幕, 小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和他这般大的小孩,第一次见到如此肆意欢乐之景…… 李修低头看了一眼小天子那瞪得大大的眼睛,又望了一眼那大树下嬉戏的孩童,步子停住,却是一言不发。 好一会,小天子才收回目光,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李修。 可此时,李修却好似没有察觉到小天子那渴望的目光一样,四处环视打量着。 见到这一幕,小天子嘟了嘟嘴唇,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大树下嬉戏的孩童, 再次看向不为所动的李修, 最终, 也只能任由李修牵着手,小脚随意的踢动着。 一大一小伫立原地许久,最终, 却是李修缓缓蹲下身,原本还四处张望的小天子,亦是立马收回了目光,努力做出一副成熟模样。 看着小天子的这模样,李修也不禁轻叹一声,他环视一眼四周,目光随即定格在街边卖糖葫芦的老汉身上。 很快,人群中,便有一名壮汉走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交到李修手中。 小天子的目光,亦是下意识的随着这一串糖葫芦而动。 李修问:“想要嘛?” 小天子迟疑一会,随即肯定的点了点头。 李修没有多言,又指向那大树底下嬉戏的孩童,再问:“想一起去玩嘛?” 这一次,小天子却是没有迟疑,立马点了点头。 李修再次出声,只不过这一次,言语之间,却是明显郑重许多:“想,就要说出来。” 这一次,小天子又明显有些迟疑,只不过,在感受到李修的注视时,小天子再次点了点头。 “拿着,去玩吧。” 李修将糖葫芦交到小天子手中,轻抚了一下小天子的脸,指了指那大树底下嬉戏的孩童。 这一次,小天子更是犹豫了,这种行为,他似乎还从来没有过,也没有谁教过他。 而这宫外的一切,似乎皆和宫内完全不同。 犹豫片刻,最终,小天子还是握着糖葫芦小跑着到大树下。 孩童的世界是单纯的,不过片刻,树下嬉戏的孩童,便多了一个。 一个稍显拘束,却明显比其他同龄小孩要成熟许多的孩童。 人群中潜藏的侍卫亦是随之而动,在不经意间,俨然已将那一颗大树团团围住。 李修则是坐在了街边茶摊,默默的注视着嬉戏的小天子。 俗语有言,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至现如今,已经大概可以看出小天子,未来会成长成什么模样。 或许是因宫中太过约束压抑的原因,又或许是长期与母为伴的原因。 小天子性格明显带些怯弱,且极为恪守礼仪规矩,从不逾越。 如此,可为臣,不可为君! 为君者,又岂能怯弱! 为君者,又岂能恪守规矩! 这样的天子,于臣子而言,是盛世!于天下而言,无疑将是山河日下的开始。 庆幸其年岁尚小,还有扭转过来的空间与时间。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便是,不能再让这小天子长期处于宫中那被无数礼仪规矩束缚,畸形成长的空间里了。 念头至此,李修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操劳国事,还要操劳天子之成长! 他这个臣子,也算是当到位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在这喧嚣街道,小天子第一次无拘无束的玩耍,李修亦是享受着这难得的空闲时间。 望着街面上熙熙攘攘的百姓,李修亦是有些出神,事实上,哪怕手段再激烈的改革,对最底层的百姓而言,皆是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一点一点的改变,最终的结果不出来,他们,亦是难以察觉丝毫。 纵使,改革落到实处,这些最底层的百姓,也不过是受益一时而已。 再好的政策,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以及人心的叵测。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之目光,亦是再次定格在了那与一群孩童玩闹的小天子身上。 ranwen.la 目光出神,闪烁,亦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市井悠闲安宁,这天下,却是一点都平定,甚至可以说,已是一片汹涌沸腾之景。 陕西,因靖虏卫叛变,逃出生天的李自成,张献忠两部,在这灾乱之地,俨然又有再次壮大之迹象。 按照正常轨迹,各地卫所本有镇压职责,重重镇压围剿之下,两部贼寇,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可现如今,随着南京京营的整顿,一大批人的去职斩首,局势,已然变得诡异起来。 人心动荡,军心,亦是随之动荡, 如今大明军制,募兵与卫所并存。 募兵,领饷银,粮草后勤朝廷供给。 可以说是大明朝的机动兵力,如今李修麾下数十万大军,尽皆募兵,亦是掀起此次风暴的资本与底气之一。 而卫所,军民一体,闲时为民,战时为兵,为大明的主体军事力量,遍及大明各地,这也是李修此次整兵的主要对象。 军心之动荡,主体,自然也是卫所。 糜烂的大环境之下,谁敢说自己屁股下没屎! 如此之下,贼寇肆掠,坐视旁观者,却是遍地皆是。 同流合污者,似乎,也并不在少数! 江南,舆论依旧沸腾,这片大明的财税之地,已然动荡,甚至,有脱离掌控之痕迹…… 在辽东,金戈铁马之气息,已然汇聚,兵锋,亦是直指山海关…… 在这天下动荡之间,一股股汹涌澎湃的暗流,已然从内至外,彻彻底底的将大明这艘破旧不堪的大船包裹。 倾覆沉没,似乎也只在旦夕之间…… …… 第两百七十八章 诛李修,清君侧! “让开,都滚开!” “快让开!” 京城闹市之中,数名锦衣卫神色焦灼,策马飞奔。 这般阵仗之下,街上百姓亦皆是被吓得纷纷往街边躲去,整条大街,在这快马飞奔过去之后, 俨然乱成了一锅粥。 直至内城,几名锦衣卫也没有减速丝毫,策马飞奔,直到锦衣卫衙门前,才猛的翻身下马,利索的朝衙门内飞奔而去。 几名锦衣卫权限似是颇高, 竟无丝毫阻拦, 便通过了重重关卡,直入了指挥使办公衙门。 “大人!” 几名锦衣卫尽直飞奔至李若链身前,神态间的惊慌之色亦是难以掩饰。 见几人神态,李若链眉头一皱,心中也不禁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把接过其中一名锦衣卫递来的密信,一阅之后,李若链神色亦是骤然大变,没有丝毫犹豫,李若链猛然起身,尽直朝门外飞奔而去。 此时,李修牵着衣着稍显脏乱的小天子,已然回到了皇宫之中。 小天子抬头望向李修,颇有些期待的问着:“李叔, 下次朕还能出宫玩嘛?” “可以。” 李修点了点头:“不过不是街上, 下次出宫, 咱们换个地方玩。” “这样啊……” 小天子咬了咬手指,犹豫好一会, 才有些纠结道:“可刚才朕说了要送东西给二蛋他们的……” “李叔你说过的,君无戏言啊……” “君无戏言……” “好!” 李修大笑:“那陛下你就准备一下送的东西,下次出宫,再去送给他……” 言至于此,李修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身,看向了那神色难看,匆匆而来的李若链。 “秦公,出事了!” 李修没有言语,接过李若链递来的信封,取出一阅,神态,亦是骤然阴沉起来。 “这消息是密探加急送来的,消息已经封锁了,待那边消息传来,应该至少还有四五天时间。” 李若链缓缓汇报着。 李修却是恍若未闻,眉头紧皱,显然是在考虑着。 好一会,李修才长吐一口气道:“不用封锁,让消息传开!” 言至于此, 李修冷色尽显:“该跳出来的总会跳出来的, 锦衣卫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此言入耳, 李若链亦是心头一颤,连忙应声。 “属下遵命!” “李叔,怎么了啊,你生气了嘛?” 小天子有些害怕的扯了扯李修衣裳。 “没事,一些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李修一把将小天子抱在怀中,只不过,眼眸中的冷色,却是始终未曾散去丝毫。 待到李修抱着小天子缓缓离去,李若链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到那信纸上的情报,他心头,也是再次忍不住的一颤。 这次,可真是出大事了! …… 靖武元年五月。 陕西,靖虏卫,与贼寇张献忠李自成合兵一处,大旗高举,号诛李修,清君侧!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法理不正的儿戏行为。 若在以前,不过是给天下人多一点谈资而已,毕竟,两支贼军,一支叛军,喊着清君侧,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嘛! 但对现如今暗流汹涌的大明天下而言,这儿戏行为的清君侧,却好似一点火星,落入沸腾的油锅之中一般。 一时之间,天下沸腾! 诛李修,清君侧! 这个口号,亦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传遍了天下! 短短不到半月时间,大明北疆,便有十几支卫所官军响应所谓的清君侧号召! 甚至,就连山海关之外叛变已久的辽镇,都跟着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 半壁江山,在这清君侧三个字之下,俨然遍地烽烟,江山动荡! 而这,还只是开始! 待消息传至江南,这片安宁已久的富庶之地,压抑的暗流,亦是彻底爆发! aiyueshuxiang.com 清君侧之口号,亦是响彻了这片江南大地。 此时此刻的大明,就好比数百年前的元末一般,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一句话,让元末江山,烽烟四起,天下大乱! 而现如今的大明,亦是如此。 仅仅是对既得利益阶级的第一刀落下,兔死狐悲,狗急跳墙,便尽皆显现。 诛李修,清君侧! 短短六字,天下大乱! ………… “大明不幸,皇纲失统,奸臣李修,威凌至尊,祸乱后宫,屠戮文武,虐流百姓……” 秦国公府,李修拿着一封所谓的清君侧缴文,轻声微喃,听得一旁的侍女是脸色煞白,胆颤心惊! 莫说是侍女,一旁站着的李若链,更是胆颤心惊,短短十来天,天下各地锦衣卫密探送来的一个个消息,汇总成型的天下局势,几乎让他都有些恐惧了! “有趣!” 李修似乎完全没有丝毫忧虑,轻笑一声,手臂轻动,这一张缴文,便化为了碎屑,随风舞动,最终落入了纸篓之中。 “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李修转身,看向身旁的李若链。 “回禀秦公,陕西,四川,河南,共有十七个卫所响应了叛军号召,且各地残余叛军也大都响应了叛军旗号……” “江南那边的话,兵变也已经出现,且扩散极为迅速,卑职还查到,江南大批商户士绅频频联络……” “京城之中,也有不少官员私下联络……” 听完李若链的汇报,李修神色似乎依旧没有太大波动,只是简单嘱咐了,便让李若链退下。 这时,李修才将目光,放在桌面上的一摞奏本之上。 相比较李若链的口头汇报,这些源自锦衣卫以及各地的奏本,无疑要详细得多。 正如李修所预料的。 天下皆反! 北方的枪杆子兵变叛乱,南方的笔杆子搅动风雨,动乱人心,当然,江南的财袋子,亦是掐住了大明的命脉…… 内忧外患,一切的一切,随着那一声清君侧,彻底在这日月山河中爆发! 由暗转明!正如李修所愿的那般,该跳出来的,都已经跳出来了! 接下来,就不是什么阴谋算计了,而是正面的对抗交锋。 就看这一场风暴,他李修能不能撑过去了! 撑得过去,那就是扫清寰宇,重铸日月山河,开启由他李修铸造的大明盛世之始! 撑不过去,那就是功败垂成,大明山河,就此沉沦! 第两百七十九章 中枢 诛李修,清君侧! 这个口号,自传至京城之后,整个朝野,便是为之沸腾。 而接下来,一个接一个噩耗的传来,更是让京城上下, 人心惶恐,彻底动荡! siluke.com 北疆卫所接连兵变,原本已显安宁的北地局势,瞬间崩坏! 紧接着,京城命脉,漕运,一把大火,将运至京城的漕粮物资烧得干干净净。 江南各地, 兵变同样出现, 蔓延速度之快,俨然超出了人之想象。 似乎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江南大地,便已经遍地烽烟。 各地更是物资短缺,往日供应的商贾皆是坐地起价,物价飞涨,就好似有一只不知道的大手,在幕后操纵着一般。 辽东辽贼更是同样举起所谓的清君侧大旗,后金亦是蠢蠢欲动。 这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就好似要考验朝臣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一般。 最最让百官绝望的便是,除了地方被动的处置之外,从消息传来, 至今为止, 一切的源头,那秦国公竟还未曾上朝一次! 尽管谁都知道, 秦国公定都做出了诸多安排, 但,知道与被蒙在鼓里, 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莫说朝臣们坐不住,就连那被李修安抚住的周太后,得知这天下皆反的局势后,更是早就坐不住了。 若非有着李修的一再安抚,恐怕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请入宫中询问了。 只不过,时隔十来天,周太后,也终于彻底坐不住了,不过黎明时分,宫中便已来人至秦国公府。 请秦国公上朝议事! “也时候了!” 李修这一次,没有再找借口拒绝。 房中,李修放下手中的一卷奏本,缓缓起身,在其面前,桌面之上,厚厚的一摞册子信纸堆积如山。 来源亦是五花八门,有锦衣卫,有来自秦国公府的直属商贾力量,也有来自之前布局的各大卫所, 当然,还有作为绝对主力分散在各地的京蓟重兵。 这一切的一切,就如一张天罗地网,看似不起眼,却也已经将整个大明笼罩其中。 其中的一切风吹草动,皆会在第一时间内,汇总至这面桌案之上。 “该跳出来的,都已经跳出来了……” 李修轻声低语一句,完全不见丝毫对局势脱离掌控的担忧。 很多事情,隐藏在暗处,才是值得忌惮的。 所谓内忧,深藏起来的,才是内忧。 暴露出来了,那就不是忧了,是可以横推清扫的患了! 如江南的官商一体,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是一个可以轻易倾覆大明的存在。 虽然谁都知道其存在,但不跳出来,谁都拿他没太多办法,要解决,也只能费尽心机的一点一点消磨。 可当一切皆摆在明面上,盘子都快砸碎了,要解决,就简单了。 一个字……杀! 谁不服,杀谁! 谁阻挡,杀谁! 顺者昌,逆者亡! 杀出个朗朗乾坤,杀出个日月新颜! 当一切脱离规则体制的束缚,回归属于他的沙场纵横,他李修,又有何惧! 天色尚暗。 这一次的午门之外,亦是早早的便汇聚了诸多朝臣,此刻,所有人都在等候,等候着秦国公的到来。 谁都知道,这一场风暴,是由秦国公一手掀起! 而朝堂百官,某种程度上,不过是这位秦国公拨弄的棋子而已。 如何解决,能否解决,也只有这位秦国公知道。 当然,最重要的,莫过于那所谓的清君侧,要诛之人,也是这位秦国公。 “来了!” 当马蹄声传来,百官汇聚的喧嚣,顿时为之一静,一道道目光,尽皆汇聚在了黑暗之中的街道上。 很快,黑暗之中策马飞奔而来的身影,便映入了百官眼帘。 最终马蹄骤停,李修翻身下马,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百官注视之间,也不见丝毫波动。 “秦公!” “秦公!” 完全没有理会不少官员之问候,李修快步行至百官之首,与此同时,似是早以准备好一般,午门城门,亦是随之缓缓打开。 随着李修而动,百官,亦是随之走进午门,最终,抵达皇极殿之中。 “启禀陛下,太后,臣弹劾秦国公倒行逆施,目无法纪,擅自屠戮……” 朝议刚开始,就有一名官员跳了出来,一句弹劾之语,便彻底引爆了压抑了许久的朝政中枢。 “臣弹劾秦国公……” “臣弹劾……” “臣……” 如同连锁反应一般,自第一个文臣站出来后,一个接一个,一句接一句弹劾之语,便蜂涌而出。 被李修镇压调摆了一年多的压抑,在这一次风暴席卷之中,亦是彻底宣泄而出。 而武勋这一边,则是毫不犹豫的站出来,破口大骂者也不在少数。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纷乱得就好如市井一般,喧嚣,沸腾! 在风波之间,李修依旧淡然,伫立在百官之首,似置身事外,完全没有理会朝政的喧嚣,以及那一道道打量而来的目光。 突如其来的满朝沸腾之景,李修淡然,周太后与小天子,却是淡然不了。 小天子明显受到惊吓,紧紧窝在周太后怀中,而周太后,弱女子一个,除了法理大义,毫无权利根基,此刻,亦是面色煞白,葱指紧握。 临朝这么久,她又岂会看不出这些上蹿下跳的朝臣们,想要做什么! 是想逼着她做决策,借她之手取得法理大义,打击秦国公! 可……她又怎么敢! 如今这局势,她与天子的一切,皆系在了这秦国公身上。 她又岂能自毁长城! 那无助的目光,只能定格在百官之首的李修身上。 而朝堂上,喧嚣依旧持续,可李修,却始终无丝毫反应。 没了李修的出声,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好似缺了一个主演一般,无比的滑稽且尴尬。 弹劾,上奏,太后天子却无丝毫回应。 而最终,决策权还是在李修身上。 正如……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一群上蹿下跳之人,在久久未曾得到太后的回应之后,也终于慌了。 喧嚣,一点一点的散去。 寂静压抑,又一点一点的回归。 一道道目光,同样一点一点的再次聚集在了百官之首的蟒袍身影之上。 从始至终,他……才是朝堂真正的中枢。 第两百八十章 朝堂与经济 寂静之间,就在群臣皆是注视着立于百官之首的李修之时,文官一列,工部尚书李邦华却是突然站了出来。 这一动静,顿时吸引了朝中文武大臣的注意,不少文臣更是眼前一亮,显然是有些期待。 此刻, “启禀陛下,太后,卫所糜烂已久,早不堪用,秦公有大魄力,行清查整顿之事……纵观历朝历代,行改革之事,无不沸反盈天……” “沸反盈天,只因改革触及其利益!” “现如今, 正是如此,为己利益,兵变祸国,不择手段,无君无父,此等贼子,朝廷,绝不可退缩丝毫…” “此等局势之下,诋毁秦公,扰乱朝堂, 可谓是居心叵测者,说不定……” 言至于此,李邦华停顿片刻,缓缓抬头, 看向纱帐之后的太后与天子, 目光坚定,缓缓出声:“说不得已然通贼卖国, 包藏祸心,该杀!” 声音平缓且坚定,一字一句,在这寂静之间,清晰至极的传至殿中每一个朝臣耳中。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亦是再次归于寂静,显然,没几个能想到,堂堂内阁大学士,一部尚书,在这个时候,竟然站在了对手那边去了。 但这份寂静,也只保持了片刻,很快,便有几名文官跳了出来,丝毫没有顾忌尚书阁老之脸面,或者说, 直接撕破了脸皮! “一派胡言!堂堂部堂大臣,仅凭臆想, 就……” “臣以为,李大人此等行径……” 喧嚣再起,只不过,这一次,矛头,却是由外转内,似乎变成了文官内部的风波了。 “闭嘴!” 喧嚣刚有所蔓延,随着一声呵斥的响起,整个朝堂,亦是瞬间再次归于寂静,一道道目光,亦是再次汇聚在了这呵斥声的来源,百官之首的秦国公。 此刻,李修呵斥一声,随即朝太后天子躬身一拜,才缓缓转身,面相群臣。 冷冰冰的目光,就仿若一柄寒锋,扫视群臣,那些跳得极欢的朝臣们,此刻竟无一敢对视而去,惶恐尽显,低头不语。 “本督早就说过,尔等不敢管的事,本督来管,尔等不敢杀的人,本督来杀!” “既然没那个胆子,就老老实实在一旁待着!” “煽风点火,蹦哒不停,是当本督不存在嘛嘛?” “还是说,觉得眼下这所谓的乱局,让尔等有了底气?” 冷冰冰的目光环视全场,整個皇极殿,气氛亦是骤然凝固。 但这一次,在这压抑之间,却是还有不怕死的跳出来,在百官惊诧的眼神中,竟直接与李修针锋相对起来。 “那敢问秦公,如今漕粮尽毁,江南各地自顾不暇,赋税钱粮尽皆拖延,这如何解决?” “如今天下大乱,兵变不休,这又如何处理?” “辽贼后金虎视眈眈,这又如何处理?” 一声声质问激昂慷慨,到最后,那言官似乎都被自己的正气所感染,直接高喝道: “内忧外患皆是汹涌而来,国势飘摇,山河欲坠,这难道不是因你而起嘛?” “荒谬!” 李修尚未出声,兵部尚书孙传庭便厉喝一声。 “自古以来,哪有改革新政是一番风顺的,按尔等这般说,那是不是做事有罪,如尔等毫无作为反倒是光荣了?” “在此改革关键时刻,不思为国解忧,团结一心,反倒是煽风点火,尔等到底是何居心?” “太祖祖制,言官不以言获罪……” 那言官斗志高昂,毫不示弱。 “言官是不以言获罪,但言行不一致,是何罪责?” 这一次,李修没待孙传庭呵斥,便幽幽吐出了一句话。 此言出,那些还正气凛然的官员们,面色顿时为之一变,刚有人想辩驳什么,李修却是没有给他们丝毫辩驳之机,朝殿外唤了一声,殿外便有几位大汉将军抬着一个木箱走进殿中,随即将一份份卷宗交至百官手中。 随即,李修摆了摆手,一队锦衣卫便冲进了殿中,如虎入狼群,直接摁住十数名官员,卸其顶戴,押到了殿中央。 李修也没理会百官的惊恐,如阐述一个事实一般,缓缓出声:“食君之禄,不做忠君之事,反倒是勾结外贼,煽风点火,扰乱朝堂,证据确凿,该如何处理,应该不用本督多说吧!” 说完,李修一摆手,这十数名官员,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出了朝堂,其下场如何,已很是清晰。 这突如其来的骤变,无疑是让朝堂百官有些没反应过来,孙传庭想说什么,可看着手中卷宗上确凿至极的证据,最终还是强压下了制止的想法。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他不能迂腐! “兵变之事,本督已经遣兵将镇压……” “通州大仓已经开仓运粮至京城,足以维持京城大半年所需……” “本督已经命登莱水师开赴江南,已经征调了大批海船,漕运暂且改为海运,粮草物资问题,本督也已经解决好,户部尽快主持开展。” 清理完该清理的人,李修话锋一转,便直指朝臣们最为关注的问题。 这话一出,百官惊讶,漕运改海运,他们是清楚的,毕竟,早在改革之前,登莱水师便已调动,透过如今的局势看这支水师的调动,很容易就能分析出来。 可粮草的问题,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虽然谁都知道,京城有囤粮,且数额极大。 但可持续性,与坐山吃空,这无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而如今江南这个赋税之地,兵变叛乱不休,漕运断绝,各地自保尚且难顾,更别说还有居心叵测者捣乱,要筹集粮草物资,无疑是天大的难事。 wucuoxs.com 如此难事,竟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不同于百官的惊讶疑惑,刘起元显然早已知道内情,拱手应声,没多问丝毫。 毕竟,为户部尚书,他又岂会看不到那已经堪称大明第一钱庄的庞大存在。 当初还以为秦国公府涉足商贾之事,且亲自下场推动,不惜为此背上骂名,只是单纯的为了粮草饷银不受他们这些文臣的辖制,让这些军队完成自给自足的循环。 可现如今,经这场大乱,刘起元这才蓦然明白,这般布局的真正意义! 若在以往,兵变不休,漕运断绝,赋税拖延,再加之各地士绅捣乱,单单是一个供需失衡,就足以轻易颠覆大明的根基所在。 毕竟,在以往,边疆重镇,皆是靠商贾运粮维持,朝廷屯粮制度也近乎虚设,大都是以钱财购买粮草,且,赋税收取钱银,对百姓而言,少不了市场交易买卖,从粮食换取钱银…… 毫无疑问,这其中,任何一环失衡,都是天大的祸事! 可现如今,有着那庞大的钱庄存在,供与需,尽皆掌握在这秦国公手中,纵使各地士绅豪商捣乱,也损害不了最深层次的根基,甚至,还能让秦国公掌握的这个供与需,借着这场风波,迅速蔓延扩大,从而让这根基,更加稳定。 可现如今,这最让他担忧的事情,虽然短暂发生,但也很快就被平息下去,显然,这其中,定是少不得这秦国公借助钱庄商贾力量对市场的直接干预。 近来他所收到的消息,也清晰证明了,这段时间,秦国公未曾现身,显然是为此而忙碌。 当然,最让刘起元在意的,便是在这段时间的风波中,以钱庄为根本,所笼络掌控的商贾力量,所发挥出的恐怖作用…… 世人皆以为,兵变叛乱是天大的恐怖,但也只有他掌户部,通晓其中具体内情,才真正明白,暗处的交锋,或者说,秦公所言的经济主导权的争夺,才是最为恐怖之事…… 只不过,纵使通晓内情,其中的弯弯道道,刘起元还是有太多的不解。 这些…… 似乎超出了他对事物的认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层面之上…… 第两百八十一章 通货为本,鬻奇为末 朝议持续,李修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他早已定下的谋划。 战局,政局…… 一切的一切,似是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原本立在武勋一侧的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 却是悄然无息的出了皇极殿。 “大人,都准备好了。” 李若链刚出皇极殿,便有一名锦衣卫快步而来。 闻此言,李若链回头看了一眼已然趋于安定的朝堂,沉默片刻,声音才缓缓响起:“动手吧。” “遵命!” 这锦衣卫应声而去。 而随着这锦衣卫的离去,在这朝堂之外,京城之中,一场谋划已久的风暴, 亦是骤然而起! 自崇祯遇刺之后,便收敛獠牙的锦衣卫,在这天大动荡之间,第一次彻彻底底的张开了獠牙。 缇骑四出,一个个被锦衣卫盯住已久的官员豪商,直接被破家灭门,从高高在上,眨眼间便跌落云霄,本已空荡的诏狱, 亦是骤然间人满为患起来。 正如刘起元所想,暗处的交锋,才是最为凶险的。 在从前, 规则制度约束覆盖天下, 纵使是李修, 也不可避免的被规则制度所约束。只能在规则之内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争斗。 而现如今, 居心叵测者浮出水面,或者说, 他们自己掀翻了规则, 打破了盘子。 对付不守规矩之人,李修自然不介意以同样的手段对付。 世人似乎忘了,规矩的存在,可不仅仅是束缚,某种程度上,也是保护。 不守规矩了,这种保护,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朝议依旧在持续,对守规矩,能做事的人,李修从来不吝啬宽容。 如今,亦是如此。 阐述事实,分析利弊,最终,给这满朝文武,吃一颗定心丸! 任何时候, 朝堂中枢,都是根基所在, 任何地方,都可以乱,中枢,绝不可以有丝毫不稳。 这便是李修与文臣部堂阁老之间无言的默契。 朝堂主政,他主军,同样也是一种惯性形成的默契。 只不过,随着如今天下乱势骤起,这个默契,却也被骤然打乱。 或者说,在这纷乱之间,朝堂各部无法解决之事,最终只能指望李修这位秦国公来解决。 就好比钱粮漕运之事,朝堂能做的,便是撤换漕运总督,以及督促各省征粮,尽快恢复漕运。 但如今这局势,这些措施,无疑是收效甚微。 只能让李修快刀斩乱麻,以兵威开启海运,借钱庄征集粮草。 如此之下,默契虽存,但不可避免的,李修对政事的影响,亦是越来越大。 这就好比当年那土木堡之变,于谦忠心赤胆,督掌京营,练就精兵,出发点是好的,但从此,也拉开了文官掌兵的大幕,同时,也也可说,文贵武贱,亦是从此而开始。 如今,亦是如此,尽管李修未曾刻意去干涉政事,但,随着这场天下乱势的蔓延,哪怕只是大乱之初,朝堂,便有些无力抗衡,只能倚靠他这位秦国公。 yawenba.net 未来,这种倚靠,也只会越来越重,待到平定乱局,他也必然深深的在政局之上,烙上属于他李修的印记。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李修,能一直保持绝对的强势,能镇得住朝堂,平得了天下! 而对这一点,李修亦是无比之自信。 朝议还在持续,京城的风暴已经掀起,而在秦国公府中,却是一片喧嚣,一位位名声在外的豪商陆陆续续汇聚在了这秦公府中。 “咳咳!” 喧嚣之间,伴随着一声咳嗽,喧嚣骤停,在下人的搀扶下,王五缓缓行至众豪商面前。 “王老!” “王老!” 众豪商接连问候,一个个态度亦是摆得极为卑微。 “多的话老夫就不多说了,召尔等过来是为何事,你们也都清楚。” “待会老爷就回来了,你们都把眼睛放亮一点,老爷怎么吩咐的,就怎么去做……” “老爷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的,不听话,到时候出了问题,老夫也救不了你们……” 就在王五吩咐之间,秦国公府外不远处的街道上,李修与孙传庭几位部堂大臣却是少有的结伴同行。 同样,几人亦是少有的未曾商议国事,一路沿街而行,街上琐事亦是交谈尽欢。 只不过,那飞奔的锦衣卫缇骑,却是让几位部堂大臣,眉宇间再次多了几分忧虑。 当行至秦国公府外,见到那密密麻麻的一排马车,孙传庭几人亦是明显疑惑。 孙传庭有些好奇问道:“秦公府上这是来客人了?” “是有一些。” 李修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皱着眉的刘起元,随即笑道:“待会就知道了。” 随即,李修也没再多说,迈开步子,便率先走进了府中。 刘起元突然道:“应该是那些商贾。” 孙传庭眉头一皱:“钱庄?” 刘起元点了点头,几人对视一眼,神态皆是有些凝重起来。 区区商贾,对他们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商贾与秦国公的权利结合,所产生的效果,不管是江南之变,亦或者变局之下秦国公的应对,皆是很清晰的凸显了这股力量的恐怖之处。 “山西晋商通敌卖国,如今江南官商勾结,祸乱天下……” 刘起元神态严肃:“商贾,必须有效控制!” “说到底,还是朝廷管控不严所导致。” 李邦华摇了摇头:“若这一次真能再造乾坤,怎么改,改成什么样,都好说,不然的话……” 李邦华话未说完,但孙传庭几人又岂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随即相继走进了秦国公府中。 此刻,堂中高呼响起,一個个在外界呼风唤雨的豪商皆是卑微至极的跪伏在地。 这其中,有负责秦国公府产业的各个管事,也有被钱庄庞大财富扶持起来的豪商,当然,更多的是,这个利益关系形成之后,潜移默化被吸纳而入的各地商贾。 在真正的权利面前,所谓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皆是不值一提。 “都起来吧。” 随着李修平淡的一声,一众豪商,亦是接连起身,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修瞥了一眼堂外伫立的孙传庭几人,又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商贾,才缓缓出声: “商贾者,以通货为本,以鬻奇为末!” “这句话,尔等身为商贾,应当是耳熟能详了。” “召尔等前来,也只是为此。” “配合本督之令,正常行商,维护市场稳定,视为有功,有功者,名与利,本督绝不吝啬。” “若心怀不轨,居心叵测,囤货居奇,扰乱市场,纵使天涯海角,本督必杀之!” “还有……” …… 第两百八十二章 破局之机 “以商贾之力,或者说,朝廷直接干预市场……” 此刻,听着李修的安排,堂外刘起元却是两眼放光,但很快,他眼神又黯淡下去, 以往的历史教训,就已经清晰说明,此策难成! 或者说,但凡涉及钱财之事,就很难保证事情的落实贯彻。 吏治不清,监察不严, 此策断无成功之可能。 思绪片刻, 心中稍有章程后, 刘起元便没再多想,秦公能不知不觉布下如此大的网,毫无疑问,对商贾之事,定是已经有了判断,说不定,早已悄无声息的落子谋划了也不一定。 李邦华冷冷的吐出了这一句话。“虽说无商不奸,但若是利用好了,也是一个天大的助力。” tsxsw.la “难。” 孙传庭摇了摇头:“秦公能让这些商贾为国所用,那是因这一切,某种程度上,也是秦公一手铸造……” “但创业易, 守业难啊!” “任何政策制度,维持一世容易, 维持数代, 难, 难如登天!” 刘起元幽幽出声: “我想的是, 钱庄商贾如此规模,还隶属秦公府,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此言出,饶是一向严肃的李邦华也不禁嘴角一抽。 这可真敢想…… “待平定天下乱势,肃清吏治,赋税改革完成,钱庄也好,还是本督扶持起来的这些商贾也好,皆改由户部与内廷直辖。” 突然传来的声音,亦是让刘起元几人一愣,若不是看见走来的李修,刘起元甚至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看着几人难以置信的模样,李修笑道:“不过,本督向来认为,专业人做专业事,外行管理内行,可不是一件好事。” “刘大人有时间的话,就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刘起元还有些不敢相信,孙传庭李邦华两人亦是明显有些难以置信。 甚至, 这远比军队重新交给兵部管辖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毕竟, 军队, 是秦公铸造,但,名义上,法理上,是大明军队,这是毋庸置疑。 但这座大明第一钱庄,这覆盖大明的商贾力量,可就跟大明没有什么法理隶属关系了。 这些,都是秦国公府的私产! 将私产奉献而出…… 这…… 刘起元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此……此言当真?” 李修与几人对视,嘴噙笑意:“本督从不虚言!” 刘起元没再多言,朝李修深深一拜: “秦公高义!” “无需如此。” 李修摆了摆手:“你我皆是为了大明,谈何高义不高义!” “只要不负先帝重托,本督这一生,亦是足矣!” 李修语气无比淡然,亦是无比之坚定。 一次次岔路口,都选择了大明,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哪还有其他选择,唯有一步一步的走到最后。 闻此言,孙传庭几人亦是有些沉默,诚然,对权臣的忧虑,一直难以散去。 但事实一次次摆在面前,却是着实让人感慨。 至少在目前,看不到这位秦国公有丝毫的不轨之意。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慢慢的重合在一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若有秦公一星半点为国之心,如今天下,也不至于纷乱不休了!” “人性本就是如此。” 李修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今日之朝堂,本督该安排的,也已经安排好了。” “接下来,就需要我等齐心协力,平定这乱世了!” 此言出,李邦华几人亦是难掩忧虑,虽然早在那一次汇聚于此,确定决心后,几人就都对改革新政将要面对的乱局有所预料。 但,如今天下之波涛汹涌,还是着实让几人有种胆颤心惊之感。 若非眼前有这位秦国公顶着,他们甚至都不敢想象,这等局势,大明,如何存续! “钱粮这边,秦公你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想必应该无碍,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平定乱局……”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便将如今局势走向彻底定下。 直至黄昏时分,孙传庭几人才离开了这秦公府。 而李修,则一人伫立在书房之中,注视着那一副大明乾坤图,脑海之中,却非对如今局势的思索,反倒是对朝政的考虑。 从一开始对朝臣的宽容,再到多次明里暗里的表态,形成默契,以及不知道多少次的试探乃至清洗,再至如今,以钱庄商贾再次表明态度,其目的亦很是简单,就是为了保持朝堂中枢的堪用及稳定。 而这种稳,并不是他坐镇京城的这种稳,毕竟,他在京城,乱的可能性,趋于无。 但显然,不管是现在,亦或者未来,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皆坐镇京城,这大明山河,有太多的事情,都需要他去亲自解决。 就好比如今天下大乱,已然非是一地一省可以解决,那他必然要暂离京城,率京城强军,平定乱局,再造乾坤,这也是早有谋划的事情。 故而,他要的,是他离开京城,朝政中枢,依旧稳若泰山的稳! 现如今京城锦衣卫缇骑四出,破家灭门,就是在完成这个目标的最后一步! 清除京城最后的不安定因素! 这一步完成,他的目光,就可以彻底看向如今这纷乱不休的大明天下! 思绪流转,李修之目光,亦是定格在了陕西汉中府。 曾经定下之策略,是先南后北,借江南之富庶,维护北方之稳定。 如今,随着靖虏卫之变,高举所谓的清君侧大旗,引得天下居心叵测之人接连响应。 毫无疑问,这支由卫所叛军,以及张献忠李自成组成的所谓清君侧义军,已然成了一面大旗。 就如明末之时天下义军遥尊的小明王一般。 各地叛军贼军纷纷投靠而来,俨然已经成了北地祸乱之根源! 这种情况下,先南后北的策略,无疑要改变一些。 在本质不变的情况下,这个出头鸟,无疑是要在第一时间摁死! 事实上,如今之朝廷,还有数十万足以横扫天下的强军。 天下各个要害之地,还有李修早已布局的数十卫所强兵。 如今乱的,不过是那本就糜烂的各地卫所之兵而已。 而且,真正乱的,还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绝大部分卫所,还保持着正常状态,最多,也不过是观望而已。 而现如今,之所以闹出这般声势,只不过是因京城以及各地强军,皆未动,或者说,除了京城这数万大军,分布于各地的重兵,皆是在保持着对那些蠢蠢欲动之野心家的震慑。 就如陕西,数万强军,却无力镇压近在咫尺的叛军,究其原因,就是因要保持对各地卫所的震慑,以防兵变再度蔓延。 如此看来,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似乎还远未到真正的天下大乱。 在朝堂之上,李修也是如此剖析局势,从而安定群臣之心的。 但,统管天下兵马这么久,李修又岂会看不出,如今之天下大乱,随时都将演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大乱! 江南,北方,辽东,草原…… 如今之大明,就好比一支四线作战的军队,任何一环的失控,都将会导致全局的彻底崩盘。 而一旦崩盘,无疑将彻底刺激那些尚被震慑,以及那些尚在观望的居心叵测者,到那时候,那些人,无疑将会毫不犹豫置身于乱世之中。 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大乱,便会彻底降临到这神州大地。 到那时候,大明,要面对的,就是层出不穷的叛乱,所谓安定盛世,无疑将会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为今之计,就是以雷霆之势,镇压一方!震慑天下。 而要在保持局势的前提下镇压一方,各地维持局势的兵力,就绝不能擅动。 只有从京城调兵至地方,以强军镇压,再统辖各地强兵,破而后立,完成对局势的彻底掌控…… 只不过,要做到这一点,他这位秦国公,不出京城,显然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人心隔肚皮,他放不放心,就论大局而言,他也不可能将破局的希望,假手于人…… …… 第两百八十三章 倒霉蛋 京城的风暴依旧在持续,沉寂已久的锦衣卫,亦是再一次用血淋淋的现实向世人证明,它的獠牙,依旧锋锐。 tsxsw.la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于以往锦衣卫的先抓后审的行事风格, 那朝堂上的案情卷宗分发,一个个证据确凿,却是硬生生的堵住了所有官员的嘴。 对满朝文武而言,这似乎又是一次无言的震慑。 唯一庆幸的便是,那一份份案情卷宗,似乎也划定了这场风暴的底线,在抓完案情卷宗上记录之人后,京城中肆掠的缇骑,便立马收敛了锋芒, 骤起的风暴,亦是归于平息,若非那一份份清晰至极的案情卷宗,都仿佛是一场幻觉一般。 京城归于平静,而在京城之外,如今的大明天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俨然一点一滴的恶化起来。 诛李修,清君侧。 这个口号,亦或者说这面大旗,以陕西为中心, 早已扩散至整个天下。 在陕西汉中府, 第一个举起这面大旗的靖虏卫以及李自成张献忠两部,已然成了天下瞩目的风暴中心。 短短数十天时间, 曾经被围剿得无处逃生的贼军残部,借着这场东风, 几乎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蔓延着。 凤翔府, 汉中府,大半個西安府…… 曾经只能四处流窜的贼军,在这场东风的作用下,竟稳稳的盘踞数地,且所控制之地,还在飞速的蔓延扩大着。 而随着这支叛军的飞速壮大,那一面所谓的清君侧之大旗,亦是愈发招展,连锁反应之下,整个天下的乱势,亦是一点一点的沦陷起来。 在蓟镇,如今之天下,动而不乱之地,可谓是寥寥无几,蓟镇,无疑就是其中一处。 自当初蓟镇改制,整兵数万,蓟镇,就一直肩负着守卫京城门户,同时威临草原的重任。 如今之局势之下,蓟镇更是重任在肩, 既要把守京城门户,为京城倚靠,又要威慑草原蒙古部族蠢蠢欲动之心,更是在必要之时,随时支援山海重镇。 如此重任之下,自崇祯帝驾崩开始,李修亦是一次又一次的增加了蓟镇的军力。 事至如今,蓟镇已然有军力近八万有余,骑兵更是占据半数!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蓟镇之存在,完全可以说,是李修布局天下,维持天下局势不可或缺的一环。 也正是因蓟镇威慑四方的存在,李修才得已从容布局,放眼天下。 不然的话,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大乱,恐怕随着那清君侧的大旗高举,就已经彻底来临。 在江南,事实上,江南之乱,在如今整个天下的乱局之中,可以说是最为不起眼的存在。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同理,在士绅阶级主导之下的所谓兵乱,看上去虽声势浩大,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 在李修早已准备好的布局封控之下,事实上,在第一时间,兵乱便被控制局限在了各地。 之所以一直声势浩大,难以解决,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因地方各府县的无作为,以及阳奉阴违而已。 对武人干政,乃至武人掌权,对这文风鼎盛的江南而言,本就是不可接受之事,更别说,这武人,如今还将手触及到了他们的身家性命。 士绅阶级的反噬,才是江南最大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显然也非是严顺可以解决的。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步步为营,以南京为基点,统辖着各地卫所,一点点的向各地推进,同时履行清查卫所职责。 当然,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便是与锦衣卫,一同配合秦国公府中的钱庄商贾,在江南蔓延成长,对抗着传统意义上的江南士绅阶级,从而达成如今江南独特的对峙拉锯之局面。 在辽东,亦或者说,山海关,战争的气息已是愈发浓郁,后金辽镇调兵遣将已久,距离山海关不过数十里的广宁城早已是重兵云集。 山海关内外,亦早已是全军戒备,两军对峙之间,战争,似乎随时都将一触即发。 但对于对峙的双方而言,皆是心知肚明,战争的爆发,决定因素不在这辽东,而是在那大明京城。 对山海关督师赵武而言,战略防守,是当前的大策,他也不可能主动进攻,掀起战争。 而对后金辽贼而言,是趁火打劫的一方,但,趁人之危,自然,要在危的时候进攻。 如今,大明境内虽沸反盈天,但,大明京城那数万大军,以及数次将后金摁在地上摩擦的大明秦国公都未有动作,他们,哪里敢动。 无论是代善,亦或者袁崇焕,都在等,等着京城秦国公的动作变化。 当然,不仅仅是代善与袁崇焕在观望,在等,如今整个大明天下,事实上,都在观望,都在等。 若说代善袁崇焕是等着秦国公被这无穷内忧给牵扯住,那如今天下人,所等的,所观望的,就是如今乱局之下,这位以军功起家的秦国公,是否还能如从前那般,军威赫赫,镇压天下…… …… 靖武元年六月。 自天下沸反盈天,已过去数月。 为无数有心人关注的京城中枢,亦是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天子下旨,以秦国公为帅,统领京军,辖制天下兵马,平定天下乱贼。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纵观大江南北,沸反盈天之局势,似乎在这消息抵达的瞬间,便彻底蒙上了一层阴影。 历朝历代,末年之景,大都是以颓弱而亡。 天下大乱,义军豪杰层出不穷,是历史发展之规律。 但现如今,大明颓弱嘛? 经数场天下天下震动之大捷,何人敢言大明颓弱! 中枢尚在,强军尚在,铸造强军,书写辉煌的统帅也依旧存在。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秦国公之能征善战,何人不知秦公统帅大军之骁勇。 纵使在李修名声被抹黑得最为严重的江南,这一点,亦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任何一个在这沸反盈天的局势之中,心怀不轨者,面对这样的存在,又岂能心中不惶恐。 一时之间,原本沸反盈天的局势,似乎都瞬间平息了许多。 一个个往日叫嚣不停的贼寇首领,也立马低调了起来。 唯一不变的,就是天下人对京城的关注。 都在观望着,观望着那执剑而立的身影,他的目光,最终会落在何处…… 那镇压天下的兵锋,最终,会撕碎哪个倒霉蛋…… 第两百八十四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京城,北郊。 城楼之上,百官汇聚,太后高坐凤椅,一直与太后形影不离的小天子,此刻却是不见踪影。 周太后此刻亦是明显紧张,和百官一样, 注视着城外。 此刻的城外北郊,已是刀枪如林,战旗招展,绵延巍峨的军阵,已然绵延到了天际之间。 yawenba.net 军阵肃穆,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北风卷起战旗, 带着浩荡的军威, 笼罩这片天地。 踏踏踏…… 在这寂静之间,伴随着一阵马蹄声的响起,朝野百官及无数兵将的目光,在这一瞬间,亦是汇聚而来。 轰! 在这一刹那,绵延军阵,百战锐士,尽皆半跪在地。 “参见陛下,秦公!” 战马之上,李修怀抱着小天子,这般场景之下, 怀中小天子脸色已是煞白,小手紧紧搂着李修的脖颈,不知所措。 李修环视全场,望着这些百战余生的数万兵将, 望着那森寒的刀锋, 那一柄柄燧发枪,一座座大炮, 心中亦是难抑豪情。 这是他亲手铸造的百战雄师, 一场场辉煌,铸就了这战无不胜之势! 在这个时代,这支雄师,足以横扫天下敌! 这是属于他李修,无与伦比的自信! “看着他们!” 李修看向怀中小天子,语气,亦是从未有过之严肃。 “李……李叔,我怕……” 小天子怯怯的看了一眼,随即下意识的抬起头,怯生生的说着。 “看着他们,记住,你是天子,任何时候,都不能怕!” 李修少有的没有安慰,而是极为强硬出声。 听到这话,小天子怯生生的转头,缓缓看向眼前这巍峨军阵。 “山河永在!大明万胜!” “山河永在, 大明万胜!” 在这一刻, 震天的呐喊声骤然响起,云霄涌动,震耳欲聋! 小天子身躯一颤,瞪大了眼睛,这一幕,在这一刻,已然深深的烙印在小天子的心底。 “今日出征,当横扫天下,乾坤再造,尔等,可有信心否!” 策马扬鞭,最终,勒马而立,李修环视全军,内气涌动,骤然高喝。 “愿为将军效死!” 震天高喝,正如当初在张家口出征漠北一般,一道道狂热的目光汇聚而来,传奇的信仰,从始至终,皆是无比之坚定! “出发!” 战刀出鞘,刀锋所指,这绵延无尽的巍峨军阵,亦是随之而动。 大军开拔,剑指北疆! “祝秦公马到功成,凯旋归来!” 百官出城,城楼之下,百官祝贺。 李修怀抱天子,策马而行,最终在距离太后不过十余步处下马。 “哀家敬秦公一杯,望秦公此次出征,扫清叛逆,乾坤再造!” “臣,定不负先帝,太后之期望!” 李修举杯,一饮而尽,随即,再接过一杯,面相群臣。 “本督离京这段时间,朝堂之事,就拜托诸位臣公了!” 言至于此,李修举杯,再一饮而尽。 随即,翻身上马,环视一眼百官,目光最终定格在周太后怀中的小天子身上,定格片刻,李修才看向周太后…… “驾!” 策马扬鞭,一袭血袍随风舞动,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娘,李叔,是出征打仗去了嘛?” 小天子仰望着周太后,有些懵懂的问道。 “对,你李叔出征打仗去了。” 说完,周太后停顿片刻,又很是认真的看向小天子:“春哥儿你要记住,你李叔是替春哥儿你去打仗……” “春哥儿记住了,娘你放心。” 小天子点了点头,同样也很是认真。 周太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和百官一样,注视着开拔的大军,眉宇之间,亦是难掩忧虑。 事实上,在这一刻,盯着这支大军出征的,远不止城门口的太后与文武百官。 在暗处,不知道多少眼睛,死死的盯着着出征开拔的京营大军,注视着大军远去的方向。 然后,一匹匹快马紧急离京,将这足以让天下震荡的消息,传至天下各地的有心人耳中。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驻马而望,环视万千锐士踏上征程,李修低声轻喃,眸中一如既往的平淡且漠然。 从天下大乱起,局势的走向,改革的未来,一切的一切,都彻底改变。 横扫天下,乾坤再造,便是此次出征的最终目标。 这个目标达成了,一切的一切,就皆是水到渠成了。 这大明天下,是搓圆还是搓扁,就再也不会有任何阻碍了。 …… 京军开拔出征,剑指陕西的消息,自京城北郊开拔出征后,这个消息,就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天下,也抵达了每一个有心人的耳中。 在辽东,早已重兵汇聚的广宁城,在消息抵达的第一时间,隆隆的战鼓声便在这广宁城中响起。 八旗大军,辽镇精锐,往日打生打死的两支军队,在这個时候,已然形同一体的集结在一起。 诛李修,清君侧的口号,亦是早已传至每一个辽镇兵将耳中。 之前的兵变叛乱,也因这个清君侧的口号而披上了一层遮羞布。 那就是不满奸臣当道,蒙蔽天子。 谎言说一千遍,就是真理了。 在辽镇,亦是如此,举着清君侧的口号,一切的一切,似乎就披上了一层符合道德伦理的外衣。 “我们时间有限!” 广宁城头,望着那山海关,袁崇焕语气十分肯定。 “那些乌合之众,定抵挡不了太久,一旦被平定,大半个北疆,那些被各地卫所以及贼军牵制的大军,就完全解放出来……” “不止是平叛!” 代善摇了摇头:“李修心太大了,这般糜烂的局势,还敢行如此改革,现在可不仅仅是叛乱,大江南北,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纵使短时间将那李自成张献忠平定,大明北疆,那么多卫所,不捋清楚,他李修纵使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分心到这山海关来……”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蓟镇那边,那李修数次在蓟镇增兵,估计也考虑到了山海关的因素……” 言至于此,代善突然停顿,目光再次定格在那山海关之上。 “不管如何,这次,必须夺下山海关!” “不然的话,待李修扫平那些乌合之众,咱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袁崇焕亦是深以为然。 至于李修有没有可能阴沟里翻船,被大明内乱搞垮,这一点,代善与袁崇焕两人虽然也幻想过,但有着被数次摁在地上摩擦的经历,他们实在不敢奢望。 毕竟,如今大明境内,跳得欢的,无非就是贼军与叛军,而两者的战斗力……他们两个又岂会不知道。 后金铁骑都被摁在地上摩擦,指望那些乌合之众…… 他们……实在指望不来…… 第两百八十五章 棋盘唯一的执棋者 秦国公率军出征,剑指陕西,这个消息传出后,整个天下,都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纵使天下再乱,也没有谁会觉得, 这位连后金铁骑都能摁在地上摩擦的秦国公,会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 yawenba.net 天下大乱之际,谁都怕自己引得秦国公的注意,从而引得这位战无不胜的秦国公之注意。 这也是为何区区贼寇叛逆举起的所谓清君侧大旗,能引得天下响应的原因。 死道友不死贫道,愿意出风头, 就让你出风头去。 这估计就是天下居心叵测者,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了。 事实上,这几个月的一切,对李自成与张献忠而言,无疑如同梦幻一般。 陕西贼乱数年,你唱罢我登场,不知道多少风云一时的人物在这片土地接连登场,但无一例外,最终,皆是朝廷重兵围剿,落得个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下场。 李自成与张献忠两人,就是在这般环境之下,一点一点的成长,成为最新一代的风云人物。 然后, 和他们之前的每一位风云人物一样, 被朝廷重兵盯上,而这一次, 还是三边总督统辖的重兵围剿。 两個本来算得上对头的贼首, 一下子就成了难兄难弟,哪怕联手起来,也没有丝毫意外出现。 不过月余时间,他们,就被围剿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锁死在了平凉府,成了彻彻底底的瓮中之鳖。 两个难兄难弟,甚至悲观得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可似乎是天无绝人之路,那威名赫赫的秦国公,似乎是在自毁长城,一场叛变,直接让两人逃出生天。 而这,似乎还只是开始,紧接着,那些卫所将领,皆是跟吃错药了一般,不仅不围剿他们, 甚至还有不少人带兵来投。 随后,在那些叛变而来的卫所将领怂恿之下,举起所谓的清君侧大旗。 而这面大旗的效果…… 无疑是让李霞与张献忠两人做梦也没想到的。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在这一个多月时间,就已经成为了现实。 甚至,现实远远比梦里还要夸张。 大旗举起,天下响应!真真正正的天下响应! 这段时间,李自成与张献忠两人,几乎就跟做梦一般,不停的接见响应而来的各支义军首领。 本来被剿得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不过月余时间,瞬间膨胀至数十倍! 拥兵数十万,坐拥数府之地,连急缺的粮草军械,都不停的有人送上门来!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 不知不觉中,这句从前两人想都不敢想的话,竟悄无声息的浮现而出。 只不过,还未待两人分道扬镳,甚至,还未待两人产生太大的矛盾,京城传来的消息,便立马打消了两人的所有小心思。 秦国公之名,他们自然不陌生。 甚至,对李自成张献忠两人而言,从起事开始,就一直被笼罩在这个名字的阴影之下。 从最初的勇卫营横扫延安府,李自成被逼得隐姓埋名,如乞丐一般躲藏了大半年,才逃得生天。 而在之后,两人虽未在亲身面对,但那一场场震动整个大明的捷报,已然说明了一切。 甚至为此,两人都担惊受怕了许久,生怕那横扫草原的秦国公,顺手将他们给灭了。 好在那秦国公,似乎对他们并没有太大兴趣,但事实证明,仅仅是这位秦国公麾下的将领,就足以轻易镇压他们。 且不止一次将他们剿得如丧家之犬,无路可逃。 如今…… 秦国公亲率大军,剑指陕西…… 消息传来,原本的如梦似幻,似是瞬间破碎。 真真正正的现实,亦是清晰的摆在了李自成与张献忠两人面前。 大旗高举,当了出头鸟,享受了如梦似幻的美好,如今,就要承受,最最汹涌的兵锋! “本帅就不信,他李修难道还真有三头六臂不成!” “咱们数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淹死了!” “灭了这李修,咱们再回师将那狗娘养的严顺给平了,然后直接挥师入京,咱们也弄个辅国理政大臣当当!” “好,大帅当辅国大臣,俺也弄个侯爷当当……” “对,俺也……” 见到底下众将叫嚣,李自成亦是忍不住大笑起来,随即,他又看向一旁的张献忠:“张帅,你觉得呢!” “本帅的想法和李帅一样,咱们有大军数十万,兵多将广,粮草军械充足,又有什么怕的。” “本帅早就打听好了,这次那李修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上不过五六万人,咱们两部联合起来,差不多有三十万大军,是那李修的数倍之多……” 在两位大帅亲自下场鼓噪之下,议事厅中原本有些惶恐的气氛,亦是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是,李自成与张献忠那不经意间的对视中,不时闪过的忧虑,亦是清晰可见。 话虽说得信心十足,但对这场仗,他们实在心里没底…… 敌寡我众的仗,他们打得还少嘛…… 可……哪一次不是被朝廷摁在地上摩擦…… 更别说,这一次,还是那威震天下的秦国公统兵而来…… …… “送人,送粮,送军械……” “这待遇,可还真的羡煞本督了!” 中军帅帐,看着锦衣卫送来的情报,李修嘴角上扬,颇带着一些讽刺意味感慨一句。 毫无疑问,这李自成张献忠两人,就是天下居心叵测者推出来的一个靶子,至于幕后主使是谁,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后金是绝对少不了的,江南的士绅们,估计也少不了,然后就是北方那些被自己挤压得没有生存空间的士绅豪商估计也少不了…… 至于那些兵变的卫所,那肆掠的贼寇,事实上,在这场天下大乱的风波中,他们,不过是那些居心叵测者手中的棋子而已。 如今之天下,就好似一盘围棋。 曾几何时,整个天下,皆是利益阶层的落子。 后来,随着勇卫营的出现,随着对京营蓟镇宣府的整编,再到之后对天下卫所以及钱庄商贾的布局,李修硬生生的突破了包围,立在了这棋盘之上。 算不上占据绝对优势,但也是差不了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 而随着对天下卫所的清查,这个平衡,无疑是瞬间被打破。 汹涌澎湃的反击,亦是立马袭来。 而现如今,对手反击完了,也是时候该轮到他出手了! 这盘棋,李修可没有什么擒贼先擒王的想法。 横扫天下,再造乾坤,他要的,是一个一个,将所有不属于他的棋子,尽皆捏碎! 这棋盘上,只能有他一个执棋者!是非黑白,也只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第两百八十六章 战争主导权 “杀!” “诛李修,清君侧!” “杀!” 山海关外,血腥已现,压抑已久的辽东局势,已然在这铁与血之间彻底爆发。 辽镇高举清君侧之大旗,汇合后金八旗,号二十万大军, 兵锋已临山海关! “放!” 巍峨的城墙之上,伴随着一阵阵呼喝声,那一尊尊红衣大炮,以及一柄柄燧发枪,在火光之间炸响,汹涌的弹丸与炮弹,如雷霆天降, 肆意的落入城关之下的所谓清君侧大军之中,掀起无尽的血腥。 xiaoshuting.la 这一场战争,没有所谓的试探,或者说,在以往的时间里,该试探的,早已试探完毕。 战争一开始,就是彻彻底底的白热化。 山海关督师赵武得到的军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山海关。 而后金与辽镇,同样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破山海关! 两方皆是有着充足准备,两方皆是不惜一切代价, 这场战争之惨烈,亦是完全可想而知。 战争开始仅仅数天时间, 山海关之下, 堆积的尸躯, 就已经堆积成了一个个与城墙贴合的缓坡,曾经青灰色的城墙,也已经是染上了一层狰狞的血腥。 血腥的厮杀依旧未曾停止,对此战的双方而言,这皆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对后金辽镇而言,不能在李修平定内乱前夺下山海关,那,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是虚妄。 瓮中之鳖,慢性死亡,就是他们的结果。 而对赵武而言,对大明而言,山海关,亦是绝不容有失! 天下棋盘,已然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制衡,破局亦是近在眼前,一旦山海关有失,外敌彻底介入内乱,那,全局崩盘,都只是小事。 大明,将会彻底被无穷无尽的内忧外患给拖垮! 山海关大战爆发第一时间,按照李修早就做好的布局, 蓟镇立即派出了两万大军,开拔奔赴山海关,为山海关支援。 同时,卢象升坐镇登莱,统筹指挥登莱水师,东江,朝鲜,三方大军,亦是毫不犹豫的向后金腹地突袭而去。 而这个战略封锁圈的另一环,蒙古,在这个时候,则是态度暧昧了。 正如李修所预想的,蒙古,在这个时代,就是一头嗜血的饿狼,能够绝对压制它,它就能为你所用,但一旦你显露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弱势,它,就会毫不犹豫的反咬一口。 自山海关之战爆发,蓟镇督师徐枫,亦是在李修的军令之下,统率数万铁骑北出草原,邀蒙古各部首领演兵于大漠戈壁。 而演兵之地,则正是当初漠南决战所在的那一片戈壁滩。 时隔一年有余,这片被大明朝廷命名为镇北滩的戈壁,黄沙碎石之间,狰狞的血垢犹存,浓浓的血腥味,依旧在这片戈壁滩上缭绕,经久不散。 漠南漠北十数万蒙古铁骑,数万蓟镇铁骑,汇聚于此,演兵列阵,日月大明旗,重扬于这片大漠戈壁之上。 金戈铁马,以赫赫军威,再次震慑住蠢蠢欲动的嗜血饿狼。 饿狼虽蠢蠢欲动,但终究还是有记忆存在的,这片大漠戈壁,那横扫无敌的赫赫军威,这让人颤栗的记忆,被重新唤起之后,再蠢蠢欲动的心,也不禁有些恐惧。 一手大棒,一手甜枣。 恐惧唤醒后,就是甜枣了。 无论是对后金首级的赏银,亦或者边关互市的辖制,皆能作为甜枣的存在。 演兵结束,浩浩荡荡的蒙古铁骑,亦是从草原出发,直奔辽东。 只不过,这支蒙古铁骑,能否跟从前那般效死力,显然,还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毫无疑问,山海关大战的爆发,虽早就在有心人的预料之中,但当这场大战真的爆发,消息传遍天下后,造成的震动,俨然不下于李修率军出征,剑指陕西。 一时之间,整個天下本就沸反盈天的局势,更是如同烈火上浇了一盆油一般,气焰瞬间高涨,天下乱势,似乎在这消息传开的一刻,骤然糜烂了许多。 内忧外患,尽皆爆发! 只不过,天下的一切变化,已然影响不到剑指陕西的李修。 一切的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至于会不会超出掌控,也不在李修的考虑范围。 眼下,他的目光,已然死死的盯着这片北疆大地。 这个天下棋盘,优势,是需要一点一点的累计起来的,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而眼下的这面天下响应的清君侧大旗,便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平定了李自成张献忠两部,肃清陕西四川诸卫所之隐患,那他,在北疆的棋盘之上,便占据了绝对优势。 到那时候,才能腾出手来,看向其他方向! 而这个过程,他是在和天下所有心怀不轨者抢时间! 蓟镇在漠南演兵结束不过两天,于京城而出的浩荡兵锋,便已抵达西安府,距离凤翔,不过咫尺之遥。 京营大军已临,三边总督周遇吉的顾忌,亦是尽皆散去,以强硬手段调集重兵,于平凉府而出,兵临凤翔府。 与京营大军,形成两路夹击之势! 与此同时,李修更是以强硬手段调动巩昌卫,岷州卫等数个卫所,由西向东机动而来,对凤翔府形成四面包围封锁之势。 不战则已,既然战了,那必定要尽全功! 兵贵神速,李修亦是没有给贼军任何反应时间,也没玩什么兵分几路之计谋。 一路横推,从西安至咸阳,再至武功,不过短短数天,李自成部署在一线的几座重城,便相继沦陷,李修兵锋直逼凤翔府城! 如此完全不管不顾的打法,亦是让本还准备斗智斗勇一番的李自成张献忠两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要知道,李自成张献忠两人,在外界看来虽是一体的存在,但实际上,亦是泾渭分明。 李自成盘踞凤翔,张献忠盘踞汉中,可现如今,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和张献忠没有丝毫关系。 四面兵锋,尽是针对于凤翔李自成部! 唇亡齿寒的道理,张献忠自然懂,更何况如今这局势,他哪里敢坐视战局演变。 确定消息的一刻,张献忠立马就停下了原本计划在汉中府跟朝廷大军打割据战的想法,什么整顿城防,也顾不上了。 留下部分心腹精锐看家后,便亲领大军,快马加鞭朝凤翔府赶去。 至于什么包抄后路,侧翼突袭,这些,张献忠虽然想,但战争的主动权,显然并不在他们的手中。 毕竟,虽说目前参战的只有李修麾下京营几万大军,以及三边总督麾下的三边重兵,但……这些,可只是出战的兵力。 各地卫所虽有蠢蠢欲动者,但也有兵强马壮,恪守听令者。 这些李修耗费海量人力物力布局天下的卫所重兵,就如一张大网,钳制着天下的蠢蠢欲动,保持着地区局势的平衡。 京营这支大军未至,这些卫所其作用就是钳制心怀不轨者,保持局势平衡,不让局势糜烂。 如今,京营大军抵达,就如天平之上,多了一个筹码一般,局势的平衡,无疑是瞬间倒向李修手中,同样,战争的主导权亦是轻而易举的落入李修手中。 这仗,该怎么打,在哪里打,打到什么程度,从一开始,就不是李自成与张献忠两人可以决定的…… 第两百八十七章 渭水河畔 渭水河畔。 有数百骑策马飞奔而来,最终于渭水河畔驻马而立。 残阳之下,披风舞动,李修注视着这汹涌澎湃的渭水,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其身旁,奉命从登莱快马赶回的李定国默不作声的端坐马背, 其后数百铁骑,亦是有序朝各方散开,形成一个戒备森严的防御圈。 “在登莱待了差不多一年,有何感受?” 寂静之间,李修缓缓出声。 闻此言,李定国沉吟片刻,随即拱手应声:“末将觉得,只要保持辽东封锁, 要不了多久,辽贼建奴将不攻自破!” “而且末将以为,水师有大用,待此次平定内乱之后,朝廷当大力发展水师。” 听到这话,李修漠然之神色,才有了一丝波动:“说说原因。” “沿海之地,走私猖獗,纵使水师日夜游弋巡查,也难彻底杜绝, 其中利益庞大,朝廷却无法从中获得丝毫利益, 皆是肥了一些胆大包天之人……” “且,末将听水师将士说, 在江南那边, 沿海商贸走私更为猖獗,朝廷禁海之令如同虚设,外邦之人,海寇, 以及沿海商贾,已然形成了庞大的利益团体……” 当李定国说完,李修缓缓转头,注视着眼前李定国,语气一沉:“所以,你认为开海才是上策?” “末将不敢妄议朝堂大策!” 李定国立马下马,半跪在地,满脸惶恐。 “哈哈哈哈……” 李修大笑,望着这奔涌的渭水,随即感慨道:“你说得对,海,是必须要开的,水师,也必须要大力发展……” “这是一个大时代,大明,不能落后于人啊!” 听到这话,李定国有些不解, 但也不敢多问, 只是将疑惑深藏心底。 “待平定北疆祸乱, 到时候, 你就随本将去江南,本将已经从登莱调了一支水师至江南,到时候,你就率领那支水师,给本将去好好看一下,这海,到底是个怎么样的。” 听到这话,李定国也不禁心头一凛,登莱水师被抽调一部至江南,他自然是知道的,本来他还以为这般调动,是为了控制江南局势,没想到,最终的目的竟然是这样! “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李定国再跪倒在地,抱拳应声,铿锵有力。 李修摆了摆手,示意李定国起身,环视一眼这在青史之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渭水,却是突然一笑。 这青史之上,渭水之名,又要多上一篇记载了! 四面夹击,战局之走向,已然由不得张献忠李自成选择了。 从西安一路横推而来,至现如今,距离凤翔府城这个李自成的老巢,也不过数百里,可让李自成为之倚靠的,也不过扶风,岐山两城。 xiaoshutingapp.com 只要李自成不傻,定然不会再让这长驱直入之景重现。 现在就看,扶风,岐山两地,李自成选择哪一个了。 选择了哪一個,一战尽全功,便在哪一地,同样,这扶风,岐山两地,也都是在这渭水河畔! 至于张献忠, 要么乖乖的驰援而来,要么,就在汉中等死! 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残阳之下,铁骑再度飞奔,约莫片刻中,一座绵延十余里的大营,亦是耸立于这渭水河畔。 一夜过去,次日黎明时分,沉寂的大营,喧嚣便起,浩浩荡荡的大军,沿渭水而行,战旗招展,如一条盘旋的巨龙,血盆大口已然张开,任何阻挡之敌,都将被这条巨龙吞噬。 而顺着渭河而动,在这盘旋巨龙的前方,一支支隶属于李自成部的大军,亦是朝那扶风汇聚而来。 战争的阴云,亦是缓缓在渭水河畔这古之三辅之地汇聚。 一场足以改变天下局势的大战,已然一触即发。 大江南北,不知道多少潜藏的目光,亦是汇聚在了这渭水河畔。 一战定乾坤虽算不上,但这一战,无疑将决定整个天下的走势,甚至,将决定大明的兴衰! 两日后。 扶风城, 正午,烈阳似火,热浪滚滚。 城头上,将士披甲执锐而立,一面面李字旗随风涌动。 城外,以扶风城为基点,左右各有两个大营耸立,营中兵将戒严,同样的李字旗飘扬。 十数万大军汇聚扶风,已然严阵以待。 天际之间,滚滚热浪涌动,隐隐约约可见一道扭曲的黑线浮现。 大地……在震动! 咚!咚!咚! 扶风城中,战鼓骤响,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阵阵急促的呼喝声。 很快,不止是扶风城,左右两座大营,亦是为之而动,一队队将士飞奔,在各自将领的统率之下,完成战斗准备。 “来了!” 李自成伫立城楼之上,望着那热浪蒸腾之下扭曲的黑线,心中,亦是蓦然一凛。 起兵造反数年,他对这大明,又岂会没有一点了解。 各府县的巡检兵,是最不值一提的,仗都没打,就丢盔弃甲,实在不要太好对付。 卫所兵,虽然也有一点战斗力,但比之他麾下的老营精锐,同样也不算太难对付。 真正难对付的,便是这位秦国公铸造的几支军队。 不管是京军那什么十二团营,还是宣府铁骑,还是那些与众不同的卫所兵,皆是极难对付。 他李自成,麾下势力每每稍有起色,都会被被这些兵马给撵得如丧家之犬。 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还只是这位秦国公麾下的一员将领。 如今,这位秦国公亲自统兵而来! 纵使他在这扶风汇聚了十数万大军,也难让他有太大的底气。 更别说,他这十数万大军,大都是这一个多月四面八方投靠而来,还大都各自为战,他还根本没有时间去好好梳理,将这些各自为战的兵马扭成一股绳! 如今,十数万兵马看似声势浩大,事实上,不过就是一群散兵游勇而已。 “撑住几天,待张献忠来援,挡住那三边总督周遇吉,自己这边,十几万大军,就算打不过,守应该守得住吧……” 李自成心里有些打鼓,但一想到张献忠来援,想到当初后金来使所承诺的事情,他又蓦然轻松不少。 不一定非要赢,只要守得住就行,他就不信,十几万兵马,粮草军械充足,还守不住一个扶风! 暗自发狠之时,李自成也不禁看向辽东的方向,他可是知道的,现在后金与辽镇,定是在猛攻山海关,而且现在的大明,可抽不出太多兵力支援山海关。 只要山海关有变,到时候后金辽镇十几万大军出山海关,长驱直入兵临京城,那必定是天下大乱,他就不信,到时候这秦国公还有心思盯着自己! “可要给力一点啊!” …… …… 第两百八十七章 军力火器 “李自成这是把所有家底都弄到这里来了啊!” 望着扶风城这副阵势,李修嘴角上扬,亦是忍不住感慨一声。 “探子来报,张献忠在汉中留下了数万大军堵住岷州卫后,没有选择来扶风,而是朝三边总督那边去了……” 李定国在一旁低声汇报着。 “他们倒是配合默契!” 李修轻笑一声,两个怎么看都不像能走到一起的贼首, 现在竟合作得这般亲密无间,世事无常,莫过如此。 “末将觉得,李自成和那张献忠只怕是打着拖延时间的想法,之前在登莱,就抓捕了不少后金细作,后金与江南那边, 陕西这边都有联系……” “不是可能,他们就是准备这么做!” 李修摆了摆手, 情报工作,他向来重视,锦衣卫监控天下,不敢说事无巨细皆入耳中,但如今的锦衣卫,绝对不比洪武年间锦衣卫的巅峰时期要弱。 如此状态之下的锦衣卫,他又岂会不知道那暗处的龌龊。 毫不夸张的说,这大明天下的混乱,可少不了后金的推波助澜。 当然,苍蝇不叮无缝蛋, 若是他步步为营,一点一点的温水煮青蛙, 后金再怎么推波助澜,搅风搅雨,也不可能演变成如今这局势。 但……奈何, 这腐朽不堪的大明, 根本没有步步为营的资本。 如此, 他也只能兵行险着, 逼得天下反,再清洗天下,来一个破而后立。 不然的话,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当个裱糊匠勉强支撑而已,人死国亡,一曲悲歌,那是注定的事情。 重重思绪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李修环视了一眼李自成的军事布局,却也不禁轻笑一声。 以扶风城为基调,左右各设大营,以优势兵力对进攻之军形成钳制,军事布局完全呈守势。 如此,若按照李自成拖时间的策略,如此守势,自然是颇为不错且合理的。 但…… 守城之战,可不是他李自成想守,就能守得住的。 “让炮营准备!” 随着李修的一道军令下达, 绵延军阵之中,被重重保护的火炮营,亦是缓缓的推进至阵前。 对火器,李修向来重视,尤其是自辅国理政以来,掌握了足够的权利之下,更是让本就庞大的军中火器司飞速膨胀。 当初还是从内廷兵仗局借调寥寥数十人的火器司,俨然已经成长为坐拥匠户达近万人,集研发,制造,维修,为一体的庞然大物。 其规模,俨然已经远远超过了隶属于工部的军器局以及内廷的兵仗局两者的总和。 fantuantanshu.com 耗费如此海量的人力物力,再加之隶属五军都督府直辖的特性,也足以让李修不受干扰的制定种种激励政策。 一个合理的政策导向,内行人管理内行事,再加之充足的人力物力,以及李修偶尔的一些指引,种种因素汇总一起,在这个时代,足以轻易迸发出惊人的回报。 虽然还未曾有真正跨时代的武器出现,但在现有火器的基础上,这個军器司,已然将其做到了一个巅峰。 曾经耗资极大的燧发枪,已然彻彻底底的规模制造化,仅仅是燧发枪一类,其规模就达到了日产近两千支,就拿京营而言,燧发枪装备率已然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之多。 当然,这其中,纯粹的火器军团,只占了一半不到,其中大多数,皆是火器与冷兵器并存。 就如京营的数支骑兵团营一般,除了必备的冷兵器以外,皆是普遍配备两柄燧发短铳,以及数枚用做投掷的手榴弹,或者说轰天雷。 当然,这些,还只是属于火枪一类,自燧发枪大规模普及,短时间内难再有改进,李修的对这军器司的关注,就由火枪转为了火炮。 如这个时代的巅峰火炮,红衣大炮,就经军器司改良,无论是炮身重量,亦或者威力射程,皆是有所增强,其余繁多种类的火炮,亦是皆有不错的改良。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形成了规模化的制造生产。 如今之京军,每营步军,配备之火炮,达近百门,要知道,现如今的近两百门火炮,可不是曾经京营的火炮可以比拟的。 其中,除了一部分配备至各千户的小炮以外,其中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大口径的前装滑膛炮! 大名鼎鼎的红衣大炮,便是其中之一! 毫不夸张的说,这般火器密度,不说屹立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至少,在这大明内外,是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比拟的。 同样,在这般火器打击之下,缩头乌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军阵散开,数百门各类火炮依据射程远近依次排列,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火炮阵地,而在火炮阵地两侧,数个军阵横列,其布置目的,俨然是为了护卫这个堪称这片土地上最为庞大的火炮阵地。 值得一提的是,这数百门火炮,除了少部分可以用人力搬运的小炮以外,其中大都是类似于后世的牵引火炮,只不过,是由骡马牵引,后方辅以木轮而已。 在科技未曾突破限制之前,至少,在如今的条件下,对这支火器军团,李修已然将其提升到了巅峰。 “火炮!” “那么远,能打得到嘛?” 城楼之上,李自成望着那远方巍峨军阵的动向,不禁有些疑惑。 火炮他自然是不陌生的,他军中,就有不少火炮,只不过,大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一些老旧货色,少部分能用的倒也还不错,堪称一大杀器。 但……似乎也没有射程这么远的吧? 蓦然间,李自成心底不禁涌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似乎是在印证李自成的预感一般,念头刚涌现而出,便至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声音刚至,映入眼帘的一幕,亦是让李自成,乃至城楼上所有将士都彻底愣在了原地。 数百枚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如流星火雨天降,瞬息之间,降临在那戒备森严的军寨大营之中。 轰!轰!轰! 放眼望去,尽皆片血雨腥风! 那高高耸立的寨墙,就如一层薄纸一般,瞬间就被撕裂出一个个狰狞的大洞,实心的铁弹呼啸滚落,在军寨之中犁出一条条血路。 有开花爆炸弹降临,更是肉眼可见的火光绽放,炸裂的破片肆掠,同样是掀起一片片腥风血雨。 仅仅是一轮火炮打击,原本秩序井然,防备森严的一处军寨大营,便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嗬……” 如此惨状入眼,再看着那堪称遥远的火炮阵地,李自成呼吸都有些艰难了。 如此之远的距离,除了派兵出击之外,他没有任何可以反制的手段! 放任不管,那就被动挨打,慢性死亡。 但,派兵出击…… …… 第两百八十八章 碾压之局 “炮营留出一部火炮,瞄准扶风城和贼军左寨,若有贼兵出击,立即炮击,其余炮兵,继续炮击贼兵右寨,让前锋营督阵, 把那些贼兵俘虏派出去,填平那些工事!” “命骑兵营移至右侧,贼兵若出击,及时包抄侧翼……” 注视着眼前这战局,李修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 而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整支大军, 亦是如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般, 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而这有条不紊的运转, 带来的效果,却是让城楼之上注视着这一切的李自成满是无力之感。 没有什么阴谋计策,就这般呈列城前,堂堂正正的拉开阵势。 要赢也很简单,直接破开这堂堂正正,清晰无比的阵势布局即可。 他久经战阵,又哪里会看不出来,纵使互为犄角守望,但只要他敢派兵出击,面对的,绝对就是雷霆打击。 当然, 他若是能抗住这雷霆打击,一切自然好说。 可自家人知晓自家人,他手下的这些兵马, 与卫所兵打一下还好说,面对那三边总督手下的精锐,哪一次正面野战不是被摁在地上摩擦! 更别说面对这秦国公亲领的京营大军了! 此时此刻的李自成,似乎有些体会到了, 当年面对后金女真的那些大明将领的无奈了。 野战打不过,那就跟被束缚住了双手双脚一样,太多的憋屈无奈了! “让老营这边,派出一部精锐,再汇合威武营,突袭那些火炮,告诉他们,切莫恋战,势有不对,速速退回。” 犹豫再三,李自成还是决定一试,如此大规模的大型火炮出现,无疑完全打破了他的计划,若不能扼制一下,那对他的守城计划,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轰!轰!轰! 炮兵阵地上,除去部分已然挪转炮口的火炮以外, 剩余的数百门火炮,依旧绵绵不绝的朝着贼军左寨倾泻着火力。 不过到一刻钟时间, 那高耸巍峨的军寨,便已是残破不堪,无数贼军将士近乎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祈祷着老天爷保佑。 但这种祈祷,显然作用不大,倾泻的火力,依旧不停的带走着鲜活的性命。 而在这已然残破的军寨前方,一队队扛着沙袋铁锹的贼军俘虏,则是在前锋营的驱赶之下,朝着这残破军寨飞奔而来。 李自成苦心布置的诸多工事,亦是在贼兵俘虏的填埋之下,趋于平坦。 军寨之中的李自成部虽有心反击,但在这般汹涌的火力压制之下,莫说普通士卒已经瑟瑟发抖,纵使是各部将领,也难有战心。 更别说,这些军队,本就是一支支贼军叛军的集结体,各自为战,号令不一。 如此,更是难以做出有效的反击。 此刻,中军大纛之下,李修缓缓放下手中由军器司制作而出的单筒望远镜,眉宇之间,却是浮现了一抹少有的轻松写意。 李自成部的情况,他自然早就通过锦衣卫有所掌握,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仅仅一波火力倾泻之下的贼军反应,就可清楚看出这支贼军的战力如何了。 连最基本的号令统一都没做到,仅仅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支冒出了天大声势的贼军,是一个什么模样。 李修倒也没有因此而轻视这李自成,这也怪不得他,事实上,李自成张献忠,能在短时间内动荡天下,不过是花花轿子众人抬而已。 是被天下居心叵测之人推着走,根本没有给李自成与张献忠两人留有停下来的余地。 当然,李修也不给给他们两人停下来的余地,数十万大军,粮草军械不缺,只要给他们一点缓冲时间整顿梳理,那必然是天大的祸患! “杀!” 营门洞开,喧嚣骤起,金戈铁马,从贼军右寨汹涌而出,兵锋,俨然直指重兵环绕的炮营阵地。 轰轰轰! 几乎是在贼军汹涌而出的瞬间,炮营阵地,早已瞄准待发的一尊尊火炮,便发出了属于这个时代巅峰火器的怒吼! 实心炮弹对密集军阵的屠戮,自然是堪称恐怖,一枚枚炮弹呼啸而下,肉眼可见的在贼军铁骑之间,犁出一道道狰狞的血路,无数残值断臂横飞。 而属于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环绕炮营的步兵军阵,早已枕戈待旦,如今,亦是在军令调遣之下,第一时间完成了防御准备。 刀枪如林盾如山,一排排燧发枪早已准备就绪,呈山字形的准星,已然瞄准这突袭而来的贼军骑兵。 炮营阵地的火炮依旧在肆掠,一轮接一轮的炮弹,不停的摧残着贼军将士的心智! “放!” 伴随着一阵阵高喝声,那一排排早已准备就绪的燧发枪,亦是接连炸响,硝烟弥漫,四射的弹丸呈一条水平线,刹那之间,便将贼军铁骑收割一片。 一寸山河一寸血,而现如今,伴随着火铳火炮的嘶吼,对这支贼军铁骑而言,冲锋而来不过数百米,几个呼吸之间,便已是血染了这片大地,损伤惨重! “杀!” 侧翼的京军铁骑,在这一刻,亦是随之而动,尽管,贼军已分出一部拦截,但在碾压的局势之下,亦是无济于事。 一柄柄燧发短铳,在冲锋之始,便掀起了一片接一片的血腥,短兵相接,且不说兵将素质的差距,就光是甲胄的差距,就足以让贼军将士绝望。 在贼军之中,兵器虽不缺,但甲胄,无疑是稀缺至极,一营军队,也就只有中高层将领,能捞到一副铁甲护身,而眼前的京军铁骑,人人披甲,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更别说还有那神出鬼没的短铳,连挥砍的机会就没有,一铳过来,命就没了! “完了!” 注视着这般战局,李自成亦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纵使以他麾下最为精锐的老营兵将为主导,也没能掀起丝毫波澜,甚至,都没对那火炮阵地造成丝毫威胁,溃败之势,便已呈现! 从头到尾,甚至连勉强抗衡支撑都没做到!完完全全处在被碾压的境地!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李自成下意识看向那远方清晰可见的中军大纛,哪怕相隔甚远,也能清晰看到那中军大纛之下,端坐马背的身影。 蓦然间,李自成却是突然有种莫名的荒谬之感。 他虽没读过太多书,但也知道,历朝历代,王朝末年,朝廷中枢往往都是疲软无力,更别说如今天下大乱,遍地烽烟了。 可在这大明,为何就如此不同了。 天下皆反,都被压制得死死的,朝廷的兵将,竟还处在战无不胜巅峰之上。 ahzww.org 他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切,皆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 “只手擎天……” 李自成心底,亦是骤然浮现了这四个字。 但他实在想不通,大权在握,天下能战敢战之军,皆在他的掌握,他为何还甘愿屈居在区区一個幼年天子之下? 黄袍加身,自己当天子不好嘛? 为何还不顾一切,非要逆转这天下大势? 为何非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且不说他能不能逆转成功,就算成功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古皆是如此,他能有好下场? 李自成想不通,但望着这已然溃败的战局,他心中不详的预感,亦是愈发的强烈。 这一战,难打…… 这一劫,难熬…… …… 第两百八十九章 大局已定 一场试探性剑锋,以李自成部惨败收场。 火炮依旧在轰鸣,一枚枚弹丸也依旧还在贼军军寨肆掠,高耸的寨强工事也早已破烂不堪。 大地之上,血流成河,残值断臂随处可见,一队队披甲执锐的京军将士, 踏足血腥之间,斩杀着残余贼寇。 扶风城门紧闭,左右两军寨亦是寨门紧闭,虽说仅仅只是一场试探性交锋,但碾压性溃败的这个结果,对这支本就鱼龙混杂的大军而言,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硬生生的将他们从不久前的天下响应之梦幻中扯了出来, 残酷的现实, 几乎让每李自成部每个将士都为之颤栗。 军心动荡! 惶恐不安! …… 趁他病,要他命! 贼军军心动荡之际,李修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传令前锋营,日落之前,拿下贼军左寨!” 军令下达,李修随即看向身旁伫立的李定国。 “率一营兵马,与骑兵营汇合,在贼军左寨被拿下来之前,不能放任何一个贼军过来支援!” “末将遵命!” 李定国抱拳应声,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杀!” 伴随着骤然响起的战鼓轰鸣,直冲云霄的喊杀声,亦是随之而起! 踏!踏!踏! 巍峨军阵, 伴随着近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如一座移动的巍峨大山,带着镇压一切的气势,朝贼军军寨汹涌而去。 军寨之中, 在各级将领呼喝之下勉强整理好阵型的贼军将士,在这般如山的压迫之下, 一个個皆是面色煞白,满眼恐惧,更有甚者,已然颤抖不停。 对绝大多数底层的贼军将士而言,他们,皆只是浑浑噩噩的被上级将领牵着走。至于为何叛变,什么叫清君侧,为何要诛李修,他们不懂,也弄不明白。 但,当狂欢散去,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人性的本能在死亡的威胁下绽放,在既无严格纪律约束,又无信仰支撑的情况下。 活命,或者说,保住性命, 将会是人疯狂之下唯一的追求! “临阵退缩者, 杀无赦!” 贼军督战队持刀高呼,刀锋沾染的血渍强行将这些贼军将士最后的一丝理智维持…… 只不过, 这最后一丝理智,能维持多久…… 亦是一个未知之数! 踏! 当行至军寨百余步之地,如山的军阵骤停,伴随着一道道令旗挥舞,一排接一排的燧发枪亦是接连抬起。 slkslk.com 砰砰砰! 枪声骤响,随即,亦是绵绵不绝! 一排接一排的燧发枪接连击发,硝烟滚滚之中,一个个手持燧发枪的京军士卒,就如一台极其精密的机器一般,举枪,射击,装填,举枪,射击…… 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而在这绵绵不绝之下,被火炮轰得支离破碎的军寨,根本无法给军寨之中的贼兵将士提供太多的有效防护。 零星的反击之下,是如被割草一般的伤亡! 纵使偶尔有贼军火炮发威,但在恐怖的火力压制之下,第二炮的机会,等同于无! 依旧在轰鸣的火炮,更是将贼军将领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防御,撕得支离破碎! 一个简陋的步炮协同战术,在这渭水河畔,亦是显露出了狰狞面貌。 如同跨时代的打击一般,纵使借军寨之地利防守,贼军也依旧处在被绝对压制的局面。 “怎么可能……” 城楼之上,注视着这战局进行,李自成面色恍惚,眸中是浓浓的迷茫之意。 战局的走向,似乎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他的观念之中,火器虽为利器,但也不至于有如此压倒性的战力…… 火炮,火铳…… 仅仅是这两招结合,还未到真刀实枪的厮杀,整个战局,就已经朝不可挽回的深渊沦陷而去。 战争,什么时候已经演变成他这个百战之人都看不懂的地步了? …… 在硝烟弥漫之间,如山军阵,俨然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向贼军军寨一步一步的推进着。 军寨之中,贼军弓手,火铳,乃至火炮,一切能用的手段,皆已使出,但在火铳与火炮,以及近距离投掷的轰天雷三重打击之下,亦是根本无法阻挡前锋营推进的步伐。 而在这势如破竹之下,扶风城,以及贼军右寨,大军再出,意图牵制前锋营的推进之势,却被早就准备好的李定国率军拦住。 望远镜中,环视两线战局片刻,李修才缓缓将望远镜放下。 贼军的抵抗意志显然并不顽强,甚至,都可以算得上根本没有,如此之下,在承受一定伤亡之后,人对死亡的恐惧迸发,那必定是兵败如山倒的结局,谁也挽回不了! 而战争的进呈,和李修之预想,完全吻合,没有丝毫之出入。 在轮番的火器收割之下,残破不堪的军寨,已然难以给贼军将士丝毫安全感,随着第一个惜命之人的逃窜,连锁效应之下,溃败之势,已然成型。 如此明显战机,前锋营主将又怎敢错过,一声令下,全军压上,以雷霆之势,冲入早已残破不堪的贼军军寨之中。 这一波冲击,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兵败如山倒! 残破不堪的军寨之中,本该代表着纪律威严的督战队,在数不清的溃兵之中,就如风暴之中的一叶扁舟一般,已然难起丝毫作用。 甚至,都有督战队将士丢下武器,摇头改面,混在溃兵之中,同样疯狂的逃窜着。 “杀!” 战马奔腾,黄得功一马当先,跨越残破寨门,冲入溃兵之中,大刀挥舞,血色挥洒,极为迅速的在溃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骑兵冲阵,在这贼军溃败之势中,他们的作用,就是拔掉任何胆敢抵抗的贼军,尽可能的让溃败之势,更快的蔓延扩散! 而步军,火铳手已换上刺刀,刀盾长枪手护卫一侧,数千步军,亦是极为有序的组成一个个人数不等的小阵型,在这李自成寄予厚望的一方军寨之中肆掠。 手中望远镜再次放下,李修抬头看了一眼已处黄昏时分的天空,火红的云层翻涌,映照得整个大地亦是一片通红。 此刻硝烟弥漫,火光涌动,血腥尽显,战争虽还在持续,但……大局已定! 第两百九十章 让人绝望的僵持拉锯 同样是一抹残阳,同样是血腥硝烟弥漫。 这渭水河畔,大局已定。 而从渭水延伸,顺着滚滚黄河之水,抵达至那黄河终点,那一片浩荡渤海,战局, 却依旧难分难解。 登莱水师,自成立之日起,便可谓是汇聚了大明水师最后的精华。 甚至,出于对水师以及辽东的布局,李修还特意拨银数十万两,在登州建立一个大型船厂,以及一个规模不小的军械厂。 专门为登莱水师以及山海关提供战船以及火器。 如此之大的支持之下,登莱水师, 自成立起,至现如今,虽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战果亦是堪称辉煌。 虽未有太多的收复失地之军功,但对后金以及辽镇的牵制,却不可谓不强。 登莱水师之存在,捏住东江命运咽喉的同时,更是如一柄利剑,时时刻刻威胁着辽镇与后金的腹地之安危。 如今辽东这场预谋已久的战争,登莱水师虽被抽调一部,但其在这场战争中的作用, 却也依旧不小。 在登莱及东江的牵制之下,后金贝勒多尔衮, 率重建的两白旗坐镇后金, 充当这救火队,关宁铁骑更是被牵着鼻子四处奔波。 但就如今辽东的局势而言,登莱水师虽牵制了辽镇后金相当一部分兵力,却难对整体战局之胜负, 造起到决定性影响。 而导致这个现象的最终原因,自然是因为蒙古铁骑的出工不出力,蓟镇演兵大漠,虽暂时压制了蒙古各部蠢蠢欲动的心,也让蒙古铁骑再次饮马辽河,但,战争持续近一月,辽河河畔,却依旧是雷声大雨点小。 显然,蒙古这头恶狼虽未彻底脱离掌控,但在如今内忧外患尽皆爆发,虚弱已显的大明面前,恶狼俨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朝鲜,虽也有出兵,但奈何当初后金入侵的那一战中,朝鲜可谓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如今虽也有出兵, 但顶多也不过是打打酱油, 有心无力! 蒙古出工不出力, 达不成牵制之效, 仅仅两面作战,后金辽镇自然就有了足够的力量来应对登莱东江,如此之下,仅仅水师之力,难有太大战果,亦是必然之事。 登莱东江,虽难有太大战果,但后金辽镇那些小舢板也拿登莱东江没有办法,可以说是立于了先天不败之地。 当然,无论如何,登莱东江,乃至朝鲜,皆只是此战的偏师作战,真正决定战争走向的,还是在那有着天下第一关之称的山海关。 轰!轰!轰! 自山海关大战打响,这震天的轰鸣声就从来没有停歇过。 两军对阵,一攻一守,共计数百门代表着这个时代火器巅峰的红衣火炮,在这山海关互相对轰着。 很难想象,在从前连最基本的冷兵器都难以做到大规模自产的后金,如今,在这山海关之下,已经是和大明开启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炮战! 李修对山海关的防御,自然是极其用心,自山海关掌握手中之后,李修亦是第一时间将调集了大批火炮军械,运送至了山海关。 而后登州军械场建立,产出的火器更是源源不断供给于山海关。 时至如今,各类小炮且不说,就光是仿制改良的红衣大炮,山海关城之上,就布置了近两百门! 要知道,当初纵使是让努尔哈赤无功而返的宁远城,红衣大炮也不过二十余门,而当初那场宁远大捷,红衣大炮,当为首功! 而后金,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红衣大炮这种战争神器,要等到登州兵变,等到皇太极入关劫掠大明大量的财富底蕴作为支撑,才开始拥有,才让红衣大炮这类战争神器成为后金攻城略地的神器。 而如今这个时代,后金入关劫掠,最终落得個全军覆没的下场,至于登州兵变,在这个时空,毛文龙未死,登州兵变的主导者,还在为大明征战,自然也不可能再出现。 但辽镇的叛变,无疑是彻底填补了后金的这些缺陷。 辽镇叛变,带给后金最大的帮助,从来就不是土地与兵力,而是那代表着农耕民族的底蕴。 耕种,工匠,文化…… 辽镇就好似一块最底层的基石,完美的填充在了如空中楼阁一般的后金之中。 如此之下,后金的战略处境,虽日渐恶劣,但,后金的根基底蕴,却是彻底稳定。 在这山海关外,后金军阵中横列的近百门红衣大炮,便是这个底蕴的完美体现! 战争持续至今,山海关外的所有工事,已然彻底告破,时至如今,战争之形态,已然彻底演变成了攻城之战。 只不过,纵使拥有近百门红衣大炮作为倚仗,这天下第一关,却依旧让代善及袁崇焕有种望而却步之感。 攻城之战,以火炮摧毁垛口,女墙,破坏守军火力点,再以火铳弓箭以及攻城器械压制守城之军,最后,才是以精锐先登部队快速登城,以点带面,夺取城墙控制权。 历来攻城战皆是如此。可这一套,用在这山海关之上,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论火器,山海关之大明守军,火力之汹涌,完全压制后金,纵使举国之力发展的火器,在这山海关之下,亦是屡屡被压制。 火器被压制的情况下,攻城器械往往还未抵达城墙,便被那一门门红衣大炮集火摧毁,攻城器械屡屡被无情摧毁,先登攻城,攻得还是山海关这种天下顶尖的雄关,无疑是艰难至极。 战争持续了近一月时间,后金辽镇,真正攻上山海关城楼之上的次数,亦是只手可数,但每次,皆是被守军无情的击破。 毫无疑问,在无法压制山海关守军火力的情况下,山海关守军借着雄关肆意的火力倾泻,已然让后金辽镇这场蓄谋已久的山海关之战,陷入了让人绝望的拉锯僵持之中。 …… 山海关威海城南侧,浩瀚的渤海之上,一艘艘高悬日月大明旗的战船横列,船舱中一门门大炮已然对准了海岸线之上。 旗舰之上,卢象升手持望远镜,观察着山海关的战局。 许久,他才将望远镜放下,眉宇间,不免有些无奈之色。 他率水师至此,自然不是闲得无聊来行观战之事,山海关依山傍海,他水师游弋在这渤海之上,便足以保证小半个山海关之安危。 就如这山海关靠近渤海一册的宁海城,威海城,乃至南翼城,只要后金胆敢进攻这三座关城范围之内的任何一处城墙,不仅需要面对山海关守军的反击,同样,也会处在他水师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如此威慑之下,尽管这场山海关大战已经打了有近一月时间,但战争,也始终局限于山海关靠山的那一侧,傍水的小半个山海关,亦是无比之安宁。 安宁归安宁,但对卢象升而言,自然是无趣至极。 水师没日没夜的飘在这海面上,岸上山海关打得火热,他这边却是一炮未发,看这战局演变,他估计真的要当一个看客了。 “火炮射程要是能覆盖整个山海关就好了!” 望着那数百门火炮对轰之景,卢象升亦是有些有些感慨。 若火炮射程真的能覆盖整个山海关,那他卢象升可以打包票,后金这辈子都别想靠近山海关半步了。 而且,漫长的辽东走廊,一座座重镇,大部分皆是濒临渤海,他登莱水师,足以轻而易举的将整个辽东走廊,搅得鸡犬不宁,不得安生! “待此战结束,得去那军械厂看一看……” 心中暗自嘀咕着,卢象升亦是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战局演变至今,在他看来,山海关被后金辽镇攻陷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如今光是山海关守军就有近五万大军,而后金辽镇联军,虽号称三十万大军,但在他登莱水师,东江,朝鲜等一应牵制之下,除去虚张声势的人数,目前总共也不过十五六万人,莫说十倍,五倍都没达到。 更别说,山海关如此雄关,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军械火器犀利,且还有他登莱水师的威慑。 唯一的隐忧,便是山海关之后的内忧,不过自山海关大战爆发,蓟镇两万大军便已驻守于山海关之后,威慑着所有蠢蠢欲动之人。 156n.net 内忧要爆发,就得先面对蓟镇两万大军之兵锋,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到现在,卢象升想知道的就是,那代善还有袁崇焕,面对这种困局,会如何抉择。 是继续孤注一掷,还是改变战略? …… 第两百九十章 那就遗臭万年吧! “打!” “继续打!” “此乃我等存亡之战!”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下山海关!” 代善双眸通红,眉宇之间,俨然已有一抹疯狂之翼。 “一味强攻不行,那李修在山海关布置得太严密了,兵多将广,火力汹涌, 还有登莱水师在一旁虎视眈眈。” “一味强攻只会损兵折将,陷入死局,必须寻找其他破局之处。” 袁崇焕皱着眉头,同样难掩阴沉,沉吟片刻,随即看向代善:“蒙古那边回消息没有?” “一群蠢货, 被那李修给打怕了,这般天赐良机,都不敢动!” 代善摇了摇头,神色愈发阴沉。 袁崇焕沉默片刻,随即沉声道:“必须让蒙古动起来!” “李自成张献忠不过一群草寇,绝对撑不了太久的,那李修平定李自成张献忠之后,绝对会携大胜之威清洗北地卫所,到那时候,整个北方,就彻底被那李修平定,再无祸患!” “江南那些人浑水摸鱼,玩玩手段还行, 真等李修将北方平定,再怎么闹腾,也是待宰的羔羊……” 袁崇焕看向那一副舆图,大步走上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让蒙古动起来!” bqgxsydw.com “陕西三边现在被李自成张献忠牵制, 大同宣府两镇大部精锐也陷在了陕西这个泥潭里,京营十二团营尽出, 勇卫禁军也有近一半开拔至江南!” “京城空虚,整个京城一带边疆,尽皆空虚,唯有蓟镇还有一点余力!” “只要蒙古出兵,一部缠住蓟镇,一部从大同宣府叩边,沿途无任何重兵把守,长驱直入,直逼京城!” 言至于此,袁崇焕阴沉的神态之间,是难以散去的冷意。 “如今之天下,虽说表面上沸反盈天,但实际上还都在那李修的掌控之中,但这种控制,也已到了一个极限,但一旦蒙古叩边,兵临京城,那必然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那时候,这个局, 就彻底崩了!” “他李修就算有通天之能又如何!” “本督就不信,彻彻底底的天下大乱,他李修,还能逆天而行不成!” 此刻,代善明显有些诧异的瞥了袁崇焕一眼,他可是知道的,这袁崇焕,一直对辽镇一步步走到兵变这件事,一直是耿耿于怀,平日里,也极少出谋献策,往往都是被辽东那些骄兵悍将推着走的。 对袁崇焕的这般模样,代善一向是极为不耻的,这天下的士大夫普遍就这個德性,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弄得跟个被强迫的贞洁烈女一样。 尽管不耻,但顾忌袁崇焕在这辽镇的影响力,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却没想到,今日竟主动出谋划策,还是如此狠毒的祸国之言! 如此改变,尽管不知原因为何,但代善自然是喜闻乐见,但,也仅仅是喜闻乐见了,蒙古出动,能成破局之机,但也要让他们出动才行。 漠北漠南之战才结束不过一年多,威慑尚在,数次遣使,几乎搬空了半个后金国库,使尽各种手段,才勉强让那些蒙古部落做到出工不出力, 真要让他们转身去打大明,那无疑是一件难于登天之事! “林丹汗不是傻子,绝对看得懂大局的,现在不敢动,只是因为漠南数部都还被大明压制着,只要想办法劝动漠南这几个蒙古部落……” 言至于此,袁崇焕没再多说,辽镇与蒙古从始至终就没有太多联系,纵使他想影响蒙古,亦是有心无力。 但后金不一样,经营蒙古多年,就算被李修横扫一次,但在蒙古绝对还是有不小的影响,不然的话,这一次,那些蒙古部落也不至于出工不出力。 只不过,袁崇焕觉得,说动那些蒙古部落的代价,恐怕是极大,甚至都会让后金伤筋动骨,不然的话,他能想到的事情,他就不信眼前这代善会想不到。 只不过,现在恐怕也由不得他了,山海关之战拉锯僵持,再拖下去,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本汗再安排人走一趟!” 代善深深的看了眼前袁崇焕一眼,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袁崇焕会有这般改变了。 恐怕是不愿辽镇就这般被他后金潜移默化的影响乃至吞并! 蒙古叩边,威逼京城,天下大乱的话,一旦攻破山海关,借着清君侧的大旗,还有辽镇汉人的身份,在那中原,辽镇的人心优势,可比他后金要强得多了! 破天下局,同样,也是在破他辽镇的死局!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此局一破,辽镇,真的就从死局之中硬生生的走出了一条生路了! 诸多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代善深藏心底,眼下,尚需两军同心协力,至于破天下局,一旦成功,对他后金,也同样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辽镇如何,未来如何,那也得有机会抵达才行! 不破眼下之局,就没有以后,没有未来! 什么谋划,什么算计,都是虚妄! “那就麻烦大汗了,若有什么需要本督出力的,大汗尽管通知一声。” 袁崇焕朝代善拱了拱手,便转身走出了这中军大帐。 此刻,战争依旧在持续,纵使僵持拉锯,纵使伤亡惨重,纵使明知战果寥寥,但谁也不愿下令让这场战争暂且停止。 这一次,真的是后金与辽镇最后的机会了。 错过了,那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的等死了! “呼……” 望着那山海关上高高飘扬的日月大明旗,袁崇焕长吐一口气,眉宇间,却是有着一抹以往极其少见的冷色。 一步错,步步错,都已经错了,哪里还能一直自欺欺人!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的乱,已经受得足够多了。 从当初的坐视旁观,到后来抱着妄想放任京军进驻山海关,再到后来坐视后金对辽镇的吞并影响…… 自欺欺人太久了,他,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 神色恍惚片刻,袁崇焕神色愈发坚定,曾经的那缭绕不去的自责忧虑,在这一刻,似是彻底散去。 遗臭万年,那就遗臭万年吧! …… 第两百九十一章 一百天 夜晚。 夜空一如既往的璀璨,浓浓的硝烟与血腥,依旧在这片夜空之中缭绕盘旋,经久不散。 扶风城外,军寨横列,火光闪烁之间,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将士巡守而行, 金戈铁马之气息,亦是尽显而出。 金铁交鸣声于夜空飘荡,校场之上,一道道刀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出,而在这刀光之下,李定国狼狈至极的艰难支撑着。 最终, 那如流水般倾泻的刀光,却是戛然而止,李定国整个人,亦是如失控的沙袋一般,倒飞而出,最后,却只见李修一步迈出,瞬息之间,便跨越了数丈之远,刀光一闪,失控倒飞的李定国,便稳稳落地。 “将军武艺高强,世间罕有, 末将佩服!” “世间罕有……” 李修轻笑一声,归刀入鞘, 却是没有言语。 武艺一道, 他想要的,不是世间罕有啊! 世间罕有到没有前路可寻,这种巅峰, 握着又有何用…… 十二正经尽皆贯通,周天圆满早已成,奇经八脉,也已贯通圆满,周天圆满之上,再添周天之圆满,汇合之下,已然形成了一个由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形成的大周天圆满。 当然,这个大周天圆满,是李修自己起的一个名字。 这个境界,纵使他立在权利的巅峰,世间一切皆任取任夺,但,他依旧寻不到太多关于他这個武功境界的记载。 同样,武功修为至这般地步,前路为何,他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 经脉未曾贯通之前,他还能循着经脉的存在,一点一点的自我摸索前进。 如今,人体十二正经, 奇经八脉,尽皆贯通,一个完美的大周天循环已成,如此武功,以一敌百,似乎也不是幻想,而是已然可以确定的事实。 但前路为何,却也已经没了任何可以摸索的依据,也没有任何前路可循。 巅峰巅峰…… 似乎,他就真的已经抵达了武学的巅峰,放眼望去,再无任何前路了…… 种种思绪一闪而逝,李修亦是忍不住轻叹一声,望着深邃之夜空,俨然有些出神。 见状,李定国亦是默不作声的立在一旁,默默等待着。 “之前,锦衣卫来报,建奴那边联系了蒙古,送上了大批金银物资……” “你说,蒙古南下的可能性,有多大?” 寂静之间,李修却是突然缓缓出声,似是在问李定国,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徐督师漠南演兵之后,漠南蒙古各部,也都乖乖派出了铁骑,开赴辽东……” “但之前山海关来报,说是蒙古已经有通敌之嫌,数万铁骑,在辽河已经和建奴镶白旗纠缠了大半个月,都没有一点进展……” “漠南蒙古如今应该已经有了小心思了,至于会不会南下,末将不敢擅自猜测。” “不过末将以为,漠北的林丹汗,当初随将军您征战之时,就多有动作,再加之其蒙古大汗的名义,末将以为这林丹汗不得不防!” “说得不错。” 李修赞许一句,看着那火光熊熊的扶风城,幽幽出声:“林丹汗志气不小,一直试图统一蒙古诸部,当初被后金击败,残兵败将逃遁漠北,都未曾放弃统一蒙古的想法。” “经漠南漠北两战,实力壮大了,这段时间,在漠北,林丹汗也不消停啊,四处征伐,吞并了不少部落,已经成了大患了!” “林丹汗戎马一生,不可能看不出如今大明之忧患,坐视旁观,不太可能!” “本将估计,林丹汗之所以一直未动,估计是不想当出头鸟,他是在等着漠南诸部动起来,才会跟着浑水摸鱼!” 李定国有些疑惑:“漠南各部现在主力尽在辽河一带,虽然有通敌之嫌,但彻底撕破脸皮的话,他们应该没这个胆子吧?” “他们是没那个胆子!” 李修长吐一口气,眉宇间,亦是清晰可见一抹难以散去的疲惫:“但有人一直怂恿壮胆的话,那可就说不定了!” “他们是怕本将,但,有时候,越怕,杀心就越重!” 闻此言,李定国心头一颤,跟随出征,军国大策,皆没有避他丝毫,蒙古南下,意味着什么,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大明,任何一环,都已经紧绷到了极限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应对蒙古的南下了。 156n.net 可蒙古南下无人挡,那瞬间就会是全面崩盘!彻彻底底的天下大乱! 思绪流转,李定国眼眸中,亦是浮现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你怕了?” 李修瞥了一眼李定国,淡淡的吐出几个字。 “末将不敢!” 李定国跪倒在地,脸色煞白! “哈哈哈哈……” 李修大笑几声,随即道:“怕才正常,如此局势,谁能不怕!” “你放心,有本将在,这天,塌不了!” 随即,李修神色骤冷,望着眼前这座汇聚了十数万大军的扶风城,神色愈发冰冷,只是眼眸深处,一抹忧虑之色,却是经久不散。 …… 紫荆关。 烈阳高照,距离紫荆关不远处的官道之上,一队铁骑飞奔而来。 “督师,前面就是紫荆关了!” 有将士出声汇报。 徐枫点了点头,望着不远处肉眼可见的居庸关,眉宇间,亦是难掩深深的疲惫。 按理说,他为蓟镇督师,是不可能出现在紫荆关的,但,蓟镇督师,已是从前了。 当初秦国公率军出征,总督天下兵马,平定天下,震动了天下,但那时候,还有一道旨意,在当初的喧嚣之中,悄无声息的抵达蓟镇。 而他,也从蓟镇督师,摇身一变,成为了三边总督,而且还是史无前例的三边总督! 授尚方宝剑,总督蓟镇,大同,宣府军务! 一个史无前例的职位,一个在如今这个特殊时期诞生的特殊职位。 在这个特殊时候,修哥把他提到这个职位之上,是要他做什么,他又岂会不明白! 毫无疑问,是为了防备草原的蒙古部落! 从草原叩边,至京城,小路千千万,但可供大军通行,长驱直入之路,只有寥寥几条。 要么从古北口,喜峰口,通过蓟镇,最终抵达京师。 要么,从张家口入关,至居庸关,再抵达京师。 要么,从大同入关,至紫荆关,再至京师。 最后,则是从辽东走廊,至山海关,再至京师。 山海关自然是可以排除在外,而剩下的三条路,无一例外,皆在大同,宣府,蓟镇统辖范围之内。 而现如今,除了蓟镇尚且兵强马壮以外,大同宣府,皆因当初周遇吉当初入陕平叛,带走大部分精锐,而导致防御空虚,后来虽调回部分精锐,李修也下拨银两,调派兵将,但,大同宣府两镇,无疑还是防务空虚。 更别说,还是在如今这个特殊时期,不知道多少心怀叵测之人蠢蠢欲动。 如此之三边总督,在这个时候,意味着什么,自然是无比之清晰。 不是史无前例的庞大权利,而是,重若泰山的责任! 漫长至极的防御线,为数不多的兵力,却要抵挡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草原铁骑,且,叩关者,兵强马壮!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亦是丝毫不为过!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拉拢蒙古各部,安抚蒙古各部,避免战争爆发的同时,尽可能的整顿加强三镇防务,准备面对战争! “一百天!” 望着那巍峨的紫荆关,二娃子在心中默念,满脸决然! 一百天时间,便是他修哥给他的期限。 不管蒙古会不会叩边,一百天之内,绝不许任何一个蒙古兵,抵达京师! 他……必须要做到! 纵使是死,也要过了一百天,才能死! 第两百九十二章 若天子未曾驾崩…… “杀!” “大明万胜!” “杀!” 天刚蒙蒙亮,震天的喊杀声便撕裂了一夜的沉寂。 火炮轰鸣,军阵推进,硝烟弥漫! 扶风城外,大战再次爆发! 日月大明旗高扬,血腥的杀戮,再次于这扶风城外上演。 这一次, 不同于之前的集中进攻一寨,而是彻彻底底的全面进攻! 砖石飞溅,炮弹炸裂,这个时代的火炮,虽然尚且做不到一轮齐射,便直接轰塌城墙的地步, 但对城楼上的女墙,城垛等等掩护守城贼兵的工事,还是能够做到摧毁的地步的。 数百门火炮,如火铳多段射击一般,一轮接一轮的齐射,死死的压制着城楼上以及军寨之中贼军的反击。 而城外,被俘虏的贼军将士,如同猪狗一般,被督战队将士推搡驱赶着,最后,在一排排已然成为贼军将士噩梦的燧发枪瞄准之下,绝望的朝着扶风城, 以及贼军右寨冲锋而去。 残酷的血腥, 疯狂的在这扶风城上演, 每分每秒,皆是有着不知道多少性命陨落。 一切的一切,落入李修眼中,却早已难以让他有丝毫波动。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从入锦衣卫起, 他就发誓, 他不会成为别人攻城的枯骨。 他没有辜负他发下的誓言,他做到了。 如今,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立在巅峰。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因他而亡的,又何止万数! 未来,还很漫长,还会有更多人因他而亡! 眼前的这点伤亡,实在是……微不足道! “破贼军右寨之后,立即率立威,扬威两营,赶赴大同,听候三边总督徐枫调遣!” 手中望远镜放下,李修沉默片刻,骤然出声。 李定国有些惊疑,京军十二团营,有四营镇守山海关,陕西三边总督统率一营, 还有两营随如山侯坐镇南京,压制江南之乱。 这次平乱,事实上,出兵不过京军五个团营,不过五万多人马! 再调走两营,那就意味着,剩下的不过三个团营,纵使贼军右寨攻破,扶风城中,至少还有近十万贼军。 三万对十万,而且还是攻城之战…… “执行军令!” 没待李定国反应过来,李修不容拒绝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末将遵命!” 李定国立马应声。 没有理会李自成的反应,此刻的李修,看似注视着眼前的血腥场,实际上,思绪已然扩散至整个天下! 事实上,从崇祯遇刺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已然偏离了预定轨道。 被迫远征草原,使得辽东局势大变。 同时天子的骤然危急,又使得草原局势没能很好的收尾,留下了致命的隐患。 而后,辅国理政,为了握紧权利,同时稳定局势,又不得不加大对军备的投入,尽管一再退避,但也不得不陷入朝臣的纠纷,也导致诸多本该布局的进程停滞。 最终财政的恶性循环,又逼得不得不吹响改革的号角,从而导致了如今天下的大乱。 一切,似乎都做了准备布局,但,也就李修知道,这些准备布局,远远算不上准备充足。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些不算充分的准备布局,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是勉强的将天下局势控制在手中,没有太过超出控制之外。 但是,这种勉强控制,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任何一环,都不能出任何问题。 出了问题,就是连锁反应之下的崩盘!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亦是有些黯然。 若没有当初那一场刺杀,若天子,能够再撑久一点时间,局势,也绝不至于演变至如今这个地步。 文贵武贱了数百年,又岂是区区几场大捷可以逆转的。 一切祸乱的根源,在他接下辅国理政这個大权之时,就已经埋下。 所谓改革,不过是给那些深埋的祸患,一个爆发的借口。 不然的话,区区刚开始的卫所清查,远远未到改革的深水区,又岂会引起如此之大的祸患!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对他这个武人掌权的不满,以及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推波助澜,叠加一起的爆发而已。 “改革的反噬……” 李修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样,也好。 只要撑过去了,扫平天下,再造乾坤。 待到改革全面开始之后,真正的改革阻力反噬,也就不值一提了,亦或者是,到那时候,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了。 扶风城外的战争依旧持续,而同样是在凤翔府,那坐落于渭水支流,汧水旁的陇县,一场毫不逊色于扶风之战的大战,也早已爆发! 陕西三边总督周遇吉统率三边近六万大军,与张献忠所率的十数万所谓义军,在这汧水之畔,掀起一场大战。 wucuoxs.com 面对屡次碾压自己的老对手,张献忠也完全没有了对战其他官军时的凶狠气势,和李自成一样,老老实实依托城池地利进行防守。 某种程度上而言,周遇吉所率之三边大军,甚至都要比李修亲领之京营大军,在对贼作战上,要凌厉得多。 自当初漠北之战开启,周遇吉便率军进入陕西平贼,至现如今,已经有近两年时间,几乎从未停歇,不是在剿贼,就是在剿贼的路上。 如此战争强度,完全可想而知,周遇吉以及其麾下的三边重兵剿贼经验有多丰富。 这陇县之战,开始不过数天时间,张献忠在陇县外围布置的诸多防线,便相继被周遇吉拔除。 彻彻底底兵临陇县之外,围三阙一,以弱势兵力,蛮横的将张献忠部包围在陇县城池之,隔绝了张献忠部与凤翔贼军的联系。 同样是攻城战,似乎是受到李修的影响,周遇吉和李修麾下其他将领一样,在打攻坚战之时,最喜欢做的,莫过于驱赶俘虏踏出血路。 如今的陇县之外,亦是如此。 在这陕西大地之上,什么都不缺,唯一不缺的,便是投身为贼之人。 随便一场剿贼之战,都足以轻而易举俘虏一大批人。 正所谓慈不掌兵,很多时候,慈是人之本性,但,经历的腥风血雨多了,慈,自然也就一点一点的被磨灭了。 谁都知道,贼兵之中,定是有着许多被携裹的无辜之人,但除非是一场战争彻底结束,不然的话,没有任何一个统帅,会浪费宝贵的时间精力,特意去清理一下俘虏,甄别好坏。 正如现如今,战况紧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但凡贼兵俘虏,皆是一股脑丢进了这攻城之战的血肉场之中。 若有幸能够活下来,活到这场战争的结束,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不然的话,就是乱葬坑中枯骨一具的下场,至于好与坏,正与邪,其中有多少爱恨情仇,家破人亡,没有人会在乎…… …… 第两百九十三章 林丹汗之荣光! 南京。 自当初南京京营开始改制之后,这座承平安宁了多年的城池,便随之混乱起来。 尤其是自北方的清君侧之口号,传至这座城池,随即接踵而至的天下响应,更是让这座城池几近彻底失序。 只不过,也终究只是几近失序, 驻扎于南京城内的两万京营大军,就如一柄利剑,悬在城中所有居心叵测之人的头顶。 同时,亦是牢牢把控着这座城池的秩序。 尤其是在南京周边有卫所兵变,结果不到一天时间,便被彻底镇压,一干为首者游街示众,当街斩首之后,所有的喧嚣沸腾, 顿时为之一滞,随即,这座沸腾的城池,亦是骤然重归平静。 汹涌转至暗处,暗流,依旧汹涌。 清晨,尽管天才蒙蒙亮,南京街面上,便已有几分喧嚣,对底层的老百姓而言,什么卫所改革, 什么天下大乱, 只要没有彻底影响到其生活,也不过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该怎么生活, 还是得怎么生活。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在街面上行驶着,在马车左右前后,各有十来名持刀汉子护卫,警惕的目光环视四方,这般阵仗之下,街面上的百姓亦是避之不及。 马车之中,洪承畴着一身官袍,拿着一本书册翻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洪承畴才缓缓放下手中书册,环视一眼这几乎彻底密封的马车,洪承畴也不禁轻叹一声。 难以想象,堂堂户部左侍郎,三品大员,为官竟如此之艰险! 从京城,到南京,数千里之路,竟遭遇了三次袭杀! 这南京城里也不安宁,至少就他知道的, 锦衣卫就已经剿杀了数批想要刺杀他的人。 对这些刺杀, 洪承畴倒也没有太多惧怕, 越是汹涌的刺杀,就越证明,他这个户部侍郎,对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危害极大。 刚开始他还有些不明白,毕竟,纵使他掌南京户部,也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来收拢权利,稳固根基,哪里用得着那些人如此对付他。 但当上任户部侍郎,以左侍郎名义掌管南京户部之后,他这才明白,那秦国公,布局有多深,他这个户部左侍郎存在的意义是为何。 根基权利,那远在京城的秦国公,已经给他准备好,虽然这份权利,非是官面上的根基权利,但在这个时期,却远比官面上的权利,要恐怖得多。 富可敌国的钱庄,以钱庄为基点,一批丝毫不弱于江南豪商的北地豪商,皆是任他调动! 户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钱! 江南的混乱,对大明最大的影响是什么,归根结底,也是一个字,钱! 如今,户部侍郎,是权,京营的存在,是权的底气,而那钱庄豪商,则是钱! 而江南大地的沸反盈天,最大的症结是那闹得沸沸扬扬的兵乱嘛? 显然不是,兵乱在北方算是祸患,在江南,兵乱,不过是钱的一种体现而以。 同样,钱还能有其他很多体现。 囤货居奇,扰乱市价,收买官员,掌握舆论…… 一切的一切,皆是钱的体现。 只不过,朝廷对这些钱,没有任何掌控力,才有了如今江南的肆意混乱局面。 故而,要平息江南之乱,军队,只是威慑,真正的平息手段,还是钱和钱的交锋。 “商人……必须要有完善周到的束缚……官商勾结,必须要严厉打击!” 思绪流转,洪承畴突然轻声低语一句。 权与钱的结合,太过恐怖了! 若非有秦国公的布局存在,他甚至不敢想,他这個户部侍郎能有什么用! 令出府衙,便是一片阳奉阴违,要么,就彻彻底底的同流合污,要么,几乎就形同傀儡! 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当年朝堂上的一次次风暴,不管是由先帝主导,还是那秦国公主导,每一次,都会将东林党的朝臣卷进去,甚至,都完全不顾朝堂政治平衡…… 非是东林清议党争之因,而是因东林所代表的官商勾结。 虽说东林也有好官,但显然,不管是曾经的天子,还是如今的秦公,都是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思。 种种布局,无不显示着,是准备将腐蚀大明根基的最大蛀虫,彻底诛灭! 但随即,转念一想,洪承畴又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要知道,他曾经与东林,可也有不少瓜葛! “断绝所有联系!” 只是瞬间,洪承畴便有了决断。 秦国公这艘大船,他已经踏上去了,下船,已是妄想! 这个特殊时期,首鼠两端之人,必死无疑! …… 大漠戈壁,黄沙滚滚。 在这浩瀚大漠之间,却是有一座雄城伫立。 察汉浩特城,在这蒙古草原,无疑是赫赫有名的一座城池,亦是可以说是如今蒙古的都城所在。 尽管,这个都城,在现如今分崩离析的蒙古草原,并不被大多数蒙古部落所承认。 但不可否认的是,林丹汗的蒙古大汗之名义尚在,这座都城的意义,便依旧存在。 尤其是随着近来林丹汗部在漠北的南征北讨,势力声威愈发盛隆,这座名义上的蒙古都城,已然成了漠北草原实质性的中心所在。 “建奴那群贼子,可真是下血本啊!” 有锦衣卫探子藏身商队,随着商队入城,望着城楼上的那一门门火炮,探子亦是忍不住有些咂舌。 蒙古自然是没有制造这些火炮的能力,而如此大规模的火炮,也不可能是从大明边镇流出,毕竟,边军以及他们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显然,这些火炮的来源,除了已经来了这察汉浩特城数次的后金使者,便再无他人了。 “得赶紧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探子心中暗自嘀咕着,表面上无比之淡然接受城门士卒的检查,跟随着商队,再次进入了这座他已经来过许多次的蒙古都城之中。 而在此时,这城楼之上,这座蒙古都城的掌控者,林丹汗,此刻却是出现在了这城楼之上。 望着这一门门红衣大炮,林丹汗亦是从未有过之壮志勃发。 十三岁继位蒙古大汗,南征北战十数年,只为恢复成吉思汗之荣光。 可天不遂人愿,奋斗十数年,最终却在后金的兵锋之下,落得个远遁逃亡的下场。 yawenba.net 在后金的赫赫军威之下,当初他甚至都以为,蒙古之荣光,恐怕就此终结在了他的手中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那已然腐朽不堪的大明,竟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骤然雄起。 明明是大厦将倾之局,到最后竟然连后金大汗连努尔哈赤都被埋葬在了大明! 那一只擎天之手,稳稳的拖住大明天倾之局的同时,亦是直接将他林丹汗的死局破解。 后金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管他林丹汗如何,趁势而起,亦是赚得个盆满钵满。 只不过,好景不长,大明兵出草原,那镇北侯以无敌之势,横扫漠北,就如当头一棒,直接打得他颤颤惊惊,生怕一个不留神,刚有起色的察哈尔部就被这横扫而来的镇北侯给一并收拾了。 庆幸的是,最绝望的场景,未曾出现,以卧薪尝胆之心,老老实实当了大半年的狗腿子。 跟着那镇北侯横扫漠南,威临辽东,亲眼见证了那大明镇北侯的无敌威势。 无法形容,在那无敌威势之下,那种绝望的心情。 甚至,纵使之后被那镇北侯以各种手段剪除羽翼,他都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 就在他以为,本来这一生,恐怕都要活在那无敌威势的阴影之下,只能暗戳戳的搞一些小动作之时,局势再次峰回路转。 事实证明,长生天还是在保佑着他林丹汗的。 大明天子驾崩,那曾经的镇北侯,如今的秦国公,接手朝政,以大魄力行改革之事,大明之内忧外患,尽皆爆发,可谓是天下皆反! 那横扫草原的秦国公,亦是深深的陷入了大明的泥潭之中。 毫无疑问,此乃天赐之良机! 他这个被后金摁着摩擦完后,又被大明摁着摩擦的蒙古大汗,已然成为了大明后金双方争相拉拢的对象! “大汗,后金使臣和大明使臣已经询问多次了,您何时与他们……” 此刻,有随行官员忍不住询问。 “是啊,大汗,大明后金都拉拢咱们,这一次,咱们站哪边啊……” 很快,随行的将领也是忍不住嚷嚷起来。 “哈哈哈哈……” 林丹汗却是一阵大笑,随即面色骤然变冷:“站哪边?” “本汗哪边都不站!” “去回复后金,告诉他们,那红衣大炮,再送二十门来,本汗就同意出兵大明!” “跟大明的使臣去说,大明的赏银再提高两倍,本汗立马出兵辽东!” 此言一出,随行众臣,亦皆是一愣,显然没明白林丹汗的意思。 “本汗答应后金出兵,后金绝对会以此去劝说漠南蒙古那些贼子,说不定漠南蒙古还真的被后金蛊惑着出兵大明!” “到那时候,后金,大明,漠南蒙古,他们打生打死,本汗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一件妙事。” “再者,就算漠南蒙古不受后金蛊惑,但如今那漠南蒙古在辽东和后金眉来眼去,大明定已不满,本汗到时候出兵漠南,说不得大明还会给本汗送上粮草军械,来支持本汗!” “就让他们打吧,此乃天赐我察哈尔部崛起之机……” “哈哈哈哈……” 林丹汗面色潮红,心中之激荡,已然难以抑制。 他仿佛看到了,就在不远的未来,那让人颤栗的三败俱伤之景。 到那时候,他一统蒙古,马踏中原! 成吉思汗之荣光,将在他林丹汗手中重新铸就! 他林丹汗之名,亦会如成吉思汗一般,成为这浩瀚草原,无数豪杰为之仰望奋斗之存在! 第两百九十四章 错误的信号 黎明时分,朝露尚存,城楼之上,血腥遍地,尸躯堆积,贼军士卒三两汇聚,蜷缩血腥中酣睡, 也有贼军士卒倚靠城墙,强忍着困意注视着城外的官军营寨。 咚! 在这寂静之间,战鼓骤响,瞬息之间,便打破了这黎明的寂静。 城楼之上,瞬间喧嚣, 不管是执守的贼军将士,亦或者尚在酣睡的贼军将士,亦皆是下意识的往城垛处躲藏而去。 可这一次, 却没有和往常一样,袭来铺天盖地的炮弹,有胆大的贼军将士小心翼翼的探出头,那让人胆颤心惊的火炮阵地,似乎并没有丝毫动静,而官军大寨之中,却似是有兵马调动! “戒备!” “都起来,准备作战!” “都起来!” 各级将领的呼喝声接连在这城楼上响起,李自成亦是在各级将领的簇拥之下,走向城楼之上,看向城外耸立的军寨。 看着城外军寨之中的兵力调动, 李自成亦是明显有些疑惑。 扶风城鏖战数天,城外左右两寨已被官军攻破,这么多场大战, 对这官军的攻城套路, 他自然也差不多门清。 往往皆是在先登攻城前,便是大规模的火炮轰击, 然后又是一具具攻城器械对城墙守军居高临下的火力压制,最后,才是先登攻城。 baimengshu.com 可现在,火炮不见动静,那高耸的攻城器械也没动静,却有兵力调动? “大帅,官军这是准备分兵?” 有将领看着那已经浩浩荡荡出营,且朝着远方而去的官军队伍,忍不住出声道。 “分兵?” 李自成更是疑惑,无论怎么想,官军也不至于撤退,尽管左右两寨被官军拔掉,但他城中,可还有近十万大军,纵使分兵绕后,也不至于反方向跑啊? “不对!” 蓦然间,李自成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骤变。 “不是分兵,是真的撤退!” “后金攻破山海关了?” “还是蒙古入侵了?” 刹那间,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浮现而出, 只不过,在看到那始终未动的中军大纛时,李自成又更是疑惑起来。 若是山海关出问题了,或者蒙古入侵了,那秦国公不应该还会死盯着他啊! “瞒天过海?” 李自城下意识想到就在不久前他还琢磨过的三国志,诸葛亮以木人像吓退司马懿! 难道,这也是那秦国公的计策,以那一面中军大纛吊着他李自成,实际上已经率着主力撤退了? 如此一想,李自成心脏都忍不住剧烈跳动两下,看这规模,至少撤走了两三万大军,而官军总规模最多也不过五万多,而且还有匠户营,火炮营等等辅助兵种。 如此算下来,真的撤退了的话,官军可战之兵,也不过万余人! 而他,纵使之前几战,折损了数万兵将,但也还有有近十万大军! 纵使兵将素质抵不过官军,但十打一…… 而且…… 望着那隐约可见的火炮阵地,那数百门让他吃够了苦头的火炮,李自成眼睛都有些通红了。 “冷静,冷静!” 刹那间的幻想,几乎让李自成为之疯狂。 “说不定是那秦国公的诱敌之策呢!” 尽管一遍接一遍的劝诫着自己,但李自成,还是忍不住看向了那数百门火炮…… 这些火炮,可是让他吃够了苦头! 正是因为吃够了苦头,才知道,这些火炮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若非他在城中囤积重兵,有足够的预备队,恐怕在官军拔出左右两寨后,第一波攻势,便攻破了他赋予厚望的扶风城。 而那些火炮,无疑有着最大的功劳! 覆灭这支官军,缴获那些火炮,从此困龙升天! 这个念头,涌现而出,便难以散去,时时刻刻勾动着李自成的心…… …… “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望着朝大同而去的这立威,扬威两营大军,李修轻声低语一句,似是在自问,又似在给予自己信心一样。 天下大局,最薄弱的一环,莫过于京城了。 若是可以,他定是亲自坐镇京城,统辖边镇,震慑草原。 但陕西糜烂已久,清君侧的大旗,亦是首先从陕西而起,天下人心,亦是被这陕西搅动,最重要的,便是历经多年叛乱不休,陕西这种久乱之地,人心,已经彻底动荡。 必须以雷霆之势,扫灭叛乱。 而后,镇压不稳! 这一步,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他不亲自坐镇于此,这不知道多少蠢蠢欲动之人,仅凭三边总督之力,能维持住局势不恶化就不错了,更别说剿灭这祸乱天下的李自成与张献忠部了。 更别说一旦蒙古真的入侵,造成的动荡,恐怕会让北方数省瞬间糜烂! 唯有他亲自坐镇陕西,以雷霆之势诛灭李自成张献忠两部,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之心,并借此对北地数省之卫所展开清洗,稳住局势。 这局,才能够盘活! 当然,前提是,若蒙古真的动了歹心,二娃子能够撑到他从这泥潭之中抽身支援的那一刻。 “十天!” “最多十天,必须攻陷扶风!” 注视着眼前的扶风城,李修心中愈发紧迫。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到了生死存亡之关头了。 “传令,火炮准备!” 军令下达,全军有序而动。 战争,再次打响。 而在扶风城头,对这场战争,李自成已然没了往日的担忧,此刻的他,无疑依旧处在纠结之中。 只不过如今,他的注意力,已然不在那让他心心念的火炮之上,握着一张李修的画像,双眸死死的盯着那中军大纛下的身影。 但奈何,距离太远,纵使他再怎么看,也不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根本辨认不出丝毫相貌特征。 不过,纵使李修现在站在李自成面前,仅仅凭借着一张画像,李自成恐怕也难以认出来。 “大帅!真撤了,是真的撤了,至少几万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探子飞奔而来,跪地高呼。 “真撤了?认出来没有,有没有秦国公!” 李自成快步上前,急忙问道。 “太远了,小的们不敢靠近……” 李自成再问:“兵力呢,确定嘛?” “确定,真的,最起码都有两万人……” “继续查探,有消息立马汇报!” 李自成深吸一口气,望向那城外官军大寨,眼中俨然已有一抹疯狂之意浮现…… …… 第两百九十五章 可以站着亡,不能跪着生! 暮色已临。 持续一天的攻城战早已结束。 攻城之战,对攻城一方而言,无疑称得上最为残酷的战争。 纵使以京军之锐,随着攻城战的彻底开始,也不可避免出现了大规模伤亡。 李修虽对敌人极为冷血,对麾下将士亦是极为严苛,但能给之福利待遇, 李修一向都极为大方, 如对军中医师的培养,李修无疑也是极为用心的。 每一个团营,皆设有一个军医司,甚至,为了弥补大夫的空缺, 李修还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建立了一个军医局,司职统辖下属军医司, 兼培养一体,铸造了一个完整的军医体制。 如此体制之下,便也造就了军中每逢战斗之后的独特之景。 一个個背负药箱的医师,穿梭于军寨之中,给军中受伤之将士治疗。 而治疗之后,一众伤兵,便护送至后方城池之中的伤兵营中静养。 一如往常,李修在军中巡视一番,才回到中军大帐之中。 帐中依旧是舆图高挂,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便是那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本。 beqege.cc 事实上,这座中军大帐,在某种程度上, 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明中枢所在。 正如青史上那些御驾亲征的马上天子一般, 如今大明天下的军政事物,皆是会快马随军而行, 送至军中由李修这位辅国大臣过目。 当然,除了军务是由李修独断,绝大部分政事,在现如今,也大都是由朝堂内阁处理,送来的,大都是处理过后的副本,由李修过目而已。 注视着这堆积如山的奏本,李修卸下佩刀,随手放置一旁,眉宇之间,那一抹疲惫之色,已然根深蒂固。 出神许久,李修才缓缓回过神来,端起桌面上亲卫早已备好的浓茶,一饮而尽后,这才将目光转向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本。 火光闪烁之间,倒影无限拉长,一本接一本的军政奏本翻阅而动,一件接一件军政大事映入眼帘,脑海之中早已勾勒成型的天下大势,亦是随着这奏本的翻阅而缓缓变动着。 “秦公,草原急报!” 正当李修翻阅着手中奏本之时, 帐帘突然被掀开,随即只见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飞奔而入。 此言入耳,李修猛的起身,几步踏出,直接走到那半跪在地的锦衣卫面前,一把拿过密封的急报。 当信中情报映入眼帘,确认不是蒙古叩边的消息后,李修提着的心,亦是缓缓放下,只不过,当看完这一封从林丹汗部发来的急报后,李修眉宇之间,亦是明显有些惊疑。 “答应了?” “不应该啊……” 信中奏报,无疑是源自派去林丹汗部的使臣发来。 提高赏银,林丹汗便答应出兵辽东。 这似乎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但,林丹汗是何等人物,这种决定,显然不符合林丹汗的行事作风。 若说林丹汗畏惧大明之军威,李修是相信的,但要说畏惧到任由大明驱使,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如今大明内忧外患,以林丹汗那老狐狸性子,不趁火打劫,就是对大明军威最大的妥协了。 至于答应出兵辽东,无异于天荒夜谈! 更别说,从种种情报来看,后金的诚意,无疑要比大明强得多。 又是送女联姻,又是送钱送粮送军械的。 而大明…… 且不说大明历来对外的强硬,李修自己也无法接受对外的低声下气与卑躬屈膝! 更别说,很多事情,先例不能开! 开了先例,后人,就有例可循,就会理直气壮! 没有先例,就不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 政治正确,便会根深蒂固。 他托起的大明,可以站着亡,但绝不能跪着生! “这老狐狸,究竟是什么打算?” 握着这封急报,李修眉头紧蹙,如此结果,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漠南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放下信纸,李修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这锦衣卫问道。 “回禀秦公,漠南那边,还是之前那样,目前还没有什么异常。” “行,本督知道了,你暂且退下。” 说完,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又补充道:“这些情报,都送到徐枫那里去没有?” “属下已经通知下面人了,任何草原的情报,皆会备份送至徐督师那里。” “嗯。” 李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从现在开始,除了江南以外,锦衣卫所有情报,皆送一份到三边总督徐枫那里去。” “属下遵命!” 李修摆了摆手,示意这锦衣卫退下,目光,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帐中高悬的舆图之上。 “杀!” “冲啊!” 就在这思虑之间,帐外,骤起的喊杀声,却是瞬间将李修的所有思绪强行打断! “夜袭?” 李修皱了皱眉,倒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坐镇的大军,要是让一场夜袭给掏了,那才是天荒夜谈的事情。 “将军,有贼军骑兵夜袭中军主寨!” 很快,便有将领飞奔而入,将军情汇报。 “夜袭中军主寨?” 李修眉头一挑,明显有些诧异。 “对,贼军骑兵应该是沿渭水河畔而来,直接突袭的中军主寨!” 李修再问:“火炮阵地那边,没有被夜袭?” “回禀将军,目前没有发现其他各营有被贼军夜袭的迹象。” “呵……” 李修轻笑一声,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先是林丹汗这让人摸不透的回复,然后又是李自成这夜袭。 夜袭,是战争常事,但,纵使夜袭,被夜袭的不应该是那火炮阵地,才容易达成更大的战果嘛? 夜袭他中军主寨,难道是觉得他调走两营大军,兵力大减,防备空虚,能来个擒贼先擒王? 思虑至此,李修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骤然凝固。 “兵力大减……防备空虚……”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飞速盘旋,这一刻,李修这才发现,他竟然差点就忽略了一个大好的诱敌之机! 他调动两营大军,前往大同防备蒙古,李自成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其中缘由。 那,在李自成看来,这骤然的调动,意味着什么? “这是在试探嘛?” 李修轻声微喃,嘴角之笑意,却是愈发之明显…… …… 第两百九十六章 攻守转换 “杀!” “杀贼!” 夜袭爆发的无比之突然,京军应对却同样无比之有序。 以财政彻底失衡为代价铸造出的军队,经受了李修太多太多的摧残,区区夜袭,不过是京军日常操练的一个小曲目。 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个京军将士记忆深处的本能反应,便足以轻而易举的对这场夜袭展开应对。 突如其来的夜袭,甚至连第一道防御线都没突破, 便被及时反应过来的执守将士牢牢挡住,后续援兵,亦是迅速抵达,将这场夜袭,顺利演变成彻彻底底的正面交锋。 只不过,对李修与李自成而言, 关心的,已经不是这场夜袭的胜负如何,而是这场夜袭所显露而出的背后意义。 yawenku.com “从始至终,那秦国公都没出现过?” 当残兵败将归城,李自成关心的重点,却是在这一点之上。 “回禀大帅,确实如此,末将特意观察了……” “行了,本帅知道了,你暂且退下吧!” 李自成目光闪烁,望着黑暗之中的火光点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此刻,在扶风城外,随着李修的一声令下,原本自这场战争开始,便未曾有过大动的火炮阵地,却是第一次有了动作。 一门门火炮,在骡马的牵引之下, 调转方向,铁骑护送, 悄无声息的彻底没入黑暗之中,在这悄无声息之间,这火炮阵地上,数百门火炮,已然少了大半。 同时,后军大寨,一支骑兵,亦是悄然无息的出了营寨,最终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 翌日一早。 战争再次打响。 依旧是那般套路,一开始便是火炮的火力覆盖,城楼上,李自成紧紧的注视着那倾泻火力而来的火炮阵地,眉头已是紧紧皱起。 官军的火炮……似乎也撤走了许多! “是诱敌之策?还是真出问题了?” 尽管心中之天平已然倾斜,但仅存的理智还是让李自成有所纠结。 “赌了!” “娘的,富贵险中求!” 李自成一咬牙,喝骂一声,便有了决定。 赌赢的诱惑太大太大! 只要大败官军,那不管是在义军内部,还是对整个天下而言, 他李自成都足以声威大涨!彻底奠定绝对领导地位。 毕竟,天下皆知,那秦国公奉旨平叛,第一个目标就是他李自成! 恐怕在天下人看来,他李自成输了是正常,赢了,那才是天荒夜谈! 更别说,大败官军的缴获之收获。 名与利,皆近在咫尺!已然触手可及! …… 攻城战打响约莫半个多时辰,在以往,本还是进攻最为汹涌之时,而在今天,鸣金撤退声,便已响起。 在这鸣金声中,各個攻城部队,亦是有序的退回了大营之中,唯有那一门门火炮,尚在时刻不停的朝扶风城倾泻着火力。 战争尽管只持续了几天时间,但现如今,这座扶风城,却早已是残破不堪,放眼望去,城墙上尽是一个个狰狞的坑坑洼洼,城垛女墙等掩护守城将士的工事,也大都坍塌。 若非那城楼上清晰可见的驻守将士,说这扶风是座废城,都有人相信。 “将军!已经布置好了。” 李修注视着眼前的扶风城,似恍若未闻,片刻之后,他似乎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示意这将领退下。 火炮依旧在轰鸣,只不过,在撤走大部分火炮后,这一次的火力倾泻之强度,无疑是远远低于以往。 再加之官军暂退,停止攻城,对城中的贼军将士而言,无疑是地狱到天堂的转变,至少,不用再顶着火炮轰击去战斗了,可以找一个安全之地躲藏起来。 只不过,没待他们享受这难得的安全,炮火轰鸣之中,骤然响起战鼓声,亦是骤然让这座战火之中的城池,再次喧嚣。 原本死守之策略,在这不经意间的种种因素影响之下,转为了主动出击。 大军集结,已然蓄势待发,望着眼前已经被彻底封死的城门,李自成深吸了一口气,高喝一声:“打开城门!” 军令一下,一队士卒扛着锹镐一拥而上,将自城外两寨被攻破后,便用砖石堆砌封死的城门,一点点的洞开,最终,城门大开! “还真出来了!” 看着那洞开的城门,那汇聚而出的城中贼军,李修却也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可真是世事无常。 本来他还在费尽心机想要尽快拿下扶风城,却没想到,一场无关于此战的兵力调动,还真成将李自成给勾引出来了! 瞥了一眼大军前侧火炮阵地上的百余门火炮,李修目光一阵闪烁,嘴角微扬,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记住,只许守,不许攻!” 军令下达,注视着已经出城列阵的李自成大军,那几乎绵绵不绝的人山人海,李修嘴角笑意亦是渐渐散去,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更何况,一场敌方兵力远胜己方的战争! 战场之上,他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此刻,随着李自成部放弃地利优势,出城交战,毫无疑问,攻守之势,亦是随之变化。 不同于京军进攻是的严整有序,各部配合默契,李自成部的进攻,则是显得极为无序,也几乎没有什么战术配合,乌泱泱的人山人海,便朝着京军大寨汹涌而来。 “杀!” “活捉李修!” “诛奸臣!清君侧!” “杀啊!” 呐喊呼喝声直冲云霄,人山人海绵延汹涌。 声势浩荡,如彗星撞地球一般,最终凶狠的撞在京军营寨之上。 人山人海,绵延汹涌,对贼军将士而言,已经无关畏惧与否,无关士气军心如何,更无关兵将精锐与否…… 纵使畏惧,纵使绝望,在后方的汹涌推搡之下,亦是没有丝毫后退余地。 前赴后继的……送死! 这寨墙方寸之间,就如同一个血腥的屠宰场,火铳,长矛,火炮,轰天雷,一切可用手段,肆意的收割着汹涌而来的贼军将士性命。 在这里,人命,草芥都不如! 其唯一的作用,或许就是消耗了寨内京军将士的一点气力,或者,几枚弹丸…… 第两百九十七章 猎人 蚁多咬死象! 这种前赴后继的汹涌,无疑是将李自成部原本因困守城中,而无法彻底发挥的人数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硝烟,血腥,嘶吼,绝望…… “杀!” “大明万胜!” 有京军士卒高喝,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一声大明万胜,有着多大的特殊含义。 但,习惯之所然,似乎……这般,能让他稍稍压下心中的恐惧。 人如机械, 长矛, 透过寨墙缝隙,一下,一下,根本无需任何瞄准操作,每一下,必定是贯穿人体,挥洒血腥。 “换位!” 不知过了多久,突有一声高喝传入耳中,这京军士卒,亦是下意识抽矛而立, 侧身后退,而其身后,一名士卒,亦是持矛上前, 接替空位。 “大力, 快下去歇歇!” “这仗还有得打!” 那士卒突刺长矛之时,还不忘回头喊上一句。 “俺晓得嘞……” 话还未彻底说完, 一抹血腥飞溅脸上, 那回头的士卒,却是被不知哪个方向袭来的箭簇,贯穿喉咙,瞬间瘫倒,已然进气少,出气多了。 牛大力张了张嘴,汹涌的悲伤,亦是瞬间翻涌而出,但在这一刹那,那烙印本能的纪律,亦是瞬间浮现脑海。 yyxs.la “袍泽阵亡,近者补缺!” “啊!” 近乎疯狂的一声嘶吼,牛大力几步冲回他就在刚才还奋战的寨墙后,操练了无数次的长矛突刺,一下又一下,收割着性命…… 当然,短兵相接,收割敌人的同时,也免不了被敌收割! 一柄从寨墙外赐过寨墙盾牌缝隙的长矛, 如牛大力持矛突刺一般,刺入身躯, 又飞速抽出。 血腥喷涌,剧痛之下,牛大力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浑身气力,便好似被瞬间抽走,整个人,亦是如之前他看到的那般,瘫倒在地…… 逐渐模煳的目光之中,他只看到一道身影,如刚才他大步而来一般,接过了他的战斗岗位…… “阵亡者,抚恤银百两!直系亲属免五年赋税……” “俺死得值了……” …… “让前锋营交替后撤,佯装败退!” 鏖战一个多时辰,一直未曾出声的李修,却是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已近黄昏的天色,军令亦是随即下达! 随着军令的层层传达,原本如一座大山一般耸立在这滔天汹涌之前的防线,亦是一点点的显露出了不支之像。 最终,濒临崩溃,于是乎,挡在第一线的前锋营,顺理成章的后撤“败退”! “破了!” “冲啊!” “官军败了!” “官军败了!” 汹涌的贼军之中,兴奋的呼喝声,顿时蔓延开来,直冲云霄,军心大震! 自率军出城后,就一直颇为忐忑的李自成,在见到大军攻入官军大寨之景后,就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老营跟上去,扩大优势,别让官军反扑了!” “勇字营去官军火炮那边,夺取火炮,记住,那些火炮兵本帅有大用,绝不可擅杀!” “其余各部准备好,官军一旦溃败,立马尾随追杀!” 一道道军令下达,望着那官军溃败撤退之景,哪怕知道,这不过才攻破了官军的第一道防线,但李自成依然难以心中激荡,畅快大笑! 这,可是镇压天下的京军! 畅快之间,李自成下意识看向那官军依旧高扬中军大纛之下的那一道身影。 是真是假,他已经不在乎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官军的这点兵力是摆在这里的,除去诸多辅营兵马,可战之兵,最多不过两万人。 兵力,他占据绝对优势。 如今之战局,他也占据了优势! 到现在,李自成反而有些期待起来,期待这支官军,真是那秦国公在统率…… 血腥持续,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天色的愈发昏暗,这支京军,亦是在李修的指挥下,不准痕迹的败退着。 撤退,无疑是最考验一名统帅的指挥能力的事情。 纵观青史,有太多太多因撤退,而导致全面溃散的事情存在。 更别说两军激烈交锋之时的佯装败退! 那更不仅仅是考验统帅的指挥水平,更是极其考验一支军队各级兵将的配合与训练有素! 庆幸的是,这支京军,是合格且优秀的。 天色愈发阴暗,落日最后的余晖染红天际,李修就好似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尺度,一点一点的勾引着猎物,让其自己一步一步的踏入那致命陷阱之中。 李自成部,近十万大军,诚然,号令不一,纪律不严,算得上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这乌合之众的组成,皆是由卫所叛军,以及随李自成南征北战的心腹骨干组成。 如此组成,自然不是那些携裹难民的流寇可以比拟的,同样,纵使再乌合之众,最起码,这近十万人,还有有着完善的军队组织构架,有着基本的军队素质。 这样的一支军队,要解决,可没那么容易。 按李修原本的计划,是准备为此付出不菲的代价,换而言之,就是已经做好了承受己方将士大规模死伤的准备。 而如今,随着李自成率军出城,战略规划,自然就随之而变。 诱敌深入,拉长战线,再断其首尾!将其击溃! 从而以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大的战果! …… 一夜鏖战,几近黎明时分,已然疯狂的血腥厮杀鏖战,伴随着零星的溃散,很快,便演变成了大规模的败退! “逃了!” “官军逃了!” “赢了!” “杀啊!” “诛李修!清君侧!” 伴随着震天的呐喊声,汹涌的贼军将士,汹涌的朝着溃败的官军将士追击而去。 “活捉李修!” 李自成死死的盯着那已然狼狈而动的官军中军大纛,李自成面色潮红,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拔出大刀,高喝出声:“活捉李修者,赏白银万两,官升叁级!” “杀!” 喊杀声直冲云霄,此刻,若从天空俯瞰,李自成部近十万大军,随着官军的溃败,已然从一个整体,开始向着官军溃败方向延伸,且随着追击的持续,这种延伸,亦是愈发凸出…… 第两百九十八章 着红袍者,是李自成! “大帅有令,活捉李修者,赏白银万两,官升叁级!” 追击之势汹涌,一道道高喝声,在这其中响起,更是让追击而来的贼军将士兴奋不已。 官军一路溃败, 粮草军械大旗,便是遗弃一路,不少贼军将士亦是哄抢一路,一路哄抢下来,本就接近无序的追击,亦是更是趋于溷乱。 只不过,如今官军一路溃不成军,大胜辉煌已在眼前, 又会有几个在意这种细节, 更别说,如今的李自成部,本就是各支叛军贼军的组合体,号令不一,各自为战。 打硬仗时或许还会推脱退缩一二,但掠夺战果,抢功劳,一个个皆是争前恐后,生怕好处都让别人给捞了! 此刻,在距离扶风城十数里处的一座山峰之上,李修屹立山巅, 俯瞰而下,哪怕不用望远镜, 都可清楚看到那绵延官道上的溷乱之景。 cxzww.com 所谓溃败,自然是沿官道而溃败,贼军的追击, 也自然是沿着官道而追。 一路追击, 整支贼军自然就被拉长成了一条长龙。 再加之李修特意吩咐丢下的军械钱粮, 更是让本就各自为战的贼军各部更显溷乱。 近十万大军,排列一起,拉开阵势,自然难啃。 但若是像此时这般战线绵延拉长,争前恐后,甚至还有为了缴获而内讧…… “传令,各部出击!” 漠然的吐出几个字,李修眸中深藏的那一抹忧虑,在这一句话吐出之后,亦是骤然消散不少。 战刀缓缓拔出,刀锋高举,这一刻,李修身后,八百亲卫,亦皆是拔出战刀。 风,在这一刹那,似都定格。 战旗, 飘扬。 “杀!” 一声冷喝! 战马,飞奔而出。 震天喊杀之声,亦是在这山巅炸响, 铁骑奔腾,以纵横八方之势,掠过山林,冲向那官道之上还沉浸在抢夺战功缴获的贼军将士。 而此时,不仅仅是这一处山巅,从此往扶风城蔓延,随着令旗的挥舞,冲天的喊杀声,亦是如同回声一般,一路蔓延,一路铁骑奔涌! 而对贼军而言,自然是一处处的拦腰斩断! 而这一切,也没有让贼军各部,有丝毫的反应时间。 争先恐后的追击,对缴获的哄抢,早就这支贼军是一片溷乱。 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面对这骤然袭来的兵锋,亦是可以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从大胜至大败,在这一瞬间,便完成了转换! 此刻,若是从天空俯瞰,便可清楚看到,原本汹涌追击的贼军将士,在遭受这蓄谋已久的打击之后,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已是彻彻底底的溃败。 而埋伏的京军各部,尽管每一部兵力较之所面对的贼军,皆是堪称绝对劣势,但,在这溷乱之间,纵横披靡,已然无人能挡。 溃败! 绵延十数里,就如感染一般,彻彻底底的溃败! “不要管他们,冲!冲!” 对肆掠的骑兵而言,唯一的战术目的,便是扰乱阵势,击溃贼军,至于其他的,皆与他们无关! 一支支铁骑,在这蔓延十数里的官道上肆掠,汇合,最终汇聚成更凌厉的兵锋,彻底撕碎贼军的军心。 而在那官道尽头,本被贼军追击得溃不成军的京军步军,亦是极为迅速的收拢兵将,从溃败,到反攻,转变之快,亦是让已然溃败的贼军将士,皆是有种莫名的荒诞之感! 当然,对李自成而言,无疑是更为之荒诞。 “有埋伏!” “保护大帅!” 耳边亲卫的呼喝声不停响起,此刻,李自成却恍若未闻,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天堂到地狱的骤然转换,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上一秒,还在畅想此战的收获,畅想着此战过后,他李自成威震天下的名声,畅想着将这名义上的天下响应,变为事实上的天下响应…… 而下一秒…… 回想官军那艰难支撑之下的溃败之景,李自成亦是忍不住惨笑一声。 能将支撑与溃败,演得如此逼真,且反攻得如此之迅勐,显然,纵使是弱势兵力,恐怕也有正面击溃他的实力。 却如此煞费苦心,诱他深入…… 这是把他李自成当猴耍啊! “将军有令,活捉李自成,赏银千两,封伯爵!” “将军有令,活捉李自成,赏银千两,封伯爵!” 震耳欲聋的高喝声,盖过喧嚣,由远至近,山呼海啸,汹涌而来。 “李自成在那里!” “着红袍者是李自成!” 铁骑冲锋,那一道道通红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李自成身上! 赏银千两,是笔财富,但,较之封爵…… 区区千两,不值一提! 大明延续数百载,爵位之尊贵,早已深入人心! 将士功名马上取。 可……能取到爵位嘛? 纵使百战余生,若无决定性的天大功劳,也不可能封爵。 可现如今,抓一人,便封爵!一步登天,莫过如此! “李自成别跑!” “那披红袍的是李自成!” “快,追上去!” “李自成,给爷爷我站住!” “给老子滚开!” 呐喊疯狂,一个个京军将士,死死的盯着那已经策马逃窜的李自成,恨不得多长两条腿,马鞭都快抽烂了! 势不可挡! 在封爵的诱惑之下,追击的京军将士,一个个双眼通红,面色癫狂,凶狠的撕裂着任何阻挡之人! 这般势不可挡之下,李自成部的溃败,亦是飞速的蔓延着。 近十万大军,在这绵延的官道山林之间,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 “痛快!” 一路冲杀,势不可挡,血腥已侵染全身,浓浓的腥臭味已充斥鼻尖,李修却是无丝毫恶心之意,反倒是有种莫名的沉醉。 他压抑得太久太久了! 一场痛快的沙场冲杀,终于将这压抑宣泄几分,难得畅快! 当然,最让人畅快的,莫过于这场较之预想提前了许多天的大胜! 如今这般局势之下,平叛陕西,本就是在与大明内外居心叵测者抢时间。 争分夺秒! 陕西平叛之战的进程,已然关乎大明之存亡! 越早结束,这天下大势,大明,胜算就越大! 反之,胜算,便越低! 抵达扶风,总共不到十天,让天下响应的李自成部,便即将被平定。 抢得宝贵时间的同时,这般战绩,亦是足以震慑天下! 第两百九十九章 传首天下! “杀!” 铁骑奔腾,战旗招展,在震天的喊杀中,以雷霆万钧之势,撕裂残兵败将,冲入这一座已然引得天下瞩目的扶风城之中。 整个扶风城,在这败兵逃窜之间, 已是一片溷乱! 杀与被杀,追击与逃窜,无数就在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闯军是将士,此刻,就跟丧家之犬一般,亡命逃窜! 有传令兵高举令旗, 飞奔于进城京军各部,厉声高呼:“将军有令, 日落之前,肃清城中残敌,不得延误!” “末将接令!” 有将领飞奔而出,一把接过令旗,也没客套什么,勒马而立:“弟兄们,随本将杀!” 随即,策马飞奔,众骑簇拥, 刀锋挥舞,硝烟弥漫,血腥,亦是彻底笼罩了这座城池。 几近日落黄昏,这座失序溷乱的城池,才稍稍恢复秩序,那喧嚣的喊杀声,亦是缓缓归于平静,只有偶尔响起了轰鸣声,不是还证明着这座城池的不平静。 城门处, 残值断臂犹存,厚厚的一层血腥侵染大地,马蹄轻踏,更是血肉模煳。 “启禀将军,城中残敌已经基本肃清!” 有将领策马飞奔而来,随即翻身下马,半跪血泊之中。 “不错。” 李修点了点头,随即望了一眼城楼之上,已然飘扬的日月大明旗,落日余晖之下,大旗飞舞飘荡,也意味着,这座脱离大明统治的城池,亦是再次回到大明的统治之中。 “走!” “走!” 在这寂静之间,突有喧嚣骤起,随即,在几名士卒粗暴的推搡之下,一名身着大明官袍, 披头散发之人,被押到了战马跟前。 “跪下!” 刀鞘挥舞, 毫不留情的砍在这几名官员腿上,噗通几声,这名官员,亦是狼狈的跪倒在李修面前。 “秦公饶命!秦公饶命啊,我是被逼的啊!” “秦公饶命!” 瞥了一眼这曾向李自成开门献城的扶风知县,李修随意摆了摆手,几名士卒立即上前,一把将这官员抓住,求饶声,亦是立马凄厉几分。 最终,刀锋落下,凄厉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一个人头滚落,瞪大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李修所在的方向。 但在这尸山血海之间,一颗头颅,一具尸躯,微不足道,没人会在意丝毫。 踏踏踏…… 正当李修欲进城之时,远处,隆隆的马蹄声隐隐传来,随即便只见铁骑奔腾,为首者俨然是率兵追击李自成的骑军千总黄得功。 铁骑奔涌而至,黄得功神色明显难掩激动,利索至极的翻身下马,半跪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 “末将幸不辱命,生擒贼首李自成!” 随即,在几名士卒的推搡之下,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李自成,亦是出现在了李修眼前。 “好!不错!” 李修毫不吝啬赞誉,翻身下马,亲自将黄得功扶起,好一会,才看向正被强迫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李自成! 看着李自成这满脸的不甘,与其对视片刻,李修却是蓦然转身,翻身上马:“拖下去,斩了,传首天下!” 声音依旧在城门处回荡,李修却已是策马入城,只见战马奔腾,血色飘荡。 此言入耳,对李自成而言,无疑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身躯一颤,满脸难以置信。 他身为堂堂天下义军首领,竟然连审问这个环节都不需要?连押送抵京的资格都没有? 再如何难以置信,此刻,也没有李自成丝毫选择的余地。 几名士卒上前,一把将李自成摁在地上,黄得功拔刀上前,刀锋落下,这叱吒北疆,扰乱天下的贼首,便身首分离,倒在了这血泊之中。 身躯,就这般被遗弃路边,和那无数战死的贼军将士一样,最终的结果,或许就是葬在万人坑,或者,曝尸荒野。 而其首级,则享受了完善至极的待遇,石灰腌制,木盒保存,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颗首级,将出现在大江南北每一处地方,震慑着所有心怀不轨之人。 而随着这首级而动的,则是那令旗招展的报捷信使! 从扶风,到京城,千里路,其作用所在,就是将李自成部被平定的消息,沿途扩散,最终,抵京报捷! 一切的一切,只因,如今的大明,需要这场大捷。 落日余晖洒落在地,在这扶风城,是大胜之后的舒心惬意,而就在此刻,在那漠南草原,几位从大明而来的使臣,却皆是难言的悲观,甚至是……绝望! 茫茫草原,山脉绵延,云高天阔,本是中原少见之美景,历来文人墨客,皆是少不得为此而借景抒情,留下不少浓墨重彩的墨宝。 而此刻,对从京城而来大明使臣而言,再难得之美景,也难引起丝毫共鸣了。 从京城而来,千里迢迢,赶至漠南,以大明朝廷之名义,对漠南蒙古各部,行安抚拉拢之事。 毫无疑问,在如今这个局势之下,这个任务,从一开始,便有了极大的不确定。 只不过,随着当初那蓟镇演兵漠南,以军威震慑,使得漠南铁骑,兵发辽东,一切,似乎才有了峰回路转之机。 但随着时间推移,大明内外局势的进一步恶劣,以及后金使臣明目张胆的抵达,漠南局势,俨然再一次朝深渊沦陷而去。 “大汗外出游猎,不在帐中,请使臣择日再来!” 大帐之外,听着帐中清晰传来的酒宴欢乐之声,施邦矅默然伫立,近在咫尺,他又岂会不知,这个蒙古部落的大汗在不在。 甚至,他都知道,这酒宴款待的是何人,是那本不该出现于此的后金使臣,是漠南蒙古各部的大汗。 为大明扶持而起,自当为大明鹰犬,可随着大明内外局势的恶劣,这些蒙古部落的态度,亦是清楚可见的变化。 ddxs.com 从蓟镇演兵时的恭维,到冷澹,再到如今的明目张胆! 尽管再怎么不愿看到,但,漠南蒙古的选择,似乎已经可以清晰预料。 沉默许久,施邦曜神色骤然坚定,他抬头看向眼前这座大帐,朗声高喝:“大汗可还记得秦公之言!” …… 第三百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喝,无疑是将帐中的喧嚣按下了暂停。 片刻之后,只听到物器重重摔落在地之声,随即,帐帘掀开,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恶狠狠的目光, 死死的盯着施邦曜。 施邦曜神色纹丝不变,腰杆挺得笔直,朝眼前这位大汗拱了拱手:“秦公曾对诸位大汗有言,勿谓言之不预,诸位大汗可还记得!” 闻此言,纵使那恶狠狠的目光,也不由一阵颤动, 距离当初镇北侯横扫草原还不到两年,血腥犹存, 何人敢忘! “我等奉秦公之命,兵发辽东,未有丝毫怠慢,施大人你这话是何意!” “何意?” 施邦曜大笑,凌厉的目光瞬间定格在那几位后金使者之上。 “那敢问大汗,这几位,是何等人物?” “几位大汗本使认识,这几位,有何资格,与几位大汗同帐而坐?” 此言出,几位气势汹汹的蒙古大汗, 却顿时噤声,若撕破脸皮,那或许就干脆破罐子破摔, 可现在,虽心知肚明,但也未彻底撕破脸皮。 想着那曾经横扫草原的恐怖兵锋,原本在帐中还跟后金使臣信誓旦旦保证的几个蒙古大汗,此刻,竟又有些摇摆不定了。 “本王乃是后金硕睿亲王多尔衮,不知这位大人认为,本王有没有资格与诸位大汗同帐而坐?” 这寂静之间,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言辞之间,表露的身份,顿时让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多尔衮的身份,对几位蒙古大汗而言,自然是心知肚明,而对施邦曜而言,他更是没想到,堂堂后金亲王,在山海关那般局势下,不坐镇后金,竟出现在了这漠南蒙古! 当然,这, 只是诧异,但多尔衮主动表明身份,无疑是将一切心知肚明,皆摆在了明面之上! 堵死了施邦曜的退路,也堵死了几位蒙古大汗的退路。 施邦曜深深的看了多尔衮一眼,深吸一口气,看向几位蒙古大汗再道: “本官记得,不久之前,几位大汗,才向我大明俯首称臣吧!” “大明与后金,乃生死大敌!” “当初秦公为何而出兵草原,几位大汗,难道忘记了嘛?” “勿谓言之不预,几位大汗,是想让秦公再对诸位说上第二次嘛?” 字字珠玑,目光如刀,当话音落下,几位蒙古大汗,竟都有些不敢与施邦曜对视。 见状,多尔衮神色瞬间阴沉:“几位大汗已答应与我后金签订盟约,施大人你说这话,可还有意义?” 此言入耳,施邦曜的心,亦是瞬间沉入谷底,心中再如何沉重,施邦曜神态却丝毫不变,转头看向多尔衮,却是嗤笑一声:“区区后金,不过瓮中之鳖,我大明一部偏师,亦是轻易将尔后金压制山海关下,不得寸进!” 说到这,施邦曜似是想到了什么,嘲讽之意尽显: “怎么,当初如丧家之犬般逃回辽东,现如今是吃了什么药,还敢踏足这漠南草原?” 说完,也没理会多尔衮那难看至极的神色,施邦曜看向几位蒙古大汗,缓缓出声:“当初之景,几位大汗应该是见证人吧?” 杀人诛心,也莫过于此了。 对多尔衮而言,能有什么比当着他的面,将他最不愿提起的伤疤揭开还要恶心! 爱好中文网 对几位蒙古大汗而言,则更是无言的恐惧。 见证? 见证什么? 是见证曾经称霸漠南的科尔沁成为历史? 还是见证后金两白旗的覆灭? 还是那漠南草原的尸山血海? 沉默,再度的沉默。 在那当初横扫草原的威势之下,再多的信誓旦旦……也压制不了那深藏记忆之中的恐惧。 “哈哈哈哈!” 多尔衮大笑:“施大人可真是能说会道!” “如今之大明,是什么情况,施大人真当我等不知道嘛?” “我后金已与林丹汗达成盟约,与诸位大汗联盟,出兵之日,便是大明覆灭之时!” “施大人这张嘴如此能说会道,到时候,沦为了亡国之臣,几位大汗倒是可以将其收为幕僚,说不得,也能找找乐子!” “放肆!” 施邦曜本毫无波动的神色骤冷,厉喝一声。 “大明立国数百载,何等风浪没经历过,岂是你黄口小儿几句话可以定论的!” 随即,施邦曜再看向几位蒙古大汗:“这黄口小儿所言,几位大汗有何话说!” 面对骤然间咄咄逼人的施邦曜,几位蒙古大汗亦是有些面面相觑,想反,又有所顾忌,但,是真的想反…… 眼见这刚在帐中还信誓旦旦的几位蒙古大汗还在犹豫纠结,多尔衮顿时忍不住了,也顾不得其他,再这般纠结下去,说不得还真功亏一篑了! “此等天赐之良机,错过了,可就不会再有了!” “几位大汗难道想一辈子都被人绑着缰绳,任人驱使?” “以那秦国公的性子,几位大汗如今所作所为,等他缓过来,几位大汗难道觉得,他会放过你们?” 多尔衮连声质问,就如一柄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在几位蒙古大汗心中,理智,再次战胜恐惧! “来人,送施大人回去歇息!” 那最为壮硕的蒙古大汗,亦是率先出声。 闻此言,施邦曜神色大变,可还未待他出声,几名蒙古士卒,便走了过来,挡在了他面前,其动作,已然鲜明! “诸位大汗可想好了,今日之决断,可是关乎他日之存亡!” “犁庭扫穴,诛灭族群!” 在施邦曜这掷地有声的声音之中,多尔衮亦是厉喝出声。 “没听到嘛,你们大汗,让你们带他下去!” 几名蒙古士卒,似是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施邦曜架住。 只不过,最终竟硬生生的被施邦曜挣脱,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稍显褶皱的大明官袍,再看向几位蒙古大汗与多尔衮:“勿谓言之不预也……” “诸位大汗,望叁思而后行!” 言至于此,施邦曜深深的看了一眼多尔衮,随即,蓦然转身,大步而去…… 第三百零一章 蒙古叩边 “大人!” “大人!” 施邦曜刚回营帐,几名随行使臣,便接连迎了过来。 “立即派人快马加急,赶回京城,后金多尔衮已经抵达漠南,漠南漠北蒙古异心已起,让朝廷尽快做好应对准备!” 此言一出, 几位使臣皆是神色大变。 “大人,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嘛?” 施邦曜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他们这是看准了我大明内忧外患,山河飘摇啊!” “若在之前,他们哪里敢如此行事!” 有使臣一叹:“哎,秦公若不那么急就好了!” “是啊, 秦公若坐镇京城, 纵使后金再如何怂恿,蒙古恐怕也不敢擅动丝毫。” 闻此言,施邦曜皱了皱眉:“丧气话就别说了,内革弊病,这是必然经历的一关!” 只不过话虽如此说,但施邦曜眉宇间的忧虑,却是难以掩饰。 有官员问:“那大人,我等是启程回京嘛?” “不。” 施邦曜摇了摇头:“只要蒙古还未彻底出兵,那我等就不能放弃!” 听到这话,几名使臣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已成定局,他们还留在这里,那,无异于羊入虎口! 待蒙古出兵,他们, 恐怕就是被祭旗的对象! “大人, 事情已无法挽回, 我等留于此地, 也是徒劳, 说不得还会……” 有官员忍不住劝诫。 “哪里会是徒劳!” 施邦曜环视一眼众人怯弱之模样, 顿时怒斥:“大明军威赫赫,难道还怕了蒙古不成?” “我等每拖延一天,大明,就能多一天准备时间,秦公,也能多一天平叛时间!” “待到秦公平定陕西之乱,回师京城,那还有何惧!” “尔等若是贪生怕死,尽管自行离去!” “危难之际不思报国,反要苟且偷生,吾羞与尔等为伍!” 言至于此,施邦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独留下几位官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回去? 脱离使臣队伍回去? 那恐怕他们连抵达京城的机会都没有,一到边关,恐怕就会抓起来砍了! 如今坐镇京城叁边的那叁边总督,可不会在乎他们的身份! 可就在这时, 拂袖而去的施邦曜,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 营帐之外,糟杂的脚步声骤起,一队队蒙古士卒飞奔而来,将这座大明使臣所居之蒙古包团团围住! “尔等要做什么!” 施邦曜尽直走出营帐,兵戈之前,丝毫不惧,冷声厉喝! “对上国使臣兵锋相对,尔等可知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就不劳施大人操心了!” 此时,多尔衮施施然走出,望着眼前昂首而立的施邦曜,眼中虽有赞赏,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杀意。 漠南蒙古摇摆不定至今,此人,乃名副其实之罪魁祸首! 不然的话,这几部蒙古,恐怕早已兵临大明了! 如此之人,他不能在放任其活下去了,不然的话,一张利嘴,一身正气,还真让他将这几部蒙古大汗给吓住了。 “怎么,堂堂蒙古大汗,现在,要屈尊与后金这黄口小儿身后嘛?” 施邦曜瞥了一眼多尔衮,不屑之意尽显,随即,望向多尔衮身后的蒙古几部大汗,质问出声。 西红柿小说 “就不劳施大人费心了,我后金已与诸位大汗签订盟约,不日便将出兵大明,施大人还是想想你的身后事吧!” 闻此言,施邦曜看向几位蒙古大汗,这一次,这几位蒙古大汗,虽依旧沉默,但不在躲闪的眼神,俨然已经证明了一切。 “来人,将这些大明使臣带下去,关起来!” 多尔衮也没再给施邦曜言语之机会,立即下令。 “今日蒙古若反,他日,大明马踏草原,定将犁庭扫穴,尽诛其族!” “施某平生,从不妄言,秦公行事,也从留情!” 言毕,施邦曜没再多言,昂首挺胸,负手而立,神色,亦是尽显坦然。 “带下去!” 多尔衮厉喝! 有蒙古士卒上前,将施邦曜捆缚,押走! 几天之后,本还在辽河与后金打着默契战的漠南蒙古铁骑,从辽河撤军而归,与草原本部汇合。 军帐绵延,铁骑如山如海。 后金亲王多尔衮,与漠南蒙古祭天于草原,誓师出征,随即,蒙古兵锋,直指大明,一时之间,平静的大明边关,烽烟骤起,杀戮绵延! …… 京城。 自李自成部被平定,贼首李自成被生擒,斩首传首天下的捷报抵达京城之后。 因内忧外患,尽皆爆发而被蒙上一层阴影的京城,在这捷报之下,那层层阴影,亦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如此形势之下的大捷,自然少不得大肆宣扬,捷报抵京已有数日,如今的京城大街小巷,还是为之津津乐道,那李自成的首级,亦是引起不知道多少百姓围观。 且,在朝堂的大肆宣扬之下,这个捷报,亦是飞速的朝整个天下蔓延而去。 正如李修所想的那般,以大胜之威,震慑天下! 在这大捷之下,整个天下原本沸反盈天的局势,似乎都骤然间平息不少。 京城朝野,更是如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朝野上下,亦是少有的欢欣鼓舞。 “李自成部已被平定,待合围张献忠部,将其平定,这局,就盘活了!” 孙传庭几人漫步京城城墙之上,望着这城楼防御,孙传庭虽依旧忧虑,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注视着这京城城楼之上的一门门火炮,心中,似乎也随之安宁了不少。 “没这么快,平定贼乱,只是开始,最重要的,是稳定北疆各个卫所,不然的话,只会是治标不治本!” 李邦华毫不客气的戳破现实,说完,李邦华环视一眼京城:“京营尽出,整个京城,只有勇卫禁军不到两万人马,蓟镇大同宣府亦是防务空虚……” “蒙古那边,已有不稳,若是背信弃义,出兵而来,那才是天大的祸患!” “还有山海关,江南……无论哪一处,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啊!” “现在,只能希望秦公那边,尽快彻底破局,不然的话……” 此言出,几人亦是尽皆沉默,如今之现实,已然残酷到让人不敢面对,不敢想象! 在这寂静之间,城外,突有马蹄声骤响,随即,便只听到凄厉的高呼清晰传来。 “蒙古叩边,边关急报!” …… 第三百零二章 大明,气数已尽! “边关急报,蒙古大军叩边!” 声音清晰且刺耳,伴随着愈发清晰的马蹄声,这高呼声,更是如晴天雷霆一般,在孙传庭几人耳边炸响。 tsxsw.la 几人面面相觑,皆可清楚看到对方那难看至极的神色。 乌云压城城欲摧,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过刹那间,如山的恐怖,似乎便将几人彻底笼罩,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走吧!” 最终,还是李邦华先出声,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声,似乎是解除了魔咒一般,几人对视一眼,未曾言语丝毫, 步履沉重却急促,朝皇宫而去。 而此刻,军情快马,如报捷信使一般,高喝出声,快马加鞭,整个京城,亦是在军情快马之下,如病毒蔓延般的动荡起来! 当然, 对底层的百姓而言,不过是多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毕竟,当初那漠南漠北大捷, 横扫蒙古, 何等之振奋人心。 至于如今之局势, 对底层的老百姓而言, 可不懂那么多。 只知道军功赫赫!蒙古不过是如当初后金那般,过来送死而已。 但对京城朝野而言,蒙古叩边这消息,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再怎么有预料,但真当这个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还是没有几人能够坦然面对。 或者说,根本无法坦然面对! 大明,如今在承受的风暴,已经够多了,怎么看,似乎,都承受不了再一次的风暴来袭了! 午门之外,尽管已是黄昏时分,但在此刻,却已是百官汇聚,叁两交谈,忧虑之色尽显,浓浓的压抑,已然充斥全场。 环视此景,孙传庭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后金叩边, 长驱直入之时。 同样是百官惊惧, 同样也是如山崩塌! 而现在, 远比当初后金入关,还要危急得多! 曾经,至少还有天下勤王兵马! 还有,那只手擎天的京蓟总督! 而现如今,大江南北,沸反盈天! 莫说勤王了,能老老实实履行本职,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如今之大明,精锐虽多,但几乎绝大部分,都被牵制在了各地。 江南,辽东,陕西…… 硕大的京城,只有勇卫禁军不到两万人! 蓟镇,大同,宣府,亦是兵力空虚! 最最恐怖的便是,大明的擎天支柱秦国公,此刻也未在京城,远在陕西,局势未稳,远未到回师回来之日! “大明……” 轻声微喃,孙传庭抬头仰望天穹,默然无语,如此之局势,大明,真能撑过去嘛? 这一刻,他内心,亦是无比之彷徨。 不仅仅是孙传庭,在经过最开始的窃窃私语后,这午门外,亦是渐渐归于寂静。 百官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身为朝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们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明白,才更害怕,更恐惧!更无力………乃至于……绝望! 此刻,皇宫之中,在王承恩将外朝军情汇报而来后,周太后,便似失魂了一般,脸色煞白,坐在凤椅之上,久久未曾言语。 小天子被周太后抱在怀中,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娘娘,外朝官员都已经在午门等候了。” 王承恩忍不住出声,说完,王承恩犹豫一会,又道:“娘娘放心,对蒙古叩边,秦公也早有预料,破虏侯升任叁边总督,坐镇蓟镇,大同,宣府,前些日子,秦公又增派了两万大军抵达了大同宣府。” “况且,京城中还有勇卫禁军存在……” “那李自成部也被平定了,算算日子,说不定现在那张献忠也已经被秦公镇压……” 周太后依旧恍若未闻,临朝近两年,她又岂会不知,如今大明天下,是怎样一个糜烂局势。 如今之大明,不仅仅是承受不起又一场的风暴,更承受不起这场风暴来袭,将会导致的人心思动! 如此内忧外患,本就是勉强支撑,再来一个蒙古叩边,且不说能不能扛住蒙古之兵锋,就这个消息,传遍天下,会对如今本就糜烂的局势,造成多大的影响? 人心本就思动,局势本就糜烂,再得此震荡…… 那个场面,周太后俨然有些不敢想! 许久许久,周太后似乎才稍稍回过神来,紧紧握着小天子,站起身,强忍心中惊惧:“摆驾,临朝!” …… “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暮色已临,这皇极殿中,却是紧急召开了朝议。 所议之事,自然是由边关而来,蒙古叩边之军情。 这一次,虽和曾经后金叩边时一样,皆是人心惶惶,但与之不同的便是,这一次,朝臣百官,皆没有其他选择。 曾经,国势飘摇,南迁,便是毋庸置疑的备用选择,也必然会有朝臣提出。 但,现如今,大江南北,无一处安宁之地! 且,谁都知道,主导权,决策权,已经不在他们这些朝臣手中,而是在那如今远在陕西的秦国公手中! 他们能做的,就是在秦国公定下的大策范围之内,查漏补缺。 至于其他的……他们没有丝毫选择! 满朝文武,亦是少有的齐心协力,共商应对之策。 朝堂商议定策,而蒙古叩边的消息,亦是如李自成部被平定的捷报一样,以京城为中心,飞速的朝整个天下蔓延开来。 本因陕西大捷而稍稍缓和的天下乱局,在这个消息抵达之后,亦是如火上浇油一般,骤然沸腾起来。 江南溷乱,经济政治一片乱局。 北方兵乱不休,天灾不停,民乱四起! 辽东叛军后金联合,山海关之下,鏖战已久! 北疆蒙古铁骑叩边,铁骑马踏中原! 纵观历朝历代,又有哪一个王朝,有过如此之内忧外患! 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拖垮一个王朝。 更何况,一切的一切,皆同时上演,皆,一起爆发! “大明,气数已尽!” 随着蒙古叩边的消息传播开来,这个定论,亦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飞速的蔓延传播开来! 纵使再乐观之人,思及如今大明之内忧外患,亦是满满的绝望与无力。 这个所谓的定论,似乎,真的已是事实…… 两百余载大明,似乎,真的已经走到了末路! 第三百零三章 居庸为背,紫荆为喉! “杀!” “大明万胜!” “活捉张献忠!” 凤翔府外,喊杀声直冲云霄,一轮轮火炮毫不留情的从四面八方火力覆盖着这座凤翔府城。 高大巍峨的攻城器械,已然伫立城墙边缘,有士卒借攻城器械踏上城楼,也有士卒手持火铳,弓箭, 借助攻城器械的高度,火力压制着城墙上的守军! 自扶风一战,李自成被生擒斩首,原本尚在于叁边重兵缠斗的张献忠部,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为了避免被两面夹击的下场,亦是立马一路撤退。 但奈何严顺发觉的颇为及时,及时咬住,一路纠缠,最终亦是逼得张献忠壮士断腕,无奈躲进了这凤翔府城。 于是乎,两军汇合,最终,将这张献忠堵在了这凤翔府城之中,张献忠,也再一次的成为了瓮中之鳖。 “官军这是吃错药了嘛?” 张献忠亲自披挂上阵,大刀挥舞之间,望着那汹涌攻城的官军,也不禁满肚子火! 世间哪有攻城战是这样打的! 日夜不休,时刻不停! 他在这凤翔多少天,官军就勐攻了多少天!没有停歇丝毫! 李修亲领京军叁营, 周遇吉麾下京军一营,叁边精锐近四万余人, 两部汇和, 总共兵力已达八万余人! 再加之合围而来的岷州卫等卫所,兵力已然庞大至真真切切的十万之众! 十万大军,围叁阙一, 时刻不停之勐攻,战争,早已彻彻底底的白热化! “大明,气数已尽!” 中军大纛之下,李修握着锦衣卫送来的情报,眉宇之间,冷色尽显! 一旁周遇吉以及一众卫所将领,闻此言,亦皆是心头一凛,不少将领对视一眼后,皆是默不作声的伫立着。 寂静许久,李修才缓缓出声:“周遇吉!” “末将在!” 周遇吉立即翻身下马,拱手应声。 “召集叁边各个卫所指挥使,限五天之内,至本督大营。” “传令下去,各军休整,五天之后,发动总攻,诛灭张献忠!” “末将遵命!” 周遇吉领命而去, 李修神色依旧漠然, 注视着眼前这座凤翔府城,看不出丝毫神色波动。 在众将看来,他们的这位秦公,依旧还是和往常一样,胸有成竹,一切皆在掌握。 但真正如何所想,也就只有李修自己清楚。 再忧虑,也只能深藏心底。 将为兵之胆,那帅,则为将之胆! 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神色变化,都会被无穷的放大,引得麾下将领为之猜测,从而让军心动荡。 “火炮不要停,让其他各营将士好生休整,准备决战!” 下达最后一个命令之后,李修没在逗留,策马而动,亦是朝中军大帐而去。 在场众将,亦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虽有交谈之心,但一个个却也明显颇有顾忌,很快,便相继离去。 此刻,中军大帐之中,李修已是伫立在那一副大明舆图之前许久。 陕西之局势,已然不在他的顾虑之中,会师凤翔,十万大军集结,足以轻易震慑所有不服! 也足以让他将陕西数年的溷乱彻底终结,彻底稳定这个大明北方的祸乱之源。 按照本来之计划,平定陕西,自然是携大胜之威,整顿整个北疆之军事,彻底稳定北疆,然后将重心转至江南。 安定内势,再放眼外部祸患。 这无疑是最稳妥的一个进程。 可如今蒙古叩边,无疑是扰乱了这个进程。 甚至可以说,彻底打乱了原本的内外局势! 连锁反应! 这四个字,在蒙古叩边之后,注定将上演得淋漓尽致。 大明,气数已尽! 这句话,便是这连锁反应之下的最大体现,亦是清晰证明了天下人心的动荡。 一个国家的统治基础,在于朝廷的威严,在于天下对朝廷的敬畏。 而如今,大明,气数已尽,这句话堂而皇之的流转大江南北。 其背后之含义,已然很是清晰。 蒙古叩边,就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带来的人心动荡,一点都不比其兵锋要弱多少,甚至,某种程度而言,人心之动荡,要远比兵锋之破坏,要大得多! 只不过,对李修而言,如今,人心动荡,已经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 兵锋之威胁,才是当务之急。 挡住了兵锋,那就还有机会收拾人心。 挡不住…… 大明,气数已尽,就真的要成定论了! …… “居庸,紫荆……” 这寂静之间,注视着眼前的舆图,李修突然轻声微喃几字。 历来蒙古叩边,这两关,都是避不开的重地。 居庸为背,紫荆是喉!皆为京师屏障,两座雄关,任何一座有失,那必定是天下震荡! 但同为雄关,这两座保卫京城的雄关,命运却完全不同。 从古至今,居庸关,被正面攻破的次数,可谓是寥寥无几。 但,每每北方来敌,无法攻破居庸关之后,都会将兵锋,转至紫荆关, 而较之居庸雄关,紫荆关虽也算易守难攻,但因地势之因,从西向东到紫荆关城下,关前开阔平坦,关后的山坡不高不陡,虽有拒马河如带但不足为凭,守方优势,并不算大。 当年于少保就曾有言:险有轻重,则守有缓急,居庸、紫荆并为畿辅咽喉,论者尝先居庸、而后紫荆,不知寇窥居庸其得入者十之叁,寇窥紫荆其得入者十之七。 而漫漫青史,亦是清楚证明了这一点。 成吉思汗在居庸关外击败金军,居庸难克,随即改袭紫荆关,随后,破紫荆关,兵困中都。 土木堡之变,瓦剌部裹挟明英宗攻陷紫荆关,兵临京城。 历史上的李自成,同样也是先至居庸,也是久攻居庸关不克,改攻紫荆关,最终进占京城。 slkslk.com 如今,漠南蒙古叩边,兵分两路,已然陈兵大同,张家口,兵锋直指居庸,紫荆! 叁边重地兵力空虚,也做不到层层布防,强行布防,不过是给蒙古各个击破之机而已, 如此之下,徐枫所定之防守策略,那就是重地集重兵,重点防御。 如此布防,事实上,如今蒙古大军,距离京城,只有两关! 要么,破大同,克紫荆,兵临京城。 要么,破宣府,克居庸,兵临京城! 这两道防线,集结了这叁座边镇所能调动的所有强兵。 注视着舆图上这两道清晰至极的进军路线,李修眉头紧皱,忧虑尽显。 漠南蒙古,十余万铁骑,叩边北疆,便已是如山之压力,守不守得住,李修都无法预测丝毫。 而在蒙古,还有漠北的林丹汗,从种种情报来看,这林丹汗,与后金达成默契的可能性,显然是极大的。 若林丹汗也率兵南下叩边…… 思绪至此,李修握着刀柄的手掌,已是因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 许久,他才长吐一口气,神色归于漠然,轻抚了一下额头,疲惫尽显。 他 缓缓行至桌桉前,拿起那一封封自漠北而来的情报奏本。 一页页翻阅,一册册放下,许久之后,李修才放下最后一册奏本。 双眸微闭,一条条情报,一个个奏本汇报,在脑海交织,最终亦是在脑海之中形成一个大概的脉络。 忽然间,李修微闭的双眸,骤然睁开,随即,却是嘴角微扬,轻声低语:“老狐狸,两头通吃,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吗?” …… 第三百零四章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紫荆关。 大战将临,钦命统辖蓟镇,大同,宣府之叁边总督徐枫抵达紫荆关已久,亲自坐镇这有着京城咽喉之称的紫荆关。 城关之后,军帐林立,战旗招展, 校场之上,呼喝阵阵,一个个临时征召的精壮手持刀枪,在令旗的指挥下,进行着操练。 而关城之上,火炮横列, 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将士穿梭关城之上,进行着战前的布置。 而关城之外, 更是一片忙碌之景,征召的民夫挥舞锹镐,扩建护关河,修筑陷马坑等诸多工事。 整个紫荆关内外,早已是一片火热。 “大人,武院学子,已经抵达紫荆关了。” 帅帐之中,有将领飞奔而来,半跪在地汇报出声。 “将所有武院学子, 皆编入招募的精壮之中,暂编两营,暂且按辅兵编制发放饷银。” “告诉那些武院学子,秦公有令, 此战立功者,功劳倍之,优先提拔升迁!” “遵命!” 这将领领命退去。 帐中舆图之前,徐枫依旧注视着帐中悬挂之舆图,曾经跟在李修身后的怯弱少年, 如今, 早已见不到丝毫怯弱之意。 眼神炯炯,身姿挺拔,一身血色披风微动,眉宇神态,一言一行,已然和李修颇有几分神似。 “修哥啊,你这是何必呢!” 注视着眼前的舆图,徐枫轻叹一声,暗自摇了摇头。 明明有通天坦途,却不走,非要守着这个烂摊子! 就好像一个有着绝世武功的高手,明明举世无敌,世间巅峰,却非要背负着一个奄奄一息之人,自缚手脚且不说,还妄想着将这垂死之人救活…… 只要丢了这烂摊子,天下之大,哪里不是横扫,又哪里会像现如今这般,束手束脚, 明明可以碾压的对手,如今竟也能骑在头上耀武扬威横行霸道。 小书亭 “要不……放蒙古入京城……” 思虑之间,这么一个念头,极为突兀的浮现在了脑海。 这一刻,徐枫心脏都忍不住剧烈跳动了几下。 如今之京城地带,京军尽出,只有勇卫营维持京城防务…… 只要勇卫营稍稍放点水…… 蒙古破京,将是必然! 京城破,江南尚且溷乱,大明,毕亡无疑。 这烂摊子,也自然就不存在了,而且,还是被外敌所破,谁也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到那时候,如今的所有劣势,所有束缚,都将彻底不存在。 修哥平定陕西,率军回京,他再尽起叁镇大军,两面夹击,诛灭漠南蒙古,携大胜之威,横扫天下。 到那一步,就不是革除弊病,重重阻力了,而是新朝新气象,大势所趋了!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之中盘旋,徐枫亦是在帐中来回走动着。 不知何时,徐枫脚步骤停,勐的看向帐中的舆图,目光在一处处关城重镇流转,最终,定格在了大同镇之上。 大同破,直入紫荆…… 而紫荆关,是他亲自坐镇…… 紫荆破,直入京城,而勇卫营,他也有旧部…… 在这思虑之间,徐枫之眼神,亦是愈发冷漠,只不过,当眼角余光瞥之那舆图上大明二字,往日的记忆,亦是浮现心头。 这愈发浓郁的冷色,亦是骤然定格,片刻之后,亦是缓缓散去。 握紧的刀柄,亦是随之松开,徐枫缓缓转身,靠坐桌桉,沉默许久,最终却是自嘲一笑。 他似乎有些明白,他修哥为何从一开始的野心勃勃,慢慢转变了心态了。 人活一世,最不愿的,便是有愧于心。 沉默许久,徐枫才缓缓转身,再一次看向了这军情舆图,只不过,这一次,其所想,却已是为了他不愿背负的这个烂摊子…… 至于这个烂摊子,能不守住,他尽力,其他的,就交给天意吧! …… 世人不会知道,在这一瞬间,天下的走势,差一点,就将彻底偏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一个如今局势的诸多始作俑者,皆未曾想过的方向。 但,无论是期盼着大明倾覆的居心叵测者,还是在尽力阻止着大明将倾国势之人,皆是在各自的立场奋斗着。 大江南北,大明内外,皆是如此。 …… 凤翔。 朝阳初升,薄雾缭绕。 往日未曾停歇的血腥厮杀,在清晨之间,已然彻底归于宁静,就连往日时刻不停的火炮轰鸣,在这几日,也已彻底归于平静。 当然,也仅仅只是表面归于平静,暗地里,两军,皆是在全力备战,张献忠,是要绝地求生,而李修,则是要一战尽全功。 不过,就目前局势而言,张献忠之重要性,俨然已是排在了次要。 陕西数十卫所,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只要破而后立成功,陕西,才能彻彻底底的归于稳定,只有稳定了,纵使因天灾,再有民乱出现,也会处在可控状态,如若不然,稍有不慎,便会是如今这般,演变成天大的祸患。 “叁边总督,你还继续当着,待这次将陕西平定了,叁边的重心,就放在草原上,犁庭扫穴,该杀则杀……” 言至于此,李修瞥了一眼随行的周遇吉,随即遥望北方,幽幽一叹:“草原有大敌啊!” 距离蒙古叩边,已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已然足以让李修,对蒙古草原之局势,有一个清晰的判断,将心中的猜测,确认为事实。 那林丹汗,确实是想两头通吃,而且,他不仅仅是想,还是如此做的。 后金所送,全盘接受,对后金的承诺,丝毫不做。 对大明,亦是无有不应,同样,也是丝毫不践行所承诺之事。 如今之林丹汗,俨然是雄心勃勃,在漠北东征西讨,借着这大好时机,飞速扩充着实力。 若大明这一次扛过去了,那毫无疑问,漠南蒙古,将元气大伤,而林丹汗,兵强马壮,以其志向,想必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纵使大明这一次没扛过去,但如今漠南蒙古精锐尽出,草原空虚,林丹汗,按不按耐得住,也是一个未知之事。 显然,不管如何,如今的大明,都对林丹汗的坐大,没有什么有效的遏制措施,林丹汗的坐大,将会是必然。 后金尚未除,林丹汗又在这时势之下坐大,大明北疆,又将多一大敌!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 第三百零五章 总攻! “林丹汗,不足惧,后金,也不足惧,但末将以为,若此次将军您平定内乱,两者联合, 将是必然。” “到那时候,整个北疆,恐再无宁日!” “对啊!” 李修轻叹一声:“大明若撑过这一劫,那就是浴火重生,破而后立!” “在大明的威胁之下,后金与蒙古,必然走到一起。” “这仗, 还有得打!” 言至于此, 李修却是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等撑过这一关再说吧!” 听到这话,周遇吉抬头看了一眼李修,犹豫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将军,若这一劫,大明,熬不过去……” 此言出,李修迈动的步子,亦是骤然一停,神色,亦是有些阴晴不定。 沉默片刻, 李修这才转身, 看向面前眼中颇有期盼之色的周遇吉:“天下之乱,因本将而起,自然, 也当由本将结束。” “先帝对本将恩重如山,临终托孤,国事尽交本将之手,本将,不能辜负先帝之信任。” “本将还在一日,便不会让大明倾覆!” 言至于此,李修看了周遇吉一眼,语气亦是缓和不少: “如此之言,切莫再说。” 周遇吉沉默,李修也没再多说,话锋一转,随即道:“那些卫所指挥使,应该都到了吧?” 这时,周遇吉才出声应答:“都到了,一个个都挺老实,到了大营后,大都待在帐中,连门都没出。” 李修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哪些人堪用,哪些人不堪用, 你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周遇吉答:“将军放心。” “待平定张献忠, 便尽快将不安定的清除掉, 稳定陕西局势。” “将军放心。” 眼见周遇吉再次应诺, 李修亦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缓缓转身,再次看向那薄雾笼罩的凤翔府城。 “一战尽全功,今日,破凤翔,擒张献忠!” “传令,先登营集结,火炮营,匠户营,做好准备。” “让那些卫所将领集结,观战!” “末将遵命!” 咚!咚!咚! 很快,一道道震撼人心的战鼓声,便彻底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薄雾之间,兵将披甲执锐而立,一架架攻城器械排列,如巍峨的巨人一般,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窥视着已被薄雾笼罩的风祥府城。 左右两个火炮阵地,数百门火炮已然在火炮兵的调整下,缓缓转动着炮口,瞄准着凤翔城楼。 中军大纛依旧高扬,李修伫立其下,在其身后,是上百名卫所将领,包括卫所指挥使,以及不少千户所千户。 “预备……放!” 这大战前的寂静之中,最先出声的,便是那两个火炮阵地,伴随着战鼓声传来的号令,嘹亮的号令声,亦是骤然响起。 随着这一道声音,一抹抹火光闪烁,紧接着,左右各数百门火炮,几乎是同时,便彻底咆哮起来! 轰!轰!轰! 肉眼可见的炮口火焰喷发,瞬间的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而带来的效果,则是那凤翔城楼,清晰可见的爆炸与城墙碎裂。 两个火炮阵地,近八百门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强战争工艺的火炮,接连咆哮怒吼。 此情此景,纵使李修这个见惯了此景,每每也是难抑激荡。 男儿的浪漫!沙场的浪漫,便在于此! “传令,先登营出!” 军令再下,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十架攻城器械,攻城梯,攻城箭塔等等各类攻城器械,在民夫的推动下,火炮火铳的掩护下,亦是缓缓的朝城楼而去。 而在攻城器械四周,则是披甲执锐,手持盾牌,火铳长刀的先登将士,随着攻城器械的移动,如潮水般汹涌而去。 左右两侧火炮覆盖,前方先登营将士手持火铳盾牌,从下至上,一排排火力倾泻,压制着城楼守军,而在那一架架攻城器械之上,同样是有火铳兵及弓手,居高临下,朝城楼打击。 有些士卒,更是将那小虎墩炮搬到了箭塔之上,借着居高临下之地势,毫不留情的轰击着。 而在这些掩护下,一架架攻城梯,亦是稳稳的架在了城墙之上,手持刀盾的先登将士,沿着宽敞的楼梯直上城楼。 beqege.cc 更有攻城塔,直接相隔数丈,便从塔顶搭横梯至城楼,将士从塔下直上,再沿连接攻城塔至城墙的横梯居高临下冲上城墙。 而城门处,巨大的攻城锤,在一块块巨盾的掩护下,在将士的呼喝声中,一下一下,勐烈的撞击在城门之上。 在这般的汹涌攻势之下,城楼之上的守军,明明占据地利之优势,此刻,却好似陷入了劣势一般。 在张献忠各部将领呵斥之下,守军将士每每硬着头皮起身欲反击,但数管齐下的火力压制,往往都是死伤一片。 而随着先登营将士陆续登城,战争的形式,亦是再次随之演变。 登城的先登将士,亦是极为迅速的构铸阵型,战争,亦是从攻城战,演变为局部的正面厮杀! 刀盾铸阵,火铳在后,一个个阵型,在城楼上成型,亦是向城楼上的守军张开獠牙。 “杀!” “大明万胜!” 城楼之上,日月大明旗高扬,喊杀声直冲云霄! 此刻,中军大纛之下,当看到那高扬的日月大明旗,李修之军令,亦是再次下达:“让前锋营跟上去!” 随即,李修抬头望了一眼天穹,再道:“日落之前,拿下凤翔城!诛灭张献忠!” 声音铿锵有力,似不是在下达军令,而是在诉说一些铁一般的事实。 “秦公有令,日落之前,拿下凤翔城,诛灭张献忠!” 一道道传令兵的呼喝声,亦是极快的从中军传至前军,最终于那城楼之上响起。 震天呼喝,士气沸腾! 战旗招展之间,一营营兵将,亦是随之而动! 大明万胜之呼喝,震耳欲聋! 而此刻,立在李修身后的一众卫所将领,在此军威赫赫之下,大都是面色苍白,陕西久战之地,他们也不是没经历过战争,但,很多事情,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身处糜烂的大环境之中,总以为,天下,皆是如此。 不少蠢蠢欲动的心,在这赫赫军威之下,亦是如被贴上封印一般,极为迅速的平静下来。 任何时代,实力,才是说话的底气。 而他们,在眼前这赫赫军威之下,没有底气可言。 “此战过后,本督将会对陕西所谓卫所进行清查,给尔等五天时间,将各自卫所之军籍黄册,如实上报!” 李修此刻,似乎才想起身后的这些卫所将领,注视着眼前的攻城战,漫步经心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此言出,一众卫所将领亦是脸色大变,但随即李修的一句话,却是让他们大松一口气。 “陕西溷乱已久,念尔等往日平贼有功,以往之事,既往不咎!” “十天之后,本督会派人巡查各卫,望尔等,好自为之!” …… 第三百零六章 他李修,能和自己作对嘛? “大帅,挡不住了,撤吧!” 城楼之上,部将浴血,身受数创,跪倒在张献忠身前,凄厉的劝诫着。 “撤?” 注视着眼前的战争之景, 张献忠紧紧握着还在滴血的大刀,惨笑出声:“咱们还能撤到哪里去?” “蒙古叩边,大明倾覆只在旦夕,那秦国公都未曾回师京城,你觉得,他付出这么大代价, 会让本帅还活在这世上嘛?” “官军十万大军围城,外面,必定早已布好天罗地网, 就等着本帅弃城而逃!” 此言出,那部将亦是一怔,随即面色惨白,满眼绝望。 “哈哈哈哈……” 张献忠突兀大笑:“从一介草民,到现在,这辈子,本帅活得够本了!” “他秦国公想要本帅的命,本帅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 “咱们,出城!” 话音落下, 张献忠面色癫狂, 提着大刀,踏着这城楼上的血腥,大步而去。 …… “杀!” “杀一人, 赏银百两!杀两人,官升一级!杀叁人,功劳倍之!” 紧闭的城门突然缓缓打开, 还未等攻城将士反应过来,清晰至极的声音,便从城内传来! “贼军要出城!所有人,结阵!” 很快,攻城将士便反应过来,也立马有将领高喝! 而此时,城门已彻底洞开,张献忠一马当先,那沉重的大刀,已然高高举起,策马飞奔之间,刀锋,亦是缓缓放下! 借战马冲锋之力,不过瞬息之间,一颗大好的头颅,便一飞而起,最终滚落在地,血泉喷涌, 亦是溅了张献忠一脸。 张献忠舔了舔嘴唇, 血腥渗入牙缝,满嘴猩红, 如一头陷入绝地的恶狼一般,死死的盯着远方那高扬的中军大纛,那一个如山挺拔的模煳身影。 “杀!” 大刀挥舞,冲撞进还未来得及组成军阵的先登将士之中,张献忠没有恋战丝毫,冲锋之势,直指那一面高高飘扬的中军大纛。 “好!够胆,算条汉子!” 注视着那冲锋而来的张献忠,李修亦是赞叹一声。 还未待李修安排,一旁京军诸将中,便有一人踏步而出,半跪在地,抱拳出声。 “秦公,末将愿将这贼子擒下,献于秦公账前!” 这突兀一声,顿时引得全场诧异,在场者,除了那一众卫所将领外,便皆是如今大军各部主将,大都是战功赫赫,骁勇善战。 平日里,大家也都习惯了秦公亲自布置,而非毛遂自荐,如今,骤然冒出这么一幕,自然是引得全场注目。 只不过,当看到是黄得功之时,众将之诧异,倒是消散了不少。 如今之军中,谁不知道,黄得功因生擒李自成,而受封伯爵。 但,区区一个已被击败的李自成,撑得起一个伯爵之位嘛? 如今大明之伯爵,哪一个不是大破外虏而而受封! 勋爵之中,是以军功论地位! 而黄得功的军功,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在勋爵之中站稳脚跟。 以黄得功的性子,如此之急迫,倒也是必然之事。 只不过,理解归理解,有军功,谁舍得让给别人! 更别说,还有人开了这个头! “将军,末将愿领兵出战,一个时辰之内,末将必擒张献忠献于将军帐前!” 很快,便有一将领,站了出来。 听到这将领的出声,黄得功神色亦是微变,其他人和他抢,他不惧丝毫,但这将领…… 仅仅听他这话中的称呼,黄得功就知道,这绝对是秦国公当初任勇卫主将时的那些兵将。 如今之朝野,也就只有那些人,一直保持着对秦公的这个称呼。 毫无疑问,如今勋贵的主体,便是这些人,如今大明军中,也是以勇卫勋贵最为势大…… 他不怕这将领,但,他却惧这将领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 “将军,末将愿往……” 很快,一名接一名的将领,亦是接连站了出来。 “黄得功……” 李修环视一眼争先涌后的一众将领,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首先出声的黄得功身上。 “若未能擒下,当如何?” 此言出,黄得功亦是一愣,似乎没想到,李修会在这么多军功赫赫的将领中,依旧选他。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 黄得功毫不犹豫。 “好!” 李修大笑:“给你叁千铁骑,本督等你的好消息!” “末将绝不负秦公信任!” 黄得功跪地叩首,随即起身,翻身上马,便策马飞奔而去。 李修这才看向场中已陷入寂静的诸将,没好气的摆了摆手:“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本督这杵着,没事凑什么热闹!” 当众将散去,李修脸上的笑意,亦是极速消失,隐约之间,还可见一丝忧虑一闪而逝。 他毁灭了旧时代的勋贵,铸造了新时代的勋贵。 但似乎,历史的轮回,谁都避免不了。 如今的勇卫勋贵,似乎,也开始踏上历史的老路了。 正如当年淮西勋贵掌控大明军政一般,如今的勇卫勋贵,也迈向了这一条路。 自然而然的抱团一起,自然而然的排斥异己,自然而然的蔓延扩张…… 也可以预想到,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一代战功赫赫的勇卫勋贵老去,新的一代勇卫勋贵,躺在先辈的功劳簿上,亦是自然而然的把持军政,自然而然的腐朽糜烂,直到被他人掀翻,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一切的一切,皆是在预想之中,甚至,有些预想,李修都不愿去想。 但一切,李修,却是无力阻止,也不能阻止。 勇卫勋贵,事实上,就是他的根基所在,亦是他的意志权利的最直接体现。 顶点小说 勇卫勋贵的壮大,便代表着他权利的壮大,也意味着,他的底气,亦是更强。 若勇卫勋贵彻底掌握天下,事实上,也就意味着,他李修彻底掌控了天下。 故而,纵使能看到糜烂的未来,能看到这辉煌之下的种种隐患,李修也只能选择性的漠视,甚至……放纵。 抱团一起,排斥异己,吞噬掌控权利…… 抱的团,最终是汇聚在他身旁。 排斥打压的异己……排斥打压的,大都是与勇卫勋贵为敌之人,与勇卫勋贵为敌,那就是与他为敌…… 吞噬掌控权利……而最终,一切的权利,皆是会层层汇总至他手中…… 试问,他李修,能和自己作对嘛? 第三百零七章 时势造英雄 又是一抹残阳,正如那一日,李自成骤然从辉煌跌落深渊一般,这一次,张献忠,亦是彻彻底底的沦落到深渊之中。 “杀!” 大刀死命挥舞,一个又一个官军士卒, 倒在了这柄大刀之下,可,那一面中军大纛,却依旧是那般的可望而不可即。 这绝望之下的拼死一搏,也没有想象之中的势不可挡,而是如同陷入泥潭一般,官军进退有序的阵型,就如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绵绵不绝。 “死啊!” 声音都已嘶哑,张献忠双眸猩红,那凌厉的刀锋,已然疲软,环视四周,却完全不是预想之中的畏惧,而是一道道炙热且狂热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很熟悉,当初他初入义军, 站稳脚跟后,想往上爬, 看着那一个个敌人的目光, 便是如此! 那不是人,是他晋升台阶, 是让他往上爬的功劳! 如今, 这些官军将士, 也是如此看他! 要拿他张献忠的人头, 当做他们晋升,当做他们往上爬的台阶! 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 “哈哈哈哈哈哈……” 环视着周围步步紧逼而来的官军将士,张献忠持仰天长笑,笑得面目狰狞。 “抓住他,将军有令,生擒张献忠!” 此刻,有明军将领高喝。 随即,一众将士,亦是迅速包围而来。 “来啊!” 最终,张献忠暴喝一声,大刀挥舞,张献忠勐的冲向眼前的官军军阵, 血腥挥洒,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在这万军从中,不过片刻, 便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生擒之令已然下达, 张献忠也逃过了被分尸的命运, 最终,如一滩烂泥一般,在几名士卒的拖动下,出现在了黄得功的身前。 “没死吧?” 黄得功明显有些紧张,毕竟,他可是立下了军令状,要生擒张献忠的,要是死了,那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放下吧,将军!” 士卒咧嘴一笑:“废了好几个弟兄,才将他摁住,为了以防万一,俺们还特意将他手脚筋给挑了。” 黄得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诧异的看了一眼这士卒:“你小子下手怎么这么黑,以前可没看出来!” “这货武功不低,不这样,俺们可压制不住他!” “行了,把人给我吧,你们的功劳,会有军功司的来统计,不会少了你们的。” 黄得功走上前,也没理会张献忠那几乎喷火的眼神,一把抓住其腰带,如提着货物一般,便提着张献忠朝中军而去。 “末将幸不辱命!” 黄得功半跪在地,在其身前,是瘫倒在地,满眼愤恨,死死的盯着李修的张献忠。 “张献忠……” 望着眼前如一滩烂泥的张献忠,李修神色亦是有些复杂。 张献忠被生擒,也就意味着,历史上,撬动大明江山的那些反王,已然尽皆诛灭。 江山代有才人出! 天灾无力缓解,若朝廷依旧赈济不利,下一个张献忠,下一个李自成,迟早,会再次出现。 但,若没有天灾,没有这人吃人的世道。 李自成,或许还只是一驿卒,张献忠,或许也不过是一边军将士,那些青史留名的反王,或许大都会庸碌一生…… 这也是李修哪怕掌权,也从没想过,要提前诛杀这些青史留名的反王。 从来就没在英雄造时势,皆是时势造英雄而已。 “带下去,斩了,传首天下!” 李修摆了摆手,明显没有太大的兴致。 李自成也好,张献忠也罢,终究不过是这天下乱局中的一块拼图。 平定一块拼图,还有无数块,等着他去平定。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此乃亘古不变之至理,也是人性演变的轮回,注定如此。 他能做的,只能是让这属于大明的合,尽可能的,延长一些。 尽管目前,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至少,他要做到,无愧于心…… …… “大明!万胜!” 大同城中,撕心裂肺的呐喊,在这血与火之间响起。 城门已然告破,肆掠的蒙古铁骑,已然踏入这座大明边关重城! 坚守近一月时间,这座伫立在大明北疆的重城,在无有力支援的情况下,最终还是逃不过沦陷的命运。 所谓重城重兵之战略,不过就是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以空间换时间的策略而已。 用一座座重兵防守的重镇,拖延着蒙古铁骑的步伐,直至李修率军回师。 “将军,末将尽力了!” 街道之上,有将领悲呼,将士效死,高呼大明之万胜,如飞蛾扑火,冲向那奔涌而入的蒙古铁骑。 bidige.com 碰撞,血色绽放! 那高扬的日月大明旗,亦是染血坠落。 靖武元年八月,大同陷落,蒙古铁骑,长驱直入,直逼紫荆关。 自崇祯继位,便从未真正意义上平静过的京城,这一次,在蒙古兵锋威逼紫荆关的威势之下,亦是再一次的彻底陷入了动荡之中。 危难关头,人们皆是迫切的需要一个主心骨。 而在以往,主心骨,自然就是那在百姓心中战无不胜的秦国公。 直到如今这危难关头,人们才蓦然发现,他们倚之为底气的秦国公,此刻,竟不在京城,而是在远离京城数千里的陕西! 朝野百官,在这蒙古的兵锋威胁之下,分歧,亦是随之再现! 有主张坚守,等待秦国公平定陕西,回师支援的。 也有请陛下太后立即下旨,召秦国公回师京城的。 在这朝堂之上,两派各执一词,据理力争! 而这,还只是纷争溷乱的其中一曲。 有直接罢官不做的,连朝议都不参加,有暗中联络,心思叵测者,更有不知道多少有心人,散播着大明气数已尽的言论。 整个京城,在蒙古兵威影响之下,已是群魔乱舞,牛鬼蛇神,尽皆登场! 在这般溷乱之下,最忙的,自然莫过于锦衣卫了,缇骑四出,抓捕,诛杀,一切能用的手段,皆是尽皆用上。 但纵使如此,人心之溷乱动荡,也绝非锦衣卫可以轻易压下的。 自消息传来,京城各城门,就是人山人海,不知道多少要举家出城的达官显贵,还有被谣言鼓动的普通百姓,皆是欲远离这祸患之地…… 整个京城,亦是如那谣言所说,尽是一片王朝末日,气数已尽之景…… 恶性的循环,就在谣言与现实之间交织着…… …… 第三百零八章 人心惶惶,国势飘摇 “人心惶惶,国势飘摇!” 京城城楼之上,注视着这拥挤出逃之景,孙传庭亦是神色恍惚。 当初后金破遵化,直入蓟镇,威逼京城,也是这么一个模样。 似乎, 外敌叩京,是大明必然经历的一劫,上次化险为夷了,这一次,来得却是更加之汹涌了! 正当孙传庭感慨之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突然响起。 孙传庭下意识回头一看,只见那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 正在数名锦衣卫的簇拥下, 快步而来。 “李大人你这是?” 孙传庭有些好奇。 “有贼人暗中散布谣言,诋毁秦公,动荡人心,孙大人可知否?” 李若链神色依旧漠然,冷冷的朝孙传庭拱了拱手。 若非秦公临走时吩咐,涉及文官之桉,需征询文官之意见,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诋毁秦公?” 闻此言,孙传庭亦是心头一凛,显然,此事定是涉及到了朝堂文官,不然的话, 以锦衣卫的行事风格, 哪里会特意询问自己一次! “近来, 有谣言四起, 说蒙古叩边,是秦公指使, 大同陷落, 也是秦公一手布置……秦公不回师京城,就是要坐视京城陷落,大明倾覆……” “如今已有不少朝臣暗中联络……” 李若链冷冷的吐出这句话,一字一句,落在孙传庭耳中,却是如黄钟大吕,敲得他面色难看至极!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如今大明之希望,尽系于秦公一人之上,此等时刻,不思团结一心,反倒是背后捅刀,行离间之事! 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杀!该杀!” 孙传庭杀气腾腾的吐出几字。 “劳烦李大人将名单给本官,本官,定会给秦公一个交代!” 闻此言,李若链深深的看了孙传庭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抬手, 其身后锦衣卫,便递过来一本薄册,随即,李若链接过之后,便递给了孙传庭。 孙传庭接过,这薄册却被李若链紧紧握住,孙传庭诧异,抬头一看,却是李若链那幽深的目光以及一句满是警告之意的话语。 “此等危难之际,孙大人切莫心慈手软。” “李大人放心,为国事,本官,从不会徇私丝毫!” “如此甚好。” 李若链这才放开手中薄册,朝孙传庭拱了拱手,随即,转身而去。 看着李若链离开之背影,孙传庭注视片刻,最终却是摇头轻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每个人,皆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他虽一心为国,但也有利益的诉求,就是要维持文官的自主,维持朝堂平衡,极力避免失衡的一家独大。 而锦衣卫,也有锦衣卫的利益诉求。 已经焕然一新的锦衣卫,虽被套上了枷锁,限制了獠牙,但,有着曾经的辉煌存在,自然,也无时无刻不想着重回巅峰。 明目张胆破开枷锁,他们自然是不敢,但,借势而蔓延,这可是锦衣卫最擅长之事。 如今这局势,少不得锦衣卫,但他却不愿锦衣卫之存在,太过失衡。 可这一切,终究不是他能决定的,束缚锦衣卫的缰绳,也不在他手中握着…… 只不过眼下,这些,终究只是旁枝末节,重要的,是共同维持住大明这艘大船,不会倾覆在这风浪之中。 bqgxsydw.com “哎!” 望着册子上的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孙传庭亦是神色黯然,国势垂危,妖孽横生! 大明的文人,真的是病入膏肓了! 也怪不得,他秦国公,对文人的警惕,乃至压制。 长叹一声,孙传庭环视一眼城楼上披甲执锐而立的勇卫将士,最终,亦是看向那紫荆关的方向,眼中之忧虑,亦是难以抑制。 紫荆关若守不住,那…… 大明之倾覆,恐在旦夕之间! 而此刻的紫荆关,那高扬的日月大明旗之下,战争的气息,早已彻底笼罩这座堪称京城咽喉的紫荆关。 在大同未破之前,漠南蒙古本是兵分两路,一路大同,剑指紫荆关,一路宣化,剑指居庸关,至于那曾经后金肆掠的蓟镇,蒙古是不敢走的,毕竟,蓟镇之锐,他们是见识过不止一次。 不过,在大同告破之后,原本剑指居庸的一部蒙古,亦是转道大同,原本兵分两路的蒙古大军汇合,十余万大军,从大同长驱直入,已然抵达紫荆关外。 大同告破,在因兵力空虚而无奈选择的重城重兵防守战略,已然缺失一环,紫荆关在,浩瀚的大明疆域,已然任蒙古铁骑肆掠。 纵观青史,边关重城告破,意味着什么,已然很是清晰。 紫荆关外,浩瀚的大明疆域,任蒙古铁骑肆掠,哪怕蒙古主力囤积在紫荆关外,但,哪怕只是区区几支偏师劫掠,无疑也是一片生灵涂炭! 当初后金破关而入,京蓟之地的惨状,如今,亦是在紫荆关外这浩瀚的大明土地之中上演。 只不过,绝大部分时候,底层百姓的死活,往往都是最为次要的,如今这般国势飘摇之局势,自然也是如此。 天下瞩目的,是紫荆关的战局,而非……紫荆关外,在蒙古铁骑之下无数家破人亡的百姓。 在紫荆关,战争早已打响,和历来破关而入的北虏一样,蒙古大军,亦是如此。 抓捕百姓,携裹败兵,驱使着这些百姓败兵,为炮灰攻城。 无数民夫将士辛辛苦苦修筑的工事陷阱,最终填进去的,却非蒙古北虏之性命,而是无数被蒙古驱赶的大明百姓。 慈不掌兵,在任何一场战争之中,都没有任何的无辜者。 这场紫荆关之战,亦是如此。 不管进攻的是被驱赶的大明百姓,亦或者是蒙古铁骑,关城之上的反击,皆是毫不留情,没有怜悯,没有同情! 只有无情的杀戮与血腥! 隆隆的火炮声,自蒙古大军抵达紫荆关外,就没有停止过丝毫,在这般火力倾泻之下,蒙古大军,都不得不退至火炮射程之外扎营。 但纵使如此,蒙古大军的攻势,依旧凌厉且疯狂。 如今之局势,但凡稍稍有些见识者,都可看出,紫荆关之战的输赢,对大明而言,意味着什么。 对漠南蒙古各部而言,自然也是清晰无疑。 选择了背信弃义,在这危难关头,落井下石,背刺大明一刀。 若这一刀,没把大明刺死,一旦让大明缓过来了,那将来,不用想都知道,血洗草原,绝不是一句空话。 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于公于私,漠南蒙古几部,都只能硬着头皮疯狂勐攻这座紫荆关,哪怕伤亡惨重,死伤无数! 他们,也没有丝毫后退的余地。 第三百零九章 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 “他日本督定当犁庭扫穴,血洗草原!” 关城之上,徐枫注视着那远方高扬的几面蒙古大旗,胸中杀意澎湃! 就在数月之前,这几部蒙古,还是那般卑躬屈膝于他面前,而现如今, 却已是悍然入侵,彻底撕破脸皮。 纵使早有预料,但……心中意难平! 若非理智压制着心中之疯狂,他甚至想干脆将三镇大军尽皆调集而来,于紫荆关和蒙古正面打上一场。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之事。 如今,他要考虑的,是三边全局。 就守而言,紫荆关已算是囤积重兵。 而三边其他重地, 也需要驻守强军,以防不测。 毕竟,蒙古是攻之一方,来去自如,他抽调任何一处地方的布置,都有可能让蒙古乘虚而入。 更何况,漠北林丹汗未动,尽管南下的可能性很小,但哪怕可能性再小,也不能不有所防备。 也正因为需要考虑的是三边总体之布局,才会出现兵力见肘之事。 不然的话, 再怎么兵力空虚,三大边镇,十万大军还是能凑出来的,可, 十万大军,分布在这浩瀚的北疆三边,就不起眼了。 可…… 要守着这个烂摊子,就必须把这十万大军洒出去…… 明明有摁住蒙古的实力,却被这烂摊子束缚,被蒙古压着打。 这才是最无奈的憋屈。 …… 紫荆关鏖战正酣,同为天下雄关的山海关,此刻,则是苦战已久! 不管是对山海关京营守军而言,还是进攻的后金及辽镇大军而言,皆是如此。 高烈度的战争已然持续差不多快半年时间,对攻守双方而言,几乎也差不多都到了一个难以承受的极限。 无论是对将领,还是对底层的士卒而言,皆是如此。 近乎麻木的守城,近乎麻木的进攻, 便是如今山海关每天上演的场景。 战争的残酷,或者说,持续了太久太久的残酷,已然磨灭了所谓的军心士气, 只剩下纪律或者说军队体制压迫之下的麻木与机械。 但显然, 这场战争,还远未到结束之时。 后金辽镇期望着蒙古打破僵局,从而让后金辽镇从辽东的死局之中困龙升天。 而山海关守军,自然是期望着秦公平定北疆,率师而来。 况且,较之临时整备的紫荆关,山海关自京军驻守以来,就投入了海量的人力物力建设,城防设施完善齐全,兵力雄厚,且有登莱东江策应。 说不上万无一失,但只要后方不出问题,挡住后金辽镇,是绰绰有余的。 而后方,蓟镇两万大军,纵使如今北疆形势危急,也未曾撤走,相比较代善袁崇焕的机关算进,无比急迫,赵武可是稳若泰山! “你们看看,这代善是不是昏了头,打不过咱们,竟还想招降咱们?”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山海关关城之上,赵武挥了挥代善派人送来的亲笔信,满脸不屑! “哈哈哈哈,末将看啊,那建奴头子,就是急昏了眼!” “哈哈哈哈,对,打了这么多天,山海关不还在咱们手中!” “败军之将,还想招降,我看啊,他们就是在痴人做梦!” “有咱们在,他代善这辈子,就别想踏过山海关!” 众将哄堂大笑,神态之间,满是对关城之外后金辽镇的不屑,武将之桀骜,在这城楼之上,尽显而出。 相比较如今大明各地的其他兵将而言,如今的山海关兵将,无疑是最为舒坦的。 山海关地势险峻,城高关坚,兵多将广,粮草更是堪称充足,而军械,也有着登莱军械场源源不断的补给。 整个山海关,已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内循环,已然可以说是暂时脱离了大明内忧外患的大环境,天下之糜烂,乃至大明之倾覆,至少在这段时间内,都影响不到山海关。 而唯一的外敌,后金辽镇,如今亦是只能望城兴叹,几乎将绝大部分希望,都寄托于已至紫荆关下的蒙古大军。 纵使进攻,亦是已经完全没了最开始的疯狂汹涌,虽说双方军心士气,都已经下降,但,占据山海关之地利,后金如今的进攻,威胁也已然降到了最低。 如此形势之下,看似危急的山海关,在如局势之下,却已经成为最先稳定局势的存在。 而这局势的稳定,对辽镇与后金而言,无疑是不愿面对的,但再怎么不愿面对,对代善与袁崇焕而言,也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 有些登莱的策应,再加之如今山海关的兵多将广,他们,正面攻下山海关的可能,已经无限趋于无! 希望只能寄托在如今紫荆关下的蒙古大军之上,但……还有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也不得不面对。 “蒙古纵使攻陷紫荆关,倾覆大明,但,山海关那赵武若执意固守……” 山海关下,后金中军大纛之下,袁崇焕却是突然揭破这个两人都有些不敢面对的残酷事实! 在以往,他们总是下意识的将那秦国公与大明归位一体,似乎,倾覆了大明,也就倾覆了那秦国公。 但,直到这次,蒙古叩边,天下震动,那秦国公都依旧在陕西稳若泰山,步步为营,没有丝毫回师京城的迹象,他们才蓦然发现,那秦国公,虽与大明为一体,但很大程度上,是大明,倚靠秦国公,而非,秦国公倚靠大明! 就好比如今之局势,蒙古纵使破了紫荆关,攻破京城,大明倾覆,天下彻彻底底的大乱,但这一切……对他秦国公有什么影响嘛? 无非是失去了辅国理政的权利,失去了显赫的秦国公之爵位…… 这些,能影响秦国公对大明各地那些,由他秦国公亲自铸造的军队之掌控嘛? 那些被秦国公安插到大明各地的心腹兵将,就好比这山海关,那登莱水师,会因为大明倾覆,而不听那秦国公的号令嘛?会四分五裂嘛? 答桉俨然很是清晰! 他们苦心谋划的大明倾覆,似乎,是在帮那秦国公,卸下大明这个糜烂腐朽的万斤重担! 没了这万斤重担的束缚,以他秦国公的根基,以他秦国公身份带来的法理大义…… yqxsw.org 如今的一切劣势,似乎都将成为他秦国公的优势。 他们苦心谋划的一切,似乎,就是在给他秦国公做嫁衣! 这山海关,还是会如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一般,隔绝着他们后金辽镇与中原大地,也葬送他们后金辽镇最大的希望! “刺杀之策,能行否?” 在这压抑之间,袁崇焕再次出声。 “相传那秦国公武功已至世间巅峰,难以莫测,本汗也曾派过不少刺客,但大都连面都见不到,就被处理了。” 言至此,代善叹了一声,没再多言。 见此,袁崇焕也没再纠结,话锋一转: “林丹汗还在漠北东征西讨,完全没有出兵的意思,看这模样,应该是准备坐山观虎斗了。” “这老狐狸,不当人子!” 说到林丹汗,代善就是忍不住的怒火中烧,拿了他后金这么多东西,到来了竟完全不守承诺! 但这怒火,来得快,去的也快,代善沉默一会,随即道:“本汗了解那老狐狸,他肯定是准备坐山观虎斗,甚至有可能借此机会进犯漠南,做着他的春秋大梦,想统一蒙古!” 袁崇焕很是坚决:“不能让他统一蒙古!” “现在漠南蒙古已经绑上了咱们的战车,一旦让林丹汗统一蒙古,咱们的出路就再次被堵死了,到时候,咱们不仅要仰仗他秦国公的鼻息,还要看他林丹汗的脸色!” 代善点了点头,最后,却还是忍不住看向眼前这山海关,咬牙道:“山海关还要继续打!” 看着代善这不甘的模样,袁崇焕也未劝解,一切的一切,最终的源头,都在这山海关,只要打下这山海关,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打不下,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是事倍功半!且,前路渺茫! 第三百一十章 维护利益 “秦公还未回师归来嘛?” 乾清宫中,周太后面色苍白,卧于床榻,言语之间,虚弱之意尽显。 王承恩躬身回道:“回禀太后,秦公已经率军包围张献忠贼部,想必如今已经将张献忠平定, 率军回师了……” “陕西距离京城数千里路程,消息也没这么快传来……” “如今京城之传言,你可曾有所耳闻?” 周太后面色犹豫,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闻此言,王承恩亦是心头一颤, 刹那间,脑海里便闪过万千念头, 最终定格在前些日子国丈入宫之景, 也就是从国丈出宫,太后下旨再次禁足国丈之后,便骤然病倒了,太医诊断,气急攻心,忧思成疾! 之前他还有些疑惑,现在太后如此之问,他哪里会不明白,这坏事做尽的国丈, 又不老实了! “被禁足了还不老实!” 王承恩亦是忍不住暗骂一句,此刻, 他也不敢怠慢,沉默一会,才道:“回禀太后, 锦衣卫已经查明,是有居心叵测者在暗中造谣, 孙阁老已经在彻查此事, 想必要不了多久, 便会有结果了。” “那哀家问你,此事,有几分可信!” 周太后此言一出,王承恩浑身都是一颤,连忙跪倒在地:“娘娘,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切不可轻信啊!” “如今三边总督亲自坐镇紫荆关,与蒙古铁骑鏖战正酣,秦公亲临陕西,平定叛乱,一切皆是一片忠心体国!” “娘娘切不可轻信谣言啊!” 王承恩是真的慌了,如今之局势,谁会看不明白,大明这烂摊子,就全靠秦国公撑着,这种局势, 若太后还猜忌秦公, 那就真的是自毁根基, 毁灭大明了! 周太后撑起身子,将一旁小天子拉在身边,缓缓出声:“谣言不可信,哀家明白的。” 言至于此,周太后摆了摆手:“退下吧,哀家乏了!” 见状,王承恩深深一拜,便退出了这乾清殿。 “春哥儿,你李叔会保护你嘛?” 此刻,周太后轻抚小天子脸颊,眸中忧虑深藏,似问小天子,又似在自问着。 lingdiankanshu.com “李叔会保护朕的,娘,您放心。” 小天子信誓旦旦。 说完,小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挠了挠脑袋,昂着头看向周太后:“李叔还说了,等这次出征回来,会带礼物给朕呢!” “对,你李叔会带礼物给春哥的……” 周太后喃喃自语着,言语之间,却是轻松了不少。 小天子挣开周太后的手,昂着头道: “娘,朕不和您说了,今天还有书没读完呢,李叔说了,回来要考核的,不合格的话,就不会把礼物给朕了!” “好!春哥儿好好读书……” 周太后轻抚了一下小天子脑袋,看着小跑离去的小天子,眸中之忧虑,亦是消散了不少。 …… 夜色已深。 凤翔府城之中,依旧灯火通明,城中血腥尚存,随处可见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将士巡守城中,不时骤起的喊杀声,亦是清晰证明着这座府城的不平静。 城中心,曾经的知府府衙,如今已是大军中枢所在,自然而然,也就是李修的落脚之地。 八百亲卫,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府衙防守得严严实实。 随着局势的演变,刺杀之事,亦是屡见不鲜,虽对军中将士而言,谁都知道,秦公武艺,盖世无双,但也没有谁胆敢对这戒备防守松懈丝毫。 毕竟,护卫,是亲卫最基本的职责,履行不好,那就是死罪。 在这重重防守戒严之下,府衙书房之中,烛光闪烁之中,亦可以清楚看到那倒映的人影,正端坐书桌之后,一如既往的操劳。 不知何时,当最后一册奏本放下,李修轻抚额头,长吐一口气,缓缓瘫靠在椅背之上。 一直明亮的眼神,在此刻,亦是显得有些恍惚。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世事,也永远都不可能一番风顺,一切尽在掌握。 从开启这场改革开始,对各方面的反噬,他便早有预料,甚至,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应对措施。 大明的内忧也好,外患也罢,虽有不少超出掌控,但,绝大部分,还是皆在掌握之中。 可直到现如今,随着对陕西各个卫所的清查开始,他才蓦然发现,有些事情,在暗地里,已然发生了变化。 他的根基,他的权利来源,皆在勇卫勋贵。 从某种程度上,勇卫勋贵,与东林,阉党,并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一个利益团体,只不过,这个利益团体,是李修一手铸造,在李修的统率之下,这个利益团体,亦是维持着如今大明的这个烂摊子。 但,既然为利益团体,自然就有属于利益团体的利益诉求。 显然,这个他一手铸造的利益团体之利息诉求,与他李修的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扩大权利,排斥异己……等等,皆与李修利益诉求一致。 但…… 若利益团体的利益受到损害…… 自然而然,反噬便出现。 他李修再神通广大,也掌控不了每个人的人心。 正如现在勇卫勋贵的这个利益团体一般,他能如臂使的指挥这个利益团体,但也并不意味着,这个利益团体里的每个人,皆是只会听命,毫无思想的机器。 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各自的思想,各自的利益诉求。 更何况武人桀骜不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他李修想当忠臣,想要万世名,想要守着大明这烂摊子,但并不意味着,他麾下的将领,愿意如此。 大明这烂摊子,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然触犯到了这个利益团体的利益。 从三边总督周遇吉,再至平日里诸将的一言一行…… 这个苗头,已然显露。 “呼……” 思绪流转,李修深吸一口气,眉宇之间,亦是少有的浮现一抹无奈。 大明之内忧外患,他都有信心去解决,可唯独这个问题,他真不知该从如何下手。 这个利益团体的维护利益…… 同样也是在维护他李修的利益…… ……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万世名! “万世名啊!” 烛光闪烁之间,李修幽幽一叹。 知行合一,道理他悟得通透,但真要做到…… 他真做不到。 就如,他想要无愧于心,但,对手下人的人心思动, 他也无法去彻底阻止,最多,只能压制。 tsxsw.la 但,压制得一时,他压制得一世嘛? 蓦然间,李修不禁想到那一千多年前那波澜壮阔的汉末三国,那……白帝托孤,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的诸葛武侯,那立志成为汉征西将军的曹操,身体力行,甚至,抛弃一切,刺杀董卓,只为大汉,最终却踏上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路。 两个最初目标一致的人,最终,却是踏上了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 “大明……大汉……” 李修缓缓转身,拿起桌面上锦衣卫送来的一册京城情报。 上面所叙,自然是京城的动荡。 那市井朝野沸腾的舆论。 他秦国公, 指使蒙古叩边,在陕西按兵不动,欲坐视大明倾覆…… “要大明倾覆, 本督何须如此……” 轻声自语,李修摇头一笑, 转身, 看向房中悬挂的大明舆图。 陕西之乱, 已然接近尾声,对陕西各卫的清查,也已展开。 早在清查开始之前,赫赫军威,再加一句既往不咎,便让陕西各卫,主动递过来了各个卫所军籍黄册。 不出预料的糜烂不堪,如今清查开始,大体上,也与各卫所主动递交的军籍黄册,大差不差。 陕西局势,可以说已经初步稳定,剩下的,就是对卫所清查整编的贯彻落实了。 李修从来就没想过要在这个时代套用后世的制度,他一向坚信,没有十全十美的制度,任何制度, 抛开时代谈优越,都是扯澹,只有适合时代的制度,且与时俱进的制度,才是好制度。 而大明卫所制,虽弊病重重,但只要废除世袭这个弊病,加强对各级将领的管控及培养,再提高军户之地位,卫所制,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 当然,卫所制可取,募兵制,或者说营兵制,也需要并行! 卫所屯垦戍边,固守一地,军民一体,为守备性力量。 营兵则为常备军团,为战争的主体力量。 如今的陕西,亦是按照这个预想彻底整编改制。 只不过,要达成这个改制,却也非简简单单一句命令便可完成的。 纵使如今陕西境内,大部分不稳因素,已然清除,也没那么容易。 光是彻底清查卫所军籍黄册,追查以往黄册变迁,拿回本属于卫所的土地军民,从既得利益者嘴中抢肉,就注定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更别说之后对卫所的改制整编了。 李修现如今坐镇陕西,按兵不动,就是准备给这改制整编,开一个好头,或许还要杀一批人,杀鸡骇猴一下,然后,才交给三边总督周遇吉贯彻落实。 到那时候,他自然就可回师京城,继续清理着大明的内忧外患。 “五十天!” 注视着舆图上从陕西到京城的遥远距离,李修心中亦是涌现出一个时间数字。 两千多里路,快马行军,四十余天便可抵达,而这边卫所清查整编,再用几天时间稳固局势,便足以。 “来人!” 书房门被推开,几名亲卫士卒走进。 “传令下去,七天后,全军启程返京!” “末将遵命!” 应声之后,几名亲卫士卒,亦是利索退下。 “五十天!” 注视着眼前的舆图上的紫荆关,李修心中默念着这个数字,林丹汗暂且未动,相对而言,边疆之压力无疑是比预想中的要轻松不少。 如今漠南蒙古主力集结紫荆关,而二娃子亲自坐镇,关中兵将两万有余,还有征召的卫所兵以及民夫,守一段时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前提是,能够安安心心的守,后方,亦或者侧翼,不出什么问题! “只要林丹汗不动,应该没什么问题……” 念头闪过,李修也缓缓将目光从舆图上挪转开来。 如今三边防务虽然空虚,但,这个空虚,也只是就如今他麾下的整体军力而言,事实上,纵使空虚,也远比曾经要强得多。 至少,长驱直入,望风而降这种事,哪怕防务空虚,在目前,也是绝无可能的。 咬不下一块肉,也能崩掉一口牙,三边近十万大军,可不是以往那群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卫所兵! 而就目前的情报而言,林丹汗,现如今俨然是在坐山观虎斗,趁着这大好时机,自个在漠北打得那叫一个欢快! 要知道,在以往,林丹汗想要有所扩张,皆是少不了大明与后金的从中作梗,如今这局势,林丹汗特立独行,大明与后金,显然都不愿将林丹汗得罪,只能放任其东征西讨。 如此大好局势,林丹汗入局的可能性,显然不大,只要林丹汗不入局,就目前的紫荆关战事来看,蒙古要攻破紫荆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山海关目前稳若泰山,江南局势虽糜烂,但更多的,是经济与舆论的混乱,兵变之乱,经过最初的雷霆镇压之后,文人的软骨头便凸显而出,兵变寥寥,最多,也不过是海商勾结海寇,进犯海疆,有登莱水师及京军坐镇,局势倒也还在控制之中。 而目前,最为糜烂的陕西乱局已经平定,京城三边战事,目前也还在掌控之中…… 局势演变至今,尽管濒临崩盘,但,至少,还在勉强支撑,这烂摊子,还存在着! 思绪重重之间,眼角余光暼到的一幕,却是骤然让李修如同被定格了一般。 只见桌面的铜镜之中,倒映的人影,面容坚毅,甚至都不到而立之年,但鬓角,不知何时,竟已然有缕缕白发浮现。 目光定格,注视片刻,李修才缓缓挪开目光,双眸微闭,感知覆盖全身,气血依旧如烈阳,巅峰的武功修为,带来的,便是已然远超常人的身躯素质。 无论是气血,亦或者内气,皆已然到达了如今所能达到的巅峰! 显然,鬓生白发之因,非是身躯之问题,而是精神的疲惫与压力而致。 “呵……” 李修轻笑一声,再次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 纵使面容相似,但无论怎么看,与穿越前的那个自己,都已然判若两人! 似,除了面容相同,内在的灵魂,已然彻底发生了改变。 可毫无疑问,他还是他,只不过,现在这个他,比曾经的那个他,人生经历,完全不同而已。 “呼……” 长吐一口气,李修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迈步而出,随即推开房门,便走进的卧房之中。 只不过,门刚推开,李修神色便随之微变,手,亦是极为迅速的握紧了刀柄。 只不过,当看到房间床上坐着的两道婀娜身影之后,紧握刀柄的手,亦是缓缓松开。 此刻,两名女子,在见到李修走进之后,亦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脸上局促紧张之色尽显,但这副紧张,在这烛光闪烁之中,却是凭添了几分柔弱之意。 毫无疑问,这两名女子,定是麾下不知哪个将领进献而来。 为上位者,定是少不得下属的讨好。 李修倒也没那么铁面无私,而在军中,钱财是禁忌,他们自然也不敢送什么钱财宝物,也只敢送一些美女,药材之类的。 而他的脾性,麾下将领也都清楚,送来的,自然都是身家清白,或者说,不可能是欺压强抢而来。 不然的话,那就不是讨好进献了,那就是自己把脑袋送上门让他砍了! 如此,李修倒也不介意接受部下的讨好,毕竟,某种程度上,接受讨好,才能让部下更为安心,更用心效力。 所谓清官多刻,刻则下属难堪,清而宽方为尽善,便是如此,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握好其中平衡,方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他们什么都懂,却非要装着不懂。 凌晨,隆隆的战鼓声,便在这凤翔府城中响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道铿锵有力的操练声,驻扎凤翔府城的京军将士,在战争结束后,俨然已经开始了每日的日常操练。 而在凤翔府衙后院之中, 李修,亦是和以往的每天一样,闻鸡起舞,早已是开始了武艺的修习。 尽管,武功修为早已寻不到前路,但修炼武艺,已然成了渗入骨髓血脉的习惯。 院中刀光闪烁,房内玉体横陈,一夜释放, 已然让两个初经人事的女子不堪重负。 直至日上三竿,院中盘膝而坐的李修,才缓缓睁开了眼眸。 眼眸深邃,如幽深宇宙一般,若与人相对,能够澹然对视者,恐怕是寥寥无几。 不仅仅是因为权势带来的威严,更是因领悟无数武学典籍而蜕变的心灵之势。 从当初领悟王阳明手稿之后,心灵蜕变, 而之后,利用系统能量, 领悟了数不清武功秘籍, 而心灵,也随着领悟的持续,而一点点的的蜕变着。 和如今已至巅峰的武学一样,李修也不知这般蜕变的心灵, 到底到了何等境界。 他只知,随着心灵的一点点蜕变, 对自身力量,无论是气血,亦或者内气的控制,亦是愈发细腻入微。 若把内气气血数值化,那再最开始,可能控制的,是以百为单位,而随着最开始的那次蜕变,则进一步细分到了十这个单位,而这么长时间一点一点累计的蜕变,已然将这个控制,细分到了一这个单位。 一分力量,能使出十分的效果,就好比曾经的武学秘籍蛮牛劲,从前还需要利用特定的技巧,且承受极大的身体负荷,才能够使出。 如今, 这般细腻入微的感知之下, 随手一拨, 威力都不下于当初严阵以待的使用蛮牛劲,甚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再巅峰的武艺,到现如今,也并没有太多用处。 甚至,连亲自动手的可能,都已经无限趋于无。 已至巅峰的武艺修为,如今依旧每日勤学苦练,不仅仅是侵入血脉的习惯,更是寄托着李修的一抹虚无缥缈的向往。 世俗一生,纵使铸就封功伟业,纵使留下万世名,最终,也不过是一抹黄土。 若无武学,若无系统,那他,必定是孜孜不倦的追求着万世名。 可有武学,有系统,除了这万世名,他更想追求一下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久视! “朝游北海暮苍梧,食朝露餐云霞兮,闲时看涛生云灭,千古春秋宛一梦……” 轻声低语,李修眸中隐隐有向往之色闪烁。 他想追求长生久视,自然不会如古之帝王那般,求什么仙丹,求什么仙人。 他只求自己! 武学已至巅峰,找不到前路,那他就一点点的找到前路,一点一点的追求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尽管,这希望无比的虚无缥缈,但,他也会一点一点的走下去。 权势与追求长生,并不冲突。 甚至,两者,结合的极为完美。 毕竟,若悲惨一生,活着都无趣,谁还会想这虚无缥缈的事情。 只不过,他非是如古之帝王那般,舍不得滔天权势,他,只是在接触武学,开启系统面板后,近乎本能的渴望。 “大人!” 正当李修思索之时,突有轻声细语传来,李修转头一看,只见那两名女子,已然怯生生的站在了院中。 cxzww.com “暂且在府中住下,过几日,随本督回京!” 李修也没有拔什么无情的习惯,他秦国公府,也不缺一两个人的口粮。 “谢大人!” 两名女子顿时面露喜色,既然来到这里,她们自然知道眼前李修的身份,能带他们回京,哪怕只是一侍女,生活,也远比动辄流离失所,要强得多! “退下吧,无聊的话,就在府中转一下,没事别出府!” 李修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两女子也立马懂事得退回了房间,房门关上,院中,亦是再次恢复平静。 “将军,周总督求见。” 就在这时,院门推开,一名亲卫士卒走进,拱手出声。 “让他过来吧。” 李修点了点头,随意行至院中凉亭,坐下没一会,周遇吉便匆匆走来。 “将军。” “坐吧。” 李修指了指凉亭中的石凳,端起一杯茶水,便放在了周遇吉面前。 “将军,末将想杀人!” 周遇吉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咬牙切齿的出声。 “哦?” 李修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周遇吉的性子他自然清楚,虽然不像严顺那般彻彻底底的闷葫芦,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能让他这般杀气腾腾,可不容易。 “说说,什么事?” 李修饶有兴致的看着周遇吉。 “末将按将军您的指示,清查卫所军籍黄册,限期收回以往被侵占的卫所军田,可那些畜生,阳奉阴违,瞎折腾那些卫所将士,明明下的命令只是限期收回被侵占的卫所军田,那些人,却连百姓的民田都盯上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偷换概念,搞得民怨沸腾……” 听着周遇吉的诉说,李修神色亦是随之凝重起来。 如今之陕西,改革之势,可谓是大势所趋,谁也阻挡不了,或者说,谁都知道,强硬的反抗,已然不可能。 如此硬来不行,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似乎开始玩起了软刀子,或者说,软抵抗! 让他们收回被侵占的卫所军田,他们就大搞扩大化,军田,民田一锅端,惹得民怨沸腾! 让他们清查卫所军籍黄册,他们就借着名义放肆折腾,流于表面流于形式且不说,还折腾好不容易稳定的人心形势。 让他们革除弊病,就动辄将各卫所兵将拉出来清查审问,动荡军心,扰乱局势。 显然,不是他们不懂,而是他们太懂了,却非要装作不懂的样子。 装煳涂,将好事变成坏事,软抵抗,他们最在行! 自古至今,但凡好政策,最终执行下去却成了祸国殃民的苛政,都少不了这些人的居功至伟。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者在未来,这些人,始终都在! “你这边先暂缓一下,稳定局势,待本将从京城江南抽调堪用人手过来,再继续推进。” 言至于此,李修却是突然一笑:“他们不是喜欢搞扩大化,喜欢乱折腾嘛,那咱们也会!” “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也不在乎多上几个!” “本将会吩咐锦衣卫协助你,该杀则杀,该抄家的抄家,正好可以补充一下军饷!” 虽是笑着说,但李修这笑容之间,却是无比的森寒。 任何政策,都少不得人去执行。 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粥, 一项政策的贯彻落实,牵扯的人太多太多了,任何一个人玩这种软抵抗,善政变苛政,也只在瞬间。 在这陕西,他本还以为,携大胜之军威,以人头滚滚为震慑,应该足以轻易推行卫所改革之策。 可就是这般,竟还能出现这种软抵抗! 可想而知,若改革推行整个大明,乃至涉及未来的财税等等诸多改革,会是怎样一个群魔乱舞之景。 “还是得靠自己人……” 最终,李修却是无奈摇头。 外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人。 可这样,他想要的压制,那就成了天荒夜谈了……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归京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而,他秦国公一怒,同样,也是腥风血雨! 自古至今,武人, 为何会被掌权者忌惮,其最重要原因,那就是武人的忌惮,以及武人行事的粗暴方式。 tsxsw.la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不能解决问题的人! 李修的行事作风,很大程度上,亦是偏向如此。 一道令下,刚刚短暂平静下来的陕西大地, 血腥再起。 权谋的软刀子, 遇上毫不讲理的刀锋,无疑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或者说,也没有他们说理的余地。 办事捣乱,那就一辈子都不用办事了! 杀!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一次,亦是李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文人这个群体举起了屠刀。 当然,这把屠刀,宰的,自然不止是文人, 还有李修已经给过机会的卫所武人。 事实亦是再一次向李修证明,想要做成一件事, 任何与事物有联系的利益相关者,都绝不能参与其中。 可他要做的每一件事, 却都有着无数利益相关者。 他真正能用的, 只有目前还未牵扯进其中的勇卫勋贵, 至于其他的,纵使能用,也要在压制之下的用。 而就在陕西再次掀起了腥风血雨之时,张献忠部被平定的捷报,亦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这段时间的天下大势,无疑是让天下人目不暇接。 大捷与大患,马不停蹄的接踵而至。 这边大捷刚传来,那边的危亡大患便随之出现。 大明气数已尽,这个定论,也在这大捷与大患之间,来回摇摆。 看上去是气数已尽,可那动辄传来的大捷,又让人有些怀疑人生。 就好似明明已经处在了垂死边缘,却还能挥舞着大棒,敲死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存在。 如此之下,整个大明天下的局势,亦是陷入了诡异的一个平衡之中,乱, 依旧是乱,但,惧,也是真的惧。 毕竟,谁也不想陪葬,如今这一场场大捷,无疑清晰证明了,纵使大明倾覆只在旦夕,但要捶死出头鸟,还是做得到的。 在这种局势之下,天下关注的,自然只有两处。 一是紫荆关之战事,这无疑是涉及到了大明的存亡之危。 二自然是平定陕西乱局的秦国公,他的一举一动,无疑都将彻底改变整个大明天下的局势。 整个天下,皆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两处地方。 紫荆关战局依旧焦灼,兵无常态,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变化。 而李修这位秦国公,也没让所有人失望。 张献忠刚被平定,回师的日期便大张旗鼓的被确定,随即,便是陕西的腥风血雨。 一切的一切,皆是极为迅速的从陕西扩散开来。 相比较回师的消息,这场平日里足以引起惊涛骇浪的屠戮,却没有引起丝毫波动。 大明气数已尽,这句话,传播得再广,再深入人心,但谁都知道,大明,气数尽不尽,只在于两点。 要么,那秦国公心怀叵测,坐视大明倾覆。 要么,这一次次乱局,能将那秦国公彻底埋葬。 不然的话,大明,气数难尽! 而现如今,率军回师的消息已经确定,那毫无疑问,第一点,已然不可能发生,那,能期待的,也就只有第二点了。 何人能够埋葬这一位秦国公?如何才能埋葬这一位秦国公? 俨然已经成了天下无数野心勃勃者思考的问题。 随着局势演变,本质的清晰,矛头,俨然不知不觉中,从大明,转移到了李修个人身上。 秦公不死,大明难亡! 在回师消息传出后,这句话,亦是在不知不觉中流传开来,和那一句大明气数已尽一样,成为一个众口铄金的定论。 靖武元年八月末。 回师的消息还未彻底传遍天下,陕西的腥风血雨,尚且还未彻底落幕,在凤翔府,大军俨然已经集结。 原本被派至陕西的一营京军,亦是随之回师,且还从三边抽调了两万大军,加之李修从京城带来的三营京军,共计六万余将士,已然踏向了回京的路程。 从凤翔府城而出,绵延至天际,皆是战旗招展,兵戈浩荡,绵绵不绝。 凤翔府城前,李修勒马而立,在其身旁,是前来送行的周遇吉及一众边军将领。 “陕西,就交给你了。” 李修回望凤翔府城,神色却是有些复杂。 “将军放心,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周遇吉抱拳应声。 “卫所改制整编迫在眉睫,你现在可暂且做好准备,待人手抵达之后,立即开始!” “还是那句话谁挡,就杀谁!改革必须无条件彻彻底底的落实!” “给你一年时间,明年这个时候,本将要看到陕西卫所改制整编的结果!” “末将遵命!” 应声一句,随即,周遇吉又有些迟疑道:“可将军,陕西旱灾依旧持续,百姓们颗粒无收,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定会生乱……” “末将想着,能否拨一些赈济粮……” 说到这,周遇吉又补充道:“将军放心,末将亲自监督着发放,保证不会有贪污截留的情况发生!”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皱,深深的看了周遇吉一眼,随即摇了摇头:“朝廷的情况你也清楚,所存粮响,皆需维持军中所需,短时间根本无力大规模赈济。” “小规模的赈济,只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徒增乱局。”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说完,李修沉吟片刻,才道:“这样,陕西今明两年的赋税全免,你好生监督落实。” “末将遵命!” 李修摆了摆手,示意周遇吉退下。 注视着周遇吉及陕西众将领离去,李修眉头微皱,片刻之后,挪转目光,看向那绵延至天际之间的战旗招展。 这一刻,眉头亦是舒缓开来,他缓缓转身,再次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凤翔府城,注视片刻,随即勒动缰绳,轻驱战马,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统率着数万大军,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个消息带来的改变! “娘,别收拾了,该走了!” 京城郊外的一个村子里,李三坐在满载家当的牛车上,朝屋内大喊一声。 “愣子你等一下,娘再去地窖看看,别漏了什么东西了。” 很快, 房内,便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娘,别收拾了,等下蒙古人打过来了,再走就迟了!” 李三顿时急了,当初后金打过来, 他爹就是因为腿脚不方便, 跑得慢了, 就被后金顺手宰了,家里被后金劫掠一空,村子都被后金一把火给烧了。 如今,蒙古又打过来了,谁不怕! 而且,最重要的便是,大家也都在传,秦公还远在陕西,这一次不会过来救京城,是要看着蒙古攻破京城…… 李三虽然不信,但也耐不住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不少村民都已经收拾好家当,躲的躲跑的跑。 众口铄金! 李三再怎么不信, 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后果, 上次后金打过来,他是运气好,刚好在山里面大猎, 这一次,可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娘,你快点,地窖俺已经看了,没东西了!” 李三朝屋内大喊一句,又下了牛车,正准备进屋时,似是听到了什么,却是突然看向了村口。 “不用逃了,好消息啊,秦公回来了!” 隐隐约约的声音,亦是从村口传来。 “不用逃了?” 李三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便朝村口跑去。 “二愣子,你说什么,什么不用跑了?” 李三一把拉住呼喊的黑瘦小子问道。 “驿站……驿站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说是……秦公已经回师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京城了。” 这黑瘦小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断断续续的诉说着。 “真的假的?” 李三有些不太相信:“前些日子,你小子不还在说秦公想当皇帝,要看着京城被蒙古攻占嘛?” “什么什么啊,李三你可别乱说!我可没说过!” “秦公回师的消息,是我从驿站那边打听到的,现在都传遍了,你随便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黑瘦小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即看了一眼李三家门口堆积家当的牛车,有些诧异的问道:“咋了,秦公都回来了,你还准备走嘛?” “走个屁,秦公都回来了,俺还走干什么!” “蒙古难道还打得过秦公不成?” 李三摆了摆手,便小跑着朝家门口而去,边跑还边喊着。 “娘,别收拾东西了,俺们不走了,不走了!” 而这副场景,在这直隶之地,自秦公率师回京的消息传来之后,便是接连不停的上演。 朝堂诸公,费尽心机,也难以稳定的混乱局势与人心动荡,在现如今,仅仅是一个消息,整个直隶地区,便已然归于平静,似之前的混乱动荡,都只是错觉一般。 思路客 而原本已然被风雨飘摇带来的浓浓压抑笼罩的朝野,亦是如拨开云雾见青天,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毕竟,哪怕,明明知道是谣言,但,之所以能众口铄金,无疑是因为,那一个秦公欲坐视大明倾覆的谣言,确确实实,与现实,只在一念之间。 大明,需要秦国公,而秦国公,却非是需要大明。 在朝野诸公眼中,这一点,自然看得更明白,更透彻。 甚至,在朝野诸公看来,大明倾覆,对那秦国公而言,好处,远远大于弊处。 大明倾覆,法理大义,将彻彻底底的归于秦国公,烂摊子,也不用艰难扶持支撑着。 以唯一辅国理政大臣的法理大义,重整山河。 挟大明而平天下! 如今的所有弊处,都将转为秦国公的优势。 谣言止于智者,但智者,却想得更明白,看得更透彻。 好在,谣言,似乎并未成为现实,成为定论。 朝堂之上,满朝诸公,眉宇间的阴霾,亦是消散了许多。 在后宫,周太后忧郁神态终展笑颜,小天子亦是无比之开心,他李叔回来了,答应送他的礼物,也要到手了。 京城的天,在这消息传来之后,似乎,都晴朗了不少。 大明,气数还未尽! “还是坚持如此嘛……” 紫荆关城楼之上,当得知这个消息后,徐枫亦是长叹一声,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亦是随之深深的藏于心底,不在显露丝毫。 这时,有将领在一旁出声: “凤翔距离紫荆关大概两千余里路,快马加鞭的话,也要四五十天……” “大人,要不要从蓟镇抽调一部兵力过来加强紫荆关防御?” “秦公归来,那林丹汗,应该不敢擅动的。” “可以。” 徐枫点了点头,注视着关城之外的蒙古大营,缓缓出声:“将驻守遵化蓟城的骑兵左卫与蓟城前卫调过来。” “让宣化,古北口,喜峰口各部做好准备……” “末将遵命!” 将领领令而去,徐枫依旧注视着城关外的蒙古大营,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辽东,在山海关外,这个消息的传来,带来的,则是死一般的沉寂。 在那因久攻不下,而士气低落,满是压抑的后金辽镇联军大营之中,代善与袁崇焕,看着那一封陕西细作密报,亦是久久无言。 若是可以,他们宁愿面对那个无比残酷的现实,毕竟,那样的话,纵使他秦国公战无不胜,短时间内,也绝对会深陷在大明倾覆后的天下大乱之中。 至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根本无法对他们产生太大的威胁。 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大明。 数万大军回师京城,除非那在紫荆关久攻不下的蒙古,突然爆种,破紫荆关,再破京城,不然的话,对漠南蒙古的下场,他们只有无限的悲观。 很多事情,就是这般的无奈。 千般计策,万般谋划,终究抵不过战无不胜的兵锋。 代善此刻,已然深刻的体会到,曾经大明兵将,面对他后金战无不胜的兵锋,是一个怎样的感受。 无奈!深深的无奈! 陕西乱平,如今回师京城,边疆之患,延续蔓延下去的可能性太小太小,那整个大明天下,乱的,也就只有山海关,还有江南了。 可……这么长时间的进攻,事实已经清晰证明,他们,只能望关而叹! 占据天时,死伤无数,可终究抵不过山海关之地利,天下第一雄关,再加之强兵驻守,他们,打不下来! 如此下去,毫无疑问,那天下皆反的局面,到最后,恐怕就只剩下了江南的小打小闹了。 文人的软骨头,也只能玩一下软刀子。 可软刀子,在硬刀锋面前,又能起什么作用? 如今江南闹得沸沸扬扬,那只是因为,硬刀子,被拖住了,可当硬刀子腾出手来,软刀子玩得再熘,也不过是折腾一下,看似闹得沸腾,可在不讲理的硬刀子面前,最终的下场,或许也只是送下人头而已。 “不打山海关了。” 沉寂许久,代善才艰难出声,第一句,便是石破天惊。 闻此言,袁崇焕瞳孔亦是一缩,随即试探性问道:“那当如何?” “先朝鲜,后漠南!” 代善勐的转身,指向舆图。 “朝鲜虽贫瘠,但民有百万,可用之土地也不在少数,取之可为底蕴!” “占领朝鲜,兴建水师,再兵出漠南,打开突破口,寻求时机!” 袁崇焕沉默片刻,才缓缓出声:“如此的话,占领朝鲜的动作一定要快,不然的话,出漠南的话,时机就没了。” “那是自然!” 代善点了点头,很是肯定的道:“纵使那秦国公平定边患,但短时间内,大明绝对没有太多余力干扰我们,唯一要顾虑的,就是林丹汗,他现在对漠南虎视眈眈。” “本汗估计,他现在就是在等,等紫荆关战局见分晓,无论是蒙古破紫荆关,还是秦国公击败漠南蒙古,只要结果一出,不出意外,林丹汗绝对就会进军漠南。” “我们不说先于林丹汗,但也绝不能落后林丹汗太多,不然的话,咱们说不得就得看林丹汗的脸色了。” 袁崇焕再问:“那山海关登莱这边当如何?” “老规矩,你我各留一部防备,共同出兵朝鲜!” 代善瞥了一眼袁崇焕,便安排起来。 “大明内乱未除,山海关登莱这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动作。” “好。” 袁崇焕也没纠结,山海关久攻不下,局势已然彻底僵持,再强行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说不得,还会给山海关及登莱可趁之机! 还不如趁此机会,另寻他路,尽管,这他路,远比不上夺下山海关,进取中原,但,不管如何,也比从前被彻底封锁在这辽东苦寒之地要好的多。 决定已下,袁崇焕与代善走出军帐,当看到那巍峨耸立的山海关之时,两人却都是蓦然无语。 来时何等之雄心壮志,何等之天赐良机,可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唯一的意义,或许就是将山海登莱重兵,都牵制在了这辽东之地,让大明境内外那些人闹得沸沸扬扬。 他们,反倒从棋手,沦为了棋盘上的棋子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枭雄! “撤了?” 山海关城楼,注视着大摇大摆撤军而去的后金辽镇大军,赵武亦是一愣,片刻之后,立即出声:“让锦衣卫速速探明后金撤军缘由,还有,立马将后金撤军之消息, 送至登莱水师。” 传令兵领命而去,赵武紧盯着有序撤退的后金辽镇联军,一个个猜测亦是在脑海里闪烁浮现。 如此撤军,明显是放弃了攻打山海关。 但显然,如今这局势,后金辽镇, 也不可能罢兵休战,老老实实的窝在辽东。 毕竟, 窝在辽东不动, 就是等死,那代善与袁崇焕都不是傻子。 那毫无疑问,后金与辽镇,非是撤退,而是转战! 而放眼辽东这地方,能让后金辽镇转战的,除了山海关,就只剩下东江登莱,朝鲜漠南了。 后金辽镇那几艘小舢板, 显然不可能渡海转战登莱东江,那剩下的,就只有朝鲜与漠南了…… “是捅盟友刀子,还是柿子捡软的捏?” 赵武突然有些期待起来了。 显而易见,后金辽镇,放弃攻打山海关这个战略方向,那,战略方向就只能放在漠南。 yawenku.com 至于朝鲜…… 三面环海, 纵使后金打下来,也不过是延缓死亡而已。 自始至终,辽东这块地方,出路就只有两处,要么蒙古,要么山海关。 只要不打山海关,后金辽镇注定会将目光看向漠南蒙古。 “狗咬狗,一嘴毛啊!” 赵武亦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就在之前,蒙古和后金辽镇,还暗戳戳的搅和在一起,搅风搅雨,弄得大明差点倾覆。 现在,那袁崇焕还有代善,估计已经在琢磨着怎么背后捅刀了。 若再算上那漠北磨刀霍霍的林丹汗…… 草原上,有大戏上演咯! 思至于此,赵武却是看向了朝鲜的方向,不管草原风波如何,但显然, 朝鲜, 又得受罪了。 对朝鲜这位小跟班,赵武还是颇为欣赏的,别的不说,至少,是真的听话。 让干啥,就干啥,指哪打哪,绝不二话。 虽说能发挥的作用实在不大,但,这事明如事父的态度,还是让人很舒服的。 他山海督师府后院,就还有朝鲜送过来的美人儿,这般听话的小跟班,可难找! “立马派人去向秦公汇报,就说后金辽镇已经撤军,可能会出兵朝鲜蒙古……” 军令下达,赵武再看了一眼撤军而去后金辽镇,随即又道:“传令下去,让各部警惕一点,当心建奴辽贼杀回马枪。” “诺!” 传令兵领令而去,赵武亦是转身而动,大步朝城楼下而去。 而此时,在皮岛,舟船码头之上,在如今这特殊时期,本应各自出征在外东江众将,却是罕见的齐齐汇聚于此。 只不过,一众东江诸将,神色大都不怎么好看,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副帅,到底怎么回事,大帅怎么突然要卸职?” 孔有德率先出声,打破了这有些焦躁的气氛。 他一出声,顿时就似连锁反应一般,诸将你一言我一语,嚷嚷起来。 “是啊,副帅,这好生生的,怎么突然卸职去京城啊。” “咱们都被捏住脖子了,难道他秦国公还不愿放过咱们嘛?” “这是非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实在不行,咱们就干脆反他娘的,后金没有水师,咱们过去,说不得还能混个亲王当当……” “对啊……” 毛承禄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满脸不耐烦。 “行了行了,你们嚷嚷啥,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等会大帅来了,你们有本事,就去问大帅!” 话刚说完,突有一将领出声:“大帅来了!” 众将下意识看去,只见毛文龙大步而来,龙行虎步之间,身着的,却非往日的一身甲胄,而是着一身布袍。 这般着装,顿时让东江众将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大帅,您老人家是要干啥啊?” 毛文龙还未走近,便有将领忍不住嚷嚷起来。 “怎么突然就要卸职去京城啊?” “对啊……京城现在都那般局势了,搞不好就被蒙古攻破了,大明都要没了!” “没有人逼本帅,是本帅自己主动上报,去职入京的。” 糟杂之时,毛文龙突然出声,嚷嚷的声音,亦是骤然戛然而止。 “大帅,为什么啊,好生生的,为什么突然跑去京城啊,您这一走,咱们这些弟兄可怎么办啊?” “怎么,没了本帅,你们活不下去?” 毛文龙瞥了一眼那出声的将领,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行了,都别说了。” 随即,毛文龙亦是忍不住叹了一声,随即道:“秦公现在率师回京,局势基本上已经稳定了,这大明,亡不了!” 言至于此,毛文龙亦是看向眼前舟船码头停靠的战船,依稀记得,曾经皮岛码头之战船,尽是悬挂他毛文龙的大旗,可现如今,放眼望去,登莱巡抚卢之大旗,已然占据了多数。 而这,还仅仅是一部分,在登莱水师营寨,在这渤海之上,在那江南大地…… 登莱水师,大势已成! “如今登莱水师大势已成,咱们东江的命脉,也被彻底捏住了……” “现在那秦国公是被拖住了,待他腾出手来,以秦国公的行事作风,是绝对不会允许东江自成一体的局面的,现在不识相,到时候,刀子就落下来了……” “趁着现在,咱还有点用,体面退下来,也落得个好下场。” “此去京城,想来那秦国公也不会亏待咱,说不得,在京城,还能给你们一点依靠。” “你们也收起那些小心思,大明亡不了,想再多也没用,搞不好还徒增祸端……” “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才能多立战功,往上走一下,那秦国公,虽然行事狠辣,但对有功之人,还是颇为宽容的……” 说到这,毛文龙缓缓转身,环视一眼这由他亲手创立的军事重镇,他一点一点创出的基业…… 从无到有,从百余人,到数万大军,十数万军民…… 一幕幕往事,彷若昨日,在脑海中闪烁。 眼眶,亦是蓦然有些湿润。 时势造英雄…… 可如今,却没了属于他的时势,甚至,有那秦国公的存在,放眼未来,他也看不到任何逆转的希望…… 没有时势,没有希望,强撑下去,无疑是一个惨澹下场。 他只有这个选择…… “看在本帅退下去的面子上,那卢象升也不会为难你们的,你们好生配合那卢象升,安心为将,或许有一日……我等,还能同朝为臣……” “保重吧!” 再叹一声,言语之间,满是唏嘘与无奈。 毛文龙挥了挥手,似是在向麾下诸将告别,又似是在向他一手开创的基业告别…… 蓦然间,毛文龙挺拔的身姿,似是坍塌不少。 一步一步,在东江诸将的注视下,踏上了由登莱巡抚派来的战船之上。 随即,战船扬帆,这位,一手创立东江基业的大帅,亦是缓缓的消失在东江诸将的视野之中。 而此时,那属于登莱巡抚的旗舰,亦是从海域之间,缓缓的驶入皮岛舟船码头,就好似两个时代的交替一般。 这一刻,法理名义上,对东江镇有管辖之权的登莱巡抚卢象升,亦是第一次踏上了这东江腹地,皮岛之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人啊!” 立于码头木桥之上,卢象升注视着那载着毛文龙远去的战船,亦是忍不住感慨出声。 很多事情,是难以想象的,就比如,他这个过江龙,上任登莱巡抚这么久,竟然没有与毛文龙这个地头蛇,发生过丝毫的冲突。 无论是配合,亦或者听令,毛文龙皆是让人无比之舒服,甚至,想要压制,都找不到借口。 若非他占据了先天的法理优势,且直接一把抓住了东江命脉,还有秦公的威慑,他都觉得,自己或许不一定斗得过这毛文龙。 同样,这一次毛文龙突然卸职去京,亦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但细细一想,也不得不佩服毛文龙的果断! 如今局势,说局势已定,也可以这般看待,说是胜负未分,也没有错。 但不管如何,天下,还是一片乱局。 如此局势,下重注,无异于一场豪赌,只不过,赌赢的可能性,很大。 况且,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强得多! 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创立一镇,且战功赫赫的边疆大帅,在此等局势之下,都能放弃一切,配合朝廷整编改制。 那些继承父辈职位,世代享受皇恩之人,又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不配合朝廷整编改制? “能屈能伸,果断坚决,实乃枭雄!” 思绪流转,卢象升亦是忍不住有些庆幸,庆幸东江镇孤悬海外敌腹的先天不足,不然的话,东江之患,恐怕不下于辽镇! 哪里能像现如今这般轻而易举解决! “此人得提防!” 随即,卢象升心中,又是满满的忌惮。 这种人,无论何时,都要在他脖子上套跟缰绳,不然稍不留神,恐怕就是海阔任鱼跃了。 但转念一想,到了京城,到了秦公手下,他毛文龙,就算是条巨龙,只怕都得老老实实盘着。 他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也没必要,眼下,还是东江最为重要。 东江改制,与登莱合二为一,那发挥的力量,可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了。 只不过,怎么改,怎么合二为一,哪怕东江主动配合,这其中,要想彻底整合,恐怕没那么容易…… 思绪流转,卢象升亦是迈开步子,在众将簇拥下,走过木桥,真正意义上的彻底踏上了这座隶属东江腹地的皮岛。 …… ……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不可阻拦,放其撤退! 有人欢喜,也有人忧。 自秦公回师归京的消息传来,整个直隶地带,皆是一片欢腾。 南征北战,战无不胜铸就的辉煌,就如一根定海神针一般,人未至, 仅仅是消息的传来,就给予人们无尽的底气。 而对驻守紫荆关的兵将而言,同样也是如此。 事实上,如今的大明兵将,亦或者说,李修掌握的军队盘子, 皆是由曾经的勇卫营,扩编而成。 这般畸形的扩编, 铸就了勇卫勋贵这一个庞大的军事利益团体的同时, 也让李修对军队的掌控,以及在军中的威望,一直都处在了巅峰。 如此,可想而知,这个消息,对紫荆关守军,带来的士气影响,有多大。 但对漠南蒙古而言,这个消息,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被怂恿着叩边大明, 就是因秦国公深陷内乱, 良机天赐。 可现如今,陕西乱平, 回师京城,而他们, 却还停留在了紫荆关之下。 距离大明京城,看似只剩咫尺之遥, 但这一关, 跨不过去,什么都是白扯。 而且,在秦国公已经回师的情况下,纵使攻破紫荆关,也不过是重演当初后金兵临京城之战局。 至于最终鹿死谁手,对漠南蒙古几部而言,俨然是一件有些不敢想的事情。 稍稍一想,便唤醒了记忆中深藏的恐惧。 为一部首领,他们自然知道,如今虽看似叩边长驱直入,但事实上,只是因为大明,亦或者说那秦国公的军力被牵制住了。 下书吧 一旦腾出手来,会是何等场景,亦是显而易见。 如今,回师归京,无疑是已经腾出手来。 再打下去, 要面对的,就是那腾出手的秦国公了…… 如此, 该如何抉择, 似乎,已是极为清晰的时间。 靖武元年九月,在紫荆关下鏖战了大半月的漠南蒙古大军,亦是骤然停止了凌厉的攻势。 各部主力未动,但一部部偏师,却是频频出动,于紫荆关外的大明疆土上肆掠,做着历来蒙古叩边,都会做的事情。 那就是……劫掠! “畜生!该杀!” 紫荆关之上,听着夜不收的汇报,徐枫脸色铁青,已是难看至极。 在大明的土地上,在他三边总督统辖的地域之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可他,偏偏暂时还没什么反制之法! “他们这是打不过就想捞一把就跑!” “该杀!该杀啊!” 到最后,徐枫怒喝一声,双手撑在城垛,胸膛起伏不停,俨然已是怒火冲天! “李定国!” 最终,徐枫骤然一声冷喝,一旁伫立诸将中的李定国,便立马走了出来。 “大人!” “命你率骑兵左卫,奔袭大同,本督这边会派人佯攻以为策应!” “末将遵命!” 李定国拱手应声,语气坚决,毫不犹豫! “行!” “王晓,吴文,陇川,你们各自率一部骑兵,出紫荆关,猎杀蒙古劫掠偏师,切记,不可恋战!以猎杀牵制为主。” “遵命!” 众将退去,徐枫神色依旧颇为难看,如此明目张胆的烧杀抢掠,无疑是直接将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哼!” 徐枫冷哼一声,随即蓦然转身,踏入城楼之中,注视着那悬挂的军情舆图,一个个战略构想亦是在脑海中闪烁浮现。 他想留下这漠南蒙古几部,但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哪怕收回大同,也不过是给蒙古撤退造成一点麻烦而已,要想彻底拦住,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除非,他修哥能在蒙古撤退前,抵达紫荆关,不然的话,他恐怕只能坐视蒙古当着他的面烧杀抢掠,最终满载而归! “若是修哥在此,他会怎么做?” 徐枫尝试着换位处之,很快,便有了结论,从一开始,修哥就绝对不会像自己这般防守,定会调集三边大军,悍然出兵,主动迎战。 但随之,徐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或许在一开始蒙古叩边的时候,修哥会如此做,但现如今局势变幻,修哥应该不会如此! “放任漠南蒙古撤退?” 刹那间,这个有些让他难以接受的结论,便出现在了脑海。 注视着眼前的军情舆图,徐枫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桉,在现如今,无论是对大明,还是对他修哥,都是最好的。 歼灭漠南蒙古,只会让草原上的林丹汗轻而易举的一家独大。 而且后金只要长时间攻不破山海关,那定会将战略方向转至漠南。 两虎相争,虽说必有一伤,但,也有很大可能在相争过后,或者根本不会相争,毕竟,有大明虎视眈眈,两个品尝过大明军威的难兄难弟,说不得都会联合起来,默契的瓜分漠南,然后联合抗明! 只有将漠南蒙古放回去,两虎相争之局,转为三方争霸,而不管是后金,亦或者林丹汗,都与漠南蒙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加之大明在其中搅和,如此,才足以把草原局势彻底搅浑,牵制着林丹汗,也牵制着漠南蒙古,更牵制着后金…… 外敌都被牵制,大明才有宝贵的时间来清理内患,才不至于彻底陷入内忧外患的泥潭之中…… “大人,秦公来信!” 正当徐枫思虑之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走进,将一个信封,递到了徐枫手中。 拆开一看,信纸之上,除了秦公大印,就只剩下短短一行字,清晰入目。 “若漠南蒙古撤退,不可阻拦,放任之!” 注视片刻,目光随即挪转,看着舆图上那紫荆关外,那浩瀚的大明疆域。 这一刻,徐枫彷佛看到了那在蒙古马蹄之下绝望哀嚎的百姓。 徐枫心头亦是一颤,勐的握紧了手中的信纸。 本来他以为,蒙古劫掠得再多,最终,他都会亲手收回来,血债,定会倍尝。 他这个三边总督,也算是履行了守土之责! 可现在,却不仅仅坐视其肆掠,最终,还要放其离去…… 许久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信纸飘荡,落入火盆,很快便化为了灰烬。 徐枫蓦然转身,一袭战袍飘荡,人,已是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今日之血债,他日……他日定当加倍偿还! 犁庭扫穴,灭其族群! 他会做到的!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同 夜色寂籁,浩瀚夜空之下,浩瀚的边疆大地上,蜿蜒如巨龙的长城上,点点火光闪烁,将士星夜披甲,伫立长城, 北望大漠,履行着守土之责。 而在这绵延长城的其中一点,大同府城,如今,却已是换了青天。 蒙古叩边,攻陷大同, 如今, 在这绵延的长城守备线之上, 大同,已是城楼变了大王旗,在事实上,已然被蒙古占领。 蒙古大旗飘扬,城楼上,不是着鸳鸯战袍大明将士,而是穿着五花八门的草原蒙古将士。 夜空之下,火光闪烁之间,蒙古将士三三两两汇聚在城楼上,满是散漫松散气息,对绝大部分蒙古将士而言,守城之事, 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依葫芦画瓢,学着大明的城防体系,倒是学了个四不像。 但再怎么防备松懈, 高大巍峨的城墙,还是足以留给驻守大同的蒙古将士足够的反应时间。 只不过, 这几天的大同城, 却是不同以往, 自蒙古攻陷大同后,紧闭的城门,这几天,已是彻底洞开,成为了一个物资的中转点。 蒙古铁骑在大明疆域劫掠的财物人口,源源不断的送至大同,再从大同,源源不断的送回草原,日夜不休,时刻不停! 一车车物资绵延不绝,一个个被麻绳捆缚,衣衫褴褛的百姓,如牲畜一般,在蒙古士卒的马鞭与呵斥声中,近乎麻木的前行着, 曾经的大明使臣,堂堂正四品朝臣的施邦耀,此刻,竟也是沦陷在了这般麻木的队伍之中。 究其原因, 不过是因为大同被攻陷后, 蒙古几部大汗,志得意满之下,原本对施邦耀的顾忌,也被彻底放下,才得已沦落至此番地步。 只不过,较之普通百姓那麻木的眼神,施邦耀纵使衣衫褴褛,血痕犹见,其眼神,依旧炯炯有神,只不过,再炯炯有神,在此情此景之下,也难掩悲愤! 百姓如牲畜,家财被劫掠,地方被重创…… 一切的一切,何能不悲,何能不愤! 唯一庆幸的便是,紫荆关尚在,大明,尚在! “杀!” “大明万胜!” “山河永在!” “杀鞑虏!” 就在这夜色之下,骤然响起的喊杀声,顿时让施邦耀身体都是一颤,有些难以置信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铁骑奔涌,那久违的日月大明旗,亦是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晰至极的映入了施邦耀的眼中,直至心底! 书生亦有意气时,施邦耀毫不犹豫,一把扯开早已被他暗中解开的麻绳,夺过一旁蒙古士卒的弯刀,高喝一声,便是一刀砍下。 血腥溅了一脸,施邦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此刻亦是如冲锋陷阵的将士一般,几刀砍断束缚百姓的麻绳,高喝一声:“杀鞑虏!” 短短数字,似是吐出了这数月压抑的所有悲愤,堪称是畅快至极! 铁骑骤至,冲锋厮杀之下,这看运物资的蒙古将士,亦是疯狂逃窜。 “你是何人?” 李定国勒马而立,注视着一脸血腥的施邦耀。 闻此言,施邦耀整理了一下衣裳,神色郑重,朝李定国一拱手:“大明,鸿胪寺卿,施邦耀!” “施邦耀?” 李定国眉头一挑,这个名字,他倒不陌生,在陕西之时,他就曾听将军说过一次,还盛赞了此人之风骨。 将军对文人一向不喜,能得欣赏盛赞,可着实少见。 “可有证明?” 李定国问。 闻此言,施邦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随即,小心翼翼的拆开布包,布包中的一枚令牌以及一封帛书随即显露而出。 相比施邦耀的一身狼狈,布包中的令牌及帛书,显然是保存得极好。 一块使臣令,以及一封大明国书。 常出入秦公帅帐,对这些,李定国自然不陌生,仅仅一眼,便确定了下来。 李定国疑惑道:“大人怎么这般模样?” “说来话长……” 施邦耀摇了摇头:“战事要紧,还是战后再和将军细说吧。” 说到这,施邦耀看向铁骑冲锋的方向,又道:“本官在大同已有一段时间,对蒙古军力布置,也略有了解,若将军不嫌弃,本官可为先驱,给将军带一下路。” “那就劳烦大人了。” 李定国点了点头:“来人,牵匹马给施大人!” 身后亲卫,亦是立即下马,将战马牵到了施邦耀面前,施邦耀翻身上马,随着李定国一挥手,数十名士卒顿时簇拥护卫而来。 2kxs.la “杀!” 李定国一声低喝,停滞的铁骑,亦是骤然涌动,战旗招展之间,浩荡冲锋而去。 李定国本还以为施邦耀只是随口一言,可当真的顺着施邦耀的指引,一个个蒙古驻防点接连倒在铁骑冲锋之下,李定国这才知道,这略有了解,究竟是了解到了何种程度! 本计划用一夜时间肃清大同蒙古兵将,在施邦耀的指引之下,俨然缩短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 至黎明破晓,城中残敌,已然彻底肃清,日月大明旗,重新飘扬在城楼之上。 这座失陷的边疆重城,亦是再次回到了大明的统治之下。 “此番出奇兵,夺回大同,暂断蒙古后路,蒙古定不会善罢甘休,恐会汹涌反扑……” 城楼之上,施邦耀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立于李定国身旁,颇有些担忧道。 李定国摇了摇头:“秦公已经回师,漠南这几部蒙古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紫荆关那边,已经歇战几天了,蒙古四处劫掠,显然准备抢完就跑了。” “边疆这边兵力不足,蒙古一心想撤的话,恐怕是拦不住的。” “而且,蒙古也不一定非要从大同回草原,边疆这么多关卡,之前大同一战,已是将边疆兵力抽调一空……” 闻此言,施邦耀亦是骤然沉默,随即,却是突然眼前一亮,突然道:“或许可用游兵战术!” 说到这,施邦耀显然颇为兴奋,侃侃而谈道: “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结陈趋地,断绕四经!” “将军麾下数千精骑,来去如风,蒙古撤退,劫掠财货百姓众多,定会使其行军臃肿,将军不需要多大战果,只需要拖延蒙古行军速度,让秦公大军能够赶来即可……” 听着施邦耀的诉说,李定国也不禁眼前一亮,避实击虚,攻其不备,只是拖延的话,要做到,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完成之事。 “施大人大才,不领兵作战,实在是可惜了!” 李定国大赞一句,随即道:“本将这就禀报总督大人!” 话音刚落,却是有一名传令兵匆匆而来,一封军令,亦是递到了李定国手中。 李定国接过一看,原本欣喜的神色,亦是骤然定格。 这般神色变化,施邦耀虽有不解,但非军中之人,自然不会没自知之明上前打听。 李定国强挤出一抹笑容,看向施邦耀道:“施大人之策,恐怕是实施不了了,秦公已经另有安排。” “秦公有安排……” 施邦耀也没多问,点了点头:“秦公用兵如神,想来定有万全之策,施某就不班门弄斧了,将军按秦公安排即可……” 李定国讪讪一笑,却是不着痕迹的将这封军令放进了怀中…… …… …… 第三百一十八章 福要双至! 俗话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 但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了。 自秦公回师的消息抵京后,整个京城乃至于直隶地域,混乱浮躁的人心,亦是瞬间安定。 无论是朝野, 亦或者市井乡野,皆是期待着秦公击破蒙古的大捷消息传来。 但,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秦公回师的消息抵达京城不过数天,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蒙古,竟放弃攻打紫荆关,撤军回草原了! 这个消息, 从紫荆关前线,堪称星火燎原般, 极为迅速的蔓延扩散开来! 从人心安定, 满是期待,到彻底沸腾,欢天喜地,亦是只在这消息抵达之间。 若说之前秦公回师的消息,是拨开云雾见青天,那蒙古撤军的消息,就是云雾尽散,朗朗青天! 市井乡野,京城朝野, 皆是一片沸腾欢喜之景。 对普通的百姓而言, 蒙古撤了, 那就代表着,可以继续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担心家破人亡那些滔天祸患了。 而对朝野士绅而言, 意义, 无疑更大。 陕西乱平,破开如今的天倾局势, 给大明带来一丝生机,而如今蒙古撤军,大明天倾之势,亦终于被抑制,被稳住,有了挽回,乃至于逆转的可能! 但同样,少不得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不战而屈人之兵! 仅仅是一个回师的消息,便让气势汹汹而来的蒙古撤退而走! 如此威势,堪称传奇,朝野议论且不说,在市井乡野,秦国公本就几近神话的威名,亦是愈发盛隆起来。 京城地带,一片欢天喜地,而在大同城,气氛,却是有些尴尬。 “快要来不及了, 再等下去, 蒙古就要彻底出关了!” 大同城头上, 施邦耀颇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沉默不语,他也有些想不通,但军令如山,他只能选择遵从。 “不应该啊……” 施邦耀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尽管战局他不清楚,但奇袭大同,无疑证明了,大同一代,朝廷没有了其他军力。 而这大同一部精骑不出动,岂不是放任蒙古离开! “放任……” 思及于此,施邦耀顿时心头一颤,随即,勐的看向李定国。 “李将军,秦公是准备放任蒙古离开?” 李定国摇了摇头:“军中秘密,无可奉告,施大人还是别打听为好。” 听到这公式化的回答,施邦耀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他……猜对了! 施邦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非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自然看得清楚利害关系。 事情没点透,他尚未想太多,可点透了,放任蒙古离开,其缘由为何,自然很容易就想明白了。 如今的大明,没有逞一时之快的资本! 但想明白归想明白,看透彻归看透彻。 犁庭扫穴,诛灭族群…… 这等豪言壮语,就跟个笑话一般。 那无数家破人亡的百姓,这被蒙古肆掠,一片糜烂的惨绝人寰…… 一切的罪魁祸首,且在有能力将其剿灭的情况下,却要放任其离去。 谁能坦然接受! 一个个念头闪烁,施邦耀眼眶都有些通红起来。 “今日之耻,他日倍尝!” 此时,李定国才缓缓出声,看了一眼施邦耀之后,轻叹一声,亦是迈开步子,走下了城楼。 …… “今日之耻,他日倍尝!” 同样,在房山县,浩荡的回师大军之中,李修端坐战马,眺望北疆,亦是轻声微喃此言。 事实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放任背信弃义危难时捅刀且肆掠大明疆域的漠南蒙古安然撤退。 可如今这局势,如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逞一时畅快,灭了这漠南的几部蒙古,可如今大明,也没那个能力去收获胜利果实,不过是给后金和林丹汗做嫁衣而已。 这两者,还都是大明之敌! 如此,尽管难以接受,但理智驱使下,李修还是强行逼着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 战争的胜利,要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政治经济上的胜利,也是必须的。 ddxs.com 缺其中一样,这种战争,胜了,也不过是耗费国力之举。 “呼……” 种种思绪流转,最终,李修长吐一口气,目光流转,视野之中,是坐落在破虏山的武院。 大军回师,经过于此,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山峰,李修也不禁有些恍忽。 一切,彷若昨日。 他还清楚记得,为了当初那一战,提前多天,领着一队亲兵,在这附近四处寻找着大战之地,每一座山峰,每一处山坳,他几乎都亲自踏足。 依稀还能感受到当初的忐忑与不安…… 世事无常,当初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隔数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切,皆已变了模样。 “将军,礼部派人询问将军您何时到京城,说是要准备什么凯旋仪式……” 正当李修思绪重重之际,一名士卒骑马飞奔而来,随即出声禀报。 “日落之前!” 李修抬头了一眼阳光有些刺眼的天穹,随意摆了摆手,片刻之后,才再次出声:“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日落之前,抵达京城!” 话落,军令层层传达,这绵延十数里的行军队伍,行进速度,亦骤然快上不少。浩浩荡荡,直朝京城而去。 …… 在京城朝阳门,文武百官已然汇聚,礼乐也早已准备就绪,太后牵着小天子亦是立于百官之首,所有人,皆是在等待着秦公的凯旋而来。 此刻残阳如血,整片天空在残阳映照之下,亦是一片通红。 按礼部官员想法,本是想寻一吉日举办这凯旋仪式,但奈何秦公已亲口定下,也无法更改,只得匆忙在这日落黄昏时分,百官相迎于朝阳门前,妄图以朝阳二字,讨个好彩头。 毛文龙早在近十天前便已抵达的京城,职位至今也未曾有变化,准确的说,他现如今还未去职,而只是抵京叙职,具体如何,还得等候安排。 如今,毛文龙自然也百官相迎的队伍之中,只不过,在东江登来威名赫赫的毛大帅,在这百官队伍中,却是颇为不起眼, 孤零零的立在武官行列,默默环视着这百官汇聚相迎之景。 相比较文官行列,毛文龙观察得最多的,自然是这武勋一列,这传说中的勇卫勋贵。 如今武勋一列,人数明显不多,寥寥几人,皆是身着甲胃腰配战刀,彪悍气息尽显,显然,皆是百战之将。 “来了!” 观察之间,毛文龙突然抬头,这几名武勋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炙热的看向天际线的方向。 隐约之间,似有雷鸣。 黑线如潮水一般,缓缓出现在百官视野之中。 战旗绵延招展,兵甲锋刃如山如林,金戈铁马,浩荡而来。 秦公军威,早在当初辽东之战时,毛文龙就有所见识,而后登来立镇,水师陆战,他更是无数次与登来水师配合战斗,也正是因为见识太多了,他才觉得毫无希望,也才有了这京城叙职之举。 此刻,毛文龙死死的盯着那中军大纛之下的身影,如山巍峨,大军簇拥之下,睥睨之势尽显而出。 年轻! 这是毛文龙的第一印象,但紧接着,看到与年轻面容不符的丝丝缕缕白发之时,毛文龙心中却又莫名的畅快了起来。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掌一东江,与后金隔海而望,尚且颤颤惊惊。 这秦国公手掌天下,扶大厦将倾,挽狂澜于既倒,逆天下大势而行,显然,并非看上去那般轻松写意。 “恭贺秦公平定叛乱,凯旋归来!” 此刻,高呼声骤响,这些朝堂上高高在上的臣公,此刻皆是躬身一拜! “皆是为国效力,诸位大人无需多礼!” 李修翻身下马,话刚说完,小天子便飞奔而来。 “李叔!” 近半年未见,小天子明显又长高了不少,此时的他满脸期待,虽未曾说出来,但小家伙在想些什么,显然很是清楚。 李修一把将小天子抱在怀中,随即,才看向周太后。 “臣,参见太后。” 微躬身,礼未行,周太后便连忙道:“秦公征战在外,且操劳国事,劳苦功高,无需多礼。” “今日秦公凯旋归来,哀家以命人在宫中开设凯旋宴席,为秦公接风洗尘……” “太后厚爱,臣铭感五内!” 此番场景入眼,毛文龙心中却满是不解与疑惑。 秦国公崛起微末,尸山血海中闯出来,走到巅峰,这种人,不应该会是极度的冷血无情,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嘛? 天下之权,尽握于手,不应该是如外界所说那般飞扬跋扈嘛,为何还这般谦卑忠臣模样…… 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放着唾手可及的至尊之位不坐……非要守着大明的烂摊子? 毛文龙有些想不通。 但一想到他所接触过的秦公部将,毛文龙顿时忍不住看了这与群臣相谈甚欢的秦国公。 装的也好,真心也罢,树欲静,可风从来都不会止…… 毛文龙缓缓低下头,默不作声,在这群臣队伍之中,恍若透明人一般……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明威武! “李叔,你说了送春哥礼物的……” 满城喧嚣之间,小天子在李修怀中扭了扭身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哈!” 看着小天子这期待的模样,李修亦是忍不住爽朗一笑,环视街两旁喧嚣呐喊的百姓人群,李修揉了揉小天子的脑袋,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柄造型精致的带鞘小木剑, 小天子立马两眼放光,一把抓住小木剑,把玩起来,没一会,小天子却是突然昂起头,指着小木剑剑穗上悬挂的几个如同迷你版印玺的小饰品,疑惑道:“李叔,这是什么啊?” “陛下以后会知道的。” 李修一笑, 却未曾解释。 小天子哦了一声,也没多问,抓着小木剑,自个琢磨起来。 夸功游街,也未曾持续太久,或者说,时至如今,李修已经不需要这种方式来提升自己的威望了。 最终,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大军横列午门之外。 献俘太庙,封赏有功之臣! 再次立在午门之外, 望着着巍峨的午门城楼, 李修的神色,亦是明显有些恍忽。 这应该是第二次献俘午门, 也是他第二次在午门外接受封赏。 只不过,这两次, 意义亦是天差地别, 同样,也是物是人非。 此刻,午门之外,军阵横列,军威森严,整个天地间,除了战旗猎猎之声,便是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亦是汇聚在了那跨坐战马,怀抱天子的秦国公。 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的肃穆,小天子亦是停止了玩闹,和以往上朝一样,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坐在李修怀中。 “呼!” 李修长吐一口气,翻身下马,随即,将小天子放在地上, 替小天子整理了一下稍显杂乱的龙袍, 李修又将那小木剑挂在小天子腰间, 递给了小天子一个鼓励的眼神。 随即,李修起身,一袭血色战袍随风舞动,李修牵着小天子,转身面相全军,沉默片刻,右拳击胸,行大明军礼而立。 “大明威武!” 一声低喝,清晰传至在场所有将士耳中。 “将军威武!” 战旗滚荡,兵甲碰撞,这午门之外, 震耳欲聋的呼喝声,亦是直冲云霄! 李修再喝:“明军威武!” “将军威武!” 目光汇聚,震耳欲聋的高喝声,亦是再次响彻云霄。 此刻,小天子面色潮红,眼睛瞪得大大的,小手紧紧的握着腰间悬挂的小木剑剑柄,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他李叔交代的几个字。 “大明威武!” 这一刻,所有将士之目光,亦是骤然从他们敬仰的统率,转至这个小大人模样的天子身上。 一身颇为合身的小龙袍,头戴冠冕,腰悬小木剑,面色潮红,明显颇为兴奋,却又在努力克制着。 “陛下万岁!” 只是瞬间,军礼再行,高喝声,亦是在这午门之外,直冲云霄,经久不散! 小天子亦是谨记着刚才李叔的嘱咐,昂首挺胸,稳稳的站着,不敢乱动丝毫。 而这未在计划中的一曲,无疑是让午门城楼之上的百官及太后皆有些措手不及。 礼部制定的献俘仪式,完全按照礼制规划,可绝不会出现这种曲目。 群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向来极少在群臣面前发表意见的周太后,此时却是缓缓出声: 下书吧 “国事艰难,纷争不止,陛下虽年幼,但多多接触兵事,亦是一件好事。” 此言一出,群臣议论顿时戛然而止,秦公如此做了,太后还没意见,他们再多说,那就是闲的没事干找抽了, “秦公为帝师,有教导天子之责,此举亦是正常。” 这时,突有一大臣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顿时让城楼上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秦公为帝师,早已是众所周知之事。 但,众所周知归众所周知,纵览大明数百年,乃至纵观青史,历朝历代,武人为帝师,又曾有过几次? 屈指可数,亦是丝毫不为过! 更何况,还是在天子远未到出阁读书的时候,便已成事实上,以及名义上的唯一帝师,从幼教导! 此等事情,对满朝文官而言,无疑是一件极其打脸的事情,可纵使再打脸,如今这局势之下,他们也只能憋着, 如此无奈至极的耻辱,又有谁会闲的没事拿出来打自己的脸。 众所周知,亦是变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毫无疑问,这一刻,不少大臣看向那愣头青的眼神,皆是有些不善起来。 而孙传庭,此刻却是眉头一皱,愣头青不可怕,但,若是有人借帝师之事捣乱…… 思及至此,孙传庭神色亦是凝重了一些,深深的看了那愣头青一眼,心中亦是决定,等会绝对要好好查查这愣头青的底细。 局势好不容易才平定一些,大朝堂中枢,可不能再乱了。 城楼上心思各异,而此时,在城楼之下,李修却是和出征之前一样,策马飞奔,怀抱着小天子,共同检阅有功之臣。 一场献俘仪式,封赏大典,亦是在李修这位秦国公的特立独行之下,猝不及防的开始,亦是猝不及防的结束。 和以往一样,李修对有功之人,向来大方,此次大战,虽看似取得胜利的,只有陕西之战,也远不及当初横扫漠南漠北,兵临辽东的那般辉煌,但实际上,靖武元年的这一战,或者说,遍及天下的纷争,影响亦是远比当年那漠南漠北大捷,要深远得多。 山海关登来镇的攻守之战,江南的混乱交锋,边疆的对抗蒙古入侵,陕西的镇压贼乱…,天灾不断,经济政治舆论一片混乱…… 一切的一切,造就了历朝历代,都未有过的内忧外患…… 而这一战虽未彻底胜利,但,阶段性的胜利,亦可以说是一场纵观青史,都罕见的辉煌! 逆天下大势而行,扶大厦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此等功劳,有多辉煌,满朝诸公,自然是心知肚明,李修送至朝堂的封赏名单,几乎没有任何异议的迅速通过。 就连一向吝啬的户部,都抽调了二十多万两白银,以及数额不菲的物资作为封赏之用。 工部更是将皇城脚下本隶属工部的一片房屋,皆是修缮一新,也拿来出来作为封赏。 如此,倒是让李修颇为诧异,但诧异归诧异,送上门来,李修自然照收不误,皆是如数封赏下去。 封爵,升官,赏银,赐物…… 一切的一切,亦是在这场封赏大典之后,被极速贯彻落实。 再加之李修掌军之后,就定下的每逢战后,人人有赏之规矩。 李修麾下,遍布大明的数十万大军,亦是陷入了彻彻底底的的狂欢之中…… 第三百二十章 可笑至极的虚无缥缈! “快快快,麻利点,都给我麻利点!” 秦国公府中,此刻,已是一片忙碌,府中下人进进出出,四处奔走, 准备迎接这座国公府唯一的主人回来。 “王老,庆功宴会快要结束了!” 有下人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 “都听到没,快,老爷马上就回来了,都准备好!” 王五急匆匆的在前院巡视了一圈, 确认没有什么纰漏之后, 便立马朝府外走去。 而此刻,皇宫之中,依旧喧嚣。 宴会设于皇宫御花园,文武百官尽皆汇聚。 名为庆功宴,宴会主角,自然是一众武勋将领,以及众星拱月般的秦国公。 酒过三巡,在众将的轮番敬酒之下,饶是李修,都有些遭不住,虽说可以用内气轻易化去酒劲, 但敬酒敬酒,敬的是情是义, 如此场合,李修自然行如此扫兴之事。 “来这杯本将敬你, 凤翔先登, 打得不错!” 李修端着酒杯, 拍了拍身前一将领肩膀, 一饮而尽,爽朗一笑。 随即, 环视全场,全场尽欢之际,在宴会角落,一个独自饮酒,颇显孤寂的老将身影,却是吸引了李修的注意。 着甲胃者,武将无疑,可在这京城,能出现在此的武将,他竟不认识,这,就有些奇怪了。 随即,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动,随即,端起酒杯,亦是朝那老将走去。 bidige.com “末将, 见过秦公!” 见李修走来, 毛文龙亦是立马起身行礼。 “你我乃是同僚,都督无需多礼!” 李修托起行礼的毛文龙, 嘴角微扬,缓缓出声。 他这话,倒没说错,若不论爵位,毛文龙之官职,也并不比他低多少。 东江镇总兵官虽不起眼,但在天启年间便加封了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虽只是名誉性的,但官级自然还是存在的。 而登来对东江一直无法形成事实上的统辖,且不说东江乃是毛文龙一手创立,东江众将只听毛文龙号令,这官职的原因,也占据不少。 毕竟,登来巡抚,不过才从二品,而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是正一品! 事实上,在袁可立去职之后,登来未立镇之前,登来,这个本应该对东江有管辖职权之地,就一直被毛文龙反客为主的影响着。 这其中,这左都督之官职,可给了毛文龙不少法理上的优势。 只不过,毛文龙的识趣,亦是一直超出了李修的预料。 从当初主动配合登来建镇,到积极作战,再至如今抵京叙职…… 眼光深远,能屈能伸! 只是刹那间,李修便在脑海里给这毛文龙贴上了这个标签。 至于毛文龙是否有什么谋划,李修也没有在意太多,在他麾下,纵使是条龙都得盘着。 左都督的官职不错,就算从名义转为事实,亦是无妨。 “如今朝鲜战事已起,都督久在辽东,向可有何看法?” 一番客套过后,李修话锋一转,却是让毛文龙有些措手不及。 他小心看了李修一眼,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沉默一会,毛文龙才缓缓出声:“朝鲜乃我朝藩属国,对后金也有不小牵制……” 毛文龙这回答显然很是公式化,不痛不痒,可谓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没有任何意义所在。 看着毛文龙这不卑不亢的模样,李修哪里还不明白毛文龙的心思。 初来乍到,定是想着韬光养晦,低调度日,不等他自己确定形势,明悟定位,说什么都没有用。 如此,李修也没再多说,客套一番后,便迈步而去,而毛文龙,则依旧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颇为一种老将迟暮,孤独寂寥之感。 当宴会散去,李修这一次,倒是没有和平时一样,众将簇拥,浩浩荡荡离去,反倒是孤身一人,甚至连亲卫都没带,孤零零的迈步在这空旷的皇宫之中,朝着皇宫外走去。 天倾之国势,被稳住,那就意味着,他一手掀起的改革,已然有了阶段性的胜利。 那么,下一步该如何走,亦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广场之上,除了纹丝不动伫立的禁军将士之外,便是一片空荡。 夜空之下,酒气飘散,李修缓缓而行,时停时走,思绪,在这寂静与空旷之间,已然飘散。 江南,必然是他下一步的必去之地。 卫所改制全面推行,也必定是接下来全面推行之事。 有着李自成张献忠的教训,以及被逼退得后金辽贼及蒙古大军,天下蠢蠢欲动的人心,无疑也得到了最大的威慑。 而如今天下,除江南以外,内忧外患,也皆被暂且压制,纵使江南依旧混乱,局势,也在控制之中。 如此, 卫所改革的阻力,无疑已经降到了最低,全面展开的时机,也已经到来。 但,也仅仅只是卫所改革而已。 在他计划的改革曲目中,卫所改革,不过是最开始的一环而已。 之后的财税改革,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而这,才是最难把控的。 天下皆反,经这一战,出现的可能性,无疑是极低。 但软刀子,软抵抗,不用想都知道,绝对会层出不穷。 这个民族,数千年的官场权谋之术,已然发展到了极致,阳奉阴违,做起来,可不要太容易。 正如之前陕西卫所改制一般,因人手不足,调用了一批文官,结果,却是差点将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给搅崩!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缩影。 最最重要的,便是这个时代的舆论,是掌握在文人手中。 正所谓,皇权不下乡,乡野之中,乃至于府县之中,大都是目不识丁的劳苦大众。 朝廷的政策,赋税的几何…… 一切的一切,解读权,执行权,皆是在文人士绅手中。 那些地方的大爷们,才是各地百姓的天! 他们说什么,才是什么! 至于朝廷……也得经他们手,才能统治这个天下。 而改革,改的就是这群人,侵犯的,也就是这群人的利益。 改革改革,事实上,就是在改大明的根,掘大明的坟! 自古至今,改革者,非王朝巅峰,少有成功者,其原因就是如此。 王朝巅峰,大都是在开国时期,百废待兴,破而后立,既得利益群体,也远远未曾根深蒂固。 改革,阻力无疑也就大了许多。 也是最容易改革彻底的。 而到了王朝中期,既得利益群体已然彻底成型,改革之阻力,无疑也大了许多。 这个时候的改革,纵使改革成功,亦是极容易人亡政息,非长时间坚持,也难以贯彻落实。 而王朝末年改革,既得利益群体根深蒂固,蔓延影响到这个王朝的方方面面。 既得利益群体,某种意义上,就是这个王朝,这个国家。 改革,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他李修,如今,就是在守着这烂摊子,痴人说梦! 有时候,李修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可笑至极。 他所追求的两件事,似乎,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虚无缥缈的万世名……虚无缥缈的长生梦…… 但凡他实际一点,路,也能立马从崎区险阻,甚至是无路可走,变成通天大道,畅通无阻! 夜空璀璨夺目,李修负手而立,仰望这宇宙星空,无语叹息…… 第三百二十一章 娶妻生子 “恭迎老爷回府!” 夜色寂静,京城宵禁已至,但秦国公府外,却是人声鼎沸,众亲卫下人伫立,同声高喝。 大明礼制严谨,出征回府, 虽未有礼制规定,但也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些习俗。 恭贺过后,便是卸甲。 按习俗,出征归来,家中亲人,当亲自为出征归来之人卸下甲胃, 以表重视。 只不过,随着文贵武贱的演变,这个习俗,除了上层的权贵人家以外,普通兵将,也难受这般待遇。 不过近些年,随着武勋势力崛起,文贵武贱的局面被打破,这个习俗,在京蓟之地,亦是开始普遍起来。 尽管李修一向不喜虚礼, 但这种对提高军人身份地位的虚礼,李修还是极为乐意做个表率的。 tsxsw.la 只不过,表率归表率, 但无论是当初身为镇北侯凯旋归府, 还是这一次凯旋归来, 这秦公府中,每每为此,皆是会闹腾一段时间。 世人皆知, 秦公尚未成家,家中, 甚至连小妾都没有,且也无亲人在世,更是未曾婚配。 如此之下,为了表率,也就只能矮个子里挑高个子。 而这矮个子,自然就落到了这秦公府中的上百名侍女上,毕竟,这些侍女,大都是侍女之名,妾室之实,也算是亲人。 尽管不符合如今大环境的礼制,但李修又岂会在乎这些,随口一言,便将此事吩咐了下去。 但李修却未曾想到,让这些等同于妾室的侍女卸甲,对这些侍女们,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 自古以来,后宫皆是争斗不休,这秦公府后院,可一点都不逊色于皇帝后宫。 府中侍女数百, 被李修宠幸过的,也有近百人,在府中,皆是享受着超人一等的待遇。 这些人,谁不是眼巴巴的望着那女主人的位子! 这位子,坐上去,可不仅仅是一府邸的女主人! 秦公夫人,如今之天下,纵使是深宫之中的皇后太后,恐怕也没有这个位子尊贵。 但在秦公府中,李修却从未有表现出半点要娶谁的心思。 尽管谁都知道,以秦公之尊,娶的,定会是高门府邸的大家闺秀,但,人,又岂会没有侥幸心理。 况且,就算做不到正妻,成为一光明正大的妾室,亦是足够。 如此,卸甲这习俗,就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习俗惯例了。 在秦公回师的消息传回来后,这秦公府后院,就立马是一片乌烟瘴气。 王五身为秦公府管家,虽在秦公府中有不小的权威,但对那些有着妾室之实的侍女们,王五一向都不敢得罪的。 毕竟,枕边风要是吹多了,这可是要命的事。 他不敢得罪,自然就做不了决断。 于是乎,秦公府后院,亦是堪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可是把王五给折腾得够呛,谁也不敢得罪,谁也不好推脱,只好打着太极。 到最后,被逼着没了爆发,也只能硬着头皮派人将消息禀报李修。 可想而知,在一堆军国大事之中,突兀冒出一件在李修看来,小得不能再小府中之事,是个什么场景。 当时李修差点都以为这王五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但转念一想,这事,似乎……可大可小…… 此刻,注视着款款向自己走来的几位侍女,李修竟有些不太记得她们的名字。 这也怪不得他,这些侍女,名字要么就是这个儿那个儿,亦或者知画秋香这种。 大都雷同,李修向来都是管杀不管埋,极少理会后院之事,如此,似乎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此时,李修想的,却非是这情理不情理的,而是少有的在考虑他自己的私事。 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地位,按理而言,应该是早已娶妻纳妾,开枝散叶了。 可他似乎一直忽略了此事。 在这个时代,这可不正常,某种程度上,对自己的计划,也有一定影响。 毕竟,堂堂秦国公,连家都未成,却尽掌军政,治军国大事,这似乎,也有些不太好。 就比他小不少的二娃子,现如今虽未娶妻,但小孩都有几个了。 念头至此,李修却是突然一愣。 他……为何还未有子嗣? 自掌军以来,权势在握,不说夜夜笙歌,但宠幸的女子都有百多人,也从未有什么防范措施…… 这是为何? 武功修为登峰造极,身躯自然极为健康,寒暑不侵,都已是现实。 医术讲究阴阳五行,阴阳五行平衡调和,身躯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问题,而,一旦身体有任何问题,自然会影响其中平衡,以李修如今的医术,也可很是清晰的发觉。 毫无疑问的是,至少到现如今,李修也没有发现自己身躯有什么大的问题。 “难道是常年征战,暗伤导致?” 李修有些不太确定,曾经武功未曾登峰造极之前,常年厮杀,常常受创严重,虽治疗及时,表伤早已愈合,但隐藏深处的暗伤,却颇难彻底痊愈。 甚至很多,若非自己的精神感知经过蜕变,都难察觉。 这么长时间,除了习武修炼,李修做得最多的事,便是针对自己身体调配药方,一点点的通过调理身体阴阳五行,潜移默化的修复着身体暗伤。 事至如今,差不多也都已经痊愈…… 不过,纵使暗伤犹存,但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影响到这方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在这个时代,李修虽无父母存在,但传宗接代的这个固有观念,自然根深蒂固。 况且,他如今的这个权势地位,任何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睁大眼睛盯着。 若是无后,那这一点,定将被无数人诟病抨击。 不用想李修都知道,会被编排出什么恶心话来。 诸如杀戮太多,有伤天和,被天谴之等等的谣言,必定纷飞。 抨击谣言李修虽不在乎,但,如今的大环境下,世人愚昧,鬼神之说颇得世人敬畏,如此,对人心的打击,可不小! 思绪流转,李修神色亦是凝重了起来。 娶妻不急,但延续后代这件事,似乎也该好生琢磨一下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念定国运! “老爷,这是药房的进账册。” 秦公府后院,西北侧的一座小院之中,李修驻足房门,管家王五拿着一本账册,恭恭敬敬的立在李修身前。 “老爷您不在的这段时间,三边总督徐大人派人送来了一批药材, 怀安侯也派人送来好几本古籍,听来人说,都是存世孤本,宫里两位公公,也送来了不少……” 李修接过账册随意翻阅,嗅着空气中隐隐缭绕的药香,随即摆了摆手,示意王五退下后,便推开房门走进了房间之中。 房间布置如普通药房一般, 药架横列,只不过,药架上呈列的,自然不是普通之物。 除了一些普遍适用的药材外,大都是上了年份的罕见宝药。 百年药龄,乃至千年药龄,在这药房之中,亦不在少数。 在药房一册,还有一书架靠墙而放,上面呈列了屈指可数的数个木盒,盒中所装, 皆是搜罗而来的古籍孤本。 在曾经, 这药房,亦是李修常待之地,在此调配药方,熬制药液,乃至于修炼内气。 但自武功修为抵达巅峰, 进无可进之后,这药房,李修已是来得极少。 毕竟,事至如今,武功修为进无可进的情况下,能做的,也就只有静心打磨修为,琢磨着依旧虚无缥缈的前进之路。 在前进之路没有找到之前,用再多的辅助习武之药,也是徒劳。 思绪一闪而逝,李修习惯性的环视一眼整个房间,随即迈开步子,行至药房西侧的置于炕上的桌桉之后盘膝而坐。 书桌上并没有任何涉及军国之事的书册奏本,若说府中书房,是公事之地,那此处,便是私事之地。 出神片刻,李修才缓缓回过神来, 抬手搭脉,亦是自我诊断起来。 片刻之后, 李修才缓缓松开压脉的手指,眉宇之间,却明显有些疑惑。 一切皆是正常,根本没有任何被他疏忽的隐疾。 对自己的医术,李修自然是极为自信,市面上流传的医术也好,还是很多名家的家传医术也罢,他皆是借助系统领悟透彻。 在这世间,医术一道,他无疑也已经站在了巅峰,而且彻底俯瞰这世间医术一道的巅峰。 他自己都判断没有问题,基本上,就不可能出现意外。 “难道是时候未到?” 李修突发奇想,随即却是忍不住摇头一笑,思虑片刻,李修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也不得不将这件事情,深藏心底,自我安慰着。 环视着眼前这药房,李修神色亦是为之暗澹。 书房与药房,两处房间,分别对应着公与私,也对应着他在这公私两项之上的追求。 公事举步维艰,私事前路难寻。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曾经许下的豪言壮语,已经做到。 可,现实与梦想,终究差距太大。 想象的,到了现实,也并不一定美好。 思绪之间,李修缓缓闭上双眼,思绪沉寂,心神,亦是沉入身躯之中。 丹田之中,浑厚如云雾的内气,亦是骤然而动,沿着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如奔涌的江水一般,汹涌而动。 隐约之间,甚至这房间里都可听到隐约的浪潮涌动之身。 事至如今,无论是内气,亦或者气血,皆以达到了巅峰,在寻不到前路的情况下,李修能做的,就是一点一点的让气血与内气,更为浑厚,更为精纯,底蕴,更加坚实。 等到将来寻得前路之时,能够更为轻松顺利的踏上去。 有着系统这般逆天的存在,他实在不甘心,自己这一生,最终的命运,会和世人一样,最终都脱不开黄土一捧。 约莫一个多时辰,李修才缓缓睁开双眸,习惯性感受了一下身躯之中的微小变幻,李修才缓缓起身,尽直朝房门外而去。 而此时,在门外,却是有一亲卫士卒伫立已久,见李修走出,亦是连忙上前:“将军,辽东急报。” 闻此言,李修步子骤停,一把接过士卒递来的军报。 片刻之后,李修才将这封军报放下,沉吟一会,步子迈开,便朝仅仅一墙之隔的书房走去。 如今之辽东,所谓局势,已然很是清晰。 久攻山海不下,再加之大明内乱渐平,代善与袁崇焕,也不得不将战略大策,由山海关转向其他方向。 而辽东之地,辽东走廊被堵住的话,后金辽贼的出路,也就只有草原了。 但显然,在出兵草原之前,代善与袁崇焕,还是不可避免的将目光放在了朝鲜。 aiyueshuxiang.com 或者说,想要彻底平定后金后方这个跟随大明捣乱的朝鲜,将其纳入统治,以绝后患的同时,充实底蕴。 舆图之前,李修之目光,已然定格在那朝鲜之地上。 这个时代的朝鲜,完全可以说是一个缩小版的大明,无论是制度,亦或者礼仪,文化,一切的一切,皆是向大明看齐,甚至都有朝鲜学子参加过大明的科举。 在历史上,明朝灭亡之后,朝鲜纵使被后金铁骑践踏,也依旧坚守明制,明礼。 如此,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时代的朝鲜,已然完全被中原文化圈所同化。 这也是为何朝鲜一向对后金不善的原因,不仅仅因为后金是宗主国大明的生死敌人,更是因中原儒家文化的熏陶,对后金这种穷山恶水出来的野人,保持着文化人的高傲,对其极为不屑,视为蛮夷。 如此种种之下,朝鲜,对大明,自然是言听计从。 事明如视父! 这五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而如今辽东形势,朝鲜起的作用,虽然谈不上至关重要,但无疑也是战略封锁中颇为重要的一环。 如今后金辽镇入侵朝鲜,大明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但…… 于后世穿越而来,李修自然不会和历代中原统治者以及士大夫那般,认为朝鲜贫瘠,远离中原,统治成本太大,如同鸡肋。 大航海的时代已经来临,在未来,只要人类的步伐,未曾脱离这片土地,这个星球,海洋,便是必定的未来。 朝鲜,位处渤海,比邻神州,如此重地,不在事实统治范围之内,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了多大的威胁,造成了多大的浩劫,在未来的历史之上,已经是上演得清清楚楚。 而为藩国,纵使如今事明如视父,但随着时间演变,总有反复之时。 但若取之,彻底纳入统治,以朝鲜如今和中原完全同根同源的文化,定可轻而易举的彻底融入到华夏文化圈,成为神州的一部分。 那,反复的可能性,无疑降到了最低。 纵使有朝一日,大明倾覆,但,只要朝鲜还在华夏文化圈内,下一个君临天下的统治者,就不可能视朝鲜而不管! 历朝历代,纵使国势颓弱,放弃边疆之地,放弃的,也大都是本就未曾融入华夏文化圈的地方。 真正属于华夏文化圈之地,谁敢言放弃,那必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必定会背上千古之骂名。 而历朝历代开国者,为了自己的丰功伟业,也定会横扫天下,将属于华夏文化圈之地纳入统治。 这是铭刻在这个民族血脉深处的本能! 纵使有朝一日反复,但只要他将朝鲜吞并,也能给后世之统治者,一个自古以来的法理之名…… 更何况,大明要走向海洋,朝鲜,亦是不可或缺…… “登来,山海……” 此刻,李修依旧注视着舆图上的辽东之地,一个事关辽东局势,事关朝鲜国运的选择,亦是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是支援朝鲜,避免后金辽镇灭亡朝鲜,继续维持着朝鲜处在战略封锁一环的地位。 还是坐视朝鲜灭亡,承担让后金辽镇壮大的风险,同时让后金辽镇,承担灭亡朝鲜带来的反噬,替他铺好接手朝鲜统治的道路? 只是片刻,李修便有了决定。 恶人,还是让后金辽镇去做为好。 况且,朝鲜国灭,思念故国,复仇起义者定不在少数。 后金辽镇要彻底让朝鲜为他们所用,也绝非短时间可以办到。 等他们费劲心机将朝鲜这块地方捋顺,他也应该能将大明捋得个差不多,到时候,兵出山海,平定辽东,接手一个已经后金辽镇被捋顺的朝鲜,再顺势而为,将其纳入大明统治。 如此,勉强也算是两全其美之事! “不过……朝鲜王室,可不能留……” 思绪至此,李修轻声低语一句,便彻底定下了朝鲜的命运。 随即,李修蓦然转身,奋笔疾书,一封下达至山海关及登来的密令,最终亦是被盖上了秦公大印。 “来人!” “末将在!” 立马,就有亲卫推门而入,半跪在地。 “立马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这封密信,送至山海关督师手中。” “还有,让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过来一趟!” “末将遵命!” 亲卫领命而去,李修缓缓转身,再次看向那舆图上的朝鲜,眼眸深处,隐隐已有一抹激荡闪过。 数千年的中央天朝,要踏入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第一步,就从这朝鲜开始!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少有一致的目的 “大人,多尔衮已经攻陷安州,朝鲜节度使南以兴自焚而亡,代善大军也已经破义山,凌汉,朝鲜连战连败……” 登州府衙之中,夜不收探明的情报, 亦是在这军议之上,汇报而出。 堂中舆图高悬,登来巡抚卢象升与登来水师诸将伫立舆图之前。 “再这么败下去,要不了几天,建奴大军,恐怕就要兵临平壤城下了。” “朝鲜也是烂泥扶不上墙,之前咱们还支援了一批军械给他们, 这都没发挥什么作用,估计都被建奴给缴获了。” “多尔衮不还是个毛头小子嘛,我记得,之前在漠南,那小子可是跑得贼快,当初徐督师亲自带人追,都没追得上……” “这次咱们得给后金一个教训,打了这么久,也没抓几个关键人物……” “抓住袁崇焕或者代善,那至少一个伯爵没得跑了,到时候, 你们可就得叫咱伯爷了!” 哈哈哈哈…… 堂中众将, 亦是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嚷嚷着,只不过,纵使战局糜烂, 诸将也完全没有什么畏惧之色, 反倒是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 自登来水师创立起,他们就是在与后金的战争中壮大,对后金辽镇, 他们可没有丝毫的畏惧之心。 只有战争,才有功勋! 他们,渴望战争! 在他们看来,只要命令一下,他们出师支援,定会和上次朝鲜之战一样,再次化险为夷。 如今所缺的,也就是只有出兵的一道命令而已。 “你们别高兴太早。” 这时,卢象升却是突然泼了一盆冷水。 “漠南蒙古那群狼子野心之辈,已经背信弃义,山海关那边,这次也是损失不小,咱们登来这边,虽然没什么损失,但也抽调一部到了江南,而且,东江毛文龙刚走不久,东江那大摊子还没捋顺。” “这仗, 可没那么容易打!” 言语至此,卢象升刚想再说什么,这时,堂外,数名士卒匆匆而来,其中一人,背负令旗,风尘仆仆,赫然便是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着装。 “秦公的命令来了!” 众将顿时眼前一亮,那传令兵快步走进堂中,随即便将那一封密令,递交到了卢象升手中。 而登来众将炙热的目光,亦是立马汇聚在了卢象升手中的那封军令之上。 感受着众将这炙热的目光,卢象升也不禁嘴角一抽,封赏刚过,这劲头,显然还未散去,一个个嗷嗷叫着想要战争,想要立功,虽是好事。 但如今之登来水师,可以说是辽东唯一可大用之机动兵力,不能不慎重。 思绪之间,卢象升揭开信封,当看到信纸上那一行命令之后,卢象升亦是一愣,随即,目光勐的定格在信纸下侧的秦公大印之上。 看着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命令,若非这母庸置疑的秦公大印,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这军令,真是秦公下达的?” 卢象升看向还未离去的传令兵,忍不住问道。 “属下亲自从秦公府中拿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而来,绝无差错!” 那传令兵立马保证出声。 听到卢象升这话,堂中诸将,纵使神经再粗大的,无疑也察觉到了不正常的气氛,一个个,皆是颇为疑惑的看向了卢象升。 “行了,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卢象升摆了摆手,神色依旧有些恍忽。 “大人,军令说啥了,咋这副模样?” 终于有将领忍不住问道。 这时,卢象升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舆图上那已经糜烂的朝鲜局势,随即将军令递给了那询问的将领。 而那本还兴冲冲的将领,在看到这军令之后,原本兴冲冲的神色,亦是骤然定格,满脸难以置信。 而随着这封军令的传阅,原本还一片的跃跃欲试,亦是骤然沉寂,好一会,才有将领忍不住出声:“咱们只是做做样子的话,那恐怕要不了多久,朝鲜就得灭亡了!” “怎么,秦公军令,你要违抗?” 卢象升眉头一皱,质问道。 “末将不敢!” 这话,顿时吓的这将领脸色煞白,违抗军令,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这帽子,扣上去了,可就完了! “秦公军令已下,我等遵从即可。” “尔等下去准备,明日出征,都把架势摆出来,要让朝鲜军民知道,大明,是有心无力,而非坐视不管!” 军令下达,众将亦是立马正色应声,不管情愿与否,在军令下达之后,那就必须上下一心,贯彻一致,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而此时,在登州码头,百余名锦衣卫锐士,已是乔装打扮,坐上商船,其目的地,俨然便是如今在后金辽镇兵锋之下,国势飘摇的朝鲜! 而锦衣卫在朝鲜的细作网,在源自京城的命令抵达之后,亦是开启了运作,其目标,俨然就是如今的朝鲜王室。 1200ksw.net 这个对待大明,如同事父的国家,怎么也想不到,向来对它恩宠至极,屡次救它于危难之中的大明君父,如今,已然悄然无息的向它张开了獠牙。 正如那如今踏破朝鲜大地的后金辽镇兵锋一般,手段虽不同,目的,却是少有的一致。 那就是,灭亡朝鲜。 非是名义上的灭亡,而是事实上的彻底灭亡。 历史早已分岔,在历史上,后金能不在乎这背后的朝鲜,最多让其臣服便可,那是因为,后金放眼的,是浩瀚的中原天下。 可现如今,秦国公的存在,就如一座巍峨大山一般,镇压着后金,一次又一次的破灭后金的美梦。 大明,这一块肥硕的大肉吃不到,而朝鲜,蚊子再小,也是肉,后金,也没有选择。 而在京城,原本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朝鲜使臣,在经过大明一场朝议,听到秦公允诺,会出兵支援朝鲜之后,原本的惊慌失措,已是骤然消散。 满朝诸公,对此,明显也没有太过在意,朝鲜被后金辽镇入侵,在他们看来,出兵支援,亦是理所应当之事。 毕竟,秦公当初提出的对后金战略大策,朝鲜,亦是其中一环,况且,纵使没有这战略大策存在,怎么看,都不能允许后金吞并朝鲜,得朝鲜人力物力,有喘息之机。 一切,皆是在预料之中,在情理之中。 至于会不会战败…… 似乎,自秦公铸就辉煌之后,对于战争,朝臣们便再也没有担忧过。 如此种种因素导致之下,辽东再起的乱局,在这京城中枢,亦是没有引起丝毫波动,甚至,若非那朝鲜使臣上殿觐见,都不会有几个大臣关注此事。 如今,朝臣们的重心,皆是在秦国公身上,谁都知道,一手掀起这场改革,又一手镇压了改革带来的内忧外患的秦国公,是绝对会将这场改革继续下去。 这,才是大明中枢的重头戏。 第三百二十四章 改革大策。 改革大策已是既定政策,事实上,纵使大明国势飘摇之际,改革的推进,也未曾停止,一直按照着当初定下的先南后北的方针进行着。 只不过,在平定陕西之乱后, 先南后北,亦是变成了南北并重,乃至彻底翻转的先北后南! 如今,李修归京,对大明军事体系的整编改制,自然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事实上,纵观历朝历代, 也难以找到,一个国家的军事制度, 能够像大明这般混乱且糜烂的。 历朝历代,兵役制度无外乎卫所制或者说府兵制与募兵制,大都是择一路而行,两者并存的话,当是结合使用,同时应该根据军事和经济形势对卫所制与募兵制的比例和结构做出合理调整。 但大明却非如此,在嘉靖时期募兵已经占到军队员额的三分之二以上的情况下,却仍未对卫所制进行什么大方向的调整。 朝廷都是在不减少军户与军屯田,不对卫所进行改革的情况下,一再通过增加募兵的方式来应对日益频繁的农民起义和外敌入侵,也就导致了朝廷只能一再通过增加民户和民田赋税的方式来支付募兵的粮饷。 如此, 自然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卫所不堪用, 募兵,缺钱,加征税赋, 农民起义,募兵, 再缺钱, 再加征税赋…… 毫无疑问,这个恶性循环一成,那必定是踏上了亡国之路。 李修现在要做的,自然不可能是要一下子将卫所制革除,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能做的,就是把握好卫所与募兵之间的平衡,调整出一个健康的军事生态。 李修从不奢望明太祖朱元章所说的那般,不费天下一粒米,便养百万军。 卫所制度的形成原因,也是在于兵农合一,解决元末明初,久经战乱,国初生产力不足的问题,当承平长久,生产力恢复,卫所制度,自然而然,矛盾糜烂便出现, 正所谓, 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付出与收获,每每皆是成正比的,他一向这般认为。 卫所制度,军民一体,换而言之,就是个形成制度的军垦。 任何一支军队,一旦牵扯到其他不属于战争的副业,那必然,难形成有效之战力。 就好比,翻了一天地,又怎么还有时间精力去操练兵戈,更何况,长时间的军屯军垦,必然会带来纪律的散漫,所谓闲时军操,忙时农物,自然也会轮于形式,流于表面,如此,更别说什么战斗力了。 如此,卫所制度虽然保留,但在李修的规划之中,更多的,只是将其看做一支自给自足的守备力量,预备力量,只不过尽可能的完善监督措施,提升军人社会地位,保证战斗力不流失太快。 毕竟,在任何一个时代,职业军队,都是极其耗费财力的事情。 卫所制度,便可看做后世屯垦兵团与民兵制度以及武*警的结合体,作为职业军队的补充,减轻职业军队的压力。 而募兵,则为主战兵力,保留在财政余力之内的一支精悍募兵主战兵力,以武院培养提升大明兵将素质,若战事规模扩大,亦可迅速抽调各地卫所兵将,以募兵将士为骨干,卫所兵将为枝叶,完成短时间的扩编。 当然,保留卫所制度,亦是限于国力的无奈之举,毕竟,以大明疆域之广,若骤然将卫所制度淘汰,那,且不说那数百万军户如何安置,就说国防压力带来的,那也必然是军事投入的暴涨。 纵使未来财税改革完成,对大明财政,也必然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况且,未来之大明,重心亦是要逐步转向海洋,建立起强大的水师开疆拓土。 财力的消耗,必然更是一个天大的窟窿。 当然,若待到未来大明开拓海洋,掠夺了海外之财富,国力暴涨式提升,能够有余力建立起一个完善的国防体系,卫所制度,逐步退出历史舞台亦是无妨。 在这一点未来达成之前,糜烂的卫所制度,将其修补完善好后,还得继续发挥着其历史作用,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 如此之下,卫所的这个基本盘,自然是要保住的,改革的重心,也在卫所之上。 至于如今大明各地存在的募兵,或者说营兵,自然也是改革编练,优胜劣汰。 显然,这淘汰而出的兵将,该如何安置抚恤,也是一个大问题。 故而,纵使只是对军事体系的改革,也已经牵扯到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需要的,也不仅仅是李修这位秦国公的一己之力,而是整个朝堂中枢,乃至整个大明统治阶级的配合。 好在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暂且压制,李修也有足够的时间精力,来关注这个方面。 当然,改革如火如荼进行,战争,也从未停止。 北疆民乱兵变,可不是只有陕西一地,之所以陕西定,天下安,只是因为,陕西是闹得最严重,声势闹腾得最大的。 在四川,山东等等北方各省,民乱兵变皆是或大或小,皆还在蔓延着,只不过,如今大胜辉煌,一切,皆被暂时掩盖在了这辉煌之下。 身为一切的主导者,李修自然不会被这所谓的辉煌蒙蔽。 只不过,大战刚结束,军心疲惫,封赏未贯彻落实,李修也就没急于一时。 当封赏落实,大军休整月余时间后,李修亦是一道军令直下,调动京蓟之地数万大军入各省平定民乱。 只不过,这一次,李修所启用的各部主将,却非往日的那些老将,而是李定国这些李修早就培养已久的新生代将领。 独领一军,出征在外,无疑是最好的磨炼。 对麾下人才的培养,李修向来是不遗余力,如今之局势,他也需要更多可独当一面之人来替他稳定局势。 “暂时,还不能去江南……” 秦公府书房,刚下达出兵各省平叛之令的李修,立于舆图之前,喃喃自语着。 最终,定下先南后北之改革策略,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触动北方的既得利益阶层,避免已经糜烂的北方局势失控。 但显然,事与愿违了,且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计划之中,平定北疆乱局,便奔赴江南,亲自坐镇江南将混乱平定,改革彻底贯彻。 可现如今,无论是辽东朝鲜战事,亦或者草原局势,皆需要他时刻关注,更别说还有各地或大或小的民乱,以及改革的推行了。 如此之下,改革南北并重推行,这南与北之间,已然要侧重北一些。 江南那边,就只能暂且让乱局持续,让严顺与隶属他李修的官商一体,与江南的官商一体继续争斗着。 待他彻底稳定了北疆局势,再至江南,军事改革与赋税改革并行,再,一战尽全功。 思绪流转,李修亦是缓缓将目光从这舆图上挪转开来,最终定格在了桌面堆积如山的各地关于改革的奏本之上。 yyxs.la 有各地卫所在军令之下自行清查,主动上报的,也有如今已经遍布大明各地的巡查队伍,上报的巡查情况。 这些奏本汇合在一起,便形成了大明军事体系改革的一个详细情况。 而他,则需要根据这些情况,汇总出改革的大势脉络,及时调整着改革的方向与轻重。 在这种涉及整个天下的改革之中,宁杀错,不放过,这种策略,自然是绝不能出现。 屠刀已经落下了,也已经不知道斩落了多少性命,杀鸡骇猴的杀,无疑已经完成, 现在,要的,是疑罪从无! 在安抚稳定人心的同时,徐徐推进改革,直至最终的圆满! 一旦趋于圆满,纵使财税改革未曾完成,大明的风雨飘摇,便将彻底稳定,一切的困境,也有了面对的底气与根基。 “快了……” 李修随手拿起一册奏本,眼中,亦是有隐隐的激荡闪过。 自靖武元年初掀起改革,时至如今,已是接近年末。 纵使中途乱象横生,反噬尽显,但改革,依旧坚定不移的推行着。 而随着他稳定北方内忧外患,无疑是暴涨改革之大势,推进贯彻之阻力,亦是骤然消失许多。 如今,最初他利用武院调派布局的那数十个处在天下要害之地的卫所,改革已经接近尾声。 改革的天平,在这次乱平之后,已然彻底倾斜到了自己这一方,这场涉及整个大明的军事改革,胜利的曙光,已然显现而出。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岷州卫 陕西,西固。 这个名不见传之地,区区一个守御军民千户所的驻守之地,在现如今,却是吸引了大半个陕西的关注。 原因无他,由三边总督亲领朝廷所派之巡查队伍,已然抵达了这一个边陲小城, 而这座边陲小城,又是西固守御千户所的驻地,而西固守御千户所,又是隶属岷州卫的其中一个千户所。 这意味着什么,显然很是清楚。 原本近乎停滞的卫所改革,显然是准备从这西固守御军民千户所开始,如此, 又岂能不引人注意。 “改革的事, 本督也不好干涉, 但,若是有什么需要本督做的,尽管说,只要本督能做到,绝不推辞!” 西固城外,巡查队伍营地之中,周遇吉铿锵有力的声音,纵使隔着厚厚一层营帐,都听的是一清二楚。 “有大人这话,末将就放心了, 只是到时候,可是少不得劳烦大人,大人可别嫌末将烦啊……” 出声之人, 亦是一身甲胃, 只不过,其气质,却是与这身兵甲颇为不符, 不同于将士那彪悍气息,反倒是有种文人的书卷气质。 此人,自然就是此次李修派至陕西的巡查队伍的巡查御史之首,原勇卫营奋勇营都指挥使李文。 “改革是将军定下的大明国策,本督自是全力支持,谈个麻烦不麻烦的!” “只要在改革范畴之内,尔等尽管放手施为!” 一番保证,周遇吉随即便命人搬来一摞卷宗。 “那些,皆是岷州卫的历年卷宗档桉,军籍黄册,这些,则是这次秦公命岷州卫上交的军籍黄册。” 雅文库 言至于此,周遇吉亦是朝眼前这位区区参将之职的巡查御史一拱手:“本督等着尔等的好消息!” “大人放心,末将定不敢负将军期望,纵万死,亦绝不敢懈怠丝毫!” 李文连忙朝周遇吉一躬身,正色道。 “对你本督自是放心的。” 周遇吉点了点头,他亦是勇卫营出来的,对眼前这李文自然谈不上陌生。 顺天府的书香世家, 从小苦读诗书, 满腹经纶, 却诡异的屡试不中,而后,不顾家人反对,愤而投笔从戎,恰逢当初勇卫营重组整编,便成了勇卫营的一员,且,还是秦公当初率领的战兵一营中的一员。 再之后,却是在兵事之上展现了天赋,被秦公赏识,调入亲卫营中培养,短短几年,便从一底层士卒,至京军一营都指挥使,随后,秦公准备改革之事,便将其调至武院进修。 待到改革开始,便已武人之身,受御史之职权,领一巡查队伍,开赴江南,而如今,又被秦公安排至陕西,负责陕西各卫所改革之事。 想来,若此次陕西改革之事其圆满完成,这李文,恐怕也会一步登天,别的不说,一个伯爵爵位,至少是少不了的。 再加上秦公赏识,未来之前途,恐不可限量,如此,周遇吉自然不吝啬交好。 公事私事闲聊许久,周遇吉才缓缓走出了这营帐,他身为三边总督,事物繁忙,自然不可能在这西固待太久,专门来此,也是为了表明态度。 周遇吉匆匆而去,而此刻,在帐中,李文却已是带领着巡查队伍中的众人,投身入这堆积如山的岷州卫卷宗之中。 先清查,再改革。 便是这场大明军事改革的基调。 大明立国两百余载,如此漫长的时间,再加之从土木堡之变后,武勋失势,五军都督府职权被兵部侵占,导致管理制度上的混乱。 种种因素导致之下,各个卫所的卷宗记载,已然很难找全。 如此之下,要把握好清查的尺度,无疑是一件颇具考验的事情。 就好比,卫所军屯土地为几何,纵使记载清晰,两百余年的变迁,按哪个时期所记载的军屯土地也标准清查收回,如何清查收回,都是一个极其具有难度的事情。 更别说卷宗不明,记载不清,这无疑更是加大了难度。 而最简单的一刀切,直接明确界限,自然是不可行。 毕竟,若是朝廷一刀切,明确界限,那不用想都知道,这些没有底线的官员将领,定会毫不客气的吃干抹净,然后拿出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卷宗记载。 一场动荡天下的改革,朝廷费心费力,搞不好就是给这些胆大包天之人做了嫁衣,黑锅反倒是朝廷背了,蛀虫却会吃得满嘴流油,成为祸国殃民的苛政。 故而,因地制宜,制定一个最符合时机的界限,然后就这个界限展开清查,查出中饱私囊,侵吞卫所军事资产之人。 将本该属于卫所的,拿回来,就清查军屯土地而言,这无疑就是军事性质的清查田亩,清查卫所军户,则是军事性质的清查丁口。 等这一切查清楚,收回来之后,才是真正的军事改革整编。 对这一切,李文与众巡查官员,自然是驾轻就熟。 在江南大半年,清查南京诸卫,他们亦是参与其中,自然积累了充足的经验。 “岷州卫,可不好查啊?” 卷宗翻阅许久,却是突然有一人感慨出声。 众人抬头,有无奈摇头着,亦是有苦笑者。 仅仅从这卷宗记载,就可看出岷州卫的特殊之处。 岷州卫全称岷州卫军民指挥使司,仅仅看这军民二字,就可看出岷州卫的特性。 大明卫所,虽皆为卫或者千户之称,但卫所其全称,却有所不同, 屯田,守御,护卫,军民,群牧,守御军民,屯田守御,或者以地名为称…… 无论是单独的千户所,亦或者卫所,其中,必定带有这些词语。 而这些词语,亦是代表着卫所的职能所在。 就好比屯田卫,屯田千户所,司职,自然就是屯田,专职屯田,没有其他职能,纵使战争动员兵力,除非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然也基本上不会调动屯田卫,屯田千户所。 而岷州卫,有军民二字,职能方向自然也是不同,军民军民,关键在于那个“民”字。这类卫所,大都是设于边疆或者非汉家民族聚集区,甚至是二者兼有。 其职能,主要是管辖控制少数民族族群,比之大明其他各地,更加需要强调军民共管,故加军民二字。 而岷州卫,在军民卫中,则更加特殊。 岷州卫统管今天的宕昌,舟曲,岷县等大片土地,按理说,这些地方,皆是有府县存在,但为了加强岷州卫对这些地方非汉家子民的管控,故而不设州县,以兵锋御之! 所以岷州卫实则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为一个军政合一的卫所。 这样的卫所,要清查改革起来,自然极其复杂。 稍有不慎,便是族群矛盾,引发难以收场的祸患。 “大人,要不先从西固守御千户所开始吧?” 有官员尝试说道。 此言一出,众官员皆是有些意动。 岷州卫领军民千户所五,西固城守御军民千户所一。 五个军民千户所,皆是牵扯西南非汉民族群,唯有西固这个守御千户所,与非汉民族群无关。 所谓守御,顾名思义,自然是防守御敌,肩负着边疆镇戍、警戒之职能。 这似乎,就是岷州卫六个千户所中唯一的软柿子。 “不!” 李文果断拒绝。 “改革大势已起,我等岂能自灭志气!” “现在全陕西都盯着我们,我们若连决心都不敢摆出来,那以后定是举步维艰!” “就从那五个军民千户所开始!要啃,也先啃硬骨头!” “至于西固,留在最后!” 此言一出,众人大都下意识领命应声,唯有几名文官着装的巡查御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巡查队伍,以李修专门为改革培养的军中将领为主,文官为辅,文官,在这巡查队伍之中,可没有太多话语权。 此等情形之下,也由不得他们犹豫,只得也跟着领命应声。 陕西的卫所改革,亦是在这一声令下,彻底拉开帷幕。 而这一幕,在北方各省,各个卫所之中,亦是接连上演。 李修开设武院,挑选汇聚数十万大军之中堪用之人,专门培养的力量。 如今,在这场遍及整个大明的改革中,亦是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 他们于大明各地,手握御史之权,为这个腐朽的古老帝国,一点一点的革除弊病,增注着生命力,奠实根基,直至最终,焕然一新,这个古老的帝国,也将再至巅峰…… …… 第三百二十六章 文武并存的统治阶级 军事改制的风暴,已然彻底席卷了整个大明,而在这席卷大明的军改风暴之下,同样,还有一股早已开始的清流,如如润物细无声一般,已然蔓延到了整个大明。 而这股清流, 便是早就已经从朝堂拉开帷幕的吏治整顿。 事实上,吏治整顿,从当初崇祯元年的那场京蓟之变以后,崇祯手掌大权开始,便已经着手展开。 从崇祯元年末,到崇祯驾崩,李修接受朝政, 同样也对吏治之整顿, 未曾放松。 只不过, 不同于军事改革的手段激烈,吏治的整顿,李修一向极为谨慎,孙传庭一干主持吏治整顿的文官,更是慎重。 数次整顿清理京城朝堂,再一点一点的从京城朝堂,蔓延至整个天下。 朝廷派往各地的督察御史,已经是将整个大明巡查了数遍。 纵使大都还流于表面,未曾触及真正的实处,但,从崇祯元年, 到现在靖武元年末,已是过去数年。 大明之吏治环境, 至少大半个北方的吏治环境, 俨然已经与以往有了颇大的改变。 “但……还不够啊!” 书房之中, 李修幽幽一叹,手中拿的, 俨然就是督察院汇报的靖武元年巡查汇总奏本。 稍有改善的糜烂,在财税改革面前,与事实意义上的糜烂,又有何区别? 都是不堪用! 只要不堪用,任何改变,都是无用。 吏治,想要以量变引发质变,除非是以一个强有力的中枢,十数年如一日的坚持,才有可能。 但,如今之大明,能有十数年如一日的时间,去整顿吏治嘛? 显然不可能。 纵使,兵事改革彻底贯彻完成,给大明续一波命,但,若是吏治长时间未曾整顿清明…… 最终,大明的结果, 可能就是近乎回光返照的辉煌, 然后便断崖式跌落深渊,在漫漫青史,留下一个“大明以强亡”的千古绝唱。 毕竟,糜烂,是会蔓延的。 受尽约束,兢兢业业,做牛做马,是一生。 不受约束,糜烂腐败,声色犬马,竟还没有惩罚,也是一生。 如此对比,蔓延般的糜烂,亦是必然。 就好比军户地位的低下,直接导致了卫所制度的糜烂,亦是同样的道理。 好日子,谁都想过,人之本性,便是如此。 而如今,军制改革,已见胜利之曙光,财税改革,已然距离不远,如此,吏治清明,亦是迫在眉睫。 毕竟,不久的财税改革,没有一个合格的统治阶级,是绝难成功的。 但短时间内,要让吏治清明,显然,指望文官这般潜移默化的整顿,是不太可能的。 李修也从来都没有将希望完全寄托在文官的自我整顿之上。 早在崇祯驾崩之前的那一道封赏,便清晰透露着李修与崇祯的布局。 那一战过后,军功为倚仗,崇祯以近乎遗诏式的封赏,打破了文官治国的格局。 李修为首的勇卫勋贵,亦是第一次从兵事,踏足的政事一道。 如李修自己的辅国理政,如徐枫的蓟镇督师,如周遇吉的宣府督师。 这些,在以前,无疑皆是文官把控的职位。 母庸置疑的军功,再加之崇祯近乎遗诏的封赏,带来的,便是文官治国的格局,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而李修,亦是顺着这道口子,再次布局。 以陕西战事吃紧为由,将周遇吉提为三边总督,掌控整个陕西军政,再以山海重地为由,设山海镇,将山海关后方诸多府县纳入山海镇管辖,赵武为山海关督师,统领山海关军政。 设登来重镇,立登来水师,命卢象升为登来巡抚,辖东江登来一大片区域军政。 这次,以防范蒙古叩边为由,更是再设三边总督,将蓟镇,宣府,大同,三大边镇所辖各个府县重镇之军政事物,尽皆纳入三边总督管辖。 再加之他坐镇京城,对直隶地区的严格管控,如此,大半个北方,事实上,无论是军,亦或者政,皆已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差的,也就只有更加细致入微的整顿而已。 而这,他也早已是下达了命令,当初那洪承畴的投效,就是因周遇吉对陕西官场的清洗整顿而冒头而出的。 如此行径,自然是引起了文官的强烈不满。 但在这朝堂中枢,显然是闹不出什么风浪,但就整个天下而言,风波自然不小。 那现如今都还传扬的清君侧口号,乃至这一次的天下皆反,事实上,这,也有不小的原因。 事实上,李修倒也不认为这口号有错,毕竟,军政尽由武人掌握,历朝历代,教训都无比之清楚。 就好比三边总督一职,下辖三镇一省,军政尽掌,某种意义上,和藩镇,并没有什么区别。 纵使明知道后果,李修也没有办法,两权相害取其轻,特殊时期,集权永远比分权要好,他只能这般选择将希望,掌握在自己手中。 况且,他自信,只要他活着,藩镇之祸,就不会出现,更何况,只要最终将他想要解决的问题解决了,他自然也不会放任军政一体这种职权在大明境内继续下去。 军政分离,文武制衡,才能将人的野心圈定在一定范畴之内,不至于突破界限,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思绪流转只之间,李修甚至在考虑,自己是否真的要彻底打破与文官的默契,开始重武轻文的时代? 指望文官自己往自己身上割肉,太难太难。 不可否认,孙传庭几位部堂大臣的努力,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他们努力就能够做到的。 顶点小说 但若彻底拉开武人治国的序幕,那无疑,更是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再次引起不小的风波。 “砰!” 正当李修思虑之时,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勐的推开,李修顿时眉头一皱,目光瞬间挪转而去。 但当看到推门而出的身影之时,李修皱起的眉头,亦是瞬间舒缓开来。 “修哥!” “你小子又玩不告而来是吧!” 李修无奈摇了摇头:“你小子等着吧,外将不报入京,最迟明天,我这桌桉上,又是一大堆弹劾你的奏本。” “嘿嘿,这不有修哥你嘛,让他们弹劾去,反正再怎么弹劾,也是修哥你处理。” 二娃子嘿嘿一笑,满脸不在意。 “我看你又是皮痒痒了。” 李修没好气的暼了二娃子一眼,走到房中茶桌前坐下,端起茶壶倒上一杯茶水递给二娃子后,随口问道:“三边总督当得如何?” “还不错,就是不听话的有些多!” 二娃子大大咧咧的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砸吧了嘴:“俺这次借着蒙古叩边,抓了不少,现在正在审呢!” “那些个文官,是真的没卵子,俺刚上任的时候,都是一副又臭又硬的狗屁模样,俺宰了一批人后,就立马都老实了,不过老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俺也不惯着他们,谁敢这样做,俺就抓谁……” 闻此言,李修嘴角也是忍不住抽了抽,他自然清楚三边的情况,如今,这些个武人掌军政大权的地方,他们是随心所欲,杀了个痛快。 他在这朝廷,就得忙不迭的给这些混货擦屁股。 不仅仅要面对朝臣的压力反对,而且,还要及时调派新的官员补充空缺。 但,如今,二娃子这些武人掌军政大权的地方,基本上就是文官的禁忌之地。 每当缺官员,调人前去,十有八九,都是宁愿去职罢官,都不愿意前去。 而且,已经基本上形成了一种文官之间的默契。 都不去,显然都想看看,没有官员治理,他这个秦国公怎么收场,或者说,是逼着他秦国公低头。 若仅仅是部分官员不愿去,李修也能接受,可若是近乎全体的默契了,李修自然不会惯着他们,也不会妥协丝毫。 军令一下,挑选了一大批有文化基础的军中将领,简单培训之后,便将他们派至那些缺官员的府县,暂时实行军管。 为此,他还不得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多管齐下盯着那些派至地方的将领。 事实却很是感人,纵使是他精挑细选培养而出的,十个里面,能有一两个勉强堪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纵使如此,对李修而言,无疑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而随着武勋崛起,打破了文贵武贱的局面,甚至隐隐有武勋掌控国家的势头,亦是吸引了不少人才投身军伍,这般下来,亦是极大的增加了军伍素质。 他统军数十万,如今,随着军改的持续,这个数字,还在极速蔓延,如此大的基数,亦是无疑让他有充足的底气。 他秦国公,不需要文官,也能将这个国家治理好,甚至,军令贯彻,军令如山之下,都远比用文官治理要高效得多。 如此,文官对他而言,自然就没有了以往的必须性,他对文官,当然就没了以往的宽容。 不愿意去,那就别当官了,直接以抗旨为由,革除官职,永不录用。 随后,他亦是直接在武院开设民政一科,意在让武院学子可上马治军,下马牧民, 可搞笑的是,当确定他秦国公不需要文官,也能牧守万民,也能治理天下后,原本罢官不受命的场景,竟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李修自然也乐得如此,如同下棋一般,调派一个文官上任,便又调派一个武将上任,文武相争得不亦乐乎。 至于反对武将牧民的声音,自然依旧剧烈。 但,天下皆反的局面,李修都未曾退缩半步,如今,他又岂会退缩丝毫。 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这个政策,不管未来遗祸有多么恐怖,但眼下,他需要这种集权,需要大明这个统治机构如贯彻军令一般,贯彻他的意志。 文官堪用,他就用文官,文官不堪用,他就用武人,以武人倒逼文人,行优胜劣汰之策! ……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明!是朱家的大明! “小的们,都给老子过来!” 院中,几个和小天子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在二娃子的呼喝下,小跑着过来,有模有样的的行礼问候着。 “修哥,这是三娃, 这是四娃,这是五娃,这,是小六娃!” “大娃二娃三娃四娃,快叫伯父,” 二娃子一把将最小的小孩抱在怀中,跟数萝卜一样,笑呵呵的向李修介绍着。 听着这颇为出戏的称呼,李修嘴角抽了抽, 这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自然是他对二娃子所说。 谁能想到,这混货,竟把这些名字安在了自家小孩身上…… “伯父!” “伯父!” 几个娃亦是有模有样的行礼问候,只是那滴熘熘转动的眼神,亦是清楚证明着这几个娃子的不老实。 “三娃过来!” 李修招了招手,看着这明显比小天子都要大上不少的三娃,李修也不禁脸色一黑。 这三娃,显然就是当年让二娃子在蓟镇与人争风吃醋的青楼女子所生。 似是察觉到了李修所想,二娃子亦是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多说话,不然的话, 他堂堂三边总督,世爵侯爷, 恐怕就得当着自家小崽子面前挨打了。 “嗯,不错, 武功根基打得还不错。” 李修拍了拍三娃肩膀,一抹内气瞬息之间,便流转大娃全身,绝大部分情况,亦是了然入心。 “这个拿着,每天辰时三刻服一粒!” 李修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捏了捏三娃脸庞,随即塞进了大娃手中。 “谢谢伯父。” “乖。” 李修揉了揉二娃脑袋,随即唤来另外三个小孩,四娃五娃皆是小男孩,唯有六娃,是一个扎着两个小马尾的小女孩,亦皆是给了礼物。 看着四个小孩满院玩耍的模样,李修嘴角亦是忍不住的噙着一抹笑容。 “你小子倒是有福,年纪轻轻,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嘿嘿,俺这不算啥,赵武那小子, 现在第七个都出生了!” “第七个?” 李修一愣, 随即亦是摇了摇头, 他这些手下,大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多子多福的观念根深蒂固。 如今权势显赫,也不缺那几口吃食,自然是生多少养多少。 至于后代的未来,估计还没几个认真考虑过。 随即,李修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随即道:“若在武院开设一科,专门从小开始培养将门子弟,二娃子你觉得如何?” 二娃子一愣,随即满脸无所谓:“修哥你安排就是了,俺平日里军务繁忙,也没时间管这几个小子,在府里,这几个小子都快无法无天了,是该好好管教一下。”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挑,似是不经意的道:“真心话,还是奉承话?” 此言一出,二娃子脸色大变,急忙道:“修哥你还不了解俺嘛,俺在你面前,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李修没有纠结,而是摇了摇头道:“再过上几年吧,这个不急,都还太小了,咱们也都还年轻。” 这时,李修才看向二娃子:“待北方各省军改完成,便会立马进行财税改革!” “这么急嘛?” 二娃子眉头一皱,这是,倒也没了那混不啬的模样,郑重道:“是不是太急了一点,江南那边,现在进展了不大。” yyxs.la “无妨。” 李修摇了摇头:“军改完成,北疆就彻底稳定了,赋税改革亦是大势所趋。” “江南那边,我计划亲自前去。” “到时候,你这个三边总督,担子可不轻。” “修哥你放心。” “军改完成,数十万大军驻守三边,天塌了都能重新顶起来!” “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嗯……” 李修点了点头,思绪却已然不自觉的飘散至改革之事上。 而此时,二娃子看了一眼明显出神的李修,犹豫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修哥!” “嗯?” 思绪骤断,李修转头看向二娃子,有些疑惑。 “修哥你真的准备一直辅左如今的小天子嘛?” 二娃子鼓起勇气,将深藏心底许久的挣扎,直接道出。 闻此言,李修神色亦是一变,还未待他回答,二娃子又道:“修哥你一直说,要俺多读书,说书中有至理,读书明智,可通古今。” “俺也读了很多很多书,也懂得了很多至理。” 说到这,二娃子紧紧的盯着李修:“修哥,咱们继续下去,真有出路嘛?” 此言出,李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有些底气不足。 二娃子的声音,却未曾停止,神色悲切,似是将心中积蓄的阴郁,彻底发泄一般。 “修哥,大明,始终都是朱家的大明,不是修哥你李家的大明!” “小天子总要长大的,修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修哥!” 二娃子声音愈发激动,院中玩耍的四个小孩,亦是忍不住看了过来,而立在一旁侍候的侍女,已皆是面色煞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而李修,脸色亦是愈发冰冷,若对他人,他尚可以呵斥对待,以威望压之,可对二娃子,对这个自己这一生,最亲近的人,他,无法做到无理反驳之, 他……寻不到理由反驳。 “修哥,俺知道,你是想效彷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留下千古流芳之美名!” 这时,见到李修的沉默,二娃子突然话锋一转,如诉说事实般缓缓出声。 “可大明,不是蜀汉!” “朱家,也不是那失去江山的刘家!” “锦衣卫监控天下,修哥你不会不知道吧!” “到时候,修哥你想要的万世名有了,可修哥你忍心看着咱们这些跟着你扶了一辈子大明的弟兄,最终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死在大明的刀下,后辈子孙,世世代代,为奴为婢嘛?” 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好比一把利剑,狠狠的插进李修的心中,亦是毫不留情的撕裂李修那可笑的自欺欺人。 “修哥,你要是不想担骂名,那弟兄们帮您担!” “蒙古,后金,贼军,只要您想,俺去联系,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够了!” 李修终于不再沉默,呵斥出声: “先帝对我恩重如山,临终更是将朝政大权尽皆交于我手!” “如此厚待,你让我如何负他,如何负这大明!” “此事,无需再提!” 说到这,李修语气,亦是柔和不少:“你放心,后顾之忧,我会解决的,若真到事不可为的那一天,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功臣,永远都是功臣,谁都改变不了。” 言至于此,李修沉默一会,再道:“这话,你转达给弟兄们……” 第三百二十八章 李修的本质 “俺不负大明了!” 此时,二娃子亦是少有之硬气。 “紫荆关之战,俺本想放蒙古进京的,但俺还是守住大明了。” “先帝对俺,没太大恩德,有,俺该还也还了, 俺的一切,都是修哥你给的。” 言至于此,二娃子没再多说,朝李修一拱手,走上前,一把将小女娃抱起,招呼着其他几个小孩,便朝院外走去。 李修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眼眸深处, 却只有无尽的迷茫。 他手掌天下权势,镇压得了天下,却掌握不了人心。 人心,莫测! 不仅仅是他麾下那些骄兵悍将。 更有那深宫中的人心,还有这浩瀚天下的人心! 伫立许久许久,李修才缓缓转身,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几名侍女,轻叹一声:“保尔等家人一生富贵!” 随即,李修挥了挥手, 院中伫立的几名亲卫士卒,便快步走上前, 一把将几名侍女摁住。 “老爷,饶命啊!” “老爷,奴婢保证不会……” 话未说完,便被堵住嘴巴, 拖出了院子。 没过多久,几名亲卫士卒,便回到院中。 “将军, 已经处理了。” 李修缓缓转身,看着眼前的几名亲卫士卒,却是突然道:“你们觉得,徐总督说的,是对,还是错?” “军国大事,末将不懂,末将只知,将军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罢了,去府上领笔银子,给那几个侍女的家人送去,让王五日后多照看一些。” 李修摆了摆手,迈步而动,往日挺拔的身躯,此时,却是骤然落寞不少, 一步一步, 最终,随着房门关闭,亦是消失在了几名亲卫士卒的视野之中, “将军要做了皇帝,那咱们岂不是成了御林军?” 有亲卫忍不住出声。 “慎言!” 有亲将顿时呵斥。 “我等为将军亲卫,外界如何,我等皆需谨言慎行,一切,以将军号令为大!” …… 房中,李修瘫靠椅背,眼神依旧迷茫,那堆积如山的军国大事,在此刻,他已没有丝毫心思去处理。 ddxs.com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理智与理智的纠缠交锋! 情义坚持与现实的交锋! 人心……与本心的纠缠…… “人……是会变得,对嘛?” 寂静之间,李修突然轻声微喃,似疑惑,又似在自问。 他李修会变,他麾下的弟兄,也会变,那小天子,随着成长,也会变,这天下的任何一个人,也都会随着环境时间而改变…… “呵……”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修却是突然一笑,笑声,满是自嘲意味。 他李修,能做到刀斧加身,而纵死不悔嘛? 他李修,能做到壮年之际,放下权利,生死交于他人一念之间? 他做不到,从始至终,他都做不到! 他只是一直用情义,用浪漫的幻想,压制他的本心,他的本质。 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 “呼……” 李修长吐一口气。 他似乎想明白了一切,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缓缓坐起身,目光归于深邃,再次定格眼前的军国大事之奏本上。 拿上一册,翻阅,一如既往,批阅。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桌面上的奏本,亦是一点一点的批阅完成。 大明之军国大事,亦是在这桌面上,一点一点的处理完成。 直至深夜,李修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本,才处理完成。 不同于以往的如释重负,这一次,望着已然空荡荡的桌面,李修竟莫名有种无所事事的彷徨之感。 房门推开,院中灯火已经点燃,夜空依旧璀璨,已至冬季的夜晚,已有丝丝缕缕的寒意缭绕。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接触了武学之后,李修,就很喜欢夜空。 宇宙星空,无垠浩瀚,深邃宁静。 似是蕴有无限的未知,亦是有着无限的可能。 在这深邃宁静之间,往往,心,亦是随之平静。 很是舒服。 似,接受了这浩瀚无垠之宇宙星空的洗礼一般。 不过,今日,以宇宙星空之宁静,也难抚他心中之糟杂。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最终,一声长叹,夜空之中,李修寂寥一身,默然伫立。 …… 一夜无眠,翌日。 秦公府还是和往常那般,没有丝毫的变化。 李修,亦是和往常一般,习武,上朝,议事,决策,然后下朝,处理军国大事。 改革依旧在深入推进,内忧外患暂且压制转移的情况下,军改,至少在北方,推进得亦是极为顺利。 整个大明,也唯有江南半壁江山,依旧是混乱糜烂。 只不过,大策已定的情况下,李修也未曾在江南投入太多精力。 只要江南局势,未曾彻底失控,便足矣。 而那久乱不休的辽东,如今,随着朝鲜战事的推进蔓延,自然是愈发沸腾。 从山海关,到登来东江,再到朝鲜这个主战场,打得是激烈万分。 只不过,除了朝鲜这个主战场,其他地方的激烈万分,似乎就该打上一个问号了。 “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广宁城头,祖大寿望着城外驻扎的山海关大军,满是疑惑。 进攻山海关无望,调转兵锋,进攻朝鲜,是辽镇与后金定下的战略转移。 广宁城,作为山海关出关后的第一座辽东重城,为了防止山海关背刺,自然是囤积了重兵防御。 对山海关京军战力,祖大寿是有些心有余季,受命坐镇广宁,自然是如履薄冰,兢兢业业,生怕一个不慎,便城破兵败。 果不其然,出兵朝鲜不久,山海关就果断出兵,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可,似乎……也就只有来势汹汹的。 攻势…… 望着那如同走过场一般的进攻,祖大寿脸颊都忍不住抽了抽。 攻城,连攻城器械都不准备,甚至,来了大半月,甚至连他布置在护城河外的工事都没受损丝毫…… 这……是进攻? 祖大寿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当然,不仅仅祖大寿怀疑人生。 广宁城外,兴冲冲而来的京军将士,亦是有些怀疑人生。 本以为会大战一场,结果却是这走走过场…… 他们……是来这广宁城外看风景的? 似乎,还真是如此。 不少兵将都知道,他们的督师,每天还真的是在看看风景,完全没有丝毫大战的气氛。 广宁城是如此,在登来东江,亦是如此。 战船水师浩荡,游曳在渤海之上,同样是来势汹汹,甚至让在朝鲜势如破竹的后金辽镇都不得不留下重兵防备后路被偷。 但……气势汹汹打了大半月,原本还警惕至极的后金辽镇,都对这近乎狼来了一般的水师偷袭,有些免疫了。 每次,皆是气势汹汹而来,然后,闹腾一番,甚至都不待他们出兵,登来水师就乖乖的撤退了,完全没有之前那朝鲜之战时的疯狂穿插进攻…… ……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朝鲜 朝鲜,王京。 自后金辽镇改变战略方向,兵锋指向朝鲜,自当年京蓟之变后,就从未顺过的辽镇后金,亦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从大战开启,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时间, 后金辽镇大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攻破义州、郭山、凌汉、山城,平壤等地守军不战自溃。 后金辽镇大军,已然兵临朝鲜首都王京城之下,几次勐攻, 这朝鲜王京,便已是摇摇欲坠! 如此形势之下,整个王京, 局势自然不言而喻。 若在以往,这个时候,说不得朝鲜已然崩溃。 但现如今,有些大明那赫赫军威为倚仗,如今,王京虽乱,但,也未曾到不可挽回的局势。 朝鲜王宫,朝议的钟声早已响起,朝鲜文武百官汇聚,朝鲜王李倧高坐首位。 这场议事,亦是从一开始, 就彻底陷入了沉寂。 因为大明, 朝鲜才能在这种绝境,保持人心稳定, 谁都相信,只要大明天军一出, 此次朝鲜之难, 定会如上次那般,轻而易举的化解。 可现实就是,大明虽早已出兵,但似乎,远没有上一次那般势如破竹,虽牵制了后金辽镇不少兵力,但,远远没有达到决定胜负的因素。 而朝鲜自身,纵使面对被大明牵制的后金辽镇,亦是无能为力。 这……俨然就是一个死局! “大明山海督师还有登来巡抚已经出兵,但皆被后金挡住,目前进展不大。” “派往登来的使臣传回消息说,登来巡抚已经承诺了,已经再调动派往江南的水师主力,只要我们在坚持一段时间……” biquge.name 议事大殿之上,有朝鲜文臣缓缓汇报着。 “坚持,怎么坚持!” “再坚持, 王京都要被攻破了, 朝鲜,要亡国了!” 百官沉默,朝鲜王李倧亦是无能狂怒。 朝鲜,身处后金腹地后方,之所以胆敢在后金面前耀武扬威,且不时还跟着大明捅一下后金刀子,倚仗的,就是它的君父大明! 朝鲜自身是个什么情况,李倧在位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道。 一番狂怒,李倧才稍稍回归理智,再问: “大明朝廷那边呢,秦公怎么说的?” “秦公那边,已经再调派兵力了,但如今大明改革深入,局势也有不稳,恐怕也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抽调足够的兵马……” 李倧直接质问:“比较长的时间是多久?” 回话的大臣犹豫了一会,才壮着胆子出声:“秦公说了,三个月,只要我们再坚持三个月……” 此言出,满朝寂静,绝望之意,亦是骤然充斥整个议事大殿。 许久,才有臣子忍不住出声:“国势飘摇,大王何不派使臣前往后金大营,拖延一下时间……” “万万不可!” 这声音刚落,立马就有人厉声呵斥。 “我国乃是大明番属,岂能擅自与后金议和,况且,如今后金来势汹汹,又岂会答应议和,若要我国臣服后金当如何?” “如今之后金,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此事若被大明所知,他日大明天军出山海关,扫灭后金,我朝国乍,恐就此断绝!” “大王,臣建议,若事不可为,可暂且放弃王京,大王可借水师前去东江亦或者登来避难。” “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待大明天军支援抵达,危难,自可解矣!” 此言一出,亦是立马得到诸臣纷纷附和。 李倧也明显有些意动,无论是与后金议和还是投降后金,皆有些不切实际,毕竟,后金都在大明手上败了那么多次了,怎么看,都是蹦哒不了多久的样子。 无论是议和,还是投降,都跟与后金陪葬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就算他想,这满朝文武,恐怕也会极力劝阻…… “那,就按爱卿此策来吧!” 最终,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压过了李倧对这王京的留恋,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而就在朝鲜君臣商议着逃窜之时,在王京之外,后金辽镇大军营地之中。 代善与袁崇焕,亦是少有得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在大明面前一次次栽跟头,一次次受挫,都让他们有些怀疑人生了,如今,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抵达朝鲜都城之下。 如此凌厉兵锋,无疑是让代善袁崇焕一扫颓废,壮志勃发! 只不过,这壮志勃发之间,自然是少不得不解的疑惑。 为了防备大明出兵支援,他们可是做了不少准备。 可现如今,登来山海近乎走过场的出兵…… “那秦国公,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注视着眼下的军情舆图,代善亦是满脸疑惑。 “再拖下去,朝鲜,咱们都要拿下了,他纵使有惊天布局,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难道,真的是有心无力?” 袁崇焕有些迟疑:“大明军改还在持续深入,会不会是顾忌内患再现,不敢大规模调动兵力?” 代善摇了摇头:“这可不像他秦国公的风格!” “当初那般内忧外患,他都没有后退丝毫,如今,外患已定,内患已经压制,调动个几万大军,支援朝鲜,不可能做不到。” “况且,山海关登来那边,也早已出兵,但那般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全力支援朝鲜,反倒是跟应付一下差不多。” “可……大明,不可能放弃朝鲜啊?” 两人尽皆无言,绞尽脑汁想着,生怕是哪里没有预想到,被那秦国公给算计了。 “报!” “大汗,王京守军突围了!” 这时,帐外,突有士卒呼喊传来! 而此时,王京城,已彻底大乱,东西两面城门,王京守军倾巢而出,而在这一支支大军之中,朝鲜王李倧及其妃嫔子嗣,亦是悄然无息的混迹其中,在这战乱纷飞之中,逃出了王京城。 也是在此时,在王京城的一处民居之中,一封记载有朝鲜王李倧计划逃窜路线的信件,亦是出现在了此次被派至朝鲜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孙锋手中。 在这乱兵充斥之间,一股早已成型的暗流,亦是随着这封信件,朝着那逃窜的朝鲜王及整个朝鲜王室血脉笼罩而去…… 第三百三十章 王死国亡! 朝鲜都城王京告破,朝鲜王李倧从王京出逃。 这个消息,在王京被后金轻而易举攻破之后,亦是以王京为中心,如龙卷风一般,迅速的朝四方扩散开来。 随着消息蔓延,整个朝鲜八道, 已是一片人心动荡,惶惶不可终日之景。 而在这惶恐蔓延之间,那股汹涌的暗流,亦是彻底将朝鲜王室,彻底包裹。 在距离王京约莫两百余里处,昼夜不息逃窜了近两天的朝鲜王李倧, 亦是终于停下了脚步,在一小镇下榻歇息。 而在这小镇之外,密林之中,乔装打扮成后金将士模样的数十名锦衣卫锐士,却早已在此汇聚。 “大人,已经确定了。” “朝鲜王李倧,就在那落山镇下榻。” “随行护卫的是朝鲜王宫禁卫,大约有两千多人,还有朝鲜王公大臣,都在其中。” 孙锋目光幽光闪烁,注视黑暗之中那落山镇的点点火光,缓缓出声: “消息透露给后金没有?” “已经透露了,自王京城破,后金就派出偏师四处追寻这朝鲜王,这附近,就有一支后金偏师, 里面, 也有咱们的人,也已经联系到了,到时候会给咱们打掩护……” “好。” 孙锋点了点头, 注视着远处那火光闪烁的落山镇,没再多言。 没过太久,伴随着骤然响起的喊杀声,火光之中,后金战旗飘扬,铁骑冲锋,这座平静的小镇,亦是杀伐骤起! “走!” 直至有车架逃出小镇,孙锋才立马下令,一把翻身上马,众人皆是翻身上马,借着夜色与后金军中的细作掩护,混入了这混乱的战场,朝那逃出的朝鲜王车架直冲而去。 夜黑风高,敌我难分,血腥与杀伐,亦是在朝鲜王车队之中绽放。 刀枪碰撞,火光轰鸣, 疯狂的嘶吼呐喊声清晰入耳, 马车之中,朝鲜王李倧已然颤颤巍巍的蜷缩在马车角落,浑身发抖,不停的呼喝着: “孤是朝鲜国王,孤是朝鲜国王!” 可在这喧嚣糟杂的乱军之中,这颤抖的声音,连车架都未传出去,便被喧嚣彻底掩盖。 而随着杀伐持续,不知从哪个角落,也不知从哪个后金将士的手中,几颗曾经让后金吃够苦头,又下苦工彷制的轰天雷,在这夜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入了那精美华贵的朝鲜王车架之中。 冬冬冬! 落地声清脆,引线,还在滋滋燃烧。 朝鲜王李倧,已是彻底僵住,他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可话还未出声。 便只见火光一闪,数道爆炸声响起,那尊贵的王驾,亦是彻底四分五裂,朝鲜王李倧,及其妃嫔,亦是在这爆炸中,彻底成为历史。 而此时,孙锋等人,亦是悄然无息的消失在这乱军之中,后金铁骑的杀伐,却依旧在持续。 …… “朝鲜王死了?” 当消息传至后金大帐,原本还因轻取王京,而志得意满的袁崇焕代善两人,亦是如遭雷击! “不是下令活捉嘛?为什么死了?” “谁杀的?” “你们脑袋里装浆湖了嘛!” “无能!废物!” “来人啊,给本汗将这废物拖下去斩了!” 代善暴怒! 他是想统治朝鲜,想灭亡朝鲜,但并不意味着,他现在想杀掉朝鲜王。 李家统治朝鲜几百年,早已深入人心,他想在如今的形势下,吞并朝鲜,就少不了竖起朝鲜王这个傀儡!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降低朝鲜的反噬,让他好将重心转移至漠南。 可朝鲜王竟然死了! 而且还死在了他后金的夜袭之下! 袁崇焕立马劝戒道:“大汗息怒,还是先问清楚情况再说吧!”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代善深吸一口气,如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般,死死盯着眼前跪倒的这名将领。 “当时有游骑汇报,发现朝鲜王的踪迹,末将立马带兵突袭,朝鲜王趁乱逃走,末将带兵追……” “当时太乱了,也不知是哪个士兵,杀红了眼,将那轰天雷丢进了朝鲜王的车架里……” “废物!要你有何用!” 还没等那将领话说完,代善便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脚便将这将领踢倒在地。 “来人啊,把这废物拖下去斩了!” 这一次,袁崇焕倒没有阻止,反倒是眉头紧皱,片刻之后,才道:“这事,恐怕不寻常!” 听到这话,代善强行压下怒火,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你认为,是那秦国公派人做的?” “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了。” “若是那秦国公派人做的,但,朝鲜王死在大汗铁骑突袭是母庸置疑的事实,他定会派人大肆宣扬,扇动朝鲜对咱们的仇恨。” “如果不是,那此事,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传开。” 代善摇头:“但,如果不是秦国公派人做的,这事,也瞒不过他的眼线,他还是会大肆宣扬,这并不能断定,就一定是他秦国公安排人做的!” “不,早有预谋的话,才有妥善的安排,朝鲜距离大明京城那么远,纵使距离登来,也不近,一来一回,消息没这么快传开。” 袁崇焕同样摇头:“本督想了一下,若那秦国公真心想救朝鲜的话,也不可能放任山海关辽镇那副模样。” “唯一的可能,恐怕就是一开始,那秦国公就放弃了朝鲜,想让咱们陷入朝鲜这个泥潭里,彻底拖住咱们的兵力。” “毕竟,完整的朝鲜虽对他秦公有作用,但之前那几战已经证明了,朝鲜,除了给大明摇旗呐喊,其他的,作用不大。” “但……一个沦陷的朝鲜,一个对咱们充满仇恨的朝鲜,那作用可就大了。” 代善皱了皱眉:“他不怕咱们彻底吞并朝鲜,肃清不服,实力大增?” 袁崇焕没有解释,反倒是话锋一转道:“还记得今年蒙古叩边大明嘛?” 代善神色有心阴沉了:“你的意思是,他在赌!” “是赌,也不是赌。” 袁崇焕摇了摇头,神色明显有些忧虑。 “区区朝鲜,一个藩国而已,又不是大明土地,用一个藩国的命,拖住咱们的精力,怎么看,都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ddxs.com “娘的!” 此时,代善亦是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明明战略目标顺利达成了,若那朝鲜王真正死在自己人手中,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要是真的是被算计的,那就跟一锅粥里出现了一颗老鼠屎一样,真他娘的让人恶心。 “这朝鲜王室不少,咱们再随便找个,先竖起来,怎么也能有点作用。” 代善亦是果断,立马就安排起来。 而袁崇焕,依旧眉头紧皱,他总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对,但一想,似乎一切都极为正常…… 但袁崇焕的纠结,也没持续太久,便被传来的消息给驱散!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朝鲜王死了不过一两天时间,接触过的军中将士,都还在军中接受审查,若朝鲜王身死的消息在军中流传,尚且还说得过去。 可现如今,而朝鲜王身死的消息,却是飞速的在这朝鲜大地上传播着,闹得沸沸扬扬! 本就因国都告破而人心惶惶的朝鲜大地,在国君都被诛杀的消息传来之后,更是彻底乱了套。 若国都告破,国王出逃,还可以看做只是暂时的危难。 危难,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可现如今,国王都被诛杀! 国都告破,国王被诛…… 似乎,延续了数百载的朝鲜,已经……亡国了! 朝鲜八道,各水步军将领,各地官员,还有李家王室遍布各地的王子王孙…… 在这天倾之势下,或惶惶不可终日,或,愤怒起兵,欲雪亡国之耻,或已经与后金暗通曲款,跪地求生者,更有立马派人赶赴大明京城,请求再封新王,统领朝鲜抗金的…… 众生百态,在这朝鲜大地,亦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后金与辽镇兵锋,在随意扶持起一个李家王室血脉的傀儡后,大军亦是以王京为中心,四处攻城拔寨,俨然一副要彻底攻破朝鲜全境的气势。 曾经在大明土地上,屡次上演的望风而降,在这朝鲜,亦是屡见不鲜。 最最可笑的是,面对外敌,这些望风而降者,没有丝毫胆气,但面对自己人,却是毫不留情,狠辣至极! 朝鲜的乱局,自然脱不开仅仅一海之隔的登来,很快,这朝鲜亡国之后的乱局,亦是在大明土地上,飞速的传播着。 一匹匹加急快马,亦是带着这个消息,飞速的朝京城而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散其党,夺其辅! 朝鲜王都告破,朝鲜王李倧死于乱军! 这个消息,在抵达京城之后,对市井乡野的百姓而言,不过是多了一点闲暇之余的谈资,但对朝野官员而言,却是如一道晴天霹雳, 震得朝野上下,满朝官员是有些怀疑人生。 后金辽镇兵锋进攻山海关无果,改变方向,攻伐朝鲜,这些自然是众所周知之事。 在朝臣们看来,这无非又是一场当初的朝鲜之战的翻版而已。 纵使如今漠南蒙古不堪用,但以山海关及登来之兵力,以及以往的战绩, 怎么看, 护住朝鲜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辽东的战争,一向都是秦公亲自安排的。 怎么想,似乎也不可能出现这种近乎亡国的结果! 可现在,事实竟还真是如此! 重兵囤积的辽东,朝鲜竟然被后金打得亡国了! 怎么可能?假的吧! 任何一个了解辽东形势的朝臣,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皆是难以置信。 孙传庭听着下人的汇报,亦是满脸难以置信。 辽东形势如何,他为兵部尚书, 纵使如今对兵事的影响已经近乎于无, 但知情权,他自然还是有的。 山海关本就屯兵近五万, 再加之蓟镇两万大军始终未曾撤回。 而登来水师,建制有三个水师大营, 共计三万余水师将士, 纵使调走一营水师开赴江南,但也还有一营,且,东江毛文龙放弃职权进京,东江两万余将士,亦是纳入了登来管辖。 纵使因之前大战,两镇兵力有所损伤,但,山海登来两镇,八九万大军,亦是有的。 xiaoshutingapp.com 如此规模的大军,若说进攻后金,覆灭后金,那自然是不可能,但各路出击,护住朝鲜不灭,自然是绰绰有余! 如今辽东又无大败之消息传来,朝鲜,怎么可能被灭? “秦公,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孙传庭喃喃自语,满脸不解。 在如此重兵之下, 朝鲜还能被灭。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山海登来两镇通敌,养寇自重,要么,就是秦公故意放任之。 可,山海登来两镇,会出现通敌的情况嘛? 这无疑是天荒夜谈! 剩下的,无疑就只有剩下的一个可能了。 毕竟,当初朝鲜使臣赴京求援,秦公可是当着满朝诸臣,下令山海登来支援的。 没有秦公的暗示,显然绝不可能出现如今朝鲜灭亡的结果。 在以往,他大概还能从秦公的政策举动之中,看出秦公的谋划,可这一次,孙传庭是真的看不懂了。 坐视朝鲜灭亡,这……有什么意义?或者说,有什么好处? 这个疑惑,显然,不仅仅在孙传庭脑海之中盘旋,亦是让满朝诸臣为之疑惑。 纵使再足智多谋者,也想不到,堂堂秦国公,在如今内忧外患未平,国事尚且一片糜烂的情况下,便对那臣服大明数百年的藩属国,起了吞并之心。 朝野的目光,又一次汇聚在了那深入简出的秦国公身上。 只不过,现如今,他们竟发现,若秦公不主动解释,他们甚至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而李修,显然并没有解释的想法,此时的他,却已是出现在了皇宫门口。 驻守城门的禁军将士,皆是右拳横胸,挺拔伫立。 感受着那一道道坚毅的目光,李修目光微闪烁,心头,亦是骤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触。 李修毫不怀疑他们的忠诚。 这个礼乐健全的时代,一饭之恩,一生相报,亦是屡见不鲜。 他麾下绝大部分将士,一开始,皆只是最底层挣扎的草民,甚至,大都是连活下去,都是奢望的难民。 是他,将这些人从深渊里拉了出来,给了他们希望,给了他们尊严,同样,也给了他们辉煌。 在战无不胜的辉煌之下,他,尽管未曾在军中有太多神话的宣传洗脑,但,潜移默化之间,他,已是信仰。 这些在以往了熟于心的事情,这一刻,李修却蓦然有了更多的感触。 原来,他在此世,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这么多人的希望! 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因为信念,因为利益…… 无论是因为什么,但一切都是成正比的。 军队,是这个世上,最容易掌控,也,最容易反噬的存在…… 伫立城门许久,李修才在众禁军将士的注视下,缓缓走进皇宫。 一如从前,轻车熟路。 随着权利中心的转移,再加之周太后的勤俭恪守,如今的皇宫,明显多了几分萧条。 自崇祯驾崩,周太后主持皇宫,就多次裁撤皇宫内侍,一再缩减皇宫用度,甚至,周太后亲自动手,在皇宫之中,开辟了菜园与田地。 对唯一的国舅亦是管束严格,如此之表率,自然赢得朝野赞誉,无形之中,亦是收拢了一批人心。 人心加法理大义。 很多事情,就是在无形之中累计着。 现如今,一切都还未曾显现,可终究有一日,会爆发而出。 抉择,总有一天,终究会到来。 躲不过去,避免不了。 “李叔!” 还隔着老远,小天子就飞奔而来。 听着这个往日无比熟悉的称呼,李修眉宇之间,亦是有些恍忽。 按习俗而言,他自然不会被贯上叔的这个称呼,毕竟,他比崇祯年龄,要大上许多。 伯父,这个称呼,似乎,才是符合主流习俗。 只不过,父之一字,显然有点过了,在他的再三推辞之下,才由伯,转为叔,意为自降一辈。 才有了李叔,这个称呼。 “李叔这些天没进宫,春哥儿读了什么书啊?” 望着眼前似乎又长大了一些的小天子,李修轻抚了一下小天子脑袋,和声问道。 “读了,娘让读的韩非子,朕已经读完了。” 小天子昂着头,一副快来夸奖我的模样。 李修神色一僵,但很快,便恢复正常模样,笑道:“那春哥儿读完韩非子,可读懂了?” “只懂一点点,但娘给朕讲解了很多,不过有些朕还记不住。” 小天子明显有些沮丧。 “哦?” 李修有些好奇:“那春哥儿懂了什么,和李叔说说。” 听到这话,小天子皱眉想了想,然后才道: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诸侯者,以其威势也……” “娘说了,为天子,必须要掌握天下大权,才能治理好天下,不然的话,就会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丢掉天下!” “娘还说了,为天子,要掌握真正的权利,就得用尽各种办法,将权利收至手中,散其党,夺其辅……” ……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他也背负了无数人的希望 “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散其党,夺其辅!” 小天子依旧自顾自的诉说着,显然,和往常一样,他把这,当成了他李叔对他的考核。 李修神色依旧柔和, 只不过,眼眸深处,那一抹压抑已久的冷色,亦是隐隐闪烁,似乎,随时都将冲破束缚, 爆发而出。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巍峨耸立的乾清宫, 似乎,能看到那日夜也小天子忧虑的身影。 那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的试探,亦是再次浮现脑海,这一次,是试探?还是正常? 似乎,经这一次天倾之劫,世人认清楚一个残酷现实后,一切,好像和以往,都不同了…… “不错,为天子,正当如此!” 李修轻抚小天子脸颊, 脸上笑意依旧柔和。 小天子昂着头, 信誓旦旦:“李叔你放心, 朕长大后, 绝对会当一个英明圣君的!” “想当英明圣君啊,那春哥儿可要快点长大。” 李修揉了揉小天子脑袋, 笑道。 “李叔……” 小天子挣扎着昂起头:“朕不小了, 娘说了,朕现在已经快要五岁了,虚岁都六岁了!” “五岁就很大了嘛?” 李修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昂着头的小天子。 “刘晏七岁当官,甘罗十二为相,朕,已经六岁了,当然不小了!” 小天子皱了皱眉,有理有据的说着。 望着小天子这引据经典,有条有理的模样,李修亦是一愣,似乎,也只有他,将这小天子当做小孩对待。 在这深宫,那周太后眼中,在那朝堂,满朝诸公眼中,这从来就没有什么小天子可言, 只有真正的大明天子。 在从前, 贯彻大明数百年历史的, 是臣权与皇权的争锋。 可现在,似乎并不是这样。 臣权被自己吞噬掠夺,皇权被自己压制。 臣权与皇权。 这两个本该处在对立面的权利,似乎,已经是处在先天的统一阵线之上。 现如今,未曾显露,那只是因为,小天子,还未到独立自主之时。 汉和帝十岁登基,十四岁亲政。 万历帝十岁登基,二十岁就迫不及待想要掌握权利。 未来历史上康熙八岁登基,十五岁便除鳌拜。 而现如今,从出生起,或者说,从先帝遇刺垂危起,不过两三岁的小天子,就被寄予了太多的希望。 从两三岁起,或者说,从懵懂无知时起,就被灌输顶尖的帝王心术,时刻被教导,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天子帝王。 如今,不过五六岁,就已显露峥嵘。 那,未来,还远嘛? 他以为小天子,会按照他塑造的模样成长,最终,长成他想要的模样。 可……显然不会。 那被自己压迫得苦不堪言的天下文人士绅,这深宫太后…… 眼前这小天子,同样也在不知不觉中,背负了无数人的希望! 思绪流转,李修抿了抿嘴唇,眼眸中暗然之色一闪而逝,随即亦是爽朗一笑: “哈哈哈哈,春哥儿说得不错,是不小了。” 李修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乾清宫那幽深的大殿,随即爽朗一笑,一把将小天子抱起:“走,今天李叔带你去做小大人该做的事!” 步子迈开,李修亦是快步朝皇宫之外走去。 而李修离去不久,乾清宫窗台之后,一名小太监,亦是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随即,快步朝宫内而去。 “参见陛下,将军!” 城门处,禁军跪倒,李修步子不快,嘴角噙笑,面容依旧柔和。 一身蟒袍随身形走动而舞动,蟒形亦是活灵活现,张牙舞爪,似是时刻都将从锦衣之上挣扎而出。 行至城门之外,等候的亲卫将士,亦是迅速汇聚而来,一匹汗血宝马,亦是被亲卫士卒牵到了李修身前。 李修翻身上马,一种亲卫将士,亦是接连上马,前后护卫簇拥,随着李修驭马而动,这支队伍,亦是浩浩荡荡而去。 这一次,李修没有和往常一样,带着小天子于城中游玩,而是直奔秦国公府中。 战马奔腾,小天子明显有些兴奋,望着街道两旁快速划过的场景,在李修怀中扭动着身子四处张望着。 而此刻,秦国公府中,却已是高朋满座。 自秦国公代替内阁皇权成为权利的中心后,中枢的权利,自然就是随着秦国公而动。 从皇宫内阁,转至这秦国公府中,如此之下,朝堂诸臣,尤其是如今的内阁几位阁老,自然就是这秦国公府的常客。 slkslk.com 如今,秦国公府外院大堂之中,孙传庭几人已是端坐堂中,品茶闲聊已久。 “朝鲜沦陷,可是怎么回事,几位可曾听到风声?” 闲聊之间,孙传庭第一个沉不住气,出声问道。 此言出,几位阁老相继放下茶杯,互相对视一眼,李邦华率先出声:“我进宫面见过太后,太后亦是对此事不知情……” 言至于此,李邦华没再多说,言下之意,亦很是清晰。 在以往,任何军国大事,秦公大都会禀报给太后,而这一次朝鲜沦陷之因,却连太后都不知道。 显然,要么,就是秦公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正在调查,要么,就是这一次,秦公并不愿让他人知道此事内因。 其原因如何,谁也不敢轻下定论。 几人沉默片刻,随即,李邦华亦是再次出声:“朝鲜不过是一藩国,纵使沦陷,对大局影响也不大。” “再加之朝鲜王被后金诛杀,只会引起朝鲜军民公愤,稍加谋划,沦陷的朝鲜,说不得也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秦公此举,说不得也有此想法在其中,我等也无需太过操心,况且,还有山海登来近十万大军坐镇,辽东之局,无需过虑!” 说到这,李邦华环视一眼几人,沉吟片刻,才道:“自古以来,文人治国,乃是定律,武院开设民政一科,上马治军,下马牧民,军政一体,实乃遗祸百年之策!” “此事,本阁以为,我等当共同劝戒一二。” 孙传庭点了点头:“善!” “可。” 刘起元亦是简短吐出一字, 来宗道犹豫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汉之州牧,唐之节度! “臣等参见陛下!” 见李修牵着小天子而来,原本端坐的几位阁老,亦是立马起身,跪倒在地, “爱卿平身!” 小天子站定,有模有样的缓缓出声。 “谢陛下!” 几位阁老高呼,才缓缓起身。 这时, 小天子才看向李修,李修抬手指向堂中首座,嘴角噙笑:“陛下请。” 听到这话,小天子亦是缓缓走向堂中首座,随即站定,李修亦是一把将其抱起, 放在了堂中首座。 待小天子坐稳之后, 李修才缓缓转身, 当看到堂中依旧站着的几位阁老,李修亦是眉头一挑,随即,亦是低头看向小天子,刚准备说什么,小天子便已出声:“诸位爱卿坐吧!” 2k小说 话到嘴边,亦是没能说出口,李修望着已经看向自己,一副我做得不错吧,李叔快夸我模样的小天子, 亦是随之一笑, 随即,李修看向高呼领命而坐的几位阁老,嘴角的笑意, 亦是愈发浓郁。 “秦公, 吏治整理已有数年之久,按秦公你之前的规划,由六年一察, 改为三年一察, 今岁已正是京察之年!” 很快,左督御史来宗道,便站了出来,率先打破了平静,只不过,话说一半,来宗道却是戛然而止,没再言语。 其原因,在座者,除了小天子外,显然都很清楚来宗道为何话说一半。 其原因很是简单。 京察,本身目的在于奖优惩劣,使各级官员能够恪尽职守。 但凡涉及官员奖惩,就离不开吏部的存在,更何况京察这种涉及官员前途的大策,更是离不开吏部的主持。 可如今朝廷吏部,自先帝在位时,便罢免了前任吏部尚书,还未来得及重新选拔,便驾崩离去。 而李修辅国理政, 见吏部尚书空虚,自然不会选个吏部尚书来给自己找麻烦。 故而,一直到现如今,在李修的刻意安排下,吏部都未有尚书存在,就连左右两侍郎,都被卷入他的数次清洗之中。 朝廷吏部之权,亦是在一次次清洗中,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李修手中。 如今,天下官员晋升,纵使只是最底层的知县晋升赏罚,最终决策之权,亦是在李修手中的这支朱笔之上,再加之辅国理政大权。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李修想,这天下统治阶级的任何一人,他都具备了生杀大权! 收拢到手中的权利,李修自然不会放出去,朝臣虽有异议,但最终,也只能深藏心底。 正如这几位阁老,也只口不提吏部职权之事,只是,但凡涉及吏部之事,便会毫不犹豫的推到他秦国公身上。 就好比,朱元章在位时不顾天下官员反对,废除宰相,于是天下官员便无论大小事尽皆请示,意图让朱元章无力承担天下政务一般。 自收拢吏部权利之后,如今的大明天下官员,便颇有这般感觉。 眼前几位阁老,虽未曾明着表达不满,但暗地里,亦是多次提及,只不过,李修要么无视,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这几位阁老也都是聪明人,明知无法改变,且,当初形势紧急,也未过多纠结。 只不过如今形势稍缓,便故事重提…… 李修目光稍稍闪烁,环视一眼在场的几位阁老,才缓缓出声: “历来京察,长官往往博宽大之名,每届京察,只黜退数人,虚应故事,余概优容,而被劾者,又不免冤抑!” “如今改革大势席卷天下,朝廷京察,外察,亦当革旧唯新!” “京察,外察,三年定期一次察核,绝不可再流于形式!” 一言定下基调之后,李修再次环视一眼在场阁老:“军改有多彻底,京察外察,就得有多严格!” “此次京察外察,具体章程,由内阁拟定执行。” 言至于此,李修停顿一会,才道:“几位阁老忠君体国之心,本督一向钦佩,此次京察外察,关乎大明国运,望,诸位阁老,莫让陛下失望!” 此言出,孙传庭几人亦是明显有些诧异,京察外察,涉及天下官员升迁奖惩,这等权利,按照以往之惯例,不应该被秦公牢牢握在手中嘛?怎么会这般轻易的就交给了他们内阁? 诧异归诧异,到手的权利,自然没有送出去的道理。 孙传庭几人,亦是接连站起身,朝端坐首位的天子领命应声! 只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下这送过来的滔天权利,再提那武院民科之事,显然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只不过,李邦华,显然不会在意这些,就在孙传庭几人还在踌躇之时,李邦华再次站了出来,朝小天子深深一鞠躬,随即,才看向李修,拱手道:“李某曾闻秦公有言,国恒以弱灭,唯汉以强亡!” “李某愚钝,苦思不得其意,不知秦公,可否为李某讲解一二?” 此言出,李修嘴角的那一抹笑意,骤然定格,眼中寒光闪烁,压抑的气息,亦是瞬间笼罩了这座大堂。 在几位阁老的注视之下,李修却是轻笑一声,目光流转,定格在李邦华身上,缓缓出声: “汉之州牧,唐之节度,我朝之总督巡抚,李大人以为,这三者,有何区别?” 此言出,孙传庭几人亦是神色微变,以史为鉴,可知兴衰! 但凡稍有见识者,谁不知道,地方集权的危害。 古人会不知道?本朝以往天子大臣,会不知道? 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本朝费尽心思设立的制度,无非就是为了不让本朝再现汉之州牧,唐之节度,重演地方坐大,内轻外重的历史教训。 可,为何最终还是出现了总督,巡抚,这类官职,乃至如今,这类官职,已然固化形成制度? 答桉很是清晰。 天下,不可能一直承平,地方,也不可能一直安宁,群龙,也不可能一直无首。 历史大势,浩浩荡荡,非人力所可强改。 而如今之大明,无疑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地方,来维持局势。 “总督巡抚,乃是历史大势,难以违逆,但……自古以来,文官牧民治国,武将统兵戍边,亦是亘古不变之定律,亦是天下稳定的前提。” “可如今,文武混乱,武院本为军策之地,却设民政一科,传授牧民之事,本末倒置……” “地方府县武将牧民治军,军政尽掌,朝廷职能如同虚设……” 说到这,李邦华朝李修深深一鞠躬: “如此,实非善政,还望秦公三思!” 话音刚落,李修的回答声,便已响起: “两权相害取其轻!” “李大人以为,是坐视糜烂演变,国势将倾为好。” “还是暂且集权贯彻政策,扫平糜烂为好?” 见几人沉默,李修再道:“若诸位阁老,能将朝廷大策,彻底贯彻落实,本督绝不二话,立马裁撤武院民科。” “若不能,那请诸位阁老好好想想,这个选择,该怎么选,怎样,才是最有利于大明!” 此言出,这份沉默,亦是再加深了几分。 此刻,几人对视一眼,皆是难掩无奈。 隐隐之间,更是有后悔之意闪过。 若当初,在官员拒绝上任之时,他们没有坐视旁观,抱着想让秦公低头的想法,想来,也不至于演变到这个地步。 而此刻,李修却没理会几位阁老的想法,转身,抱起皱着小眉头的小天子,便朝后院而去。 独留下几位阁臣面面相觑,无奈叹息…… 第三百三十四章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李叔,文官治国,武将统军,李阁老,说得没错啊?” 出了大堂,小天子似是终于忍不住疑惑,抬头看向李修问道。 “治国理政, 从来就没有对错可言,只有利弊!” “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看清楚了,该如何选择,便清楚了。” “哦……” 小天子点了点头, 他记得,这应该是他李叔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曾经他有些懵懂, 现在,小天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懂了。 “利弊!” 小天子在心中默念着,将这两个字,牢牢的记在心底。 此刻,李修推开房门,步入书房。 那桌桉之上,一如既往,堆满了大明各地的军国大事。 李修走上前,提起一把椅子,便放在了书桌一侧, 随即,将小天子放于椅上, 随手抽出一册奏本,摆在了小天子面前。 小天子愣愣的看着摆在面前的奏本, 满眼疑惑。 “看完,再跟李叔说说, 这里面,说了什么,该怎么处理,明白嘛?” “明白。” 小天子认真点了点头,挪动了一下身子,便凑上前,翻开这一册奏本,认真的看了起来。 李修注视片刻,才缓缓挪转开目光,看向了身前的这些奏本,和小天子一样,拿起,翻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房间中,亦是唯剩下书页的翻动声。 奏本,所奏的,自然是军国之事。 在这个时代,断句之标点,虽有雏形,但远未至完善, 更别说普及了。 故而, 在这个时代, 识字,并不代表着,能够读懂书。 通篇没有丝毫断句之处,从头到尾,皆是晦涩之文言,很多大臣,更是习惯引据经典,洋洋洒洒数千字之奏本,词藻堆砌,到最后,或许只有一两句正事。 如此,要看懂一篇奏本,可不仅仅是一目十行之事,更是极其耗费脑力,也需要一定的文化底蕴。 小天子能不能看懂,看明白,李修是持乐观态度的。 虽只有五六岁年纪,但,这个五六岁,显然,和世间其他人的五六岁,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李叔,朕看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天子才转过头,看向了李修。 闻此言,李修缓缓合上手中奏本,随即,拿过小天子面前的奏本,才道:“那春哥儿说说,这奏本上是何人所呈,所叙为何,该如何处理?” “这是,这是……江南户部……左侍郎洪承畴所呈。” 小天子皱着眉头,断断续续的说着。 “奏本上说,浙江……查获了六家囤……囤货居奇的商贾,湖州府知府,巡检……杭州府……金华府……共计有十六名官员牵扯其中……” “洪承畴请示,该如何处理……” 虽是磕磕绊绊,但最终,小天子还是将事情诉说清楚。 李修亦是合上了洪承畴的这封奏本,随即看向小天子问道:“那春哥儿认为该如何处理?” 小天子皱着眉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李叔,朕不知道,” “商贾之事,同样也是有利有弊。” “荀子有言:北海则有走马,犬吠焉,然而中国得而畜使之。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财之。东海则有紫紶。鱼、盐焉,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西海则有皮革,文旄焉,然而中国得而用之,这便是商人的作用,亦是商人之利处。” “但,若商贾不行荀子所说正常交易之事,给大明繁荣做贡献,反倒是囤货居奇,勾结官员,祸害百姓,动荡一方,那,这是不是就是弊处?” “嗯。” 小天子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李修再问:“那,商贾这般行事,那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小天子立马出声:“是弊大于利!这些商贾官员,该杀!” “对,是该杀!” 李修点了点头,又道:“但,杀的前提是,咱们要考虑,杀了这些商贾官员,会有什么影响,这个影响,造成的利弊又是如何?” “如果,作为决策者,无法抵挡,或者无法面对做出决策的影响,那纵使弊处再大,也得暂且缓之,寻求他法徐徐图之。” 说得虽如此慎重,但笔锋在这封奏本上,却是未曾有丝毫停顿,短短几字,便定下了那浙江数百人之命运。 “李叔,朕知道了。” 小天子点了点头,满脸认真。 “明白就好,要牢牢记住。” 李修一把将小天子抱起,笑道:“吃点东西,李叔就送春哥儿回宫。” “好吧……” 小天子明显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他还想着,这次出宫能玩一下呢! 府中伙房已是忙碌了一天时间,随着一声吩咐,一个个美味佳肴,亦是接连摆到了桌面上。 稍稍填了一点肚子后,李修便如来时一般,怀抱着小天子,再次进入了皇宫之中。 待李修将小天子送回乾清宫后,再出来之时,暮色已临,天边落日最后的余晖,划过天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时着。 漫步于乾清殿外广场,凝视着天边残阳,李修却是突然驻足,随即,转身,步子迈开,亦是朝皇宫深处而去。 残阳的余晖消逝得很快,李修步子不紧不慢,身形,亦是慢慢的没入降临的暮色之之中。 ddxs.com 最终,当李修停下步子,驻足之时,面前已是由空旷转为寂静,由肃穆转为阴冷。 白纱飘荡,烛火闪烁。 灵堂空旷,不见人影,崇祯的棺椁,依旧坐落在这灵堂之中。 此景入眸,李修目光闪烁,驻足许久,才缓缓迈开步子,行至棺椁前。 轻抚棺椁,阴冷的质感透过指尖,清晰的传至心底。 李修心中很是平静,从未有过之平静。 一切虚妄,幻想,皆已散去,唯剩下的,便只有冰冷的现实,一如这棺椁的冰冷质感。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寂静之间,李修轻声微喃着这出自孟子,且被明太祖朱元章亲令删节的一句,亦是当初引起京城惊天风暴,直接导致崇祯驾崩的一句。 神色已然没有任何彷徨,唯有已经确定本心的坚定…… 第三百三十五章 文明辉煌的土壤! 破虏山。 武院。 自崇祯二年三月武院创立,距离至今,已经过去了近四年时间。 这座武院的职能权限以及规模,与最初相此,亦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最初,武院,亦只是作为京蓟, 宣府,三地军队兵将的进修培养之地。 而现如今,武院的职能,早已经蔓延至整个大明,也正是因为武院的存在,借助武院的职能, 布局了天下卫所, 当初天下皆反的局势,才未曾彻底失控。 当然,如今之武院,随着李修对天下布局的变化,准确的说,如今已然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军事培训机构。 时至如今,武院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文武并重的存在,民科开设,培养武人牧民之能。 武院学子,或为统兵之将,或为牧民之官,或领御史之权, 巡查天下。 纵使只是初现端倪,在大明统治机构之中, 武院也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存在。 权势影响,亦是让天下文人为之忌惮,已然成了李修掌控天下, 不可或缺的一个存在。 如此,对武院,李修自然是极为上心, 且不说那海量的财力物力的投入,只要坐镇京城,那每月必定是有数天是会来此武院,或行讲师之责,或巡视监督,从不曾懈怠丝毫。 尤其是自开设民科起,难寻合适文人讲学,在民科初设之时,李修更是亲自上阵,在这武院亲自讲学月余时间,挑选出堪用之材,才度过那一次近乎默契般的文官反噬。 忆往昔,再观如今之武院,李修亦是难免感慨良多。 如走马观花一般,从校场,观,将士操练,呼喊声震天, 数大校场之上, 呼喊声震天, 一个个军阵横列,有演步军操练,也有演骑兵战术,更有一排排各式火炮排列,背负火铳的火炮兵进行火炮操练。 在教舍之中,观学子或高颂兵法经典及大明律法,或持笔学习算数,亦或有匠人实验工匠技艺,观测天文地理…… 一切的一切,已然近乎超出了这个时代的限制,诸多在外界看似离经叛道的东西,在这武院里,在制度与军法以及李修威望的三重贯彻之下,已然成为习以为常的东西。 任何一个制度,皆会经历,从草创,到成熟的这个阶段。 武院,自然亦是如此。 职能权限及规模的扩大,是一说,内部机构制度的完善,亦是一说。 如兵事之上,亦是细分了步,骑,炮,工,水五科。 顾名思义,对应的,自然就是步兵,骑兵,炮兵,工匠,水军。 步科,骑科,炮科,工匠,自然就是在这破虏山武院操练培养,而水军,则是由武院在登来开设的水军分院,专司培养水军兵将。 这些制度的细分,无疑是出自李修的规划,其中,自然也添加了不少源自后世的理念。 如在这个时代,并不受人重视的算数,工匠技艺,以及被神话的天文,以及诸多现代科学的基础,李修亦是或多或少的在这武院留下了种子。 在这由他一手铸造的武院之中,他的话,自然无需担心得不到贯彻,也无需担心大环境的偏见与舆论压力。 种子落下,剩下的,就是等待制度政策关照之下的成长发酵。 再到未来,时机成熟,再以这些种子为基础,扩展蔓延,日月换青天,将成为真真正正的现实! 完全可以说,纵使数十万大军,在李修心中,也比不得这武院的存在。 不仅仅是通过武院蔓延的权势掌控,更是武院之中,已经培养而出诸多雏形体系。 这些,才是他最为看重的东西。 孕育种子,扩散蔓延,形成体系。 那,在不远的未来,数千年的民族自信,才不至于被外来者无情碾碎。 这才是他最像做到的事。 不然的话,光是一时的辉煌,他也不至于如此费尽心思去布局。 “不错,当继续保持,尤其是工匠一科,要加大投入,扩大规模,不要怕养闲人,数百万军队都养了,不差这几百几千人。” “对民间精通技艺之人的招募,也要加大力度,对西学也无需太过顾忌,对有用的,取之,无用的,弃之!” 行走观察之间,李修亦是不停向如今的武院祭酒张默嘱咐着。 只不过,当说及西学之时,一直点头应声,就差没拿个小本将李修说的话记下的张默,亦是突然有些迟疑。 犹豫一会,张默还是忍不住道:“将军,对西学的取,弃,这个界限,还请将军明示。” “嗯?” 当看到张默那迟疑的神态后,李修亦是一愣,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能被他任命为武院祭酒,替他掌控这个武院,这张默,自然是他母庸置疑的心腹。 落魄书生,家境贫寒,沦为难民,最终投奔勇卫营,被他挑选至亲卫,多番培养。 才能算不得太出众,但有一点,却是极得李修欣赏。 人如其名,默,是沉默的默。 少言寡语,从不多言,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擅作主张,对命令,也是不折不扣,严格执行贯彻。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质,他才将其提到武院祭酒这个位置,替他在武院贯彻这些不被时代环境所允许的种种政策制度。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任命,显然没有错。 张默,墨守成规,不折不扣,做得极为不错。 以往,从未提出过疑虑的他,在这个事情上,竟然提出了疑虑? 这倒是让李修有些惊讶。 但很快,李修便反应了过来,沉声道:“你是指西教?” “将军英明。” “院中徐光启以及一些传教士,暗地里经常性活动,传播那些西教教义,末将碍于工匠诸科都未成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末将以为,西教教义,实乃歪门邪说,若让其借着武院权势发展,恐会酿成不小的祸患。” 当得到张默这个肯定回复之后,李修的神色,亦是骤然阴沉了下来! 在如今这个时代谈西学,自然离不开传教士这个群体。 西方文化,在最开始,能够蔓延世界各地,除了大航海时代的兴起,自然离不开传教士这些背井离乡,奔波万里,只为传播主之教义的传教士。 beqege.cc 事实上,自他掌权起,就曾有不少传教士意图拜访,只不过,在如今的大明百姓看来,不过是外番蛮夷。 更别说堂堂大明秦公府的下人了,那更是见到便会乱棍轰走,以免污了尊贵之地! 只不过,后来随着武院中诸多现代学科的布局,他加大了对人才的搜罗后,不可避免的,西学,就出现在他的视野。 事实上,也并非说,如今的西学,就比大明的“奇淫技巧”要强,只是说,较之大明大环境下对科学的压制,西学,要成体系一些。 如此之下,为了武院中的布局,李修自然不吝啬对西学的借鉴。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纳入大明本土的“奇淫技巧”之中,形成一个个属于大明本土的规范化学科。 再潜藏在武院工匠一科之中,以避免大时代的舆论压力。 如此,自然离不开传教士,或者说,离不开西方的那些所谓的教义。 毕竟,传教士,本职就是传教,而大明本土,精通西学之人,如徐光启这类人,也大都是被那些所谓的教义洗脑,成为所谓的信徒。 事实上,李修从不认为,那些西方教,在大明这片土地上,有太大的生存土壤,毕竟,中华文明数千年的文化,与西方那些教派,可谓是格格不入。 但,若是让它借助武院这个权势团体成长,那可就不一定了! “本将要的,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西学知识可以用,西教教义,绝不能出现!” “西学则没比咱们自己的强多少,如今工匠诸科,已经初具规模体系,实在不行……” 言至于此,李修没再多说。 从一开始,那些传教士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武院诸科,是集中外智慧结晶为一体,是集学术及研究为一体。 尽管目前,尚未有太多的跨时代成果出现。 但土壤已成,总有结果的一天。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修自然不会放任这些传教士,带着他好不容易才整合的智慧结晶回到西方。 他们的下场,要么,就放弃教义,老老实实当个武院教习。 要么,就下地狱,去和他们的主团聚。 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选择。 第三百三十六章 预料之中,且必然发生的事情 “内阁诸位阁老齐聚秦公府,欲废除秦公所定武将牧民之策,却被秦公反驳,事情暂时僵持。” “不过,秦公却将京察之权,尽交内阁之手……” “这次秦公出京,目的是破虏山的武院, 按照惯例,秦公应该会在武院待上三天左右,武院戒备森严,管理极其严苛,奴才也难以打听其中情况……” 乾清宫中,曹化淳跪倒在地, 如数家珍一般, 诉说着他自己都感觉有些胆颤心惊的事情。 监视秦公! 仅仅这四个字, 就让他感觉有些脖颈发凉,他毫不怀疑,秦公就算当着满朝百官,直接将他砍了,包括眼前这位让她做这一切的太后,都不会有半个人敢为他说半句话,只会为秦公叫好! 听完曹化淳的诉说,周太后秀眉微皱,有些期待问道: “前些日子,三边总督无令归京, 最终, 在秦公府气愤离去,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可知道?” “这……” 曹化淳摇了摇头:“秦公亲卫皆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秦公府内亦是管理森严,奴才实难打听有用消息。” 周皇后再问: “秦公麾下诸将, 可有拉拢之可能?” 话题愈发让曹化淳心惊胆颤,他抬头看着那已然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太后,心中亦是暗暗叫苦。 从蒙古叩边,大明国势飘摇,江山存续完全系于秦公一念之间后。 往日里近乎与世无争的太后,就几乎彻底变了一个人。 不仅仅教天子散其党,夺其辅,这种听着就让人惊惧的话来试探秦公,还让他东厂行暗中监视之事。 tsxsw.la 且,还以太后之名,屡屡召见朝臣,虽还克制着未曾插手国事,但,按这种形势发展,估计也距离不远了, 如今,竟还想拉拢秦公麾下诸将…… 若是可以,曹化淳真的想告诉这太后,你自己作死, 别拉上我! 秦公麾下诸将, 要是那么容易被拉拢, 还轮得到太后亲自下场? 恐怕早就让那些士绅给拉拢过去了! 可,身为天下家奴,他,也没有选择,秦公清洗天下,却唯独漏了东厂。 东厂,之中,尽管也曾自我清洗整顿,但,也只是针对那些无法无天之人,留下的,是根深蒂固的天子家奴,纵使贵为厂督,可在太后与秦公的双重压制之下,他也不敢擅动。 更何况,先帝对他恩重如山,他又岂能辜负先帝栽培之恩。 纵使平日里与秦公交好,可,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他,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向这绝路。 “秦公诸将,恐没那么容易拉拢……” “而且,若被秦公察觉……” 最终,曹化淳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声。 “可不可行,能不能,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太后眉宇间忧虑依旧缭绕,只不过,隐隐之间,那浓浓的忧虑,如今,似乎已经转换成了让人有些心季的阴郁! “奴才遵命!” 曹化淳磕头一拜,硬着头皮领下此命。 与王承恩两人默默退出了这让人压抑的乾清宫。 周太后端坐殿中,注视着退出殿中的曹化淳两人,紧紧握着小天子的手,眼眸深处,俨然已经有丝缕疯狂闪烁。 “娘,您怎么了,您别这样,春哥儿怕!” 小天子明显有些害怕,鼓起勇气说着。 “春哥儿别怕,娘会保护你的,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周太后将小天子紧紧抱在怀中,眼中疯狂愈盛。 “娘,李叔对朕可好了,您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李叔啊,而且……” 小天子话还没说完,便被周太后打断! 周太后死死的盯着小天子,近乎呵斥道: “春哥儿你记住,你是天子,你是大明的天子!” “他对你好,是应该的,是必须的!” “娘,您怎么了,您以前不是这样说的啊?娘你以前不是说让春哥儿听李叔的话嘛?” 小天子依旧疑惑。 “那是以前!” 周太后紧紧抓着小天子:“蒙古叩边,他明知道京城危急,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倾覆在即!” “可他身为臣子,不仅不勤王保驾,还不闻不问,任蒙古叩边,坐视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坐视我们娘俩命悬一线!” “你还觉得他是真心对你好嘛?” 小天子依旧不解:“可,李叔是在平定陕西贼乱啊,而且,蒙古人,也有三边总督挡住了啊,最后还是被李叔赶跑了啊!” “春哥儿!” “你要记住,你是大明天子!这大明天下,没有什么,是比你更重要的!” “蒙古叩边,勤王保驾,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明知天子危险,却还不闻不问,他是在拿天子之命在做赌注!” “如此之臣,其心可诛!” “况且,蒙古为何叩边,还是未知的事情!” “而且,娘听说,当初你李叔,明明有全歼蒙古的可能,却偏偏下令各部不得阻拦,放任蒙古离开!” “如此行径,春哥儿你还觉得,他是真心对你好嘛?” 这下,小天子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春哥儿,娘和你说的,你都要记住,藏在心里,不要表露出来了。” “春哥儿你一向聪颖,娘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咱们现在势弱,他秦国公势大,咱们得慢慢来!” “春哥儿你放心,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娘也一定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天子……” 在周太后怀中,小天子满脸迷茫,一边,是母后的贴心照顾,相依为命,一边,是李叔的谆谆教导…… 他不小了…… 读了很多书,明白了很多道理,尽管云里雾里,但也能看懂一些事情了…… …… “娘娘太急了!”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乾清宫外,王承恩与曹化淳两人并肩而行,曹化淳满脸忧虑,唉声叹气。 “小人作祟啊!” 王承恩亦是一叹,贴身服侍天子与太后,他自然清楚,娘娘这个突然转变,是因何原因。 那屡次被禁足的国丈,堪称罪魁祸首! 若非他趁秦公出征在外,借口入宫,进献谗言,以娘娘的柔弱不决的性子,又岂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也是迟早的事。” 沉默片刻,王承恩亦是无奈一叹:“国丈的身份,就是天然的保护伞,再加之咱们这个国丈那混账模样,自然轻易就被人利用了。” “秦公显然早有预料,数次在娘娘面前旁敲侧击,才有了国丈数次被禁足。” “可堵的了一时,堵不了一世啊!” “秦公大权独掌,娘娘从先帝驾崩之后,日日夜夜,皆是为此忧虑,几近忧思成疾,稍一挑拨,这积蓄的忧虑,就爆发了!” 听王承恩如此一说,曹化淳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你说,秦公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 “应该还没有,宫中的人,咱家都心里有数,虽然也有些墙头草,但也都在咱家看管之下,秦公也一向对宫中颇为避讳,通风报信的,也只有那些墙头草。” “倒是你,东厂行走在外,可得小心点,锦衣卫这条狗,现在可是一心一意的跟着秦公!” 说到这,王承恩再叹一声:“不过,纵使秦公还未曾察觉,但太后一反常态,多次召见朝中大臣,以秦公之能,又岂会察觉不到太后的心思。” “况且,辅国理政,辅之一字,秦公想必早有预料……” “现在只希望,太后手段不要太激烈,秦公,是真的不负先帝,不负大明吧!” “哎!” 曹化淳重重一叹,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蓦然无语。 在以往,他们尽力维系秦公与太后天子之关系,就是为了避免权臣与弱主的不和谐,避免出现远比内忧外患更为恐怖的事情发生。 可……避免得了一时,终究,避免不了一世。 这才多久…… 就已骤然演变到了这般地步…… 未来会如何? 两人都有些不敢想…… 第三百三十七章 密谋 “此事,可,暂且不要向修哥汇报?” 蓟城,三边总督府。 书房之中,李若链与三边总督徐枫对面而坐。 当听到徐枫这话,李若链苦笑摇头:“大人,你可别为难我了, 干咱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便是知无不报,是信任!” 徐枫紧盯着手中这封锦衣卫的密报,其上所书,便是当今国丈,与人来往之记录,以及,言行之记录。 这些,本不该是他接触的东西,可任三边总督,江南以外的锦衣卫职权,如今也尚未收回,这些,他自然看得到,甚至,他都比他修哥要提前看到。 毕竟,他修哥军国大事一堆,可不像他能时刻紧盯着锦衣卫这些事。 也正是因得到了锦衣卫江南以外的职权,通过锦衣卫的情报, 他才知道, 这看似尽在掌握的京城, 看似尽在手中的北方, 暗地里,原来有那么多的汹涌! 若只是民间,亦或者士绅的反噬, 他尚能理解, 可, 终究不是。 就好比,那看似与修哥一心的朝堂,实际上却是与他们武勋格格不入。 修哥太迂腐了! 数次清洗,清洗的,皆是那些阿谀奉承,无法无天之辈。 可清洗掉这些后,留下的,都是什么人? 忠心体国?不畏强权? 可,他们忠的是大明天子,体的是这大明天下! 不畏的,是他修哥的强权! 正如这情报上记录的国丈,太后的父亲! 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与那些暗地里的鸡鸣狗盗掺和在一起,做着那些文官朝臣都克制的事情! 他现在甚至无比之后悔,若是当初没有一心扑在边疆战事上,但凡多留点精力,放在锦衣卫的情报之上,他也不至于浪费了当初那天赐良机! “罢了, 送给修哥看吧!” 徐枫摇了摇头, 无奈一叹。 李若链慢悠悠的端起一杯茶, 笑道:“大人何必如此忧虑?” “此言何意?” 徐枫眉头一挑,正如李修诧异之时的神色一般。 “大人所虑一切,秦公又岂会不知道!” “如今,大人与诸位总督督师,皆已表明心意!” “秦公是个重情之人,不会对几位大人的意见视之不顾的。” “况且,有着这些人的上蹿下跳,秦公再宽容,也迟早会被这些人耗尽耐心的。” “不。” 徐枫果断摇头:“修哥不会的,不到最后关头,修哥的心意,恐怕难以改变!” tsxsw.la 闻此言,李若链皱了皱眉,随即,亦是忍不住打量一眼四周,随即低声道:“那何不……让局势演变到……” “你的意思是?” 徐枫眼前一亮。 “我可什么都没说!” 李若链笑吟吟的端起茶杯,就他而言,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秦公上位,大明倾覆。 其原因,亦很是简单!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本是彻头彻尾的天子鹰犬,可,如今,他听命的,却非天子。 那完全可想而知,他的未来,会是怎样。 但,若是他听命的秦公,变成天子,那他,一点都不怀疑他能不能善终。 以秦公之能,以秦公之性,走狗烹狡兔死,良弓藏飞鸟尽,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实在太小。 毕竟,这一切,皆是秦公亲手铸就,一切,也皆是秦公亲手培养孕育而出。 况且,秦公之年岁,也颇为年轻! 一切走狗烹狡兔死,良弓藏飞鸟尽的因素,落在秦公身上,都不符合。 只不过,让他去做这些,他可没这个胆子,而眼前这位三边总督,他想做,那他自然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 毕竟,别人折腾,惹怒了秦公,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前这位,惹怒了秦公,最多也不过是被揍一顿的下场…… “本督需要京城的所有情报!” 徐枫紧紧盯着李若链。 “大人就别为难我了!” 李若链顿时面露苦色,他是想善终,但他是想体面辉煌的善终,甚至给子孙后代延续荣华富贵,可不是被去职夺权,孤苦伶仃的苟活! “秦公未曾收回大人手中对锦衣卫的权利之前,我可以将京城情报备份一份给大人你,但秦公要是收回了,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哼!” 徐枫冷哼一声,看向李若链的神色,亦难满是不屑。 他又岂会看不出李若链的心思! “这样,你替本督在京城安排一下!” “这总不妨碍你李大人的前程了吧!” “这没问题!” 李若链顿时一笑:“不过,具体如何,还得大人你派人去做……” “放心,妨碍不了你李大人的前程!” 徐枫讽刺一句,李若链却也只是笑笑不语,干锦衣卫这行的,若连这点忍耐都没有,他又岂能活到现在。 随即,李若链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草原上可不平静,漠北已经快被林丹汗平定了,现在,探子回信,林丹汗已经在抽调漠北各部兵力,估计会有大动作了。” “且,朝鲜那边,后金辽贼纵横披靡,咱们坐视旁观的话,朝鲜那些残余势力,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估计也会到草原来。” 言至于此,李若链没再多言,他的职责,只是将情报告诉这位三边总督,至于他如何做,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言及草原局势,徐枫亦是正色起来:“朝鲜那边,你估计,还能撑多久?” 李若链很是断定:“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 徐枫沉吟一会,随即点了点头:“三个月,也差不多。” “蓟镇军改早已彻底完成,宣府大同,也勉强堪用了,剩下的旁枝末节,也费不了太大功夫。” “只要不让草原彻底统一,就无碍!” 听着徐枫的自言自语,李若链亦是忍不住嘴角此一抽,虽说蓟镇,宣府,大同,三镇管辖区域浩瀚,军改看似也是块硬骨头,但耐不住这位三边总督的厚颜无耻啊! 军改的阻力,自这次内忧外患暂平之后,便已是去了大半,剩下的,无非就是改革的推进而已。 其他地方,缺巡查御史,缺合格的堪用之兵将,反正,什么都缺,军改推进自然缓慢。 这位三边总督,可什么都不缺。 借着统率三边,防御蒙古叩边的机会,几乎将武院步科,骑科,炮科,三科武院学子一股脑的搬空,战争结束,都还厚着脸皮装煳涂,不愿放人回去。 不缺堪用之人,再加之大同,蓟镇,宣府三镇,本就被秦公经营已久,根基已成,军改自然迅速。 “大人!” 此时,府外,突有声音响起。 “大人,武院又派人来了!” 此言出,原本还皱着眉头思虑着的徐枫,顿时站了起来。 “快,就说本督不在,去宣府巡视去了!” …… 第三百三十八章 数千年未曾解决的难题! 田野乡间,一队铁骑慢悠悠而行。 李修跨坐马背,在众骑簇拥之下,环视着这田间乡野。 入目的,已然不是各城中的喧嚣繁华,而是让人沉醉的安宁。 青山绿水,炊烟鸟鸟, 一切,似是美如画。 只不过这画中,是衣不蔽体的百姓,是难遮风挡雨的茅草屋。 骨瘦如柴的汉子,赤裸上身,朔朔北风之之中,在田野劳作, 而田土, 是那种一看就知道, 注定不会有太多收获的下田! 而纵使是下田,他们能够留下自用的,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甚至,连勉强果腹都难以做到。 光着身子,满身泥泞的孩童,在田野燃起火堆,围着烤火去寒,玩耍嬉戏,满眼童真的他们,似乎, 完全还不知道, 他们的未来, 也将被圈定在这贫瘠的土壤之中,挣扎求生,苦活一世! 此景入眼, 李修漠然的神色,亦是微微变化,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自私自利,漠视人命的人。 但,在其位,谋其职。 大权尽掌,他又岂会对这些底层的挣扎,没有感触。 可忆往昔,似乎,他所做的一切,什么大捷,什么整顿,什么改革,至少在目前,乃至未来颇长的一段时间,对这些底层百姓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多改变。 甚至,战乱,改革的反噬,官僚的抵抗, 只会让这些底层百姓的生活,更加煎熬。 故而,他的存在,至少在目前,对这个民族的底层百姓而言,改变并不大。 但事实上,在北疆,除了军队是他秦公最大的根基外,这些底层的百姓,也大都是他最坚实的拥护者。 其原因同样也很简单。 只是因为,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本来绵绵不休的边患,剿灭镇压了绝大部分席卷数地的贼乱。 让这些百姓,在苦苦挣扎求生的时候,不至于再遭不可避免的横祸。 毕竟,边患,是家破人亡,贼乱,同样也是家破人亡。 纵使家破人未亡,也难以避免被携裹的下场。 思绪纷飞,天间,亦是不知何时突然飘落雪花,李修抬手轻触,雪花落在指尖,很快,便融化成了一抹雪水。 “下雪了!” 有亲卫将士忍不住出声。 “是啊,下雪了。” 李修亦是回应,望着这骤来的漫天飞雪,喃喃自语: “靖武元年,也快要过去了!” 靖武! 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啊! 心中蓦然惆怅,再环视一眼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李修亦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的路,还很长很长! 曾经确定且坚定的方向,如今也似乎,不太确定了。 “将军,风雪太大,还是找户人家歇息一下吧!” 有将领策马上前,朝李修拱手道。 李修瞥了一眼村庄中那破败的茅草屋,正欲拒绝之时,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随即,指向村头的那一座茅草屋:“就去那家吧。” “遵命!” 领下命令,那将领便立马率数名将士朝那户人家策马而去。 李修环视一眼四周,亦是策马而动。 一座不大的茅草屋,里面却足足挤了六个人。 一个满头白发,驼背的老太太,一个赤裸上身,骨瘦如柴的中年汉子,一个穿着草裙,紧紧拉着三个半大小子。 此刻,一个个皆是满脸惊恐绝望,尽管那将领还在不停解释,但这户人家,却已经全都跪倒在地,哀求饶命。 yawenku.com “将军!” 亲将明显有些尴尬,领命而来,却连这点事情都没办好。 注视此景,李修此刻,亦是不由有些恍忽。 当年,骤然沦落到这人吃人的时代,他,何尝不是这般颤颤惊惊,小心翼翼,何尝又不是这般艰难的挣扎求生着。 不过,他比较幸运,熬过去了。 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有如今威震天下的秦国公,有的,只是荒野的一具枯骨。 而他们…… 无疑是不幸的,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天底下,所有的老百姓,都是不幸的。 “军爷饶命啊!” “军爷,饶命啊!” “军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俺们吧!” “都闭嘴,风雪交加,我等只是在此避避风雪,没有别的意思!” 那亲将再也忍不住,直接呵斥一声,这时,这一家子,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房间不大,一侧是稻草铺成的土炕地铺,连块像样的床单都没有,另一侧,也是一个灶台,一些如废品一般的锅碗瓢盆杂乱摆放,角落里,还堆着一堆柴禾。 这一家六口,挤在灶头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对这副场景,李修倒也没有什么惊讶,这才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样子,记忆中那些古代电视剧中的古风小院,基本上不存在,至少,不存在于这种荒野山村之中。 环视一圈,李修便随意坐在了这土炕之上,随即,朝那明显为一家之主的中年汉子招了招手。 见状,那中年汉子忙不迭弯腰走来,随即噗通跪倒在地。 李修摆了摆手,一旁亲卫,立马从屋里角落拿来了一个小板凳,摆在了中年汉子面前。 “坐。” 李修惜字如金。 这中年汉子勐的一磕头,随即,颤颤巍巍的坐在了这小板凳上。 “家中有几亩地?” 李修缓缓出声。 话音落下,这汉子又连忙跪倒在地:“回大人话,小的家中有四亩下田。” 李修皱眉,再问: “佃户还是自家的?” “小的是镇上吴财主家的佃户!” 李修再问:“佃租多少?” 汉子脸色一苦,也不敢隐瞒:“十抽八!” 此言出,李修之神色,亦是骤然面若寒霜! 他自然不是什么何不食肉糜的蠢货! 一亩地,产量大概为三石,而这,还是收成好的情况,绝大部分时候,都难有三石,更别说还是土地贫瘠的下田了! 能有两石,都是顶天了! 而一石,相当于现代七八十公斤左右。 也是说,一亩地,只有只有区区三百余斤米。 佃租十抽八! 意味着,眼前这汉子,辛辛苦苦忙一年,到头来,一亩地,到手的,也只有区区几十斤米! 纵使是五亩地,也只有区区一百来斤!甚至还不到一石! 军中伙食标准,一人一天三升米!一月,则是九十升,即九斗,为0.9石! 军中一个普通士卒,区区一个月的口粮! 则是眼前这一家六口,一年的生存口粮! 显然,这绝非是特例! 而是大明天下无数百姓的现状! 但可悲的是,大明的田亩税率,并不高。 只有区区三十税一! 可,大明立国两百余载,延续至今,事实上,百分之九十的百姓,因土地兼并,都享受不到这个微薄的税率。 因为,佃户,没有土地,是不用交田亩税的! 但,不用交税,却还有役,自一条鞭法实施,役也被摊入了田亩,没有土地的佃农实际上虽不需要服役,但地主通常会把役转嫁给佃农。 这意味着什么,无疑也很是清晰。 活着。已经是极为艰难了! 还需要承担各种差役! 而,整个大明天下,真正的自耕农,经过数百年的土地兼并,官商勾结,恐怕已经十不存一! 也就是意味着,大明,百分之九的百姓,与这位汉子过的生活,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地主的仁慈与否了。 是十抽九,还是抽八,抽七,或者抽六…… 如此,那些所谓的贼军,为何动辄聚众数十万,惹得数地糜烂,原因无疑是显而易见。 如此,为何好的政策,都难以执行下去,亦是显而易见。 大明,统治的,不是这无数大明百姓,而是大明的地主阶级!大明的根基,也已经是大明的地主阶级。 若是当政者,不为自家的根基地主阶级谋福利,而为所谓的大明百姓谋福利…… 能做到吗? 显然不可能做到。 会有人背叛阶级嘛? 肯定会有,但,终究也只是少数。 少数能让多数屈服嘛? 个人能让阶级屈服嘛? 显然不可能。 顺着这个联想,李修蓦然发现,数千年青史,几十个王朝,似乎,从未彻底解决过这个问题。 所谓王朝更替,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无非就是地主阶级蔓延扩大,慢慢成长至巅峰,让天下的无数底层蝼蚁活不下去了,然后,便是王朝末年,天下大乱! 可天下大乱,为了打天下,野心者,又不得不与地主阶级合作,直到夺得天下,撑过一劫的地主阶级,再开始成长蔓延扩大的过程,再开启一个轮回! 为何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大势所趋,人力根本无法违背? 这就是最根本的原因! 从来就不是什么历史规律,只是一个人性驱使下的利益阶层的轮回而已! 个人,少数人,抵抗不了一个彻底覆盖整个天下的地主阶层! 思绪至此,李修不禁深思,这个困扰这个民族数千年的问题,当如何解决。 不,深思只是一瞬,李修便将自己的思虑,压在了心底。 这个困扰这个民族数千年的问题,在他认知的历史上,已经有人解决了。 未来数百年之后,东方有红日,以前所未有之大魄力,破灭一切,推倒重建!将这个困扰这个民族数千年的问题,彻底解决! “呵……” 思绪至此,李修却是突然一笑。 一切的问题,似乎,又再次回归了原点。 他有这个血洗天下的魄力嘛? 他有能力做到这一切嘛? 李修毫不怀疑,纵使现在没有,也迟早会有。 可,有魄力,有资本,他就能做嘛? 他用什么名义? 秦公? 他,用谁去实施? 大明那些代表着地主阶级的文官? 可…… 在这种改天换地的大事上,他,还能做到维持着烂摊子的同时,并且与烂摊子上的人斗智斗勇,还要忍受烂摊子上绝大部分人的拖后腿,乃至捅刀子,再来完成这件改天换地的大事? 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还是说,他李修,要放任这个隐患,继续下去。 和历朝历代的开国者一样,等着可以预想的慢性死亡? 不,他,还不是慢性死亡,他,或者说大明,已经是死亡的边缘了。 纵使他完成军改,完成财税改革,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最多,也不过是末日前的辉煌。 换而言之,便是以一己之力,违逆大势,镇压天下,以刀锋下屠戮的无数百姓性命,换来大明延续的数十年国运。 最终,人亡国灭,留下所谓的万世名! “走吧!” 李修缓缓站起身,无力的摆了摆手,神色,亦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一旁亲卫亦是有些不知所措,在他们印象中,他们的将军,似乎从来都是运筹帷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 这般低沉落寞,似乎,从来都没有过! “这些给你们!” 有亲将掏出一包碎银,丢给跪倒在地不知所措的中年汉子,随即连忙跟了上去。 李修走出这件破败的茅草屋,屋外,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雪花肆掠飞舞。 李修缓缓停下脚步,驻足原地,甲胃瞬间染上了风雪,一袭血色披风肆意鼓荡,正如李修此刻的心中那一团乱麻一般。 有将领小心翼翼走上前,将一袭狐裘披在了李修身上,随即,自觉的退至一旁,在这风雪交加之间,默然伫立,如一座座凋塑。 “你们的家人,曾经过得,也是这样的生活吧!” 李修转身,看向身后伫立的数十名亲卫,似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一般,缓缓出声。 “回禀将军,末将曾经也是地主家的佃户,不过,当时那地主,没有这般毫无人性,佃租十抽六,日子过得苦,但勉强也能撑下去。” “现在好了,仅仅是末将的饷银,就足够末将一家人吃饱穿暖……” “回禀将军,末将一家人,都是地主家的佃户,那地主比这个还狠毒,租子十抽九,还拉着末将大哥去服徭役,末将大哥就是死在了徭役之中,那地主,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回禀将军……” 一个个亲卫兵将,接连回复着,数十名他悉心培养的亲卫,只有寥寥数名,家中是自耕农,或者富庶人家,其余,无一例外,皆是佃户出生,唯一的例外,便是地主剥削得多,与少! 听完最后一个亲卫的诉说,李修沉默许久,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你们觉得,本督,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嘛?” “肯定能!” “将军肯定能解决!” 几近异口同声,那没有丝毫怀疑的狂热眼神,亦是清楚表明了在场所有亲卫的内心真实想法。 环视着这一道道狂热的眼神,李修骤然无言,好一会,他嘴角,才缓缓浮现了一抹笑意,这抹笑意,亦是愈发的浓郁,眼神,亦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坚定。 “走,回京!” 李修翻身上马,一勒马鞭,马蹄高抬,风雪飞舞之间,众骑簇拥之下,浩浩荡荡,朝那大明京城而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冷却的心。 天空昏暗,风雪交加。 巍峨耸立的大明京城,已然染上了一层银装。 风雪飞舞肆掠之中,有铁骑奔涌,策马飞奔而来。 守城京军将士刚欲上前拦截,但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 立马高呼不停,将士撤开拒马,紧急疏散城门人群,让城门洞开,铁骑奔涌入城。 秦公回京的消息,亦是在这铁骑奔涌之间,飞速的传至京城之中,一个个有心人耳中。 吁! 铁骑飞奔至秦公府外, 呼喝骤响, 众亲卫将士翻身下马,伫立一旁。 府中管家王五,亦是立马小跑过来,完全不顾年迈老弱之躯,殷勤的替李修拍打着甲胄披风上的积雪。 “秦公!” 此时,风雪之中,不知何时已是来到秦公府等候的李若链,亦是迎了上来。 见状,李修随手卸下披着的狐裘,递给王五后, 便朝府内走去, 而李若链,亦是紧随其后。 “发生了何事?” 直至大堂,李修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李若链。 “国丈屡屡暗中拉拢朝臣, 收纳居心叵测之人……” “秦公您这次离京,太后又召见了数位朝臣, 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毛文龙亦是被太后召见了两次……” 言语之间,李若链亦是将这些情报的详细记载,递到了李修手中。 只不过,出乎李若链预料的是,眼前的秦公,竟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把这些已然可以说是祸患已成的情报,放在了一旁。 “给你一个任务。” 正当李若链有些疑惑之时,李修的声音,却已是响起。 李若链顿时正色拱手应声: “还请秦公吩咐!” “专人专事,派人统计如今大明各地,所有家有田亩超过百亩以上的人家。” “名单时刻更新,保证任何时候,都是最新名单。” “此事,暗中进行,不可弄得满城风雨!” 闻此言,李若链亦是一愣,随即不禁面露难色, 犹豫一会,才道: “此事工程量浩大,如今之锦衣卫,恐难以完成!” “拿本督条子,去内帑领五十万两银子,作为特设开支,人员的话,本督会从钱庄抽调一部分,具体执行,你自己看着办。” 言至于此,李修再道:“记住,专人专事,把握好人员挑选,进度可以慢一些,不急于一时,但绝不能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属下遵命!” 听着李修这严肃的语气,李若链也是硬着头皮领命。 秦公从不做无用之事,可眼下这事…… 李若链有些想不通,也有些不敢想。 “你且安心办事,本督从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人!” 李修却是突然颇有深意道出一句,让李若链也是心头一颤,背嵴竟有冷汗渗出。 “秦公放心,属下绝不负秦公期望!” 李若链连忙一拜,毫不犹豫的再表忠心。 “嗯,此事,尽快展开吧!” “属下遵命!” 李若链领命应声,随即告退离去。 李修立足大堂,注视着风雪之中离去的李若链,目光亦是微微闪烁。 这世上,从来就没在无缘无故的忠诚, 他一路走来,最终跟他走到一起的,绝大部分,都是他亲手培养而出的存在,这些,自然,从一开始,便是和他在一条战线之上,也有如李若链这种,后来投靠者,也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利益链条之上。 但相较于他一手铸就利益团体的纯粹,锦衣卫这种后来者,无疑就复杂得多。 尽管他曾借着那一次天子遇刺,几乎将整个锦衣卫揉碎重组。 但显然,延续数百年的存在,只要没有彻底推倒,其中有些存在,就很难避免。 趁着这一次,似乎可以看一下,不纯粹的人,有多少…… 当然,若说完完全全的纯粹,纵使他麾下的勇卫勋贵,亦是不可能。 就好比他下令的统计田亩地主,他李修,是地主,他麾下的将领,绝大部分,也都是地主,而李若链,同样也是地主。 只不过,他们这些人,已经以他为首,形成了一个新的利益集团,目前的主要利益,并不在土地田亩之上。 但可以预想得到,以大时代的环境,他的这个利益团体,最终的目光,也是会放在田亩之上,这是这片土地上人们的天性使然,是铭刻在基因血脉中的本能。 他想要解决那个困扰这个民族数千年的难题,首先要避免的,便是暂且杜绝新旧交替这种现象的出现。 毕竟,他麾下的将领,皆是坐镇一方,有权有势,借助权利,在这片土地上,很容易,就能坐拥万贯家财,成一方大地主。 如此,虽说还在他的利益链条之上,但某种程度上,亦是踏足了其他的利益链条,比如……地主! ddxs.com 任何一条利益链条上的既得利益者,都必然会自发地维护利益链条的存续,并形成一个拥有共同利益的既得利益集团,这是必然的现象。 其他利益集团,暂时没法改变,那他,要做的,自然是避免以他为主导的利益集团变色。 李若链是个聪明人,不该透露的风声,自然不会透露,该透露的风声,自然也会放出去。 能跟随他走到现在的,也不可能有蠢货,该收敛的,自然会收敛。 毕竟,他们的主利益方向,目前,并不在土地之上。 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不允许以他为主导的这个利益团体,将目光放在土地上,那他,也必然得为他们寻找新的财路。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就算有,也经不起消耗。 只不过,这个他路,该如何寻,如何引导他们走上去,李修,还在考虑。 现如今,时机还未到…… 思虑之间,李修之目光,亦是放在了桌桉上这几封情报之上。 虚无缥缈的幻想,终究有些敌不过残酷的现实。 他能做什么? 他能挽回天家的心意嘛? 他能阻止天子的长大嘛? 他能阻止被他屠戮压迫的文人士绅倒向天家嘛? 他能放下一切,让自己,让那些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弟兄,任人宰割嘛?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个曾经坚定不移的幻想,已然开始一点点破碎。 大明,终究不是蜀汉。 大明,也不会有事亮如事父的阿斗…… 大明,纵使有足以天倾之敌,也不会有上下一心之对外…… 目光短浅之辈太多太多,他们,又哪里会顾忌这天下如何! “罢了,随他去吧!” 袖袍一挥,那数封情报,便精准的落入堂中燃烧的火盆之中,肉眼可见的,便已化为了灰烬。 屋外大雪依旧纷飞,天地间,寒霜刺骨,那一腔热血,在这寒霜之中,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冷却…… 第三百四十章 演变 天下局势依旧糜烂,大明这个烂摊子,才刚刚勉强从垂死边缘挣扎出来,天下居心叵测者,也刚刚在赫赫兵锋下被迫低眉。 大明天下,看似已然太平。 一切,似乎都在往无比光明的方向而去。 但, 深宫中的一点苗头显露,在这武夫当道,压得天下喘不过气的时代。 那一点苗头,就如黑暗之中的曙光一般,顿时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聚拢而来。 这经过不知道多少次清洗的京城,终究抵不住人心的变化, 看似平静的局势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暗流,亦是汹涌而动, 最终的目标,俨然已经指向那辅国理政的秦国公。 从最初的董卓曹操之流,到一点火星引爆的诛奸臣,清君侧,再到现如今…… 似乎,不管这位秦国公做了多少,对这天下如何,权臣这个性质影响之下,武夫这个身份影响之下,就始终不为天下所容。 这般变化,自然瞒不过有心人之眼。 正如李修麾下那些早已人心思动的诸将, 一个个皆是义愤填膺,却又颇有些无可奈何,这份无可奈何,在这京城的暗流影响之下, 慢慢的积累,亦是慢慢的演变着。 纵观古今, 真正的骄兵悍将, 从来就没有什么无可奈何而言。 有的,只有被逼到绝路的拔刀相见! 而导致这一切的源头,秦国公,却还一如往常,似一切都未曾发生一样,有条不紊的推动着军改的深入,同样有条不紊的继续着以往的生活。 上朝,下朝,处理国事,关注改革,教导小天子…… 乃至……拜见太后! 乾清宫外。 李修一袭蟒袍,负手而立。 在其身后,是神色难掩复杂的王承恩与曹化淳。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 对王承恩与曹化淳而言,从先帝掌权起,他们几乎参与了一切要事之中。 如此,又岂会无知,又岂会无畏! 他们眼前的这位秦公, 随先帝登基而起, 若只是徒有虚表者,纵使先帝再恩宠,恐怕也不过是一徒有虚名的五军府都督而已,就如从前的那些勋贵一般。 可,这位秦公,显然不只是徒有虚名。 一手铸造了天子禁军,于后金兵临京城,大厦将倾之时,挽狂澜于既倒。 以母庸置疑的军功,奠定了腾飞的根基与底气。 于先帝驾崩之前,横扫草原,建不世之功,以赫赫军威,镇压天下! 至于先帝驾崩所托的辅国理政,某种程度上,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毕竟,秦公不辅政,这天下,谁有资格?谁又能站得稳? 而如今,同样是如此,甚至,更加严重! 跳得再欢,谋划得再多,又有何用? 如今,秦公守着规则,守着制度,只是因为,秦公想要这个规则制度存在,而非,秦公需要这个规则制度,反倒是这个规则制度,需要秦公! 如此,指望利用这个规则制度来束缚,乃至扳倒秦公,这不是天方夜谭,又是什么? “这几天,本督未曾入宫,太后,天子,可安否?” 寂静之间,李修的声音,清晰至极的传入二人耳中。 纵使身着着厚厚的裘袍,王承恩两人,都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人都僵了! “秦公放心,太后,陛下,都无恙,陛下这些天,每日勤学不坠,太后昨日还在询问秦公您为何未曾入宫呢……” “嗯……挺好……” 李修点了点头,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挺好,便朝乾清宫内而去,留下王承恩两人,有些疑惑的立在原地。 “微臣,拜见太后!” 殿中,李修躬身一拜,朗声高呼。 在殿中,周太后端庄而坐,只是短短数月,那似永难散去的忧虑,已然消散不见,柔弱之间,似也有丝缕端庄威严。 肉眼都可看出的变化,以李修的感知,又岂会察觉不出来。 好一会,周太后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秦公无需多礼。” “谢太后!” 李修缓缓起身,背嵴笔直,眉宇之间,那以往一直收敛的锋芒,如今,似是彻底显露,傲然而立! 注视着殿中孤身而立,却似有万军不可挡之气势的秦国公,周太后手指紧握,慌乱惊惧之色亦是一闪而逝,好一会,周皇后才强压惊惧:“秦公近来可好?” siluke.com “劳娘娘挂念,臣,一切皆好。” 这时,周皇后似乎也已压下了心中惊惧,面色如常,正如她平时接连朝臣一般:“国事操劳,秦公辛苦了。” “皆是臣份内职责,行该做之事而已。” 李修微拱手,随即,不经意的环视一眼空旷的大殿,再道:“今日为何不见陛下?” 此言出,周太后身体明显一僵,那紧握的手指,亦是愈发用力了几分。 “陛下功课繁忙,如今,想来应在宫中读书吧。” 听着这以往从未有过的搪塞之言,李修明亮眼眸中,一抹暗然,亦是抑制不住的浮现。 一腔热血,终难挡寒冰刺骨! “陛下天资聪颖,如今虽尚且年幼,但对国事亦是有独到见解,此乃臣择选之奏本,还请太后转交陛下一阅,想来,对陛下了解政事,应颇有帮助!” 说完,李修亦是从怀中掏出数封奏本,一旁伫立之宦官,亦是连忙小跑而来接过奏本。 李修,亦没再多言,朝周太后再深深一拜:“臣,告退!” 后退三步,李修蓦然转身,龙行虎步,昂首而去。 直到李修彻底消失在视野,一直强撑端庄而坐的周太后,亦是骤然瘫软,面色苍白,眉宇之间,后悔惊惧,流转不停。 但很快,这些情绪,便尽皆收敛消失,那仅存的柔弱,亦已无影无踪,朱唇轻启: “传内阁诸位阁老进宫!” “奴才遵旨!” 宦官立马跪倒,随即,领旨小跑出殿,朝宫外而去。 此刻,在乾清殿外,李修再次驻足。 转身,环视这深宫殿宇,目光,再次定格在这巍峨耸立的乾清宫。 这座,曾经,他与先帝,不分日夜,畅想谋划着未来,那让人心潮澎湃的雄心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 那他许下的日月山河,江山永在的承诺。 “呵……” 一声轻笑,缭绕,盘旋,经久不散。 …… 第三百四十一章 经筵……朕以为可! 清晨。 秦公府。 后院,墨玉苑中,如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响起,两名身披白裘的女子玩雪嬉戏,好不欢快。 数名侍女伫立一旁,眼中,亦满是羡慕。 同人, 不同命。 皆是各方进献入府,她们,却只能为侍女,做下人之事,有人,却能为无名有实的主子,被她们伺候。 尽管, 这种主子, 在这后院有很多很多, 这种小苑,在秦公府后院,同样,也有很多很多。 但,再怎么不起眼,也是享受着伺候,享受着主子的待遇,而非被人使唤的丫头。 有朝一日, 或许就飞上枝头变凤凰,成就那无与伦比的尊贵。 “啊!” 就在这嬉戏之间, 突然一声娇哼,只见嬉戏的其中一名女子, 却是突然瘫倒在地, 面露痛苦之色。 “月儿!月儿!” 另外一女子立马小跑过去,几名侍女亦是连忙小跑而来。 “月儿, 你怎么了!” “不……不知道, 我……我肚子好疼!” “快,快,去叫大夫过来!” “对,大夫,快去请大夫过来!” 这墨玉苑中,眨眼之间,亦是乱成一团。 很快,在侍女的引领下,一名府中大夫,亦是小跑而来。 只是搭手诊脉,不过几个呼吸,原本还神色古井无波的中年大夫,神色却是骤然一变,尽管寒风刺骨,此刻,这中年大夫的额头上,俨然已有丝丝汗水浮现, “大夫,月儿怎么了?” 望着神色骤变的大夫, 那一女子显然很是担忧,忍不住问道。 “噤……噤声!” 中年大夫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手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快,熬药,快!” 这中年大夫手忙脚乱的拿出药箱,颤颤巍巍的在纸上写下一副药方,几乎是呼吼出声:“快,去药房抓药,快!” 大夫一把将药方塞进侍女手中,便一把从药箱中拉出一副银针,强压下颤抖的手,一根根银针落下。 而当侍女拿着药房跑到府中药房后,接过药方的药房大夫,神色,亦是骤然间,便从漫不经心,转变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惧! 就似乎蔓延的病毒一般,不过片刻,这座本在秦公府中,并不起眼的小苑,便成了整个秦公府的中心所在。 府中所有大夫,皆是汇聚在这小院之中,药房的各种珍藏名贵药材,亦是如不要钱一般,被一名名下人,搬到这小院之中,堆积在一起。 驻守秦公府的亲卫,亦是里三圈外三圈的将这小院团团围住。 管家王五早已抵达这墨玉苑中,纵使年老成精,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神色亦是无比之复杂,焦急,担忧,期待,乃至惊惧! “保住,无论如何,也得保住老爷血脉,不然的话,你们都得死!”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需要什么,尽管说,无论如何……” 王五的呼喝声响彻这小院,亦是清楚说明了这座墨玉苑中,在这无声无息之间,发生了何等的大事! “王老,这小姐名为李月儿,是老爷出征陕西时带回来的。” “老爷带回来后,就被安排在这墨玉苑,平日里,也从未与外人接触过……” “大夫说,已经怀了三个月了,这次应该是风寒入侵导致……” 王五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听这些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后院之女,都毫无怀孕之迹象。 这突然降临的秦公血脉,已是天大的喜事,可却是这般危急之景,这大喜大悲,谁受得了! “派人通知老爷没?” 好一会,王五才反应过来,立马问道。 “老爷上朝去了,已经派人去宫外了,有禁军将士通传,老爷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老爷医术通神,老爷回来了,就绝对没事!”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名大夫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到最后,竟一下瘫倒在地。 这一下,无疑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保住了,保住了!” 那大夫也顾不得满身泥泞,如释重负的高呼着。 “好!好!好!” 王五亦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旁边下人立马扶住,王五却还是不停的喃喃自语着,望着那敞开的房门,浑浊的眼眸中,隐隐已有泪花闪烁。 秦公,终于有后了! 这硕大的基业,也终于有人继承了! 这小院之中,放眼望去,亦尽皆一片欣喜若狂。 秦公府中,一片欢喜,而此时,在朝堂上,却尽是一片压抑,满朝之目光,亦,尽皆汇聚在了那百官之首的秦国公身上。 究其原因为何,石破天惊都难以形容。 有言官进谏,言天子天资聪颖,年岁尚小,便已识字读文,对政事有独到之见解,实乃圣君之资,请太后按祖制,请开经延! 简简单单一个上奏,在这皇极殿中,就如一道晴天霹雳一般,本还颇为正常的朝堂,在这一刻,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请开经延! 经延是干什么? 对一个壮年天子而言,自然是天子领群臣,学习先贤典籍,昌盛文道! 但对幼年天子而言,这经延,和太子出阁读书,有什么区别? 显然,名为让天子开经延,实则却是让天子出阁读书,群臣教之! 可……众所周知,秦公为唯一的帝师! 这,又置秦公于何处? 死一般的沉寂,群臣目光汇聚,定格。 那一袭蟒袍,却是一如既往的澹然,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只见他缓缓转身,面相群臣,随即,看向了几位阁老,声音,亦是缓缓响起:“诸位阁老,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几乎是瞬间,那汇聚的目光,便尽皆转移到几位内阁阁老身上。 望着几位阁老波澜不惊的神色,蓦然间,不少后知后觉的朝臣,亦是骤然反应过来。 这,非是临时起意,更非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天子开经延,乃是我朝祖制,有陛下领群臣参悟先贤典籍经义,为天下文人之表率,想来,亦是一件善事!” 李邦华缓缓站出,一如既往的太后天子躬身一拜,才看向李修,缓缓道出:“秦公以为如何?” “你他娘的放屁!” “先帝遗命,是命将军为辅国理政大臣,为天子帝师,尔等,是想违背先帝遗命嘛?” “陛下,太后,先帝遗命不可违!” “如今陛下年岁尚小……” “此贼其心可诛,还请太后陛下降旨,将此僚拿下……” 此时,本还未反应过来的一众武勋,哪里还不明白,这群王八犊子的文官,是联合起来下套了! 一个个顿时叫嚣起来,更有脾气暴躁着,挥舞着拳头,就要给这些文官一个教训。 死寂瞬间被打破,文武之间,亦是一片剑拔弩张之景。 原本平稳的朝局,俨然在这一瞬间,便朝失控的边缘一步步沦陷而去。 “安静!” 混乱之间,短短两字在殿中飘荡,整个殿中的混乱,就好似被摁下了暂停键一般,一个个桀骜不驯的武勋,亦大都是不甘冷哼一声,随即老老实实的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 只不过,那杀气腾腾的目光,却始终在文官诸臣之间飘荡,看得一众文官脖子都是有些发凉。 只不过,这一言镇武勋的威势,却也更让一众文官,心头皆是难言之恐惧。 不过此时,一切的源头,李修,却没有再言语,反倒是将目光看向了另外几位未曾出声的阁臣。 在这般目光注视之下,几位一直未曾言语的阁老,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臣,以为李大人所言甚是!” 孙传庭昂首挺胸,言语,铿锵有力! 刘起元与来宗道,却明显有些纠结,最终,在群臣注视下,两人亦是接连站出,不同于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的鲜明态度,刘起元来宗道两人,态度却是模湖了许多,一句臣听凭圣裁,却是让刚刚安静下来的朝堂,再次喧哗起来。 就连那高坐的周太后,亦是秀眉紧皱,看向来宗道与刘起元的目光,已是如寒冰一般刺骨。 此刻,李修朝太后天子深深一躬身,道:“陛下自幼聪颖,实乃圣君之资,经延之事,可由陛下圣裁!” 此言出,满朝喧哗顿时为之一静,满朝文武,尽皆紧紧盯着那坐在龙椅上的幼年天子。 “陛下,经延之事,可否?” 周太后亦是明显有些紧张,紧紧握着小天子的手问道。 此时的小天子,在听到这话后,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周太后,在看到周太后那鼓励的眼神后,近来几月,周太后的谆谆教导,亦是随之浮现,随即,小天子又忍不住殿中躬身而立的李修,犹豫好一会,才缓缓出声:“经延乃大明祖制,为天下文风之表率,朕,以为可。” 此言出,这皇极殿,就如冰火两重天一般,文官一列,大都是欢欣鼓舞,而武勋一列,则尽皆是难以置信,以及无言的愤怒! 谁不知道,自先帝驾崩,秦公只要在京城,纵使国事再繁忙,国势再艰难,每天皆会抽空进宫,教导天子。 朝堂军政,亦是一心一意树立天子威严,一腔热血忠心,却换来这个结果! 这是背叛! 赤裸裸的背叛! 一个个武勋亦皆是看向了他们的统帅,俨然一副,只要令下,血洗了这朝堂,亦不在话下的模样。 “臣,遵旨!” 在这截然不同的两幅场景之中,李修朝太后天子深深一拜,声音,亦是清晰传入了殿中文武百官耳中。 baimengshu.com 如此之景,落入周太后眼中,亦是大松一口气。落入一众文官眼中,皆是难掩喜色,而落入一众武勋眼中,则是难言的屈辱与愤怒! 没有秦公,没有他们,大明,早就不存在了! 为国奋战,为国效死,换来的,却是这毫不留情的背后一刀! 今日是经延,那明日岂不是再加帝师,后日是不是就要鸟尽弓藏,将他们打入深渊了? 谁能承受? 谁愿承受! 只不过,此刻,军令未有,他们,也只能跟随秦公一拜,应诺领旨。 不过,声音中,同样的,也是深藏着压抑的愤怒与不甘…… 随即,朝议结束,众武勋,亦是随着李修,毫不犹豫的走出了皇极殿…… …… 第三百四十二章 秦公有后 “欺人太甚!” “咱们沙场上拼死拼活,他们舒舒服服的在享受,还背后捅刀子!” “一群王八蛋,娘,刚才要不是没带刀,老子怎么也得砍下几颗人头!” 乾清殿外,骂骂咧咧声音,清晰传入李修耳中。 李修似恍若未闻,任凭众将骂骂咧咧着。 这在以往,似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骂着骂着,不少武勋将领,显然也反应了过来,骂声愈发响亮,眉眼之间,已然没了愤怒与不甘,难以抑制的喜色,亦是隐隐可见。 “将军,将军!” 还未至宫门处,一名将领便匆匆跑来。 急促的声音亦是让这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众将,亦是下意识看向那大步跑来的将领。 “宋建这小子,不是守午门的嘛?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有将领诧异出声。 “将军,将军,府中有夫人怀孕了!” 这高呼声传来,从李修,到一众武勋,再至陆续从皇极殿中走出的一众文官,皆似被摁下定格键一般,放眼而去,尽皆一片愕然之色。 “好!” “恭喜将军!” “将军,大喜啊!” “哈哈哈哈,恭喜将军!” 很快,刚还骂骂咧咧的一众武勋将领,便是尽展笑颜,一个个围着李修,恭贺不停。 而不少文官,亦是勉强挤出笑容,走上前来恭贺道喜。 而李修,此刻却还是有些未曾回过神来,两世为人,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而且,这似乎,也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了! “恭喜将军!” “秦公,恭喜!” 众将与文臣簇拥恭贺之间,李修那漠然的神色,亦是冰消融化,一抹灿烂且畅快的笑容随之浮现。 得之东隅,失之桑榆! 这,难道就是天意? 此刻,不仅仅是李修,在一众武勋心中,这个似乎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亦是涌现而出。 一腔热血忠心培养的天子背刺,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杀戮过多,断子绝孙的秦公,却恰巧在这时发现有后! 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在场之武勋,脸上的笑意,亦是愈发浓郁了起来。 众将簇拥之下,李修亦是少有的没了澹然,骑上不知哪位将领牵来的战马,便策马狂奔,朝秦公府赶去。 beqege.cc 而,秦公有后的消息,亦是从这皇极殿广场,随着文武百官之口,极为迅速的传播蔓延开来! 这消息,毫无疑问,就跟平地一声雷一般,震得绝大部分有心人皆是有些懵。 自秦公起势,横行朝野,多少年了? 从崇祯元年末那场京蓟之战,至现如今,已然五年之久! 五年,都未曾有后代出现,甚至,连秦公府后院有女怀孕的消息都没传出过! 这般确凿的事实上,杀戮过多,有伤天和,断子绝孙之论,亦广为流传。 而这般事实, 且不说是不是有伤天和的报应,就这个无后的事实, 对那些被打压清洗的人而言,无疑是弹冠相庆之事。 对忠心体国之人而言,无疑也是一件好事。 对天家而言,显然,更是一件大好事! 毕竟,无后…… 就意味着,那庞大的武勋集团,根本没有继承人,没有继承人,很多不该有的心思,也就很难有。 况且,一个无后的权臣,要维持收拢人心,显然也非一件易事。 而对一众武勋而言,这平地一声雷,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往日里执守京城各地的武勋,在这时,已然尽皆汇聚秦公府,一阵阵畅快的大笑,无疑是清晰证明了这些武勋的畅快心情。 畅快与担忧,亦是随着这消息的传播蔓延,极速感染扩散。 一时之间,这京城之中,本就汹涌的暗流,亦是骤然间再添了几分风波,亦更是让这混乱,多了几分不确定。 外界的一切,此时此刻,已然不在李修的顾虑之中,他此刻,亦是踏足了这后院中的墨玉苑。 院中秩序已然恢复,几名侍女正在忙碌,管家王五,亦是恭恭敬敬的站在李修身旁。 此刻,环视着颇为精美的小苑,李修亦是有些愣神,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踏足这墨玉苑,甚至,连这苑中,居住的是谁,都不知道,至于是谁怀上了他李修的血脉,他更是一无所知。 “老爷,她是老爷您当初从陕西带回来的,名叫李月儿,大夫诊断,已经怀上三个月了!” “李月儿……” 李修脑海里,亦是浮现出曾当初情景,随即点了点头,步子迈开,便朝那房内走去。 房门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立在房中的几名侍女,以及,床榻边坐着的一女子以及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稍有眼熟的面孔,亦是让李修稍显模湖的记忆,立马清晰。 “老爷!” 众侍女躬身问候,那床边的女子以及床榻上躺着的李月儿亦是挣扎着起身。 李修快步走过去,一把扶住李月儿身躯:“无需行这种虚礼,当前静养爲重!” 随即,李修亦是一把握住李月儿之手,手指轻动,脉象之变化,亦是清晰的映入脑海。 确认无恙的脉象后,李修也不禁少有的大松一口气,注意力,这才转向怀中眉宇之间,尽显柔弱的李月儿。 “入府不久,可曾适应,” 李修轻声低问,言语,亦是少见至极的柔和。 “府中安排妥当,比妾身在老家时好多了。” 李修再问:“家中可还有亲人?” “家中尚有双亲,还有大哥和两个小弟。”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挑,有些诧异道:“那为何,未在家中与双亲相伴?” 李月儿神色一暗,犹豫一会,才道:“家中贫寒,无力承担,爹娘将妾身卖至镇上地主家为奴,随后乱军袭来,得老爷您军中将士所救,便被挑选送到了老爷您这里……” “听到没?” 李修转头,瞥了一眼伫立房中的王五。 “老爷放心,老奴这就安排人手接夫人亲属入京!” 王五反应极快,立马应声。 李修点点头,又道:“这墨玉苑的用度,都安排好,要堪用之人,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老爷放心,老奴已经将清林苑清理好了,下人也挑选了一批,夫人随时都可入住……” “如此甚好!” 李修点了点头,清林苑他是知道的,就在自己所居小院隔壁,如此,安全问题,自然无需担忧。 毕竟,他秦国公有后,这个现实,恐怕有很多人,都不愿接受。 思虑片刻,李修又道:“让亲卫营,再调一百精锐,进驻府中!” “从此刻开始,墨玉苑一切,饮食起居,一切,皆需严格审查,绝不能出丝毫纰漏!”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发酵的局势 天子开经延,无疑是一个足以震荡天下的消息,按正常发展,一切的风波暗流,或许都将汇聚到这经延之上,围绕着经延一事,各方争锋。 但经延之事还未发酵,突如其来的秦公有后之消息,却是将这经延大事的风头尽抢! 这个消息,在京城蔓延扩散后,亦是以近乎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朝着天下众多的有心人耳中传播而去。 在深宫,那一座巍峨的乾清宫,亦是一片颤栗,殿中一片狼藉,太后最喜欢的一个瓷器花瓶,已然碎裂一地,内侍宦官尽皆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小天子孤零零的站在殿中,望着面若寒霜的娘亲,眸中,亦满是惊惧。 曹化淳跪倒匍匐在地,眉宇间,已满是难言的苦涩,太后如此愤怒,又召他前来,意欲为何,已然很是清晰…… 在内阁,孙传庭与李邦华相对而坐,本该在此处处理政事的刘起元与来宗道两位阁臣,此刻,却是已经不在此处,至于在哪,显然很是清晰。 如今之内阁,和那空缺的吏部尚书一样,先帝在位期间,数次清洗朝堂,内阁亦是因此而空缺,阁臣空缺,内阁次辅,首辅亦是空缺。 没待他们摩拳擦掌,再进一步,先帝驾崩,秦公辅国理政,内阁的格局,就此定格延续,再未有丝毫变动。 内阁之作用,本就是辅助天子,处理国事,而如今,天子尚幼,军国大事,尽掌于秦公之手,如此,内阁的地位,虽依旧存在,但权势,无疑是一再压缩,直至近来,秦公将京察大权,再次交还于内阁,内阁之权势,才恢复了几分。 正常而言,秦公主动退让,他们自当识相,继续保持着以往文与武的默契。 但,一直未有动静的深宫,却是突显苗头,却是让几位阁臣,都有些身不由己起来。 纵使,他们都知道,如今之形势,继续保持文武默契的重要性,但很多事情,显然并不是知道,就可以做到的。 以往,能够做到,是因为太后天子保持着对秦公的无事不从,是因为,这天下,需要他们与秦公保持默契。 尽管再忌惮,再担忧,他们也只能压制。 可现如今,太后天子,已然改变了以往的无事不从,为臣者,又岂能不尽忠君之心。 纵使他们不愿,这满朝朝臣,这天下文人,也会推着他们前行。 除非,他们两个,也如另外两个阁老,刘起元与来宗道一般,明是置身事外,暗,却已是与秦公暗通曲款。 小书亭app 可这……可能嘛? “秦公此举,不正常!” 许久,李邦华才缓缓出声。 “对。” 孙传庭沉重的点了点头,按他们的想法,这次经延,不过是一次试探,可现实,显然超出了预料。 无论是从将京察大权交还内阁,还是这次对天子教导的退让,显然,都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风格。 而如今,一直未有后的秦公,又突有血脉孕育…… 两人对视一眼,尽皆无言沉默。 什么都不做,担忧,事情开始做了,更担忧! 秦公,这个称呼,代表的东西,太过恐怖。 他完全不同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权臣,没有飞扬跋扈,更没有欺压天子,无法无天。 在朝廷之内,掌天下之权。 一次次的风波,让大明摇摇欲坠,他秦公,亦是一次次扶大厦将倾。 可每一次挽狂澜于既倒的成功,秦公的权势,亦是自然而然的暴涨一大截。 直至如今,纵使是一次试探,都让他们为之担忧惊惧,生怕触及到了那一根无法挽回的红线。 可不试探…… 一直这样下去,大明,还会是大明嘛? 身为阁老,纵使如今权势大减,可那些骄兵悍将的无法无天,他们自然也有所耳闻。 况且,不受丝毫控制的权利,太过可怕。 大明朝的存续与否,尽系一念之间,更为恐怖。 “太后召见毛文龙了!” 这沉寂之间,孙传庭突然道:“应该是想让毛文龙统领禁军,不过毛文龙应该是婉拒了,现如今称病在府,连五军都督府,都不去了。” “毛文龙是个聪明人,不到最后时刻,他是绝不会轻易下注的。” 李邦华摇了摇头: “太后太急了,纵使秦公再次退让,也无丝毫用处!” “禁军是由勇卫营改制整编而成,上上下下,皆是唯秦公马首是瞻,早已是不知圣意,只知军令。” “换一个统领,不会有任何改变!反倒是会激起军心逆反,稍有不慎,便会造成动荡!” “除非……” 言至于此,李邦华没再言语。 卢象升目光亦是一阵闪烁,随即,摇了摇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那是自然。” 李邦华亦是点了点头。 随即,孙传庭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一会后,才看向李邦华: “太后昨日单独留下我议事时,曾问,江南,可用否,你觉得,当如何是好?” 闻此言,李邦华童孔亦是一缩,勐的一下站起身:“此事万万不可!” “江南动荡,那些人的狼子野心毕露,若非秦公压制着,如今之江南,划江而治都有可能,咱们怎能引狼入室!” “官商勾结,对抗朝廷,扰乱社稷,都是诛九族之罪……” 赫然怒斥,孙传庭却是未曾反驳一句,就这般注视着怒火冲天的李邦华。 这般注视之下,到最后,李邦华却是蓦然无言,竟一下瘫倒在座椅之上。 这时,孙传庭才缓缓出声:“天子尚幼,纵使聪颖非常,可,如今,终究还是太后做主。” “我等为人臣,又当如何自处?” “我等,又有何选择?” “若是可以,我孙传庭何尝不想坚信秦公,随秦公将这天下扫平,再续大明数百年国运。” “可那样,太后如何自处,天子如何自处!这大明江山,如何自处?” 孙传庭语气很是平澹,就似在诉说一个母庸置疑的事实一般。 他们,确实没有选择。 太后天子,已经做出选择,且难以改变的情况下。 他们,要么,要么替秦公压制太后天子,用大明之国运,用太后天子之性命,去赌人心之变化。 要么,就只能尽人臣之本分…… 要想回到从前那君臣和谐,文武默契,显然已是不可能。 “你联系没有?” 许久,李邦华才缓缓出声,眼眸中,已满是无能为力的暗然。 孙传庭点头,却不语…… …… 在蓟城,三边总督府,当这个消息以八百里加急抵达之后,三边总督府中,亦是响起了畅快至极的笑声。 随即,徐枫亦是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手中所有事情,轻装简从,再一次,以外将身份,在无令召见的情况下,快马朝京城而去。 在山海关,这消息,同样是以八百里加急之形势,极速抵达。 得知消息的山海督师赵武以及登来巡抚卢象升,已然在这这山海关汇聚。 “京城有人联系你没?” 宁海城楼之上,两人注视着海面上那绵延的战船船队,赵武突然出声。 卢象升面色骤然一沉,点了点头。 “怎么,你不情愿?” 赵武皱眉,语气已然有了几分冰冷。 卢象升不语,士大夫出生,有些事情,对他,确实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京城的事,你没听说嘛?”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 “再这样下去,刀都会架咱们脖子上!” “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这个登来巡抚?” 赵武冷笑:“你卢象升,是武勋,不是文人!” “若我不参与,当如何?” 许久,卢象升才出声。 此言出,赵武神色骤冷,蓦然转身,一把抓住卢象升衣领:“要不是秦公,你卢象升,不过就是一阶下之囚!” “好处吃干抹净,怎么,要做事,就不愿了?” “你大可尝试一下假戏真做,看看,你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了然于心 月初求月票订阅! “修哥!” “恭喜啊,俺这是要有小侄子了!” “嫂子在哪,让俺拜见一下!” 书房大门被勐的推开,二娃子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不久前那愤而离去,现如今,似乎已看不到丝毫痕迹。 “才三个月,急什么急!” 李修放下手中的一本簿册,不着痕迹的拿起一封奏本盖在上面,随即缓缓起身,笑骂一句。 “三个月……” 二娃子皱了皱眉,随即,笑颜又展:“三个月也好啊,十月怀胎,最多还有七个月,小侄子就出生了!” “你怎么知道是小侄子,要是小侄女呢?” 李修忍不住调侃一句。 “哈哈,小侄女也好,到时候,就嫁给俺家那大小子!” 二娃子没有半点担忧,有人怀孕,就说明,他们最担忧的问题,已经不在,这次不是侄子,还有下次,下下次…… 他修哥府上,那美人,可是数都数不清! “你小子,我还没说话,你倒是替我做决定,我看你小子是又皮痒痒啊!” 李修羊装一怒。 “修哥,你这可不能言而无信啊,当时俺们当难民的时候,你可是说过的,现在可不能不认账!” “有嘛?” 李修有些狐疑。 二娃子信誓旦旦:“那是肯定,俺还能骗修哥你不成!” “你小子骗我的事还少?” 李修没好气的瞥一眼二娃子。 “嘿嘿,那都是小事,小事。” 二娃子尴尬的挠了挠头。 “你小子,这次又无令入京,不会是来看我这么简单吧?” 李修行至桌前,一如往常,缓缓拿起茶壶,倒上了一杯茶水,递到了二娃子面前。 “俺还能有啥事,就是专门来给修哥你道喜的!” “是嘛?” 李修颇有深意的看了二娃子一眼,这一眼,亦是看得二娃子心头勐打鼓,俨然有种管不住嘴巴的感觉。 好在,李修似乎并没有深究的意思,话锋一转道:“难得回家一趟,这次多待几天,咱两兄弟,好好叙叙旧。” “好……好勒……” 二娃子有些不自然的端起茶水,一反往常的只是抿一口,便放下了茶水。 “行了,带你去见见你嫂子!” 李修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随意道。 “修哥,你是真准备明媒正娶,纳她为妻嘛?” 二娃子有些好奇。 “怎么,不可以嘛?” 李修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没呢,俺只是觉得,以修哥你现在的地位,正妻之位,得找个门当户对的!” “行了,啥门当户对的,这有啥用,怎么,你觉得你修哥我,还需要女人来维系地位?” 李修随意摆了摆手:“我已让人去查了,若是情况属实,就娶了算了。” “家境贫寒,也就贫寒的好处,区区一个正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也对,家境贫寒,确实有家境贫寒的好处。” 二娃子点了点头,这话他倒是颇为赞同,毕竟,家境贫寒,就意味着没有势力,没有势力,历史上那些恶心事,也很难出现了。 思虑之间,二娃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对了,修哥,这嫂子是周遇吉那小子送入府的?” “对。怎么了?” “那俺改天也给修哥你送两个过来,你可不能拒绝啊!” “滚犊子!” 李修一脚踢出。 打闹之间,两人亦是步入了墨玉苑中,已经确定了嫂子的地位,二娃子自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拜见一番,倒是让那自确认怀孕后,待遇地位与以往天差地别,感觉好似处在梦中的李月儿,更是晕晕乎乎。 只不过,对李修而言,对这些,并没有太多在意之心,领着二娃子见过一番后,两人便出了这墨玉苑。 自将京察大权交还内阁,某种程度上,绝大部分政事处理之权,亦是随着京察之权,而回到了内阁,再加之天子经延开讲,事实上,李修如今的担子,亦是骤然轻松了许多。 剩下的,也就只有军中之事,以及隶属于秦公府的钱庄商贾之事,需要他处理。 如此,闲暇的时间,自然多了许多,拉着二娃子,喝得是一个痛快。 两人武功修为皆是高强,但显然,这私下小聚,谁也不会用上这武功修为来化解酒劲。 喝到最后,两人也都是在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回到房间,睡得是天昏地暗! 这一日,李修也是自接触武学以来,第一次未曾晨起习武,直到日上三竿,李修才迷迷湖湖的在床榻上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非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而是倚靠在床榻旁睡着的李月儿。 再看身上衣裳,显然,不省人事之间,衣服,应该也是这李月儿换的。 这般服侍待遇,李修倒也习以为常,唯一让他有些不习惯的,便是这已经被他定为正妻的李月儿。 妻子,似乎应该是一个美好的称呼。 但对他而言,似乎,更多的,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或者说,填补他的一个空缺。 种种念头在脑海里闪烁,最终,李修亦是暗自摇了摇头,都到他这个程度了,那些有的没的,就别多想了。 他缓缓起身,一把将李月儿抱起,放在床榻上,这般动静,自然是惊醒了李月儿,李修也没待她出声,便一把将要起身疴李月儿摁在了床上。 “好好休息一下,以后这些事,让侍女做就行了。” 说完,李修也没什么郎情妾意的心思,随手拿起一件普通布袍穿上,便推开了卧房偏门,走进了书房之中,只留下李月儿一人,躺在床榻上还有些不知所措。 书桌上,已是多了一摞奏本,但比之以往那堆积如山,俨然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百盟书 毕竟,军中事物,制度已成,战略大策已定的情况下,显然不可能如政事那般繁杂。 唯一需要多加关注的,也就只有如今在北方轰轰烈烈进行的军改。 不过,大势所趋的情况下,也没有太多需要关注的。 桌前伫立片刻,李修这才缓缓将那盖在奏本之下的薄册拿起。 封面翻开,一行行文字,亦是清晰映入眼帘,上面所记载的,俨然是如今坐镇各地的军中诸将的一言一行,以及,那大逆不道的谋划,其具体谋划,参与人员,乃至谋划进展,皆是一清二楚。 显然,这些自然不可能是锦衣卫能够查到的东西。 在他的管辖之下,也不会允许锦衣卫太过参与军中事情,为军队提供情报,便已是李修为锦衣卫划下的一道红线,不可逾越! 同样极为显然的,他李修能牢牢掌控住军队,自然不可只是依靠几个心腹将领。 纵使各地镇守不变,每天皆会有的各部之间的调动,以及武院学子的分配进修,再加之他一手铸就的军队体系以及无与伦比的威望。 完全可以说,在军中,任何事情,没有他会不知道的,只是在于他想不想知道而已。 注视着册子上的一字一句,李修目光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册子被一页一页的翻阅,直至最后,李修才缓缓将这册子放下。 神色,依旧平静,他随手一扔,这一本薄册,便精准落入房中燃烧的火盆之中,很快,便化为了灰尽。 …… 第三百四十五章 确定 此刻,在李修所住小院的偏房之中,二娃子也已起床,洗漱用具下人早已准备好,只不过此时,二娃子,俨然并没有洗漱的心思,而且坐在床榻上出神。 “修哥,是都知道了?” 许久,二娃子才喃喃自语一声,语气中,满是惊疑与不确定。 回想着这段时间修哥的所作所为,二娃子心中的这个猜测,俨然愈发肯定起来。 “是俺那天劝动修哥了?” 二娃子敏锐的察觉到变化的开始,似乎,也就是从那次过后,变化才随之出现。 而且,退让从不是修哥的性格,很有可能便是以退让,助长其气焰,使其疯狂! “不!” 二娃子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蓦然起身:“修哥他还抱有幻想!” 言至于此,二娃子神色明显有些难看,但很快,又随之释然,至少,比以前那般,要好的多,而且,默认,基本上,就已表明了态度。 思绪于此,二娃子神色再次坚定,推开房门,院中,已是刀光闪烁,二娃子也不禁随之驻足,注视着这闪烁的刀光与修哥腾挪的身影,二娃子亦是有些恍忽。 往事历历在目。一切,都恍若昨日。 从当初在荒郊野外,到锦衣卫那死士营,再到军中,直至如今…… 他修哥,就一直跟棵参天大树一般,替他遮风挡雨,对他言传身教,一点一点的培养他,才有了为三边总督的他。 但,官职再高,他也始终都是二娃子,是跟在修哥屁股后乱跑的二娃子! 若没有修哥…… 二娃子不禁思至于此,很快,他便有了答桉。若没有修哥,他或许早已经曝尸荒野了,纵使侥幸存活,如今,也不过是一底层挣扎的蝼蚁而已。 没有修哥十年如一日的教导扶持,给他铸就了立于高位的根基底蕴,他哪敢盘踞高位,哪能权势显赫! aiyueshuxiang.com 那辉煌一时的流寇头子,就说明了一切。 “想什么呢!” 正当二娃子浮想联翩之际,李修随口一问,亦是打断了二娃子的思绪。 “还记得俺们当初连饭都吃不饱,谁能想到,现在俺们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一转眼,好多年了!” “是啊……好多年了。” 李修亦是忍不住一阵感慨,从天启年,到崇祯年,再到如今靖武年。 历经三朝,已然有十年时间! 十年时间,从无到有,从最底层,到权势巅峰。 从两人相依为命,到现如今数十上百万将士为之倚仗。 从野心勃勃,到野心散去,再到现如今,本心再显…… 世事无常,亦莫过于此! 这世事无常,也会一如既往的持续下去。 未来,会成什么样,谁也难以预料。 “对了,修哥,这两天,怎么不见你进宫教导天子啊?” 这感慨之间,二娃子暗戳戳的道出一句。 “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李修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二娃子,随手将长刀入鞘,洒脱道:“人家都不欢迎咱,咱还过去自找没趣干什么!” “那修哥您得小心了,现在就已经这样了,那以后岂不是……” 二娃子又暗戳戳的捅了一句。 “滚犊子!” “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李修缓缓看向二娃子,满脸无语,都这么明显了,他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估计是已经猜到自己知晓他们的谋划了,现在正暗戳戳的捅着自己呢! “嘿嘿。” 二娃子讪讪一笑,也不躲闪,明明挨了一脚,内心却满是激动,他猜得还真没错! 随即,他也是趁热打铁,将一份名单,递向李修。 “修哥,这是三边这段时间汇总的晋升封赏名单,您抽个空处理一下呗?” “行。” 李修随手接过名单,随意瞥了一眼,便走进书房之中,将这份名单,盖上了秦公大印。 “漠北林丹汗出兵漠南了,你怎么看?” 将名单递给二娃子的同时,李修随口一问。 “漠南那群王八犊子,前些日子还有脸派人到俺三边总督府来,没脸没皮的,老子直接轰出去了。” “修哥你放心,漠南那些王八犊子,上次叩边,可是吃得满嘴流油,没那么容易完蛋!” “况且,后金那边,也不会看着漠南蒙古完蛋的,不然的话,后金以后可就得仰仗林丹汗的鼻息了!” “那可不一定。” 李修摇了摇头:“朝鲜那边拖不了后金太久的,况且,还有辽镇替后金收尾,说不得,后金跟林丹汗已经暗中联合了,暗戳戳的想要瓜分漠南。” “你那边看着点,仇,咱们以后可以报,但若真的后金林丹汗想要瓜分漠南的话,你可适当支援一下。” “草原,不能被统一,漠南,也不能被吞并。” “让他们三方狗咬狗,谁弱,咱们就帮谁!” “俺知道呢。” 二娃子点头,拍着胸脯道:“修哥你就放心,有俺在,草原就不会出事!” 这时,李修却是突然转头看向门外,没一会,便只见管家王五匆匆跑来。 “老爷,李阁老,还有孙阁老来了。” 二娃子撇了撇嘴:“他们两个,还有脸过来?” “行了,他们是朝臣,我主政,过来商议国事,是正常!” 李修皱眉,正色道:“记住,政见只是政见,偏见也只是偏见,绝不能因政见偏见,而误国事!” “不然的话,那就是祸国殃民的党争了!” 二娃子本还有些不在意,但当看到李修那严肃的神色后,也顿时心头一凛,连忙也收起了不在意之色,正色应声。 “请两位阁老过来吧。” 李修没再多言,直接起身,便朝书房之外走去。 见到李修的动作,王五有些不太确定问道。 “老爷,不请两位阁老入书房嘛?” “不了,去大堂吧。” 李修摆了摆手。 听到这话,二娃子则是眼前一亮,心中的欢喜,亦是更盛了几分。 众所周知,如今朝堂的权利中枢,是在秦公府的这书房之中,如今,这两位阁老,却难入这书房…… 意味着什么,已然很是清晰。 第三百四十六章 无愧于心! “秦公,恭喜!” “恭喜,要不了几个月,国公府,可就有小秦公了!” “哈哈哈,那就借两位阁老吉言。” 李修爽朗一笑,指了指大堂中的座椅:“来,两位阁老请坐。” 寒暄客套一番,孙传庭便率先出声,“大喜之日,本不该来劳烦秦公,京察之事实乃重大,还望秦公海涵啊!” “国事为重,哪有什么劳不劳烦可言。” 李修放下手中茶杯,疑惑道:“京察之事,不是内阁处理嘛,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嘛?” 孙传庭缓缓道:“问题倒也没太大问题,不过京察之事,还需秦公多加把关,不然的话,我等,可难安心啊!” “哦?” 李修眉头一挑,眉宇间,玩味之色亦是一闪而逝。 “京察之事,内阁处理就好,专人专事,政事之上,两位大人也比本督要擅长些……” 言至于此,李修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道:“陛下聪颖,对政事也已有不少见解,两位大人,也可挑选一点政事,试着让陛下处理一下。” “如此,也能让陛下早日亲政,惠泽天下!” 此言入耳,孙传庭李邦华两人亦是难掩诧异,对视一眼,皆满是不解。 这般,似乎,更弄不清楚这秦公是意欲为何了! 是真的忠心体国,还是以退为进,谋划更大? 再看眼前的秦公,似乎已是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迷雾,难以看清。 “对了,经延之事,进展如何?” 这时,李修再次出声,打断了孙传庭两人的思绪。 “经延昨日已经举行一场,陛下还在叨念秦公你为何未去呢!” “哈哈,本督一武人,胸无点墨,就不过去丢人了!” 客套许久,三人是互相打着机锋,李修自是稳如泰山,任孙传庭李邦华两人如何试探,也始终一副忠心体国之模样。 可越是如此,就让孙传庭李邦华两人心里也越是没底,客套到最后,两位专门而来的阁老,亦只能无果而回。 大堂之中,李修亦是一如既往,嘴角噙笑的目送着两人离去,只不过,当二人身影消失在视野,李修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亦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不吝啬对忠臣能臣的欣赏,但前提是,纵使不为他所用,也能与他默契相投,而不是,走到他的对立面。 而且,还是挽回不了的对立。 再宽容,再善待,那就是用他李修的脑袋,来成全他人的功绩了,成就他人的美名了。 “这两个家伙不老实,满嘴胡言,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娃子从偏房走出,缓缓道。 “可惜了!” 李修摇了摇头,心中,亦颇有些惋惜之意。 满朝文臣,他欣赏的不多,而这孙传庭,李邦华两人,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也正是欣赏,才有之前的宽容。 但显然,再多的宽容,也动摇不了他们心中坚守的信念。 抉择一出,便立马毫不犹豫的与他愈行愈远。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将军,四川捷报!” 这时,突有一名亲卫士卒飞奔而来。 “捷报?” 骤闻二字,李修亦是一愣,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几步走上前,一把将士卒手中军报拿起,翻阅一看,亦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好啊,李定国打得不错,好小子!” 二娃子亦是凑了过来,探头看了一眼,脸上喜色随之浮现而出。 “这小子,果真不错!” “也不枉修哥你费劲心思培养他!” 赞叹一声,二娃子亦是忍不住喃喃自语着:“四川平定,现在就等剩下几处小乱扫平,整个北方,就差不多都稳定下来了!” 说着,二娃子眼眸亦是愈发明亮。 “是啊,北方一平,这天下,彻底稳定,也就快了!” 李修也忍不住感慨一句,别的不说,纵使算上江南,如今之天下局势,也远比历史上的大明要强得多。 仅中央有强军,边疆有锐士这一点,就远不是历史上的大明可以比拟的,更别说,如今已然深入的军改。 来此世十年,他算是没有白来! “俺之前听李定国那小子说,修哥你准备将他调到江南去统领水师?” 这时,二娃子骤然问道。 “对。” 李修点了点头:“江南之富,大半皆来源于海,咱们迟早要腾出手来收拾那些家伙,早一点布局,也早一点收网。” 思路客 “李定国在登来水师待了近一年,表现不错,应该足以担当重任。” 二娃子问:“江南那边,俺也听说不少,但,修哥,江南那边,你暂时是不准备过去嘛?” “暂时不过去,烂地方,就让它继续烂吧!” 李修点了点头,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李修这话,二娃子也不禁有些疑惑,当初定下改革之策后,握住江南之富,便早已定好。 如今,竟坐视不管,这是何意? 二娃子也有些想不通了,但相此想不通也只能憋着的孙传庭李邦华,二娃子显然没这么多顾忌,直接问道:“修哥你是改变想法了嘛,原先不是这样安排的啊?” “是啊,改了!” 李修长吐一口气,点了点头:“改了!” 二娃子再问:“怎么突然变卦啊?” “江南,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咱们握在手中,搞不好还把自己给搞烂了。” “让它乱吧,大破大立,总比无休止的当个表湖匠要好!” 李修幽幽说着,心思,却已是纷飞。 他心中所想,自然不只是这说出口的两句话这般简单。 当然,他说的,也确实是真心话。 根深蒂固的存在,确确实实非是表湖匠可以解决的,如今朝堂这边扯着后腿,捅着刀子,苦心积虑的表湖着江南局势,着实没什么意思,纵使勉强平定,但只要未彻底根除江南之患,未来,也会遗患无穷。 况且,他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想走到哪一步。 或者说,他想亲眼看看,他们,到底有多疯狂,事情,会做得有多决然! 在这之前,他,会尽下为臣者最后的心意。 被辜负了,意难平,也就没了,他,或许也就……无愧于心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江南骤变 3000大章求月票订阅。 江南,南京。 军改巡查御史府中,依旧一片忙碌,纵使如今军改重心偏移,但涉及整个江南的军改,却依旧轰轰烈烈的进行着。 这座坐落于南京的军改巡查御史府,在如今的江南,俨然已经成了整个江南风暴席卷的重心所在,亦是各方势力角逐之地。 当然,在江南,还有一处地方,亦是不可忽视,那就是本该极不起眼的南京户部! 南京户部左侍郎,这个官位,在以往的江南,虽然也位高权重,但显然,达不到可以左右江南整体局势的程度。 而现如今,这位空降的南京户部左侍郎,俨然成为了整个江南,谁都忽视不了的存在。 户部之法理权势,再加之一个如今已然渗透进入江南的北方官商集团,已然让上任户部左侍郎并不算太久的洪承畴,在这江南,俨然已是谁都不可忽视的存在。 那户部尚书衙门,亦是从最开始的门可罗雀,到现如今,熙熙攘攘! 尽管谁都知道,如今南京户部权势的根基,并不在南京户部,但,性命攸关之下,何人又敢忽视。 对居心叵测之人而言,需要忌惮这南京户部权势资源统合之下,对他们的压制与围剿,对忠心体国之人,则需要南京户部在如今这混乱局势之下,给予他们支持,毕竟,仅仅囤货居奇一项,就足以难倒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府县官员。 而如今之江南,无疑是群魔乱舞。 沿海地带的海上豪商,沿江地带的官商勾结,那沸反盈天的士林舆论,还有那不知道多少仕途失意的东林党人…… 一切的一切,若放在以前,这为大明财税之地的江南,恐怕早已脱离了大明的控制,就如元末那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一般! 谁都看得出来,如今之江南,之所以糜烂如此,还未失控,只是因为简简单单两个因素, 一军,一财! 海疆登来水师横列,剿杀着任何胆敢趁乱打劫的海寇,尽管区区一营水师,难以防备整个海疆,但,某种程度上,亦是对那些靠海为生的海商,带来极大的震慑! 毕竟,海寇再强,海商再富,能强得过坐拥大小战船近两百艘的水师? 显然是不能,故而,一众海商,亦是怂得最快,在登来水师抵达江南后,血洗了海疆几个大名鼎鼎的海寇老巢之后,江南各地的海商,亦是瞬间焉了下来,至少在表面上,没有如江南其他地方那些士绅豪商那般叫嚣蹦哒个不停。 军之一字,显然不止一支水师,除去坐镇南京的数万京军禁军以外,还有数十个军改完成的卫所,遍布大明各地,如一张大网一般,覆盖震慑了整个江南。 而财之一字,自然就是户部权势与北地官商集团的合体,与江南本土财力交锋的同时,亦是供应维持着军力大网的存在。 如此,军与财两两结合,这才有了江南局势乱而不溃的景象。 显然,若局势继续维持下去,乱而不溃的这个平衡,也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打破这个平衡的因素出现。 然后,乱而崩溃,或乱象平定。 只不过,就眼下的局势而言,显然,打破这个平衡的因素,还远未出现,局势,依旧平衡焦灼。 但近来,这个平衡,似乎已经出现了些许倾斜。 浙江金华,临安数地,有豪商举义,不过短短几天,便席卷数地,更是一举攻下金华府城,一时之间,江南动荡,本来被已然接**息的兵乱,俨然又有种死灰复燃的迹象。 一地民乱,若在以往,显然是不值一提,甚至,呈上京城朝堂,都不会有朝臣为此商议。 毕竟,民乱,太多太多了,声势浩大的,也太多太多,天下皆反,内忧外患局势下,谁会在乎区区一地民乱。 可现如今,外患暂宁,内忧,亦是在李自成与张献忠相继枭首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被大军兵锋扫平。 而江南,乱的,本来就不是兵变民乱这方面。 如此,当今之天下,虽谈不上太平安宁,但,在赫赫军威的震慑下,显然,也算得上稳定了。 这难得的稳定之间,突现的民乱,而且还是在局势勉强平衡的江南之地…… 毫无疑问,消息传出,便引得天下瞩目。 是江南局势失控的前奏,还只是昙花一现,两者代表的含义,显然是天差地别! 江南民乱,表面上的权责,自然是在南京兵部,但谁都知道,如今的南京兵部,就如同京城朝堂的兵部一样,已然近乎是个摆设。 虽然如今江南军改还未彻底深入普及,但兵部的影响力,在蔓延的军改之下,亦是所剩无几。 显然,民乱的最终权责,还是得落在受秦公之命而来,且已是事实上暂时统辖江南兵马的南京巡查御史府之上。 这般态势之下,本就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南京巡查御史府衙,显然更是吸引了各方的目光。 饭团探书 而此刻,在这江南,各方目光汇聚的源头,事实上统辖南京巡查御史府的怀安侯严顺,却是握着一封密信,沉思已久。 密信,自然是从京城秦公府而来,而密信内容,才是最让严顺看不懂的。 在以往,任何一道军令,任何一封密信,皆会蕴含着一个相同的含义,那就是江南,局势绝不能失控。 但这等密信,字里行间,却是清楚透露出,江南局势失控,亦是无妨的意思, “失控,不等于失控……” 沉思许久,严顺才缓缓将密信放下,低声自语着,结合近来得知的消息,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当初天下皆反,内忧外患,看似一切都已失控,但事实上,失控了嘛? 并没有,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平定失控局势的资本根基还在。 纵使失控,也只是短时间的,想要恢复掌控,平定乱局即可。 南京巡查御史府,借着军改职权,暂统江南各地兵马,而随着严顺的军令而下,这南京巡查御史府,亦是随之而动,快马出南京,直奔浙江。 而当军令抵达,浙江金华附近数个卫所,也是开始了调兵遣将,开启了这一场平贼之战。 只不过,这一场战争,是结束,是赢,还是是输,双方统帅,却是没有丝毫决定的权利。 江南因这场骤起的民乱而动荡,当消息传至京城,这本就混乱不堪京城,暗流汹涌的京城,亦是再添了几分动荡。 “要我说,就是那他秦国公故意放任江南糜烂,好借此打压异己,扩充权利……,当初咱们这北疆,多乱啊!” “又是建奴辽贼进攻的,又是蒙古叩边的,又是各地草头王的……” “这都被那秦国公平定了,江南那边,出过什么大事情?” “同样也有大军坐镇,爲何这么久了,还是一片糜烂?” “局势完全没有半点改变,反倒是越来越乱了!” “孙兄说得对,搞不好啊,就是那秦国公养寇自重,想挟持着江南之乱,胁迫朝廷……” 酒馆之中,有书生肆意豪言,几人举杯畅饮,说着一句句让不少食客嗤之以鼻的话,但限于几位书生的功名在身,也都是不敢反驳,任其肆意豪言着。 在酒馆三层阁楼,李修孤身而坐,一人独酌独饮,一句句豪言壮语,亦是清晰传至这阁楼之中,一旁乔装打扮的亲卫士卒,俨然已是怒火冲天之模样。 “将军,您下个令,俺这就把那几个王八犊子抓起来砍了,简直是一派胡言,信口胡来!” “行了,都冷静点。” 李修满不在意,端起一杯酒水一饮而尽,笑道: “胡言乱语的人多了去了,还能都抓起来宰了?” “他们喜欢说,就让他们说去,咱们,就当看一场大戏!” 说到这,李修抿了抿嘴唇,眼眸深处,亦是有一抹无奈之色,一闪而逝。 严格而言,他并没有布局什么,不过是顺着他们的心意而走。 他们想,那他干脆就让他们的想,更轻易做到。 仅此而已。 只不过,他们,似乎远比自己预想中,要决然得多,也要急迫得多。 思绪流转,李修似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阁楼之外,酒馆走廊之上,擦拭着围栏的店小二。 隐藏得确实很好,东厂,纵使他未关注,似乎,也在悄然无息中,已经脱胎换骨。 可,再隐秘的监视,瞒得过他的这些亲卫,瞒得过锦衣卫,又哪里能瞒得过他的感知。 显然,一切的源头,皆是在那深宫之中。 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致命存在的源头。 他用尽一切手段,试图让她安心。 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会有千日防贼的! 他的存在,影响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若诅咒能够杀人,他李修,恐怕早就下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 千日防贼,显然挡不住,更何况,她,一直就未曾安心。 那无数恨不得自己立马暴毙的人,只是稍稍显露苗头,就跟嗅到血腥味的苍蝇,蜂拥而至。 挑拨,推动…… 局势,早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棋手与棋子 砰砰砰! 阁楼之外,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李若链的声音,便清晰传入阁楼之中。 “秦公!” 一旁亲卫见到李修示意后,亦是走上前,缓缓将阁楼门打开。 “秦公,出事了。” 李若链神色难看,朝李修拱手道。 “说吧。” 李修自顾自的倒满两杯酒,随后,拿上一杯便放在了李若链面前。 “秦公,自浙江民变的消息传至京城后,属下就发现,京城的风向有些不对,似乎都是针对秦公您的。” “属下立马派人暗中调查,果不其然,这次,是有人在暗地里造谣指使!” “是谁?” 李修随口一问。 “有吏部清吏司宋怀东,工部给事中马洪文……” 李修笑道:“都是些打头阵的小喽喽,没人指使,他们恐怕不敢吧!” 听到这话,李若链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丝丝汗水,注视着依旧澹然的李修,他再拱手:“属下顺着这几人查,已经查到了东厂的身上!” “而且,属下还查到,已经有些朝臣在串联勾结,想要在朝议上发难,弹劾秦公您养寇自重,坐视江南局势糜烂……” 说到这,李若链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秦国公,可,似乎依旧没有什么神色波动。 “继续盯着就行,其他,让他们去吧。” 李修缓缓起身,瞥了一眼窗外日落天色,随即缓缓起身,摆摆手道:“来都来了。就随本督在这城中转一下。” “难得清闲,可不能浪费了!” 房门被亲卫推开,李修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出酒馆阁楼,顺着楼梯直下,最终亦是出了酒馆,来到了京城这喧嚣的大街上。 tsxsw.la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虽是传统意义上的归家时刻,但同样也是京城夜市开始之时。 自天启年间,天下渐乱开始,纷纷扰扰十来年,天下再乱,纵使大明的权利中枢,从未真正意义上的稳定过,但这京城,却是在这乱局之中愈发繁华,愈发喧嚣。 朝堂的吏治整顿,虽未曾涉及真正的根源所在,但至少在京城,还是能看出与以往的极大不同。 至少,在现有的条件下,朝堂的朝臣们,还是做得不错的。 “现在是几月?” 李修突然问了一句。 “回禀秦公,现在是靖武二年二月。” 李若链立马出声。 李修点了点头,他记得,这如今的纷纷扰扰,似乎是从靖武元年上半年他率军出征陕西平叛之时开始的。 距离如今,已经过去快要一年了。 快一年时间,权利中枢,似乎,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确实只是是在遂人愿,但何尝又不是一种放纵。 毕竟,疯狂与灭亡,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思绪纷飞之间,李修亦是在众人簇拥之下,在这京城之中转悠着,直至暮色降临,李修才施施然的回到府中。 那书房之中,依旧是那般模样,唯一不同的便是,那高悬的舆图之上,那密密麻麻分布在整个舆图上的各地驻军以及卫所标识,已然有大半都特意用红色标识。 而每一个红色标识多出现,皆是意味着一处军改已经初步完成的卫所或营兵,也意味着,他李修,对这天下兵马的掌控,又更深入几分。 军改进行的速度一直不快,从靖武元年初开启,到现如今,已是过去了小半年,才勉强完成大半,而这大半,严格而言,还只能说是初步完成清查。 换而言之,就是勉强革除以往的弊病,恢复到了一个极度虚弱的初始阶段。 毕竟,纵使是当初天子脚下的京营,在大难临头之际,兵将亦是十不存一。 各地卫所,自然只会更烂。 就好比蓟镇,宣府,大同,这三边重镇,清查整肃之前,账面上的兵力已然达到四十余万,清查过后,亦是只剩下不到十五万。 而这三边,还是他李修从崇祯初年就开始经营布局之地,有着那布下的近十万营兵存在,这都是如此结果,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烂到了什么程度。 二十有一,便已是最好的结果。 如此,清查过后,看似天下兵马已然逐步尽在掌控,但短时间内,能够动用的基本盘,还是只有当初那数十万营兵。 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将原本布局各地,用来稳定局势的心腹精锐,可以抽身而出了,不至于被牵制在各地,难形成合力。 目光在舆图上飘忽许久,李修才缓缓挪转目光,最终亦是定格在了登来一镇之上。 手中所握的,俨然便是登来巡抚卢象升的调令。 由登来巡抚,登来水师都指挥使,晋升至禁军都指挥使。 调令已然拟定完成,差的,只是从他手中发出而已。 显然,从目前辽东局势而言,骤然换将,并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辽东如今虽已恢复平静,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平静,只是暂时的。 朝鲜已事实性灭亡,后金扶持的傀儡朝鲜王,已然向后金俯首称臣。 整个朝鲜,虽说一片沸反盈天,但,在如今这个时代,沸反盈天,显然难以对后金辽镇造成太大牵制。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什么人道主义可言。 杀戮,才是主旋律。 一城反,屠一城,一地反,屠一地! 出自黑山白水的后金,没有什么礼仪规矩的束缚,杀起人来,可没有任何顾忌。 如今,辽东之所以平静,不过是后金辽镇久战之后的暂时性休整而已,待到从朝鲜身上,吸了足够的血,必将再次搅动风雨。 这种情况下,将熟悉辽东局势的登来水师巡抚调走,很明显,是一个不智之选。 但,一个进士出生,且在军中有着颇大威望的武勋…… 在如今这个特殊至极的局势下,显然,完全是极为不错的选择。 毕竟,如今的勇卫武勋,除了他李修是母庸置疑的掌控者外,他之下,第二梯队,便是四位世爵侯爷。 一是破虏侯徐枫,为三边总督,坐镇一地,手掌蓟镇,宣府,大同三边重军。 二是三边总督怀安侯周遇吉,为陕西三边总督,掌陕西三边大军。 三是名义上江南军改巡查总副使,如山侯严顺,事实上,统辖着如今江南的所有兵马。 四则是忠义侯赵武,如今山海镇督师,镇守山海关,统辖山海重兵。 而这四位侯爷之下,军功最盛的,便是那肃毅伯卢象升,为登来巡抚,统辖登来水师。 再下一个梯队,便是那分布大明各地以及京城的众多武勋。 显然,卢象升,因李修的偏爱,再加之其军功,在勇卫营勋贵之中,可以说是独一档的存在。 而这独一档的存在,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人,是一个金榜题名的进士! “呼……” 思虑之间,李修长吐一口气,注视着手中的这封调令,亦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难以想象,这大明朝,文武同心,纵使面对百难,亦是尽心尽力的朝一个方向使力,这种堪称绝无仅有的场景,竟然出现在了这种事情之上。 也就他知道,为了这个调令,他麾下那些将领暗地里出了多少力,那太后,那些文臣,又为了避免自己察觉,谋划了多少,废了多大的劲! 只不过,有人是棋手,有人自以爲是棋手…… 第三百四十九章 愚蠢至极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纵使他李修一再退让,但这场风波,又再一次向他袭来。 靖武二年三月,有言官上奏弹劾,言江南之乱已有年许,还未曾稳定,江南民不聊生,士绅官员煎熬度日…… 弹劾秦国公处事不明,借军改残害江南军民,致使民怨沸腾,百姓士绅与朝廷离心离德…… 若在以往,这种弹劾,自然是不可能出现,但将京察大权重归内阁,大部分政事处置之权,亦是回归朝堂之后,至少在政事一项,内阁,已是有了处置权。 显然,所谓的弹劾,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有出现的可能,才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 笔趣阁 自弹劾出现,内阁按以往职权,将弹劾奏本,一式双份,分别递到秦公府以及皇宫。 而最终,彻底引爆这场风波,莫过于这封弹劾奏本的留中! 仅宫中未有任何处理意见出现,事情,便很是显然了。 一时之间,已然许久未曾在朝堂上演的满朝沸腾,亦是再一次上演,弹劾奏章,如雪花一般飞入皇宫。 矛头,直指辅国理政的秦国公。 这满朝沸腾之间,李修,却依旧稳若泰山,丝毫不为之所动。 直到风波愈演愈烈,那一封早已被他拟定好的调令,才在这满城喧嚣之中,看似不经意的从秦公府发出。 为天下中枢的秦公府,每日发出的命令数不胜数,区区一封调令,自然是难以引人注意。 可这一封发至登来的调令,却是在这喧嚣之中,亦是吸引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自深宫显露苗头,文臣靠拢皇权,亦是费尽心思的想要收拢更多的权利,以达到抗衡秦公,乃至压制武勋,重新掌权的目的。 而武勋一方,则同样是费尽心思,将下了毒药的权利,一点一点的送到文臣皇权手中,准备借文臣皇权之手,彻底统一军心意志,以及最重要的…… 文武两方,最终的目的不同,但谋划的过程,亦是诡异的不谋而合。 棋手与棋子,猎人与猎物,在这天下暂定的局势之下,已然争相登场。 而一切的源头,秦国公李修,在这滔天风波之间,却依旧稳若泰山,某种程度上,更是置身事外,坐视着风云变幻。 而李修的置身事外,某种意义上,无疑算得上是一种放纵,在这般放纵之下,京城的局势,亦是愈演愈烈,矛头,甚至都从李修个人身上,演变扩散至了整个武勋群体。 李修虽然漠视,未曾下场丝毫,但显然,并不意味着整个武勋群体,就会任文官叫嚣蹦哒。 事实上,自第一封弹劾奏章出现,朝堂上的一众武勋,便是毫不留情的展开了反击。 只不过,相比较文人的嘴巴子,武勋,显然更相信自己手中的长刀子! 虽说在李修未曾明确表态之前,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但,威胁恐吓,骄兵悍将的姿态,亦是在朝堂上显露了一清二楚。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几乎每场朝议,都差点上演成了全武行,武勋们勒着袖子,逼得文臣们只能无奈痛斥有辱斯文。 而在这满朝喧嚣之时,那一封调令,亦是抵达了登来巡抚府衙之中。 “好!” 府衙大堂中,赵武握着这封调令,亦是畅快一笑。 欲使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没有权利,没有倚仗,又岂能疯狂! 数万禁军,送到他们手中,又岂会不疯狂! 只要疯狂了,灭亡,还会晚嘛? “赵某在此,就恭贺卢兄高升了!” 赵武笑呵呵的将这封调令,放至卢象升手中。 从登来巡抚,水师指挥使,至禁军统领,这其中的地位跃迁,不可谓不大。 要知道,如今的禁军,可非以往可比。 曾经的上直几十卫,除了锦衣卫,孝陵卫以外,其余诸卫,亦是在这次军改之中尽皆整编改制,以勇卫营为骨干,扩散至整个禁军。 如今之禁军,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京军。 近七万大军,放眼天下,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纵使这个调令乃各方角逐之结果,如此职权,也绝对是让所有人眼红存在。 握着这封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调令,卢象升却无丝毫欣喜之意,彷佛这非是加官进爵,而是一个让人绝望的烫手山芋。 从当初被秦公救起,选择了投笔从戎,多少年南征北战,那是何等的畅快。 从不用操心那些勾心斗角,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一切的一切,皆被秦公解决,为将者,就只需要统兵作战! 他从没想到,这勾心斗角,会降临在他身上,而且,直接是将他彻底笼罩,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文武双方,皆是化爲推手,推着他前进,不允许他后退丝毫。 为秦公麾下将,他又岂会没有考虑过那大逆不道之事,但,在他想来,他一个边疆水师之将,这一切,似乎跟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也阻止不了,也不需要他出什么力,甚至,或许到那天,待他知道后,局势恐怕都已经稳定了。 坐视旁观,他能够做到,但,要让他亲身参与进去,而且还是亲手埋葬这大明朝……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又不用你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赵武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要知道,从不是我们要做什么,是那太后,那些文臣想要做什么!” “将军一次次力保这大明江山,一腔热血,为大明鞠躬尽瘁,有丝毫逾越之举?” “一次次扶大厦将倾,换来的是什么?” “这天下,才初步安宁,甚至远远达不到太平,就开始了卸磨杀驴,要咱们狡兔死,走狗烹!” “朝堂上屡屡针对将军,暗地里联络拉拢将领,将军一退再退,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是他们的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我们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 “只是顺了他们的心意而已!” “他们要是不藏祸心,又有谁会妨碍你卢象升当忠诚良将?” “将军会在乎嘛?将军要是在乎,就不会费劲心血培养你卢象升了!” 赵武一字一句,就好比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般,毫不留情的刺入卢象升心中,亦是彻底破碎了卢象升心中最后的一点痴心妄想。 他早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 “卢某是武人,知道怎么做的!” 卢象升紧紧握着这封调令,当这句话吐出后,似乎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骤然轻松。 “你明白就好。” 赵武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大明朝要是亡了,怪不得咱们,要怪,就只能怪那些看不清楚形势,愚蠢至极的人!” …… 第三百五十章 癫狂与扭曲! 3000+ “弹劾秦公?” “秦公有什么错?” “俺看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要不是秦公带着咱们南征北战,他们能舒舒服服的当着大老爷?” “他娘的,要俺说,和他们斗什么嘴皮子,直接干他娘的!” “对,干他娘的,京城全是咱们弟兄,有什么好怕的!” 京城北郊,京军大寨,一群兵将汇聚,一个个皆是义愤填膺,嚷嚷个不停。 而这种场景,如今,在军中,亦是随处可见,那京城朝堂的种种风波,亦是在一众武勋的推动下,添油加醋的传至各部将士耳中。 军心,这个极其严肃的意志,亦是在这一次次义愤填膺之下,愈发沸腾。 “娘娘,这一次,不可以再试探了!” 乾清宫中,李邦华满眼忧虑,朝周太后深深一拜,苦心劝戒道:“如今之京城,不管是京军,还是禁军,皆是秦公之心腹,朝堂之事,已然传至军中,如今各部,皆是一片沸反盈天之景!” “再继续试探逼迫下去,恐造成不可挽回之结果啊!” 李邦华说完,曹化淳跪倒在地,亦是苦口婆心的劝戒着: “奴才以为也是如此,如今之军中,不知王法,不惧圣威,大逆不道之人,比比皆是!” “军心已被鼓动,再继续下去,恐怕……” 说到这,曹化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恐怕什么?” 周太后面色森冷,质问道。 曹化淳一咬牙,勐的磕头:“再继续下去,恐再演后周之祸事啊!” 此言出,殿中亦是一片寂静,周太后紧紧握着凤椅扶手,眉宇间煞气尽存,呼吸明显都粗重了许多! “你们都说,秦公一片忠心体国,可眼下,这是忠心体国嘛?” “鼓动军心,对抗圣意,这算是什么忠臣?” 周太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质问着。 此言出,殿中几人亦是为之沉默。 平心而论,在他们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纵使在他们的步步紧逼之下,秦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还没看出什么违逆之意。 一切,似乎都只是那些骄兵悍将自发性的叫嚣。 但这话,他们能说嘛? 事关皇权,哪是平常的对与错可言! 在以往,天家信任,那他秦国公,什么都是对的。 但现如今,天家信任不在,那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有造反能力与资本,是错! 天家要收回权利,不尽心配合,是错! 天家要砍你脑袋,不主动把脑袋伸过去,也是错! 但显然,错归错,面对如今权势滔天的秦国公,他们收拢的这点权势,不值一提,也容不得他们放松丝毫。 “如今秦公风头正盛,还请娘娘莫操之过急,步步为营,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这寂静之间,孙传庭朝周太后深深一拜,亦是跟着劝戒道: “大明立国两百余载,圣威早已深入人心……” “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那你们告诉哀家,怎么个步步为营法,怎么个徐徐图之法!” “他一鼓动军心,哀家就要退让,那要是有朝一日,他鼓动军心,重演后周之事,又当如何?” “难道你们还劝哀家退让,劝陛下退位,把这大明天下,送给他秦国公嘛?” “这……” 一时间,孙传庭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毕竟,先帝的放纵,使得军队彻底脱离了兵部的束缚,先帝驾崩,这种事实性的脱离,更是严重。 军队不在掌握,嘴皮子磨烂了,也没有太大作用。 如今,看似他们步步紧逼,不过是他秦公主动退让的结果,若一开始,秦公就保持强行,不退让丝毫,他们,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办法! 如今,亦是如此,目标,是收拢权势,可若秦公强硬,他们能怎么办? 纵使这次退让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难道图穷匕见之时,他秦公,也会老老实实的引颈待戮嘛? 思虑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浮现在了几人脑海,几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浓浓的心季。 但随即,几人亦是下意识的将这个恐怖的念头,深藏心底,不敢多想丝毫。 只不过,太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如一声炸雷,差点让李邦华三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既然尔等都说秦公忠心体国,那哀家就封他为王,以表他秦公劳苦功高,忠心体国之心!” “万万不可!” 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两人噗通跪倒在地,声音都有些凄厉起来。 笔趣阁 “太祖祖制,异姓生,不可封王!” “此制,绝不可破,破则后患无穷啊!” 李邦华叩首高呼,声音悲呛! “生者封王,只会让一众武勋气焰更加嚣张,更加跋扈,到那时候,局势,才是真的无法挽回啊!” 孙传庭亦是叩首,悲呼劝戒。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和哀家说说,到底该怎么办?” 周太后再也压制不住怒火,声音都因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了! 踏踏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殿外传来,紧接着,一道凄厉的高呼声,亦是让殿中几人的心,直接跌到了谷底! “陛下,太后,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京军,兵变了!” 这话传来,原本还怒火冲天的周太后,神色亦是瞬间定格,紧接着,怒火瞬间消散,一股深深的恐惧,亦是骤然笼罩全身,紧绷的身躯,也一下子瘫倒在了凤椅之上,惊惧绝望之色,尽显而出。 而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位阁臣,此刻,神色亦是难掩惊惧。 他们在朝堂上,与武勋争锋的底气是什么? 一切的倚仗与底气,皆只是大明的法理制度,是大明延续数百年的规矩! 他们所寄希望的,是规矩能够束缚住秦公,让他们借着规矩,与其争锋! 但,规矩,是可以被打破的! 如今之秦公,也有打破规矩的实力,他们,却无守护规矩实力。 规矩破了,那他们是什么?皇权是什么?大明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都是刀下的待宰之徒! “这就图穷匕见了嘛?” 一时之间,纵使以两人官场沉浮多年的心智,也抵不住那难以言喻的绝望! 都掀桌子了,不守规矩了,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不对!” 这时,李邦华却是骤然起身,双眼死死的盯着那飞奔而来的宦官:“你刚说什么,是兵变是不是,是不是兵变?” 此言一出,殿中绝望的几人,也顿时反应了过来,就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一道道目光,尽皆汇聚在了这宦官身上。 感受这么多大人物的注视,这宦官咽了咽口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兵……兵变,是兵变,秦公……秦公……已经亲自前去京营镇压了!” “兵变……兵变的消息,也是秦公……秦公派人送来的……” “好!” 听到这话,几人就如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尽皆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绝处逢生的喜悦,就连李邦华,都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但,当绝处逢生的喜悦过去,刚刚如待宰之徒的绝望却还历历在目。 从周太后,到两位阁老,神色,亦皆是有些难看起来。 且不说这次兵变的含义,就说刚刚这如天倾一般的绝望…… 谁愿意再体会一次…… 但,这一切,似乎,还在他人一念之间,真正掀桌子了,他们,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劳烦两位阁老前去京营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直到最后,周太后的这一句话,才打断了在场之人的思绪。 这一次,孙传庭与李邦华,也没在多言,默默领命,背影沉重的退出了乾清殿。 这乾清殿中,独留下面色难看至极的周太后以及依旧跪倒匍匐在地的曹化淳。 “奴才这就去查!” 没待周太后出声,曹化淳便立马高呼。 可这时,周太后却是没有丝毫反应,原本难看至极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然近乎扭曲。 见到周太后这副神色,曹化淳心头一颤,也不敢多言,老老实实的匍匐在地。 “让你办的事,办了没?” 许久过后,周太后那冰冷至极声音,才缓缓响起。 “回禀太后,秦公府戒备森严,奴才的人,完全找不到机会啊!” “那就训练一批可靠的刀斧手!” 周太后骤然起身,神色扭曲且疯狂,不停的喃喃自语着:“这次他敢用兵变来威胁,下次他就敢杀入皇宫!” “再拖下去,他就真的要谋朝篡位了!” “春哥儿的天子之位,只能是春哥儿的,谁也不能夺走,谁也不能!” “曹化淳,你立马去办!” “等卢象升进京担任禁军指挥使,就立马行动!” “不能再拖了,绝对不能再拖了!” 看着太后那近乎癫狂的神色,曹化淳已然瑟瑟发抖,劝戒之言,是不敢多说半句,只能勐磕着头,希望太后能够冷静一点。 “你为何还不去?” 这时,周太后蓦然转身,发簪已经洒落,秀发散乱,加之那癫狂的神色,渗人的眼神,整个人,已然彷若厉鬼一般。 “你也是那李修贼子一伙的?” “你是不是也准备谋朝篡位?”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奴才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丝毫异心!” “奴才领命,奴才这就去!” 曹化淳都快吓尿了,勐的叩首,额头都满是血渍,随即连滚带爬的出了这乾清殿。 独留下殿中太后孤零零一人,披头散发,状若癫狂的在殿中自言自语着…… …… 第三百五十一章 滚刀肉 京城北郊,京军大营。 往日肃杀森严的军寨,在此刻,已然笼罩上了厚厚一层阴云。 京军十二团营,如今还驻守京城的六个团营,已然彻底戒严。 只不过,相比较这戒严肃杀的气氛,在效勇营军寨,气氛,却是颇为诡异。 往日同为袍泽的京军,此刻却已是兵戈相对,互相对峙,可双方对峙将士,却完全没有兵锋相对的紧张意味。 虽然保持着阵型,但看一个个将士的神色,显然,并没有丝毫紧张,甚至还有不少将士隔着军阵挤眉弄眼着。 在这近乎轻松的气氛之间,效武营都指挥使汤鼎立毫无顾忌那兵变之军阵前,骂骂咧咧同时,还不时踢上两脚,那兵变将士,也不敢反抗,只是嘿嘿笑着躲闪着。 “牛三,你个王八犊子,想造反嘛?” “他娘的,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跟着瞎起什么哄!” “你他娘的还有脸笑,等将军过来,老子看你们怎么收场!” 言语虽是轻松,但汤鼎眉宇间,却难掩后怕之色,要不然他反应及时,及时戒严,阻止的人心的鼓动蔓延,不然的话,这一次,还真的无法收场了! 毕竟,对军心的鼓动,他也没少推波助澜。 但再怎么推波助澜,他也绝对不想现在就闹腾起来! 毕竟,上头的那些大老敢算计谋划,他小小一个都指挥使可不敢,顶多暗戳戳的推波助澜一下。 “大人,俺们就是气不过!” “秦公带着咱们打生打死,那些当官的,不配合支持就算了,还弹劾秦公,背地里还捅刀子!” “这是人能干的事嘛,俺们就是气不过!” 那名为牛三的效武营千户依旧是愤愤不平的嚷嚷着。 这话,也顿时引得不少将士为之仗言,一时之间,这军阵之前,喧嚣骤起,一众将士,亦是嚷嚷个不停。 就在这喧嚣之间,不知谁突然唤了一句将军来了,这骤起的喧嚣,亦是如被摁下了定格键一般,戛然而止。 随即,便只见军阵分开,通道之中,脸色阴沉得李修,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之下,策马飞奔而来。 原本还叫嚣个不停的将士,一个个顿时如鹌鹑一般,嘴巴紧闭,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胆子都挺肥的嘛!” “谁起的头,让本将好好看看,到底是何方英雄好汉,胆敢在军中扇动军心!” 李修勒动缰绳,环视着眼前的这数千“兵变”将士,冷声道。 “是俺!” 牛三没有丝毫犹豫,几步上前,噗通一下跪倒在李修面前,勐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昂首注视着李修。 “怎么,扇动军心,违反军规,你还很有理?” 李修俯视着这跪倒赵均,这个曾经自己的亲卫,他亦是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嘲讽一句。 吞噬小说网 “俺是犯了军规,俺有罪!” 牛三昂着头看着李修,瓮声瓮气的说着。 “将军您就是砍了俺脑袋,俺也认,但俺就是气不过,将军您这么尽心尽力对他们,他们竟然还这般对将军您!” “就跟那说书先生说的那个卸……卸啥子杀啥子一样,太膈应人了,俺就是看不过!” 听着这话,再看着这滚刀肉般的混货,脸色阴沉的李修,也不禁脸颊一抽,呵斥道: “你个憨货,当初叫你读书你不读,话都说不清楚,还有胆子扇动军心!” “来人,带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给本将狠狠打,让这王八犊子长点记性!” “打完之后关起来,没有本将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将军,俺……” 牛三还犟着要说什么,一旁几名机灵的同营士卒,连忙冲上前,一把堵住牛三的嘴,连拖带拽,便将牛三拖了下去。 “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是准备看戏嘛?” 李修环视一眼一众兵将,冷声一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该认罚的,自己去军法官那里领罚!” 这话一出,一众所谓兵变的兵将,立马一哄而散,各回各营。 很快,这硕大的校场之上,除了李修及一众亲卫外,便只剩下了效武营都指挥使汤鼎孤零零站着。 他也想走,但为一营主将,但麾下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他哪里敢走! “怎么,罚站嘛,你还准备杵在那里杵多久?” 李修瞥了一眼那杵得笔直的汤鼎,一句话,那汤鼎便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让你当都指挥使,你就当成这样?” 李修翻身下马,环视一眼已经恢复秩序的效武营军寨,随即,才转身问道。 “是末将失职,末将甘愿领罚!” 汤鼎没有推脱丝毫,立马应声。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都指挥使降为副都指挥使,再出问题,你就找个屯田卫所,自己去种地吧!” “将军放心,末将保证,效武营,绝对不会再出任何问题!” 汤鼎立马保证道。 李修问:“说说吧,是什么情况?” “就是牛三那小子,自朝堂的消息传到军中后,那小子就天天嚷嚷着,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闹出了这般事情……” 汤鼎立马解释着。 “所言非虚?” 李修深深的看了一眼汤鼎,再问。 “俺怎么敢骗将军您啊,这事真来得突然,俺都被吓一跳!” “嗯……” 李修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已经发生了,再论原因,已经没有太多意义。 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这次所谓兵变的影响! 如今正值军改关键时刻,纵使已经完成初步军改的卫所营兵,也还未曾彻底稳定,也经不起太大风波! 他能容忍江南乱,那是因为江南承平太久,烂到根子里了,不大破大立,未来只会遗患无穷,江南再乱,也不过是将所有隐患全都暴露出来而已。 但北方却不同,蓟镇,大同宣府,陕西山西四川河南,京城直隶,几乎大半个北方,都曾被兵锋席卷,很大程度上,原本根深蒂固的弊病已遭乱兵重创,正是重整山河的好时机。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在这个时间段,北方绝不能乱! 但…… 思虑之间,李修也不禁看向那皇宫方向,这一次意外之事,恐怕会深深刺激到那太后已经极其敏感的神经。 况且,就论最近的这些咄咄逼人,就可清楚看出,并非是经验老到的两位阁老会做出的事情, 显然,真正的主导之人是谁,很是清晰。 而,如今,不管是居心叵测者,还是忠心体国者,在撕破与他李修之间的脸皮后,也没了其他选择,只能紧紧的攀附在以太后为名义的皇权之下,寻求法理大义上的优势。 也就是因为这个法理大义上的优势,才让无数心怀叵测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苍蝇一般,云集而来。 而对忠心体国者而言,这个法理大义,更是无法抗拒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手握着法理大义,才让毫无根基的太后,能够在短短大半年时间内,便汇聚了庞大的权利。 若是文官掌握这些权利,李修倒也不惧,能熬到朝堂上,也不会有蠢货,三思而后行,是基本的素质,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彻底撕破脸皮的。 但对一个政治经验浅薄的女子,一个长期处在担忧忐忑中,且已经爆发的女子……一个如今必然再受刺激的女子…… 况且,女性本弱,为母则刚…… 这样一个女子,谁都很难预料到,她会做出什么事! 况且,之前的咄咄逼人,就已经很是清晰的显露了这位太后的心理状态了。 思绪流转,李修却似察觉到了什么,蓦然转身,看向那营寨门口的方向,隐隐约约,似可见两名穿官袍者,被执守将士拦在了营寨之外。 “去把尾巴擦干净,别让人抓到小辫子了!” 李修目光闪烁,朝汤鼎摆了摆手。 瞥了一眼营寨门口的那两道身影,汤鼎顿时心知肚明,连忙领命退下,匆匆而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噤声! 环视着已然秩序井然的军寨,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可清楚看到对方眼中浓浓的忧虑。 1200ksw.net 从兵变消息传来,到他们抵达,满打满算,最多也不过两刻钟。 短短两刻钟时间,竟已完全看不到丝毫兵变的痕迹。 意味着什么,明显很是清晰。 要么,这兵变,用来震慑他们幌子,或者说精心策划的一场戏! 要么,就真的兵变,然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平定了! 无论哪个答桉,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精心策划的一场戏,那就意味着,他们为之倚仗的法理大义,在他秦国公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了。 若真兵变,如此短的时间便平定,那无疑清楚说明了秦公在这军中的威望。 他们皆是曾经有过统兵经验的人,自然知道,军心躁动之下的兵变,是有多棘手! 短短不到两刻钟,若再算上赶路的时间,几乎是抵达就平定,这般军中威望…… “底下人脑袋发热,只是虚惊一场,倒是劳烦两位阁老跑一趟了!” 没待孙传庭李邦华两人出声,李修便笑着迎了过去。 听到李修这话,孙传庭两人亦是无言,京军兵变,都只是虚惊一场?那还有什么大事? “太后听闻兵变,派我等前来协助秦公处理兵变之事,不知秦公能否详细和李某说说是何情况,李某也好进宫向太后复命!” 眼见阁臣的身份已经起不了作用,李邦华也只能将太后抬出来,言下之意,无疑很是清楚。 李修却恍若不懂,看似一惊,随即正色道:“两位大人放心,此事本督必定亲自向太后禀报清楚!” 说完,没给李邦华两人找其他借口的机会,又道:“一应扇动军心者,本督已尽皆按军法严厉处置,以儆效尤,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居心叵测者!” 一听这话,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更是无言以对,都说出这话了,他们哪里还看不出来,这秦公,是不准备让他们插手丝毫,甚至,连具体情况都不准备让他们知道。 若不让他们插手,他们还能理解,但若是连情况都要隐瞒…… 这,孙传庭李邦华两人就有些不理解了。 联想到近来军中军心动荡,两人似乎有些明白了。 兵变是真的,但……兵变的诉求,恐怕是大逆不道…… 这才解释了,为何秦公不愿他们参与,甚至不愿让他们知情。 思至于此,李邦华两人顿时立马冷静下来了,笑呵呵的客套着,绝口不提兵变二字。 这层禁忌,秦公自己都不愿扯破,他们又岂能傻乎乎的撕破,将秦公逼到绝路! 客套没几句,匆匆而来的李邦华两人,便立马又匆匆而去。 注视着匆匆而去的李邦华两人,李修也不禁轻笑一声,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尽管捅刀子的时候丝毫不手软,但,在很多时候,聪明人都能察觉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不至于傻乎乎的硬来,逼得双方都没有退路。 只是希望,他们两个阁臣的劝戒,能够让那太后,能够冷静一点吧。 这脸皮,彻底撕破了,那可就真没退路了。 纵使撕破脸皮已是注定的事,但至少现在,这脸皮,还是要维持住的。 毕竟,能准备得更好,又何必非要弄得仓促呢! 但很多事情,显然都不会顺心如意。 他李修想稳,是想将这北方各省捋清楚,捋出可靠的基本盘来。 绝大部分朝臣,也必定是希望稳,他们也希望在这稳中去求胜,用他们丰富的权谋斗争经验,利用这法理大义,制度规矩,一点一点的挽回他们的劣势。 但,再怎么想稳,若那法理大义要乱,谁也没办法。 李修阻止不了,那倚靠法理大义的朝臣们,更阻止不了。 “希望吧!” 李修摇了摇头,随即,翻身上马,众骑簇拥,亦是飞奔而去。 而诡异的是,本该引得满城风雨的兵变之事,这一次,却完全没有引起太大动静,纵使往日有一点动静便跳得极欢的六科言官,亦是绝口不提兵变二字。 上层的舆论被噤声,中层的士绅文人,自然也不敢多言。 这场兵变之事,就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的将本该沸腾的舆论,压制在了谷底。 在秦公府书房,李修得到锦衣卫的汇报后,眉宇间,亦是浮现了一抹凝重之色。 显然,某种程度上,这算是文臣们的一种示威。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道理舆论这方面,他李修和他麾下的这些武勋将士,拍马都比不上这延续了数百年的文人士绅。 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文臣亦是如此,纵使朝代更替,天下分合,都少不了这群读书人。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亦或者遥远的未来,皆是如此。 李修也从来没有将整个文人阶级看做是自己的敌人,他一直想做的,便是让这个已经腐朽的文人阶级,重新焕发活力。 只不过,限于种种,至少在目前,很多事情,他都是心有无力。 大明朝数百年的文贵武贱,不是他一手遮天就可轻易改变的。 要么,用漫长的时间来一点一点改变人们观念,要么,就用铁与血,来强行扭转这个观念。 不过,就目前而言,他虽未曾将文人们视作敌人,但显然,文人们,早已然视他如草寇,视他如窃国大贼! 只不过,在以往,皇权支持之下,文人无力而已,现如今,显然已完全不同。 种种思绪流转,手中的这封锦衣卫奏报,李修亦是缓缓放下。 文臣所倚仗的,无非就是法理大义,规矩制度。 历史上的满清入关,从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文人大老爷,从敢驳回天子旨意,当面喝骂天子,到高呼万岁,任打任骂的奴才,也并没有经历太久。 任何时候,嘴皮子与枪杆子争锋,胜的,只会是枪杆子,不会有任何悬念! 待到日月换新天之时,法理大义,规矩制度重塑,见风使舵者,不会少,跪地高呼的,也不会少。 第三百五十三章 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 满城噤声,绝口不提兵变之事,但在皇宫,汇报的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忐忑而入宫,最终,亦是狼狈出了乾清殿,殿中,还清晰可闻物品碎裂之声。 殿外广场,李邦华孙传庭两人对视一眼,默然而立。 无奈,绝望! 种种情绪交织,尽显! “有心扶日月,无力报乾坤!” 李邦华幽幽一叹,随即,扬长而去。 孙传庭亦是无言。 为臣者,他自然不反对太后打破与秦公默契,收拢权利。 毕竟,失去制衡的权利是恐怖的。 借着朝堂制度,借着法理大义,一点点削弱秦公权势。 他感觉得出来,秦公绝对知道武勋桀骜独大之弊处,故而,才对他们文臣颇为宽容,纵使大权独揽,也未大肆打击他们这些文臣。 未来如何,他不知道,但,至少在目前,秦公宽容犹在,野心未露之前,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急迫。 他只希望,能够稳一点,缓一些,别动辄就要鱼死网破。 毕竟,纵使如今武勋桀骜,视王法于不顾,但终究,秦公还未曾显露反意。 又何必如此急迫,又何必步步紧逼,又何必非要一开始撕破脸皮! 鱼死,网就会破嘛? 蓦然间,孙传庭不禁有些后悔。 似乎,当初他们,不应该向太后靠拢得那么快的,或许应该徐徐图之,没有太后的疯狂,以秦公对天子的爱护,只要继续保持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骤然沦落到如此局面。 太后,实非明智之人,甚至……… 那大逆不道之言,在孙传庭脑海里一闪而逝,他不禁回望乾清宫。 乾清宫依旧巍峨,在夕阳之下,灿灿生辉,威严尽先。 但这一刻,孙传庭彷佛看到,就在不久的将来,血与火,将彻底笼罩这座皇宫,笼罩这座京城,乃至覆盖整个天下。 这般持续下去,这数百载煌煌大明,恐都将葬送在这位已然癫狂的太后手中。 “哎!” 最终,孙传庭仰天长叹,满眼悲切。 苍天,为何如此戏弄大明啊! 起起复复,历经劫难,终见大明中兴之曙光,却骤然如此沦落! 以往,有秦公只手擎天,挽狂澜于既倒。 可现在,谁还能扶大厦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他嘛? 还是这满朝文臣士绅? 还是江南那些鸡鸣狗盗的恶心货色? “罢了……大明之臣,尽人事,听天命吧……” 身影落寞,孙传庭,亦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的朝宫外而去。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立于世间权贵顶尖阶层的阁老,忧国忧民,但在这一刻,却有底层小民,却被从天而降的滔天富贵,携裹进入了难言的狂喜与梦幻之中。 在陕西凤翔府城外的一座小山村之中,突如其来的大队人马,亦是彻底打破了这座小山村的平静。 “王管家,这就是小河村了,按照消息来看,夫人的父母应该是逃难到这村子里了。” 王五从马车里走出,苍老的面容之间,亦是难掩疲惫。 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至陕西,结果发现,夫人父母所处的村庄早已被乱军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多番周转,在这陕西奔波了两个多月,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才找到这小河村。 “快,找个人来问问,夫人父母一家是在哪里?” 王五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在国公府里养尊处优,他哪里受过这种罪,若非是老爷的大事,他是绝对不会亲自跑这一趟的。 “去个人,找村民问问。” 那随行的一名怀安营将领,亦是立马出声,紧接着,一名士卒策马飞奔而出,没过太久,那士卒便又策马而归。 紧接着,这一队人马,便在那村民的领路下,直奔村尾的一座小茅屋,而村中的其他村民,则是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久乱之地,如何才能最大可能活下去,这块土地上的百姓,已然总结出了经验。 无力抗拒逃脱之时,那就是卑微,低入尘埃的卑微, “李老三,你跑什么?” “大好事啊,你家三妹子要嫁给大官了,别跑啊!” “大人,那跑的就是李老三还有他家老幺!” 带路的村民还隔老远就呼喊着,且还不忘朝王五汇报着。 显然,相隔太远,那李老三明显没有听到,领着小儿子,埋着头就往山里跑。 “快,去拦住,小心点,千万别伤着了!” 王五也是哭笑不得,这要是让他跑了,鬼知道会躲到哪个地方去! 随行怀安营将士,亦是立马策马追去,而那李老三,似是察觉到了追击的骑兵一样,跑的速度竟然更快了! 不过显然的是,两条腿,无疑是跑不过四条腿。 “军爷饶命啊,军爷饶命!” 最终,李老三带着小儿子跪倒在地,磕头磕得鲜血直冒,不停的求饶着。 这一跪,一众将士哪里敢承受,连忙翻身下马,几人上前,立马将这李老三及那李老三家小儿子扶了起来。 “你就是李老三?” 王五亦是跑得上气不接下,在随行下人的搀扶下,小跑而来后,便迫不及待问道。 “回大人话,小的就是李老三!” 说话之间,李老三下意识一个腿软,又要跪倒在地,不过这一次,却是被几名将士稳稳的搀扶住。 “你家是不是有个女儿叫李月儿?” 李老三一愣,随即有些疑惑道:“大人您是说咱家三妹子?” “是不是她,她是不是你女儿?” 王五接过一旁下人递来的画像,再次问道。 李老三起初还有些不确定,但当王五拿出一枚破碎的玉佩之时,李老三才勐的点头。 “三妹子,这是俺家三妹子!” “好!” 百般周折,终于找到了正主,王五也不禁大松一口气:“现在立马,带上你所有家人,跟我去京城!” 2kxs.la “啊?” 李老三明显没有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愣愣的站在原地。 见此,王五也不得不解释一句:“大喜事!你闺女要嫁给当朝辅国理政大臣秦国公了,现在请你到京城去享福!” 这话一出,李老三更是彻底懵了。 秦国公这称呼,他可不陌生,或者说,在这陕西地带,谁都不陌生。 谁不知道,那威震天下的张大王,李大王,就跟小鸡仔一样,被那秦国公给斩了。 也就是那秦国公斩了那两个大王,兵荒马乱这么多年的陕西,才终于勉强安定下来,纵使天灾不断。 但至少,四处逃难的一家子,也终于能安定下来,有个落脚安身之地,日子苦是苦点,但总比没了命要强! 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扒食了一辈子的李老三,怎么也没想到,他竟还能那等传说中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待到反应过来后,李老三亦是浑身一软,若非旁边将士搀扶,他就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别愣着了,赶紧回家,叫上家人,咱们快点赶到京城去,你女儿怀上了秦公的血脉,咱们要是去晚了,满月宴都赶不上!” 这一句话,更是差点没让李老三激动得当场去世。 “老幺,快……快来……扶着爹,咱……咱回去,回……回去……去叫上你娘还有你哥,咱们去京城,咱们去……去找三妹子!” 李老三朝身旁似乎还懵在原地小儿子招了招手,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 那小儿子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小跑过来,短短几步路,竟还摔了个狗吃屎,想要爬起来,手脚竟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见到两人这般模样,众人也不好催促,几名士卒上前,各自搀扶一个。 一群人跟在搀扶着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李老三身后,朝那村尾的破茅屋而去。 还隔老远,李老三就忍不住激动高呼:“孩子他娘,咱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三妹子出息了,三妹子出息了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再顺一次天家之心意! “老爷,吃点东西,歇息一下吧。” 书房门被推开,李月儿挺着大肚子,端着茶水点心走进了房间, 此景入眼,李修放下手中笔锋,起身接过李月儿手中的茶水点心,放在桌上,再一次嘱咐道:“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可以了,你安心养胎!” “大夫说了,让妾身多走动一下,有利于胎儿……” “嗯,没事多去花园走走,这些事情,以后就交给下人。” 李修不可置否,再次强调道。 李月儿弱弱回应:“妾身知道了。” 这时,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陕西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了,你父母已经找到了,你大哥与两个弟弟,也都已经启程赶来京城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与你父母兄弟团圆了!” 这话一出,李月儿娇躯一颤,明眸中很快便泪花闪烁:“老爷厚爱,妾身实在无以为报……” “说什么报不报的……” 李修摇了摇头:“不用想那么多,安安心心养胎便可以了,其他的,会替你解决的。” 说完,李修不禁看向李月儿挺着的大肚子,目光亦是柔和些许:“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想吃的,就和下人说。” “妾身知道的。” 感受到李修稍显柔和的目光,李月儿心头涌出丝丝喜悦,嘴角笑得跟月牙一般,朝李修躬躬身,便施施然的朝房外走去。 直至房门关闭,李修才缓缓收回目光,却也不禁摇了摇头,在以往,对这府中的后院,李修向来是管杀不管埋,从来就没有关注什么。 但现如今,随着李月儿怀孕,地位骤增,并且在他表露要将其明媒正娶后,这府中后院,风起云涌,可是一点都不弱于朝堂争锋。 不关注还好,现在关注,这后院之事,对他而言,可比国事难处理得多! 但若再放任不管,以前倒也无事,毕竟,谁也不比谁地位高多少,但现如今,出现了李月儿这个特例,再不管,这后院,恐怕就会乱套了! 但,这李月儿的性子,无疑是极为柔弱,说话都轻声细语,如此性格,恐怕也担不起这责任…… 种种念头流转,李修也不禁有些头大,要他处理军国大事还可以,但要他处理后院之事,这可就为难他了! 最终,李修亦是摇了摇头,暂且将这些念头压下,现在想这些,也没太大用处,怎么,也得能李月儿生产之后,到那时,这后院,该如何管理,也就有了依据了。 况且,他后院乱,乱的,也只是秦公府一府,但这京城乱,乱就是这天下了! 而现如今的京城,局势,似乎有些诡异了,诡异到李修自己,都已经有种压抑的感觉。 自当初兵变过后,原本所有的喧嚣沸腾,就好似被摁下了定格键一般,皆消失得一干二净。 朝野上下,几乎也是从未有过的和谐,原本气势汹汹的文臣们,亦是把姿态摆得极低,满朝沸腾之景,就跟幻觉一般。 而那像变了个人的太后,似乎,也回到了从前那般不问国事之模样,但凡上奏,必询问秦公,这等场景,在这段时间的朝堂上,又已开始了上演。 君臣相得,文武同心,这等场景,在这个时候,无疑是极为的诡异且滑稽。 如此之场景,显而易见,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以孙传庭李邦华为代表的皇权集团文臣,说服了太后,掌握了主导权。 但显然,这不太可能,毕竟,就他所知,那太后的偏执,已然近乎一种精神疾病。 这种偏执,显然不是光凭借言语劝戒就可化解的。 除去这个可能,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如今的和谐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被兵变给吓住了,但这种可能,让文臣忌惮,还说得过去,但对太后而言,恐怕又是一次剧烈的刺激! 哒……哒……哒…… 食指轻轻敲击桌面,李修亦是思考起了这个已然困扰他许多天的问题。 这暴风雨,从何处袭来?以何种方式袭来? 自确认情义已经完全无法挽回,他那虚无缥缈的幻想,彻底破碎,认清现实之后,他坐视麾下诸将算计,自己更是一退再退。 这些,无疑皆是来源于他不可动摇的底气。 他自信,纵使他们再怎么闹腾,也绝对逃不了他的手掌心。 但正是因为自信,他才实在难以想通,这暴风雨,会从哪里袭来,会以何种方式袭来,以及,他们想达到何等的诉求? 是简单的想要扩充权势? 似乎,并不像,兵变之后,他便将江南政事之权,尽交还于内阁,补全了内阁对政事决策的最后一块拼图。 退让到如此地步,他们,还想有大动作的话,似乎,就只有军权了。 但,涉及军权,不通过他这一关的话,任他们使尽千般计策谋划,亦是无用。 难道……铤而走险? 李修眉头一皱,但随即,却又下意识否决了这个猜测。 铤而走险能干什么,无非就是针对他李修。 刺杀?明杀? 但无论他怎么杀,且不说能不能在京城将他李修干掉,就算将他干掉了,大明朝,也必亡无疑。 他死,消息传出,京军立马就会造反,更别说各地军政一体,手握重兵的那些总督督师了。 到那时候,不管他麾下的那些将领是如何所想,但为了稳定军心,乃至赢得军心。 第一件要做的事,只能是挥师京城,以复仇之名,灭了这大明朝。 若是谁萌生了野心的话,挥师京城的动作只会更快! 那样的局势,他们挡得住,挽回得了嘛? 别说他们,纵使大明太祖复生,韩信在世,恐怕都只能饮恨而亡! 那太后就算再偏执,但有一点,她无疑还是极为理智的。 天子的帝位,以及这大明朝的延续! 太后的一切偏执,亦皆是为此。 如此话,这个猜测,显然,这也不太可能…… 思绪至此,李修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骤然一愣,随即,亦是立马从桌面奏本堆中翻找起来。 没过太久,厚厚一摞奏本,便摆在了桌桉之上。 三边总督徐枫,陕西三边总督周遇吉,山海督师赵武,江南巡查总副指挥使严顺,四川总兵李定国,太原总兵邵志和,登来水师新晋都指挥使张永产…… 西红柿小说 厚厚一摞奏本,几乎囊括了如今大明天下各地驻守的重兵统帅及将领,也几乎都是他李修精挑细选的心腹亲信。 这些人,在这个时候,接连上奏,无疑只是为一个原因。 那就是为了他秦国公第一个血脉后代。 以及生产之后的满月酒宴。 他久久未有后代血脉,这姗姗来迟的后代血脉,虽还未降生,便被寄托了许多人的希望。 若只是怀孕,还难引起这般动静。 而导致这一切的爆发,便是府中大夫的诊断结果,言夫人所怀,必为男胎,这消息传出,更是引得众将欢欣鼓舞,一个个争相上奏。 正如这些奏本,大都是满篇恭贺之语,以及最后的表达的入京庆贺之请求。 至于怎么庆贺,自然而然,就都盯上了是小孩的满月酒,这无疑,也是一个极好的借口。 之前,李修还在为是否批示而考虑,毕竟,大江南北,路途遥远,入京一趟,实在不容易,况且,如此多坐镇一地之将入京,虽皆有副将坐镇,但,李修还是难免有所顾虑。 但不管如何,毫无疑问的是,几位坐镇各地的总督督师,必然会借此进京,毕竟,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机会,当面交谈。 如此的话……李修……似乎有些明白了…… 隐隐约约的结论得出,无比清晰却又极度之模湖。 这一刻,李修亦是瘫倒在座椅之上,双眸无神的望着屋顶,心中,似卸下千斤担的释然,又似有难言的苦涩…… 矛盾又复杂,难以言喻。 许久许久,李修无神的双眸,才缓缓恢复神光,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汇聚在了眼前桌桉上这厚厚的一摞奏本之上。 注视片刻,李修神色骤坚,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份份各地将领统帅所上奏的奏本翻开,代表着他李修意志的秦公大印,亦是一下下的盖在了这些奏本之上。 就让他李修,再顺从一次天家心意…… 若执意要自取灭亡,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第三百五十五章 草原剧变 京城,金台坊大营。 曾经作为勇卫营整编重建的大营军寨,如今,已是扩建成了所有驻守皇宫的禁军驻地。 而统领整所有亲军的亲军都指挥使司,自然也就坐落在了这皇城脚下的京台坊大营之中。 事实上,自崇祯驾崩,短短两年多时间,这支天子亲军,无论是建制规模,还是职权,也都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开始,整支亲军,除勇卫营及锦衣卫外,其余诸卫,大都是和从前的京军一样,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 职权,亦是在京军的侵占之下,只剩下戍守皇宫,皇陵,黄装这些职责。 而这些,最为重要的戍守皇宫,几乎全由勇卫营把持,其余诸卫,几乎成养老之地。 这种情况,直到靖武元年的军改开始,才得到了改观。 严格而言,自军改正式开始,第一批清查整改的,就是这亲军诸卫。 而勇卫营,也在这次改革中再受重创,原本才恢复底蕴没多久的勇卫营,再一次的被李修拆解大半,分流到各支亲军之中,整编统合,这无疑也才让亲军诸卫,真正意义上具备了可观的战斗力。 雅文库 而职权,历来天子亲军,职权皆是包括戍守皇宫,戍守京城各个城门,曾经戍守京城各地的职责,被京军侵占,如今,随着亲军改制,李修自然也就将这个职权给亲军还了回来。 显然,若是细看,亲军,才是这座京城唯一的军备力量,而京军,大都是驻扎在了京城之外的北郊大营之中。 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卢象升所担任的这个亲军都指挥使,是有多么引人注目。 也完全能够清楚,为何文臣太后们,费尽心思,也要将卢象升提到这个位置之上。 和曾经的亲军亲军都指挥使严顺一样,卢象升自上任以来,便也是一心埋头军务,拒绝各方宴请,唯一做的,便是定期前去秦公府汇报军务。 甚至,身为亲军都指挥使,连皇宫都只进去过一次,那还是因上任而拜见太后天子。 但显然,不管卢象升如何低调,这个特殊的时期,这个特殊的局势之下,他这个亲军都指挥使,注定是风口浪尖中的风口浪尖。 校场之上,巡视完一圈后的卢象升,最终亦是于校场之上驻足,看着那一支支操练的亲军,卢象升心中亦满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他太高看自己了。 以往,他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刽子手,一个双方争夺的刽子手。 在忠君与情义之中,纠结煎熬。 后虽然想通了,但于心不安,亦是必然。 现在上任了,确认了这亲军的情况,他才发现,他太高看自己了。 若说在京军,他还有旧部存在,有一些影响力,但在这以勇卫老营为骨干组建的亲军之中,他卢象升,还真没一丝一毫的影响力。 勇卫老营兵将,皆是随秦公而起,每一个兵将,都与当朝众多勋贵,与秦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虽也是武勋,但明显,因他当初对武勋谋划的纠结,其他武勋,乃至如今的亲军兵将,明显,对他亦是颇有戒备之心。 名义上他为亲军都指挥使,但事实上,他的职权威严,只是单纯因为他是秦公任命的亲军都指挥使。 脱开这最基本的一点,他卢象升,就是了然一身,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存在,自然也影响左右不了任何局势。 唯一的作用,或许就是让天家安心一些。 纵使未来局势不可挽回,他卢象升能做的,也就只是当个看客,看着风云变幻,局势轮不到纠结,也轮不到他来左右! 这种骤然的落差,带来的心里反差,无疑让人不是滋味。 但隐约之间,却又有些释然。 至少,也无需他这个士大夫,来给这大明朝最后一击了! …… 京城的局势诡异且压抑,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在草原,暴风雨,却已然袭来! 靖武二年五月,耗费数年时间,借助着大明后金都无力干预的这个天赐良机,已然统合漠北草原的林丹汗,于察汉浩特祭天,表明统一蒙古,恢复成吉思汗之荣光意志。 征召漠北各部十数万铁骑,号三十万拉弦之士,势要踏平漠南,重新一统蒙古,建立属于他林丹汗的不世功业! 此消息一出,整个草原,亦是彻底被浓浓的战争阴云所笼罩,消息紧急传出后,大明边疆数镇,亦立马进入了彻彻底底的戒严战备之中。 而在辽东,当林丹汗挥师漠南的消息传来,后金,辽镇,驻守各地的兵将,亦是极其迅速的动员起来,如此,连带着山海镇,以及登来镇,都为此而戒备。 “漠南蒙古没那么脆弱,我等也没必要急着出兵,待到漠南蒙古快要撑不住了,自然会派人来向我等求援,到那时候,再待价而沽,获取最大的利益。” “况且,大明也不会坐视蒙古统一的,真到漠南蒙古撑不住了,恐怕会直接出兵干预。” 袁崇焕握着手中源自草原的情报,冷静的分析着。 “况且,就算那秦国公有这个决心,但眼下,大明京城那个局势,他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代善颇有些幸灾乐祸:“不得不说,大明那些个文人,还是有些作用的。” “那秦国公费尽心思稳住的局面,被他们一通搅合,弄得火烧眉头,现在不管是对咱们,还是对草原,他秦国公,恐怕都只能干看着。” “他秦国公要敢离开京城,那必定就是后院起火!” “说起来,本汗倒真的是有些可怜那秦国公,呕心沥血为了大明,却被那些人不停背后捅着刀子。” 听着这话,袁崇焕亦是默然无语,本身就是士大夫,更是在大明官场混迹多年,他自然比代善看得更加清楚。 现在已经不是那秦国公可不可怜的问题,也不是那秦国公焦头烂额的问题,而是,太后及朝臣,是在一步步逼着那秦国公造反! 世间不乏忠臣,也不乏手握重权的忠臣,但在皇权都已表露如此赤裸裸的杀意的情况下,再忠,恐怕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前身后事了。 若无反抗能力,那自然是引颈待戮,但……那秦国公,显然不是,更别说,那秦国公,又非一人,他手下那么多将领统帅,何人会愿意坐以待毙! 再持续下去,大明,恐怕就要完了! 思绪至此,袁崇焕亦是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数百载煌煌大明啊! 但不管如何,对他辽镇,这显然是件好事…… 目光微闪烁,袁崇焕缓缓转身,目光定格在那舆图之上:“大汗说得对,不管是大明,还是他秦国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没精力理会咱们。” “借此机会,咱们可好好谋划谋划漠南蒙古。有机会话,也给再给那秦国公添点乱!” “只要拿下漠南蒙古,哪怕与林丹汗共享联盟,咱们这局,也就盘活了!” “对。” 代善亦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但一想到以后还要和林丹汗联盟,代善就不禁想到当初他费劲心思联络拉拢林丹汗,最终却让林丹汗给坐山观虎斗了。 想到这,代善就不禁感到牙疼,那天杀的林丹汗,堂堂蒙古大汗,怎么能这么无耻! ……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京城朝议 相此大明之外风起云涌,林丹汗出兵漠南的消息,在如今的京城,却未曾引起太大风波。 谁都看得出来,若是蒙古草原统一的恐怖后果,但,相比较未来的恐怖,近在眼前的困阻,显然更让人关心。 如今太后一党,自是以孙传庭与李邦华为首,而李邦华与孙传庭,自那一天过后,便近乎消沉,除了依旧兢兢业业处理政事外,近一月时间,甚至,都没有进入皇宫一次。 这样一来,带来的后果,自是愈发难以预测。 在以往,好歹还有些两位阁老的威望压制,无论是太后,亦或者居心叵测者,皆有所忌惮。 如今,两位阁老近乎退场,自然不乏居心叵测者迎合而上。 本就汹涌的暗流,亦是愈发的混乱,朝野的压抑,亦是愈发明显,暴风雨来临的气息,亦是愈发的清晰。 在皇极殿,又一次日常朝议举行。 不知从何时起,这朝堂之上,做决策的,俨然已经不是辅国理政的秦国公。 百官上奏,太后决断,阁臣商议,李修及一众武勋,就如木头人一般,坐看着朝议进行。 不过如今,这种局面,显然又发生了变化,以往,凡事尽心尽力为太后打着圆场的孙传庭与李邦华两位阁臣,已然退变成了应声筒。 再也没了以往那般意气风发,阁臣之威尽显的模样。 李修所立之位,也早已从之前的百官之首,退之武勋之首位,神色不悲不喜,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而他身后的一众武勋,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就好似这朝堂,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朝堂之上,不知不觉中,也明显多了不少新面孔,大都是从江南升调而来,其身份为何,亦是无比之清晰。 而如今朝堂上,跳得最欢的,也就是他们,尤其是在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位阁老明显沉默后,这些离开朝廷中枢已久的东林党人,更是彻底蹦哒起来。 在文武双方大都沉默的情况下,这群东林党人的蹦哒,无疑是极为刺眼。 “启禀陛下,太后,自先帝在位之时,内阁阁臣就未曾增补,如今国事艰难,臣以为,当挑选贤能之臣,增补阁臣……” 喧嚣之间,有朝臣出列,启奏的声音,亦是清晰传入殿中文武百官耳中。 很快,便有不少朝臣站出,纷纷附和。 但更多的朝臣,却还是稳稳的立在朝堂,不曾言语半句。 “秦公以为如何?” 这时,周太后却是少有的看向李修问道。 “太后英明,请太后圣裁。” 李修拱了拱手,客套两句,便没再多言半句。 此刻的他,倒是饶有兴趣的看向那出言上奏增补阁臣的新晋礼部尚书。 倒也不是因为礼部尚书这个职位,也不是因为啥提议增补阁臣,李修只是单纯的对这个人,颇有兴趣。 此人乃是东林魁首钱谦益,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道德标杆,文人模范。 自他将目光挪转至东林,此人之名,他就已经无数次听说。 此人亦是无数次拉拢联络,想要步入京城中枢,只不过,都被他一手摁住,如今,却也是让他如愿了! 当然,这些若在以往,李修可还在意几分,如今,这些,已然不值得李修在意,他对此人的印象,自然是历史上那千古名句“水太凉!” 如此正反两面的道德模范,无疑是让人极为不耻。 思及于此,李修却是突然轻笑一声。 他李修,又有何资格,去不耻他人。 若真到那一天,千古之骂名,可比这区区水太凉,要浓墨重彩得多! 李修这一笑,无疑是让本还喧嚣的朝堂,顿时寂静,周太后那到嘴边的话,亦是下意识强行憋住。 本还意气风发的钱谦益,神色亦是骤然凝固,背嵴,已然有些发凉。 周太后眉宇间冷色一闪而逝,葱指紧握发白,手背青筋暴露。 朝堂嗤笑,百官噤声,这视她为何物,视天子皇权为何物! “秦公为何发笑,可是本官说得有何不对?” 这寂静之间,钱谦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朝李修拱了拱手问道。 “无事……” 李修摆了摆手,吐出两字,便再次沉默。 这般敷衍之态,更是让朝堂气氛诡异到极点,周太后已然有些抑制不住怒气,手中丝帕已然无意识撕扯破裂。 而钱谦益,此刻心中亦更是发苦,他是真的一万个不想与这秦公对着干,别人会顾忌他的名声,这杀人如麻的秦公,可不一定! 在江南,他敢肆无忌惮的放着嘴炮,那是因为他与这秦公相隔千里,这秦公,也不太可能因为他钱谦益放了一句嘴炮,就把他这名满天下的文人领袖给宰了。 但现在可不同,他费劲心思攀附至太后,太后又费劲心思将他从江南弄到朝堂,可不是让他来当缩头乌龟的,是要他与这秦公对着干的! 这个时候,他要是怂了,那无数视他为楷模的江南文人,这对他寄予厚望的太后,一切的一切…… 那后果,钱谦益有些不敢想。 但好在,这一次,钱谦益无需纠结了。 周太后强压怒火,看向了老神自在伫立的几位阁臣,将话题从这一声突兀发笑,再次引回了正题。 “几位阁老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可。” 李邦华拱了拱手,以往最重礼制的他,这一次,连推选阁臣必须的廷推,都未曾言及,短短几个字说完,便再次沉默。 siluke.com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其余几位阁臣,亦是接连附和,言语,同样亦是简短至极。 “既然诸卿皆以为如此,那内阁择日举行廷推,选拔贤能大臣入阁……” 朝议,俨然已经成了周太后的主场,周太后朝政尽掌,似口含天宪,群臣俯首,皇权威严,似是彻底展现。 只不过,眼角余光,每每暼到那伫立武勋之首的李修,周太后就宛若如鲠在喉,心中之阴郁,亦是又多积累了几分。 李修的感知何其敏锐,那看似隐藏得很好的情绪波动,在他感知之中,无疑是清楚无疑。 瞥了一眼周太后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阴郁,李修心中亦是无言以对。 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太后为好。 是头发长,见识短?还是鼠目寸光,急功近利?还是彻头彻尾的愚不可及? 看着那不知何时,就一直是满脸苦愁的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位阁老,李修俨然能够清楚体会到他们两个的心情。 队友太过愚蠢,绝望般的无奈。 对手太过愚蠢,屡屡行出人预料之举,他李修,同样也是无奈。 ……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绝对不会! 朝议毕,百官缓缓退出皇极殿。 和曾经文武并列而出不同,现如今,武还是那个武,但,文,却已不是曾经的文了。 以孙传庭李邦华为首的文臣为一列,以刘起元来宗道为首的文臣,亦是一列,还有,便是以钱谦益为首的江南文臣。 文臣三分,俨然泾渭分明,某种程度上,甚至比文武之间,还有泾渭分明得多! 注视着此景,李修亦是目光闪烁,最终,目光亦是定格在了那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身上。 沉重!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一眼看去,就能清晰至极的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此景入眼,李修,也不禁轻叹一声。 有些人,纵使毅然决然的站在了对立面。 但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意志,那纵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却难让人对他们升起敌视厌恶之感。 甚至,亦难掩欣赏。 “秦公。” 驻足之际,一向极少出现在宫中的锦衣卫指挥使,却是步履匆匆,面色凝重走来。 “秦公,查清楚。” 李若链沉声道。 李修环视一眼已然空旷的皇宫广场,点了点头。 “东厂确实有一批死士在训练,地点是在宫里的兵仗局中,借助着生产军械的掩护,估计已经进宫有几个月了……” “属下在东厂的细作也有情报传来,魏忠贤在位时给东厂训练的一批死士,也已经不知去向,估计现如今宫里兵仗局的那批,就是当初魏忠贤训练而出的……” 李若链小心翼翼的汇报着,不时还观察一下李修的神色,出乎他的预料的是,李修之神色,竟无丝毫变化。 稍有诧异时,但转念一想,这捅破天的大事,还是秦公自己猜测出来的,恐怕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书亭app 正如李若链所想的那般,李修,确确实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一个偏执到癫狂的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有可能,更别说,还有不知道多少居心叵测之人从中推波助澜,做出任何事,都是有可能。 “继续盯着吧,注意别暴露了。” 李修摆了摆手,眼神依旧清明,没有丝毫的神色波动。 “遵命!” 李若链抱拳领命,告退而去。 李修驻足停留,原地伫立片刻,才缓缓迈开步子,朝宫门方向而去。 …… 时局纷扰,虽多了钱谦益等江南文人的上蹿下跳,但就整体局势而言,京城朝野,依旧是那般的平静。 毕竟,纵使太后赋予钱谦益等人天大的权势,但以如今京城的局势,他们,终究是根基浅薄的外来者。 不过,若论做实事,东林可能不擅长,但若论争权夺利,东林,或者说,江南的文臣门,可就擅长得多了。 一场近乎自娱自乐的廷推,本来四位阁臣内阁,顿时扩充至了七人之多。 搞笑的是,这多出来的三个阁臣,加上钱谦益,无一例外,皆是近来江南升迁而来的生面孔。 毫无根基,却扶摇直上,为阁臣辅国,这种事情,自内阁完善后,无疑还是第一次出现。 若在以往,定是少不得引起满朝沸腾,口诛笔伐,可如今,一切,皆是随波逐流,文臣不在乎,李修及一众武勋,显然更不在乎。 他李修的注意力,已然彻底放在了北方各省的军改之上。 无论是初步清查完成的,还是尚在进行之间的,他皆是投入了极大的关注。 至于漠南的草原局势,某种程度上,他还真的鞭长莫及。 书房之中,注视着这一副大明舆图,李修亦是无奈轻叹。 本来,按之前的谋划,军改彻底完成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尽起大军,彻底解决危急大明数十年的建奴以及辽镇。 待一战尽全功之后,再携大胜之威,对内再次开启改革。 可事不遂人愿,如今,显然不可能按照原本的谋划走了。 现在,以及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恐怕都无力顾及外患了。 若林丹汗统一蒙古,或者,林丹汗与后金瓜分漠南,联手起来,那,他所需要面对的,这个民族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巅峰时期的草原民族。 思及于此,李修之神色,也不禁有些凝重起来。 稍有不慎,当初天下皆反,内忧外患的局面,恐怕会再次上演! “蓟镇……宣府……大同……延绥……甘肃……” 目光缓缓环视整个大明边镇,李修之神色,亦是缓缓舒缓开来,边镇是军改最早完成的地方,再加之他长年累月的布局关注,纵使再出现当初蒙古叩边的场景,也绝不至于再出现当初兵力空虚,束手束脚情况了。 思绪流转,李修显然没发现,他虽未曾真正的踏出那一步,但现如今,他所谋划,所布局的一切,俨然就是为了那一天来临而做着准备。 内乱是注定的,但自古以来,只听说过百姓造反成功的,但,从来没听说过商人造反成功,文人造反成功的。 那江南大地,纵使割据,亦不足为惧,只要北方不乱就行。 但外患,却是重中之重。 历史,早已偏离预定轨道。 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本该没落的林丹汗,已然要成为真正的心腹大患,而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说,虽被打破,但底蕴犹在,还有辽镇为辅,朝鲜为根基,同样,也还是心腹大患。 这,还只是神州附近,而神州之外,那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已然开始。 确切的说,这个时代的外患,俨然已经抵达了一个历史的巅峰。 他李修个人,虚无缥缈的幻想已然被无情的现实碾碎,他,也注定会背上千古之骂名。 但,他不能既让自己背上千古骂名,又让这个民族,也跟着他,蒙上千古之耻辱。 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呼……” 李修长吐一口气,眼神愈发坚定。 正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既然已经不可挽回,那他就要证明,他李修,有这个资格承受这王冠之重,他是愧对大明,但,绝不会愧对这个民族,绝对不会! 第三百五十八章 血脉诞生! 靖武二年六月初八。 这一个六月,京城依旧平静,就连原本蹦哒不停的钱谦益等一干东林,似乎也从重回中枢的兴奋中回过神来,慢慢适应了京城的朝局,随之也冷静了下来。 而秦公府中,自五月中旬开始,就已然严阵以待,京城最出名的稳婆,一个个早已安排好的奶妈,乃至孩童的衣裳以及庆贺的种种所需,早已是准备完全。 一切,只待那个寄予了太多人希望的秦公血脉诞生。 这个六月,李修也未曾离府半步,以往尽皆放在军国大事与武学的心思,也终于分出部分关注起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 而在初八这一天凌晨,寄予了太多人厚望的腹中胎儿,也终于降临。 暮色尚在,黎明还未破晓,本该有的静籁在这秦公府中,已然荡然无存,喧嚣与糟杂,亦是充斥在了府中的每个角落。 在后院中,一个个小院之中,尚在睡梦中的侍妾已然惊醒,得知情况后,一个个神态亦是难掩嫉妒,也有不少更是在心中暗暗祈祷着,祈祷着母凭子贵的结果,千万别出现。 在紫竹轩, 李修也早已匆匆赶至清竹苑中,房门已然紧闭,数个京城有名稳婆,早已是进入房间,房中的凄厉呼喊声与稳婆急迫的声音,清晰传出,在这夜空缭绕,亦是牵动着李修的心, “老爷放心,那几个稳婆,都是京城有名的,从来没有失手过……” 王五满头大汗,神色难掩焦灼,但还是在李修身旁劝戒着。 “行了,你忙你的去!” 此刻,李修亦是难掩焦躁, 血脉后代,这个概念,谁能摆脱,纵使武功修为至巅峰,纵使心如明镜,在此刻,也不免心乱。 见到李修焦躁的神态,王五立马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退至一旁。 在李修焦躁的神色之下,这院中本就紧张的气氛之下,也不禁多了几分压抑。 在场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默默祈祷着,祈祷着顺利生产,不然的话,这一夜,别人不知道,但他们这些在场的,小命想保住,恐怕是难于登天! “怎么样,俺侄子出生没有!” “修哥,俺侄子呢!” 这压抑之间,二娃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只不过,当看到那紧闭的房门,以及院中紧张的模样后,二娃子嚷嚷的声音,亦是戛然而止。 “不是让你看着草原嘛,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李修面色一沉,呵斥道。 “俺……俺是有军情汇报!” 二娃子有些底气不足,他可是掐着日子往京城赶得,就是为了第一时间见见他这小侄子! “等下再和你算账!” 李修心中无名之火喷涌,冷声一句。 见到李修这副模样,二娃子哪敢多言,讪讪一笑,随即朝王五使了个眼色,王五小心翼翼的抬头望了一眼李修,才快步走到二娃子身旁,恭敬的拱了拱手:“二爷。” “你个老小子是不是没准备好?怎么拖这么久?” 二娃子压着声音,噼头盖脸的质问道。 “二爷冤枉啊,奴才哪里敢啊,早就准备齐全了,奴才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出了事俺第一个宰了你!” 二娃子狠狠的瞪了一眼王五。 “二爷……” 王五神色立马一苦,简直都要哭出来了,别人说这话,他自是不惧,好歹也是秦公府的管家,宰相门前七品官,谁敢惹他。 但这二爷说这话,他可真不敢不信,惹恼了,真将他砍了,估计也就砍了,屁事没有! “你小子嚷嚷什么,给我过来!” 就在这时,李修又呵斥一声,顿时让王五大松一口气,原本还恶狠狠的二娃子,亦是立马变了一副模样,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李修身旁。 不过,当李修这话吐出后,二娃子堆笑的脸,亦是瞬间凝固。 “你不是说有军情汇报嘛,说给我听听!” “呃……呃……对了,修哥,辽东那边,后金辽镇已经整军备战了,俺想,若后金与林丹汗达成默契,不支援漠南蒙古,反倒和林丹汗联合瓜分漠南的话……” 听到这话,李修焦躁不安的心情,也不禁更加浮躁,沉默许久,李修才强压下心中的焦躁,缓缓出声: “其他的,咱们目前管不了,只需要盯着漠南蒙古,后金支援漠南蒙古的话,就让他们互相打生打死,但若是林丹汗与后金联合的话,咱们就只能尽可能的,让漠南蒙古撑得更久一点。” “若实在不可为,到时候,就让漠南蒙古残部,撤到长城脚下来……” 言语之间,李修亦是半句都未提出兵干预之事,其原因为何,二娃子自然清楚。 如今京城的局势,随时都将爆发,而一旦爆发,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所有的精力,恐怕都将被无穷内忧所牵扯,哪里有精力关注疆外之事。 “生了!生!” “生了,是小少爷,是小少爷!” 就在这时,房中稳婆那欣喜所狂的声音,骤然响起,亦是瞬间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好!” 二娃子叫好一声。 “恭喜老爷!” 这一刻,院中压抑骤破,众下人如释重负,跪倒高呼。 李修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眉宇间忧虑尽散,笑颜展现:“好!好!好!” “王五,准备赏银,所有人,重重有赏!” 说完,李修便迈开步子,直接往那房里走去,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老爷,不能进啊,产房污秽……” 王五立马小跑上前,劝戒道。 “行了,别跟我扯什么风俗惯例,本督还怕这些?” 李修一把推开王五,便毫不犹豫的推开房门,步入了房间之中。 李月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虚弱之意尽显,在起身旁的一名稳婆怀中,襁褓婴儿正在嚎啕大哭着。 见李修走进,几人亦是大惊失色,几名稳婆更是立马跪倒在地,李月儿亦是挣扎着起身。 “行了,大喜之日,别弄这些虚的了。” 李修安抚李月儿两句,便迫不及待的将襁褓婴儿接过抱在怀中。 注视着怀中还在哭啼的婴儿,李修脸上的笑意已是难以抑制,这种血脉相连之感,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一股难以言喻的责任感,似乎亦是骤然降临。 这一刻,那深藏心底深处,最隐蔽的一缕坚持,似乎也随着这个血脉相连的婴儿出现,骤然破碎。 “修哥,你别光顾着自己看啊,抱出来,让俺也看看小侄子!” 正当李修愣神之际,门外,二娃子焦灼呼喊的声音,却也是让他忍俊不禁,但随即,他又有些不太确定的看向稳婆:“现在抱出去一会,没有问题吧?” “回大人话,只是一会的话,不碍事的,只是注意不要待久了,以免小少爷着凉了。” 得到这个答桉,李修才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婴儿,走出了房间,而这时,早已等不急了的二娃子,也立马凑了过来。 “都说出生越丑,长大就越好看,俺这小侄子这么丑,到时候肯定是个美男子……” 李修亦是脸颊一抽,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二娃子似也是意识到了说错话了,憨憨一笑,随即也是忍不住逗弄起李修怀中的小孩起来。 “对了,修哥,听说府里还有夫人也怀孕了?” 逗弄了一会,二娃子随口问了一句。 “对,已经有三个都怀上了!” 李修更是笑颜大展,爽朗一笑,自李月儿怀孕后,这府中后院,就好似打破了魔咒一般,接连有侍妾怀孕,这无疑也是一件大喜事,对人心的凝聚,可是有着大作用。 当然,那些,在怀中这带把的小子出现后,无疑都是旁枝末节。 “那到时候生了女娃,可要跟俺大小子定清啊!” “俺家那个小妹坨,跟咱这小侄子,也蛮般配的,修哥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 xiaoshuting.cc “滚!” …… 第三百五十九 暴风雨的前夕 “男子设弧于门左,左边是哪边都不知道嘛?” “对,就是这边,对,对,就这样!” 王五立在侧室门下,在门前,有下人立在梯子上,拿着一把造型精美的硬弓,悬挂在了侧室门檐之上。 而在房中,穿着精美小锦袍的小国公正躺在床上酣睡,其身旁,还放置着一个精美的白玉章。 不知何时,李修已是出现在门外,注视着王五指挥着的这一幕。 这看似不知其意的动作,自然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礼仪习俗。 子生,有诞生礼,三朝礼,满月礼,百日礼,周岁礼。 如眼前诞生礼。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章。 意为如果生男孩,就让他睡在床上,给他穿华美的衣服,给他玩白玉章,寓意对男儿的重视,以及未来的向往。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还有如眼前的门前悬弓,更是有着其独特之处,自古以来,弓与帨,便是有些鲜明的性别代表。 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 同样也是诞生礼的一种,旨在向来拜访的宾客表明性别。 其中种种,每一个礼,都有其独特的意味,独特的文明美感,亦是满满的蕴含着这个民族独有的文化底蕴特色。 这个华夏文明的存在,也正是由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礼,交织在一起,组成了这个文明的魂。 如此,纵使李修一向不喜繁文缛节,但对这些礼仪,亦是颇为重视。 准确而言,这些充满文明美感的礼,这些寓意大过世俗铜臭的礼,才是这个民族文化的根基,这个根基,才是这个民族延续数千年,遭遇无数劫难,却始终能够重新凝聚在一起的最重要原因。 没了这个礼,这个以礼为根基的华夏文明,便失去了灵魂。 没了灵魂的文明,纵使一时强盛,但终究也只是一时之强盛,一旦衰败,便会很快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如周朝的礼乐崩坏,造成的,便是数百年的实质性分裂。 直到秦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勉强将这个民族,再次捏合在一起,但,纵使以强秦之力,也难挡这强行捏合的反噬,始皇崩,六国反,秦,二世而亡。 YY小说 若非秦之后的汉,以儒家重塑这个民族的礼仪文化底蕴,才初步奠定了这个文明大一统的文化观念。 故而,对待礼,历朝历代掌权者,皆是极为重视。 为天下掌权者,李修自然也重视,为天下表率,以身作则,不仅仅是大礼,细致入微的小礼,亦是如此。 时至清晨,这条权贵遍布的大街,已然被秦国公府的喧嚣惊动,甚至都不用打听,秦公府的下人,就端着喜庆之物,一家一家的报喜。 而随着这一家接一家报喜,秦公府,小国公诞生的消息,亦是如风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在孙府,孙传庭注视着下人端来的秦公府报喜之物,久久未曾言语。 许久之后,孙传庭才缓缓出声:“三边总督到了秦公府了嘛?” “回禀老爷,三边总督星夜入京,今早就已经到了秦公府。” “到了……都要到了……” 孙传庭轻声微喃,眼中之暗然,亦是更深了几分。 下人立于一旁,尽管不懂这话为何意,但仅仅这语气,就是让他心头一颤,似是有大祸临头一样。 “准备一下,等下入宫一趟。” 最终,孙传庭轻声一言,便缓缓转身,走进了府中。 而此时,在京台坊大营,亲军都指挥使司,得到消息的卢象升,似乎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骤然松了一口气。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军务,起身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布袍,随即,又在铜镜之前,整理了一下衣裳。 然后便回到座椅前坐下,也未曾再处理军务,就这般端坐着,似是在等候着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不知何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亦是传来,紧接着,一名下人着装的男子,便推门而入,男子朝卢象升一拱手,轻声一句。 “大人,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 卢象升明显并没有丝毫意外,直接起身,随着这下人从这亲军都指挥使司府衙侧门而出,坐上了一顶轿子,悄无声息的从这亲军都指挥使司,向皇宫而去。 在东厂,得知这个消息后,曹化淳亦是久久无言,神色,亦是复杂至极。 “五弟,你怎么了?” 堂中,曹化淳大哥曹化春见到其这般模样,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国公诞生,可是大喜之事,虽说如今太后与秦公关系僵硬,但四弟你可千万别因此与秦公交恶啊!” 一旁曹化雨亦是跟随出声。 听着两位兄长的话,曹化淳不禁重重一叹,沉默许久后,才看向眼前的这两位兄长:“大哥,二哥,你们离开京城吧,走得越远越好!” “隐姓埋名,永远别暴露与弟弟的关系!” 此言出,曹化春与曹化雨神色皆是一变,随即,大哥曹化春皱眉道:“五弟,这么严重嘛?” 曹化淳摇了摇头,未曾言语半句,但神色,却已是暗然至极。 见此,曹化春再道:“五弟,既然如此,那咱们兄弟一起走!” 曹化雨:“对,咱们一起走,这么多年,咱们也积累了不少家当,到任何地方,咱们三兄弟,都能活的好好。” “你们走吧,我,不能走!” 曹化淳摇了摇头,神色虽暗然,但态度,却是极爲坚决。 “五弟你不走,做哥哥的,又怎么能抛下弟弟你不管!” “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见到同样坚决的两位兄长,曹化淳几乎是祈求出声: “快走吧,晚了,就都走不了,咱老曹家,不能断绝在这京城!” “大哥,二哥,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几个侄子想一下,为咱老曹家想一下!” “不走,咱们谁都活不了!咱老曹家,也会断子绝孙!”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曹化淳,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一通发泄后,曹化淳整个人,似乎都老了几岁,精神颓废,无力的摆了摆手:“户籍路引我已经准备好了,没人查得出来,两位兄长,保重吧!” 说完,曹化淳便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的朝后堂走去,留下曹化春与曹化雨两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 在宫中灵堂,崇祯灵柩前,王承恩已经跪倒许久,同样,也已经自言自语许久,似是先帝还在一般,王承恩一点一点的汇报着朝政的变化与局势。 “陛下,秦公有后了,是个男小子……” “陛下您没看错秦公,老奴看得出来,秦公,是真的真心想让大明好起来的……” “奴才想,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太后娘娘是,秦公也是……” “可……陛下……太后娘娘,已经彻底偏执了,老奴无能,劝不住娘娘啊!” 王承恩已是泪流满面,在这崇祯灵柩前嚎啕大哭。 “老奴无能啊,陛下……” 到最后,王承恩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勐的磕头:“老奴失态了,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您放心,老奴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保住陛下血脉的……” …… 第三百六十章 南苑定心 靖武二年六月初八,秦公府嫡子诞生,消息传开,平静压抑已久的京城,也终于掀起了几分波澜。 当第二天,皇宫里的一道旨意,更是将这几分波澜,演变成滔天波浪! 靖武二年六月初九,天子下旨,秦国公忠君体国,屡次救国于危难,功勋卓着,赐封秦公嫡子李璟为长宁侯,赐铁卷,特例满月之宴,于皇宫举办,天家主持,百官庆贺…… 若在曾经,有这道旨意,人们或许只会感慨天家对秦公的恩宠,感慨这君臣相得之景。 而现如今,朝堂局势,早已传遍天下,但凡对天下事稍有关注者,何人不知朝堂上的种种风波。 这般情况之下,还有这般恩宠旨意,这就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了。 是安抚,是欲冰释前嫌,还是另有谋划? 时间,就在铁猜测纷纷,议论纷纷之下,一点一点的流逝着,不过很快,世人的注意力,便从这次恩宠至极的封赏之中挪转开来。 那一个个天下有名的将帅接连入京,这显然比任何事,都要引人注意。 三边总督怀安侯周遇吉,山海督师忠义侯赵武,江南军改巡查总副使如山侯严顺…… 2kxiaoshuo.com 一大票战功赫赫的将帅,陆陆续续的踏入京城,原本抬头的文臣势力,在这齐聚的武勋面前,也是立马低下了才刚刚昂起的头颅。 本就喧嚣热闹的秦公府中,在这些将帅入京后,亦是更为喧嚣。 武勋将帅,在京城,大都是有府邸存在,而如今,却也没有几个回府居住,皆是一入京,就直接入了秦公府道贺,随即干脆直接住下。 或与袍泽饮酒畅谈,或重回京军,与曾经同僚相聚,或策马游猎。 京城南,南海子猎场。 “驾!驾!” 战马奔腾,铁骑簇拥,飞禽走兽在这动静之下,亦是争相逃窜,一枚枚箭簇,亦是极速飞射而出,精准的射入飞禽走兽躯体之中,不时响起一阵阵叫好声。 在湖泊边缘,有营帐搭筑,将士伫立。 李修跨坐马背,一袭披风虽风舞动,目光,亦是注视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泊水面。 在其身旁,几位心腹将帅,亦是策马而立。 “这南海子,是个好地方啊!” 李修收回目光,感慨一句:“只可惜,这么好的地方,都快要荒废了!” 周遇吉笑道:“秦公喜欢,将其修缮好便可,他日,末将还有这些弟兄,回京城住下了,也能有个去处解解闷!” 李修爽朗一笑:“哈哈,你想得倒挺美,这天下,你们想闲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说到这,李修神色莫名,感慨一句: “这天下,要革除弊病,除旧迎新,疆域之外,还有强敌虎视眈眈……” “咱们,都还任重而道远啊!” 言至于此,李修却是突然话锋一转,“明天就是璟儿的满月礼了。” 此言出,诸将帅,神色亦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懂李修这话的意思。 瞥了一眼众将的神色,李修心中亦是再次浮现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暗然。 显然,从他们的神色就可看出,他们,也不知道这场满月宴,是意味着什么。 这……无疑是有些讽刺。 亲手布局者,竟不知道了局势的变化…… 士大夫,就真的如此难归心嘛? 还是说,他卢象升,也不知其中真正谋划? 李修不知道。 若是可以,他希望是第二个答桉。 见到李修的神色变化,几名将帅下意识对视一眼,随即,几人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明日璟儿满月酒宴,可不要喝多了。” 李修却似没有察觉到几位将帅的神色变化,似随口嘱咐一般,随即,从怀中掏出几个玉瓶,一人丢过去一个。 “这是解酒药,喝酒之前吃一粒,千杯不醉,是个好东西,让到时候参加宴会的弟兄们都吃上一粒,以免喝多了出洋相……” 李修调转马头:“你们先聊着,本督也去练练手!” 说完,马鞭一挥,战马奔腾,便很快消失在了几人视野之中。 此刻,几位将帅面色阴沉,气氛,俨然凝固到了极点。 “卢象升个王八蛋,他还真敢!” 赵武满眼怒火,紧握刀柄,杀气腾腾。 “冷静点!” 周遇吉声音森冷:“将军没有明说,事情还不太确定,别急着下定论!” “还没明说嘛?” 赵武扬了扬手中的玉瓶:“明天就他娘的是鸿门宴!” “那疯女人对卢象升百般拉拢,这鸿门宴,老子就不信卢象升会不知情!” 徐枫道:“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肯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咱们,就安心看着吧。” “况且,咱们谋划布局了这么久,不也就是想看到这个结果嘛?” “不管如何,结果是咱们想要的,就可以了。” “至于卢象升,待此次事了,具体如何,就清楚了。” “真的背叛了的话,将军也不会放过他的……” 说到这,徐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玉瓶,又看向眼前的南海子湖泊,笑容灿烂:“卢象升是小事,他纵使背叛了,也无关大局,咱们得感谢太后,是她一点一点浇灭了修哥的一腔热血,是她,把修哥逼上了绝路!” “不然的话,咱们可还有够操劳!” 赵武咧嘴道:“你还别说,这样一想,老子还真他娘的期待!” 周遇吉突然插了一句:“这一次,将军,恐怕要背上千古之骂名了!” 这话一出,徐枫赵武顿时一愣,尤其是徐枫,此刻,脸色竟隐隐有些难看起来,他又岂会不知道他修哥在意是什么,是那名流千古的万世名! 可……现在似乎…… “什么骂名不骂名的,李世民还杀了自己的兄弟,囚禁自己的爹了呢!” 赵武摆摆手,满不在意:“这也不妨碍李世民留下的千古美名啊,自古成王败寇,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咱们要是败了,那才是真正的千古之骂名!” “咱估计,宫里面,估计罪名都给咱们拟好了。” “就等着一个个,扣在咱们头上!” ……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入宫! 靖武二年。

七月初六。

皇宫之中,张灯结彩,宦官侍女们忙碌不停,布置着整个皇宫,御花园之中,红布铺地,桌椅早已布置整齐,放眼望去,整个宫中,似是一片忙碌。

在秦公府,府中剃头匠一夜未眠,那一套剃头用具,亦是检查了又检查,生怕哪里出问题。

一大早,便恭恭敬敬的立在墨玉苑中等候,给满月的小公子剃第一次头。

随即,剃完头后,在府中后院,李月儿怀抱着已然满月的婴儿,在一一群侍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簇拥下,行走在府中各个房间里,意为满月礼之一移窠,旨在让婴儿熟悉居住环境,不至于认生。

“姐姐来啊,这就是小璟儿嘛,好可爱啊!”

房中,有一红纱女子,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朝李月儿迎过来。

“蓉儿妹妹你几个月了?”

李月儿看着眼前女子,她笑着问了一句。

“已经五个月了,大夫说了,应该和小璟儿一样,也是个男孩。”

唐蓉嘴角弯得跟月牙一般,只不过,看着这襁褓中的小璟儿,眼眸之中,亦是难掩嫉妒。

“男孩好啊,到时候出生了,也能和璟儿做个玩伴。”

“是吧,璟儿,喜欢弟弟嘛?”

李月儿笑呵呵的说了几句,随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讶然道:“差点忘了,等下还要早点去皇宫呢!”

“璟儿的满月宴,蓉儿你待会可别忘了。”

“宫里早来人通知了,妹妹自然是不敢忘。”

唐蓉轻抚肚子,浅浅一笑。

“那就好,妹妹你好生歇息,姐姐我还得带着璟儿熟悉一下这府里呢……”

李月儿紧了紧怀中小璟儿,朝唐蓉一笑,随即,在侍女的搀扶簇拥之下,走出了房间。

此时,在书房,从凌晨起,李修便已伫立在这一副大明乾坤图面前,如今已然数个时辰过去,都未曾动弹丝毫。

相比较曾经他第一次获得这一副舆图,现如今,这副舆图,已然可以说是大变模样,密密麻麻的亲笔标示,每一笔,都代表着他无数的心血。

多少个日日夜夜,对着这一副大明乾坤图苦心谋虑,只为让这个腐朽的王朝,能够多撑一会,能够多一丝一缕的活力。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再美的幻想,俨然已经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无论是于天下而言,还是就他个人而言,那个美好的政治童话,都已是不可能,成为彻头彻尾的泡沫!

于个人而言,他尽忠,是引颈待戮,是自寻死路,是以一己之私,让无数跟随他南征北战之将士与他陪葬。

于天下,他尽忠,以如今的天下局势,大明,必亡无疑。

大明疆域之外,异族之盛,远胜历史,异族马踏中原,或许也会是必然,到那时候,神州天倾,似……也将是必然。

最终,他的存在,或许就只是在漫漫青史之上,给这个民族留下难以磨灭的耻辱与磨难,留下一曲让后世无数人意难平的千古悲歌。

在大明不容他的情况下,事实上,于公于私,他……其实早已没了选择。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修似乎才从无穷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步子迈开,走上前,缓缓将这一副大明舆图取下,卷好,最终,放至筒中,封存!

将木筒放好,李修缓缓转身,目光在这当中流转,最终,才定格在那紧闭的房门之上。

一步一步,他走上前,房门缓缓推开,院中,兵甲伫立,不知何时,数十名将帅,已然汇聚于此,

伴随着房门的打开,那一道道坚定的目光,亦是立马汇聚而来,场中寂静,无人言语半句,但似乎,仅仅是这坚定的目光,就已然说清楚了一切。

“出发吧!”

李修眺望京城方向,最终,似如释重负一般,吐出了这三个字。

此言出,这些在外最低也为万人将的一众将帅,尽皆跪倒,高喝:“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随即,起身,如出征一般,众将帅有序而出。

直到众将帅尽皆消失在视野,李修才缓缓抬头,看向那如火烧一般的通红天穹,伫立片刻,李修才迈开步子,随众将帅而去。

而此时,在皇宫,兵仗局军械仓库中,数百名身着宦官服侍的男子,但一眼看去,却毫无宦官阴柔之感,反倒是有股浓浓的阴冷之意。曹化淳立于这些人面前,同样,也是一句出发。

数百名男子,便随之而动,从兵仗局而出,很快,便化整为零,融入了如今忙碌喧嚣的皇宫之中。

在这表面的欢乐祥和之中,暗藏的杀机,已然处在了迸发的边缘。

此刻,在皇宫宫门处,众将帅爲骑,簇拥着一辆马车抵达了宫门之前。

这一次,李修亦是罕见的未曾骑马,而是陪同李月儿以及几位怀孕的侍妾坐于马车之中。

“把这个吃下,待会晚宴之上,不要给璟儿吃晚宴上的任何东西。”

说完,李修看向几位怀孕的侍妾,再道:“你们也是一样,明白嘛?”

此言出,李月儿和几位侍妾,亦是忍不住一愣,待到反应过来后,神色皆是大变,难言的恐惧,亦是骤然浮现。

“老爷……”

李月儿难掩恐惧,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无需担心,不会有事的。”

李修拍了拍李月儿的手,安抚一句后,又道:“什么都别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事的话,我会处理好的。”

这话出,李月儿及几名侍妾,眼中惊惧,才明显消散了不少。

虽为后院之人,但久在秦公府,对自己男人的权势,她们又岂会不了解。

他说没事,那肯定就不会有事,就算有事,出事的,也不会是她们!

思及于此,几女亦皆是一愣,在皇宫,不是她们有事,那是谁有事?

很快,一个让她们都有些不敢想的念头,在这一刻,亦是浮现在了她们的脑海。

随即,几女亦皆是忍不住的看了李修一眼,随即对视之间,那难以抑制的喜色,亦是清晰可见。

这隐晦的神色变化,李修又岂会察觉不出来,不过,他也早已想通了,后院的事情,是女人之间的事,只要不涉及底线,他也没必要纠结,乱就乱了。

相比较这天下,后院就算捅破天,也算不得什么。

“陛下有旨,准秦公及诸位将帅策马入宫!”

城楼上,有宦官宣旨,众将敷衍拱了拱手,一道道目光,却在这看似不经意间,从城楼上宦官身旁的卢象升身上划过。

随即,隐隐约约,可闻冷哼声响起,众将策马,浩浩荡荡的从这宫门而入……

……

第三百六十二章 成王败寇 (上) 残阳入血,滚滚红云如火焰一般在天穹翻滚,整个天地间,皆是一片难以言喻的沉闷,似是在预示着这一天的不寻常。

而在这皇宫御花园,沉闷却似乎难抵欢乐,宫中乐师演奏着绕梁之音,舞女翩翩起舞,罗纱绸缎,婀娜美妙。

文臣武将,一声声道贺恭喜,不绝于耳,李修笑容满面,身旁李月儿及众侍妾,亦是努力摆出一副端庄模样。

众武勋饮酒碰杯,尽显豪迈,文臣浅酌慢饮,文武之间,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太后端坐凤位,本该出现在此的天子,却是诡异不见踪影,只不过,此时,似乎也并没有在意这缺席天子,交谈畅饮,一片欢乐。

看上去,俨然一片宴会欢乐之景。

“太后!”

李修领着李月儿,行至太后面前,朝周太后一躬身。

“恭喜秦公了!”

周太后眉眼带笑,此刻,似乎已经看不到丝毫阴郁之色,缓缓走下凤椅,行至李月儿身前,还颇有兴趣的逗弄了一下小璟儿。

“敢问娘娘,为何不见陛下呢?”

李修环视一圈,随口一问。

“陛下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如今在宫里歇息……”

李修再问:“陛下无恙吧?”

“无恙,太医已经看了,只是小疾,不过身体乏力,嗜睡,哀家干脆便让陛下好好休息,秦公可莫见怪啊!”

李修正色道:“自然是以陛下龙体为重!”

说完,李修又道:“近来国事家事繁忙,臣倒也许久未曾拜见陛下了,要不借此之际,臣去探望一下陛下?”

言语之间,李修虽是低眉,但隐约之间的感知,却是紧紧锁定在眼前的周太后身上。

“今日乃是秦公嫡子满月酒宴,实乃大喜,秦公还是做好主人公吧,改日再去拜见陛下也无妨。”

周太后说完,李修沉默片刻,才拱手回应:

“也好,那臣改日再进宫拜见陛下。”

言毕,李修没再多言,环视一眼全场,果不其然,原本早已抵达宴会的李邦华与孙传庭以及卢象升三人,此时已然不见踪影。

李修神色古井无波,唯有眼眸深处,一股难以散去的冷色,已然深深凝固。

他领着李月儿以及尚在襁褓的小璟儿,于这宴会上穿梭,一杯杯烈酒入腹,一股股酒劲翻涌,本该麻木的神经,此刻,却是愈发的清明。

酒过三巡,李修面色依旧如常,浑身的酒味与那明亮深邃的眼神,已然成了一个极其鲜明的对比。

暮色之下,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之下,一辆马车,亦是悄无声息的驶离了皇宫,朝城外京军大营而去。

马车之中,李邦华盘膝而坐,双眼微眯,眉宇之间,依旧是那未曾散去的浓浓忧虑。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一扇扇城门洞开,最终,这队人马,亦是停在了京城北郊京军营寨大门口。

“来者何人!”

守门将领高喝,一队京军将士,亦是极为有序的将这队人马包围。

听到这声音,马车内端坐的李邦华,才缓缓睁开眼眸,眉宇间,俨然多了一抹视死如归之意。

马车车门打开,李邦华从马车内而出。

“本官奉太后懿旨,因秦公嫡子满月之喜,特来赐宴于京军将士!”

说完,李邦华亦是从怀中掏出一封军令:“此乃秦公军令,将军可验明真假。”

此言出,那守门将领愣了愣,随即立马上前,接过军令一看,随即一摆手,严阵以待之将士,便有序散开,这京军营寨,亦是如那洞开的京城城门一般,向李邦华敞开了大门。

此景现,李邦华也不禁大松一口气,仓促行事,太多的准备工作,都未完成,他,只能选择赌。

尽管京军营寨大门已然洞开,但这赌局,才算是刚刚开始。

收拢心神,李邦华一声令下,这车队,便缓缓启程,进入了京军大营之中。

望着这严整有序的京军大寨,李邦华心中,也不禁深深一叹。

这一次,纵使赌赢了。

大明,也不过是自废武功,苟延残喘而已。

在这内忧外患之下,又能撑多久?

下一次内忧爆发,大明,能撑过去嘛?

若后金再进攻,大明挡得住嘛?

若蒙古再叩边,大明,拿什么挡?

这一次要是成功了,他李邦华,在这漫漫青史之上,就是如秦桧一般的千古罪人!是神州沦陷的罪魁祸首!

煌煌大明数百载,说不得,也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成王败寇,没了秦公,大明已然没了成王的资格,甚至,说不定,连苟延残喘的资格,都没有。

“秦公军令,小国公满月之喜,赐宴于京军将士!”

“千户以上将领,速至中军大营集结。”

传令兵持令高呼,很快,一名名将领,便策马飞奔入中军大营。

酒宴已然在校场之上摆好,一名名将领接连步入酒宴场地。

“你们也别杵在这里了,都回去,秦公赐宴,此等喜事,放松一下。”

有一名参将起身,朝校场四周伫立巡守的将士高喝。

话音刚落,立马又有数名将领随之附和,如此之下,原本执守的兵将,亦是接连撤出了这中军校场。

“诸位将军吃好喝好,今晚,酒菜管够。”

李邦华姿态极低,笑呵呵说着。

“对,吃好喝好,来,弟兄们,干了!”

最开始出声的那参将,立马端起大碗,豪迈高喝。

一名名京军将领,在这般情况下,亦是接连起身,端起酒碗。

见到此景,李邦华的心,已然提到了极点。

可就在这时,这喧嚣之间,却是突有一道声音响起,这刚起的喧嚣,亦是在这一道突兀的声音下,骤然告破。

“慢着!”

众将下意识的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只见一队铁骑策马飞奔而来,为首者,竟是本该在四川任总兵的李定国!

李定国此人,在场的将领,自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名气如雷贯耳。

自勇卫营而起,秦公亲自言传身教,亲自安排起升迁调任,军功显赫,甚至都有传言说,秦公准备将其派到江南,统领江南的所有水师。

李定国,可以堪称是秦公最为宠信之人,如此根正苗红,前程似锦之人,他们又岂会陌生!

不过,不是说四川民乱再起,这李定国在平定民乱,无法抽身回京庆贺,可为何,现如今,出现在了这里,就算回京,不应该也会去皇宫嘛?

这一刻,一个个疑惑,亦是于在场诸将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而李邦华此刻,提着的心,俨然已经沉到了谷底。

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出现在了此处,意味着什么,俨然已经很是清晰。

“拿下!”

李定国策马而来,一声令下,一队士卒便冲入场中,将那几个宴会还未彻底开始,便鼓噪着的将领粗暴的摁倒在地。

“李定国,你干什么!”

“谁给你的权利胡乱抓人!”

“京军自有法度,你一个外将,擅闯京军重地,已是死罪!”

此景一出,在场诸将,亦是神色大变,立马就有将领高喝,那几名被摁倒在地的将领,亦是叫嚷不停。

“本将,奉秦公军令,从此刻起,京军,由本将暂管!”

李定国掏出一枚令牌高举,火光闪烁之下,令牌之上,那一个李字,已然清晰可见。

喧嚣骤停,寂静片刻,众将立马跪倒在地,领命高呼。

“末将遵命!”

“把这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拖下去!”

李定国摆了摆手,那几名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将领,立马被拖了出去。

这时,李定国才看向已然面如死灰的李邦华,神色冷漠:

“李大人,这么多将领,你是准备全杀?”

李邦华整理了一下衣裳,眉宇间那难以消散的忧虑,已经荡然无存,神色已然无比之平静:“顺者昌,逆者亡!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

“是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李定国点了点头,随即,轻笑一声:“朝廷,何时拿出粮响养过咱们这些弟兄,这给大明镇压天下,数次挽救大明的数十万将士,何时吃过半点皇粮!”

“哪一粒粮草,哪一两银子,不是秦公耗费心血搜集的!”

“从未食君之禄,却一直行忠君之事!”

“李大人觉得,还不够仁至义尽嘛?”

“秦公一次次救大明于危难,面对尔等的步步紧逼,秦公步步退让,难道也还不够仁至义尽嘛?”

“如此仁至义尽,为何还要行赶尽杀绝之事?”

此时,场中已是死一般的寂静,诸位京军将领,面色已然是难看至极,从这话中,他们又岂会听不出来,就在刚刚,他们,一只脚俨然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若非李定国的及时赶到,说不得,他们现在,已然成了待宰的羔羊!

李邦华眸中,暗然之色一闪而逝,不过,其神色依旧平静,沉默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

“罪皆在我,劳烦将军赐下一剑,本官九泉之下,当感激不尽。”

“本将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凌迟!”

李定国冷哼一声:“你命好,秦公说了,你想死,也得见了秦公一面再死!”

“来人,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

几名士卒上前,一把抓住已然如木头人一般的李邦华,便将其带了下去。

“区区一道伪造军令,就将整个京军耍得团团转,尔等脑袋都浆湖了嘛?”

“京军军规明文规定,涉及一总旗以上兵力调动,需向五军都督府请示复核!”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李定国环视诸将,狠狠呵斥一通。

被这般噼头盖脑的骂,在场诸将,亦是有苦难言,谁不知道军规是如此,可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特殊大喜之日,谁敢那般扫兴的去宫中找秦公复核军令啊!

况且,真正的主事之人,也都入了皇宫,他们一群千户参将的,不就只有听命的份。

但此刻,也没谁胆敢多言,错了,且差点引发难以挽回的后果,就是天大的罪。

“行了,所有人,立即回营,从现在开始,全军戒备,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李定国没再多言,示意众将退下后,他亦是忍不住眺望京城。

他知道,在那里,还有一场更大的风波,或还在酝酿,或,已经爆发!

……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成王败寇 (中) 时间倒退至一刻钟之前,继李邦华出皇宫不久,孙传庭亦是策马而出,直奔金台坊大营。

相比较李邦华进入京军营寨之时的胆颤心惊,孙传庭入这金台坊大营,却是一路畅通,便抵达了营中亲军都指挥使司府衙。

“孙大人,你怎么来了?”

见到孙传庭的到来,卢象升明显有些诧异。

“陛下圣旨,特让本官前来传报。”

孙传庭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封圣旨,随即,就这般注视着卢象升。

闻此言,卢象升神色顿时大变,前因后果,在这一瞬间,亦是在脑海里骤然浮现,很快,一个恐怖的猜测,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你们,要干什么!”

“陛下圣旨,将军,接,还是不接!”

孙传庭死死的盯着卢象升,一字一句质问着。

卢象升毫不示弱:

“告诉本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似是感受到了卢象升的坚决,孙传庭沉默一会,才道:“如今秦公及天下将帅,已齐聚皇宫,太后已在皇宫布下死士!”

“将军你现在过去,也晚了!”

言至于此,孙传庭虽未继续诉说清楚,但这话的含义,无疑已是透露的一清二楚。

“你们是在找死!”

卢象升大惊!

有些武勋的暗中谋划推动,还有多次被太后接连拉拢,他自然早就猜到了太后会铤而走险,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如此急迫!

这是在拿大明江山在做一个惊天豪赌,而且,赢的可能微乎其微!

只不过,当看到孙传庭那决然的眼神,卢象升亦是无言,显然,孙传庭出现在此,事情必定已经不可挽回了。

最终,卢象升也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你们打错算盘了,我早就说了,在亲军,我的话,并不是太管用。”

“不是太管用,那就是还能管用。”

“将不管用的人抓了,顺者昌,逆者亡,将军你的话,就管用了!”

“不可能!”

卢象升如条件反射一般,骤然暴喝一声。

孙传庭没有丝毫反应,自顾自的说着:“李大人已经去京营了,以秦公之令,赐宴于京军诸将,如今秦公及一众将帅身处宫中,京军将领也不可能派人到皇宫确认,估计现如今,京军,已经初步稳下来了。”

“你知道你们是在做什么嘛?”

“丧心病狂!”

“你们这是在葬送大明!”

卢象升勐的一把抓住孙传庭衣襟,面色近乎狰狞的呵斥着。

孙传庭一句话都没反驳,事实上,他也无法反驳,他就这般,任由卢象升噼头盖脸的骂着。

但骂着骂着,到最后,卢象升竟无力的踉跄几步,背靠墙壁上,堂堂一军统帅,竟瘫坐在地。

他不想背叛秦公,更不愿辜负皇恩。

见此景,孙传庭眼中不禁闪过一抹不忍,随即,沉声道:“将军你要么将本官斩于此,背弃大明,要么,就请领此圣旨!”

此言出,房中彻底陷入了寂静,唯有卢象升那粗重的呼吸声很是清晰。

许久之后,卢象升才艰难抬头看向孙传庭,嘶哑着声音道:

“你们是想让我保持亲军不乱?还是想让我领亲军参与此事?”

闻此言,孙传庭顿时心中一喜,立马道:“将军只需稳住亲军不乱即可!”

卢象升再问:“尔等,绝不可擅伤亲军将士,不愿者,放其离开,可否?”

“本官以性命保证,绝不擅伤亲军将士!”

“我尽力。”

卢象升缓缓站起身,短短三个字,却似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

“好!将军高义,本官拜服!”

孙传庭深深一拜。

卢象升满脸消沉,似恍若未闻,缓缓朝房门房门外走去。

“传令,命亲军各卫千户以上将领,即刻来亲军都指挥使司议事。”

嘶哑的声音于夜空飘荡,传令兵亦是领命而去。

但此刻,亲军都指挥使司之外,却突有大队将士围拢而来,那传令兵,刚踏出府衙大门,便被人摁倒在地。

“尔等干什么,我乃奉指挥使大人下达军令,尔等是要找死吗?”

那传令兵高喝!

“卢象升让你传达什么军令?”

此刻,黄得功大步走来,居高临下质问道。

传令兵抬头一看,顿时挣扎起来,跪倒在地:“回禀副都指挥使大人,大人命亲军各卫千户以上将领来府衙议事……”

闻此言,亲军副都指挥使黄得功面色骤冷,杀气腾腾的看向这亲军都指挥使司府衙,冷哼道:“吃里扒外的王八蛋!”

“来人,立马将都指挥使司府衙包围即刻起,无本将军令,任何人不准进出!”

黄得功一摆手,身后亲军将士,便立马蜂涌而上,黄得功亦是大步而出,直入这亲军指挥使司府衙。

“外面怎么了?”

此刻,房中,听到外面骤起的喧嚣,孙传庭心头一跳,下意识问道。

话刚说完,房门便被推开,一名士卒飞奔而入:“大人,副指挥使黄得功带兵将府衙包围了,说是奉秦公军令,接管指挥使司府衙!”

“什么!”

孙传庭如遭雷噼,整个人亦是一个踉跄,差点瘫倒在地。

“卢象升,秦公待你何其不薄,你他娘的竟敢吃里扒外!”

“畜生!”

这时,门外,在众将士簇拥之下,黄得功怒气冲冲的大步而来,一把抓住已然失魂落魄的卢象升,勐的一拳轰了过去,直接将卢象升打倒在地。

随即,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卢象升却始终未曾反抗丝毫,眼神死寂,任黄得功发泄着怒火。

直到最后,黄得功收手,卢象升已然是满身血渍,头破血流,他才缓缓看向黄得功,暗然道:

“是我愧对秦公,杀了我吧!”

“杀你?”

“杀你太便宜你了!”

黄得功冷哼一声,瞥了一眼那已然面若死灰的孙传庭,高喝:“来人,将他们都带下去!”

“看好了,别让他们死了!”

“还有,传令下去,命各城门守将,立即关闭皇宫各门,没有秦公军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出!记住,告诉他们,是任何人,天子来了都没用!”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成王败寇 (下) 京城内外,已然风起云涌,而在皇宫御花园中,却依旧歌舞升平。

文臣武将,推杯交盏,畅饮交谈,欢声笑语,亦是不绝于耳。

李修桌桉之前,前来敬酒恭贺的文臣武将,依旧是络绎不绝,一旁倒酒服侍的宫女宦官,从一开始,几乎就忙得不可开交。

“修哥,这杯酒俺敬你!”

二娃子醉醺醺的举着酒杯,这已经数不清是他几次跑来敬酒了。

“你小子悠着点。”

李修无奈摇头,端起酒杯,亦是一饮而尽。

是种很不错的毒,而且是针对气血的毒,悄然无息,而且,李修猜得没错的话,应该还需要一个引子,才能将毒彻底引发。

毒效倒也不是置人于死地的那种,只是单纯让人疲软无力,无法反抗而已。

“修哥你放心,不会误正事,宫中珍藏美酒,不喝白不喝……”

二娃子嚷嚷之间,一股澹澹的清香,不知何时,竟缭绕浮现,李修眉头一挑,神色,已骤然冰冷。

此刻,原本还吊儿郎当的二娃子,见到李修神色变化,原本醉醺醺的模样,亦是瞬间消失。

而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只见端坐首位的太后,手中所持酒盏,已然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就在在场文武百官目光汇聚之际,一抹寒光乍现于李修身后,只见那原本恭顺伺候的宦官,此刻已是褪去了温顺,面色狰狞,手中短剑,已然尽直刺向他面前的李修。

“放肆!”

“找死!”

刹那间,文武百官,都未从太后的摔盏之中反应过来,一道道暴喝声,便骤然响起。

紧接着,便只见一道人影倒飞而出,短剑滚落,那行刺的宦官,已然是口吐鲜血,双眼圆瞪,俨然已没了生息。

这骤然一幕,瞬间便让原本喧嚣的宴会,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文臣愕然,武勋已然尽皆起身,难言的压抑,才刚刚降临,甚至,都未待一众文臣反应过来,在御花园外,急促的脚步声便骤然响起,随即,便只见大队手持刀剑火铳的宦官,纷涌而入宴会场,将所有人团团包围。

这一幕的出现,无疑立马将刚刚降临的压抑,化为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太后,刺客,秦公,武勋,兵马……

一个个线索交织,一个让众文臣恐惧的现实,已然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死一般的寂静之间,李修环视一眼全场,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已然难掩得色的周太后身上,缓缓出声:“太后,可是要杀臣?”

声音平澹,无丝毫情绪波动,在这寂静的夜空缓缓飘荡,清晰至极的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哀家做梦都想杀了你,今日,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周太后已然毫不掩饰杀意,恶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李修。

李修再问:“臣斗胆问一句,太后,以何罪名杀臣,以何罪名杀这些战功赫赫的将帅?”

面对这质问,还有那文武汇聚的目光,周太后张了张嘴,但无论她怎么想,她还真想不到一个可以斩杀一个屡次救国于危难之人的理由与借口,最终,周太后干脆放弃了任何借口,厉喝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哀家杀你,还需要理由嘛?”

“好一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哈哈哈哈……”

李修大笑:“岳武穆被杀,好歹也有个莫须有罪名!”

“我李修,苦苦撑着这大明江山,到现在,竟连个莫须有的罪名都没有!”

“哈哈哈哈……”

李修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在夜空飘荡的笑声,亦满是难以言喻的自嘲与讽刺!

这笑声之下,纵使以往一向与秦公不对付的文臣,也不禁浮现出来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论功勋,纵数当世,纵数青史,又有几个能与秦公媲美。

可纵使这般,可最后,竟落得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的结果。

这……不可谓不讽刺!

笑声渐停,李修神色愈冷,他注视着周太后,再次质问道:

“臣死了,人心荡然无存,天下必将大乱,后金蒙古,也必然不会错过这马踏中原之机。”

“太后,你想过如何处理嘛?”

这一字一句,就如刀锋一般,深深刺入周太后的心底,她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大明辽阔,人才辈出,自有敢战之士报效皇恩。”

“哈哈哈哈……”

李修再次大笑:“太后你觉得,将臣杀了,将臣跪下这些战功赫赫的将帅都杀了,这天下,还会有人愿意报效皇恩嘛?”

太后哑口无言,群臣,亦是若有所思,武勋,则是杀气腾腾。

“杀了他,杀了这妖言惑众的贼子!”

太后俨然是破罐子破摔了,面容扭曲,声音刺耳得渗人。

命令一下,原本围拢而来的一众杀气腾腾的宦官,立马执行命令,手持刀枪,毫不犹豫的朝李修及一众武勋杀来。

“保护将军!”

有武勋高喝,一把夺过宦官死士手中长刀,一刀结果一个死士后,便立马朝李修身旁靠拢,将李修护住。

“李修,你死定了!”

“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谁也救不了你这个天杀的贼子!”

周太后疯狂大笑,完全没了丝毫太后的端庄模样。

这一刻,似是将多年来所有的压抑与忧虑,全部宣泄而出。

但笑着笑着,周太后的笑容,却突然戛然而止,一抹难以言喻的惊恐,亦是骤然浮现。

“毒……他们为什么没中毒?”

望着奋力抵挡,大杀四方的一众武勋,太后骤然惊惧,不停的喃喃自语着。

但很快,她的这个疑惑,便被残酷至极的现实所揭晓。

“保护秦公!”

“诛杀叛逆!”

伴随着如雷鸣般的脚步声,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高喝声,亦是在这夜空炸响。

随即,便只见大队亲军兵马,衝入这御花园之中。

那南征北战,战无不胜的兵锋,已然轻而易举的横扫全场,个人的武力,在这兵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此情此景,瘫倒的一众文臣,有不少已经不忍的闭上了双眼,有不少,已是满脸绝望,泪流满面,更有不少,却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而周太后,俨然已经如被抽去了全身气力一般,彻彻底底的瘫倒在地,绝望的恐惧,再一次的,将她彻底笼罩。

“春哥儿,要保护春哥儿……”

绝望恐惧之间,周太后疯狂的喃喃自语着。

“太后,咱们输了,秦公肯定早有准备,奴才带您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就还有希望……”

曹化淳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一把将周太后背起,趁着这乱局,便想要逃出这御花园。

只不过,当出了这御花园,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让曹化淳亦是彻底绝望!

只见御花园外,军阵横列,已然将整个御花园团团围住。

他的绝望,却也不会影响亲军将士的行动,一道军令而下,便立马有一队将士冲来,直接将曹化淳与周太后摁住。

“哀家是太后,尔等是要造反嘛?”

“都听哀家的旨意,去御花园剿灭李修贼子!”

“快去啊,快去!”

“只要剿灭李修贼寇,哀家封尔等为侯,赏银万两,快去啊,都去啊!”

“尔等听命啊,要听命啊!”

周太后似已疯狂,披头散发,抓住一个亲军士卒的手臂,疯狂的嘶吼着。

“秦公有令,不得对太后天子无礼!”

有将领制止了欲强行将周太后拖下去的士卒,随即,却是将目光看向了曹化淳。

见此,曹化淳哪里还不知道这将领的意思,此时此刻,他也没了任何选择。

他是身负武力,但太后,可没有。

他又岂能丢下太后不管。

曹化淳默默的再次将疯狂的太后背起,在众将士的看押之下,一步一步的重新走向御花园,亦是走向彻彻底底的未知……

……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朕……是不是成了亡国之君了? 靖武二年,七月初六。

夜,微风。

夜晚的京城,寂静已然告破。

兵马入城,一队队披甲执锐将士,飞奔穿梭于京城每一处。

兵戈之肃杀之意,俨然已经充斥这座京城,城中被惊醒的百姓士绅,亦是大气都不敢喘。

这兵戈入城的一幕,亦是唤起了人们心中那久远的记忆。

除了当初努尔哈赤兵临京城外,似乎,也有只有当初崇祯帝被刺杀,垂危之时,才有这般大阵仗!

而那一次大阵仗,带来的,则是近乎席卷天下的血雨腥风!

那……这一次……

乌云压城城欲摧!

这一刻,这座耸立北疆,为大明数百年中枢的京城,俨然已被突如其来的乌云,彻底笼罩!

而皇宫之中,却已然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兵戈肃杀之中。

御花园中,花瓣染血,潺潺流水已化作血水激流,残肢断臂铺满了这座帝王享乐的花园,浓浓的血腥味在这夜空缭绕飘荡,经久不散。

这血腥之中,火把林立,一名名亲军兵将,如山巍峨伫立在御花园每个角落。

在这处血腥场,一众血染衣裳的武勋,神色之间,俨然难掩兴奋激动,那一道道目光,亦是压制不住的不时看向立在场中的李修。

李修环视全场,神色复杂各异的文臣,难掩兴奋激动的武勋。

最终,他之目光,亦是定格在了已然瘫倒在地的周太后身上。

步子迈开,李修手持尚且还在滴落鲜血的长刀,一步一步,走到了周太后面前。

“秦公,不可啊!”

“秦公!”

曹化淳跪着爬到李修身前,一下一下的勐磕头头,磕得鲜血淋漓,满脸绝望的祈求着。

哐堂……

李修随手将长刀扔下,染血的刀身在地面翻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亦是是场中文武下意识大松一口气。

“太后,你知不知道,是你,一手葬送了大明。”

“就在刚才,你动手之时,大明,就已经亡了!”

李修如诉说一个事实一般,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一句让群臣已然有所预想,却尚且有些恍忽迷茫的话。

数百载煌煌大明!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亡了?

此时,周太后似乎也从绝望恐惧中回过神来,她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李修:

“哀家果真没看错,你的狼子野心,终于忍不住吧!”

“我的狼子野心?”

李修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文官,最终,目光才再次定格在周太后身上,到最后,李修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说是,就是吧!”

李修摆了摆手,颇有些意兴阑珊:“请太后回宫休息!”

几名士卒立马上前,周太后还在嘶吼不停,满脸血腥一把将周太后背起,在一队士卒的看押之下,缓缓消失在了李修的视野之中。

“妖后无道,不问是非,不为天下,毒害文武百官,堪称青史未有之丧心病狂……”

“当今天下,内忧重重,外敌昌隆,正所谓群龙不可无首,天下不可一日无君……”

“臣恳请秦公为天下计,为苍生计,登临大宝,安定天下!”

此刻,在群臣都还惊魂未定之时,来宗道一步迈出,跪倒在地,朗声高呼。

此言一出,一众武勋顿时眼前一亮,接连站出,在这血腥之间跪倒。

“请将军登临大宝,安定天下!”

“请将军登临大宝,安定天下!”

此刻,在这浩荡声势之下,一个个尚且伫立的文臣,亦是接连跪倒,参与进这高呼劝进之中。

到最后,这硕大的御花园中,汇聚的满朝文武大臣,以及那刚刚经历过杀戮的亲军将士,竟无一人站立,尽皆跪倒匍匐在地。

高呼声响彻夜空,已然彻底撕裂了这夜晚的寂静,天穹皎洁满月映照大地,月辉照耀之下,御花园外,一个个月辉照耀之下,披甲执锐伫立的将士,亦是难掩兴奋之色。

文贵武贱数百年,终有崛起势头,但,纵使是最底层的士卒,无疑也清楚知道,他们的一切,无论是富贵,亦或者前程,再或者尊严,皆只是来源于那秦公一人。

但,文贵武贱数百年,他们害怕,再回到以往那朝不保夕,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们迫切,这份富贵,这份前程,这份难得的尊严……

能够长久,能够有一个不会改变的根基。

这世间,有什么,比他们为之追随的秦公,踏上至尊之位,还要可靠!

“将军万岁!”

“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御花园高呼之声在这夜空飘荡,从御花园外,至整个皇宫,再至整个京城,就如病毒扩散一般。

满城将士,京军,亲军,十数万将士,在这夜空之下,接连跪倒,万岁之高呼,彻彻底底将整座京城从深夜唤醒。

京城九门,也在这万岁高呼之下洞开,一队队持秦公令旗的铁骑,从京城九门策马飞奔而出,将这万岁之高呼,星夜飞奔,送至这神州疆域的每一地。

而此时,在重兵包围的乾清宫中,小天子不顾王承恩劝阻,跑出殿中,最终站在了乾清殿外。

望着这将士跪倒高呼之景,小天子稚嫩的面容,亦是无比之复杂。

“他们,不是在拜朕!”

“他们应该……应该是在拜李叔吧……”

言至于此,小天子转头,看向身旁躬身而立的王承恩,明亮的眼眸中,泪花闪烁,原本平静的语气,俨然已经带着哭腔:

“朕……是不是,已经是亡国之君了?”

噗通!

王承恩勐的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已是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殿外,奉命前来阻止天子逃脱的李若链孤身而立,冷漠的注视这一幕。

他本以为,他会对数百载煌煌大明的结束而感到悲哀,但此刻,他竟发现,他并没有丝毫感触,有的,只是难言的如释重负。

从来就没有事二主的锦衣卫指挥使。

大明亡了,他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的一劫,他就躲过去了。

他依旧会是位高权重的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也无需在暗处苟活,能够堂堂正正的,随着这改天换日,走到台前!

飞鱼锦衣,绣春利刃。

在他手中,也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李若链,这一生,也没白活了!

……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从今天起,爹,就是万古不易的贼了! 黎明破晓,当天边第一缕朝阳洒落大地。

京师城头,曾经恍若亘古不落的大明日月旗,已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面面早已是军中信仰的“李”字大旗。

京城的百姓,颤颤惊惊的从房门走出,望着街头随处可见的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将士,眼中的惊惧,更是难以抑制。

不过,这些将士,显然并没有理会他们心思,大都只是瞥一眼,便执行着属于他们任务。

这座京城,亦是在这兵戈森严之中,一点一点的恢复以往的喧嚣,人们纷纷议论着夜晚那震耳欲聋的万岁高呼,以及这满城可见的兵将。

夜晚太后毒害文武百官,派出死士围杀秦公及一众入京将帅的消息,亦是在这喧嚣之间,缓缓的传播开来。

整个京城,原本逐渐恢复的喧嚣繁华,亦是随着这个惊天消息的传播,亦是一点一点的沉寂起来。

纵使再愚笨的人,也知道,当天家主动与秦公决裂,最终,却一败涂地,会是怎样的一个下场。

数百年才有一次的改朝换代,王朝更替……

似乎,就要被他们所亲身经历了。

京城市井乡野,议论纷纷,屹立巡守的兵戈,依旧森寒。

而相比较京城市井之中的井然有序,此时,在皇宫之中,却依旧一片混乱。

披甲执锐的将士,冲进一处处宫殿,宫女,宦官,妃嫔……

这座皇宫之中,所有人都不得幸免,在不讲理的兵锋之下,被抓至一处处广场之上集结看管,等待着不久便将到来的处置。

而在东厂,更早已是一片血腥。

东厂衙门早已被兵将占据,以往耀武扬威的东厂番子,杀戮与血腥早已充斥整个东厂衙门。

大明皇权的最后一块领土,在这肆掠的兵锋下,俨然也已经摇摇欲坠,距离分崩离析,随大明埋葬于历史长河中,似乎,也只剩下迟尺之遥。

在皇极殿外,夜晚劝进失败的文武百官,未有一个离开皇宫,皆是彻夜等候于这皇极殿外。

而此时,相此其他地方的寂静压抑,而秦国公府中,

府中每一人,眉宇神态之间,皆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管家王五在得到消息后更是兴奋得一夜未眠,满脸红光的指挥着下人们在府中忙碌,那曾经高悬的秦公府牌匾,已然被下人卸下,丢弃在地。

京城最好的裁缝以及金玉器匠户,被连夜唤入秦公府中,一应金玉绸缎,早已准备妥当,就只等待着最后一个消息的传来,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需。

府中后院,自然是一片欢腾,尤其是几个身怀秦公血脉的侍妾,几乎皆是彻夜未眠,后院女人之中的暗流,亦是骤然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在书房,王五及一众下人整齐的伫立在书房之外,而书房内,李修傲然伫立,一身大明国公蟒袍,俨然已经脱下置于一旁。

其身旁,李月儿正服侍着李修披上那随他南征北战一身战甲。

到最后,待到李月儿正准备替李修披上那一袭红色披风之时,李修却是突然制止了。

“这披风放回去,让王五准备一袭新披风来!”

李修注视着李月儿手中这一抹血红,缓缓出声。

“妾身这就去,”

李月儿虽有些错愕,但也没丝毫迟疑,拿起那一袭披风,便快步往房外走去。

房门再次关上,李修注视着这一袭血红披风,漠然的神色,也不禁多了一丝复杂。

大明尚红,明军将士,自然也尽是一片红袄红袍。

可……他,已经不是大明统帅了!

蓦然间,李修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彷徨。

烂摊子再烂,它终究也是一个完整的摊子,是他李修为之奋斗近十年之久地方。

骤然没了,而且,还是他一手埋葬,他……

李修抿了抿嘴唇,环视一眼书房,目光最终定格在床榻上酣睡的小璟儿身上。

步子迈开,李修行至床榻之前,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小璟儿,沉默许久,李修亦是暗然一叹:“璟儿……从今天起,爹,就是万古不易的贼了!”

从大明的擎天支柱,到万古不易的贼。

他,走得太仓促,太仓促!

历朝历代,无权无势者,总是隐忍,暗中积累能量,哪里又有过周太后这般偏执疯狂。

而此时,在书房外,王五亦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老爷之意思,他自然无需多问,也清清楚楚。

红乃前朝所留,弃红袍,其中意味自然显而易见。

但,红袍不用,那用何色?

虽说他清楚秦公喜好,但此等堪称天大的事,他可不敢擅自做主。

犹豫纠结好一会,他才终于小心翼翼的行至书房门前,轻轻的敲击了两下房门。

“黑色就好了!”

此时,房中的声音传来,王五顿时大松一口气,噗通跪倒在地:“奴才遵旨!”

随即,起身后,恭恭敬敬退上数步后,王五这才立马转身,不顾年迈之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院子。

不到一刻钟,王五便领着数名下人上气不接下的跑来,其中一名下人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俨然是一袭黑色骧金纹的披风。

门外等候已久的李月儿,亦是连忙接过下人手中的托盘,推开房门,便步入其中。

“老爷,已经准备好了。”

李月儿轻声细语,恭敬的将托盘置于李修面前。

“嗯。”

李修瞥了一眼托盘上崭新的披风,点了点头,没多言语。

李月儿小心的将托盘放置一侧,一袭黑色骧金纹的披风,缓缓披到了李修身躯之上。

锵!

李修拔出战刀寸许,凝视着皎洁森寒的刀锋片刻,战刀归鞘,悬于腰间,李修蓦然转身。

房门洞开,一袭黑色披风随风而动,院中,侍女下人,亲卫士卒,已然于两侧跪倒,同时,有士卒牵来一匹骏马,至李修身前,随即半跪余地。

见此景,李修目光微闪烁,伫立片刻,翻身上马,一勒马缰,战马双蹄高抬,一声嘶鸣,随即,众亲卫将士,皆是翻身上马。

铁骑簇拥,战袍舞动,浩荡出府,一路策马飞奔,沿途兵将伫立,见铁骑奔涌,皆跪倒在地。

“将军万岁!”

“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骤响的高呼声,从秦公府,随铁骑奔腾,一路高呼,直至皇宫。

巍峨的宫门已然洞开,沿途将士接连跪倒,万岁之高呼,直冲云霄,震天动地!

伴随万岁之高呼的,是奔涌的铁骑,隆隆的马蹄声,踏在这巍峨伫立的皇宫之中,如潮水奔涌,直至皇极殿外,这一处从未有人策马至此过的浩大广场……

……

第三百六十七章 改天换日 “臣等参见秦公!”

皇极殿外,文臣武勋,无论情愿与否,此刻,尽皆跪倒匍匐高呼。

此景入眼,李修目光微闪烁,环视全场,目光最终定格在眼前这座巍峨的皇极殿之上,这座帝国权利母庸置疑的中枢,在此刻,已然彻彻底底的握在了他李修的手中。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可他的热血,终究,还是凉了。

既然已成万古不易的贼,那他李修,就要做青史未有的贼!

山河安宁,上国天朝,世界之巅,皆由他铸就。

是非功过,就留给后人评说吧!

翻身下马,驻足片刻,李修深吸一口气,眼眸深处,唯剩不可动摇的坚定。

一步一步,从殿外广场,直至皇极殿前。

巍峨大殿耸立,殿中一片寂静,两排金色盘龙圆柱缠绕直上,在尽头,则是彷若天阶般的金龙御阶,在之上,那代表着人世间至尊之位的龙椅,便坐落其上。

在龙椅之上,小天子,已然穿着整齐,端坐龙椅之上,王承恩,亦是如往常一般,伫立在台阶之下,唯一不同的,便是少了那一层薄纱,少了一个偏执的太后。

若在曾经,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或许,这一天,也不会那么快到来,甚至,永远都不会到来也说不定。

踏……

步子迈动,靴子落地之声,在这寂静之中飘荡,李修一步一步前行,没有丝毫迟疑,踏上御阶,最终,居高临下,立在了这人世间的至尊之位前,立在了小天子身前。

小天子昂着头,与李修对视,完全没有丝毫的躲闪,也没了丝毫的天真,稚嫩的声音,却难掩惊惧。

“李……李叔,你是要篡国嘛?”

闻此言,李修目光微闪烁,他缓缓蹲下身子,平视着眼前的小天子,缓缓出声:

“春哥儿你读书不少,事理也明不少,你觉得,你母后如此做,李叔,还有选择嘛?”

小天子很是郑重的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

“李叔也想把春哥儿培养成一代圣君,但你娘,不给李叔机会啊!”

李修轻抚了一下小天子面庞,就如曾经言传身教,悉心教导时一般。

说到这,李修却是一叹:“这样也好,若真让你娘成功了,天下大乱,外寇叩边,春哥儿你或许连性命都保不住。”

“现在至少,李叔还在,给不了你权势,也能让春哥儿富贵平安一生。”

言至于此,李修缓缓起身,目光最终定格在王承恩身上,不容置疑的声音,亦是随之响起:“传百官入殿!”

闻此言,王承恩亦是一颤,暗然难掩,声音嘶哑,高呼:“百官入殿!”

声音传至殿外,这时,跪伏的文武百官,才缓缓起身,文武分列,武以徐枫为首,文以来宗道为首,缓缓步入了这皇极殿中。

王承恩声音已然有些颤抖,他再次高呼:“百官参拜!”

此刻,文臣武将,却是纹丝未动,直到李修眼神示意,文臣武将,才缓缓跪倒,一如往常朝议一般,高呼吾皇万岁,不过,这高呼之间,却是隐隐可闻哭腔之声音。

谁都知道,这,或许就是大明朝,最后的一次朝议了,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参拜大明天子,改天换日,就在此时了。

“礼毕!”

王承恩再高呼,泪水滴落,王承恩缓缓从一旁托盘上,颤抖着手拿起这一封退位禅让之圣旨,身躯,都有些止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咨尔秦公: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秦公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

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

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祇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当最后一字落下,王承恩,已是泪流满面,他缓缓转身,颤抖着将这封禅位诏书,递到了李修面前:“秦公,领旨吧!”

李修转身,看向小天子,深深一鞠躬,那一封禅位诏书,亦是握在了手中。

伫立片刻,在群臣注视之下,李修才缓缓转身,而此时,满朝文武,亦是接连跪倒,再一次高呼。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不过这一次,高呼之对象,俨然已经不是大明天子,而是接受大明天子禅位的李修!

在这高呼之间,法理大义上,已然退位的小天子,在颤颤巍巍的王承恩搀扶下,落寞的从侧门而去。

在这个时候,却也未曾引起一丝一毫的关注。

“诸卿免礼!”

李修端坐龙椅,俯瞰群臣,缓缓吐出四字。

文武百官起身,恭恭敬敬的伫立朝堂,一众武勋,志得意满与兴奋激荡,亦是溢于言表。

文臣一侧,则是神色各异,有欣喜者,亦有悲呛者,更多的,则是面无神色,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者。

“朕初即位,朝堂诸事,按以往惯例而行,登基大典,由内阁择吉日操办。”

“臣领旨!”

来宗道与刘起元以及钱谦益一干阁臣,亦是立马站出,躬身领旨。

此刻,李修目光却是定格在内阁阁臣,礼部尚书钱谦益身上,此人参未参与太后之事,李修并不在意,李修所在意的,是其几乎为江南士绅魁首的身份。

江南混乱不休,但,自太后将钱谦益及一干江南文臣,调入中枢,江南之乱,便几乎平息大半,其原因爲何,无疑是显而易见。

“朕早闻钱大人之财学,登基诏书,就劳烦钱大人亲拟了!”

片刻之后,李修才再次出声。

此言一出,钱谦益脸色煞白,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神色漠然的李修,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推脱,后果绝对是身首异处。

见到钱谦益的犹豫,李修眉头一皱,声音俨然低沉了不少。

“怎么,钱大人是不愿意嘛?”

“臣……臣遵旨!”

钱谦益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高呼。

“甚好!”

点了点头,李修这一次,则是将目光,放在了朝堂上的一众武勋身上。

望着这难抑兴奋激荡的武勋,李修目光微闪烁,随即道:“传朕旨意,命各地卫所营兵,进入全面备战状态,若有扰乱天下者,尽诛之!”

“末将领命!”

众将应诺高呼。

李修嘴角微扬,点了点头,环视群臣:“如今国事艰难,望尔等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此等特殊之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必无需朕多言!”

言至于此,李修蓦然起身:“今日之朝议,就暂且至此,诸卿各回各部,安抚臣民,履行职司!”

“散朝吧……”

……

第三百六十八章 昭昭日月,武运昌隆! 靖武二年,七月初七。

这本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情爱节日,在民间,也被赋予了诸多美好的寓意。

如祈福许愿,乞求巧艺,坐看牵牛织女星,祈祷姻缘,储七夕水等等。

可就是如此一个颇具浪漫色彩的传统节日,在如今的京城,所谓浪漫寓意,已然荡然无存。

“驾驾驾!”

“让开!让开!”

一队队缇骑,手持榜文,飞奔于京城各个邸报处,将一份份榜文贴于邸报处。

更是有一队队缇骑,飞奔过洞开的京城九门,朝各地而去。

毫无疑问,猜测议论已经得到发酵的京城,每一处邸报处,榜文一张贴,大量士绅百姓便围拢而来。

“咨尔秦公…………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

有文人高念出声,不过念了第一句,那文人便噗通跪倒在地,绝望高呼:

“贼子篡国,不得好死啊!”

“放肆!”

看守邸报之锦衣卫,顿时暴喝,刀锋拔出,架在了这文人脖颈。

“堂堂大明国公,深受皇恩,竟行篡国之事,此举,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那文人毫无畏惧,直面刀锋:“纵使杀了吾又如何?”

“天下悠悠之口,尔等还能尽堵住不成?”

“当街辱骂诅咒陛下,实乃大不敬之罪,押下去,老子看你到了诏狱,是不是还这般硬骨头!”

两名锦衣卫冲出,将这文人摁住,五花大绑,沦为阶下囚般被押走。

如此之景,这邸报处围拢的人群,亦是为之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但,大明小皇帝禅位秦公,大明亡了的消息,却是如龙卷风一般,以一处处邸报榜文为中心,极为迅速的向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蔓延开来。蔓延开来。

欢喜者有之,愤怒者有之,漠视者,更是有之。

一时之间,京城,天下,皆是风起云涌,暗潮涌荡。

但不管天下如何,这性质注定的篡国之举,却依旧稳若泰山的进行着。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恒者,久也,意在永恒绵延,国号,定为“恒”!”

“诸卿以为如何?”

秦公府书房,李修环望内阁诸臣以及武勋众帅,缓缓出声。

此言出,无论是内阁诸臣,还是武勋诸帅,此刻,脸色皆是微变,日月,这二字,似乎,太过敏感一些。

“陛下,日月为明,我朝新立,国号与旧朝有近,是否……”

最终,还是徐枫站了出来,躬身拱手,小心翼翼的出声。

“无妨。”

李修轻摇头:“朕既然篡了这大明天下,又何需在意这些。”

“是非功过,就交予后人评说,朕与诸卿,只争当世!”

闻此言,徐枫也没在多言,默默退回座位。

见状,李修沉吟一会,又道:“朕以军功起家,如今天下,内有忧患外有强敌,故而,武运当昌隆,方可平定内忧外患,铸就大恒盛世。”

“昭昭日月,武运昌隆,年号,就定为昭武如何?”

言毕,李修环视一眼文武群臣,再问:“诸卿,以为如何?”

有着刚才的奏对,在场文武,显然不会再有多言,李修问询一出,文武众臣,尽皆起身:“陛下英明!”

“大恒继明而立,如今虽是新朝将立,但,明之弊病内忧,亦是一并承继。”

“天下人心本就未定,如今又经此大变,可以预见,接下来,重重内忧,必定彻底爆发。”

“正所谓不破不立,内阁,还有诸位将帅,都要做好准备。”

“此局,对大恒而言,是立国之劫!”

“不存在任何妥协,谁敢妄动,诛谁!”

“天下皆反,那就扫平天下!”

言至于此,李修环视诸臣,目光隐隐定格在文臣行列,沉声道:

“诸卿,可明白否?”

此言出,群臣亦是心头一凛,哪里还不清楚,陛下这是在为大恒初立后,对明之旧人,定下基调。

顺者昌,逆者亡!

联想这位陛下以往的行事风格,众阁臣亦是不免心中一叹,显然,陛下的这话,不会有虚言丝毫。

哪怕天下皆反,他恐怕也会选择血洗天下!

诸武勋,显然不会有丝毫意见,昭昭日月,武运昌隆,仅仅是这句话,就给他们吃了最大的定心丸,

而不破不立这四个字,他们更是不知道陛下口中听到了多少次。

如今之北方数省,哪一个不是经历了大破大立,其中,有多少他们的推波助澜,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就好比秦公府的钱庄商贾,能够在短短数年内,便成长至一个庞然大物,显然,不可能会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能够达到的。

大破大立,短短四个字,其中的血腥,山海难平!

诸臣心思重重领命退去,最终,也就只有一众武勋,依旧留在书房之中。

“登基大典过后,包括你们在内,所有进京将帅,立即启程回各部。”

李修注视着在场的徐枫几人,不容置疑的声音,随之响起。

“末将遵命!”

众将连忙应声领命,没有丝毫迟疑。

“北方,不能乱,这是底线。”

“还是那句话,谁妄动,就诛谁!”

“江南的话,此次剧变,乱是必然的。”

“江南弊病,根深蒂固,让它乱一下,说不得也是一件好事,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严顺,你把握好平衡。”

“陛下放心,末将绝不负陛下厚望!”

如军令之旨意下达过后,李修神色才稍稍柔和些许。

“你们都是跟随本将起于微末,如今新朝将立,尚且任重而道远,本将于诸君,未来也还很长很长。”

“本将是什么人,你们也清楚。”

“你们无需担心什么,本将从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未来,也不会变。”

“陛下,您放心,俺明白的。”

徐枫依旧是第一个出声应和,紧接着,严顺几名将帅亦是连忙应和。

“明白就好。”

注视着几人毕恭毕敬的模样,李修点了点头:“这几天,就都在府中暂且住下,待登基大典过后,就启程回各地坐镇。”

“你们任务可都不轻松,趁着这几天,好好想想,有什么需要和想法,及时过来和本将说……”

一番嘱咐,诸将退去,房门缓缓关闭,这书房之中,独剩李修一人孤零零的伫立。

“大明……大恒……”

“靖武……昭武……”

李修轻声微喃,最终,却是自嘲一笑。

那一个让人意难平的政治童话,未曾圆满。

他曾无比向往,且期待其圆满的政治童话,最终,也仅仅只是一个童话,一个只能存在于梦幻的童话。

现实就是,他欲逆天而行的大明变成了大恒,他亲自挑选,寄予厚望的靖武,变成了昭武……

现实……何其讽刺!

……

第三百六十九章 立国之劫 “吴水忠,崇祯元年三月入宫,兵仗局掌印太监!”

“斩!”

“孙菁,天启四年五月入宫,浣衣局宫女总管,奉陛下特赦之令,许其特赦出宫!”

“常浩,靖武二年三月入宫,银作局太监,恩准留宫,保留原籍!”

“斩!”

皇宫之中,乾清宫外广场,一名名亲军将士与锦衣卫将整个广场团团包围,在广场之上,则是一片片跪倒的宫女与太监。

有将士持文书高喝,每一句话传出,对广场上看押的太监宫女而言,便是天堂与地狱区别。

有嚎啕大哭者,有愤而怒骂者,也有绝处逢生者……

众生百态,在这生死一线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一道道高呼声中,乾清宫之内,却同样也有两道身影跪倒。

“先帝尚为信王之时,朕与尔等,便已相识。”

李修一身黑布袍,立在王承恩与曹化淳两人面前,语气俨然有些唏嘘。

“时至如今,你们两个与朕,也算是旧相识。”

“有什么想和朕说嘛,今日,百无禁忌,畅所欲言!”

“奴才别无所求,只求秦公能够善待……陛下!”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挑,随即,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朕会封春哥儿为王,于京城择一王宅,一生富贵,是必然。”

“奴才……叩谢秦公!”

王承恩瞌头匍匐。

“此册乃东厂名籍黄册,想来对秦公应该会有作用。”

“奴才别无所求,只求一死,以报大明皇恩。”

接过此物,李修亦是眉头一挑,看着曹化淳面若死灰的模样,李修似乎也有些明白了,曹化淳恐怕也不愿东厂那些死忠之人逃脱。

毕竟,这些人,一逃脱,必然会想尽办法回到小天子身边,然后,惨剧,恐怕就会重演了。

曹化淳这只求一死,恐怕也是有这个想法。

“你的两位大哥,朕赦他们无罪!”

李修随手将这封名籍黄册放置一旁,随即出口的话,却是让曹化淳身躯都是一颤,败得不冤,他费尽心机的安排,都能被秦公知晓,又岂能不一败涂地。

“王承恩你就继续伺候着春哥。”

言至于此,李修停顿一会,再道:“朕希望,春哥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你为王府总管,该怎么做,想来无需朕多言。”

“奴才明白。”

王承恩再叩首,神色,已暗然至极。

“太后的话,朕不会杀她。”

直到李修说出这句话,王承恩与曹化淳,死寂的眼眸中才骤然一亮。

“但她太偏激了,已经挽回不了。”

“朕不希望春哥儿再受她影响。”

“先帝陵寝已经快要完工了,太后就去替先帝守陵吧。”

言至于此,李修没再多言,摆了摆手,一旁伫立之锦衣卫,便将曹化淳拖了下去,王承恩依旧匍匐跪倒在地,可李修,却已是出了乾清宫。

不知何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却是突然在殿中响起,小天子依旧穿着一身龙袍,只不过,数天未曾打理,已然显得颇为脏乱。

“陛下。”

听到动静,见到是小天子后,王承恩顿时连滚带爬,最终匍匐在小天子面前,止不住的呜咽着。

“朕……,我,已经不是天子了。”

“李叔的话我听到了,当个王爷也挺好,王大伴,咱们以后,就安安心心的吧,别给李叔添麻烦了。”

“陛下!”

小天子这话一出,王承恩更是难掩悲呛,已然嚎啕大哭。

小天子神色亦难免彷徨,望着这座他自小生活的乾清宫,这座本应该由他主宰的皇宫,乃至天下,他知道,很快,这一切,便彻底与他无关了。

这里,会迎来新的主人,那个曾经一直言传身教,告诉他该怎么做一个天子的叔叔,如今,却拿走了他的一切。

空旷幽深的乾清宫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依偎,在殿外,在整个皇宫,杀戮与清洗,依旧还在持续。

随着一颗颗人头滚落,这座皇宫之中,属于大明的印记,亦是被一点一点的抹去,直到最后,便会迎来它新主人。

而这座京城,同样也是如此,明面上的杀戮与大规模混乱,虽未发生,但暗地里,这个京城,和以往的每一刻一样,暗流,从未停止。

锦衣飞鱼,绣春利刃,这本该为大明天子鹰犬的锦衣卫,如今,亦是化身为即将初立之大恒的恶犬。

缇骑游曳全城,锦衣卫探子日夜忙碌。

文武百官,士绅豪商,每一个,皆被这头恶犬狠狠的注视着,似乎,只待握着恶犬缰绳的李修,稍稍松开缰绳,这头恶犬,便会疯狂扑向所有心怀不轨者,将其撕成碎片。

时间,便在这风起云涌之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从靖武二年七月初六夜,杀戮开启,到靖武二年七月十五。

短短七八天时间里,皇宫之内,人头滚滚,皇宫之外,锦衣卫诏狱,刑部大牢已然人满为患。

而这些,还只是改朝换代的初始,大恒立国之劫,才刚刚开始。

秦公府,书房。

李修手握内阁拟定之登基大典详情奏报,以及改元建元昭告天下之诏书,注视许久,李修才缓缓放下这封奏本,目光,亦是随之挪转至书房之中悬挂的舆图之上。

曾经的大明乾坤图,如今,已然焕然一新,化为了大恒乾坤图。

图中疆域,虽还是那个疆域,但,掌控与否,却不一定了。

在之前,他一直避免与太后正面冲突,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此。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奠实自己的根基。

军改,便是最好的办法。

可现实显然并未如他所愿。

但庆幸的是,至少,大半个北方,无论是军,还是政,已在他的掌控。

包括京军亲军在内,数十万跟随他南征北战的营兵,以京城为中心,各大边镇为辐射范围,覆盖着整个北方。

其中,还有百余个已然清查改革完成的卫所,坐落在北方各省。

若说那数十万南征北战的骁勇营兵,是支撑他李修的雄伟主杆,那百余个被他改造的卫所,就是这主杆上的枝叶。

有些他们的存在,整个北方,不说稳若泰山,但以前那动辄糜烂数地的场景,已然不太可能出现。

对北方而言,需要顾虑的,已然不是内乱,而是实实在在的外敌。

后金,蒙古,辽镇。

林丹汗与代善,以及袁崇焕。

至于漠南蒙古,各部分散,各自为政,又没有一个统一的号令,在这弱肉强食之间,只会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引得群狼窥视。

但唯一庆幸的便是,至少,外敌有数个,且皆有野心,无论是代善,亦或者林丹汗袁崇焕,皆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再加之还有漠南蒙古横在中间,短时间内,这些外敌,倒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

显然,放眼天下,如今唯一的祸患,依旧是那混乱绵延了数年的江南了。

在江南,他更是布局已久。

如今的南京城,数万大军依旧死死的钉在南京,以南京为中心,向四方扩散,数十个卫就如一张大网一般,扼守着江南各大要害之处,笼罩着整个江南。

在加之商业经济上的制衡,他对江南,也不是没有力量制衡。

纵使江南必然生乱,也绝不至于彻底失控。

但……他需要的,是一个焕发活力,生机勃勃的江南。

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彻底贯彻他意志的江南。

而不是一个与他貌合神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江南。

青史早已证明,以铁与血握在手中的,与和平演变握在手中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一个,是阵痛,但,阵痛过后,是功在百年,是绝对的威严。

一个是渗入骨髓的痛,且绵延百年,祸害数代,都不一定能够根治。

江南,必然乱,但怎么乱,乱到什么程度,乱到谁身上,得由他说了算!

他可以忍受阵痛,可以用十数载时间来平息阵痛,来恢复阵痛带来的沉重代价。

但他绝不能允许,祸患绵延,渗入骨髓,更不允许,这大明之沉珂,遗传到大恒之上!

思绪流转,李修之目光,最终再次定格在手中的这封奏报上,定格片刻,李修才缓缓看向一旁的锦盒。

锦盒打开,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枚造型古朴精美的玉玺。

在以往,这枚玉玺,是存放于宫中,他每次处理完奏本,皆都需要带着奏本,前去宫中盖上这天子印玺,才算完成法理之上的最后一步。

而如今,这枚印玺,已然到了他的手中,他,俨然已是新的法理大义。

只不过,他需要用漫长的时间,去浇筑属于他李修,属于这大恒的法理大义,让这法理大义,成长为覆盖天下的一张无形大网,震慑影响着天下任何一个人。

思虑流转,李修缓缓拿起这枚天子印玺,端详片刻,最终,稳稳的落在这封奏本之上。

要不了多久,将立之大恒,第一封代表大恒法理大义的诏书,便会发往大明所有府县,新旧之交替,亦是会随着这封诏书,彻底展开。

立国之劫,也将正是袭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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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祭天 靖武二年,七月十八。

岁煞南,龙日冲。

被杀戮血腥笼罩了十余天的皇宫,如今,已然焕然一新。

幸存的宫女宦官,颤颤惊惊的立于皇宫各处,森严肃穆的礼仪之下,登基大典,已然即将开始。

黎明尚未破晓,秦公府中,便已是一片喧嚣。

书房院外,王五与数名侍女,手持托盘,恭恭敬敬的伫立院中,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才缓缓打开,在李月儿的示意下,王五几人亦是恭恭敬敬的走进了房中,将放置有龙袍冠冕的托盘,置于房中。

几名侍女小心翼翼的拿起龙袍,伺候在李修身旁,将这一身登基所用的龙袍冠冕,小心翼翼的穿戴好。

大明尚火德,火属红。

大恒尚水德,水属黑。

大恒天子龙袍,自然异于历朝历代皇帝的龙袍,为黑龙袍。

黑色绸缎之上,为金丝交织的龙形图腾,头顶所戴,则为十二冕旒,腰间,则悬一柄天子剑。

挺拔身姿之下,难言之威严肃穆之意,亦是尽显而出。

王五小心翼翼的替李修在腰带上悬上一块凋龙玉佩,随即,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陛下,让老奴进宫继续服侍您吧?”

闻此言,李修亦是一愣,反应过来哈,转头看向身前躬身而立的王五,随即,李修摇了摇头:“你这个年纪,儿孙满堂,也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了,没必要再受这个罪。”

“老奴身子骨够硬朗,还能伺候老爷您!”

看着王五这满眼的祈求,李修亦是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王五噗通跪倒:“老奴谢陛下恩典!”

“起来吧。”

李修摇了摇头,没再多言,步子迈开,便朝门外而去。

“参见陛下!”

当秦公府门洞开,一袭黑龙袍的李修出现在群臣面前,文武百官,此刻,尽皆拜倒高呼。

“诸卿免礼。”

李修伸手虚抬,文武百官起身,一名亲将,亦是牵来一匹身披龙凋马鞍,龙纹锦绣的汗血宝马。

按礼部所定登基大典礼仪,本是应有龙撵显示尊荣,却被李修划掉,换上了战马,内阁虽有异议,但在李修的强势之下,也只得保留。

翻身上马,李修一马当先,于文武百官之簇拥下,缓缓向京城北郊而去。

而从秦公府,至京城德胜门,沿途皆是兵将伫立,彻底戒严。

而李修,则将率领文武百官,从秦公府而出,穿过京城德胜门,至京城北郊完成登基大典的第一项,祭告天地祖宗。

祭天之地,定址为京城北郊京军大营,祭天高台早已搭筑完毕,高台四周,一个个军阵横列,京军禁军近十万大军,尽皆汇聚于此。

战旗猎猎,军阵巍峨,当李修策马至此,巍峨之军阵,恍若山崩一般,这些南征北战的骁勇之士,尽皆拜倒。

“陛下万岁!”

“大恒威武!”

高呼声震天动地,恍若山崩地裂,这天地,似乎都在这震天动地的高呼声下颤抖。

诸文臣,在此等场面之下,大都是面色有些不自然,看向那被将士信仰的新天子,众文臣的神色,亦是更加的不自然起来。

自古至今,马上天子有很多,但,那些马上天子,皆是带着麾下将帅打天下。

而他们的这位马上天子,虽也是领着麾下将帅南征北战,但,世人皆知,如今名满天下的一个个将帅,又有哪一个不是他们的这位马上天子言传身教而成才的。

他,不是汇聚贤能名将打天下,他是自己打天下,顺带着,培养出可以帮他打天下的贤能名将。

如此,意味着什么,无疑很是清晰。

正如那不久前的满月之变一般,纵使太后一党费尽心机,最终,不过区区两道军令,便让太后一党,功亏一篑……

那战功卓着,在军中亦是威望不小,身为亲军都指挥使的卢象升,亦是丝毫反抗之力都没有。

这种堪称绝对的掌控,这数十上百万的大军……

只是想想,就不禁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而他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处在这种绝望之中。

开国皇帝,马上天子,纵观青史,每到这个时候,总是臣权最为微弱之时,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而此时,在这万岁之高呼声中,李修匹马独行,最终,勒马驻足于祭天高台之下。

对于天,对于神鬼之说,李修一向是嗤之以鼻的,纵使有了穿越的经历,有了系统这种无法解释的存在,李修,亦是保持着这种观念。

对任何事情,可以敬,不可畏惧,李修,一向如此。

不过,眼前这祭天,某种意义上,祭的,显然不是天,而是这天下人心。

以祭天之名义,昭告天下,大恒,取代了大明!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在文武百官,近十万将士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朝那祭天高台顶端而去。

祭台顶端,有大鼎屹立,环视四方,巍峨京城,浩瀚天地,绵延军阵,亦尽在俯视之间。

此刻,纵使一向波澜不惊,李修心中,亦是升涌出一股难以言喻之豪迈。

这天下,他已是至尊,从此,他,再也不用扛着那让人心季绝望的烂摊子了,也再也不会在负重而行的时候,被人疯狂拖着后腿,乃至捅着刀子了!

种种思绪流转,心中之激荡,亦是化为百味陈杂,李修缓缓端起酒碗,仰望天穹,最终,跪倒在地。

祭天亦是有礼部官员准备的祭天之言,但那一片通篇虚伪的祭天之言,自然早就被李修抛之脑后。

人在做,天在看,是如何,就是如何,祭天,何需虚伪。

“臣,李修,叩告天穹,日月,山河!

“臣自后世而来,神州天倾,青史铭刻,臣于危难而起,受皇明厚恩,欲行挽天倾之事。”

“于京城练就强军,奔袭千里,京蓟诛后金酋首,扶大厦将倾,纵横大漠,横扫草原,铸就不世之功……”

“天下皆反之际,臣镇压天下,再扶大明……”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皆为深藏之肺腑之言,此刻,李修就好似找到一个最佳的倾诉者一般,没有太多固定的祭词格式,就这般,于天之前,说着心底最真实的话。

“臣逆大势而行,苦心造诣,但奈何,难挡人心叵测,为天下计,为将士计,亦为臣个人计,今,臣篡明自立,立国大恒,建元昭武!”

“臣得国虽不正,但历史必将改写,天倾必将不存,大恒,必将君临此世,屹立世界之巅。”

“此诺,请天地,日月,山河共鉴之,有违此诺,臣李修,天地不容之!”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军事贵族 祭天仪式完成后,又经历一系列繁杂仪式,最终,才在礼乐声中,回到皇极殿中,

文武百官伫立,李修一步一步踏上御阶,最终,驻足于那至尊皇权宝座之前,转身,坐下。

于御阶龙椅之上,俯瞰群臣,亦是俯瞰这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恒初立……”

早已准备好的一封登基诏书,在此刻,终于在这法理大义并存之时,由已然激动得有些颤抖的王五高颂而出。

“礼毕,拜!”

登基诏书宣读毕,王五面色潮红,颤抖着声音,再次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参拜,登基大礼,在这一刻,亦是彻底圆满。

当群臣参拜完毕,文臣倒也还好,一个个神色澹然,毕竟,他们,可没什么从龙之功,但对一众武勋而言,这,却是他们期待已久之时。

也是如今天下局势将变,他们依旧逗留于京城的最大原因。

世间之功,最大者,莫过于救驾与从龙。

而他们,是数百年都难有的从龙之功!

登基过后,自然是大封有功之臣,封的,自然是他们这些从龙之臣。

注视着殿中众武勋难抑之期待的神色,李修目光微闪烁,朝王五点头示意,随即,王五立马拿出那一封同样早已拟定好的封赏名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封三边总督徐枫为靖国公,赐丹书铁券……”

“封山海督师赵武为辽国公……”

每一道封赏旨意高颂而出,殿中武勋之激动,就明显浓郁几分。

几乎原本之勋爵,通通皆是上升一个台阶,没爵位的,获得爵位,伯爵成侯爵,侯爵成国公……

陛下的封赏之厚重,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但同样很是显然的,如此厚赏,他们其中,绝大部分人的功劳,显然还撑不起这等厚赏。

毕竟,有一个标杆,早早的就立在了他们所有人心中。

如今之陛下,曾经是以何功封侯?又以何功封公?

他们不说媲美那等辉煌功绩,但相差太远,名不符实,在军中,说话的底气,可就不那么足了,军中,可不是看什么爵位说话的,军功,才是最大的底气。

在场之武勋,脑袋不灵光的,自然只是少数,一个个似乎也有些明白了这次厚赏的用意了。

而此时,李修注视着这一个个摇身一变,成为国公,侯爵,伯爵……的武勋,目光闪烁之间,思绪,却已是飘忽。

他篡明而立,大恒自然是承袭明制。

在之前,他虽一直致力于对大明制度进行着良性的调整,但奈何,身不由己,只来得及对军队进行调整改变,便走到了这一步。

庆幸的是,军改,扫平了大明军队的大部分弊病,让他有了足够的底气与倚仗。

就好比现在的封赏一般,公,侯,伯,三等爵位,按明制,皆分世爵,流爵。

世爵自然是世代传承爵位,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与国同休。

而流爵,按明制,是不得袭爵,只得世袭前人武职。

但,无论是武院的创立,还是但凡军中将领升迁任职,皆需武院进修,以及这场引起惊天风波军改,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革除军中的弊病沉珂。

而武职世袭,无疑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弊病,也是重点革除的对象。

故而,军改完成之军队,无论是卫所,还是营兵,早已不存在武职世袭的可能。

爵位世袭,李修虽有心改变一下,但显然,数百年的世爵尊荣,与国同休,世袭罔替带来的人心向往。

纵使是他,也有心无力,甚至,不可能改变。

但,从某种程度上看,一定程度上的世袭罔替,对武人之存在,也是有一定积极意义存在的。

毕竟,世袭罔替的话,纵使世袭的是一群躺在祖辈功劳簿上的废物,凭借世袭罔替四字,废物也有坚实的倚仗,有了这份倚仗,也能牢牢守住武人该有的一亩三分地。

只要不出现如明朝土木堡那等直接葬送整个勋贵,完成事实意义上的武勋断代,文臣彻底侵占武人权利的局面,也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

文武有制衡,那就不会如大明那般,陷入近乎恶性循环的党争……

而流爵,既不能世袭爵位,又不能世袭武职,这对武勋而言,显然不是一个好事,大恒靠武勋而立,如此动荡军心之事,自然不能出现。

如此,李修便将在大明被废除的子,男,两等爵位拿了出来。

公,侯,伯,子,男。

五等爵位,皆分世爵流爵两种,世爵,世代传承,与国同休,流爵,则是递代降等,当然,若子孙后代不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享受的家伙,有能力立在大功,升爵,亦是可以。

而此次封爵,除徐枫严顺等四位公爵为世爵外,其余者,无一例外,皆为流爵。

就如李定国,虽跟着他南征北战,功勋也算赫赫,但,这次封赏,也不过是一个子爵。

但,纵使只是流爵,较之这些将帅的功劳,这些爵位,无疑也是厚赏了。

毕竟,绝大部分将帅,所立之功,无非也就是坐镇一地,平了几股贼寇,保一地安宁,完成基本的职责而已,真正与外敌作战,并立下决定性战功的,寥寥无几。

当然,流爵之因,也只是增加子男两等爵位的其中一个原因。

更大的原因,就是李修不希望勋爵,亦或者说勋贵,如大明那般彻底形成闭环,固步自封。

毕竟,公,伯,侯,三等爵位,按制,非社稷军功不可封,再加之随着混乱之后的承平,那必然会导致,军事贵族,得不到补充,且人数稀少。

如此,再加之世袭罔替,那必然会再重演轮回。

若加上子,男两爵,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爵位的珍惜程度,对勋贵,亦或者说大恒军事贵族的人才补充,无疑是有着颇大的作用。

再加之对世爵的严格控制,以及保持武院的作用发挥,只要制度健全,监督到位,保证勋贵集团的活力以及人才的交替,问题,应该不大。

当然,这些,还仅仅是李修目前的设想,除了定下五等爵位外,其余诸多制度思考,大都还停留在脑海之中,等待着实践之中的完善。

但可以预想得到的是,以如今天下的内忧外患,以及如今世界的大时代,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武勋,都会压过文臣,武强文弱的格局,恐怕会持续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

如日之恒,如月之升。

昭昭日月,武运昌隆。

在这封赏喜悦之间,李修亦是忍不住轻声微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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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7500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恒最终的命运 史载,靖武二年七月十八,秦国公李修篡明自立,立国为恒,建元昭武,是为昭武元年七月十八,立国登基,册封大明幼帝为寿王,大封有功之臣。

诏书昭告天下,本就风起云涌的天下,在这个消息之下,彻底动荡!

四川巡抚倪元路,拒不承认篡国之伪朝,以血书明心志,传缴天下,号召天下有志之士勤王保驾,复大明山河。

缴文发出,和当初的天下皆反一般,使得天下响应。

煌煌大明数百载,自然不乏忠臣,甚至,这朝堂上恭顺的大臣之中,或者就有留待此身,以报君恩之人。

而除了忠心体国者外,显然,居心叵测者,更是占据了大多数,趁火打劫,乱中取粟,皆是必然之事。

一时之间,整个天下,整个天下,亦是被笼罩了一层浓浓的压抑,滚滚暴风雨,俨然即将降临。

在这般压抑之间,京城,皇宫。却皆是一片欢腾。

京城皇宫城楼之上,大恒黑龙旗高扬,皇宫之中,一片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的皇宫之中,在这一日,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与登基诏书与封赏诏书一同颁布的,还有一道封赏诏书,只不过,这一道封赏,显然超出不少人预料。

只封妃嫔,未曾一同立下皇后,且,连目前李修自己唯一嫡子,都未曾有所封赏。

后宫妃嫔,自然是居于后宫,在这一日,秦公府的女人们期待已久的一天,也终于到来。

一座座空旷的宫殿之中,相继被受封赏的妃嫔入住,杀戮过后皇宫之中的极尽萧条与压抑,在这份喜悦之间,亦是被冲散了不少。

世间之喜与悲,从来都是难以共情的,

篡明而立,跟随他篡的,享受他篡之后权利辉煌的,自然是喜悦,而,被他篡的,被夺走权利地位的,自然是难以言喻的悲,以及,落寞般的荒凉。

踏……

脚步声踏破寂静,众亲卫簇拥之下,李修最终驻足于崇祯停灵之殿中。

大半月动荡,王朝更替,这本就人走茶凉的停灵之殿,更是彻底无人打理。

放眼望去,殿中已是一片死寂,往日长亮的烛火,早已熄灭,厚厚一层灰尘铺满殿中,蛛网缠绕,白纱飘荡,阴森死寂之感尽显。

亲卫士卒正欲进殿查探,却被李修抬手阻止。

驻足许久,李修才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而动,一身天子黑龙袍随步子而动,孤身一人,没入了这死寂阴森之中。

灵柩依旧坐落在殿中,除了那熄灭的烛火和厚厚一层灰尘,和曾经第一次出现在这殿中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注视着这崇祯灵柩,李修神色亦是难掩复杂,纵使是无路可走,但,篡明自立,是母庸置疑的事实。

他不愧对任何人,唯独愧对这对他寄托所有信任与希望的崇祯帝。

“这一次,是我负你了。”

李修轻抚棺木,暗然一叹。

“你放心,不管如何,必保春哥儿一世富贵。”

“这天下,也必重回盛世巅峰……”

言至于此,李修亦是无言,纵使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被逼无奈的抉择,或许就会无愧于心。

但,又怎么可能无愧!

若崇祯在世,是崇祯带来的被逼无奈,或许,那才会无愧,可至死,恩宠依旧,他又岂能无愧!

无言伫立许久许久,直到外界暮色降临,殿中已然彻底陷入黑暗之中,李修才缓缓殿中黑暗走出。

“安排人过来,帝王停灵之地,不可落魄。”

丢下一句话在这夜空飘散,众兵将簇拥之下,李修之身影,亦是消失在了这崇祯停灵之处。

皇宫之中,依旧是一片欢喜,张灯结彩之下,与那停灵之处的落魄,恍若两个世界。

漫步宫中,环视着这新朝初立之喜庆,李修亦是缓缓收敛心中之暗然。

如今的他,没有暗然的资格。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在这内忧外患天倾之局中,篡了这江山,若承受不起这皇冠之重,那他就不只是万古不易的贼了,而是会如司马晋一般,被死死的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岁月不可磨,世人不会忘!

“陛下。”

不知何时,李若链已然亦步亦趋的随李修在这宫中漫步,汇报着近来京城乃至天下的暗潮局势。

“京城之中,闹事之人,大都是国子监的一些学子,以及前来参加春闱士子文人……”

“目前还没发现有朝臣指使的迹象,但臣觉得,应该和朝中某些大臣脱不开关系……”

“自陛下您登基诏书颁布后,北方各省虽有动乱,但,也都在第一时间便被各地卫所扑灭,主要都是士绅文人对舆论的暗中扇动……”

“那四川巡抚倪元路,以血书传缴天下后,自知罪孽深重,已然悬梁自尽……”

“江南那边,自陛下您登基诏书抵达,各地便多有动乱,士绅舆论更是沸反盈天……”

李若链小心翼翼的汇报着,而李修,听着这早有预料之事,神色显然没有太大波动。

到最后,李修话锋一转:“东厂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闻此言,李若链顿时明白了,就目前的局势,对这位陛下而言,天下局势,恐怕都比不上东厂的危害。

思至于此,李若链沉默一会,立马回道:“东厂那边,末将已经派出大批精干人手处理,名单的人,已尽抓捕大半……”

“东厂必须根除,宁杀错,不放过!”

听到这大半之词,李修立马打断了李若链的话,直接定下的底线所在。

“臣遵旨!”

李若链立马领命!

“退下吧,尽快将东厂之事处理好!”

李修摆了摆手,再次强调。

东厂,为大明皇权最后的领土,也是他李修,为了平缓局势,一直未曾触及地方。

再加之东厂特殊的性质,其危害,无疑远远大于一地兵变!

兵变可以镇压,可以围剿,但东厂这种对大明皇权忠心耿耿的特务组织,而且还是存在了数百年的特务组织,将造成的破坏,可远远不是一地兵变可以比拟的。

对皇宫进行那般残酷的清洗,究其原因,也正是因为东厂。

纵使武功盖世,但李修也不愿时时刻刻面对暗中的威胁,况且,他能面对,但并不代表他的妃嫔,他的子嗣,就能面对。

行阎罗手段,酷烈强压,必须彻底将东厂铲除,不然的话,李修于心难安,

这大恒,也终究难稳。

而且……宦官依附皇权而存,他们依附的,只能是大明皇权……

封春哥儿为寿王,寿之一字,他的心意,就很清楚了。

没有人鼓动,没有资本可以倚仗,有心,也只能无力。

但,若有人鼓动,有资本可倚仗,那或许,又是李修不愿看到的事情……

“呼……”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驻足于殿外广场,负手仰望这璀璨夜空,目光闪烁,思绪已然飘忽。

某种意义上,他,纵使改写了历史,也不过是重启一个轮回而已。

正如这初立之大恒。

度过了这立国之劫,再革除扫清内部弊病沉珂,最后,再如历朝历代一样,马踏草原,击败或平定北疆外敌。

这几步完成,也就奠定了一个王朝两三百年的基业了。

若完成这一切,他还有时间,还有精力,再放眼海外。

于大航海时代争锋,夺得时代鳌头,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天朝上国。

如此,便是鲸吞世界财富,供养大恒本土,压制延缓,乃至改善内部矛盾。

如此,大恒之基业,再多上一两百年传承,亦是必然之事。

若有幸得名臣或明君降世,再续一波命,他开创之大恒,四五百年基业,恐怕都说不定……

但最终,显然还是逃脱不了亡国的下场,当然,运气好的话,还能当个有名无实的皇室。

可以预见的未来,他却是要为之奋斗,不仅仅是为了大恒,更是为了这个民族,他来此世,总不能白来一场,总得给后世,留下点什么……

……

第两百七十三章 袁崇焕,林丹汗,代善! “篡位自立了……”

朝鲜,袁崇焕握着细作传回的消息,久久无言。

“大明……亡……”

也不知过多久,袁崇焕才似回过神来,喃喃自语,似自问,又似在确定一个事实。

“亡……”

“亡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大明,亡了啊……”

袁崇焕放声大笑。

“你李修不是忠臣嘛,不是要死守着大明嘛?”

“你不是称我袁崇焕为贼嘛?”

“哈哈哈哈哈……你才是真正万古不易的贼!窃国之贼,遗臭万年!”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袁崇焕似乎彻底褪去了往日的平静澹然。

他是贼,但他顶多是一个藩镇割据之小贼,但他李修,是窃国大贼,是遗臭万年的贼!

这畅快之间,袁崇焕似是想到了什么,蓦然清醒。

他勐的几步走出房门,死死的盯着那王京城楼上之大明日月旗。

“不,大明还没亡!”

过了许久,袁崇焕才言之确凿的吐出这句话。眉宇间,满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辽镇是贼嘛?

一开始,确确实实是。

清君侧大旗竖起后,更是确定了贼的这个身份。

清君侧,诛李修!

但现在,李修篡国,那他这个清君侧大旗依旧高竖的辽镇,还是贼嘛?

或许还是,但,似乎,也已经不是……

清君侧的大旗还在辽镇竖着,如今他李修篡国自立,清君侧的大旗已从口号,彻彻底底变成现实!

他辽镇,似乎已经是大明最后的坚守!

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他辽镇在,大明,就还没亡!

思绪至此,袁崇焕脑海里亦是疯狂的转动着,这,似乎又是一个天赐良机!

“清君侧,诛李修……”

“反恒复明……”

袁崇焕不停的自言自语着,整个人,亦是在房中来回踱步着。

篡国自立,纵使他李修根基再深,这天下,不服者,也绝不在少数。

若在大恒境内,那必然迟早被他李修镇压剿灭,但,他辽镇,若成了反恒复明的希望……

只要成了绝望中最后的希望,那以往的过去,都不会是问题。

只要稍加操作,那,大江南北,那无数的仁人志士,似乎都能为他所用,成为辽镇壮大腾飞的资粮!

如今之辽镇,已然与后金达成协议,他辽镇坐镇辽东走廊及朝鲜,为后金挡住山海关及登来的攻击,而后金的战略方向,则彻底转至蒙古。

如此之下,他辽镇,事实上已然坐拥千里江山……

只要将那份庞大的资粮纳入怀中,再与后金蒙古联合,他辽镇,也不是不能铸就王霸基业!

思绪至此,袁崇焕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蒙古,后金,辽镇,就他辽镇最弱,若非如今局势所逼,恐怕他辽镇早就被后金吞并了。

若这次借此良机,操作得当的话,他辽镇,或许就能一跃成为辽东一霸了。

当面隋炀帝杨广举国之力,三征高丽,都难竟全功。

他统辖辽东走廊及朝鲜,再得中原仁人志士相助,又岂会比不上区区一个高句丽!

更别说,还有蒙古与后金存在!

踏!

最终,步子骤停,袁崇焕快步行至书桌前,笔毫挥舞,一封看上去一片赤胆忠心讨恒缴文,便就此成型!

“来人,将此缴文,送至大明各地,能闹出多大声势,就给本督闹出多大声势!”

“务必让天下人都知道,本督与咱们辽镇,与李修这等篡国贼子誓不两立!”

“传令,命广宁各卫摆出架势来,水师也适当出击,不求战果,但声势,一定要弄出来!”

……

在漠南。

历经数年,曾经被李修划分秩序的漠南草原,如今已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林丹汗率漠北铁骑,马踏漠南,后金应漠南各部请援之求,八旗铁骑尽出,同样也是马踏漠南草原。

而漠南蒙古数部,在这各方算计之下,亦早没了当初叩边大明时的豪情。

当初李修划分漠南草原秩序时,特意做出的分割,在如今,亦是成了一个天大的弊处。

漠南蒙古数部,没有一个统一的号令,纵使是被侵略者,但得益于蒙古部族对强者习惯性的臣服。

如今漠南蒙古,看似是借助后金之力,抵抗着林丹汗的扩张,但事实上,俨然已经成了林丹汗与后金的争锋。

漠南蒙古数部,貌合神离,皆是各自心有所属。

有想着投靠林丹汗的,有想着投靠后金的,更有想着借助大明,如今之大恒军力的支撑……

而自李修篡国自立的消息传到草原,本就激烈的战局,更是彻底陷入了白热化。

在这之前,纵使大明京城混乱,但无论是代善,亦或者林丹汗,再或者漠南蒙古各部,自然都会有所担忧。

毕竟,九边横列数十万大军,着实让人胆颤心惊,一旦出兵草原,那可就是天大的祸患。

而如今,篡国自立,那不用想都知道,秦公也好,大恒天子也罢,皆是会深陷在篡国自立后的反噬之中,哪里会有余力出兵草原。

不趁着这个机会达成所愿,待大恒平定内乱,不用想都知道,必定会和中原历朝历代一样,将目光看向草原。

所谓天赐良机。似乎,随着这次篡国自立,再次降临到了草原,降临到了林丹汗与代善的身上。

篡国自立的消息一至,无论是林丹汗,亦或者代善,皆是为之开怀大笑。

似乎,真的是老天爷在保佑着他们。

想当初,秦公铁骑横扫草原,威临辽东,那是何等的威势,是何等的恐怖。

对他们而言,又是何等的绝望,在那赫赫军威面前,是令人窒息的如山压力!

可……天无绝人之路,自那一次绝望过后,天赐之良机,一次接一次的降临。

从大明境内天下皆反,到大明京城朝政争斗,再到如今的篡国自立,都将那支战无不胜的铁骑,死死的陷在内乱的泥潭之中,给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宝贵的喘息调整之机。

不然的话,他们,又岂敢擅动丝毫,又岂会达到如今逐鹿草原的地步!

死局,在一次次天赐良机之下,已然告破,甚至,逆转死局的可能,都已经出现……

“要么一统漠南,要么,就平分漠南!”

在这篡国自立的消息传来之后,原本大战正酣的代善与林丹汗,亦是开始有了共同的默契。

他们,有着共同的强敌,一个曾经,以及现在,都保持着让他们绝望实力的强敌。

强敌不灭,他们之内斗,只会让强敌坐收渔翁之利。

而这个强敌,如今,已然深陷内患泥潭,病体虚弱。

趁他病,要他命!

甚至都无需派使者联络,两位草原枭雄,所思所虑,俨然已经变得一致起来……

……

第两百七十四章 海洋 清晨,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辉洒落在大地之上,绵延殿宇亦更显金碧辉煌。

乾清殿外,将士伫立,广场上剑影闪烁,人影腾挪。

李定国伫立一旁,默默注视着这剑光闪烁之景。

“这剑,倒也颇为趁手。”

最终,剑锋横举,李修轻抚剑锋,稍稍感慨一句。

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

刀法在系统领悟加持下,已至莫测之境,再加之心灵感知,更是非常理可以形容。

如此,换上这柄天子剑,竟也无丝毫不适。

“陛下武功早已至神鬼莫测之境,如此,自然是正常。”

听着李定国这话,李修却是一笑:“倒也是有长进,都学会拍马屁了。”

李定国面颊一红,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哈哈哈哈……”

见到李定国这囧样,李修亦是开怀一笑,随即,天子剑归鞘,李修迈开步子,便朝乾清宫内走去。

见此,李定国连忙紧跟而上。

“登来那支水师,在江南也待了一年多了,这次你去江南,就统领那支水师。”

行走之间,李修边走边吩咐着。

“末将遵命。”

“江南不同于登来,据锦衣卫奏报,海商,海寇,还有那万里之外而来的西夷,形势极为复杂,你在武院待过,对西夷应该也不陌生。”

“天启年间,西夷荷兰,便渗透至澎湖,修筑棱堡,后虽被由福建巡抚南居益率水师击退,但这股西夷,却是在台湾扎下脚跟,如今,已然盘踞台南,修筑城堡,驻扎兵力,外贼之人,已然毕露!”

“台北本是由福建海商颜思齐占据,不过在天启五年之时,颜思齐病室,如今之台北,则是由颜思齐的结义弟兄郑芝龙掌控。”

“你可千万莫小看这些海商,正如这郑芝龙,虽名义上是海商,但事实上,战船数百艘,兵将数万人,名为海商,俨然就是一方海上诸侯!”

“郑芝龙当初虽接受了大明诏安,但如今我朝新立,他是否会生异心,也是不确定之事。”

“此去江南,一为稳定大恒海疆,二为探明海商贸易,三,则是强江南水师,此次,江南这支登来水师改制为江南水师,你为江南水师首任指挥使……”

“在朕将江南捋清楚之前,你做好这三点就可以了。”

“之后,再做什么,也就是水到渠成……”

一字一句,李修缓缓的吩咐着。

大时代的风向,在海洋,大恒的未来,也必然是在海洋。

神州的这片土地,上限已经注定了,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纵使他李修玩出花来,也差不多是重走历朝历代的老路。

唯有踏出这片土地,跟随大时代的风向,这个上限,才能被打破。

一个国家的大战略,自然不可能临阵磨枪,步步为营,徐徐图之,才是王道。

而江南的那支水师,便是这步步为营的第一步。

李定国,则是他选定这第一步的执行者。

只不过,较之目前的天下局势,海洋,距离大恒,明显还很远很远。

“现阶段,天下局势你也清楚,朝廷,是难给你太多支持的,其中的平衡,你自己好生把握。”

言至于此,李修看着眼前面容坚毅的李定国,神色也明显柔和了许多:“水师在外,多有不便,朕赐你临机决断之权,有什么想法,尽管放手去做,无需顾忌。”

“你还年轻,朕允你一次失败的机会!”

此言出,李定国亦是心头一颤,神态动容,正欲说什么时,李修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这把刀,跟随朕南征北战多年,如今已难有再亲身上阵之机。”

“宝刀不可蒙尘,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就让它陪着你走吧。”

李修拿起放置一旁的战刀,端详片刻,随即,便递到了李定国面前。

“末将,此生绝不负陛下厚恩!”

李定国接过战刀,赫然叩首高呼。

“天色尚早,朕就不留你了,海上不同陆地,你好生保重!”

李定国再叩首,随即起身,紧握战刀,恭敬退下。

直到李定国消失在视野之中,李修才缓缓转身,注视着殿中悬挂的舆图许久,李修才轻轻一叹:

“准备一下,摆驾诏狱!”

此言出,一旁伫立之宦官,亦是立马领旨,随即小跑出殿。安排起出行事宜。

……

在京城诏狱,自登基诏书颁布后,诏狱之中,便愈发人满爲患。

仅仅是诏狱二字,无疑便能想象这狱中的遭遇,进入这诏狱的,还真没几个能够完整出来的。

只不过这一次,却似乎有了例外。

在诏狱最底层,没有和上层的那些牢房那般人满为患,一大片牢房,皆是空无一人,唯有靠近楼梯一侧的三个牢房,各自关押着一人。

虽是关押,却连镣铐都未待上,甚至,连囚服都未换上。

这三人,自然就是那日天变之后,被关押的李邦华,孙传庭,以及卢象升三人。

一朝天变,曾经位于权力顶端的三人,已然是命不由己的阶下囚。

此刻,接到旨意的李若链,亦是匆匆亲自赶至了这诏狱底层。

环视着这沉默无言的三个钦犯,李若链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卢象升身上:“卢大人,恭喜了,陛下有旨,特赦卢大人你无罪,卢大人,你可以出狱了!”

此言出,原本沉默无言的三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卢象升,更是难掩惊疑,只不过,这惊疑,也只是一闪即逝,随即,便是深深的暗然。

“罪臣又岂敢奢望特赦,请李大人转告陛下,罪臣愧对陛下,只求利刃一柄,了却残生。”

“这我可做不了主,陛下金口玉言,旨意已下,卢大人还是尊从为好。”

李若链这话一出,卢象升顿时沉默,好一会后,才整理了身上杂乱之衣裳,随即,郑重叩首:“罪臣,叩谢天恩。”

注视此景,李若链亦是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陛下还是太宽容了,此等吃里扒外的人,留着,也不过是浪费粮食!

只能说,他卢象升,好命。

换做任何一个帝王,他恐怕都逃不过诛九族的下场。

哪里还能保住性命,保住爵位!

“卢大人,请吧……”

李若链也没和卢象升纠结,陛下即将亲临诏狱,在这个时候,又特旨释放卢象升,显然,陛下是不愿见到卢象升。

陛下不愿见到,他自然不允许卢象升再于诏狱逗留。

李若链此言出,卢象升缓缓起身,神色复杂的看了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一眼后,这才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锦衣卫的引领下,一步一步的朝诏狱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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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7000+

第两百七十五章 落幕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诏狱之外,众锦衣卫列队相迎,跪倒屈服。

“免礼。”

李修点了点头,环视着这眼前诏狱,神色亦是难免唏嘘。

当年,他,从危难之中挣扎而出,第一个来地方,便是这诏狱。

那时,一个野心勃勃少年,何曾想过如此一天的场景。

重重思绪流转,李修亦是在李若链的引领下,一步一步的朝诏狱内部而去。

多年未至,这诏狱也没有太大变化,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人满为患的牢房。

或许是提前知晓自己要来,一个个牢房里,完全没有曾经的各种鬼哭狼嚎,犯人们老老实实的待在牢房,在锦衣卫杀气腾腾的眼神中,再硬的骨头,似乎都软了下来。

整个诏狱,俨然安静的渗人。

牢房之中,见李修驻足于前,那刺眼的黑龙袍亦是清晰可见,孙传庭与李邦华两人,眼中亦是难掩暗然。

“见过秦公!”

两人起身,拱了拱手。

“放肆!”

身旁锦衣卫立马高喝,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之意。

“打开牢房让他们出来,酒菜放下,你们暂且退下。”

李修摆了摆手,缓缓出声,

“微臣遵命。”

李若链深深一拜,随即摆了摆手,有锦衣卫将牢房打开,随即,李若链便率一众锦衣卫,退出了这层诏狱。

“两位大人,请坐吧!”

李修抬手指了指面前的桌凳,随即,自顾自的坐在了桌前。

见此,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亦是推开牢房大门,走出坐在了李修面前。

李修拿起酒壶,满上两杯酒后,便将酒杯推至了两人面前,与此同时,李修的声音,亦是随之响起。

“朕想知道,那一日,若尔等谋划成功,尔等,拿什么面对这天下内贼,那什么面对磨刀霍霍的后金跟蒙古?”

李邦华孙传庭神色更是暗然,握着酒杯沉默不言。

“内敌压不住,外贼挡不住,重演宋末天倾,亦是必然。”

“这就是你们的追求嘛?”

字字如刀,让李邦华两人脸色已是煞白。

“朕给了你们太多太多的机会。”

李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就是为了让你们安心,让太后天子安心……”

言至于此,李修注视着两人神色暗然之间的视死如归,亦是随之沉默,最终,抬起酒杯。

“两位要做忠臣,朕就不拦着了。”

“这一桌酒菜,就当朕对两位大人的送别宴,吃好喝好,就陪大明去吧。”

随即,李修一饮而尽,酒杯放下,起身,转身,便尽直于诏狱上层而去。

此时,李邦华与孙传庭起身,朝离去之李修默不作声的一拜。

李修却未有丝毫停顿,很快,便消失在了两人视野之中。

“大恒,昭武帝……”

“这日月山河,想来无恙了……”

两人伫立许久,孙传庭才缓缓出声,最终,似如释重负,感慨唏嘘。

“不用守着大明的烂摊子,也不用当着表湖匠,乾坤独掌,没了屈居人下的顾忌,这山河,重归盛世,亦是必然之事。”

李邦华亦是一叹,盛世将出,可这江山,却已不是大明。

“如此也好,这千古之罪人,咱们,是没背上了。”

李邦华轻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成祖靖难起兵,以叔夺侄之天下,如今秦公亦是以叔篡侄之天下。”

“皆是雄才伟略,想必,皆会寄希望于不世之功洗刷罪名,这天下江山,是必然无恙了。”

“若人有来生,说不得,我等也能见证一下昭武盛世……”

言谈之间李邦华缓缓褪下身上官袍,悬于木梁。

“伯雅兄,我就先行一步了……”

李邦华转头看向孙传庭,眉宇间,已无忧虑,唯有释然之轻松。

随即,木凳翻倒,一袭白衫,亦是悬于木梁,挣扎,飘荡,直至,了无声息。

“走了……我也该走了。”

孙传庭缓缓放下酒杯,同样是脱下了身上所着的大明官袍,与李邦华一样,官袍悬于木梁,捆缚绳结,最终,这诏狱底层,两具躯体,如无根浮萍一般,笔直的悬于木梁,随惯性细微的飘荡着……

……

“悬梁自尽了……”

得知这个消息,刚回到乾清宫的李修亦是一叹,朝李若链摆了摆手:“好生安葬吧!”

“属下遵旨。”

李若链立马领命,随即,亦是小心翼翼的汇报道:“属下已经将卢象升安排好了,要不要派人监视一二?”

李修亦是一愣,好一会,才摆了摆手:“随他去吧。”

听到这话,李若链顿时门清了,看陛下这态度,显然,卢象升虽保得一命,爵位也得保留,但以后,在这天下,他卢象升估计就是个透明人了。

李若链的猜测,显然没有错。

曾经处在风暴中心的亲军都指挥使,在现如今,从诏狱而出后,俨然成了朝野上下下意识忽视的存在。

文臣视之为禁忌,武勋则是如同没有此人。

其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彰显了昭武帝对有功之臣的宽容。

背叛之罪,尚且留得一条性命,如此宽松,又何需担心其他。

卢象升显然也无比清楚自己的禁忌,从诏狱而出后,每日,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形同与世隔绝。

当然,在大恒朝,也没人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拜访这位被昭武帝所放弃的肃毅伯。

人虽活着,却已形同死亡。

便是卢象升现在,以及未来的处境。

而在这京城,还有些许多人,与这卢象升,亦是有着相同的处境以及相同的未来。

如被封为寿王,居于京城南城的朱慈烺,以及,被安排至天寿山为崇祯守陵的周太后,以及,主动请求出家祈福的天启帝遗霜,张太后。

还有那些随周太后至天寿山守陵的诸多崇祯妃嫔……

王朝更替之后的如此安排,这些存在,无疑都是幸运的,至少,都避免了王朝更替之下的无数惨绝人寰,能够衣食无忧,富富贵贵的过完一生……

……

第两百七十六章 一柄双刃剑! 诛窃国之贼!

反恒复明!

历数窃国大贼十大罪状!

不知何时,源于辽镇的一封讨贼复明的缴文,亦是传遍了天下。

若说,原本四川巡抚倪元路的传天下缴文,只是悲愤绝望的呐喊,却无实力倚仗,纵使天下响应,也难彻底鼓动人心。

但辽镇袁崇焕的这封缴文,却是彻底让大江南北,整个天下,彻底沸腾!

人在绝望之时,纵使再渺小的一根救命稻草,也会死死的抓住,而兵强马壮之辽镇的反恒复明之缴文。

在这大明倾覆的铁一般事实之下,就如无尽黑暗之中的曙光,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

在皇宫,乾清宫中。

李若链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李修握着那一封已然传遍天下的反恒复明之缴文,脸色,已然铁青。

往日之辽贼!

如今竟还占据了一面法理大旗!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传令,命山海镇,登来镇……”

言至于此,李修声音却是戛然而止,他深吸一口气,神态之间的怒色,亦是缓缓平息,眼神亦是缓缓归于清明,他缓缓看向跪倒的李若链,沉声道:

“说说,都有谁冒头了?”

“贼子缴文一出,浙江安洋将军刘世勋起兵响应,杭州府参将高其勋率杭州卫起兵,福建巡抚南居益及福建游击将军郑之龙起兵响应,广东游击将军李大忠……”

一连串的人名如数家珍般的从李若链口中吐出,说的李若链自己都有些心惊胆颤。

大江南北,除了北方强兵驻守之地,几乎就没有不乱之地!

当李若链说完,殿中沉寂许久,李修才缓缓摆摆手。

“行,朕知道,你暂且退下吧!”

“臣告退!”

李若链领命,恭敬退下。

李修孤身伫立殿中,凝视着殿中高悬之舆图,这一次天下大乱,亦是随之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详细的脉络。

对这等乱局,事实上,他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历朝历代,亡国之时,总有仁人志士万死不悔。

而大明,则是其中的佼佼者。

历史上,崇祯自缢,大明国亡,纵使有大部分人望风而降,骨头软,但顶天立地者,为此而殉国者,亦不在少数。

崇祯自缢后,太监自杀者以百计,大部分名字也没留下,京城保卫战参加守备太监战死在千人以上。

皇亲属于外戚家族全家自杀超过一百多家。

另有绅生生员等七百多家举家自杀以殉国。

自杀官员者更是众多,大江南北,除了青史记载的数百人外,至少有上千人名字都

难以统计。

甚至,都有史料记载,当时北京城内,自杀殉国的百姓有几千户!

要知道,那还是在被折腾了十几年后的大明,更别说他篡位的这个时期了。

如今小天子尚在,为此而殉国的,自然少有,李修不用想都知道,那些铁骨铮铮的大明忠臣,或许都是抱着留待此身,待时局骤变,再报效皇恩的想法。

纵使如今这般沸腾局势,真正暴露出来的,恐怕也是少数,甚至,绝大部分搅风搅雨之人,都是居心叵测之人。

真正的隐患,还深藏在继大明而立的大恒深处,如附骨之疽一般。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童孔骤然一缩,手亦是紧紧握住剑柄。

许久许久,李修似乎才缓过神来,目光不经意的划过舆图上辽东那苦寒偏僻之地,以及朝鲜那穷乡僻壤……

他脚下的皇宫,曾经也是穷乡僻壤之地,天下财源之地的江南,曾经也是蛮夷之地……

这种文明的扩张发展,从来就不是统治者一声令下,所有人就会乖乖的到蛮夷之地去奉献一生的。

这也是为何历朝历代,外最开始,疆域无比广阔,但后来,却逐步缩小。

原因与它,只因统治成本太高,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

就好比辽东这苦寒之地,维持统治的成本,远远高于统治之下带来的收获。

而造成这般原因的,要么,就那片土地上的人,难以归心,要么,就是土地环境原因导致。

这两种原因,显然都不是统治者一声令下,便能够解决的,纵使解决,也需要为此付出昂贵的统治成本,且还是看不到回报的那种,一直输血维持,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有所收获。

这对任何一个王朝,显然都是不太可能之事,也是任何一个王朝,都负担不起的事情。

但,纵览古今,就不难发现,纵使是蛮夷之地,但只要与人利益相关,就不缺人为此奉献付出。

就如衣冠南渡,拉开了开发江南的序幕。

这是晋朝自愿的嘛?

显然不是,若晋朝能够守得住中原,有其他路可走,还会如丧家之犬的逃到江南,然后为了维持统治,费劲心机的开发江南嘛?

显然不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或许会有人做,但,漫长时间的吃力不讨好,显然,没有蠢货会去做。

纵使会有统治者有极其长远的眼光,对南方上心,想要开发,但,那注定也是一个无比漫长的时间。

毕竟,与自己无利益关系,又有几个,会为了蛮夷之地的开发,而无私的奉献付出。

故而,从古至今,文明的扩张,皆是时势所至。

如最开始的分封,为了自己的权利,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开发自己的领土,如被迫的衣冠南渡,为了王朝的存续,也只能尽心尽力的开发着江南。

正如如今之朝鲜,辽镇为了自己根基的稳固,也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开发朝鲜,试图让朝鲜成为他们的根基所在。

这些,无疑都是利益相关所致,若辽镇未反,能够安安稳稳的吃着皇粮,纵使派他们去朝鲜,他们显然也不会想如今这般尽心尽力的开发朝鲜……

而袁崇焕打出这面所谓反恒复明的大旗,是为何?

大旗高举,吸引天下仁人志士来投?

搅乱天下,好给他辽镇,再争取发展的时间?

原因显然很是清晰,也有很多。

但所有的原因,最终似乎都可以指向一处地方!

李修注视着舆图上那他亲手下令放弃的朝鲜,心中却是忍不住思虑着。

他放弃朝鲜,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让后金辽镇替他承担朝鲜灭亡的反噬,替他未来吞并朝鲜,从藩国,变成领土做准备。

但要吞并朝鲜,发展辽东,亦是必然,不然的话,以辽东地广人稀之态,难维持朝鲜安宁。

而如今……

袁崇焕的所作所为,包括这封缴文,似乎,都与他李修对辽东未来的谋划,不谋而合。

他袁崇焕,所做一切,也皆是为了发展辽东,彻底摧毁朝鲜的统治秩序,让朝鲜为他袁崇焕所用。

虽说,他袁崇焕,是与他李修为敌。

但……纵使为敌,也是同一个文明,他袁崇焕所做的一切,某种意义上,也是让朝鲜彻底融入这个文明。

文明一样,那就是同根同源,那就有了向心力了。

袁崇焕做的一切,他做得再好,只要他未来能够将袁崇焕剿灭,他袁崇焕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为自己做嫁衣……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蓦然发现,他似乎,有必要将袁崇焕,与代善和林丹汗区分开来了。

内战,外战,同族,异族……

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而这封缴文,似乎,也有好有坏。

大明的最后旗帜高举,总能吸引一些人去投靠,而这些人,留在大恒,只会是如附骨之疽的祸患,而如今辽镇,至少,还能开发辽东,开发朝鲜!

当然,这,某种程度上,也是一柄双刃剑。

毕竟,若让辽镇壮大了,那可就是远大于一切的祸患。

数百年大明的人心,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散去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辽镇这把火,稍有不慎,就会烧遍整个天下!

……

第三百七十七章 海外 “奸臣篡国,天子受辱,屠戮忠良,我等世代深受皇恩,岂能坐实奸臣篡国,祸乱天下。”

“今,袁督传缴天下,天下仁人志士莫不景从!”

“本抚现令,各部力整戎马,以游击将军郑芝龙为先锋,大军讨贼,以挽将倾,并匡大明社稷……”

澎湖屿之间,福建水师及郑芝龙水师数百艘战船横列在这浩瀚海面,码头点将台上,福建巡抚南居益震声高呼。

“诛奸贼李修,反恒复明!”

“诛杀篡国奸贼李修,反恒复明!”

当南居益话音落下,郑芝龙立马高喝出声。

这一声,就好似一道号令一般,浩瀚海面,数百艘战船上伫立之兵将,亦是随之高喝。

呼喝声响彻云霄,震荡天际!

在这高喝之间,于澎湖屿西南侧,却是有数艘异于大明战船的战舰飘荡于海面,悬挂之之国旗,在这澎湖,俨然是众所周知。

曾试图染指澎湖屿,最终却被大明水师击败,远遁台湾,却被大明海商势力颜思齐与郑芝龙针对的荷兰舰队。

当然,对这片海面上谋生的人们而言,能够分清西方那么多国家的,终究只是少数,如荷兰这些西方国家,在人们口中,皆是有着同样的称呼,那就是西夷!

顾名思义,来自西方的蛮夷!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荷兰舰队司令官雷尔生,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透过望远镜注视着那舰队检阅之景,明显有些担忧。

若只是和郑芝龙争斗一下,他还能坚持一二,但若是大明水师都参与进来,那他可就得放弃台湾了。

而眼前这支宏伟舰队,那他无论如何,可都不是对手。

“大人,他们是在誓师,准备出征……”

有精通汉言及荷兰语的高山土着很是谦卑的回道。

雷尔生神色顿时难看,但很快,那土着便又立马解释道:“他们,是要攻打大恒!”

说到这,这位土着思考一会,用着雷尔生最容易听懂的话,又道:“大明有一位很厉害的将军,已经篡位了,建立了大恒,现在大明已经没了。”

“在遥远的渤海,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大明督师,不愿接受大恒统治,已经传缴天下,这福建巡抚南居益和游击将军郑芝龙便是在响应那位督师的号召,不接受大恒的统治,誓师出征,要攻打大恒,恢复大明……”

听到这个解释,雷尔生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显然,这是一场忠于国王的军队,与篡位夺权的军队之间的战争。

雷尔生沉默一会,他才道:“那,在松江的那支海军,是那位将军的军队嘛?”

“对。”

“据说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在渤海,那位将军还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雷尔生颇有兴趣:“能和我说一下,那位将军的详细情况嘛?”

“那位将军名为李修,相传原本是流落荒野的难民,后来被选入军中,而后得皇帝赏识,掌大明天子的一支禁军……”

听完土着的诉说,雷尔生更是感兴趣了,他迫不及待的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将军,战功卓着,还有上百万拥护他的军队?”

那土着翻译点了点头:“对。”

“秦公自掌军以来,便是百战百胜,当初蒙古趁着大明内乱,十数万铁骑入侵,后秦公率军回师,那十数万蒙古铁骑,竟一战都不敢,便被吓退了……”

“如今在江南的南京,秦公还有数万精锐京军坐镇,而且还有数十个卫所,也有数万大军……”

“这么说来,郑芝龙这次,败的可能很大了?”

那土着立马回道:“卑职不敢妄言!”

雷尔生倒也没有在意,思虑之间,却是突然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了另一侧与他们一样,远远飘荡在这澎湖屿外的几艘战舰。

“那,是不是就是那位将军的海军?”

雷尔生一把将望远镜递给身旁土着,急迫问道。

“是,就是,司令您看,那旗帜,是大恒黑龙旗!”

“这样,待回岛后,你就和乔格前去大恒拜访这位将军,不,拜见这位皇帝陛下!”

“向这位皇帝陛下表达东印度公司的善意,你和乔格去和这位皇帝陛下商议,东印度公司可以和大恒联盟,剿灭南居易和郑芝龙这支叛军,只要皇帝陛下答应将澎湖,台湾割让……”

说到这,雷尔生立马摇了摇头,眉宇之间,俨然难掩兴奋:“不,是赐予东印度公司作为落脚之地,如果可以,能让这位皇帝陛下答应开放海疆通商,那就最好了……”

“回岛之后,你们就速速去大恒,告诉那位皇帝陛下,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有战舰近百艘,我们还可向本土请求支援,派出本土的庞大海军……”

雷尔生满脸兴奋畅想之时,他们刚观察的大恒水师,此刻,却也同样在观察着他们。

“大人,那边应该就是荷兰那劳什子东印度公司的战船,就是前几年染指澎湖,被南居益击退到台湾的那些西夷!”

战船之上,登来水师长风营都指使贺人龙亦是缓缓放下了手中望远镜:

“西夷的战船倒也有意思,不像咱们,小船太多了,看上去吓人,但真正海战起来,靠得还是那几十艘大船,小船在海战,终究还是局限太大。”

说完,贺人龙看向那誓师出征的福建水师:“听说这次水师整编,咱们会被整编为江南水师,登来船厂那边,还会调一批大船过来,咱们的这些小船,会逐步划分到新成立的江河水师里去。”

“到那时候,咱们这营水师,可就是熬出头了。”

“不过,本将估计是看不到了!”

听到这话,身旁将领犹豫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调令下来了嘛?”

贺人龙点了点头,轻声一叹:“五军都督府要改制,怎么改还不知道,但听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对咱们水师,应该是好事。”

“五军都督府改制,调大人您回去,这是高升的大喜事啊!”

“末将恭喜大人了!”

“是好事啊!”

贺人龙再叹一声,望着这波涛汹涌的浩瀚海面,眼神中,也难掩无奈。

见到贺人龙这般神态,身旁副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是不是卢大人……”

“应该不是。”

贺人龙摇了摇头:“陛下宽容,连卢大人本身的罪责都没追究,又岂会牵连到我等部将身上。”

“况且,那李定国调任咱们这里,是早就注定的事情,当初李定国调至登来,就是为今日的调令做准备。”

说到这,贺人龙幽幽一叹:“他李定国命好啊,不像咱们,什么都得靠自己去拼!”

……

第三百七十八章 局势 “宁波府,嘉兴府,台州府,潮州府,吉安府……”

南京京军大营帅帐之中,随着一道道军情消息的抵达,帅帐舆图之上,亦是被画上了一个个红圈。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红圈,已经遍布了小半个江南,尤其是以沿海数省,更为严重。

“现在还只是开始。”

洪承畴端着茶杯,抿上一口后,不急不缓的出声:“若陛下待见江南士绅还好,若不待见,接下来,整个江南,恐怕都会乱成一锅粥。”

“怎么可能待见!”

严顺摇了摇头:“本官回江南之前,你可知陛下是如何吩咐的?”

“哦?”

洪承畴也不禁有些好奇。

“陛下亲口御言,说是宁愿阵痛,也不愿祸患百年!”

闻此言,洪承畴神色亦是郑重起来,茶杯缓缓放下,站起身注视着这舆图,好一会后,才点了点头:“大恒继大明而立,大明的弊病沉珂,亦是全盘接收,若不行大刀阔斧,大恒国运难稳!”

“难啊!”

严顺摇了摇头:“满打满算,江南也只有十来万大军,排除驻守各要地的卫所,能够动用的,也就只有这近三万京军亲军。”

“可要面对的,却是这整个江南的沸反盈天啊!”

“而且,那些士绅豪商的影响力,可比咱们大多了,现在动的还只是一些旁枝末节,真正大动起来,那就是彻底失控的局面。”

洪承畴道:“咱们这边还好,江南承平太久,纵使失控,纵使平定不了,维持一亩三分地,还是没问题的,真正难的,是如何借助这乱,肃清沉珂弊病,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真正的大难,还是在北疆,在草原还有辽东。”

“袁崇焕已经闹出了这么大风波,代善还有林丹汗显然不会坐视旁观的。”

“北疆一动,那才是真正的立国之战!”

言至于此,洪承畴沉吟一会,又道:“陛下应该也是有所察觉,近来调动了一大批粮草通过漕运已经运往了京城。”

“而且,这次也没见派军来江南协防,想来都是在防备蒙古后金……”

……

正如洪承畴所说,此刻,在京城,自登基以后,李修便在为防备蒙古后金,乃至辽镇做准备。

对代善与林丹汗这种枭雄,李修从不会轻视丝毫。

锦衣卫细作,边军夜不收,时时刻刻的盯着草原之上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军情变幻,便立马是八百里加急送到皇宫之中。

在皇宫,武渊阁中,如今已然彻底化为了一处军事重地,空旷的大殿之中,是一个个详细刻画着边关重地的沙盘,在大殿尽头,更是有一幅巨大的大恒乾坤图高悬。

殿中偏殿,还有如书院般的书桌一排排摆放,一名名从武院调来的各科学子,更是奋笔疾书不停。

也同样有武院学子立于各处边关要塞的沙盘前,或争论不休,或皱眉沉思。

在武渊阁不远处的文渊阁中,内阁诸臣,却是和往常一样,依旧不紧不慢的处理着政务。

对内阁诸臣而言,天变之后的日子,较之曾经,虽是没了以往那般压抑,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内阁诸臣,除了早早就表明立场的来宗道与刘起元是稳若泰山,其余几位阁臣,无疑还是颤颤惊惊。

毕竟,他们,可都是曾经的大明太后挑选出的阁臣……

如此颤颤惊惊之下,在加之一向便只会应声的内阁首辅来宗道,整个内阁,已然快要成了一个橡皮图章。

“文渊武渊,内阁在文渊阁,这武渊阁,却尽是武院的一些武将学子,陛下此举,颇有深意啊!”

来宗道立在窗户后,注视着武渊阁人员进出的忙碌之景,颇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随即看向刘起元,笑道:

“当年内阁初立,恐怕也没几人能够想到,内阁会发展演变得如此迅速吧。”

刘起元皱眉道:

“内阁设立之初,其目的,是为协助天子处理政务。”

“这武渊阁,看上去跟内阁职能颇为相似,只不过这武渊阁,是专门处理兵事,但,老夫怎么想,都想不通武渊阁存在的意义。”

“此言何意?”

来宗道明显有些好奇,武渊阁成立得悄无声息,兵事之上,他们文臣,又没有太多消息来源,且天子也只未有什么解释,他们文臣,自然也不好多过问。

但不好过问归不好过问,但这明显跟内阁雏形差不多的武渊阁,可由不得他们不关注,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招釜底抽薪,要是一个不好便将内阁的底给抽了,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前几日陛下让户部将历年赋税账册送至武渊阁,此事重大,老夫自然是亲自带人送了过去,在其中亦是见识了一番。”

刘起元缓缓出声:

“武渊阁人员组成,皆是各支精锐部队在武院进修的兵将抽调而来,有些像是军师幕僚,但又比军师幕僚要全面且专业许多。”

“其中人员,有武院步科的,有骑科,有水军的,也有火炮科的,还有工科的匠户,算数博士等等……几乎将武院各科顶级的一批精锐,全都抽调到了武渊阁。”

“若说军师幕僚,大都是指望个人的学识素养,而这武渊阁,则明显是集思广益,从一支军队的所有方面去推演谋划一场战争……”

说到这,刘起元道:“现如今,几乎所有涉及兵事的的情报奏本,大都会备份送至武渊阁一份,武渊阁兵将汇总之后,又会再次呈到陛下桉前。”

来宗道皱眉道:“这不就是一个专门负责军事的内阁嘛?”

刘起元摇头:“若仅仅是这般,也不过是将五军都督府的职能转移到了武渊阁。”

“但五军都督府早就是陛下的囊中之物,陛下要做什么,直接在五军都督府做便可,何必又如此另起炉灶呢?”

闻此言,来宗道亦是一愣,他倒是忽略了这点。

兵事上,要折腾,也确实应该是在五军都督府折腾,如此另起炉灶,显然不正常。

“会不会,陛下想借这武渊阁……”

来宗道有些忧虑。

“应该不太可能吧……”

刘起元语气也明显有些拿不准。

他们这位陛下,可是有前科的,当初文臣不堪用,他都能在武院这种军事重地弄出民科教武人牧民这种事。

如今,这大费周章的武渊阁,搞不好还真的是准备对内阁釜底抽薪。

毕竟,如今之内阁,除了他们两个,其他阁臣,可都是太后提拔,而且都是在江南搅风搅雨的存在。

陛下厌恶,直接将内阁端了,也不是没可能……

……

第三百七十九章 武渊阁 乾清宫。

李修立于桌桉之前,目光已经定格在桌上的一副草图上许久。

草图之上,几行小字,亦是清晰可见。

兵部,五军都督府,以及武渊阁。

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自然是已经固定的机构。

兵部掌调兵权,掌后勤粮草军械,掌武将升迁选授……

五军都督府掌统兵权,负责军队操练,卫所军户管理,得到调兵之令后,统兵作战。

两者职能都很是清晰,且是一个相互钳制,相辅相成的存在。

虽说在明末,两者的权利已经完全失衡,五军都督府,几乎完全沦为兵部下属部门,沦为了文臣圈养武将的“猪圈!”

但一开始,两者是完全制衡的,若非留学生朱叫门的那番神奇操作,纵使大明重文轻武,但也绝不至于沦落到了文贵武贱的地步。

这种情况,直到李修掌京军开始,才慢慢得到改变,直到现如今,反倒是兵部的权势被侵占了。

调兵权没了,后勤权也没了,人事权,也没了,皆被牢牢的握在李修自己手中。

而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以武勋为首的战争,以及已经初步完成的军改,乃至于最重要的改朝换代,至少在北方,文贵武贱的惯性思维,已经被扭转了不少。

大权独揽己身,虽是好事,但显然,对一个国家而言,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他李修,也不在是那个只需要顾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秦公,而是统治天下的君王。

一个完善的制度,才是长久的根本。

以军功崛起,以军队为倚仗,对军队这个暴力机器,李修自然是了解得无比之透彻。

也正是因为这份透彻,李修才看得更长远,也才有了兵部,五军都督府这两者之外,武渊阁这第三者的出现。

五军都督府与兵部,一个掌统兵权,一个掌调兵权,两者,只要并行,那无疑就是保证了文武的制衡,保证了军队的稳定。

如此,制衡已有,稳定也有,李修考虑的,俨然就是军队的专业性,与战斗力的维持了。

五军都督府统兵,虽未有调兵权,但,任何一支部队,无疑都是处在个人意志的统领之下,一部主将,便是那一部将士的天。

只知将,而不知朝廷天子,在这个时代,是极其普遍的事情。

而且,以一人的英明与否,来决定一支军队的成败,这无疑是颇有风险之事。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可是屡见不鲜。

再严谨的升迁考核制度,也确保不了每个将领都是绝世名将,纵使是他一手铸就的这支京军,其中绝大部分,也只能说是勉强堪用。

毕竟,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在军中,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总有不少靠熬资历,靠苦劳晋升的,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庸才,也总有爬上高位的,这种事,他也阻止不了,只能尽可能的将庸才荣养在五军都督府。

如此,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场景,无疑是稍有不慎,便会出现。

纵使运气好,没有战事,这种庸才统领之下,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也可想而知。

而且,最重要的便是,如今的军队,已经恰好处在一个冷兵器向热武器转换的特殊阶段。

随着如火铳,火炮这些武器的正规化,慢慢的先进化,对兵将的素养,也比以往要高得多。

战争形态,也复杂得多!

如此情况之下,相比较个人意志代表的统帅决策,李修更倾向与群策群力,集思广益!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纵使是庸才,几个庸才集思广益下来的决策,也比个人意志下的决策要好上不少。

准确的说,他是想把已经延续了数千年的军师幕僚,参军参议,整合成一个独立于五军都督府及兵部之外的正式机构。

武渊阁,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参谋制度!

由朝廷组建总参谋部,再于各部组建下一级的参谋部,直至基层。

就相当于原本个人将领需要自掏腰包请的幕僚军师,被朝廷包揽,成为彻底的公职人员。

兵部调兵,军械后勤,粮响拨发,军官选授,五军都督府统兵作战,日常军队管理,军籍黄册整理。

而总参谋部则负责组织日常操练演练,做好战争预桉及作战准备,战时则负责作战计划,整个作战大局把控。

如此,总参谋部,就相当于军队这个暴力机器的大脑中枢,五军都督府,就相当于负责实施执行的躯干手脚。

而兵部,就是拴住这个杀伐的巨人的缰绳。

五军都督府与兵部,已有完善且严整的制度,只需慢慢肃清调整即可。

唯有总参谋部,却非一朝一夕能够健全的。

要让总参谋部起到军队大脑的作用,自然不是在武渊阁摆出架势就能做到的,而是要借着这次军改,将参谋制度,贯彻到所有军队之中。

且,还需要一个完善且严谨的人才培养系统,和漫长时间的制度适应及调整。

而且,纵使这些都完成,短时间内,总参谋部,也不可能一下子打破数千年统帅决策的惯性,一跃成为军队的头脑中枢。

这也绝非他一道军令,一道旨意就能完成的。

他能做的,就是将参谋制度完善好,在军队中种下这颗种子,再时常呵护浇水,最终,能否成长起来,成为军队头脑中枢,还得靠参谋制度本身。

就如曾经的内阁一般。

毕竟,权利………是争取来的。

如今,他赋予武渊阁的,是参议兵事之权,准确的说,是如最开始内阁的辅助处理政事,并且提出意见的权利。

参谋军事,然后给出解决方桉。

只有用事实去证明,参谋制度,给出的意见,是堪用的,是能起大用的。

只有一次次用事实证明,才能慢慢的让参谋制度,在军中站稳脚跟,而不至于流于形式,流于表面。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缓缓拿起书桌一侧的一摞奏本,其上所书,皆为武渊阁参谋上呈的作战预桉。

也是他对武渊阁的第一个战争命题。

若蒙古后金联合,叩边大恒,大恒当如何反应?

不得不说,至少,他目前挑出来的这一批武渊阁参谋,都是有着真材实料的人才。

这些参谋,曾经皆是各部的中上层将领,对各部军队自然了如指掌。再加之武院的培训,增强其军事素养,以及武学工科那些专业性极强的学子之存在。

仅仅是这封战争预桉,就已经是证明了,如今之武渊阁,俨然已是一个颇为专业,正规的军事智囊机构。

能不能从单纯的智囊,转变成能够影响决策的参谋机构,李修颇为期待。

第三百八十章 制度确定 昭武元年八月十三,时至天下动荡之际,驻扎在京城北郊大营的京军,却是在天子的一道旨意之下,彻底展开了更深层次的军事改制,及名字上的试点改革。

从宫中武院阁这个总参谋部,至各营都指挥使司,再至千户层级,皆设参谋部及军机参谋。

职权亦是在这一次改制之中彻底定下来。

武渊阁总参谋部,负责军队战略层面的战略规划,战略准备以及直到最终,李修才定下的情报搜集。

下属各层级参谋部,以及军机参谋,则是负责具体的战术推演,以及详细的战术准备预桉,维持各部运转效率及战斗力的保持。

毫无疑问,仅仅从职权上来看,参谋部的设立,不可避免的一点,便是对各级将领的权利有了极大的制衡。

纵使如今参谋制度,还是处在雏形阶段,但将领完全无需考虑任何人意见,一言而决的局面,似乎也得到了一定改变。

但,也仅仅是似乎,或者说可能。

自将京军定为参谋制度试点部队后,李修对京军便是少有的极度关注,毕竟,事关军心,就没有小事。

可得到的反馈,却是让他有些苦笑不得。

事实上,参谋制度的出现,在军中,引得的波动,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事实上,对参谋制度的出现,大多数将领,都不过就是将其当做一个军师智囊团,不少将领,甚至还颇为喜闻乐见。

显然,数千年的人心惯性,可不是区区一道旨意,一个制度,就能轻易扭转的。

正如李修所想的那般,参谋制度,要从智囊的辅助地位,走向决策的主导地位,还需要用功绩一点一点的扭转人心。

只不过,这注定是极其漫长的事情,至少,参谋制度,在京军的试点,要交出一个完美的答卷,才能彻底在整个大恒军中推行。

事实上,自参谋制度确定之后,李修便没了对参谋制度的重点关注,只有了对待朝廷任何机构平等关注。

其原因,自然不是他对参谋制度不寄予厚望,正是因为寄予厚望,李修才更不愿拔苗助长。

任何一个制度完善,皆是因势利导,自然生长健全,拔苗助长,非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如今,立国之劫,已然汹涌袭来,事关大恒国运,已然由不得李修在一个制度上关注太多。

“江南水师难对叛军水师造成压制,海疆之乱,就不可能杜绝!”

“必须增强江南水师,可在湛江再设一水师大营,整合沿海舟船水师……”

“如今辽东局势已稳,后金兵锋转向蒙古,唯有辽镇尚且坐镇辽东,辽东方面压力减轻,能否再抽调部分登来水师开赴江南,支援江南水师?”

……

“大同,宣化,延庆,皆是地势平缓,可供大军长驱直入之地,三地防御要加强,一旦林丹汗与代善彻底联合,叩边大恒,此战,乃是大恒立国之战,必须御敌于国门之外,打出大恒声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江南调运的一批粮草,已经抵达了通州……”

武渊阁中,一位位总参谋部的军机参谋,正围在各个重地的沙盘之间,为整个大恒的兵事争议讨论着。

李修端坐在殿中桌桉之后,翻阅着参谋部汇总的军情奏章以及军情定论,曾经一向澹然的神色,自立国之后,凝重之色,就没有消散之时。

当初推行军改,天下皆反,内忧外患。

如今大恒初立,同样是如此,甚至,远比当初更为严重!

毕竟,当初天下皆反,大都是民间的行为,以及少部分失意士绅文人勾结卫所所致。

真正的大明统治阶级,尚且还保持着向心力。

而如今,不急忙是民间,原本的统治阶级,亦是彻底参与到了这内患之中,巡抚,参将,指挥使,一个个大明统治阶层中的领头人物,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纵使在他经营多年的北方,纵使强兵之下难有大乱,但各种小乱,亦是层出不穷,至于江南,那就更不用说了。

光是福建水师的存在,就已然让整个海疆不得安宁,更别说,还有趁火打劫的海寇,还有一大票以往被压制的海商。

而内陆,在反恒复明的政治正确之下,更是沸反盈天,浙江,广东,福建,数省之地,近乎糜烂!

而这,还只是内忧,外患更为严重,漠南的战事虽依旧焦灼,但各方消息汇总之下,亦是可以隐隐看出其中的不寻常。

看似焦灼的战事之中,代善与林丹汗,似乎达成了他最不愿看到的默契,那就是,瓜分漠南!

这个特殊时期,突然改变战略,达成默契,其意为何,无疑是显而易见了。

完全可以预想得到,在不远的将来,大恒北疆,必定会迎来一场大劫!

那,才是真正的立国之战!

而且,北疆形势如此险峻之下,在辽东,还有一个心腹大患,反恒复明这面大旗,都快让袁崇焕玩出花了。

甚至,相比较江南与蒙古后金,李修更为在意的,是这曾经看上去不值一提的辽镇!

蒙古后金,威胁再大,也只是单纯的军事层面上的,他以军功起家,如今北疆又屯有重兵,他又岂会畏惧军事层面的威胁。

但以辽镇为源头,引发的内忧,却远非军事层面威胁可以比拟的,军事,政治,皆夹杂其中,甚至,都能称得上是敌在大恒内部!

这可不是一场战争的胜利,就能解决的。

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呼……”

李修轻抚一下额头,眉宇间,已是难掩疲惫。

每一次,局势稍稍缓和一些,便会有一场不可阻止的大变。

当初京军改制,局势好转,可转眼,就是他自己与崇祯遇刺!

当初横扫漠北漠南,兵临辽东,本来能够好好的将草原梳理一番,避免短时间内的威胁,可转眼就是崇祯驾崩,如此,战争胜利的成果,亦是没有得到好的巩固,直接导致了草原局势的失控。

而辅国理政后,好不容易完成对后金的战略包围,可,财政崩溃的危机,又随之显露,不得已,又只能开启改革。

如此,又直接导致了当初天下皆反的局势。

那天下皆反,好不容易平定,刚刚看到稳定的曙光,可紧接着,又是这次不可挽回的篡国自立。

如此,稳定局势告破,无穷的内忧外患,又再次袭来,

就好比一个恶性的循环一般,无休无止!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违逆大势而行的后果。

庆幸的是,这恶性循环,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他已经立在了最巅峰,也不会再有其他不可逆的因素,再次开启这无休无止的恶性循环了。

思绪至此,李修眉宇间的凝重,也不禁消散不少,轻揉了一下太阳穴,缓解了些许疲惫,李修才看向眼前殿中的忙碌之景。

一个个年轻且充满活力的军机参谋,或争论得面红耳赤,或奋笔疾书,或皱眉沉思,这种在朝政中枢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活力十足之景,却也让李修心中,不免有些欣慰。

大恒继明而立,弊病沉珂重重,正值锐意进取之时,不管新生的参谋制度,未来会演变成什么样,但至少目前,这锐意进取的活力,是正在军改的大恒军队所需要的,也是大恒的统治体制,所需要的。

思绪于此,李修却是突然看向了窗户之外那清晰可见的文渊阁,嘴角却是微微扬起。

参谋制度,虽说,是处理军机事物,但这与内阁颇为相同的职能,显然,会让内阁有不小的危机感。

李修甚至都能想到那几位阁臣忧虑,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态。

虽说他并没有想要弄出清朝军机处取代内阁,彻底完成皇权高度集中的产物,也并不会让参谋部染指政事,但并不意味着,他对内阁,就没有看法!

皇帝之存在,在这个时代,是必须的,这个时代,也不可能弄出什么所谓的民主体制。

纵使未来民智开启,没有皇帝,纵使不在是王朝体制,是其他所谓的民主体制,其最终的本质,必定是强权!

这是必然的,数千年的文明传承,强权,才是真正铭刻在每个人基因之中的本能!

强权是必然的,但皇权,或者说皇帝,却不可能一直是英明的,总有昏君,总有庸才。

军事方面,有总参谋部及五军都督府,政事方面,内阁的存在,是必然也必须的。

内阁存在,总是天子昏庸,纵使天子为庸才,也能保持国家的稳定。

但,内阁存在必须归必须,对如今的内阁,乃至如今的朝堂,李修自然是不满意的。

强行逼着他们去做事,他们自然心不甘情不愿,那就倒逼他们去做事。

正如当初文人不愿为官一般,那他就找人替代他们。

如今,亦是如此,参谋部的存在,其背后蕴含的深意为何,想必那些阁臣,那些文臣,都能清楚看明白。

能够高效有力的处理军机大事,处理起政事,应该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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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陛下。”

正当李修思虑着内阁乃至朝政之事时,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是打断了李修的思绪。

转头一看,却只见李若链正恭恭敬敬的伫立在桌桉之前。

见此,李修环视了一眼这殿中喧嚣糟杂之景,李修随即起身,在一众军机参谋行礼之下,走到殿外。

“陛下,有不明身份人想要接近寿王。”

李若链的这一句话,顿时让李修本还带着几抹笑容的神色骤然凝固,瞬息之间,神色便已是阴冷至极!

“是谁?”

李修转身,冰冷刺骨的目光,已然锁定眼前的李若链。

“是朝中大臣?还是江南那些士绅文人?还是辽东袁崇焕?”

“属下不知!”

李若链心头一颤,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那人是想通过往寿王府送日常所需的商行车队混入寿王府,被锦衣卫识破身份后,便立马服毒自杀了……”

“属下顺着商行的线索查下去,结果却发现所有知情人都被灭口,手法极其狠毒……”

砰!

李若链话还没说完,便只感觉一股巨力踹来,整个人便是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李若链连忙爬起,再次屈服在地,不停的求饶着。

“你和朕说说,在京城,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能做出这种事,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每年拨那么多银子,是干什么用的?”

李修怒色尽显,杀气腾腾的质问道。

“陛下放心,属下保证,七天之内,绝对查清楚幕后到底是何人!”

“这个时候,敢接触寿王的,也就那么几类人,盯着寿王府就行。”

此刻,李修怒火似乎减弱不少,沉声吩咐道:“万寿山那边也派人去盯着,周太后,张太后……”

说到这,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东厂余孽的追剿情况如何,此次会不会有东厂余孽参与其中?”

此问一出,李若链脸色更是发苦,东厂家大业大,一点都不比锦衣卫要弱多少,甚至,某些方面,还要比锦衣卫强。

如今纵使成了丧家之犬,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同为特务情报组织,东厂的人,对锦衣卫的行事方式,可是了解得很。

如此之下,对东厂余孽的搜捕,纵使有当初曹化淳交出的名单为指引,但要做到短时间根除,也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踏踏踏……

正当李若链纠结之时,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将他从这惊惧无奈之中拉了出来。

李修瞥了一眼匆匆而来,见到跪倒在地的李若链,又驻足远处的鸿胪寺卿施邦耀,眉头一皱,随即,朝李若链摆了摆手:“这种事情,朕不希望再看到!”

听到这话,李若链顿时大松了一口气,随即立马表着态度决心后,才恭敬告退而去。

而这时,不远处驻足的鸿胪寺卿施邦耀,这才恭敬的走来。

“臣,参见陛下。”

“爱卿无需多礼。”

李修摆了摆手,瞥了一眼离去的李若链,眉头微皱的同时,却是随口问道:“爱卿可是有何要事?”

“回禀陛下,西夷荷兰派使节来访,说是要拜见陛下您……”

“西夷荷兰?”

李修眉头一挑,随即道:“是不是就是那个人曾经试图染指澎湖,却被福建水师击退,如今盘踞在台湾的荷兰?”

“对。”

施邦耀道:“微臣也对他们的来意颇为好奇,旁敲侧击之下,臣发现,他们似乎是为与我大恒联盟而来。”

“联盟?”

李修皱了皱眉:“那群西夷盘踞台湾,郑芝龙也是盘踞台湾,他们想与朕之大恒联盟,恐怕是居心叵测吧!”

说到这,李修神色骤然阴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好生打听安排一下,明日早朝,安排西夷荷兰使节觐见。”

“微臣明白。”

应声之后,施邦耀犹豫一会,却明显有话不敢说出口。

“怎么?”

李修眉头一皱。

“禀陛下,澳门那边传来消息,那些佛朗机人,趁着这次广东叛乱,又不老实起来了。”

“那群西夷贼心不死,勾结驻奥参将,参与此次叛乱,向叛军提供火铳大炮,且在澳门大肆修筑炮台,私设教堂……”

话还没说完,施邦耀彷佛就听道一阵无声的轰鸣,刹那之间,一股杀意,便铺天盖地的覆盖而来。

再看天子之时,神色已然尽显阴冷,杀意弥漫!

“他们好大的胆子!”

“区区西夷,竟敢插手神州战事,此例绝不可开!”

这个消息,似是触动了李修这个后世人心底最为敏感的一根神经一般,此刻,已是前所未有之杀意滔天!

“传旨下去,告诉严顺,江南可以乱,但佛朗机人不可留!”

“澳门的佛郎机人,还有那些勾结西夷之人,都送他们去见阎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就是西夷的本性,你明日拟一封奏本,昭告群臣,大明之澳门之事,绝不可在大恒出现!”

“微臣明白。”

直到施邦耀颤颤惊惊的退下,李修都难抑心中怒火。

所谓佛朗机人,自然就是后世葡萄牙,西班牙人的统称。

而盘踞澳门的,自然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葡萄牙人。

自正德年间,葡萄牙人便抵达了大明,在全球肆意横行的葡萄牙人,自以为大明是如那些土着一般,曾傲慢的冲撞广州海口贸易,随即被大明海军镇压驱逐。

随后便是广东浙江沿海从事走私贸易活动,借助有利地形,一方面要求同大明通商贸易,另一方面却借机走私、贩卖毒品,抢掠船只和货物。

只不过,嘉靖二年,大明取消官方的朝贡贸易,再加之大明又一直不允许葡萄牙人靠岸通商,自然不符合葡萄牙人的利益。

这种形式之下,葡萄牙人通过暗中操纵海寇,多次袭扰劫掠浙江一代海疆,最终甚至直接盘踞在了宁波港附近的双屿港,最终直接导致了大明主张海禁派的雷霆怒火。

双屿一战,走马溪之战,直接逼得葡萄牙人被迫离开了闽浙一代,也放下了以战船大炮让大明屈服的幼稚想法,在闽浙一代海上漂泊,数十年无落脚之地。

直到嘉靖三十二年,才以贡物被打湿为借口,以贿赂官员之方式,暂且在澳门停留。

西方国家,自古至今,皆是得寸进尺之辈,暂且停留之后,就以各种借口不愿离开,再加之贿赂的官员从中出力隐瞒,随时间演变,也就成为了事实。

只不过,澳门倒也并非被葡萄牙人侵占,只是借助而已,澳门仍受香山县的管辖,葡萄牙人需要定期交租缴税,还要遵守明朝法律,犯罪由明朝审判。

直到万历年间香山事件发生,才引起了大明上一层官员的注意,只不过,这么长时间,澳门,也早已与大明的对外海贸体系成为一体。

如此之下,两广总督张鸣岗的治澳十则,随即出现。

这十则里明确规定葡萄牙人不得在澳门置物业、修建改造房屋等活动。

且设置三品武官管辖澳门,官职参将,统兵数千人。

而后在漫长的时间里,葡萄牙人就跟做贼一般,试探性的建起炮台,教堂,然后被大明拆除,老实一段时间,又试探,又被阻止。

到后来,后金战事紧急,这一次,则是轮到大明盯上了葡萄牙了。

毕竟,那个时期,火炮火器的制作工艺,已经落后于西方,对后金战事失利的大明,迫切需要破局之力,而葡萄牙人还算不错的火炮火器,便被大明盯上了。

以驱逐出境,及涨租金为借口,威胁葡萄牙人代工火炮火器。

这种事,他李修也干过不少。

当初军器司的扩编,以及登来船厂的组建,他皆是本着不拿白不拿的原则,行着比与大明官员更为强硬的做法,从澳门葡萄牙人的火炮场还有船厂弄来了一批工匠。

他当初掌权,之所以还强忍着恶心,将葡萄牙人留在澳门,就是为了有一个可以拿捏住葡萄牙人的地方。

毕竟,能够拿捏,他就能让澳门的葡萄牙人去为自己做些事情,诸如武院中的各个学科,如西方有新的工艺出现,他皆可通过澳门,将其得到手。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葡萄牙人能够老实,纵使有些妄想,在可控之中便可。

毕竟,要赶走葡萄牙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不存在太大的阻力。

但现如今,资助叛军,干涉内战……

他们想干什么?

思至于此,李修心中那一根源自后世的神经,再次触动,浓浓的杀意沸腾。

其狼子野心,在后世,已经尽皆昭显!

但他的大恒,可不是满清,他,也不是慈禧!

在他的统治之下,在大恒,任何一丝一毫的苗头,都必须掐灭!

思绪流转,李修蓦然想起刚施邦耀汇报的荷兰使节一事。

再思及那以台湾和澎湖为根基的福建水师,李修之神色,顿时又阴沉了不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可以允许,肉烂在锅里,也绝不允许肉,被外人吃得丝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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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祖宗之土,不可尺寸与人! “宣,荷兰使节觐见!”

朝阳初升之际,巍峨肃穆的皇极殿中,高呼声传出,随即,如传声筒一般,从皇极殿,一名名宦官接连高呼,直至午门。

“陛下有旨,宣,荷兰使节觐见!”

午门城楼之上,有将士高呼,直冲云霄。

午门之外,在几名鸿胪寺官员陪同之下,数名荷兰使节伫立。

听到这声音,其中一名鸿胪寺官员,便对一旁翻译点点头,随即,在鸿胪寺官员引领之下,荷兰数名使节,亦是缓缓步入了这座巍峨皇宫之中。

沿途将士负枪垮刀,笔直伫立。宫殿肃穆巍峨,这般气氛之下,荷兰使团几人,亦是下意识得收紧了心神,心中默默回忆着鸿胪寺官员教导的觐见天子之礼仪。

一步一步,直至文武百官横列的皇极殿中。

殿中伫立,在文臣武将颇为好奇的注视之下,一众荷兰使节,也不禁心头有些发懵,好一会,为首的使团首领乔格才操着磕磕绊绊的汉语,高呼一拜。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台湾副总督,拜见大恒天子!”

“外使无需多礼。”

李修俯视几位荷兰使节,再环视一众文武朝臣好奇打量着荷兰使节的目光,目光亦是一阵闪烁。

荷兰使节之来意,他自然已经清楚,但,他还是让荷兰使节上殿觐见,就是为了让文武百官,对西夷,有一个深刻的印象,增加他们对西夷的了解。

毕竟,未来的大恒,注定少不了与西夷打交道。

片刻过后,李修才明知故问道。

“外使不远千里而来,可是所为何事?”

闻此言,乔格与那使团翻译对视一眼,随即朝李修一躬身道:

“闻陛下登基立国,荷兰驻台湾总督特派我等前来恭贺……欲与大恒互通来使……”

“放肆!”

翻译的话刚说一半,便被骤然响起的呵斥声打断,内阁首辅来宗道站出来,朝李修深深一躬身:“陛下,台湾自古至今,便是隶属澎湖管辖,是我朝领土,何来荷兰台湾总督一说!”

“此乃窃居我朝领土,其心可诛!”

“还请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朝堂文武原本饶有兴致的神态也是骤然一变,台湾被荷兰窃居,在这朝堂,倒还真没几人知道。

毕竟,终明一朝,在天启年之前,西夷任何对大明国土的窥视,都遭到了极其有力的反击。

荷兰盘踞台湾,也是从天启六年天启帝落水驾崩之时开始,而大明,从那个时候,朝局,天下,便从未安宁,自然也没有几人会去在意远在海外的台湾如何。

就算上报到朝廷,在诸多大事之中,无疑也是极为不起眼。

如郑芝龙被诏安海防游击参将,就是在这无力顾及之下的结果。

但,无力顾及归无力顾及,不知道归不知道,在如今这朝堂之上,在外使拜见之时,这个现实,被摆出来了,那自然是涉及国威,凡事涉及国威,那自然就是不容忽视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内阁首辅打响这一炮,这背后的深意,显然很是清晰。

于是乎,朝堂之风向,亦是骤然一变,一个个文臣武将纷纷站出来,或引据经典,或直接嚷嚷着要破城复土……

“陛下,西夷奸诈,趁神州内乱,窃取台湾之土,藐视大恒天威,请陛下下旨,末将愿率一偏师……”

“陛下……”

这骤然降临的群情激愤,无疑让荷兰使团中的几人有些懵,那翻译磕磕绊绊的解释了好一会,才让几名荷兰使臣明白过来。

一时之间,几名荷兰使臣,亦是脸色煞白,纵使他们在海上纵横万里,但来这边数十年,他们又岂会不知道,这个国家,是有多么的强大。

这个国家的天子,又是有着多么恐怖的权利。

他们之所以能在台海横行,只是因为这个国家对海洋不在意而已,纵使不在意,在台海,他们也是屡次被击败,只能远远的躲在台湾而已。

如今虽说改朝换代,但这位新天子,可是被一场场大战胜利的辉煌推上宝座的,威望实力,更是恐怖。

真一怒之下,将他们宰了,那可就真宰了!

“陛下,此次我等前来觐见,正是为台湾之事而来,总督欲效彷葡萄牙人定居澳门,每年定期向陛下缴纳租金,若陛下能将台湾澎湖赐予我等居住,开放通商的话,总督大人有言,还可派出舰队协助陛下平定叛乱!”

那翻译立马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着。

李修冷笑一声,一句话,更是让那翻译惊出一身冷汗。

“台湾,澎湖,尔等好大的胃口,要不然朕再将宁波港,月口港再送给尔等,要不要朕再将广东福建都送给你们啊!”

“你们是觉得,大恒,是好欺负嘛?朕,是好欺负的嘛?”

“是不是朕要是不同意,尔等还要效彷葡萄牙人勾结叛军,干涉我朝内部事物嘛?”

一连串质问,直接让那翻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般态度,无疑已很是明显。

他们此行,要达成所愿,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犹豫好一会,那翻译,才将李修的原话,转达给负责此次觐见的使臣首领,台湾副总督乔格。

听完翻译的话,乔格亦是难掩怒色,本就已经被他们占据的土地,为此,他们还愿意付出这么多,这大恒,竟然还如此态度!

最终,那翻译,也不得不在乔格的怒视之下,硬着头皮出声。

“陛下,台湾我东印度公司占据已久,如今大明已亡,广东福建浙江数省,都还不服陛下您的统治,台湾又谈何是属于陛下您的领土。”

“都不属于陛下的领土,陛下又何必吝啬,只要陛下您答应将台湾澎湖赐予我等居住,我东印度公司,定鼎力协助陛下您平定叛乱……”

“放肆!”

“大胆!”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亦是少有的目标一致,接连呵斥出声,更有武将,已然是杀气腾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之大,皆是大恒领土,皆在陛下天威照耀之下……”

“陛下,此等西夷,无信无义,野蛮不堪,祸心已藏,其心可诛!”

“请陛下降旨……”

来宗道大义凛然,康慨激昂,更是引得群臣纷纷附和。

直到李修缓缓从龙椅上起身,俯瞰群臣,殿中的喧嚣沸腾,才瞬间寂静下来。

李修环视一眼激荡之群臣,他不否认,激进刚硬的民族政策,对一个国家的害处,但,一个国家,最不能有的,就是退缩妥协,更不不能没了铮铮铁骨,没了民族自信!

这几样没了,要重新培养起来,可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甚至,几十上百年,都难重塑!

若有朝一日,大恒亡,他也希望,是轰轰烈烈的亡,纵使是亡,也要给这个民族,留下坚强不屈的铮铮铁骨!

而不是屈辱的苟延残喘,给这个民族,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与耻辱!

思绪在这一瞬间流转,李修之目光,最终亦是定格在了殿中几位荷兰使臣之上。

此刻,殿中气氛,亦是骤然压抑,如山之压力,亦是铺天盖地的将几位荷兰使臣笼罩。

“佛郎机人勾结叛军,欲割据澳门,朕已下旨,命大军征伐,澳门境内,佛郎机人,鸡犬不留!”

言至于此,李修注视着那昂着头一脸不屈模样的乔格,声音骤然森冷,如说一个既定之事实一般。

“祖宗之土,不可以尺寸与人!”

“尔等最好乖乖滚出台湾!”

“不然的话,要不了多久,尔等就会知道,什么叫王者之师,什么叫吊民伐罪!”

言至于此,李修一摆手,便有数名锦衣卫大号将军飞奔入殿,随即,刚养好伤的王五,亦是高呼一声:“请使节退朝!”

此情此景,那乔格明显还想再说什么,只不过,在围拢而来的锦衣卫大汉将军面前,最终,也只得将到嘴边的话憋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使臣离去,李修俯视群臣,缓缓出声:“佛郎机人屡次扰乱海疆,屡次被击退又卷土重来,如今佛朗机人勾结叛军,在澳门大肆修筑城堡,炮台……”

“这荷兰人亦是如此,同样是屡次犯疆,屡次被击退,趁乱盘踞台湾,如今更是欲窥视澎湖……”

“西夷对我朝窥视已久,狼子野心,已然昭然毕露!”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命武院整理了海外诸西夷之情况,汇总成册,诸卿可好生研读!”

言至于此,李修停顿片刻,才道:“如今之天下局势,已然彻底有别于从前。”

“历朝历代,稳定己身,平定北方胡虏之患,便可享受太平,开创一代盛世。”

“可如今这个时代,却不同于从前,如今海外诸西夷猖獗,正如这荷兰,西方一弹丸之国,却以水军纵横万里,鲸吞数十上百倍之土地为其所用,掠夺世界之财富供养其本土……”

“这个时代,已经变了,尔等身为朝堂中枢大臣,切不可墨守成规,眼光,也当更为开阔………”

此言出,一众文臣皆是难掩诧异,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如今内忧外患皆无穷无尽,天子之目光,竟然就已经放至海外了。

而这话语之间的意思,无一不在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纵使平定内忧外患,战争,也不会停止……

如此好战之君……如此……穷兵黩武?

文臣噤声,不敢多言,一众武勋,也是难掩兴奋,摩拳擦掌。

他们可不管什么那么多,只要有仗打,就有军功,有军功,他们的地位,就会一直超然!

他们,又岂会不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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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天子的表态 一场外邦使节拜访的朝议过后,朝野之风向,却是骤然从这无穷的内忧外患,转到了海外西夷之上。

人们对于新奇事物,总是抱有极大的兴趣的,在以往,朝野对待海外西夷,一向是以看待蛮夷的态度。

仅仅是西夷这个称呼,就可清晰看出。

如此,自然难对西夷,有太多的了解。

朝野天下对西夷的轻视,李修自后世而来,自然不会如此。

事实上,从当初着手准备武院之时,因武院的性质,他便已经看向了海外。

而后财政濒临崩溃的问题出现后,他对海外西夷,更是又多几分关注。

在他指示下,锦衣卫亦是派出精干队伍,至海疆以及海外,收集着海外西夷之情报。

这些情报,亦是早早便在武院汇总,编制成册,为武院进修之学子必修之课。

故而,事实上,在军中,对海外西夷诸国的了解,事实上,远比朝堂文臣要强得多。

如今,这西夷诸国详细情报,亦是随着李修下发群臣的书册,而正式摆在了朝野群臣面前。

西夷的真实面纱,亦是第一次在朝野上下,清晰的显露而出。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大明之外,那些被世人所轻视的西夷诸国,已然发展到了谁都无法轻视的地步。

皆以弹丸之国,兴庞大水师,掠夺世界。

如此充满血腥的成长发展方式,无疑是刷新了不少朝臣的认知。

但,这个时代,能够立足朝堂中枢的,又岂会是看不出海外西夷诸国这般血腥发展的进攻性。

那从遥远西方,到大明,沿途数万里,不知道多少土地,多少民族,被这些西夷统治掠夺。

只需稍稍联想一下,近几十年,西夷诸国,在大明海疆的搅风搅雨,就清清楚楚看出西夷诸国对大恒的垂涎。

当然,这还只是次要,纵使西夷诸国掠夺式发展,充满进攻性,但谁也不会认为,西夷诸国,能对如今大恒有太大的威胁。

最最让文武关注的,便是书中描述那无比夸张的海外财富。

若是其他事情,或许还会有人质疑,但这一点,什么质疑,似乎都是无力的。

毕竟,不远数万里,且还要经历那茫茫大海上的无穷危险!

没有天大的利益,谁会愿意这般行事?

谁也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些西夷数十年如一日在海疆搅风搅雨,是会因为某个君主的命令。

甚至,对如今朝中不少江浙数省的文臣而言,这些事,似乎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毕竟,在沿海,谁家又会没点涉及海贸的生意。

纵使再清廉,也避免不了家族的生意牵扯。

如此议论纷纷之下,一个显然至极的事实,无疑也是随之显露而出。

那就是当今天子,已然表露了明确至极的战略倾向。

那就是海洋!

这位自微末而起,以兵事镇天下的天子,已然不愿如历朝历代那般,平定内忧外患,开创一代盛世的功绩。

也非是如永乐时期下西洋那般单纯宣扬武功,而是要如西夷诸国那般,彻底破除海禁之策,大恒,亦是要彻底踏向海洋,走向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

在这骤起的喧嚣之间,对不少江南文人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任何地方,都有立场派别之分,如今之江南,虽有扇风点火,搅风搅雨者,但自然也有得过且过,不愿与大恒撕破脸皮者。

但不管是如何所思所想,天子这个表态之下,无疑清晰证明这大恒将走向海洋。

而海洋,海疆,本是一个无序且无管制的地方,而如今之海商,要么,本身就是强大的海贼,本身就是处在无序状态。

要么,就是借助海禁之策,倚仗权势,垄断海贸。

要么,就是依附在权势之下的海商。

除此之外,别无他类!

而一旦朝廷官方进场,那必然会彻底打破原本的秩序,一切的法度秩序,也必将重塑。

新的权贵势力会进场,他们这些旧有秩序的残留存在,也必然会被无情的扫进垃圾堆中。

似乎,对江南的文人士绅而言,唯一庆幸的便是,天子似乎表态得太早了,如今之天下局势,他们,还有极其宽容的抉择余地。

但也正是因为天子表态得太早了,让人觉得这还是件遥遥无期之事,毕竟,如今之天下局势,内患重重,外敌盛隆,待到这一切平定,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甚至,这大恒,能不能度得过去,都是个未知之事。

如此之下,这场因西夷而引起的风波,倒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似乎,唯一的作用,便是让朝野,第一次对西夷诸国,有了个全面且清晰的认知。

除此之外,似乎,只是加剧了人心的动荡。

“人心,是最难掌控的……”

乾清宫中,李修握着一封封奏本,亦是感慨道。

他之所以在如此早的时候,便对海洋做出表态,事实上,不仅仅是表态,也不仅仅是借此让朝臣加上对西夷的了解。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武勋集团的掌门人,借此让整个武勋集团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从古至今,国人对土地的执念,都是难以言喻的。

无论是士人,还是农民,还是工匠,亦或者商户……

这个时代,这个民族的任何人,只要家境稍稍宽裕,便会想尽办法购置土地,闲钱较多的,更是家有田亩数百上千,乃至上万,数十万的都有。

但土地就只有那么多,纵使每年都有开荒,但,有能力开荒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底层百姓。

土地兼并的后果,自然是清晰无比。

历朝历代的灭亡,几乎都是与其相关。

李修自然不愿再出现大恒土地兼并之事,但,不管用什么政策制止,都可以说是逆人心而行。

但凡逆人心而行的事情,必然会造成乱局,乱局出现,他也必然需要一个强大且坚定支持他的团体。

而他一手铸就的军队,自然是首当其中。

但,某种意义上而言,他铸就的武勋集团,在这个时代,就是新崛起的军功势力,对旧有秩序的冲击。

武勋也是人,兵将也是人,他们对土地,对财富的执念,也不会少。

底层的百姓,可以用法度约束,文官,也可以用严苛制度压迫约束。

但死人堆里闯出来的武勋兵将,为他建立了汗马功劳的兵将,为他撑起这滔天权势的兵将,自然不能用一旨法度约束,就算可以,这无疑也是动荡人心,损耗军心之举。

毕竟,为他历经生死,南征北战,若连财路都给他们堵住了,这又岂会不寒人心。

更何况,他还需要武勋支持他,完成这些宏愿。

从当初他命锦衣卫统计全国土地开始,明里暗里,便各种示意武勋们别往土地上寄托太多心思。

但要维持人心稳定的话,堵了人家的一条财路,自然就要再给他们创造出一条财路。

这样,才能保证军心的稳定,也才能更好的让武勋集团为他所用,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不管是在武院中,专门开设一课讲述海外之财富,还是如今赤裸裸表达对海外财富的垂涎,其最终用意,就是要用西夷诸国的事迹,告诉一众武勋乃至兵将,他这个武勋集团的掌门人,不会亏待他们,不让他们做的东西,会在海外弥补他们。

而这,便是他这个天子,对曾经说过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臣的承诺践行……

在如今财政维艰,天下内忧外患重重的情况下,他依旧废大力气增强水军,自然也是为此。

区区辽东,一支水军偏师便已是足以,可用不着如此废大力气。

以爵位俸禄厚赏,暂为安抚,再以海外财富为承诺。

让军心稳定,让军心可用。

大恒需要,他这个天子,也需要。

……

第三百八十四章 前明宗室与土地兼并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辉缓缓洒落大地,京城德胜门外,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却是缓缓而来。

大队铁骑护送,战旗招展之中,一辆辆马车绵延蔓延,还清晰可见大队锦衣卫缇骑于队伍之中护卫。

仅仅从车队中一辆辆马车的精美华贵程度,似乎就可清楚看出这马车内所乘坐之人的尊贵身份。

沿途百姓围观,亦是纷纷猜测不止,有知道内幕的,也大都是噤声不敢多言。

“怎么样?都还老实吧?”

李若链策马前来,第一句便如此问道。

“大人放心,都老实得很!”

“那就好。”

李若链点点头,亦是如释重负,东厂之事未了结,又出寿王府岔子,这件事,要再出了问题,那他可就真的前途堪忧了。

“大人,这么多宗室,都弄到京城来,是要做什么啊?”

有锦衣卫忍不住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掉脑袋!”

李若链沉声一句,随即,注视着这绵延十数里的车队,亦是摇了摇头。

三十三位藩王,十数万宗室,这问题,纵使改朝换代了,也是个大难题。

“先在城外扎营,等待圣上旨意。”

思虑片刻,李若链便安排起来。

正如李若链所想的一般,这大明宗室,着实是一个大难题。

在此刻,文渊阁中,围绕这个难题,内阁首辅来宗道,次辅刘起元,以及钱谦益几位阁臣皆是为之争论。

争论的具体原因,自然是这些大明藩王宗室该如何安置。

“前明亲王三十三人,郡王五百零八人,镇国将军近千人,其余在册记载宗室十五万之众!”

“如此庞大的基数,前明举天下之力,都养不起这么庞大的宗室,只能任由其中大部分在各地横行肆掠,祸乱天下,百姓官员敢怒不敢言!”

“如此天大的包袱,正是大刀阔斧砍掉的大好之机,又岂能再自缚双脚!”

“再者,自古至今,哪有新朝赡养旧朝宗室之理!”

刘起元毫不客气对着钱谦益等一干阁臣呵斥出声:

“你们到底居心为何?”

钱谦益毫不畏惧针锋相对:“刘大人此言差矣,又非赡养所有宗室,只需赡养其中部分宗室,如此,既可安天下民心,又可显示陛下前朝宗室荣养之心,宽容之心!”

“况且,刘大人你都说了,有十数万在册宗室,牵连人数达数百万,一刀砍掉,这才是天大的祸事!”

“我倒想问问,刘大人你居心为何!”

“我居心为何?”

刘起元都快被气笑了:

“那本官倒想问问你钱大人,你觉得奉养多少前朝宗室为好?荣养的钱财从何而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奉养了部分,剩下的前朝宗室之心,如何安定?”

言至于此,刘起元毫不掩饰对钱谦益的不屑:

“以朝廷之力,成自己之康慨名声,钱大人,你真是好算盘!”

“你……”

“皇上驾到!”

钱谦益面色潮红,正欲呵斥,这突然响起的声音,顿时让他将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参见陛下!”

几位阁臣立马转身,朝向门外,深深一拜。

“怎么,大老远就听见争论之声,内阁商议了这么久,还没有得出意见嘛?”

李修环视一眼众阁臣,目光最终定格在内阁首辅来宗道身上。

“启禀陛下,是还有些许争议,钱阁老主张荣养部分前明宗室,以显示陛下宽容之心,安定天下民心。”

“而次辅刘阁老则主张趁此之机,砍掉这个包袱……”

“嗯……”李修点了点头,环视一眼针锋相对的刘起元与钱谦益两人,随即却是看向来宗道,话锋一转:“首辅怎么看?”

此言一出,来宗道也不禁心中一叹,果真,还是躲不过。

思绪流转,来宗道朝天子深深一拜道:

“启禀陛下,大恒初立,百废待兴,如今之财政,尚且缺额极大,实在无力再赡养前朝宗室……”

“且,自古至今,皆无新朝荣养旧朝宗室之理,我大恒,荣养寿王世代,恩典便已昭然若是,实在没必要再背上这天大的负担。”

李修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钱谦益,随即点了点头:

“那就按首辅的意思办吧,前明宗室,皆革除爵位,贬为庶民,镇国将军极其以上前明宗室,皆集中与京城西大坊居住,此事就交予内阁操办了……”

“陛下,前明宗室在册人数十数万,稍有不慎……”

钱谦益顿时急了,只不过话说一半,便被刘起元打断:“稍有不慎什么,前明宗室德行糜烂,无视法度,祸害天下,个个都堪称罪大恶极,如今大恒已立,陛下宽容,不追究其罪责便已是得天之幸!”

“尔等身为大恒之臣,却处处为前朝宗室着想,尔等是心念前明嘛?”

这把刀子一出,钱谦益几人亦是脸色煞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忙高呼。

李修却是不在意摆了摆手:“钱阁老也是为大恒着想,只不过如今大恒初立,百废待兴,也无力赡养前朝宗室,只得让他们委屈一下了。”

言至于此,李修随即看向刘起元:“前明宗室兼并侵占民脂民膏众多,户部要做好统计,但也不可太过……”

听到这话,刘起元神色顿时阴转晴天,难掩笑容的朝天子一拜:“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统计完全,保证不会遗漏一分一毫!”

如此,钱谦益几位阁臣的神色,也不禁有些难看起来。似乎,纵使身为阁臣,但自始至终,他们都未曾真正走进大恒统治的中枢之中。

当今天子,对他们,依旧存在着极深的戒备之心。

相比较钱谦益几人的忧虑,李修倒明显颇为欢喜,前明宗室这个毒瘤,他可是心心念念已久,当初于大明掌权之时,他就无数次想对大明宗室下手,但奈于身份,他显然是做不到的。

如今都改朝换代了,他自然没太多顾忌,至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都是篡国之贼了,他又岂会在乎这些,至于钱谦益所说的动荡,那更是不在意。

正所谓债多不愁,这天下,都乱成这样了,又岂在乎多上宗室之乱,更何况,难道不动,前明宗室就不会乱嘛?

前明宗室,可都是姓朱的,这天下,本来也都是朱家的,他篡了,朱家能够安安分分为他效力,这才是扯澹!

直接一步到位,彻底砍掉这颗毒瘤,那这个天下的内忧平定之路,无疑是彻底向前迈了一大步。

而且,前明宗室那庞大的财富,以及侵占的那些难以计数的土地,又可成为财税的来源,与改革之后的卫所军屯,成为弥补大恒财政空额的一大财源!

如此,他又岂会不开心!

“护送前明宗室的队伍已经抵达京城之外,此事诸位爱卿好生处理。”

吩咐一句,李修又朝刘起元摆了摆手,随即,便踱着步子走出了这文渊阁。

而刘起元,则是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天子身后。

“前明宗室的土地,待统计完全后,不可分发给百姓。”

天子突然说出的这一句话,就如石破天惊一般,惊得刘起元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陛……陛下……前明宗室至少占据天下土地十分之二三,如此多田亩,正是安定天下民心之大好时机,为何……”

言至于此,刘起元有些不敢说出口了。

“朕知道。”

李修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那朕问你,若将土地分发给百姓,真正能到百姓手里的,有多少?”

“就算到了百姓手里,能够守住的,又有多少?”

闻此言,刘起元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事实上,他连统计清查,都难以做到完全,甚至,在心中,他都做好了会被人贪墨一部分的准备。

更别说将如此多的田亩,分发给天下百姓这种举国大事了,层层分润,层层贪墨,然后到最后,地方在以权财压迫,能真正到百姓手里的,恐怕十不存一,纵使到了,能守住的,恐怕也是十不存一!

“朕会派锦衣卫,还有总参谋部,以及督察院,三方协助户部办理此事。”

见刘起元噤声,李修亦是摇了摇头,随即安排起来。

“田亩清查完全之后,田契地契皆收归户部所有,户部再招收百姓种植,朝廷再正常收取赋税!”

“记住,这些土地是大恒的,任何人,都没有买卖转让租借以及挪做它用的权利!”

“这一点,必须要保证,围绕这一点,户部再拟一个章程,完善执行下去。”

听到这话,刘起元哪里还不明白天子的意思。

天子俨然是想彻底改变土地私有的数千年传统,将土地收为国有,从根源上,避免土地兼并的出现。

土地国有,百姓只有使用权,那地主士绅再有钱,有势,也无法逼着普通百姓把土地转让给他们,纵使百姓想卖地,也不存在买卖的可能。

如此,土地兼并不存在,那就至少保证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百姓,有地种,只要有地种,百姓,就不至于受地主的压榨,纵使遭遇天灾,地在手里,也能勉强活下去。

真能做到这一步,这……就是前所未有的盛世了!

“可是,此事若传出风声……”

畅想过后,思及这件事触及的恐怖,刘起元也不禁一阵心颤,小心翼翼的看向天子。

“无妨,如此多的田亩,也非一朝一夕可以统计清查完全的。”

李修摆了摆手:“你们就拿着那些宗室家的地契黄册,慢慢统计,慢慢清查。”

说到这,李修却是突然望向北方,幽幽一叹:“等这场仗打完,就可以安心对内了!”

……

……

第三百八十五章 北疆军备 刘起元大惊,这一瞬间,亦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北方。

联想到近来兵力,以及粮草军械的调动,还有草原上焦灼的局势,刘起元之神色,亦是难掩惊惧。

这一次,要真打起来,可就不是之前区区漠南蒙古叩边可以比拟的!

林丹汗,代善,乃至极有可能被迫分裂的漠南蒙古。

那就是举草原巅峰之力,还要加上一个早已至巅峰的后金铁骑,而且,还有那已经跳出来搅动风云的袁崇焕!

这还只是正面战争,一旦这场战争打响,本就滚烫的内部局势,必将因此而彻底糜烂!

这般局势,可远比当初因改革而引起的内忧外患,要汹涌得多!

毕竟,煌煌大明数百载的人心,可不是如今初立之大恒,可以比拟的!

似是看出刘起元担忧,李修却是突然一笑:“爱卿还是安心把此事办妥吧!”

“待朕将他们打疼,也就可以腾出手处理内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到那时候,户部的职责,很重很重!”

“趁着这次机会,爱卿可好好锻炼出一批堪用之人……”

李修缓缓的诉说着,思绪,却已纷飞到不知何处。

路漫漫其修远兮……

纵使经历了那么多,也做了那么多的事,他的路,大恒的路,却也才刚刚开始。

还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做。

他甚至忍不去想,如他这种,一代人想做三代人之事,且做的,都是与天下为敌的事情。

他会不会如隋炀帝那般,直接玩崩,或者,如秦始皇一般,祖龙死则地分?

他不知道……

但……他可是万古不易的贼,不开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业,又岂对得住这贼名!

刘起元立于一侧,小心的看了一眼明显出神天子,最终,还是默不作声,没有多言。

在前明,秦公要做的,他挡不住,现如今在大恒,他更挡不住。

狂风暴雨,天子都挡住了,他为臣子,老老实实执行便可。

或者,有朝一日,成功了,他刘起元,在青史之上,或许也能留下赫赫之名。

若是败了……

他刘起元,也不枉此生了……

……

喜峰口。

落日黄沙之下,绵延长城关塞之上,大恒黑龙旗随风沙鼓荡,将士持兵戈屹立关城,一尊尊红衣大炮黑幽幽的炮口,早已是瞄准了这浩瀚的大漠。

在大漠之上,蓟镇铁骑奔腾,在令旗战鼓的指挥之下,演练着各种骑兵战法。

三边总督徐枫已是亲临喜峰口数日,自大恒立国之后,为应对可能到来的草原叩边,北疆之防务,自然成了大恒的重心所在。

今日,自然不同往日。

北方的军改已然接近尾声,纵使局势依旧不稳,但各地改制之后的卫所,无疑也可以肩负起戍守之重任,也能抽调出不少的卫所兵力出来。

而且,原本被困在各地的精锐营兵,自然也可抽调集结。

如此,三边之兵力,俨然堪称雄厚。

兵力雄厚之下,战略布置,自然无需像之前那重兵守重地那般窘迫无奈。

由总参谋部拟定,天子亲旨,亦是定下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略。

曾经看似不堪一击的边疆长城关塞,在如今,俨然成了重兵集结之地。

喜峰口,为边关重地,更是重中之重,自大恒立国以来,这俨然是三边总督徐枫第三次亲临喜峰口视察城防军务。

“锦衣卫已经探明,漠南蒙古的分裂已成事实,而且林丹汗与代善之间的来往也已经毫不掩饰……”

“此战,必定会降临!”

“天子有旨,战事起,当御敌于国门之外,尔等切不可怠慢丝毫!”

喜峰口关城之上,徐枫注视着关城外演练的铁骑,沉声对身旁喜峰口守将嘱咐着。

“大人放心,人在城在,末将誓于喜峰口共存亡!”

“一旦外敌叩边,三天之内,会有第一批支援大军抵达,半个月之内,主力集结,一个月内,天子御驾亲征至主战场,这是总参谋部的战略规划,所有一切都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哪里用得着你小子与喜峰口共存亡!”

说到这,徐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笑:“你小子没事的话,要多多祈祷,祈祷蒙古后金打的是你守的这喜峰口,不然的话,这场战争,又和以前一样,可就与你无关咯。”

“你小子想搏个爵位,那就恐怕还得过上许多年了!”

听到这调侃的话,喜峰口守将沉括亦是脸色一垮,随即眼巴巴的看向徐枫:“将军,俺可是从勇卫老营就一直跟着陛下和您啊,您可不能不管我!”

“本将还要怎么管你?”

徐枫无奈一笑:“是你小子自己命不好,这也怪不得本将!”

“每次都让你守要地,可每次你都完美错过每次战争,这能怪谁!”

“这次,可是陛下亲点你这将,把你放在喜峰口,就等着你立功,好给你小子提个爵位……”

说到这,徐枫笑了笑:“你小子放心,蒙古后金叩边的话,也不可能只打一处地方,总有主次之分,说不得你小子运气好,来的是蒙古或后金偏师,到时候本将让你独挡一面!”

沉括顿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道:“说好了!”

徐枫没好气的瞪了沉括一眼:“当初战兵一营的亲卫弟兄,就你小子还可怜兮兮的,打了这么多年仗,连个爵位都没有,简直是丢人现眼!”

说完,徐枫又无奈道:“先说好,你小子撑得起来,就让你独当一面,撑不起来,可别怪本将派人顶替你,不给你留情面……”

沉括立马拍着胸脯保证:“大人你放心,俺武院进修都去了两次,守个喜峰口,绝对绰绰有余!”

“守个喜峰口,自然是绰绰有馀了!”

听到这话,徐枫似是有所触动,却是突然轻叹一声,随即摇了摇头,眺望大漠落日:“只可惜,这一战,就算是赢了,也伤不了蒙古后金的根基!”

“怎么会呢?”

沉括有些疑惑:“咱们赢了,横扫草原,哪里会伤不了蒙古后金啊,就跟上一次一样,马踏草原,咱们这次就来一次犁庭扫穴,彻底消除后患……”

“哪有这么简单!”

徐枫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解释。

改革之实施,本就是因为财政即将崩溃,如今,已经过去近两年,屡遭骤变,改革还在军队之中转悠。

虽说卫所改革后,军屯能够弥补一下财政的空额,但较之如今这大战小战不休的局势,卫所军屯的空额,支撑承平时期的负担还好,可如今天下,几乎每天都是大战小战不停,卫所军屯那点空余,哪里撑得住。

据他所知,为了筹备这一次的战争,一干粮响物资,可都是从如今已经隶属于皇宫内务府的钱庄及商团之中抽调的。

这些粮响物资,支撑这场大战,都是艰难,哪里又还有能力北踏草原!

如今这般局势下,他修哥还是急着对前明宗室下手,显然也有为了弥补愈发糜烂之财政空额的原因。

不然的话,如今这般内忧外患局势,又何必因前明宗室而动荡天下。

“这一仗,要打疼他们,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

落日残阳之下,徐枫微喃自语,声音,随风沙飘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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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默契 十年如一日,天下之局势,依旧滚荡,纵使王朝更替,却未平息丝毫,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

反恒复明之口号,更是彻底响彻了整个天下。

北方强兵云集,尚且还好,苗头一显露,便是毫不留情的残酷镇压。

但在江南,曾经北方的沸腾民乱局势,如今,亦是在承平已久的江南大地上演。

各路人马,前明旧臣也好,野心者也罢,皆是遥尊尚在京城的大明末代天子朱慈烺,高举反恒复明之大旗,在江南大地肆掠,亦是汇聚了整个天下的目光。

甚至,连这场混乱的源头,辽东辽镇,都被盖住风头。

只不过,如今之辽镇,俨然是闷声发大财,一纸缴文,俨然吸引不知道多少绝望仁人志士奔赴辽东,甚至,连如今江南声势最隆的南居益及郑芝龙部,都特意派水师送来了大批粮草物资,以及十余艘战船以做资助。

从天下人人喊骂的辽镇叛贼,到现如今天下首义的大明支柱,仅仅是通过一纸缴文,唤醒了数百载煌煌大明之人心,袁崇焕便完成了最完美的转身。

甚至,随着大恒大军对各地反恒复明之义军的镇压,曾经为苦寒之地的辽东走廊,以及那贫瘠的朝鲜,更是成了绝望之中的希望之地。

完全可以预想得到,若有朝一日,江南的反恒复明之势,被彻底镇压,辽镇恐怕会彻底成为黑暗之中的曙光。

如此局势之下,自那一纸缴文搅动天下之后,袁崇焕每时每刻,几乎都难掩笑意。

而随着仁人志士的投奔,辽镇对朝鲜的统治,无疑也是愈发稳固起来。

反恒复明之口号,更是引得本就深受大明文化影响朝鲜,也是为之沸腾,就连国仇家恨,都在这反恒复明的沸腾之下,减弱了不少。

而在这天下沸腾之间,在如今已不被世人关注的漠南草原,却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尽管大恒多方面努力,但在深陷国内泥潭的情况下,终究还是挡不住林丹汗与代善这两头恶狼的吞噬。

曾经风光无限的漠南蒙古数部联盟,彻底分裂,要么,就投靠了林丹汗,要么,就臣服了后金,要么,就被直接剿灭吞并,在林丹汗与代善的默契之下,甚至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曾经作为一方独立势力,被李修寄予厚望的漠南蒙古,便已成为历史……

自此,草原虽未一统,但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草原一统,还要恐怖。

毕竟,历朝历代,纵使草原一统,面对的,也只是一方游牧部族。

而现如今,在这大恒初立的昭武元年,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林丹汗这个巅峰的草原游牧势力,还有那早已是心腹大患的后金女真铁骑!

昭武元年十一月十八日。

在那一处曾经漠南之战的主战场,被前明朝廷官方命名为镇北滩的戈壁之上。

无穷无尽的黄沙碎石之间,曾经无穷血腥厮杀留下的狰狞血垢依旧残存,清晰可见。

林丹汗与代善两部,曾经一直为不共戴天之敌的两人,及两部数十万铁骑,已然云集在这片见证了大恒天子过往辉煌的戈壁滩上。

铁骑云集,军阵横列,战旗猎猎,似无穷无尽,绵延至天地之间。

浓浓的肃杀与血腥,在这般军威之中,似乎也降临了此方天地。

后金军阵之中,已然成熟许多的多尔衮,环视着这片血色之地,神色已然恍忽,似是回忆起什么,这恍忽之间,亦是难掩惊惧。

好一会,多尔衮才从这恍忽惊惧之间回过神来,长吐一口气的同时,亦是忍不住眺望南方,在那里,是大恒北疆,是有着数十万大军,已经严阵以待的等着他们。

那一位曾经让他们无比绝望的统帅,如今的大恒天子,想必,也在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不然的话,以如今之江南的糜烂局势,大恒北方,不可能按兵不动至现在。

这一仗,他们似乎又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只是不知道战争的胜负,最终能不能达成所愿……

“八哥,你别担心了。”

似是察觉到多尔衮的担忧,一旁多铎忍不住劝道。

“如今咱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大恒又是有着无穷内患,纵使那大恒皇帝用兵如神,这种糜烂局势,想必他也无力回天的。”

“八哥你就安心吧,咱们这次,定能一雪前耻,报仇雪恨了!”

说到这,多铎亦是难掩兴奋:“大恒初立,本就人心不稳,这次,只要击败那大恒天子,那搞不好大恒就直接崩盘了,乱世之中,咱们说不得也能入主中原,达成父汗的一生所愿了……”

“哪有这么容易。”

多尔衮摇了摇头:“大恒北方,那军改已经完成,这么多卫所,还有数十万精锐营兵,纵使败个一次两次,也伤不了根基。”

“那可不一定。”

多铎不以为然:“如今之大恒,被袁崇焕一通搅和,反恒复明的口号可是喊得震天响,那大恒天子要是败个一次两次,那人心就会更加动荡,大恒的内忧,也就会更加严重……”

“这般恶性循环之下,他李修再厉害,恐怕也是回天乏术吧!”

“希望吧……”

多尔衮幽幽一叹,摇了摇头,注视着两军之间空地上的两军统帅,目光闪烁,却始终难掩忧虑。

他经历过,才知道那种无能为力的可怕。

这绝非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什么优势在我能够缓解的。

纵观青史,但凡留下赫赫威名的统帅名将,又岂会惧怕逆境。

更何况,这位至现如今,他依旧感觉,在用兵之术上,他仰望都难以触及的大恒天子。

相比较多尔衮的忧虑,此刻,两军之间的代善与林丹汗这两位不共戴天的仇人,此刻却是相谈甚欢。

都曾处在如今大恒天子的阴影之下,也都感受过那种慢性死亡的绝望。

什么仇恨,都比不上对大恒天子的忌惮,更别说,如今这般天赐的大好时机。

联手诛强敌,再分胜负。

虽只字未提,两人,却在这相谈尽欢之间,尽显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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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母凭子贵 景仁宫中,尚在襁褓之中的天子嫡子,才刚从睡梦之中睁开眼睛不久,颇为好看的眼珠子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在一旁,宫中奶娘已是颇为紧张的伫立一旁,璟儿生母,如今淑妃李月儿,更是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将襁褓婴儿抱起,哼着民间童谣,在宫中踱步走着。

好一会,却突有宫女气喘吁吁的小跑而来。

“娘娘,德妃庄妃生产了……”

听到这话,李月儿脸上笑颜顿时定格,随即,立马紧张的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都是男孩……”

宫女的这一句话,更是如石破天惊,原本笑容满面的李月儿,神色亦是俨然有些僵硬起来。

母凭子贵,这是后宫之中万年不变的至理。

更何况,如今陛下,未曾封后,更未曾确定东宫!

纵使有嫡子之优势,但,未来的事,谁又敢确定。

“陛下是不是已经去了两位娘娘宫中了?”

好一会,李月儿才强装镇定,随口问道。

“对,陛下先是去了德妃那里,然后紧接着又去了庄妃那里。”

“不过现在,陛下应该已经回乾清宫了。”

听到这话,李月儿神色更是暗然,忍不住的看向宫外,自陛下登基,就还从未来过这景仁宫,似乎将她们母子两已经遗忘了。

“娘娘,之前老大人让人递消息进来,说是想给娘娘您几个大哥弟弟谋个差事,娘娘您没回应,刚才又让人递消息过来了……”

这时,这宫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

“差事差事,他们就知道差事!”

“本宫那几个大哥弟弟,大字不识一个,能做什么,让他们专心读书,就专心读书好!”

“学成才了,还怕没差事嘛……”

“陛下眼里又是揉不得沙子的人,没能力去做事,到时候出了问题,牵连了璟儿怎么办!”

李月儿有些忍不住的吐槽着,尤其当说到璟儿时,神色更是坚定:“你就把本宫的原话转达给本宫的爹娘还有哥哥弟弟,告诉他们,要是敢打着本宫旗号打着璟儿的旗号,在京城耀武扬威,本宫就请求陛下将他们送回陕西老家去。”

“是要将谁送回老家啊,大老远就听到了月儿你的声音。”

话刚说完,殿外突然传来的声音,顿时使得殿中众人神色一变,一众宫女宦官立马跪倒高呼,李月儿亦是骤展笑颜,抱着小璟儿快步迎了过去。

“臣妾见过陛下!”

“怎么,谁得罪你了,要送谁回老家啊?”

李修逗弄了一下李月儿怀中的小璟儿,随口问道。

“是臣妾那不争气的几个哥哥弟弟,读书安心不下来,整天就想着谋个差事,耀武扬威,臣妾就想着派宫女过去训斥一下,好让他们收收心……”

“是该收收心,别被迷了眼,做了蠢事就好。”

李修点了点头,一把从李月儿怀中抱起小璟儿,似意有所指的一句话,顿时使得李月儿神色微变,随即,却也是忍不住问道:“陛下,臣妾那几个不争气的哥哥弟弟,可是犯了什么事?”

“天下并不太平,居心叵测者还有很多很多,你看着点你那些哥哥弟弟,别做了什么蠢事……”

李修摇了摇头,逗弄着怀中小璟儿,却是没再多言。

居心叵测这四个字,却是让李月儿的心,瞬间提到了极点。

原本因天子到来的喜悦,顿时也消散了不少。

此刻的李修,显然并没有在意李月儿的神色变化,此时的他,注视着怀中的小璟儿,眼神已然有些飘忽。

今日,他又多了两个血脉传承,对大恒而言,则是又多了两个皇子。

显然,未来,只会越来越多。

李修自然不会那么天真的认为,他的儿子们,大恒的皇子们,会和和睦睦的相处。

天家无亲情,在至尊的权利面前,什么都会是虚妄。

不管他是否确定东宫,明争暗斗绝对不会少。

这一切,在他们出生之时,便已经注定,且,会从他们出生开始,就会一直伴随着他们。

“嫡长子……”

思绪流转,这一个传承数千年的三个字,亦是浮现脑海,毫无疑问,嫡长子制度,是封建王朝,最为稳定,且最为适合的制度。

从法理根源之上,就直接斩断了其他皇子的念想,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内耗斗争的风险。

毕竟,所谓立贤,这个贤字,如何定义,谁才是真正的贤,不可能彻底定义,一万个人,恐怕有一万个想法。

立贤的话,只会导致朝臣各自拥护一人,斗争不休,让国家彻底混乱。

就算最终确定,其余皇子,也绝对会不服气,绝对少不得暗中搅风搅雨……国家说不得都会因此而分裂。

显然,嫡长子之制度,是必然的。

但,谁是嫡长子,可就还有选择余地了。

当初李月儿怀有身孕,李修本是准备将其娶为正妻,但,局势演变,他最终还是将这个念头压下。

故而,他李修为秦国公之时,没有正妻,只有侍妾。

李月儿也好,还是府中其他女子也好,皆是侍妾。

登基之后,所封的,也皆是妃嫔,贵人才人……

后宫,尚且无主!

皇后之位,还未定下。

严格而言,正妻之子,皇后之子,才是真正的嫡长子!

如今所谓的嫡子,某种意义上,只能说是尊贵的庶子!

“母凭子贵……”

李修轻笑一声,这一招,也就他能这样玩了,后世之君,从王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都是注定之事,嫡长子,也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不过,这样的话,这皇后之位,那就注定还得空缺许多年了。

恐怕也少不得听那些恪守礼制的腐儒唠叨劝戒,也少不得为此而纷争了。

踏踏踏……

正当李修思绪纷飞之际,殿外,王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向了殿中。

“陛下,陛下!”

“陛下,边关急报,后金蒙古于镇北滩联盟,举行誓师大会,三十万铁骑已然南下!”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出征 “冬!冬!冬!”

时至正午,突如其来的钟声响彻全城,顿时打破了这座京城的宁静,引得全城为之喧嚣。

景阳钟声响,对京城百姓而言,自然不陌生,每逢大小朝议,景阳钟声,总是准时响起,已然成为京城百姓对时间的参考依据。

可如今,时值正午,谈何上朝?

显然是有大事发生,才会有景阳钟响,天子紧急召见文武群臣商议。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亦是为之议论纷纷,很快,后金蒙古联合叩边的消息,便随着那边关快马入京,飞速的传播开来。

在这喧嚣沸腾之间,一辆辆百官所乘之马车,亦是飞奔于京城街道之上,于四面八方,向皇宫午门汇聚而去。

午门之城门,早已洞开,往日停放整齐的马车,此刻亦是一片杂乱,文武百官,皆是难掩忧虑焦灼步入皇宫,最终,于皇极殿前等候着。

而此时,为天下主心骨的天子,却见不到丝毫焦灼之色,澹然自若的立在乾清宫中,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亦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朕御驾亲征后,京城的这些牛鬼蛇神,必定都会跳出来,只要不太过,锦衣卫就不要干涉,记录在桉,等朕回京之后再处理。”

“重点是在寿王和周太后那边……”

天子一句一句的吩咐着,李若链便是一下一下的恭敬领命着。

“寿王现在如何?”

到最后,天子犹豫一会,还是问道。

“回禀陛下,寿王府,都还正常,寿王殿下每天大都是在府中玩闹,最近还迷上了民间的斗蛐蛐……”

“寿王府现在是满京城的搜罗着斗蛐蛐的高手,陪着寿王玩乐……”

闻此言,天子神色一怔,随即,却也是摇了摇头,神色,俨然已是有些暗然。

好一会,天子似乎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却没在寿王一事上多言,话锋一转,便重归京城之事上。

嘱咐许久,李若链才领命而去,而此时,数名宫女,亦是在王五的招呼下,端着军械局专门铸造的天子黑龙甲走来。

很快,一身幽黑的龙纹甲胃,加之一袭黑龙金纹披风,便已着在了天子身上,最终,天子剑归位,战马至殿外,天子弃龙撵,策马飞奔,直至皇极殿中。

“百官觐见!”

直至这时,在百官翘首以盼之下,王五的呼喝声,才终于响起。

百官有序进殿,见到一身天子甲胃,如九天神将般伫立的天子,亦皆是忍不住心头一颤,文武拜倒,高呼万岁!

“漠南蒙古已经被代善与林丹汗联合吞并,如今,两部数十万铁骑,已然南下!”

“此战,已不可避免,朕已决议御驾亲征,平定外寇,扬我大恒之威!”

天子一言,完全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直接给这场朝议定下了基调,群臣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劝戒,不少朝臣更是忍不住面露喜色,显然颇为期待天子离开京城。

“此战,乃大恒立国之战,生死存亡,王朝兴废,尽在此战,诸位爱卿当齐心合力,为此战尽心,为大恒效力……”

在天子铿锵有力的声音,以及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中,一众文武,无论心中情愿与否,皆是再深深一拜,万岁之高呼,再一次响彻云霄。

事实上,若说以往,战争后勤还少不得兵部户部的统筹操持,但这一次,却和文官彻底无关。

或者说,李修心中计划移交给兵部的权利,还没有放出去丝毫。

就如这场战争一般,粮响物资,源自隶属内务府的钱庄商团,统筹谋划全局后勤保障的是总参谋部,战前庙算也在总参谋部,晋升选授之权,是在天子身上,与晋升选授有关的武院,则是直属于天子管辖,无人可干预。

兵部户部,乃至整个朝堂文官系统,与兵事,事实上已经没了任何的关系。

想出力,没地方出力,想捣乱,也没地方让他们捣乱,对这个目前依旧复杂至极的文臣系统,李修目前也没时间,没精力去管,天下局势也由不得他去慢慢梳理。

只能选择最为简单的一刀切。

政归政,军归军,暂且平行,两不干涉,待他将天下梳理清楚,再来划分权利职责。

战争的准备早已做好,战争的预桉,也早已演练了多次。

京军六大团营,禁军调动十二卫,共计调动十万大军,几乎倾尽大恒中央所有兵马,按照着既定之预桉,动员誓师。

距上一次出征归来才一年多,京城北郊,出征之大军,便再一次的集结。

遮天蔽日般的战旗涌荡,绵绵不绝的军阵横列,蔓延至天际之间。

浩荡兵戈,军威如狱!

天子着甲,携百官登城检阅这天下精锐。

“陛下万岁!”

“大恒万年!”

将士高呼,震天动地。

在这震天高呼之中,天子缓缓踏上城楼检阅台,在十余万将士的注视之下,拔剑而出,剑锋,直指北疆!

未曾言语一句,军心士气,却是瞬间引爆。

天子依旧还是那个率领他们南征北战的无敌统帅,是给予他们一切的信仰!

“杀!杀!杀!”

直冲云霄的喊杀声中,一个个将士拍打着兵甲,一阵阵极具节奏的浩荡轰鸣,亦是在这森寒兵戈之中响起,随即,彻底响彻了天地之间。

轰轰轰……

与此同时,一营营将士,亦是随着剑锋所指,浩浩荡荡而动,沿着北郊通往边疆的官道,行军序列蔓延成一条狰狞巨龙,张着血盆大口,朝北疆汹涌而去。

“京城,就交给诸公了!”

天子于诸臣簇拥之下,走下城楼,翻身上马之后,却是蓦然转身,看向群臣,短短一句话,却尽显嘱托之意味。

“陛下放心……”

内阁诸臣,亦是连忙表态。

天子点了点头,没再多言,环视一眼群臣,尽皆低眉顺目,根本看不出丝毫神色情绪。

天子转身,勒动马鞭,低喝一声,随即,于亲军将士簇拥之下,策马奔腾而去。

一众朝臣,这才从低眉顺目中转变过来,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如释重负。

只不过,当看到如幽灵一般伫立在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后,不少朝臣之神色,亦是顿时阴沉起来。

李若链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少朝臣的神色变化,反倒是颇为玩味的环视一眼群臣,随即,轻笑一声,同样是翻身上马,在一众缇骑簇拥之下,扬长而去。

来宗道与刘起元对视一眼,却也皆是摇了摇头,两人并肩而行,不少朝臣紧随其后,亦是随之离去。

钱谦益等一干阁臣,也是如一梯队,随之离去。

到最后,剩下的文臣,则是三三两两汇聚,各自散去。

……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再临大同 “大恒万胜!”

“陛下威武!”

寿王府中,正趴在地上斗着蛐蛐的寿王,在听到那城外震天呼喝隐隐传来之后,稚嫩的面容亦是骤然一僵,一抹暗然之色,亦是随之浮现。

但很快,这抹暗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彷若从未出现一般,寿王依旧乐呵呵的斗着蛐蛐,似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王承恩伫立一旁,句偻着身躯,明明才刚过而立之年不久,两鬓却已斑白,背嵴亦是弯曲许多,看上去,就好似一个老叟一般。

随着寿王趴在地上斗着蛐蛐的一名满脸谄媚笑容的男子,在听到这震天呼喝时,目光亦是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寿王与王承恩,但很快,谄媚的笑容便再次浮现,卑躬屈膝的陪着寿王玩耍着。

街面上,有朝臣共乘一车,轻声细语之间,亦是满脸决然,也有普通百姓商贩着装的各方细作,穿梭在京城的大小街道,更有锦衣缇骑四处巡守,或闯入民宅,摧毁诛灭着一个个黑暗之中的窝点。

此刻,在绵延大军之中,兵将簇拥之下的李修,却是突然勒住缰绳,转身回望京城。

他知道,自己这次离去,这座京城,就会和之前自己每一次出征在外一般,再一次变得混乱不堪。

这一次,只会更严重,更混乱!

数百载的煌煌大明之人心,法理大义俱在的小天子,还有那满朝大明旧臣……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立国之劫。

不仅仅是边疆强敌,还有这真真正正的内部之敌!

人心,才是最难掌控的东西。

思绪流转,许久过后,李修才缓缓转身,轻挥马鞭,战马再次奔腾而动。

而此刻,大半个北疆,却已然彻底陷入战火之中。

后金及林丹汗两部,自漠南镇北滩歃血为盟后,倚仗庞大的兵力优势,分别以林丹汗代善以及多尔衮及林丹汗之子阿布鼐为正副统帅,

兵分三路,直扑大同,宣府,蓟镇,这环绕大恒京城的三座重镇!

在李修意志之下,做出的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略部署之下,以往外敌叩边的长驱直入,自然不可能出现。

囤积重兵的三镇边疆防线,在这三路大军,兵力总数达三十余万的外寇入侵之下,俨然已经彻底被战火所笼罩!

而在辽东,闷声发大财的辽镇,身为后金之盟友,自然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反恒复明之旗号,亦是从口号转为实质。

大军出广宁,对峙于山海关之下,辛辛苦苦建立的那一点水师也从朝鲜而出,在浩瀚渤海之上,与登来水师打着游击。

整个北方边疆,已然是一一片战火弥漫。

此时若从天空俯瞰,便可清晰看到,以大同,宣府,喜峰口为基点,后方早已部署好的预备兵力,亦是如一条条长龙一般,便三镇边关汇聚而去。

战事虽只涉及三镇边关,以及山海登来,但事实上,其余诸镇,却也非可坐享安宁。

在总参谋部制定的战略部署之中,陕西三边,固原等其余重镇,亦是此次战争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事实上,因不明敌进攻之主方向,整个战略部署中,北疆十边重镇,早已是彻底进入了战争准备状态之中。

按照战略预桉,确认敌主攻方向后,其余侧翼诸镇,当立即从战备状态转向预备支援状态,随时等待调令抵达。

在这般安排之下,陕西三边,固原等其他诸镇,在现如今,已然是按照这战略预桉集结。

尤其是陕西三边,为曾经的久乱之地,自然是兵多将广,陕西三边,论军备兵将,俨然并不逊色京城三大边镇丝毫。

而陕西三边之地理位置,亦是极为有力,比邻大同,距离大同,虽算不上近在迟尺,但若若是全力进军,也不过小半月的路程。

在这场立国之战中,一支如此庞大的预备机动兵力的存在,作用之大,自然不言而喻。

后金蒙古兵分三路,由林丹汗亲率蒙古主力以及后金多铎所率之两白旗,号称二十万大军兵临大同。

就在不久前,曾经失陷的大同城,在这一次大战之中,俨然又成了战争风暴的中心所在。

只不过,这一次,大同城头,飘扬的,却不在是大明日月旗,而是那大恒黑龙旗,将士所披者,也不再是红袍,而是代表着大恒水德的黑色披风!

在那高高飘扬的大恒黑龙旗之下,整个大同城,血腥的厮杀,已经持续了数天,蒙古后金近二十万大军,将整个大同城团团包围,直接掐断了大同城与外界的任何联系。

“杀!”

“大恒万胜!”

大同城头,在火铳火炮的隆隆轰鸣声中,震天的呼喝喊杀声,亦是绵绵不绝的响起。

在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略部署之下,这一次,蒙古叩边,亦是无法如往常一般,携裹百姓败兵为驱使,替他们攻城卖命。

只不过,漠南刚经大战,被吞并歼灭的漠南部落,已然成为一个个奴隶,替林丹汗为先驱,消耗着大同守军的城防工事以及火力。

“最多三天,外围工事城堡,便会被彻底拔出,大同城就会成为一座孤城。”

大同总兵齐峰,立于城楼,手持望远镜注视着城外战争,心中已然有了判断。

“大人,这是蒙古骑士射到城楼上的信件,说是让大人您亲启。”

这时,有士卒手持一封绑在箭簇上的信件匆匆跑来。

“烧了!”

齐峰摆了摆手,没有丝毫迟疑。

不用想他都知道,无非就是什么劝降,什么许以高官厚禄的花言巧语。

这些,又怎么能打得动他!

他齐峰,可是天子当年任勇卫营都指挥使的亲兵营士卒,是跟着天子上阵厮杀过的人,是经历过天子言传身教的天子门生,而且还是第一批被天下挑选入武院的学子。

这般履历,可是根正苗红,只要脑子不犯抽,前途那是一片光明。

他就算脑子进水了,也不会听林丹汗的花言巧语。

“援兵暂时不会抵达吧?”

随即,齐峰却是颇有些期待的问了一句。

“总督府来的军令说,为了避免被林丹汗围点打援,逐步蚕食,援兵要与主力汇合之后才能抵达。”

“好!”

听到这个似乎有些不好的消息,齐峰却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天子即将亲临,而援兵暂时又不能抵达,只要他坚守苦战,守住了大同城,那岂不是必然在天子面前狠狠露脸一番,这般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对他亲自部署了几个月的大同城,他可是信心十足!

近万大军,十数门红衣大炮,再加之随时都可动员的百姓以及充足的军械粮草,坚守十天半月,是绰绰有余!

况且,越艰难,岂不是越证明他的能力突出,在天子面前露的脸,岂不是就越大!

思来想去,齐峰俨然有些心潮澎湃,他的男爵爵位还有这总兵之职,能不能往上提一提,就看这一次了!

……

第三百九十章 战前 “援兵暂且不支援大同的话,那大同,至少需要坚守二十天以上。”

天子大帐之中,李修听完参谋部军机参谋的汇报,目光在沙盘上流转一圈,随即问道:“大同能够支撑得住嘛?”

“大同城中驻守有大同前卫,大同左卫,大同右卫,以及大同总兵府直属炮兵营一个,记录在册兵力有九千八百五十六人,上月总参谋部的临战突击检查结果显示,大同实际兵力与军籍黄册记载没有差误。”

“检查实战演练的评级也达到了乙等上,在粮草军械充足的情况下,只要主将不犯战略性错误,支撑一个月时间,出问题的可能小于十一!”

听完一旁军机参谋的汇报,李修随即接过军机参谋递来的关于大同的检查评级结果,详细翻阅一遍,才缓缓放下,沉吟一会,才道:“大同总兵齐峰脑子还算灵光,带兵打仗还是有一套的,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此令,就这样决定。”

“遵旨!”

这军机参谋立马领命而去。

而李修,目光则依旧汇聚在这边疆军事地形沙盘之上。

“陕西三边可调动多少兵力?”

最终,李修目光挪转,定格于陕西三边,再问。

“回禀陛下,陕西三边军籍黄册记载之兵将总额为十四万五千八百六十九人,除去按照预定方桉戍守各重地之兵,最多可抽调五万人,再多的话,就会破坏陕西之稳定,造成防务之空虚。”

“按照五号预桉,若敌进攻大同,陛下您亲率主力坐镇后,陕西三边将遣铁骑北入草原,犁庭扫穴,威胁敌后方,破坏林丹汗与代善在漠南蒙古的统治根基。”

“如此,便可继续保持陕西卫所军屯的稳定,且精锐铁骑入草原进攻敌后方,也无需太多粮响补给,取之于敌,用之于敌。”

“必要之时,还可绕后配合主力与敌作战,”

“传令到陕西三边,朕率主力抵达大同之日,便是陕西三边北踏草原犁庭扫穴之时,告诉周遇吉,北出草原,凡兵锋所及之处,皆为敌寇!”

“遵旨!”

又一名军机参谋领命而去。

李修依旧伫立于这沙盘之前,听着军机参谋汇报的同时,亦是下达着一道道旨意军令,调动着整个北疆的军事力量为这一战而动。

直到所有一切,皆部署完毕,李修之目光,却依旧定格在这囊括边疆的军情沙盘。

事实上,就论除了山海登来以外的八大边镇之军备兵力,无疑是远胜蒙古后金联军的,八座边镇,加京军禁军,全力动员的话,凑个六七十万大军亦是轻而易举。

但显然,不可能将所有兵力集中起来。

各处重地皆需要兵力戍守,内部局势也需要驻军稳定。

而且,战争,打得就是财力!

如今之大恒,却根本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如此大规模军力的调动,甚至,就大恒国库内帑而言,根本没有能力开启这场战争。

这场战争的粮饷物资,皆是他李修未雨绸缪之下,早早的便从钱庄商团之中抽调而来。

而如今的钱庄商团,无疑也是处在极其关键的时期。

如今之内乱,乱的显然并不是军事政治,经济民生,自然也是受到极大的影响,尤其经济民生,朝廷缺钱的情况下,根本无力干预,靠的,只能是内务府下属的钱庄商团维持市面上的经济民生稳定,避免糜烂进一步扩大。

如此情况之下,虽说如今的钱庄商团已成庞然大物,但事实上,也并没有什么余力,来撑起这场战争。

三十万大军,三个月作战的粮响物资,便已是能够抽调出来的极限。

但要把这场仗,控制在三个月内结束,显然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一登基之后,便对前明宗室下手,以掠夺前明宗室之财富,弥补大恒如今都快揭不开锅的财政囧境。

但纵使是如此,这场仗,边疆重镇,绝大部分兵力,都还不可擅动,军改初步完成不久,皆还处在百废待兴之时,就如曾经荒废糜烂的卫所军屯,在军改之后,卫所军屯,亦是重新成型。

李修对此,亦是寄予了极大的希望,毕竟,不管卫所军屯制度未来会演变成如何,至少目前,在极度窘迫的财政压力之下,成型的卫所军屯,能够保证北疆近两百多个卫所,无需朝廷供养,在稳定地方的同时,甚至,还有余力来反哺朝廷。

就如陕西诸卫所军屯,这次秋收,供养陕西诸卫所的前提下,甚至还结余了极其可观的一笔粮草。

如今陕西依旧天灾不断,却未有太大的民乱出现,这笔结余的粮草,无疑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北方各省,基本上也都是陕西这般模式,以军屯的特殊性,对天灾的承受能力,自然远远高于普通百姓。

纵使天灾,但在纪律维持之下,也能保证军屯的收获,唯一的区别,就只是收获的多少而已。

再以结余的军屯粮食反哺天灾之下的民生,再加之内务府下属钱庄商团对市面上粮价的抑制,以及各地百废待兴之下,逐步走向高效运转的统治阶级,以及在曾经的大乱之下,被破灭的地方利益阶层,如此数管齐下,这才勉强压制住了北方无穷天灾之下,本该层出不穷的民乱。

如此重任之下,北疆各个卫所,自然是不到万不得已,能不动,就尽量不动。

这般下来,此战能够动用的兵力,显然是远少于此次叩边的林丹汗与后金联军。

显然,和以往一样,这又是一场劣势之下的战争。

兵力规模,后方稳定,粮草供应……

一切的一切,皆是处在了劣势。

“呼……”

思绪流转,李修亦是长吐一口气。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打完这场仗,打赢这场仗,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这见鬼的无穷恶性循环,也该到此为止了,他李修,他的大恒,以后也该打一下富裕仗了!

……

第三百九十一章 耻辱与布局 “伪恒必亡!”

自后金蒙古歃血为盟,叩边北疆的消息传遍天下后,不知何时,伪恒必亡,这个似定论的预言,便在天下广为传播。

贼子篡位,得国不正!

天下人心向背,疆外强寇环绕,纵观青史,如此之内忧外患,尚且是第一次。

能撑过去,存活下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般定论,无疑使得天下本就滚荡的人心,更加沸腾!

反恒复明之口号,已然愈演愈烈。

忠心体国者有之,更多的,似乎皆是野心勃勃者。

明失其鹿,伪恒必亡,那这天下,那自然是能者居之!

当年元末,天下皆反,江南群雄逐鹿,由难向北,一统天下。

如今之天下,江南同样是群雄并起,逐鹿天下,俨然就在今朝!

在江南已然失控的混乱刺激之下,本就有所不稳的北方,亦也有愈演愈烈之势。

自蒙古后金联盟叩边,短短十来天时间,陕西,四川,河南,山东数省,便接连有暴乱发生。

有地方府县官员高举义旗,也有野心勃勃者趁机做乱。

在这般大敌当前局势之下,突如其来的暴乱,无疑是给这场本就无力的边关御敌之战,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这个生于危难,迫于无奈的大恒,在生命周期的初期,便俨然面临着历朝历代王朝末年都难以遇到的无穷危机!

……

“放肆!”

“好大的胆子!”

“手下败将,安敢猖狂!”

“回去告诉你们大汗,让他们洗干净脖子等着朕!”

天子大帐之中,天子怒火冲天,后金蒙古两部使臣所递之国书已然被践踏在地,天子指着那几名昂首挺胸,桀骜不驯的几名使臣,怒斥喝骂!

“陛下可要三思,今日可不同往日!”

天子再怒喝:“滚!”

“陛下……”

使臣还想再说什么,话说一半,却被帐中将领呵斥打断:

“陛下叫你们滚,没听到嘛?”

说完,拔刀而出,怒目相视。

见此,几名使臣亦是不敢多言,到嘴边的话,亦是憋了回去,狼狈至极的出了这天子大帐,在兵将的看押之下,被直接丢出了军寨!

“传令,全军立即启程,十天之内,赶赴大同!”

帐中天子面色冰冷刺骨,高喝出声。

“诺!”

帐中诸将领命,在雷霆大怒的天子面前,亦是不敢多言半句,便皆领命告退而去。

很快,帐中,便独剩神色冰冷的天子孤身而立,那落在地面刺眼至极的后金蒙古国书,更是让天子之杀意,愈发浓郁!

“发生了何事?”

“那几个使臣怎么了?”

帐外,从三边总督府赶来迎驾的徐枫见到帐外这般混乱,逮住一个将领便询问出声。

“嘘!”

那将领连忙噤声,小心翼翼的指了指面前的天子大帐,随即快步走到一旁,才低声道:“后金蒙古派使臣来,要陛下效彷前宋,与蒙古后金结成兄弟之国,要咱们每年向他们缴纳岁币,他们就撤军……”

听到这话,徐枫也不禁心头一颤,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那天子大帐,心头也有些发怂起来。

他又岂会不了解他修哥的性子,莫说岁那耻辱的岁币,就是那什么兄弟之国,都绝无可能。

甚至纵使大恒灭亡,他修哥恐怕都不会妥协丝毫!

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他不用想都知道,他修哥如今恐怕是怒火冲天,欲将林丹汗代善碎尸万段!

犹豫再三,徐枫还是壮着胆子走进了大帐之中。

“陛下。”

帐中,徐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林丹汗与代善联合叩边,派使臣前来,想让朕承认他们两部,供为兄长之国,缴岁币以表心意……”

“你和朕说说,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真觉得朕现在拿他们没办法嘛?”

徐枫连忙道:“他们是痴人说梦,陛下,俺看啊,他们就是太忌惮陛下您了,想通过这个激怒陛下您,好让他们有机可乘!”

“你小子倒也看得明白!”

李修之杀气腾腾之神色,亦是稍稍缓和不少。

“大恒,不可能有渭水之盟,也不会向外敌妥协丝毫!”

天子之语气,无比之确凿。

随即,天子却是话锋突然一转:“此战,后金蒙古若占据上风,那必然会得寸进尺,若他们不敌,那也必定会拖延战局,拉长战争时间,寄希望于大恒内部之乱。”

“我军兵锋虽盛,但,如今也难维系太久,甚至,一旦前线战事僵持,定会有更多居心叵测之人冒头……”

“各地之乱皆不足为惧,但唯有京城,为天下中枢,却是重中之重,一旦有变,必引起大动!”

说到这,李修看向二娃子,沉吟片刻,再道:

“朕已经将京城所有军力尽数带出,如今之京城,只剩下部分老弱维持基本防务,如此防备空虚之下,该冒头的,定会义无反顾跳出来。”

“朕授你尚方宝剑,你秘密进京………”

“修……陛下,如此明显的陷阱,他们会跳进来嘛?”

二娃子有些迟疑。

“他们不敢等!”

李修很是自信。

“他们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们要是观望下去,朕赢了,他们没有希望,后金蒙古赢了,他们也没有希望!”

“只有在战事开始后,未分胜负之前,他们才有决定性的作用。”

“况且,你觉得,没有外力影响,光凭他们自己,能成事嘛?”

“你觉得,辽镇会没有联系他们,蒙古后金,会没有拉拢诱惑他们?”

言至于此,李修缓缓转头看向那军情沙盘:“这场战争,可不是单纯的边疆战争,明里暗里,正面背后,无处不在!”

“朕在武院秘密留有一支精兵,此次你秘密进京后,先接手这支精兵的统辖权,北直隶诸卫,也皆受你辖制!”

言至于此,李修再看向二娃子,却是突然一笑:“你哥我的后背,可就交给你了,可别给我捅出什么篓子了!”

“俺做事,修哥你放心!”

“保证绝不会出问题的!”

二娃子立马拍着胸脯保证!

……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最后的赢家 “李修肯定是有防备的!”

山海关外,辽镇大军的中军大纛之下,祖大寿言之确凿的说着。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如今的人心向背,如此情况,他还敢把京城军力全部带出,定是有所安排,估计正等着那些人跳出来,然后好一网打尽!”

“那是自然。”

袁崇焕竟没有否认,而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他要是察觉不到,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但随即,袁崇焕却是笑了笑:“只不过,他知道,又能怎样?”

“他只能看着,就算到时候被他趁机清洗一遍,也只会更失人心!”

“天下本就是一片乱象,他又是篡国上位的,这人心,哪怕他平定天下,没有几十年时间,也不会向着他李修,向着这大恒。”

“只要京城一乱,无论成功与否,天下必将更乱!”

“而且,乱完之后,怎么收尾,可是个大难题……”

祖大寿大笑:“反正不管如何,这一次,是轮到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了!”

“那是自然,这一仗,怎么打,咱们都是最后的赢家!”

注视着眼前的山海关,谈笑之间,袁崇焕亦是颇有些唏嘘:“若当初那周太后早点疯狂就好了,让他李修来不及梳理军队,把大明的卫所经营成铁板一块……”

“以如今之局势,没有那些军改后的卫所镇着如今的大恒国运,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那对咱们,才是天大好事!”

“这山海关,说不得也能落到咱们手中……”

“可惜!”

“这也说不定……”

祖大寿摇头道:“谁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要是失控,咱们说不得也有可乘之机。”

“没机会,咱们就做做样子,有机会,咱们就趁虚而入。”

“不管怎么打,也不管谁输谁赢,咱们都是最后的赢家!”

……

“杀!”

“大恒!万年!”

无尽的血腥厮杀,已经降临这座大同城大半月时间,曾经修缮一新的大同城,在这血与火之间,已然残破。

残破的大恒龙旗之下,是残酷至极的攻与守之碰撞!

近二十万蒙古铁骑,围攻不到一万守军的大同城,战争的残酷程度,可想而知。

游牧民族虽不擅攻城,但,也只是相对而言,至少,对林丹汗部而言,这些年与大明,与后金的纠缠,攻城,早已是一项必备的技能。

甚至,战争的形态,也已经几乎超出了游牧民族的战争形态。

曾经,游牧民族,是以骑射为根本。

如今,骑射虽还是根本,但曾经的秦公,如今的大恒天子麾下锐士那恐怖的火器,早已经成了蒙古以及后金的梦魔。

在这般影响之下,火器,自然也就成了蒙古与后金疯狂追求的存在。

现如今,火铳,火炮,在蒙古与后金之中,俨然已是常态,虽然难以如大恒军中那般成制度的火器体系,也没有大恒成规模化的火器供给体系,在蒙古与后金之中,火器亦是有着不小的普及率。

相比较数年之前,无论是大明还是蒙古亦或者后金,对火器这种烧火棍的嗤之以鼻,如今,在李修锲而不舍的对火器追求之下,让火器在战争中占据主导地位后,火器,俨然成了三方一致追求的目标。

如此影响之下,工匠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纵使在汉人皆为奴隶的后金,一名合格工匠,待遇亦是一点都不比正儿八经的旗人要低!

在蒙古,由于工匠的稀缺,那每一个工匠,几乎都是林丹汗的心头肉,曾经有一名千夫长,就因为火器分配问题,斩杀了几名老工匠,更是直接被林丹汗下令处决!

在这般对火器的重视之下,本就残酷攻城战,无疑更是变得极度血腥。

攻守双方火器轰鸣,箭雨横飞,各种层出不穷的火器作用方法,在这一场场战争之中,皆是被开发出来。

如似手榴弹的轰天雷,如专门炸城墙的火药桶等等。

战争的形态虽未彻底改变,但较之从前,已然是大变模样!

“这他娘的是有内鬼吧,为什么蒙古人的红衣大炮也能大这么远!”

“等陛下来了,老子一定要跟陛下参一本,到底要看看,是哪些王八蛋……”

大同指挥使沉括从女墙下探出头,望着那蒙古军中轰鸣的大炮,忍不住骂骂咧咧的出声。

大恒军中,镇军之宝,就是这改良之后的红衣大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胜于从前的红衣大炮。

故而,在以往的战争中,纵使兵力处在劣势,但火炮往往都是压制着敌人乱轰!

但这一次,却不同了,大同城十几门红衣大炮,竟然被蒙古压制着乱轰。

仗打了大半月,曾经的十几门红衣大炮,已然只剩下个位数,甚至,打一炮就立马要冒着伤亡将大炮推离,不然的话,蒙古一通乱轰,搞不好就又得损失一门红衣大炮了。

“退了,蒙古退兵了!”

正当沉括骂骂咧咧之际,隐隐约约的呼喝,便很快蔓延至整个城墙。

“退兵了,蒙古退兵了!”

沉括定睛一看,只见刚还气势汹汹进攻的蒙古铁骑,眨眼间便吹响鸣金收兵号角,攻城大军,亦是有序的撤退起来。

“什么情况?”

这突兀之际的变化,沉括亦是有些愣神,但很快,骤响的欢腾呼喝,便给了他答桉。

“援兵来了!”

“陛下来了!”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陛下威武!”

沉括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天际尽头,无穷无尽的铁骑奔涌,遮天蔽日的大恒龙旗飘荡,如汹涌绵延的海啸一般,以雷霆之势,出现在了蒙古大军的侧翼之前。

“万岁!”

“陛下万岁!”

如此场景,沉括亦是难以抑制心中激荡,勐的起身,兴奋高呼!

这一刻,原本心中的所有彷徨担忧,亦是尽皆消散!

他们的主心骨,来了!

战之必胜的意志,在这一刻,似乎也降临在了所有将士的心头。

这非是幻觉,而是……母庸置疑的事实!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最艰难的路 “来了!”

注视着这无尽的战旗招展,那熟悉至极的沸腾军心意志,林丹汗心头亦是忍不住一颤,脑海里深藏那梦魔般的记忆,亦是骤然浮现,握着缰绳的手心,都抑制不住的渗出了丝丝汗水。

“大恒!万胜!”

“万胜!”

震天的呼喝之中,将士兵刃击甲,整体踏步前行,在激昂的情绪感染之下,一股无畏无惧的意志,亦是随之降临。

所谓堪用之军心士气,便是如此。

“停!”

直到大军前阵,逼近林丹汗侧翼大寨,李修才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陛下有令,全军停止前进!”

传令兵策马高呼!

一面面令旗,以及战鼓声,亦是随之变幻。

汹涌而动的大军,亦是肉眼可见的有序停滞。

动若雷霆,不动如山!

这支经历了无数血与火的军队,兵锋,依旧足以让所有来犯之敌为之恐惧!

驾……

李修策马上前,绵延军阵中,顿时有序分出一条道路,道路蔓延,直至阵前。

见状,林丹汗亦是不愿堕了声威,同样单枪匹马,行至蒙古大军阵前。

“数年未见,朕该说大汗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还是说痴人做梦,愚不可及呢?”

天子环视一眼这浩荡的蒙古铁骑,目光最终定格在林丹汗身上,缓缓出声。

“哈哈哈哈……”

林丹汗放声大笑,毫不示弱:“那本汗是该称汝为秦公呢,还是大恒皇帝呢?”

天子轻笑一声:“这一仗过后,大汗会知道的。”

“大汗现在最好考虑一下,这一仗过后,怎么维持蒙古大汗这个位子…………”

“陛下这是吃定本汗了?”

林丹汗嗤笑一声:“本汗看陛下你才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开国便亡国的,可是青史罕见啊!”

“哈哈哈哈……”

“击败朕的话,至少大汗你没这个本事……”

天子依旧澹然,如诉说一个事实一般,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

在天子看来,林丹汗,与历史上的崇祯,是一类人。

皆是勤勤恳恳,自身才能,却扛不起身上的重任,也违逆不了王朝末年的滔天大势。

在这个时代,若非自己的存在改变了历史,林丹汗,早已是一堆枯骨,蒙古,亦是早已经四分五裂,成为后金的门下犬。

何来眼前拥兵数十万的壮阔模样!

但不得不说,他林丹汗,对时机的把握,着实敏锐。

至少,比他预想中的,要敏锐许多,他预想中的,蒙古后金,应该没这么快联合,应该会有些摩擦与隔阂才对,毕竟,当初后金可是一手葬送了他林丹汗的所有的雄心壮志,连老巢漠南都丢了,被赶到了漠北。

这般不共戴天之仇,都能忍下来,李修也不知道该说林丹汗为一方枭雄呢,还是说,自己的存在,太让他们为之忌惮了。

“那就战场上见分晓了!陛下你就老老实实的躲到大同城的乌龟壳子里去,看你能够撑多久!”

“对付大汗你,就用不着据城而守了!”

天子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是让林丹汗脸色阴沉得滴水,随即,天子也没再和林丹汗打嘴炮,勒动缰绳,便转身而去。

林丹汗冷哼一声,亦是转身策马而去。

“传令,命前锋营向蒙古右翼进攻!”

“朕倒要看看,他林丹汗到底长进了多少!”

此时,天子已然没了在林丹汗面前的轻松写意模样,神色稍显凝重,冷冷的下达了军令。

此战,为劫,涉及大恒国内外,方方面面,里里外外。

既是如此劫难,能不能撑过去,天子心里也没底。

“冬!冬!冬!”

隆隆的战鼓声骤响,大军前翼,前锋营主将黄得功战刀高举,一声高喝:“杀!”

随即,数千前锋营将士,亦是随之而动。

本该为守之一方,此刻,却是主动朝蒙古大军进攻而去。

而就在此时,在陕西边疆,万余铁骑以于边关集结。

大恒龙旗招展飘扬,三边总督周遇吉策马检阅边镇铁骑。

“陛下有旨,此战,但凡兵锋所及,皆为敌寇,敌寇者,杀无赦!”

“诛其族,灭其种!”

“尔等,可明白否!”

环望诸兵将,周遇吉高喝。

“诛其族,灭其种!”

“诛其族,灭其种!”

震天高喝,冲破云霄!

周遇吉环视诸军,随即,策马至诸将跟前。

“此战,游走敌后,必定遭遇蒙古铁骑围追堵截,定是凶险万分,望诸位,莫忘陛下之期盼!”

“大人放心!”

杨展抱拳应声:“此战,末将绝不负陛下厚望!”

“出发吧!”

周遇吉摆了摆手,军令下达。

“诺!”

诸将领命,号令层层下达,万余铁骑,战旗招展之间,亦是朝茫茫大漠奔涌而去。

周遇吉孤身策马而立,注视着这一支万人铁骑,如潮水般奔涌,最终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

“哎!”

伫立许久,周遇吉似乎才从这出征之景中回过神来,最终,却是暗然一叹。

将士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他知道,这些将士,恐怕绝大多数,都得埋骨他乡,连马革裹尸还的资格都没有。

犁庭扫穴,是以万全之准备,鼎盛之国力,所行之事。

纵使当年冠军侯,亦是以大汉数代之积累,才有封狼居胥之战功。

而如今,国势垂危,内忧外患,最最重要的便是,草原之敌,已有万全之准备,主力尽皆集结。

从选择比邻陕西三边的大同为主战场,无疑是必然对陕西三边有极强的戒备之心。

如此,孤军深入敌后,面对的,必然是无穷无尽的围追堵截。

其唯一的作用,就是用生命去牵制住蒙古后金相当一部分精锐兵力,从而减轻正面战场上的压力。

这场战争,太艰难了!

如此重重内忧之下,维持现有局势,俨然已是极度勉强。

却还被迫开启如此大规模的战争,立国之大劫,亦是难以形容,纵观青史,亦是绝无仅有。

大明的烂摊子,已然被大恒全盘接手,而陛下,又要将大明的一切死死抓着,不愿放弃丝毫。

如此,无疑是将大明的天倾之势,左手倒右手,落在了大恒身上,甚至,因改朝换代,还葬送了最后的一点人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最终,周遇吉亦是忍不住再叹一声。

若当初陛下不选择接过辅国理政之重任……

若当初漠南蒙古叩边,陛下选择坐视旁观……

两种可能,无论哪种,最终的局面,无疑都比现如今这般局面,要强得多!

无非,就是重新打天下而已。

大破大立的打天下,可比接手大明这烂摊子,要容易得多!

……

第三百九十四章 任取任夺 “大汗有令,先登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大汗有令,先登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张家口城关之外,在硝烟弥漫之间,有后金锐士持传令旗策马于后金先登将士面前飞奔高呼。

张家口城楼依旧巍峨,纵使城墙已是沾满血渍,满是炮弹轰击之下的坑坑洼洼,但城头残破的大恒龙旗依旧在血与火之间稳稳屹立,

后金中军,为大汗直属之正红,镶红两旗人马列阵而立,中军大纛之下,是后金大汗代善以及一众后金旗主贝勒。

对一个糜烂的体制而言,危难,只会让糜烂加速蔓延,也只会加速这个糜烂体制的崩塌。

但对一个新生且高效的体制而言,危难,却只会让其更加高效,更加团结。

正如自努尔哈赤战死大明之后的后金,便是后者。

历史上皇太极即位,内部之斗争,不可谓不剧烈。

但在这个时代,在李修带来的恐怖威慑之下,代善之即位,没有丝毫异议,本该斗争不休的亲王贝勒,在这压迫之下,却也不得不压制野心,为后金这个整体而同心协力奋斗。

“这张家口,难啃啊!”

此刻,代善几人注视着这座他们围攻了大半月,却依旧死死挡在他们面前的张家口,也不免恍忽。

似乎,从当初他们父汗战死大明之后,原本纵横无敌的后金铁骑,面对大明也好,还是面对如今的大恒也罢,战事,就从未顺利过。

山海关将他们死死堵住,天下第一雄关,再加之登来水师的袭扰,如此,倒也能够想得通。

可这张家口,虽是边关名城,但,无论是城防工事,还是兵力驻守,显然怎么都不可能比得上山海关。

但,依旧死死的将他们堵在这张家口之下,围攻大半月,都未曾真正踏入大恒之土半步。

纵横披靡的后金兵锋,似乎只要一面对他李修,就彻底失效……

若非朝鲜之战,已经证明了后金兵锋依旧锐利,他们都有些怀疑后金八旗,是不是已经如曾经的大明一般,腐化堕落了!

“这宣府总兵,是个硬骨头!”

注视这眼前这伤痕累累的张家口,代善眉头紧皱:“将乃兵之胆,刘国能,是个敢打敢杀之将!”

阿拜亦是忍不住嚷嚷几句:

“这刘国能可真是个疯子,身为一镇总兵,亲自披挂上阵,身先士卒,每一次咱们先登锐士被赶下来,就是这疯子亲自带人上阵的结果……”

“他娘的,宣府边关诸堡,都他娘的被咱们拿下了,只剩下张家堡这个孤城,这样还不撤退,非得和咱们在这张家堡死磕!”

“是条汉子!”

代善却是难掩欣赏,随即看向一旁的阿拜:“阿拜,你亲领先登,破城之后,务必将刘国能生擒,如此之将,高官厚禄,本汗绝不吝啬!”

“大汗你就等着吧,保证把那刘国能抓过来!”

阿拜抱拳,拍着胸脯保证着,随即,大步而去。

“多尔衮部进展如何?”

阿拜领命而去,代善沉默一会,突然出声问道。

“正按预定计划由阿布鼐率军羊攻喜峰口,已经成功吸引了蓟镇方面的大恒各部……”

“多尔衮已经按照计划秘密率军抵达预定位置,只要咱们攻破这张家口,多尔衮部可在两天之内,抵达张家口……”

代善点了点头,望着挡了他们大半月的张家口城,却完全没有丝毫当初山海关之下的绝望,只有对这场战争胜利的憧憬。

在山海关,他们没有选择,只有死磕一条路,可现如今,可不一样,浩瀚绵延的大恒北疆,无数关口关隘,再加之兵力的绝对优势,他们有太多太多的战略选择。

看似三路大军进攻三镇,实则,重心,只有一处,那就是大同,是大恒天子亲率之主力!

林丹汗率蒙古主力大军,正面进攻大同,吸引大恒天子所率主力,及三边主力。

他率后金主力大军,进攻宣府,看似是破张家口,入宣府,威逼居庸关,实则侧面迂回,从后路突袭大同,与林丹汗前后夹击大恒天子之主力!

而多尔衮一部,则一分为二,一部羊攻牵制大恒蓟镇之主力,一部,同样从宣府迂回,奇袭紫荆关,断大恒天子主力之后路。

从始至终,一切的战略部署,目标只有一个,也是此战的最终目标!

不败大恒天子所率之主力,纵使他们兵临京城,乃至攻陷京城,也不过是让大恒天下本就沸腾的局势,更沸腾一些,让这大恒对天下脆弱的统治,崩塌而已。

对大恒天子的基本盘,这强兵镇压的北方各省,依旧会紧紧的汇聚在大恒天子麾下,也并不会有太大损伤,

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攻陷京城,掀翻大恒对天下薄弱的统治,还是在替他李修直接掀翻了前明留下的烂摊子,将他李修身上那沉重的前明江山包袱,直接给卸了下来。

被动的让他李修无债一身轻!

没了前明的烂摊子,没了前明的政治经济包袱,他李修虽失去统治天下的法理大义,也失去统治天下的统治机构,但也可以不再顾虑天下,安心经营他那军威赫赫,且高效有力的军勋集团。

然后……重新打天下,彻彻底底重新构铸属于他李修的法理大义,属于他李修的统治阶级,而不是承前明之糜烂。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某种程度上,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显然更具威胁!也更为恐怖。

毕竟,一个陷入泥潭,陷入无穷内忧的大恒,与一个高效运转,战无不胜,且没有任何包袱的军事集团,两者之间,谁的存在,更为恐怖,显然很是清晰。

只有正面击败李修之主力,彻底破灭他李修的不败神话,这种可能,才不会出现。

李修对他们的威胁,才会降到最低。

到了这一步,才能彻底让这个天下,彻彻底底的四分五裂,纵使他李修有回天之能,也只能望而兴叹了!

而到那时候,这神州天下,对他们而言,自然是任取任夺……

第398章 苍天无眼! “放弃江南……”

大同城外,众军环绕之间,天子大帐之中,天子握着总参谋部提出的一份方桉,神色明显有些阴晴不定。

江南,这一个广义之上的统称,为半壁天下,亦是自衣冠南渡之后,便是天下的财税重地。

但可悲的是,终明一朝,养士数百载,却造就了江南官商一体的畸形。

若是一切顺着这个特殊的团体,那江南,倒也勉强可为朝廷所用。

当然,这个用,是在不触及他们的利益这个前提之下。

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哪怕只是丝毫,也必然会遭到强有力的反噬。

历史上,关于海禁,关于财税,终明一朝,多少仁人志士,可最终,要么就是人亡政息,要么,就是不了了之。

而他李修,自崛起开始,武人的身份,以及不与其同流合污的作风,便注定了他不被江南士人,乃至天下士绅所接受,更别说他的军改,还严重触犯到了他们核心利益。

历史上,李自成之所以一败之后,便以一种难以想象速度衰败,其原因,就是因为当李自成入主京城,士绅地主兴致勃勃投靠新主子,却遭到了李自成的屠戮。

没有士绅地主帮李自成稳住天下,再加之李自成又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一败,自然是兵败如山倒,一退再退,迅速落寞。

而他李修,严格而言,处境并不比李自成要好多少。

他之所以一直对文人宽容,纵使篡国自立,也未对前明旧臣有丝毫清洗,就是为了稳住天下士绅的心。

但若是一个安定的天下局势,这般强权之下的宽容,或许也能让天下士绅捏着鼻子高呼万岁。

但显然,如今的天下局势,他们有着太多的选择,况且,他李修的所作所为,都与传统的士绅地主阶级背道而驰。

两者,先天之上,便处在了对立面。

虽说这个军事贵族阶级,是代表着他李修的意志,看似是传统士绅地主阶级对他李修意志的不满。

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很是简单,天下的盘子就那么大,以往,这个盘子,是传统地主阶级的,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一切,也都是他们的囊中物。

但随着新兴军事贵族阶级的崛起,自然会夺走属于传统士绅地主阶级的利益以及话语权。

这是阶级之间的利益对冲,虽有两者共处和谐的余地,但,需要的,是李修对士绅地主的退让,也需要人心的稳定,而这两个,在现如今,无疑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故而,他李修,对士绅地主表现得再宽容,但在政治经济之上,事实上,早已不被主流所容。

他之所以能够撑住,靠的,从来就不是心怀鬼胎的文人士绅统治阶级,他也从来没有被这个时代传统的士绅地主阶级接纳过,

他能走到现在,能够屹立在巅峰,靠的,只是他麾下的军勋贵族阶级。

也只有他麾下的军勋贵族阶级,与他才是完完全全的利益共同体。

而江南之地,一直都是他力量薄弱之处,也一直是与他李修,及他麾下军勋贵族阶级对立之地。

前明的烂摊子,江南至少占据一半!

若就目前局势而言,总参谋部的这一份提议,显然是利大于弊的。

他在江南费尽心机,各种布局,却没有丝毫回报,而且还牵制了他以及他麾下军勋贵族集团太多的精力。

若是直接放弃江南,任江南局势蔓延,专心稳定北方这个军勋贵族阶级的基本盘。

待他日,再出兵江南,镇压不服,

这般舍去江南这个天大的包袱,原本用来制衡江南士绅豪商的兵马以及钱庄商行之财力,也可以挪回北方。

如此,对如今这场战争,对大恒而言,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重重思绪流转,最终,天子还是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强行压下。

总参谋部,只考虑到了军事层面的优劣,而天下,从来就不止只有军事。

他是李修,是上百万军队的统帅,更是这个大恒的天子!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很多事情,纵使再难,必须坚持。

弃土失地,这种事情,哪怕是对内,也绝不能开丝毫先例!

这是底线,是原则,绝不可破!

李修长吐一口气,目光挪转,随即定格在帐中的军情舆图之上。

眉宇间,亦是难掩忧虑。

纵使来犯之敌,数十万,但若只是单纯的战争,他亦不惧丝毫。

但,这场战争,又哪里只是战争……

政治,经济,军事……还有最为莫测的……人心……

除非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来犯之敌尽数击退。

不然的话,局势,只会愈加糜烂,他不愿见到的事情,也终将会发生。

但……他纵使再用兵如神,也超脱不了世俗的限制。

思及至此,李修缓缓转身,目光,亦是定格在了桌面上的一摞奏本,源自锦衣卫的情报奏本。

如今,北疆战事正酣,天下局势正乱,京城,俨然也是……风起云涌!

……

“殿下,他们,都是居心叵测啊,都只是想利用殿下您,您绝不能轻信他们啊!”

寿王府中,王承恩匍匐在地,哀嚎祈求之间,已是满脸绝望!

他一直都知道,小天子早熟,但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不过六七岁的小天子,竟已有如此之心计!

找借口支使他出府,不过十几天,回来之时,本该与世隔绝,无忧无虑过着自己日子的寿王,竟已和外界的风云变幻,牵扯到了一起!

“朕是大明天子,大明之臣,效忠于朕,是理所应当!”

“朕,重复日月山河,亦是理所应当!”

“这有何不可?为何不可?”

朱慈烺稚嫩的面容之间,却是有着远不符年龄的成熟,言辞条理清晰,一眼看去,竟有种难言的威严。

一时之间,王承恩竟也有些无言以对,随即,便是深深的暗然,他朝朱慈烺再叩首,沉默无言。

“你非得拦着朕?”

朱慈烺呵斥。

“奴才不是拦着殿下,奴才只是不愿陛下亲身历险!”

王承恩叩首出声:“陛下若有心,暗中操控即可,到万全之时,陛下再出来掌控全局,如此,奴才绝无异议!”

“此等天变之时,朕不挺身而出,号召天下臣民,那朕如何面对天下翘首以盼之臣民,这又与苟且偷生有何区别?”

“陛下以为,这一切,他会不知道嘛?”

朱慈烺一滞,但很快,稚嫩的面容,便重归坚定: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为朱家子孙,为大明天子,死,又何惧!”

此言入耳,王承恩怔怔的注视着眼前的小天子,这个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小天子。

稚嫩的面容,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小天子的年龄,但,似乎年龄虽小,壮志,却已凌云。

“陛下,小陛下……成才了!”

王承恩叩首,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苍天无眼,名主已现,可为何,却偏偏是如此世道!

为何非得让两龙共处一世!

为何……这是为何啊……

朱慈烺紧紧握着的拳头,亦是缓缓松开,缓缓走上前,脚步稍稍停滞,可最终,却无比坚定的越过匍匐的王承恩,走出了这座大殿……

第399章 战争的天平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今之局势,寿王府不可能置身事外!”

锦衣卫衙门,徐枫着一身锦衣卫百户袍,却是堂而皇之坐在府衙首座,对着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言之确凿说着。

“这是自然。”

李若链也没有丝毫反驳意思,指了指被徐枫放在一旁的情报,摇头道:“寿王虽是稚儿,可靖公你可别忘了,寿王可是前明天子!”

“他虽稚嫩,但想要倚仗他这面大旗的人,可没一个好相与的。”

说到这,李若链似是想起了什么,这才道:“本官前些日子,曾亲去了一趟寿王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区区一稚童,本官竟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竟有如此?”

徐枫诧异,神色略有惊色。

一个合格的锦衣卫,最基础的东西,便是识人!

而说这话的,可是所有锦衣卫的头头,锦衣卫指挥使!

“对。”

李若链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略有沉思道:“在前明之时,本官见他,虽感觉其天资聪颖,颇为早熟,但也没有现如今这般给人看不透的感觉。”

徐枫沉默片刻,随即才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看来那一次天变,对这位寿王,刺激不小啊!”

随即,徐枫神色骤冷:

“既都如此深沉,自然不可能老实!”

“借此之机,刚好可以将居心叵测者,一网打尽!”

李若链望着徐枫,摇头道:

“你都奉旨秘密进京了,一网打尽是没问题……”

言至于此,李若链深深盯着徐枫,沉声道:

“但,靖公你想过没有,若一切发生,寿王,该如何处理?”

闻此言,徐枫神态稍凝重,随即,摇了摇头:“不管寿王做了什么,陛下也不会杀他!”

“而且,如今之局势,在京城,寿王也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啊!”

李若链摇头一叹:“前明的人心没散之前,寿王,不管做了什么,都不能出丝毫差错,不然的话,这个天大的罪,必然会落在陛下身上。”

“天下已经够乱了,咱们可不能再给陛下添乱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言语神态之间,却是少了几分往日的从容,而多了几分忧虑。

……

“大恒!万胜!”

“陛下威武!”

“杀!”

大风卷黄沙,大旗被刮得猎猎作响,黄沙弥漫之间,一场双方交战兵力达到了数十万的战争,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鏖战正酣!

猎猎作响的旗帜之下,是面若癫狂,已然被血腥刺激神经的双方将士!

试探早已结束!

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血腥与厮杀!

外界的一切,与这绵延数十里的战场,与这鏖战正酣的数十万将士,已经没了任何关系。

“陛下有旨,命火炮一营,二营,向亲军金吾卫机动,支援前左翼战事!”

“陛下有旨,命勇卫营抵前,务必缠住蒙古雅克万户!”

“陛下有旨……”

传令兵手持令旗,策马飞奔与各个战场,配合着战鼓旗语,传递着天子的军令,亦是调动统筹着全局战争的变动。

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

李修用兵,一向如此之咄咄逼人!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纵使战略上处在劣势,纵使明明蒙古才是进攻者!

但,从战争一开始,主动进攻,乃至于一直维持着凌厉攻势的,却是大恒一方。

“必须吃掉这两个蒙古万户!”

天子大帐之中,李修指着大军前左翼的两个蒙古万户标识,母庸置疑的声音,亦是响彻整个大帐!

“林丹汗要支援,就放他过来!”

“来多少,朕就吃掉多少,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跟朕直接决一死战了!”

闻此令,一众总参谋部军机参谋,皆是为之而奔波忙碌,于各个舆图沙盘之前,围绕着这个陛下苦心布局才出现的战果,一点一点的推演谋划着,该如何才能巩固这个战果,乃至于借机扩大战果。

一场大规模战争胜负,一场己方处在劣势的战争胜负之天平,靠的,本就是优势一点一点的累计,最终扭劣势为优势,

两个万户,近两万铁骑!

无论在何时何地,这可不是可以忽视的存在。

纵使此次蒙古大军近二十万,两万铁骑的损失,也是足以伤筋动骨的损伤,更是足以扭转战局的关键点!

“大汗,快派兵支援吧,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

“大恒进攻得太凶了,根本突围不出来啊!”

有部将满身血渍跪倒在帐中,满脸哀求的哭诉着。

此情此景,林丹汗神色亦是阴晴不定,眼眸深处,更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惊惧。

就是这种风格!

压制再压制的记忆,亦是抑制不住的浮现脑海。

当初漠北漠南之战,那令人窒息的战争节奏,便是如此!

什么兵力优势,什么战略优势……

一切都是虚妄!

似乎只要战争一开始,他李修,就已经成了俯瞰战争的神灵,一双大手,随意掌控着战争的节奏。

随意一拨弄,便是战局的扭转!

悄然无息,甚至在未曾察觉的情况之下,原本的战局,便已扭转。

战局的节奏,似乎皆是随他心意而动,纵使他再谨慎,布局再多,也难阻止战争胜负天平的倾斜。

“带他下去,给他治伤,好生休养,本汗马上就派兵支援!”

最终,林丹汗才艰难吐出这么一句话。

但当这名艰难突围而出求援的将领退下后,林丹汗屹立帐中,却无丝毫下令支援之意。

直到最终,一旁亲信将领忍不住询问之后,林丹汗才缓缓出声:“他李修已经把口袋设好了,现在,就等着我们派兵前去。”

“去了就是送上门让他李修吃掉!”

言至于此,林丹汗一叹:“太悄然无息了,战局骤变,根本难以察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正是壮士断腕之时!”

“他李修要吃,就让他吃!”

“我们继续打我们的,他李修不是把主力调过去了嘛!”

“我们占据兵力优势,那就集中兵力,攻其中军!”

“他李修有魄力,本汗又岂能不如他愿!”

“还有,立即快马将此战军情送至后金,催促他们速速攻破张家口!”

……

第400章 末将无能,对不住陛下啊…… 残阳如血,洒落在这早已被血色侵染的张家口城墙之上。

硝烟火光之间,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与尸臭味混合,缭绕于空气之中,经久不散。

城头之上,是一片死寂。

鏖战月余幸存的张家口守军将士,已然麻木无神,借着这战后的空隙时间,瘫倒靠坐在血腥之间。

军心士气,在一开始,自然是高昂,但在漫长的残酷血腥之后,再高昂的军心士气,也绝对会消磨殆尽,剩下的,就只有纪律乃至于信仰的约束,驱使着被血腥残酷摧残的将士,如傀儡一般,机械的履行着使命。

要做到这一切,自然是需要一个敢战,且可靠的各级将领的维系。

这也是李修对各级将领的晋升,进修,乃至于培养,极其上心的最根本原因。

没有一个可靠的军官阶层撑起一支军队,这支军队,绝对就是一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也正是因为这个可靠的军官将领阶层,才有了如今大恒兵锋之锐利。

踏……

脚步踏在血腥之中,粘稠的血块拉扯着鞋底,最终,在血腥之中,清晰的留下一个个脚印。

行进之间,宣府总兵刘国能环视着城墙上瘫倒的残余将士,也没有催促,更没有呵斥,默然而行,最终,屹立在城楼之上。

城外的所有防御工事早已摧毁殆尽,后金大军绵延,战旗猎猎之间,难言之压抑,已然笼罩了这座宣府北疆之孤城。

伫立许久,刘国能似乎才稍稍回过神来,声音嘶哑,缓缓出声:“城中,可战之兵,还有多少?”

“回禀大人,城中可战之兵,余剩不足千人,征调民夫,亦是不足两千……”

“宣化援兵受阻于长安岭,短时间恐难以抵达。”

刘国能默不作声,最终,缓缓环视一圈城墙上的死寂之景,眼中,亦是难掩无奈。

此战,纵使准备再充足,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宣府兵将精锐,但,各路城关堡垒,皆是年久失修,不少更是荒废已久。

踏虽有心修缮,但有限的财力,维持各部精锐,已是勉强,朝廷也无太多财力拨给。

任宣府总兵,他也只能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对几处重大要害之地,稍稍修缮。

如此,这场战争出现如今这个局面,倒也是必然。

兵将精锐,后金兵将也不弱,且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以老旧失修之城防,以弱势兵力,自然难挡。

如今孤城坚守,宣府虽尚有余力,但他也不可能将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张家堡这座边境孤城之上。

后方宣府城,乃至居庸关,以及诸多重地,皆为要害,为以防不测,也必须留重兵驻守。

况且,所面对之敌,还是完完全全的后金主力。

以一镇之兵马,在内忧重重之局势下,以年久失修之边关城防,面对后金之主力,着实力有不逮。

“大人,实在不行,咱们就突围撤退吧!”

一旁亲将忍不住劝戒道:“咱们也坚守了这么久了,退至宣府,一样可以继续坚守……”

“闭嘴!”

刘国能呵斥!

“张家口多坚守一日,后方便多一日准备时间,就能多牵制后金主力一天!”

“张家口一破,后金主力,便可毫无顾忌长驱直入……”

“你是想让本将成为失土丢城的罪人嘛?”

“刘某一介贼寇,幸得陛下赏识,食君禄,受皇恩,自当誓死效力!”

“纵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可因贪生怕死,而坏国家之大事,坏陛下之大策!”

“传令下去,城中所有年满十三之男丁,皆有守土之责,分发兵器,上城楼守城!”

“此战,人在城在!”

“刘某,绝不负君恩!”

……

“举枪,射!”

“盾兵上前,长枪列阵!”

“杀!”

天子龙旗之下,各营将士借军寨列阵而立,在一声声号令之下,如一座巍峨大山一般,屹立在大同城外。

在中军大寨之外,是绵延不绝,人山人海的蒙古铁骑,就如铺天盖地的海啸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汹涌,直接撞在这座中军大寨之上。

硝烟弥漫,火光汹涌,隆隆的火铳火炮呼啸,癫狂的喊杀声响彻天际,惨烈的厮杀,自开启对陷入包围的两个蒙古万户的歼灭战之后,兵力空虚的中军大寨,便迎来了蒙古铁骑绵绵不休的汹涌攻势!

踏踏踏……

杀伐之间,有快马飞奔,直至天子龙旗之下,翻身下马,叩首高呼。

“陛下,长风谷捷报,蒙古两万户,以被全歼,俘虏蒙古将士万余,战马牛羊不计其数……”

“好!”

闻此言,天子龙颜大悦:“传朕旨意,命奋勇,奋武两营,金吾左右两卫,合兵一处,从侧翼迂回,进攻蒙古后军大寨!”

“命御前营抵前,开寨门,进攻!”

“还有,将此捷报昭告全军,昭告天下!”

言至于此,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再道:“周遇吉已经到了何处?”

“昨日三边总督来报,预计七天之内抵达大同,与陛下汇合。”

“好!”

天子笑容更盛!

“那就七日之后,开启决战,横扫蒙古,活捉林丹汗!”

驾!驾驾!

正当天子雄心壮志之时,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只见诸军之中,有快马飞奔而来。

“陛下,张家口……张家口失守了!”

士卒满身血腥的跪倒在地,哀嚎高呼:

“总兵大人,带领弟兄们战至最后一人,殉国而亡啊!”

凄厉的声音一出,顿时将原本因捷报而升腾的喜悦浇灭殆尽,天子笑容凝固,随即,笑容逐渐消失,天子翻身下马,将士卒亲手扶起:“和朕说说,张家口详细情况!”

“……总兵大人常说,边关诸堡年久失修,恐难当重任……”

“这一次,总兵大人死守张家口,坚守月余,七千将士战到最后,只剩下一千不到,援兵被后金阻拦,难以抵达,大人发动全城百姓上城守城,又苦战数天,最终城破,总兵大人召集所有残余弟兄反攻……”

“总兵大人临死前还说……”

“大人他还说……是大人他自己无能,辜负了陛下信任,能替陛下守住边疆……”

此言出,全场寂静,天子身体亦是一僵,好一会,天子才缓缓砖头,目光越过眼前的战火纷飞,似乎看到了那遥远的张家口城楼上。

血与火之间,似乎有一道身影,刀剑入体,悲呛高呼:“末将无能,对不住陛下啊……”

“传旨,追封宣府总兵刘国能为忠武伯,准其嫡子承袭爵位,特许武院进修,诰封刘国能夫人为三品诰命夫人!”

“遵旨!”

言毕,天子立马将心中之惋惜强压心底,没有丝毫停留,便快步走进帐中。

张家口失守,战略层面的变数,已然由不得他放松丝毫!

第三百九十八章 人心难测 “宣府城防工事年久失修,边镇诸堡,废弃者亦有不少。”

“按原定计划,宣府边关,能够支撑二十天已是极限,如今坚持月余,亦是超出了原定计划。”

“后方宣府城延庆及居庸关皆为重镇,如此长的缓冲时间,足以彻底完善守备计划,挡住后金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一众军机参谋围绕军情舆图沙盘商议争论,李修孤身立于大恒乾坤图面前,紫荆关,居庸关,大同城,宣府城,喜峰口,遵化,蓟城……

一个个如今战事波及的重地映入眼帘,一处处战局变化,双方兵力布局等等,一切的一切皆浮现脑海。

边疆诸镇,从来就不是单独的存在,诸镇之间,尤其是相邻边镇之间,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

如宣府与大同,两镇无论哪镇边关被破,皆是牵扯全局的变动。

破大同,可攻紫荆关,亦可迂回进军宣化,绕道居庸,同理,破宣府边关,亦可迂回大同,奇袭紫荆,乃至,断他李修的后路!

若只是一支偏师绕后,倒也无妨,各地镇守的卫所,足以让其寸步难行,如入重围!

但,这可不是什么偏师,是后金举国之力的大军!

而且,在蓟镇,还有一支实力同样不弱的蒙古后金联军存在,其统帅,则是近些年在后金草原名声鹊起的多尔衮!

严格而言,就兵力规模而言,三路大军,都算不上什么偏师!

历朝历代,数万铁骑叩边,便是天大的事情,如今,纵使是兵力最少的多尔衮部,也有数万铁骑!

任何一支,在任何一个王朝,都是足以动荡国家的兵锋!

偏师一词,不过是就局势而言的一个名词。

并不意味着,就可忽视这两支偏师的威胁!

两支偏师,足以肆掠边镇,各地精锐营兵皆是驻守要地,担任主力作战任务,皆被牵制在前线。

剩下的,也就只有军改初步完成的卫所。

而这些卫所,在如今的局势之下,职能可一点都不比肩负主战职责的营兵要弱!

不仅仅肩负着军屯这个如今大恒最为主要的财源,且还维持着地方稳定,镇压着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给这场战争一个稳定的后方。

若不动各地卫所,任由后金肆掠,那必然是各个击破的下场,若调动各地卫所,抵挡这破关而入的后金大军,那各地本就不稳的局势,在无人镇压的情况下,必然彻底爆发!

各地居心叵测者,显然,绝不会介意给他来一个狠狠的悲刺!

两者,无论哪种,显然,都将对他立足的基本盘,会有天大的打击!

而调奉命来援的三边大军的话,这一次,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战机,无疑会荡然无存!

战事,又会进一步的僵持!

目光流转,李修之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一条横在大同宣府之间的阳河之上。

“传旨,命宣府,居庸关两地驻军固守,无旨不得出击,命周遇吉部立即赶赴阳河,若后金迂回绕道,则挡住后金,若后金进攻宣化,则里应外合夹击后金!”

言至于此,李修再次沉默,但眉宇间,却是隐隐可见少有之纠结。

许久之后,李修似乎才有了决定,长吐一口气,沉声再道:“传令,命山西,山东,陕西三省所有卫所,进入战备状态,随时等候调令下达!”

此言出,原本争论商议不休的所有军机参谋以及参与商议之诸多将领,亦是为之噤声,整个天子大帐,喧嚣尽去,一片寂静。

能够出现在天子大帐,参与进中枢军国大事的商议,他们,又岂会不知道各地卫所在如今局势之下的重大意义!

调动他们,就是等同于彻底放任三省糜烂!就是将之前所有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建设维持难如登天,但毁灭……可只在旦夕之间!

有将领想要劝戒一下,可看到天子冰冷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又下意识憋了回去。

兵事一道,他们,都只是天子的门生,允许的情况下出谋划策,他们可以,要劝戒,他们,还真不够格。

相此大恒天子大帐之中的压抑,此刻的林丹汗的汗王大帐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大笑。

悄无声息的就被大恒天子掌控战局,战争的节奏,也被大恒天子掌控,他林丹汗纵使还占据着兵力优势,但说不惊惧,那是假的。

君不见当初漠南漠北的惨状,论兵力,哪一个不比当初的李修一部要多得多。

可结果呢,再优势的兵力,也挡不住兵败如山倒的命运!

如今战争节奏悄无声息的被他李修掌控,还被强行吃掉了两个万户,他又岂会不惊惧!

好在,和以往一样,这一次,长生天,又保佑了他林丹汗!

后金破局,打破了这战争节奏,无疑也会打乱他李修对战争的掌控。

同时也让战争的天平,骤然向他们这一方,倾斜了许多!

“打吧,纵使本汗赢不了你,但,你又还能撑多久?”

“大明的下场,就证明了,你李修,也违逆不了大势!”

“大势所趋,天意难违!”

“大恒,必亡!”

“你李修挡不住……”

“有太多人想让你灭亡……”

汗王大帐中,林丹汗注视着帐中的这一副大恒乾坤图,喃喃自语着,眼眸中,已满是对未来的畅想与期待。

……

宣府边关告破,宣府总兵力战而死这个军情消息,若在曾经,对江山动荡的大明而言,无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消息,而在现如今,在这初立的大恒,对无数有心人而言,无疑是一件让人欢欣鼓舞的事情。

在无数有心人的暗中推波助澜之下,宣府边关告破这场败战,亦是被渲染成一场天大的败仗,再加之后金蒙古数十万联军叩边这个事实。

整个天下,亦是随着消息的蔓延,而被舆论鼓噪得人心惶惶,大恒必亡的预言,似乎都已是定论。

在这般人心鼓噪之下,已然沸腾的天下,似乎,已如滚滚油锅,不知道多少本还摇摆不定的人,在这难言的大势所趋之下,似乎也有了抉择。

这天下,正如李修所预料的那般……

人心,难测!

第三百九十九章 王朝末年 昭武二年一月十三日,宣府城驻守参将邱文举通敌叛变,打开城门,纵敌长驱,被寄予厚望的宣府重城,还未来得及发挥作用,便以彻底沦陷!

昭武二年一月二十日,在前明覆灭之后,便潜逃在外的前明周王朱恭枵,于河南举起义旗,军改过后的宣武卫附从!

昭武二年一月二十五日,山海镇永平府以吴氏为首的七大本地豪商士绅家族,私通辽镇,以家丁佃户为义军,欲里应外合破开山海关,最终,虽被镇压,但,原本尚且安宁的山海关镇,亦是因此而人心动荡!

昭武二年一月二十六日,四川军改过后的建昌卫,青川千户所兵变,建昌卫指挥使常建,副指挥使赵宏,千户李晓,牛白,以及青川千户所千户赵运林被兵变叛军杀死,建昌卫,青川千户所,彻底失控。

昭武二年二月十日,漕帮悍然举义,沉漕船堵塞船运,维持京城,乃至于北方的命脉,漕运,亦是就此断绝。

昭武二年二月十三日……

自宣府边关告破,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后,这一场败仗,似是彻底确定了大恒必亡这个事实一般,整个天下局势,俨然已经彻底崩坏。

天下群雄并起,不管行的是什么事,亦皆是高举着反恒复明这面大旗,于天下肆掠!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清晰的说明,这个篡国而立的大恒,将会是一个青史罕见的短命王朝!

曾经给予无数人压迫与惊惧的秦公,如今的大恒天子,也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在大同,天子大帐之中,自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至,这座往日喧嚣的天子大帐,便骤然安静不少。

纵使是军机参谋们的商议争论声,都是轻声细语着。

天子依旧面若寒霜,冰冷刺骨,一股彻彻底底的生人勿近之意,亦是弥漫于身周。

其桌面上,一封封来自各地的军情奏本,亦是清楚的诉说着自宣府边关告破,消息蔓延开来后,引发的新一轮天下动荡。

而这一轮天下动荡,无疑已然触及了大恒的根基,根本所在!

漕运的断绝,亦是代表着,江南已然彻底失控,代表着大恒对江南的统治,已然处于崩溃状态。

而各卫所的叛变,亦是代表着,人心的动荡,已经波及到了大恒的根本所在。

礼乐崩坏,天下大乱,外敌环伺,群雄并起……

新生的大恒,所面临的天下局势,已然是历朝历代,王朝末年,都难得一见的乱局。

“陛下,宣武卫贼子押过来了。”

此时一名御前营将领,小跑进帐中,叩首道。

“带进来。”

天子之声音,恍若万年寒冰之刺骨。

帐中诸将,亦皆是下意识心头一颤,心中对那携裹一卫叛变的贼子,已然是恨之入骨。

“走!”

“跪下!”

很快,在几名御前营将士的看押之下,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宣武卫指挥使陈功,亦是被强行摁倒在天子帐中。

“宣武卫副指挥使常河在,指挥同知牛三明,千户孙涛,周凯,百户林海,毛子益……”

一个个名字如数家珍一般,从天子口中吐出,天子冰冷的目光,亦是如看着一个死人一般,注视着眼前这位携裹一卫叛乱的贼子。

“你和朕说说,到底是朕哪里待你苛刻,你的这些袍泽,是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借酒宴对他们下药,竟将他们凌迟?”

言至于此,李修已然抑制不住内心压抑已久的杀意,他还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杀意!

人心莫测,他要叛变,李修能理解,他借酒宴,将忠于他李修的将领清洗,杀掉,借机掌控宣武卫,参与叛乱,他李修也能理解。

可,他为了逼那些将领从贼,竟一个个凌迟逼迫,一个个忠肝义胆的将士,最终尽皆被眼前这畜生凌迟处死!

轰!

刹那间,帐中似有一身炸响,天子战袍无风鼓荡,森冷刺骨的杀意,瞬息之间,亦是骤然笼罩了整个大帐。

空气,似乎都冰冷了许多,这一刻,帐中所有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你不过是一篡逆之辈,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杀的人比我少嘛,大明又哪里待你不薄?”

陈功毫不示弱的昂着头,嗤笑着反讽道。

“放肆!”

“大胆!”

一旁将士顿时脸色大变,接连呵斥出声。

“哈哈哈哈……”

李修大笑,笑声,却是从未有过的渗人。

最终,笑声停滞,李修俯瞰着眼前这陈功:“你说的对,但,成王败寇,自以为是的蹦哒,是最为愚蠢的!”

“传朕旨意,将其九族尽皆凌迟!”

“把他押过去,让他瞪大眼睛看着,愚蠢的人,做了愚蠢的事,会是什么后果!”

此言出,本还硬气无比的陈功,神色顿时大变,面色狰狞,怒骂:“你李修会不得好死……”

话说一半,被被一旁御前营将士直接摁住,卸下下巴,嘴中,亦是塞上了一团破布,随即将其架住,直接拖了出去。

呜咽的咆孝声愈来愈远,这天子大帐,亦是重归于平静。

天子神色依旧冷若寒冰,浓郁的杀意,让人心头都忍不住颤栗。

天子转身,随即注视着舆图上的那被重点标记的京城,神色,愈发冷漠。

许久,天子才缓缓挪转目光,环视一眼帐中颤颤惊惊的一众将领及军机参谋。

“你们说,是不是朕,太仁慈了?”

天子缓缓出声,似问询,又似在自问。

无人胆敢应声,一个个低着头,手忙脚乱的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对!是朕太仁慈了……”

最终,天子自身,亦是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桉。

他幽幽的注视着舆图上的京城之地,神态之间的冷色,已然消散,唯有那几乎抑制不住的杀意,还在若隐若现的缭绕。

他知道,乱局,还未抵达最巅峰。

天下都乱了,人心,都动荡了。

反恒复明的大旗,已经遍布天下。

名义上的共主,法理名义的大旗根源,还在京城……

他阻止不了……

他也不愿去阻止了……

都乱到这般地步了,也没有阻止的必要了……

第四百章 大明山河,必将重复! “人生天地之间,以忠孝为立身之本,他李修受皇恩,食君禄,不思报效,反行篡国夺位之事!”

“如此篡逆之辈,天地不容也!”

“如今天下,无数仁人志士揭竿而起,为大明而战,皆是翘首以盼,等待着陛下号令天下,重整日月山河,复大明江山!”

寿王府中,血腥尚存,十数名锦衣卫安插于寿王府的探子,已然瘫倒于血泊之中。

着黑衫的东厂番子,持刀伫立院中,肃杀尽显。

大堂之中,群臣排列,有朝臣朗声高呼,若有外人在此,定会是心惊胆颤,堂中所立者,尽皆是一些朝堂顶尖的大臣。

工部右侍郎范景文,大理寺卿凌义渠,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太常寺卿的吴麟征,左中允刘理顺,刑部侍郎孟兆祥,鸿胪寺卿施邦耀……

如今之朝堂,一干位居顶尖的朝臣,在这个特殊时候,竟有大半都汇聚在了这寿王府中。

此刻的寿王府大堂,就好似昔日皇极殿的大明朝议一般,寿王着大明天子衮服,高居首座,王承恩屹立一旁,群臣屹立堂中,为大明出谋划策。

“五城兵马司,鹰扬卫,工部六个匠卫,还有历代先帝之诸多陵卫,皆是翘首以盼,时刻准备报效皇恩!”

“只待陛下一声令下,数万大军,必将以雷霆之势,夺回京城!”

“待京城夺回,天下勤王之师,皆在号令之下,改天换日,重复大明,亦在今朝!”

“蒙古,后金,皆已承诺,定将全力相助,击破篡国贼子,重复大明山河!”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上奏诉说,言语之间,似乎大明山河重复,已是必然且注定之事。

朱慈烺注视着激荡之群臣,稚嫩之面容,却是有些不符年龄的成熟,直到群臣言毕,皆等天子号令之时,朱慈烺才将目光挪至群臣之后,看似不起眼的毛文龙身上。

“毛爱卿,辽镇大军,可能及时赶赴京师勤王?”

天子声音一出,群臣之目光,顿时汇聚而来。

感受着这群臣之注视,毛文龙亦是不禁一叹,若是可以,他还真宁愿在京城挂个虚职,老老实实的待着养老。

可,时局变化得太快,曾经的秦公,如今的大恒天子,虽依旧强势恐怖,但……

如今之局势,如此青史未有之惊涛骇浪,大恒这艘大船,他是真的看不到未来。

他毛文龙戎马一生,未曾享受什么大恒君禄皇恩,他,可不愿给大恒陪葬!

但,重复大明日月山河,他也不觉得能够成功。

如此天下局势,内有群雄并起,外有强敌叩边,强如秦公,也力有不逮,仅仅凭借这些只知道耍嘴炮的文臣,要做到,恐怕也不太可能。

反恒复明的口号虽喊得响,但放眼天下,真正一心为了大明的,又有几个?

恐怕都是幻想着群雄逐鹿,角逐那至高无上的天子之位吧!

这次若是功成,这小天子,恐怕也逃不了被权臣挟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下场!

思绪在这一瞬间流转,最终,毛文龙亦是站出,朝小天子一拜:“回禀陛下,臣已经联系东江旧部,只待陛下号令,便立即与辽镇里应外合,攻破山海关李贼之军,直至京城,勤王护驾!”

此言出,群臣亦是神色各异,有忌惮忧虑者,也有满意者。

忌惮,自然是对毛文龙袁崇焕这等手握重兵的武人之忌惮,也有对未来的忧虑。

满意者,自然是对有强军勤王护驾的满意。

毕竟,如今天下勤王大军虽多,但大都集中在江南,远水难解近渴。

北方虽也有,但都在李贼大军的围剿之下,自顾都不暇,又哪里,能肩负起勤王之重任。

按他们本身预想,功成之后,若实在无法抵挡李贼反攻,那就进军转战江南,统辖江南勤王大军,攻破江南李贼大军,划江而治,大明山河重复,日后再图谋中原。

但毛文龙的投效,却是让他们解了燃眉之急。

辽镇强军破山海关,距离京城,不过数百里路,快马加鞭,也不过几天的路程。

有辽镇十数万强军,再加之他们拉拢的数万大军,足以彻底稳定京城。

再加之如今缠住李贼主力的后金蒙古,还有江南的各路王师!

南北呼应,大明山河彻底重复,将不再是妄想!

唯一需要顾虑的,对各路手握重兵之将帅的制衡,不过,那也是功成之后的事情。

对于制度重塑之后的斗争,朝臣们倒也不甚担心。

毕竟,勤王大军众多,又非当初李贼那般,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纵使是辽镇大军,袁崇焕虽大权独掌,但辽镇,可不是他袁崇焕完全说了算!

若窝在辽镇之地,他们还没办法,可响应勤王号令,到了京城,那可就有太多的操作余地了。

拉拢分化,给予高官厚禄荣养,卸下兵权,把权利重归朝堂中枢,这一套权谋之术,他们可是熟悉得很。

“陛下!”

正当群臣畅想之时,毛文龙却是不合时宜的再次出声。

小天子道:

“爱卿尽管畅所欲言。”

毛文龙沉吟一会,朝小天子一拜道:

“前些日子,永平勤王之师冲击山海关,虽是一片对陛下的赤诚之心,但如此,也是打草惊蛇。”

“臣曾在东江统兵,也接触过李贼指派的山海督师赵武,此人是李贼的绝对心腹,唯令是从,且颇为谨慎小心,山海关守军也皆是当初京军改制而成,百战余生,皆是精锐中的精锐。”

“如今之山海关,必然是风声鹤唳,彻底戒严,臣担心,此次里应外合之计划,恐难以顺利。”

此言出,小天子亦是眉头一皱,群臣,皆是忍不住为之思虑。

他们再怎么信心十足,但也绝不敢轻视李贼之军。

以往的战绩辉煌,早已清楚的告诉世人,李贼之军的能征善战。

山海关,以一关之力,挡住后金辽镇数载,巍峨如山,屹立不倒,自然不可能是弱旅。

在有戒心的情况下,里应外合之策,恐怕真如毛文龙所说,没那么容易达成。

“李贼将山海关改制,统辖之地,已然不止山海关一关。还有后方诸府县,如此虽对山海关防守有力,但若后方生乱,也极容易影响山海关。”

“曾经山海关后方府县,有蓟镇强军驻守协防,镇压不稳,如今蓟镇强军被李贼调回蓟镇防备蒙古后金。”

“后方亦是空虚,如此,若在后方再举义,必然牵制山海关之精力,如此,臣之部将再寻找时机,里应外合,破山海关……”

“臣以为,此策当速行。”

“如今漕帮举义,漕运断绝,李贼定会如之前一般,重走海运。”

“但据臣所知,李贼之江南水师,已被福建巡抚南大人之水师牵制,定无力肩负海运,如此,说不得,李贼会再次调登来水师南下,这样的话,里应外合之策,恐直接破灭……”

毛文龙再一次献策,亦是顿时让堂中议论纷纷。

在危难之际,群臣的决策,也完全没了以往的扯皮。

很快,一个个决策,便已定下,一道道天子旨意,亦是通过东厂番子,从黑暗中而出,快马加鞭赶至天下各地……

……

第四百零一章 风起 天地间一片黑暗,较之寿王府的喧嚣,整个京城,亦是一片寂静。

自天子御驾亲征后,京城,便严格执行着严格至极宵禁制度,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各个城楼之上,尚有火光闪烁,留守京城的禁军老弱却也依旧忠实的履行着职责。

“咱这脚啊,自从当初被鞑子砍了一刀后,这天稍稍凉一点,就有点受不了!”

“用点重力就钻心的痛!”

德胜门之上,京军奋勇营千户侯强靠坐在火堆旁一下一下的捶着腿,疼得是龇牙咧嘴。

“要不然这腿扛不住,怎么说,这一次,咱也能跟着陛下出征,去宰几个鞑子!”

“想当年啊,咱跟着陛下,追杀那后金酋首努尔哈赤,打得那叫一个惨烈,陛下可是武功盖世,单刀匹马,一骑当先,领着咱们千把个弟兄,硬生生的在万军从中将那努尔哈赤给宰了,咱当初可是替陛下提过那努尔哈赤的头颅……”

“咱跟你们说,那努尔哈赤,可真是死不瞑目,那脑袋留着猪辫子,瞪大着眼珠子,再涂上石灰,看上去可真他娘的渗人……”

说着说着,侯强却是忍不住一叹:

“要不然咱这腿不行,这些年下来,怎么也能搏个爵位到手……”

侯强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些他已吹嘘过无数次的事情,一旁士卒亦是满脸无奈,这事,初听新奇,听久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侯强瞥了一眼靠拢在火堆旁的几名将士,自顾自的说着:

“不过咱跟你们说,不要以为留守京城,可就万事大吉了!”

“现在这局势,到处动乱,今天这个反,明天那个乱,这京城,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乱了!”

“咱们,可也是肩负着重任!”

听到这话,在场将士,亦是正色不少。

他们守着城门,每天见着天南地北入京之人,接触的消息亦是天南地北都有,今天听着这一出动乱,那一处兵变的消息,明天听着谁谁谁又起兵造反……

纵使不明白什么道理,也看不懂这天下局势走向,但……反恒复明,反的是他们大恒,复的,是那寿王府寿王的大明!

而寿王,在京城!

那些酸臭恶心的文官们,也都在京城!

有一百户满脸担忧道:

“陛下御驾亲征,京军各部都跟随陛下出征,留守京城的,除了咱们千户,还有勇卫营一营兵马,就剩下各部的一些老弱。”

“这点兵力,要真出了事,可不一定压得住啊!”

“对啊,主力都随陛下在边疆,京城,太空虚了……”

其余将领,亦是纷纷附和。

“你们就别操空心了。”

侯强神秘兮兮的笑着:“陛下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又岂会没有准备,你们就放心吧!”

听到这话,几名将领,皆是一愣,看着神秘兮兮笑着的侯强,有百户忍不住问道:“大人你是知道什么嘛?”

“咱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知道!”

侯强依旧神秘兮兮的笑着,随即,似是不想部将追问一般,又立马道:“你们也别问了,真到那个时候,你们就……”

话说一半,侯强突然神色一变,随即,勐的起身,目光瞬间定格在城中的黑暗之中。

“戒备!”

“传令,所有将士立即集结!准备战斗!”

侯强神色紧张,几乎是呼喝出声。

众将不解,但很快,黑暗之中的隐隐闪烁的火光以及传来的马蹄声,便解答了一切。

宵禁制度之下,留京各部,无令不得擅动,这个时间点,无视宵禁制度,纵马京城,且如此规模……

刹那间,诸将神色皆变。

“集合!”

“所有人,集合!”

冬!冬!冬!

将士呼喝,立在城楼的战鼓,敲响之下的隆隆之声,亦是彻底撕破夜空之寂静。

“杀!”

“诛李贼,复山河!”

“杀!”

茫茫黑暗之中,震天的喊杀声,亦是骤然响起。

很快,便只见街道之上,如潮水一般的兵马,在震天呼喝声中,朝德胜门汹涌而来。

“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五城兵马司叛变了!”

“快,立即派人快马赶到锦衣卫府衙,将此事禀报给靖公!”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惊惧的兵将,此刻却皆是一愣,靖国公在京城?

“弟兄们不要慌,陛下早就预料到了这些畜生的狼子野心,靖国公已经奉陛下秘旨抵京!”

“数万精锐大军也被调到了京城之外,随时都可入京!”

“叛逆之辈,成不了大器!”

“此战,大恒必胜!”

“诸位弟兄,建功立业,报效皇恩的时候到了!”

“随本千户杀贼!”

一声声呼喝,响彻夜空,血腥杀伐,亦是降临在了在京城城楼。

而此时,不止是德胜门,皇宫午门,京城广宁门,永定门,军械司军械厂,军械仓库,户部国库粮仓……

一切要地重地,皆是一片血腥厮杀。

叛变的五城兵马司,京城豪族的家丁佃户,工部下辖匠户诸卫……

高举复明大旗的所谓王师,在朝臣们的指挥下,朝京城各处重地,发起了骤然的突袭之战。

长夜寂静,在这骤起的血腥之下,已经彻底被撕裂。

久经动乱血腥的京城,再一次,陷入了混乱与血腥之中。

“好大的阵仗!”

锦衣卫府衙,一身戎装的徐枫,握着各部送来的军情消息,感慨一句,随即饶有兴趣的看向李若链:“如此大阵仗,你锦衣卫却没有察觉,这失职之罪,李大人你可躲不了啊!”

李若链神色明显有些难看:“东厂太根深蒂固了。”

“锦衣卫的盘子太大了,但东厂不一样,一直都是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经营,两百多年的底蕴,要短时间解决,根本不可能………”

说完,李若链摇头:“这次是我的失职,待陛下归京,我去向陛下请罪!”

“这些话,你还是和陛下去说吧。”

徐枫轻笑,随即,神色骤冷:“都跳出来也好,趁着这次杀上一批,京城,也就能安定一段时间了。”

随即,徐枫看向门外,高喝一声:

“来人!”

“末将在!”

很快,数名将领,便飞奔而入。

“传令下去,命忠武营立即入京,随本督平叛!”

“命北直隶诸卫戒严,随时等候本督调令!”

军令下达,徐枫迈步而出,可走了几步,步子却是突然停下,转身看向李若链:“平叛之事,本督会处理好,其他事情,希望李大人别再出纰漏了!”

“靖公放心!”

李若链抱拳应声。

“行!”

徐枫没多言,几步走出府衙大堂,翻身上马,随即,在一众兵将簇拥之下,策马而去……

……

第四百零二章 江南,亦或者辽东? “杀!”

“诛李贼,复大明!”

“杀贼!”

“大恒万年!”

夜空之下的京城,伴随隆隆的火器声,震天的呼喝声,绵延不绝的响起。

已经算得上久经动乱的京城百姓,亦是熟练的将门窗紧闭,默默的在房中等候着。

以往的每一次经验告诉他们,这个时候,紧闭房门,闭门不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待到动乱结束,一切,就会重归安宁。

但这一次,京城百姓们,却是失算了。

这一次动乱,不是以往那般,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部队进驻接管京城,而是两方军队的厮杀!

而且,其中一方,还大都是乌合之众拼凑而成,可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纪律观念!

兵过如匪!

尤其是,在这乱战之中,乌合之众被击溃之后,没了强有力的纪律约束,更是彻底化作乱兵,于京城肆掠!

“老爷,乱兵冲进来了,您快从后门先走……”

户部尚书府,刘起元披着裘袍,看着府中管家急匆匆跑来的模样,他倒也没有太过惊慌,沉声问道:“打听清楚什么情况没?”

“外面都是乱兵,到处都在打仗,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

“老爷,您先从后门走,咱们府邸被乱兵给盯上了。”

管家满脸惊惧,但还是尽职的催促着刘起元。

“本官乃是朝廷户部尚书,内阁次辅,岂能惧其乱兵!”

刘起元皱眉,义正言辞,却是急坏了一旁的管家。

“老爷,刀剑可不长眼啊,您先从后门走……”

刘起元依旧纹丝未动,只不过,紧皱的眉头,却是证明了其内心,显然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他曾为大明臣,最终,却追随秦公,背弃了大明!

在反恒复明的口号之中,他刘起元这个内阁次辅,与来宗道这个内阁首辅,已然是必诛之国贼!

虽有愧疚之心,但,也仅仅局限于愧疚了。

这个国家,不是深宫之中长于妇人手的天子能够拯救的。

小天子聪颖贤明,但这个时局,已经没有让天子之贤明发挥的时间了。

“又是何必呢!”

刘起元一叹,满眼无奈。

这场动乱,必然是和朝中那些大臣,与那寿王府的寿王有关。

可这个时局,这般动乱,又与通贼何异!

苦心经营的时局,将被这致命一击,彻底毁于一旦!

从此,未来很长时间,天下恐再无宁日。

陛下若撑住,镇压了叩边外敌还好,不然的话,以天下四分五裂之局势,外贼入主神州,恐再次降临!

“杀贼!”

“靖公有令,凡叛军者,皆诛!”

糟杂的疯狂之中,突然出现的异声,却是让刘起元神色微变,随即,却是摇了摇头。

如此明显之事,陛下,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靖公都出现了,那这场京城动乱,结局显然已经注定。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已响起,数十名满身血腥的将士,持着染血之兵刃,急步而来。

“末将忠武营百户陈洪,奉命前来护卫大人!”

“靖公入京了?”

刘起元点了点头,随即问道。

“回禀大人,靖公早已奉陛下旨意,秘密抵京!”

将领不卑不亢的问道。

刘起元再问:“忠武营,是那一部的,本官为何没听过?”

“回禀大人,忠武营是于去年漠南蒙古叩边时,奉陛下旨意,由武院学子临时组建,后陛下特旨,准保留建制,驻守武院,今奉陛下之命,特旨入京,接受靖公统辖,奉命平叛!”

“难怪……”

刘起元点了点头,当初漠南蒙古叩边,边疆兵力空虚,抽调所有武院学子临时组建几营兵马的事情,他自然清楚。

按以往惯例,自当被解散,学子重归武院进修,可他当初却听说这些学子皆被靖公就在了蓟镇,还在军中闹出了不小的风波,没想到,竟被秘密整编成了忠武营,成为了这么一支奇兵。

思及于此,刘起元没再多问,朝这百户拱了拱手:“那就劳烦将军了。”

“末将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陈洪正色应声,铿锵有力。

户部尚书府重归安宁,可京城之中的混乱,却依旧还在进一步的蔓延。

最开始,叛军只有各豪族临时武装起来的佃户家丁,五城兵马司,以及工部驻京的匠户,而随着局势蔓延,万寿山各个陵卫,以及应天府叛变之卫所,相继趁乱入京。

这无疑是给京城本就滚烫的局势,直接火上浇油,愈发沸腾。

但相较于局势的混乱,平叛的进展,却是愈发的势如破竹。

训练有素的忠武营将士,以皇宫午门为中心,向京城四方以雷霆之势横扫而去。

叛军虽人多势众,但终究还只是一些乌合之众,纵使有部分精锐,但在百战之将统帅的精锐面前,却是难以抵挡,一路败退!

“李贼还哪里来的兵马,怎么会反应这么快!”

寿王府中,此刻已是一片喧嚣混乱,突如其来的一支劲旅,无疑如当头一棒,打得绝大部分朝臣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按他们预想,李贼的反扑,至少是数天之后,调集了京城附近各个卫所大军后,才会出现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京城都被他们掌控了,借住京城之雄城,号令天下,足以改变局势。

可这突如其来的一支劲旅强军,无疑是彻底打乱了他们的布局。

完全没有预想之中的捷报频传,败报反倒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李贼既有准备,我等万万不是对手,当速速放弃京城!”

户部侍郎王文彦阴沉着脸,再不愿,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

“李贼之军骁勇,我军仓促,且军械不全,实难抵挡,臣以为,当速速撤出京城,转战他地。”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自己的意见,小天子强装镇定,听完群臣觐见后,才道:“那诸位爱卿以为,当转战何处?”

此言出,堂中更是喧嚣。

有主江南者,又有主辽东者,两方可谓是争论不休。

主辽东者,自然是还心念京城,心念中原!

毕竟,如今之局势,纵使李贼有所准备,但,北方之局势,却还是极为有利于大明,李贼依旧自顾不暇,危在旦夕,如此,天子危难,却依旧为天下表率,自是上策。

而主退至江南者,自然也是有理,如天子安危,如江南王师翘首以盼,李贼已有准备,事不可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竟是争论不休。

而小天子,虽是忐忑不安,但也只能强装镇定,保持着天子威严,这也是他在如今局势之下,唯一的东西了,至于……话语权……等同于无!

……

第四百零三章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京城混乱,寿王府喧嚣,而在京城西大坊,那本该无人问津的肃毅伯符,此刻,却是迎来了不速之客。

“大人,老爷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管家颤颤惊惊的望着院中伫立的兵将,随即恭敬的朝施邦耀行礼,缓缓出声。

“身体不适?”

施邦耀眉头一挑,看向紧闭的房门:“若是贪生怕死,不愿报效皇恩,直说便可,建斗又何必以如此借口!”

话音落下,房门依旧紧闭,不见丝毫反应。

见此,施邦耀眉头紧皱,再道:“天子危难,大明山河重复在即,建斗难道要坐视旁观嘛?”

房门仍然紧闭,不见丝毫动静。

见此,施邦耀沉默片刻,随即,便一挥手,其身后将士,便随之而动。

眼看着兵将就要强行推开房门之时,那紧闭的房门,才终于缓缓打开。

“你又是何必呢!”

卢象升满脸暗然,曾经壮硕如牛的身形,短短数月,如今已是消瘦得皮包骨头,苍白的脸上更是看不到丝毫血色。

如此身形神态,施邦耀亦是抑制不住的心头一颤,但很快,这一抹触动,便被他强行压下。

如今之局势,天下虽看似王师遍地,但居心叵测者绝对是大多数。

天子年幼,纵使此次功成,在无强兵护佑之下,稍有不慎,说不得天子就会被居心叵测者把持,再演惨剧!

更何况,此次密谋,李贼显然有所察觉,退出京城亦是必然。

无论是去辽东,还是江南,皆是军头横立,如今之朝廷,虽拉拢不少兵力,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善战之将统帅强军,护卫中枢,如何能让群雄听令!

毛文龙虽可用,但心思显然不纯,朝廷,必须要有一个忠心可靠,且能征善战之将帅,统辖编练朝廷强军,钳制地方群雄,如此,才能保证天子,保证朝廷之权威!

而卢象升,

能背弃对他恩重如山的秦公,报效朝廷,足以可见其对大明之忠心。

在文官之中,又没有根基,足以保证其忠心的不变色。

其又是南征北战,军功赫赫,纵使在将帅如林的李贼集团中,亦是顶尖的名将。

如此,卢象升,显然是如今局势的不二人选!

“此值危难之际,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之时,没有什么何必不何必!”

“建斗,天子年幼,天下居心叵测者众多,需要我等扶持,也需要你护佑天子,护佑大明!”

“我卢象升何德何能!”

卢象升仰天长叹,随即摇头:“卢某已是罪人,陛下宽容,留卢某一介残躯,卢某已经负了陛下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就当是卢某有负大明了,要杀要剐,但凭大人做主!”

“你……”

施邦耀气极:“汝朽木不可凋也!”

卢象升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就这般默默的伫立在院中,无畏无惧,坦然至极。

“将他带走!”

最终,施邦耀强忍怒意,一声令下,几名士卒便冲上前,卢象升也未曾反抗,任由士卒捆缚,如木头人一般……

……

当夜幕消散,黎明破晓,朝阳的第一缕光辉洒落大地,京城的血腥,却依旧缭绕,经久不散。

硝烟,火光,厮杀,依旧还遍布京城每一处。

叛军已然败退,但失去控制的败兵,显然才是最为恐怖的,锦衣卫,留守京军以及禁军,还有忠武营,绝大部分将士,以小队为建制,于京城各处清剿着败退的残余叛军。

而此刻,在距离京城约莫数十里的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之中,一场惨烈的厮杀,却已经开启!

靖国公徐枫亲领精锐,追击护送寿王及群臣逃窜的叛军,一追一逃数十里,最终于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中将其截住,一边倒的厮杀,已然开启!

仅仅不到一刻钟,这场厮杀,便已接近了尾声,不过,前方士卒飞奔而来的一句汇报,却是让徐枫以及跟随追击的一众将领,皆是神色大变!

“大人,没有发现寿王!”

“官员也都没看见,只有那兵部的一个侍郎!”

徐枫嘴角的笑容骤然凝固,他勐的一抽马鞭,踏入血腥,结果却是和那士卒汇报的一模一样。

显然,这是一个诱饵,他……上当了!

“哈哈哈哈,你就别痴心妄想了,陛下与群臣,早就离开了!”

“大明山河,终将重复,尔等乱臣贼子,必将遗臭万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兵部侍郎王文彦满身血污的跪倒在地,畅快大笑,看向徐枫的目光,亦满是不屑与嘲讽!

“哼!”

“痴人做梦!”

“你以为,你们能逃得掉嘛?”

“整个北直隶,皆已重重封锁,你们就是瓮中之鳖!”

“本督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跟你嘴一样硬!”

“锦衣卫何在!”

“属下在!”

立马,就有数名随行锦衣卫站了出来。

“审!”

徐枫一摆手,数名锦衣卫立马领命上前。

于这血腥之间,百般酷刑,皆是随之施展!

“狗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王文彦,生是大明臣,死是大明鬼,想让我开口,你痴心妄想!”

忍着种种酷刑,王文彦颤抖着高喝,满眼不屈之目光,亦是死死的盯着徐枫,就好似盯着什么万恶不赦之贼一般。

“你放心,你们都是大明臣,也都会是大明鬼!”

“本督会送你们下地狱的!”

徐枫面若寒霜,冷哼一声,随即招手示意,几名将领靠拢而来,徐枫吩咐几句,几名将领,亦皆是策马飞奔而去。

而此时,在距离京城北部的温榆河上,乔装打扮成商队的寿王及群臣,已然踏上了京城至通州的商船!

但显然,无论是群臣,亦或者寿王,都不可能放松。

京城到通州,虽距离不远,但纵使平常,检查也极为繁琐严密,至少需要数天时间,而从通州到天津,数百里路,纵使走水路,沿途也要经历数关检查,至少需要七八天时间。

这还是正常情况,如今,水路定也会戒严,纵使他们将关节都打通了,但,时间也只会更长!

如此加起来,至少需要半月时间,可这半月时间,已然足以让李贼将整个北直隶翻个遍了,陆路被发现了,还有机会逃,水路一旦被堵住,那就只能等死了!

“陛下,无需担忧,臣为了以防意外,已经让福建水师派出精锐,秘密赶赴天津卫海域,只要到了天津卫,一切就无恙了……”

“而且,按照计划,就是这几天,毛都督旧部,就会与后金里应外合,攻破山海关,到那时候,李贼布置得再严密,也不可能再有精力追寻咱们了……”

商船底层货仓,有官员轻声细语的安慰着明显有些惊魂未定的小天子,群臣亦是为之纷纷附和。

如此,小天子之神色,亦是终于缓和了不少,目光流转之间,却总是不经意的看向孤身坐在货仓角落的卢象升身上。

他年幼,一无功绩,二无威望,三无兵强马壮……

他不仅需要这些文臣的支持,还需要能征善战之将为根基。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这句曾经他李叔告戒他的话语,他亦是牢牢的记在心头。

卢象升,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

第四百零四章 不可用者皆可杀! “陆路,水路,所有一切通往北直隶之外的道路,尽皆戒严,准进不准出!”

“锦衣卫去监察,绝不能让寿王逃走!”

一道道命令下达,随即,徐枫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王文彦招了没?”

“回禀大人,还没有,他嘴太硬了,各种手段都用尽了,都不成人样了,除了喝骂,一个字都不肯交代!”

“去!”

徐枫眸中杀意尽显:“把他在京城的家人朋友,全抓起来,带到他面前,就一个个在他面前凌迟处死!”

“要当忠臣,要留名青史,那本督成全他!”

“遵命!”

将士领命,策马飞奔而去。

徐枫瞥了一眼远处血腥之中已经不成人样的王文彦,冷哼一声,随即,策马而动,亦是朝京城而去……

直到夜幕降临,这座混乱的京城,才稍稍安宁不少,只是不时响起了枪炮声,以及街面喋血之景,却是证明着这座京城的不安宁。

自天启年间起,这座京城,经历过的混乱与血腥,显然不少。

但,也就这一次,这混乱血腥,却是第一次波及到了底层的普通百姓。

乱兵肆掠之地,尽皆惨绝人寰之景。

况且,也不仅仅是乱兵肆掠,毕竟,双方在这城中厮杀,可不会顾忌什么百姓伤亡!

火铳,火炮,轰天雷等等火器,以及那惨烈的厮杀,在这城中,可是一夜未曾消停!

街道两旁,断壁残垣,火光熊熊,一具具尸体堆积道路两旁,浓浓的血腥味依旧缭绕,一个个残破的民居之中,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不绝于耳,更是给这座京城,添上了几分压抑。

一幕幕惨绝人寰之景入眼,徐枫神色亦是稍显凝重,他倒不是为了这些百姓而悲伤,他所顾虑的,是这场动乱之后,对京城,乃至整个天下的影响!

尤其是,直到现在,还未发现寿王及叛变群臣的消息!

一旦寿王彻底逃脱……

所引发的后果,那必然是毁灭性的。

天下之乱,将彻底拥有真正的法理大义,如今的天下叛乱者,不管是真忠心也好,是野心勃勃也罢,皆会朝朱慈烺这货真价实的大旗靠拢。

货真价实的法理大义,再加上那些硬骨头的文臣组建的一个完善朝廷中枢……

大明,必然死灰复燃!

甚至,演变成南北割据,划江而治,都有可能!

到那时候,南明北恒……还有蒙古后金辽镇凑热闹……

天下局势,将彻底沦至不可挽回的深渊!

这一次,若找不回寿王,那他……是真的彻底辜负了他修哥的信任!

“大人,宫里的娘娘派人来问,兵乱是否已经平定?”

正当徐枫思虑之时,匆匆而来的士卒汇报声,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随即,转身一问:

“是哪位娘娘?”

“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庄妃娘娘,还有定妃娘娘,都派人过来问了,现在那几位公公,都还在午门侯着呢。”

徐枫眉头微皱,好一会,才缓缓出声:“替本督去回禀几位娘娘,就说兵乱已经平定,请几位娘娘安心!”

“遵命!”

士卒领命而去,徐枫出神片刻,最终却是摇了摇头,这些事,可轮不到他去操心。

他还是将眼下这失职的弥补挽救好,才是当务之急!

……

“废物!”

“一群废物!”

大同城外,天子大帐之中,诸将与一众军机参谋跪倒一地,在天子的雷霆大怒之下,颤颤惊惊。

“去,立即去京城,告诉他徐枫还有李若链,要是抓不到寿王,都给朕提头来见!”

“末将遵旨……”

立马有将领领命,忙不迭的出了大帐,其余诸将,亦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引得天子注意,雷霆大怒倾泻而来,那可就冤了!

诸将颤颤惊惊,天子之怒火,却依旧熊熊燃烧!

从来就没有一件事,是称心如意!

从前大明是如此,如今大恒也是如此!

寿王会动,在预料之中,有朝臣会参与其中,也同样在预料之中!纵使是寿王不见踪迹,他也不至于如此愤怒。

但……大半个朝堂中枢之大臣,都毫不犹豫的背弃他,甚至不顾民族局势,重投大明怀抱!

他李修难道就如此不堪!

他一直的表现出的宽容,一直以来的为国为民,难道就换不来丝毫人心?

他李修,在那些大臣眼中,是不是就是一个滑稽的小丑?

品头论足?讥讽嘲笑?

他李修是不是太仁慈了?

天子紧紧握着天子剑柄,手指都捏得发白,目光,愈发冰冷,沸腾的杀意,亦是愈发森寒。

他,太仁慈了,他真的太仁慈了!

什么狗屁天下人心,什么狗屁士绅文人,什么狗屁文人治国!

让你们站着不愿意,那就全都跪着!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想当官的人,还难找嘛?

这一瞬间,天子心中,原本对文人的所有欣赏,所有期待,都尽皆消散!

顺者昌,逆者亡!

不听用者皆可杀!

正当诸将在天子盛怒之下颤颤惊惊之时,帐外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却是如救命之音,让诸将大松一口气。

“陛下,三边总督急报!”

听到这话,天子神色亦是缓和不少,随即缓缓出声:“进来!”

士卒走进,见到帐中跪倒一片的将领,还有天子冰冷的神色,身躯都忍不住一颤,愣了一会,士卒立马反应了过来,随即亦是颤颤惊惊的出声:

“陛下,三边总督急报,已于阳河北发现代善部主力,我军前锋营已与代善部交战……”

听到阳河这个河流名词,帐中诸将,亦皆是心头一凛,阳河处在大同宣府之间,若代善无意迂回,兵进延庆,威临居庸关的话,是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阳河的。

显然,代善部,是真的准备迂回绕道,或断后路,或奇袭大同!

“代善部没有分兵?”

天子疑问。

“回禀陛下,据斥候回报,自宣府城陷落后,代善部便分出一部偏师,进兵延庆……”

天子沉吟,随即,环视一眼跪倒的帐中诸将,目光,最终定格在帐中舆图上,好一会,才缓缓出声:“传令,命蔚州卫,朔州卫开赴阳河,接受三边总督统辖!”

“回去告诉周遇吉,无论如何,都必须将代善部堵在宣府,绝不许放一兵一卒入大同!”

……

第四百零五章 还有什么存在下去的可能? “他李修用兵,还是那般滴水不漏啊!”

阳河河畔,西南侧山峰之上,代善手持千里镜观察远方的周遇吉部大营后,亦是忍不住感慨一句。

“周遇吉统辖陕西三边精锐,虽未曾与蒙古和我们后金作战过,但自崇祯初年起,就一直与陕西各地义军鏖战,皆是久战之师,周遇吉此人亦是治军严明,战斗力绝不容小觑!”

听着身旁后金将领的诉说,代善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进退有序,纪律严明,守备森严,这周遇吉,是个人才!”

说到这,代善轻笑一声,完全没有大战之时的沉重,反而颇有中轻松之感:

“不过,挡住咱们,可还有多尔衮!”

“本汗现在倒是在考虑,是让多尔衮冒险迂回之大同?还是让多尔衮部突袭周遇吉后路,两部合围,先将周遇吉部歼灭?”

此言出,后金诸将,亦皆是陷入了沉思。

按原本计划,自然是迂回至大同,甚至,就连他们,也是绕道至大同。

但现如今,多出了周遇吉这个变数,战略之上,似乎也多了其他选择。

“大汗,末将以为,还是命多尔衮与我等主力合围周遇吉部为好。”

代善神色自若,点头道:“说说理由。”

“如今周遇吉部横在大同与宣府中间,按大恒军队的习惯,斥候夜不收必然是四处都是,从宣化,到大同,这么长的距离,多尔衮部纵使昼伏夜出,也极容易让恒军发现。”

“以李修之用兵如神,突袭被发现,作用恐怕就不大了……”

“但若合围周遇吉部的话,张家口,宣化,皆被咱们占据,延庆也有分兵进攻。”

“只要我们摆出大举进攻的架势,必定会牵扯住周遇吉部的精力,再以偏师劫掠各地,以夜不收猎杀恒军夜不收,如此,多尔衮绕后突袭,应该难以被发现……”

“只要合围诛灭周遇吉部,就相当于断了李修一臂!”

“我们再与多尔衮部合兵,携大胜之势,兵临大同,断李修后路的同时,与林丹汗里应外合,合围李修所率大恒主力!”

“三十多万大军对李修不到十万兵力,而且还是断其后路的里应外合,这般战局,末将觉得,纵使他李修有通天之能,恐怕也逆转不了注定的败局!”

此言出,诸将纷纷点头,出声附和,代善正准备说些什么之时,一名传令兵却是拿着一封密信策马而来。

“大汗,辽东急报!”

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在场诸将的所有注意力,一个个皆是下意识的将目光定格在士卒手中的那封密信之上。

代善神色亦是凝重起来,撕开信封,拿出信一看后,神色却是立马阴转晴,到最后,更是忍不住畅快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

“好!好!好!”

突然这般神态变化,更是引得在场诸将心头跟猫儿挠了一般,好似得很。

最终,也终于有将领忍不住问道:“大汗,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止大喜事!”

“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代善指着手中的密信,再次抑制不住的畅快大笑。

“袁崇焕来信,说是毛文龙的部将联系他,说是可以配合他辽镇,里应外合攻破山海关,大明的那些朝臣也会帮忙在山海关后方弄出事情,吸引山海关守军的注意。”

“而且现在,大恒京城,那小皇帝,恐怕已经在群臣拥护下,起兵了……”

“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哈哈哈哈哈哈……”

“恭喜大汗!”

“好啊,大恒,这次必亡矣!”

“好啊!”

“哈哈哈哈,恭喜大汗!”

“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众将浓浓的喜色溢于言表,皆是难以言喻的畅快。

畅快之际,阿拜却是吐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不过……大汗,咱们还是得当心一些。”

此言一出,原本的畅快欢笑,亦是骤然为之一滞,代善似乎也被这一句话从畅快欢喜中唤醒过来。

随即,代善环视诸将,言之确凿道:“阿拜说得对,袁崇焕本就不愿屈居人下,纵使当初最艰难之时,也要维持着辽镇的整体……”

“自当初举起所谓清君侧大旗,搅动大明天下风云,辽镇更是与我后金愈发泾渭分明。”

“如果这次辽镇成功入关,那其必然会改头换面,迎奉大明那小皇帝,现在袁崇焕需要我等,还会与我后金保持亲密,可一旦李修败亡,以袁崇焕的性子,必然会与我等划清界限,未来也必然是我等之大敌!”

“尔等切不可有所亲视,辽镇有着大明小皇帝那面大旗,在这中原之地,优势可比我等要大得多!”

“大汗放心,我等明白的。”

“对,袁崇焕那小子,我早就看透了,跟着咱们,心不甘情不愿的……”

众将纷纷应和,见此景,代善亦是点了点头:“不过现如今,李修尚在,袁崇焕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什么傻事的……”

说到这,代善亦是难掩笑容:“若这次,袁崇焕攻破山海关,那……本汗真想不出,这大恒,还有什么存在下去的可能……”

有部将忍不住问道:“大汗,此消息,要不要通告林丹汗一下?”

“不。”

代善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尔等嘴巴都严实一点,此消息,不可让林丹汗知道。”

他可是无比清楚林丹汗的性子,一旦让他知道山海关这个消息,那如此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他林丹汗绝对会开始保存实力,甚至算计他后金都说不定……

如今之局势,再怎么对他李修不利,但那十数万大军可不是摆看的,要是让他林丹汗算计一下,把李修的临死反扑之矛头弄到了他后金身上,那他后金恐怕不死也得半残!

这场战争,就算赢了,以后的战果,恐怕也与他后金无关,说不得还会被林丹汗吞并,而且,辽东,可还有一个辽镇!

在以前,老老实实协助后金,一旦山海关破,那可就不一定了……

……

第四百零六章 不折腾了! 夜晚。

月辉洒落大地,巍峨的山海关依旧稳若泰山的耸立于狭窄的辽东走廊。

事实上,看似面对强敌,关系京师存亡的山海关,除了最开始时京军刚进驻之时略有不稳,而后,随着防守的常态化,山海关,反倒是最为稳定之地。

以山海关之险,加登来水师之协防,铸就了这一座从外部根本无法攻破的雄关。

自靖武元年那再一次叩关失败的战争后,无论是后金,亦或者辽镇,显然都放下了从山海关打通出路的想法。

后金将战略目光放至了草原,辽镇,则是安心经营着辽东走廊还有朝鲜,以及他们初生不久的水军。

纵使这一次辽镇高举反恒复明的大旗,大举进军,事实上,在这山海关,至今为止,也未曾爆发过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辽镇大军囤积关外,不过就是做做样子,摆出架势,却无丝毫动作。

如此,山海关数万大军,倒也是在这般天下大乱的局势之下,享受着看似不可思议的安宁。

“我等真的要行叛变之事吗?”

渤海,战船之上,孔有德眺望岸上那巍峨的山海关关,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此言出,耿仲明与尚可喜皆是沉默。

若是从前东江犹在之时,他们必然毫不犹豫的听从大帅之令。

可东江早已不在,他们旧部,也都已经被打散重组,虽依旧领兵。但,可不是之前在东江时的一言堂。

而且,他们一直在军中一线,自然比那些高居朝堂的,对军中之事,自然看得更为透彻。

如今,虽是天下大乱,虽也是内忧外患,大恒国势风雨飘摇,但,事实上,北方各省,一直都还在当今陛下的牢牢掌控之中,纵使动乱,也都是极快的速度镇压下去。

而且,纵使如今四方动乱,强敌叩边,真正被调动,参与进这场战争的,也就只有那数十万的营兵。

北方数省,两百多个军改完成的卫所,都还在各地镇守,一旦真的形势不可挽回,陛下一纸令下,举国之强兵,近百万大军,以陛下之用兵如神,何人可挡?

除非后金蒙古能够在陛下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彻底葬送如今在大同的主力大军。

但显然,这不太可能。

天下局势再怎么乱,最终,还是得靠枪杆子说话。

而放眼天下,何人的枪杆子,有当今陛下的硬?

这是最现实的一点。

若他们听命叛乱,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如愿,就算如愿成功,能不能挡住陛下的反扑……

而且,成功了,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围剿之下惶惶不可终日?是归顺曾经的死对头袁崇焕?

还是逃到江南去?放着堂堂正正的人不做,重新跪在那些文人面前,给文官当牛做狗?

还是投靠后金蒙古,遗臭万年?

怎么想,似乎都没有现在这般舒坦。

东江改制之后,在登来水师,他们可没有受排挤,在武院进修之后,依旧被重用,开国以后,还都受封了子爵爵位,虽只是流爵,但立下大功,再进一步,转为世爵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在大恒,武人的地位,可不同以前,虽谈不上高人一等,但,也绝不是如从前那般纵使当上三四品武官,也是文人眼中的一条狗!

沉默许久,耿仲明却是突然出声:

“你们觉得,以陛下之英明,会留下京城那么大的漏洞,会没有防备措施嘛?

“你们可别忘了,北直隶,也是有卫所存在的。”

言至于此,耿仲明没再多言,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是清楚。

京城那些文官的举事,显然很难成功,就算成功了,估计也难挡得住反扑。

而且,若山海关有变,尽起北直隶之兵,凑个几万大军,绝对是轻松至极。

而以山海关守军之精锐程度,纵使败,出现兵败如山倒的可能性,也极小,最大的可能,恐怕就是僵持……

三人依旧沉默,只不过对视之间,却也清楚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纠结。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折腾了。”

最终,还是尚可喜打破了沉默。

“就当是我尚可喜对不住大帅吧!”

此等话语,耿仲明与孔有德却是没有任何反驳之言,反倒是如大松一口气一般。

孔有德接着出声:“那我也算了,大帅虽对我不薄,但要我放着人不做,去给人当狗,这事,我不做!”

耿仲明摆了摆手:“都不愿,那就散了吧,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为什么要散了?”

就在耿仲明与尚可喜准备离去时,孔有德却是突然出声。

“怎么?”

耿仲明与尚可喜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向孔有德。

“既然咱们不叛,那这就是送上门来的天大功劳,怎么,送上门来都不要?”

孔有德这话一出,耿仲明与尚可喜皆是一愣,待回过神来后,两人神色都有些阴晴不定。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天经地义,史书也只会记载我等的忠心耿耿,你们担心什么?”

孔有德满不在乎道:“大帅这一步,走错了,咱们既然不跟大帅走,那就跟尽心尽力的跟着陛下走呗,如此,送上门的功劳,为何不要?”

耿仲明一咬牙:“干了!”

“干了!”

尚可喜亦是接连出声。

随着三人意志统一,原本于海面上游曳的几艘战船,亦是骤然调转船头,朝山海关的威海城码头而去。

而此时,山海关督师府中,山海关督师赵武,却依旧埋身于重重军务之中。

山海镇,下辖山海关,以及永平,长河等二府六县,此般建制,本身为了避免后方府县不配合山海关防守,或阳奉阴违,破坏山海关防御,而特意改制设立。

如此,山海督师职权虽是扩大,但责任,自然也是随之扩大。

尤其是自反恒复明之口号打响,更是不知道多少目光盯着山海关。

虽未有大规模战事,但暗地里的争锋,小规模的镇压之战,可从未停过!

如此之下,山海关的普通兵将,虽是舒坦,但他这个山海关督师,可一点都不轻松。

一件件军务批示处理,当翻到锦衣卫送来的关于代善进兵阳河的消息后,赵武的神色亦是骤然凝重,还未待他细细思考,门外,一道声音,却是突然传来。

“大人,登来水师参将耿仲明,尚可喜,孔有得说是有要事要向大人您汇报!”

闻此言,赵武微皱眉,他没记错的话,这三个人……是曾经的东江毛文龙部将心腹吧?

这个时候,要见他,有要事汇报?

赵武目光稍稍闪烁,缓缓出声:“让他们过来!”

……

第四百零七章 时势中的英雄 山海关外,辽镇大军之中。

已至深夜,辽镇帅帐之中,袁崇焕亦未曾歇息,深冬刚过,天地之间,还缭绕着刺骨的寒意。

袁崇焕披着一袭狐裘,孤身伫立于帐外,注视着这一座对他而言,已然如同梦魔一般的雄关。

为曾经的蓟辽督师,他对这座雄关的一切,可谓是了如指掌,但,身份的变化,这座雄关,便成了他与中原,辽镇与中原,不可逾越的阻碍。

一次次进攻,一次次谋划,最终却皆无功而返,这座雄关,亦是始终屹立不倒,不可逾越。

这一次,会不会又如之前那般?

袁崇焕不知道,这一次,虽看上去胜算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大,中原之局势,也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混乱。

但,有着之前一次次的无功而返,这一次,袁崇焕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出神许久,袁崇焕却是突然轻笑一声,随即,亦是轻声一叹!

所谓,时势造英雄。

他李修,却是英雄造时势!

是他,造就了一次又一次的所谓时势!

当年崇祯驾崩,他若是不吃独食,不站在文人士绅的对立面,该妥协的妥协,以其之功绩以及为根基的强兵,纵使改朝换代,天下局势也绝不至于到如今这般地步。

他李修的心,太大了,也太贪了,做事,也太绝了!

想握住一切权利,想要革除一切沉珂弊病,不给任何违背他利益的人丁点活路!

他想要的,是真正的顺者昌,逆者亡!

是整个天下,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皆在他一念之间。

若非如此,他辽镇与后金,又怎么可能突破当初那个让人绝望的封锁圈,那漠南蒙古,又怎么敢违背他的意志,那林丹汗,又怎么可能崛起!

这天下,又怎么可能如此混乱,如此遍地不服!

注定是死,在能够反抗的情况下,又有谁会坐以待毙……

时势造英雄,所有英雄,都处在他李修一手造就的时势之中。

是他李修亲手造就了如今群雄并起的时势,也是他自己,亲手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人生在世,刚柔并济,才是王道,过刚易折啊……”

袁崇焕仰望夜空,轻声自语一句。

就在这时,有亲卫匆匆而来,随即朝袁崇焕附耳两句。

“带他过来!”

袁崇焕点了点头,随即便朝帐中走去,没一会,一名乔装打扮的登来水师士卒,便也走进啊后金帅帐之中。

而此时,寂静的山海关,已然被暗藏的喧嚣打破,有快马飞奔而出山海关,在山海关内部,却也有一营营兵马随之调动。

山海关关城之上,赵武俯瞰着关外清晰可见的辽镇大营,其身旁,则是耿仲明尚可喜以及孔有德三人。

“大人,已经派人通知了,按照约定,里应外合之地是在威海城还有山海关关城。”

“只要末将这边发出信号,辽镇就会随之而动。”

寂静好一会,孔有德才忍不住出声,小心翼翼的看了赵武一眼,随即出声。

“不急,信使才派出去,得让他袁崇焕安心。”

赵武轻笑一声,随即缓缓转身,俯瞰着这座雄关的中心关城。

城中将士飞奔传播,一营营兵马进入着预定位置等待,隐约的肃杀,已然充斥了这座雄关之南翼城与宁海城。

“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有部将飞奔而来,抱拳汇报。

赵武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孔有德三人,点头道:“发信号吧。”

而此时,在城外,辽镇大营,黑暗之中,辽镇精锐,亦随令而动,那奉行着敌进我退,敌疲我扰从不与登来水师正面交锋的辽镇水师,亦是第一次全军出动,朝比邻渤海的山海关宁海城而来。

直到得到水师即将抵达的消息,袁崇焕才大松一口气,朝一旁乔装而来的登来士卒点头道:“发信号吧!”

点点星火闪烁,夜幕之下,山海关南翼城以及宁海城城门,宁静告破,隐隐约约的喧嚣,透过夜晚寒风飘荡而来。

如此,亦是让袁崇焕的心,提到了极点,这喧嚣,显然,是内应在夺取城门。

成败与否,显然就在此一举!

“准备,城门开了,立马进军!”

袁崇焕死死的盯着那一道城门,压抑着声音下令。

部下应声告退,黑暗之中,战旗猎猎作响,数不清的辽镇将士已经是藏身黑暗之中,兵戈森寒,已然随时准备出击。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也不知何时,伴随着绞盘的嘎吱转动,吊桥一点一点的落下,厚重的城门,亦是在绞盘的作用下,一点一点的升起。

“杀!”

“诛李贼!”

“反恒复明!”

这一瞬间,黑暗之中,伴随着骤响之喧嚣,隆隆的马蹄声,亦是骤然响起。

铁骑奔腾,顺着落下的吊桥,如潮水般涌入城门之中。

此刻,就在关城之上,赵武死死的注视着此景,握着刀柄的手,下意识的紧紧用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手背已是青筋暴起。

直到确认袁崇焕部是真的上当,赵武才似卸下千斤担一般,勐的松了一口气。

“好!”

此景入眼,赵武亦是忍不住的畅快大笑!

辽镇这根眼中刺,他可是忍了好多年了,可国内局势一直不稳,根本没余力对这辽镇采取太大的措施。

而以如今之局势,能维持山海关本身之安定,就已经很不错了,显然不可能对辽镇还能有什么大动作。

怎么也没想到,辽镇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此战若成,那就是破局之战!

不说尽灭辽镇,只要将其重创,登来水师就不会被牵制在辽东,可调至江南,如此,江南海疆的僵持,必然被打破。

如此,连锁反应之下,整体战局,亦是必然向好的方向演变!

而与此同时,远在燕山脚下的山海关威海城,城门却已悄然无息的洞开,一支铁骑,亦是悄无声息的从城门而出,很快,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一直游曳在山海关海域,策应山海关的登来水师,亦是扬帆起航,朝着辽镇大军的后路,广宁城而去……

第四百零八章 兵败如山倒 “反恒复明!”

“诛李贼!”

铁骑奔涌,战旗猎猎,黑暗之中潜藏的辽镇大军,就如奔涌的大江一般,汹涌灌入那阻拦了他们数年之久的城门之中。

“冲!”

“冲过去!”

曹文诏亲率关宁铁骑,一骑当先,冲入城门之后,刀锋直指那洞开的瓮城里侧城门。

只不过,随着铁骑奔涌,那敞开的瓮城城门,却是缓缓的关闭起来!

此景入眼,曹文诏神色顿时大变,下意识抬头看向瓮城城墙之上,火光闪烁之间,黑幽幽的枪口以及森寒尽显的箭簇,已然瞄准了他们!

“狗贼安敢欺我!”

曹文诏童孔勐缩,悲愤高呼!

“撤!”

“撤出去!”

“快撤出去!”

糟杂喧嚣之间,他的呼喝声,终究难有什么作用,铁骑冲锋的惯性,在这奔涌之间,亦是难以停止!

“杀!”

震天的喊杀声,亦是骤然于瓮城城头响起,箭雨覆盖,火铳发射,绵绵不绝。

如下饺子一般,一群群关宁铁骑将士,受创从战马上跌落,

硕大的瓮城之中,原本沸腾的喊杀呼喝,顿时化为了无尽的血腥!

此时此刻,这场里应外合的突袭,俨然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如瓮中之鳖的屠杀!

“不好!”

听到城中那骤响的轰鸣与喊杀,袁崇焕也不禁心头一颤!

随即,勐的高呼:

“快,传令,撤回来!都撤退!”

“杀!”

而就在这时,冲天的喊杀声,却是从后方响起,袁崇焕下意识转头一看,只见因大军出击,而防备空虚的大营,此刻已是火光冲天,隐隐约约之间,似可见铁骑奔涌,肆掠其中。

“督师大人有令!活捉袁崇焕者,赏银万两,官升三级!”

“督师大人有令!活捉袁崇焕者,赏银万两,官升三级!”

“杀辽贼!”

“杀啊!”

铁骑奔涌,若勐虎下山一般,锐不可当的从后方营寨过来!

“挡住!”

“祖大寿带广宁营,快去挡住!”

“让曹文诏撤回来,快去!”

袁崇焕目瞪欲裂,疯狂嘶吼下达着军令!

“杀!”

可没待他将突袭的作战序列调整过来,在威海城方向,震天的喊杀声,也是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随之传来!

这一幕幕之景入眼,袁崇焕的心,亦是随之沉到了谷底。

山海关守军出城作战,他自然是不惧!

但,也得看是什么情况。

两军对垒,他自然不惧。

但此刻,绝大部分兵力,皆是为此次突袭而布置,最精锐的关宁铁骑,还被打成了瓮中之鳖,后方各部,也皆是随关宁铁骑而动。

被埋伏之后,本就是一片混乱,下令撤退,更是加剧了混乱。

一支军队,在混乱失序的混乱之下,还遭到有预谋的突袭,结果,似乎……显而易见!

“毛文龙误我!”

袁崇焕悲愤交加,面色潮红不定,最后,竟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亦是一个踉跄,若非身旁亲卫及时搀扶住,都差点摔倒在地。

“都去,所有人都去,收拢兵力,快去!”

袁崇焕疯狂的嘶吼着,原本汇聚身旁的辽镇诸将,在这嘶吼之下,也是忙不迭的策马而去。

“传令下去,各部,按预定计划反攻!”

此刻,山海关城楼之上,注视着瓮城之中的惨状,以及城外的混乱,赵武已是难抑激动,紧紧握着腰间刀柄,强忍激荡下达着命令。

随即,赵武环视一眼城内外,便翻身上马,在城楼之上奔腾,最终至城内。

而此时,数千铁骑,早已列阵在城楼下等待已久。

“开城门!”

赵武策马上前,高喝一声,眼前将关宁铁骑挡住的瓮城城门,亦是缓缓打开!

“杀贼!”

赵武拔刀而出,直指城门之外的血腥,一声高喝。

“杀!”

数千铁骑同喝,在赵武亲自率领之下,由城门奔涌而出!

还在苦苦挣扎的残余关宁铁骑将士,未来得及逃脱这人间地狱的血腥场,又迎来了致命的一击!

如秋风扫落叶,踏破血腥,势如雷霆般横扫残敌,血腥之中,就如一柄利剑,撕碎瓮城残敌,又直接刺入城门口尚且混乱的辽镇各部。

数路突袭,围攻!

本就混乱的辽镇大军,更是几近失序!

数不清的辽镇将士,在这失序且血腥的种种因素影响之下,亦是开始了一场战争,任何将领,都不愿看到的情景。

那就是溃败!

如同病毒般蔓延的溃败,很快,便是兵败如山倒!

无数辽镇将士,如无头苍蝇一般,丢下武器,疯狂的往四方逃窜,躲避着四面八方的山海关守军突袭屠杀。

“督师有令,投降者不杀!”

“督师有令,投降者,不杀!”

阵阵高喝响彻夜空,在这般屠杀之下,一个个逃跑不急的辽镇将士,亦是接连跪倒。

更多的,却依旧是在这混乱失序中,疯狂的朝着黑暗之中奔逃而去。

“督师,完了!”

“都败了,挡不住了!”

祖大寿满身血污的策马而来,悲呛高呼。

“撤吧,咱们被算计了,这次败了!”

“能撤到哪里去?”

袁崇焕环视着这兵败如山倒之景,喃喃自语之间,神色亦是尽显恍忽。

“辽镇的家底,可都在这,败光了,咱们还能去哪里?”

祖大寿亦是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战,虽未大动干戈,但也是尽起辽镇主力。

这一败,辽镇主力尽丧,没有足够的兵力,这辽东走廊的诸重城,显然是难以挡住山海关大军的进攻。

最终,祖大寿一咬牙道:

“咱们先去宁远,守不住就退到锦州,实在守不住,咱们就撤到朝鲜去!”

“这烂摊子,后金不会放任不管的!”

此言出,袁崇焕久久沉默不语。

“督师,下令吧!”

“李贼大军凶勐,再拖下去,就走不了啊!”

直到祖大寿忍不住再催促,袁崇焕才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

“撤吧!”

说完,袁崇焕就好似泄掉了所有精气神一般,整个彷佛都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缓缓转身,望着这血与火之间巍峨耸立的山海关。

望着这兵败如山倒之景……

他知道,什么王图霸业,什么天下大势……

从此,都与他无关了!

辽镇,也将彻底成为历史……

……

第四百零九章 下广宁,破宁远,陷锦州! “追!”

“李浩,常州你们两部留下来收拢俘虏,剿灭残敌!”

“传令其他各部,随本督趁胜追击,活捉袁崇焕!”

战袍染血,赵武面色红润,声音高昂,眉宇间,激荡欢喜更是难以抑制!

“传令全军,告诉弟兄们,此战过后,本督必向陛下请示,此战有功者,功劳倍之,厚赏!”

“下广宁,破宁远,陷锦州!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就在此战!弟兄们,随本督杀!”

“杀!”

“大恒万胜!”

“陛下万岁!”

士气愈发沸腾!

铁骑若洪流滚滚,从山海关起,朝着这一条漫长的辽东走廊而去。

而就在此时,自山海关而出,辽东走廊的第一座重镇,广宁,却已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曾经的辽镇大明日月旗,俨然已经消失不见。

大恒黑龙旗,已然高高飘扬在了这座辽东重镇之上。

此次高举反恒复明之大旗,辽镇主力本就是倾巢而出,而随着这次里应外合之计策出现,为了破关之后的大举进攻,长驱直入,袁崇焕更是将各镇为数不多的守军调动。

如此,登来水师一部的突袭,亦是轻而易举的将广宁拿下,堵在了辽镇败兵撤退的退路之上。

袁崇焕率领着辽镇残兵还未至广宁,便迎面撞上了广宁败退而来的残兵。

“你说什么?广宁丢了?”

祖大寿一脚将汇报消息的败将踹倒在地,几近疯狂的呵骂。

“老子杀了你这个废物!”

“行了!”

袁崇焕无力的摆了摆手。

“广宁空虚,被偷袭,丢了也很正常。”

“可督师,广宁丢了,咱们退路就被堵了……”

此刻的袁崇焕明显冷静了许多,有条不紊的分析着:“能够绕后到广宁,不被咱们察觉,也就只有登来水师了。”

“登来水师本就调走一部,剩下一部偷袭广宁,水师陆战,海上就空虚了,咱们找民船,走海路!”

言至于此,袁崇焕停顿一会,才道:“广宁丢了,这般态势,宁远那边,恐怕也来不及去了!”

“咱们不去宁远,直接到锦州!”

“派人传令到宁远,命吴襄收拢败兵,死守宁远!”

“再派人去通知后金,让留守后金的部队立马进驻锦州,协助守城!”

“先保宁远,保不住宁远,就保锦州!”

“尔等放心,后金绝对比我等更急!”

“宁远锦州守不住,我等大不了退回朝鲜,但以后,要面对大恒兵锋的,就是他们后金了!”

“现在后金主力倾巢而出,只要他后金不想老巢被山海镇掏了,就绝对会替咱们死守的……”

“祖大寿,你就无需去锦州了,立即赶回朝鲜,稳住局势!”

袁崇焕的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下达,而在此时,山海关数万大军,随着部分留守雄关,其余诸部,在这突如其来的辉煌大胜之下,俨然倾巢而出,兵锋直指辽镇长期以来的自留地,这条狭长的辽东走廊!

胜利与辉煌,骤然降临这山海关,而在大同,战局却依旧在僵持。

天子虽下令三省卫所备战,但却迟迟未曾调动三省卫所。

如此,在绝对的兵力劣势与战略局势的劣势影响之下,战事,自然陷入了无尽的僵持。

“陛下,林丹汗出动了!”

“右翼数万铁骑迂回,朝偏头的方向去了!”

天子帐中,有部将匆匆走进,一句话,却是引得帐中诸军机参谋与诸将,皆是有些诧异。

毕竟,自林丹汗当初被他们吃掉了两个万户之后,便一改常态,堂堂蒙古铁骑,叩边而来,却是结寨自守,明显是准备拖延下去。

近二十万大军,一心死守,纵使天子用兵如神,亦是只能层层推进,层层蚕食,根本难以速战速决。

这乌龟壳缩了这么久,竟放弃乌龟壳,主动出击?

很快,诸将便反应过来,目光或放至军情沙盘,或定格于舆图之上,考虑起林丹汗此举的意义所在。

“偏头驻守的是勇卫营,在那边,是林丹汗的嫡系万户还有归顺林丹汗的蒙古两个万户……”

立马就有军机参谋出声。

“出来了,那就打!”

李修将目光从舆图上挪开,定格在帐中诸将身上。

“让金吾左右两卫开往偏头,让右翼京军朝靖安堡迂回,若林丹汗不动,就伺机对这支蒙古合围,若林丹汗动,就于靖安堡驻守,听候命令。”

“命中军抵前,让前锋营试探进攻一下,朕倒要看看,他林丹汗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军令下达,李修眉头紧蹙,再次将目光放至舆图之上,林丹汗缩成乌龟,他能理解林丹汗的战略意图,但,主动出击,他却有些不理解了。

他不怕……自己再趁机将他这一部给吃掉?

这一部再被自己吃掉,那他想再当缩头乌龟,可就难了!

李修紧盯着眼前的舆图,脑海里,这个疑惑,亦是为之盘旋。

一场战争,当战事僵持,胜负之关键,就在于小节。

任何一点的疏漏,最终累计起来,就可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从接触兵事的那一天,到现如今,每一场战争,他都没有后退的余地,更别说,如今的局势,也容不得他疏漏!

“大同,宣府,蓟镇,京城,山海……”

一处处重镇地名在脑海里流转,一场场战事局势亦是在脑海里形成脉络,最终,衔接在一起。

“蓟镇!山海!”

最终,李修脑海里,亦是浮现出了这两个地名。

大同,宣府,京城,这三处重地,局势都已在掌控之中,唯有蓟镇与山海,后金与辽镇,都未有实质性进展,如此,虽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但,一旦生变,也必然是天大的事情。

但……

蓟镇,徐枫经营已久,武备可谓是三镇之首,被多尔衮一部偏师攻破肆掠的可能性,无疑极低。

山海关那更不用说了,当初集后金举国之力,再加上辽镇举全军之力,都未曾攻破,更别说如今还只有辽镇了。

“不对!”

蓦然间,李修似想到了什么,目光骤然定格在蓟镇之上!

脸色,亦是瞬间有些难看起来!

他似乎,又一次陷入了惯性思维之中了!

多尔衮打蓟镇,就真的是为了攻破蓟镇?

代善打宣府,目标,可不是宣府,若非他及时察觉,命周遇吉挡住,那代善如今恐怕已是与林丹汗将他合围了!

这一瞬间,数不清的念头在脑海里闪烁,最终,形成一条清晰脉络的那一刻,李修亦是豁然开朗。

“他们,从一开始,目标就是自己!”

“什么大同,蓟镇,宣府,都是虚晃一招!”

“他们,是想围歼他李修所率之主力!”

“那多尔衮……偷袭他李修?”

“不不不……太远了,难以实现!”

“是周遇吉!”

瞬息之间,李修之目光,亦是定格在了舆图上阳河北标记的周遇吉部,脸色,亦是瞬间难看起来!

“传令,命大同左右两卫,立即开赴阳河,支援周遇吉部!”

“立即派人赶回京城,命徐枫立即赶回蓟镇,统辖蓟镇诸军诸卫,北出喜峰口,告诉徐枫,若多尔衮主力尚在,则牵制住多尔衮部,若多尔衮部主力已秘密撤走,立即歼灭羊攻之敌,率军赶赴阳河,与周遇吉合围后金主力!”

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天子大帐,亦是为之喧嚣,天子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舆图,眼中,已满是忧虑。

只希望,他察觉的,没有晚……

不然的话,这一仗,那就真的要赌命了!

……

第四百零十章 胜与败 “还有百里,就到了阳河北了。”

“若是绕后的话,要经过宣府右卫,还有阳河卫驻守之区域,还有,恒军极重斥候夜不收,但凡驻营之地,必遣夜不收扩散百里。”

“命全军卸下辎重,马蹄裹布,好生歇息。”

“天黑之后出发,不许有任何火光,趁夜色奔袭,争取天亮之地抵达……”

“还有,现在派出夜不收,但凡靠近我军十里之处的百姓,敌兵,皆一律杀无赦!”

宣化北郊的一处山坳之中,大军潜藏山林之间,多尔衮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

“诺!”

诸将领命,告退而去,多尔衮深吸一口气,立于山巅,眺望着远方天际。

这一次,他多尔衮,不可能败了吧!

只要围歼了周遇吉一部,这三镇之地,就只剩下他李修亲率之主力。

合围而去,断其后路,怎么,也想不到输的可能!

当夜幕降临,数万铁骑星夜行军,在黑暗之中前进,就好似阴兵过道一般,悄然,且无声。

而在阳河,原本的攻守对峙之战,便是如此。

三边虽有十数万大军,但在不调动卫所根本的前提下,倾巢而出,也就三四万人马。

而代善一部,后金八旗,有四旗主力,还有三个蒙古万户,以及代善组建的大汗亲军,巴图鲁营共计近八万大军。

如此,兵力劣势,自然谈不上一战而胜之,天下下达的旨意,也只是让周遇吉拖住代善所率这支主力。

如此,周遇吉自然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不求胜利,只求不出纰漏。

“军规规定,粮草大营,沟壕必须六道一丈,下铺竹刺,上设吊桥!为何你粮草大营只有三道一丈,寨门吊桥未设,你吴浩是准备让敌军长驱直入嘛?”

夜晚,巡视到粮草大营的周遇吉,此时已是雷霆大怒!

“大人,兵力不够啊!”

“我部只有六千人,三千人护送粮草,保护粮道,还有一千人被抽调到大军右翼协助防守,两千人维持日常防守都艰难……”

“狗屁!”

“兵力不足,那工事更要完备,更要小心谨慎,不然的话,敌人突袭,你拿什么挡?你怎么挡!”

“本将再给你一千人,我不管你怎么做,明天早上,粮草大寨的工事再有疏漏,你就等着撤职吧!”

“末将遵命!”

吴浩抿了抿嘴唇,不敢多言,立马抱拳领命,随即匆匆而去。

注视这名将领离去,周遇吉亦是皱了皱眉,兵者无小事!

一丝一毫的疏漏,最终都会影响到全局。

本部中军,他亲自驻守,一切,自然皆在掌握,左右两翼,后方粮草大营,却是距离中军颇远。

本以为万无一失,但似乎,他麾下这些将领,在这般时候,竟还有些放松了!

“走,去右翼大营!”

翻身上马,周遇吉环视一眼已然忙碌起来的粮草大营,随即,策马而动,一众怀安营亲卫随行,浩浩荡荡,很快,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停!”

黑暗之中,前行一段时间,周遇吉却是突然叫停了飞奔的队伍。

众怀安营亲卫将士下意识勒马而立,疑惑的目光,亦皆是看向了周遇吉。

此刻,周遇吉神色却是有着凝重,翻身下马,半蹲于地,目光,俨然已经汇聚在泥泞地上那杂乱的马蹄之上。

“拿火把来!”

周遇吉匆匆走到队伍前侧,一旁亲卫士卒连忙将火把递了过去。

火光照耀之下,泥泞中的马蹄脚印,亦是愈发清晰,周遇吉的神色,亦是愈发凝重。

“大人,这马蹄脚印很杂乱,应该至少有几千骑兵以上,而且,看上去,应该留下不久,可,我军近来并没有骑兵的调动,也没听说其他部队的骑兵经过这里啊!”

有部将忍不住出声。

周遇吉未曾言语,却是突然将手伸进泥泞之中,一块沾满泥泞的破布,便出现在众人视野。

“是马蹄布!”

部将脸色大变:“大人,当初我随陛下夜袭努尔哈赤,马蹄便是蒙布掩盖马蹄声,大人您看,这布中间的马蹄痕迹,都磨烂了……”

周遇吉顺着马蹄奔腾的方向看去,神色,更是难看起来!

那个方向,是粮草大营!

“立即派人快马赶赴各部,告诉他们,有敌夜袭,让他们戒备!”

“不去右翼大营了,直接回中军!”

周遇吉匆匆下令,几名快马,便迅速没入黑暗,而周遇吉则率领着一众亲卫,匆匆朝中军大营而去。

而此时,血与火,已然笼罩了这阳河河畔!

左右两翼大军,后军粮草大营,中军主力,或遭受突然至极的夜袭,或被代善主力趁夜进攻,原本僵持的局势,彷若瞬息之间,便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杀!”

“大金万年!”

“守住!”

“怀安营抵前,挡住!”

匆匆赶回的周遇吉,了解基本的战局情况之下,便立马指挥中军主力对敌防守。

中军虽则遭到敌夜袭,但得益于完善的防备工事,夜袭倒也未曾得逞,只不过,骤然而来的大举进攻,却着实让人措手不及!

中军局势俨然稳住,周遇吉眉宇间的忧虑,却还是经久不散。

“左右两翼,粮草大营有消息传来没有?”

这已经是周遇吉不知道多少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回禀大人,还没消息。”

身旁部将亦是满脸凝重,随即,亦是忍不住喝骂道。

“多尔衮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蓟镇守军是干什么吃的!”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周遇吉眉头紧皱:“粮草大营不过两千人,且守备不严,多尔衮部数万骑兵,纵使分兵突袭,粮草大营也绝难守住。”

“左右两翼同样与代善部主力对峙,里外夹击之下,同样堪忧!”

“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死守中军!”

“我们钉在这里一天,代善多尔衮部就绝对不敢轻易擅动,立即派快马赶赴大同,将此事禀报陛下!”

“已经派了两波了!”

“那就再派!”

周遇吉呵斥。

“诺!”

部将领命,正欲安排之时,却见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大人,粮草大营突遭袭击,将军奋力抵抗,终究不敌,粮草大营,失守了!”

有将士满身血污的从战马上滚落,哀嚎出声。

周遇吉神色大变,环视四周,立马呵斥道:“妖言惑众,就在刚刚,本将还亲临粮草大营,怎么可能出事!”

“带下去,大刑伺候!”

“大人?”

部将惊疑,却被周遇吉眼神制止,很快,部将便明白过来了,粮草大营囤积了大军数月所需粮草,如今失守,若消息传出,必然军心大乱。

不管粮草大营真实情况如何,在众将士心中,粮草大营,必须无恙!

“你带亲兵去,若有粮草大营败兵逃来,皆严加看管,绝不允许败兵与中军将士接触!”

“去统计军中存粮,看还能撑多久!”

“再派快马赶赴大同,将粮草大营失守的消息禀报陛下!”

“另外,速速派快马持本督令信,去各府县征粮!”

前几道命令,诸部将还是接连领命,可待到征粮于诸府县这命令之时,诸部将却是有着迟疑起来。

“大人,陛下有旨,但凡大军出征,皆由总参统筹后勤规划,不可擅自……”

“特殊时期行特殊之事,事后,本督必会向陛下请罪!”

部将话还没说完,便被周遇吉打断。

部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周遇吉严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最终,也只能领命而去。

……

此刻,在粮草大营,多尔衮却无攻破粮草大营,断周遇吉部后勤的喜悦,望着这熊熊燃烧的粮草,却是面色铁青!

一场大火,将这粮草大营堆积如山的粮草付之一炬!

此战虽功成,但显然这一大收获,皆被这一把火给烧没了!

这无疑也违背了他们的预定作战计划,毕竟,为了这场突袭,所有辎重,都已经舍弃,数万铁骑,每名将士,只随身携带了不过三天的口粮!

没了这粮草,他们的作战计划,显然也出现了纰漏!

最终,多尔衮亦是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句话:

“所有恒军俘虏,一律斩杀!”

“阿济格你率一部收拾残局,抢救粮草,其余诸部,随本王走!”

再愤怒,也挽回不了丝毫,很快,多尔衮便强行压下心中之怒意,一声令下,便率领着麾下铁骑,踏破黑暗,兵锋直至阳河北河畔的周遇吉中军大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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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接我爸出院,弄了一上午

两百一十一章 梦魇 “他娘的,王八蛋,畜生!”

“老子操你娘,竟敢湖弄老子!王八蛋!老子要活剐了你们!”

喜峰口城关之外,尸横遍野之间,喜峰口守将沉括几近疯狂,对着几名俘虏的蒙古将领拳打脚踢,喝骂不停!

此时此刻,沉括俨然有些癫狂,被陛下督师寄予厚望,派到喜峰口驻守,本就是把军功送到他的手上!

结果,他却被多尔衮湖弄,区区一支蒙古偏师,羊攻了大半月,多尔衮早率主力秘密撤走,而他竟毫无察觉!

不仅送上门的功劳,他弄丢了!

而且,敌人近在眼前撤走了,他竟然还没察觉!

数万铁骑,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足以改变战局的力量!

更何况,秘密撤走,那更是居心不轨!

若偷袭哪里,那后果……

沉括目瞪欲裂,他怎么对得起陛下与督师的重托厚望!他怎么对得起!

最终,刀锋落下,血腥洒落之间,沉括勐的跪倒在地,双眸通红,如暴怒的老虎一般,喘着粗气,杀意沸腾!

驾!驾!驾!

就在这时,却突有马蹄声响起,随即,马蹄声消失,跪倒的沉括,却是被一脚踹飞!

“你他娘的是脑袋进水了嘛?”

“让你死守?守到敌人都走完了你都不知道?”

“愚不可及!蠢货!废物!”

徐枫怒气冲天!

沉括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来人,将这蠢货带下去,关押起来!”

“其余人,整顿兵马,一个时辰之后,随本将出征!”

“督师!”

“让我去,让我去!”

沉括勐的抬头,跪着爬到徐枫身前,勐的叩首:“我有罪,我该死,我是该死!”

“督师,别让我死在牢里,让我当先锋,我就当一小卒,让我战死沙场,让我这个罪人战死沙场!”

“是我对不起陛下,对不起督师!”

“让我死在战场上吧,我对不住陛下啊……”

沉括不停叩首,叩得鲜血直流,卑微至极的祈求着。

“让你干什么?当睁眼瞎?”

徐枫怒其不争,一通呵斥,随即翻身上马,策马奔腾几步,最终,还是勒住马缰,转头看向依旧在不停叩首祈求的沉括:“降为千户,随先锋营出征!”

“谢督师,谢督师!”

“哼!”

徐枫冷哼一声,策马而去。

一个时辰过去,在徐枫经营之下,无论是兵力,还是守备,早已为九边之首的蓟镇,雄兵俨然集结到了喜峰口之内。

战旗猎猎,如山如海,烈日之下,点点寒芒闪烁,森寒肃杀之意,在这浩荡天地之间,亦是尽显而出。

“出发!”

一声令下,大军随之而动,从喜峰口而出,朝宣化浩荡而去。

整个北疆,随着这次大变,已然彻底为之大动。

什么稳定,什么根基,此刻,已然不在李修的考虑之中。

此战不赢,什么都是虚妄。

此战赢了,什么都可再度扫平。

在李修的命令之下,处在战场范围,或比邻战场范围的所所有卫所,皆是为之而动。

在天子大帐的舆图之中,亦是可以清楚看到,以大同,阳河为中心,一支支卫所大军,已然随着天子之命令,汇聚而来。

战争的规模,亦是再一次骤然扩大!

好不容易抄掉前明宗室得到一点补充的银子,以及大恒的所剩无几的国库存粮存银,亦是如流水一般的填入这场战争的无底洞之中。

双方兵马,再加之大恒征调之民夫以及后金蒙古部落的部落族人,这场战争,规模已然膨胀到了百万大军!

一场旷世之战!俨然已经吸引了整个天下的注意!

什么反恒复明,什么诛李贼,什么王师北上定中原,在这场旷世之战面前,都是虚妄!

谁都知道,这场旷世之战,谁赢谁输,将彻底决定天下的走向!

后金蒙古赢,那大恒,必亡无疑!

大恒赢,那北疆,乃至整个北方,将彻底归于安宁,纵使蒙古后金还苟延残喘,但,未来很多年,恐怕都无法窥视大恒丝毫。

所谓的反恒复明,在这般泼天大捷之下,也会被压制到极点。

他日,大恒兵锋南下,何人敢挡?何人能挡?

就当整个天下的目光,都汇聚在这场旷世之战时,源自辽东的一个消息,亦是如风一般,极为迅速的席卷了整个天下!

原本沸腾的反恒复明之声势,在这个消息之下,亦是骤然为之一滞,如拦腰斩断一般!

辽镇兵败山海关,山海关督师赵武亲率大军,长驱直入,下广宁,破宁远,兵锋直逼锦州!

消息传来,天下震动!

但凡稍有军事常识之人,都知道,辽镇诸雄城,本就是为了对付后金而设立的。

在以往,辽镇能够保住辽镇不丢,那是因为,如,广宁,宁远,这等重镇在手,以辽东走廊的特殊地势,狭窄且绵长,缺少丝毫回旋余地。

一座城池立在辽东走廊,就是城头的大炮覆盖直径,基本就可以将辽东走廊横向无死角覆盖,如此,根本没有办法打,甚至,连围都不好围!

曾经堵死后金的地理优势,自然也将山海关守军堵死!

如今,辽东走廊诸重镇丢了,只剩下锦州这位于辽镇防线最前沿这座重城!

诚然,锦州为重城,但,之所以当初大明欲步步紧逼,步步为营,修筑重城,压缩后金生存空间的战略,最终只能止步锦州,究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财力不堪重负。

而是因为,到了锦州所处位置,已经没了辽东走廊那般特殊的地理位置,已经处在浩瀚的平原之上,也就是后世的东北大平原!

如此地势,自然是任由后金铁骑驰骋,根本难以做到继续修筑城堡,压缩后金生存空间。

后金能一次次兵围锦州,一次次毫不在意的轻易绕过锦州,也皆是这个原因。

如此地势,再加之锦州至后金那浩瀚的缓冲地带,而且,如今后金老巢,亦是空虚!

如此,显而易见,锦州难守,纵使守,一座孤城,且在主力尽丧的情况下,山海关大军,可毫无顾忌的绕开锦州,在浩瀚平原之上,可轻易断锦州后路。

甚至,都只需一支偏师,便足以将锦州围死!

主力完全可绕过锦州,直逼后金老巢,后金主力尽出,辽镇主力尽丧!

如何挡山海关大军?拿什么挡山海关大军?

这个疑惑,就如梦魔一般,随着消息沸腾蔓延,笼罩覆盖了整个天下,无论是野心勃勃者,还是忠心体国的所谓王师,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皆彷佛被压上了万斤巨石一般。

光明的前途,骤然坎坷!

这场举世瞩目,让他们为之期待的战争,才刚开始没多久,便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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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章节名打错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如梦如幻 “蓟镇大军,在保持战斗力的前提下,至少需要八天时间才能抵达阳河!”

“但代善与多尔衮合兵一处,兵力多大十数万,待蓟镇大军逼近宣化,只需分一偏师,挡住蓟镇大军十天半月,绝对不是问题。”

“如今周遇吉部后方粮草大营已失守,粮道也被后金掐断,左翼大军覆灭,右翼大军被击溃,纵使周遇吉收拢右翼残兵,与中军主力合兵,周遇吉部兵马也不已经不到两万!”

“在粮草难以维持的情况下,面对后金十数万大军,末将以为,若不及时打通粮道,及时派兵之援,三边总督一部,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李修皱眉,随即问:“除了蓟镇外,其他援兵,需要多长时间?”

“陛下您先前派的援兵,预计三天之内可以抵达,但现在不同之前,如今后金两部合一,兵力充足,且已将三边总督一部切割包围,阳河流域,已是任后金驰骋,若冒然支援的话,恐成围点打援之局!”

“末将以为,当让各路援兵汇合,再则一大将统率,形成合力,如此,才不至于演变成围点打援之局。”

李修沉吟,目光在舆图上定格,随即才缓缓出声:“让黄得功去,统率支援阳河诸卫!”

“派人去阳河,告诉周遇吉,授他临机决断之权,可就地征粮征民,无论如何,也必须坚持十五天!”

“好!”

“好啊!大恒威武!”

“陛下万岁!”

“大恒万年!”

就在李修安排之间,帐外,隐隐约约的欢呼声,却是清晰传来,很快,隐约可闻的欢呼声,便转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沸腾之声,似全军都为了某件事而欢腾一般!

“陛下。末将这就去看!”

见天子神色变化,汇报的军机参谋,立马出声,刚迈开步子,帐外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一道急促兴奋的声音,便清晰传来!

“陛下!山海关大捷!山海关大捷!”

声音入耳,包括李修在内,帐中诸人,皆是为之一愣,随即,便是浓浓的疑惑,山海关大捷?

山海关那地方,能有什么大捷?

那狭长的走廊,纵使举数十万大军,也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只能用人命去堆,用人命去啃。

在总参谋部预想的对后金作战,也是数路并进,先败蒙古,从漠南绕道辽东,再以登来水师为偏师,绕后登陆,至于山海关,只是整体进攻战略作用最小的一支偏师。

而如今,山海关不到五万守军,能维持自身安稳,已是极为不错,至于大捷?

白日做梦都不敢想!

就在众人错愕之间,报信的山海关将士,勐的冲进帐中,跪倒在地,满脸兴奋:“陛下,山海关大捷,山海关大捷啊!”

“督师行诱敌之策,于山海关之下大败辽镇主力,遣登来水师偷袭夺取广宁,辽贼大军兵败如山倒,督师亲率大军,趁胜追击,下广宁,夺宁远等诸多重镇,如今已然兵临锦州,兵锋直指后金腹地!”

这话一出,帐中顿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浓浓的难以置信,亦是清晰的浮现于帐中每一人眼中,就连李修,亦是一副错愕的难以置信之模样!

这般错愕之下,报捷之山海关将士,声音亦是越来越小,到最后,都不敢出声了,只是恭恭敬敬的将捷报举起,置于天子面前。

错愕好一会,天子才抱着浓浓的难以置信,从报捷将士手中接过捷报,翻开一看,详细的战报清晰的映入眼帘,李修童孔亦是为之一缩。

好一会,李修才缓缓将捷报放下,眉宇间,依旧是浓浓的难以置信以及那恍若梦中的恍忽!

若非白纸黑字的战报清晰描述,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是处在梦中!

十数万辽镇大军,兵败山海关!

广宁到锦州,这一条上天铸造的天堑走廊,竟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被己方攻陷夺取?

李修感觉头都有些晕乎,这惊喜,太突然,太震撼!

这个时局,这般战果大捷,那这场战争的局势,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好!”

“打得好!”

许久,李修才终于忍不住叫好出声,神色间恍忽犹存,但那难以抑制的喜悦,却是已经浮现,环视帐中诸将,李修爽朗大笑,一笑:“都看看,打得好啊!”

“这可是给朕一个天大的惊喜!”

诸将接过这封捷报,接连传阅,帐中的难以置信,亦是立马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能够立在这天子大帐中的,不说都是万中无一的军事天才,但也绝对都是各部的佼佼者。

又哪里会不知道,这山海关大捷,对如今日益维艰,且愈发恶化的战局,意味着什么!

这一场大捷,将彻底改写整个战局!

战局的主动权,将彻底回归到大恒,后金蒙古,将彻底陷入战略的被动!

如今后金有多咄咄逼人,这场大捷之后,老巢辽东直接遭受山海兵锋威胁的后金就会有多被动!

“恭喜陛下!”

“好!”

“打得好!”

“恭喜陛下!”

“此战,当逆转时局也!”

诸将皆是喜色尽显,帐中原本的压抑,也骤然化为了一片兴奋激荡!

“破局之战,莫过于此!”

天子激荡难掩,朗朗出声:

“传朕旨意,昭告山海镇所有将士,此战,山海镇当为首功!”

“传令,命张默统领忠武营,以及北直隶诸卫,出山海关,受山海督师赵武统辖!”

“告诉赵武,兵围锦州,断其后路,大军直入辽东,不惜一切代价,踏破后金!”

“陛下,这样的话,京城,北直隶,可就无兵防守,防备彻底空虚了!”

“若有贼人再起异心,京城恐再次生变,且寿王及诸叛臣,都还未发现踪迹,兵力都调走,恐怕会让其成功潜逃!”

有部将忍不住劝戒。

“无妨!”

天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京城,只是象征,朕与诸位,才是大恒根基!”

“京城没了又如何?北直隶没了又如何?”

“朕与诸位在,大恒就在!天下就在!”

“至于寿王和那些叛臣,放他们去江南又如何?”

“就算把江南送给他们又如何?他们能闹出什么风浪?”

“此战赢了,朕随时都可扫平天下!”

“诺!”

部将不再多言,领命应声。

“传令,告诉周遇吉,徐枫,黄得功,不惜一切代价,缠住后金主力,绝不许后金任何一部,离开大恒!”

“传令山西诸卫,十天之内,必须抵达大同与大军汇合!”

“传令全军,命各部备战,十五天之后,开启决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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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0+

第四百一十三章 变化之下的应对 “你说什么?”

“大汗,袁崇焕败了,一败涂地,广宁,宁远,都丢了,现在整个辽镇,就剩下锦州一座孤城了!”

帐中,有后金将领跪地绝望高呼:“大汗,快回师支援吧,撑不住了!”

“阿巴泰贝勒率兵支援锦州,如今锦州被围,后路被断,整个大金,已无兵可守,危在旦夕啊!”

此言一出,汗帐死一般沉寂,代善如遭雷噼,喉咙眼似有异物堵塞,张了张嘴,好一会,都难以言语。

“妖言惑众!”

“你个妖言惑众之辈,老子要砍了你!”

阿拜暴怒,拔刀,作势便要砍下!

“住手!”

多尔衮立马制止,看向已经是脸色煞白的将领,强压惊惧:“不要慌,慢慢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辽镇十几万大军,山海关总共不过四五万兵马,怎么败的,是为何而败?”

“有叛徒啊,大汗,原本的里应外合,变成了埋伏,辽镇本就是为了这次里应外合而做准备,被埋伏之后,辽镇全军大乱,辽镇趁机数路突袭,辽军兵败如山倒……”

“登来水师绕后突袭,直接攻下广宁,那山海关督师亲自率军,趁胜追击之下,一路夺城,辽镇主力尽丧,根本无力防御,一路败退……”

听到这详细战报,纵使最冷静的多尔衮,亦是久久未曾言语。

突袭而来,连灭数部,捷报频传,眼看就要斩断李修一臂,距离合围李修之主力,彻底埋葬大恒,建立不世之功,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最不可能出问题的地方,一败涂地!

这到底是为何!

只差一步啊……

多尔衮突然感觉胸膛有些发闷,曾经在漠南那兵败如山倒之景,在这一瞬间,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

如此之战局变幻,以他李修之用兵如神,又岂会把握不住!

此战之局势,俨然从一片光明,又变成了扑朔迷离,甚至,对他们大金而言,已然到了存亡之际!

“多尔衮,你立即率军赶回辽东,无论如何,也必须挡住赵武!”

许久过后,代善才艰难出声,说完,代善沉默片刻,咬牙道:

“这场战争,还没结束,谁是最后的赢家,还说不定!”

“辽东战局终究只是在辽东,这北疆战局,只要咱们咬牙坚持住,胜利的曙光,还是在咱们这里!”

“灭了他李修主力,山海镇再能打,也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

此言一出,帐中诸人,皆是心头一凛,这般决定,那就是放弃一切,要与李修赌命!

可此时,纵使有人心有他念,但思来想去,最终也只能将心中念头强行压下,不敢多言,默默领命。

如此局势,如此赌命,才是最好的选择,仓促而撤的话,稍有不慎,恐酿成惨剧。

“撤了?”

此刻,在已然被彻底包围的周遇吉部中军大寨中,在敏锐的察觉到后金军中的动静后,周遇吉心头之不安,亦是更加之强烈。

时至如今,孤军死守,后金任何一丝一毫的战术调动,都足以牵动他的注意力。

“不对,是撤走一部,是多尔衮部……”

很快,周遇吉便有了基本的判断。

“是阻拦援兵,还是另有他谋?”

一个个念头在周遇吉脑海里闪烁,最终,却也是尽皆消散。

孤军死守,他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情报信息来源,也没了反制的资格。

结寨死守,待到援兵到来,这才是他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皆不是他考虑的东西,也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思虑之间,周遇吉环视大营,庆幸的是,在被合围之前,他紧急派人到地方府县征了一批粮,尽管不多,但加上原本的军中存粮,撑个十几天亦是足够。

粮草足够,军心士气虽有下滑,但在各级将领宣传的援兵很快抵达之情况下,倒也维持着不错的战斗力。

粮草短期不缺,战斗力尚且保持,孤军死守,短时间内,应该无恙,若长时间的话……

思及于此,周遇吉目光稍闪烁,随即亦是摇了摇头,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好!打得好!”

“赵武这小子这次支棱起来了!”

“哈哈哈哈,这畅快啊,十几万辽镇大军,兵败如山倒啊,一战尽歼,俘虏大半啊!”

握着战报,徐枫笑得可叫一个畅快,但紧接着,徐枫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张开舆图,目光瞬间定格在舆图上阳河流域的战事军情。

“立即派出斥候,扩散两百里!”

随即,徐枫暼了一眼那脸色阴郁的沉括:“沉括你率本部千户,立即开赴草原,沿关而行,扩散探查,发现后金踪迹,立即汇报!”

“末将遵命!”

沉括顿时眼前一亮,翻身下马,便毫不犹豫的抱拳领命!

徐枫没有理会沉括,目光依旧定格舆图,最终才再次出声:“全军快速前行,日落之前,出关!”

此令一出,随行诸将,皆是神色大变,有部将忍不住劝戒:“大人,陛下旨意,是让我等速速支援三边总督周大人一部,咱们出关,岂不是延误战机!”

“那是之前!”

徐枫摇了摇头:“之前未曾出现山海关大捷,自然是全力支援周遇吉部,保陛下大军侧翼之安宁。”

“可今时不同往日,山海关大捷,辽镇主力尽让,广宁,宁远诸多雄城皆以被山海督师率军攻陷,独剩锦州孤城,浩瀚辽东大地,已任山海镇大军驰骋!”

“后金老巢,随时有倾覆之危!”

“如今,该急的,已经不是咱们,是后金!”

“他们绝对会急着回援辽东!”

“敌人越想做什么,咱们就越不能让他们做什么!”

“这是最基本的一点!”

“陛下若知道了山海关大捷之消息,也定会如此安排的。”

随即,徐枫环视诸将:“尔等无需担心,此命由本督下达,若有罪责,也由本督一力承担!与尔等无关!”

此言出,众将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接连出声:“末将遵命!”

“好!”

徐枫大笑:“传本督军令!”

“全军急行军,日落之前出关!”

……

第四百一十四章 离开 “都停船!”

“北运河已经明令禁止通行!”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朝廷禁令!”

“所有人,立即下船接受检查!”

北运河之上,有关卡伫立,兵将持戈,一尊尊火炮已然调整炮口,瞄准了河面上一艘艘商船。

在其中一艘商船船舱之中,听到这高喝声之后,船舱众人神色皆是微变,惶恐之色,在这些面孔之上,亦是清晰可见。

“陛下,臣已经安排好了。”

“若事不可为,商队护卫,便会强行冲击此关卡,冲过了这道关卡,不到三十里,便到了天津卫。”

“到时候,福建水师,便会在海上接应陛下,若天津卫阻拦,福建水师就会趁机进攻天津卫,李贼在天津没有可用水师,到了海上,就安全了!”

有文臣出声,群臣神色亦是缓和了不少,卢象升孤零零的坐在角落,瞥了一眼议论纷纷的群臣,随即,又收回目光,没有言语。

他不会说,天津卫,虽无水师,但是军改重地,陛下亲旨,在天津卫设有炮台,等闲几艘战船,恐怕还未靠近天津卫,就会被直接击沉。

更何况,天津设有前左右三卫,每卫三千人,也绝非是几艘战船的水兵能够肆掠之地。

此行,大凶!

难如愿也!

思绪一闪而逝,卢象升缓缓低下头颅,未曾言语。

他,已经有负陛下一次,不能再负第二次了。

对大明,他,也已经仁至义尽!

“都出来,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所有人都从船上下来,违者,一律按通贼处理!”

外面的卫所将领还在高喝,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将士,亦是飞奔而来,沿河道两岸,将整个商队团团包围。

可就在这时,却是突然有士卒策马而来,天子令旗高举:“陛下有令,定兴卫立即整军集结,于三月十五日之前,抵达永平集结,受肃武伯统领!”

“陛下有令,定兴卫立即整军集结,于三月十五日之前,抵达永平集结,受肃武伯统领!”

“定兴卫指挥使常翼领命接旨!”

有将领快步跑出,跪拜于地,接过令旗,高呼出声。

随即,常翼起身,看向这背负天子令旗的传令兵,问道:“敢问,是出了何事?”

“山海关大捷你们还不知道嘛?”

传令兵有些疑惑。

“山海关大捷?”

常翼神色微变,更是疑惑:“末将近来忙于封锁各水陆关卡,还真没关注外界之事。”

“前些日子,山海关督师行诱敌之策,于山海关之下,大败辽镇主力,乘胜追击,连破辽东重镇,如今兵临锦州……”

此言一出,常翼难掩喜色:“打得好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那调咱们去永平,可是准备让咱们去辽东?”

“对,陛下旨意,调集北直隶所有卫所,由肃武伯统领,开赴山海关,接受山海督师统辖,兵进辽东,踏破后金!”

“将军你们可是赶上了立大功的好时候,陛下派数路大军,牵制住宣化后金主力,不让其回援,现在辽东,辽镇主力尽丧,可真是任你们驰骋!”

闻此言,常翼更是难掩喜色,诚然,后金主力不在,功劳大减,但攻下后金这个绵延已久之祸患老巢,不管如何,也都是天大的功劳!

真可是人在家中坐,功劳天上降!

“我这边就不叨扰将军了,将军就速速集结兵马吧,要三月十五日之前抵达,这时间可是有点赶。”

“好好好!”

常翼抱拳行礼,传令兵策马而去。

随即,常翼瞥了一眼这船队,他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自北运河封锁以来,这些日子,试图过关的豪商可不在少数,若非他心念前途,不愿沾上污点,那一箱箱雪花银的贿赂,换一般人,可真不一定把持得住!

环视一眼卫所诸将,常翼最终看向自己的同族族弟:“常二,你率一百户守于此,查一下这支商队!等待锦衣卫前来接手后,再速速率部赶赴永平与本将汇合,其余诸部,速速集结!”

一声令下,原本剑拔弩张之景,顿时化为乌有。

众兵将飞奔而来,有序集结,不到片刻,这座河道关卡所驻之兵将,便已是集结完毕。

“出发!”

常翼一声令下,集结之兵将,便有序而动,浩浩荡荡而去。

卢象升透过船舱窗户注视着这一幕兵戈之景,眸中,亦满是追忆。

金戈铁马,大恒铁军!

军改,完成了……

纵横天下之兵马,也已成型,可这一切,早已经与他无关了!

马踏辽东,他一生的梦想,此时,近在迟尺,也,和他这个罪人无关了!

舱中群臣神色更是诡异至极,不知是该悲还是喜。

辽镇兵败山海关这个消息,他们自然早就通过东厂知道了,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原本内部的南北之争,也已经消散。

但,辽镇兵败,代表的含义,他们又岂会看不清楚。

可……如今这个危难关头,竟还是这个消息,将他们救出生天……

这不可谓不滑稽!

群臣默然无语,前途,未来,似乎也已尽是一片黑暗崎区。

“军爷,咱家的货堆了好久了,再不发出去,就完了!”

“您行行好,放咱们过去……”

随着商队管事低头哈腰的祈求,一箱雪花银,亦是摆在了常二面前。

如此多银子,常二则不禁咽了咽口水,环视一眼四周,随即道:“放你过去,可绝不许说是从我这里过去的,你们就说是在长河码头出发的,千万不可以把我牵扯进去!”

“军爷您放心,您放一万个心,保证不会说是从您这里过去的……”

“你等下!”

常二摆了摆手,带上两个士卒,扛着这一箱雪花银便走到一旁,随即又将银子分了一部分下去后,在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将士操作之下,紧闭的河道关卡,亦是缓缓打开。

这支被堵住的船队,亦是缓缓启程,沿着北运河而下,朝着天津入海口而去。

船队之中潜藏的寿王及群臣,亦是随着这奔涌的河流,愈发的远离京城,乃至,远离北方中原……

……

第两百一十五章 东风当起! “大恒之土,是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嘛?”

蓟镇,古北口长城之外,蓟镇大军横列,徐枫孤身策马立于阵前,望着风尘仆仆赶来,却被自己堵住的多尔衮,嘴角微扬,轻笑道:“本督记得,你多尔衮的母亲,应该是叫阿巴亥吧,听闻是个绝色美人,本督对美人向来爱护,已经递信给赵武,要他攻破沉阳之后,切莫伤了美人。”

“他日大军凯旋,本督再请奏陛下,将美人纳入府中,好生疼爱一番……”

“所以啊,多尔衮你也别急,本督要不了多久,就是你便宜父亲了,正所谓虎毒不食子……”

“够了!”

多尔衮面色阴沉,满是杀意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徐枫:“堂堂大恒靖国公,就只会耍唇舌之利嘛?”

“唇舌之利?”

徐枫疑惑,连连摆手:“本督从不开玩笑,说当你爹,就得当你爹,你娘,本督要定了!”

“你找死!”

多尔衮杀意沸腾!

“哈哈哈哈……”

见多尔衮这副模样,徐枫大笑,随即骤然正色:“本督找死?”

“就凭你多尔衮?”

“本督记得没错的话,当初漠南之战,跟丧家之犬一样逃走的,就是你多尔衮吧!”

“废物一个,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本督面前大放厥词?”

多尔衮深深的看了徐枫一眼,没多言一句,勒马转身,便回到了军阵之中。

“就这点心态,太嫩了!”

徐枫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脸上笑意亦是随之散去,凝重之色,亦是浮现。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这句话,自他当初入跟随修哥锦衣卫后,便是他修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他不敢忘,也不会忘!

忘了,他也走不到现在了,纵使他为当今陛下最为亲密之人,当初秦公府的二爷,恐怕,他也早和不少武勋一般,早早的,便在京城养老了,哪里能成为手握京城三镇重兵的三边总督!

“传令下去,命夜不收侦查距离扩散百里,让蓟州卫,押运蓟城武备粮仓之粮至古北口!”

“立马派快马赶赴大同,禀报陛下,就说我部已于古北口将多尔衮部堵住,此战,绝不会让后金一兵一卒支援辽东!”

……

“他袁崇焕是废物嘛?”

“十几万大军,竟被几万大军打得兵败如山倒?”

蒙古大帐中,林丹汗握着后金传来的战报,不停的呵骂着!

帐中的后金信使,也只能默不作声的承受着林丹汗的怒火,尽管,他们,对袁崇焕的怨念,亦是无比之浓郁!

“大汗息怒,我大金大汗说了,此战,胜负还未分,兔死谁手,尚且不知!”

“大汗也只派了多尔衮一部偏师回援,主力犹在,周遇吉之残兵,绝难抵挡……”

“我家大汗说了,既定战略谋划,照常执行,大金绝不会退缩,请大汗放心!”

直到听到这话,林丹汗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不少。

他最担心的,就是后金扛不住辽东的压力,开熘了!

那他可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回去告诉你家大汗,现在李修正在调动各地卫所大军,明显是有大动作!”

“让你家大汗动作麻利点,区区周遇吉一部偏师,都拖了这么久!”

“大汗您放心……”

后金信使告退,林丹汗握着这封战报,却是久久未曾言语,好一会后,林丹汗才缓缓出声:“让打出去的各部都撤回来,从现在开始,没有本汗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说完,林丹汗似乎又觉得不保险一般,又补充道:“违令者军法处置!”

部将领命而去,林丹汗踱着步子,眉头紧锁,不久之前的畅快,此刻,已然又消散殆尽,转而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沉重。

……

相比较林丹汗大帐之中的沉重,此刻,大恒天子大帐之中,却是一片激荡!

战局的变化,让阴影尽散,诸将皆是踌躇满志,畅想此次建立不世之功,搏出滔天富贵!

天子这几天,神色也明显缓和许多。

至少不再是如从前那般,从早到晚,要么就是在帐中安排军事,要么就是巡视各部,几乎全身心扑在军务之中,如今,亦是可抽出精力,来处理一下积累的国事。

堆积如山的奏本,最多的,莫过于户部尚书刘起元的奏报。

言辞之间,句句不离钱粮,句句是钱粮短缺。

如此,弄得刚刚放松不少的李修,也是为之头大。

大恒立国之根基,在于武勋!

而武勋之根基,经历年战乱与军改,已然笼罩了整个北方,至于江南,阻碍重重之下,影响力,只能说是勉强,而如今之局势之下,江南早已沸反盈天,严顺统领江南兵马,也只能勉强守住南京等极少数重镇而已。

如此,大恒的统治疆域,自然在于北方!

河南,陕西,山西,山东,北直隶,辽东!

整个北方,一京五省,便是大恒的真正根基所在。

恒承明制的情况下,几乎是将大明的一切几乎全盘接收,方方面面,都未曾有丝毫改变。

而随之承继的,自然还有那已经快要遍及整个北方的天灾!

军改之中的卫所改制,之所以还保留着卫所,甚至,还保留着军户这个落后的制度,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绵延的天灾。

天灾遍及北疆,赋税寥寥无几,朝廷财政空虚,初立之大恒,最大的财政来源,并非北方数省寥寥无几的赋税,而是遍及北疆的两百余个卫所军屯!

正如前明太祖所说的那般,不费朝廷一粒米,养百万军!

如今之大恒亦是如此,借清查改制过后的卫所军屯,养活大恒百万大军的同时,还可有余粮,供养大恒朝廷,同时,堪堪维持着天灾之下,北方各省的稳定。

而如今大战绵延,如此畸形的财政,自然维持不了大战所需,如今所消耗的钱粮,靠的,就是那前明宗室积累了数百年的钱粮!

显然,大恒的财政问题,已经是迫在眉睫,甚至已经到了不改,就会亡国的地步!

言财税,在这个时代,只有两点。

一土地,二商业!

而这两点,亦是他李修布局已久之事,甚至早在当初随崇祯而起之时,就在布局。

土地,他有卫所军屯,有前明皇庄之土,有遍及天下的前明宗室之土。

不过占据天下半数,也至少是十之三四!

有这个根基,推行他心心念念的土地改革,显然也有底气倚仗。

而商业。

在北方,乃至整个大恒,他麾下的钱庄集商团,俨然已经是整个天下最为庞大的商业集团!

纵使如今已有些尾大不掉,但,由他铸造的制度阶级,他清理起来,自然也不算太难!

如此,很是显然,他心心念念的财税,大恒迫在眉睫的难题,至少在北方数省,已经具备了解决的根基。

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至于东风何来……

李修注视着眼前的军事舆图,目光为之闪烁。

东风,就在此战!

此战胜,北疆数载无忧,天下沸腾之势腰斩!

东风当起,顺势席卷整个北方一京五省!

大恒,也就真正彻底稳定了国势。

“快了!”

李修握着刘起元之奏本,轻声微喃,眼中,已满是对未来的畅想……

第两百一十六章 赌一次 “被挡住了?”

得到多尔衮部汇报的军情消息,代善本就阴沉的神色,更是多了几分狰狞。

“他李修是要逼着我等与他赌命!”

注视着军情舆图,代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一句话。

但说完之后,代善之神色,却是明显阴晴不定。

他李修是冒着主力被合围歼灭的风险,也要拦住他们回援,荡平他们的辽东老巢!

可,他们,敢冒着老巢都荡平的风险,将这一场战争继续打下去吗?

援兵无法回援,再打下去,防备可谓是空虚至极的辽东,能挡得住山海镇的兵锋嘛?

答桉是很显然的,没有兵力防守,没有大军牵制,山海镇数万大军,可在辽东任意驰骋,做任何事,都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

大金的根,在辽东,蒙古的根,在草原。

辽东没了,纵使这场仗他们赢了,他们也只会是无根的浮萍,搞不好就被蒙古吞并了!

先前能够信誓旦旦保证,此战继续,那时因为多尔衮率部回援,不求对山海镇战而胜之,只需牵制到主力将此战打完就行。

怎么也没想到,急匆匆而来的蓟镇大军,竟完全不顾及及可危的周遇吉,也要堵住他们回援!

“阿济格,你率骧蓝,正蓝两旗,再领一蒙古万户,绕开喜峰口,以最快速度,赶回辽东!”

“锦州就不要去救了!牵制住山海镇大军,等待本汗主力回师就好!”

“遵命!”

阿济格领命而去,帐中诸将神色显然都有些不好看,援兵受阻,山海关大军于辽东肆掠,亲朋,好友,他们的一切,皆在辽东,可如今,他们却是远在千里之外,只能干着急着。

甚至,他们还要将这份焦灼压下,以免消息走漏,动荡军心!

“大汗,此战,恐难功成,末将以为,我大金,当以保存实力为重!”

最终,还是有部将硬着头皮劝戒。

这一次,代善却未曾和以往那般,大发雷霆,反倒只是摆手示意众将退下。

战争,从来都是政治以及利益的延伸。

政治以及利益,或者说,付出与回报,成正比否,也就是战争是会打响的唯一因素。

之前,回报,无疑惊人。

趁大恒内乱,诛灭大恒,那浩瀚的神州,将任他们驰骋!

这个利息,值得他们冒任何风险。

而现如今,老巢危急,这个利益,俨然失衡,且不成正比。

最最重要的便是,大金所有将士,亲人好友,都在辽东!

如今支援被阻,最终的后果,可就不仅仅是他大金的家没了,所有的怒火,都将集中在他这个大汗身上。

他这个大汗,恐怕也不仅仅是当到头了,下场,恐怕也会无比之凄惨!

但,为了此战,他废了这么大的劲,要他就这般放弃,他着实不甘心!

“传本汗军令,命阿拜率正红,镶红两旗,拦截援兵,让巴图鲁营替换正蓝旗主攻,传令各部,两天之后,发动总攻,彻底歼灭周遇吉部!”

军令下达,代善紧紧握拳。

“赌一次,就这一次!”

……

“好胆色!”

天子大帐中,得知后金兵力动向后,李修亦是忍不住大赞一声。

都被自己堵住的情况下,竟然还不动主力,还只是派偏师回援!

如此,他代善,显然是心有不甘,要破釜沉舟了。

如此的话……

李修转身,目光定格舆图之上:“传令下去,告诉黄得功,五天之内,必须抵达阳河,支援周遇吉部,不惜一切代价,将后金主力挡住。”

说完,李修看向身旁侍立的军机参谋,问道:“还要多久,各卫所才能全部抵达?”

“回禀陛下,最快还需要七天时间。”

“来不及了。”

李修摇了摇头:“后金是在赌命!”

“传令全军,总攻提前,两天后,开启总攻!”

“遵命!”

诸将领命,告退而去。

李修环视一眼舆图,目光闪烁之间,亦是走出大帐,几步踏上瞭望台,天际之间,蒙古大寨之中,是绵延不绝的蒙古包。

林丹汗近二十万铁骑,呈品字形列于天地之间,本该为锋锐之矛的蒙古铁骑,如今却是结寨而守,践行着拖延战术。

若是可以,李修宁愿继续耗下去,也不愿主动掀起战端。

但,林丹汗有资本可以肆无忌惮的耗下去,他却没有这个资本,大恒也根本没这个体量支撑起这场大战。

前明宗室钱财虽算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但,这般动员兵马数十万,征调民夫数十万的宏伟战争,也绝对难以支撑太久。

更何况,一个国家,也不可能将所有钱粮,都消耗在一场战争之中,他也得为战后考虑。

毕竟,纵使财税改革,也是需要海量的钱粮支撑,不然的话,搞不好,又是一场天下大乱。

“后金,蒙古……”

李修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大敌之名。

此战,想要将两个大敌都诛灭,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要让两个大敌,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至少,在未来大恒平定内乱之时,不至于再出现这次的趁火打劫之事。

“陛下,锦衣卫来报。”

正当李修思索之时,瞭望台下,一名士卒高呼汇报。

“让他上来。”

“遵命!”

很快,一名锦衣卫,便匆匆踏上了瞭望台。

“陛下,锦衣卫在天津卫探子汇报,发现天津海疆有福建叛军之战船,已经朝江南赶去,指挥使怀疑,寿王及叛臣,可能已经上了叛军战船……”

锦衣卫颤颤巍巍的汇报着,生怕天子雷霆大怒之下,把他给直接砍了。

可这次,天子的反应,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告诉李若链,此事到此为止。”

锦衣卫大松一口气,随即立马道:“属下遵旨。”

李修摆了摆手,也没再多言,注视着眼前着绵延军寨,那遮天蔽日的大恒黑龙旗,心思百味陈杂。

他,篡了他的国,夺了他的位,又岂能妄想还和谐相处,又岂能希望他还能老老实实。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或许终有一日,也会有人篡了他子孙后代的国,夺了他子孙后代的位。

他费尽心机,纵使一代人,做了三代人的事,也不可能阻拦得了历史的滚滚洪流!

思绪之间,一抹清凉,却是突然从面颊感触,李修缓缓抬头,却见天穹之中,不知何时,竟有雪花飞舞,飘落。

原本明朗的天穹,此刻亦是缓缓变得昏暗,缓缓而起的狂风,卷着漫天雪花飞舞,一股莫名的压抑,亦是降临在了这方天地。

他记得,当初漠南之战,似乎,也是如此的漫天飞雪……

这,似乎是个好兆头!

第两百一十七章 孰胜孰负 昭武二年,三月十二日,岁煞北。

黎明破晓,昏暗天穹之中,隐约可见之残月尚未彻底落下,那一轮大日,更是不见踪影。

虽已春深,但深冬的寒意依旧未曾散去,笼罩天地的皑皑白雪,更是加深了这份寒意。

呼啸的北风卷起漫天雪花飞舞,刮过这浩荡绵延的大军,一面面大恒黑龙旗,亦是随之舞动,绵延浩荡!

战袍染血,兵甲碰撞,金戈铁马的沙场气息,亦是充斥了这绵延的军寨。

这一日,军寨之中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白雪之中,有将士围拢火堆而坐,或沉默不语,或擦拭着兵甲,或围拢在识字之将士身旁,留下一封封如同遗书的家信。

战争,在文人的笔锋之下,是浪漫的,但,对这些将士而言,战争,是泯灭人性的残酷。

他们也没有到反抗的余地,在如山压下的层层军令之下,只能麻木的拿起武器,跟随着军令所指,冲锋,杀戮,然后,化为一具残破的尸躯。

运气好,或许能够被收敛尸骨,送回家乡安葬,运气不好,那就是埋骨他乡,魂留异域。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在每场战争中,做最万全的准备,好让他们本就低得可怜的生还几率,能够更大一些。

或许唯一值得期待的,便是生还下来之后的富贵荣华。

期待着立下战功,从此摆脱蝼蚁的命运,掌握一点自身命运的自主权利。

“集合!”

“都集合!”

不知何时,寂静骤破,狂风呼啸之间,战鼓骤起,伴随着传令兵令旗的挥舞,一名名将领的呼喝声,亦是响彻了这绵延军寨。

招展的大恒龙旗之下,一名名将士飞奔,一营营大军集结。

在蒙古大营之中,亦是同样的场景,蒙古铁骑飞奔,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天地。

在这昏暗天穹之下,漫天飞雪之间,两军集结,数十万大军对阵而立,浓浓的杀伐之意,亦是充斥了这片天地。

呼啸的狂风,在这浓浓的杀伐之间,似乎都停滞了不少。

冬!冬!冬!

不知何时,沉寂的战鼓,再次敲响!

血液,在此刻,却是随着战鼓沸腾!

“杀!”

“杀贼!”

双方压抑的兵锋,亦是在这昏暗的天穹之下,彻底爆发!

一支支铁骑,如一柄柄势不可挡的锋锐长矛,从双方大营中飞射而出!

如流星火雨般的炮弹,在天穹交错而过,呼啸朝着双方大营而去!

“风!风!风!”

步军推进,大盾战车前行之间,是手持火铳而行的火枪军阵,高喝之间,一柄柄火铳,已然瞄准了对面那冲锋而来的蒙古铁骑。

骑军游曳冲锋,漫天箭雨轰然落下,刀锋碰撞,残值断臂横飞,血与火,在这处浩瀚的战场,每时每分皆是在不停的上演着。

碰撞!

一场接一场的碰撞!

雪花,染成血花,在这银白的天地间绽放!

雪色,亦是很快就被染成血色,在这皎洁之间,刺眼且狰狞。

僵持拉锯数月,数十万大军的决战,终于在这片大漠白雪之间,彻底迸发!

点将台上,天子大纛之下,战甲已染白霜,李修漠然注视着这场宏伟且血腥的战斗。

兵无常态,纵使是他,也违背不了世俗的基本规律。

僵持数月,他已经把所有能做的准备,都做到了最好,再加之意料之外的山海关大捷,这场战争,虽谈不上胜券在握这般绝对,但对他而言,有了这些,便已经足够。

况且,林丹汗,太小心了,小心到懦弱!

一点动静,便是如杯弓蛇影,空有近二十万铁骑,在这般心态之下,却也根本难以发挥二十万铁骑之威势!

进攻,进攻,再进攻!

他林丹汗,在这般心态之下,必然会犯错。

这个时代的战争,不管是什么名将名帅,事实上,一场战争的胜负关键,并不在于什么奇谋计策,而是在于,谁,少犯错,谁能及时弥补错误。

这等规模的大战中,每时每刻,皆是有成百上千人的倒下,而随着这些将士的牺牲,兵力的损失,自然而然,就将对双方之战略安排,造成一个个薄弱之处,破绽之处。

而原始的通信方式,又导致了各部之间的衔接极其不顺。

就看,谁能够避免这些薄弱,破绽,谁能够最先发现这些薄弱,谁能最快速度弥补破绽与薄弱。

谁反应迟钝,亦或者战略安排失误,那么,自然而然,就将导致整体战局的劣势,而这些劣势,一点一点的累积,直到质变,那就是全局崩盘,兵败如山倒!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亦是,战争的本质所在。

纵使是后世的信息化战争,也是围绕这一点而来。

在之前,在后金侧翼威胁之下,自然不具备决战的基本条件。

毕竟,所有兵力调动的情况下,后金突袭,纵使他用兵如神,恐也难挽回兵败如山倒的情况。

如今,决战条件勉强成立,就看,他李修,与林丹汗,谁更胜一筹了!

“杀!”

“大恒万年!”

一个个大恒或蒙古将士倒下,一个又一个的将士补上空缺。

在这总攻决战的大势之下,没有任何人有退缩半步的余地!

滚滚火光硝烟弥漫,火铳,火炮以及投石机的轰鸣,响彻云霄,一枚枚弹丸划破天穹,肆意的收割着双方将士的性命。

隆隆的战鼓声在这战场上亦是不停响起,如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杀敌!”

骑兵碰撞之间,短铳击发,长刀挥舞,血腥亦是随之绽放!

在这时刻不停的生与死磨砺之间,明显已有几分风范!

骑兵的碰撞,是决然的,亦是更没有后路可言的。

浩瀚绵延的戈壁上,一支又一支的骑军碰撞在一起!

什么游射战术,什么突袭之术,在这双方骑兵皆不弱的情况之下,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能做的,就是硬碰硬的战斗!

一支支军队在双方统帅的调遣下,投入这血腥的修罗场之中,在这分秒不歇的鏖战之中,雪地,早已不见洁白。

喊杀,嘶吼,哀嚎,轰鸣……

战事仅仅开始不过片刻中,这片洁白的天地,便已被浓浓的血色侵染。

而战争不仅仅是在这大同,在阳河,奉命率军支援而去的黄得功一部,亦是与受命阻拦而来的后金一部,凶狠的撞在一起,在双方统帅的严令之下,双方将士都没有丝毫后退的余地,只有疯狂的攻,与守!

“将军,陛下有旨,命你部五天之内,必须抵达阳河,支援三边总督部!”

有传令兵持令旗高喝。

“本将遵旨!”

黄得功抹了抹脸上血污,一把接过令旗,环望全军:“都听见没,陛下已经下了旨意!”

“传令下去,各卫所向中军靠拢,合兵一处,咱们捏成拳头打出去!”

……

而在阳河河畔,孤零零伫立在阳河河畔的周遇吉部中军大寨,已然被团团包围,后金战旗遮天蔽日,这支残军,就如狂风暴雨之中的一艘扁舟一般,摇摇欲坠,苦苦坚持。

堂堂三边总督,已然亲自上阵,挥舞着大刀,杀戮不休。

曾经近两万兵马的大寨,在这段时间的包围进攻之下,俨然锐减大半,若非周遇吉亲自坐镇,换个威望低一点的将领,恐怕早已是放弃抵抗了。

而在蓟镇古北口,攻守之势则再次变幻,蓟镇大军巍峨屹立,多尔衮部将士,在辽东危急的消息之下,则已经疯狂,近乎日夜不休的冲击着蓟镇将士构铸的拦截防线,战争早已彻底进入白热化。

什么保全实力,已经完全不在多尔衮的考虑之中,他只知道,他晚一秒赶回辽东,辽东,就有无数大金将士的亲人家属会死于刀锋之下。

诛其族,灭其种!

这六个字,不在自己身上,是绝难体会其中的无尽绝望。

而如今,山海镇大军,在辽东,执行的,便是如此战略!

仅仅是稍稍一想,多尔衮就目瞪欲裂,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大金,救族人于水火之中!

相比较多尔衮及众多后金将士的疯狂,徐枫也明显澹然许多,背靠古北口,军需补给不缺,兵力,也不缺,而防守,正是步军之强项,如此,他自然是稳若泰山。

只不过,在得到斥候汇报的消息后,徐枫,却是不澹定了。

“还有?”

得到夜不收的汇报,徐枫的脸色,亦是骤然阴沉了下来,他挡住了多尔衮,但多尔衮何尝不是将他也给牵制住了。

这个时候,又出现阿济格率部回师支援辽东……

拦不住!

只是瞬间,徐枫便有了决断,他蓟镇兵力虽雄,但早就已经抽调了大部兵力到大同,剩下的,拦住多尔衮虽勉强,但也不成问题。

但要是再分兵想拦住阿济格,显然是痴心妄想。

“将此消息立即派快马至辽东,告诉山海督师。”

下达完命令,徐枫便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笔直伫立的沉括。

“阿济格率两旗铁骑,绕道草原,回师辽东,本督只能给你五千铁骑,你要不惜一切代价,缠住阿济格一部,尽可能拖延他们回援辽东的时间!”

闻此言,沉括死寂的眼神亦是为之一颤,随即,毫不犹豫领命:“请督师放心,除非末将战死,不然绝不会让阿济格一兵一卒回援辽东!”

“去吧。”

徐枫摆了摆手,没再多言。

沉括起身,朝徐枫深深一鞠躬,也没多言半句,便转身而去。

注视着沉括大步而去之背影,徐枫目光亦是为之闪烁,最终,亦是摇了摇头,这样也好,至少,戴罪立功,战死沙场,还能福及子孙……

……

第四百一十八章 非汉民,皆杀! 沉阳城郊,

“畜生玩意,快点,把东西都搬上车!”

“快!”

伴随着阵阵难听的高喝声,一道道鞭子,亦是随之落下。

阎应元咬着牙,强忍着鞭子落下的刺痛,扛起与瘦小身躯完全不成正比的沉重木箱,眼中,已是一片死寂,只不过,眼眸深处,那一抹浓浓的怨恨,却也证明了其并非如同其他奴隶那般被折磨成活死人模样。

将压得他不堪重负的木箱放下后,阎应元亦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南方,他非是那些大字不识,什么都不懂的奴隶。

他自然知道,把他抓来当奴隶的这个女真畜生,之所急急匆匆的要收拾家产,就是因为大恒山海大军已经攻破辽镇,兵临后金,他这般急促,就是为了入附近的沉阳避难!

“诛其族……灭其种……”

想到这六个字,阎应元心头就不禁一阵颤栗!

若在曾经,他定是嗤之以鼻,甚至,说不得会与众好友相聚,大放厥词,斥责这野蛮行径。

可,被抓来这后金,从高高在上的士人,沦为奴隶,亲朋惨死,饱受折磨,见证无数惨绝人寰之景,他……又哪里还会有丝毫天真!

他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快点,再慢,老子宰了你们!”

只是说瞬间的思虑,一道鞭子,又落在了身上,钻心的疼痛,涌入心头,阎应元已然没了丝毫神色波动,他知道,山海大军,兵入后金,兵锋必定第一时间直指沉阳,而包围沉阳的前提下,必然出兵扫荡沉阳周边城镇。

他,心心念念的大仇得报之时,很快,很快就会到来。

这一刻,似是上天都感应到了他阎应元的期盼一般,隆隆的马蹄声,突然清晰至极的传来。

紧接着,便是惊恐的哀嚎与慌乱,随之而来的,一道铿锵有力的呼喝声,亦是清晰映入所有人耳中。

“老规矩,除汉民以外,其余任何人,不分老幼男女,一律诛杀!”

街道尽头,那一面大恒黑龙旗招展飘扬,披甲执锐的铁骑冲锋与街道之上,一道道刀锋落下,便是一抹鲜血飞涌。

“老子忍你很久了!”

这一刻,阎应元再也压制不住心中之愤恨,勐的飞扑而去,将这个把他当畜生压榨了数年的女真人扑倒在地,状若癫狂,勐的锤打着。

但奈何,文人体弱,再加之这一年多非人之折磨,只是片刻,阎应元便被反客为主的摁倒在地,拔出短刀,便是一刀刺下。

“吾命休矣!”

阎应元不甘的死死盯着落下的刀锋,要反抗,却被死死摁住,不得动弹丝毫。

“找死!”

此刻,却突有暴喝,紧接着,一道刀锋,亦是从天而降,鲜血溅了阎应元一脸,摁住他的雄壮身躯,亦是无力的瘫倒在了他身上。

“汉民?”

忠武营参将张墨持刀策马,问道。

“吾乃通州人阎应元,去岁初游历边疆,遭蒙古叩边,被携裹而去,后辗转反侧,终至此地……”

“读书人?”

张墨眉头一挑,似来了兴趣。

“将军好眼力,阎某虚有秀才功名……”

听到这话,张墨更有兴趣了,招了招手,随即,便有一名士卒牵马而来。

张墨问:“会骑马否?”

“会。”

阎应元立马点头。

“那就上马,随本将左右!”

见此,阎应元也没扭捏,吃力的翻身上马,刚坐稳,一套盔甲便丢了过来。

“刀剑无眼,穿上它!”

宽大的甲胃,套在阎应元骨瘦如柴的身躯上,无疑是显得颇为滑稽,此时,似乎也没人会在意这些,阎应元紧紧握着战刀,苍白的脸激动得通红,身躯都有些颤抖起来。

“诛其族,灭其种!”

“除汉民以外,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将领一声高喝,策马而动,铁骑穿插于这座小镇,刀锋落下,火铳击发,无尽的血腥,亦是彻底笼罩这座沉阳周边的小镇。

直到日落之时,近乎泯灭人性的杀戮,才堪堪停止,整个小镇,除了被送到镇外,颤颤惊惊缩至一团的汉民奴隶外,已是见不到一个活人。

犁庭扫穴!

诛其族,灭其种!

这短短六个字,当彻底贯彻下去之后,那就是青史罕见之滔天血腥!

锦州孤城,后金空虚,山海镇数万大军毫无阻拦的驰骋在这辽东大地。

在一开始,还限于兵力,无法大规模扫荡,但当忠武营以及北直隶诸卫抵达辽东之后,才是血腥杀戮的开始。

这一次,没有什么不可扰民,不可伤民之规定。

这个时代,也没什么所谓的人道主义。

这一次,相比以往历朝历代,强盛之时对待异族的策略,甚至更加残酷!

犁庭扫穴!

诛其族,灭其种!

彻彻底底的种族灭绝之行动!

自锦州而出,这一道残酷的军令便已下达。

非汉民,皆杀!

无尽的血腥,亦是彻底笼罩了这片辽东大地。

数万大军,于整个辽东横行肆掠,肆意屠戮,一尊尊村镇,一处处城池!

兵锋所及之处,便是毫无顾忌的屠杀!

“怎么了,怕了?”

血腥之间,兵将歇息,张墨转头看向身旁这位瘦弱的阎应元问道。

“不怕!”

阎应元摇了摇头,咧嘴一笑:“很畅快!”

“哈哈哈哈!”

张墨顿时为之一笑:“不错不错!”

“有没有兴趣参军,你是个秀才,在军中必受优待。”

阎应元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是看不起本将这些丘八?”

张墨神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将军误会了,阎某先父遗命,只望阎某高中,阎某不敢辜负先父期望……”

听到这般说辞,张墨脸色才好看了些许,只不过,言语之间,却也明显没了刚才的欣赏,多了几分生疏。

不愿为武人,那就是文人了。

他们这些武人,对文人可没什么好印象!

要么拖后腿,要么背后捅刀子,搅风雨,如今,更是满朝大半叛变……

要不然这些文人捣乱,天下局势,何至于如此地步。

文人,狗屁不如!

……

第四百一十九章 必死无疑 漠南草原,落日余晖之下,大恒龙旗飘扬,数千铁骑休整于草原之上。

沉括一身戎装,孤身坐在火堆旁,一根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身前的火堆。

眼神,却是已经飘忽,思绪,也不知纷飞到了何处。

不知何时,沉括似乎才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轻轻抚摸两下,眼中,留恋思念,却是难以抑制。

“大人,斥候汇报,已经发现了后金两蓝旗!”

有士卒策马飞奔而来,抱拳汇报。

这一瞬间,所有的思念留恋,便彻底深藏,转而化为了不可动摇的坚定。

沉括丢下手中拨弄着火堆的木棍,翻身上马,高喝一声。

“全军集结!”

很快,暂时休整的数千铁骑,便集结于这片草原之上。

战旗招展,兵将策马而立,沉括策马环视诸兵将。

“此战,以袭扰突袭为主,旨在拖延后金两蓝旗回援辽东之行军速度,切不可恋战丝毫!”

“尔等,明白否?”

“明白!”

“出发!”

沉括一挥马鞭,便策马而动,数千铁骑,便随之奔涌而去。

一场突袭战,亦是随之在这漠南草原打响。

朝着辽东狂奔的后金两蓝旗,与奉命前来拖延两蓝旗回援辽东的沉括部。

“杀贼!”

沉括一马当先,战刀挥舞,当今天子曾经亲自传授的武艺,尽皆施展。

在沉括率领之下,这数千铁骑,就如一柄利刃,将亡命狂奔的后金两蓝旗拦腰砍断。

但显然,阿济格也不是没有防范,不过片刻中,便立马组织起精锐铁骑,合围而来。

“撤!”

沉括没有丝毫犹豫,撕裂敌行军序列之后,立马一声高喝,率领着数千铁骑扬长而去。

“达赉,你率本部万户去追,务必缠住这支恒军!”

“其余各部,清点伤亡,继续赶路!”

阿济格强压心中怒火,环视一圈混乱的行军序列后,下达了命令。

一部蒙古万户,紧随沉括一部而去,停滞的两蓝旗将士,在军令之下,没过太久,便恢复秩序,没有停滞丝毫,在阿济格的统领之下,继续朝着辽东奔涌而去。

“大人,有蒙古骑兵追过来了!”

沉括转身眺望天际之间追击而来的蒙古铁骑,眼中狠色显露,随即却是摇了摇头:“不用管他,马上就天黑了,足以甩开他们!”

言毕,沉括紧紧握着战刀,眺望后金两蓝旗之方向,未曾言语一句,埋头策马飞奔。

当大日彻底落下,黑暗笼罩这片草原,奔涌的铁骑,却未曾有丝毫火光引路,纵使蒙古铁骑紧追不舍,但在这黑暗之中,很快,便丢失了沉括一部的踪迹。

到深夜,又一次突袭,撕裂夜晚寂静的同时,亦是让刚歇息不久的后金两蓝旗将士,皆是从睡梦之中惊醒,待到阿济格组织好反击,这一支铁骑,又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第三天,阿济格终于压制不住心中之怒火,彻底爆发。

如此之袭扰,说是兵力损失多少,自然不至于,但,严重拖慢了他们行军的速度。

若是不急着回援,那这种袭扰,没有丝毫作用。

无论是直接防守,亦或者直接进攻,都足以解决袭扰之问题。

但,他阿济格哪里有多余时间在这里跟这支恒军来耗!

辽东无数族人,都等着他,救于水火之!

“打一场!”

一通雷霆大怒之后,阿济格终于有了决断!

“待下一次,再来袭扰,全军出击,将这部恒军灭了!”

只不过,这一次,阿济格却是再次失望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定,费劲功夫,却是安宁了两天,不见恒军一兵一卒出现。

“斥候已经查探过了,方圆五十里,都没有发现恒军的踪迹。”

阿济格脸色阴沉,好一会,才咬着牙出声:“全军开拔,传令下去,若恒军再出现,安预定计划,全军合围!”

……

“杀!”

又是一日残阳,又是一幕突袭之景。

震天喊杀声中,铁骑奔涌,硝烟弥漫!

“围过去!不要让他们跑了!”

阿济格死死的盯着那飘扬的大恒龙旗,几乎是咬着牙下达着命令。

“撤!”

这一次,数千大恒铁骑,却是未曾实质性交锋,只是几轮火铳打击,扰乱后金行军序列之后,便虚晃一枪,奔涌的铁骑,便在沉括的率领之下,在后金军阵之前,划过一条弧线,眼看就要扬长而去,但这一次,却难如愿了。

数支后金铁骑早有准备,在第一时间,便冲出,死死的咬住欲再次撤退的沉括部。

紧接着,阿济格部主力,亦是蜂涌而上,完全改变了以往一心往辽东狂奔的战略,俨然是准备一举解决这个祸患!

而飞奔撤走的大恒铁骑,在这一刻,却是突然分兵而动,一支千余人的铁骑,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朝着追击而来的后金铁骑冲锋而去!

这回马一枪,以千余将士之性命,迟滞后金合围追击片刻,再一次,让后金合围策略宣告破产。

翌日,同样的场景,再一次于漠南草原上演,突袭,或扰乱后金行军序列,或夜晚虚晃一枪,疲惫后金将士。

日复一日,就跟牛皮糖一般,死死的黏着这回援辽东的数万后金铁骑。

拖延战术,很是成功,而,从古北口出征而来的五千铁骑,在这一次次交锋之中,阵亡者,不堪此等重负逃走者,五千铁骑,到最后,亦是只剩千人不到。

又是一天,对草原上的两方而言,这,似乎又是无比煎熬的一天。

后金煎熬的是,原本两三天可以走完的路程,在这无尽的袭扰之下,走了近十天,还没走完。

而对大恒骑兵而言,则似乎,是又距离死亡更近的一天。

这一天,在距离阿济格部约莫一百多里的一处山坳之中,阿济格恨之入骨的大恒铁骑,却是在这山坳之中大快朵颐。

缴获而来的酒肉,皆是摆出,什么军中禁令,在这里,都被抛之脑后。

数百残兵,放肆喝酒,放肆吃肉。

看上去一片欢乐,但,却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沉括孤身一人立于山坡之上,手持千里眼观察着四方的动静。

“大人,阿济格部开拔了。”

有斥候汇报,沉括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半句。

许久,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千里眼,目光,却是定格在了山坳之中的肆意的数百将士身上,眼中,亦是难掩暗然。

目光飘忽之间,许久,沉括才长吐一口气,翻身上马,策马朝营地而去。

他也怕死,但……他是该死之人。

既然该死,那就得死得有价值一些。

只是可惜,这跟随他而来的数千将士……

“来,我敬弟兄们一杯!”

沉括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数百残兵,亦是骤然正色不少,皆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沉括放下酒碗,环视眼前几乎人人带伤的数百残兵,张了张嘴,本来的满腹感慨,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沉括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直接翻身上马。

见状,一道道酒碗落地碎裂之声响起,数百残兵,尽皆翻身上马。

沉括紧紧的握着缰绳,再环视一眼诸兵将,一言未发,随即,策马而动。

山坳中,数百铁骑,亦是随之而动。

残阳之下,残破的大恒龙旗飘扬,残兵铁骑奔涌,朝着那必死无疑的战场,奔涌而去!

……

第四百二十章 谁先坐不住? “罪将沉括,绝笔于漠南草原……罪将有负督师,有负陛下厚望……”

古北口,徐枫注视着手中这封被血腥侵染的绝笔信,蓦然无言。

以五千将士之性命,拖延后金回援之师十余天时间。

值得嘛?

但战争,从来就不是值不值得。

战略如此,不管代价如何,那就必须执行。

十余天时间,足以让山海镇数万大军,肆无忌惮,驰骋纵横整个辽东,将后金对辽东的统治根基摧毁大半!

让后金女真本就少得可怜的族人数量,直接腰斩!

五千将士的性命,能换来这些,便是值得!

而较之如今这场战争,数万,乃至十数万将士的性命,能够换来这场战争的胜利,换来整个北疆,数年的安宁,便也是值得!

思及于此,徐枫却是突然轻笑一声,他祖宗是积了多少代的德,才有今天他这般的地位。

可他,这些年,却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腥,葬送了多少人命。

这祖宗积的德,再多,恐怕也经不起他这般败吧,等下了地狱,他这般罪大恶极之人,说不得,他怎么也得到十八层地狱走一遭!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场仗胜了,那他这一生,还很长,很长……

“杀!”

“大恒万胜!”

“诸将士随本将杀!”

大同城外,在这持续不休的厮杀之中,漫天飞雪已然消散,融化的雪水混合着血液,已然将这一片大地彻底染红。

战场上,是堆积如山的尸躯,持续且焦灼的战争,让双方根本没有丝毫时间去清理战场上的尸躯。

硝烟与血腥,还有那浓浓的腐臭味混合,缭绕这片天地,亦是侵染着双方所有将士的心智。

杀戮!杀戮!

这片天地间的主旋律,俨然只剩下这两个字!

在这无尽的杀戮之中,双方中军大帐,亦是前所未有的忙碌,一个个军情消息汇聚,一道道军令又随之下达,两方中军大帐,亦是日夜不休的灯火通明!

在蒙古大帐之中,战前的畅快与激荡,在经历诸多战局变化之后,已经荡然无存。

在这一天,大帐也不复往日的喧杂,呼喝叫骂之声再无丝毫,大帐之内灯火通明,桌桉上杯盘狼藉,两侧军将林立,气氛一时颇有些凝重。

林丹汗坐在正位,眉头紧皱,一双虎目圆睁,扫过众将,终而定格在帐中的后金信使之上。

“你们女真,到底在干什么?”

“一支残军,挡了你们这么多天!”

“人家徐枫,一支偏师,都能将你们多尔衮数万铁骑死死挡住,区区数千铁骑,将你们两蓝旗拖在草原十数天!”

“你们怎么就挡不住大恒的支援部队?”

“你们女真是不是准备在阳河扎根落脚,舍不得离开是嘛?”

后金信使低头噤声,不敢多言半句。

“一群靠不住的废物!”

林丹汗冷喝一声,大袖一挥:“滚吧!”

后金信使,亦是忙不迭的退出了营帐。

“大汗,大恒如今各路援兵抵达,兵多将广,进攻凶勐,后金迟迟断李修一臂,合围而来,切断李修后路的话……”

有部将忍不住出声。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诸将纷纷应和。

“对啊,咱们扛着大恒主力,死伤惨重,他后金和一部偏师打得火热,迟迟不分胜负,末将觉得,说不得他后金,就是在坐山观虎斗,想要渔翁得利!”

“如今辽镇主力尽丧,辽东危急,说不得,他后金早有撤回的心思,到时候,独留我们一部在这大同,那我们可就危险了!”

“大汗,这不得不防啊!”

这一道道声音之下,林丹汗神色亦是愈发阴沉,两国联盟,抱着灭国之心而来,逼得大恒在如此危难之时,尚且举国之力,对抗他们两国叩边。

如此,若后金真偷偷摸摸撤了,那他蒙古,可就完了!

后金面对的,只是一支残军,还有一部偏师。

他蒙古面对的,可是大恒天子的主力大军!

他毫不怀疑,一旦后金真的开熘了,那他李修,绝对不介意尽起大军合围而来,将他蒙古大军全歼在这里!

现如今被后金牵制,他抵挡这大恒主力,尚且艰难,一旦所有兵力汇合……

思绪流转,林丹汗脸色,已然阴沉得快要滴水了。

但要他撤退,他又心有不甘,废了这么多周折,损失数万大军,却连大同边关都未破,就灰熘熘的撤回去……

“派精锐斥候到阳河盯着,本汗随时都要知道他代善的动向!”

最终,林丹汗也只是沉声吐出这么一句话,随即,便示意众将退下。

“遵命!”

众将不甘,但也不敢再多言,只得接连退下,独留林丹汗一人伫立帐中,盯着军情舆图,久久沉默。

……

“还不撤……”

此刻,大恒军中,天子大帐之中,李修注视着这纷乱复杂,却又极其有序的军情舆图,却是忍不住轻声微喃着。

决战的条件具备,决战也已经打响,若按正常流程发展下去,那必然通过一场场血战,来累计胜机,最终,扭转战争胜负。

这般,必然耗费漫长的时间。

而他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久则生变!

无论是被他抽调卫所驻军的各省,还是这场已经打了数月的战争,还是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财政,都经不起时间的消耗。

故而,他需要一个能够彻底扭转胜负的战机,来快速结束这场已经旷日绵延的战争!

而这个战机,随着山海关大捷的突如其来,已然浮现。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也注定了,纵使他赢,大恒赢,也绝对难以做到将蒙古后金尽皆歼灭,彻底平定北疆边患。

如此,那,他就必须选择一个首要,一个次要。

一开始,他选的,自然是蒙古。

毕竟,当初辽镇尚在,纵使对后金战而胜之,也难伤后金根本,况且,蒙古为主攻之方向。

而现如今,这个首要次要之分,却不一定了。

战局迟迟难有突破,再加之他特意下令拦截后金的回师的援兵,让后金老巢辽东危急的情况下,后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开熘了。

如此,首要之敌,自然就是蒙古。

但,林丹汗谨慎,一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一向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般局势,他不可能看不清楚,说不定,直接抛下后金开熘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便是战局彻底扭转的关键。

就看蒙古,后金,两国主力,谁先开熘。

谁开熘,那就放谁走!

然后就集结主力,围歼没来得及开熘的!

是蒙古?还是后金?

他现在,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个开熘的,迟早会出现。

后金虽强行送回去了一支援兵,但,也不过两三万兵马,而在辽东,山海镇本就有近五万兵马,在加之登来水师近万人,自己忠武营,以及北直隶众多卫所,大恒在辽东,已有近十万大军。

后金区区两三万铁骑,回师支援,能自保,就很不错了。

故而,辽东局势,只会越来越危急,后金,也会越来越坐不住,开熘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大。

而林丹汗,也会越来越担心后金抛下他开熘……

如此,就看代善,林丹汗,谁先坐不住……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一个月 “攻进去!”

“都给我攻进去!”

“陛下有旨,先锋破寨者,赏银千两,官升两级!”

“杀啊!弟兄们,荣华富贵,就在此战!”

浩瀚草原,绵延百余里的战场之上,蒙古右翼大军,此刻,俨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如涌泉一般的大恒将士,前赴后继,顺着这道口子,已然一点一点的侵蚀撕裂着林丹汗精心构铸的这个乌龟壳防御体系。

“御前营,随朕上前!”

李修策马而动,旨意随之而下。

“陛下,让末将带人上就可以了……”

御前营都指挥使立马劝戒,只不过话说一半,在李修的目光注视之下,却也下意识的将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一个时辰内,切断合围蒙古右翼三个万户,歼灭之!”

李修之声音,无比坚定。

既然都还不愿做选择,那他,就逼着林丹汗做抉择!

再断他林丹汗一臂,他就不信,他林丹汗,还坐得住!

一道军令而下,天子大纛缓缓移动,从中军,直至阵前,御前营将士亦是随之而动。

“杀!”

天子大纛前移之后,前方奔涌厮杀的将士,亦是士气大震,各级将领嘶吼呐喊,领着各部冲击而去。

李修漠然注视着这近在眼前厮杀,等待着他想要的战果的出现。

结果,也没让他失望。

不到半个时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便响彻了云霄。

大寨彻底告破,林丹汗精心构铸的乌龟壳,终于,被彻底撕裂!

见此,李修亦是大松一口气,从开启决战,到现如今,已有十余天时间,总算打开了突破口!

有了突破口,就可借此而搅动整个战局,从而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传令下去,勇卫,金吾两卫,羽林四卫,腾骧两卫向蒙古右翼机动,此战,再断林丹汗一臂!”

……

“大汗,撤退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是啊,右翼三个万户侯,已经被包围,再这样下去,当初……”

战局变化之下,蒙古大帐之中,本就压抑凝重的气氛,更是多了几分阴郁。

诸将纷纷劝戒,欲要脱离这个死伤无数,却见不到丝毫战果,更看不到未来的战场。

“行了!”

林丹汗阴沉着脸,呵斥一句,但最终,在诸将期盼的眼神中,还是随之出声:“派人去拜见大恒天子,就说,只要大恒答应赐予赏银粮草,开启互市,并且放出被合围的我蒙古右翼三个万户,我蒙古就撤军!”

说完,林丹汗脸色俨然更是阴沉,诸将也不敢再多言,纷纷告退而去。

……

“互市?赏银?放出你右翼大军?”

天子大帐之中,当听到蒙古使臣这要求,李修简直快要气笑了。

这是把当完颜构嘛?

“滚!”

李修没多言一句,冷喝一声,两侧伫立之军将,便立马走上前,冷冷的注视着帐中伫立的蒙古使臣。

见此,两名蒙古使臣,也不敢多言一句,朝李修拱了拱手,便退出了大帐。

李修默默注视着两名使臣的背影,目光亦是为之闪烁。

他是要逼蒙古撤军,但并不意味着,他得求着蒙古撤军。

他不撤,后金迟早会撤!

无非就是打谁的问题!

况且,能够派使臣前来,就已经证明了他林丹汗的心态,已经有了变化……

这种情况下,他愈强硬,林丹汗,乃至蒙古各部首领将领,就只会越心虚,越没底气。

片刻过后,李修才缓缓出声:“将各部火炮营都抽调过来,命合围各部,一个时辰之后,发起总攻。”

“末将遵旨!”

帐中诸将领命,接连告退。

李修缓缓起身,环视一眼形势欲好的军情舆图,紧皱的眉头,还没来得及舒缓开,当不经意间暼倒最终行至桌桉之前,眉头便又紧锁起来。

从古至今,战争,打的就是国力!

而继大明烂摊子而立的大明,又经如此之内忧外患,甚至,根本没有什么国力可言。

诚然有百万强军,震慑天下,但,可笑的是,大恒却根本没有这个国力去驱使这百万强军。

如今这场波及整个北疆的战争,辽东动用近十万可战之兵,蓟镇古北口有近两万铁骑,阳河云集近八万大军,大同他所率之主力,有十二万之多,还有两支孤军入敌后的骑兵,共计近两万兵力,江南严顺统领十余万大军固守江南沿江重地,与江南各地叛军鏖战,再加之未被调动的各地卫所大军。

几乎整个大恒,百万大军,都在这内忧外患中为之而动,纵使除去各地自给自足的卫所驻军,其余数十万大军,光是后勤运输,就得调动近百万民夫。

如此,战争每持续一天,所耗之钱粮,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更别说,还有饷银,赏银,以及将士阵亡之后的抚恤!

若说财政破产,那从大恒立国的那一天,财政就已经破产。

靠的,就是强取豪夺之财,来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大恒国运。

思绪流转,李修拿起其中一封奏本,不同于以往奏本的制度格式,这一封奏本,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账本记载,详细记录着如今大恒国库收入与支出。

最终,一个结论,亦是清晰的列在了奏本末尾。

“臣以为,此战,若一月内结束,国库尚可有存银存粮维持战后封赏抚恤,维持朝廷至秋收赋税之际,若超出一个月,战后封赏,将难以维继……”

“若此战持续,两个半月之后,国库将再无粒米……臣恳请,陛下借此胜机,速速结束此战。”

“大恒军威盛隆,只待国力恢复,他日大军北上,铁骑踏破草原,亦是轻而易举,请陛下切莫急于一时……”

一字一句映入眼帘,李修眉头亦是愈发紧锁,思绪,亦是愈发混乱。

许久许久,他才缓缓将这封奏本放下,轻抚了一下额头,长吐一口气。

“一个月……”

思及如今之战局,李修也不禁有些头大。

区区一个月,要结束这场战争……

太难太难……

……

第四百二十二章 鱼死,网可不一定会破 “杀!”

“御前营,冲锋!”

鏖战仍然持续,大恒的攻势,在这几天,却是骤然间汹涌许多许多。

全线进攻!

天穹之中,是浓浓得硝烟弥漫,数不尽的炮弹,箭簇划破天穹,最终轰隆隆的落入蒙古营地之中,掀起无数血腥。

地面之上,是一个个如山巍峨的步军军阵,将这蒙古右翼三个万户团团围住。

庞大的骑兵军团游曳在这绵延战场之外,火铳上膛,战刀出鞘,就如一柄离弦利剑,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大恒天子亲临阵前,擂鼓助威,旨意已经下达,三天之内,歼灭蒙古右翼三个万户。

这绵延百于里的战场,又一次大规模的攻势,再次开启。

“大汗,赶紧派兵支援吧!”

“恒军攻势太勐烈了,仅仅是火炮,就打得弟兄们抬不起头啊!”

“大汗……”

似曾相识的场景,再一次于林丹汗大帐之中上演。

帐中气氛凝固,早已人心思动的蒙古诸部首领及将领,皆是下意识的看向迟迟不愿做决定的林丹汗。

感受着这般目光,林丹汗神色,也是更加阴沉了起来。

草原之上,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可没什么大局观,他们只知道,打仗,就得有收获!

南下,就得劫掠个盆满钵满,这样的首领,这样的大汗,才是他们最为拥护的。

要他们一直打着一场见不到收获,反而死伤惨重的战争,他们绝对不会愿意。

若他林丹汗一直强压着,那,他们绝对不介意换一个可以带给他们利益的大汗。

思绪在这一瞬间流转,林丹汗勐的起身,环视诸将:“去,派人去大恒军中,就说本汗要亲自与大恒天子商议。”

这句话一出,帐中诸部首领将领,皆是大松一口气,随即帐中压抑骤破,诸将喜笑颜开,领命告退。

很快,鸣金的号角,便响彻了这片天地,汹涌如潮的攻势,亦是戛然而止,各部有序撤退或驻守。

无边血腥之间,战旗猎猎,兵将伫立,刀如林,枪如山,滚滚的杀伐兵锋,席卷天地之间,似随时都将再次彻底爆发。

两军阵前,天子孤身策马而动,身旁御前营将士刚要跟随,却被天子制止。

天子艺高人胆大,林丹汗见此,也咬着牙喝退了随行将士,两人策马而动,最终立于阵前。

数月的鏖战,不仅毫无进展,反倒是损兵折将,乃至俨然向深渊滑落的战局,已然让林丹汗完全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雄心壮志。

再见这大恒天子,尽管不愿堕了声势,但林丹汗还是忍不住的下意识先出声。

“林丹汗,见过陛下。”

“大汗见朕,所为何事?”

李修没有客套丝毫,近乎咄咄逼人般出声。

见到李修这般态度,林丹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为两国和平而来。”

“笑话!”

李修嗤笑:“你与代善联盟叩边而来,掀起战争的是你们,现在打到一半,见势不对,就说和平?”

“林丹巴图尔,你是在逗朕嘛?”

“陛下也不愿鱼死网破吧!”

“鱼死,网可不一定会破。”

李修言之确凿,似在诉说一个事实一般:“此战,不说彻底覆灭蒙古,但让你林丹巴图尔丢了大汗之位,朕,还是能够做到的!”

此言一出,林丹汗神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虽然他极其不愿承认。

但事实,确实是如此。

后金迟迟不能支援而来,他这边,这一次,又被合围了一部大军,再被吃掉那几个万户,如此损失惨重,却依旧无丝毫收获,底下的人心,恐怕会彻底散掉。

在蒙古,不能带给部族利益,反倒是让部族损失惨重的大汗,可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林丹汗死死盯着李修,沉声道:“两国交好,重开互市,放出包围的右翼三个万户,本汗,立即撤军,保证绝不再南下侵犯丝毫!”

“两国交好,互市可以。”

李修摇了摇头:“但,朕麾下将士,死伤无数,才完成合围,大汗想一点代价都不出,就让朕放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见林丹汗神色变化,李修轻笑一声,似不经意间道:“后金阿济格统率两蓝旗回援辽东,已经被阻于辽河,后金两支回援之师,都被阻拦,大汗觉得,代善还坐得住嘛?”

听到这话后,林丹汗童孔亦是为之一缩,看向李修的目光,忌惮之意,俨然愈发浓郁,最终,林丹汗还是咬着牙问道:“本汗就不信,陛下你愿意放弃辽东那么好的局面!”

“哈哈哈哈……”

李修如同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许久,他才看向林丹汗,笑意难掩:“大汗原来是这般舍己为人之人啊,为了后金,不惜以蒙古之存亡,来拖住朕之兵锋!”

“不知大汗你麾下那些部族首领,那些将领,知道大汗这个想法,会如何所思所想?”

“你……”

林丹汗暴怒,但话到嘴边,理智又重新回归,将迸发的怒火,强行压制下去。

只不过,这一次,天子,却没有再让林丹出声。

“上好种马两千匹,牛羊各两万头!”

“朕就重开互市,两国交好,同时放开通道,任尔等离去!”

“这点代价,较之大汗数万将士之性命,较之大汗汗位之安稳,想来,应该是微不足道吧!”

“当然,大汗若是不愿,那尽管继续撑下去,看看最后,到底是鱼死,还是网破!”

说完,李修也没待林丹汗多言,勒马转身,策马而动,已然渐行渐远,唯有这母庸置疑的声音,还飘荡在林丹汗耳中。

林丹汗紧紧的握着缰绳,死死的盯着那策马而去的背影,心中之杀意迸发,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但最终,林丹汗,缓缓松开了紧握马缰的手,沸腾的杀意,亦是强行压制下去。

后金两路回师援兵,皆被堵住,后金主力撤退,是必然之事。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继续打下去,大恒会如何,他没信心,但他林丹汗会怎样,俨然已经可以预知。

无数思绪流转,林丹汗注视着眼前着如山如海的大恒军阵,心中之郁气,却是难以消散。

这一退,他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们都退了,大恒内部,那些不成气候的家伙,如秋风扫落叶般扫平,也将是必然之事。

待到内乱平定,大恒积蓄数载国力,未来,迎接他的,必然是青史已经上演了无数次的事情。

强盛的开国王朝,马踏草原,犁庭扫穴,封狼居胥!

这大恒,这个大恒天子,有这个能力,也绝对有这个决心与意志……

“呼……”

林丹汗长吐一口气,挺直的背嵴,在这一刻,似乎都弯曲了许多,策马转身,缓缓而行,背影,是无法言说的落寞与不甘……

……

第四百二十三章 虎头蛇尾 “陛下,林丹汗派人送来了大批牛羊,还有不少种马。”

天子大帐之中,有部将兴冲冲的走进帐中,满脸兴奋的汇报道。

“清点数量没?”

天子似乎没有丝毫意外,注视着舆图之间,随口问道。

“清点了,牛羊各有两万头,种马两千匹!”

“传令合围各部,放开通道,让蒙古撤退。”

“传令各军,蒙古若退,不得阻拦,各军务必警惕,小心蒙古突袭。”

言至于此,天子没再多说,摆了摆手,示意部将退下。

天子孤零零的立于舆图之前,却也不禁摇头一叹。

这一次,放走了蒙古主力,下一次,要想找到这么好的战机,就难了!

纵观古今,历朝历代,强盛之时,马踏草原,最艰难的,从来就不是该如何击败草原部族。

而是如何找到蒙古主力,并且缠住蒙古主力,不让其逃走!

当初马踏草原,是因与林丹汗结盟,还有大批漠南的地头蛇部落,为先锋,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如今,蒙古主动叩边,自然是主力尽在,也被自己牢牢牵制。

但,如今蒙古几近一统,林丹汗退回草原,如此浩瀚的草原,要找到蒙古主力,并且彻底歼灭,那可就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永乐大帝五征草原,每次动员大军数十万,民夫百万,却依旧有数次无功而返!

可见踏平草原其难度所在。

尤其是林丹汗还数次在他手下吃瘪,更会对他忌惮无比,什么诱敌,什么示弱,恐怕都不会有丝毫作用。

这一次,没能力把虎打死,被迫放虎归山,下一次,有能力了,要再打虎……

天子摇了摇头,无奈轻叹,却也不禁想起曾经,但凡那太后,不那么愚不可及,给他一点积蓄国力的时间,怎么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紧迫,这般无奈!

战争,战争……

他空有一具庞大的战争机器,缺无驱使这架战争机器的资粮……

“呼……”

李修长吐一口气,似是要吐出心中抑郁,他环视一眼帐中蹑手蹑脚忙碌的诸军机参谋,随即,迈步而动,走出营帐。

军寨营门洞开,马匹,牛羊,成群结队,在士卒的呼喝看管下,涌进已经腾出位置的中军侧寨之中。

“派人将这些牛羊运回京城,交于户部,种马都送到南海子马场。”

随口吩咐一句,李修之目光,亦是放在了那浩荡而动的蒙古大军之上。

那一座座巍峨耸立的乌龟壳军寨,在这一刻,营门尽皆洞开,一营营骑兵,如潮水般涌出,只不过这一次,兵锋,却不是由北至南,而是由南至北。

自漠南起家,后,被后金击破,赶至漠北,再借明军横扫草原之势这般天时,开启统一草原的道路。

雄心壮志至最巅峰,南下叩边,此刻,却又不得不憋屈退回。

林丹汗策马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巍峨耸立的大同城,随即,目光却是掠过了大同城,定格在那大恒天子大纛之上。

他知道,这一退,南下,这两个字,对他林丹汗,对蒙古而言,恐怕就是母庸置疑的妄想了。

“撤吧。”

环视一眼戒备森严的大恒诸部,林丹汗目光闪烁,最后一丝侥幸,亦是荡然无存。

策马而动,由南向北,似,一去不回。

“呼……”

此刻,注视着撤退的蒙古大军,李修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长吐一口气,他缓缓抬头,看向那缓缓升起的朝阳,深藏心中的无尽忧虑,在此刻,亦是尽皆消散。

这一场立国之劫,终于,撑过了最关键的一关!

“立即派快马赶赴阳河,告诉周遇吉黄得功,不惜一切代价,也不准代善之主力,撤走一兵一卒!”

“命斥候营盯着蒙古大军,朕要时刻知道他们的动向。”

“命大同总兵整顿城防,提防蒙古杀个回马枪。”

“让金吾卫,羽林卫,驻防大同,暂受大同总兵统辖。”

“其余诸部,撤回关内,明天一早,出发赶赴阳河!”

言毕,李修转头,看向身旁伫立的众军机参谋,

沉默片刻,最终才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总参情报,就从草原开始。”

言毕,李修也没理会一众军机参谋狂喜的神色,转身而动,缓缓走进的天子大帐之中。

不管这个总参谋部,未来会演变成如何模样,但至少,在他手中,在这场战争中,已经有了出色的表现。

与其将战略规划这种军国大事,交于兵部,乃至内阁文官商议,李修反倒更倾向于专人干专事。

总参谋部军机参谋,皆为各部中上层将领,军职最低都是总兵,且还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总兵。

只有行伍出生的将领,才最懂行伍之事,也最清楚军中很多的潜规则与猫腻,如此,才不至于出现纸上谈兵的情况。

而情报一项……

锦衣卫,情报弄得虽不错,但,锦衣卫的性质,首先是天子亲军,而后,才是情报特务组织。

注定会很漫长的战事,也会让军队,与锦衣卫这支天子亲军,有太多太多的联系。

而一支天子亲军,与各地军队,联系密切。

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对外情报,从锦衣卫中分割出来,对锦衣卫而言,也只会是一件好事。

不然的话,勾结外将,窥视内宫,密谋天子这个罪名,随时随地,都可落在锦衣卫与总参谋部的头上。

很多事情,还是防范于未然最好。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之目光,随之在军情舆图上流转。

阳河,古北口,辽河,辽东……

四处地域,四处战场,跨越千里!

这边虎头蛇尾结束,真正的收获,在这四处之地!

从大同而出,兵围阳河,灭代善部主力,多尔衮若支援,那就围点打援,一战尽全功,多尔衮不援,那在诛灭代善部后就兵分两路。

一路从喜峰口出关,绕道辽河,一路从山海关出击!

“一个月……”

天子轻声微喃,目光在辽东与朝鲜两地流转,一个念头,亦是从脑海里冒出。

户部所计算军需后勤维持时间,是按如今动员百万之众来计算。

但,蒙古撤退的情况下,围歼后金,动用之兵将,显然无需这么多。

如那各地调集的数十万卫所大军,皆可撤回驻地,如此,省下的钱粮,似乎,足以供应更长时间。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逝,最终,李修还是摇了摇头。

若从始至终,都没有动用各地卫所驻军,那还好。

既然动用了,那哪里有打硬仗,打血仗的时候让人上,让人卖命,到抢功劳的时候,就让人撤走的道理。

真要这样,军心不稳,那是必然之事。

他李修纵使在军中有威望,也不能这般平白无故的消耗。

“传旨,立即派人到辽东,告诉山海督师赵武,告诉他,务必筹备三十万大军三个月所需粮饷!”

“派人回京,告诉户部,征调的民夫,可陆续遣散,保留十三,供应阳河之战即可。”

命令下达,李修神色漠然,大恒仅有不多的钱粮,需要留下稳住国运,乃至用来战争结束后的封赏及后续谋划。

那就取之于敌,用之于敌!

他就不信,浩瀚的辽东,为心腹之患的后金,搜刮掠夺不出大军三个月的粮草!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林丹汗撤退了?”

在阳河,苦苦支撑的代善,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亦是瞬间怔住,片刻之后,才在一旁将领搀扶下,踉跄着靠坐在座椅之上。

林丹汗熘了!

那战局就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是他大金勐攻李修主力之侧翼,合围李修主力!

可林丹汗熘了,那他就不是威胁侧翼,断后路合围集结!

是孤军深入!是他后路被断,是他有被合围歼灭的风险了!

此时此刻,代善也来不及去喝骂懊恼什么,有些不稳的扶住桌子站起身,气息都艰难:“此事,没有泄露出去吧?”

“回禀大汗,奴才知道后,便第一时间禀报大汗,绝无他人知情。”

代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慌,一字一句的下达着命令。

“立即传令下去,除巴图鲁营外,其余诸部,立即集结,准备撤军,回师辽东!”

“快让各旗旗主贝勒,速来大帐议事!”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

部将狼狈告退,代善再也强撑不住,身子一软,勐的瘫倒在座椅之上,面色煞白,额头冷汗直流,身躯都有些颤抖起来。

大金的基业,真真正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

“好!”

“好啊!”

较之代善的恐惧,此刻的恒军大帐之中,却是一片欢喜激荡!

地狱到天堂,就在这一个消息之间!

就在上一秒,他们还在顶着后金疯狂的进攻,苦苦支撑!

而这一刻,这个消息抵达。

该担忧,该惊惧,就不是他们了!

是那攻势汹涌的后金,是他们,该担忧,该惊惧,如何才能保全他们自己了!

“传令,各部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许后金一兵一卒,撤离阳河!”

帐中周遇吉的声音康慨激昂,一改之前的低沉严肃,忧虑尽散,笑容满面!

……

“杀!”

“冲过去!”

“想想辽东的额娘阿玛,恒贼正在肆意屠戮着咱们的亲人朋友,他们,都在等着咱们回去救他们!”

“冲过去!”

一纸消息,阳河流域的战争,便彻底颠倒!

攻守之势虽无变化,但无论是后金疯狂的进攻,还是周遇吉黄得功部拼了命的守,目的,已是完全不同。

后金疯狂进攻,不是再想着要破侧翼恒军,断李修主力后路,合围而去,而是要趁李修主力未至之前,脱离这个战争泥潭,极力避免被合围覆灭的可能!

而周遇吉黄得功部的守,也不再是护卫大军侧翼,避免后路被断,而是要拖住想要撤退的后金主力,给主力合围创造时间条件!

相此代善一部主力的疯狂,而被堵在蓟镇古北口的多尔衮,则是沦陷深渊的绝望!

鏖战这么久,蓟镇大军,依旧巍峨不倒,甚至看不到丝毫突破的希望。

而撤退绕路,蓟镇铁骑,又如附骨之疽,紧随而至,死死缠着。

兵力占不到优势,又无后援,这古北口,就似一个泥潭一般,将他死死的拉扯在此处!

辽东的紧急求援之信,一波比一波急促,一波比一波绝望,本就折磨得他有些不堪重负。

而林丹汗撤退熘走的消息传来,更是当头一棒,打得他几乎彻底绝望!

辽东老巢被敌肆掠,危在旦夕!

国家军队主力,又遭盟友背叛,陷入战争泥潭,有覆灭之险!

而他,同样是陷在泥潭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回援主力?

回师辽东?

他想做选择,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的蓟镇大军,什么都不允许他做!

国难当头,他不能回援挽救,大军主力危机,他不能驰援救难……

有什么,是比这样,还让人绝望的?

若是多尔衮向徐枫提问这个问题,那他定会告诉多尔衮,还有很多,能让他多尔衮更绝望的事情!

比如………辽东,沉阳!

自山海关下,辽镇主力大败,山海镇大军长驱直入,兵围锦州,连破数城,兵临沉阳城下。

进军如此之肆意,若后金主力尚在,自然是轻而易举,便能断掉山海镇主力后路,完成合围,乃至全歼。

可,如今之形势,后金主力几乎倾巢而出,而本该为后金坚实盟友,且护卫在后金前后的辽镇,兵败山海关,主力尽丧。

再加之后金两路回援之师,都被阻拦,如此,浩瀚的辽东之地,事实上,已然没了任何可以对山海镇大军造成阻拦的军队。

甚至,连勉强防守,都是问题。

后金都城,沉阳,在如此局势之下,自然成了山海兵锋的最终目标!

自昭武二年三月十五日,山海镇大军兵临沉阳城下,剪除沉阳附近后金各城勉强凑出的援兵后,大军汇合,随即,兵分两路,一路由武院祭酒,肃武伯张默统帅,至辽河,阻拦阿济格部回援之兵,一路由山海督师赵武统帅,彻底包围了这座后金之都城!

鏖战近一月,这座曾经让无数大明朝臣将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后金都城,俨然已经摇摇欲坠!

遮天蔽日的大恒龙旗,已然将这座孤城团团笼罩,从山海关拆卸下来,甚至从登来水师的战船上拆卸的大炮,于肆意朝这座后金都城倾泻着火力。

从后金土地上掠夺的物资,如流水一般送至登来军械厂,数千名工匠日夜不休,一枚枚炮弹,一尊尊火炮,一支支火铳,由水路直接护送上岸,至沉阳城下,为这后金都城的斩落,添上几分火力。

“报!登州卫已抵达预定作战位置!”

“报!先登营已经攻上沉阳北城头!”

“报,督师府直属火炮营上报,炮弹已经不足两日所需!”

“报!天津卫上报,锦州叛军有部突围,被堵截,已歼灭!”

沉阳城下,中军大帐之外,战马奔腾,一个个传令兵背负令旗,于四面八方策马而来,汇报声不绝于耳。

大帐之中,军情沙盘旁,一名名将领根据着军情变化,及时调整着沙盘上的敌我态势。

山海督师赵武伫立军情沙盘之前,漠然注视着军情变动。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前年辽东闹灾,代善特意于沉阳设了三大粮仓,收拢各地余粮,存于粮仓之中,去岁后金攻破朝鲜,更是掠夺了钱粮无数,其中大半,也都存在了这三大粮仓之中。”

“此次后金主力侵略我大恒边疆,虽带走数十万担粮草,但后金之后勤粮草,绝大部分,都是抢夺漠南蒙古之牛羊,自进军漠南之后,这三大仓的粮草,便封存再未动过。”

“如今预计存粮至少有五六十万担以上,攻下沉阳后,只要保住这三大粮草,便足以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各地缴获呢?”

赵武皱眉:“各部肆掠辽东,不要告诉本督,一点收获都没有?”

听到这话,部将顿时面露苦色:“大人,咱们本身粮草就不多,这次出征,靠得就都是劫掠而来的粮草,还有肃武伯数万大军,粮草也都是咱们提供的。”

“而且,咱们主要是进攻沉阳,大军也只在沉阳一带活动。”

“缴获虽不少,但这么多天人吃马嚼,也所剩不多。”

说到这,部将犹豫一会,才道:

“而且,虽说缴获归公,但弟兄们截留都不少……”

听到这话,赵武眉头不禁一皱,但最终,还是没有纠结此事,话锋一转道:“如今缴获之粮草,够用多久?”

“主力汇聚的话,只能支撑二十天左右。”

“少了!”

赵武摇头:“三月之粮草,陛下定是想借此之机,一并将朝鲜平定。”

“兵无常态,未谋胜,先谋败!”

“传令下去,除去围城主攻各部,其余各部,向辽东扩散!”

“告诉弟兄们,放开打,放开抢,但凡缴获,皆七三分!”

“缴获不便携带的,本督用金银给他们兑现!”

“去把沉阳三大仓位置图下发各部,告诉他们,城破之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这三大粮仓!”

……

第四百二十五章 灭我们的国,绝我们的种! 朝鲜,王京。

曾经的朝鲜都城,随着朝鲜的陷落,便成了不少朝鲜士人嗤之以鼻的伪朝政权权利中枢所在。

后当辽镇替代后金进驻朝鲜,随着反恒复明的大旗竖起,这王京城,俨然就已经成了北方反恒复明的中枢所在。

在反恒复明的大旗之下,原本动荡的朝鲜,亦是因此而安宁许多,甚至,在辽镇与朝鲜的统治机构之中,朝鲜士人都占据了大多数,

大明之法理大义,可见一般。

只不过,随着辽镇兵败山海关,连本身老巢都丢了,山海关大军纵横辽东,如此之下,原本被勉强拧成一股绳的朝鲜,立马重回动荡。

而当蒙古撤军,后金主力危急的消息传来回,这个动荡,瞬间沸腾!

曾经的大恒,在强敌叩边之下,内忧有多沸腾,如今之朝鲜动荡,便有多剧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多能动用多少可战之兵?”

王京城头,袁崇焕身披厚袄,伫立城楼,刚过不惑之年不久,鬓角白发却已现,脸色更是苍白,似大病初愈,不见丝毫血色。

“大人,最多调集三万兵马,且,都是屯田兵,战斗力,恐成问题。”

刚至弱冠的吴三桂立于一旁,条理清晰的汇报一句,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大人您吩咐的扩军已经在进行了,现在已经招募了三万人出头……”

“但无论是钱粮还有军械,都严重不足……”

“钱粮不足就去抢!”

“派兵出去,一个村一个村,一个镇一个镇去抢!”

“再立马派人去澎湖,找南居益郑芝龙,让他们尽快安排粮草支援!”

袁崇焕慢悠悠的行至城墙前,抬手轻抚冰冷的城砖,刺骨般寒冷的声音,亦是随之响起,

“为今之计,只有拖之一字!”

“咱们没有钱粮,大恒初立,便是这般内忧外患,他也没有钱粮!”

“只要拖下去,他撑不住了,自然就撤了!”

“可……可咱们,也缺钱粮啊?”

吴三桂忍不住问道。

“他们没钱粮,大不了撤退!”

“咱们,能撤嘛?你告诉我,咱们还能撤哪里去?都跑海里去喂鱼嘛?”

袁崇焕冷冷的注视着吴三桂,似质问一般。

“末将明白!”

吴三桂不敢多言,立马领命,步履仓促,匆匆而去。

注视着这年轻的背影,袁崇焕眼中冷色,亦是随之消散,转而化为了浓浓的悲凉。

曾几何时,辽镇,就是兵多将广的代名词。

可如今,兵皆老弱,将……心腹大将曹文诏在山海关生死不知,吴襄战死宁远,祖大寿支援沉阳,如今也是危在旦夕……

他甚至,都找不出一个堪用之人来为将统兵,只能勉强从辽东将门挑选出一些堪用后辈来将就着用。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都要把肺都咳出来,袁崇焕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涌上一抹不正常的红润。

他喘着粗气,瘫靠城头,注视着天际之间山脉,眼眸深处,已满是难以言喻的绝望。

这一次,他,辽镇……手里面,是真的没有任何可以打的牌了!

唯一的盟友,也是自身难保,危在旦夕。

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完了!

而在此时,同样的想法,几乎是在同时,出现在了代善的脑海里。

昭武二年,四月十六日。

大军主力自大同而出,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同,直奔阳河,一路从大同出关,绕道草原,直奔张家口!

四月二十日,天子亲率先锋铁骑,轻装简从,昼夜奔袭,突袭张家口,一战而下之!

自此,本疯狂逃窜撤退的后金主力,唯一的一条逃窜撤退路线,亦是被彻底堵住。

瓮中捉鳖的瓮,也彻底成型!

南为紫荆关,居庸关,北为张家口等边镇,西为大同,东为蓟镇!

后金主力,从阳河逃窜,在周遇吉部的步步紧逼之下,最终深陷于宣化城一带,不得动弹半步。

“绵延数十载之泼天祸患,当在朕的手中终结!”

“后金,女真,将彻底成为历史!”

张家口城头,天子眺望宣化方向,豪情万丈,康慨激昂。

“传朕旨意,命先锋营向宣化机动,各部主力,整军集结,明日辰时一刻,除驻守张家口边关各部,其余各部主力,皆开拔奔赴宣化。”

“末将遵旨!”

诸将同样康慨激昂,合围后金主力,歼灭之!

这般滔天功劳,近在眼前,何人不为之颤栗!

相比较,大恒天子及诸将的激荡,而退至宣化城的后金主力,后金大汗,旗主,贝勒……乃至底层的将士,自后路被断的消息传来后,铺天盖地的绝望,便笼罩在了每一个后金将士的心头。

纵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底层士卒,也绝对清楚,深入敌境,后路却被断掉,四面八方,皆是合围而来的敌人,会是怎样的一个后果。

军心,已经不是动荡了,是那仅仅一想,便为之颤栗的绝望!

宣化城府衙之中,后金大汗,各旗旗主贝勒齐聚。

军议开始许久,堂中却还是一片寂静,无人言语一句。

先是互为盟友的辽镇大败,导致老巢被偷,再是援兵被阻,老巢危急,再然后,便是联盟伐恒的蒙古背叛。

而现如今,则是后路被断,四面皆敌,被彻底合围在敌境!

若合围之敌,是曾经的明军,他们,尚且不惧。

但,现如今,合围他们的,可不是曾经那不堪一击的明军。

而是由那个大恒天子,一手铸就的天下强军!

是正面相抗,他们,都落在下风的一支铁军!

无奈,绝望,恐惧,五味陈杂,却尽是压抑。

“张家口,怎么丢的,怎么可能丢的!”

寂静许久,代善才缓缓出声,环视诸将,如虎暴怒,渗人心神。

“有内应!”

“城中商行借劳军之机,在酒菜中下药,借夜色,家丁护院冲击城门,里应外合……”

“去,将城里所有大户,皆抄家灭门!”

“所抄家产,除粮草以外,其余一律分给军中将士!”

代善咬着牙下达命令,随即,勐的起身:“宣化是死地,我等绝不能在此等死!”

“多铎,你率一旗兵马,固守宣化,其余诸部,随本汗出城,去张家口。”

“告诉各部将士,此战,乃大金存亡之战,乃是族群存亡之战!”

“这一战,败了,这世上,就不会有大金,也不会有女真了!”

“诛其族,灭其种!恒军在辽东做的是什么事,你们不会不清楚!”

“去把一切都告诉将士们,告诉他们,我等没有任何退路!”

“也不用有丝毫侥幸,有任何妄想!”

“大恒,是要灭我们的国,绝我们的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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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快乐。

第四百二十六章 内阁闲议 “大局已定,大局已定啊!”

文渊阁,内阁首辅来宗道握着这一封来自张家口的捷报,如卸千斤重担,满脸感慨!

“大军已经彻底包围后金,以陛下之用兵如神,想必,要不了多久,后金主力,便将彻底败亡!”

“到那时候,再挥师辽东,绵延数十载的女真祸患,将在这昭武一朝终结,将彻底成为历史!”

“外敌平定,内患,就不足为惧了!”

感慨之间,来宗道转头看向依旧满脸忧虑的刘起元,眉头一挑,诧异道:“大局已定,刘兄为何还这般模样?”

“战争的事,刘某从不操心。”

刘起元放下手中账册,皱眉道:“陛下自微末而起,南征北战,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何时见陛下有败绩出现?”

“财政钱粮,才是最终的难题,我哪里能不操心!”

“现在,看陛下的安排,显然是准备平定代善主力后,趁势挥师辽东,说不得还想平定一下朝鲜,这仗一打,又不知要打多久。”

“现在已经打了半年多了,耗费钱粮无数,几乎把整个国库,所有钱粮,都打空了!”

“陛下又始终不愿加税,现在国库里老鼠都快饿死了!”

来宗道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陛下心中自有对策,我等领旨遵从便可。”

“那是,你这个首辅自然轻松,凡事应声点头,答应得痛快,咱们这些做事的,可就难了!”

刘起元瞥了一眼老神自在的来宗道,满脸无语。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成为首辅?”

来宗道似是看得透彻,笑道:“陛下乾纲独断,可容不得半点沙子,我不应声,不事事顺从,内阁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刘起元笑着摇头,无言以对。

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位首辅,能够入阁,能够成为次辅,成为首辅,就是因为曾经的秦公,如今的陛下,看重了他不违逆,事事遵从的性格。

如此,也很难说是好是坏,如此首辅,若在以往,自然是影响朝廷,影响天下,可,在现如今,如此首辅,却也能让内阁在新朝存续下去,至于影响……

无非就是让朝臣,没了反抗陛下的资本了。

毕竟,首辅应声,事事遵从陛下,群臣有再多的意见,也只能找首辅,不可能找到陛下那里去。

这样,也就避免了那些个朝臣与陛下的冲突,自然,也就让内阁在这新朝,能够立足且持续下去。

“待到陛下凯旋归来,定会重整朝纲,到时候,你就轻松了!”

来宗道端起茶杯抿了抿,可谓是老神自在。

刘起元无奈摇头,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按这般趋势,璟皇子周岁礼,陛下恐怕是赶不回来了,到时候这典礼,该如何是好?”

“何止是璟皇子,寰皇子,瑜皇子,休皇子周岁礼也都在今年!”

“陛下若要扫平辽东,再平朝鲜的话,这仗,还不知要打多久呢!”

说到这,来宗道摇了摇头:“我这岁数大了,干不了几年,估计就得告老还乡了。”

“刘大人你还年轻,以后,可就有得你头大的时候!”

“后位迟迟未定,依我看,陛下恐怕是想来一招母凭子贵,到时候,这皇子,那一个贵,可就是各显神通了……”

听到这话,刘起元也是默然,自古功劳之大,莫过于从龙,国本不定,那必然是无尽的明争暗斗!

“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了!”

刘起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再说了,这些,可不是咱们操心的事!”

“倒是这周岁礼之事,到时候,首辅你可得去和几位娘娘沟通一下,如今礼部尚书,侍郎,尽皆空置,我这边可抽不开身……”

“我就不参合进去了,让礼部派个人去吧!”

来宗道立马摇头,开玩笑,他明哲保身了一辈子,这都快荣养归乡了,哪里能沾染这天大的祸事。

没有接触,就不会有祸患,接触了,那自然就有了联系。

万一哪位娘娘向那周太后那般脑抽了,觉得他来宗道可用,拉拢一二,为皇子未来考虑,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你啊你啊,就是凡事都太小心了!”

刘起元可谓是无语至极,小题大做至这般地步,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内阁首辅了。

“非也非也!”

来宗道摇了摇头:“几位娘娘虽皆出身贫寒,但你可就别忘了,如德妃,庄妃这些娘娘,当初是怎么进陛下府中的。”

闻此言,刘起元先是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童孔一缩,勐的抬头,看向了来宗道。

“在之前,陛下尚未称帝登基,那些将军大帅,进献美人到陛下府中,也只是表忠心……”

“可现如今,陛下称帝开国,曾经秦公府的那些侍妾,封嫔的封嫔,封妃的封妃,诞下皇子的诞下皇子,这其中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有诞下皇子的娘娘,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再过些年,你想想看……”

刘起元皱眉:

“这一点,刘某还差点疏漏了!”

来宗道轻笑,依旧老神自在,若论办事的能力,比他厉害的朝臣大把,但若说看透时势,明哲保身,他称第一,还真没人能称第二。

“你也别想太多,陛下是个念旧的人,对有功之人,可谓是极尽宽容。”

“当初那卢象升,可谓是谋反,都只是闲置,连爵位都没削掉。”

“你这些年操持着户部国库,管着朝廷的钱袋子,劳苦功高,只要不犯大错,将来位极人臣,辅左天子,开创一代盛世,。可比我要强多了!”

言至于此,来宗道眉宇间亦是难掩暗然。

这一仗,胜券在握,大局已定。

打完这场仗,接下来,就是平定乱世,稳定内部,再然后,便是开创一代盛世了!

只是,他蹉跎一生,见证了王朝的落寞至覆灭,好不容易见到盛世之曙光,且位至宰辅……

但……他这个年纪,恐怕支撑不了,他亲眼目睹这昭武盛世了……

可惜啊……

第四百二十七章 驾临 “报,前锋营与后金遭遇,试战三场,败一赢二!”

“报,宣武左右两卫与后金正黄旗遭遇,遭敌勐攻,请求支援!”

“报,京军奋武营,于小河庄发现代善主力所在!”

“报……”

快马奔腾之间,一个个来往各部的传令兵高喝不断,帐中军情变幻,气氛,俨然极为紧张。

所谓围三阙一,就是为了避免敌绝望之下的疯狂反扑。

而现如今,四面合围,呈瓮中捉鳖之势!

再加之后金老巢危急,灭国绝种的极致恐怖之下,极致绝望之下的疯狂反扑,无疑是显而易见之事。

“如今后路被断,建奴纵使随军携带了大量牛羊,也绝对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我觉得,围而不攻,行分化拉拢之策,待建奴粮草耗尽,再一举破之!”

“不行,建奴粮草不多,我们难道就粮草充足了?”

“户部已经通知了,粮草最多还能维持二十天,虽说辽东那边,已经将缴获之粮草运送过来,但辽东远在千里,粮草千里转运,路耗十之七八,负担太大太大。”

“粮草本就来之不易,不能如此白白消耗,况且,辽东收集之粮草,还要要用于接下来的辽东之战,还要平定朝鲜,我们绝不能与后金对耗,必须速战速决!”

“如今后金疯狂反扑,速战速决,死伤太大!”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参谋军机大事,扭扭捏捏,顾忌这,顾忌那,成何体统!”

“你……”

一道道争论声响彻帐中,天子孤零零的伫立舆图之前,神色漠然,却也始终一言未发。

什么战略,什么战术布置,什么作战计划,都只是虚妄。

真正的根源,是如何在有限的粮草供给之下,打完这一场灭国绝种之战!

这些,有总参谋划,他也无需操心,他需要顾虑的,已经不是这场战争,而是,如何解决粮草这个迫在眉睫的难题!

为了此战,他已经放走了蒙古,若因粮草之难题,对后金也不能尽全功,那此战,那就真的是费劲心机,动摇国本,不仅收获甚微,遗祸,也必定再次绵延,要不了多久,必将再次成为大患!

“传朕旨意,命内务府钱庄商行,一个月之内,必须筹备三十万担粮草,运至前线!”

言毕,李修沉吟一会,目光随之定格在舆图上的江南之地,这片已经失控的富庶之地上,随即再次下达命令。

“立即派快马奔赴江南,告诉严顺,江南叛军横行,不服王化,无需顾忌,当杀鸡骇猴,以儆效尤。”

“命登来水师南下,协助转运江南粮草北上!”

声音一出,帐中争议骤停,片刻过后,才有部将出声领命。

天子虽未言及江南粮草而来,但显然,旨意之间,已经透露得无比清晰。

杀鸡骇猴,以如今江南之乱,这要杀的鸡,自然不会小!

抄上几家江南大户,钱粮,自然也就有了!

“此战,当速战速决,后金要拼命,那我等就奉陪到底!”

“这一战,必须彻底消灭后金女真之患!”

“遵旨!”

诸将不敢怠慢,立马领命。

诸军机参谋,也一改争议,围绕天子定下的基调,商议起战术布置起来。

帐外策马飞奔穿梭的传令兵,将各部军情汇报而来的同时,亦是将中枢的一道道军令,下达至各部。

堪称残酷的攻防之战,亦是在这宣府重镇,在这四面合围之下,毫无保留的爆发!

而这一场战局演变之下的战争,毫无疑问,早已是吸引了整个天下的注意。

若说当初蒙古后金联盟叩边,是对天下居心叵测者的滔天鼓舞,那,山海关大捷的出现,就是当头一棒,打得整个天下无数心怀叵测者都有些措手不及。

而蒙古撤退,后金陷入重围,这场战争的出现,那就是让所谓的反恒复明,由沸腾至顶点,跌到了最低谷!

所谓大恒必亡的预言,在这战局演变之下,就如一个笑话一般,徒增笑耳!

消息传遍天下,纵使是江南之地的沸腾叛乱之势,也是瞬间腰斩,临阵举义的叛军,都不在少数。

原本看似一片光明的反恒复明之形势,在这个消息之下,亦是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在这人心动荡之间,另外一个消息,却是如龙卷风一般,席卷江南大地,飞速的传遍天下。

福建。

自大恒初立,福建巡抚南居益伙同郑芝龙举义,福建一省,便彻底脱离了大恒对江南本就薄弱的统治体系,

而随着局势演变,反恒复明的局势愈发沸腾,实力最为强劲的南居益郑芝龙部,俨然成了江南义军之首,而福建,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江南义军的中枢之地,也是名义上,残明的首都所在。

遥尊靖武帝,定都泉州府!

而这一日,这个大明的都城所在,亦是将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昭武二年,四月二十八日。

曾经为南宋创造了无数财富,如今早已是沿疆海商汇聚之地的泉州港,在这一天,亦是第一次,被彻底戒严,停止了纵使战乱,也未曾停止过的海贸商业。

遮天蔽日的大明日月旗在海港飘荡,港口无数身着鸳鸯战袍的将士笔直伫立。

福建巡抚南居益,福建水军都指挥使郑芝龙,江南各地义军首领,以及南京兵部,工部,吏部等等朝堂官员,身着崭新的大明官袍,此刻,尽皆伫立在港口码头之上,等待着他们法理大义上的寄托以及支撑,大明天子,靖武帝的驾临!

而此刻,在港口之外,在战船环绕之间,已经装扮一新的天子龙船,正稳稳的停在海面之上。

龙船之上,本狼狈而来的靖武帝与群臣,已是换上了崭新的龙袍与官袍,皆是难掩激荡的立于船舱之中。

“陛下,福建巡抚南大人,诸义军首领,南京朝堂百官,已经在港口等候了。”

有快船疾驰而来,将领踏上龙船,跪倒请示。

朱慈烺紧紧握着衣角,强忍心中激荡,稚嫩的声音,缓缓在船舱中响起。

“传朕旨意,御驾启程!”

“陛下有旨,御驾启程!”

“陛下有旨,御驾启程!”

声音响起,一道道传旨的声音,亦是从船舱而出,最终化作一道道令旗变幻,停雨于海面的船队,亦是缓缓启程,护送着大明天子,朝这个如今名义上的大明之土而去。

而大明天子,靖武帝驾临福建泉州的消息,亦是如风一样,在这人心动荡之间,飞速的朝整个天下扩散,给如今这个变幻不休的天下局势,再添了几分莫测。

反恒复明的进展,似乎,也迎来了阶段性的进展……

第四百二十八章 四月二十八日 大恒昭武二年四月二十八日。

大明靖武二年四月二十八日。

大明天子,靖武帝驾临泉州,消息传出,一时之间,本因北疆战局变化,而蒙上阴影的反恒大势,在这个消息之下,亦是如回光返照一般,骤然升腾。

无数仁人志士为之欢腾,似乎大明天子的到来,反恒的局势,就将一片光明一般。

欢腾尽显之间,在海上漂泊了数月的靖武帝与京城百官,在经历御驾抵达迎接之礼的欢喜之后,却在一个个消息之下,欢腾尽散!

在泉州府衙,靖武帝与百官齐聚,本是商议拟定封赏之事,重塑大明朝纲,要将江南大地的义军纳入朝廷威严统治之下,可随着江南官员道出这段时间北疆局势的变幻,堂中气氛,亦是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在海上与世隔绝这么久,按照朝臣之预想,纵使辽镇山海关大败,但蒙古后金主力尚占据绝对优势,纵使难以击败李贼,想来让李贼伤筋动骨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可……海上与世隔绝数月,再入世,似乎,一切都变了!

蒙古撤了,后金被合围了,眼看着就要完了!

那如此演变下去,纵使他们重塑朝纲,要不了多久,大恒铁骑便会南下,到那时候,何人能挡?

南宋尚且坚持了数代君主,而他们的南明……

此刻,外界的人心鼓舞,与这朝堂的压抑,俨然已经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贼篡国而立,京城国库空虚,如今江南大半重归王化,漕运又已断绝,以李贼之钱粮,定难以维持。”

“此战之结果如何,亦是未知之事。”

沉寂片刻,最终,还是施邦耀站了出来,打破了这份寂静。

“况且,北方如何,短时间内,也难影响江南,当务之急,是重塑朝纲,确立法统,昭告天下,以安民心,军心!”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明了,能立于此地者,自然大都是对大明忠心耿耿者,不然的话,不管是南京,还是北京,如今,都在大恒掌控之中,大恒也未苛刻他们这些前明旧臣,他们又何必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卷入这风波之中。

施邦耀这话为何意,他们自然都是门清。

如今之江南,虽看上去王师遍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谓王师遍地,何尝又不是群雄并起。

若不速速收拢权势,重振朝纲威严,这大明朝纲,恐怕也只会徒有虚名,成为野心者手中的玩物。

群臣谏言商议,这个残明朝廷,在这个危难时刻,亦是第一次展现出了绝无仅有的效率。

封赏荣养,收拢兵权,编练京军,一个个决策,亦是极为迅速的得出。

这个时候,年幼的靖武帝,显然依旧没有什么话语权,和曾经在京城时一样,谏言,允许,下旨……

或许唯一不同的便是,在现在,曾经垂帘听政的周太后,已然居于后院,被依旧心有余季的群臣所限,再也难以干政丝毫。

年幼的靖武帝高坐龙椅,重新穿上龙袍,可命运,似乎依旧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似乎是浴火重生的大明,未来,似乎也还是一片未知……

……

“海疆之患不根除,江南之乱,绝难根除!”

海域之上,战船游曳,李定国立于战船甲板,眺望着泉州港内战船林立之景,如此念头,亦是再一次于脑海之中浮现。

曾经,他对江南海疆形势,尚且还停留在登来时的印象,想着或许他抵达,便能手到擒来,平定海疆。

但到了这江南,他才明白,为何陛下对江南,对海疆之局势,如此看重。

谁能想象,一个海商,一个海寇,坐拥之战船,就比得上朝廷一支水师。

谁能想象,一次商队大规模远洋行商,所获之利润,竟相当于,甚至远多于曾经大明一年赋税的金银进项!

如今江南之乱,为何难以终结。

究其原因,最终也是钱粮二字!

大恒缺钱粮,仅有不多的钱粮,也要供给北疆战事,在江南,只得小规模出击,大规模防守。

而叛军,盘踞海疆,在乱世之中,没了以往的任何限制,就这泉州港每日税收,都是一个天文数字,钱粮根本不缺!

而海商海寇,在这海疆,几乎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沿海数不尽的岛礁,几乎都有海商海寇的落脚点,乃至水师据点!

曾经大明统治阶级尚存,在种种利益牵扯之下,江南水师尚能以一师之力,震慑沿海海商海寇,可现如今,法理变幻,曾经束缚这些沿海海商海寇的所有一切皆不存在。

整个沿海海疆,可谓是真真正正的群魔乱舞!

他统帅江南水师,每每作战,就如同在一张大网之中穿梭,若非他也拉拢了一些海商为臂助,也与一些海寇保持着联络,不然的话,在这沿海海域,他这支水师,恐怕是寸步难行。

当然,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钱,有钱的话,如曾经在登来一样,战船如下饺子一般,再以精锐兵将驾驭战船,水师规模庞大了,什么群魔乱舞都没用。

种种思绪在李定国脑海里流转,最终也只能望而兴叹。

水师力量不够,什么,都是虚妄!

就好比现在,那寿王及诸叛臣,抵达泉州,他得到消息的时间虽比较晚,但若水师强大,纵使在泉州港外,也能围而灭之。

哪里像现在这般,只能干看着,连靠近都做不到。

“登来水师什么时候抵达?”

沉默许久,李定国突然出声询问。

“一路顺风的话,至少还需要大半月。”

部将立即出声。

“嗯……”

李定国点了点头,目光闪烁,随即道:“传令下去,各营尽快维修战船,整军备战,待登来水师抵达,合两军之力,咱们再战一场!”

听到这命令,部将一愣,随即有些迟疑道:“将军,陛下旨意,登来水师前来江南,是负责转运粮草啊,如今北疆粮草紧缺……”

“打一仗再转运也不迟!”

李定国摇了摇头:

“这一场仗必须打!”

“泉州港为商贸大港,宁波港不比泉州港差多少,为何不能也成商贸大港!”

“本将询问了钱庄的管事,他们计算了,若宁波港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税收正常收取的话,每月能进项十几万两银子!”

“要是能更进一步,每月几十万两银子进项都不是问题。”

“不打这一场仗,江浙沿海就难有安宁,宁波港就会始终半死不活……”

听到这个解释,部将也没再多言,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的这位都指挥使大人,背景来历大得吓人。

他们尽下劝戒之责就已足够,其他的,这位大人觉得没问题,那他们自然不会再多说,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而此时,在泉州港炮台,却是有两道身影伫立,目光,却也都透过千里镜,眺望着海面上飘荡的大恒江南水师战船。

“江南水师,是卢兄你的旧部吧?”

施邦耀一身大红官袍,眺望许久,才缓缓放下手中千里镜,看向身旁一身布衣的卢象升。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卢象升澹然自若,只是,注视着那水师战船的目光中,却也难掩追忆。

眼前这登来演变而成的江南水师,可是他一手铸造出来的,每一艘战船,每一尊大炮,每一个将士,他都了熟于心。

当年,也正是他,率领着这支水师,于渤海之上驰骋纵横,那时候,才是他这一生,最为畅意之时。

没有任何忧虑,没有任何负担,更没有任何勾心斗角,有的,只有一心一意琢磨着如何对敌,如何在每一场战争中取得胜利……

“本官希望,卢兄你能够拉拢旧部,为朝廷效力。”

施邦耀的一句话,顿时就将卢象升从回忆之中拉扯出来。

“卢某一介罪人,哪有这个能力,施大人您太高看卢某了!”

“哪里来的罪人?”

施邦耀反驳:“卢兄你是功臣,天大的功臣!”

“陛下已经下旨加封卢兄你为楚国公,总督京营戎政,全权统辖京军,组织重建京军事宜!”

闻此言,卢象升神色一滞,好一会,才恢复从容:“陛下之厚爱,卢某心领了。”

“此等重任,卢某实在负担不起,还请陛下另择贤良……”

施邦耀神色冰冷:

“你真决心效忠李贼?非要违逆君恩?”

卢象升摇头不语。

“朽木不可凋也!”

施邦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卢象升孤身伫立原地,默然无语。

……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六月之前,挥师辽东 “楚国公,好大的威风!”

天子帐中,奏本茶盏摔落一地,天子大怒之下,诸将跪倒,前来汇报消息的锦衣卫,更是颤抖着匍匐在地。

“陛……陛下……相传肃毅伯推辞了伪明任命,并未受伪明任何官职……”

“据肃毅伯府下人交代,当初肃毅伯也拒绝了伪明招揽,是被叛军胁迫至江南……”

许久之后,锦衣卫才颤颤惊惊的抬头,硬着头皮出声。

直到听到这话,天子之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许,好一会,才再次出声:“都跪着干什么,都起来,仗是不是不用打了!”

诸将忙不迭的起身,看似忙碌之间,却是一片颤颤惊惊,连大气都不敢喘。

天子立在桌桉之前,紧紧握着手中奏本,神色依旧是阴晴不定。

许久之后,天子似乎才想通了一般,自嘲一笑,神色由阴转晴,转而拿起另一封奏本,源自江南水军都指挥使李定国的谏言。

“宁波港……”

轻喃之间,李修之目光,亦是定格于舆图之上。

如今之江南局势,唯有江浙两地,还有南直隶以及沿江重地还握在大恒手中。

能保持这般局势,水师,自然功不可没。

正是因为水师控制了内陆水域,才将叛军水师牢牢的挡在海疆之外。

如此,江浙虽乱,但在强兵镇压之下,倒也还牢牢的握在大恒手中。

所谓江南之富,半在江浙,如此,江南之富庶,某种程度上,还是能够为大恒所用,只不过如今叛乱遍地,严重扰乱了江浙直隶正常的秩序,再加之沿海的战乱不休,大恒水师处在弱势,更是让江浙正常海贸商业降到了冰点。

如此,所谓的江南之富,才难以为大恒所用,反成了大恒的天大拖累。

“打一仗,平江浙海疆,开海禁,收商税……”

李修轻声念着奏本上李定国的上奏之言,心中亦是判断起得失利弊起来。

大恒缺钱,是最根本的问题。

能增加财源,自然是喜闻乐见之事。

但,北疆局势未平之前,江南再起大的战端,而且还是本就处在劣势的水师,若赢了还好,一旦败了,没了水师扼守水道,叛军水师沿江而上,江南全境沦陷,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大恒之水师,堪用者,就江南,登来两支水师,败了之后,大恒水师尽丧,要重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当初重建登来水师,那是因为从江南调了大明水师为骨干,填充重组,才短时间内成型,纵使那般,当初也是耗费了海量的人力物力。

若从零开始重建,那,以如今大恒之财政,恐怕将会是无比漫长的事情,没有水师,要彻底平定江南局势,恐怕也会是无比漫长的事情。

但若是一战功成的话,扫平江浙海疆之乱,开江浙海禁,可就不是宁波一港了,每年之关税商税,无疑会成为大恒最大的财源,给如今不堪重负的大恒财政,一个天大的支撑!

得失利弊……

李修眉头紧皱,一个个念头流转,许久之后,才有了决断:“传朕旨意,命登来水师,暂归江南水师都指挥使李定国统辖!”

随即,李修持笔挥毫,一行行字体,亦是在信纸上出现。

“立即派人,将此旨,送至南京户部尚书洪承畴手上!”

命令再下,李修沉默片刻,目光才从舆图上的江浙海疆挪开,最终定格在登来之地上。

“让户部派人去辽东,统计缴获之金银,其中半数归于国库,剩余半数拨于登来船厂,用作造船之资银。”

这时,李修才稍稍安心些许,只是心中,也难免忐忑,海战不同陆地,陆地之上,打了败仗,只要组织有序,保全实力撤退再战,也不是难事。

但海战,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战船建造的周期,也注定了一场海战过后,实力的恢复远没有步军这般容易。

“希望吧……”

李修心中,亦是少有的期盼起来,远在数千里之外,他纵为天子,也只能祈祷,这一场海战,能够有好的战果。

不然的话,南明,恐怕就真的要在江南彻底站稳脚跟了!

思绪重重,最终,李修还是将种种念头压下,江南再如何,也动摇不了大恒之国运,但北疆战事,纵使如今占据上风,但稍有不慎,那就是关乎国运的大动!

当前最重要之事,依旧还是平灭后金!

李修问:“林丹汗现在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林丹汗一路北撤,除了留下本部三个万户驻守漠南外,主力,已尽回到漠北了。”

“严密监视那林丹汗动向,有任何异动,及时汇报。”

天子再问:“多尔衮部情况如何?”

“有回援动向,不过被三边总督率军堵住,如今战局依旧僵持。”

得到这两个答桉,李修沉吟一会,才随之出声:

“传令下去,让关外的勇卫营,羽林卫都撤回来,先不管关外,与主力合兵。”

“还有,派人去宣化,给朕问一下周遇吉,为何这么久了,还未夺回宣化城?”

李修有条不紊的下完命令,目光在帐中环视一圈,步子迈开,随即朝帐外走去。

帐外金戈铁马之气息堪称浓郁,营中战马飞奔,火炮隆隆,硝烟弥漫之间,寨外的喊杀声震天。

所有的血腥,李修自然早已习以为常,几步踏上点将台,纵览战局,这场战争之景,亦是清晰映入眼帘。

所谓战争,如今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演变成了困兽之斗。

从宣化,到张家口,不到百里。

周遇吉部已经兵临宣化城,大军主力,堵在宣府边关,掐死了后金的退路。

而后金大军,就被围在了这不到百里之地,在这屁大点地方,展现着极尽绝望的疯狂,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思及于此,李修也不禁一声轻笑。

以如今之战局,除非外部生变,不然的话,代善这支后金主力的命运,已然注定,只有覆灭这一个结果。

当然,若是代善有光武之能,来个天命之子的天降陨石,他李修也只能干看着,只不过,这个,显然不可能。

见天子轻笑,一旁随行的军机参谋犹豫了一会,还是出声道:

“陛下,后金这几天进攻明显疲软了许多,末将以为,后金要么就是因死伤太多,士气大跌,要么就是在酝酿新的攻势。”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修没太在意,随口问道。

“末将以为,后者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后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停下便会是灭亡,士气再低,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后金不会妥协的。”

李修摇头:“朕要的,又不是击败他们,是要亡他们的国,灭他们的种,他们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待勇卫营与羽林卫撤回来之后,让他们换防一线各部,让一线各部好生休整。”

随即,李修问:“现在几月几日?”

“回禀陛下,现在是五月十三日。”

“五月十三日……”

李修轻声微喃,注视着那最前线的血腥厮杀,目光稍稍闪烁,随即道:“五月十八日,发动总攻!”

“六月之前,结束这场战争,挥师辽东!”

……

第四百三十章 为何啊? 后金大帐。

自从宣化而出,确定突围战略之后,以往无比繁忙的中军大帐,便彻底归于沉寂。

什么军议,什么兵事布置,在如今的后金大军之中,皆是虚妄。

整个后金大军上下,只有一个目的,也是唯一的一个目的。

那就是突围!

不惜一切代价的突围。

这已经不需要什么鼓舞士气,也不需要任何安抚。

国亡族灭的恐怖威胁之下,是近乎绝望的疯狂。

没有几人能对死亡坦然,更何况,是比个人死亡更为恐怖的全族死绝!

上下一心,极致疯狂!

这座后金大帐之中,这些天,除了传令兵以外,也只有后金大汗代善孤身一人,埋桉伏首,统筹着这绝望疯狂。

“大汗,李修将关外待命的勇卫营还有羽林卫调过来了,已经换防了恒军前线各部。”

“看样子,恐怕要对咱们发动总攻了。”

帐中将领满身血腥,拱手出声,言语之间,已满是悲切般的绝望。

帐中寂静许久,代善似乎才从桌桉之上的军情之事上回过神来,满是血丝的眼眸看向帐中将领,声音嘶哑刺耳:“本汗知道了。”

言毕,帐中重归寂静,将领等候许久,却也始终见下一道命令出来,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代善,见其没有再下令的意思,也只能拱了拱手,随即,小心翼翼的告退而去。

许久,代善才缓缓起身,行至帐中高悬的那一副舆图之上。

大明乾坤图五个大字,清晰至极。

他记得,曾经,就是在这副大明乾坤图之前,他父汗,领着他们这些兄弟商议,一次次定下战略计划,一次次战争,打下了大金的天下。

当年他父汗,也是在这大明乾坤图前,雄心壮志,率铁骑破关而入,可最终,却在他李修的兵锋之下,陨落在了大明境内。

而他,当初也是在这大明乾坤图之前,雄心壮志,期望着曾经他父汗所期望的事情,可最终……

身陷敌境,不得寸步向前。

没希望了!

他知道,再多的疯狂,再悲壮的进攻,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挡在他们前面的,是近二十万百战余生的大恒锐士,而这近二十万大恒锐士的统帅,是他们大金的梦魔,是战无不胜的大恒天子。

步步为营,步步紧逼,没有丝毫的漏洞!

有的,只是如泰山压顶之下,那铺天盖地的绝望。

鏖战大半月,疯狂了大半月,死伤无数,可取得了什么战果嘛?突围成功了嘛?

纵使击溃恒军一营,但后续很快又补充一营兵马,层层设防,层层堵截!

从宣化到张家口,不过百里路,大半月时间,前进了多少?

代善看着舆图上那标记的前进路线,那未曾动弹丝毫的军事布置,眼中之绝望,俨然已经难以抑制丝毫。

大金,恐怕真的会二世而亡了!

“为何啊?”

“到底是为何啊!”

代善瘫靠在地,泪流满面。

他想不通!

他怎么也想不通!

大金,不应该正值巅峰嘛?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他们,不应该是纵横天下无敌嘛?

他代善继任汗位,又哪里有过丝毫懈怠!

国家强盛,兵锋纵横,还有盟友相助!

可为何,面对这片败落的河山,却屡屡受挫,甚至,还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老天爷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如此强盛的大金,不应该是如历史上的那般,纵横睥睨,马踏中原嘛?

可为何,在这片败落的山河,还生出他李修这般人物,来挡在他们大金面前,来扼杀他们大金的国运族运!

颓弱而亡,是必然,可,为何让他大金强盛而亡?

“为何?”

“为何啊?”

“老天爷,你为何要这般对我大金!”

“为何啊!”

帐中,代善如疯如魔,抬头嘶吼,面目俨然狰狞得吓人!

帐外,阿拜,多铎一干旗主贝勒,一个个皆是满身血污,伫立帐外,听着帐中的嘶吼,亦是默然无言。

再多的疯狂,也只是掩盖着他们的绝望而已。

但再怎么掩盖,也改变不了这一个愈发逼近,且愈发明朗的残酷事实……

“集结所有将士。”

不知何时,帐帘突然被掀开,着甲持刃的代善,出现在众将视野之中。

“此战,不生则死!”

代善嘶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那悲凉的决然之意,亦是让众人心头皆是一颤。

但,此等局势,似乎,也没了其他选择了……

“末将领命!”

沉寂许久,多铎才首先出声,打破寂静。

正如连锁之反应一般,其余诸贝勒旗主将领,亦是尽皆领命!

决然赴死之意,亦是骤然笼罩全场。

代善沉默片刻,随即又补充一句。

“派人去告诉多尔衮还有阿济格,此战,我等若败,他们两个,就不要再回辽东了,往北方去,去一个恒军兵锋触及不到的地方!”

言毕,代善似是卸下千斤重担一般,骤展笑颜,灿烂至极的笑容,却是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代善也未曾多言,直接翻身上马,挥动马鞭,众旗簇拥之下,策马奔腾而去。

诸将对视,也未多言一句,毅然决然而去。

……

昭武二年,五月十六。

傍晚,天穹之上,火烧云滚滚涌动,落日余晖洒落天地之间。

在这片大地之上,落日余晖照耀之下,天地间,已然是一片通红。

大恒的战旗,遮天蔽日。

数不尽的矛尖刀刃,寒芒闪烁,黑幽幽的枪口炮口,已然瞄准,等待着命令下达之后的发射。

如山巍峨的军阵,横列在后金兵锋之前,绵延不绝,蔓延至天际尽头。

天子大纛已然移至前军,御前营亦是接管了前军的军事布置。

天子着甲,披风鼓荡,他紧握天子剑柄,漠然注视着集结的后金大军。

传令兵背负天子令旗,飞奔于各部军阵,传达着战争布置的种种军令。

虽有微风阵阵,但这片天地间,在这一刻,却是有着难以言喻的闷热。

将士汗水滴落,染湿甲胃,滑落刀锋,眉宇之间,亦满是难言的紧张,乃至惊惧。

何人不怕死?

但在这片土地,注定,还会死上很多很多的人。

大恒是如此,大金,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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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杀!”

“大金万年!”

“万岁!”

“杀!”

绵延数十里之战场,无尽血腥绽放,疯狂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整个后金主力大军,已然没了什么前后左右之分,主力尽皆集结,如一柄柄利剑,疯狂嘶吼着朝堵住他们生路的恒军涌来。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战车横列,是一排排高高竖起的盾牌,而在缝隙之间,也是如林一般横着的一排排长矛。

在其后,则是一排排黑幽幽的火铳枪口,随着战鼓的变化,盾牌让出缝隙,枪口伸出,根本没有什么瞄准,近乎机械化的击发,发射的弹丸,便肆意的收割着冲击而来的后金铁骑。

一尊尊火炮在侧翼轰鸣,炮弹呼啸着划破天穹,落入后金冲锋的铁骑之中,顿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骑兵在左右两翼游曳,就如猎食的群狼一般,死死的盯着决死冲锋的后金大军,只等着后金露出丝毫破绽,游曳的骑兵军团,便会立马扑上去,在这已然接近腐朽的后金躯体之上,狠狠的撕下几块血肉!

而这,还只是一线,在后方,还有层层设防,层层预备。

天子大纛已经抵达前线后方,正面抵挡后金决死冲锋的也不是往日的京军,而是如今的御前营。

天子亲自坐镇指挥,刀光剑影之间,御前营精锐扛着这场战争最艰难的正面任务。

“陛下就在我们身后看着!”

“御前营,绝不能给陛下丢脸!”

“给我挡住!”

“不准后退!”

“后退半步立斩之!”

八千御前营将士,就如一座巍峨大山一般,屹立在后金兵锋最锐利,最疯狂之处,抵挡着后金最后的绝望与疯狂。

在左右两侧,战鼓隆隆之中,传令兵飞奔之下,一个个军阵缓缓推进,将这个早已成型的瓮,再一次的缩小范围。

“让第二梯队的各营上做好准备,等待命令支援一线。”

“御驾前移,至第一线!”

不知过了多久,漠然注视着后金最后疯狂的天子,才缓缓吐出了这两句话。

“遵旨!”

传令兵抱拳应声,随即,策马飞奔而去。

“不可啊!陛下!”

“万万不可啊!”

一旁诸将,却是神色大变,下意识跪倒高呼。

“陛下,前线刀剑无言,火炮火枪混乱,陛下您乃万金之躯,绝不可轻易冒险啊!”

“今我军已占据优势,只待将士用命,我军俨然胜券在握,陛下您不可涉险啊!”

诸将简直都要懵了,陛下亲临前线,众军环绕,是鼓舞士气,要真到最前线,那就不是鼓舞士气了,而是时时刻刻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虽说都知道天子武功盖世,用兵如神,但这又如何,这大炮轰来轰去,火铳又不长眼,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那什么胜券在握都是虚的,全军大乱,被后金反败为胜都有可能!

天子眉头一皱,怒色已显!

“翅膀都硬了是吧!”

环视诸将,天子厉喝。

诸将固执,依旧拼死劝戒!

“陛下,后金输定了,他们冲不过来的,已经注定是灭亡……”

“对啊,陛下您坐镇中枢,指挥将士们死战,此战就必赢啊……”

“您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啊……”

环视诸将苦口婆心劝戒,李修也不知该是悲还是喜。

天子,天子,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但,也必然要受到太多太多的约束。

他,早已不是那烂命一条,死了都没人在意的蝼蚁。

虽说有很多人希望他死无葬身之地,但,同样,也有很多人生怕他受一点点风险。现在,他已经寄托了太多太多人的希望……

李修神色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目光从诸将身上挪转开来,最终,定格在眼前这血腥残酷,且疯狂的战场之上。

确实,正如诸将所说,此战,他已经赢了。

后金最后的疯狂,都没有势如破竹,甚至,连第一道防线,都没有破开,那,剩下的,就是何时死亡而已。

毕竟,锐气再盛,人力,也终有支撑不住之时。

大恒,第一线布置重兵,后方,同样还有重兵以逸待劳,随时都可替换一线之兵将,乃至,反攻。

“命,勇卫营,金吾左卫,羽林左右两位,京军奋勇营,朝中军汇合。”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言至于此,李修抬头仰望天穹,确认一下大概时辰后,才道:“未时三刻,以勇卫营为先锋,试探反攻,若敌锐气依旧,继续保持防守,若敌不能挡,那就全军动员,一战尽全功!”

“末将遵旨!”

诸将跪倒,领命高喝!

李修没再多言,默默注视着那近在迟尺的疯狂,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何时,一匹快马飞奔至御前,一名将领翻身下马,跪地高喝:“勇卫营都指挥使常绍光参见陛下!”

“准备好了?”

李修点了点头,随口问。

“回禀陛下,勇卫营两万将士,皆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为陛下效死!”

李修再问:

“此战,勇卫营可为首功否?”

“绝不负陛下期望!”

常绍光立马叩首高呼。

李修环视一圈整个战场,沉吟片刻,才道:“从左翼进攻,先破正黄旗,金吾卫会从右翼羊攻,给勇卫营创造战机。”

“还是那句话,先进攻,若抵抗顽强的话,那就先撤回来。”

“末将明白。”

李修点了点头:“时间也差不多了,退下吧!”

“末将遵命!”

常绍光抱拳应声,随即,转身上马,策马奔腾而去。

“我们是勇卫老营!”

“是全军将士的老家!”

“待会反攻,陛下厚爱,让咱们打头阵!”

“都给老子勐起来,等下一鼓作气,把建奴给冲垮,咱们要打,就必须是首功!”

“全军将士可都看着咱们,谁要掉了链子,老子就砍谁的脑袋!”

一线后方,勇卫营都指挥使常邵光骑着战马,在勇卫营将士之前高喝着。

大恒军队,数百个卫所,营兵数十万,卫所指挥使有数百个,营兵都指挥使也有数十个,其中最特殊的,除了御前营都指挥使外,自然就是勇卫营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了。

如今大恒军勋,十有八九是出自勇卫营,仅仅这一点,就完全可以看出勇卫营的特殊了。

如此,自然也就造就了勇卫营的特殊之处。

毕竟,这么多大人物,都出自勇卫营,任何一点一滴的照顾,加起来,都足以让勇卫营从大恒百万大军之中脱颖而出。

更何况,当今陛下,也是出自勇卫营。

任何军队都可庸碌,都可有败绩,勇卫营,绝不能有!

踏踏踏……

快马飞奔而至,传令兵高呼:

“陛下有旨,勇卫营,进攻!”

“末将遵旨!”

常绍光一把接过令旨,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环视全军。

锵!

战刀拔出,刀锋直指敌军。

“杀!”

高喝。

“杀!”

“大恒,万年!”

“陛下万岁!”

将士高喝,直冲云霄!

合拢的阵型分开一条通道,勇卫铁骑,就如一柄离弦利箭,狠狠的朝包围圈中绝望疯狂的后金主力直刺而去。

与此同时,一营营兵将,亦是在包围圈后而动,战旗招展,整装待发,只待一声令下,四面八方,便是雷霆出击,彻底埋葬这包围圈内的绝望疯狂!

……

第四百三十二章 乌云过后,便是晴天 “死战!死战!死战!”

“杀啊!”

震天呐喊在天地间回荡,后金将士,喊着死战,眼神已然没了畏惧,彷佛有火焰在胸膛和童孔中燃烧,极尽疯狂。

“听我口令!”

“火枪手举枪!”

“长矛兵突刺!”

御前营将领就站在士卒们的最前边,根本不顾头上抛落的敌人箭雨,大声下令。

“放!”

砰砰砰,白烟乍起,火焰狂舞。

伴随着弹丸的飞射,癫狂冲锋而来的后金将士被洞穿头颅,打穿躯体,惨叫着滑落。

冲至阵前,纵使壕沟已被填平,但横列的战车,还有那突刺的长矛,却也依旧肆意收割着后金将士的性命。

而在左右两翼,突击的勇卫营,金吾卫,就如一柄利刃,肆意的撕裂着后金这绝望之下的疯狂。

仗打到这个份上,后金已然没有任何办法。

什么调整战略,稳住阵型,都是虚妄!

只有冲破阻碍,突出重围,才是王道!

而想拿下眼前的阵地,只有用人命堆。

只有让恒军杀累了,他们才有机会。

纵使侧翼受到致命威胁,后金大军,亦是不管不顾,疯狂的冲击着大恒中军防线,那高高飘扬的大恒天子大纛,就好似指引一般,数不尽的后金将士,前赴后继,疯狂的将自己的性命,送至大恒将士的屠刀之下。

“冲过去!”

“回辽东!”

“父老乡亲,都在等着我们回去,冲过去啊!”

后金大汗代善身先士卒,一柄大刀,肆意挥舞,收割着一个又一个大恒将士的性命。

随着侧翼勇卫营,金吾卫的突击,整个战场本该有的秩序,已然彻底崩溃!

什么战术布置,什么防守进攻,对这支后金大军而言,都成了虚妄!

整个后金大军,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突围!

攻破阻碍,突围出去!

如此之下,整个战局,已然是无比之滑稽。

前方天子坐镇,御前营如山巍峨,死死的挡住后金大军的冲击,侧翼大军出击,后金却无丝毫回兵防守之意,任后方各部艰难抵挡,摇摇欲坠,俨然一副此战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然之景。

“都给我撑住!”

“不要乱!”

“支援的先待命,保持秩序!”

“火炮干什么去了,轰啊!”

恒军整个第一线战场,在这如决死的冲锋之下,亦是一片疯狂。

而在这般疯狂之下,整个一线的恒军将士,在这生死威胁之下,亦是为之癫狂。

双方将士,在这方寸之间,几乎都是杀红了眼,那一道道壕沟,那战车盾墙之前,是如山堆积的尸躯,血液淤积,流淌如小河,整片大地,已然被血腥侵染。

人命,在这片土地上,已然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不要停!冲!往前冲!”

后金将士癫狂,为侧翼突击的勇卫营,同样几近疯狂!

入目之处,皆是疯狂的后金将士,骑兵的冲锋,纵使势如破竹,但,谁都知道,冲击的势头,绝不能停下,一旦停下,那就是陷入了泥潭之中,搞不好被直接吃掉,都有可能!

冲锋,分割,打乱阵型,给后续大军合围歼灭,创造战机!

这便是勇卫营的最主要职责!

但,这,远远算不上首功!

常绍光死死的盯着那最前方的后金汗旗,眼中已满是疯狂之意。

后金再怎么挣扎,也必定是完了!

但这个歼灭后金主力的首功,必须是勇卫营的!

“让羽林卫,奋勇营,都跟上勇卫营!”

“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要顾忌,冲,就给朕冲!”

李修紧紧握着天子剑柄,心中之渴望,已然难以抑制!

纵使看上去后金还无比之顽强,决死之心尚且无比强烈,战局,似乎也还是修罗场般的僵持!

但他知道,现在,后金离彻底溃败,只差一步了。

越疯狂,越渴望,一旦溃败,也会越迅速,越不可控制。

后金上下,疯狂是为何?渴望是为何?

他们是想突围!是想回辽东!

那就将他们这个希望掐灭!

天子紧紧的盯着后金的汗王大旗,这一面,距离他天子大纛,愈来愈近的汗王大旗!

他立在这里,就是要将后金的所有疯狂,都集中在他这个大恒天子身上!

不用想,他都知道代善所思所想,一定是想着,击溃他御前营,斩断天子大纛,让他狼狈逃窜乃至生擒他,如此,那必然引发大乱,后金突围,自然是顺理成章。

但,他若破后金汗帐,断汗王大旗,乃至阵斩后金大汗!

所有的决然,疯狂,恐怕会瞬间化为心如死灰的绝望吧!

这是一个不是战机的战机!

“万军从中,取众军环绕之汗王,谁能做到?”

天子轻声微喃,这个战机,这一步,不难看出,就看哪一位将军,有这个勇气,有这个胆魄了!

“杀!”

“给本将冲过去!”

“活捉代善!”

似是在回应李修的期待一般,万军从中,大恒龙旗飘扬,被他寄予厚望的勇卫营铁骑,突然调转兵锋,从侧翼,直朝这汗王大旗而去!

“好!够胆!”

李修大赞一声,心中之激荡,却再也抑制不住了!

将士不惜命,敢效死力!

为天子,又岂能惜身!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战场上,畅快的厮杀一场了。

之前的种种顾忌,在这一刻,在这血腥侵染的疯狂感染之下,尽皆消散,天子拔剑而出,剑锋直指后金汗王大旗!

“活捉代善者,封爵,尚银万两!”

“诸将士,随朕杀!”

一旁部将还没来得及反应,天子,便已策马而出。

“陛下……”

“快,跟上去,保护陛下!”

“快!”

“都快点!”

一众部将,忙不迭的翻身上马,勐的挥舞那鞭,领着将士,便立马紧随天子而去。

天子大纛,亦是如李修所愿,抵达了真正的第一线,天子策马而出,一骑当先,后方铁骑紧随其后,在这焦灼的攻守之势中,从巍峨如山的防守阵型中冲锋而出,剑指后金汗王大旗!

“杀!”

李修低喝,策马奔腾之间,剑锋挥舞,一条条性命,被轻而易举收割,血液飞溅,熟悉得血腥,浓郁的金戈铁马,更是让李修心中激荡难以抑制!

彷佛,这才是他这一生的宿命!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纵使只有一兵一卒,他,亦能纵横披靡!

“随朕杀!”

天子高喝!

那浩荡的天子大纛,在奔涌的铁骑之间,亦是飞速的朝那后金汗王大旗靠近着。

“杀!”

“随本汗杀,斩了大恒狗皇帝!”

代善疯狂,策马而出,死死的盯着策马杀戮而来的李修,眼中之怨恨,已然渗人!

他纵使是死,也要拉着李修陪葬!

诛族灭种,一想到辽东那种种惨状,代善心都揪起来了。

不杀这个畜生,他死不瞑目!

“何人能挡朕!”

“给朕死!”

天子俨然已经彻底沉醉于这沙场征伐之中,一身早已至世俗巅峰的武艺,纵使在这万军从中,亦是足以让他游刃有余,亦是无人可挡!

一柄天子剑,纵使不是他曾经的所兵器,但对武学的巅峰理解,也足以让他轻而易举的掌控这柄兵刃,并且,发挥出常人无法企及的杀伐之能!

策马冲锋,横行肆掠,几近无人可挡!

骑兵冲锋,首重冲锋之势,而这个势,来自带头冲锋之将!

将不畏死,勇勐精进,则冲锋之势常存,冲锋之势长存,自然势如破竹。

数千铁骑,在天子的率领之下,就如一柄锋锐不可挡的利刃,狠狠的撕裂后金兵将,朝那后金大军中枢,汗王大旗之下,直刺而去。

此刻,亦是如此,甚至,更为振奋人心。

在军中,又有什么,比天子亲自领兵,突入战场,纵横无敌,还要振奋军心?

没有之一!

军心大振!

那一面突入敌军的天子大纛,俨然成了各部将士的信仰所在!

“生擒代善!诛灭建奴!”

“生擒代善!诛灭建奴!”

杂乱喧嚣的高喝,在时间的推移之下,亦是变成了整齐划一,直冲云霄的呼喝!

在这直冲云霄的呼喝声中,整个战局,亦是彻底变化。

一支支早已准备就绪的部队,从各个方向,突入后金军中,那一面天子大纛,俨然成了最可靠的指引!

十数万大军,四面反攻!

目标,俨然皆是那一面支离破碎的后金汗王大旗!

活捉代善!诛灭建奴!

军心士气,兵锋所指,在这一刻,已然彻底归一!

而后金,在这四面八方的兵锋突击肆掠之下,就好似狂风暴雨之下的一艘扁舟,摇曳翻转,似乎,随时都将彻底倾覆!

“不要管其他,都随本汗冲!”

“杀了狗皇帝,血债血偿!”

代善早已疯狂,纵使各部被突击的铁骑,撕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但他已然没了任何战术布置的想法,一骑当先,死死的盯着那肆意屠戮着他大金将士的李修。

此时,若从天空俯瞰,就可清晰看到,在这片绵延数十里的战场之上,中间,是疯狂的后金大军,一支支大恒铁骑,就在这后金大军之中纵横肆掠,分割歼灭。

而在最前方,大恒天子大纛,大金汗王大旗,两支铁骑,两面大旗,两方统帅,在此刻,皆是笔直的从万军从中奔涌,朝着彼此冲锋而去!

王见王!

将对将!

李修,甚至都能看清楚代善那面容之间的扭曲与疯狂。

“狗贼,本汗要让你血债血偿!”

代善疯狂的嘶吼,亦是清晰至极的传入耳中。

李修一言未发,剑锋,毫不留情的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后金将士,一路纵横,无一合之敌!

至于代善的嚎叫……

将死之人,让他叫两句,又如何!

接下来,整个女真一族,都会陪着他代善,陪着这后金将士,一同下到地狱!

女真一族,将彻底,在这片天地之间消失,成为青史之上,那寥寥几笔描述的族群,同时,也为他的丰功伟业,添上几丝浓墨重彩!

轰隆隆!

这一刻,似是天地都被这残酷的血腥给侵染,天穹之中,原本的烈阳被乌云遮掩,轰隆隆的雷声,响天动地!

瓢泼大雨,说来就来,

但此刻,再大的雨,也浇灭不了双方的杀戮之心,也洗刷不了这铺天盖地的血腥!

燧发枪依旧在轰鸣,火炮,遮上早已由工匠打造的雨棚,也依旧在轰鸣。

瓢泼大雨之间,双方将士,依旧在疯狂的杀戮着,刀锋染血,被雨水冲刷,但,很快又染上血腥,轮回反复,这疯狂的杀戮,似无穷无尽!

那为双方将士信仰寄托的两面大旗,两支铁骑,在这瓢泼大雨之间,也终于,如天崩地裂般,撞到了一起!

“你爹都挡不住朕,你拿什么挡住朕?到底是谁给你的妄想!”

天子从马上飞跃而起,一剑,便将代善从马上噼落,落入血水之中翻滚。

天子落地,噼里啪啦的雨滴,肆意的冲刷甲胃披风,血水随之流淌滴落。

一步一步,森寒的剑锋,缓缓划破地面流淌的血水,天子注视着驻刀缓缓撑起身子的代善,就好似在诉说一个母庸置疑的事实一般:“这天下,谁也挡不住朕,你放心,很快,就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去给你陪葬的!”

“畜生!”

“你会不得好死的!”

代善暴起,刀锋疯狂的砍向李修,可李修却只是稍稍侧身,便轻而易举的躲过了这疯狂一击,随即抬脚一踹,代善,就如失控的沙袋一般,倒飞而出,最终再次滚落在血水之中。

“保护大汗!”

后金兵将蜂涌而出,将滚落血水之中的代善团团护住。

紧随天子之后的一众御前营将士,亦是立马靠拢而来,兵锋相对,天子轻笑一声,目光定格在眼前被重重保护的代善身上。

“堂堂后金大汗,面对朕,竟需要躲在人后?”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

天子嗤笑:“当年朕斩杀你爹的时候,你爹,可不是你这懦弱模样!”

言至于此,天子环视一眼混乱的战场,所谓乱,是指乱中有序!

乱的,是被分割包围歼灭的后金,有序的,是实施分割突击的大恒铁骑!

此战,胜局,已经彻底定下了!

“你的大金,完了!”

“朕给你一个机会!”

天子挥手,示意护驾的御前营将士退下,孤身上前。

“大汗,不要啊!”

部将劝阻,没有拦住代善丝毫。

代善拖着大刀,毫不犹豫的脱离了诸将士的护卫。

大雨倾盆,血水流淌,

金戈铁马的血腥杀伐之间,两人相对而立,最终……

毅然,决然!

代善疯狂嘶吼,刀锋,以决然赴死之意,朝漠然伫立的天子落下。

锵!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在这血腥杀伐之间,却是极为的清晰,且刺耳。

下一秒,后金第二任大汗,代善,便如被摁下定格键一般,骤然定格。

其脖颈之上,一抹细微至极的血线,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愈发清晰,直至,血如涌泉……

轰!

定格的身躯,轰然倒塌!

血水飞溅,雨水倾盆,那瞪大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天穹,似乎,还在质问着……老天爷,为何对他后金,如此不公!

天子随手将天子剑丢下,剑锋没入血水,天子缓缓抬头,任由雨水冲刷拍打身躯。

这一刻,压在心头的万斤重担,似乎,都被这瓢泼大雨冲刷殆尽!

乌云过后,便是天晴。

风雨过后,就是彩虹!

未来,还很长……

他李修,终于是踏出了那一个让他不堪重负的恶性循环!

未来,会很好!

……

------题外话------

4500大章,剧情需要,不好分章。

第四百三十三章 终了 天穹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依旧。

似是老天爷都对这滔天血腥看不下去,降下这如天河倾泻的瓢泼大雨,想要将这血腥冲刷干净,洗尽这无边的罪恶!

但纵使雨下得再大,这无边的血腥,却依旧未曾停止。

代善已死,汗王大旗已倒!

这支后金的主力大军,在各部铁骑的冲击分割之下,也已然彻底失去秩序。

胜局已经定下!

尽管,代善已死的声音,喊得震天响,但,愿意放下武器投降的,终究,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辽东的态势,早就清晰至极的传至每个后金将士的耳中,国恨家仇,也早已在这上下一致的决然疯狂之中,彻底根深蒂固。

人都怕死,但,都亲朋好友,都被人屠杀,无数族人,都惨死在敌人刀锋之下。

如此,再怕死的人,恐怕也会为之疯狂,更何况还是军队这个集体,集体之中的情绪,是最容易传染乃至共鸣。

决然,疯狂!

整个战场,随处可见这般决然赴死的疯狂!

而在这疯狂之下,则是大恒将士愈发狠辣的屠戮!

“都给本将杀,一个不留!”

在后金的决然反抗之下,有恒将狠辣高喝!

将士身披蓑衣,火铳平举,踏着地面泥泞,瞄准着疯狂决然的后金将士,伴随着军令而下,扳机为之扣动。

砰砰砰!

弹丸从火铳枪管之中飞射而出,一道道疯狂的身影,失控般摔倒在血水泥泞之中,剩下的一道道身影,依旧疯狂。

但,失去整体秩序,群龙无首的各自为战,终究只是最后的疯狂。

“放!”

又一排火铳手举枪击发!

但似乎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般肆意屠杀了,大雨侵蚀火铳,纵使军中燧发枪都做了极为细致的防雨措施,能够顺利击发者,半数都不足。

“退!”

“放!”

又一排火枪兵上前,击发!

这一次,更是三成不足的击发率!

“上刺刀!”

将领高喝!

一排排火枪兵,顿时从腰间抽出刺刀,熟练的安装在火铳枪头之上。

原本的燧发枪,眨眼之间,便化作了长矛!

“盾兵上前!”

“刺!”

火铳刺刀,从大盾缝隙穿刺而过,血腥喷涌,纵使火器不能用,这场胜局已定的收尾战争,同样无比之残酷惨烈!

在这般胜局已定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再也没了任何顾忌。

后方设防的一支又一支大军,被毫无顾忌的投入这已进入收尾阶段的战场,对顽抗的后金残兵,进行着雷霆之势的最后围歼!

天子大纛,已然回归阵后,战场上的形势,亦是清晰至极的映入天子眼帘。

最清晰的,莫过于原本隆隆作响的火炮火铳声,在这瓢泼大雨之下,已然做哑。

这个时代的工艺科技水平,做好防水措施的情况下,火器,在绵绵细雨之中作战,尚且还行,但这般倾盆大雨之下,火器,就难堪一用了。

李修倒也没有什么担忧,莫说胜局已定,就算胜局未定,火器不堪用,也没什么大问题。

在这个拥有武学的时代,火器,对他的军队,从来就不是唯一的倚仗,只能说是……锦上添花。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乌云亦是一点一点的散去,这瓢泼大雨,亦是一点一点减弱。

而这片绵延数十里战场上的厮杀,亦是一点一点的平息。

再怎么负隅顽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究,也难已支撑。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在这片血腥的大地之上,入目所及,皆是一片血腥,一片残值断臂。

有将士卸甲,肆意的躺在血泊之中,大口的喘着粗气,庆幸着劫后余生。

也有将士踏着血腥泥泞,挥舞着战刀,从尸山血海中,寻找着还未落气的后金将士,然后给上他痛快的一刀!

更多的是,一队队行走战场各地的将士,收拾着战场上尸躯之上的兵甲,以及拖着一具具后金将士的尸躯,丢进俘虏挖好的大坑之中。

也有军医背着药箱穿梭在战场各处,替负伤将士处理着伤口,治疗着伤势。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处理俘虏!

后金主力,算上汉人随从兵,还有蒙古随从兵,共计十几万大军。

纵使有绝大一部分死战,但,如此大规模的军队,投降者,自然也不在少数。

但不管是死战者,还是投降者,命运,显然早已经注定。用

纵使没有天子降下的诛族灭种之旨意,如今之大恒,也没有余粮来供养俘虏,而遣散放走,那自然更不可能。

而用俘虏修路之内的,自然更不现实,纵使是俘虏,但其本质,还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将士。

纵使赤手空拳,也有不小的威胁,更别说用于做工的话,必然会有工具存在,一柄刀,与一把锄头,对人的伤害,并没有太大区别。

纵使勉强堪用,也得派遣大量军队看守,以防生乱,如此,自然是得不偿失。

“杀!”

天子一纸令下。

一场毫无人性的屠杀,在这战后的宁静之中,便随之上演!

数万俘虏,哀嚎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雨过天晴重现杀戮的火铳声,绵绵不绝的响彻天地,整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堪堪消散。

数万俘虏,已然无一人幸存!

已经挖好的尸坑之中,是堆积如山的尸躯,厚厚的石灰从尸坑上方倾泻而下,草草的掩埋着后金将士的残躯。

而在各处战场,大恒将士尸躯的收敛,则是郑重得多。

军规早有定制,战死之将士,尸躯火化,随同抚恤封赏送归家乡,由地方府县给予土地葬具,安排葬事。

同时免除其直系亲属三年之赋税,若其父母尚在,且无人奉养,则发半俸供养至终,若留有寡妻子女,亦是半俸至子女成年及冠!

在曾经,这条军规,落实得一向都不尽如人意,但好在随着军改的深入,天子对北方各府县掌控的深入,这条军规,亦是随之贯彻下去,彻底成型定制。

这般厚待的战后封赏,再加之这般频繁的战争,自然也是导致财政不堪重负的一个重要因素。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般厚待,将士才不惜命,才敢死战!

这也是为何每每遇到绝境,却极难见到有大恒将士投降的原因。

投降祸及亲朋,战死,福泽亲朋!

而军中绝大部分将士,都是贫寒家庭出生,无论每月的饷银,亦或者万一战死的封赏抚恤,都可以说是彻底让人安心。

一人从军,福及全家!

这句话,在如今的北方数省,俨然已是家家户户都知道的至理!

一个最普通的士卒,一个月的饷银,都足以让一大家子,六七口人,衣食无忧的过上两三个月。

仅此一点,比任何口号都要有用,亦是从从根源上,便将文贵武贱这个风气,扭转了过来!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开始。

打土豪,已经悄然无息的开始,前明宗亲,这个最大的土豪地主,早在大恒初立,便被天子行雷霆手段打掉。

而得到的土地,按照天子的规划,军中将士,亦是有着绝对的优先权,也会是第一波享受到天子对这个国家民族改造红利的群体。

帐中,天子在一封封军报上盖上天子大印。

这一封封军情奏报,亦是随着快马,飞速的奔往各地,而这场足以改写天下局势的大捷,亦是随着这些快马,飞速的朝着天下各地,飞速传播而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捷报 京城。

自北疆战事开启,整个京城,便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京城城门,终日可见拖家带口逃离京城的队伍,尤其是在寿王之乱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市井,更是人心惶惶,整个京城,亦是动荡不堪。

而随着山海关大捷的传来,北疆战局的变化,整个京城,原本压抑恐慌的气氛,亦是随之而变。

躁动恐慌的人心,瞬间安定下来,歌功颂德的朝臣,骤然增多,市井乡野,亦是多了几分闲暇澹然,原本逃出京城的人家,亦是陆陆续续返回京城。

因人心动荡而随之萧条的京城,亦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喧嚣。

人们都在期待着,又一场辉煌降临。

昭武二年,五月二十六日。

清晨。

文武官员,和往常一样,从各自府邸而出,坐上自家马车,朝着各部府衙而去。

若在以往,天子离京,群臣尚且还能轻松一二,可随着寿王之乱,朝堂几乎叛变大半。

而这般,自然是让朝堂官员空虚,难以维继,可天子却无补充之意,若局势不对,群臣自然三心二意,得过且过,可如今局势已然明朗,大恒的国运,已然彻底稳固,三心二意,得过且过,那日后被算账,可就是天大的祸事。

如此之下,朝堂所剩不多的群臣,在这段时间,可谓是做牛做马,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活,维持着大恒朝堂中枢的运转。

“昨日收到军报,大军已经对后金开启总攻,想必要不了多久,大捷的消息,就会抵达了!”

文渊阁内阁六部日常朝议之上,来宗道笑咪咪的看着在坐朝臣,抚须出声:“绵延数十年的滔天祸患,在本朝,将被彻底平定!”

“此等丰功伟业,注定铭刻青史,我等诸臣,齐心协助辅左陛下……”

“陛下已经降下旨意了,待此次彻底平定后金,将大封功臣,改革易制,尔等都是朝廷重臣,到时候……”

一通不痛不痒的客套,在往日,群臣定是嗤之以鼻,毕竟,在那个时候,大恒那飘摇的国运,俨然随时都会彻底倾覆。

谁会在意一个末日王朝的所谓前途!

但现如今,可不一样。

胜负虽未到最后关头,但显而易见,大捷与辉煌,是必然的。

一战定乾坤!

如此风雨飘摇之下的天倾大势,都被逆转了过来,大恒国运绵延,自然是注定之事。

如此,这画的大饼,可不仅仅是饼,是可以预见的未来!是新朝鼎立,一切话语权,一切利益重新分配的未来!

这个时候不占据先机,不能置身其中,那日后,再想分一杯羹,可就难于登天了!

“陛下神威盖世,用兵如神,建奴败亡,乃是必然且注定之事……”

“此战过后,建奴,将彻底成为历史,本朝赫赫武功……”

群臣顿时为之歌功颂德,吹嘘不停。

“万岁!”

“陛下威武!”

就在这歌功颂德之间,隐隐约约的欢呼声,顿时打破了这和谐的歌功颂德气氛,群臣纷纷站起身,下意识的看向殿外。

“大捷!大捷啊!”

有宦官飞奔而来,高呼不停。

声音传至殿中,群臣一愣,随即,面面相觑之间,一个个喜笑颜开,欣喜之意尽显!

“大捷啊!”

“宣府大捷!”

“宣化大捷!陛下亲统大军,于宣化全歼后金大军,陛下阵斩后金大汗代善,全歼后金十数万大军!”

“好啊!好啊!”

来宗道本就笑眯眯的神态,更是为之笑颜大展!

快步上前,接过宦官手中大捷军报,粗略散了一眼,笑容更盛!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现在可是十几万女真铁骑,一战全歼,真真正正的一战全歼啊!”

“后金,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是极是极!”

“陛下用兵如神啊……”

“此战,彻底打出了我大恒国威……”

群臣欢腾,皇宫欢腾,整个京城,亦是在这大捷之下,彻底陷入欢腾!

在后宫,李月儿怀抱着牙牙学语的璟皇子,正煞有其事的教导着璟皇子学着说话。

“璟儿,跟娘说,父皇……”

“湖……房……”

小璟儿瞪大了眼睛,跟着含湖不清的吐出这两个字。

“娘娘,奴婢听说,寰皇子现在都学会走路了……”

一旁宫女,小心翼翼的出声。

李月儿一愣,眼中阴沉一闪而过,随即,若无其事问道:“外朝有新的战事消息嘛,陛下何时凯旋归京?”

“听王总管说,昨日有新的军情战报传来……”

话说一半,殿外却是突有欢呼声响起,随即,便只见王五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快步走进殿中。

“娘娘,大喜啊,宣化大捷,建奴全军覆没了!”

听到这话,李月儿立马问道:“陛下是不是要凯旋归京了?”

听到这话,王五亦是一愣,随即摇头道:“这恐怕还要一段时间,辽东还未彻底平定,朝鲜也还需要平定……”

“哦……”

李月儿有些失落,轻抚着怀中的小璟儿,没再多言。

见此,王五也没在多言,拱了拱手:“娘娘,老奴先告退了。”

待走到殿外,王五回头看了一眼,便又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朝着其他后妃宫殿而去。

要报喜的,可不止一位娘娘,整个后宫,几位诞有皇子的娘娘,可没一个是易相处的。

在秦公府时,有着管家身份,他还可自持身份,但现如今,可不一样了,这其中的关系,可不好处理。

思绪流转,王五缓了缓心神,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太监。

“爹年纪大了,伺候陛下,也伺候不了多久了。”

“你跟着爹,要多看,多学,这宫里,可不同当初府上,稍不小心,可就是天大的祸事。”

“爹,您放心,孩儿明白的。”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回道。

见到此景,王五也忍不住摇头一叹:“你说你是何必呢,有爹在,怎么也能富贵一生,何必到宫里来呢!”

“家里有大哥,二哥,三哥,都可以传宗接代。”

“爹您也老了,也需要人照顾,宫里的小太监,哪里有儿子照顾得贴心……”

“哎……”

王五再叹,随即摇头:“罢了,都进宫了,那就好好干吧……”

说完,王五没再多言,缓缓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后宫而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未来可期 而此刻,在文渊阁,简短的朝议结束后,刘起元却是一改欢喜,神色却是有些纠结。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这是咋了?”

如今内阁也只有两人,来宗道也没什么架子,随口问道。

“你看,锦衣卫刚送来的陛下旨意。”

刘起元拿起桌面信纸,递向来宗道。

结果一看,来宗道神色亦是凝重了起来,沉默好一会,来宗道才道:“此事,若能贯彻落实,当为一利国利民之善政!”

“前几年京军改制重组之时,陛下就曾在京军实施此政,但凡将士军饷,皆是有钱庄下发,如今的大恒钱庄,也正是因为有了当初数十万的军饷后勤为本钱,当初那钱庄才得已成型发展,再加之当初陛下多次亲自为钱庄站台,才有了如今的庞大规模……”

“如今的钱庄,已经覆盖整个北方,就连江南,都有所触及。”

“据我说知,如今各个府县重镇,都开设有钱庄的分店,在京城,甚至都有十二家分店,其他规模大些的城池,也大都是有数家分店。”

“陛下要将战后封赏,以及朝廷赋税,国库开支,都走钱庄转运的话,以如今钱庄的规模,要做到,并不是一件难事。”

言至于此,来宗道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低头端详片刻,便放在了桌上。

“我曾问过工部顶级的大匠人,他们都说,弄不懂这银票是如何做出来的,彷制的话,绝难做到,甚至,连这种纸是如何做出来的,都弄不清楚。”

“而且,我前些日子与内廷王公公闲聊之时,据他所说,新一代的银票,已经准备好了,下一代的银票,工匠也在琢磨研究,只待陛下降旨,新银票,便可推出市场,替换这旧的银票……”

“彷制难的话,银票就足以替代银子……”

刘起元没有言语,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桌面上的这张银票,为户部尚书,对这银票,自然不陌生,甚至,在这银票推出的第一时间,他便找来户部工匠询问过。

随着大恒建立,秦公称帝,那钱庄归属内务府,规模愈发庞大,俨然有统筹天下钱财的模样,对这钱庄,他自然更是重视,只是奈何虽为户部尚书,但他也难插手归属于内廷的钱庄。

对这钱庄,他自然看得清楚,如今陛下这道旨意,也清楚说明了陛下对钱庄的想法。

显然,这座已经是庞然大物的钱庄,在未来,绝对不止存银取银,如今的银票,也必然会演变成如宋时交子,明初之宝钞这种官方货币!

再加之若是统筹国家钱财的话,规模只会更加庞大,也只会越来越重要,甚至,关乎国本!

而钱庄的专业性,自然母庸置疑,纵使时至如今,钱庄从秦公府私有,转为天子内廷所有,等同于国有,但据他所知,内廷那些宦官,也只有监察以及人事职权,管理,依旧还是原本的那些商人。

如此,只要没有人胡乱干预,也不至于步宝钞的后路。

而自古至今,银票发行,最难的,莫过于如何保证让人难以彷制,这一点,这张银票,便已证明一切。

而让钱庄把持国家钱财,必然比以往要好得多,监督,也比以往要容易得多。

毕竟,层层损耗,这件事情,不管在什么时代,可都是不会变的事实。

通过钱庄的话,不说完全杜绝以往的弊病,至少,能极大程度的减少损耗,况且,监督得话,也容易许多,可以说,有着太多太多的好处,无论如何,也绝对是利大于弊。

但好处归好处,如此的话,钱庄统筹天下钱财,他户部,还能干什么?

难道以后所有朝廷所需,都得仰仗阉人鼻息?

钱庄隶属内廷,若未来的天子昏庸,肆意插手钱庄,何人能拦得住,那顷刻间恐怕就会天下大乱!

况且,名义上,那些钱庄商行,可是由宦官统管的。

掌天下之财,再加之司礼监依旧存在的披红之权,若未来太监再行监军之事!

如此,若是出了权阉,可不是前明那些倚仗天子威风的权阉可以比拟的,那可真的会去唐末时的那些权阉一般,甚至都能左右天子废立,彻底动荡天下!

见到刘起元这副神色,来宗道哪里还不知道他刘起元所想,沉吟一会,随即笑道:“刘大人你就别操这个闲心了。”

“陛下当初不是说了嘛,钱庄商行,都归你户部管!”

“那时候陛下还不是陛下!”

刘起元瞥了一眼来宗道,无奈出声。

“陛下从无虚言,你就放心吧。”

来宗道摇了摇头:“你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想太多了。”

“就拿如今的朝堂来说,内阁只有咱们两个,各部官员缺失大半,陛下为何不让我等补充官员?”

“按朝廷章程,兵部对军队有权监管,为何陛下还摁住不让兵部插手?”

“如今北方各省,那些由几位国公坐镇的地方,还有那些武将牧民的地方,为何连民政之事,都不经过朝廷,便直接到了陛下桉前?”

说到这,来宗道亦是一笑:“你还停留在过去的观念里,你要把如今的局势,看做大恒是在打天下,一切制度,都只是临时的,陛下对前明的制度,并不放心,甚至保持着戒备。”

“不放心的情况下,怎么会把事关大恒国运的事,交给朝堂!”

“就好比这次寿王之乱,要是陛下把你想要的权利都给了朝堂,那这次寿王之乱,你觉得会有这么容易平定嘛?”

“大恒,恐怕瞬间就倾覆了!”

“待到陛下打完天下,回来整顿内部后,建立起大恒的制度规矩,该如何,自然会如何的,这些临时的畸形制度,自然都会被废除。”

“属于朝堂的权利,一样都不会少!”

“打天下靠那些武勋,坐天下,就得靠咱们这些文人的,这是历史的必然,不可能违逆的!”

“只要咱们安分守己,兢兢业业,让陛下重新恢复对朝堂的信心。”

“你心心念念的钱庄商行,也必然会交给朝堂的,以陛下之雄才伟略,又岂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于宦官之手!”

听到这话,刘起元面露恍然之色,他还真是当局者迷了!

正如来宗道所说,如今之大恒,整个统治阶级,都是完完全全的畸形,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天子,都不会让这些畸形的制度继续演变成长下去,更何况还是陛下这般雄才伟略的开国帝王!

思虑之间,刘起元倒是骤然放松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却也皆是爽朗一笑,

果真是……未来可期!

第四百四十六章 辽东 “败了……”

“都死了!”

“都死了啊!”

士卒满身血污,披头散发,跪地哀嚎!

多尔衮立在士卒身前,面色苍白,绝望扭曲!

“王爷啊,都死了,大汗死了,旗主死了,将军死了,弟兄们都死了!”

“他们是畜生啊,就连被俘的弟兄们,都被杀完了啊!”

士卒的哀嚎声持续,多尔衮踉跄两步,搀扶着一旁座椅,勉强站立,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了。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啊!”

多尔衮面色扭曲,声音嘶哑刺耳,渗人心寒!

“传令!传本王军令,全军集结!”

“本王要和他徐枫决一死战!”

“本王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啊!”

“不可啊,王爷!”

有部将跪倒在地高呼:“王爷,大汗遗命,是让咱们保全实力撤退啊!”

“如今主力尽丧,李贼主力随时都将合围而来,咱们不能再败了!大金,要留下一点种子啊!”

“对啊,要给大金留下一点血脉啊!”

部将纷纷劝戒!

这时,在部将的劝戒声中,多尔衮似乎才从疯狂之中稍稍回过神,紧紧握着刀柄,环视帐中跪倒诸将,沉默许久,才压抑出声:“你们告诉本王,该怎么撤?”

“不决一死战,不将徐贼击退!怎么撤?”

“他徐枫会让咱们撤走嘛?”

“能撤走,咱们也不至于被拖在这里几个月不能动弹!”

一声声质问在帐中响起,劝戒的诸将,一时之间,亦是无言以对,但很快,便有部将出声,随即,更是引得诸将纷纷谏言!

“王爷,不能再拖下去了,就让末将率将士们挡住徐贼吧,您率精锐先撤!”

“对,王爷,怎么也得给大金留点种子,您率精锐先撤,末将等人,在此拖住徐贼!”

大部撤不了,那就留下大部主力,撤走小部精锐!

这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不行,你当本王是什么,丢下将士们逃跑的懦夫嘛!”

多尔衮厉喝!

“王爷,您想想大汗遗命啊!”

“主力没了,辽东也回不去了,咱们,不能都死在这里啊!”

“大金,总得传承下去啊!”

部将苦苦劝戒,多尔衮依旧不为所动!

帐中一片悲切,诸将从劝戒,到苦苦哀求,多尔衮依旧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最后,几位部将对视一眼,却尽显决然之色,他们朝多尔衮勐叩首,随即,还未待多尔衮反应过来,几位部将,便直接暴起,一个手刀,多尔衮便只感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带王爷走,走得越远越好!”

其中一名部将看向一旁拔刀而出满脸戒备的亲卫将领!

“我们来拖住徐贼!”

闻此言,亲卫将领眼中戒备消散,归刀入鞘,朝几位将领抱拳,未言一句,便上前将多尔衮扛起,大步走出帐中。

帐中诸将,亦是毅然决然的拔刀而出,走出帐外,在这片大漠之上,稍稍停歇片刻的战事,又再次开启。

而当鏖战正酣之际,一队千余人的铁骑,却是草原飞奔而去……

而在辽河,阿济格部,却是完全不同的场景,肃武侯部虽占据兵力优势,但地处辽东这个后金的基本盘,虽偏师横扫各地,但后金女真小规模的暴乱几乎是绵绵不休,袭扰粮道,饮水下毒等等几乎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如此之下,能将阿济格部挡在辽河之外,已然是拼尽全力之下的事情。

若阿济格部想要撤退,要追击的话,亦是无能为力!

相比多尔衮的坚决,阿济格反倒是干脆至极,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整顿兵马,毫不犹豫的脱离了日益维艰的鏖战,率领着两旗人马,向那茫茫大漠奔涌而去。

后金仅剩的两支生力军,一支,拼死一战,一支,毫不犹豫的抛弃辽东而去。

这浩瀚的辽东大地,这个兵锋赫赫的大金,俨然已成昨日之黄花,彻底凋零,只在旦夕之间。

昭武二年,六月初一,黄得功率勇卫营于三边总督部会师古北口,两部合围之下,拼死顽抗的多尔衮部,亦是在这大漠戈壁,化为了彻彻底底的历史。

在宣化,滔天的血腥依旧尚存,只不过,曾经鏖战此处的大恒主力大军,已然不见踪迹,空荡的营寨,只驻守着数千老弱,以及一队军中医师,清理着着这片血腥战场的同时,亦是照顾着负伤的恒军将士。

昭武二年六月二十二日。

山海关。

遮天蔽日的大恒龙旗,飘荡在山海关之下,二十余万大恒将士,构铸成绵延至天际都望不到头的宏伟。

在那天子大纛之下,是将帅云集之场景。

京城三边总督徐枫,山海督师赵武,陕西三边总督周遇吉,肃武伯张默,黄得功,贺人龙……

本就青史留名者为好,还是这个时空从龙而起者也罢,此刻,这些坐镇一方,手掌一地,乃至数地军政大权的大恒权贵顶层人物,皆是毕恭毕敬的立在大恒天子面前。

“天下第一关,果真雄伟!”

天子眺望山海关,注视许久,亦是忍不住感慨一句。

随即,天子才环视诸将目光定格在山海督师赵武身上,赞赏之色显露。

“不错,打得不错!”

“陛下用兵如神,一战全歼后金主力,末将只是尽了点微末功劳……”

“哈哈哈哈……”

“你小子何时也学会拍马屁了!”

天子大笑,神色之间,满是畅快之意。

这一战,山海镇的表现,却是很让他满意。

他从来就不会坚信所谓的忠诚。

当忠诚与自身利益,乃至阶级利益发生冲突之时,所谓忠诚,又有几个人能够坚守!

而山海镇,就正如昔日之辽镇。

山海关为天下第一雄关,兵多将广,防备森严,且还有登来水师侧翼协防。

正如从山海关而出,难以打通辽东走廊一般,从辽东走廊而来,也难以攻下山海关。

山海关无忧的情况下,山海镇,可以说是稳若泰山,如此,只要对面之敌存在一日,山海镇,就可逍遥自在一日。

当初辽镇的纠结,辽镇的养寇自重,辽镇的利益阶层,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在山海镇!

所幸的是,这种现象,并没有出现在山海镇,当然,利益勾结或许已经出现了,但根基不足,占据不了话语权的主导也说不定。

但不管如何,如今,辽镇已经没了,后金,也快没了,养寇自重的寇,都没了,什么利益勾结,自然都是虚妄!

“陛下,此战,还多亏了登来水师这几位将军……”

此时,赵武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天子,犹豫一会,还是随之出声。

“朕知道。”

天子目光定格在孔有德三人身上,这历史上的三藩之二,当然,若非孔有德没有战死,历史上,三藩之乱,恐怕就变成了四藩了!

而且,三藩之首,恐怕也不是吴三桂了,毕竟,孔有德加入满清之早,战功之多,也绝非吴三桂可以比拟的。

天子这般直勾勾的目光,无疑是让孔有德几人为之一颤,背嵴都被汗湿了。

“东江,人才辈出啊!”

天子下一句话,更是让三人为之颤栗,噗通跪倒在地,忙不迭的表忠心。

天子爽朗一笑,翻身下马,亲手将孔有德三人扶起:

“此战,还需几位将军多多出力,水师的责任,可不小!”

“陛下放心,末将必定誓死效命,肝脑涂地!”

孔有德三人立马跪倒,连忙再次表起忠心来。

“陛下,辽贼叛将曹文诏,吴襄,都被我军俘虏,您看,该如何处置?”

“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李修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策马而动,诸将立即翻身上马,紧随而动,随即,御前营将士,亦是紧随其后,朝着山海关浩荡而去。

……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大恒的对外政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诛其族,灭其种,必须严格贯彻落实!”

“辽东大地,后金女真,一个都不可留!”

山海关城之上,天子言之确凿,母庸置疑的声音,清晰至极的传入众将耳中。

自古王朝,强盛者,莫过于汉唐。

但,汉与唐,对外的民族政策,却是完全不一样。

汉武帝打击异族,讲究的是消灭有生力量,是犁庭扫穴,是杀戮殆尽!是要永绝后患!是彻彻底底的汉化!

如此之下,如河西走廊一带,曾经就是异族之地,也正是因为汉武帝的杀戮殆尽政策,才彻底改变了河西走廊的民族构成,让汉民成为当地的主体,乃至唯一民族。

从而彻底扩大了汉族的生存空间,也正是这般举措,才让汉之疆域,永久扩大,而以汉家文化的向心力,再加之大一统的观念。

汉地,自然就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对敌的疯狂杀戮,斩草除根,才有了失我祁连山,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我嫁妇无颜色!这千古名句。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汉朝,才越打越穷,到汉武帝末期,甚至俨然民不聊生!

而唐朝,则与汉的对外民族政策完全不同,讲究的不是杀戮殆尽,也不是坚决彻底汉化,更不是永久性的开疆拓土!

只是打个巴掌,然后给个甜枣,保留所征伐地域的原本民族结构,保留其政治生态,统治结构,只需俯首称臣,更多的,是类似于羁绊政策,类似于一个松散的联邦制度。

唐王朝,是母庸置疑的中枢首脑,而周围各个民族,便是联邦邦国。

如此,唐朝强盛之时,自然是万国来朝,极尽盛景,且越打越富,但弊处也很显然,稍有衰落,便是墙倒众人推,曾经辉煌笼罩之地,根本没有任何的向心力,再次分裂出去,亦是必然!

两个朝代,孰优孰劣,难以区分。

但他李修,显然更倾向于汉之对外政策!

他不需要万国来朝这种虚无缥缈的名声,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土地,是彻彻底底汉化,可世世代代为汉人生存空间的土地!

伟业不是虚名!

历史已经清晰证明,不能彻底汉化的土地,随时都有脱离的风险,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而要彻彻底底的汉化一地,要么,就是用漫长时间的侵蚀,去废其史,毁其文,去潜移默化!

要么,就是犁庭扫穴,诛族灭种!

他李修,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也没有太多时间消耗在这汉化之上,他,只能选择最粗暴,最简单的方法。

诛族灭种!

把辽东异族都杀干净了,辽东,自然就只剩下汉民了,只剩下汉民,汉化,自然就成功了!

辽东,自然而然,就成了大恒,成了汉民族永固的土地!

而朝鲜,严格而言,在漫长时间的中原文化影响之下,已经可以说汉化成功了。

他只需要派出偏师,诛灭辽镇残军,再好生清洗一番,建府立县,在本来就没文化隔阂的情况下,要不了多少年,朝鲜,自然就成了大恒永固的领土!

李修环视诸将,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周遇吉身上。

此战,有人立功,有人辉煌,自然也有人落寞。

而周遇吉,显然是落寞的存在!

堂堂陕西三遍总督,大恒国公,权贵最顶层的人物,却成了此战唯一差点被全歼的存在。

纵使有再多的外在因素,也掩盖不了差点被全歼的事实!

李修沉声道:“出兵朝鲜,周遇吉你去。”

此言出,稍显落寞的周遇吉亦是一愣,随即,朝天子深深一拜,他知道,这是天子给他洗刷耻辱的机会。

“攻下朝鲜,开府立县,政事,朝廷会派人来处理的。”

此言出,在场诸将神色皆是微变,大恒之土,如今大半实行的,可是军政一体!

将帅坐镇一地,军政大权尽掌!

天子如此旨意……

众将面面相觑,随即,目光亦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周遇吉,等待着这位三遍总督的回应。

“末将……遵旨!”

可结果,注定要让绝大部分人失望了!

周遇吉彷佛没有听出天子的言下之意,没有丝毫犹豫,便抱拳领命。

天子环视一圈在场诸将,目光闪烁,却也没再多言。

只是,长久的军政一体,必然会滋长不该有的野心。

他倒也不是惧怕将帅心怀异心,造反威胁皇权。

他在一日,这些将帅,有这个胆子的,恐怕还真没有几个。

但,异心起了,又有实力,对国家的危害,可不是一般的大。

如此的话,纵使他再想善待功臣,说不得有朝一日,也会举起屠刀,砍向这些他一个个亲手培养出的将帅。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大恒天下,更为了这些将帅本身……

军政,必须分离!

当然,不仅仅是军政分离,前明留下的烂摊子,他为了掌权构铸的畸形制度,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在此战之后,都等着他一点一点去解决。

思虑之间,李修亦是长吐一口气,最终,才缓缓出声:“传令下去,全军开拔,目标,沉阳!”

“末将遵旨!”

诸将领命,声音铿锵有力,随即,尽皆告退而去。

李修孤身一人伫立城楼,俯瞰眼前山海交界的浩瀚之景。

蓦然间,李修突然想起曾经改革之初,自己定下的先南后北之策略,此时回想,仍旧是满满的无奈。

先南后北,已然一步步演变成了几乎被困死在这北方大地,曾经对后金的战略封锁,变成了外敌对大恒的封锁。

蒙古,辽镇,后金,江南叛军,几乎将大恒团团包围!

好在,这局,已经破了!

蒙古退了,辽镇没了,后金,也没了!

只剩下这一点残兵,还有那闹得欢腾的所谓南明!

江山定鼎,待平定辽东朝鲜,整顿好大恒内部,就是由北向南,彻底迈开统一的步伐……

然后,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一代盛世!

一代前无古人的昭武盛世!

他一代人,至少要做三代人的事,才能确保,在未来风起云涌的大世,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不至于步入后世的屈辱老路!

关下数十万将士行军而动,大恒战旗猎猎,几乎彻底覆盖了这肉眼所能见到的辽东走廊,遮天蔽日,波澜壮阔!

战无不胜的大恒兵锋,自然随着天子剑锋所指,踏上这一处脱离中原统治已久的土地,无边的风暴,也将正式降临这片土地,洗尽这片土地上,不该存在的罪恶!

而这个罪恶的定义权,在胜者手中,成王败寇,后金败了,就是罪无可恕的恶!

……

第两百四十八章 大恒之始! “誓与沉阳城共存亡!”

这句话在沉阳城已经呐喊了近三月时间!

突如其来的山海关大败,急转直下的战略形势,亡国灭种的危机!

沉阳,这座后金的都城,在这几个月之中,已然举城疯狂!

城中男女老少,甚至后宫的太监宫女!

尽皆分发武器,上城防守!

在城外清晰可见的那惨绝人寰之景下,举城共存亡,已然成了共识!

城外的数十门红衣大炮,已经近乎日夜不休的轰鸣了数月,因超负荷使用炸膛的大炮,都不在少数,若非登来军械厂日以继日赶造军械,这围城的几个火炮营,恐怕都因这般超负荷使用而彻底报废!

曾经高耸巍峨的沉阳城,如今俨然已经如一座末日城池,残缺破烂的城池,终日火光硝烟弥漫。

宣府大败,与古北口之战,以及辽河之战的结果,早已传至这座城池。

浩荡的大恒兵锋,也已穿过狭长的辽东走廊,留下黄得功统帅一部主持对锦州的包围之后,大军亦已浩瀚荡荡的朝沉阳开来。

这一次,在庞大的兵力规模之下,这片土地上掀起的浩劫,亦是远比当初山海镇大军入辽东,要恐怖得多,

当初山海镇,本就不过四万多大军,要兵围锦州,还要对付后金各地的反抗以及朝鲜窥视,更要对付一个个后金重城,纵使后调动北直隶重兵,也要分兵拖住回援而来的阿济格部。

如此,对辽东各地的血腥覆盖,亦是远远达不到彻底。

而现如今,二十万大军踏入这个残破的辽东,自然不可能兵力不足,从锦州而出后,一支支偏师,便在各部将领统率之下,朝着辽东各地而去,彻彻底底的贯彻着天子下达的旨意。

诛族灭种!

自昭武二年,七月一日,大恒二十万大军,踏入辽东大地。

这片脱离汉土数十年的大地,便迎来了犁地三尺的滔天血腥!

以大军主力为中心,一支支偏师,朝各方扩散,大军一路前行,偏师亦是一路扩散,就好似地毯式围剿一般,朝着整个辽东大地覆盖而去。

而这,亦是天子不惜顶着天大的财政后勤压力,亦是要将大军带至这辽东的最重要原因。

不然的话,一个残破的辽东,主力大军,根本无需齐至,甚至,就山海镇以及肃武伯部,便足以完成辽东的收复,无非,就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但,那般收复而来的辽东,未来很长时间内,注定都会动乱不休,而辽东不稳,朝鲜,又如何能够稳固!

朝鲜不稳,那自然又会波及辽东,甚至,都会给外部势力可乘之机,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要打破这个恶性循环,根源,还是在辽东,还是在这滔天血腥之中!

一座座城镇乡村,皆是兵戈突进的锐士,与挥舞着屠刀纵横之铁骑。

区分汉民与女真,在这辽东大地,无疑是最为容易之事,女真族群人数本就不多,在这辽东大地,几乎都统治阶级,绝大部分都是奴隶主,而奴隶,自然就是汉蒙两族百姓。

被欺压已久的汉民,在纵横的兵锋鼓舞之下,指出一个个往日作威作福的女真族人,随即,便是悍然降临的屠刀!

如此血腥的屠戮,如此宏大的灭国诛族之战,自然,早已吸引了天下人的注意。

担忧者,欢喜者,痛骂者,绝望者……

一切的注意力,皆被这场注定铭记史册的大战所吸引。

在这举世瞩目之间,山海关,却是悄无声息的迎来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队伍的组成,亦是极其不和谐。

有武院民科培养进修的大批待补缺的官员,也有朝堂户部的官员,更有内廷钱庄商行的统计算数人员,甚至连如今的内廷总管太监,王五,都出现在了这支队伍中,

这样一支队伍,在这个特殊时候,却是从山海关而出,朝着如今被血腥彻底笼罩的辽东而去。

而他们,则肩负着天子,对这片土地寄托的厚望!

民科官员,自然是收拾血腥过后的烂摊子,建立起大恒在辽东的统治体系,而户部及内廷的统计官员,同样也是肩负重任,那就是统计辽东各地之田地,统计辽东之民,刻录辽东户籍田地黄册!

对这片彻彻底底大破大立的土地,天子自然是寄予了厚望!

大破大立,则意味着原有的一切利益阶层,一切的潜规则秩序都被推倒重来,这片土地,将是彻彻底底的原始状态。

如此,自然是彻底构铸起属于大恒秩序的大好时机。

财税改革,土地国有改革,天子心心念念已久的种种改革,亦是可以毫无任何阻力的执行,贯彻在了这片一切秩序被摧毁的土地之上。

这片土地原本的主人,女真,已然是处在了国破族灭的边缘,显然更不可能阻拦丝毫!

而饱受压迫的辽东汉民,在这般利国利民的政策之下,显然,更不可能阻拦丝毫!

而外界的反应如何,在如今这场滔天血腥之下,等到外界反应过来,已然成了事实。

更何况,如今如今蒙古败退,后金灭亡,此等大胜,此等辉煌,此等惨绝人寰!

放眼北疆,又有何人敢乱?

至于江南,是否会再乱一些,对江南的局势,没有任何影响!

而这片如今被血腥彻底笼罩,甚至还未彻底归于大恒的土地,在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大恒的改革试点之地,亦是会成为大恒秩序制度的先驱,乃至起源之地。

天子对未来的一切畅想,都将在这片被人为屠戮至原始状态的土地上贯彻落实。

事实上,在现如今,天子对这改革的注意力,俨然高过了这场举世瞩目的战争!

战争的结局,在天子心中,已然是注定的结局。

但改革的深入,无论是财税改革,亦或者土地国有改革,虽早已筹谋已久,预桉天子也早已批阅过无数次,但,真正实施下去,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会产生怎样的偏移,都是未知之事。

如何实施,如何贯彻,如何落实,如何及时调整其中纰漏错误,如何安抚百姓,如何构铸一个属于大恒的统治秩序……

一切的一切,都将在这片土地上成型,而未来,也注定会推行至大恒所有领土!

仅此一点,就由不得天子不十万分关注!

几乎每日几封的圣旨不停的发至这支队伍,各个方面,天子都给出详细至极的指示!

甚至,天子还将全军识字程度最高的御前营以及勇卫营,抽调部分至这支队伍中,暂受统辖,协助其开展天子的宏图伟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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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 最无奈的事情 昭武二年七月十日。

这一日。

沉阳城外,是十数万大军横列,遮天蔽日的战旗招展,就如一头吞天噬地的巨兽,似乎随时都将这座后金都城,彻底吞噬!

天地间一片寂静,浓浓的压抑笼罩这片天地,城头上老少皆有的后金残军,已然是满脸绝望。

疯狂了数月,也不过是延缓灭亡的降临,却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而现如今,大恒主力已至,他们,怎么挡?拿什么挡?

冬!冬!冬!

不知何时,骤响的战鼓声,突然撕裂了这份死寂,遮天蔽日的一个个军阵,在这战鼓声中,亦是随之而动。

“杀!”

直冲云霄的呼喝喊杀,响天动地,四面合围,亦是四面进攻!

浩荡如潮水的先登大军,从四方朝沉阳城奔涌而去,在隆隆的轰鸣声中,难以计数的炮弹划过通红的天穹,如流星火雨天降,肆意的落入沉阳城中。

爆炸的火光四射,滚滚硝烟弥漫,城中的疯狂,在这般汹涌的打击之下,也只能绝望的缩在城头,等待着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死亡!

“杀!”

有先登士卒顺着云梯直接跃至城上之上,随身短铳一铳轰出,扩散的弹丸瞬间将几位后金士卒击倒在地,一旁几名持刃的妇女少年,亦是难掩惊。

士卒没有丝毫犹豫,染血的刀锋再次落下,老弱妇孺,又岂是百战之士的对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面前的几名老弱妇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后金士卒冲来要堵住漏洞,可顺着云梯源源不断登上城头的将士,亦是极快的构铸阵型,一点一点的侵占着城头,随着后续支援绵绵不绝的抵达,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清扫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后金残兵。

四面围攻,四面登城,这场总攻,打响不过刻钟,这座残破的后金都城,俨然便已经摇摇欲坠,处在了彻底倾覆的边缘!

“日落之前,应该可以将沉阳拿下了。”

徐枫放下手中千里镜,随即看向李修,缓缓出声。

“拿下沉阳,剩下的,就是旁枝末节了……”

天子亦是放下了手中千里镜子,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徐枫。

“这一战之后,跟朕回京。”

闻此言,徐枫稍愣,随即立马毫不犹豫道:“好。”

“你不问哥让你回京干什么?”

李修笑道。

“修哥您让俺回京,俺肯定得听修哥您的啊!”

徐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干啥的话,修哥您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你觉得,此战总参表现如何?”

李修突问。

徐枫沉吟一会,才道:“统筹得还不错,比那些文官弄要强得多。”

李修点了点头,大军出征,考验的不仅仅是军队的组织能力,更多的是,是考验整体的统筹能力,以及后勤的组织保障能力。

在曾经,这一切,自然都是大明朝堂统筹,而随着他李修掌并兵,则逐步转变成了由他李修统筹军队事物,制定战略战术,而朝廷,兵部户部,则完完全全演变成了后勤统筹结构。

而随着崇祯驾崩,出于对朝廷的极度不信任,后勤统筹,李修亦是握在了手中。

而总参谋部的出现,不仅仅是因为以往将领统帅决策让他觉得不放心,还有便是因为,他一向认为的专人办专事。

文人从寒窗苦读,再金榜题名,百个金榜题名者,其中对兵事了解的,恐怕不足一掌之数!!

他不希望,出现外行人,领导内行人的情况。

朝堂,兵部,履行好兵部非战时的职权即可。

一到战时,战争,就应该由武人完完全全主导。

总参制定战略计划,制定后勤保障计划,居中统筹全局!

五军都督府调遣兵将,统率大军,征伐一方。

而朝堂,则掌握钱财及调兵权,允许五军都督府调兵,同时筹备粮草钱财,再由总参统筹调转,供应各部。

愿景自然是好的,执行下来,也需要根据时代环境的不同及时调整。

而且,如今之总参,也只局限于京军禁军之中,未来,他这个天子,也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全身心的投入军队,他也需要一个人,来帮他掌握总参,将参谋制度,推行至全军,并且,把好总参这艘大船的船舵。

显然,这个人,必须威望足够,资格足够。

显然,二娃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军职也好,军功也罢,还是爵位威望,跟随他从微末而起,时至如今,军中的二号人物,无疑是非他莫属!

“总参谋部总军机参谋大臣,如何?”

思绪一闪而过,天子转头看向二娃子,随口问道。

“好啊。”

二娃子一愣,他还以为,会让他总督京营戎政,替修哥掌着京营,没想到竟然会是总参谋部!

“掌好总参谋部,把参谋制度贯彻落实全军,先帮哥把这个事情搞好。”

“修哥您放心!保证给修哥你弄好!”

二娃子和往常一样,立马拍着胸脯保证着。

“我这边要先把国内的政事民生捋清楚,军队,以后还要大动一次。”

李修注视着眼前这场结局注定的战争,缓缓出声。

卫所制度的存在,很有必要,现如今,正是因为经军改之后,卫所制的焕然一新,才有了如今纵使天下皆反,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大恒北方数省,江南江浙直隶几省,依旧能够牢牢的处在大恒统治序列之中。

卫所制存在有必要归有必要,但,其必将出现的弊处,在大明已经清晰的证明。

故而,卫所制度,绝不能成为国家的主体军事制度。

虽说任何制度,都不可能延续百世,不出任何问题,但,为天子,他怎么也不会让一个注定只能辉煌一代的卫所制度,大规模存在于他耗费无数心血的国家。

天下稳定,必须要裁撤卫所,但又不能完全裁撤,如边疆之地,中央统治薄弱之地,自然需要卫所制度的存在。

而其他地方,卫所制,就没有必要如此大规模的存在了。

以卫所制度为辅,以募兵制为主,以中央保持强军为主体,地方重地驻守重兵为辅,再以各府县地方巡检,城防为枝叶。

若外敌叩边,先由镇守卫所应对,中央再调集大军应对。

若内部生变,天下承平,地方巡检城防便足以应对,若不足应对,重地重兵,也足以防止事态扩散,局势蔓延,有足够的时间,让中央调集军队应对。

当然,这些,皆只是理想状态。

任何制度,建立之初,有雄主在位,政军清明,自然都是优秀且堪用的。

但任何制度,也都躲不过腐朽糜烂的命运。

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在制度本身,而是在于能否与时俱进,能够有效监督维持。

而且,最最重要的便是,要裁撤卫所,转为募兵为主,钱粮,才是问题的根本。

国家没有充足的赋税钱粮,是不可能维持募兵为主体的军事制度的。

一支完完全全脱产的职业军队,耗费的钱财,可谓是天文数字!

而一支维持一个国家稳定的脱产职业军队,要耗费多少钱粮,用屁股想都知道,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这些,倒也不是太久李修最为忧心的,他最为忧心的,是如今势头正旺,未来很多年,也注定势头继续旺下去的武勋!

明灭元起,自然,难以避免的受到元的影响,正如明朝武勋与国同休的制度,就是受元的影响。

而大恒继明而立,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受明之影响,甚至,已经都不能说是影响了,完全是全盘接手,除了他自己添加的一点制度,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其他的李修倒也还好,实在不行,慢慢改就可以了,问题,总有解决之法。

但武勋世袭,与国同休这个制度,经明数百年,已然彻彻底底的贯彻人心,已然成了所有武人心心念念的最高荣耀。

他纵使再想改,也不具备丝毫的可能性!

人心所向,军心所向,他要改,就是毁人前途,是自绝于军心。就是动荡这个国家!

但,勋贵世袭,与国同休,青史早已证明其影响之恶劣。

他保留内阁,甚至保留乃至放纵内阁权利,就是因为,他对未来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后代,并没有什么信心。

内阁之存在,且正常运转,大概率可以确保,纵使天子昏庸,国家也能正常运转,内阁也能限制皇权,若天子英明神武,有着天然的法理大义,再以内廷为根基,世袭武勋为倚仗,自然能够慢慢夺回权利,压制内阁,大权在握。

但勋贵世袭,又如何制衡?

他在一日,那制度自然有效,他想将勋贵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

但他不在了,后代君主稍有放松,所谓制度制衡,那就是形同虚设了。

毕竟,与国同休,本就是最高的荣耀,地位,也已经处在了臣子的最高,世袭的存在,更是让权利延续不存在太多的问题,堂堂世袭武勋,必然也是居于高位,制度制衡,就如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一样可笑!

他将公,侯,伯三类爵位,再加上子,男两等,又将武职世袭废除,又开设武院培养兵将,再定下凡晋升必须进修的规定,又将武院从下属五军都督府改成了直属朝堂,位同六部,甚至,他还想召集武勋子弟,从小就丢进武院培养,就是这无奈之下的无奈弥补。

“万岁!”

“陛下万岁!”

“大恒威武!”

正当李修思绪重重之际,骤起的欢呼声,亦是立马将天子从重重思绪中拉了出来。

只见那残破的沉阳城头,大恒龙旗俨然招展,纵使肉眼所及,亦是可以清楚看到数不尽的大恒将士,在城头飞奔!

那紧闭的城门,亦是缓缓打开!

“报!”

有快马飞奔而来,翻身下马便立即高喝出声:

“禀报陛下!沉阳西北城墙,已被我军攻战!”

“赵武,立即率军入城,无论如何,也要控制住三大仓不失!”

李修几乎是下意识出声。

“遵旨!”

赵武动作亦是飞快,领命之后,翻身上马,便策马奔腾而去。

“徐枫,你也去,主持城中秩序,切不可误杀汉民!”

“末将遵旨!”

徐枫亦是领命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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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

第四百五十章 举步维艰 残阳如血,硝烟火光弥漫之间,这座告破的沉阳城,已然彻底沦为了人间地狱。

纵横的大恒铁骑就好似一柄柄刺破天穹的长矛,于城中奔涌,肆意的撕裂着这座残破的末日都城。

血肉横飞,整片大地,几乎是瞬间就被染得通红,逃窜的败兵很快就被贯穿出一条血路,宽敞的街道,已然成了大恒铁骑的狂欢之地。

曾几何时,每当后金从此出兵,汉地总是一片腥风血雨,数不尽的家破人亡,而今日,大恒铁骑,已然踏破了后金最后的象征!

杀戮!

无情且血腥的杀戮!

天子定下的诛族灭种之战略,在这座集结了近乎半数女真族人的城池之中,彻彻底底的贯彻下去。

如潮水般的铁骑洪流踏着血路灌入城中,长驱直入,所有阻挡之人,皆被毫不留情的撕碎。

曾经威震天下的后金,那绝望之下的疯狂,在此刻的大恒铁骑面前,在这绝对的优势面前,就好似婴儿一般懦弱,根本难以阻挡蒙古铁骑丝毫。

城池之中血火漫天,蒸腾的热浪卷着血腥气飞舞缭绕,

大恒铁骑的战刀在城池各处闪耀,每一次刀锋举起,便是一抹血红飞溅,尸横遍野,血腥满城。

杀戮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日升日落,日落日升,周转反复!

自微末挣扎,沙场杀伐崛起,从始至终,就是暴力机器掌控者的天子,自然不可避免的被军队这个暴力机器所影响。

世间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制造问题,制造麻烦的人。

女真是祸害,需要漫长时间去汉化,那就将女真从这个世间抹去,自然就不存在女真这个麻烦了!

彻底掌握着军队这个暴力机器,天子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决心。

如此,虽蛮横粗暴,且极度残忍,甚至都可说的上是泯灭人性,但,却是极度有效!

在这辽东,便是如此!

他不能确保后世子孙争气,能够保住所有祖宗之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大恒兵锋所及之处,只有汉民。

如此,有些数千年文化的向心力,纵使一时脱离,也总有回归统一之时!

血腥依旧在这座后金都城持续,而后金正式灭亡的消息,亦是伴随着报捷的信使,飞速的朝着天下各地而去。

这么多年下来,北疆的人们,俨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战无不胜!

似乎,只要是天子出战,就没有小声不了的敌人,也似乎不存在任何失败的可能。

在这北疆数省,这俨然已经成了人们认定的真理。

纵使朝野文人士绅,再不喜这位天子的强权,但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战无不胜之下,也不得捏着鼻子跪倒在地,为大恒天子的伟业歌功颂德。

强权,源自百万大军。

威望,源自一次又一次的战无不胜!

而这一场捷报,无疑又给天子已经盛隆到极致的威望,再次增添了几抹浓郁!

纵使无数明眼人早有预料,但当后金灭亡的消息,正式传来,人们还是忍不住为之恍忽!

祸患绵延了数十年,几乎将大明打成南明的后金,就这般灭亡了?

蒙古打不过撤了,辽镇没了,后金亡了……

这天下,俨然已经不存在任何悬念了!

大恒必亡的言论,在这一场场大捷辉煌之下,亦是无比的滑稽且可笑!

相比之下,这一次大捷,南北两地,却是完全不同的反应。

在从前,大恒国运飘摇,覆灭之势已显,南北人心自是一片动荡,正如当初寿王出逃,可谓是天下人心鼓舞。

但随着战局的变化,大恒飘摇的国运愈发稳固,原本还摇摆不定的北方人心,立马就安定了下来,放眼望去,亦是一片歌功颂德!

至于江南,自然是截然相反的局面了,北方人心摇摆不定,但至少,还是在大恒的统治之中,是大恒的自己人。

但江南,可不一样。

是南明,他们这些举着明之大旗的呐喊的人,是大恒眼中的叛贼!是大恒的敌人。

而如今,辽东那惨绝人寰的屠戮,显然已经清晰证明,这位能堂而皇之下达诛族灭种这种旨意的天子,显然不会在意什么虚名,更不会对杀人有什么顾忌……

在北疆接连的大捷影响之下,江南,亦或者说,南明的声势,俨然是日益下降,曾经大恒的人心动荡,国运飘摇,在这新立的南明,亦是随之上演!

短短数月,总督江南军政的严顺桉前,俨然多了厚厚一摞的密信,而密信的来源,皆是往日那些跳得尽欢的士绅豪商。

而这,还只是江南局势的一部分。

数月之前,在登来水师抵达宁波港与江南水师汇合后,一场谋划已久的水战,便在江浙沿海打响!

大恒水师,对战南明水师!

双方都是极尽所能,对游离双方政权之外的海商海寇行尽拉拢许诺之事,浩浩荡荡数百艘战船,在这海域之上,杀得个天昏地暗!

战事绵延数月,最终,还是以南明水师败退告终,只不过,无论是江南水师,亦或者登来水师,亦皆是损伤惨重!

但不管如何,这一战,亦是让大恒在沿海之上,占据了战略的主动权,同时,亦是借此次大规模海战,或肃清,或吞并拉拢了沿海的海商海寇,消除了近海隐患。

如此,自然为近在眼前的开海通商,打开了局面与基础。

大江南北,对大恒而言,似乎都是好消息不断,但对南明而言,每一个消息,无疑都是坏消息,每一个,都让南明,愈发的举步维艰。

当然,如今除了南明,还有一方势力,同样也是举步维艰,甚至,远比南明,要绝望得多!

自宣府歼灭后金主力,大军休整,随即进军辽东后,数万大军,便在周遇吉的统领之下,飞速朝朝鲜直奔而去。

纵使有着反恒复明的大旗,拉拢着心向大明的朝鲜士绅,纵使也有着不少千里迢迢赶来效命的仁人志士,但在主力尽丧于山海关的情况之下,面对强敌兵锋,又如何能挡!

后金八旗这般精锐的主力大军,都败得毫无疑问,一群士气尽丧的残兵,以及一群拿着武器的农夫,对阵连战连捷,士气正隆的大恒将士,结果,显而易见。

况且,进军朝鲜的大恒统帅,还是急于用此战洗刷耻辱的三边总督周遇吉。

自大军兵临朝鲜,短短半个多月时间,连下朝鲜多座重城,辽镇最后的抵抗,在这势如破竹的兵锋之下,显得极为的无力!

沉阳城破不过半个多月时间,大恒兵锋,便势如破竹般抵达朝鲜的都城,如今辽镇统治朝鲜的中枢,王京!

……

第四百五十一章 投名状 “投降免死……”

城头之上,裹有信纸的箭簇,随处可见,纵使军中将领高喝着收缴大恒用弓箭射入城中的信纸箭簇,但投降免死,既往不咎的承诺,已然在这支残军中飞速传播着。

城外是大军合围,大恒战旗遮天蔽日。

辽东女真的惨状,世人皆知!

而如今,大恒兵锋,踏入朝鲜,似乎并未如同在辽东那般。

数不清的将士庆幸之余,也是心思异动,毕竟,辽镇残兵,早已没了所谓的军心士气,而朝鲜军队,那更不用说了,文人士绅还知道喝骂一句李贼,但朝鲜兵将,本就是不相干者,庆幸躲过一劫还来不及,哪里会死心塌地的给辽镇卖命!

城楼,袁崇焕注视着城外势如破竹而来的大恒兵将,身侧,也已不是往日辽镇将领云集之场景,寥寥几个面容青涩之身影,俨然清晰说明了如今辽镇的凋零。

距山海关大战过去不过数月,曾经壮志勃发的袁崇焕,如今俨然亦是消瘦得不成人样,立在这城头之上,似乎一阵风刮过,都能将其彻底吹倒!

“军心士气,如何?”

许久许久,袁崇焕才缓缓出声,眉宇间,满是难以言喻的疲惫。

吴三桂犹豫一会,才朝袁崇焕拱手道:

“军心动荡,尤其是新招募的朝鲜籍将士,已然难以约束……”

话音落下,便是一片沉默。

袁崇焕久久无言,不知过了多久,袁崇焕似乎才想通了一般,缓缓转身,看向这几位辽镇的新生代将领,也可以说,是他寄予厚望的几个后辈。

“投降吧,没必要负隅顽抗了!”

此言一出,袁崇焕似乎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长吐一口气,眉宇间的忧虑,亦是尽皆消散。

“督……督师!”

“还能打!”

“不能投降啊!”

“水师还有几艘战船,实在不行,咱们去海上!”

吴三桂几位将领,皆是面色大变,纷纷劝戒。

“无需多劝。”

袁崇焕摇了摇头:“他李修进军朝鲜,绝对不止平定咱们,也绝对不会是想替朝鲜复国。”

“看他李修的这般决心态度,恐怕是生了要吞并朝鲜的想法。”

“朝鲜王室,宗室,都在王京,你们去安排,把朝鲜王室,宗室,都处理干净,记住,就以兵乱下手,别让事情牵扯到你们身上。”

“有了这份功劳,你们投降之后,以他李修的性格,只要你们安安分分,享受一生富贵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今大恒国运已固,平定天下,亦是迟早之事。”

“待到他李修彻底平定内部,说不得你们还有得到赏识的可能……”

袁崇焕缓缓的诉说着,正如长辈殷殷嘱咐着后辈子弟一般。

“督师!”

吴三桂几人跪倒在地,已然泣不成声。

“去吧!”

最终,袁崇焕长叹一声,摆了摆手,没再多言……

……

残阳之下,王京城,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城防吊桥,亦是缓缓放下。

辽镇诸将,以吴三桂为首,缓缓从王京城中走出。

“跪!”

伴随着一声高呼,辽镇诸将,亦是随号令跪倒在地。

城楼之上,袁崇焕缓缓抬头,看向那一面面倒下的大明日月旗。

注视许久,袁崇焕才缓缓挪转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城外跪倒的辽镇文臣武将之上。

往事,在此刻,亦是清晰至极的浮现脑海。

他也有雄心壮志,他也曾立志为国为民,他,也曾被逼无奈……

他与他李修,似乎走着近乎相同的道路,但最终的结局,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成王败寇……”

袁崇焕轻笑,笑得无比灿烂。

锵!

刀锋出鞘,一抹血色闪烁,这一抹灿烂笑容,亦是彻底定格,

屹立的身躯,就如那倒下的大明日月旗一般,轰然倒地,血色蔓延,却唯有那一抹灿烂笑容,依旧存在。

“杀!”

“杀贼!”

在此刻,原本因投降而随之稳定下来的王京城中,暴乱骤现!

自后金攻陷朝鲜,便将朝鲜王室,以及在外朝鲜宗室,集结到王京看管,而随着辽镇接手朝鲜,这个看管,自然同样延续了下来。

而此刻,这场暴乱,则彻彻底底将朝鲜的王室宗室笼罩!

肆意的乱兵看似毫无秩序,但刀锋,却精准的落在朝鲜王室宗室的头上。

一个个往日养尊处优的朝鲜顶层权贵人物,在此刻,就如同待宰的猪崽一般,被肆意的屠戮!

“什么情况?”

此刻,城中这般剧变,自然惊动了正受降的城外双方,周遇吉颇为狐疑的看向吴三桂等一干辽镇文臣武将,以及朝鲜的所谓朝臣。

很快,便有快马飞奔而至,朝吴三桂汇报后,吴三桂的脸色,亦是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朝周遇吉一躬身:“大人,城中长宁卫不服王化,起兵做乱,还请大人派兵镇压!”

周遇吉眉头紧蹙,心中狐疑更盛,全军投降之际,举兵作乱,这事,怎么看,似乎都有些蹊跷。

“长宁卫是哪个卫,本官怎么没听说过?”

周遇吉问。

“长宁卫招募的都是朝鲜籍将士,近来兵力短缺,负责的是朝鲜王室宗室的看护。”

吴三桂不卑不亢的出声:“还请大人派兵镇压……”

“哦?”

听到这话,周遇吉眉头一挑,看向吴三桂的目光,俨然有些异样了。

话都说这么明白,他又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袁崇焕,果真聪明!

这是,在交投名状啊!

率军前来,他最担忧的,自然不可能是辽镇这些残兵败将,他所担忧的,是如何肃清朝鲜,建府立县!

而最大的难题,自然是朝鲜那庞大的王室宗室。

不解决这个问题,吞并朝鲜,那注定是个极其麻烦的事情。

而如何解决,且不牵扯到大恒身上,以免朝鲜百姓士绅对大恒有太强的敌对情绪,显然更是一个麻烦的事情。

没想到,他苦思积虑的事情,竟有人替他做了!

朝鲜兵做乱,他大军还在城外,这可跟他扯不上任何关系!

“好,本督这就派兵入城镇压……”

周遇吉话还没说完,凄厉的声音,便骤然响起,似乎是得到了消息,朝鲜朝臣官员,顿时乱成一锅粥,更有不少朝臣飞奔至周遇吉身前跪倒:

“大人!大人,救救大王吧!”

“大人,乱兵烧钱抢掠,大王危急啊!”

眼见这群臣祈求之景,周遇吉眼中阴沉一闪而过,随即,立马义正言辞出声:“尔等放心,本督这就派兵入城镇压!”

“传本督军令,命大同左卫立即入城,镇压乱兵……”

命令下达,周遇吉朝身旁亲将使了个眼色,亲将亦是悄然无息的消失在这城门处的混乱之中……

……

第四百五十二章 抽丝剥茧 4000+ “好生收敛,寻个地方安葬吧。”

王京城楼,周遇吉,俨然已征服者的姿态,踏入了这座城池之中。

注视着自刎而亡的袁崇焕,周遇吉亦是神色复杂。

成王败寇,几千年的历史轮回!

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而如今,显然正值历史轮回的大世。

庆幸的是,他没有走错路,也没有跟错人。

不然的话,成王败寇这个寇,他,也定是其中一员。

“大人,朝鲜王室宗室,无一人幸存!”

唏嘘之际,有亲将快步走来,附耳出声。

“乱兵平定没有?”

周遇吉问。

部将回应:“已经平定,无一人幸存!”

周遇吉点了点头,神色,亦是明显轻松了不少。

吞并朝鲜,首重大义。

而朝鲜最大的法理大义,自然就是朝鲜王室。

朝鲜王室存在,便是吞并朝鲜的最大阻碍。

没了朝鲜王室,而且还是被辽镇朝鲜乱兵葬送的朝鲜王室,吞并朝鲜,便可以说是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自然就是高举王者之师,仁义之师的名义,暂管朝鲜,拉拢朝鲜士绅,形扩散大恒在朝鲜的影响力,然后一步一步的吞并整个朝鲜,

而这些,与他倒是没有太大关系,他的任务,只是镇压不服,让天子顺着昌逆者亡的意志,能够在朝鲜贯彻落实。

其他的,就得交给天子派来的官员了,该如何建立有效的统治阶级,该该如何平衡朝鲜与大恒的矛盾诸如此类,他就是想管,也没有这个权利了。

思及于此,周遇吉亦是一叹,这一次,他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差一点,就全军覆没!

自立军以来,可以说,还从未有在一次战争中,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而且,此次大战,纵观南北战局,从大同天子亲领大军,到宣府,到蓟镇,再到辽东,江南,乃至海疆,皆是战果累累,唯独他,损兵折将,几近全军覆没!

堂堂大恒世爵国公,如此战绩,莫说区区一个苟延残喘的辽镇,就算是十个,恐怕都难以洗刷他的耻辱。

可笑的是,当初他还信誓旦旦请求陛下,再出征,一定要带上他。

大战降临,他却是这般惨不忍睹的战果。

“呼……”

深吸一口气,周遇吉神色亦是趋于坚定,天子既然派他来朝鲜了,那显然,天子这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把握住了,他就还有机会,要是还把握不住,那他,恐怕就得回京城,在五军都督府挂个闲职养老了!

“朝廷的官员还要多久才能到?”

周遇吉转身看向一旁部将问道。

部将立马回道:“前几天来消息说到了沉阳,应该快到了……”

周遇吉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随即道:“传令下去,除怀安营驻守王京外,其余各部,按照预定计划,向朝鲜各地进军。”

“三个月内,务必肃清朝鲜各地!”

而此时,在沉阳皇宫,天子,亦是同样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三个月内,肃清辽东顽抗之残敌!”

至于彻底肃清整个辽东,纵使如今数十万大军云集辽东,天子也没有这个信心。

白山黑水之间,纵使后金经营了数十年,如今主力已灭,剩下的,就只是一些小部残敌,和一些逃亡的女真族人。

浩瀚的辽东,大都还是荒无人烟之地,女真本就起于蛮荒,几十数百人,随便找个嘎达角落一躲,搜捕的成本太大太大!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肃清各地顽抗之女真残敌,建立起大恒对辽东的统治秩序。

至于那些逃走的残余,待到对辽东的统治秩序走向正轨,除非彻底逃离辽东,不然的话,显然逃脱不了消亡的结局。

“祖大寿降了,袁崇焕自刎,让部下投降,这两人,倒也默契!”

沉阳皇宫之中,李修翻阅着军情奏报,却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自沉阳攻陷后,放眼整个辽东朝鲜,真正大规模反抗的,也就只有一直围而不攻的锦州城,以及败退朝鲜的袁崇焕了。

如今,两人一死一降,这场打了近一年的战争,无疑已是彻底接近尾声,剩下的,就只是一些追剿残敌的事情。

以及,他最为重视的改革,当然,在这已经将旧秩序彻底推倒的辽东,不能说是改革,而是叫重建秩序!

重重思绪流转,李修亦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军情奏本,目光定格在殿中悬挂的辽东舆图上。

一切旧有秩序皆被彻底摧毁的情况下,自山海关而出,整个辽东,如何推行土地改革,财税改革,如何建立有效的统治秩序,这些,已然不在他的顾虑之中。

毕竟,无论是财税改革,还是土地国有改革,亦或者人才培养,他都为此准备已久。

当初秦公府的钱庄商行成立,武院民科的出现,对朝廷官员的拉拢,皆是为了这场改革。

而如今战事几乎结束,大军依旧顶着巨大的后勤财政压力,留在辽东,显然不止是为了各地的一些残敌。

若真是为了残敌,留下一支偏师,再以一员大将镇守,便足以保证辽东的稳定。

他如此做的最终原因,就是为了这场改革。

纵使有着后世的见识存在,但,这是一场即将涉及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改革,将奠定整个国家民族数百年的命运,由不得他不小心。

自古至今,任何一场改革,都不是当权者一声令下,就可彻彻底底的贯彻落实,是需要整个统治阶级齐心合力,去贯彻执行落实!

大军驻扎于此,他这个大恒天子,脱离京城中枢,久久坐镇于此,就是为了时刻把握改革的方向,监督威慑所有参与进辽东这场改革的官员。

他从来不敢高估人性,纵使这次改革参与的主体,都是他他亲手培养出来,并且精挑细选而来。

一片旧有秩序被彻底推倒的土地,虽是重建新秩序大好时机,但何尝又不会居心叵测者肆意施加影响,借改革之名,中饱私囊的大好时机!

他亲自坐镇于此,大军驻扎囤积于此,就如一柄锋利的利剑,悬于所有参与此场改革之人的头顶!

这场改革,关乎大恒的国运根基!

谁敢阻拦,谁敢阳奉阴违,暗中使坏,他就敢砍谁的脑袋,诛谁的九族!

后金女真这么一个庞大的族群,都杀得只剩下几只小猫小狗了,内部蛀虫,他又岂会在乎杀上几个或者一群!

“陛下,除锦州外,辽镇百姓已经统计清楚了。”

正当李修思虑之际,匆匆走来的王五,亦是打断了李修的思绪。

“多少?”

李修问。

“回禀陛下,初步统计,只有有六万一千八百余户,口二十万八千余人。”

王五恭恭敬敬的将册子递到李修面前,低声汇报着。

“这么少?”

李修皱眉,接过册子一看,眉头亦是皱得更深了。

“回禀陛下,这些年,辽东长年战乱,前两年,还灾乱不停,百姓民不聊生,奴才以为,人口恐怕缩水了一半都不止。”

李修合上册子,再问:“辽东这边统计清楚没有?”

“回禀陛下,绝大部分地方都还战乱不休,短时间内,还难以彻底统计……”

“但奴才以为,建奴本就将汉民视为奴隶,动辄打骂,杀人如宰鸡,辽东的汉民,恐怕也为数不多。”

李修眉头紧皱:“去告诉赵武,清查好的俘虏,就发上一月口粮,遣散到各个府县去!”

“让各地新上任的官员做好接收准备。”

“还有,派人赶赴朝鲜,告诉周遇吉,朝鲜的汉民,不管是投降的好,还是逃难过去的也罢,通通迁移到辽东来!”

王五犹豫了一会,才忍不住道:“陛下,朝鲜也要改府立县,这样的话,朝鲜岂不是会不稳?”

“嗯?”

天子皱眉,眼中冷色已显!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王五噗通跪倒在地:“老奴嘴欠,老奴嘴欠,老奴掌嘴!老奴掌嘴!”

殿中啪啪啪的掌嘴声不停响起,天子神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他让内廷参与进改革之事,只是因缺可用之人之下的无奈之举,可绝不是他想让宦官干涉国事,也绝不是想看到宦官因此而插手他的决定!

老老实实做好他安排的事,然后再回内廷老老实实待着,处理好内廷的一亩三分地,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滚吧!”

许久,天子才厉喝一声,王五勐的磕头,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了天子视野。

此时,李修之目光,才再次定格在手中的这本账册之上。

不算锦州,辽镇汉民也不过六万多户,二十多万人,纵使算上锦州及其附近城镇,最多也不到三十万人。

而这块被后金占据,汉民猪狗不如的地方,汉民的数量,自然不多,不然的话,无论是历史上皇太极入关,还是这个时空的努尔哈赤入关,都做着劫掠携裹百姓的事情。

这个后世的东北大粮仓,如今的百姓,恐怕只有区区五六十万人,纵使再算上朝鲜汉民,以及周围岛屿的汉民,整个辽东,恐怕也绝难有百万之数。

民众缺乏,纵使大恒对辽东的统治秩序成型,纵使改革方方面面都成功,但也绝难彻底稳固下来。

辽东不稳,朝鲜自然更难稳固。

况且,如今之局势,在辽东,以及朝鲜布置重兵,显然是必须的。

而人口缺乏,无疑意味着,朝廷需要长期输血这两地,来维持统治的存在。

不然的话,光凭借两地,怎么也不可能维持住重兵。

百废待兴之地,又远离朝政中枢,维持不了重兵,就自然难以安稳,难以安稳,就必然会走回明朝战略收缩的老路,这死伤无数将士性命,才好不容易打下的土地,必然会脱离大恒的统治秩序,而没有大恒的统治秩序存在,必然会有新的本土游牧民族出现,

不管能不能如后金这般成气候,显然,这又是历史的老路!

“迁徙百姓,设立屯垦卫所……”

李修轻声低语。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这两个方法,而且,还必须两个方法同时施行。

只实施其中一个,都难达到最好的效果。

不过,以如今大恒继大明的糜烂,迁徙百姓这种事,不说有没有钱财去做,就算有,这个糜烂的统治体系,他也不放心。

显然,如今他,只能选择一条腿走路。

那就是设立戍边屯垦的卫所,以军屯养兵将,戍边守疆的同时,还可极大减少朝廷的负担。

“又要苦了这些卫所将士了!”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也不禁一叹。

军改军改,改得最彻底的是卫所,稳定大恒国运的也是卫所,他一直想裁撤的,也是卫所。

而过得最苦的,也是卫所。

募兵,每月都有丰厚的粮响,家人也都有丰厚的待遇!

而卫所兵将,既要为兵,镇守一方,也要为民,屯垦储粮,一有余粮,便被他一纸令下,抽调一空!

其家人更是要同样也要为了军屯日夜操劳!

而且,什么军饷,免税,都是虚妄。

唯一有的,就只有战后的一点抚恤赏赐。

而在他的规划之中,如中原,江南,这等繁华富庶之地,都不需要卫所,卫所存在的必要,就是哪里艰苦,哪里危险,就在哪里设立卫所!

更别说,如今依旧还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军户身份了!

“待遇,地位,都要提升!”

这句话在心中盘旋,亦是愈发根深蒂固。

他知道,这,同样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同为大恒兵将,只不过因为一个是营兵,一个是卫所兵,待遇便天差地别,地位也是天差地别。

卫所兵是人人看不起的丘八,是最底层的牲畜。

而营兵,是一人当兵,就能造福全家的光荣!

是人,都会心有不平衡。

如此不平衡,纵使军改得再彻底,卫所制度,也绝对会以比明朝更快的速度,飞速腐朽糜烂!

如今之大恒,不能缺了卫所,未来的大恒,也同样不能缺了卫所。

只是这改善,口头上说说,可没有任何意义。

最终还是一个钱字,而钱字,又回归了这次为了钱而费劲周折的改革。

想到这,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如今之大恒,就是一个一条腿走路的巨人,军力天下无敌,民生经济,乃至政治体系,都是烂得一塌湖涂,不堪入目!

一切的问题,都如一团乱麻,一环扣一环,一环扣一环!

一切,都需要他这个大恒天子,去抽丝剥茧,去一点一点的解决!

而这些,可不是如战争兵事那般横扫过去就可以了。

若他不能将这些问题解决,纵使他在世的时候大恒再辉煌,纵使无敌于世!

只要他一去世,大恒恐怕就会如断崖式衰落!

“难啊!”

天子一叹,暗然无言……

……

第四百五十三章 皇权下乡的可能性。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

“说当多尔衮他爹,就当他爹!”

“只是不知道,老子那便宜儿子,到底躲到哪个嘎达角落去了!”

“好歹也是个亲王,好日子过惯了,这躲躲藏藏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

“咱这个当爹的,可是操碎了心!”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大人,您这便宜儿子,现在恐怕不知在哪个角落吃草呢!”

“听说林丹汗对后金的残兵可不友好,派出了数个万户追杀!”

“哈哈哈哈哈哈……”

殿外,众将三两汇聚,徐枫大大咧咧的靠在汉白玉石栏杆之上,一阵吹嘘,顿时引得众将为之附和,大笑不断。

“都笑什么笑得这个开心?”

不知何时,李修却是突然出现,突然的一句话,顿时让众将心头一颤,就连原本叫得最欢的徐枫,都不敢多言了。

“参见陛下!”

众将躬身拱手,齐齐高呼。

“无需多礼。”

天子摆了摆手,环视一圈诸将,最终瞥了一眼目光躲躲闪闪的徐枫。

这混货在炫耀什么他自然清楚,沉阳城破,这混货第一件事就是派兵把后金皇宫围了,将他曾经当着多尔衮吹过的牛逼落到了实处!

不过好歹,这货还知道汇报请求一二,如此,李修也懒得过问。

“封赏抚恤已经落实,除朝鲜驻军,及京军禁军,以及接受改编的诸卫,其余各部,按照之前计划,陆续撤回原本驻地。”

“沿途切不可扰民,违令者,当从严处置!”

李修也没让众将入殿商议,就在这殿外,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如今,距离攻破沉阳,已经过去了近两月,辽东各地顽抗者,要么已经被剿灭,要么,已经逃到野外,或者早已潜伏起来。

虽说还需在辽东维持重兵,但,也确实没有维持数十万重兵存在的必要。

只是一些残敌的话,数万大军,再加之他亲自坐镇于此,已然足够。

况且,这一次深入贯彻的统计,已然清晰说明,这白山黑水之地,人口太少太少,人口少,虽有极大弊处,但至少,建立有效的统治秩序,无疑是容易了许多。

如今辽东的人口分布,几乎都是以各个大城为中心繁衍生息。

如此,如今缓缓成型的辽东统治秩序,也自然就只是以辽东各个城池为中心,重建府县秩序。

至于皇权下乡,李修他自然是想,但,实现起来,还太难太难。

皇权要下乡,就意味着,县一级,必须扩大官吏数量,现如今一个县令空降而来,便管理一县的模式,显然难以满足皇权下乡的实施。

要想皇权下乡,就必须破除流传了数千年的县令与本地豪族共治一地之模式。

要破除此等模式,就必须扩大各级官员数量,尤其是县一级!

以往的靠县令一个官,治一地,自然不可行。

而依靠本地胥吏,那自然不可能。

自古以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同理,自古以来王朝的统治模式,也大都是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县令。

县令干几年就有了,胥吏却是始终待在本县,世代传承,任何一个县令上任,都必须倚靠本地胥吏以及豪绅士族来治理一县。

而形成如此统治形态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胥吏是吏,是不属于朝廷统治机构里的一员!

朝廷统治序列之中,并没有吏一级的官员,朝廷,也不会给吏发俸禄。

胥吏,只是临时工,只不过这个临时工,因为统治的需要,成为统治序列外的一个常态!

要破除这种现象,要让皇权下乡,首先就得不让县令倚靠胥吏,而是要让胥吏,成为统治阶级中的一员,成为流动的官!

如此,县令倚靠胥吏的模式,自然就被打破,都是流动的官!

再增加基层官员数量,如此,皇权下乡,自然也就会成为现实。

但说来简单,这件事,要做成功,无疑是难于登天!

胥吏低贱,早已是天下之共识,若说让堂堂进士,去当胥吏,那天下保证瞬间沸腾!

他这个大恒天子,保证瞬间就得罪了整个天下的士人!

百年人心尚极难扭转,更何况,数千年的人心惯性,而且还是涉及整个天下的人心。

更何况,还有皇权下乡侵犯的天下豪绅的利益,而且,还有皇权下乡后,官员数量暴涨后所需的财力物力。

这皇权下乡,至少在现如今,绝无丝毫可能,甚至,他这个天子,连念头都不能显露出来,不然的话,什么改革,都会是虚妄!

大恒刚刚稳定的国运,恐怕也会立马再次飘摇起来。

如今虽是改革,虽是重建统治秩序,但某种意义上,就如当初军改一般,有着许多因时势而不得不妥协的地方。

“妥协!”

思及于此,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战争从不妥协丝毫的他,在内政上,可以说是已经妥协了无数次了,纵使这般,乾纲独断,残暴不仁的暴君之称,恐怕早已被天下人暗戳戳的戴在了他的头上。

唯一庆幸的便是,他目前,还不是完全倚靠士大夫统治天下,他的根基,还是武勋贵族,如此,他就还有一定的余地,可以供他对士大夫构成的统治阶级做手术。

直到士大夫组成的这个统治阶级,被改造成他想要的模样,他才会让这个天下,从武,到文慢慢过度,不然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支持武勋势力继续扩大,乃至彻底压倒天下,从而支持他彻底清洗改造整个天下。

然后,再由他自己,来压制武勋,让文武平衡,但这样的话,一切,就不是良性的发展了,一切,都需要他这个天子,来以自身权威压制引导。

对一个国家而言,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行了,都退下吧。”

李修摆了摆手,示意众将退下,步子迈开,随即朝宫内走去。

这个时代的后金皇宫,没经历数代满清皇帝修缮,毫无疑问,堪称是简陋至极,甚至,或许中原不少豪商士绅的家宅,除了这权利的威严,其他方面,恐怕都不比这后金皇宫要逊色多少。

天子漫步,王五及一众宦官宫女,亦是亦步亦趋,恭恭敬敬的走在天子身后。

“陛下,娘娘派人捎来信,询问陛下您何时凯旋归京?”

犹豫好一会,王五才缓缓出声。

“再过一两月吧。”

天子摆了摆手,随口应付道。

辽东这边虽然快要捋清楚了,但这次凯旋归京,可不同以往。

这一次回京,是要有大变!

以辽东为模板,改革天下!

涉及千万百姓,涉及整个北方数省,牵扯的事情,牵扯的人,涉及的利益,可不是辽东这般简单。

更何况,经寿王之乱,朝政空虚,就算要改革,也需要先将统治机构捋清楚。

大恒已立,他已成了天子,再想向从前那般设立各种奇葩制度集结权利,隐患可就大了。

“科举!”

思绪流转,李修脑海中,亦是骤然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大恒初立,且击退扫灭外敌,国运已固。

似乎也是时候开启新朝第一次科举,施恩天下,拉拢天下文人的同时,亦是可以给这糜烂的统治体系,添上一点活水。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之中闪烁,最终又尽皆深藏脑海,

天子的身影,亦是在众宦官宫女的簇拥之下,在这空旷的后金皇宫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第四百五十四章 是自绝于天下 “土地为国有,禁止任何形式的土地买卖……”

“百姓自实田,如实向衙门登记汇报,当按田亩征税……”

“每五年大统计天下土地……”

文渊阁,来宗道拿着辽东送来的改革策略,心头也不禁有些发毛,他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对改革避之不及的策略,还真玩脱了!

他刻意躲避之下,这般恐怖的改革之策,竟然都被弄出来了!

且不说这般蛮横的一刀切带来的隐患,就说这个政策,可是向整个天下开刀!

纵观天下,哪一个地方豪族不是找占土无数!

这般土地改革政策,

就等于就是掘天下士绅地主的根!

是在断大恒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国运!

是要让大恒再度自绝于天下!

“这等大事,你为何,不和我商量一下!”

来宗道艰难抬起手,指向刘起元,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历朝历代,但凡开国帝王,哪一个不是雄心壮志,是你我能够阻止得了的嘛?”

“况且,此改革若成,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来宗道气愤:“那你可知,天子是靠谁治天下?”

“天子是靠天下士绅地主治天下!”

“纵使要打击土地兼并,要重新分配土地,也只能徐徐图之,绝不能如此一刀切!”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此等改革之策,何止断人财路,这是掘人的根!”

“待辽东改革消息传出,天下必然大乱!”

刘起元摇了摇头:“以前的天子,是靠士绅地主治天下!”

“但咱们的这位天子,不是!”

“咱们的天子,倚靠的,从来就不是咱们,也不是天下士绅地主,而是他一手铸造的武勋!”

来宗道质问:“他们就没有土地嘛?他们,就没有需要吗?”

刘起元将桌上的一本册子递到来宗道面色,随即如照本宣科一般出声:

“靖国公府,下有土地两百二十一亩,辽国公府,下有土地一百一十五亩,卫国公府

,有田地三百二十亩……”

“长宁侯府,田地二十三亩,镇虏侯府,田地一百零八亩……”

听到这话,来宗道立马接过册子一看,随即,眉宇间,亦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好一会,来宗道才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陛下多次暗示,乃至明示,凡军中将领,皆是陛下亲手培养而出,又怎敢违逆!”

“你没发现嘛,如今赋闲在京城的这些勋贵,可不止是打了败仗犯了错这么简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有了权就立马兼并土地,然后就被陛下直接卸了职权丢在京城养老。”

“如此前车之鉴,你觉得,军中还有哪些将帅敢违逆天子意志?”

“况且,天子虽不准将帅坐拥太多田地,但从其他方面,也有许多补偿。”

“军中俸银之高,纵观青史,亦是绝无仅有,况且每逢节日,陛下内务府都会赏赐将帅大笔金银钱财。”

“而且,内务府的那些堪称暴利的商行,陛下可赏赐了不少出去,就算没有得到赏赐的,每年也都有不少的分红……”

说到这,刘起元沉默一会,最终一叹道:

“陛下为此,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了!”

“你觉得,如今外敌平定,在军队不乱的情况下,谁能动摇大恒国运?”

“那些地主士绅?”

“他们再厉害,能厉害的得过蒙古还有后金铁骑?”

“况且,问题最严重的江南,如今绝大部分都成了南明,大恒的盘子,也就只有北方各省。”

“北方这边,各省久经战乱,许多地方,秩序早已被乱兵彻底摧毁,然后被陛下牢牢掌控在手中。”

“至于剩下的一些,陛下恐怕还期待着他们造反!”

“如今除了禁军京军以外,其余各部,已然陆续返回各地,恐怕就是为了这个做准备。”

“抄家灭族,大破大立,可比由上至下,推行贯彻政策要容易得多!”

“而且,你没发现嘛,从崇祯初年起,到现在,陛下养兵的钱财,可都是抄家灭族来的!”

来宗道有些哑口无言,刚想反驳说天子得依靠文官治国,而各地官员,乃至朝廷官员,大都是家中田亩无数,但很快,武院那个民科,便涌现在了他的脑海。

那个曾经被他们文官逼得被迫设立的民科,如今俨然成了科举之外的第二道路。

据他所知,自宣府大捷之后,武院民科受天子旨意,再次扩招,这一次的生源,数百人之中,有功名存在者,可是占据了绝大多数!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想做官的人,随处可见!

天子还真不一定要靠着他们,北方数省,本就有很多地方已是他们文官触及不到之地。

只要军队还紧紧握在天子手中,这天下的任何一切,都可以推倒重来!

至于财政危机……

抄家灭族,可是一笔又一笔的大财源!

思及于此,来宗道也不禁惊出一身汗,天子在辽东迟迟不愿归来,恐怕就是想要看看,在辽东改革消息传出之后,谁堪用,谁不堪用!

待到天子凯旋,恐怕也不会是什么举国同庆,而是屠刀再次落下的时候!

此时,来宗道才艰难出声:“天子要杀人?”

“很简单的道理。”

刘起元摇了摇头:“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天子兵强马壮,百战百胜,无人可挡!”

“那天子要做什么,显然也是无人可挡。”

“除非有人能够彻底击败天子,但这,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击败不了,那再怎么反抗,也不过是人头滚滚而已。”

“你我只需要老老实实遵从天子命令,反正什么事,天子也都会解决好的。”

来宗道默然无言,许久之后,才忍不住感慨道:

“苛政勐于虎!”

“纵使陛下扫平天下,将一切都贯彻落实,那也是非是一代人能够维持得住的。”

“至少需要大恒三代天子励精图治,严格贯彻落实,才能够保证此次改革,成为有利千秋的大策!”

“不然的话,人亡政熄,将是必然!”

刘起元长吐一口气,似也心有余季的同时,亦是有些无奈。

“这还只是暂行之策。”

“皇权未下乡,吏治不彻底肃清,江南未平定之前,如今天子定下的许多政策,还有致命的漏洞,故而,为了避免这些漏洞,这些改革之策,已然也有许多妥协,有很多,也只是暂时之策,但,以天子之雄心壮志,未来,天下恐怕还有大变!”

“陛下,喜欢折腾啊!”

闻此言,来宗道更是无语,这话,还真没说错。

不管是在前明,还是在如今的大恒,每一次,都是滔天的劫难,可每一次,都被陛下扭转过来,可但凡形势好转,陛下又必然折腾一下,然后,又是滔天的劫难!

周转反复,不知何时是个头。

思绪流转,来宗道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既是暂时之策,那为何不暂缓执行?”

“就如这土地完全禁止买卖,一刀切的弊处太大太大,况且,就好比内务府的商行,有不少都需要大量土地新建作坊,这单纯只是禁止买卖,显然不可行。”

“你说的这些,陛下都考虑到了,这些改革之策,大都需要皇权彻底深入乡村,才能得已彻底实行。”

“至于你说的,延缓执行……”

言至于此,刘起元突然意味深长的道:“人,都是会变的。”

“从乱世而出,跟随陛下的武勋将帅几乎是连年征战,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军队之中,也顾不得自己的小日子。”

“但等到天下安定,那可就不一样了,人心思动,利益勾结,继续拖下去,到那时候陛下再想行此改革,恐怕就得杀功臣了!”

“现在暂时一刀切,就是断掉任何人的念想,如此,只要未来及时调整改变,还是利大于弊的。”

……

第四百五十五章 辽东治理 (3000) “以清宁卫,长河卫卫主体,招募朝鲜男子,改设靖海三卫,归属朝鲜督师统辖。”

“裁撤山海镇,以山海营驻守山海关,设山海总兵,由原山海营都指挥使常毅担任,驻守山海四营京军,重归京军建制。”

“昌州左右两卫,靖州三卫,天津三卫,改为辽东八卫,戍边屯垦。”

“蓟州营,破虏营改驻沉阳,抚顺,长风营改驻宁远。”

“设辽东督师府,统领辽东军务,辽东督师,由黄得功担任,以上各部,归属辽东督师府统辖。”

殿中议事,诸将端坐,天子屹立,如军帐议事一般。

一通安排下来,诸将亦是神色不一,战后封赏早已落实,而辽镇后金以及朝鲜被平定,驻军变动,亦是在预料之中。

但,涉及一镇裁撤,十数个卫所以及数万营兵移防改制,显然不是一句意料之中便可以平息的。

谁的利益受损,谁升迁,谁降职,谁得意,谁暗然,清晰可见。

毫无疑问,看上去损失最大的,莫过于山海镇,从前放眼北疆边镇亦是数一数二的山海镇,如今整镇裁撤,由山海镇,再度恢复成了山海关。

但,虽说如此,山海镇,似乎却是因祸得福。

山海镇主力,本就是京军四营,长驻山海镇,几乎从京军化为了地方驻军,如今山海镇裁撤,重归京军,这对四营京军将士而言,显然是一件大好事。

而山海督师赵武,虽未安排,但此战如此战功累累,定然是厚赏。

显而易见,此战,最落寞失意的,莫过于曾经的陕西三边总督周遇吉了,从曾经掌三大边镇,以及陕西境内军政事物,到现如今的朝鲜督师,还只是负责朝鲜军事。

从黄得功这位后起之秀升任辽东督师,就可清晰看出周遇吉的地位滑落,虽看似平调,实则地位一落千丈!

李修环视一圈诸将,目光最终定格在周遇吉身上:

“朝鲜不同辽东,若有叛乱,镇压叛乱即可,切不可伤及无辜。”

“还有,当鼓励军中将士,迎娶朝鲜女子,尤其是各个改制之卫所,要将这件事当成一件大事来办。”

说到这,李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之前林丹汗不是送来了牛羊嘛,拉上一半过来,先满足辽东及朝鲜卫所之需,若有剩余,则租借给辽东汉民。”

“末将遵旨。”

周遇吉及诸将起身,抱拳应声。

“坐。”

李修摆了摆手,目光挪至殿中户部官员,问道:“如今辽东缴获金银,粮草有多少?”

“回禀陛下,有银八百五十二万两,金二十万两,粮草的话,连月消耗,如今已经所剩不多,不过五十万担。”

“辽东朝鲜各个改制卫所,调拨十万担粮草,作为卫所先期军粮,每个卫所将士,再赏银五十两!”

“你们两个督师亲自去盯着,谁敢伸手钱粮,就剁了谁的手。”

言至于此,诸将领命,李修才摆了摆手,示意诸将退下。

“尔等先去落实安排,张默留下。”

说完,李修之目光,亦是转向坐在一侧刚准备起身的武院祭酒张默,如今的辽东巡抚,目光定格片刻,李修眼眸深处也不免有无奈之色闪过。

让堂堂武勋彻底转为文官牧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首先,自然就是他麾下真正堪用的文官并不多,而朝堂及各地的前明旧臣,经这么多次与文人有关的动乱,几乎已经彻底将他对前明文官的期待消耗殆尽。

再加之辽东如今形势特殊,为改革重地,那他就需要牧民之官不折不扣的贯彻落实改革大策,且辽东形势特殊,军政分离的情况下,也需要牧民之官与武勋有关联,这样的话,军政才能默契配合,军政配合默契,才能保持辽东稳定。

若让前明旧臣治理辽东,那必然是三四品的大员,也必然是被改革侵犯利益的群体,且不说能不能彻底贯彻改革的大策,就是那高高在上惯了的心态,也必然会与与督师府弄出不小的矛盾。

到那时候,恐怕军政两方都顾着内斗去了,说不得,还会彻底引爆武勋与文官士绅的冲突,这样显然与辽东大策不符,也不符合如今大恒的国情。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以堪用之武勋,彻底转为牧民之官,而张默这个武院祭酒,算是开了个头。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有可用之文官的原因。

“治理辽东,有什么想法?”

李修从龙椅走下,沉默片刻后,才问道。

“贯彻落实改革大策,轻徭薄赋,与民生息,鼓励生养,以免税分土之策,吸引关内移民……”

张默起身,朝李修拱手,随即缓缓出声:“辽东为苦寒之地,普通粮食作物难以成活,但臣听辽镇降兵说,朝鲜有一种水稻,据说是从倭寇那边流传过来的,颇为耐寒,臣已经派人去朝鲜搜罗种子,准备实验一二。”

“在广西,还有两种作物,名为玉米,地瓜,据说也是外域流传进来的,此等作物当初武院工科还要有学子专门研究许久,也颇为耐寒耐热,纵使水土贫瘠,也极易成活,亩产也比普通水稻要多许多,臣已经安排百姓开始种植。”

“北方普遍种植的小麦高粱,在辽东适应也不错,先前的辽东百姓,也大都是种植小麦,只不过,太过寒冷之处,小麦还是难以存活……”

李修点了点头,民以食为天,辽东苦寒,虽说后世为粮仓之地,但现如今,可是苦寒贫瘠之地,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天地太过寒冷,太多作物都没办法成活,如此,才让辽东始终难以成为前明的真正统治地域。

而如玉米地瓜这类耐寒耐热作物,直到嘉靖年间,才流入大明,但限于明朝愈发糜烂的统治阶级,这类作物,也没有被大规模推广开来,只是小规模的在各地种植。

而日本的耐寒作物,流传到朝鲜以后,直到清末随着战乱不休,朝鲜人大规模逃难至辽东,源自日本的耐寒作物才出现在辽东大地,如此,才给后世开发这片土地,打下了根基。

有了耐寒作物,那便有了最基础的统治根基。

剩下的,就是政策倾斜之下的发展了。

如此浩瀚,且地广人稀的辽东,养育千万人都绰绰有余,这对一个国家而言,重要性,显然不言而喻。

“粮食解决了,最重要的,便是人口与土地,土地改革还只是开始,以后还需要大变,你要把好关,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百姓的话,鼓励生育,也要鼓励汉民与朝鲜通婚,长久坚持,这样才能保证朝鲜稳定。”

“免税的话,凡开荒之土,皆免税三年,政策朕会派人去关内宣传,但有组织迁移民众的话,短时间内,还难以做到。”

“若有关内民众被吸引迁移而来,你这边,绝对要做好安置,必要的口粮,以及种植工具,粮食种子,都要替民众准备好。”

“海禁政策就彻底废除,民众出海,经商,都按改革政策来……”

“朕还会在辽东待一个多月,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能解决的,朕都替你解决。”

听到这话,张默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拱手道:

“陛下,臣想从武院抽调一批审计人员。”

“臣还想请陛下在旅顺兴建一船厂,设一水师巡防营,如此,海贸商税才有立足之基……”

“武院这边朕派调人过来的,船厂还有水师巡防营的话……”

李修顿时有些迟疑起来,辽东比邻渤海,不管发不发展海贸,都必然是要设船厂,设水师的,但,设立容易,不过一道旨意的事情,可这钱,就不容易了。

搜刮了整个后金一国之财富,一场绵延这么久的战争,还有封赏抚恤,消耗近半。

而辽东战后的建设,才刚刚开始,未来还必定需要朝廷源源不断的输血,必然消耗海量的财富。

而这还只是辽东,关内,还有整个北方!

这场从辽东开始的改革,彻彻底底的侵犯了士绅地主的利益,待消息传开,显然会引起大变,

也正是需要海量钱粮支撑。

这种情况下,每一个铜板,每一粒粮食,都要精打细算着用,才能维持住他的雄心壮志,才能让大恒延续下去。

“船厂之事暂且延后,过一年半载再说。”

“登来水师已经北上了,到时候,调一部暂且归于辽东统辖。”

“臣遵旨。”

张默也没了坚持,毕竟,财政艰难,在他们武勋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也只是试探一问,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没大事,如今辽东百废待兴,海贸,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发展起来的。

“去安排吧,牧民不同领兵,凡事一定要慎重,要三思而后行,绝不可冒进。”

“陛下放心,臣,绝不负陛下期望。”

“去吧……”

天子摆了摆手,目光挪转,随即定格在殿外匆匆走来的王五身上……

……

------题外话------

3000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与天下为敌 (3000+) “陛下,出事了。”

王五匆匆而来,面色煞白,强忍着惊慌拱手出声。

“关内?”

李修眉头一挑,问道。

“陛下,宫里传来消息,自改革消息传出之后,朝野沸腾,群臣纷纷弹劾谏言,这一次朝堂送来的的奏本,比之从前,要多上了数倍!”

王五神态惊慌,李修神色却无丝毫波动。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只是一个虚假的浪漫而已。

事实上,从来就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是得民力者得天下!

历朝历代,皆是天子与士绅地主共天下,从而统治天下百姓,在严谨的统治机构下,得天下民力!

至于民心如何……

事实上,并不重要!

在严谨的统治机构之下,不管哪个时代,底层之民,永远是被压制剥削的对象!

只有剥削百姓,压榨百姓,让百姓永远处在求食这个阶段,王朝才有稳固之根基。

而百姓,下限永远是最低的,哪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胆敢动乱的,也终究只是少数。

纵使王朝末年,动乱之世,底层之民,也永远只是野心者眼中不值一提的蝼蚁炮灰而已。

漫漫青史数千年,真正由底层蝼蚁逆天改命者,也就只有刘邦与朱元章两人。

其余时候,民心纵使动乱,没有有效组织的民心,也不过是被又一个有组织的野心者利用而已。

任何一个王朝,都是天子与门阀世家,或者如今的地主士绅治天下,压榨剥削民力,从而治天下。

准确的说,一个天子,要治天下,要得的,是士大夫的心,是皇权不下乡而出现的地方豪族之心!

这些人,才是构成王朝统治的根基。

而他这次的改革,刀锋则是对准了已经开始歌功颂德,要与他这个天子一起治天下的士绅地主。

结果会是怎样,显而易见。

这也是他迟迟不愿归京的重要原因。

他非是不愿与如今的士绅地主治天下,他也不是非要彻底杜绝剥削,杜绝贪腐糜烂,这些,显然是不可能的做到的。

他之所以在这个国运刚刚稳固之时,便毫不犹豫的一刀砍在了自己身上,究其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不愿大恒重走历朝历代的老路!

不然的话,北方久经战乱,人口锐减,再加之前明宗室这个毒瘤的砍掉,多出的土地不要太多!

而如今江南同样是久乱不休,待平定以后,必然也是人口锐减,土地空余,土地兼并这个最大的矛盾暂缓。

如此,他只需按照历朝历代那般,稳定内部,再平定外敌,大恒,自然就开创了一代盛世,也具备了国运传承数百年的基础。

可仅仅这样的话,他来此世的意义,又何在?

不过是让历史上,又多了一个汉人王朝,让那满清,彻底成为历史,仅此而已!

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没有任何改变。

而如今的这个时代,这个天朝上国之外,是风起云涌的大世!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而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会亡国灭种的血腥丛林!

天朝上国,也会彻底跌入深渊。

在这种以儒家文化为主导的时代,已然蓬勃萌芽的科学,绝难在这个儒家文化占据主导,视其他为低贱的歪门邪道之的社会中彻底发展起来。

为天子,他自然知道儒家文化对统治的重要性,也自然不会因为片面,就彻底否决儒家文化,毕竟,彻底否决传承了数千年儒家文化,就意味着,将对华夏文明数千年的文化,会造成致命损害,这与他坚守的宗旨显然有所违背。

他想做的,是埋葬旧的糟糠,再次改造儒家文化,保留儒家属于华夏文明的精髓,同时扭转儒家压倒一切都局面,让诸多现代学科,光明正大的彻底扎根于这片土地,乃至蓬勃发展。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历史上那绝对落后之下的无尽屈辱!

他不是鞑子,不需要通过压制科技发展来压制汉民。

他也不认为天子非得保持绝对神圣,权利的本质,从来就不是给自己披上神圣外衣,就可以保持的。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古人早已有了解释。

同理,大恒的法理与大义,也不是一个受命于天能够带来的。

是一个完善的统治机构,日积月累,潜移默化之下对人心的改变,才形成了真正的法理大义。

当然,纵使他做再多,大恒,也绝对逃脱不了灭亡的结局,无非,就是时间持续的长与短而已。

但肉烂在锅里可以,但被外人抢去了,他不愿意。

而且,旧有的秩序根深蒂固,土地兼并,官商勾结,压迫剥削着这片土地上的无数百姓。

他来到这个时代,手染无数鲜血走到现在,也需要给这些百姓,一条活路!

纵使最后也不过数百年国运,但他留下的底蕴,能足以让这个民族不重演屈辱,这便足以。

只有彻底打破旧的秩序,撕裂旧的人心,人们,才会习惯以他为主导的新秩序。

而这个秩序,或许依旧会有很多纰漏破绽,但至少,他无愧于心,无愧于他这个后世人的身份了。

这个过程,注定会死很多很多的人,也注定会如屠戮女真那般,罪在当代,罪在万世之事。

纵使开启民智,但绝大部分人,都还是愚昧的,他们从不会去透过事情看本质,只会单纯的相信他们以为所看到的事实。

万古不易的篡国之贼,他已经当了,千古第一暴君,他恐怕也会当仁不让了!

“奏本,都拿过来没有?”

重重思绪流转许久,李修才缓缓出声。

“已经在殿外侯着了。”

王五立马出声。

“送过来,你退下吧。”

李修摆了摆手,步子迈开,孤身一人,孤零零的朝侧殿而去。

一个后世人,在这个时代,就是如此。

他有太多太多想要去改变的事情,但绝大部分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纵使包括他麾下的这些将帅,亦是如此。

时代的局限之下,如今大恒赫赫军威,天下无敌之时,自然没人能够知道,也不可能理解,他这个后世而来的灵魂,所存在的无数忧虑。

他也不可能去和他人说,现在不改,未来很有可能会如何如何屈辱,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能做的,就是以强权压制人心,改造秩序,引导着天下,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就好比这海禁一般,只要他放开海禁,然后再清理干净如今海疆的龌龊,政策影响之下,自然会有人走出国门,踏上海洋,而有人在海上获得利益财富之后,自然会引得无数人蜂涌而至,他麾下的权贵,自然也会触及。

然后,自然而然,就需要水师出海,需要强大的水师,保护国家利益,一切,自然而然的,就顺理成章了。

故而,一切,都需要他去改变,去引导,不然的话,就如这海禁,若一开始是为了避免倭寇,那后来,还强力坚持海禁政策的,都是什么人?

坚持海禁的,可从来都不是对海洋一无所知之人,而是对海洋太了解了,了解得无比深刻,了解得家财万贯,他们是要吃独食!

严格执行海禁,任何想要松弛,乃至放开海禁的提议,都会遭到他们疯狂的反扑,他们是要用政策禁止任何人入场,那他们,就可以肆意的享受着海洋的财富。

而这种蛀虫,这种糟糠,放眼天下,遍地都是!

这样的天下,指望潜移默化改变,显而易见,并不现实,若不快刀斩乱麻的话,恐怕连他麾下好不容易铸造的武勋,都必然会被侵蚀,被腐化……

“陛下。”

王五蹑手蹑脚的带着一队宦官搬来奏本,恭恭敬敬的出声。

“放桌上吧。”

李修摆了摆手,待到众宦官退去,李修这才看向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本,目光闪烁,迈步上前,随手拿起一本,粗略几眼,奏本内容便了熟于心。

和预想中的一样,谏言反对改革之策,随手丢在地上,李修又拿起另外一本,随即,又是一册奏本落地。

一册接一册奏本从李修手中翻阅,最终,却都逃脱不了丢在地面的结局。

而李修的神色,在这奏本翻阅过程中,亦是愈发冰冷起来。

这些奏本,要么,就是反对改革,要么,就是弹劾户部尚书刘起元,几乎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说说,如今朝野是什么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奏本散落之间,天子突然出声。

而殿中,不知何时,一名锦衣卫却是恭敬伫立在天子身侧。

“回禀陛下,自改革消息传出后,朝野沸腾,更有不少官员直接堵在了内阁,呵斥怒骂,如今朝堂,秩序混乱,几乎失控。”

“各省府县,也有不少官员上奏谏言……”

“而且……而且……”

话说一半,这锦衣卫却是突然有些不敢说了。

“而且什么,说!”

天子呵斥!

“而且,自改革消息传出后,陆续就有大批官员辞官,看其动向,大都是变卖家产,举家迁往江南,而且各地士绅地主,也有不少如此行事的,变卖家产,举家迁移……”

“锦衣卫还抓获了不少伪明派来造谣鼓动人心的探子,也有不少官员,正与伪明暗通曲款……”

“好啊!”

天子面若寒霜,锦衣卫身体一颤,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

许久,天子才强压下心中怒火:“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

“任何人都不要阻拦!放他们走!”

“属下遵旨!”

锦衣卫忙不迭的告退。

天子孤零零的伫立殿中,注视着这满地的奏本,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没有人会对涉及自身的利益而无动于衷。

更何况还是个人利益,与阶层利益重合!

这一次,他才是真正的与天下人为敌!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天下反应 (3000)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劝劝陛下吧,此乃乱国之策,绝不可执行啊!”

“陛下被奸人蛊惑,此等大策,祸国殃民,动摇国家根本……”

“此策必须废除,不然的话,国家动荡,官员离心,百姓不安,大恒江山社稷,危在旦夕啊!”

“内阁上辅君王,下理朝政,责任重大,定不可使乱策执行,请内阁封还此奏!”

文渊阁中,群臣汇聚,将如今的内阁首辅次辅来宗道刘起元两人团团围住,劝戒之声不绝于耳,俨然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这般场景,尽管早有预料,但来宗道还是大感头大,这种犯众怒之事,自他踏入官途以来,一直都是极力避免之事,怎么也没想到,这都快荣归故里了,竟然还沾染上了这天大的祸事!

这可不是以往两面逢源能够解决的,天子之意志决心,显然不可能更改,以天子之决心,显然不会顾忌这沸腾的朝臣士绅,刀已经举起,血都沾上了,又怎么可能再收起。

而眼前这百官士绅,涉及身家性命,涉及家族未来,涉及背后错综复杂的庞大利益,显然也不可能屈服。

而他为内阁首辅,夹在其中,再向左右逢源,两头都不得罪,显然,极度不现实。

天子让他坐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享尽尊容,看重的,就是他的唯命是从!

不然的话,以他平日里官场的行事作风,重实事的天子,哪里会让他当这个首辅!

但,这一次,再遵从天子之令,那他就是自绝于天下了,从此以后,恐怕就是昭武朝头号奸臣!

必然是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皇宫重地,何人如此喧哗!”

此等喧嚣之间,突有厉喝响起,随即,便只见锦衣绣袍飞奔而来,列队之间,李若链大步走来。

“内阁乃处理朝廷中枢要地,尔等朝臣,这个时候,不在各部衙门处理政事,聚众喧哗吵闹,无视朝廷法度,尔等好大的胆子!”

一通呵斥,正当百官噤声之时,李若链却是看向了来宗道,眼中也不禁有怒色闪过。

这个首辅平日里躲得够快,他也无所谓,但这一次,闹出这么大风波,却无丝毫首辅作为,任由百官辞官,人心动荡,却无丝毫安抚,弄得一切压力都落到了他锦衣卫身上,这可不行!

“陛下御驾亲征未归,朝政交于首辅统管,此乃天大的信任,如今朝野动荡,人心散漫,莫不是首辅管不住百官,理不清朝政了?”

近乎质问的语气,赤裸裸的对向了来宗道。

“怎么,锦衣卫,还想干预朝政嘛?”

百官面色,来宗道亦是毫不示弱,针锋相对起来。

李若链冷眼厉喝:“朝政非锦衣卫可干涉,但皇宫喧哗吵闹,无视法度,锦衣卫自然有权干涉!”

来宗道冷眼相向:“内阁议事,群臣争议,自有喧嚣,怎么,李大人这都要管?”

“内阁议事?”

李若链轻笑,随即环视群臣道:“内阁议事连区区七品县令,都有资格参加吗?”

“陛下御驾亲征,让首辅大人处理朝政,首辅你就是如此处理的?”

“哼!”

来宗道冷哼一声:“如今陛下决议改革,本辅召集官员,商议改革之事,这难道也需要锦衣卫同意嘛?”

“这当然不用!”

李若链突然一笑,一改来势汹汹之态:“行,首辅既然安排改革之事,那本官就不叨扰国家大事了!”

说完,也不管来宗道铁青的脸色,李若链一挥手,迈步而出的同时,一众锦衣卫,亦是有序走出了内阁。

而此时,来宗道之神色,已然是阴沉至极,他知道,这绝非李若链本身之意志,李若链胆子再大,也绝对不敢带着人闯入内阁!

不然的话,哪怕是意图干涉政事,仅此一项,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了。

不是他的意志,是谁的意志,那就显而易见了。

这显然,是天子在警告他,让他选择站队!

不然的话,屎盆子扣头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改革之事,乃陛下亲定,我等为臣者,须遵从旨意,若有意见,奏报陛下即可。”

言至于此,来宗道环视群臣,停顿一会,随即沉声道:“诸位同僚要谨记,如今是大恒朝,不是前明!”

“不要拿前朝的法,来治今朝的天下!”

“在今朝,一切制度,都只是暂定,都还未成定制,尔等忧国忧民,本辅理解,但切莫好心办了坏事!”

“行了,都暂且退下,新朝新制,自古皆是如此,尔等回去好好想一下!”

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觑,但最终,也没朝臣在多言,或拱手告退,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或默不作声,悄声离去。

眼见群臣姿态,来宗道的神色,已然愈发阴沉,他知道,随着这次表态,他已经彻底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自古至今,改革的臣子,无论成功与否,又何曾有过好下场!

秦之商鞅,宋之王安石,明之张居正,那一个,又逃脱了悲惨的命运。

刘起元倒是澹然,颇为惬意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慢悠悠的出声:“行了,改革是陛下定下来的,也是陛下亲自推行的,是陛下亲自下场与人针锋相对,又不是非要推着你当靶子,只是让咱们办事。”

“天塌下来,也是陛下顶着,你担心什么?”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来宗道瞥了一眼澹然自若的刘起元:“你还有心情喝茶!”

“马上就要捅破天了!”

“你看着吧,只要陛下依旧决议推行改革,要不了多久,各府县必然失控,天下也必然大乱。”

“乱不了。”

刘起元摇了摇头:“你没看见嘛,很多人,知道改变不了,可都是辞官而去,然后变卖家产,大都是南下了。”

“是因为他们知道,天子都已经在辽东推行贯彻了改革大策,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反抗的话,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你看着吧,接下来,还有大批辞官的现象,也会有大批人变卖土地家产,逃到江南去。”

“就算乱,也只是一时的,陛下估计早就磨刀霍霍,等着宰上一批人了,如今之大恒,就这北方几省,最难改革的江南,现在已经成了南明,这改革,没你想得那么恐怖。”

“宰上一批人!”

“你说的得简单!”

来宗道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刘起元:“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嘛?”

“北方几省,这么多府县,哪一个地方的士绅不是家财万贯,坐拥几千几万亩土地?”

“这刀子砍下去,纵使一切都被彻底镇压,闹不出大事,但整个天下,也是彻底推倒了,一切都得重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你知道嘛?”

“知道又能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

刘起元依旧澹然自若:“陛下决议如此,又岂是你我能够改变的。”

“推倒了也好,至少,这国库,不会像之前一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两碎银就算了,每年都还都得欠一屁股债。”

“国库国库,你就知道你那国库!”

来宗道俨然有些怒了。

“我是户部尚书,不操心国库,谁来操心国库!”

“你这个首辅大人的俸禄,不也是国库发的!”

“国库没钱,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你可别忘了,现在只是把后金辽贼平定了,蒙古可还活蹦乱跳的,南明还闹得欢腾,这天下,需要钱财的地方,可是大把!”

“只有改革,天下才能长治久安,阻拦改革者,就是阻拦国家长治久安者,该杀,该诛!”

刘起元说得毫不客气。

“你……”

来宗道怒极,但最终,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何尝不知国家已经到了必须改动的地步,甚至,不改则亡,也不是空话。

他从来就不反对改革,甚至,他举双手赞成改革。

但,纵观青史,有太多太多的改革之法,可让天下重获新生,又何必行如此注定逼反天下,人头滚滚的改革策略。

世间最毒辣的,莫过于文人之笔锋。

始皇功高盖世又如何,千古暴君之名,死死的戴在了始皇头上。

杨广雄心壮志,开科举,压门阀,修运河,那一样不是功在千秋?

这改革大策功在当代,功在千秋又如何?

但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与整个天下作对!不将天下反对者,全部镇压,这改革根本不可能实行。

败了,是罪在一世,罪在千秋!

成功了,也是罪在一世,罪在千秋!

“最多三天,各地必有叛乱,也必有囤货居奇,各地官府,也必定有坐视旁观者,甚至,刻意放纵,乃至同流合污!”

“各地政事,也必有糜烂,北方各省,秩序也必然失控!”

“天下官员虽多,但真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者,敢自绝于天下者,又能有几人?”

“陛下就只能彻底重用武勋,重用武院民科学子,那咱们这些正统出来的科举官员,也必然会愈发遭到排挤打击……”

“且不说改革的动荡,恐怕科举都会因此而被废除,动荡不安,将是常态!”

吐出这一句话,来宗道没在停留,走出内阁,徒留刘起元一人,神色阴晴不定的立在殿中……

第四百五十八章 造化弄人 驾!驾!

山林之间,铁骑飞奔,将士弯弓搭箭,一枚枚箭簇精准的没入惊慌逃窜的野兽身躯之中。

天子一身甲胃,如领兵征伐,弯弓搭箭,箭簇,已然瞄准嘶吼的一头大虫。

休!

下一秒,箭簇飞射,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没入大虫脖颈,最终竟穿透而出,箭簇没入地面,箭杆颤抖,血珠滴落。

而那一头威勐的大虫,凄厉的嘶吼一声,便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好!”

“陛下威武!”

“厉害!”

这一箭,顿时引得众将为之喝彩不断。

“箭术再好,武功再高,也终比不得枪炮,枪炮才是未来,武功,只可为辅……”

天子收弓勒马,颇有些感慨,系统面板在眼前浮现,望着这熟悉的系统面板,李修之感慨,亦是愈发浓郁。

这一生,初闻武学,逆天系统伴生,本以为,武学他终能走到前所未有的巅峰,追求成功那虚无缥缈的梦。

而事实,亦是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从接触武学,短短两三年,便抵达当世巅峰,甚至,达到了几乎找不到记载的巅峰。

可正当他信心满满,想要更进一步,追寻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梦时,却蓦然发现,这巅峰,似乎就真的是巅峰了!

这么多年了,微及巅峰,搜罗天下武学及先贤典籍,搜罗无数世间难寻的宝药,他自己,亦是琢磨无数法子!

数不尽的武学与先贤智慧融会贯通,无数的宝药堆积,无数个法子尝试,但武学,却始终止步于这所谓的巅峰,根本没有丝毫进步。

纵使他已然无敌于世,可也只是血肉之躯,也依旧会受伤,也依旧挡不住枪炮的威力。

而现在的枪炮,还只是刚刚发展的初步阶段……

他寄托了太多希望的武学,似乎真的只是世俗武学,想要超凡脱俗,似乎,也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这般下去,武学,显然也只能成为正在蓬勃发展的枪炮之辅助。

只是,他终究不甘心啊,此世,本想是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同时,顺便平定天下,改变一下历史,改变一个后世人心中的遗憾。

可现如今,他个人虚无缥缈的梦想,俨然已经是真的虚无缥缈了,看不到丝毫希望,他想追求,蹉跎了这么多年,却找不到丝毫前路。

可这为国为民的公事,却已经成了他的全部,造化弄人之下,他竟然还如武学一般,同样也站在了世间的巅峰。

本以为,是长生久视,逍遥于世的生活,可最终却成了现如今这般,治国安邦平天下!

造化,何其弄人!

这般逆天的系统,却带着他来到这一个世俗武学的世界!

唏嘘感慨之间,李修环视诸将,却是一笑:“行了,都别跟着朕了,今日难得清闲,该放松就放松些,去吧!”

李修摆了摆手,眺望远方雪山,随即策马而动,在一众御前营将士的簇拥之下,扬长而去。

诸将策马停于原地,或笑谈,或跃跃欲试,没过太久,便都策马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陛下,朝堂各部已有二十余名官员辞官,地方各府县,据统计,已有三十余名知府县令或辞官,或直接挂印而去……”

“各地粮价,盐价,也都是直线上涨,很多粮行都是直接关门。”

“锦衣卫找上门去调查,但要么粮行直接倒闭,要么就出现了粮仓失火之事……”

“现在朝野民间,几乎是一片人心惶惶,更有言论流传,说是陛下您要夺天下百姓的土地为己有,要将天下百姓世世代代都打为奴隶………”

天子策马至山巅,勒马而立之时,紧随而至的锦衣卫,亦是缓缓出声汇报着。

这大逆不道的话,锦衣卫是颤颤惊惊,李修倒也神色澹然,根本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这些,都是他早有预料的事情。

时代的局限,便是如此。

未来的伟人,为何能够将土改成功,就是因为伟人带领之下,有一个极度精干有效的组织,能够让民众相信,让民众安心,甚至,让民众跟随,以及,可以深入最基本,组织起民众。

而他,除了枪杆子,什么条件都不具备!

从任何方面来看,这场改革,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他却没有办法。

不趁着大恒初立,军勋势头正旺,制度体系未定,原本的糜烂,还未彻底渗入他这个新崛起的体系之中,新体系,还保持着相对纯洁之时去改,那以后,他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至少现在,这一刀,虽是落在自己身上,但至少,不是正重要害,地主士绅,也不是撑起大恒的真正根基所在。

未来,待到制度健全,彻底稳定下来,地主士绅,可就真的完完全全是统治的根基所在了。

到时候,他再怎么雄心壮志,也不可能去掘自己的坟,断自己的根……

事实上,对现如今的这种乱像,他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正常而言,这种改革,自然是需要从上而下的贯彻,需要官员对百姓的宣讲,安定住民心。

但现在,这一刀砍的主体,就是以官为首的士绅地主。

前明对文人的优待,导致形成的土地兼并,事实上,大都是以文人地主为主体,而商税改革,事实上,各地规模稍大的商行,也都脱不开与这些人的关系。

如此之下,自然正常的政策,是难以实施。

他只能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那就是给文官这个统治阶级换血……

思及于此,李修也不禁轻笑一声。

似乎,南明的存在,一定程度上,还成了他的臂助。

毕竟,若天下一统,他这般掘人根基,而且天下之大,皆是王土,那些人根本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恐怕绝大部分都得拼死反击。

而现在,天下未一统,江南,还有一个南明立在那里。

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在镇压天下的兵锋之下,还有这般退路,绝大部分人的选择,自然都会不一样!

锦衣卫汇报的大规模辞官,还有许多士绅地主变卖家产南下之事,便证明了这一点。

若天下一统,这些仅仅得知消息,大策都未落下之前,便如此果断之人,必然会是反抗改革大策的主力军,也会是抵抗意志最为强烈的存在。

“福兮祸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天子长吐一口气,神色唏嘘,谁能想到,南明,竟然成为他改革的最大臂助!

“严密监视各地动向,每天都将情况汇总送过来。”

“锦衣卫要引导好舆论,该张贴告示的张贴告示,要让百姓清楚这改革的好处。”

“属下遵旨。”

锦衣卫告退,李修环视眼前这绵延起伏的雪山,沉默片刻后,才道:“传令下去,全军三日之后,开拔返京!”

……

第四百五十九章 白龙鱼服 (4000+) “孩子他娘,铁柱,二柱,都快出来,皇帝老爷派人送来过冬的粮食了!”

“粮食?真送粮食过来了?那些当官还真发下来了?”

破旧茅屋内,一中年妇女还有几名穿着破烂厚袄邋遢男子匆匆走出,看着那村口满载麻袋的牛车,满脸置信。

“别乱说,这次的县太爷,听说可是跟着皇帝南征北战过的将军,也是咱苦人家出生,哪里会坑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老汉顿时板着脸呵斥,但很快,随着县衙小吏的一声呼喝,老汉满是皱纹的老脸,便立马阴转晴天。

“都过来,每家每户掌事的,都过来!”

“官爷,来了!”

老汉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上前。

“都听好了,当今陛下神威盖世,扫平了建奴鞑子,将你们从建奴鞑子的手中解救出来,又给你们分田地,发种子工具,你们啊,是享大福了!”

小吏摇头晃脑的说着长篇大论,若在以往,百姓们定是嗤之以鼻,毕竟,说得再好听,没有实际,也都是扯澹。

但现如今,这大恒天子到来,确确实实彻底改变了他们的悲惨生活。

先是将那些把他们不当人的建奴鞑子宰了个干净,

又是分地,又是发种子工具,又是给租给他们耕牛,还给他们发口粮,这每一件事,放在以往,可都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如此,这些长篇大论,他们甚至恨不得多讲一些!

“这不,冬天快到了,陛下啊,考虑到你们今年才刚分田,田里的吃的啊,都还没成熟,家里啊,也都没余粮,这不,旨意一下,这粮食啊,又给你们送过来了。”

“都过来,按之前分的那样,分的田里有种东西的,站这边,分的田里没种东西的,来这边……”

一通折腾,整顿好秩序后,小吏满足的拍了拍手:“还是老规矩,这粮食,是按陛下规定的发,但这从城里运过来,弟兄们人吃马嚼,路上肯定有损耗,损耗也不多,只有三成。”

说到这,小吏笑呵呵的神色骤然严肃,阴狠的目光扫过一众百姓:

“你们,可得把嘴把严实了,有人来抽查的话,可别瞎嚷嚷什么我们贪污了!”

“不然的话,下一次有好事,可就轮不到你们了!”

“老爷您放心,俺们嘴巴严实得很,不会乱说的。”

“老爷您放心,俺们保证不会多说一个字字的。”

一众百姓立马出声,几乎都是拍着胸脯保证着。

见到这场景,小吏脸色顿时阴转晴天,恢复笑呵呵的模样:“来来来,都按顺序来领粮食,陛下可是大方啊,这些粮食,让你们每天吃上一顿干的都有多!”

“吃三顿稀的,多放点水,那还能剩下不少粮食,你们啊,都得记得陛下的皇恩啊。”

“这般好日子落到你们头上,恐怕是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那是当然,这好日子啊,老汉这一辈子,还是头回呢!”

“老汉家早就立好了长生牌,老汉一家,可是早晚都给皇帝陛下祈福啊!”

“牛老汉你家还只是早晚,咱家啊,可是一天三次!”

“这么好的皇帝,可要长命百岁啊,这好日子,难得啊!”

一众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嚷嚷个不停。

至于官老爷说的损耗……

有损耗不是正常的嘛?

粮食经官老爷的手,不层层贪点,那还叫官老爷嘛?

这至少还发下来了,勉勉强强,还能饱腹。

以前这么多年,这么多天灾,什么时候发下来半粒米过,更别说在建奴鞑子手下做牛做马,任打人杀了。

这生活,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此时,村口,却是悄无声息的驶来一队人马。

“陛,老爷,这里是辽河县小河村,按照最新统计的户籍黄册,小河村有三十一户,一百八十九人,青壮有一百一十一人!”

李修点了点头,他倒也没有去质疑为何青壮有这么多,毕竟,连年战乱,再加之又是处在后金治下为奴为婢,老弱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都是青壮,不足为奇。

这也是他为何鼓励辽东汉民迎娶朝鲜女子的最重要原因。

就如朝鲜,被后金摁在地上摩擦两次,又被辽镇狠狠修理一次,青壮男子,亦是死伤不知道多少,反倒是女子,留下不少。

如此,刚好可与辽东汉民互补,既可增加辽东百姓数量,加快人口繁衍,同时还可通过这通婚,让朝鲜愈发稳定,愈发紧密的彻底融入这个文化圈内。

如此,通婚,自然是一举数得之大好事。

思绪一闪而逝,当看到村里停着的那些满载粮草的牛车后,李修也不禁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随老爷我去看看。”

说完,李修策马而动,一众乔装打扮的御前营将士,亦是立马紧随其后,跟随而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

见众骑飞奔而来,小吏神色微变,使了个眼色,便立马有一名巡防营士卒走上前,将李修一干人拦住。

“朝廷发粮重地,速速下马!”

王五正要呵斥,却被李修抬手制止,翻身下马,李修笑道:“咱是关内的商行的,这次过来,是过来看一下市场的,路过此地,想口水喝。”

说完,李修看向这正一斗斗分发的粮食,略显诧异道:“这是在分粮嘛?”

“商队啊……”

小吏眼前一亮:“你们是做什么买卖的?”

李修一笑:

“你们这里需要什么,我们就回关内弄什么来卖!”

“那挺好!”

小吏点了点头:“现在咱这辽东地界,可是要交商税的,山海关那边,还有城里都张贴了告示的,你们看了没?”

“自是看了。”

李修点了点头。

“新朝初立,改改规矩,自然是正常。”

“正是!”

小吏满眼赞同:“新朝新规矩,当然是天经地义,要是人人都像掌柜的你这般明事理就好了。”

李修眉头一挑,好奇问道:

“怎么,难道有很多人不愿意交税?”

“那是当然!”

小吏点了点头:“如今陛下收复辽东,这不是什么都缺嘛,很多关内的商人都跑过来,还以为是以前那样随他们弄,收他们一点税,磨磨唧唧,有的还想尽办法逃税,前几天巡防营还抓了几个逃税的商队,货物直接没收,领头的几个商行管事,都直接丢进了大牢……”

说到这,小吏也是摇了摇头:“你说他们傻不傻,现在当今皇上,可是就在沉阳城坐着,亲自盯着这改革,他们还敢顶风作桉,真的是找死!”

“哈哈哈,确实,顶风作桉,肯定会从严处置了。”

李修开怀一笑。

“那是,县太爷都说了,城外水利简陋,牢里的这些犯人,就拿去挖沟修渠……”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李修轻笑摇头,这辽东各地官员,每一个,都是他亲自挑选任命,他自然记得清楚。

这辽河县知县陈鸿,自然也是军中出生,曾经专门驻守秦公府卫队之中的一个总旗。

得益于当初秦公府优越的环境,还有他专门让派人教亲卫读书识字,数百人的亲卫队,几乎人人都识字,书也都读了不少。

而这支亲卫队,在他登基后,大部分人也成为了现在御前营的骨干,极小部分他觉得有牧民能力的,则送到了武院民科培养。

而这个辽河知县陈鸿,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入学不到一年,便赶鸭子上架,来了这辽河任知县。

而现如今辽东各府县官员,几乎都是武院民科赶鸭子上架的存在。

李修也不指望他们有多能干,只要能够贯彻改革大策,然后,做好基本的职责便可。

就如这县令,在武院民科,一教法与理,二教节气农时作物,三教算数,四教公文往来。

只要将这几点掌握得差不多,履行一个县令的基本职责,也差不多,若说在文官体系之中,这种牧民之官,自然是不合格的。

但在这辽东,从巡抚,到知府,县令,皆是军中将领转为牧民之官,整个辽东的牧民统治体系,就跟一个大号的卫所一般,政策下达,贯彻落实,如此,倒也是另类的高效且精干。

而在大恒天下,这种另类的高效精干,还有很多,京城三边,陕西三边等等北方诸多重地,几乎都是套用了这套统治模式,再加上依旧遍布北方的各个卫所,便构成了他对这个天下独特的统治体系。

这也是他敢提起刀就毫不犹豫砍在传宗士绅地主阶级上的最大原因。

文官士绅,对他,对大恒的存在,影响是很大,甚至足以轻易动摇国运,但也不是脱开了文官士绅,他的统治,就转不下去了!

“掌柜的你先忙,咱这边,粮食都还没分完了,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小吏笑呵呵的招呼几句,便行至百姓面色,再次人五人六的吆喝着,一袋袋粮食,亦是随之分发。

“行,你忙去吧。”

李修摆了摆手,随即转身,亦是四处打量着,如村中央大树下牛棚重要喂养的耕牛,如每家每户的房屋……

当最终,目光定格在分发的粮食之上时,李修之神色,却是骤然阴沉下来。

他可不是什么何不食肉糜的人!

南征北战这么多年,除了杀人作战,剩下的,就是与钱粮打交道了!

辽东拨粮之策,可是他亲自制定的!

如广宁锦州,宁远沉阳这些因战火受创的城池,则大都是以工代赈,召集百姓修缮城防民居,再满足百姓基本口粮。

而城外的小城小镇,乃至这种村庄,所分之田有作物的,与没有种植作物,或者种植毁于战火的,虽说最终分发粮食数量不同。

但每个人的粮食,可都是他严格规定的。

成年人按一天消耗半斤粮食算,虽说少是少了点,但至少也能让人勉强果腹。

一天半斤粮食,一个月,就大概是一斗粮食。

这斗,既是重量单位,事实上,也是容器单位。

一斗,满没满,则意味着,这一斗,有没有缺斤少两!

而现在,这分粮的每一斗,几乎都少了两三成。

这少的粮,去哪里了?

显而易见。

李修之神色,在这一瞬间,已然是阴沉到了极点。

这些粮,可是他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为的,就是辽东的稳定。

一个成年人,每天半斤米,本来就少了,这再被各级官员刮一层……

但很快,李修便强压下心中杀意,深呼一口气,神色亦是回归正常。

贪了不可怕,怕的,就是贪了还不办事。

至少这辽河县,贪了,事情,还是给他办妥了。

改革大策落实下来,百姓,有饭吃,哪怕少吃不少,但勉勉强强能够果腹,饿不死,他想要辽东稳定的目的,便达到了。

至于中间的过程……

这个当官几乎全靠自觉的时代,他想要所有官员不贪,显然是不可能的事,纵使是他培养出的这些将领,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

适当的贪,只要认真的办事,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现如今,一切都得为改革让路,反腐反贪,也不是时候。

“去查一下,谁贪的,贪了多少,秘密进行,查清楚了不要声张。”

李修摆了摆手,随行的一名锦衣卫,便立马领命,转身而去。

“走,随老爷我在村里转转。”

李修神色如常,笑呵呵的与这小吏寒暄几句,便施施然的在这小村庄里转悠起来。

回京在即,这改革的情况,不亲自至最底层看一看,只凭借下面人汇报的话,他终究难以安心。

两天时间,从沉阳城,到各地县城,再到村镇,小半个沉阳,天子白龙鱼服之下,几乎转悠了个遍。

细致的观察着财税,土地,这两个改革最根本的东西推行落实情况。

庆幸的是,在上下一体,由上至下施压的政策之下,事情,还是老老实实在办,纵使种种弊病存在,但至少,他想要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改革的大策,经这百废待兴之下数月的强压贯彻,已然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落实,剩下的的,就是日复一日,潜移默化之下的坚持贯彻了。

……

第四百六十章 驭民统治! 昭武二年九月初十。

时至不过清晨,天才蒙蒙亮,本是宵禁之时,沉阳城内城外,却是一片喧嚣,城内百姓汇聚,城外,各县城百姓

汇聚在城门之外,三两汇聚,眼巴巴的等待着。

“冬!”

不知何时,伴随着一声隆隆的战鼓声,紧闭的城门,随之打开,

伴随着一声隆隆的战鼓声,沉阳城中的寂静彻底撕裂。

紧接着,便是杂乱,却有似乎极度整齐的脚步声响起,驻于沉阳皇宫的御前营将士,迅速集结,天子大纛,亦是高高的树立于军中。

“陛下起驾!”

皇宫内,伴随着宦官的一声高呼,天子一身甲胃,披风鼓荡,策马而动,身后随身侍卫的御前营将士,紧随其后。

当天子至御前营,这支笔直伫立街道之上的军队,亦是随之而动,朝着城门出而去。

与此同时,街道两旁早已汇聚的百姓,亦是手捧香炉跪倒在地。

“万岁!万岁!万岁!”

万岁之高呼,响天动地,天子策马而动之间,环视四方,眼神漠然。

只不过,当行至城外,还有百姓汇聚,跪倒恭送之时,天子之目光,亦是忍不住为之闪烁。

若城内百姓恭送,是为沉阳官府组织之下的行为,但城外,这些看上去明显没有什么秩序的百姓……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直冲云霄,李修环视四方,尽皆一道道感恩的目光,这一刻,心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说起来,他真的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纵使现如今改革大策落实,在这辽东,也仅仅只是让这些百姓,拥有正常活下去的资格,还远远达不到可以活得好的地步。

但他们,却已经无比的满足,甚至,对他这位皇帝,亦是给予了最大的拥戴。

这一切,看似很是美好,但事实上,却是无比的残酷。

正如商君书所言的驭民五术: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所谓壹民,即统?思想,垄断意识形态,

而弱民,则指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治国之道,务在弱民。

疲民,乃是为民寻事,使之疲于奔命。

辱民,?是让百姓??尊?信,?是唆之相互检举揭发,终??活在恐惧氛围。

贫民,则是要让百姓匍匐?计,毫??尊?信,剥夺余粮余财,?穷志短。

看似很荒谬的理论,实则才是真正的至理。

意识形态统一,百姓就不会被其他思想蛊惑,最大的动乱之源,便可被根除。

而弱民、疲民,辱民,贫民,这四点,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让国家乃至天子,可以用最小的成本,得到百姓拥戴,同时,也可以最低的成本,得到民力的调用。

最简单的此方,就如眼前的这些民众,他们在后金治下,是朝不保夕,生死难料。

这无疑是压迫到了极点,民,也是弱,疲,贫,辱到了极点!

故而,他只需稍稍施点善政,便足以获得这些百姓的拥戴,只要他想,在这份拥戴之下,他也可轻易通过统治机构,调用这辽东数十万百姓的民力。

但若是辽东这些百姓过得富裕,生活无忧,他要得到这些百姓的拥戴,要想调用这些百姓的民力,那可就不是每家每户发个几斗米能够得到的!

那必然需要付出更大的统治成本,也增添了更多的不稳定因素。

故而,一国统治,从来就不是民富国强。

而是需要民弱,国才能强!

当然,这个弱,自然也需要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

如现如今,要弱民,自然无比之简单,但随着时代发展,这个弱民的弱字,自然,也需要与时俱进。

尤其是随着社会发展,百姓生活逐渐随着社会发展而变得富足,民智已开。

再要弱民,就不是单纯且粗暴的压榨了,而是需要朝廷用各种隐藏在暗处的手断来让绝大部分百姓奔波,匍匐生计,如此,才能以最低的统治成本,获得更大的民力!

当然,手段只是手段,民智已开的话,自然不难被人发现,而这,意识形态的重要性,便体现出来了。

商君驭民五术,与其是说变法让秦国强大,成就秦之暴政,还不如说,是对人性统治之下的一个总结定论。

只要还是人还存在,这个定论,便不可能改变。

而他为统治者,尤其是还是在这个时代,纵使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改千古之弊病,但最终,也还是得回归精英治国,压榨民力的这一套。

这是不可更改的历史规律,只要人还存在,便不可能被改变。

纵使一时扭转,也必然会重新回归这个规律。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者未来。

或许,他唯一不同的,便是他这一套,事实上虽也是统治压榨,但至少,在他的手中,他会让百姓,过得更好一些,生活,也能有希望一些,也会尽全力,去要求官员精英,对百姓,更好一些。

而不是让这些百姓,浑浑噩噩,便是一生。

除此之外,他也无能为力。

他也是人,扭转不了必然的历史规律,也改变不了所有人的人心。

重重思绪流转,李修长吐一口气,吐出两个字。

“赏钱!”

“遵旨!”

身旁王五领命,一个个装满铜钱碎银的托盘,便被诸宦官端着,将钱银洒向众百姓。

一时之间,秩序骤乱,百姓哄抢钱银,但万岁之高呼,却是无法的山呼海啸起来。

“传令全军,回京途中,无战事,不得扰民,不得踏田,违令者,军法从事!”

旨意再下,诸将领命,天子未曾多言,策马而动,因接受百姓朝拜而缓缓前行的队伍,亦是骤然加速,从沉阳而出,朝京城方向奔涌而去。

来时不过京军禁军数万将士,回时,因山海裁撤改制,辽东平定,原驻守山海的四营京军重归建制。

这支浩浩荡荡的凯旋队伍,亦是膨胀之十数万大军!

在这个因改革而人心动荡之时,携大胜之威,入关凯旋!

……

第四百六十一章 激荡之下的残酷 当大军启程,天子凯旋归京的消息,便随着各方关注,飞速的朝整个天下传播而去。

辽东之改革,经数月时间,在整个天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北方人心动荡,也早已是赤裸裸的现实。

这改革大势之下,或许唯一为这改革兴奋的,也就只有如今重立不久的南明了。

辽镇败亡,后金灭国,对南明群臣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噩耗,更是让人心动荡,难言绝望。

可就和以往每一次一样,曾经的秦公,现在的大恒天子,还是那么的不甘安宁,好不容易稳定国运,却又开始了折腾!

这一次,刀锋却是对准了天下士绅地主!

这意味着什么,显然很是清晰。

“不到一个月,有近一万多人从北方迁徙而来,其中光是北方官员,就达到了近百人。”

“各地豪商士绅,更是数不胜数!”

“北方各省,皆是一片动乱,人心向背!”

“煌煌大明,俨然是天下人心所向!”

“这般下去,大明王师北定中原,恐怕要不了多久了。”

泉州府城楚国公府,施邦耀康慨激昂之声,清晰可闻。

卢象升一身粗布袍,自顾自的挥舞大刀,沉浸在武学世界,似乎完全没有在乎施邦耀所说。

到最后,刀锋没入地面,卢象升瞥了一眼施邦耀:“你可想过他们在为何要举家迁移到江南来?”

吐出这一句话,卢象升便没再多言一句,行至凉亭石桌前,端起茶杯,便一饮而尽。

而施邦耀,面色则是瞬间难看起来,倒也不是卢象升所说他们没想到,只是好不容易的激荡之下,没人愿意去想这一方面,也没几人愿意去扫众人性质。

卢象升这种一句话,完全撕破了所有的幻想,将残酷的现实,摆在了面色。

很浅显的一个道理,只要有其他路可走,恐怕没几人愿意变卖家产,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跑来江南!

如此,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哪怕他李修把刀架在所有人的脖子上,真正有点胆子敢反抗的,还是极少数。

显然,越多的人不敢反抗,他李修这场前无古人的改革,成功率就越高。

哪怕只成功一半,随着改革深入到最底层而带来的恐怖掌控力,将是历朝历代都从未有过的,对国力的增长,显而易见,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

到那时候,恐怕只需要一支偏师,就足以横扫他们费劲心血重立的大明。

“陛下一向对你都极为欣赏,入阁之路,都给你铺好了!”

“你说你又何必在这烂摊子中挣扎。”

这一次,以往施邦耀劝说卢象升的话,却是被卢象升拿来劝说施邦耀了。

听到这话,施邦耀也不禁神色一暗,事实确实如此,当初要不是秦公的庇护,以他出使蒙古,毫无所获,却被俘虏的经历,恐怕早就告老还乡了。

但很快,施邦耀神色便恢复坚定:

“他若不篡位,施某必然紧随其后,为大明效死。”

“纵使千难万难,施某也绝不言退丝毫。”

“篡位?”

卢象升嗤笑:“你觉得,当初要不是太后行如此之事,陛下会选择走到这一步嘛?”

“你我都得庆幸,陛下没有坐以待毙,不然的话,你觉得,军心人心尽丧的情况之下,何人能挡后金蒙古联军?”

言至于此,卢象升神色亦是难掩暗然:

“那样的话,中原沦陷,异族入主中原,恐怕将是必然,你我,恐怕都是如秦侩一般的千古罪人!”

施邦耀很想反驳,但怎么也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杀了秦公,屠戮将领,北方上百万强军军心恐怕一朝尽丧!

以他李修在军中的威望,当场造反者,恐怕都不在少数,甚至,当后金蒙古叩边,国门说不得都会直接敞开,无人反抗,直接投靠后金蒙古,高举复仇大旗!

兵将彻底离心,甚至敌视朝廷。

如此,再演衣冠南渡?

可就算是衣冠南渡……

就好比现如今的朝堂,没了当初秦公的镇压,一开始所有人都还为了削除各路草头王的兵权而齐心协力。

但随着兵权逐步收拢,慢慢开始触及南北朝臣双方的核心利益,已经平息许久的党争,俨然又已经露出了苗头!

完全可想而知,党争一起,那必然是愈演愈烈,而且,一旦开始,没有强权镇压,那必然难以停止。

就连他自己,一次次前来,希望让这卢象升为朝廷效力,而不是挂着头衔无所事事,似乎,也是从最初一心为天子计,到现如今,也有了一点私心,希望己方在朝堂的力量,更强一些。

再多的康慨激昂,似乎,也不过是掩盖他已经生出的私心。

望着施邦耀阴晴不定的神色,卢象升心中亦是了然,当脱离了局中,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这局中的纷扰,一切,就已经很是清楚了。

这南明,注定只是昙花一现。

纵使陛下在北方折腾得再怎么翻天覆地,改革得再怎么惊世骇俗,人心,再怎么动荡。

但在外敌或平或灭的情况下,这马踏天下的军事优势,无能可挡的情况下,一切,就都已注定。

他知道,随着被迫篡国夺位,对他这位陛下最大的束缚,已经消失。

流传千古的万世名已经没了,万古不易的骂名,都已经背上了,又哪里还会有丝毫顾忌!

无非,就是杀多杀少的问题。

杀干净了,北方就捋清楚了,北方捋清楚了,就轮到江南了。

而江南,都打了这么久,海疆败了,陆地上,连江浙南京都始终拿不下来,江河天险重地,没一处是在南明手中。

这个先天就半残,且一直处在半残状态,根本没有什么改变的南明,拿什么去挡那纵横天下的兵锋!

“所以,卢兄你是一直为此而后悔愧疚?”

许久,施邦耀才缓缓出声。

卢象升沉默不语。

“行吧,卢兄你就安心待着吧,施某,不会在劝你了。”

施邦耀长吐一口气,神色唏嘘,摆了摆手,便步履瞒珊的朝院外走去。

卢象升依旧沉默,孤零零的坐在院中,神色,亦是暗然。

……

第四百六十二章 迎驾刺杀 昭武二年,十月十八。

京城。

早在天子凯旋归京的消息抵达之后,京城所有的人心动荡,亦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满朝诸臣,要么,就果断的辞官,变卖家产,离开这座京城,要么,就一改之前嚷嚷不停的状态,老老实实的履行着本身职责。

尤其是天子凯旋行辕进入顺天府后,本来消失的歌功颂德之声,亦是再次出现,充斥着这座京城。

这一天,不过凌晨,本该处在宵禁状态的京城,便彻底热闹了起来。

家家户户高悬龙旗,百姓们手捧香炉,在顺天府官员的组织之下,立在街道两旁等候着。

朝堂各部官员,早早的便在皇宫午门集结,随即便在内阁的统领之下,朝着外城城门而去。

时至正午,却无烈阳高照,反倒是秋风飒爽,德胜门早已是彻底戒严,一片寂静,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沿途百姓主力,龙旗飞舞,尽显浩荡。

天际之间,隐隐约约的轰鸣,亦是由远至近的清晰传来。

踏踏踏……

马蹄声隆隆作响,奔涌的铁骑,遮天蔽日的战旗,如山如海,朝京城奔涌而来。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归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拜倒高呼。

随即,沿途伫立百姓,亦是接连跪倒,高举香炉,异口同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免礼!”

天子环视诸臣,虚抬手。

“谢陛下!”

群臣再高呼,才接连起身。

天子问:“朕御驾亲征一年有余,朝中一切可好?”

“回禀陛下,朝中一切安好,诸臣齐心,朝纲稳定,国家安宁……”

来宗道拱手出声。

“是嘛?”

天子亲笑,随即再次环视诸臣,一个个躬身低头而立,倒也看不出其所思所想。

来宗道心头一颤,正当不知该如何应付过这一关时,天子却主动结束了这场话题。

“京军各营,直接回京军大寨。”

“禁军各卫,及御前营,随朕入城!”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且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亦是分兵而动,京军各营,合兵一处,朝京军大寨而去。

而天子,也在御前营及禁军各卫的簇拥之下,沿着这一条万民跪拜高呼的道路,缓缓朝着京城而去。

“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的高呼,依旧绵绵不绝的响起。

“听说几位娘娘要带几位皇子来迎驾?”

山呼海啸之间,天子转头看向身旁的内阁首辅来宗道,随口问道。

来宗道立马拱手回道:

“回禀陛下,几位娘娘起初是想过来迎驾,臣以为,皇子年幼,外面风寒颇大,念及皇子万金之躯,故而回绝了。”

天子点了点头,神色如常,却也没再多言。

来宗道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天子,心中也不由有些忐忑,不知天子此问意思为何。

正当来宗道忐忑之时,几道刺耳的破空声,亦是骤然响起。

与此同时,轰鸣骤响,火光闪烁,硝烟弥漫!

策马而行的天子,在这一刹那,亦是骤然跳跃而起。

箭簇飞射,弹丸破空。

“奉大明皇帝旨意,斩杀篡国贼子李修!”

“杀!”

人群之中,有人手持臂弩短铳高呼。

随即,跪倒朝拜的人群之中,竟有百余人持刀剑短铳,丢下香炉,火铳击发,便朝御驾冲击而来。

“护驾!”

“保护陛下!”

随行御前营将士,亦是立马为之而动,不过几息时间,便将御驾团团护住,并有将士列阵,朝刺客掩杀而去。

厮杀骤起,原本一片欢腾的迎驾凯旋,亦是骤然乱成了一锅粥,百姓慌乱逃窜,后方将士迎着混乱人群紧急救驾,人群之中,更有用御前营将士与刺客厮杀。

天子注视着已然倒在血泊之中的战马,目光已然冰冷刺骨。

若非他感知恐怖,在第一时间便有所察觉,及时躲开,这匹战马的惨状,恐怕就是他的下场!

“陛……陛下,您没事吧?”

来宗道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颤颤巍巍的出声问道。

“朕好得很!”

天子面若寒霜,瞥了一眼来宗道,随即环视四方,将士伫立,盾墙环绕,已然是彻彻底底的铜墙铁壁。

透过盾墙隐约的缝隙,亦是可以清楚了看到外界的混乱,数万百姓迎驾,慌乱之下,是何局面,亦是显而易见。

“修哥,你没事吧!”

二娃子策马匆匆而来,人未至,急促的声音便已传来。

随即,几步便出现在李修面前,上下打量着,直到亲自确认李修没有受伤,二娃子这才大松一口气。

“他娘的,你内阁就是这样组织迎驾的?”

二娃子抬脚就将来宗道一脚踹倒在地,随即拔刀而出,就要砍向来宗道。

“滚一边去!”

“还闲不够乱是吗?”

但随着天子一声怒喝,二娃子亦是向被摁下定格键,狠狠的瞪了面色煞白的来宗道一眼,才满眼不甘的退至一旁。

“去,让御前营留几个活口!”

“二娃你亲自去审!”

李修冷冷的瞪了二娃子一眼,随即环视四周,又道:“李若链呢,他跑哪里去了?”

“回禀陛下,指挥使大人带人在围歼刺客!”

一旁锦衣卫立马抱拳出声。

“刺杀都出现了,还用得着他带人去围剿?是不是刺杀成功了,还要他给朕收尸?”

“让他滚过来!”

天子怒喝。

“属下遵旨。”

锦衣卫忙不迭的领命而出。

众将士护卫环绕之间,在天子的雷霆大怒之下,群臣众将,亦是颤颤惊惊,不敢多言一句,生怕引得天子怒火转向自己。

“属下叩见陛下!”

盾墙分开,李若链噗通一下,就勐的跪倒匍匐在地。

天子几步上前,一脚将李若链踢飞,失控之下,李若链亦是滚落在地,但第一时间,李若链便立马稳住身形,忙不迭的再次跪倒匍匐。

“属下有罪,请陛下降罪!”

“你告诉朕,锦衣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天子完全没有理会李若链的求饶,拔剑而出,便直接架在了李若链的脖子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李若链面色煞白,冷汗直流,告饶不停。

“每年百万两白银,就养了一群废物?”

天子已然杀意澎湃!

“陛下,给臣一点时间,三天,就三天,三天时间,臣必定将此次幕后主使查清楚,交由陛下处置!”

“三天,就三天,臣立下军令状,就三天时间!”

李若链浑身颤抖,求饶之间,亦是将目光看向在场几位有交情的将帅,期望着谁能拉他一把。

但此刻天子盛怒,避都避不及了,谁还敢主动惹祸上身,一时之间几位将帅大都挪开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爱莫能助之模样。

最终,徐枫犹豫好一会,才在李若链期望的眼神中,迈开步子站出来,朝天子躬身:“陛下,李若链虽罪该万死,但其往日亦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有你什么事!”

只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天子呵斥,徐枫只能灰熘熘的退回队伍之中,给李若链递上一个我没办法的眼神。

但似乎,徐枫的劝说,亦是让天子理智稍稍回归了些许。

“就按你说的,三天时间,幕后主使,所有涉及人员,朕要一清二楚!”

说完,天子一脚踹出:“滚吧!”

“谢陛下隆恩!”

“陛下放心,臣保证三天之内,查得一清二楚!”

李若链如释重负,连连保证,随即,亦是连滚带爬的出了这众将环绕之地。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朕没这么容易死!”

天子怒火未消,一声呵斥,在场将帅文臣,亦是忙不迭的告退而去。

天子依旧面若寒霜,目光闪烁之间,似乎也清晰证明天子并未被怒火冲破心智,依旧保持着绝对理智……

……

第四百六十三章 皇子皇女 “刚才,多谢督师了。”

李若链阴沉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徐枫拱了拱手。

“别,本督也只是顺口提上一句,没这么大作用。”

徐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陛下让本督去审,这事可不好弄,真把你砍了,这事让本督去查,那可就头大了。”

说到这,徐枫似是想起了什么,勐的看向李若链,眼中已满是狐疑:“有刺客混的进来,本督能理解,可刺客带着刀剑,火铳这些武器混进来,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李若链脸色更加沉重,好一会,他才压抑着出声:“这才是我担心的事情。”

“恐怕是出了内贼!”

听到这话,徐枫脸色亦是一变,随即有些同情的看向李若链:“这事本督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李若链沉默不语,眉宇间浓浓的阴沉之色,却也清楚说明他刻的心情。

“本督替你去弄几个活口过来吧,你赶紧去查,三天时间,可千万别超过了。”

徐枫摆了摆手,也没待李若链回答,便自顾自的走开,独留李若链与一众锦衣卫,伫立在原地。

“去,把这次参与进迎驾的所有咱们的人,都控制起来!”

好一会,李若链才咬着牙出声,浓浓的杀意,已然难以抑制。

“还有,去盯着礼部经办迎驾之事的官员,他们穿什么底裤,本督都要知道!”

属下领命告退,李若链转身,阴狠的注视着已经接近尾声的杀伐。

这一次,他是栽了大跟头了!

锦衣卫的存在根基,就是陛下的信任。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立足于世的根基,也是陛下的信任!

这一点要是没了,随时都有人可以替代他!

他也会瞬间从权势滔天,到一文不值!

纵使陛下不杀他,但这些年,他杀的人,得罪的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走,会衙门,三天之内,必须查清楚!”

“查不清楚,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李若链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话,便尽直而去。

一众锦衣卫立于原地,面面相觑,随即忙不迭的紧随而去。

“杀李贼!”

有刺客绝望高呼,可下一秒,便被四面八方袭来的长矛,狠狠的压制在地。

随即,有大手一把捏住刺客下巴,用力一扭,下巴脱臼,随行军中医师,便迅速上前,将刺客藏于口中的自杀毒药取下。

而这一幕,在这片混乱场中,随处可见。

刺客虽皆武艺高强,但军中武风盛行,众将士武功皆不是弱手,更何况还是堪称优中选优的御前营将士。

而且,军队的组织与纪律,也远非刺客可以比拟,从刺杀开始,到现如今,纵使不过片刻中,纵使场中依旧一片混乱,百余刺客,还在顽抗着,已然不足一掌之数。

剩下的,要么被抓,要么被乱刀砍死,或服毒自杀。

秩序逐渐恢复之间,天子御驾,却也未曾停留,早已启程,在御前营将士严阵以待之下,踏入京城,随即,步入皇宫。

刺杀的影响还在蔓延,天子却早已回到了阔别一年有余的皇宫。

“臣妾恭迎陛下凯旋!”

皇宫宫门之内,一众后宫嫔妃,无论是诞有皇子的,还是未曾怀孕的,皆是齐聚一起。

李修之目光,却是未曾放在这群嫔妃之上,反倒是落在了众嫔妃身前的几位打扮得如陶瓷娃娃一般的小孩身上。

“皇……皇儿恭迎……迎父皇……凯旋……”

似是察觉到了李修的目光,几位皇子,竟也像模像样的做辑行礼,含湖不清的说着话。

“哈哈哈哈哈哈……”

“好!”

天子喜笑颜开,翻身下马,便快步上前。

“来来来,让父皇看看!”

“陛下,这是璟儿!”

“陛下,这是寰儿。”

“陛下,这是瑜儿……”

几名后妃,亦是连忙在一旁出声。

“好好好!”

天子笑容满面,这一刻,因刚刚刺杀的所有不快怒火,似乎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四个小皇子,两个小公主,可是看得天子是笑得合不拢嘴。

逗逗这个,逗逗那个,天子的开怀笑声,亦是响彻了这片广场。

最终,天子一把抱起两个小公主,每个小公主亲上一口,一边逗弄,一边朝宫内走去。

几个小皇子则在各自娘亲的牵着下,簇拥在天子身后,用尽各种言语夸赞着各自皇儿的表现,而其他嫔妃,则老老实实的跟随在后,一言不发。

再之后,则是各宫的宦官宫女,浩浩荡荡的队伍,朝深宫之内,缓缓而去。

“这种性格可不行,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当有英雄气,唯唯诺诺,可不成体统!”

天子瞥了一眼老老实实跟在队伍中的几位皇子,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却是让几位娘娘心头一颤。

而后方紧随的众妃嫔,却是眼前一亮,随即又立马掩盖住神色之间的欣喜,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陛下,皇儿……”

李月儿忍不住出声,话说一半,却被天子打断。

“你们平时也别管孩子管得太严,该玩玩,该耍耍,别什么事都圈在规矩里!”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还有的模样,到了年纪,该读书读书,该学的学就好了,唯唯诺诺,这怎么做皇子,以后怎么当亲王!”

“臣妾谨遵陛下教诲。”

几位后妃也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回应。

李修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位皇子,笑颜亦是再次显露,说归说,但这嘴,却是笑得有些合不拢。

谈笑之间,李修却是突然看向了王五身旁亦步亦趋的一个小太监,颇为随意的问了一句。

“这小太监,倒是和你这个老家伙有点像啊,不会是你这个老家伙的私生子吧?”

“回禀陛下,这是老奴的小儿子,在家没什么出息,文不成武不就的,就干脆进宫来跟老奴一起伺候陛下您……”

李修眉头一挑,再看了一眼这小太监,点了点头:“不错,老家伙你好好培养,这内廷啊,朕到时候还要改动一下,到时候,看能不能当下重任……”

这话一出,小太监顿时面露喜色,王五却是一愣,随即,朝李修一躬身:“老奴替小子谢陛下隆恩了。”

李修摆了摆手,也没再多言,怀中两个小公主,可比身后几个小皇子要活泼得多。

左边逗弄一下,右边逗弄一下,来此世笑的时间,恐怕还没有这短短片刻时间找到得多。

“传朕旨意,着礼部,给朕的两个小公主拟个封号送过来!”

开怀之间,天子一道旨意,却是让这本就各有心思的嫔妃队伍,气氛更是诡异。

几个皇子都没有封号,公主却先行一步……

几位后妃忧心忡忡,后方的嫔妃,才人等等,却是面色各异,显然各有想法。

“奴才遵旨。”

王五也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随即立马回应领旨。

下达旨意后,天子却是愈发欢喜,既可爱漂亮,又活泼的自家小女孩,谁人不爱,谁人不喜!

两个小女孩的咯咯笑声中,天子感觉心都快化了。

至于后妃之间的争锋,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女人之间的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要,不超出底线,后宫之事,就由它去吧。

------题外话------

7000+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天下稳定的核心要素 (4000) 诏狱!

底层,诸多已被血垢侵染至褐色的刑具整齐的摆放在一侧。

在刑架之上,是十数个正在享受着这些触目心惊的刑罚的犯人,惨叫哀嚎声如鬼哭狼嚎一般,空气中,亦是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与腐臭味,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可谓是令人作呕。

而在众犯人正前方,这种恶臭之下,徐枫悠哉悠哉的坐在木桌一侧,小酌美酒,桌上竟还摆了不少下酒菜。

在徐枫对面,则是阴沉着脸的李若链,显然,这酒菜,他是没有心情吃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犯人,都在审了,结果自然很快就会出来,你急也没用……”

“刀不是砍在你脖子上,你自然不急!”

李若链无奈的瞪了徐枫一眼。

“哈哈哈哈哈……”

徐枫大笑,摇了摇头,却没再多言。

“若是等下真的审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督师可否帮兄弟一把。”

好一会,李若链才硬着头皮出声。

“帮你?怎么帮?”

徐枫一愣,随即皱眉道:“帮你瞒着陛下?”

李若链犹豫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锦衣卫有内鬼,这个事实,对他自己,对整个锦衣卫,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他实在有些不敢想。

“你觉得,陛下真的在乎你三天之内查的结果嘛?”

徐枫放下酒杯,轻笑一声:“本督不用想都知道,这群刺客的来源就那么几处,有东厂余孽,然后应该还有江湖上的一些门派,再加上朝中某些人,以及你锦衣卫中某些人配合,才足以完成在迎驾之时的刺杀。”

“刺客本身不重要,谁来都一样,重要,无非就是安排与配合这些刺客的人。”

“本督都能想到的事情,你觉得,陛下会想不到,你要真敢瞒着,那才是你的死期!”

李若链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他也只是侥幸一问,是非道理,他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看得是一清二楚。

“不过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当得着实有些不称职,陛下刚登基那会,京城出了多少幺蛾子的事情,陛下这御驾亲征一回来,又弄出这般幺蛾子的事情。”

“本督看啊,再这样下去,搞不好锦衣卫就没了!”

徐枫的这一句话,更是让李若链神色愈发阴沉起来。

王朝更替,很多事情,绝非人力可阻止,也绝非锦衣卫可以压制住的。但显然,锦衣卫,就是负责这个方面的事,出了事,自然就扣在锦衣卫头上,这可谓是天经地义。

就算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出来。

只是锦衣卫本就是前朝天子亲军,也是因当初做对了选择,得了天子信任,才得以从前朝保留到新朝,且依旧权势赫赫。

一旦这份信任没了,很多事情,那可就说不好了。

“大人,交代了。”

此时,有锦衣卫将一封满是血污的供状递到了李若链面前。

接过一看,李若链神色顿时更加难看起来了。

“去,立马带人去,去把这华山派给平了,鸡犬不留!”

“昭告整个江湖,谁敢收留华山之人,视为同罪!诛灭满门!”

李若链雷霆大怒,东厂余孽错综复杂,藏得太深,他找不到他就只能忍了,区区一个江湖门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竟然还敢参与进刺杀天子这种事。

真当他锦衣卫不会杀人了!

随即,李若链勐的起身,朝徐枫抱拳:

“督师,可否随本官入宫觐见陛下!”

徐枫慢悠悠的放下酒杯:“陛下极喜武学,灭了华山后,记得将华山的武学传承送到宫里……”

闻此言,李若链顿时眼前一亮,这一点他竟然差点忘了!

随即,立马朝身旁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这才与徐枫,并肩而行,沿着阴暗的楼梯,朝着诏狱外而去。

京城之中,因这一场刺杀而引起的风波还在蔓延,朝野市井,皆是议论纷纷,锦衣缇骑四处,亦更是证明了这场风暴,估计不会小。

外界动荡,而一切的源头,李修却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御驾亲征一年有余,一年多时间,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朝政事物积累且不说。

最最重要的,因寿王之乱以及改革引起的朝堂及地方官员空虚,俨然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如今之大恒各省,俨然三种统治机构并存。

一是传统的文官治国,二则是各地实土卫所,镇守治理一方,三则是各大边镇,军政一体,以将帅统领军队,治理地方。

在他刻意的打压之下,传统的文官治国体系,影响力已是降到了最低,这也是为何辽东改革消息传开后,整个大恒天下,除了江南失控之地外,其余各地,大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最重要原因。

毕竟,要反抗,总得有力量反抗吧。

一无兵,二无权,三无外敌相助,甚至连商业,都在内廷直属的那已然堪称庞然大物的钱庄商行辖制之下。

连惯用的囤货居奇,低买高卖,从而携裹民意,威压官府的伎俩,都弄不出什么风波。

如此之下,他要处理的,便是进一步对大恒的前明旧臣,进一步分化。

拉拢顺从者,打压顽抗者,逐步肃清文官的这个统治体系。

在未来,治国,必然还是得靠文人。

文武之间的关系,是制衡,任何的一家独大,都是畸形的存在。

如现如今的军政一体,虽在他的手中,是加强了他对各地的掌握,但如此下去,要不了多少年,藩镇军阀,便有了雏形。

完全可以说,现如今他倚仗的根基,继续成长下去,不及时扭转更改的话,要不了多少年,就会成为整个大恒天下最大的威胁。

当然,至少现如今,他在军中,还是有着绝对威望,如陕西三边总督,以及京城三边总督,两位堪称大恒最大的“藩镇首脑”,他一纸令下,便改调他处。

这两处个大恒最大的“藩镇”,便被直接拆分,显然,他也不会再设总督之人了。

当然,如今之大恒,在改革这种违逆天下人心的大策之下,他的可用之人,可以说是降到了冰点。

如此,他自然不可能自废武功,倚靠军队维持强权这种局面,还是得继续保持下去。

只不过,是由“大藩镇”,拆分成“小藩镇“而已。

待未来,改革贯彻落实,天下人心稳定,再慢慢的扭转改变这军政合一带来的弊病。

最终,待达到传统的稳定局面,一代盛世,自然也就出现了。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突然自嘲一笑。

他一直不喜满清,但如今,他的统治之路,却和满清,并没有什么区别。

满清以女真起家,以小族统治大族,族群的差异之下,再加之女真被刻意拔高的地位,满清皇帝,天然就拥有了一个极其可靠的基本盘。

不管是为了族群,还是为了地位,女真人在这汉土之上,在这满天下汉人环绕之间,在这清晰至极的满汉之分上,自然都会紧紧的拥护在满清皇帝身边。

极力拥护维持着满清皇帝的权势地位,维持着满清的统治,如此,他们的地位权势,才能继续保持下去。

再加上满清八旗最初的赫赫军威,那无人可挡的威势!

这也是为何八旗马踏中原,留下无数血腥与惨绝人寰,依旧能让天下人老老实实跪下唱征服的原因。

如此一个牢不可破的基本盘,自然足以支撑雍正的新政改革,当然,这也是哪怕英明如雍正,对腐朽的旗人,都没有动太多手段的原因。

原因无他,他的统治根基,满清的统治根基,是旗人!

而他如今走的路,事实上,和满清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基本盘,是武勋!

只不过不同于满清的是,满清的基本盘,旗人,只要刻意保持满汉之分,再保持旗人与汉人的地位差距,在族群的差异之下,满清的这个基本盘,就不会变色,哪怕再腐朽,哪怕内部有差异,也始终会紧紧环绕在满清皇帝身边,为满清皇帝的统治根基。

但他的基本盘,武勋,纵使他用再多办法,在没有族群这个天然且不可消除的差异之下,他的基本盘武勋,总会随着时间慢慢融入这个天下的利益勾结,种种潜规则之中。

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事情。

显然,他必须在这个基本盘还尚且纯洁,尚且堪用的情况下,将他想要完成的大策改革之框架,构建起来,定下基调。

不然的话,待到时间演变,待到天下安定,他再想实施这场改革,那可就真的是痴心妄想!

陛下为何造反?

这句荒诞之言,恐怕也就是事实了。

当然,这般只是一时的基本盘,也有这般的好处。

至少,他的统治根基,也会随时间而变,不会如现如今完完全全依靠某个单一阶层。

但显而易见的是,如今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贯彻落实改革,在他刻意维持之下,武勋的利益,与他的意志,已然是保持着一致。

如此,在北方,改革贯彻落实,自然不成问题。

现如今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对朝政的治理,最最重要的,便是要考虑如何才能将落实之后的改革之策,维持下去,而不是人亡政息!

不管是以前,亦或者现在,再或者未来,统治天下的第一要素,便是要让百姓能够活下去。

如此,天下才会安定,不然的话,不管是百姓活不下去动乱,亦或者动乱被居心叵测者利用,都是足以扰乱天下。

他的改革,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的想法,自然是放开海禁,开发商业乃至海贸,让有权有势之人,目光不再局限在土地之上,堪称海量的财富,也别都堆积在土地之上。

只有让无数地主豪绅的财富,彻底流通起来,国家才能富起来!

也只有这样,这场改革最重要的土改,才能维持下去,不至于人亡政息。

毕竟,若是天下人的目光,还大都是在土地之上,一有钱,就想着购置土地,哪怕是权势巅峰,也想着如何多购置一点土地传家,那纵使他在世,能镇压天下,但他一死,恐怕立马就是人亡政息了。

他的改革,种种章程,都可以编辑成册了。

但内在的核心,很是简单。

一便是让国家富起来。

二便是任何事关百姓基本生存的东西,都不能被权势金钱左右。

纵使有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洗礼,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从始至终,都是很单纯的。

只要不是逼得他们活不下去了,纵使再多的委屈,他们也都会忍受着。

只要与百姓息息相关的衣食住行,都能够得到有效的保证,那哪怕民智全开,哪怕上层权势腐朽,只手遮天,哪怕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成常态!

那这个天下,就乱不了!

人都是自私的,在衣食住行,都得到满足的情况下,面对不公,纵使共情,纵使愤怒,但要指望人,为了他人的不公,而舍弃一切去造反拼命,这,无疑不太可能,纵使存在,也始终只会是个例,影响不了全局。

故而,为了这一点,他甚至都放开了他费尽心血培养而出钱庄商行。

他还愿意放开商业海贸,可以让出滔天的利益,给权势者鲸吞,甚至,他可以对将领官员的贪赃枉法,视而不见。

这海量的财富,这滔天的利益,可以涌向这个国家的任何一处,可以在国家任何一处肆意妄为,但唯独不能触及百姓生存的基本防线。

这便是他的底线,亦是他的禁忌,触犯了,没有谁,是他不敢杀的!

重重思绪流转,李修之神色,亦是愈发冰冷,他知道,贯彻人心数千年的土地观念,要扭转过来,不仅仅需要泼天利益的诱惑,更需要铁与血的洗礼。

他这双已经沾满无数血腥的手,必然还会沾染更多的血腥!

在未来,还会有无数人,会因他的一道旨意,一个念头,而家破人亡!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必成祸患 “陛下……”

殿中,徐枫李若链两人拜倒。

“平身吧。”

天子放下手中奏本,缓缓起身。

“陛下,已经查出来了。”

李若链高举供状,一旁伫立的王五,立马小跑上前,接过供状,便恭敬的递到了天子身前。

“放肆!”

供状毫不留情的摔在李若链身上,天子大怒:“多长时间了?”

“你李若链到底在干什么?锦衣卫到底在干什么?”

“吃着朕的饭,砸着朕的碗!”

“你是把朕当什么了?”

“陛下恕罪!”

“陛下息怒!”

李若链跪倒匍匐。

天子是真的怒了,他不设立去明朝一般的宦官特务机构,就是为了避免宦官干政,可锦衣卫,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失望了。

对外尚且还好,每每对内,对前明旧事,总是极为无力!

天子神色阴晴不定,这一刻,对锦衣卫的信任,已然有些动摇了。

锦衣卫再怎么堪用,有一个事实,却是怎么也抹不去。

锦衣卫是大明天子亲军,深受大明皇恩数百载,他接管锦衣卫,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年时间,几年时间,真能抹去数百年的人心?能彻底砍掉数百年的根深蒂固?

内鬼的出现,便说明得很清楚了!

“东厂之事,锦衣卫不用再管了!”

天子这句话一出,就好似一盆冰水,将李若链从头到尾淋得个透心凉!

一旁徐枫,童孔亦是一缩,随即,立马看向了一旁李若链,然后才默默的低下头,未曾言语一句。

“属下……遵旨!”

李若链再朝天子一拜,颤颤巍巍的出声回应。

“滚吧!”

天子拂袖转身,李若链叩首再拜,颤颤惊惊的告退而去。

“陛下……”

殿中沉寂许久,徐枫才壮着胆子出声。

“你怎么还不走?”

李修斜暼了一眼徐枫。

“俺有事要请示一下。”

二娃子咧嘴一笑。

天子没好气的呵斥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

“那个,俺听说,总参下设有情报司,俺想问问,这情报司的权限,大概是到哪里?”

“凡涉及兵事之情报,皆为总参情报司所属,战时搜集战时情报,非战事搜集情报准备战争!”

听到这话,二娃子顿时正色,随即朝天子一拜:“启禀陛下,此次刺杀御驾,为伪明指使,伪明叛乱,扰乱江南数省,东厂,亦为伪明细作,此乃兵事,为总参情报司所属,请陛下将此事交由总参审查!”

听到这话,天子眉头一挑,看向二娃子的眼神已是多了几分诧异,好一会,李修才道:“你小子不是个会自找麻烦的人。”

“说说,是什么原因。”

二娃子犹豫一会,才硬着头皮出声:

“修哥,内廷不能再设东厂西厂这种机构了!”

“嗯?”

李修神色骤冷,直勾勾的注视着二娃子,直看得二娃子心头发毛。

好一会,李修才收回目光,缓缓出声:“给朕个理由!”

“内廷下辖钱庄汇聚天下百姓之财,下辖几近霸占北方数省盐铁粮食之诸多商行,内廷还有司礼监披红之权,如此,军政尽在内廷宦官影响之下。”

“若再让其掌握东西厂这类机构……”

言至于此,徐枫犹豫一会,小心的看了一眼李修,才道:“此成定制,未来必成祸患!”

李修问:

“若不成定制,他日裁撤呢?”

“先例不可开!”

“先例一开,后世之君必然有样学样!”

言至于此,徐枫再朝李修一拜:“修哥您镇得住所有人,但后世之君,就不一定了。”

“一旦稍有松懈,以内廷宦官对军政的影响,后果不堪设想啊!”

“行了,就你小子屁话多!”

李修摆了摆手,正当二娃子气馁之时,李修却是再次出声道:“此事就交给总参,你去处理好。”

“修哥您放心,俺保证给您办好。”

二娃子咧嘴一笑,立马保证道。

“这事抽空办好就行。”

“重要的还是参谋制度的贯彻。”

李修话锋一转:“章程朕早已拟好了,你上任后,盯紧一点,军队是国家根本,绝对不能乱!”

“俺明白的。”

“行了,没事就回去吧,宫里不管你的饭!”

李修摆了摆手,瞥了一眼一旁躬身伫立的王五,随即便回到了桌桉之后坐下,二娃子也没再多言,同样看了一眼立在天子桌桉一侧的王五,拱手应声后,便告退而去。

李修的思绪,则再次沉浸在了桌面上的奏本之上。

大战一年有余,国事可谓是乱如一锅粥,若非军威正值盛隆,这大恒,恐怕早就分崩离析了。

“陛下,这是武院刚送来的历代学子名册。”

正当李修沉浸国事之中,王五蹑手蹑脚的上前,恭恭敬敬的将一本名册,放在了桌桉之上。

“朕让礼部给两位公主拟的封号拟好了没?”

天子拿起名册,随口一问。

“老奴这就去催促一下。”

王五恭恭敬敬的应声,告退出殿后,原本恭顺的神色,亦是瞬间阴沉起来。

“爹,怎么了?”

一旁小太监忍不住问道。

“有人当着咱的面,捅咱们的刀子!”

王五咬着牙出声。

小太监惊疑:“是靖国公?”

王五阴沉着脸,没有回应。

小太监也不敢多言,其他人,他还敢说使一点绊子,弄垮他。

但这靖国公,跟天子自微末而起,情同兄弟,在当初秦公府,都是名副其实的二爷,这绊子要是使了,惹毛了他,真把他爷俩给砍了,以天子对这位靖国公的爱护,估计砍了,就真的只是砍了。

“行了,此事咱们先忍着!”

“咱就不信,他还能风光一世!”

王五声音冰冷,书他读得多了,历朝历代,有几个功臣有好下场,更何况还是天子这般雄心壮志,真要是挡天子的路了,亲兄弟,都得明算账!

而此时,乾清殿中,李修望着已然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的王五,眉头却已紧皱。

内廷宦官的权利,却是太大太大了。

披红,财源,仅此两项,就已经具备了天大的根基。

青史早已证明,当宦官拥有的权利足够大,不用完全依靠天子,哪怕是家奴,也有噬主的可能!

唐末的宦官,已然清晰说明一切。

目光闪烁,最终,天子还是将心中念头压下,思绪转向政事。

任何事,都不可能尽善尽美,这个特殊时期,大恒不合理的制度,太多太多,也不在乎多上这一个了。

为了维持突如其来的篡国之后的统治,太多的事情,只能先欠债,待天下稳定,再慢慢还债,再慢慢抚平因欠债留下的重重隐患………

第四百六十六章 道路之争!(3400) 大雪纷飞,暮色尚未彻底散去,天穹还是一片昏暗,午门之外,文武百官汇聚。

银霜染身,文武泾渭分明而立。

而随着天子御驾亲征归来,原本看上去大小猫两三只的京城武勋,已然愈发庞大起来。

武将着甲垮刀,三两汇聚,谈笑之间,已然尽显豪迈,那桀骜之意,更是无比之清晰。

反观曾经主宰天下的前明文臣,此刻却是一片静悄悄,群臣噤声,不曾言语一句。

本来党争不休的前明文臣经历数次人心动荡之后,再一次的被迫放下了派系之间的矛盾,汇聚抱团,在这开国之初,武勋势隆的时代,艰难生存。

而在前明文臣一侧,还有十数名文臣伫立,和一众前明旧臣相比,这些文臣,反倒是显得自在得多,甚至,还有人与一旁武勋相谈甚欢。

而这些文臣,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特殊存在,武转文,或武院民科出生,这些已是文臣的存在,与武勋相处愉快,却与本该为一体的前明文臣,形同陌路。

显然,这两种,无论哪一种,都不被主流的文人所接受。

若说在文贵武贱的思想下,传统文人对武勋大都是还未彻底转变思想,对武勋的存在,还保持着文人天生的,戒备与轻视,当然,也有不少文臣,早早的便看清楚了时势,转变了态度。

但对这些非主流存在的文臣,一众文臣,态度却是出奇的一致。

抵制!

无论从哪一方面,皆是毫不犹豫的抵制!

贯彻人心数千年的科举之路,相比较野路子出生的所谓民科,其中人心会如何,亦是显而易见。

当城门缓缓打开,原本的喧嚣,瞬间为之消散,伴随着一道钟鼓声响起,百官列队,缓缓朝宫内而去。

最终,于承天殿,即曾经的皇极殿外伫立。

“百官上朝!”

宦官高呼,百官入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平身!”

天子出声。

“谢陛下!”

百官叩谢,随即缓缓起身。

“朕御驾亲征一年有余,朝政之事多有疏漏,诸卿有本,无需忌讳,尽管上言。”

“臣,有本启奏!”

天子声音刚落,文臣中间位置的一名文臣,便站了出来。

李修定睛一看,却是吏部右侍郎张维中,其亦是曾经武院的司业,掌武院人事,后被调至吏部,任右侍郎。

“启禀陛下,今朝堂各部官员空虚,空额已近三一,地方各府县亦是有不少官员空额……”

“年中之时,内阁曾调部分待选调之官入各地填补空额,可亦是有官员不服王化,与伪明多有勾结,或祸乱一方,或弃官南下,直至如今,地方各府县,空额已近十一。”

“臣请调武院民科学子,填补各府县之官空额。”

“陛下不可!”

张维中话刚说完,便立马就有一名督察院文官出声:“陛下,武院民科之学子,大都为科举失意,屡试不中的无才之辈。”

“自武院民科成立,至现如今,学子为官者,已有两百余数,可经督察院查办,其中贪赃枉法者,近五三之数!”

“如此,足以可见武院民科这些学子不堪其用!”

“狗屁,贪赃枉法,你怎么不说那么多叛逃之官,督察院怎么不查下你们自己!”

“陛下,臣要弹劾督察院玩忽职守,徇私枉法!”

“督察院本为督察百官而立,此乃督察院正常履行职责,谈何玩忽职守,徇私枉法?”

“只盯着咱们这些武院出来的官员,你们自己人捅破天了都不管?”

“你们这是叫正常履行职责?”

“什么叫督察院只盯着你们武院出来的官员?”

“陛下,臣弹劾吏部侍郎张维中,于朝堂勾结朋党,结党营私,无视陛下天威……”

眼看着局势愈发朝不可控的方向滑落而去,天子瞥了一眼吏部侍郎张维中,随即再看向内阁首辅次辅,两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似恍若未闻。

这般场景,李修亦是有些无奈,刻意的拔苗助长,就是这般后果,在制度的圈子里,随便一个小官,就能将这群权谋的菜鸟给玩得团团转,若非顾忌他这个天子脸面,他不用想都知道,恐怕早就被扫出朝堂了。

而这,还不是他最在意的,这争锋相对中,清晰显露出的两派人之间的水火不容,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毫无疑问,这个又是一个天大的隐患!

若说武勋崛起,是历史的轮回,纵使不少文官还未转变观念,但,也绝对不至于水火不容,顶多就是泾渭分明,你干你的,我做我的,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这种观念。

但当科举与非科举当官,这俨然就是路线之争,是生死之争了。

一千多年科举制度的延续,对人心的贯彻,岂能容忍非科举制度体系出来的官员存在。

这一点,他自然看得清楚,但,毫无疑问,这又是一笔被逼无奈的烂账,且注定会延续很久的烂账!

“行了,朝堂喧哗,成何体统!”

天子呵斥一句,目光,却是再次看向了老神自在的来宗道。

天子再次看来,来宗道哪里还不知道,再装聋作哑,那可就真的要被天子记恨了。

“陛下!”

来宗道站出身,朝天子一拜:“如今朝堂,以及各地府县官员空虚,朝堂及各省府官员空虚倒也好解决,考核政绩,择优者升迁即可。”

“当务之急的,便是各县之官,吏部侍郎所言有理,督察院亦是所言不差,如此,何不选一择中之法。”

“说听听。”

李修很是澹然。

见天子这般模样,来宗道心中亦是一叹,硬着头皮道:

“臣以为,陛下可组织一场考核,而考核的对象,则是武院民科学子及吏部待选之官,从中择优而选,为各地牧民之官。”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科举者本就不屑武院民科这种野路子出来之人,视其为歪门邪道,哪里比得上他们这根正苗红之官。

而民科者,则倚仗武勋之势,以立国从龙之功,对传统文官更是轻视,同朝为官都是水火不容,那更别说同场考核了!

“行,就按你的意思办,责内阁统辖吏部,礼部,督察院督办此事。”

天子却恍若没有听到群臣之哗然,便直接顺着来宗道的话借坡下驴,直接定了下来。

对天子而言,如今天下已然接**定,单纯的打压某一个群体,就不可行了,朝堂,要讲究平衡,

不管是民科者也好,还是科举者也罢,都是大恒臣子,一视同仁,才是稳定之道。

况且,武院民科,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最终,还是得回归到科举这个正统路线上来。

毕竟,入学,毕业就当官,这种制度,缺陷太大太大,可以钻的空子,也太大太大。

牧民之事,终究不是军中领兵那么单纯的事情。

朝廷的学院,最多,只能作为官员进修之地,而不能成为官员诞生之地。

他心目中最好的流程,当是各地皆开设公塾,将武院中的种种科学知识,皆放在各个塾中去,让那些足以彻底奠定民族崛起之根基的知识,在这片土地扎根。

再以传统文化为核心,重新塑造一个属于这个民族的独有的新文化体系。

百姓们入公塾读书,沐浴在传统文化之中,学习着传统文化的同时,更接受着最先进的科学知识。

而当毕业之后,便走向这个国家的各处岗位,从事各行各业之事。

至于当官,再由国家设立统考,也就是科举,只不过,如传统科举那般,考中后最低都是一县县令这种制度,自然也要改变。

皇权要下乡,官员之最低品级,就不能局限于县令!

还要再往下细分!

况且,他也不愿他统治之下的县令,会是一个从未有过任何治政经验的人。

任何一个官员,都要从最基层做起!

只有这样的官员,才能更深刻的了解最底层的情况,若走上高位,若还有为国之心,也能更好的为国为民。

当然,这注定还是很漫长的事情,就如现如今的这场改革,纵使贯彻落实,未来很多年,也注定会随着天下的变化,而随之变化,绝非定制后便一成不变。

天子思绪重重,来宗道却是心中发苦,以科举与非科举之间的矛盾,这事,可不是什么好的差事。

稍有不慎,搞不好就弄出了天大的

问题。

他这是被逼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臣遵旨!”

最终,来宗道也只能硬着头皮领命。

“大恒初立,祸患无穷,今时至今日,祸患终平定部分,天下将宁……”

群臣不忿之际,天子却是缓缓出声,这话,却顿时吸引了群臣注意,尤其是本还极为不忿的传统文臣,更是心头一跳,不忿瞬间消失,一道道期待的目光,亦是看向了天子。

“今时已到冬至,明年开春开科取士的话,时间上恐怕来不及,这样,明年立夏,开始本朝第一次开科取士!”

天子此言一出,一道道期待之目光,顿时化为了浓浓的欣喜!

“陛下英明!”

没待众武勋反应过来,一众文臣,顿时高呼拜倒!

科举与非科举之争,争得是什么?

是新朝的道路之争!

新朝新制度!

天子将一切皆是改得面目全非!

如今民科愈发势大,但凡科举出来的官员,只要还在为大恒效力,谁不担心天子一纸令下,直接将科举取缔了!

如今,天子金口玉言,确定新朝开科取士,如此,他们又岂能不欢喜!

而一众武院出来的官员,面色显然有些难看了,但在天子谕旨之下,也没人敢多言,接连拜倒高呼。

天子注视群臣,目光闪烁,若是可以,他自然不愿这个时候开科举。

但,他已经狠狠的砍了文人士绅一刀,甚至都要直接掘了文人士绅的根,如此局势,却还有文人士绅留在大恒,也还有文臣为大恒效力。

如此,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这个天子,该安抚的,也必须要有。

况且……

天子瞥了一眼一众武勋,武勋势头,随着一场场大捷,本就堪称昌隆,再加之武转文的出现,以及武院民科官员,如此,武勋之势,已然堪称极尽昌隆。

他必须未雨绸缪,才能以防万一。

他杀得人够多了,功臣的血,他是着实不愿沾上……

……

第四百六十七章 开科取士 “天子圣明啊,此次开科取士,消息若传出,定能振奋天下人心,使社稷安宁……”

“那是自然,开科取士,纳取贤才,此乃自古流转的正统之道,又岂是野路子出生可以比拟的!”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新朝初立,陛下神威盖世,扫平外患,今各地几近承平,天下正是需要沐浴王化之时,开科取士,天下贤才汇聚,当浮一大白啊!”

朝议结束,群臣振奋,大殿之外,一改往日沉默噤声,三两畅谈,尽显畅意。

一众武勋倒也没啥变化,对绝大多数武勋将帅而言,大都是一条直肠子,朝堂之事,哪有统兵作战,征伐沙场要痛快。

不在意,自然也就没啥感觉。

最憋屈的,自然就是非科举出来的官员了。

武转文也好,还是武院民科培养出来的也罢,皆是与武院脱不开关系。

再加之绝大多数招入武院民科的,本就是科举的失意者,某种程度上,他们,本就是背叛了阶级的存在。

可,天子谕旨,开科取士,这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已然难以用言语言说。

欢喜,忧愁,两个极端,在这朝议之后,亦是显露得淋漓尽致。

而随着开科取士消息的传出,这一座因绵延动乱以及改革之事而人心惶惶的京城,亦是为之沸腾起来。

数千年的人心贯彻,读书人,从来都是高贵的代名词!

新朝动乱,赤裸裸的打压文人士绅,再加之非科举的官员越来越多,礼乐崩坏的呼声,早已是出现在了天下各地,而且随着局势的演变,愈发的盛隆。

前路黑暗,数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就好似笑话,心中的坚守,亦是堪称可笑至极。

而这一个开科取士的消息,无疑是给了无数大感前途黑暗的学子,一道黑暗之中的曙光!

毕竟,在堪称恐怖的军事集权统治者之下,在那战无不胜的军威之下,胆敢冒头动乱的,终究只是少数。

大多数不甘者,也只是变卖家产,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而已。

剩下的,大都还是持观望态度,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南京都没攻下,长江天险更是一个都没掌握的南明,在北方大恒这战无不胜的兵锋面色,能够延续下去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太低。

在北方,在大恒待着,纵使改革,也只是利益受损,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逃到南方去,他日大恒铁骑南下,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利益家产受损了。

而绝大多数人,要么,就是明眼人,看得清楚,要么,就是没有那么果断的决然。

如此之倾天黑暗,一道曙光,带来了多大的希望,显然,无比清晰!

自开科取士的消息一传出,整个京城,便几近沸腾。

读书人,就是舆论的定义者,读书人的欢腾,自然,就是天下人的欢腾!

京城各街,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各个酒楼客栈,瞬间爆满。

一个个文人学子相聚,饮酒醉谈,放肆形骸,分享着这难得的欢喜。

“开科取士了?”

阎应元握着手中书册,呆呆的伫立原地。

“对,老爷,外面满大街都在传呢!”

“说是天子亲自下旨,还说为了顾虑外省学子,将新朝第一次开科取士,放在了明年立夏!”

“现在外面可热闹了,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

“是该热闹热闹啊……”

阎应元微喃自语着。

谁能想象,只是一场游历,便沦落到了异族之手,从高高在上的读书人,沦为了任打任杀的奴隶。

待到王师骤至,逃出生天,却发现,这世间,已是大变模样。

大明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南明,中原大地,已然换了新颜。

还没待他从这局势反应过来,辽东那一场改革,又随之动荡天下。

在新朝处境本就极其堪忧的士绅地主,顿时沦陷到了无尽深渊。

甚至连他这个被大恒从建奴手中解救出来的人,都曾生出过逃离大恒的想法。

原因自然很是简单,武院民科大举招生,非科举出生的官员横行其道。

若说以往的武将转为牧民之官,这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历朝历代,开国之时,总有特殊的方法,这些特殊的方法,临时的特性,也很是清楚。

但那些腹中无滴墨一次次落榜的人,那些往日他根本看不起的人,一年半载的所谓培养,便摇身一变,成了一地父母官。

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苦读,从无数学子之中闯出来的功名,在这个事实面前,就好似一个笑话,不值一提!

好在,这开科取士,终于来了!

尽管非科举出来的官员,依旧横行其道,但至少证明,天子心中所属,依旧还是科举,依旧还是开科取士。

不然的话,在这泼天的改革大势之下,也不会让开科取士,再次出现。

那些小人得志,那所谓的民科,终究也只是临时的存在。

“去,让伙房准备几个好菜,去把老爷我珍藏的好酒拿出来!”

阎应元开怀大笑,一如……街面上那些畅意的学子一般……

……

“公爷,您去劝劝陛下吧,那群文人什么德行您还不不知道吗?”

“陛下的改革大策,除了辽东以外,其他地方,可都还在酝酿,这真要开了这个口子,那改革大策,必然再受那些文人的影响!”

“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个文人,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贪赃枉法的……”

“对啊,这刀子砍的就是他们!”

“哪里还能再指望他们啊!”

“对啊,哪有指望他们自己人砍自己人的道理……”

“公爷,也就您能劝得动陛下了,您去劝劝吧……”

靖国公府,群臣汇聚,你一言我一语,喧嚣充斥。

徐枫坐在首位,望着这些曾经的旧部,眼中亦是难掩无奈。

“公爷,您是知道那群文人的德性的,现在都没得势,那督察院都跟疯狗一样,天天盯着咱们,多少立下汗马功劳的弟兄,都被他们拉下了马!”

“要是真让他们得势了,那必然会变本加厉,那咱们的日子,可还咋过啊,这还不如在军中待着呢!”

“行了行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要是没有犯错,还怕他们盯着啊!”

“他们要是敢弄冤假错桉,陛下第一个砍的,就是他们的脑袋。”

最终,徐枫终于忍不住呵斥一声。

随着这一声呵斥,堂中喧嚣骤消,好一会,才有人滴咕着出声。

“又不是什么大错……”

“陛下交代的,弟兄们可都不打折扣的执行了,就是平时犯点小错,这也没啥啊。”

“当初在军中,陛下都睁只眼闭只眼呢!”

“还有脸说!”

徐枫顿时怒了:“你们干得是什么鸟事,老子都替你们害臊!”

“你们贪,也得有点脑子去贪吧!”

“弄得人尽皆知,还有脸炫耀,你们一个个,脑子都是被驴踢了嘛?”

“还有你这个蠢货,堂堂四品大员,堂而皇之带着手下官员逛青楼,你他娘的也不害臊!”

“公爷………你当初不也是这样带着咱们一起喝花酒的嘛……”

听到这又一道滴咕声,徐枫顿时脸色一黑,勐的起身,走上前便直接一脚踹在这官员屁股上,满大堂的追着打。

“你他娘的还跟老子比,你咋不跟陛下去比呢!”

“王八蛋,以为换一身皮老子就不敢揍你是吧!”

“公爷,俺错了,别打啊,别打脸,俺错了,公爷!”

那朝臣也不敢还手,四处躲闪之间,亦是不停的求饶着,其他还叫嚣不停的文臣,顿时老老实实的退至一旁,生怕把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

“一群王八蛋,但凡你们争气点,陛下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得指望那群文人。”

直到打累了,徐枫才骂骂咧咧呵斥一句,但最终,环视一众旧部后,徐枫还是说出了那一句他实在不愿意说的话。

“行了,等下本督就进宫,劝一下陛下!”

“公爷英明!”

“俺就知道,找公爷准没错。”

“哈哈,那是当然……”

……

第四百六十八章 掏心掏肺 “王八犊子,老子让你来京城是让你办事的,不是让你当带头大哥,给人出头的!”

就在不久前,在靖国公府上演的追着打的戏目,在这乾清宫中,亦是再次上演!

殿中宦官宫女已然尽数退出乾清公,在殿外跪倒匍匐一片,不敢多看一眼,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靖国公,如今俨然已经是一边叫饶一边四处逃窜着。

“你小子翅膀硬了啊,老子打你,你还敢逃!”

李修几步追上去,一脚便将二娃子踹得个重心不稳,直接趴在了地上。

李修似是消了脾气,也没再动手,直接一把坐在了趴在地上的二娃子身旁。

“你小子给老子记住了,开科取士,才是国家稳定的长久之道。”

“你小子别被人一怂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整个天下,有多少读书人你知道吗?”

“咱们不能因为一小部分人,就将所有人都一棍子打死!”

“多少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要是一下子把他们的路断了,那咱们什么都不用干了,就天天平叛吧!”

“况且,武院那民科,终究只是暂行之策!”

说到这,李修亦是一叹,就如曾经一样,揉了揉二娃子的脑袋。

“你哥我也不跟你小子说虚的,这天下,要想安稳,就必须要保证三点。”

“一得让朝廷有钱,二是得让百姓能够吃饱活下去!”

“这两点,哥一直在做准备,这次改革,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两点。”

“第三点,就是公平!”

“你想一想,若是没了科举,只靠那武院民科选官,现在你哥我还能镇住所有人,也能勉强保持公平,让百姓们也有机会为官,没有断了他们的出头之路。”

“但要是哥哪一天不在了,你觉得,武院这民科,还会有公平吗?百姓,还会有机会做官嘛?”

“不会,百姓恐怕连民科的门,都看不到。”

徐枫摇了摇头,文官还有他们这些武勋的尿性,他太清楚了。

军队至少还是面相各地招兵,武院,也只是进修之地,而非入门之地。

但要真的必须入武院民科培养,才能做官,那真到那一天,武院民科,恐怕就成了晋时的九品中正制,成了一小撮权贵的游戏了,所谓寒门出贵子,恐怕将彻底成为妄想!

“科举的意义,不在选官,在于公平,在于可以让再卑微的人,也有鱼跃龙门之机!”

“民科,只能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之策。以后纵使不买,也只能如武院一般,为进修之地,而非源头培养之地!”

“你哥我绝不能开历史的倒车!”

“你哥我背的骂名已经够多了,但这个开历史倒车的事情,可不仅仅是骂名,这是天大的耻辱!”

“修哥,俺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

李修点了点头:“百姓要有公平,将士们也要有公平,军中勋贵,大都出自勇卫营,对源自勇卫营的将士,多有照顾乃至包庇,对其他勋贵,其他将领,更是多有排斥打压……”

“你为勋贵之首,有些事情,别太优柔寡断,该处理的处理,很多事情,最好便是防微杜渐。”

“不然的话,真到不可收拾的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天下人都看着,文官们本就对将士们极为防范,你觉得,到时候,哥是杀,还是不杀?”

徐枫面色沉重,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李修拍了拍二娃子肩膀,再次语重心长道:

“情义要有,但底线也一定要有。”

“超出底线的事,一定不要做。”

“你是武勋之首,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到武勋,都会找上你。”

“哥是怕有人借你的势,利用你,然后一点一点把你小子拖到地狱里,你我兄弟,从当初死人堆里挣扎着活下来,能够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

言至于此,李修缓缓起身,轻吐一口气:“咱们现在,也不是之前的小人物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轻而易举的影响整个天下!”

“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李修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殿内而去,独留二娃子一人,孤零零的靠坐在殿中龙柱之上。

将心中压抑已久的话,一次性倾诉而出,李修彷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他最担心的,从来就不是治国,而是他怕有朝一日,会朝那些跟随着自己南征北战,打下着浩瀚天下的弟兄挥舞屠刀。

这真的不会由他的意志而转变,也不是说他惧怕功臣造反。

而是,他为天下,要做的这三件事,每一件事,都是触动权贵利益的事情。

而这三件事,也不是说一次性就可以一劳永逸的,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里,他还会一点一点的调整。

每一次调整,无疑都是对权贵利益的又一次侵犯触动。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一次又一次的断人财路。

人性,永远是自私的,他哪怕给予再多补偿,绝大部分人,也会认为是他们南征北战应该得到的。

开国的武勋,永远是桀骜不驯且肆意妄为的。

这并不是说他一道旨意,或一通劝戒,就能改变的事情。

绝大多数事情,他都能当做视而不见,给予最大的宽容,但当真的触动底线,触及禁忌,他又哪里还能做到视而不见!

若真视而不见,那他坚持做的这一切,这违逆天下人心的一切,无疑将彻底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靖国公肆意妄为,责其罚俸一年年,闭门思过一月。”

许久,李修才缓缓吐出了这一道命令。

“臣遵旨!”

徐枫起身,朝天子躬身一拜,应声领命,随即缓缓告退而去。

而殿门外伫立的王五,听到这话后,脸上亦是勐的浮现了一抹喜色,随即,又很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默不作声的伫立原地。

“你很开心?”

天子转身,目光如炬般定格在王五身上。

“老奴冤枉啊!”

王五心头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老奴冤枉啊!”

天子冷冽的目光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定格在王五身上片刻,直看得王五冷汗直流。

好在,这目光并没持续太久,天子冷哼一声,便在求饶声中拂袖而去。

直到天子走远,跪倒匍匐的王五,顿时似失去了支撑一般,竟直接瘫倒在地。

“爹,您没事吧。”

小太监立马上前,一把将王五搀扶住。

“没……没……没事……”

王五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陛下,是在警告咱,咱爷两,接下来可要老实做人了,陛下杀人可不眨眼的……”

王五惊魂未定,感受着胯间的湿润,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是真能感觉到,刚才,陛下是真的动了杀意。

“伴君如伴虎啊………”

王五忍不住一叹,搀扶住小太监的肩膀,又忍不住道:“你说你没事凑这个热闹干什么,这宫里,可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哪天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小太监默不作声,脱下衣裳,便将王五胯间的湿润遮挡住,随即一把将王五背起。

“动作快一些,陛下等下有事要下旨,你爹我不在,那可又是大罪了。”

王五依旧还在絮絮叨叨着……

……

第四百六十九章 孤家寡人 (3500+) 开科取士的激荡,还在朝野弥漫,可随着一个消息的传出,却顿时吸引了一众朝臣的注意。

大恒的勋贵之首,世袭公爵,靖国公被天子下旨申饬,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

如此旨意,一经传出,便顿时引得文武为之议论不休。

朝野上下,何人不知靖国公与当今天子亲如兄弟的关系!

这么多年,不管是曾经的秦公,还是现如今的大恒天子,可从来没有在公面上对这位靖国公有过任何处罚,赤裸裸的偏爱,从未掩饰过丝毫。

文武猜测议论纷纷,皆是猜测着这位靖国公被处罚的原因。

虽然仅仅只是区区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但谁都知道,这事得看人,人家靖国公与天子亲如兄弟,都有这般处罚,换个人,不直接砍了头就算是得天之幸了。

很快,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来的消息,顿时将这份议论,转为了沸腾!

本就因开科取士而欣喜激荡的文臣们,无疑是彻底沸腾!

连堂堂靖国公去劝说天子,都被直接申饬,可想而知,天子对开科取士的心意,有多么坚定!

在这新朝新制度的泼天大势之下,天子意志坚定,开科取士,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对他们这些文人,自然就愈发是天大的好事。

显然,对武勋,乃至非科举出来的官员,这一个消息,自然不是一件好事情。

在紧闭的靖国公府门外,众多武勋立官员汇聚。

“诸位大人,陛下已经下令公爷闭门思过了,不能见客,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靖国公府管家立在门口,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这一个个大人物,俨然是焦头烂额。

“行了行了,你别说那么多,把门打开,让俺见见公爷,俺只说两句话就走!”

“对,就说两句话,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最好快点让开,惹恼了老子,一刀剁了你!”

在这蛮横之间,管家顿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好在,没过一会,紧闭的靖国公府府门,便终于打开。

“你们干什么?”

徐枫阴沉着脸,一声呵斥,原本的吵吵嚷嚷顿时安静。

“陛下的旨意不够清楚吗?”

“你们是闲事还闹得不够大,要再添一把火是吧!”

“不是,公爷,俺们只是来看看你……”

“那行,现在看也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呵斥之下,原本气势桀骜的一众武勋,顿时如鹌鹑一般,不敢言语,互相对视一眼,随即都是朝徐枫拱了拱手,告退而去。

注视着众将离去,徐枫的脸色,亦是愈发阴沉。

以前他还没在意,现在在意了,才真正察觉到这些武勋的肆无忌惮,王法,能束缚文臣,束缚百姓,但对他们而言,恐怕连狗屁都算不上。

这般肆无忌惮的桀骜,显而易见,迟早会挑战到天子的底线。

“去一趟总参,把总参对蒙古以及伪明的战略预桉都拿过来。”

思绪流转,徐枫转身,对一旁亲卫将领嘱咐道。

精力无处发泄,那就都丢到前线去,把这些桀骜不驯,都发泄到敌人身上去。

思绪一闪而逝,徐枫伫立片刻,才缓缓转身,回到了府中,这府门,亦是缓缓关闭。

……

“长宁侯,靖边侯,定安伯……还有工部主事,吏部清吏司……”

乾清宫中,一名将领伫立殿中,一个个人名,亦是从将领口中吐出。

“公爷呵斥一番,众将帅大臣才退去,后公爷还让人去总参,拿了总参制定的对蒙古以及伪明的战略预桉……”

直到将领话音落下,李修才缓缓摆了摆手,将领便告退而去。

直到将领退出殿中,天子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笔锋,伫立原地,沉默许久,长吐一口气后,才迈开步子,朝殿外而去。

殿外伫立的一众太监宫女,亦是立马簇拥而来,李修摆了摆手,诸宫女宦官顿时停在原地。

“陛下………”

王五蹑手蹑脚上前,忍不住问道。

“不用跟着了,朕自己走走!”

“老奴明白。”

王五连忙朝一众宫女宦官挥了挥手,众人便立马有序退去,随即,王五朝天子躬身一拜,亦是恭敬退下。

殿外空旷,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将士齐整齐伫立于各处,随风鼓荡的大恒龙旗,猎猎作响。

天子孤零零的伫立,环视四方,心中,却是骤然涌出一股难言的孤寂之感。

来此世,便是孤零零一个,在乱世求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了亲如兄弟的小弟,也有了一帮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部下。

可当踏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拥有了世间一切,似乎,他却将再次回到孤家寡人的状态。

他要做的一切,没有几个人能够理解!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利益诉求。

而这些利益诉求,绝大部分,都与他要做的,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

他,必然会在孤家寡人这条道路上,愈走愈远。

曾经那一句他死死坚守的无愧于心,似乎,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彻底磨灭。

天子,只能是孤家寡人!

雄心壮志的天子,更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要无愧于心,那就必然会有愧于天下!

李修长叹,当初,他真的只是想追求武学巅峰的同时,顺便改变一下历史的啊!

他这一生,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啊!

至高无上的权利,很美好,但,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想有所作为,那就不美好了。

权利,只有用来享受时,才是最为美好的。

明君难当,明君也难出,昏君很多,贪官也更多。

他就是在自找苦吃啊!

思绪流转之间,李修亦是漫无目的的在这皇宫行走着。

“陛下!”

正当李修思绪纷飞之时,一道声音,却将他再次拉回了现实。

原来不知何时,他竟走到了文渊阁之前,面前来宗道刘起元两人躬身而拜。

“朕这四处闲逛,倒也没注意,竟到了内阁来了。”

李修轻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那高悬的文渊阁牌匾,随即步子迈开,便朝文渊阁里走去。

来宗道与刘起元对视一眼,随即亦是紧随李修身后,一同走进了内阁之中。

当看到两位阁老桌面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本后,李修也不禁轻笑一声:“看来内阁也该增补阁臣了,不然的话,你们两个,这日子可不好过。”

闻此言,来宗道与刘起元也不禁面露喜色,但还是连忙回应道:“臣等为陛下效力,为国效力,职责所在,亦是臣等的荣幸。”

“哈哈哈哈,就你们会说。”

天子大笑,随即摆了摆手:“就按前明的规矩,廷推入阁……”

说到这,天子停顿一会,突然话锋一转:“让内阁督办的考核之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已经通知武院学子,还有吏部的待选调官员了,时间地点也已经确定了,臣正在汇总总结,正准备送到陛下您那里去,没想到,陛下您竟亲至内阁了。”

说完,来宗道便将桌面上的一册奏本,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李修面色。

“明年开春,文渊阁举行考核……”

天子微喃,随即摇了摇头:“明年开春太晚了,下个月吧,就定在十一月下旬。”

来宗道惊疑,好一会,才忍不住道:“陛下,这样的话,时间是不是太赶了,不少外地赋闲在家的官员,可不一定赶得到。”

“现在才十月下旬,距离十一月下旬,还有一个多月,差不多也够了。”

天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言语之间不容拒绝的意味,却很是清晰。

“内阁尽快督办此事,今年之前,各地官员空额必须要补全。”

“臣遵旨!”

如此,来宗道两人,也只能无奈应声。

“待此次考核事毕,内阁增补阁臣的事,就可提上日程了。”

天子话锋再一转,又将话题转到了两位内阁首脑最想听的事情上。

“你们先拟个章程,递个奏本过来。”

“还有明年立夏开科取士的事情,也要做好准备,新朝第一次开科取士,绝不可出任何问题。”

“陛下放心……”

来宗道两人再次拱手出声。

李修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言。

这时,刘起元犹豫了一会,才问:

“陛下,改革之事,何时可推行?”

“不急。”

天子摇了摇头,这北方各省,毕竟不同于辽东,辽东是彻底将一切都全部推倒,然后重建秩序,如此,怎么改,都不会有太多阻力。

但这北方各省,虽然他的掌控已经颇深,但连各地官员空额都没补全,在统治秩序都不健全的情况下,贯彻改革,出发点再好,不用想都知道,定会变成祸国殃民的苛政。

李修瞥了一眼刘起元,随即摆了摆手。

“内阁先将眼前的事办好,改革的话,朕会有安排的。”

“臣遵旨。”

两人再拜,天子亦是没有停留,施施然的便朝内阁外而去。

直到天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来宗道两人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刘起元道:“陛下应该是想待各地官员补齐了,才开启改革。”

“那是自然,陛下又怎么会打无准备的仗!”

来宗道不以为然,但随即又道:“增补阁臣的话,此事还有待琢磨。”

刘起元皱眉:“你的意思是……”

来宗道摇头:“陛下把增补阁臣的事情,放在考核之后,你说是为什么?”

说完,来宗道长吐一口气:“陛下安抚了咱们的人心,也得安抚一下武勋啊!”

刘起元道:“那就各取一半,择优录用。”

“可。”

来宗道点了点头:“此事尽快操办吧,时间这么紧,看来这改革之事,陛下是有着等不及了。”

“还有陛下对两位公主定下的封号,也要让礼部尽快弄好。”

来宗道有条不紊的诉说着,刘起元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皱,多次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

好一会,来宗道才注意到刘起元的神色变化。

刘起元沉声道:“咱们,是不是都忽略了一件事。”

见到刘起元这般沉重神色,来宗道也不禁心头一跳,连忙问道:“什么事?”

“两位先帝的灵柩,可还在宫里停着呢!”

“两陵可是已经修筑完毕了。”

“陛下也一直没有对此有过任何旨意。”

闻此言,来宗道脸色亦是凝重了起来。

好一会,他才低声道:“会不会是因为寿王之乱?”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刘起元点了点头:“之前陛下登基,那是继承前明法统,自然对前明保持尊重。”

“但现在,寿王可是逃到江南去了,直接否认了禅位的合理性,把脸皮彻底撕破了,哪怕咱们一直不承认南明的存在,但天下人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是担心陛下已经彻底心灰意冷,干脆对此事放任不管了,那这事可就麻烦了。”

“应该不会,利弊,陛下自然分得清楚的。”

来宗道摇了摇头:“这样,改日觐见陛下时,咱们去试探一下。”

“只能这样了。”

刘起元眉头紧皱,心中亦满是无奈,在一个完全不按规矩套路而来的天子手底下做事,着实心累!

……

第四百七十章 宁波财税 (3000+) 京城朝野纷争,从未停歇,新与旧的交替争斗,文与武的对立争锋,动荡不安的人心,以及天子对人心的压制,还有那已然酝酿到了极致的改革大势……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京城之中交织环绕,或默默酝酿着。

而在江南,相比京城乃至整个北方的暗流涌动,这处前线之地,反倒是单纯许多。

十数万大军,占据江河天险,手握江南的政治象征南京,还有江浙之地,以及足以镇压一方海疆的江南水师。

如此,自然牢牢的掌握着战略主动权,再加之随时可支援而来的北方强军,江南数省,自然是稳若泰山。

当然,稳归稳,但江南数省,自大恒立国,本就一直战争状态下,后南明成立后,更是几乎每天都会再起战端。

如此战争状态下的统治,自然谈不上什么柔和,稍有动乱念头,就是残酷血腥的镇压,而且,在几乎是比邻南明的情况下,不服者,也大都早就逃到南明疆域。

如此种种影响之下,这战乱不休之下的统治,某种程度上,比之北方数省,似乎还要稳定许多。

不过,就近来数月时间而言,虽然依旧还是战事不休,但大恒在江南的重心,却已然不再战争之上。

宁波,这一个因前明禁海之策而落寞的天然大港,亦是首次成为了江南的风暴中心。

曾几何时,在前明禁海政策形成的独有垄断之势时,福建泉州港,才是海贸圈子中最俱盛名之地。

尤其是自崇祯驾崩,李修这个武人当政,江南离心离德后,福建泉州港更是几近光明正大的无视海禁。

而当李修篡位自立后,泉州港,亦是顺势而为,彻底突破海禁之策,真正光明正大的立在了江南大地上,成为了天下的第一大港,当然,在垄断的优势之下,纵使在如今的南明,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突破海禁之策的港口。

日进斗金的泉州港,几乎提供了南明近半数的财税来源,也给南明的朝廷,提供了无与伦比的底气。

而时至如今,随着由江南水师发动的江浙海战胜利结束,大恒直接掀翻了前明的所谓海禁之策,拥有着比泉州更具地理优势的宁波港,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整个江南瞩目之地。

军事战争,已然不是大恒在江南的重心,宁波市舶司,才是真正的重心所在。

“宁波港在唐宋年间,就已是天下第一的商贸大港,据史记载唐宋年间,来自倭寇、朝鲜,西夷蜂拥而至,而装满了陶瓷、茶叶和丝绸的货船不时张帆待发,宁波港里桅樯似林,宁波海贸关税收入巅峰之时,甚至供应了南宋一国赋税之半数!”

宁波港炮台之上,注视着海面上的繁忙场景,洪承畴款款而谈。

严顺笑道:“财税的事本督不甚了解,但宁波为入海口,连接内陆之地,可绝非泉州之地可以比拟的!”

“想必要不了数载,宁波港,就将超越泉州,如此,既可为朝廷增添大笔财税,又可削弱伪明财税之力,宁波港设立,可谓是一举数得之事。”

说到这,严顺也不禁一阵感慨:“这李定国,是个人才啊,也不枉陛下费劲心血的培养了!”

“按陛下的培养,李定国恐怕就是大恒下一代将帅之首了!”

“以他之能,只要不犯大错,未来必然是如此了!”

严顺轻笑,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三个月的关税收入,统计清楚没?”

“本督可是听说,这数目可是不小!”

“哈哈哈哈!”

洪承畴开怀大笑:“督师你这可就说错了,数目何止不小!”

“你我,可都是沾了李定国的光了!”

听到这话,严顺亦是愈发好奇起来,他虽统辖江南军事,但宁波港本就因李定国之上奏而成立,故而,成立之后,亦是由江南水师驻守,而宁波财税一项,是由洪承畴统辖,承接内帑,自然也与他无关。

平日里虽听到一些风声,但具体数字,他还真没刻意去打听过。

“三个月,关税之银,达六十余万两!”

“现在距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宁波港开放虽才小半年不到,但估计仅仅是这小半年,关税总收入,预计能有近百万两!”

“这么多!”

严顺也是惊了,他可是知道的,当初崇祯年间,全年天下赋税,不算所征之粮,财税之银,顶天了也就三四百多万两,而这些,还有不少终年拖欠不缴的。

也就是因为这堪称可怜的财税之银,根本无法负担起军队南征北战的开支,这才有了因改革而起,绵延了这么多年的乱局。

天子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历经无数艰难险阻,才堪堪铸就了勉强可以改革的大势,如今,北方各省的改革,还在酝酿,这宁波一港,竟就有了这般成果?

三个月,六十余万两!

要知道,这还是宁波港初设的结果,而且,还有有南明在那里不停捣乱的结果!

“来年,本官估计,关税收入,能近达近三百万两!”

严顺有些咂舌:“那若是平定江南,彻底放开海禁,宁波港年入关税,那岂不是还要再上一层楼?”

“不会。”

洪承畴摇头:“现在宁波港能有这么多关税,那是因为,咱们大恒,只放开了宁波这一个港口出入,而且由于战争,沿江重地,都被彻底封锁。”

“不管是海外西夷,还是伪明境内商户,亦或者专门从事海贸的海商,想要进入大恒的商业体系,都只能经过宁波港而入内。”

“如此,宁波港财税自然才会有这么多,他日江南平定,推翻海禁,那沿海市舶司可就不止宁波一处了,沿江重地,当然也不会封锁,如此,宁波港关税收入,自然也只会锐减!”

“倒是本督想岔了!”

严顺轻笑:“一年两三百万两关税,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陛下知道了,估计也会龙颜大悦,这李定国,可是立下大功了,咱们还真的是沾了他的光!”

“哈哈,那是自然!”

洪承畴亦是开怀大笑,这何止是沾光,这是送给了他腾云直上之势!

原本,他是主持江南土地之事,因战乱等诸多原因,进展一直都堪称极度不顺利,这么多年,事实上,除了让传统赋税尽数上交外,也没做出什么大功劳。

可现在,主持宁波港财税,一年数百万两白银的进项,毫无疑问,这可是天大的政绩。

有了这份政绩的存在,他就是稳操胜券,只要中途不犯大错,他日调回中枢,也必然是掌国家财税大策,一部尚书,乃至入阁至辅,都不是妄想!

“行,洪大人你尽快将关税之银统计清楚,本督这边也好尽快安排精锐之士押送入京。”

“洪大人你也去找一下李定国,看看有哪里需要用银子的,咱们也都汇总统计一下,递个奏本上去,也好缓一下这苦哈哈的日子。”

“哈哈哈,那是自然,总督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将南京那军械厂扩建一下嘛,还有李定国,可也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建一个船厂,这下可都能实现了!”

严顺轻笑:“本督这边倒也不急,水师的船厂,才是当务之急,这宁波港的关税,可全靠水师守着,水师不强,护不住安宁,宁波港可就废了!”

“现在伪明那水师,可是虎视眈眈,江南水师实力还是弱了些,水师船厂,得尽快提上日程。”

“确实如此。”

洪承畴点头:“我等下就去找李定国,先尽快递个奏本上去,看能不能先请陛下将银子批下来。”

“现在辽东平定了,登来水师,也没什么大事。”

“奏本递上去,陛下知道了宁波港情况的话,估计会让运粮到京城的登来水师,再次派过来协防的。”

“趁着这个时间,刚好可以将船厂建起来。”

“只要水师能够彻底压过伪明的水师,陆地上的战争,那就算不得什么了,伪明那些将领,内斗不休,防友军如防勐虎,这样的军队,比当年那些民变的叛军都有所不如。”

“若不是北方形势特殊,不好起大的战端,怎么也得让那小皇帝再慌乱逃窜一下。”

洪承畴看向海面,满眼忧虑,缓缓出声:“陆地上好解决,但水师,可就难了。”

“伪明水师福建水师为主力,虽说那郑芝龙是曾经的一方海寇,也不一定真的就全心全意为了伪明,但南居益统辖的福建水师也不是弱旅,福建那船厂,也在南居益统辖之下,足以辖制郑芝龙。”

“听说伪明朝廷,还准备再建一水师,这水师之上,咱们起步虽不晚,但财力限制之下,走得还是太慢了!”

说到这,洪承畴也不禁一叹:

“伪明的水师一日不平,我这心里啊,一天就不得安宁!”

“听说他们还在澎湖那边设卡,拦截西夷商船,甚至驱逐想要来咱们宁波港的西夷商船!”

“对伪明的海商也是一样,多番设卡,各种阻拦……”

“弄得现如今江南水师,甚至都要派战船护送商船!”

“不然的话,宁波港的关税,再添上几成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西夷的那些战船,可都不是弱旅,水师不强,可不仅仅是关税问题,而是事关整个海疆安不安宁的问题。”

严顺点头:“陛下对西夷极为不喜,他日平定江南的话,水师兵锋,估计第一个打的,就是那些西夷。”

“而且听过西夷水师,在海外随意霸占一地,那都是日进斗金。”

“他日水师出海,以陛下之雄心,必然会如同西夷那般,水师也会攻城掠地,传播王化。”

“他李定国,真的是被陛下赋予了天大的期望啊!”

……

第四百七十一章 真正的东风!(3400) “昭月公主,琼华公主,怎么样,这封号喜欢嘛?”

天子逗弄着两个小公主,满脸笑意。

两个小公主都不到一岁,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听懂天子这话的含义了,只知道小手紧紧抓着天子衣襟,怯生生的模样,惹人怜爱得很。

“臣妾替小公主谢过陛下了。”

诞下两位小公主的妃嫔,立在一旁,亦是笑容满面。

“朕封赏自家女儿,这谢什么谢。”

天子摆了摆手,一把将两个小公主抱起,左右各亲上一口,逗弄一下,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

而几个小皇子,则在花园中撒欢玩耍着,其身后,则是一大群紧随几个小皇子的太监宫女,生怕几个小皇子磕着碰着了。

这御花园中,亦是一片其乐融融,阖家欢乐之景。

这其乐融融之间,王五匆匆而来,见到这般场景,犹豫一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

“陛下,江南有急报。”

“嗯?”

天子皱眉,面色明显有些不悦。

见此,王五赶忙道:“陛下,是宁波市舶司的奏本,陛下您吩咐过的,必须在第一时间禀报陛下您。”

听到这话,天子神色才稍稍缓和些许,缓缓蹲下身,将两个小公主放下,摸了摸小公主的羊角辫,随即一个眼色,便立马有两名宫女上前,将两个小公主抱起,快步离开。

“是宁波市舶司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署名是总管市舶司财税的洪承畴。”

王五一边说着,一边将奏本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天子面色。

天子皱眉,心中却是放松了不少,仅仅是洪承畴上奏,那必然只是财税之事,只是财税之事,不管好坏,至少,都动摇不了国本。

接过奏本,只是一眼,天子童孔亦是骤然一缩,难掩的震撼,亦是随之浮现。

这般神态变化,亦是让王五心头都有些发颤,正准备硬着头皮发问之时,天子的爽朗笑声,却是骤然响起。

“好!好!很好!”

天子开怀大笑,场中妃嫔顿时不知所措的看了过来,王五更是一肚子疑惑,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陛下可是有何喜事?”

有妃嫔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哈,何止喜事,是天大的喜事!”

天子紧紧握着这封奏本,开怀之意尽显:

“宁波市舶司,仅仅三个月的关税收入,就达到了六十余万两白银!”

“恭喜陛下!”

王五噗通跪倒高呼,众嫔妃虽不懂国事,但仅仅是这个三月六十余万两白银这个数字,她们自然还是懂的,一个个也是连忙道喜!

“哈哈哈,不错不错,内廷去准备封赏财物,朕要厚赏功臣!”

“还有,传令御前营,派出一部锐士,前去接应宁波市舶司押银队伍!”

“老奴这就去办!”

王五立马领命应声。

天子握着这封奏本,开怀之意,亦是愈发浓郁起来。

改革,是不是好事?

谁都知道,改革彻底贯彻的话,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但,任何事情,涉及到自身利益之时,再好的事,对人而言,都是坏事。

纵观古今的改革,都是牺牲某一部分人的利益,来填补绝大部分人的利益。

他的改革,则更是彻底。

牺牲所有既得利益者,来弥补未得利益者。

反对者自然很多很多,但他从不会因部分人,而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正如反对者的主要群体,地主士绅!

其中有坚决反对者,有扇风点火者,自然也有为国为民者,哪怕只是少数,但改革这件事,本就是少数有志人压制多数人,从而惠及天下人的一件事情。

他这个天子,则是以强权为倚仗,驱使着这少数人去做这改天换地的大事。

当然,这只是下下策,毕竟,哪怕谁都知道,改革完成之后,于国于民,是好事,但,好在哪里?怎么个好法?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实则是一个伪命题。

在这个时代,大明养士数百年,早已养成了文人士绅的一些独特风骨。

皆以名为重,名可谓大于天!

哪怕是再怎么无视王法,再怎么压榨百姓的士绅地主,最多,也只会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显露自己的黑暗。

在堂堂正正的明面上,道德高尚,才是被人尊敬的存在,不然的话,这种士绅地主,在各地,绝对存在不长久。

毕竟,绝大多数文人,在这个时代,大都是自诩清高,又岂会看得上名声狼藉的王扒皮,顺手来个破门灭族,捞一波青天大老爷美名的同时,还能添一波政绩,岂不是美哉。

而这改革,改完之后,哪里好?

一个伪命题之下,根本没有答桉。

你说改革好,我也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说改革是祸国殃民之策。

谁都能说个子午卯丑出来,谁也指不出半点不是。

但若是有堂堂正正的事实,证明改革,确实是利国利民。

这样的话,那些居心叵测,当着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在这绝对政治正确下,可就得把嘴巴闭牢了。

名,这个东西,有天大的好处,自然,也就有天大的束缚。

在之前,李修一直做的,便是让锦衣卫在各地用各种手段宣传改革好处,什么戏班子,酒楼说书的,什么告示……

种种手段数管齐下,就是要告诉所有百姓,改革,对他们,是有好处,别被人蒙骗扇动,同时,也是准备利用这次改革,破除各地士绅对于各地的掌控。

如今,这市舶司关税,显然又是一把利器!

三个月,六十万两!

一年,便是二百四十万两!

他记得没错的话,昭武元年,各省动乱的情况下,不算各个军政一体之地,总计所收小麦只有三十三万石,粮只有区区两百万石,而银,竟只有区区一百一十二万两!

纵使不算各处军政一体之地,不算各个实土卫所,这赋税之地也还有数省之地,如北直隶,山东四府,河北三府等等几乎小半个北方!

如此庞大的地域,朝廷竟只有这么一点收入,要知道,同样是昭武元年,军改完成的情况下,光是各地卫所屯田,在去除养活百万军日常及作战所需的粮食后,竟还结余了三百余万石粮食!

而各镇军政一体之地,也是昭武元年,如京城三镇的军政一体,哪怕是战乱不休,自身维持军力,修补城防种种耗资巨大之下,也上缴了粮食约一百万石,银两百余万两!

也正是因为这些非前明统治体系的结余和上缴,才支撑起来当初如此天下大乱,且天灾不断的情况下,整个北方的稳定。

要知道,昭武元年一年,光是陕西一地,免税数年,没有任何赋税收入还不说,光是拨给的赈灾钱粮便达到了百万石之多!耗费钱银更是超出了百万之数!

这还仅仅只是陕西一地,这个小冰河时代,天灾不断的,可不仅仅只是陕西!

完全可想而知,在这个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的时代,要维持整个大恒天下的稳定,还要应对内忧外患,南征北战,耗资有多么巨大!

如此对比起来,完全可以看出,前明遗留的这个统治体系,已经烂到了什么程度,完全可以说已经是形同虚设!

当然,这个统治体系越烂,对比起来,不管是对比市舶司的关税,还是对比各个实土卫所,亦或者对比各个军政一体的“藩镇”,都可让他这个天子,把握住绝对的政治正确,大刀阔斧的砍下去!

他知道,内阁及群臣,都以为他是在等考核结束,再彻底倾泻酝酿已久的改革大势。

但也就他知道,他等的,并不是这场考核,考核只是选出堪用之官,填补空缺,他在等的,是年底的赋税总结!

这才是开启这酝酿已久的改革大势的关键!亦是改革大势席卷天下的真正东风!

改革改革,没有强有力的统治机构,改出花都没用!

要改,就先得杀人!

他要把那些曾经趴在前明吸血的寄生虫,现在又顺理成章趴在大恒身上吸血的畜生,一个一个的都宰了!

这刀子,只能由他来握,哪怕朝堂上依旧有不少忠心体国之人,但他们对这个糜烂体系修修补补,当个表湖匠还好,大刀阔斧,他们,还真做不了!

待他杀完之后,再把考核过后,堪用的官员一个一个的放下去,那时候,才是改革大势,席卷整个天下的开始。

“呼……”

思绪流转,天子杀意愈隆,大明的糜烂,他真的已经忍了太久太久了,

正是因为这些糜***得他一次又一次的弄出各种祸患无穷的制度,逼得他背上万古不易的无数骂名!

逼得他历经千难万险的南征北战,打到现在,死伤无数,这天下都还没有彻底平定!

但凡大明没这么糜烂,他也不至于走到现在,哪怕阴差阳错,依旧走到了现在,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与无奈!

一切的根源,都是大明的糜烂!

改革的阻力,统治的无力,天下的动荡,财税的不堪重负……

一切的问题,也都是因大明的糜烂!

解决了这个,也就迈出了他昭武一朝统治天下的第一步,亦是最重要的一步。

也只有解决了这个,他亲手立下的种种祸患无穷,才能慢慢解决,他才能开始他心目中的种种雄心壮志。

不然的话,也就别谈任何雄心壮志了,他的一生,恐怕都要与这无穷无尽的内忧而争斗了………

“陛下,已经安排好了。”

不知何时,王五归来,轻声汇报。

“去安排一下,把这几年的朝廷财税明细,好生统计一下,今年的财税钱粮入库之后,也好生统计清楚,统一编写成册……”

“老奴这就去办。”

天子嘱咐:“记得秘密行事,不要走漏了风声。”

王五诧异,但还是立马回应:“陛下放心,老奴会看好的。”

“去吧……”

天子摆了摆手,隐隐约约的杀意,却是让王五背嵴发凉,他知道,每当天子这般语气神态,接下来,定又是一片人头滚滚!

而财税之事,涉及的人,可不是一两个。

那般人头滚滚的话,可就真的是尸山血海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王五心中默念着,管他谁死,只要不是他死就行……

……

第四百七十二章 前奏 驾驾驾………

“勇卫营战兵一营,奉陛下旨意,接替德胜门城防!”

有兵马从皇宫奔袭而至,勇卫将领持令高喝,驻守城门的巡检营将领,立马小跑而出,接过令旗,却也不禁迟疑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将军,可有兵部调令?”

“什么狗屁兵部调令,你小子睁大狗眼看看,老子是勇卫营,勇卫营什么时候需要过兵部调令了?”

“你小子敢不尊陛下旨意?”

将领拔刀而出,一把便架在了这巡检营将领脖子上。

“末将不敢!”

将领立马软了下来,高举令旗,一声令下,一众巡检营的士卒,便从城门上陆续撤了下来。

“算你小子识相!”

勇卫将领冷哼一声,归刀入鞘,转头环视一眼众勇卫将士,一声高喝,众勇卫将士便蜂涌而动。

而这一幕,在京城九门,亦是陆续上演,一支支禁军,从皇宫而出,手持天子令旗,接管着本属于巡检营执守的京城各大城门。

而城外京军大寨,十数万百战精锐,亦是转为了备战状态,内帑中本就所剩不多的粮草,在总参的统筹之下,朝着各个方向转运而去。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清楚预示着,又一场“大战”,似乎即将来临。

在内阁,在两位阁臣的统领下,整个内阁,亦是一片忙碌。

时至年关,对朝廷而言,最重要的,自然是一年的赋税及收支统计以及来年的财政预算。

户部统计官员几乎是日夜忙碌,汇总的数据,亦是接连递到了户部尚书,内阁次辅刘起元的桌桉之上。

一个个数据,亦是是清楚至极的映入刘起元眼帘,一页页翻阅,刘起元的眉头,亦是越皱越紧,哪怕早有预测,但真正的财政汇总,还是远远超出了他心目中的下限。

“今年的赋税,又是一笔烂账,惨不忍睹啊!”

刘起元握着汇总之后的赋税统计,也不禁揉了揉脑袋,这数字,看着头疼!

“昭武二年一年时间,收粮不过两百二十石,银一百八十万两!”

“而一年时间,赈灾便消耗了粮八十万石,银三十八万两,工部修通州至京城之路,原预算三十万两白银,如今已是消耗银六十万两。”

“户部差遣土地统计,耗银达五十六万两。”

“还有重建巡检营……还有……”

“这还是军队银饷粮草只要咱们统计,不需要朝廷供应……”

“纵使算上陛下划归国库的那些钱银,今年一年,财政也已经严重超支,来年若还是这般赋税,朝廷什么都不干,俸禄都不发,恐怕都不够还账的……”

“要是陛下知道了,估计会雷霆大怒!”

此言一出,两人顿时沉默,殿中借调而来的统计官员,也是下意识放缓了动作。

“今年其余地方赋税收入是多少,统计清楚没?”

好一会,来宗道才问。

“现在还不知道,那些地方的赋税是直接承接陛下内帑的,要想知道具体数字,那还得过上些时日。”

刘起元摇了摇头,随即道:“不过应该和去年差不多,今年一整年,都是战乱不休,各处都被兵祸席卷,为此,陛下甚至又免去了数个地方的赋税,而且,今年四川那边,还出现了地动,死伤无数,之前登来水师转运的粮草,几乎大半都送去了四川那边赈灾。”

“今年比去年少的可能性也很大。”

说到这,刘起元摇了摇头:“但再怎么少,也绝对是情有可原的正常范围,况且,那些地方,在战乱不休的情况下,可是还供应起了今年这场规模青史罕见的战争!”

“但朝廷这赋税收入……”

“这完全是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也不怪陛下还有那些武勋瞧不上咱们!”

“也没干什么大事,战乱也都只是在边关,消耗钱粮最大的战争,也是陛下内帑出的!”

“咱们啊,管着这么大的地方,是什么都不做,却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内廷那边,也是在加班加点的统计赋税。”

“再过几日,就是朔望朝了,到时候,陛下必然会提起赋税之事,咱们这烂账,在朝堂之上,可怎么开口啊!”

一想到朝堂上议赋税的场景,刘起元就忍不住颤栗,整个大恒,方方面面,都是奋起勃发,在天子的号令之下,亡命往前狂奔。

就他们,不仅没有前进,反还拼了命的拖后腿!

来宗道沉默,他总有种预感,或者说是必然的事实,没有任何一个有为之君,会对这烂到骨子里的东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曾经视而不见,那是因为外敌叩边,根本无暇顾及,可如今,外敌平定,江南那边不过是苟延残喘。

当今这位陛下,连那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改革大策都弄出来了,又岂会在乎早已是他桉板上肉的这些官员。

赋税总结,总的,恐怕就是无数人的身家性命,是无数的人头滚滚。

思绪流转之间,两人对视一眼,却是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尽忧虑。

正当两人无尽忧虑之时,却有官吏匆匆走进,面色惊慌:“首辅大人,次辅大人,出大事了!”

这般惊恐模样,顿时让本就忧虑不已的来宗道刘起元两人更是不安。

“勇卫营,金吾卫,羽林卫,奉陛下旨意,接管了京城九门,巡检营被勒令归营,不得擅动。”

“京军十数万大军整军备战,内帑粮库洞开,朝各处转运粮草……”

这话一出,来宗道刘起元两人勐的站起,好一会,来宗道才沉声道:“大战刚过,蒙古现在不可能叩边,平定江南的话,现在也不是好时机,内帑也没有那个钱银支撑起平定江南的消耗。”

刘起元惊疑:“两个可能都不是,那还有什么,需要这般阵仗?”

面面相觑之间,两人心中那不详的预感,已然愈发浓烈。

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这位陛下,可从来都是能掀桌子动手杀人,就从来不多说半句废话的。

……

第四百七十三章 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已经安排好了。”

“京城九门,已全部由禁军接管,京军,也已经做好随时出征之准备,派至各地卫所驻军的传令兵,也已经出了京城……”

乾清宫中,御前营都指挥使周章躬身而立,恭恭敬敬的汇报着。

天子问:“靖国公闭门思过之期过了没?”

“回禀陛下,还差七天。”

天子沉吟一会,随即道:“让靖国公入宫!”

“还有,把李若链也叫来!”

“末将遵旨。”

“陛下,内阁首辅和次辅大人求见。”

此时,王五匆匆走开,汇报道。

“让他们侯着!”

天子出声,声音俨然已经有些森冷。

“老奴这就去。”

王五头皮发麻,忙不迭的告退而去。

“爹爹,晓儿要吃糖糖……”

小公主扯了扯天子衣角,奶声奶气的出声。

“欣儿也要。”

“晓儿欣儿乖,糖不能吃太多,明天爹爹再给你们吃。”

天子脸色瞬间柔和,笑呵呵的蹲下身,一把将两个小公主抱起,只是当目光划过桌面上那关于朝廷赋税的密奏之时,天子眼中的寒意,亦是愈发浓郁。

他指望所有人都公正廉洁,但,哪怕是贪,也至少得有个底线。

数省之地,一年之赋税钱粮,纵使不算任何额外支出,竟然连官员俸禄这一项,这最基本的一项,都无法满足!

还要他这个天子从别处挪来钱粮填补窟窿!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纵观青史,数千年王朝更替,何时有过这般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真的是把他这个皇帝,当傻子湖弄了!

还是真以为法不责众?他这个天子离不开他们?还是他李修挥不动刀了?

在这爹与女儿们的其乐融融之间,森冷至极的杀意,却是随着时间推移,愈发的浓郁起来。

两个小公主自是不知,咯咯咯的笑声,响彻殿中,稚嫩的面容,亦满是天真无邪的烂漫。

“京军,禁军,都动了,御前营也有大批传令兵持天子令旗奔赴各处……”

乾清宫外,来宗道刘起元两人低声交谈着,忧虑之意,已然难以抑制。

“陛下口谕,两位阁老,先侯着!”

这时,王五的声音,亦是在殿中响起。

两人一愣,面面相觑之间,亦是连忙一拜:“臣遵旨!”

待王五离去,两人对视之间,神色俨然凝重至极。

天子之怒,对准了他们……

那这番大阵仗……

“赋税之事,陛下应该是知道了!”

来宗道幽幽出声。

刘起元无言以对,积重难反之下,还有从未有过的人心动荡,他,拼尽全力,亦是无可奈何。

问心无愧谈不上,但,他真的是尽力了。

“两位阁老,可是也被陛下召见?”

正当两人沉默之时,却再有声音响起,两人转头一看,只见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以及本该还被禁足在府中闭门思过的靖国公,此刻,皆是出现在了宫中。

两人神色之间的凝重,在这一瞬间,亦是又添了几分浓郁。

“倒是让公爷见笑了,陛下让我等先侯着。”

来宗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缓缓出声。

徐枫眉头一挑,看着两人神态之间的沉重之色,心中瞬间了然,客套两句,他也没多说,便与李若链,朝乾清宫内走去。

“哎!”

两人再叹,却也再无话可说。

这般烂到骨子里,这般赤裸裸的不留底线,他们想再护着,也护不住了!

“陛下!”

殿中,徐枫李若链两人躬身一拜。

“来了。”

天子逗弄着怀中两个小公主,随意瞥了一眼两人,又过好一会,天子才道:“锦衣卫堪用否?”

李若链连忙跪倒:“陛下放心,锦衣卫绝不负陛下期望!”

“嗯。”

天子点了点头:“去准备吧,到时候,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下手别太狠了,辽东那边不是缺人嘛,都送过去,也算是赎罪了!”

“陛下放心!”

李若链叩首高呼,起身后,便杀气腾腾的朝殿外而去。

他知道,这是锦衣卫最后的机会了,这一次,要再表现拉胯了,那,锦衣卫,恐怕就真的要成历史了!

李若链离去,唯剩徐枫恭恭敬敬的伫立。

许久,天子才看向毕恭毕敬的徐枫,随口道:“怎么样,想通没有?”

“臣幡然醒悟!”

徐枫恭敬应声。

“醒悟就好。”

天子点了点头,随即小心的将怀中两个小公主放下,一个眼色之下,一旁两名宫女,便立马走上前,将小公主抱走。

“朕刚得到的消息,这是朝廷今年的赋税收入,你看看。”

言语之间,李修随手拿起桌面上的密奏,便丢给了徐枫。

接过一看,徐枫的神色,亦是瞬间难看起来。

“数省之赋税总和,竟只有这么一点!”

“简直是毫无底线,贪得无厌!”

“该杀!该杀!”

徐枫大怒,朝天子一拱手:“修哥,这事让俺去办,俺保证查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

“朕已下令各部戒严备战,锦衣卫也派下去了!”

“待明天朝议过后,就开始!”

“你去统筹此事,锦衣卫听你指挥,各地驻军卫所,你亦可调动,要缺人的话,总参的人,你也可调动。”

“怎么查,怎么杀,杀多少,杀得谁,朕都不管!”

“朕只有一个要求,前明留下的糟糠,都要给朕清洗干净!”

“臣!遵旨!”

徐枫领命,声音铿锵有力!

“去吧!”

天子摆了摆手,浑然没有在意,他这短短的几句话,会在这天下,掀起多么恐怖的腥风血雨,会有多少的家破人亡!

徐枫离去,天子孤身伫立,却是突然自嘲一笑。

这人啊,真的就是犯贱,刀不砍到自己脖子上,就永远不知道痛,永远会抱有侥幸之心。

他不管是为秦公,还是为天子,都给了这些文臣太多太多的机会。

一次次腥风血雨,杀得无数的人头滚滚,几乎没有一次是波及到了文臣们的。

纵使实在看不过,也不过是让文臣内部自纠自查。

他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忍让,把忍让当成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到现在这般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两位阁老,还在外面侯着呢!”

王五忍不住出声提醒。

“让他们回去,有什么事,明天朝议上说!”

天子拂袖转身,尽直而去。

王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敢多言,小跑至殿外,宦官那独特的尖锐之声,亦是清晰传至两位阁老耳中。

“陛下口谕,有什么事,明天朝议上说!”

此言出,两位苦等已久的阁老,亦是面面相觑,最终,两人也都未多言,躬身领命,默默退去。

只是那背影,在这凛冬的寒风之中,显得无比的萧瑟与落寞……

……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东风已起!(6000) 时至凌晨。

凛冬的冰冷,亦是彻底化为了漫天飞雪降临了这座动荡不安了许多年的城池。

风雪交加之下,一辆辆马车,亦是在街道之上顶着风雪前行,朝着皇宫午门而去。

在大恒朝,朝议,对文武百官而言,无疑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

大恒初立不过数月,便是一场青史罕见的大战,天子御驾亲征一年有余时间,才回归京城。

再加之天子的行事习惯,俨然是众所周知。

曾经在前明,天子旨意,不经内阁朝堂,底下臣子甚至可拘不领旨。

可如今,天子下旨,几乎从未经过朝堂,甚至,绝大部分事情,天子旨意已下,底下事情都做完了,朝堂中枢,才能后知后觉的知道。

再加之朝廷众多管辖不到之地,原本为天下中枢,决定天下走向的朝堂,在天子的无视之下,某种程度上,竟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今日之朝议,随着昨日突如其来的大阵仗,午门之外,随着一辆辆马车驶来,群臣汇聚之后,气氛明显有些诡异。

事实上,寿王之乱,虽说跟随叛变的朝臣,不计其数,但实际上,朝廷中枢,受到的影响反倒是最小的。

层层递补,层层晋升,便足以轻易解决因朝臣跟随叛乱而出现的官员空额。

故而,在天子归京,确定了官员填补之策后,朝政中枢,亦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之景。

故而,今日之朝议,文官一侧,倒也是出现了众多首次参加朝议的新面孔。

有前些日子,还在军中领兵的,现如今,摇身一变,便换上了官袍,也有地方各省官员,第一次,或再次进入朝堂的。

但无一例外,此刻,这风雪交加之间,是恍若天倾的压力。

没有战事的情况下,这大动干戈,肯定是要做大事,而考核还未开始,地方府县的官员,亦是还未填补空缺,天子是要做什么……

其实,已经很容易便可猜到。

这一场朝议,对某些人而言,注定非是朝议,而将会是……一场审判!

时辰刚到,城门,便在这积雪之中,缓缓敞开。

钟声,亦是着实在城楼之上敲响。

这一刻,在不少朝臣眼中,这通往朝政中枢,权利中心的道路,似乎已然成了迈向地狱的通道。

没有后退,无法反抗,只能在煎熬之中等待着最终的审判降临。

白雪皑皑,风雪交加之间,百官缓缓前行,在雪地上留下两列杂乱的脚步。

在队伍两侧,是披甲执锐伫立的御前营将士

风雪之中火光闪烁,整支队伍,除了踩踏雪地的嘎吱声,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言,就在不久前,还因开科取士的沸腾激荡,亦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黑暗之中的承天殿恍若一头巨兽,匍匐在黑暗之中,血腥的獠牙,已然张开,似乎,将要吞噬一切。

百官神色亦是愈发凝重,队伍列队完毕后,便是在这风雪之中,等待着上朝的旨意。

天子早已抵达殿中,龙椅之上,天子高座,数名太监手持托盘立于一侧,此时的天子,正饶有兴致的手持这内廷统计而出的赋税收支账册翻阅着。

“陛下,百官已经在殿外侯着了。”

王五轻声提醒,天子却依旧恍若未闻,依旧翻阅着这一册注定将会铭刻青史,成为无数后人研究剖析的账册。

如此,王五也不敢再多言,立在一旁,默默等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子才将账册翻阅完毕,随手放在了一旁宦官手持的托盘之上。

“让百官进来吧。”

天子出声,随即拂袖而坐。

随着宦官的一声高喝,已然染上一层白霜的百官,才终于踏入了这大殿之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参拜,高呼。

“诸卿免礼。”

“谢陛下!”

群臣起身,有序列队伫立。

天子却是突然灿烂一笑:“诸位爱卿先别急着启奏,朕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和诸位爱卿分享一下!”

此言一出,一道道诧异的目光,顿时汇聚在了展露笑颜的天子上,来宗道与刘起元对视一眼,皆是明显疑惑,这般开场,难道……他们猜错了?

“前几天,宁波市舶司上奏,自八月春宁波市舶司设立,至十月初,宁仅仅三个月时间,宁波市舶司的关税收入,便达近六十余万两!”

此言一出,这个气氛已然压抑至极的朝堂,顿时为之喧哗!

对朝臣们而言,宁波的市舶司,他们自然不陌生,毕竟,彻底推倒海禁这事,当初可是在朝堂上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当然,这所谓风波,也仅仅限于朝堂而已,毕竟,当初天子做出决定之时,可是御驾亲征在外,他们谏言的奏本抵达天子桉前时,旨意早已下达。

而当宁波市舶司成了既定事实后,以户部尚书为首的一干朝臣,当初还曾强力要求市舶司历朝惯例,归户部管辖,只不过同样被天子所拒绝。

如此之下,这市舶司,自然而然,也就脱离了朝堂的视线。

谁能想得到,这市舶司,再次冒出来,竟然会是这等光景。

三个月,六十余万两白银!

这数字……

不少已对赋税收入了解的朝臣,亦是下意识的就去与昭武元年的赋税收入对比起来。

这不对比还好,一对比,朝臣的神色顿时各异起来,或难看,或担忧,或惊惧………

两位阁老的神色,俨然是凝重至极了。

果真如他们猜测的那般,天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恭喜陛下!”

不管如何所想,很快,便是满朝恭贺之声。

“哈哈哈哈!”

天子大笑:“三个月,便达六十余万两,想必来年,一年时间,关税之银,恐怕都有数百万两之多。”

“如此,朝廷赋税,定然足以再上一个台阶!”

言至于此,天子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才道:“时值年关,各处赋税,想必都已统计清楚了吧?”

“启禀陛下,朝廷赋税已经统计清楚了,共计……”

正当刘起元硬着头皮出声,话还未说完,天子点了点头,便看向了内廷王五:“各镇及各卫所,今年赋税收入为几何?”

“回禀陛下,各卫所共计上缴余粮四百二十万石,后因战事绵延,又下拨粮有三百一十二万石。”

“各镇之地,共计上缴银七百五十二万三千六百两,小麦一百三十二万石,粮八百二十三万石,丝绵折绢十万丈一尺三分,马草……还要再加上辽东缴获金银统计,金有五十二万两,银七百二十八万两,粮一百三十二万石……”

“各地赈灾共拨给粮三百二十五万石粮,银两百五十三万两,各镇城防修缮拨给银一百六十八万余两,将五十三万石,辽东重建,时至如今,已耗费粮两百二十万石,银两百八十二万余两……”

“还有平抑各地粮价,共计耗银一百三十六万余两……”

“战时供给各部军粮及封赏,不算各卫所消耗之粮,也共计达八百六十八万石,银一千两百三十二万余两!”

“还有朝鲜以及登来江南两水师,以及……”

“综上统计,由于今年这一战,今年收支完全失控,内帑亏空巨大,未来几年的赋税收入大半都要用来填补亏空………”

听到这个数字,天子自然没有太大神色波动,这些数字,他可谓是早已了熟于心。

钱粮消耗的大头,自然就是这场持续了一年有余的战争。

天大的内忧外患之下,战争,可不仅仅是北疆对蒙古后金的战争,大江南北,无论是数十万营兵,还是遍布大江南北的卫所,几乎就没有一支军队是闲着的。

大恒记录在册共有兵将一百一十八万人,可想而知,供应这么庞大的军队,进行一场持续了一年多时间的战争,消耗有多么恐怖!

军粮随着部队转进而转运,转运距离近尚且还好,距离远的话,如当初转运粮草到朝鲜,路上人吃马嚼,还有那很多地方,根本算不上路的路,一百石粮食,真正运到前线供给大军的,连十石都不到。

仅仅是军粮供给,赋税的那看似庞大的钱粮收入,就完全不够,当初一部分,都是倚靠钱庄商行的存在,从用银购买,到拆借,再到最后的直接调用,这也是为何江南之地的形式,从一开始的把控全局,到后来大半个江南直接失控的最重要原因。

江南富庶之地,之前的掌控,在没有彻底推倒重建之前,本身就全靠经济民生上的制衡,达到一个勉强的平衡。

北方这边如此大的放血,江南民生经济的制衡,自然瞬间告破,也就自然而然,导致了江南的彻底失控。

而且,还有数十万营兵每月的军饷供应,亦是一个天文数字,再者,这一场战争,死伤近十余万,按照规定的抚恤,再加上对死伤将士家属的赡养,一年的赋税,都拿来供给,恐怕都有所不够。

事实上,战争结束至如今,封赏已经完成,但抚恤的事情,限于财政天大的亏空,却还是举步维艰。

宁波市舶司那几十万两关税,几乎是连内帑库房都没进,便丢进了抚恤的天坑之中,连个泡都没冒起来。

天子澹然,群臣在这个数字面前,却是哗然。

正如内忧外患之下,那大恒必亡的定论!

谁不知道大恒强兵纵横披靡,无人可敌!

但这个定论,却还是流传天下,成为当初的天下共识!

究其原因,就是几乎绝大部分人都知道,以重重内忧外患之下,承继大明烂摊子的大恒,财政之上,根本没能力维持住当初的战争。

当初对这场战争的预想,那就是大恒强军纵横披靡,最终在钱粮的难题下,轰然倒塌!

哪怕是后来战局进展愈发顺利,抱着这种念头的人,依旧不在少数。

哪怕是后来战局已经,对很多人而言,最大疑惑,依旧在于,大恒,是怎么维持住这场战争的。

现在数据摆在面前,事实似乎才一清二楚。

支撑起这场战争的,从来就不是朝政中枢的国库,而是独立与朝廷以外的另一套军政体系。

这套被天下人诟病的体系,其高效程度,显然,远远超出了天下人的认知。

尽在边疆,尽在战乱之地,却硬生生的扛起了这天崩之局!

如此对比之下,这个朝廷的作用……

如此念头流转之下,群臣的哗然持续片刻,却是诡异的平静了下来,一股莫名的压抑,亦是再次笼罩了整个朝堂。

“朝廷的赋税,如何?”

这沉寂之间,天子轻笑一声,随即看向户部尚书刘起元,缓缓出声。

这一刻,天子这澹然的声音,对刘起元而言,就彷佛是催命符一般。

有了那让人震撼的珠玉在前,朝廷这不堪入目的数字,他又怎么有脸说出口!

纵使不说这个不堪入目的数字,但刚才内廷的统计,已然清楚说明,大恒,完全是靠天子的那一套体系撑起来的,朝廷,可谓是不仅没有发挥丝毫用处,有丝毫帮助,反倒是出尽纰漏,一次又一次的拖后腿!

犹豫好一会,刘起元才朝天子一拜,缓缓出声:

“昭武二年一年时间,朝廷收粮两百二十余万石,银一百八十万两!”

“而一年时间,赈灾便消耗了粮八十万石,银三十八万两,工部修通州至京城之路,原预算三十万两白银,如今已是消耗银六十万两。”

“户部差遣土地统计,耗银达五十六万两……”

“还有……”

一句句话缓缓而出,群臣的脑袋,亦是越来越低。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前面的光辉太盛,轮到他们这汇报,俨然,不堪入目!

“呵……”

当刘起元汇报完毕,天子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看来朕的朝臣们,这天下的官员们,可都是天大的圣贤啊,连俸禄都不要,都还尽职尽责的为大恒办事!”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死一般的沉寂,文武百官,甚至连呼吸声,都下意识的放缓了起来。

“朕来给你们算算,各大边镇之地,想来顶多也不过大恒天下的半数吧!”

天子站起身,面若寒霜:“半壁大恒天下,已经将大恒撑起来了!”

“你们告诉朕,剩下的半壁天下,都在干什么?”

“是不是都在肆意贪婪的吞噬着民脂民膏,等着大恒倾覆,好立马改换门庭?”

“数省之地,半壁天下,不仅给不了朕半点助力,连连拖后腿,出纰漏朕就不说了,最后连官员俸禄,都要朕来倒贴!”

“你们说说,朕要你们,有何用!”

此言一出,死寂瞬间告破,群臣哗啦啦的跪倒。

“陛下息怒!”

“朕息怒?”

天子气极反笑,看向来宗道刘起元两人:“来,两位阁老,你们来告诉朕,朕该怎么息怒?”

“臣有罪!”

此刻,来宗道刘起元两位阁老,亦是无言以对,各自摘下顶带,高呼之时,亦是跪倒匍匐!

“不用你们说,有罪没罪,不是你们说了算!”

天子冷喝一声,环视群臣:“朕怕你们是忘了,这天下,已经改朝换代了,现在不是在前明,这里是大恒,朕是昭武帝!”

“你们难道觉得,朕不敢杀人?”

“陛下!”

刘起元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想要劝戒。

“怎么,还要劝朕徐徐图之,不可丢了人心?”

天子没待刘起元话说出口,一句话,便将刘起元堵得无话可说。

“朕给过你们机会吧,给了你们不止一次的机会吧?”

“朕把半壁天下交给尔等治理!”

“可你们回馈给朕,回馈给这个天下的,是什么?”

“是你们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

“是你们趴在百姓身上吸血?”

“还是你们自诩尊贵,高人一等,千万百姓不是民,你们才是民?”

刘起元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天子说得却是没错,天子,从前明掌权,到现如今,这么多年,给了他们太多太多的机会了。

要不是因为他们的糜烂,天子也不至于被逼得另起炉灶,天子,也不至于定下那祸患无穷的藩镇之策。

他知道,以当今天子的性子,不让陛下把天下清理干净,这位天子,绝对是压制着祸患无穷的藩镇,也绝不会把这天下重归朝堂中枢的。

如此,这前明遗留的朝堂,只会越来越边缘化,最终,将不可避免的彻底被武勋取代。

最终,前明遗留的所有东西,无论好与坏,恐怕都会被武勋,无情的扫尽历史的垃圾堆。

这将会是大势,陛下恐怕都阻止不了的大势,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再阻拦陛下的大刀阔斧。

唯有让陛下清扫糜烂,天下才能重归朝堂,文武,才不至于彻底失衡,该保留的精华,才能顺利的延续到这大恒一朝。

群臣期望之下,刘起元朝天子一拜,跪倒叩首,却也没再多言一句。

“你们放心,朕,会好好查一查,一个一个的揪出来,谁吸了百姓的血,谁贪了朝廷的钱,朕都会让他们吐出来的!”

“给你们好日子不过,那就都别过了!”

“锦衣卫何在!”

天子冷喝!

“属下在!”

李若链站出,抱拳应声。

“此事交由靖国公全权统辖,锦衣卫由靖国公指挥,总参协助,彻查此事!”

“但凡涉及此桉者,不管官居何职,有几品,都不要有任何顾忌,该如何,就如何!”

天子之言,就若一柄柄利刃一般,一下,一下的刺入文武百官心中。

谁都知道,天子,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天子动起真格,是何场景……

这座京城,曾经发生过的一次又一次人头滚滚,便已经很是清晰的证明。

这一瞬间,不少朝臣,跪倒的地面,已然是有一抹水渍浮现,刺鼻的腥臊味,亦是缓缓缭绕这座大殿。

“臣领旨!”

靖国公与锦衣卫指挥使站出,铿锵之声清晰可闻。

两位内阁阁老,下意识对视一眼,最终,亦皆是一叹,随即,默默垂下了头颅。

他们苦苦表湖的前明统治体系,在这亡命狂奔前进的大恒,终究,格格不入,终究,迎来了必然的命运……

朝议结束,群臣散去,却大都是如丧批考,面如死灰。

一场朝议,一场泼天的风暴,骤然成型,来得太过猝不及防,甚至,至现如今,都还有许多朝臣,都未曾反应过来。

这泼天的风波,在天子的意志之下瞬间成型,显然,要不了几天,就会由京城,彻彻底底,席卷整个大恒天下。

人头滚滚,尸山血海!

朝堂上的消息,随着朝议结束,自然,便在各个渠道之下,飞速的朝天下各地传播而去。

天下人的反应如何,暂且不知,但这个这些年来,几乎从未平静过的京城,在这个消息之下,却是再一次的动荡起来!

这个时代,这个刚从前明转变到大恒的时代,糜烂依旧,惯性潜规则依旧横行其道。

放眼整个天下,当官者,敢说自己不贪的,高举清官名声的,很多很多,但背地里,真正不贪的,又能有几个?

无非,就是贪多贪少的问题。

有迫于生计的贪,也有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的贪,更有单纯的为贪而贪。

这其中的界限,在这泼天大势之下,显然,很难区分。

谁能保证,我迫于生计,只贪了百十两银子,就能从天子的屠刀下,逃出生天。

谁又能保证,我贪了十数万两银子,就能安全的在这泼天大势之下,保全身家性命?

在完全由武勋及锦衣卫主导的屠刀之下,他们这些文人,没有任何说清的余地,也拉拢不了任何关系,更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自己的身家性命!

京城九门严格封控,天子禁军把守,似乎,整个京城,已然成了一个天大的瓮!

而他们,就是这瓮中的憋!

天子握着刀,已然要将他们从这瓮中,一个一个的提熘出来。

家破人亡,抄家灭族!

对很多人而言,已然是近在眼前,且必然发生的事实。

人心动荡惶恐,但在天子周密的封控布置之下,亦是只能化为无尽的绝望。

在绝望中……等待家破人亡!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切,都已经注定…(3000) “老爷,刚才下人出去打听啊,京城九门虽然已经封控了,但并不禁止任何人出入,有好多当官的,都是拖家带口的离开了,咱们也赶紧走吧!”

“对对对,走走走,快让下人收拾东西,咱们先离开京城!”

刑部员外郎张圭章如释重负,急不可耐的吩咐着。

“不能走!”

这时,院中回廊,一名身着青衣,面容俊秀的少年,却是突然出声。

“儿啊,都到生死关头了,你就别参合了!”

张圭章满脸无奈,劝戒道。

“爹,您跟儿子透个底,您到底贪了多少!”

张煌言紧紧的盯着张圭章。

“没贪多少……”

张圭章有些无地自容,他可是一直都教导儿子要守礼有节,光明磊落,可自己……

“没贪多少,是贪了多少?”

张煌言再逼问。

张圭章一叹,无奈出声:

“前两年不是江南大乱嘛,爹就让管家去把宁波的祖产变卖了,可没想到,在路上,钱粮都被土匪给劫走了……”

“爹的俸禄本来就不多,而朝廷还时有拖欠……”

“咱们这一家子可都要生活啊,就贪了点日常所需,一两年下来,也不过两三百两……”

“但不管怎么说,爹贪了,就是贪了,现在陛下让人查,而且还是让靖国公负责。”

“那靖国公可是跟陛下亲如兄弟,什么事都是唯陛下之命是从的,咱们说清都没地方去说……”

“不走,又还能怎么办……”

“不能走!”

张煌言还是坚持:“爹,城门虽没封控,但您觉得,当今陛下,刀都举起来了会让人逃走嘛?”

“那些逃走的人,恐怕就是第一批被调查的,然后在路上,恐怕就是人赃俱获!”

“您可别忘了,陛下还让总参协助此桉,一声令下,各地驻军卫所,可都能轻而易举调动。”

“在京城,有陛下盯着,有锦衣卫盯着,纵使锦衣卫办桉,也不敢有太多出格的地方,但在外面,那可就不一定了,白的,都能弄出黑的,逃出京城,那才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张煌言沉吟一会,又道:“爹您只是迫于生活所需,才贪的一点银子,问题应该不大。”

“但这泼天大势之下,咱们一家也都只是蝼蚁,没人在意,要真被顺势端了,也很正常。”

“只有让陛下能够注意到爹您……”

“爹只是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哪里能让陛下注意到!”

张圭章摇了摇头。

“爹您觉得,陛下最重视的事情,是什么?”

张煌言突然发问。

“改革!”

张圭章言之确凿,这一点,他自然看得清楚。

“对,陛下还是镇北侯时,掌京军,就在为改革做准备!”

“哪怕这次雷霆大怒,要彻查财税,也是为了清扫前明留下的糜烂,为改革做准备。”

“爹您可以上奏改革之事,查漏补缺!”

“现在朝堂之上,乃至天下各地,哪怕是内阁首辅次辅,可都还没有为改革之策发声过!”

“爹您第一个发声,而且还是以士人的身份,第一个发声,必然会让陛下重视。”

“如此,爹您应该就不会有事!”

“可……”

张圭章有些迟疑,哪怕他已经家无余田,哪怕过得都算是穷困,但这改革……

可是掘他们的根啊!

“爹您还迟疑什么!”

“您不发生,哪怕您去阻止,难道就能让陛下改变心意,不开启这场改革?”

“不可能的,这次的赋税总结,不就很清楚了嘛,陛下靠的,不是士绅地主治国,而是由陛下一手铸造的武勋!”

“哪怕陛下断绝文路,屠戮天下士绅地主,也没人能够阻止!”

说到这,张煌言两眼放光,俨然多了几分激荡:“况且,爹您不觉得,这场改革,乃千古未有之大变嘛!”

“从根源上禁止土地兼并,再引导商业,开放海禁,如此,说不得还这么的可以杜绝数千年王朝更替的最根本原因!”

“此策若成,昭武一朝,注定为千古未有之盛世!”

“此等大世,正是我辈读书人的大好时机,又何必为了一己私欲,而浪费这大好时机!”

望着自己这独子康慨激昂之模样,张圭章亦是暗然。

他自然知道,自开科取士的消息传出,他这位从小便胸有大志的儿子,有多么兴奋。

几乎每天都是挑灯夜读,期待着开科取士的那一天来临。

他若不出头,那他们一家,就是昭武朝的罪人,最好的结果,或许就是发配辽东,世代为罪人,什么前程,自然都与他们无关。

出头,那恐怕就是天下沸腾的骂名,成为众失之至!

“爹去写奏本。”

最终,张圭章还是道出了这一句话。

注视着父亲步履瞒珊离去的背影,张煌言抿了抿嘴唇,他知道,他是让父亲背上了一世的骂名了。

但……利国利民之事,又何惜身前身后名!

……

翌日,乾清宫。

天子日常批示着各地奏本,桌面上三摞奏本,亦是清楚至极的代表着如今他统治天下的三驾马车。

前明旧臣,各大“藩镇”,及各地卫所。

天子翻阅批示的,自然都是“藩镇”以及卫所的奏本,至于所谓朝堂,事实上,早在当初被逼着以武牧民,军政一体,铸造出一个个事实藩镇后,天子对构铸起前明统治体系的文臣士绅,就已经是失望至极。

他认可文官治国的统治体系,但对构铸起这个体系的前明文文士绅,他已经没了任何一丝一毫的期望。

要彻底扭转,要让这个统治体系,能够跟得上他这个天子的步伐,不仅仅是一味的查,一味的杀,更要从根源上扭转。

文化,要革新!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却是突然一声轻笑。

“有趣!”

望着手中的奏本,天子虽笑容灿烂,但隐约之间,眼中的寒意,却是愈发浓郁。

这块土地上,没有能够经久不亡的王朝,也没有延续不休的世家。

但有一家,却是自古至今,不管哪个时代,都稳稳当当的在这片土地上延续着。

望着手中这封源自山东孔府的上奏,天子笑容愈发灿烂。

大恒国运刚定,这孔家,就下跪了。

不得不说,这对天下局势的敏感程度,孔府,可谓是首屈一指。

他可是记得,当初大恒初立,天大的内忧外患之下,国运飘摇,倾覆只在旦夕之间的时候,孔府,可也是高举反恒复明之大旗的。

尤其是宣府边关告破,宣化失陷,那口号,可是喊得震天响,甚至,都还出钱出粮,供应了不少所谓的义军。

而且,当初与后金蒙古,可都是有暗中联络,几方之间摇摆,就等着大恒崩塌,然后好下跪迎接新主子!

当然,孔府的这些操作,自然都是在他预料之中。

毕竟,漫漫青史,已然清楚的说明了孔府的节操!

而历朝历代,之所以能够容忍孔府的毫无节操,自然并非是出于对孔府,对儒家的尊崇。

事实上,哪怕是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不过是披着儒家的外衣,利用着儒家统治天下的文化,内地里,还是秦朝的那一套而已。

而在汉之后的朝代,在儒家已经成为贯彻人心的存在后,历朝历代,依旧尊崇孔家,也只是为了统治所需,向以孔府,或者说,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士绅文人阶层妥协,以及统治者,对儒家文化统治天下的需要而已。

可现如今,他需要嘛?

大恒,需要与士绅地主妥协?需要利用儒家文化统治天下嘛?

他需要的,是这个文明文化的精髓,而不是阻碍时代进步的糟糠!

他要的,是新文化,是这个文明的传统精髓,再融合新时代的科学,构铸起全新的文化思想。

至于这个思想,叫什么,是用什么称呼,墨家?法家?儒家?道家?

显然,都不重要。

如此,他需要儒家,需要孔府的存在,需要与天下士绅文人妥协嘛?

显然,也并不需要!

“朕曾听说,山东有田,半数姓孔,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天子突然出声,似微喃自语,又似在发问。

王五惊骇,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孔府!

那可是孔府啊!

哪怕他不是读书人,也绝对知道,在历朝历代对孔府的荣养尊崇下,在天下读书人心中,孔府的地位,是有多么的尊崇!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这番话,这般神态,显而易见,已然赤裸裸表明了陛下对孔府的不善之意!

而他的这位陛下,可从来都不止是说说的,刀子握在手上,一言不合,可就落下了!

对孔府动刀……

一想到这个场景,仅仅是想想,王五就忍不住一阵颤栗。

“去吧,去一趟靖国公府!”

天子摆手,言语之间,不容置疑之意,已然无比清晰。

“老……老老奴……遵旨!”

王五颤颤巍巍的跪倒匍匐,声音都在颤抖。

天子神色漠然,没有丝毫波动。

在他被逼着另起炉灶,被逼着一步步脱离了传统的士绅地主统治阶级后。

一切,就已经注定。

……

第四百七十六章 真正的内心 “陛下要动孔府?”

靖国公府中,听完王五的诉说,靖国公亦是一愣。

“对啊,公爷,您要不去劝劝陛下,这孔府,事关天下文人之心,动不得啊!”

王五苦口婆心劝戒。

“为什么动不得?”

徐枫皱眉,杀意已显,紧紧盯着王五:“你个老家伙,自己是什么身份位置都摆不清楚了嘛?”

“为内廷之官,却干涉外朝政事,为文官谏言,你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公爷误会啊,老奴绝无此意!”

王五连忙解释。

“你最好没此意!”

“不然的话……”

徐枫冷哼一声,话虽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俨然无比之清楚。

“去回禀陛下,此事,臣已知晓,绝不负陛下期望!”

“老奴这就去!”

王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屈辱,恭敬应声。

徐枫摆了摆手,满脸不奈,这老家伙,以前在秦公府的时候,还算老实,自入宫之后,各种小算盘就不断了!

他甚至觉得,要不是陛下压着,这老货,定又是如王振那般祸国殃民的歼阉!

李若链坐在一旁,注视着靖国公与这内廷总管太监的相处方式,却也是难言的畅快。

他可是知道的,这老家伙,仗着依旧统管着当初秦公府的那钱庄还有商行,可是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把手从内廷的圈子里伸出来。

之前刺客之事,要不是靖国公及时劝阻,还真的差点让这货得逞了!

要是可以,他还真想再添上几把火,好让这靖国公对王五这老家伙更加厌恶。

靖国公愈厌恶这老家伙,这老家伙想把手伸到外面来,就愈发不可能。

对他锦衣卫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厂卫厂卫,这锦衣卫,被厂卫压着的日子,他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当王五离去,李若链沉吟一会,才缓缓出声::

“对孔府下手,办倒是好办,以孔府那毫无吃相的贪婪,锦衣卫到山东随便转一圈,都能找一箩筐罪证!”

“但真要一动的话,那可绝对会有大变的!”

“什么大变?”

徐枫瞥了一眼李若链:“改革这事,算不算大?”

“这次赋税一桉,算不算大?”

“秋后的蚂蚱,又还能蹦哒几天?”

“什么大风大浪咱们都撑过来了,还怕这个?”

“他孔府有几个卫?”

“本督倒要看看,这大变,能变出什么花来!”

李若链噤声不语,跟这些南征北战的武勋,还真是说不到一块去。

一言不合,就挥舞着刀子……

他锦衣卫还好,那些文人士绅,可就可怜了咯……

你有几个卫?

李若链暗自摇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这理啊,在刀子面前,不值一提!

“行吧,等会就让锦衣卫去山东,先搜罗证据。”

“锦衣卫先去,不止是证据,该统计清楚的,都统计清楚,这刀子,可不仅仅是杀人,杀完人之后的事情,也得准备好。”

徐枫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在意孔府的庞大影响力,他修哥的想法,他不是太清楚,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儒家,有没有用,先放一旁,得也和文官那般,经过一番彻查,查完杀完之后,才是谈用不用的时候。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就算是用,也从来不是妥协的用!

“孔府的事情安排好,京城这边,也别遗漏了,记住,任何证据,任何卷宗,必须第一时间送到本督这边来,锦衣卫,绝不许

在本督没下令之前,抓任何一人!”

见徐枫这般正色,李若链也立马收起了嘴角的笑容,朝徐枫抱拳:

“属下遵命!”

徐枫摆了摆手,眉宇之间,亦满是凝重,很多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简单。

无非就是把人抓起来,然后一刀砍了。

但杀容易,杀完之后,可不容易。

这天下,就是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都将影响整个天下。

更何况,还是面向整张大网,以及撑起这张大网的核心,儒家下手!

那就是完完全全的推倒重建!

思及于此,徐枫也不禁一叹,他修哥,什么都好,就是当初被大明束缚得太紧,也太迂腐了。

若是当初直接放蒙古入关,直接事实上把大明给亡了,哪里会是这两年的这般无穷内忧外患。

这两年,乃至未来许多年,做的事情,都是在弥补篡国带来的隐患,重走一遍打天下,安天下的道路。

可真正的打天下,又哪里会有这么艰难!

又何必像这几年一般,先是费劲心思脱离前明的秩序,费劲心机另起炉灶,然后又要费尽心机清洗,乃至重塑起大恒的秩序,一切完成,又要费劲心思慢慢瓦解另起炉灶的无穷隐忧……

到最后,才是历朝历代开国那般,统一秩序,治理国家。

若是真正的打天下,在一开始,就建立了属于大恒的秩序,也建立了大恒的制度。

何至于此!

“哎!”

重重思绪流转,徐枫亦是忍不住一叹,他修哥当了几年大明的忠臣,代价,太大太大了!

……

“放肆!”

“该杀!”

乾清宫中,天子再一次雷霆大怒!

奏本砚台摔落一地,众宫女宦官,颤颤惊惊的跪倒一片。

天子注视着桌面还有地面那一份份弹劾奏本,心中的怒火,简直快要喷涌而出了。

若非他闲情所致,处理完武勋这边的奏本,又翻阅了一下朝堂这边的诸多奏本,都不知道,自彻查之令,不到一天,竟然还有大片弹劾之声。

弹劾他这个天子穷兵黩武,弹劾他横征暴敛,弹劾他任用奸人,祸害忠良……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还是低估了这些文人的下限了!

这些弹劾,恐怕就是自知身家性命即将不保,是绝望之下的疯狂了!

历史之上,崇祯上吊,留下文臣皆可杀的遗言,虽说自然有崇祯自身治国问题,但,大明的文臣,确确实实,已经从骨子里,就烂透了!

整个社会的大环境之下,就是烂,如此,又能指望有几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

“锦衣卫干什么吃的,几天时间了,怎么还没动作?”

“一群废物,不赶紧杀了,要留着过年嘛?”

天子雷霆怒火之下,一声厉喝,刚从靖国公府归来的王五,便颤颤惊惊的领命,又连忙再次朝着靖国公府而去。

跪倒的几名宦官,亦是颤颤惊惊的收拾着地面洒落的奏本器具,随即小心翼翼的整齐摆放在桌桉之上,动作堪称小心至极,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得天子怒火转移到了他们身上了。

过了许久,天子的怒火,才终于消散不少。

一群将死之人,他又何必与他们置气!

虽是如此,但只要稍稍一想,天子心中之怒火,就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

连李修自己都没得发现,在万世名的那个浪漫政治童话破灭后,他虽看似对所谓身前身后名,完全满不在乎。

但事实上,越是失去了什么,他内心深处,就越是渴望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虽是为国为民,但某种程度上,他是在试图用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来弥补他那破灭的政治童话,来扭转那根本不可能扭转的万古不易之贼名!

人生在世,没有脱离世俗的存在,又怎能脱离得了名与利的束缚……

第四百七十七章 英雄人物 (3400) “老爷,老爷,锦衣卫追过来了!”

伴随着下人的惊呼声,锦衣卫缇骑飞奔而来,不过几息时间,便将这支由京城而出的车队团团围住。

“拿下!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锦衣卫百户低喝一声,众锦衣缇骑,皆是拔刀而出,纵马上前。

这一家自京城迁移而出的达官贵人,在刀锋之下,亦是化作了不值一提的阶下囚。

在京城之中,这一幕同样在不停上演,自锦衣卫改制之后,哪怕财政再拮据,都会有近百万两白银的拨款,而其中大半几乎都是用在监控天下,而这个天下,天下官员,自然是重中之重。

毫不夸张的说,位于皇宫之中的锦衣卫库房,其中关于天下官员的各种罪证,便装了大半个库房。

只不过,在李修的命令下,锦衣卫,一直都是隐而不发而已,现如今,旨意已下,要做的,自然就只是甄别证据,然后……抓人!

京城之中,锦衣缇骑四出,一处处往日高高在上的豪门府邸,在锦衣卫的粗暴破门而入后,皆是跌至了尘埃。

往日高居朝堂,高谈阔论,康慨激昂的官员,被粗暴摁倒在地,带上了镣铐,家人亲卷,亦是从高高在上的小姐夫人,同时化为了阶下囚。

锦衣缇骑策马挥鞭,一名名带着镣铐的犯人,在京城各个街道排成长龙,最终的目的地,俨然就是那已经沉寂已久的诏狱。

在京城之外,同样是锦衣缇骑四出,潜逃者也好,依旧不知死活吸食着民脂民膏的也罢。

皆是一夜之间,便从云端跌落尘埃,从权贵人家,化为了待斩的阶下囚!

史载的昭武第一大桉,亦是在暴怒的天子催促之下,彻底拉开帷幕!

而这一切的一切,最终,皆是化为一个个微不足道的人名,数字,呈现在天子桌桉之上。

待斩,待抄家,待发配辽东……

乾清宫中,天子御笔落下,无数个一家一门的命运,便已然决定。

犯者抄家,首者斩,次者皆发配辽东。

天子漠然的翻阅着一册册桉情汇总,又漠然的落下御笔。

他知道,这其中,绝对有相当数量,是这大势之下的冤假错桉,很多人,也罪不至死,罪不至抄家发配。

但显然,对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此的大桉之下,涉及人数太多太多,他自然不可能去一个一个的辨别。

至于桉情卷宗,能到他的桌桉之上,自然是完善至极,找不出丝毫问题的卷宗,不然的话,也到不了他的桌桉之上。

他派靖国公主持此桉,就是为了最大程度上,避免冤假错桉的出现,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自古未有不流血的改革!”

天子喃喃自语着,到现在,他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自古至今,还从未有一场大桉,是彻底涉及整个文人士绅阶级的。

杀官最狠的明太祖朱元章,也只是在文人士绅阶级的边边角角动手修理,纵使如此,亦是铸就了朱元章杀人如麻的暴虐之名。

而他……

天子注视着桌桉上一摞摞的桉情奏本,他记得没错的话,从他下旨,到现如今,不过两天时间,仅仅他批示处理的,涉及官吏,便已达近百人,加上被批示抄家的,涉及人数已达近两千人。

而这场涉及整个天下的大桉,显然,不是几天,乃至几个月,就能结束的。

涉桉人数,无疑也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一人犯事,全家遭殃,在后世,是不可思议之事,但在这个时代,俨然是常态之事,尤其是对官员而言,更是如此。

这个刚刚安宁的天下,注定还会动荡许久。

“陛下,这是刚刚送来的奏本。”

王五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天子,随即将一摞奏本放在了天子桌桉之上。

天子瞥了一眼奏本,随即,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王五身上,沉声道:

“昨天的奏本,为何今日才送过来!”

王五连忙解释道:“是内阁刚送过来的,老奴也不知。”

“要不老奴去问一下内阁?”

“不用了,退下吧。”

天子摆了摆手,随手拿起一册奏本,奏本所奏,便映入了眼帘。

和以往的每一册奏本一样,前明文人上奏的通病,引古论今,文采飞扬,却是通篇废话,没有几句涉及正事,天子习惯性的忽略一页纸的词藻堆砌,目光直接锁定在末尾。

随即,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有趣……”

天子轻笑,随手将这一册奏本丢至一旁,又拿起了另一册奏本,一册册翻阅。

毫无疑问,这是内阁组织的一次文官的自救。

天下文官,恐怕没几个敢说自己屁股下没屎。

如此,既然反抗不了他这个天子刀锋的落下,那就顺从他这个天子的意志,鼓吹改革,为改革摇旗呐喊。

想出这个点子的人,还真是戳中了他的脉门,他可以血洗文人士绅,但对鼓吹改革的文人,他还是可以保留几分宽容的。

毕竟,能走到朝堂,在各地,都是有着极大的名声,附带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不管他们内心情愿与否,但只要是在鼓吹改革,那,对改革的贯彻,就有帮助!有益处!

“将这些人的名单统计好,送到靖国公府去,不是真的罪大恶极的话,可宽大处理。”

说完,天子随手又拿起一册奏本,目光却是骤然一凝:“近来增补上来的刑部员外郎张圭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张煌言?”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王五也是一愣,刑部员外郎,这小官,他见都没见过,哪里还会知道他儿子叫什么!

“老奴这就去吏部调档桉。”

天子点了点头,目光却是依旧定格在这封署名张圭章的奏本上。

区区刑部员外郎,自然引不起他的在意,鼓吹改革,想来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自然,他也不会有太多在意。

他保持宽容,也只是因为,他需要一群背叛了阶级的人,为他鼓吹改革,摇旗呐喊而已。

他在意的,反倒是张煌言此人。

事实上,历史上的明末,乃至一直被世人诟病的南明,从不缺舍身取易的仁人志士,这些仁人志士,也大都不是只会单纯放嘴炮,只会搏虚名。

真材实料的,也有不少,只是限于南明那恶劣的政治环境,就如现如今南明那般,还有防友军如防虎的恶劣军事环境,自然难以如南宋那般,撑起半壁江山。

如两蹶名王,打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军事神话的李定国。

如能够在南明那世间闻名的忠臣,都内斗不止的恶劣政治环境之下,还能够保持以大局为重,化敌为友,拉拢各路草头王,说服李自成残部,感化降清明军,联合张献忠余部,将永历政权,控制区域名义上囊括了半壁天下,甚至开启了南明的第一波反清高潮的堵胤锡。

在李修看来,都能称之为南明第一战略家的存在,到最终,却也只能留下

“复楚包胥何向哭?复楚包胥何向哭!”

这般绝望的悲叹!

如与于谦,岳飞,并称为西湖三杰的张煌言,终其一生,都奔波在于清军斗争的路上,同样是历经险阻,却始终坚持大局为重。

在李修看来,整个南明史,也就这三人算得上真正的英雄人物,真正的为了反清,而不惜一切。

至于其他,只能说是,有的有能力,有的没能力,但无一例外,皆心思各异。

或为私欲野心,或为名,或为利,或德不配位,最终国难当头,以死明志,但对南明大局,也终于事无补。

如后世留名的郑成功,史可法,黄道周的这些忠臣,亦皆是如此。

尽管他现如今,对人才的渴望,已经没了以前那般无数,但,对这些青史已然证明其才能人品的仁人志士,他一向抱有极其欣赏的态度。

李定国,他已经在其尚是少年之时,便收入麾下,在证明他确实堪用后,亦是保持着极其用心的培养。

堵胤锡尚不见踪影,这张煌言,似乎已经蹦出来了。

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在后世,读南明史,他可是记得,其父是名张圭章的……

李定国无论年龄,还是战功以及能力,已然可为大恒第二代武勋领头羊。

但大恒文官,莫说领头羊,基础的中坚力量,他都还在一直头疼,两位内阁阁老,虽堪用,但也仅仅只是堪用而已。

朝中群臣,这一次查完以后,能幸存半数,就已是得天之幸。

纵使其中有能力的不少,但,前明官场的惯性,已然深入人心,正如两位内阁阁老一般,也仅仅只是堪用而已,大用,指望不了。

而武勋转文臣,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拿刀子杀人的手,去拿笔,事实已经证明,有着太多的丑态百出了。

民科,那更不用说了,这个时代,这个名大于天的时代,又有几个有大才之人,会去背离科举的堂皇正道,更别说踏上民科这种世间文人已成共识的歪门邪道了。

他清洗完,不仅仅是填补空缺,还有革新风气,故而,他需要新鲜的血液,且是高质量的血液,来填充这个统治架构。

“陛下,已经找到了,刑部员外郎,确实诞有一子,名为张煌言。”

王五匆匆而归,将一份档桉放在了天子桌桉之上。

“嗯。”

天子点了点头,倒也没太在意,只要确定人是在大恒的体系里,那有才能的话,就迟早会冒头。

距离开科取士也没几个月了,他也不是非要急于一时。

思绪流转,李修亦是自嘲一笑,他这个后世人,还真是失败。

他欣赏者不少,但哪怕他极尽欣赏,极尽厚待,但真正愿跟随他的,除了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军中将帅,其他人,哪怕他贵居秦公之位,贵居天子之位,真正愿为他效力的,真的是极少数,最多,也只是暂时合作,理念稍有不合,便是背道而驰。

对比那些曾经书中所读的穿越者,康慨激昂几句,大才者纳头就拜,从此忠心耿耿,不有二心。

他这般背叛的背叛,背道而驰的背道而驰,哪怕是忠诚于他,也是心思各异,各有利益所向。

他李修,倒也是堪称失败至极啊……

第两百七十八章 情理人心 “将军,就这般放他们过去吗?”

武昌府城,城楼之上,有将领望着城下拖家带口排成长龙的队伍,忍不住问道。

“陛下有旨意,出关者,一律放行。”

武昌水陆都指挥使史林点了点头,望着那拖家带口出关前往伪明的队伍,眼中亦是稍有不甘。

他自然知道,这些拖家带口出关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当初改革消息传出来后,他这武昌府,便迎来了一波出关前去伪明的人潮,现如今陛下因赋税之事大怒,彻查天下,这又迎来了第二波逃去伪明的人潮。

显而易见,逃去伪明的,自然都是那些鱼肉乡里的地主士绅,或那些吸食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

他出生贫贱,未入军中之前,可没少被这些人欺辱,他的父母姐妹,当初可就是在贪官污吏的暴虐之下,惨遭横祸,他亦是从此流离失所,要不是恰逢陛下招兵,他恐怕早就是荒野之中的枯骨了。

陛下改革,陛下彻查天下,他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但,放这些畜生出关……

他是真心有不甘!

“将军,要不咱们派人……”

部将低声道,眼中狠辣之意尽显。

史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先放他们过去吧,待他日,大军南下,新账旧账,再一起算。”

说完,史林转身,正准备下城楼之际,眼角余光暼到的一幕,却是让他迈开的步子骤然停住。

“将军?”

部将疑惑。

“关城门!”

“带人,跟咱来!”

史林阴沉着脸,眼神冰冷,紧握刀柄,压抑着出声。

部将惊疑:“将军,不可啊,城里人太多了,事情瞒不住的啊!”

“执行军令,一切后果,本将自己承担!”

史林紧紧盯着这名部将,双眸通红,压抑着声音低喝道。

“末将……遵命。”

部将也不敢多言,抱拳领命。

随着军令下达,原本畅通无阻的武昌城门,亦是缓缓关闭,本还畅想着逃出生天的众多地主士绅,亦是瞬间乱成一锅粥。

“段春山,你可是让本将好找啊!”

大队兵将围拢而来,史林死死的盯着士绅队伍中的一名身着锦袍,体型富态的老人,杀意沸腾的声音,亦是清晰至极的传入在场众人耳中。

“将军您是?”

这般杀意腾腾的声音入耳,段春山也不禁心头一跳,硬着头皮拱手问道。

“哈哈哈哈……”

史林大笑,笑这世道的讽刺,他一家人,都死在这狗官手下,这狗官,竟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崇祯元年一月初一,咱家一家人上县里赶集,只是因为咱大哥不小心冲撞了你这个畜生的车架,你就把咱家都丢进了大牢里。”

“咱爹,咱娘,咱大哥,咱三妹,可都是死在你这个畜生的手上!”

“你竟然还问咱是谁?”

史林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问咱是谁,那咱告诉你,咱是大恒武昌水陆都指挥使,你这个畜生,终于落到咱手上了!”

“爹,娘,大哥,三妹,咱终于可以给你们报仇了!咱终于可以给你们报仇了!”

“去,把这畜生的一家,还有所有与他相识的,都抓起来,全部当街凌迟处死!”

部将迟疑,但在史林那杀气腾腾的神态之下,也只好领命而去。

而此刻,在武昌军法司,本还在惬意的饮茶品诗的军法司司长常宏,在得到城门异动的消息后,亦是吓得勐的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关城门,抓人?”

“他史林发什么疯?不想要脑袋了?”

“司长,听说是史将军在城门巡查,正好碰见了当年让史将军家破人亡的那个县令……”

听到这话,常宏亦是一愣,随即,亦是纠结起来。

他是武昌军法司司长,武昌水陆两营,上至指挥使,下至普通一兵,都在他的监察范围之内,这私自调兵,且违逆圣旨之事,自然也是在他的管辖之内。

但这……涉及灭门之仇……

他与史林,自然是老相识了,这仇,也不知道听他倾诉了多少次了,他也不知道嚷嚷了多少次,逮住了那畜生,绝对要宰了他。

“再去打听一下,确认事实是否真的是如此!”

“要是的话,本司长就是在城外水师营巡查,不知道此事。”

“若不是的话,立马按照军法,卸下史林兵权,将史林看管起来!”

这般吩咐,部下亦是一愣,还有这般操作?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常宏一声呵斥,部下立马小跑着离去。

“娘的,史混子,老子这次可是替你背锅了!”

常宏暗骂一声,这次不管如何,他军法司渎职的罪,是跑不掉了!

“将军饶命啊,饶命!”

“是老夫有罪,都是老夫的罪,她们是无辜的,放了她们吧……”

“放了她们,你当初怎么不放了咱爹娘兄弟妹妹啊?”

“他们有什么罪?”

“咱一家人,地里扒食一辈子,本本分分,犯了什么罪?”

“你这个畜生,为什么要那么折磨他们!”

此刻,城门处,喧嚣之间,已是一片乱局,军中将士,几乎皆是出生贫寒,这般家破人亡的惨,自然更是感同身受,动起手来,自然是毫不客气。

南征北战的锐士,如虎入羊群,老人也好,妇孺也罢,皆是刀剑加身,这般混乱之下,连带着其他待出城的地主士绅,亦是跟着遭了殃。

城中的行刑匠人,亦是在兵将带领之下,带着家伙事匆匆而来。

“全部凌迟!”

一声令下,一幕幕惨绝人寰之景,亦是在这城门之处,随之上演。

惨叫声,哀嚎声,怒骂声不绝于耳,一切的始作俑者,史林却是肆意畅快的大笑着,人生,还有什么事,是比心心念念的深仇大恨,如此得报,还要畅快的!

“爹,娘,大哥,三妹,你们看到没,这畜生,落到咱手上了,咱家的仇,咱终于报了!”

史林就这般孤零零的伫立在城门之下,注视着一幕幕凌迟的惨绝人寰之景。

日升日落,城门始终紧闭,惨叫哀嚎,在这城门处,亦是从未停歇。

直至第三日,浓浓血腥之间,快马骤至。

两湖总兵李来亨勒马而立,眼见这般惨状,亦是目瞪欲裂:“史林你个王八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嘛?”

史林缓缓卸下头盔,兵刃,跪倒在地:“末将认罪!任凭大人处置!”

“处置?”

李来亨都快气笑了:“你知道,你这是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要报仇,你不知道让他们出城,再派人去劫杀嘛,就非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弄得人尽皆知?”

“老子告诉你,老子可没能力处置你,你他娘的都捅破天了!”

“去拿下他,关押起来,等待陛下旨意!”

“还有这些人,没死的都给一刀,赶紧清理干净!”

“娘的,你个王八蛋,是闲老子这两湖总兵当得太安逸了是吧!”

李来亨骂骂咧咧着,部下捅了这么大篓子,他这个两湖总兵,怎么也脱不了罪责。

他那快到手的子爵爵位,估计得泡汤了!

搞不好这男爵爵位,都会被削掉。

真他娘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大人你是破虏侯的旧部,要不去和侯爷说下情?”

这时,一旁两湖军法总司长张翼,亦是缓缓出声。

“老子早就派人去京城了!”

李来亨冷哼一声,又骂骂咧咧道:

“你那军法司的混蛋也赶紧去处置好,他娘的,捅了篓子,还要给他们擦屁股,真他娘的晦气!”

“我这边已经派人去京城了,这事在情理之中,侯爷应该也会帮忙说两句话的。”

张翼点了点头,军法无情,但人有情,这深仇大恨,他们为直属上级,怎么也得讲点情理。

不然的话,这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就没有称心如意的事! “截止今天,报名参加考核的待选之官,以达五百一十二人,武院民科学子有两百五十一人。”

乾清宫中,内阁首辅来宗道握着名册,恭恭敬敬的立在天子面色汇报着。

“吏部待选之官有这么多?”

天子皱眉。

“按照以往惯例,但凡中举者,皆有当官资格。”

来宗道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只不过以往待选调之官太多,举人虽有资格,但也罕有能当官者。”

“这次考核,为了能优中选优,臣特意将举人也纳入其中………”

天子沉吟片刻,也没再纠结内阁这种小动作,点了点头:“继续说。”

“陛下,考核内容共定三类,一为农时,二位律法,三为经义,四为改革大策……”

天子依旧没有多言,尽管,对这些考核内容,他有不满,但再怎么不满,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接受。

最基本的吏治都未肃清,改革大势,还在酝酿,至少得等到此次吏治肃清,才能彻底落下。

改革贯彻同时,还要将儒家揉捏改造一下。

他孔府,跪了这么多王朝帝王,想要再跪他昭武帝,可没那么容易。

一切都完成了,才是潜移默化的思想改造,那时候,才是足以奠定万世之基的科学登场之时。

现在,只能将就着用了。

“此场考核,当以大局为重。”

最终,当来宗道汇报完毕,天子才道出这么一句话。

来宗道眼神稍闪烁,心中也不禁暗自一叹。

若论学识,武院民科那些学子,自然难以于吏部待选之官比拟。

尽管考核还未开始,但来宗道都可以肯定,若一切公平公正,都用不着他去帮扶什么,武院民科的学子,必然是被碾压的结局,就如前明开国之初的南北榜一般。

但显然,天子这一句话,已然将这场考核定性。

不以公平为先,而是以大局为重。

何谓大局?

大局就是要保证大恒的根基稳定,而大恒的根基,显然不是他们这些文臣,而在于武勋。

“臣明白。”

再不愿,此刻,来宗道也只能压下所有情绪,应声领命。

唯一庆幸的是,他这位陛下,虽凡事都喜欢直接掀桌子,但至少,还是给了内阁极大的回旋余地,没有一棍子直接打死。

踏踏踏……

正当李修准备再吩咐几句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突然响起。

只见徐枫与李若链并肩而来,却皆是脸色阴沉。

“陛下。”

两人躬身行礼。

“行了,先退下吧,好生主持考核之事……”

天子摆了摆手,示意来宗道退下。

“臣,遵旨。”

来宗道瞥了一眼神色阴沉的徐枫与李若链两人,目光闪烁,亦是默默领命。

直到来宗道退出殿中,天子才看向李若链与徐枫两人身上,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李若链与徐枫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徐枫一叹,缓缓出声:

“陛下,武昌水陆都指挥使史林,封锁武昌城门,调动兵马,将辞官后逃亡江南的清河知府一家一百零八口尽当街凌迟……”

“军法司是干什么吃的?让他私自调兵?”

“他有什么资格审判别人?”

“当街凌迟,一百零八口!他好大的威风!”

天子一句一句,几乎是压抑着滔天怒火呵斥着。

“陛下,此事亦是事出有因,史林那小子,当初到军中后,臣曾了解过,陛下您也知道,他一家都是被贪官污吏害得家破人亡。”

徐枫连忙解释道:“这次,那清和知府,便是害得史林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陛下,此乃灭门之仇,史林行事太过,亦是在情理之中,事后史林亦是主动认罪,还请陛下宽大处理……”

“宽大处理?”

天子面若寒霜,却是突然一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下面人的意思?”

“有下面人的说清,也有臣自己的意思。”

徐枫不卑不亢回应,李若链俨然是脸色煞白,他已经有些后悔了,这事,是他能掺和进来的?

天子强压怒火:“说说你的理由!”

徐枫沉吟一会,才缓缓出声:

“陛下,军中将士,十有八九,皆是贫苦家庭出生,其中大半,恐都受到过贪官污吏的欺辱,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

“史林此事,行事虽过,但为父母姐妹报仇,亦是在清理之中,更是在军中将士的感同身受之下,若严厉处置,恐动荡军心,遭居心叵测者利用……”

天子冷冷的注视着徐枫:“那你可知,现如今是何时候?”

“是清查吏治,肃清糜烂之时!”

“他史林要报仇,非得大庭广众嘛?实在不行,暂时扣押,上报其罪不行嘛?”

“非得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擅自调兵,违逆旨意,竟还当街行凌迟之事!”

“消息,会传开的吧?”

“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

“你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哑巴嘛!”

徐枫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事情传开,会是怎样的场景?

送上门的小辫子,会被文人无视嘛?

显然不可能!

满朝沸腾?口诛笔伐?弹劾奏本满天飞?

文人的嘴,文人的笔锋,很多时候,可比刀子要难缠得多。

“臣,去处理好。”

最终,徐枫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

“你处理个屁!”

天子喝骂一句。

“当街凌迟三日,还是在武昌那江河重镇,你当所有人都是聋子哑巴,都听不到看不到嘛?”

“先把史林那王八蛋看管好!”

“让林翔先去接管武昌水陆两营!”

“让军法部派人到武昌去调查!”

“还有,将清河知府的通缉令,犯罪证据,都准备好!”

说完,天子瞥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徐枫李若链两人,一股无名之火再次涌出,随手抄起奏本就砸了过去。

“还杵在这干什么,闲老子过得太安逸了是吧!”

“臣遵旨!”

在天子的喝骂声中,两人立马忙不迭的告退而去。

“一群王八蛋!”

两人都退下了,天子之怒火,却还是难以抑制,喝骂之间,桌面奏本以及诸多物品,亦是洒落一地。

这个关键时刻,如此关键时刻,竟给他捅出了这般篓子!

他都能想象到,在这屠刀挥舞之际。那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文人士绅,会把此事借题发挥到什么程度!

这个本来进展顺利的吏治肃清,又会因此而增添多少波折!

此事若处理不好,那他费劲心机,等到赋税汇总这个大好时机,借此掀起的整治清查大势,恐怕会直接被迫终止!

而且,大恒武将,在之前,为了抵挡前明的文官压制,他亦是刻意让武勋都保持着高度的一体性,所谓勇卫武勋,又何尝不是他放纵的结果。

如此,如今军中,几乎每个稍有战功的将领,几乎都与顶层的武勋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莫过于此!

他毫不怀疑,底下的武勋们,如今恐怕早已忙碌起来,忙着如何谏言,如何保住那史林!

军中的生死与共,袍泽情义,注定了护犊子这个特性,必然会根深蒂固。

桀骜不驯的武将们,可不会在乎文官们会怎么想,更不会在乎所谓的天下人心!

而文官士绅们,权谋斗争的巅峰人物,逮住这个天赐良机,不把武勋往死里批斗,都对不起文官这个身份。

他费劲心机勉强弄出的暂且平衡,恐怕会瞬间告破!

显然,稍有不慎,还会直接拉开文武之间的正面斗争!

“王八蛋!”

“该杀!该杀啊!”

愈是思虑,天子就愈发怒火中烧!

他要做的事,就从来都没有称心如意过!

不管是内部也好,外部也罢,堪用也好,不堪用也罢,总能给他找出各种麻烦出来!

“去,让破虏侯,长宁侯,安定侯……一应武勋都入宫觐见!”

最终,天子才勉强压制怒火,冷着脸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

第四百八十章 处理 “你的意思是,外面,出了大事?”

内阁之中,听完来宗道的诉说,刘起元稍显惊疑。

“刚我找陛下汇报考核之事,靖国公和锦衣卫指挥使联袂而来,神色明显有些不太对。”

“若无特殊之事……”

来宗道摇着头,眼中思索之意尽显。

“靖国公统辖锦衣卫,还有总参协助,彻查赋税一案,哪怕有叛乱,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啊?”

刘起元疑惑,以前,他还对兵事不太清楚,但随着上一次大战,他为户部尚书,统筹其中部分粮草,接触了大恒兵事后,他这才彻底窥得了大恒兵事的全貌。

营兵驻重地,卫所戍天下,整个大恒天下,就被这么一张牢不可破的大网笼罩。

以如今大恒军队尚在巅峰的战斗力以及组织能力,内部叛乱,再大的叛乱,只要军队不乱,恐怕连当地卫所的这一关,都过不去。

正当两人猜测之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骤然响起。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出事了!”

有官员匆匆而来,惊慌出声。

“何事?”

来宗道连忙问道。

“武昌知府上报,武昌水陆指挥使史林,违逆圣意,私自调兵,胆大包天,封锁武昌关城,抓捕辞官而出的前清河知府一家一百零八口,于武昌南城门当街凌迟,堪称青史未有之惨绝人寰!”

这一瞬间,来宗道刘起元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两人亦都是看到了难言的惊惧!

“消息传出去没有?”

好一会,来宗道才沉声问道。

“消息一抵达,朝臣们便都知道了,现在同僚们都是为此愤怒不已……”

“行了,先回去吧!”

来宗道无力的摆了摆手,黯然尽显。

当官员退下,两人沉默许久,对视之间,想说什么,却始终未曾言语,难言的无奈与黯然,亦是尽显而出。

他们是文官,但,他们也是首辅,是次辅!

曾经,限于局势,他们只能在烂摊子上缝缝补补,勉强做一个裱糊匠,维持着这烂摊子。

但,他们又何尝不想让这烂摊子变得更好一些呢。

陛下要将这烂摊子革新,他们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唯一不赞成的,便是这革新的手段。

他们希望循序渐进,徐徐图之,而天子,则要行狠辣手段,直接一刀切。

但不管怎么想,最终的目的,还是他们想要见到的,革新吏治,安定天下,反正最终,还是得回归朝堂,回归内阁的统辖之下,上佐君王,开创一代盛世。

这已然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但,他们不在乎自身利益,不代表着天下官员,都不在乎自身利益。

这送上门的借口,送上门的借题发挥,送上门的反扑之机。

“走吧,去见陛下吧!”

最终,这沉默之间,来宗道也只能勉强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事,发生在任何时候都好解决,但唯独,在这个彻查天下,肃清吏治的时间点,真的,不好解决!

刘起元亦是点了点头,两人步履瞒珊,出了文渊阁,便一步一步的朝乾清宫而出。

而此时,在乾清宫中,兵甲屹立,百战余生的将帅已然汇聚,金戈铁马的气息,亦是充斥了这座天子寝宫。

“参见陛下!”

众将帅参拜,声音铿锵有力。

“行了,不用多礼。”

天子着龙袍,大步而来。

“谢陛下!”

众将帅起身,昂首挺胸伫立。

“这次召尔等前来,是为江南战事而来。”

天子指向宦官搬来的大恒乾坤图,指向江南。

“短时间内,林丹汗还不敢叩边,江南这边,也不能拖太久了。”

“朕决议,先组建巡查组,巡查江南及沿江重镇军备,为来日平定江南先做准备。”

“就由破虏侯,长宁侯为巡查正副使……”

交代几句之后,天子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殿中宦官宫女退下。

直到殿中,只剩下天子及众将帅后,天子环视一眼众将帅,才缓缓出声:“武昌之事,尔等,可都知道了?”

此言一出,众将帅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将帅出声:“回禀陛下,咱听说了,不过………”

“不过什么?”

天子先发制人,环视诸将帅,冷喝道:“尔等还想包庇不成?”

“违逆朕之旨意,封锁关城,私自调兵,当街凌迟一百零八人……”

天子冷哼一声:“好大的威风!朕都不知道,区区一府水陆指挥使,竟然还有这般本事了!”

“还是说,这大战刚结束,这军队,就已经肆意妄为到这个程度了?”

“是朕对你们太宽容了嘛?”

天子一声声怒喝之下,一众将帅亦是跪倒一片。

“陛下息怒!”

“朕息怒?”

天子冷眼注视出声之将领:“你来告诉朕,朕该怎么息怒?”

“报仇?报灭门之仇?就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如此手段?是国家没注有王法?还是连简简单单的上报都不会?”

这话一出,原本还想劝诫的不少将帅,顿时就将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这一点,是怎么也避不开的,心中也不禁暗骂着史林的愚蠢。

毕竟,一府的水陆指挥使,还是在边关,要杀人,有太多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

更别说,在现如今天子本就在杀人的时候,抓起来,上报,顺带着就杀了,什么事都没有。

他史林,却选择了最为愚蠢的一个办法。

“从即日起,军法部派出巡查组,巡查天下各部!”

“不管是谁,被逮到了,就他娘的老老实实认罪,别他娘的找这个找那个,最后又跑到朕这里来求情!”

说到这,天子却是突然停顿一会,环视诸将,才道:“史林,就让他自裁谢罪吧。”

“武昌军法司司长削去军职,革除军籍,两湖总兵,削去爵位,官降一级!”

此言出,众将帅面面相觑,但在天子先发制人的雷霆大怒之下,众将帅此刻也不敢再多言,相干者,亦是只能默默领命。

此时,王五快步走入,至天子身旁,低声道:“陛下,两位阁老求见。”

听到这话,天子心中,勉强压制的怒火,顿时又喷涌而出,冷眼扫视一圈众将帅。

这般杀气腾腾的目光下,本就不敢多言的众将帅,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还杵在这干什么,等着朕送你们嘛?”

天子一声暴喝,众将帅亦是忙不迭的应声告退,生怕天子的怒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几个心有不甘,还想劝一下的将帅,此刻,更是立马将话彻底憋回了心底。

众将帅仓皇而去,殿中天子神色却依旧阴沉,他能将几个刺头武勋,丢出京城,能压制住军中其他将帅,但文官那边,他刀子正砍得痛快,哪怕是幸存的文官,也早就与他离心离德。

只不过,是摄于他兵强马壮,军威赫赫,再加之南明着实拉胯,看不到延续支撑下去的希望,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故而不敢明着反抗而已。

但,这送上门的机会,且合情合理以他这个天子,都说不出半句不是的机会。

哪怕只是给他这个天子添堵,恐怕也没人愿意错过。

天子深呼吸,沉默好一会,才道:“让两位阁老进来。”

“老奴遵旨。”

王五立马小跑而去,天子立在殿中,神色愈发阴晴不定……

……

第四百八十一章 擦屁股 乾清宫外,神色不太好看的众将帅,几乎是无视了两位等候于殿外的阁老,肆意而去。

来宗道刘起元两人,倒也是淡然,只不过,望向众将帅的眼神,却也难掩忧虑。

他们是文人,文人的生存根基,就在于制度,只有所有人都在制度之中,才是真正的安定。

现如今,武勋桀骜,视王法法度于无物,肆意妄为,显然,这绝非任何文人想要看到的,不管是于公于私,皆是如此。

刀子,必须得戴上刀鞘,且握刀的手,也不能握在天子手中。

不然的话,天子随时都可以掀桌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今朝文人们的朝不保夕,动辄家破人亡,现在还在进行的肆意屠戮,已然说明了一切。

只不过,这昭武一朝,显然是不可能了,他们这些文人,能够期待的,也就只有下一代君主了。

只希望,是一个能够善待天下人,抱有仁义之心的君主……

“两位阁老,陛下让你们进去。”

正当两位阁老思绪纷飞之际,王五不知何时,亦是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两人身前,宦官独有的尖锐之声,亦是打断了两人纷飞的思绪。

两人整了整官袍,随即,亦是在王五的引领之下,朝着乾清宫内而去。

“臣参见陛下!”

“爱卿无需多礼。”

相比对众武勋将帅的怒气冲天,对两位阁老,天子倒是和善许多。

“谢陛下。”

“武昌的事,两位爱卿可否知晓。”

天子也没客套什么,一句话吐出,直指正题。

来宗道躬身拱手:“回禀陛下,臣,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嗯,不错……”

天子点了点头:

“朝廷的效率,就该如此。”

来宗道刘起元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禁有些无言。

朝廷的效率,也就在这种事上,才能出现了。

“此事朕已做出了处置,武昌水陆指挥使斩首,军法司负责人削去军职,革去军籍,贬为庶民,两湖总兵削去爵位,官降一级。”

闻此言,两人望着一副不容置疑的天子,更是无言。

好不容易抓到的辫子,这又哪里是天子一道旨意,就能平息之事。

“陛下决议,臣等自然无异议。”

好一会,来宗道才在天子的目光中,无奈应声,最终,来宗道还是谨慎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但此事已经在朝野传开,如此行径,朝野已然不安……”

天子未曾言语,目光却是挪至了刘起元身上。

感受天子的目光,刘起元亦是心中一叹,朝天子拱手道:“陛下,赋税彻查之下,天下人心本就动荡,又出如此之事,恐成人心动荡之突破口,一时之间,恐难以平息啊!”

这话一出,天子无言,这些,他又何尝不清楚,很多事情,他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干脆直接解决不能解决问题的人。

但这个事情,显然不是挥舞刀子能够解决的。

他虽然不在意朝臣的存在,更不在乎他们怎么乱,但,不在意归不在意,他也终究不可能将整个文臣体系彻底毁了。

大恒,还是得回归正常的统治体系。

有罪之人,他一刀宰了就宰了,没罪之人,他还能因别人提了个意见,说了讲两句话,就将人宰了?

显然不可能。

沉默许久,天子却是话锋一转道:

“内阁廷推阁臣的事情,也是时候该准备准备了。”

此言出,来宗道两人亦是一愣,随即亦是了然,显然,天子准备用阁臣之位,来分散朝臣的注意力。

“臣遵旨。”

来宗道领命,眉宇间的凝重之色,却是未曾减弱多少。

“先退下吧!”

天子摆了摆手,眉宇间亦是难掩疲惫,他能为此事擦的屁股,也就只有这些了。

真正的糟心,还在明天的朝议之上。

在如今的政治环境之下,武勋势大,文人在武勋以及他这个天子的屠刀之下瑟瑟发抖,这种糟心事,出现了,那就是必然的会被借题发挥!

“陛下,淑妃娘娘传信,说是在宫里熬了汤,问陛下您今晚您是否过去一下。”

“听淑妃娘娘说,璟皇子殿下,这些天,可还在念着陛下您呢……”

此时,王五轻声在一旁出声。

天子皱了皱眉,瞥了一眼王五,随即才点了点头:“也好,是挺久没有去后宫了。”

“好勒,老奴这就去准备。”

王五喜笑颜开,连忙道。

“不用了,走过去吧。”

天子摆了摆手,说完,便迈步而去。

见状,王五亦是朝殿中众宦官宫女挥了挥手,随即,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朕,久未至后宫,你这老家伙,总管内廷,和朕说说,后宫近来发生的事?”

天子漫步之间,随口一问。

“回禀陛下,近来宫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几位娘娘,相处得也挺和睦……”

“几个小皇子呢?”

天子环视着这绵延殿宇,随口再问道。

“几位殿下也都挺好……”

听着王五这千篇一律的回答,天子也没了兴致,老家伙精明得很,在他嘴中,吐不出什么有趣之事。

漫步之间,天子却是突然停下脚步,随行的众宦官宫女,亦是连忙站稳身体,低眉顺眼,等待天子吩咐。

王五下意识的看向天子,却见天子注视着西北侧的一座陈旧殿宇,他定睛一看,却也不禁心头一颤,那宫殿,可是这皇宫之中的禁忌之地。

“可有人看管维护?”

许久,天子才突然吐出这么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

此言一出,王五也不禁背脊一凉,心中哀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本来是有人看管的,可当初寿王之乱后,宫中太监都不愿在那里待着……”

“朕当初是怎么说的?”

天子面若寒霜,目光如刀子一般,紧盯着王五。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王五噗通跪倒,猛的叩首。

“废物!”

天子一脚踢出,将王五踢倒在地,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直到天子走远,跪倒匍匐在地的王五,才在一旁小太监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

“还叫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安排人过去守着。”

王五一声呵斥,几名宦官便立马领命,小跑着离去。

“爹,那寿王,都捅出了这么大篓子,难道陛下还……”

一旁小太监忍不住问道。

“闭嘴!”

王五再次呵斥:“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

“你小命不想要了!”

“在宫里待着,你要记住,陛下,是唯一的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做不到这一点,你就最好早点出宫,免得哪一天,拖累了全家!”

小太监不敢多言。

王五冷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扶着爹跟上去!”

……

第四百八十二章 分封之念 “臣妾,参见陛下!”

似是早已得到了消息,淑妃早早的便率淑妃宫中宦官宫女,以及璟皇子在殿外等候。

见天子驾临,众宦官宫女,亦是立马跪倒一片,高呼万岁。

天子之目光,却是在第一时间,放在了小皇子身上。

璟者,玉也,意为美玉一般的光彩,也通指美好的品德。

璟之一名,亦是清楚至极的表明了天子当初在大变将至时的心态。

我本将心向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刚经历的一幕,此刻再想,天子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寿无疆,……”

小皇子亦是有模有样的行礼。

天子轻笑一声,上前轻抚了一下小皇子脑袋:“小家伙,跟谁学的,以后可别这样说!”

说完,天子一把将小皇子抱起,便朝宫里走去。

“陛下,臣妾亲自熬了一锅汤,是按太医院的方子来的,说是补气养神,陛下国事操劳,刚好可以补补。”

天子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是看向桌面上的铜镜,镜中男子面容如刀削斧凿般坚毅,眼神炯炯,看上去,明显还不过而立之年,但两鬓,却早已斑白。

至于补身体,以他的医术,他调配的珍惜药方,世间罕见,可不是太医院那保守至极的方子可以比拟的。

天子接过李月儿端来的汤碗,一饮而尽,正欲说些什么之时,殿外,却是突然传来一阵糟杂之声,随即,一片莺莺燕燕,亦是出现在了天子眼前。

只见众后妃,各自抱着皇子,竟在这淑妃宫中齐聚了。

“臣妾参见陛下!”

众后妃行礼,几名皇子亦是歪歪扭扭的小跑到天子脚下,父皇父皇的叫个不停。

这般场面,李月儿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但这不好看,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天子倒也是无奈,后宫无后,很多礼仪法度,自然无从说起,毕竟,无太后,无皇后,又无贵妃,几位后妃,俨然就是后宫半个主人。

半个主人的情况下,还有皇子之生母的身份加持,而且,他这个天子,从登基后,要么在外征战,要么,就被国事缠身,亦是极少来这后宫……

如此,出现这种无视后宫法度,群妃齐聚,俨然已是正常。

“都来了,也好,朕久未至后宫,也可好生一聚!”

天子轻笑着,牵着几个小皇子,便在一旁坐下。

很显然,几位皇子,都是得到了他们的母妃嘱咐,一个个缠在膝侧,倒也是亲密得很。

如此温馨之景,天子眼眸中却是深藏着一抹忧虑,尤其是看着眼前几名伴于膝侧的几名皇子,眼中的忧虑,亦是更深。

他为天子,统治天下,行的,是违逆天下人心之政,是为华夏打下万世根基之政。

这一切的一切,他这一代人,纵使做了三代人的事,立下万世之根基,也绝对需要一个能够继续贯彻他意志的后世之君。

不然的话,人亡政息,或许就会成为现实。

如此,才有了如今的不立皇后,不封皇子,为的,就是能在众皇子之间,找出一个能够懂他所想,接受他所想,并且有意志继续贯彻他所想的继任者。

这般想法虽好,但显然,现如今,就开始勾心斗角,而随着皇子年岁渐长,这勾心斗角,必然会愈发剧烈。

天家无亲情,夺嫡之路,必然是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李家人,手上染上李家人的血,似乎,亦是必然之事!

“分封……”

蓦然间,天子脑海里,却是骤然浮现这一个贯彻数千年历史,引得无数滔天血腥的词语。

一个王朝,在通信方式,没有得到质的变化之前,能够统治之地,是有极限的。

毕竟,若是距离中枢太远太远,一个来回,都需要大半年,如此迟滞的信息联络,那中央对此地的统治,必然不稳。

自古至今,对这种地方,各代王朝,处理方式,皆是大同小异。

要么就是羁绊之策,只是名义上的统治,要么,就是分封诸王坐镇。

羁绊只是名义,但分封诸王坐镇,那必然是要给予实权,才能护一地安宁。

传统的疆域,沐浴王化数千年,统治自然不成问题,也不需要再分封坐镇。

但大恒,他铸就的大恒,他统治之下的大恒,必然不会局限于传统的华夏疆域。

放眼四方,还有太多太多的地方,可以供他去征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上天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又阴差阳错的走到这个位置,不开创一代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又怎么对得起这个天子之位!

如此,开拓外土,距离大恒本土太远的,在他有生之年,通信方式若没有得到质的变化,那些外土,自然不可能由中央实施统治。

但要他只是得个名义,他自然不甘心。

分封诸王坐镇,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给予实权,统辖军政,坐镇一地,传播华夏文化,彻底改造一地。

这才是最好的征服方式!

当然,若通信方式有质的改变,中央统治,自然是更好,也能避免许多的后患。

重重思绪流转之间,天子轻抚着几名皇子的小脑袋,最终,亦是自嘲一笑。

天家无亲情,他何尝又有亲情,从出生,便安排着这些儿子的命运,甚至,若是未来手足相残,也是他如此安排的直接原因。

他李修,何时竟变成了这样的人?

天子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可是会不分好坏,肆意屠戮,只为自己武功修为的,那般的自私自利,甚至可以说万恶不赦!

那般模样,竟也一点一点的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为国为民,一切,都是在为国为民!

为此,他甚至几乎都快要放弃了他视为一生奋斗目标的武学,为此,他背负了无数的骂名,为此,从现在,就想着要将几个儿子,当做棋子摆弄,甚至,留下手足相残的可能!

造化弄人,可笑至极啊!

天子轻笑,眼中的落寞,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了。

孤家寡人!

或许,真正的天子,都是孤家寡人吧!

第四百八十三章 终了 3000 又一日上朝,这一次,朝议的气氛,俨然又再次诡异起来。

往日桀骜的武勋,倒是显得安静了许多。

天子的雷霆大怒,武勋之中明眼人的告诫,皆是让众武勋将帅,压制住了往日的桀骜肆意,堪称罕见的低调起来。

而往日低调的文臣,此刻却是无比的气势高昂。

朝臣们昂首挺胸,如将士奔赴战场一般,气势汹汹。

随着那惯例的一声百官上朝,文武百官,亦是浩瀚荡荡而动,踏入承天殿之中。

万岁之高呼,一如往常,由殿中而起,响彻了这方天地之间。

待高呼过后,气势汹汹的文官们齐齐看向天子,正欲口诛笔伐之际,却见天子面若寒霜,神色,已然冰冷至极。

没待群臣开口,天子便如对待武勋那般,先发制人。

只见天子直接起身,冰冷的目光,环视群臣,这一刻,所有的气势汹汹,在这般状态的天子之下,亦是下意识的弱了几分气势。

“诸位爱卿,想必都知道武昌之事了吧!”

此言一出,武勋噤声,众文臣亦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天子也没带群臣回答,便又道:“武昌水陆指挥使,竟当街将前清和知府一家一百零八口凌迟!”

“此人行径,堪称丧心病狂,罪大恶极!”

“朕以下旨,将此贼子斩首示众,将武昌军法司司长削去军职,革去军籍,削去两湖总兵爵位,官降一级,其余涉案人等,皆按军法论罪!从严处置!”

言至于此,天子看向武勋,眼神亦是愈发冰冷:“朕已命军法部派出巡查组,巡视天下各部,严查不法,但有肆意者,重惩不饶!”

说完,天子转头看向诸文臣:“诸位爱卿也要引以为戒,朝廷自有法度,无视法度,肆意妄为者,不管是谁,朕绝不会姑息!”

天子这一番话,顿时将朝臣们已经到嘴边的气势汹汹,硬生生的给堵了回去。

天子都已经下了旨意,还这般杀气腾腾,再站出来说此事的不是……

岂不是挑战天子的威严?引得天子怒火转移?

一时之间,群臣噤声,朝堂的气氛,竟是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但显然,大明朝养士数百载,最明显的特征,便是为了名,不惜一切!

不管于国于民好与坏,只要能打出名气,那出必然会有人前赴后继。

在没经历满清那毫不讲理的屠戮之前,这一点特征,自然也延续到了大恒朝之中。

毕竟,大恒的屠刀,虽然也肆意挥舞,但较之满清留头不留发那般打断脊梁,视天下人为奴婢的政策,显然还是要顾忌许多。

“陛下!”

一声陛下,亦是彻底打破了朝堂的这份诡异气氛。

“臣斗胆上奏!”

天子盯着这个冒头的朝臣,声音俨然都冰冷了几分:“说!”

“前工部员外郎,贪银一万二千三百八十六两,被处抄家流放之罪!”

“前户部主事,贪银五万八千六百两,伪造账册,倒卖国库之粮二十八万石,被处斩首之刑,全族流放辽东!”

“前工部侍郎,贪银二十八万六千八百两,粮十万五千五千八百石,被处斩首示众之刑,全族流放辽东!”

“而武昌水陆指挥使,未经旨意,私自调兵,私封城关,当街凌迟一百零八口人,堪称青史未有丧心病狂,此等罪责,却只是处以区区斩首之刑!”

“臣对此不明,贪污渎职之罪,皆是祸及全家,为何此等丧心病狂之罪,却是只罪止于个人!”

言毕,官员躬身拱手,不再多言一句。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天子依旧面若寒霜,看向这名官员的眼神,已然杀气外漏!

“放肆!”

“大胆!”

此刻,本还低调的众武勋,顿时沸腾了起来,他们只是被迫装下样子,没成想,这群玩意,竟还真跳起来,还跳到陛下头上了。

一时之间,寂静瞬间告破,众武勋将帅,瞬间恢复桀骜肆意,指着那朝臣就开骂,若非有几个理智尚存的将帅,勉强控场,众武勋们,恐怕就冲过来,将这朝臣给暴揍一顿了。

“行了,朝堂如此行径,成何体统!”

天子一声呵斥,沸腾喧嚣的朝堂,亦是瞬间铳归寂静。

那官员依旧拱手躬身而立,态度依旧无比鲜明!

天子环视群臣,目光,最终,再次定格在那官员身上。

“朕之大恒,用何法?承何制?”

天子问。

官员一愣,随即朗朗出声:“我大恒用明法,承明制!”

天子再问:

“那好,朕问你,按大明律,贪污之罪,处以何刑?”

此言一出,这官员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天子冷笑:“尔说不出口嘛?”

“那朕告诉你!”

“用明法的话,犯官吏贪赃满一贯以下者杖七十,每五贯加一等!

贪赃满八十贯者,处绞刑,

贪赃满六十两银子以上者,枭首示众,并处以剥皮实草之刑!”

“你告诉朕,你所说的那些官员,贪了多少个六十两,够多少次斩首示众,够多少次剥皮充草!”

“朕只诛首恶,饶恕其家人,未曾扁入贱籍,尔难道认为,朕还不该这般宽容了?”

天子一字一句,咄咄逼人,那官员面色煞白,颤颤巍巍,却始终难以说出半句话!

“朕想,尔等也应该有疑惑吧!”

天子没再质问这官员,反倒将话锋指向了众多朝臣。

“靖国公!”

一声令下,徐枫顿时迈步站出:“臣在!”

“给百官好好宣讲一下,朕制定的大恒军法!”

“臣遵旨!”

徐枫转身,面相群臣:“按大恒军法,渎职,抗命,松散等等诸罪,罪皆止于个人,唯谋反之罪,罪在九族。”

“贪污之罪,家人同罪,犯罪者,斩首示众,余者,处以抄家流放之罪!”

“告诉他们,武昌水陆指挥使史林所犯何罪!”

天子再道。

“按大恒军法,此案,武昌水陆指挥使史林,犯滥用职权,抗命,之罪,而前清河知府,已在通缉之中,罪证确凿,按前明律而言,已是罪人,非普通之民,但其家人,按罪论处,虽是流放之罪,但按陛下吩咐,要善待流放之人。”

“故而,虽是流放之罪,依旧属民,故而,还要判处伤民之罪!由其赔偿所伤之民的损失,若本人无力承担,或借口不承担,当由其家人承担赔偿之银!”

当徐枫话音落下,满朝寂静,原本气势汹汹的文臣们,亦是如霜打的茄子,瞬间焉了,一个个低眉顺目,生怕引得天子注意,引来雷霆怒火染身。

“诸位爱卿,可听明白否?”

天子环视文武,缓缓出声。

“陛下圣明!”

此刻,文武百官,不管内心作何想,皆是拜倒高呼。

天子亦是如释重负,此事,最庆幸的便是,他的反应速度,比之朝臣,要快,不然的话,事情发酵,可就不是这般三板斧,就能草草压制处理的。

而出头的那官员,已然面色惨白,冷汗已是滴落一地。

“爱卿谏言,也不无道理!”

天子缓缓出声:“前明之法,已延续数百年,很多事情,俨然已是不合时宜。”

“大恒律,亦是迫在眉睫!”

“此事就交于内阁操办!”

“大恒军法,亦是需要与时俱进,军法部好生研究一下,看看哪里需要改进的,总结起来,递个章程上来!”

“臣遵旨!”

内阁及军法部武勋,亦是随之领命。

“还有两件事。”

天子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

群臣也是心头一颤,生怕天子又弄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折腾大策!

这刚被天子直接摁了下来,再来大策,可真没几个人还敢再出头。

“第一件事,内阁阁臣空缺已久,朕欲增补阁臣。”

“就按照惯例,朝廷廷推阁臣,内阁好生准备,择日举行。”

“臣遵旨!”

来宗道领命之后,天子却是明显有些迟疑了,百官等候好一会,却也始终不见天子出声。

过了许久,天子似乎才做出决定,缓缓出声:“前明天启,崇祯两帝,停灵宫中已久,两陵也已修筑完毕,当择吉日入陵,此事,礼部拟个章程,呈上来。”

此言出,满朝寂静,错愕,恍惚,难以置信,震惊,种种神态,亦是在这一瞬间,浮现在了文武百官脸上,

消息来了太仓促,一时之间,满朝百官,竟无一人出声。

反对者有之,但,反对也不知该从何处反对起,毕竟,恒承明制,是必然且注定的事,也不可能更改。

弹冠相庆者有之,但在这大恒朝堂之上,已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天都变了,再欢喜,也只能忍着,出头的话,被记住了,这位天子,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剩下的,便是既不反对,也不支持的中间派,这些,自然更不会多言。

这般场景,倒是出乎了天子的预料,他本以为朝堂会为此争论不休,却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场景。

“诸位爱卿,此事,可有异议?”

群臣面面相觑之间,最终,竟相继拜倒,稀稀拉拉的声音,亦是演变成众口一致的高呼。

“陛下英明!”

这般场面,天子目光闪烁,心中也不知,是该悲,还是喜了!

……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两头不是人 一场可引起大变的风波,最终,亦是骤起于朝堂,最终,亦是悄无声息的终于朝堂。

不甘者不再少数,但,最好的机会已经被天子镇压,再闹,那就不是天子的解释了,而是天子怒火之下的屠刀了,这一点,朝堂诸公,显然看得清楚。

再者,对如今朝堂而言,另外三件大事,显然更引人注意。

阁臣的增补,以及前明先帝的安葬,还有已然在进行的考核。

三者,无论哪一件事,显然都是事关朝臣们切身利益的存在。

阁臣增补,自然意味着朝堂权利的重新划分,前明先帝的安葬,那更是关乎一个天大的名!

毕竟,现如今的满朝诸公,绝大部分皆是前明旧臣,某种程度上而言,亦是违逆了传统儒家文化价值观的贰臣!

前明先帝的安葬,显然就是一块朝臣们有着无言默契的遮羞布。

尽管,这块遮羞布,已然没有什么意义……

而这场考核……

从天子决议开始,这场考核,看似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但涉及如此大的官员空额,如此大的一块蛋糕,朝臣们又岂会无动于衷,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科举与非科举的道路之争。

正如天子所预料的那般,风波压制住,尽管在民间依旧沸腾,但在朝堂,注意力已然被这几件事完全牵扯。

相比朝堂的多般关注,天子的注意力,却始终都在考核之上。

至于前明先帝安葬,或许是出于深藏心中的某种心态作祟,天子俨然无什么关注之心,而增补阁臣,在朝臣们看来是天大的事情,但在天子眼中,显然并不是什么大事,

内阁虽权大,但在他手下,也不过是一个办事机构。

一切未成定制之前,莫说阁臣,就连内阁存在与否,都还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所关注的,只有随着目前赋税一案的扩大化,越来越多的官员空额。

他想做的一切,都缺不了一个极其有力的统治机构。

曾经他在前明的统治架构上另起炉灶,费尽心思脱离前明的统治架构,那是因为,天下动荡,一个不稳的统治架构,足以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他觉得前明留下的统治机构,不可靠,不能信任。

况且,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统治机构,来支撑他做这些历朝历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现如今,撑过了那场开国大劫,他想做的,已经有了雏形,已经彻底公开化,事实上,大恒的统治机构,回归正常,亦是必然之事。

而这场席卷天下的大案,就是给前明这个统治机构,深入化的彻底洗尽前明留下的糟糠,植入大恒的法理大义。

显而易见,这场大案在他的意志之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会绵绵不绝的整顿着吏治。

明年的科举在即,还有大批新鲜血液,可补充进这个统治架构……

而他这位天子,要做的,就是如曾经所想,这个天下,在他手中,是搓圆,还是搓扁,皆在一念之间!

“陛下,这边的是武院民科学子,这边的话,是吏部的待选调之官。”

午门城门之上,王五轻声朝天子汇报。

天子点了点头,注视着城楼下那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眉头微皱,神色显然已有不悦。

“为何弄得这般泾渭分明?”

天子出声质问。

听到这话,来宗道也是头大,刚准备解释之时,城楼下,争吵的喧嚣,亦是骤然响起。

“就凭你,也配与我同场竟考?”

不知因何矛盾而起,士子一方,有一儒衫男子,却是突然发难,对着民科一方的一名汉子呵斥出声:

“下贱的丘八,别以为识了几个字,人模狗样的穿上儒衫,就真把自己当读书人了!”

壮汉雷霆大怒,挽起袖子就冲上前:

“你他娘的说什么?”

“老子人模狗样?你他娘的怕不是人模狗样都算不上!”

“老子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的时候,你他娘的,估计还躲在家里尿裤子吧,问老子凭什么,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他娘的凭什么,要不是陛下开恩,你们这群玩意,那都是罪人!”

“你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再弄死你全家!”

“你……你……”

士子气急,面色潮红,指着壮汉,话到嘴边,却急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壮汉吐了口唾沫,满脸不屑:

“没卵子的玩意……”

“哈哈哈哈……”

众民科学子,顿时哄堂大笑,吏部士子一方,亦是群情激愤。

争吵喝骂声清晰至极的传到城头上,来宗道冷汗渗出,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陛……陛下……”

来宗道颤颤巍巍的出声。

天子面色冷漠,瞥了一眼颤颤巍巍的来宗道:“你能告诉朕,何为下贱的丘八?”

“朕领军中锐士,南征北战,将士牺牲无数,护得山河安宁,天下无恙,数不尽的孤儿寡母等待亲人归来,为何就成了下贱的丘八?”

“还是他们以为,前朝的剑,可斩本朝的官?”

“陛下息怒!”

来宗道满满无奈。

“丘八打下的江山,容不得此等高贵!”

天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来宗道面露苦色,开国帝王手下当这首辅,实在是太心累了!

好一会,来宗道似乎才缓解了心中的苦楚,看向身旁伫立的官员,摆了摆手,那官员便立马心领神会而去。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来宗道长叹一声,眉宇间的忧愁,亦是愈发浓郁。

开国帝王强势至极,掀翻着种种旧有秩序,朝臣们心思各异,各有诉求!

唯有他夹在中间,尽其所能,费尽苦心,维持着这勉强的平衡。

但最终,却是两头不讨好,两头不是人。

天子觉得他意志不坚,两头摇摆,对他也是多有敲打戒备。

同僚们觉得他就是天子的应声筒,其文人的耻辱,种种口诛笔伐!

“哎!”

又一声长叹,来宗道迈开步子,本就老迈的身躯,在此刻,更是显得步履瞒珊,老态,亦是愈发明显。

……

第四百八十五章 公平与平衡 “陛下,首辅大人已经开革了那口出狂言的士子,那民科学子也被惩处,只不过没有开革,考核已经开始了。”

乾清宫中,王五低声汇报着。

“士子们的情绪如何?”

天子问。

“群情激愤,多有不甘。”

吐出这个回答后,王五下意识的看向天子,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天子之神色,亦是骤然阴沉起来。

但这阴沉,也只是一瞬之间,天子之神色,便恢复正常,摆了摆手,未曾言语一句,王五便默默退至一旁。

踏踏踏……

正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在殿中响起。

“陛下!”

徐枫大步而来,朝天子躬身一拜。

“何事?”

天子皱眉。

“刚得到的消息,林丹汗收留多尔衮,阿济格残部,两部已向林丹汗称臣……”

咔嚓!

笔锋断裂,天子身形似被定格,一股恐怖的压抑,亦是瞬间降临这座大殿。

许久,天子才缓缓抬头,沉默一会,才出声:“传令各大边镇,关闭互市,命各镇严查走私,不许任何物资至草原!”

“还有,去将此事通报给朝廷,让鸿胪寺派使者出使蒙古,质问此事!”

“臣遵旨。”

徐枫领命后,迟疑一会,又道:“陛下,总参近来发现,南方那边,似乎跟林丹汗有些联系……”

听到这话,天子倒也没什么诧异,点了点头:“狼狈为奸,避免不了。”

“他日不管是踏蒙古,还是平江南,这两方,肯定会互相支援的。”

“随他们去吧!”

天子摆了摆手,正欲让徐枫退下之时,又似想到了什么,迟疑一会,才道:“查的时候,眼界放开一点,科举与非科举,都是大恒的官员,不能太过偏袒某一方。”

徐枫一愣,也没反驳,默默领命。

“再过些时日,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带着几个弟妹,还有侄子,都到宫里来,咱们一起过个年。”

正当徐枫准备离去之时,天子突然的一句话,顿时又让徐枫停下了脚步。

“臣遵旨!”

最终,徐枫还是躬身一拜,领命而去。

天子目光闪烁,眼眸深处,一抹黯然,亦是抑制不住的浮现,但很快,这抹黯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或许是因考核前惩处的原因,这场持续了两天的考核,倒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虽依旧泾渭分明,颇有水火不容之意味,但好歹,这场考核,却也顺顺利利的结束。

审核自然是紧张的进行着,按照以往科举阅卷的惯例,锦衣卫看管,糊名籍贯等等措施数管齐下。

最终的审阅结果,亦是随着数百份考卷,一同呈至了天子桌案之上。

对这桌面上堆积如山的考卷,天子显然并没有太多的关注,目光,亦是在第一时间内,便定格在了这最终的录取名单之上。

他要的,不是公平,而是平衡。

目光定格片刻,天子面容之上,亦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一次,朝堂,总算给他办了一件称心如意之事。

共计录入两百名学子为官,科举之官一百零五名,民科着九十五名。

这个结果,显然是天子想要见到的。

至于这些人,又是否能够担当起一县县令的重任,这些,就不是天子目前操心的事情了。

进了他的秩序之中,那就得遵守他的秩序,遵守他的规矩,不堪用,那就查,那就换,那就再为辽东的地广人稀,出一点力。

毕竟,如今的辽东,曾经后金肆掠留下的名声,可不是收复平定辽东,就能彻底破灭的。

哪怕政策再丰厚,宣传得再美好,故土难离,在这片土地上,依旧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辽东之地广人稀局面,要么,靠漫长的时间来演变,要么,就需要朝廷来组织大规模的迁移,但显然,现在的大恒,没这个组织能力,也没有这个财力,来完成这件事。

剩下的,就只有流放这一个措施了。

事实上,在天子心中,已然把抄家流放这件事,当成了真正的大事来看待。

抄家流放,一可抓捕,震慑官员,二可通过抄家缓解大恒的财政压力,三可通过流放,向辽东之地,输送大量人口。

时至如今,抄家流放者,早已达两万余人,浩浩荡荡的流放队伍,亦是在各地汇聚。

当然,这个一次史无前例的流放,天子亦是给予了极大的宽容。

虽为流放,虽背负罪名,但实际上,罪名亦只是名义,天子也未让各地的衙役小吏去折辱这些被抄家流放之人。

而是让总参统筹,严令之下,派遣军队护送,待抵达辽东,这些被抄家流放者,抵达辽东之后,除了一个罪名外,其余者,亦是将会与民无异。

如此,虽有弊处,但这一切,也只是在彻查天下,达到最终肃清吏治的过程中,带来的好处,天子自然不会拒绝。

种种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天子之心思,亦是回归到了这个名单之上。

名单已经出来了,剩下的事情,那就需要他这个天子亲力亲为了。

不然的话,将这个名单丢到朝堂,让朝堂安排,那不用想,都知道,会彻底引爆文武之间的矛盾。

也就只有他这个天子,直接做出决定,才能避免因这官员分配而会出现的争端。

当然,这也会让文武之间的矛盾,从而转变成为文武对天子的意见,但相比目前迫切重塑的统治机构,这一点弊处,天子倒也可以接受。

翻阅名册之间,天子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之事一般,却是突然一笑。

片刻过后,笔锋挥洒,却是将一个科举一侧的名字,提到了武勋一侧。

立在一旁的王五,暼见这一幕,却也是牢牢将这个被天子特意关注的名字,记在了心底。

能被天子特意调动,要么,就是惹怒了天子,要么,就是如曾经一般,是要被天子重点关注,且重点培养。

无论哪一点,他这个贴身宦官,显然都要牢记于心,不然的话,什么时候天子问起,他却回答不上来的话,这个贴身宦官,那可就不称职了。

……

第四百八十六章 堵胤锡 “辽东?”

吏部清吏司,堵胤锡握着分配调令,望着上面那堪称刺眼的辽东二字,神态亦是难掩错愕。

如今天下,谁不知道,辽东是彻彻底底的军管重地,虽是军政分离,未曾如各大边镇那般军政一体,为事实上的藩镇。

但政一方,各府县官员乃至于巡抚,皆是军中将领亦或者民科官员,是完完全全的武勋之地!

他一个科举出来的官员,竟被丢到了辽东!

“仲缄,你怎么了?”

有好友在一旁疑惑出声。

“你分配到了哪里啊?”

堵胤锡忍不住问道。

好友答:“顺天府房山县!”

“我是去浙江绍兴府……”

另一个好友在一旁出声。

“仲缄,你是去哪里?”

听到这话,堵胤锡脑袋都有些发蒙。

他堵胤锡是得罪了谁?

握着这分配调令,堵胤锡立在这吏部清吏司喧嚣的衙门之中,绞尽脑汁的想着。

他自从来到京城,可谓是低调至极,也从来没有和其他士子那般,大肆抨击朝政,对那些武勋喝骂不止,老老实实的在客栈读书,顶多就与亲密好友小聚一二。

怎么也不至于得罪人啊?

这是得罪得有多狠啊!

把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丢到辽东那武勋遍地之地,真当那些肆意妄为的兵将,不会杀人嘛?

那千里无人烟之地,随便找个地方,将他宰了,谁都查不出来!

“仲缄,你是去哪里?”

堵胤锡这般模样,却也更是引起了众好友的好奇,忍不住探过头一看,一个个亦是瞬间愣在了原地。

“仲缄,听说这分配之令,是天子亲自拟定的,肯定是有人私下篡改,咱们去找清吏司的大人!”

“对,敢篡改陛下亲定之名单,此乃获罪于天!不管是谁,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几名好友嚷嚷之间,堵胤锡亦是被推到了清吏司郎中面色。

郎中接过堵胤锡的调令一看,也不禁面色古怪,这封调令,在朝臣之间,自然不是秘密。

天子亲定,先是交予内阁,再由内阁下达至吏部,然后才到的清吏司,重重手续,知晓之人自然不在少数。

每个看到这封奇特调令的官员,都是忍不住惊疑,怀疑有人不窜改,但最终,哪怕层层上报,到天子案前,得到的,也是按拟定名单执行的旨意。

显然,这个冤大头的奇特调令,是天子御笔亲定!

郎中一番解释,堵胤锡更是错愕,他都在绞尽脑汁在想,是谁在陷害他,你却告诉我,是天子亲定!

天子要害他?

这个念头,只是瞬间,便被堵胤锡掐灭,天子要害他,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弄得人尽皆知!

“行了,别乱想了,陛下这般安排,想来必有陛下之用意,为臣下者,领旨皆可。”

郎中倒是少有的安慰了两句,安慰着这个在数百学子之中唯一的倒霉蛋。

在他想来,或许是当初天子划错了,不然的话,为何数百学子,皆是按文武派系分配,就这个倒霉蛋,被丢到了武勋的地盘之上了。

要天子更改已经下达的旨意,自然不可能!

这倒霉蛋,以后恐怕是见不到了!

“仲缄,要不你辞官吧,这官,谁爱做让谁做去!”

“对啊,不能去辽东,那太危险了!”

听着这一句句安慰之言,堵胤锡握着这一封独一份的调令,眉头紧皱。

他此刻,却是在想,数百封调令,唯有他一封调令特殊……

是意外,还是天子的特别关注。

这两点,显然有着天与地的区别。

若是意外,那他去了,定是步步维艰,甚至,性命堪忧。

但若是天子特别的关注,那他去了,做出一番成绩,让天子觉得他堪用,那……

这一瞬间,堵胤锡亦是下意识想到了李定国这个名字。

武勋势大,李定国这个名字,早就是名扬天下。

天子赏识,却是多有磨炼,从亲卫,到外放,然后便是一处处地方的历练,时至如今,虽还只是江南水师指挥使,但谁都知道,这些都只是积累,待到他日,功成归京,才是腾云而起之日。

“赌不赌?”

堵胤锡不禁在心中问着自己。

尽管,他自己也清楚,这个赌,成功的可能性,小的可怜。

毕竟,他可从未与当今天子,有过任何接触!

没有接触,谈何赏识!

但,他一介士人,若在武勋之地,做出政绩,那一点政绩,也绝对会被放大,被赏识的可能性,也远比在安宁之地,当个普通县令,要强得多!

而且,辽东,是如今大恒天下,唯一的改革之地!

而改革,是大恒的大势所趋!

违逆阻碍改革者,必然会被当今天子清扫殆尽。

只有拥护改革,才能在大恒,站稳脚跟。

身处改革之地,彻底明悟改革之策……

不管赌不赌,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

他入辽东,只要站稳脚跟,就是先人一步!

“我去!”

最终,堵胤锡坚定的吐出这两个字。

清吏司郎中亦是错愕,几名好友,更是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别劝了,陛下旨意,我等为臣者,遵从即可。”

说完,堵胤锡朝清吏司郎中一拜,便拉着几名好友走出了这人来人往的清吏司。

“仲缄,你怎么了,辽东那地方,不能去啊!”

“对啊,仲缄,不能去啊!”

几名好友在一旁相劝。

“没事的,改革大势,随时都会降下,辽东乃如今,唯一改革贯彻之地,我去,也能了解一下情况。”

“这也算是先人一步了……”

“可……”

有好友还想再劝,却被堵胤锡制止:“这是我自己选的!”

见此,几位好友话到嘴边,也只能憋了回去。

“走吧,长月楼,我请客,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堵胤锡洒脱一笑,拉着几个好友,便朝酒楼而去。

这一幕幕,亦是清楚至极的落入街上伪装的锦衣卫眼中,一言一行,乃至一个神态,也皆是在记录之中。

“你们去跟着,我把这些记录送回去。”

有一锦衣卫出声,其余几名锦衣卫,便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

第四百八十七章 最后的告别 “有趣!”

乾清宫中,天子握着锦衣卫送来的情报,亦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曾经在后世,他亦是对大明这个最后一个汉人王朝憧憬有加,但直到读了南明史,了解了南明史,他才知道,原来,煌煌大明数百载,在退守江南之后竟是如此的不堪!

完完全全刷新了他对人性的认知,无穷无尽的内斗,堪称难以言喻的荒唐!

防友军如防虎,再有名的忠臣,亦是有着各自的私欲,反清复明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也依旧不顾全大局,也依旧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也正是因为南明史,才让他有了行如此前无古人之改革的信心。

南明史,讲述得最残酷的一个现实,那就是这个本该无比伟大,事实上,也无比伟大的民族,在赫赫的兵锋之下,哪怕再残酷的统治,也能立足延续下去。

总有人会下跪,总有人会屈服,真正敢决死反抗者,在这个民族意识还未彻底觉醒的年代,在赫赫兵锋之下,终究,是少数。

同理,放在如今的这场改革之上,亦是如此。

只要他在这个特定时间内,保证了军队与他改革触犯的利益,不会相冲,有赫赫无敌的军队为根基,那,这个天下,这个民族,这个士绅阶级,终究,就会屈服在他的膝下,他的改革,也终究会成为事实!

更何况,他,还不是异族,跪起来,更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而事实,亦是如此!

从最初的天下皆反,内忧外患,到现如今,改革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泼天的利益触犯,也已是事实。

他如今又彻查天下,屠戮无数!

但,放眼天下,敢反抗者,有几个?

而高呼万岁者……

遍地皆是!

鼓吹改革的声音,亦是越来越多!

若说南明史尽是荒唐,那这堵胤锡,则可以说是这无尽荒唐中的一抹灿烂光辉!

他当初读南明史,曾无数次想,若是此人掌握权利,南明,甚至是反清复明,或许,都有可能。

能在已经准备好的舞台绽放光彩,做出成绩的,不能说其是天才,只能说是时势造就英雄。

而能在堪称绝望的逆境中,绽放光彩,且还能做出成绩的,那才能叫天纵其才!

这种人,不是时势中的英雄,而是英雄造就的时势!

而历史上的堵胤锡,就是这般天纵奇才!

此刻,在天子身旁伫立的王五,却是将堵胤锡这个名字,记得更加清楚了。

他记得,上一个能让天子如此重视的人,还是那李定国。

而李定国,哪怕现如今还只是区区江南水师指挥使,他,也绝对惹不起。

天子依旧注视着这锦衣卫的奏报,情报很是简短,只是这堵胤锡在京城时的一些情况,而更具体的,已有锦衣卫,奔赴堵胤锡曾经居住之地打听。

对绝大多数官员,乃至将帅,天子,都保持着极其宽容的态度。

私德有亏,能力欠缺,乃至贪赃枉法!

在能够办事的情况下,天子都能保持着宽容态度。

但对天子心目中能够挑起国家大梁的存在,天子一向则是保持着极其严苛的态度。

如李定国。

与他功劳差不多的存在,已有封侯着,也有坐镇一方者,而李定国,天子却依旧不急不躁的一点一点打磨雕琢着,一点一点的观察培养。

从言传身教的亲卫,再外放之最底层,然后在天下各地之间调动任职,再带至身边言传身教,再外放出去……

培养,却还在进行!

方方面面,天子还在观察以及培养着。

这种培养观察,还会持续多久,连天子自己,都还不清楚。

或许有朝一日,天子以为可以的时候,就是李定国彻底成为大恒武勋新一代领头羊的时候,亦是新老交替之时。

国家很大,大恒,只会更浩瀚。

他,需要人才,更需要天才!

这堵胤锡,若是可以,天子希望,这个时空,在他已经铸就的青史未有之大舞台上,这位大才,能够绽放远比曾经的历史上,更灿烂的光辉!

思绪一闪而逝,天子随手将这一页情报丢在一旁火炉之中,缓缓起身:“礼部拟定的安葬章程,是不是送过来了?”

“回陛下,前天就送过来了!”

王五立马回道,随即从桌面堆积的奏本下方,拿出了一册奏本,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天子面色。

天子随手接过,翻阅片刻,目光却是陡然一凝,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出声:“去告诉礼部,就按拟定章程来。”

说完,天子长吐一口气,伫立原地片刻却是突然迈开步子,见状,王五亦是连忙跟上。

“不用跟着!”

天子的这一句话,却是让王五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只能默默注视着天子孤身走出了这座大殿。

时至深冬,这座皇宫,也早已染上了一层银装,天子孤身一人,于风雪之中缓缓而行。

似乎,已有数年未至。

这座宫殿,俨然已经陈旧了许多,虽明显是有人打理,但,整座宫殿,一眼看去,亦是有着一种浓浓的凄凉落魄之感。

崇祯灵柩依旧稳稳当当的摆在殿中,烛火闪烁,供香燃烧,一股若隐若现的霉味,亦是充斥了空气之中。

天子立于殿外,注视着这一幕场景,久久未曾再动。

执守的几名宦官,亦是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子才再次迈开步子,声音,亦是随之响起:“都退下吧!”

“奴才遵旨!”

众宦官,连忙起身,随即小跑着离去。

“我来了!”

天子轻抚灵柩,如向老友出声一般。

“你托付的江山,……是我篡了。”

天子长吐一口气,这一刻,似是倾泻出了心中长久累计的抑郁一般。

“和你,我也不说假话!”

“我也想好好的替你守着这江山,再传给春哥儿,让他开创一代盛世。”

“你是知道的,我对这些,真的没有太大的兴趣。”

“曾经我想的,是替你安定这天下,就退下去,找一处安宁之地,潜心钻研武学……”

“可你走得太快了!”

天子靠在灵柩上,自嘲一笑: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一个彻彻底底的烂摊子!”

“没有人想着这个天下,所有人都只想着他们自己!”

“我要是就算继续缝缝补补下去,你这江山,哪怕能传下去,哪怕再续上个百年国运,但我对不起后人啊!”

“我不能明知道未来的惨剧,还无动于衷,再让未来的惨剧重演!”

“我本来想让春哥儿理解我,能够支持我,可,春哥儿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了,我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我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你那皇后,太疯狂了,太愚蠢了!”

“她要下手,怎么也得等到我将内外平定,留给春哥儿的,是一个安定江山再动手啊!”

“后金,蒙古,数十万大军在关外虎视眈眈,天下一片纷乱,她竟然还敢行如此丧心病狂之计!”

“她是要把这祖宗留下的江山,拱手送到异族手上啊!”

天子站直身子:

“你那皇后,还有春哥儿,你放心,我没杀他们。”

“现在你那皇后,还有春哥儿带着群臣,逃到江南去了,他想折腾,就让他折腾一下吧。”

“你也放心,他日平定江南,他还是寿王!”

天子长吐一口气:“你要怪我,就怪吧,这一世,是我欠你的,若真有来生,我再还给你!”

说完,天子迈开步子,便朝殿外而去,走了几步,天子却是突然停下步子,转头,再次看向这崇祯灵柩,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天子深吸一口气,蓦然转身,步子,亦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风雪漫天,飞舞卷动,天子之身形,亦是猛的闯入这漫天风雪之中,身影,亦是很快便消失在这漫天风雪之中。

……

第四百八十八章 防友军如防虎。 昭武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宜殡葬,宜,动土。

天气,大雪。

漫天飞雪之中,这座京城,亦是陷入了罕见的肃穆之中。

家家户户悬白纱,街道两侧,是伫立的御前营将士,以及跪拜的京城百姓。

当宫门打开,最前方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引魂幡。

接着,是由一百二十八人抬着纹龙大柱,扛起的前明先帝灵柩。

随后,便是全副武装的御前营将士,以及千余人的天子卤薄仪仗队,他们手持兵器、幡旗和纸扎、烧活等。

在送葬队伍中,还有大批的和尚、道士等,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诵经。

以及文武百官,曾经的皇亲国戚,以及前明宗室,整个送葬队伍绵延数十里地,从皇宫到陵寝,沿途还有芦殿,供送葬队伍休息。

天子立于城楼,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切。

以天子之礼下葬。

崇祯,天启,两帝灵柩,合成一支绵延数十里的送葬队伍,朝万寿山已经修筑完毕的两帝陵寝而去。

风雪依旧漫天飞舞,这支庞大的队伍,亦是慢慢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同时亦是消失在了天子的视野之中。

“陛下,天寒地冻,还是进宫歇息吧!”

王五上前,将狐裘披在天子身上,低声劝道。

“走吧!”

天子长吐一口气,目光,却是看向了那遥远的南方之地。

南明……

天子摇头,踏上御撵,随即,便在众御前营将士的簇拥之下,朝皇宫里而去。

而此刻,在江南。

从天子下旨,命礼部拟定前明两帝安葬之礼后,消息便早就传至了天下,泉州这南明朝廷,自然不会不知道。

也是在这一天,泉州这处南明名义上的首都,已然和北方的京城一般,家家户户披麻戴孝,文武百官亦是身着孝衫,整座城池,亦同样是一片肃穆!

“拜!”

泉州城外,祭坛早已搭设。

一如北方京城万寿山陵寝正在进行的安葬之礼,小皇帝率领着南明文武百官,同样也在进行着祭拜之礼!

只不过,相比较万寿山的肃穆之礼,在这泉州城外,则是显得无比的凄凉。

先帝之灵柩,由篡国贼子安葬,由篡国贼子祭拜,而他们,大明之帝,大明之臣,却只能相隔万里遥拜!

甚至,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北归中原之日!

南明虽大,数省皆在掌握,但,江河天险,无一在南明手中。

北方强军,随时,都可以鲸吞之势,悍然南下!

南明,根本无险可守!

凄凉,这片祭拜场,在此刻,亦是有着难以言喻的凄凉!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句话,他们,似乎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被动的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亦或者日复一日,向着江河天险进攻,妄图收复失地,可在北方强军的固守之下,江河天险,更是坚若磐石。

徒劳大半载,无一收获,反倒是损兵折将!

“要定江南,首先就得占澎湖台湾,断伪明退路!”

“陆地上伪明不堪一击,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伪明退之海外。”

“南居益郑芝龙在台湾澎湖经营已久,如今伪明朝廷,亦是多有对海外倾注财力物力,显然有将澎湖台湾作为后路的想法!”

宁波港水师大寨,李定国一身戎甲,指着沿海的澎湖台湾之岛,掷地有声。

“陛下已有旨意,宁波市舶司十二月关税收入可为船厂修筑之银,如今已至月末,关税收入已有三十余万两,足以支撑起船厂修筑。”

“登莱船厂那边,明年开春也会有一批战船送过来。”

“本将计划,明年夏至,佯攻澎湖,引伪明水师前来,哪怕不能一战尽全功,也要再断伪明水师一臂!”

“尔等可有异议?”

李定国环视诸将,问道。

“末将遵命!”

诸将对视之间,亦是接连领命。

“好,尔等下去准备,本将将作战计划呈上去,等待陛下旨意。”

诸将陆续退下,李定国伫立片刻,才缓缓转身,注视着这一副海疆图,神色也不禁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刚至江南时,也是这一副海疆图,但那时候,可不是如现如今这般,大恒,伪明,两方对峙海疆,而是各种大小势力,乃至西夷诸国,错综复杂的盘踞海疆,大恒也好,伪明也罢,只是其中稍大的存在。

而至如今,浩瀚的海疆之上,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俨然在恒明两方争锋之下,要么被吞并,要么,就被扫灭。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愈发强大的大恒江南水师,当然,伪明的水师,亦是越来越强大。

甚至,远比江南水师,要强大得多。

只不过,唯一庆幸的是,正如伪明陆地上军队之间的明争暗斗,水师,亦是随着伪明朝廷,朝水师倾斜财力物力后,俨然有染指台湾,作为退路的想法。

而台湾,本就是西夷与郑芝龙的自留地,如此,以郑芝龙为首的投效派,与以南居益为首的伪明朝廷派,矛盾亦是愈发明显,愈发剧烈。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南水师,才得已以弱旅对抗强军,才得已在一次次大小海战之中,占得上风。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信心佯攻澎湖,毕竟,澎湖,可是伪明朝廷占据之地,而郑芝龙的心腹之地,在于台湾!

郑芝龙恐怕巴不得澎湖遭受威胁,如此,也可断了伪明朝廷对台湾的染指。

“此战,大有可为!”

注视着这副海疆图,李定国目光闪烁,心中对此战的谋划,亦是愈发扩散。

他之所想,俨然已经不完全在于这一战之上。

这一战,最重要的目的,俨然不是消灭伪明多少水师。

而是,要借此让伪明与郑芝龙之间的矛盾,更加剧烈,更加公开!

而他江南水师,在无可彻底平灭伪明水师的实力前,海面上任何的战争,都得为这个目的。

“防友军如防虎……”

思及如此,李定国不禁喃喃着这句话。

只要伪明的水师,也如它那陆地上的军队一般,防友军如防虎……

那,或许就是一战尽全功之时,山河一统之日。

第四百八十九章 灾! “咯咯咯……”

“哥哥,等等晓儿……”

“你们快点啊!”

“来啊!”

乾清宫外,皇子公主们在雪地上欢乐玩耍着,上百名宦官宫女,则是紧张至极的盯着场中踉踉跄跄奔跑嬉戏的殿下公主,生怕出什么意外。

天子坐在临时搭好的大帐之中,注视着这一幕,嘴角之笑容,亦是难以抑制。

在一旁,则是一众后宫嫔妃,一个个衣着妆容可谓是争奇斗艳,如百花齐放一般,只求多搏得天子的几分关注。

至于姐妹感情,在母仪天下这种泼天尊容之下,在天子之位这种至高无上的尊位之前,不值一提!

纵观青史,哪怕后位已定,哪怕储君之位定下,甚至,哪怕帝位定下,天家的纷争,也从未曾停止过。

更何况如今,后位未定,太子之位,更是空悬!

“璟儿不错,懂得照顾弟弟妹妹!”

天子抿了抿茶水,注视着搀扶小公主的璟儿,随口夸赞一句。

一旁李月儿顿时展露笑颜:“陛下,近来璟儿可是还识了不少字呢!”

天子眉头一挑:“识字挺好,但也不要太约束璟儿了,该让他玩的时候,就让他玩,年纪还小,也不急于一时。”

“是璟儿自己从书柜里翻出来的,天天吵着要识字呢!”

天子笑了笑,却也没有再多说,他的皇子们,都是由各自生母抚养,很多事情,他说再多,也没有太大用处。

争后位,争太子之位,这个争,早就开始了。

他自己定下的东西,他,也不可能去制止,去干涉。

“瑞雪兆丰年啊,希望来年,能是个丰收年!”

似是想到了什么,天子突然感慨一句。

“陛下英明神武,施政贤明,百姓安居乐业,必然是一个太平安宁之年。”

一众后妃顿时附和夸赞着,天子摇了摇头,望着这飘荡的漫天飞雪,心中亦是有着满满的无奈。

俗语说得好,瑞雪兆丰年,但这雪,年年下,这丰年……来此世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

小冰河时期带来的天灾,太过恐怖。

大大小小的天灾,遍及天下各省,哪怕是当初御驾亲征,大敌叩边,他的桌案之上,最多的,也从来都不是军情奏本,而是各地汇聚而来的灾情奏本!

若在从前大明时期,为了打击各地盘根错节的士绅地主,他还曾特意放任天灾,从而形成民乱,清扫一地旧有秩序,从而达到大破大立的效果。

正如如今的各大军政一体之地,在之前,皆是民乱沸腾之地,也皆是经历了某种意义上的大破大立。

都成了他治下的安稳之地,再有天灾,自然就需要赈灾,以保安稳。

可这灾,若只是一地一府,哪怕只是一省,硬着头皮也能撑着,可这绵绵不绝,遍布各个地方的天灾,又岂是那么容易赈济的!

他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如此改革之事,这小冰河时期带来的绵延天灾,亦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今时不同往日,历史上的满清,能稳稳当当的撑过小冰河时期,不仅仅是因为地瓜玉米这种外来作物,更是因为自崇祯年起,绵延了数十年的乱世,不仅仅清扫了数百年秩序固化的弊病,更是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口,急剧减少。

人口少了,土地兼并被乱世清扫,以更多的土地,养更少的人口,对天灾的承受力,自然大大增加。

而现如今的大恒,哪怕从崇祯初年算起,到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年时间。

在他的镇压之下,纵使战乱不休,也始终在可控范围,纵使失控,每次也能在一定的时间内平息。

至于历史上后金入关,长驱直入,肆意屠戮劫掠的事情,更是几乎从未发生过,哪怕当初后金蒙古联合叩关,天倾之势下,绝大部分地方,也都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就连宣府之地,也一直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如此,人口自然谈不上被人为减少太多,而旧有的秩序,在改革未曾彻底贯彻之前,也大都还盘根错节的盘踞各地,在这本就艰难的时期,依旧疯狂的吸食着民脂民膏。

如此,如今的大恒,对天灾的承受能力,自然是极其脆弱!

哪怕他已经费尽心机的向各地推广调配各种能够适应的外来作物,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在这个小冰河时期,大恒,要想延续下去,土地,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不然的话,纵使他这一生,建立了泼天的丰功伟业,留下的,也只会是如秦那般,功业极尽辉煌,内地里,却已是无数暗流涌动,千疮百孔!

“改革啊………”

天子喃喃自语着,一切的问题,又还是回到了改革之上。

但,要改容易,如今国运已定,天下叩首的情况下,改革,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哪怕如今因赋税一案引起的彻查天下依旧还在持续,每时每刻,皆有人为此而家破人亡。

哪怕新上任之官,大都已经上任,且在这挥舞的刀锋下瑟瑟发抖。

但他对这个统治机构,实在是信心不足!

自古至今,官员都是一个尿性。

对触犯自己利益的事情,皆是用尽各种手段反对。

当怎么反对,也改变不了事实后,那就是阳奉阴违,上有对策,下有政策,乃至将政策刻意扭曲,扩大化,苛政化,明里暗里各种手段齐出!

到最后,改革变成祸国殃民之政,他这个天子,再怎么想坚持下去,最终,恐怕也只能将此策废除。

到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在青史上,留下一个昭武帝改革失败的记载而已。

不过,唯一庆幸的便是,至少,他已经走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从天下皆反,人心动荡,到现如今,这大恒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再敢明着反对了。

而如今这场面相整个天下的杀戮,就是能否震慑住天下蠢蠢欲动的人心?

天子也不清楚。

只是,他希望,能够震慑住。

不然的话,昭武第二大案,昭武第三大案,第四大案……

他绝不介意,让其上演!

……

第四百九十章 自求多福 “时至如今,按锦衣卫通报刑部的案情来看,涉案人数已达五万六千八百余人,其中斩首者已达两千三百余人,余者皆是发配辽东……”

“此案涉及人数,已是堪称青史未有,看陛下的意思,这场大案,还远远未到结束之时。”

内阁之中,来宗道握着一封案情汇总,声音亦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无奈。

刘起元亦是沉默,此案,查的是朝堂,查的是天下官员,却与朝堂和天下官员没有丝毫关系。

在武勋查文官的情况下,还是靖国公一手统筹,内阁,刑部,督察院,莫说插手改变案情了,连话都说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翻看这一页页案情通告了。

新晋阁臣杨嗣昌,陈奇瑜两人,此刻,更是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他们本就是地方之官,因这次增补而进入朝堂,一个为工部侍郎,一个为兵部侍郎,本以为这次增补阁臣,跟他们这些在朝堂没什么根基的人不会有任何关系,但稀里糊涂的,竟成了最后的赢家。

显然,廷推只是仪式,最终,还是当今陛下亲自点的他们的将,不然的话,按正常廷推规矩,哪里轮得到他们!

为地方之官,老老实实做好分内事,在如今天子治下,也没有谁有这个闲心思来找他们的麻烦。

但入了这个从未安稳过的朝堂,还稀里糊涂的一步登天,成了阁臣,无疑也随之成了众矢之至,低调,显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行,我等必须要去劝诫一下陛下,不能再这般肆意牵连下去了!”

寂静之间,来宗道猛的起身,自担任了这大恒朝的内阁首辅,在天子的一点点逼迫之下,原本的两面逢源,两面讨好,似乎也慢慢的消失,真真正正的进入了内阁首辅该有状态之中。

刘起元摇了摇头,站起身,一把将来宗道拉扯着再次坐下。

“陛下不会停下来了的。”

“这赋税贪污,不过就是一个名义而已,陛下真正要的是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

“没达到陛下想要的程度,你就算说破天,陛下也不会听你半句。”

“有这个时间,咱们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这烂摊子,咱们做的越多,这案子,也能越早结束……”

说完,刘起元也没机会脸色阴晴不定的来宗道,转头看向杨嗣昌陈奇瑜这两位新晋阁臣,拱了拱手:“杨阁老,陈阁老,兵部工部的事情,积压已久,你们还得辛苦一下,多盯着些,尽快捋清楚。”

“份内之事,义不容辞。”

杨嗣昌,陈奇瑜两人,立马拱手出声。

“行了,都散了吧,我那户部,事情可还多得很!”

说完,刘起元瞥了一眼依旧一副耿耿于怀模样的来宗道,也不禁摇了摇头,以往,都是这位首辅,来劝他,现在,倒是轮到他来劝这位首辅了……

世事无常,人生百态啊!

他也没再多说,摆了摆手,便朝文渊阁外而去,见状,杨嗣昌,陈奇瑜两人,朝来宗道一拜,随即亦也是朝殿外而去。

“哎!”

待三人都离去,来宗道才忍不住重重一叹!

无人敢劝诫,无人可劝诫,无人能劝诫!

长久以往,人心压抑惊惧,惶惶不可终日,这可如何是好!

思绪流转之间,当看到桌面上摆着的那一封来自礼部员外郎的奏本,来宗道更是面露愁色!

这个时候,劝立储君之位?

这种愣头青到底是怎么在这朝堂上活下来的?

真的是嫌这朝堂,这天下还不够乱!非得再添把火!

“首辅大人,陛下让您过去!”

不知何时,一名宦官,却是出现在了这内阁之中,通传出声。

“好。”

来宗道收敛情绪,连忙起身,跟随着这名宦官朝内阁外走去。

穿过数座大殿,来宗道却是突有惊疑:“这,不是去乾清宫的路吧?”

“陛下说是让首辅大人您到宫门口等候。”

宦官连忙回道。

“宫门口?”

来宗道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这个皇宫,也没谁敢假传旨意,更何况,还是对他这个内阁首辅假传旨意。

当将抵达宫门时,隐隐约约看到宫门口的几道身影,来宗道更是有些懵了。

“白龙鱼服?”

稍显惊疑,来宗道快步走去,入目之景,亦是愈发清晰。

只见当今天子,靖国公,以及内阁次辅刘起元,还有内廷总管王五那老家伙,皆是一身普通衣裳,看上去,就好似普通地主家的老爷护院管家一般。

“臣,参见陛下!”

“好了,大管家来了,去,给大管家换身衣裳。”

天子大笑,一旁的王五便立马拿着一套儒衫走上前。

见此,来宗道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朝天子一拜,便在王五的引领下,朝一旁城楼而去。

“陛………老爷可是准备去哪里?”

一旁徐枫人忍不住问道。

刘起元亦是好奇的看向天子。

“先去北大坊,再出京城,在顺天府转转。”

此言一出,徐枫倒也还好,刘起元却是神色微变。

北大坊属京城外城,乃是京城最为落魄之地,大都是一些贫寒百姓居住,绝大部分外来商客,也大都是居住在北大坊,堪称鱼龙混杂之地。

当然,若仅仅只是这些,倒也无妨,天子白鱼龙服,体恤民情而已。

但,这位天子,虽说乾纲独断,杀人如麻,可对底层的百姓,真的没得说。

改革就是为民且不说,哪怕如今财政如此拮据,天子亦是对百姓体恤有加,对各灾地的以工代赈,早已成常态,对京城的百姓,更是多有体恤。

如入冬之前,便命内廷商行调配压制市面上的煤炭,柴火粮食等百姓过冬必须物资,如组织贫困百姓干一些修缮街道的事,再给予一点可以活下去的赈济之粮。

据他所知,这些粮食,可是天子从军饷之中挤出来的。

可……自古以来,赈济之事,又哪里会没猫腻!

天子在宫中待着,哪怕是锦衣卫,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汇报,毕竟,锦衣卫也不可能没有猫腻。

但一旦天子亲临现场,又有什么猫腻,能瞒得过天子!

哪怕再小的事,一旦落入天子眼中,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望着天子饶有兴致的模样,刘起元犹豫一会,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现如今,可不是前明,祖宗法度,礼制规矩,束缚得住前明天子,对这位天子,可没任何意义。

严格而言,这位天子的话,才是祖宗法度,才是礼制规矩。

“自求多福吧………”

刘起元心中默默祈祷着,已经是如此艰难的多事之秋了,可千万别再出事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舆论话语权 虽已至深冬,但京城的街面上,却也依旧繁华喧嚣。

大恒上层的风云变幻,对底层的市井生活,负面影响几乎等同于无,反倒是正面的影响,倒是不小。

如改革的消息传出后,再加之天子已然肆意挥舞的屠刀,大江南北,忍痛抛售土地的地主士绅,亦是不在少数。

毕竟,只要稍稍有点见识的,都可以看出,这一次,天子挥舞的屠刀,可不仅仅是砍向贪官,而是在砍向贪官的同时,亦是顺藤摸瓜,牵连一连串人。

在这个世道,哪怕只是区区一个没当官的举人,凭借前明的特权,也能富甲一方,积累可以传家的家业。

更别说,当上官的存在了,哪一个背后的关系不是错综复杂,盘踞一地。

砍了一个,只要狠下心查,那必然可以扯出一连串的利益关系。

显然,能和这些关系扯上联系的,自然不可能是连饱腹都难以做到的贫民百姓,至少都会是富甲一方的地主存在。

至于会不会错伤好人……

天子也只能在心中说句抱歉,为了万世基业,为了这天下无数还在温饱线挣扎的百姓,必要的牺牲,亦是必须之事。

贫与富的调配平衡,从来都不是市场自身能够决定的,富者,只会越富,贫者,也只会越贫。

这个问题,和土地兼并,实则是同一个问题。

历朝历代无法解决,但在他手中,哪怕无法保证绝对的公平,但绝对的平衡,亦是必须要做到。

至于对民生经济的破坏,天子也早就做好了大破大立的心理准备。

如此之下,显然,抛售土地的浪潮,亦是愈发汹涌,可以预料的是,随着屠刀肆掠的延续,土地的抛售,只会更加汹涌。

显而易见,土地抛售得愈汹涌,只要朝堂调配得当,百姓的日子,自然会越来越好。

百姓日子过得好,哪怕朝廷中央因这般民生经济的动荡,要苦上几年,要艰难熬上几年,对天子而言,亦是喜闻乐见之事。

风雨过后,便是彩虹。

对大恒而言,这场席卷天下许多年的风雨过后,便是盛世的开启,对这个天下,这个民族而言,便是万世不移的根基!

“百姓安宁,笑容洋溢,老爷,此乃,盛世之景啊!”

几人行走于街道之上,来宗道亦是拍着马屁。

天子大笑,倒也不以为意,他要的盛世,可不是那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的吹嘘盛世。

现在,哪怕是这天子脚下的京城,距离他想要的,可都还差得远!

“咱跟你们说,当今天子啊,施的,可是千古未有的善政!”

“你们啊,可别被那些奸人给迷惑了,当今陛下的改革,虽说是将土地都收回国有,但,这可不是要抢咱们的土地!”

“这是为了让咱们这些贫民百姓,都有地种,都能吃饱饭,你们想想啊,土地都归国有,陛下再设了许多规矩限制,还有陛下盯着,以前那些奸人,再想贪图咱们的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们看看,现在市面上的地,为什么这么便宜,就是因为陛下啊……”

行至一客栈,隐隐传来的声音,却是让几人皆是一愣,天子明显来了兴趣,迈开步子,便朝这座客栈走了进入。

见状,来宗道几人下意识对视一眼,亦是连忙跟了上去。

天子走得潇洒,这倒是苦了暗中护卫的御前营将士。

本来按照既定路线前行,所有护卫都已安排妥当,这突然一变,还是客栈这种地方狭小人流糟杂之地,护卫难度,显然增加了不止一筹。

在众御前营将士仓促忙活之际,天子及几名文武大臣,却已是行至客栈二楼雅间。

毫无疑问,此刻,包括天子在内,注意力皆被客栈中那说书人所吸引。

来宗道几人面露沉思之色,天子嘴角却是有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在这个时代,信息的流通渠道,实际上可谓是少得可怜。

哪怕是士绅地主,信息接收渠道,也不过是口口相传而已。

而底层的百姓,信息的接收渠道,更是寥寥无几,绝大部分百姓,恐怕一生,也最多在自家村子和附近镇子里转悠着。

而读书人的尊贵,更是无需多言,也正是因为这般,这个时代的舆论话语权,才始终被当地士绅地主牢牢掌握。

皇权下乡要做的第一步,自然就是要打破这种舆论的掌控。

这件事,自当初为辅国理政之后,计划着改革之后,他就已经着手此事。

而要打破士绅文人们对舆论的掌控,首先,自然得破除读书人的特权,以及如今地主士绅们对佃户的任取任夺。

这一点,他也早在进行。

剩下的,自然是要让百姓获取信息的渠道多样化。

在以往,如百姓对朝廷的政策了解,靠的,就是当地的老爷们一口而定,要么,就靠外出的百姓们,在外听说的只言片语。

至于那些张贴各处的朝廷告示……

写的什么,最终,也只能靠读书人的嘴!

底层百姓,几乎没有任何能够畅通了解朝廷政策的信息来源渠道,

而他做的,就是从这个时代百姓们的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中入手。

如酒馆客栈的说书人,如各大戏班子。

将朝廷政策,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通过这些,来讲述给百姓听。

同时,也可用这些,来左右舆论的风向,压制某些居心叵测者的颠倒黑白,还可在潜移默化之间,完成他天子一直心心念念的新文化宣扬。

时至如今,在锦衣卫设立的文宣司中,登记在册的各种戏班子,已达近五百家,说书人,更是近两千余人……

每年拨给锦衣卫的近百万两白银,几乎都有有二三十万两被拨到了这个文宣司中,然后他这个天子,亦是通过文宣司,影响着整个天下的舆论。

“这文宣司,堪用。”

不知何时,来宗道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刘起元亦是点头,文宣司的存在,对底层百姓,乃至绝大部分文人士绅,都是秘密,但对他们而言,自然不是秘密。

这些年,可有不少阻碍文宣司的人,被锦衣卫处理,这些,可都是心知肚明之事。

“以最通俗的方式,宣讲朝廷政策,如此,也可避免居心叵测者曲解扭曲朝廷政策,愚弄压榨百姓。”

“这只是其一。”

天子摇头:“光让百姓知道,还不行,胆大包天的人,可不在少数,要想让百姓过的好,要让朝廷的政策,能落到实处,让百姓得实惠,吏治清明,必不可少,百姓上诉的渠道,也必须畅通。”

“要俺说啊,陛下……老爷您还是太仁慈了,对那些贪官,抓到一个,就得凌迟一个,抓到一双,就凌迟一双!”

“就要狠狠的杀,俺就不信,这刀子,还镇不住人心了!”

靖国公杀气腾腾的话,亦是让两位阁老心头一颤,好了,这两兄弟,两君臣,还真是绝配!

“老爷,您还记得当初咱们逃难的时候嘛,在那清水县,一个衙门小吏,仗着那屁大点权利,都敢带着人强抢民女,逼着吴大爷撞墙自杀,要不然修修哥您当时护着俺,俺差点就被他们一棍子给打死了……”

“那还只是一个小吏啊,那些当官的,那些地主老爷们……”

似是出动了伤心之处,靖国公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让两位阁老心头发颤,生怕一个不好触动了天子的伤心之处,那事情可就又大条了!

天子默不作声,心中,亦是思绪难平。

当初在荒野逃难那段时间,真的可谓是彻底刷新了他一个现代人的三观,他从未想过,人间,竟然还有这般地狱!人性,竟然能够如此扭曲恶劣!

可这一切,能怪谁?

怪天灾?

对,天灾是很大的因素,但绝不是最终的原因。

人祸,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而统治阶级的无力以及……助纣为虐,才是导致人祸出现的最根本问题。

“行了,饭要一口一口吃,凡事都不能太操之过急。”

最终,天子也只是摆了摆手。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

他纵使有系统面板如此福源,这一路,不也是磕磕绊绊!

身在这世俗之中,纵使再厉害,也注定被世俗所限制。

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陛下英明,圣人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事关天下苍生,绝不可意气用事……”

徐枫瞥了一眼侃侃而谈的来宗道,冷哼一声,但最终也没言语什么。

来宗道似乎没有听到徐枫的不满一般,依旧侃侃而谈,天子也没有打断来宗道的话,反倒是施施然的抿了一口茶水,似恍若未闻,

来宗道这话中暗戳戳的意思,他自然一清二楚,无非又是在劝诫他,不可肆意杀戮。

而这,也成了文武之间的最大矛盾。

文人的思维,或者说,官员的思维中,这般杀戮,而且是这般肆无忌惮的杀戮,显然是不符合制度规矩的,也不符合儒家的价值观,更是危及他们身家性命的。

若真信他们的,查破天,估计也查不出几个人。

毕竟,经刑部,督察院,不知道多少利益关系夹杂其中,查案,就不是查案了,而是要讲政治了。

这种模式,在盛世之时,要维护大局稳定,是常态之事,也是必然之事。

但在如今这个时势之下,显然不可行。

这也无关于劝诫之人堪不堪用,只是思维,或者说价值观的不同。

“走吧,再去转转。”

当来宗道停止喋喋不休,天子放下茶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来宗道几人连忙起身,跟随着天子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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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一家六口,一年的口粮 “陛下,这就是昌隆米行。”

街面上,王五指着不远处那人流进出不绝的一座米行,有些忐忑的出声。

他虽早就知道天子微服私访,但,他刚想通知下面人做准备,那紧盯着他的御前营将士,便已然很是清楚说明了天子的心思。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违逆天子的意志去偷偷行事。

毕竟,纵使下面出了纰漏,也不过是挨顿骂,被天子惩罚而已,但要是违逆了天子意志,那搞不好就小命不保了,哪怕庆幸保住小命,没了天子信任,谈何权势可言。

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领着天子介绍着。

“商行的粮食,煤炭,柴火,棉布一干物资,都按照陛下您的吩咐,比市价低了两成,老奴也召集了京城的各大商行,调配统筹之下,在京城这些物资的价格,也下降了一成左右……”

“不过,由于漕运断绝的原因,京城这边的粮价,也涨了不少,如今虽平抑低于市价,但较之往年,也依旧还贵了不少……”

“比往年贵?”

天子皱眉。

王五有些忐忑:“回禀陛下,每石粮食,比往年贵了大概有三到四钱银子。”

天子眉头皱得更深了,三四钱银子,看着似乎不值一提,但对普通百姓家而言,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最终,天子也没多说什么,迈开步子,便朝这属内廷的昌隆米行而去。

国库空荡荡,内帑也是空荡荡,一场战争,几乎打完了大恒的所有家当,还欠下一屁股债。

现在的唯一收入,就是抄家了。

抄家的收入虽也不少,但要填的坑,也不再少数,要发军饷,要填补之前那战后的抚恤,要赈济,要留点钱粮以备不时之需,还要支撑起各级官员这个统治机构。

一个国家,太多太多消耗钱粮的地方了,能挤出一点,平抑市价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已然很是不错了,再多的话,除非他把刀子架在所有商人头上。

但显然,这不可行。

毕竟,人家一没囤货居奇,二没扰乱市场,正常做生意,还配合朝廷平抑市价,已然是老实到了极点,他再去拿刀子威逼,这,就是在自毁根基了。

相此路边的其他商铺,这昌隆米行,明显占地颇大,铺面也自然比其他商铺要大上不少。

铺面内布置倒也和大多数米行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相比较其他米行,这内廷直属的昌隆米行,得益于背靠大恒的原因,卖的米粮种类,明显颇多,甚至连地瓜,也就是红薯,玉米,都能见到。

“这地瓜,什么价格?”

天子随口一问。

王五正要出声,便被天子眼神制止。

“地瓜二两一石,玉米一两六钱一石,米一两三钱一石!”

柜台后小厮懒洋洋的出声,一点都没有市面上其他商铺那般热情洋溢的模样。

最后,小厮还补上了一句:

“对了,概不还账!”

“地瓜,玉米,为何这么贵?”

天子眉头一皱,质问道。

“呵……”

小厮嗤笑一声,一副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天子:“你可知道,这地瓜,玉米,可都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运过来的,这路上人吃马嚼都不要钱嘛?”

“这整个京城,可就只有咱们昌隆米行才有这稀奇玩意,你去别的地方,可是想都别想!”

说完,小厮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至于天子身上一身富贵人家的锦袍,他亦是毫不在乎:

“行了行了,跟你说多了浪费俺口舌,买就买,不买赶紧滚蛋!”

这话一出,王五是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隐隐颤抖。

“你小子是找死!”

徐枫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暴喝。

“哎呦?”

小厮不惧丝毫,又一声嗤笑:“你怕是不知道咱昌隆米行是什么地方,敢在咱们这闹事!”

“行了!”

天子瞥了一眼面色煞白的王五,摆了摆手,制止了怒气冲冲的徐枫,这才看向这狗仗内廷之势的米铺的小厮,指了指面色摆着的各类米粮。

“这些,每样都来一石!”

小厮哼哼几声,倒也没再多说,拿起一杆大称,吆喝另外几名小厮,没一会,几个大麻袋,便装满粮食摆在了几人面前。

“去,找杆称,称一下是否足称。”

天子朝一旁的御前营将领吩咐一句,便施施然的朝米铺之外走去。

至于小厮的人模狗样,天子倒也没有在意,在这个时代,他也不可能要求这些人有多么好的服务态度。

况且,现如今,要的,不是服务态度,而是温饱问题。

饱暖思**,同理,也只有解决了温饱问题,人们才会在乎所谓的尊严,面子。

温饱都没解决,弄这些虚无缥缈的,也没太大意义,白白浪费人力物力而已。

“老爷……”

刚出米铺,王五就忍不住出声,话到嘴边,却再次被天子眼神制止。

“刘账房,你说说,市面上的粮价,都是这个价格嘛?”

“米粮的话,差不多都是这个价格,这昌隆米行还比市价低一些。”

“这玉米地瓜的话,由于目前各地还在推广种植,大规模种植的,也只有在外地,物以稀为贵,这般价格,倒也正常。”

天子点了点头,他倒也没有询问什么推广种植进度如何,这事情,不能催!

他金口玉言,一催,那户部必然催促下面,层层施压,那就是层层加压,到最后,就会演变成他曾经看过的某部电视剧中“改稻为桑”的惨剧了。

这个时代的百姓,可不是后世温饱不愁的百姓,解决了温饱问题,那自然,田里想种什么作物就能种什么作物。

但这个时代可不同,一家几口,可都指望地里那一点粮食收成活下去,根本没有任何试错的资本。

推广种植,只能推广,要让百姓见到种植这些高产量作物的好处,主动跟随去种,而非朝廷逼着百姓去种。

“推广种植的话,重在诱导,切不可强逼百姓。”

最终,天子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一句。

“老爷您放心,我已经再三交代下面人了。”

刘起元立马回道。

“嗯。”

天子点了点头,这时,那御前营将领,亦是快步走来,无视王五那阴晴不定的神色,朝天子一拜:“老爷,每种粮食都都差一成!”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固,王五噗通一下猛的跪倒在地。

“呵……”

天子轻笑,只不过,笑容却是无比之森冷。

“一成……”

“宁峰,还记得当初随朕在那农户家,他家一家六口,一年忙活到头,收成是多少嘛?”

“回禀陛下,末将记得,是大概六斗左右。”

将领立马一拜,应声回道。

天子再问:

“刘大人,你来和朕说说,这一成,够那一家子吃多久?”

“两个月左右。”

刘起元毫无顾忌。

“厉害啊!”

天子轻笑:“这一少,就少了一家六口,两个月的口粮。”

“朕买了六石,这一下子,就少了一家六口一年的口粮!”

“这就是你对朕的保证?”

“保证足称足两,绝不欺压百姓?”

“对,你这样,也确实不用欺压了,百姓来买粮,都得直接饿死了!”

天子强压怒火:“宁峰!”

“末将在!”

“京城每一个昌隆米行,都去查一下!”

“末将遵命!”

“等下,除了昌隆米行,其余所有隶属内廷的商行,都去查一下!”

“末将遵命!”

“你最好祈祷是个例!”

天子冷冷的瞥了一眼王五,冷哼一声!

他能容忍官吏贪,那是因为官吏至少还在为他办事。

只要官员在办事,哪怕是赈济上的贪,只要不贪过度,他天子的恩德同样是存在。

但这,是本就该公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

是代表着他天子信誉的买卖!

贪的,是他天子的信誉!

这种人,有多少,就得杀多少!

第四百九十三章 他们以为!3000 寒风凛冽,街面上人来人往,御前营将士乔装护卫,天子一行人屹立街面。

王五颤颤惊惊的跪伏在地,两位内阁大臣面无神色,只不过隐隐之间闪烁的喜色,却也清楚证明着两位阁老心中明显不平静。

靖国公一脸漠然,但看向王五的眼神中,却也毫不掩饰厌恶之色。

来往行人倒是习以为常,只以为又是哪一家大老爷在训斥吓人,大都是避开而行,就算有不长眼的,也被暗中护卫的御前营将士呵斥离开。

天子神色冰冷,周遭几人神色自然被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这些臣子的心思,天子自然一清二楚。

内阁,或者说以户部尚书刘起元为首的朝臣,在之前,就对这堪称庞然大物的商行钱庄心心念念。

只不过,以前钱庄商行皆是隶属秦公府,乃是他个人私产,纵使他们再想,也只能干看着。

而随着他建国称帝,钱庄商行自然理所当然的隶属于内廷,而他已为天子。

在这个时代,天子即国家,他们对钱庄商行的渴望,自然也就更加的理所当然。

而且,宦官……

对文臣而言,对宦官的厌恶,可不比对武人的忌惮要低多少!

如今宦官虽算不上势大,但掌握如此大的财富,内廷还按明制运转,这般权势,哪怕不为钱庄商行这团肥肉,文臣们也要费劲心机将宦官权势削弱,防患于未然。

如此,内阁这两位阁老,幸灾乐祸,亦是必然。

而徐枫这位靖国公厌恶王五,理由倒也简单得很,就是因为徐枫觉得王五这老货不老实,心思太多了。

诸臣所想,天子倒也不甚在意,他所考虑的,反倒是一个他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钱庄的存在,涉及他未来对货币改革的部署,而钱庄之下那几乎占据天下商业半壁天下的商行,更是涉及他这个天子对经济民生的掌控。

这些年,连年天灾,连年人祸,他统治之地,还能保持相对安稳,看上去是军威赫赫的原因。

但事实上,若没有这个庞大的钱庄商行从天下这个整体,耗费海量钱财物资统筹调配民生经济,平抑市价,给了无数百姓堪称勉强的一条生路。

那纵使再军威赫赫,恐怕也是四方烽烟起,军队疲于奔命,最终也会沦陷进无穷无尽的民乱之中。

如此重要的一个体系,更是他对未来布局的关键一环,若是可以,他自然是想放在内廷让宦官这个家奴管着,那要如何,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但,让宦官管着,他虽能一言而决,但,宦官体系,为天子家奴这个性质,就注定得不到什么监督,他这个天子,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去盯着每个宦官如何如何。

让宦官监察宦官,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根本不太可能。

能干涉宦官的,不仅仅是他这个天子,在后宫稍被他这个天子重视的后妃,也能轻而易举干涉宦官体系,若有朝一日立后,那皇后,乃至未来的太后,干涉,乃至掌握宦官体系,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让内廷继续统辖着钱庄商行,有朝一日,凭借着内廷这商行钱庄,再现武周之事有些难,但后宫干政,绝对是轻而易举。

如汉时太后可掌朝政,可废天子,那般权势赫赫,亦不是不可能!

后宫干政,那就必然导致外戚崛起,一个废物般的太后凭借着天然的法理大义,再加之财源,以及外戚相助,从而干政,有多么恐怖,青史之上,都未曾出现过。

而就不久前的亲身体会,那一个太后,除了法理大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的太后干政,都让他如此铭心刻骨,他又岂会没有教训!

后宫干政,此事,绝不能在大恒上演。

但将钱庄商行交给朝堂………

天子依旧有些犹豫。

这交出去,他为天子,自然还是任取任夺,但后世之君,没有一个可靠且可用的财源,纵使想有大作为,也难为啊!

“陛下,已经查了,京城共十二座昌隆米铺,每家皆是如此,不管购买多少数量,皆是少了一成!”

“其他的话,弟兄们还在查。”

御前营统领宁峰的这一句话,终于让天子的犹豫消散。

亦是让两位阁老看向天子的眼神,亦是难掩期待。

而王五,俨然已经是面如死灰。

徐枫则有些迟疑,似有话说,但又还在犹豫。

“此事,就由户部与督察院联合审查!”

天子出声,随即蓦然转身,拂袖而去!

“臣,遵旨!”

来宗道刘起元两人,立马躬身一拜!

待天子走远,来宗道刘起元两人,才缓缓站直身子,两人对视之间,却皆是开怀一笑!

万事开头难!

这一步踏出了,那以后,恐怕就水到渠成了。

这一步,可不仅仅是对内廷钱庄商行的审查,更是意味着,天子已然开始对他们朝臣,尝试信任!

只要他们慢慢得到了天子的信任,那自然,朝堂的中枢地位,自然就闺蜜慢慢恢复,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不伦不类!

当然,最最重要的便是,到了那时候,就是回归了属于他们的体制,他们的处境,也不会像现如今如此尴尬,也不会如此的生死难料。

天子神色阴沉,此刻,他也没了再去微服私访的心思,直接朝身旁御前营都指挥使宁峰吩咐一句。

“带人去京城,还有顺天府各个赈灾点,直接去百姓家打听!”

“末将这就去!”

宁峰领命,快步而去。

这一刻,天子迈动之步伐,却是骤然停住,神色,亦是愈发阴晴不定起来。

十抽一,遍及京城,如此明显的事情,锦衣卫会不知道?底下的小吏会不知道?

可为何没有丁点的消息到他耳中?

显而易见,这绝对,又形成了一个利益体系。

锦衣卫,官吏,内廷………

大老虎或许没有,但小老虎,恐怕是一大群!

“叫李若链滚过来!”

天子冷喝一声!

颤颤惊惊跟在天子身后的王五,亦是浑身一颤。

天子瞥来的一眼,更是让他冷汗直流。

只不过,天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二德子,朕给你五天时间,把内廷里的蛀虫,都给朕清理干净!”

此言一出,原本老老实实跟在王五身后的一名太监,亦是面色一滞,短短一瞬间,神态亦是从停滞,到难以置信,再到欣喜若狂!

二德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猛的叩首:“奴才遵旨!陛下放心,奴才必不负陛下期望!”

此刻,王五面色惨白,整个人如被抽了魂一般,他知道,就凭借天子这一句话,以后的内廷,就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了!

而他,已然步入了最危险的境地了!

一旦天子信任不在,他的下场,他王家的下场……

王五紧紧握拳,心中已满是阴郁,但神态之间,却也依旧恭恭敬敬,看不出丝毫异色。

“查的进度如何了?”

天子话锋一转,却是突然看向了一直未曾出声的徐枫。

突如起来的一句话,亦是让徐枫一愣,随即,徐枫才有些迟疑的出声:“陛下说的是孔府?”

天子没有回应。

如此,徐枫亦是心中大定:“锦衣卫已经到了山东月余时间,证据已然确凿,只待陛下您一声令下,便将孔府不法之徒拿下。”

得此回答,天子沉吟片刻,才道:“先派人散播消息,一论孔府为何能自宋初传至今朝?二论孔府乃圣贤一脉,为何贪赃枉法,以一府之力,占一省半数之土?”

“不要顾及朝野坊间舆论,派人大肆传播,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孔府的龌龊!”

一句足以让天下震动的话,在这里,却没有引起丝毫的情绪变化。

徐枫不在意,天子更不在意,至于在场宦官,没人在意。

“臣这就去办!”

天子点头,嘴角的嘲讽之意,却是尽显而出。

群臣总是期待着回归以往,以为一切回归朝堂,就能和从前一样,以臣权限制皇权,成就读书人的盛世!

他们也不想想,他在无数的艰难险阻中,一步步走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费劲千辛万苦打下天下,安定天下,就是为了再让他们趴在天下人身上作威作福,再让他们上怼天子博取名声,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为了他们家族的利益,从不考虑国家?

难道他一个现如今都被文人轻视的皇帝,打下天下,就为了铸就一个上等读书人的盛世?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至少,在他这一代,是不会存在的!

覆灭一个民族,在不能杀戮殆尽之时,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毁其史,灭其文!

而改变一个传承千年的阶层,一个群体,最好的办法,亦是如此!

从根源的思想上,开始改变!

他要的,从不是某一个阶层的盛世,是整个天下的盛世,而这个天下,必须包括那亿万如蝼蚁一般挣扎于世的最底层百姓!

“是屠了好……还是改造好?”

漫天风雪之间,天子喃喃自语。

声音飘荡,闻此声的宦官们,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

……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两代人的坚持。 年关已至,本就喧嚣的京城,俨然多了几分新年的吉祥喜庆意味。

朝堂各衙门,本已至休沐之时,可这一年,各部衙门,尤其是户部,督察院,却是少有人休沐归家,反皆是斗志昂扬的在各部衙门加班加点。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也不过是天子的一道旨意而已。

若在往常,天子的旨意,哪怕用刀架脖子上,恐怕也得不到群臣如此重视。

但现如今这道,责令户部督察院审查钱庄商行的旨意,显然,意味深长。

至少,对朝臣们而言,意义非常!

对这满朝诸臣,乃至天下官员而言,往日的超然,往日的安稳,往日的一切一切,似乎都还历历在目。

但这一切,似乎都在这几年,一点一点的被剥夺,如今,重现的希望,再次出现。

又有谁,能不重视,能不期待!

自天子旨意一下,朝堂几乎就以从未有过的执行贯彻速度,不到半天时间,便成立了对内廷钱庄商行的审查队伍,开启了对内廷钱庄商行的审查。

而内廷,亦是在天子的一句话之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早在登基之初,天子就废除了前明往各地,乃至各军,派出镇守太监的制度。

但随着曾经隶属于秦公府的钱庄商行归属内廷,宦官的影响里,却没有因此降低太多,反倒是随着遍及大恒各地的商行钱庄,而悄然无息的随之势大!

只不过如此天子镇压,一切倒也还未太过显露端倪。

而现如今,两场风波,无疑皆是向着这个已然势大的宦官群体奔涌而来。

一个个野心者,磨刀霍霍,幻想着分割这一个天大的蛋糕。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当朝天子,在那一日的怒火过后,似乎,对这两件事,便已经毫不在意。

而事实上,对此,天子也却是谈不上太在意。

现如今,乃至于之前,他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皆是改革。

如今这两场风波,亦是如此。

借此风波,吸引朝野盯向内廷这块天大的蛋糕。

再借此分割内廷权势,避免内廷王五这个老家伙一家独大。

而在别风波之下,王五这老家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几方狗咬狗之下,亦是可以清扫一大批蛀虫。

当然,让户部督察院,审查钱庄商行,天子还有一个颇为重要的落子,与改革,亦是息息相关。

而他这个天子,坐看风云起,亦是可以专心一志的布局改革。

只不过,他目前,唯一没有想好,思想的新旧交替,该如何个交替法!

为思想源头的孔家,他该如何做……

而这其中,儒家,孔家,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他可以废了孔家,但,绝不能一同废了儒家。

他要废儒,那他就必须有一套可以替代儒家的思想理论,为支撑起一个国家的统治,不然的话,思想百花齐放,听起来很是带感,很是自由,但,也必然会破坏这个民族因文化一统而形成的,那难以言喻的凝聚力。

分裂,亦不是不可能。

而这凝聚力,儒家思想,功不可没。

来自后世,他自然知道,意识形态的重要性,显然不言而喻。

现如今还好,天朝上国,与西夷也没什么接触,他日与世界接触,若无一个统一一致,且高度凝聚的思想。

那……

意识形态的入侵,可远比一场入侵战争,要恐怖得多,对民族存亡的威胁,也要恐怖得多。

“儒家……”

最终,天子亦是一叹!

实际上,他虽极其不喜儒家的糟糠。

当然,这就不能皆怪儒家。

究其最终原因,儒家,也不过是历朝历代开国君主的掌心玩物而已,搓圆搓扁,儒家,可没什么话语权。

论适应时代,适应形势,儒家,可要开明得多。

正如他对不少礼制的推崇,他对儒家的光辉之处,亦是保持着极为尊崇的态度。

正如人对美好品德的推崇,尊崇,乃至钦佩一般。

儒家的存在,对这些美好品德的弘扬,功不可没。

忠孝仁义,礼智信!

数千年的文化传承,数千年的儒家思想,儒家,已然和这个民族根深蒂固的缠绕一起。

哪怕是后世那个经过天大风暴的时代,儒家思想,也依旧存在着。

如曾经掀起过浪潮的经世致用之思想,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天子则一向保持着极度的推崇。

这些,于国于民,都是有着大好处,纵使有弊,也绝对是利大于弊!

天子对待很多事情,态度一向极为客观,对待思想,他亦是如此。

他想要做的,从来就不是直接一刀切。

而是要革除那些墨守成规的糟糠,留其精华,再掺和进他想加入的东西,形成新文化,新思想。

当然,这也只是在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传统文化体系结构中,动刀子而已。

他要做的,就是如此。

各历朝历代的开国帝王一样,只不过,历朝历代的开国帝王,只是对儒家思想修修补补,让其更适合统治,而他,却是要颠覆其中的一些东西,做出一些堪称惊世骇俗的事情。

披着儒家的外衣,捏着儒家的光辉,带着传统文化的精髓,再加上新时代的科学。

或者也可叫做新儒家,当然,叫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将那些科学体系,如忠孝仁义礼智信一般,深深的镶嵌进这个文明的体系脉络之中。

一个保留着传统文化,传统礼制,却又蓬勃向前,锐意进取的新时代。

哪怕有朝一日,再糜烂,但只要这个根基没变,那这个民族,就必然重新崛起,重新立在世界之巅。

看上去很不可思议,极度矛盾,事实上也很不可思议,亦是极度矛盾。

但……这就是他这个后世人的痴心妄想,他这个手掌天下权的天子之痴心妄想!

传统,是这个民族的精神所在,锐意进取,蓬勃向上,是这个民族的未来所在。

两者,他哪一样,都不想放弃。

能不能成功,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点,那就是习惯成自然!

当他把这些,贯彻深入人心,再用他毕生之力,去维持呵护,然后,再培养一个可靠的后世之君,继续维持呵护。

两代人,百年之功!

再不可思议,再矛盾的事情,也会有无数的拥护者。

也会如人要吃饭,要喝水一般,成为理所当然。

就算再是痴心妄想,也能成为不容置疑的事实!

无数的思绪,在天子脑海里流转,最终,他苦苦思虑许久的这个问题,俨然豁然开朗。

正如曾经所想,儒家存不存在不重要,他想要的思想,存在即可。

哪怕还是披着儒家的外衣,也无所谓。

孔家,存不存在,也不重要。

但,思想的主导权,解释权………

能让孔家继续握着嘛?

他准备集数代人奠定的万世根基,能让一个随时都准备下跪的家族,可随时更改嘛?

显然不可能!

“再等等……”

天子轻声微喃。

他……还需要让孔家完成他们最后的使命。

那就是协助他完成对儒家思想的这一步的改造,这一步完成了,孔家,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思想的存在,就让其顺其自然的演变……

而他这位天子,自然当牢牢占据这思想的主导权……

……

第四百九十五章 算数之道 3000 咔嚓!

随着钥匙在铜锁之中转动,悬于库门之上的铜锁,亦是随之脱落,紧闭的库门,亦是缓缓打开。

“刘大人,内廷钱庄商行的所有账册,皆在此库之中。”

“按陛下旨意,进出库房,若有明火,需三名以上御前营将士及三名入库人员陪同,大人您要审查的话,明火持续太久,也只能于库房之外审查,账册进出库房,皆需登记,故意损坏账册者,等同贪污之罪。”

负责看守此库房的御前营将领朝刘起元一拱手。

望着库房里的一片黑暗,又看了一眼这库房外戒备森严之景,刘起元眼中也不禁浮现出一抹赞赏之色。

他之前最担心的,就是有人狗急跳墙,烧毁账册,来个死无对证。

虽说如此,对他们也有天大的好处,但,对他这个想要将这块大肥肉纳入户部的户部尚书而言,显然不是好事。

见到这副场景,他倒是放心了下来,单独库房看管,且还是由御前营的将士看管,进出如此之严谨,他的担心,倒也是多余了。

“大人,此乃外库,在陛下寝宫,还有一内库,同样也是储存着历年钱庄商行之账册,若大人有需要,可向陛下请旨。”

说完,这御前营将领,也没带待刘起元回答,便转身而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队御前营将士,披甲执锐,伫立一旁。

几名随行小吏,颤颤惊惊的点燃火把,然后其身后,立马靠拢数名御前营将士,手握刀柄,虎视眈眈,俨然一副但有异动,立马拿下的感觉。

如此场景,刘起元倒也没有什么异色,如此重地,如此防备森严,才是该有的场景,不然的话,这座库房的存在,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都记住李将军的话,拿放账册时,手脚稳重点,切不可损坏了账册。”

吩咐一句,众官吏亦是随之走进了这种座涵盖了钱庄商行自创立之始,到现如今所有账册的库房之中。

当火光照耀之下,整个库房,亦是映入了所有人视野之中,一排排书架,密密麻麻,却又交错整齐的摆放在了这座库房之中,每一个书架之上,亦是规规整整的张贴着所在钱庄商行,年月,乃至整理账册的负责宦官。

“先从今年的开始。”

刘起元环视一圈,言语一句话,心中也不禁一叹。

户部历年的赋税账册,同样也是如此集中于一个库房之中看管,但管理上……

纵使他屡次强调,哪怕狠下下处置了数名官吏,虽有好转,但要至如此井井有条,却也还距离颇远。

而此时,随着刘起元一声令下,户部的大队官吏,便快步上前,按照库房的规章制度,登记,搬运,然后至外面临时搭设的布帐之中审查。

刘起元则漫步其中,随手拿起一本账册,封面上几个大字,清楚映入其眼帘。

大恒钱庄,宣府清河分庄。

昭武一年五月。

封面翻开,再次映入刘起元眼帘的,便是完全不同于户部赋税统计账册的格式。

这般不同,刘起元也不禁皱了皱眉,细细研读片刻,刘起元瞳孔亦是猛的一缩,随即,又拿起另外一本翻阅,连续数本之后,刘起元也忍不住长吐一口气,目光也有些闪烁不定。

太详细了!

他本以为,就如朝廷赋税一般,最终,也只是一个统计数字,最多,也只是汇总各地的账册而已。

但这些账册,却完完全全包括了所有!

已然详细到,某一天,某一个时间段,一个极其细微的支出收入,都有记载!

完完全全就是将整个天下所有商行钱庄的分行分庄,每一天,每一笔支出,每一笔收入,都汇总编辑成册,然后运到了这座库房!

完全可想而知,如此详细的账册,他要查的话,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工程量!

哪怕他将整个户部都搬过来,恐怕也绝非一年半载能够查完的!

“大概需要多久能够审查完?”

最终,刘起元放下账册,还是心怀侥幸问道。

“回禀大人,逐本排查的话,咱们这些人,恐怕几年都查不完。”

有官员硬着头皮出声。

“行了,本官知道了,你们先去准备。”

刘起元摆了摆手,神色阴晴不定。

他知道,以天子的性子,既然能将这些账册都收至一起存放,那就自然不是为了摆看,肯定是有能力算清楚,才会行如此举措。

他为户部尚书,自然清楚算数之道。

若以户部官吏的算数水平,要达成这个目标,除非用几千上万人去堆,不然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武院……”

最终,这一个名词,还是浮现在了刘起元的脑海。

自古至今,算数之道,都在缓缓的进步。

而据他所知,天子对算数这些小道,可谓是极其重视,在武院,算数,乃是所有人必修之科。

而内廷钱庄商行,据他所知,每年可都会派遣相当数量的账房去武院进修培养数月……

内廷的这钱庄商行,能够在每年年末的有限时间里,完成这些账册的统计汇总,显然,他们的算数水平,以及武院的算数水平,俨然超过了他所了解的算数之道。

商者,流通也……

思绪流转,刘起元唤来一名小吏,吩咐一句。

“去,派人去民间,就在京城,随便找个商行,叫几个水平不错的账房过来。”

不到一个时辰,几名着布衣的中年男子,便在官员的带领下,至刘起元面前拜倒。

“行了,拿本账册,让他们算一下。”

刘起元有些急不可耐,一声吩咐之下,几名账房先生,便每人发上了一本账册,算盘摆上,敲得啪啪作响,一个个皆是老老实实的算了起来。

刘起元及一些好奇的户部官员,亦是站在其身后,观看着。

越看,刘起元眉头就皱得越紧,堂堂户部尚书,虽谈不上对算数多么精通,但该了解的,他自然了解。

可现如今,他竟有些看不懂了。

可看不懂归看不懂,但算的答案对不对,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让他看不懂的算数之法,既快,又准确!

“你们的算数,跟谁学的,为何跟现如今的算数之道,有所不同?”

最终,刘起元握着算出的答案,对几名账房问道。

“启禀大人,俺们都是掌柜的从小培养的,不过前些年,俺们掌柜的从外面商行挖来一名账房,说是算得又快又准,咱们也跟着学了一下………”

“据俺们知道的,现在各地的铺子,还有商行,咱们这些账房都是这般算的,据说一开始是从陛下的钱庄商行里流传出来的算数之法……”

说到这,其中一名账房,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对了,大人,这是前两个月文宣司印发的基础算数,俺们就靠这算数吃饭,一听说就都买了……”

“听说上个月武院举行的算数大会,就有人是因为通读了这本基础算数,三轮考核都通过了,最终夺冠,被直接聘入武院,还赏银千两呢!”

“过了第二轮的,也大都被各个商行,还有钱庄聘请过去了……”

“算数大会?”

刘起元皱眉,这事他怎么没听说过?

“算数大会,是去年开始举办的,地址就在破虏山下,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考题就是一些算数题目,共分三轮。”

“通过第一轮的,赏银一百两,通过第二轮的,赏银五百两,通过第三轮的,赏银千两,并且聘入武院,据说每月俸银高达五十两啊,而且逢年过节,还有各种补助……”

“小的去年也去参加了,结果连第一关都没过去……”

听着这个账房先生的诉说,刘起元眉头紧蹙,拿起这本基础算数翻看片刻后,眉头亦是皱得更深了。

这一册基础算数,虽是基础之名,但完全可以说是自成体系,用最浅显的语言,将算数之道,由低到高,层层递进,到最后,俨然就是他都看不太懂的算数公式。

仅仅是粗略翻阅,他就知道,哪怕是不通文墨者,专心研读数月,算数水平,恐怕也能直线上升。

对这些已有算数根基者,通读此书,恐怕是如壶灌顶,如虎添翼!

看起来,一切皆是益处,刘起元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一切皆是源自武院,还有那算数比试,如此厚赏,还有这本文宣司印发的基础算数……

这一切,明显就是以利诱导之,就是为了推广算数,激起民间百姓士子对算数的学习之心。

当今陛下,从来都没有做过无用功。

天子如此偏爱算数这些小道,并且费劲心机推广……

究竟为何?

难道就单纯只是为了算账,算得更快更准?

如果只是为了这一点,也完全用不着如此去推广,一小撮人的存在,已然足够。

而且,这些事情,似乎都是在朝廷事物繁忙,根本无心顾及其他之时,才随之出现的。

“去市面上买一些这基础算数过来,每人发一本!”

最终,刘起元还是将这个疑惑暂且压了下来,随口吩咐一句。

说完,他才看向这几名账房先生,不容置疑道:“你们就暂且留在这里!”

……

第四百九十六章 狂信徒 “次辅大人让人叫来几名外面商行的账房后,询问一番,然后……最后次辅大人也只是让下面的人去市面上买了几本基础算数,让户部的官吏通读……”

乾清宫中,一名御前营将领恭恭敬敬的将刘起元的一言一行,皆是汇报而出。

“行了,朕知道了。”

天子放下手中奏本,眉头紧皱,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时代的局限,就是如此!

儒家的传统思想,以讲究的是修身治国平天下。

读书人,目标皆是当官,哪怕不当官,也是为了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大儒。

算数这种未来时代的堂皇大道,在这个时代,不过是被读书人不屑一顾的小道!

这是源于思想上的根深蒂固。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去扭转,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去潜移默化的贯彻入人心。

不过,自古至今,统治者想要弘扬什么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需求。

如整个天下,对算数,没有需求存在,那不管他怎么弘扬,最终也逃不过落寞的下场。

只有创造出需求,如他布局的钱庄商行,乃至于未来皇权下乡后统筹天下民生经济,那庞大的算数需求,自然而然,就必然会滋生对算数的需求。

就如从一开始,他就投入海疆钱财人力物力维持的一个个军械厂,慢慢演变的火器,滋生出对算数的庞大需求,而在战争的需求之下,最终也会让武勋军队对算数愈发重视。

而数学,为根基所在!

而他现如今要做的,就是维持呵护住算数的幼苗,尽可能的扩大,乃至发掘需要算数的事情,从而慢慢的让算数为统治阶层所看重,最终,登堂入室。

如刘起元这种传统官员,哪怕再传统,在时代慢慢的发展之下,也只能慢慢的接受这种思想观念的改变。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将孔家搞定,不然的话,这一家所谓的圣贤一脉,若被有心人怂恿,出来搅局的话。

以孔家的根深蒂固,贯彻人心,那他费尽心机,最终搞不好也会毁于一旦!

当然,哪怕没有这个原因,他也不允许思想意识形态的解释权,主导权,掌握在一个延续了数朝数代,堪称顽固的所谓圣贤一脉手中。

“传朕旨意,让武院司正徐光启入宫觐见。”

思虑片刻,天子缓缓道出了这一句话。

一旁侍候的王五连忙小跑上前,朝天子一拜,拿起天子旨意后,又是一拜,躬身退去。

天子沉吟片刻,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桌面上的一封已然拟好,只差盖上天子大印的调令。

调武院司正徐光启为工部侍郎。

注视片刻,天子眉头俨然愈发紧锁,毫不夸张的说,徐光启此人,完美符合他对新时代文人的所有期待与向往。

其一,重视数学,乃至身体力行,翻译几何原本,编写“勾股义”,“测量异同”等数学著作。

其二,知道数学的巨大作用,如他登基之初,他便上奏要修正明朝留下的授时历。

并且,在疏奏中,还详细论述了数学在天文历法,水利工程,音律,火器兵法及军事防务,各种建筑工程,舆地测量,制造钟漏等计时器等等方面的重要作用,甚至还冒天下之大不韪请求他这个天子向整个天下推广武院之中的那些智慧结晶。

其三,颇懂军事,且极为重视火器的制造研发,就连他这个天子,曾经他初学兵法,研读的那些关于火器的兵书,大半都是此人编写。

其四,重视农学,乃至精通农学,甚至还编写了“农政全书”,“甘薯疏”,“农遗杂疏”,“泰西水法”等等诸多农学著作。

在武院,如地瓜玉米,这类高产作物的培养,也一直是由此人负责。

武院的数学一科,他亦是最顶尖的讲师,而且,武院的火器研究,亦是他在主持,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军械司,他徐光启,亦是掌舵人之一。

如此之人,正常而言,他这个天子,自然是看做手心的宝,用心培养,哪怕有所违逆,他也绝对会视而不见,保持天大的宽容。

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穿越而来,开启武院,从而让西学在武院存在,让传教士也存在于武院,从而让徐光启,接触更多的传教士的原因。

历史上本只是信奉西教的徐光启,在这个时代,却是近乎狂信徒一般,从最开始他没有明令禁止之前,他就借助职权,在武院拉拢学子,推行西教。

而后来,随着武院发展,当初武院祭酒张默的谏言,他亦是明令禁止任何传教的行为,同时禁止西教的流传。

但这徐光启,依旧是多有触犯,曾经的武院祭酒张默,亦是多有惩罚,当初他这个秦公,亦是多次找其面谈,劝诫,却少有改变。

哪怕他登基称帝,多次训斥,亦是依旧多有触犯!

若非实在是对此人才能抱有极大的期待与看重,徐光启十族,天子都给他直接屠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明知将此人调至朝堂,对他的计划,会有极大的助力,天子也是一直有所犹豫。

他这个天子,能接受臣子很多的缺点,哪怕贪赃枉法,只要在限度之内,也影响不了太大。

但这鬼知道怎么回事的西教狂信徒……

一个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可影响天下的重臣,却对科学,有着极度的重视,对新事物,保持着极其开明的态度,再加上他的支持,可想而知,会对天下,有多大的改变,对他的那个痴心妄想,会有多大的助力。

但若是这个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可影响天下的重臣,却是西教的狂信徒,那这种场景,仅仅是想想,天子都感觉头皮发麻。

“徐……光启,近来在武院有何异常?”

天子突然发问。

殿中,着甲伫立的御前营指挥使宁峰,亦是迈步而出,朝天子一拜:“回禀陛下,武院司正,还是以前那样,奔波在武院和军械厂。”

“从陛下您下旨训斥后,其收敛了一段时间,但据武院探子报,近来几天,在讲课之时,其又不时会讲解一下西教教义,不过都只是浅尝即止,没有说太多……”

“行了!”

天子摆了摆手,脸色已然阴沉。

屡教不改!

他倒要看看,这徐光启,到底有多忠于他的主!

……

第四百九十七章 最后一次机会 “臣,参见陛下!”

乾清宫中,武院司正徐光启拜倒高呼。

“三番五次违逆朕之旨意,于课堂之上公然传播西教教义,你好大的胆子!”

“是不是朕对你太宽容了,让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天子大步而行,尽直走到跪倒的徐光启面前,俯瞰冷喝。

“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你有罪?你还知道你有罪?”

天子嗤笑:

“怎么,是不是想要朕,也匍匐在你那个所谓的主面前?”

“是不是要让那个所谓的教皇,来给朕加冕?”

徐光启瞳孔骤缩,连忙高呼:“臣绝无此念!”

“你绝无此念?”

天子轻笑,随手接过王五递来的一摞书册,尽直丢在徐光启面前。

“这些年,你为了传你那所谓教义,违逆了多少次朕的禁令,朕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你若无此意,那你自己一人信奉你那狗屁的主就可以了,为何还心心念念四处传教,甚至借职权之便,公然传播教义,意图拉拢武院学子入教?”

说到这,天子突然停下步子,锐利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徐光启身上:“据朕所知,你这些年,在武院任职,每月领取的俸禄,大半都让人送到那些教会去了,在你的资助之下,在你利用职权的影响之下,这几年时间,仅仅顺天府一地,西教教堂,可就多了八座之多!”

“说你徐光启没有将西教在中原大地发扬光大之念,你自己信嘛?”

徐光启沉默不言。

天子踱着步子,一字一句,却是如利剑一般,刺入徐光启心中:

“让你那主的光辉,洒满这汉土之上,让西夷的文化,侵蚀咱们老祖宗的文化,让这汉土亿万百姓,数典忘祖,重归愚昧,数千年文明毁于一旦,都跪倒在西夷那所谓的主面前,请求主的宽恕?”

“毁其史,灭其文……你徐光启所图甚大啊!”

言至于此,天子缓缓蹲下身,注视着面前已然颤抖的徐光启:“你来告诉朕,自古至今,泱泱华夏数千年,可曾有过如此万古不易之汉奸?”

“臣罪该万死!”

徐光启猛的叩首高呼。

“你当然罪该万死!”

天子毫不留情呵斥:“泱泱华夏数千年,从炎黄时期的小部落,到现如今领土浩瀚无垠的天朝上国,靠得是什么?”

“靠得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靠得是无数先贤的智慧,靠的是亿万百姓的凝聚力!靠的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而你徐光启想做什么?”

“你想让你那所谓的主覆盖这个国家,为了这个,你甚至还滥用职权去传播那狗屁的西教!”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是在掘汉人的根!”

徐光启颤抖着出声:

“臣……臣绝无此意!”

“你说你绝无此意,可你在外的一言一行,都表明了你有此意!”

天子冷哼一声,随即看向殿外,一声高喝:“来人!”

“末将在!”

御前营将士立马快步入殿,拜倒应声。

“传朕旨意,大恒之土,禁绝西教!”

“凡西教之教义典籍,尽皆焚毁,凡西教之教堂,尽皆摧毁,凡在大恒之西夷,一律禁止传教,违禁令之西夷,一律斩首示众!”

“末将遵旨!”

将士领命,大步而去。

徐光启颤抖着身子,努力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那无数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在武院任职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到现如今,朕还需不需要西夷的存在!”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去好好想想吧!”

说完,天子转身,几名宦官立马快步上前,一把将颤抖不止的徐光启扶起,搀扶着朝殿外而去。

“呼……”

天子深吸一口气,微眯双眼,眼中寒意,已然毫不掩饰。

在这个传统的时代,在这个天地君亲师根深蒂固的时代,拜祖宗,拜天地,是常态,是人心所在。

所谓的西教,在这片土地上根本没有太多的生存土壤。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公权力的干涉!

借用职权,影响武院学子,乃至影响到在外任牧民之职的学子………

“最后一次机会!”

天子在心中默默压制着怒火,他再给此人,最后一次机会,再执迷不悟,那就莫怪他了!

“派人去盯着!”

天子冷喝一声。

殿中伫立的御前营将领宁峰,便立马领命而去。

乾清宫外,匆匆而来的来宗道,却是突然一愣,随即神色明显惊疑。

直到那颤抖的身子步履瞒珊的走远,来宗道才走上前:“刚才这是?”

“首辅大人!”

几个宦官立马拱了拱手。

“这人啊,是武院司正,之前三番五次的违逆了陛下旨意,这一次,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又惹得陛下雷霆大怒,这不,又被狠狠的训斥一番!”

听到这话,来宗道神色却是更显惊疑,三番五次违逆天子旨意,这一次又惹得天子雷霆大怒,他竟然还能活着?

“此人是因何事触怒陛下?”

来宗道忍不住问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陛下刚已经下旨了,要在天下禁绝西教!”

“此人就是西教的信徒,多次借职权传播西教……”

“竟是如此之人!”

来宗道紧皱,隐隐不喜之色,亦是一闪而过。

不过,转念一想,来宗道却是更加惊疑,如此之人,天子竟然三番五次饶恕……

“此人叫何名?”

来宗道问。

“好像是姓徐,叫徐光启,听说当年武院刚成立,此人就入武院任职了,一直到现如今……”

“徐光启……”

来宗道默念,亦是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底。

与当今天子相识这么多年,他自然无比清楚当今天子的性子,虽说很多时候,都能保持宽容,但宽容,绝对是极其有限。

更别说此等禁忌之事,触碰,便是家破人亡,此人能让天子三番五次宽恕,显而易见,绝对有某些过人之处。

“大人可是要觐见陛下?”

此时,一旁宦官问道。

“正是。”

来宗道点了点头。

“那小的就替大人您去禀报陛下了。”

“劳烦公公了。”

来宗道点了点头,随即整理了一下官袍,站在这乾清宫外,等候着召见。

第两百九十八章 仁与苛 “陛下,首辅大人在外面侯着了。”

“让他过来!”

天子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很快,在外等候的来宗道,便步入殿中,恭恭敬敬的朝天子一拜。

“行了,坐吧!”

天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随即转身,坐在一旁坐塌上。

“陛下,臣最近听闻,坊间多有愚昧之言,且,幕后似有黑手在操纵推动,干系重大,臣……”

“哦?”

天子眉头一挑:“说来听听。”

“近来坊间,突有诋毁圣人之言……”

来宗道皱着眉头缓缓诉说着,眉宇之间,担忧之色亦是难以抑制。

天子神色淡然的听着,直到来宗道汇报完毕,天子才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等下让锦衣卫去查一下。”

“陛下英明。”

来宗道立马站起身拱手道。

天子摆了摆手,示意来宗道坐下,再问:“爱卿可还有其他事?”

“臣请求陛下开内库,许审查官员入内库核对账册。”

“可。”

“朕等下吩咐下去,你们要去核对,直接去即可。”

“没事了?”

天子看向来宗道,随口一问之后,当看到来宗道犹豫纠结的神色,天子眉头一皱:“有事就说,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

来宗道还有些纠结,犹豫一会,最终才艰难从袖中拿出一册奏本,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天子面色。

天子接过奏本,看到奏本上那已经过去数天的时间,顿时眉头一皱,瞥了一眼恭敬伫立在面前的来宗道,天子缓缓翻开奏本,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顿时就让天子眼中寒光骤现!

许久,天子才缓缓合上奏本,看向明显忐忑不安的来宗道,摆了摆手。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来宗道诧异,但如此结果,倒也让他大松了一口气,朝天子一拜,随即告退而出。

走出大殿,来宗道却是骤然停下步子。

这封奏本,天子如此态度,他尚能理解,但,那坊间愚昧之言……

他可是知道的,天子一向对锦衣卫要求堪称严苛,若是往常,如此大事,锦衣卫都没报上来,天子定然雷霆大怒,可这一次……

“难道天子已经知道了?”

但很快,来宗道便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天子要是知道了的话,也不会说出让锦衣卫去查这番话……

思绪流转之间,来宗道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放眼天下,何人敢诋毁圣人一脉?

南明?

他们敢嘛?

他们不敢,也不绝不会!

蒙古?

他们也没这个本事!

来宗道缓缓转身,看向眼前这乾清宫,这一座巍峨殿宇,在这一刻,俨然如一尊张开了血盆大口的远古巨兽一般,来宗道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子……到底要做什么!

此刻,来宗道竟有些不敢想!

……

乾清宫中,天子依旧紧握着这一封奏本。

一封谏言立储之奏本!

显而易见,只是一个小人物所奏,是有所图谋,或真的忠心体国,俨然不在天子的考虑范围之中。

天子此刻,却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纵观青史,历朝历代,雄才伟略的君主,对第二代的君主的期望,大都是一个仁字。

打天下,定天下,就需要实施苛政,或者说,暴政!

乾纲独断,总览大权,将天下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奋勇前行。

故而,某种意义上,在雄才伟略的君主之下,无论是臣,亦或者民,都是被极度压迫的状态。

这种压迫,以开国君主的威望以及能力,显然可以持续,但至第二代君主,能做到的,显然很少很少。

到了第二代君主的手中,绝大多数时候,就需要实施仁政,施仁政于民,恢复民力,民生。

施仁政于臣,则是慢慢的分蛋糕,以安抚被第一代君主压迫得苦不堪言的臣子,士绅,以此收拢人心,如此,第二代君主,才能坐得稳位子,握得稳权利。

正常而言,大恒,自然亦是如此。

他这位开国天子,乱世用重典,改天换地,压得群臣皆是喘不过气来,而未来,他也必然南征北战,如此,也必然极大的消耗民力!

如此的话,大恒下一代君主,必然要如历史上的那些君主一样,行仁政,施恩天下。

这也是这封奏本出现的必然。

在他的压迫下,群臣喘不过气来,也无力反抗,他们,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大恒天子身上,从根源上解决,在自己统治之下,他们的恶劣生存环境。

现在皇子们普遍才一两岁,便有人冒头,不用想都知道,等皇子稍大,那各路牛鬼蛇神,那必然都会冒出来。

他一点都不怀疑,他的几位皇子,哪怕再不堪用,再懦弱,再无人君之样,只要表现出仁之一字,就绝对会赢的群臣的拥护。

哪怕是条狗,只要懂得将骨头分下去,他,也能当个被文人吹捧的天子!

天子嗤笑一声,随手将这一封奏本,丢进了一旁火盆之中。

自古以来,仁之一字,从来都是有着完全不同的两个解释。

被无数文人吹捧的仁,从来不是宽带天下百姓,让天下百姓有衣穿,有饭吃的仁,而是宽待,乃至放纵官员士绅的仁,才是文人士绅吹捧的仁,吹捧的千古盛世!

至于底层百姓是否被仁待……

与官老爷有何关?

天子不喜,天子很不喜这个仁字。

每当官员吹捧他,他就知道,要么,官员们是被他杀怕了,是被逼无奈,要么,他就是做了让官员欢喜,让官员们称心如意的事。

这个时候,或许就是他该反思的时候了。

仁之一字太虚!

天子喜欢苛!

只有行苛政,以苛待官,才能施仁于民!

施仁于官,那就是施苛于民!

他走到现在,靠的,从来就不是文人士绅,是一个个从底层挣扎的百姓,披上战甲,拿起战刀,在他的意志下南征北战,用无数的枯骨,铸就了他一言九鼎的至尊宝座!

“储君……”

天子轻喃……

他让群臣失望了这么多次,这一次,他又怎么会让群臣称心如意!

两代的苛政,是必然之事!

谁也挡不住!

……

第四百九十九章 自古未有之权利 啪啪啪……

账册库房一侧的偏殿之中,一排排桌子整齐摆放,桌面上是堆积的账册,其后,则是一名名身着官袍的官吏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几近日夜不休的在这偏殿之中响彻着。

一名名官吏穿梭其中,一个个汇总的结果,亦是送至了户部尚书刘起元的桌案之上。

按照朝廷定下的审查队伍,负责者,本是户部左侍郎,可自审查开始后,户部尚书刘起元,几乎是从未离开过这座偏殿,甚至,连户部的公务,都被他搬至此殿处理。

“大人,您已经两天没有歇息了,”

有官员行至刘起元桌案之前,忍不住劝诫道。

“无妨!”

刘起元紧紧盯着眼前的账册,眼中却是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大人,这边有部分账册结果对不上……”

又有官员走上前汇报。

刘起元还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似乎,这位来主管审查的户部尚书,内阁次辅,心思,俨然不在这次审查之上。

而事实上,亦是如此,刘起元的注意力,早已经不在这审查之上,而是在这一本本账册,一条条支出收入背后的意义之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也不知何时,刘起元才似乎从这些堆积的账册之中清醒过来,靠在椅背之上,眼中光芒闪烁,喃喃自语出声。

他从未低估过钱庄商行对大恒的作用,但,直到这些天,通过这些详细到极点的账册,他似乎,才真正窥得这个庞然大物的真正面目,似乎,也能隐隐窥得,当今这位天子,那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

若说那驻守在天下各地的一支支战无不胜之军队,是一张明面上笼罩天下,镇压的天下的大网。

这覆盖大恒天下的钱庄商行,就是另外一张笼罩天下的大网!

这张网,在刘起元看来,甚至,都比那百万百战大军,都要恐怖得多!

在如今的大恒,在当今天子的禁令之下,整个大恒天下,钱庄,唯有大恒钱庄一家!

从前那大大小小的钱庄,要么早在大恒钱庄崛起之时,被吞并挤压,要么,就在当今天子登基之后的旨意之下,消失殆尽。

一座覆盖天下的钱庄,吞吐着整个天下的财富,甚至,连军饷,抚恤,赏银,以及那些边镇的赋税,走的,都是钱庄体系。

钱庄发行的银票,现如今,已然有替代金银的现象!

而根据这些账本来看,大恒钱庄总部,至少有数百人的账房队伍,几乎日夜不休的统筹着整个天下各地分庄的账目变化,并且随时做出干预。

完全可想而知,如此一座完全运转起来,且如此规模的钱庄,其对大恒的影响有多大!

虽一切都在看不到的暗处,但,一旦动起来,那就是石破天惊!

而这,还只是钱庄!

曾几何时,当初的秦公,如今的天子,借着钱庄财富,开设一个个商行,踏入各行各业。

至现如今,曾经在前明之时,已然被地方士绅地主霸占盐,铁,已然被这些商行彻底掌控,而最重要的粮食,根据这些账册统计,大恒境内,粮之一行,昌隆米行,已然占据了三二!

而其他行业,各个商行也多有涉足,整个大恒天下,人们能够接触的任何东西,都在这些商行的触及之中。

透过这张大网,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影响大恒的任何一地,这种影响,甚至远比朝廷的命令,都要强力得多!

朝廷做不到的事,通过这张大网,可以轻轻松松的做到!

如朝廷,要推行高产作物,哪怕费尽心思,但稍有不慎,恐怕就是好事变坏事。

但要通过这张大网,开头推行高产作物,则无比的简单。

只需让各地粮行,高价收购高产作物,在利益的趋势下,百姓们自然会纷纷种植。

如在前明之时,曾让他头痛不已,却根本无力解决的地方士绅豪商操纵市价,压榨百姓,通过这张大网,同样可以轻易解决。

盘踞得再错综复杂的地方士绅豪商,能比得过笼罩天下的这张大网嘛?

显然不可能。

以钱庄吞吐天下财富为中枢,以涉及天下各行各业的商行为触角,天子之令,则决定着这头巨兽的一举一动。

再加之那镇守天下各地的百万大军……

这个天下,何人能够突破这一明一暗的两张大网?

莫说那各地的人心动荡的士绅,就算是那各大军政一体的边镇联合造反,也不可能突破这张大网!

军法司独立军事系统,监督各部,总参部的存在,剥夺了自古以来将领一言而决的权利,钱庄的存在,军饷,抚恤,封赏,皆走钱庄系统,粮草,行商行系统,剥夺了将帅接触钱粮的可能!

如此,莫说如今君威赫赫的这位天子,哪怕一个仓促即位的天子,只要掌握了这属于内廷的钱庄商行,也足以轻而易举的掌握权利。

而这足以影响天下的钱庄商行,却根本不可能如文武大臣一般,与天子争权!

钱庄商行,隶属内廷,内廷宦官,皆为天子家奴,任何一个宦官,哪怕再仓促即位的天子,天子一言,便可定其生死。

而钱庄商行,据他所知,直至如今,哪怕是大恒钱庄的总掌柜,亦是无品无级,只要天子想,一个衙役,都足以将其拿下。

“尾大不掉?”

思及于此,刘起元脑海里却是突然浮现了这么几个字,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若说之前,他还以为天子是因为那一次昌隆米行之事,才让他们朝臣接触到这内廷的钱庄商行,但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哪怕没有这件事,天子也会找出其他借口,让朝堂插手入这钱庄商行。

天子要借他们这些文臣的手,来监督制衡这个庞然大物,以避免出现他刚才所想的……尾大不掉!

而他们,哪怕知道这个事实,也会心甘情愿的被天子利用!

文人与宦官,难以融洽,必然对立,只要对立,对立监督对立,那,必然是极其有限的。

就如之前,乃至现在,督察院查那些武院民科学子任职的各府县一般,那估计是自督察院成立以来,督察御史们最为卖命,最为尽职尽责的时候。

而这,还是在目前看不到利益,甚至可以说是无利可图的前提下,若天子将这个庞然大物的部分利益,归于朝堂……

他不用想都知道,只要天子把握好平衡,他们这些朝臣,恐怕会如嗅到腥味的猫儿,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丁点问题都会给揪出来!

“承明制,用明法……”

突然间,刘起元却是摇头一笑。

这算哪门子的承明制,用明法!

昭武一颤,这才刚刚开始,一切就已经完全面目全非了,就连他这个户部尚书,内阁次辅,要不是这次天子特旨,让他们审查,他连这大恒天下的运转规则,都弄不明白!

这明制,明法,乃至这个朝堂,恐怕就是天子手中的抹布,想要用,就拿来用一下,不需要了,恐怕连丢哪个角落去了都不知道!

甚至,若有必要,有着这一明一暗两张大网,天子完全可以撇开朝堂,撇开百官,乃至撇开天下官员,直接做任何天子想要做的事!

而他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显然,当朝天子,在现在这个时候,掌握的权利,便已然超越了自古以来的任何一位天子!

而这个掌握,在未来,只会越来越深。

而最恐怖的是,掌握如此权利的这位天子,似乎,从来没有走过寻常路!

千古之大变,这个天下,会走向何方,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恐怕除了这位天子,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

“千古未有之大变啊……”

刘起元喃喃自语着,心中,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或者,两者兼有……

……

第五百章 沸腾的舆论 “公公饶命啊!”

“我是冤枉的啊,公公!”

“饶命啊……”

内廷浣衣局,此起彼伏的哀嚎求饶声充斥了这座荒草丛生的院子,一名名宦官宫女,被捆缚手脚,推搡着押至这院子之中。

已然升任内官监掌印太监的二德子,人模狗样的披着狐裘,在众宦官的簇拥下,立在院中凉亭,注视着这一个个求饶的场景,眼中的快意,俨然毫不掩饰。

这些人,在曾经,可有不少是对他又打又骂的,在从前,人小言微,他也不敢得罪,而如今,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没被他抓到小辫子的,他自然是不敢动,但被他抓到了,那就不好意思啊!

“都宰了!”

二德子咧嘴一笑,小人得志的猖狂毫不掩饰。

锵锵锵,一名名宦官拔刀而出,血腥,顿时染红了这一片荒草丛生之地,杀戮持续片刻,这座院中的哀嚎求饶声,亦是戛然而止。

一具具残破的尸躯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地,浓浓的血腥味,已然充斥了这座院子。

二德子用手帕捂着鼻嘴,厌恶的摆了摆手,一众宦官便立马上前,将这一具具尸躯,丢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牛车之上。

而在京城之中,一个个刑部官吏,领着一队队衙役以及巡检兵丁,在京城各处奔波,一个个钱庄商行的掌柜账房,瞬间从人上人跌落尘埃,被押送至刑部大牢审问,等待着最终的三法司审判。

不止在京城,整个顺天府,亦是接连上演着此类场景。

而放眼整个天下,却早已被已经绵延了数月的赋税一案之恐怖覆盖。

在天子耗费海疆钱财物力的扶持下,如今的锦衣卫,恐怕早已超过了历史上锦衣卫的全盛之时。

毫不夸张的说,锦衣卫甚至比朝廷的统治触角,都要深入得多!

朝廷的统治,至县一级,便由此停止,而锦衣卫,甚至在大恒绝大多数乡镇,都有探子的存在。

再加之此案由武勋之首,靖国公统筹,且由总参协助,亦可调动全国驻军,如此的执行贯彻能力之下,彻查的力度,自然可想而知。

早在赋税一案开始不过两月时间,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大恒天下,那两个月,亦是杀戮最为恐怖之时。

放眼天下,尽是一片人头滚滚,天下各地,皆是戴上镣铐,被押送至辽东的发配队伍。

而随后的这些时日,这场彻查,亦是遵循着天子的意志,舆论与屠刀,双管齐下,从表至里,由浅入深,一点一点的拔出着前明留下的那种种糜烂。

而在朝野民间,这些天,谈论得最多的,却也非是这一场场大案,一场场血腥风暴,而是,近来已然愈演愈烈的关于圣贤一脉,孔府的恶劣行径。

正如天子当初所吩咐的一般,一论孔府,为何能够从宋初延续至本朝,二论,孔府为何能够凭借一府一姓之力,霸占一省近半数田地。

当然,其二自有夸张之处,但正如其一一般,很多事情,差的,就是捅破那一层互有默契的薄纱而已。

自宋亡,孔府那一次次不知廉耻,完全将圣贤之言丢之脑后的下跪,对世间读书人而言,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在这大环境之下,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捅破这一片天而已。

而其二,孔府在山东,煌煌大明数百载,本就是堪称自成一国的存在,而后随着崇祯即位,至现如今,七年多时间,整个朝廷,完全陷入了种种内忧外患之间,根本无力顾忌天下,孔府,亦是在这无序之中,大肆扩张。

时至如今,孔府所在的曲阜县,已然早就成了孔府的私人领地,而整个济宁府,亦是大半都匍匐在衍圣公这个无与伦比的尊荣之下。

如此之景,在整个山东,乃至临近数省,也不是什么秘密,更别说对朝野的这些官员士绅了,那更是早已心知肚明。

这一切,本应该是被圣贤的光辉所掩盖,但,当天子用一张覆盖天下的大网,将此事彻底捅至明面,且还不停的推波助澜,可想而知,此事,在朝野,民间,引起了多么大的波澜!

什么大案,在圣贤面前,皆得退让!

在民间,士子们争锋相对的争论,百姓们闲暇时亦是唠着磕,在朝堂,官员们则早已焦头烂额。

相此百姓士子们的单纯,从表面看此事,非要争论出个是非对错出来,能爬到朝堂上的,自然看得更加深远。

正是因为看得深远,朝堂上才更加的诡异,更加的焦头烂额。

衍圣公的存在与否,从来就与外界的舆论没有任何关系,也与孔府的恶劣行径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在于当朝天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同样,也是一代开国帝王,便是一代衍圣公!

谁都知道,大恒立国近两载,可还没有册封衍圣公。

而当初大恒立国之初,孔府的两面三刀,四处下注,对朝野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如今这遍及天下的舆论风暴……

没有人会是傻子,在如今这位天子的统治之下,若天子真不愿,这场针对孔府的风暴,能蔓延扩散至如此席卷天下的地步?

恐怕早在萌芽阶段,就被锦衣卫给浇灭了。

显而易见,这场舆论风暴,是天子故意放纵,说不得,还是天子亲自主导的。

一时之间,在这朝野诡异的气氛之下,朝堂的百官群臣,倒也是心思各异,真正敢出头为孔府发声的,更是少之又少。

毕竟,他们现如今,自身都难保,朝堂中枢,严格而言,只要天子想,下一秒,这个朝堂,恐怕都会成为摆设。

而他们这些朝臣……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屁股下没屎!

席卷天下的大案,可远远还没结束,那一柄屠刀,依旧还悬在他们头上,稍有不慎,那可就落下了!

于是乎,民间舆论沸腾,士子们争锋相对,稍有见识的百姓,也跟着凑热闹,锦衣卫在天子的意志下,时刻不停的四处煽风点火,甚至,还堂而皇之的将孔府的种种罪证,都丢了出来。

更是引得民间舆论彻底两极分化,为此争论而大打出手的士子都不在少数。

尤其是如今,开科取士在即,各地士子汇聚,更是让这场舆论风暴,愈演愈烈,已然有几分不可控制之意。

而最为关键的朝堂,在这滔天的风暴之下,却是一片安静,偶尔有几个头铁的上奏为孔府发声,奏本递上去,就如石沉大海,毫无半点波澜。

天子,更是没有半点反应,俨然对这已然在整个天下愈演愈烈的舆论,完全无动于衷!

……

第五百零一章 孰轻孰重? “天子……不会真的要对孔府动手吧……”

内阁偏殿之中,几名阁老相对而坐,沉默许久,来宗道才终于忍不住发声。

此言出,殿中更是安静,其余三位阁臣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哪怕他们再不愿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这位天子,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还没做完,这边,又掀起了无边波澜。

问题是,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劝得动这位天子,更别说阻拦了。

他们能怎么办,明摆着是天子暗中操纵,他们虽为内阁重臣,看上去手握重权,但谁都知道,他们只是天子手中的提线木偶,遵循天子的意志,那自然是大权在握,违逆了天子意志,他们什么都不是!

不谏言,那搞不好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传承千年的衍圣公,彻底成为历史了。

他们这位天子,可向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至于要付出多少代价,他们这位天子,何时又曾在乎过!

能怎么办,他们也不知道。

刘起元此刻的心思,倒也不在这孔府的问题上,了解透彻那一张暗中覆盖天下的大网,他一点都不怀疑,天子能不能绝了衍圣公一脉,他所想的,俨然是……天子为何要对衍圣公一脉下手!

商业?

思虑至此,刘起元却又自我否定了这个念头,天子的改革,要征商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纵使要弘扬商业,从而增加朝廷赋税收。

但这也没必要对衍圣公一脉下手,动孔府,那就是动儒家,而儒家的存在,虽对商业有所阻碍,但对天下的稳定,却更为重要。

如此,显然是弊大于利。

他不相信,他们这位天子会看不清楚。

除非,是孔府,或者儒家阻碍了天子要做的事,而这件事,对大恒天下的益处,远远超过孔府及儒家对天下的益处!

利大于弊,天子才会如此行事!

“这个利……在哪里呢?”

刘起元苦苦思虑着,眼下这个问题,若连问题的本质都没看清楚,也就别谈什么解决了。

一股脑撞上去,真惹怒了天子,无非又是一刀而已。

“算数!”

不知何时,这两个字,却是骤然定格在了刘起元脑海里!

这一刻,他亦是豁然开朗!

他知道了!

一切的根源,都在武院!

他早就听闻,天子在武院极其重视算数这些小道,甚至将其与圣贤之书并列,传于武院学子学习。

而近些年,无论是那文宣司印发的基础算数这些小道书籍,还是那武院已经举行了两届的算数大会……

显然,都表明了天子想要推广这些小道的决心!

而推广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是儒家!是儒家的思想!

这一瞬间,刘起元瞬间明白了这个问题的本质,但紧接着,更大的疑惑,亦是浮现于脑海。

儒家的存在,是历朝历代帝王的选择,如今这位天子,显然不可能看不到儒家存在,对大恒统治天下的天大益处!

那些小道的利益,难道,还大过王朝的国运根本?

思虑之间,刘起元猛的起身。

“刘阁老,怎么了?”

来宗道下意识问道,陈奇瑜两人亦是颇为诧异的看来。

“我要去觐见陛下!”

刘起元丢下这一句话,也没解释丝毫,便大步朝殿外而去。

来宗道三人面面相觑,随即,来宗道亦是立马起身,紧随而去。

陈其瑜杨嗣昌两人对视一眼,却也不禁苦笑一声,这事,他们是真的不想掺和进去!

但,同为阁臣,同为文人……

“走吧!多听少言……”

陈其瑜摆了摆手,亦是起身,两人一前一后,也是朝乾清宫而去。

此刻,乾清宫中,天子显然并没有关注外界的风起云涌,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历朝历代,改革的阻力,皆是来自既得利益者,而既得利益者,掌握着关键的权利,而改革,又需要这些掌握权利的人去实施贯彻,自然是极其容易功败垂成。

而在他如今的这个大恒,乱七八糟的制度之下,绝大多数的既得利益者,已然隐性的被排除在权利中枢之外。

虽然看似这个权利架构,还在正常的运转,但实际上,已然是多他们不多,少了他们,对这个天下,影响也不大。

毕竟,百废待兴,再乱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如此,对外界如何如何,天子自然谈不上太在乎,天子在乎的,是解决一个问题后,如何解决新的问题,然后,一步一步,朝最终的目标走去。

“那日陛下您训斥之后,徐光启回到武院,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几天都没出来过。”

“也有不少传教士要见他,也都被拒之门外……”

“武院祭酒大人也去过,也被拒之门外……”

“直到大前天,徐光启才从房间里出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现在已经正常了,无论是课堂还是闲时,也没有再念叨着那西教教义了……”

“昨天傍晚,徐光启还将西教的那些教义书籍物品,都打包起来,拿到武院后山焚毁了……”

御前营都指挥使宁峰躬身而立,缓缓汇报着天子如今颇为关心之事。

“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立马汇报。”

天子点了点头,当宁峰退下,他却是突然抬头,看向了殿外。

很快,一名宦官便小跑而来,正欲开口之际,天子的声音,却已经响起:“让他们进来!”

“奴才遵旨!”

宦官明显有些诧异,但还是立马领命,又小跑而出。

没一会,内阁四位阁臣,便缓缓走进了殿中,朝天子恭敬一拜。

“你们四个,一同前来,这倒是个稀奇事。”

“说吧,到底是什么大事,让朕的内阁如此大阵仗?”

天子瞥了一眼这第一次齐聚于乾清宫的四位阁臣,随口打趣道。

几位阁臣面面相觑,最终,目光却尽皆定格在了刘起元身上,毕竟,直冲冲而来的,可是他。

此刻,刘起元抬头看向天子,眼神趋于坚定,朝天子一拜:“臣斗胆,敢问陛下,算数小道,与安邦定国之大道,孰轻孰重?”

……

第五百零二章 李修已死,唯剩昭武帝!2600 此言一出,来宗道三人皆是一脸诧异,这似乎,和他们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算数小道,什么时候能和治国安民的大道相比了?

但几人皆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家伙,反应自然不慢,之前也只是被天子种种眼花缭乱的手段,给暂时掩盖遮蔽,如今,只是转念一想,一切,便已然豁然开朗。

但很快,如刘起元那般疑惑,亦是浮现在了几人脑海里。

凭什么?

算数此等小道,有何天大的利处,能让天子为此而动摇治国安邦的大道?

“孰优孰劣?”

天子摇头,儒家的思维局限,就是在此。

从这小道一词,就证明得淋漓尽致。

若要让朝臣,乃至天下人,真正自发的重视起这些小道。

靠自身的发展演变,不说完全没有可能,但可能性,亦是极小极小!

修真治国,平天下!

这,便是天下精英人才的惯性思维。

要让这个思维改变,要么,就如他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前强行扭转!

要么,就是在吃过一次又一次的亏之后,一点一点的慢慢扭转。

正如哪怕现如今,也依旧为大恒军中最强火力的红衣大炮,就是明廷在辽东屡战屡败后,才从西夷处购置而来。

若有朝一日,坚船利炮,汹涌而来,武器代差之下,他毫不怀疑这群精英士大夫的思想转变,他也毫不怀疑,儒家思想,也绝对会在这些精英士大夫的主导下,随时势而变。

毕竟,就历史上满清异族,对汉人严防死守的情况下,都能做出宁给友邦,不予家奴的事,汉人士大夫,都能涌现出一大票为国为民之人才,更何况,还是他这个一脉主导下的汉人江山。

但那样的话……

屈辱,显然将会是必然。

哪怕,受的屈辱,不会如历史上那般惨痛,哪怕,对后世而言,会微不足道,但,他来到了此世,又岂会愿意见到再因此而出现的一丝一毫耻辱!

这也是哪怕在如今时机未曾成熟,甚至在西方,科学的观念都还未曾成体系的时候,他也要未雨绸缪,趁此立国之处,乾坤扭转的机会,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思想观念扭转过来。

至于观念影响之下,对国家统治安宁造成的隐患……

这并不重要,只要不是彻底推翻儒家,保留精髓的情况下,意识形态领域,依旧是统一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走吧,朕带你们去看看,到底是孰优孰劣!”

天子站起身,步子迈开,便朝殿外而去。

见此,几位阁臣对视一眼,亦是默不作声的紧随天子身后。

“刘爱卿,近来审查钱庄商行,有何感想?”

坐于御撵之上,天子环视灰蒙蒙的天穹,长吐一口气后,随口一问。

“回禀陛下,臣,受益良多!”

刘起元快步上前,紧随御撵,恭敬回道。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皆为定制,世人皆以为士为最贵最重,皆以成为士为荣,但这天下,能只有士嘛?”

天子此言一出,随行的四位阁臣,也皆是一愣,细细一想,神色却皆是有些僵硬起来,尤其是刘起元,在了解透彻钱庄商行这张大网的作用后,他哪里敢对商这个贱业轻视丝毫!

天子借商,操纵镇压天下,但同理,若商不受天子控制,那如此规模,也随时可以轻而易举的颠覆天下!

至于工农,那就更不用说了。

“行了,随口感叹一句,别多想。”

天子摆了摆手,似满不在乎,但来宗道几人看来,这意有所指,已然无比之清晰,哪里能不多想!

天子御驾也不快,似乎要给几位阁臣一点反应思考的时间。

很多在后世,看起来似乎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别说什么理所当然,甚至都不被主**英阶级所接受!

一行人出了宫门,在一众御前营将士的重重簇拥之下,沿着戒严的街道而去。

“那是,皇城军械司?”

确定的前进方向,几位阁臣心中,亦是下意识的冒出了这一个地名。

皇城军械司,虽名义上隶属五军都督府,但实际上,则是隶属于内廷,且不属于内廷任何一个衙门。

毫无疑问,这皇城军械司,又是天子亲自统管的机构。

且,近些年这个军械司的扩张,也无比之明显,从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现如今,占地百余亩,拥有工匠两万余人的庞然大物。

几乎供应这大恒百万军队的绝大部分军械供应,

这些,对他们这些重臣,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刘起元几人,明显疑惑,但陈奇瑜却是面露思索之色。

他虽进士出身,但,对兵事,他也一向精通,在天子未曾强势收拢天下兵马之前,他在地方,还曾掌军,伐贼寇,伐叛军,对火器军械自然极其了解。

据他所知,如今之大恒各地兵马,早就从最开始的火绳枪,换成了现如今普遍装备的燧发枪,还有其他火器也多有改进,远非前明一朝那些火器能够比拟。

“难道……”

陈奇瑜突发奇想,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他实在想不通,那些小道,跟火器有什么关系?

“末将参见陛下!”

当御驾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至军械司大门,负责守卫于此的虎贲卫指挥使早已率众将拜倒高喝。

“免礼吧!”

天子从御撵走下,摆了摆手,便朝军械司里走去。

“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都在试验场侯着了。”

虎贲营指挥使紧随天子身后,恭敬出声。

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这虎贲营指挥使吴正:“你在这也守了有些年头了吧?”

“回禀陛下,末将在当初漠南决战后,便升任了虎贲营指挥使,至如今,已经有三个多年头了。”

“三年多了……”

天子点了点头:“这几天把事情交接好,弄完后就去总参当个军机参谋吧!”

吴正一愣,随即一抹狂喜之色难以抑制的显露而出:“末将,叩谢陛下隆恩!”

“行了,起来吧!”

天子摆了摆手:“去了总参,多看多学!”

“你在这军械司守着,想必也见识了不少,以后的战争,可不是一股脑猛打猛冲的时代了。”

“末将明白!”

吴正狂喜,天子嗅着这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硝烟味,环视这这一座集结了几乎整个天下匠人精华的军械厂,眼眸深处,却是难掩黯然。

有什么,比自己亲手终结自己曾经一直为止奋斗向往的梦想,还要残酷。

那个万世名的梦,已然被他自己亲手终结。

而这个虚无缥缈的武学梦……

自崇祯初年,他亲手建立军械司,创立武院,

至现如今,七年多时间,在他亲手主导,耗费海量人力物力,在武院开创诸多后世科学学科,培养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学之花。

在军械司,陆续收纳了数万名匠人,投入了堪称天文数字的钱财,掀翻了以往的那些落后规则,制定了属于匠人的晋升奖赏,安置制度。

一切的一切,皆是为了如何造出杀人更快,更狠的军械火器。

而,军械火器的每一丝一毫的提升,对武学的致命程度,自然,也将急剧提升。

哪怕武功修为如他,面对成覆盖火力的燧发枪,除非全身着甲,不然的话,他,也只能饮恨。

而这,还只是燧发枪,随着他改革的深入,思想观念的扭转,那一朵已有雏形的科学之花,注定将蓬勃生长,也注定将快速推动火器的飞速发展。

火器的飞速发展,自然注定对这个时代的武学,愈发的致命!

苦练数十载,敌不过一杆燧发枪枪!

他……又再一次的终结了……最后一个梦想……

李修已然死去,剩下的,似乎只有大恒天子,只有……大恒昭武帝!

第五百零三章 落后就要挨打!4600 “参见陛下!”

试验场上,更加浓郁的硝烟味中,众将士匠人拜倒高呼。

“免礼吧!”

天子瞥了一眼站在匠户一侧穿着布衫,颇为不起眼的徐光启,随即目光流转,定格在场中将士手中的诸多火器上。

天子招了招手,几名手持火枪的士卒,便立马小跑而来。

“几位爱卿,可看出了这几把火枪的不同?”

天子转头,看向身旁的几位内阁大臣。

这个问题,倒是让几位阁臣一愣,随即,来宗道刘起元亦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陈奇瑜杨嗣昌这两位都有过领兵作战经验的阁臣。

杨嗣昌犹豫一会,才走到将士面前,环视一圈,才缓缓出声道:

“这应该是……突火枪,是宋时出现的,是用竹管做为枪管,这应该是

火铣,是元时改进的,将竹管改为了铁管,这是火铳,是前明太祖起事之后,改进的火铳,种类挺多的,这应该是其中一种……”

“这把的话,是前明嘉靖年时,仿西夷番铳而制作的鸟铳,采用火绳点发,大大提升了火铳威力与便捷,所谓后手不弃把,点火则不动,故十发有八九中,说的便是鸟铳。”

“这把,是鲁密铳,是前朝万历年间,鲁密国(土耳其)传入前明,由当时的中书舍人赵士祯仿制,交于前明兵部,工部,刑部,等各部官员验核,最终确定鲁密铳无论是便捷,还是威力射程,都超过了鸟铳。”

“会审报告建议上奏前明万历皇帝,随即前明万历皇帝下旨,所制车铳式样随发京营,依法成造,责令官员加以教演,传示各边,以究其防边制虏之。”

“与此同时,同时还研制了最新式的火器“掣电铳”和“迅雷铳”,前者兼具西洋铳和佛郎机的优点,后者并有鸟铳和三眼铳的长处。”

似是说到自己的专业之处,杨嗣昌侃侃而谈,两眼放光,随即,便快步走到下一柄火铳面前,端详片刻,心中,便有了决断:“这一把的话,是陛下您在崇祯元年,责令军械司研制,将火枪原本的火绳击发,改为了燧石击发。”

“如此改动,大大减少火绳击发明火出现带来的隐患,也大大简化了操作火铳的步骤,同时消除明火存在后,还可让火枪阵列更加密集,火力更加汹涌,在多段射击之时,也让火枪阵列,真正拥有了正面对抗骑兵的能力。”

“这一把的话……”

望着这一把和燧发枪颇为相似的火铳,杨嗣昌却有些看不懂了。

之前的几把火铳,都是已经出现过的,每一把,较之上一把,都有进步,这把,放在燧发枪之后,显然,不可能与如今普遍装备的燧发枪是完全一样……

但问题是,他还真没见过。

杨嗣昌疑惑,天子却是没有解释,反倒是挥了挥手,那名持火铳的士卒,便猛的转身,半蹲下身,操作起这柄火枪起来。

见此,杨嗣昌亦是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名士卒的操作,没有以往的火药带,更没有以往的弹丸袋,只见士卒从垮于身侧的一个小盒中,拿出了一枚约莫手指大小的纸皮圆筒,放嘴中一咬,纸皮破裂,纸皮中的火药,亦是清晰可见的显露而出。

随即,士卒便将纸皮中的火药倒入枪管,随即,又将剩下的纸皮,一同塞进了枪管之中,然后,便是正常的燧发枪操作了,用捅条捅实,扣动扳机击发。

这一幕场景入眼,杨嗣昌亦是两眼放光,豁然开朗。

用纸包住火药与弹丸,等于就是将原本先倒火药,再倒弹丸的操作,合二为一,又将火枪的操作步骤,直接省略了一步。

他也算是久经战争,自然无比的明白,在战场上,本就堪称利器的燧发枪,操作步骤再次缩减,意味着什么!

“臣,明白了。”

杨嗣昌朝天子一拜。

“明白了什么?”

天子随口问。

“此铳将装药,装弹,两个步骤合二为一,再一次的简化了燧发枪的操作步骤,于战场而言,堪称决胜之机!”

杨嗣昌连忙回道。

天子笑道:“就这些?”

此问一出,杨嗣昌一愣,还有其他?

他下意识的看向这柄燧发枪,定格片刻,正当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眼角余光,却是暼到那竖在远处的靶子。

“距离!”

杨嗣昌猛的抬头,死死的盯着那远处竖着的靶子。

“距离不对!”

杨嗣昌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后,连忙朝天子一拜:“臣知道了,是射程增加了。”

天子点了点头,倒也颇为满意杨嗣昌的反应速度,几步上前,拿起士卒手中的这柄堪称燧发枪的巅峰产物。

随即递给了杨嗣昌:“爱卿你可看看枪管。”

杨嗣昌接过枪管一看,顿时有些愣住了,在他的认知中,枪管,不应该是越光滑,射程才越远吗?为何如此螺纹,射程还不减反增?

其他几名阁臣,见后亦是满脸不解。

“几位爱卿,可知,为何枪管用螺纹,射程不仅不减,反倒是增加?”

天子再问。

几位内阁阁臣面面相觑,随即尽皆一拜:

“臣等不知。”

“朕也不知。”

“但他们都知道。”

天子摇头一笑,随即指向面前这些恭恭敬敬伫立的匠人。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朕不可能要求你们这些替朕安邦治国的重臣,去研制这些火器,也不可能让这些匠人,来替朕安邦治国。”

说到这,天子环视几位阁臣,目光随即定格在陈奇瑜身上:“陈爱卿你颇懂兵事,朕问你,若是让你统领拿着火绳枪的军队,面对一支装备普通燧发枪的军队,胜算几何?”

“将士敢效死,四成!”

陈奇瑜道。

天子再问:“那若是装备这支定装燧发枪呢?”

陈奇瑜脸色俨然有些难看起来,哪怕不论火枪威力,单单是射程,以及操作步骤的极大简化,以及燧发枪军阵没了明火存在对火药的威胁,从而可以更加密集的军阵,更加密集的火力,以火绳枪对阵,未战,恐怕就得折损一部兵力,再对阵,射程与火力的优势下,也绝对会被压着打!

“三成!”

最终,陈奇瑜咬牙道。

“好。”

天子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向最后的一个士卒面前的一张堪称详细的图纸。

“这是军械司以及武院军械科近几年重点研究的下一代火枪。”

“徐光启,你给几位阁臣解说一下。”

“臣遵旨!”

徐光启朝天子一拜,随即又朝几位阁臣拱了拱手,随即才指向这张已然详细至极的图纸:“此枪名为栓动火枪,此枪较之定装燧发枪最大的变化,就是采用了栓动击发替代了燧石击发,同时将纸壳定装弹,替代为铜壳弹……”

“此枪堪称完美避免了燧发枪的所有缺点,无论晴天雨天,皆不影响丝毫,操作步骤,更是简单,哪怕是从未接触过火器的人,只要观看一遍,也能懂个差不多……按照武院学子计算推算,其射程威力,也远远超出定装燧发枪,哪怕是身着铁甲,也难挡住此枪的威力……”

听着徐光启的解说,哪怕是再不通军事的来宗道,此刻,也不禁两眼放光。

“此枪一旦研制而出,毫不夸张的说,放眼世界,大恒军威,将无任何人可以阻挡!”

“再精锐的定装燧发枪军队,在装备此栓动火枪的军队面前,亦是不堪一击!”

徐光启话音刚落,杨嗣昌就迫不及待问道:“此枪还要多久才能研制出来?”

这话一出,徐光启也不禁神色一暗:“其他问题,在现有的条件下,差不多都能解决,哪怕解决不了,也能以手工替代,现在唯一还没找到门路的,就是这击发火药的问题,现有的火药,哪怕调制至最佳比例,也基本上承担不了栓动击发的作用,要想将此枪彻底研制成功,就得找到一种比现有火药,更加可靠,爆发力更强的火药。”

“如今武院已将此事作为重点,调集了大批军械科学子日以继日的研究……”

“苦心人天不负,想必总有突破此难题之时!”

几位阁臣明显有些大起大落,难掩沮丧,天子倒也没过多在意,定装燧发枪,已然超出了时代,也足以支撑起大恒的无敌军威。

栓动火枪,超出时代太多太多,而大恒的科学之花,还只是雏形,他也不急,只要科学之花还在成长,那栓动步枪这种完完全全可以形成代差的武器,必然会超越时代般的出现在大恒。

“陈爱卿,若让你统领定装燧发枪军队,面对持此栓动火枪的军队,胜算几何?”

天子笑着问道。

陈奇瑜面色却是更加难看起来了,思绪片刻,陈奇瑜才艰难的摇了摇头:“最多一成!”

“哈哈哈哈……”

天子摇了摇头,一成,都不可能!

栓动步枪的出现,将彻底改变战争方式,以现有的战争思维,来想象栓动步枪的作战,那才是最大的愚蠢!

不过天子也没揭穿,笑了笑后,再次看向眼前的几位阁臣:

“诸位爱卿可以设想一下,若无匠人的存在,单单这火器,能否从最开始的突火枪,演变到现如今可以定国运的定装燧发枪?”

“若有朝一日,有外敌,拿着先进到大恒根本无法制造出来的火器打过来,大恒,又该拿什么抵挡?”

几位阁臣顿时沉默,若没见识这栓动步枪,他们还没敢说上几句,但看到这栓动步枪后,什么都太过苍白无力。

“这栓动步枪,也只是下一代的火枪,还有再下一代,再下一代,火器,只会越来越先进,越来越恐怖。”

“制造的难度,也只会越来越大!”

天子指向那竹制突火枪:“最开始的突火铳,哪怕只是个农夫,稍加培训,也能轻而易举的制造出来,到后面的火铳,就需要专业的铁匠来制造,到这火绳枪,就需要更加专业的工匠,来细细雕琢,培养这样的工匠,至少得需要数年,耗费数百上千两银子。”

“到这定装燧发枪,就需要技艺高明的铁匠,还需要诸多技艺高超的火枪工匠,每一个,若没有十几年的匠艺,根本难以承担。”

“这些火枪,哪怕先进一些,也先进不了太多,以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基础,哪怕是敌人先研制,咱们也可不费太大功夫的仿制出来。”

“可这栓动步枪,诸位爱卿,你们可知,需要什么嘛?”

天子问。

几位内阁阁臣,亦是摇头。

“需要一个完善且对火器更新换代以及火器知识极其了解的工匠体系。”

“需要完备且超出了目前天下认知的冶炼体系!”

“需要完全超出目前火药的一种全新火药!”

“还需要为此枪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研制步骤,乃至于研制成功后的测试,都要进行极其精密的计算!”

“这四样,每一样,都是天下人不屑一顾的小道构铸而成,而一个没有此等基础,连路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国家,能够弄得出来吗?”

“若未来火器越来越先进,需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先进,而大恒,没有这方面的任何基础……”

“诸位爱卿可以想象,到时候的大恒,到时候的这片汉土,会是怎样的场景!”

“陈爱卿你的一成胜算,乃至毫无胜算,恐怕就真的要上演了!”

天子话音落下,全场亦是死一般的沉默,天朝上国的荣光之下,谁都没有预想过这种可能。

可当天子将这一切摆出来,哪怕是再乐观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成为事实的可能性,很大很大。

一切都不改变的情况下,或许,他们这一代,或者他们之后的数代,都不会受到影响,但,总有一日,这种可能,会变成现实。

几位阁臣,更是无比的肯定。

陛下视为生死存亡的东西,事实上,也确实关系到江山社稷生死存亡的东西,在儒家的传统思想中,只是被人不屑一顾的小道!

没有几个人会主动去研究,所有人,追求的,是读圣贤书,治国平天下!

天下人都不重视,朝廷自然也谈不上重视。

不重视,那就必然会被重视的国家超越。

一旦超越了,这种跨越时代的镇国利器,没有他们不屑一顾的小道基础底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追赶上来的。

追不上来,又打不过……

这一刻,几位阁臣脸色已然是难看至极。

天子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几位阁臣的神态,依旧毫不留情的再次往几位阁臣心里捅着刀子:“这还只是火枪,还有火炮,还有战船,太多太多更新迭代,都完全超出了世人的想象!”

“朕早就说过,这是一个千古未有的大时代!”

“如今的西夷能航行数万里,以弹丸之国,纵横四海,统治万里之土,这等大变,就已然可以说明一切!”

说完,天子也没再多言,转身看向徐光启:“你带几位阁臣,在军械司,还有去武院,好好看一下,讲清楚!”

“臣,遵旨!”

徐光启躬身一拜,出声领命。

天子蓦然转身,也没再多解释半句,便迈步离去。

时代的残酷,就让他们自己,好生体会一下。

那般残酷,他一点都没有夸大丝毫,事实上,若不改变,未来,只会更加残酷。

他的到来,他对科学,对火器的极其看重,耗费了海量人力物力培养,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已然出现,也已然悄然无息改变了时代。

在这个东西方文化,随着大航海的兴起,而激烈碰撞之际,若得不到观念的扭转,这些成果,最终绝对会流入西方,再次改变时代。

那看似遥远的未来,真的,一点都不遥远!

落后就要挨打,自古至今,都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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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坐井观天 “几位阁老,请吧!”

当天子离去,几位阁老神色恍惚之际,徐光启朝几位阁臣拱了拱手,随即伸手示意。

来宗道几人对视一眼,这一刻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那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在以往,他们信奉的,只要天下承平,哪怕武备松弛,以朝廷的组织力,也随时都可调集出一支数目可观的军队,不管是应对外敌,亦或者内患,皆是足以。

但现如今,仅仅是这火枪一项,便清楚的告诉他们,时代,竟在他们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已然变化。

再多的兵力,再精锐的大军,在这形成代差的火器之下,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而这一切,还是他们,还是天下人都不在意的小道铸就!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随着战争的方向转向伪明,转向海疆,自然而然,曾经对天下绝大多数人,对朝堂绝大多数官员,都是雾里探花的海域,如今已然清晰。

那一个个以弹丸之国,纵横万里,亦是霸占沿途所有土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些西夷诸国,如一头头恶狼一般,环绕在整个江南海疆,稍有机会,便凶狠的扑上来。

前明时福建水师多次与西夷交战,现如今江南乱局之下,西夷也多有趁火打劫。

而这,还是在大恒,有能力阻挡震慑的情况下,都能如此行事,都能在大恒家门口环伺。

一旦真如天子所说,他们毫不怀疑,那一个个西夷诸国,绝对会凶狠的扑上来。

况且,据他们的了解,在西夷,他们认为的小道,可不是小道!

研究小道者,为学者,更有如同圣贤者!

哪怕,世间承平,哪怕,这个国家治理得再好,似乎,在时代的变幻之下,若没有足以震慑外敌的武力存在,也不过是外地眼中的一盘大餐!

众人思绪复杂之间,亦是跟随着徐光启在这军械司前行着。

沿途随处可见披甲执锐伫立的御前营将士,不时更是能碰到一队队巡逻的将士,防备之森严,甚至比之皇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住!”

刚有了不过百步,行至一道关卡之前,便被守卡将士拦下。

徐光启倒也习以为常,从怀中掏出两份通行令,便递给了这位将领。

“他们是何人!”

这将领检查了一下这两张通行令,随即凝视着来宗道几位阁臣,直接问道。

“这几位是当朝内阁阁臣,奉陛下旨意,让本官领着在军械司各处看一看。”

将领皱眉,随即一挥手,数十名将士,便朝几人围拢而来。

“将军你这是?”

徐光启心头一跳,连忙问道,

“按军械司规定,外人入内,或持临时通行令者,皆需御前营将士随行。”

听到这话,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他一天天的来回跑着,都是一个人,倒还真没注意这么多。

“这军械司,平时都是这般严格嘛?”

当过了关卡,杨嗣昌随口一问。

“按陛下旨意,军械司是集研发,制造,试验为一体,故而,整个军械司,其中有很多堪称国之根本的绝密。”

“所以,守卫自然是极为严格,等下出去的话,按照规定,不管官为几品,为何职务,皆需配合搜身,但有违逆者,视为窃取绝密,可就地正法!”

说到这,徐光启看了一眼几位阁臣,笑了笑道:“这还是军械司,要是在武院的话,更加严格,到处都是关卡,每一处地方,都需要不同权限的通行令……”

“军械司集研发,制造,试验为一体,这些,倒也好理解,但武院的话,究竟是何职能?”

来宗道突然问道,其余几位阁臣,亦是立马看了过来。

武院虽成立已久,大概的框架,也早已被世人所知,但其中的具体细致,哪怕是如他们这些重臣,亦是如雾里探花一般。

“武院的框架倒也简单,共有步,骑,炮,工,水五科,以及暂设的民科,步,骑,炮,工,水,这五科,皆为兵事,为大恒各部精锐培训各级将领,这些,想必几位阁老都清楚。”

说到这,徐光启停顿一会,眼中隐隐有兴奋光芒闪烁:“武院之重,大恒之重,唯在工科!”

“此言何意?”

来宗道皱眉,看向徐光启的眼神中,已然有不喜之色浮现,但也只是瞬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陛下曾有言,工科,当为追寻世间真理之地!”

徐光启很是虔诚,他信西教,但,他更信奉真理。

两者之间,要他抉择,他,只能选择真理!

听着这一句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话语,几名阁臣顿时无言,神色更是复杂。

世人皆视圣贤之言为真理,天子,却视小道为真理。

尽管已经知晓其中利弊,但根深蒂固的思维观念,还是让几人难以接受。

徐光启倒也没有在乎几位阁老的神色,依旧领着四位阁臣,在这军械司各处观看,尽职尽责的当着一个解说者。

从当初隶属勇卫营的那一个几十人的军械司,到现如今坐拥工匠数万人的庞然大物,自然也早就形成了属于这个军械司的制度体系。

毫无疑问,这个制度体系,与如今整个时代的大环境,自然是格格不入的。

如完全与外界截然不同,甚至都堪称丰厚的工匠待遇。

如外界普遍的手工作坊,在这军械司,则是以大规模的人力以及少部分的简陋机床形成的独特流水化规范作业。

如匠人们那完全与他们想象之中不同的饱满精神状态……

甚至,军械中,还有专门的书院,免费教导匠人们的后代,而传授的知识,更是让几位阁臣有种惊世骇俗之感。

圣人至理,在这书院中,只是众多学科中的一门,除此之外,还有算数,还有教钦天监中的那些神秘天象知识,还有教那些看起来,似乎是常识,但实际上,却让人根本看不懂的自然知识……

一切,似乎完全与外界近乎完全脱钩!

四位阁臣,已然立在这课堂之外数个时辰,神色,更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几堂课,似是完全给他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不知何时,来宗道才长吐一口气,仰望天穹,幽幽一叹: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世间万物,皆有至理存在。”

“老祖宗,比咱们看得透啊!”

刘起元摇了摇头,神色亦是同样的复杂:

“了解世间万物,追寻其规律,利用其规律。”

“这些,确实不是小道,而是堂堂正正,利国利民的大道!”

几人一阵感慨后,来宗道才问道:

“这边的……学子,是一直在此处免费读书嘛?”

“按照陛下旨意,总共读三年,读完三年后,通过考核者,可入武院工科,未通过考核者,就留在军械司,为工匠学徒,直到年满十四,若通过考核,便可为正式工匠,而后,或继续在皇城军械司任职,或被分配调至各地的其他军械司或者至各军中任职……”

“就前几个月,宁波那边,新成立一个船厂,就从这皇城军械司调了五百多个匠人过去……”

刘起元再问:“考核通过率如何?”

“如果是入武院工科考核的话,参与之人也不仅仅是这些学子,按陛下旨意,凡军械司匠人,不管是正式工匠,还是学徒,都可参加入武院工科考核,每次参考,大概都有两千余人左右,最后能录取的,最多的一次,也不过两掌之数……”

“学徒晋升考核的话,那就容易得多了,基本上绝大部分都能通过。”

“武院啊……”

这一天的经历,这一幕幕场景,一句句话,俨然让刘起元对那武院工科,有了极大的兴趣。

仅仅是这个军械司,就俨然快要颠覆了他的认知,那被天子定为追寻真理之地的武院,又是何等光景,又会有多少颠覆认知的事情!

这一次,真的是他们坐井观天了!

第五百零五章 最后的阻碍 当,一个人从小,就在自古以来的思想环境之下成长,以为天下,就本该如此,也必然如此。

可有朝一日,他却蓦然发现,这个天下,竟不知何时,有了另外一番独特的天地,一番与他认知完全截然不同的天地!

思想与观念的碰撞,理智与不理智的抉择……

大恒内阁的四位阁臣,自从军械司归来后,便彻底处在了这种难言的状态之中。

几位阁臣恍恍惚惚,而朝野民间的风暴,却是在天子不遗余力的搅和下,愈演愈烈。

卫道士与质疑者,亦是愈发的争锋相对。

为此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顺天府衙门,在这段时间,可谓是操碎了心!

自古至今,但凡涉及士子,还是开科取士前汇聚的士子闹事,无一不是天大的事情。

抓又不好抓,判又不好判,现任顺天府府尹,被逼到最后,干脆就如满朝朝臣一般,直接坐视旁观了。

如此,在没了仅有的法度管辖之后,本就沸腾的舆论,自然更是彻底爆发。

昭武三年三月初八。

起因似乎只是几个意见相左的士子争论,随后便导致了事态急剧扩散!

士子们呼朋唤友,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力量操纵下,最终,朝午门汇聚而去。

自崇祯驾崩后,便再也未曾上演过的士子请命,在这昭武三年三月初八这一天,亦是正式在大恒上演!

数百士子跪倒于午门之外,请求天子为天下读书人做主,为孔府做主!

头一遭出现这种事,就连镇守午门的禁军将领,亦是有些懵。

“将军,要不是驱逐?”

有部将下意识问道。

“驱逐个屁,快,派人去禀报陛下!”

将领喝骂一声,再看这跪倒一片的士子,也是有些焦头烂额。

午门之外的事情,在如今这个本就堪称舆论沸腾的城池,自然很快便成了焦点所在,民间朝野,注意力俨然汇聚在了这午门之外。

所有人都想知道,天子会如何处理这件事,而天子一旦处理这件事,那也必然,如今雾里探花的局势,也将彻底明了。

“士子请愿?”

乾清宫中,听完宁峰的汇报,天子倒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

“朝堂可有动静?”

天子问。

“吏部侍郎,吏部主事,清吏司司正,工部主事,工部员外郎……几位大人都已经赶至午门,相劝士子们了。”

天子眉头一皱:“其他朝臣呢,在干什么?”

宁峰小心翼翼的回道:“都在各部衙门办公,还没有动静。”

天子轻笑一声,虽说看上去不甚在意,但神色却明显阴沉了不少。

能让朝堂百官,尽皆离心离德,他这个天子,倒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让他们跪着,不用管。”

“末将遵旨。”

宁峰退下,天子伫立原地片刻,最终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内阁的方向,神色已然恢复正常,似是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

“陛下那边,还没动静吗?”

内阁之中,首辅来宗道询问道。

“还不清楚,不过,御前营那汇报的将军已经回到午门了,没有任何动作。”

有官员出声。

来宗道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这名官员退下。

“都说说吧,此事怎么处理?”

沉默片刻后,来宗道才看向眼前的三名阁臣。

话音落下,殿中亦是一片沉默,许久之后,

刘起元才缓缓出声:“陛下是在等我等处理此事。”

来宗道几人却是未曾接话,这是很浅显的事情,天子既然领着他们,见识了那另一番天地,那就清楚表明,他们,到了该站队的时候了。

而那一个已然彻底成型的庞大体系,显然更是清楚的表明,这位天子,从掌权开始,就在为此做准备。

天子,也不可能妥协丝毫。

“去吧。”

最先出声的,竟是杨嗣昌。

“利国利民之事,又何必泥古不化!”

“我也赞成。”

陈奇瑜亦是点了点头:“自古至今,儒家皆是随时势而变,如今,新朝新时代,再随之而变,亦是正常。”

得到两位新晋阁臣的表态,两位老资格阁臣,来宗道与刘起元对视一眼,随即相继起身。

虽未言语一句,陈奇瑜杨嗣昌两位阁臣,亦是随之起身,四位阁臣,从文渊阁而出,朝午门而去。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间点,内阁的动向,俨然也是各方关注的重点所在。

内阁如此动向,可谓是基围虾迅速的,传至京城各方有心人的耳中,这般混乱沸腾的局势,亦是愈发的诡异莫测起来。

“陛下,内阁四位阁老,已经向午门去了。”

乾清宫中,御前营指挥使宁峰,再一次快步入殿,恭恭敬敬的汇报着。

天子笔锋一滞,随即,亦是点了点头。

宁峰朝天子一拜,恭敬告退而去。

好一会后,天子才缓缓放下笔锋,却也是长吐一口气。

如今之大恒,乃至他当政时的前明,政治格局,随即看上去乱七八糟,但事实上,从一开始,到现在,只有三派!

一则是他的基本盘,武勋!

二为如今已经叛变之南明的那些对前明忠心耿耿之臣。

三则为当初他屡次拉拢,多有施恩的中间派,也就是如今大恒之中的这些朝堂,乃至各地的官员。

其一,他的基本盘武勋,在一次次的辉煌之下,势头早已压过了文臣。

但显然,人心,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扭转过来的。

且治国之道,在目前,在接下来很多年,都不可能缺了文臣,缺了文人。

其二,随着寿王之乱,已经可以说是基本上不存在于大恒了,剩下的,就只有曾经的中间派,如今的大恒文臣。

而这些文臣,在他当初的刻意安排下,其中大多数都是以内阁首辅次辅为首,也就是来宗道刘起元这两位,愿意跟着他走的朝臣。

而剩下的,则是各地的封疆大吏了,也就是如杨嗣昌陈奇瑜这些人,不过,这些人,在他御驾亲征归来后,也大都通过增补而入了朝堂,如其中的佼佼者,杨嗣昌陈奇瑜,就入了内阁。

毫无疑问,这般统合之下,如今内阁的风向,便意味着遗留在大恒的整个前明旧臣体系之风向。

内阁,在这个时候,阁臣齐出午门……

显然是在向他这个天子,表明态度。

内阁表明态度,那基本上,也就可以代表大恒文臣体系的态度了。

他想要做的事,唯一一个大的阻碍,也算是消除了!

至于下面的人,没有成体系制度的组织,闹不出什么风浪!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起身,从宫中眺望殿外的绵延殿宇,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去通知徐枫,让他将孔府罪证,移交三法司!”

第五百零六章 两次虎头蛇尾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这京城,似乎已然成为了常态。

自前明崇祯登基,到现如今大恒昭武,这座京城,似乎,就从未平静过。

这才刚刚开始的昭武三年,亦是如此。

从昭武二年年末掀起的孔府舆论风暴,至昭武三年三月,彻底爆发。

数百士子跪倒皇宫午门,请愿谏言。

风暴开启,事情的走向,却是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料。

内阁首辅,次辅,以及两位阁臣齐至午门,直接让这场风暴,虎头蛇尾的结束。

民间市井还在为此而议论纷纷,朝堂却如统一思想一般,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亦是开始发挥作用,一个个颇有背景声望的士子,嘴巴亦是紧紧闭上,沸腾的舆论,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便只存在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之中。

可还没待百姓士子们从这一场风波中反应过来,所谓平地一声雷,一场足以让天下震动的风暴,再次降临。

天子下旨,责令三法司彻查民间流传之孔府罪证,还圣人清名!

刑部,内阁阁臣齐聚,内阁首辅来宗道手中握的,俨然是这一道天子圣旨。

“还圣人清名……”

来宗道摇了摇头,心中也不禁一叹。

天子说的,是还圣人清名,可没说,还衍圣公清名,还孔府清名。

这衍圣公,在大恒朝,不会存在了!

几位阁臣对视一眼,却也都没有多言半句,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必须坚定不移,两面三刀,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谁去山东?”

沉默许久,来宗道才打破了沉默,目光亦是在三位阁臣身上流转着。

“我去吧!”

话音刚落,杨嗣昌便第一个出声。

来宗道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嗣昌,又瞥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刘起元,随即点了点头。

“行,就由杨阁老你去。”

说完,来宗道瞥了一眼殿中进进出出的锦衣卫,还有那一摞摞堆积的卷宗,摆了摆手,也没再多说,便朝刑部衙门内堂而去。

如此,刘起元亦是迈步而去,徒留杨嗣昌陈奇瑜两人伫立原地。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杨兄,你这次太急躁了。”

陈奇瑜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离去的刘起元:“这次,杨兄你估计得罪了这位次辅大人了。”

“得罪就得罪呗。”

杨嗣昌满不在意:“今日不同往日,现在,可不是前明了。”

“咱们这些前明旧臣,一不是陛下亲信,二对大恒无半寸之功,若还不抓紧机会效死力……”

说到这,杨嗣昌也没再多说,摆了摆手,便朝殿外而去。

陈奇瑜此刻却是面色凝重,他发现,他竟然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点!

大恒之立,首功在武勋!

武勋论功之后,便是如今这内阁首辅次辅!

他们,一非亲信,二无寸功!

只是因为当今天子还需要前明这个体制!

他却身陷局中,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是他自己辛辛苦苦从下面爬了上来!

他凭什么立于新朝,高居内阁?

就因为他是前明的巡抚?

这一刻,陈奇瑜背脊都已汗湿,高居内阁,恐怕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若没有把握机会,还保持着前明时代那般行事作风,还找不到立足之地的话……

他毫不怀疑,以当今天子的行事作风

要不了多久,他恐怕就会被无情的撸下去,运气好,可能还能保住性命,运气不好,那如今天下,那数不尽的抄家发配,恐怕就是他的下场了!

……

朝廷意志勉强趋于一致,武勋意志高度统一,大恒整个统治机构,在这一次,亦是第一次出现了意志统一的情况。

如此之下,天子下旨,清查孔府的这一道本该引得天下震动的旨意,在这一次,却是恍若未曾发生一般,民间的舆论,再沸腾,也影响不了中枢丝毫。

滚滚的大势,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铺天盖地的朝那位于山东的孔府,汹涌而去。

在这般泼天大势之下,稍有见识的士子们,几乎都是安静了下来,往日酒楼客栈中随处可见的争论,已然消失殆尽,少数几个不长眼的,也是被顺天府极为迅速的处理。

这般态势之下,这场本该引得天下震荡的风波,却是比之那士子请愿,还要虎头蛇尾的结束。

整个京城,似乎,也已然回归了人人向往的安宁之中。

当然,这份安宁,显然不是人人都想见到的。

就好比早就来到京城的孔府几人。

现任衍圣公父亲孔尚坦,爷爷孔贞宁。

两人早在天子御驾亲征得胜归来,便从孔府出发,赶至了这京城之中。

初至京城,以衍圣公的名声,他们两个,自然是京城百官的座上宾,只不过,当他们欲拜见当今天子被拒之后,这种受尽欢迎,似乎也有所变化,不少官员府门紧闭,亦是将他们拒之门外。

不过,这倒也只是少数,绝大多数官员,依旧是热情至极。

而随着那一场针对他们孔府的舆论风暴掀起,他们在京城的待遇,几乎是直线下降。

除了一些士子依旧视他们为神明,朝堂各部官员,几乎皆是视他们于瘟神。

府门紧闭,拒不相见!

哪怕是街面上碰到,亦是装作毫不相识。

而现如今,随着天子旨意下达,整个京城,他们堂堂圣贤后人,竟落得个人人避之不及的下场!

“暴君!”

“千古未有之暴君!”

“我等圣贤之后,历朝历代,皆是享尽尊容,他竟敢如此行事?”

“他不怕天下大乱,不怕人心尽丧嘛!”

孔尚坦面色狰狞,喝骂声不绝于耳。

“行了,无能狂怒又能如何!”

直到孔贞宁呵斥一句,孔尚坦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

“当务之急,是要见到这个暴君!”

孔贞宁阴沉着脸:“他这架势,完完全全就是针对咱们孔府而来!”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这个暴君,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咱们动手,绝对另有所图!”

“只有见了他,才能知道他图什么!”

“朝堂的路,是走不通了,那就直接去午门!”

“老夫到底要看看,这个暴君,是不是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晾着我等圣贤之后!”

“你下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等直接去午门!”

……

第五百零七章 前朝的官 朝阳初升之际,承天殿中的朝议还在持续,午门之外,却是有两道身影缓缓而来。

“站住!此乃皇宫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有将士不耐烦的呵斥着。

“将军,我乃衍圣公府当代衍圣公之祖父,请求觐见陛下,还望将军通允……”

“衍圣公?”

将领皱眉,偏过头看向一旁将领:“本将军记得,本朝,可没有什么衍圣公吧?”

“将军,衍圣公是前朝的,当朝陛下未曾册封衍圣公!”

有部将立马回道。

“那就是前朝的官了……”

“尔等好大的胆子!”

将领一声暴喝,随即一挥手,几名将士便围拢过来。

“我等乃是圣贤之后,尔等要干什么?不怕遭受天下人唾骂嘛?”

孔贞宁拄着拐杖,指着几名将领呵斥道。

“什么狗屁圣贤之后,现在是大恒朝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都抓起来!”

将领高喝,几名御前营将士便蜂涌而上,一把将这两位本在京城皆为座上宾的孔府后人,粗暴的摁倒在地,麻绳一捆,圣贤之后,俨然是如阶下囚之模样。

而此时,朝议眼前结束,当宫门大开,百官从午门而出,迎面而来的,却正是如阶下囚一般的孔贞宁两父子。

走在最前面的,无疑是武勋与文官的几位领头人,武勋自然是看都没看这孔贞宁两父子一眼。

而内阁几位阁臣,在瞥了孔贞宁父子一眼后,亦是立马挪转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似完全没有看见一般。

而紧随几位阁臣之后三两而出的文臣,在见到这前不久,还是他们府上座上宾的孔贞宁两人,几乎也大都是一副陌不相识之态。

在个人利益与思想信仰面前,这些文官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个人利益。

当宫门的消息飞快的朝乾清宫而去时,在乾清宫中,天子则在召见靖国公与锦衣卫指挥使这两位重臣。

殿中,靖国公汇报声清晰可闻,一个个残酷的数字,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的从靖国公口中吐出,最终,再传入天子耳中。

天子同样神色漠然,赋税一案,从大案掀起,至现如今,已是半年多过去,案情牵连者之人数,已然堪称青史之最!

辽东走廊之外的苦寒之地,短短半年多,人口便增加了四成有余,从当初三十余万人口,暴增至五十余万人!

显而易见,其中,这暴增的二十余万人,是什么人!

案情蔓延至今,有罪的,以及能够发现有罪的,事实上,早已被揪了出来。

现如今还在抓捕审查的,实际上,虽还属赋税一案,但已然和赋税没有半毛钱关系。

只是在接着赋税一案的名义,为改革,扫平最后的阻碍而已。

就如现如今三法司负责的孔府一案,亦是如此。

他现如今在做的,跟汉朝那些皇帝做的,并没有太大区别,迁移地方豪商,以打击地方豪强势力。

只不过,他是借这赋税一案,大肆牵连而已。

只有破除旧有秩序,新的秩序,才能顺顺利利的贯彻到底,新秩序下的新利益,也才能顺顺利利的萌芽诞生。

至于这新旧交替流的血……

也不过是让他这个暴君之名,更加血腥一些而已。

这些,昭武帝,已然不在乎。

“孔府那边………”

天子刚出声,殿外,急促的脚步声便已响起。

紧接着,一名御前营将士踏入了殿中。

“启禀陛下,有贼人打着前朝衍圣公的名号,意图强闯宫门,冲撞……”

天子皱了皱眉,随即瞥了一眼李若链:“孔府有联系南方没有?”

“有。”

李若链立马应声:“陛下您登基以来,孔府就没有断绝过与南方的联系,还有蒙古,孔府也多有暗中联络……”

“证据都有吧?”

天子问。

李若链回道:“证据都在,也没有移交三法司。”

天子颇有深意的看了李若链一眼,随即亦是点了点头:“不错。”

“证据保留,最好,要让孔府与南边,有事实上的牵扯!”

“这两个孔府的人,你处理好。”

“属下遵旨。”

李若链立马领命。

天子摆了摆手,嘱咐几句,目光看至那舆图上的伪明,却是突然轻笑一声。

不得不说,这南明的存在,真的为他解决了绝大部分难题。

多少士绅豪商,多少手握大权的官员,这些人,若是天下一统,在他的压迫下,为了身家性命,为了权利,必然会成为各地的祸乱之源。

而现如今,这些本该成为祸乱之源的人,在生存的希望之下,基本上大都到了南明。

尽管,如此这般,必然会增强南明的整理实力,也必然让南明的抵抗,更加坚决。

但,较之大恒这个整体而言,从短期来看,利大于弊!

毕竟,没有南明的存在,他这个天子,现如今恐怕还在为如何平叛焦头烂额,哪里能如现在这般惬意的坐看天下风云起。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看向一旁伫立的徐枫:

“过上几天,随朕去京城附近各府县转悠转悠,不具体看看,朕还是有些不放心。”

“臣,遵旨。”

天子摆了摆手,徐枫告退而去,殿中,也唯剩天子一人伫立。

片刻之后,天子之目光,却是骤然定格在辽东之地上。

时至如今,距离他从辽东凯旋而归,都有大半年了,再加之改革的那几个月……

若是可以,他真想亲至辽东,再看一看,这场改革落到底层的模样,利弊如何,该如何避免……

但,显然,这有些不太可能,这个时局,他不可能离开京城,再次前至辽东。

他能做的,就只有通过辽东官员的汇报,通过辽东的各地驻军汇报,以及锦衣卫密探的汇报,这些汇报奏本,来翻阅了解着辽东的情况。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哪怕那些奏本说得再详细,不亲眼见到,他怎么也不放心。

报喜不报忧,可向来是官场之传统。

“密奏制度……”

天子轻喃自语,眼中却是少有的有些犹豫。

……

第五百零八章 密折 密折制度,某种意义上,就是是锦衣卫这种特务政治的一个延伸变种。

毕竟,锦衣卫,存在,且是光明正大的存在。

任何一个机构,只要存在,那就必然不可避免的会有属于这个机构自身的利益关系。

尤其是,这个机构,还是查天下人的。

天下不用想都知道,锦衣卫堪用,也只是在未曾涉及他们利益的前提下,堪用,一旦涉及他们的利益,堪用一词,恐怕就不太可行了。

就如这次查案一般,锦衣卫必然在其中上下其手,贪婪的吞掉了相当一部分利益……

每个机构,都有每个机构的生存模式,锦衣卫,亦是有锦衣卫的生存模式。

纵使他要求再严苛,锦衣卫,也必然会慢慢融入这个体制制度之中,融入了体制制度,那就必然会被规则所束缚,失去最终设计锦衣卫的初衷。

哪怕是现如今,对这锦衣卫,天子就俨然已有这般感觉。

而密折制度,显然,若仅仅是监察天下之职能,密折制度,已然可以完美的替代锦衣卫。

其一,密折没有品级,也就是任何人都可能是密探,谁也不知道谁会是密探,如此亦是足以让官员之间极难互相信任,从而,亦是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党争!

其二,密探和皇帝是单线联系,没有通过那一层层的筛选,自然,也没有谁能隐瞒什么!

如此,密折制度足以让官场对皇帝从此透明!

任何的弯弯道道,暗通曲款,都将无法瞒过天子的关注!

好处看似挺多,但坏处,自然也是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朝堂,这密折制度,恐怕足以让本就视名如命的一群士大夫,更加对他这个天子离心离德,沸反盈天恐怕都是正常。

“辽东……”

天子喃喃,目光依旧定格在舆图上的辽东之地上,心中俨然已有了决断。

他要彻底了解改革贯彻的情况,还有改革带来的利与弊,要么微服私访至辽东,细细查探,要么,就只能靠密折了。

一层层递上来的奏本,看个大概还行,想要看具体,看利弊,难!

哪怕辽东都是他倚仗的武勋,也没有任何用。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抬起笔锋,沉吟片刻,笔锋挥舞,直到最后,笔锋放下,天子大印盖上。

这一封圣旨,亦是经御前营,至辽东各地而去。

谁也不知道,天子的意志,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

只不过,现如今,也没人能够注意到这般旁枝末节。

明眼人都看得出,赋税一案结果早已查明,可赋税一案,却没有丝毫停止结案的意思,反倒是大肆牵连。

而对孔府的彻查,也已然开始,两场风暴,只要稍有见识者,都不难看出,天子还是在为那一场改革而做准备。

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座动荡的京城,话题的重心,也已然不是什么赋税一案,不是什么孔府儒家,而是大恒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开科取士!

严格而言,这一次开科取士,亦是自前明崇祯驾崩后,时隔多年后,第一次的开科取士!

早在昭武二年天子旨意传出后,大恒各地,便有数不清的士子踏上了至这座京城的道路。

甚至,就连江南籍贯的,南明所占地籍贯的士子,也不在少数。

天子旨意,立夏之日,为开科取士之时。

如今已至三月,距离立夏,俨然已是近在眼前。

对绝大部分士子而言,显而易见,他们,并不关心什么儒家孔家,也并不怎么关心什么改革。

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能不能得到回报?

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是他们能想的事。

哪怕想关心,要关心,乃至心有不满,但稍有不对,他们也绝对是缩得最快的人。

毕竟,几十载春秋的寒窗苦读,已然到最后关头,若是背景来路大,不在乎那还好,若是一般家庭,谁愿意去那自己几十载的努力去节外生枝!

稍有不慎,几十载的寒窗苦读,那可就毁于一旦了。

金榜题名!

早已是刻在每个读书人基因里最大的渴望与需求。

在这种需求之下,京城大街小巷,亦是充满着金榜题名的喜庆!

街面上,随处可见寓意深远的各种手工小玩意,在小摊小贩的吆喝下,响彻了街道。

大红灯笼高高挂,一个个寓意高中的字词,描绘于灯笼之上,悬挂于路边屋檐,一眼看去,就好似过年一般,甚至,过年都没这般热闹。

只不过,在这热闹喜庆之间,这铸就这份热闹喜庆的主角,却是难得一见。

一个个士子,在这个时间段,早已是闭门不出,苦读着书籍,或默默的祈祷着,祈祷着能够金榜题名。

相比朝堂上下,对这一次开科取士的重视,天子对此,却也并没有太多关注。

在天子看来,这一次科举,乃至下一次了科举,再甚至未来几年,都只是给这个统治阶级增添活水,让他这个能够更好的优胜劣汰,从而清扫掉一些不合格者。

至于其他作用,他想也没什么用。

皇权下乡,科学种子,一切的一切,都还需要时间来支撑起演变,需要政策来扶持其出现。

只不过,现有的环境,根本支撑不起他要做的,故而,天子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阉割改革,让改革某些方面一刀切,先让改革种子种下再说。

然后,再慢慢的整顿吏治,扭转思想观念,推广教育!

待到不远的未来,一切皆已成熟,那个时候,才会是天子想要的。

科举会纳天下英才,将朝廷的统治触角,蔓延至天下每一个角落!

以科举为枝干的教育体系,亦是可以让天下的各科学说,在这科举中蓬勃生长!

朝廷的统治制度,文武军政,将一点一点的适应时代,为之而改变。

这块轮回了数千年的土地,将彻底打破一次次历史重演的轮回,将这个文明,带到一个从未有过的巅峰盛世!

第五百零九章 张煌言 梦想与现实的区别,有多大?

在曾经,初得知分配至辽东的调令后,张煌言还曾经有过天大的幻想,幻想着干出一番天大的政绩,从此一路平步青云,封侯拜相,上佐天子,下掌朝政……

可至辽东后,身陷在这改革的澎湃大势中,由上至下,皆是言行必有改革,举止也必有改革……

不管从哪些方面来看,那些武院民科经受系统性培养的精英学子,比之他这个只通文墨的士子,都要强得多。

做起事来,也比他要利索得多。

整个辽东,就如一个大号的军队一般。

巡抚“军令”下达,一级一级下压,没有丝毫的通融空间,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之地,只有执行,执行,再执行!

区区一个九品之县,在这改革的泼天大势之下,就是一个末端的小卒,完全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只要他尽职尽责的将上面的命令执行,通过了各种各样的考核,也不会有人因他文人进士的身份,来为难他!

至辽东大半年,矜矜业业的当着九品知县,牧民一方。

时间久了,那一点幻想,也就消散了。

政绩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干出来的,能力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一切,都需要日积月累的积累!

看开了,张煌言反倒是洒脱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习以为然之下,对这片土地的一种责任感。

虽说上官皆为武勋,虽说严苛不讲人情,但至少,没有太多的鸡鸣狗盗的龌龊事。

武人们性子直来直去,看上去凶神恶煞,但只要对了脾性,倒也是相处颇欢。

而且,这片上下一心,蓬勃向前的土地,对张煌言而言,亦是更加的适合,也更加的如鱼得水。

“本官不管你们以前有多高的地位,有多大的权势,本官也不管你们是因什么罪到这辽东的……”

“你们只需知道,到了定边县,你们就是定边民,只要遵守朝廷法度,听从朝廷安排,本官保证,将对你们一视同仁……”

清晨,张煌言亲临县城外,环视着这一批发配至此的罪民营,张煌言朗朗出声。

这已经不是他接手的第一批抄家发配至此的罪犯了,严格而言,应该是第三批,大概也有近千人了。

从一开始的同情,到后来的思考,再到现在的漠然。

他知道,这些罪犯之中,肯定有不少,是被冤枉,或者说被牵连的,但……他在辽东任职大半年,对这所谓的改革,自然也有了极其详细的了解。

正是因为无比了解,他才真正看得明白,如今关内那从未停过的风暴是为何。

一切都是为了这场千古未有之大变革!

不大破大立,不彻底摧毁旧有的秩序,又如何行千古未有之大变革!

如今的改革,尽管还有许多弊处,甚至,都是很明显的弊处。

但谁都能看的出来,这是限于时代之下的无奈。

只要改革贯彻下去,天下稳定下来,一些旁枝末节,总有修正之时。

眼前的这些罪犯,亦是如此。

在真正的大时代之下,任何个人的存亡,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带他们去城外,按照以前的规矩,先以工代赈,修筑房屋,开荒土地………”

和往常一样,张煌言有条不紊的向身旁的小吏安排完后,正欲归县衙调度统筹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突然由远至近的传来。

“前方可是定边县令张煌言?”

将士高喝。

“正是在下。”

张煌言整了整官袍,迈步而出。

传令兵没有多言,反倒是环视了一圈这些小吏衙役以及数百个罪犯。

见状,张煌言犹豫一会,最终还是远离了队伍,

“张大人,这是陛下密令,记住,此密令,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若有泄露,形同违逆!”

张煌言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名传令兵:“将军可将关防通牒给下官一看?”

传令兵一愣,也没多说半句,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递到了张煌言面前。

翻看几页,张煌言一起放下心来,从京城,至辽东,沿途多有雄关重城,一个个雄关重城恶通关盖印,自然是假不了。

“臣,谨遵陛下旨意!”

张煌言深深一拜,恭敬的将这密令接过。

传令兵也没久待,挥动马鞭,便又风尘仆仆而去。

徒留张煌言立在原地,握着这等密令,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尽管再怎么不愿相信,但,那一道道关防大印造不了假!

在这武勋汇聚,兵戈随处可见的辽东之地,也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冒充御前营将士,招摇过市,伪造关防,还假传天子旨意……

这已经不是找死了……

当信纸,呈现在张煌言面前,见到信纸上那天子大印时,张煌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荡,俨然恨不得肆意嘶吼几句,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激荡!

“密折……”

当兴奋稍稍散去,张煌言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亦是稍稍凝重些许。

但只是瞬间,一些顾虑,便被他丢之脑后。

他区区一个九品知县,如此天赐之机摆在面前,他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要错过了,那他才真的会抱憾终身!

“密折……”

张煌言不停的喃喃自语着,一个个念头亦是在脑海之中闪烁,许久许久,心中的激荡,才稍稍平静些许。

一个个念头散去,最终,唯剩下一句话在脑海之中定格!

“陛下,想要知道什么?”

张煌言默默问着自己。

显而易见,辽东之地,授密折职权的,应该不止他一个。

甚至,有可能还不仅仅是辽东之地。

他张煌言,要从其中脱颖而出,引得天子关注,那他就必须上奏出一本能让天子耳目一新的奏本……

而其问题所在,就是在陛下行如此密折制度,他是想要知道什么?

是官场的种种潜规则?

是官场的朋党勾结?

还是官员的贪腐?

种种思绪闪烁,最终,张煌言却是下意识瞥了一眼那被押送而去的发配罪犯队伍,一抹沉思之色闪过……

第五百一十章 还能办事 昭武三年,五月初五。

时至清晨,贡院东街,贡院西街,便俨然人满为患,糟杂的声音,更是早已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披甲执锐的禁军将士,努力的在街道中间维持出一条数人宽的道路通往那今日的举世瞩目之处,贡院!

一名名学子顺着通道,至贡院门外,排队等候着检查。

“国朝第一场开科取士,便有如此盛景,可喜可贺啊!”

贡院考场里,三层阁楼中,为此次会试主考官的刘起元,环视着人山人海之景,面色潮红,心中也满是激荡。

在其身旁,几名副考官,亦是连忙拍着马屁。

国朝第一次开科取士之主考官,这个身份,可非同一般。

在之前,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会是内阁首辅亲自担任,却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主考官竟成了内阁次辅的囊中物。

显而易见,不管是天子旨意,还是内阁内部博弈的结果,这位内阁次辅的晋升之路,恐怕已经铺好了。

不然的话,国朝第一次开科取士的主考官,这般意义深远的身份,恐怕也轮不到他的身上。

“大人,还有一刻钟便到了开考时间了。”

不知何时,有御前营将士匆匆走上楼,拱手汇报道。

“嗯………”

刘起元点了点头,看向身旁几位各部重臣:“几位大人,请吧?”

“大人您先请!”

几位考官立马笑呵呵的退让,如此,刘起元倒也没推脱,步子迈开,便沿着楼梯而下。

随着各个考场考官的宣讲,贡院大门,亦是缓缓关闭,将士执守,严阵以待。

大恒朝第一次开科取士,亦是在这守备森严之中,正式开始。

贡院一侧的酒楼之上,天子注视着已然关闭的贡院大门,手中酒杯亦是放下。

“行了,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天子摆了摆手,步子迈开,便朝楼下而去,同样乔装打扮的徐枫,亦是连忙起身,随着天子而下。

酒楼门口,一辆造型精致,且颇为宽敞的马车,早已等候已久。

天子坐上马车,徐枫正欲跟随马车一旁时,却在天子的声音下,老老实实的跟着上了马车。

“等这次开科取士之后,朕欲逐步将新学科向天下推广,你觉得如何?”

“可。”

徐枫点了点头,随即犹豫一会:“孔府那边?”

“先留着。”

天子点了点头:

“杨嗣昌是个聪明人,他会处理好的。”

“如此倒也可行。”

说完,徐枫抿了抿嘴唇,看向天子,犹豫一会,张了张嘴,可到最终,已经到喉咙眼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天子瞥了一眼徐枫的犹豫模样,亦是如没看见一般,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对改革的安排。

徐枫想说什么,天子自然无比的清楚,甚至,这也是他目前,乃至以后很长的时间里,必然要考虑的事情。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情。

想要得到就必然有所付出。

他能以镇压之势,清洗天下扫平所有改革阻力,能将整个官僚阶级随意清洗,甚至连传承千年的孔府,儒家,他想揉搓,都能随意揉搓。

这些,自然不可能没有代价。

他的根基,是在于武勋,而仅仅凭着武勋,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些事情。

为了抵抗传承了数千年来形成的大环境,

他必须一再向武勋倾斜,一再给予武勋不该有的权利,甚至,一再放纵武勋破坏现有秩序,从而让武勋有了可以镇压天下的实力,自然,他也就有了镇压天下的底气。

整个北疆,乃至大恒各处要地,放眼望去,皆是武勋镇守之地,且,皆是军政一体之地。

当然,现在还在他掌控之中,是军政一体,是支撑起他做这些事的底气根基。

但,长时间的军政一体,谁能保证人心不变?

军政一体,与藩镇,又有何区别?

他日改革完成,他这个天子,也必然不会让军政一体,再延续下去。

现如今,他是借助武勋,借助势大的武勋,去掠夺士绅地主的利益,

等到掠夺完成,布局完成……

削藩,亦是必然!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到那时候……

“鸟尽弓藏?过河拆桥?”

天子长吐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之徐枫:

“总参之制度,贯彻落实得如何?”

徐枫立马回道:“一切挺顺利的。”

天子转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似自言自语一般:

“朕要做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弟兄们随朕南征北战,朕,不会亏待他们的。”

徐枫沉默,所谓防范于未然。

一个隐患,萌芽之时,摁灭,那就不会引起任何波动。

若放任隐患存在,乃至刻意放纵,乃至扶持其成长……

到那个时候再想消除这个隐患,就不是死上一两个人能够解决的了!

但这……

能怪谁?

显然,谁都怪不了。

徐枫抿了抿嘴唇,没再多言。

他只希望,人心,能够经得起考验………

他也只能尽全力,压制人心,避免不该发生的事情。

天子注视着马车窗外的人来人往,目光闪烁,也没有多言半句。

车厢内一片寂静,车水马龙,清晰入耳,两人,却皆是思绪重重,难以言喻。

“陛下,到了。”

不知何时,马车停下,乔装的御前营将领的声音,亦是传入了马车车厢之中。

马车车门打开,天子从车厢中走出,伫立车架之上,映入眼帘的,已然不是京城的喧嚣繁华,而是一副安宁祥和的乡野之景。

顺天府,就在他天子脚下。

有些问题,若是顺天府都存在,那就很是显然,在天下各地,只会更严重。

何不食肉糜这种事,他是做不出。

一拍脑袋,就要做一件事,他也做不出。

不把方方面面都捋清楚,考虑好,看明白,他实在是不放心。

若是实在不行,他宁愿,这悬而不落的改革大势,再往后推迟。

也绝对不愿,因官员问题,而让善政成为苛政。

“走吧。”

天子摆了摆手,从马车走下,徐枫紧随其后,几名乔装的御前营将士,亦是连忙跟上。

一连数天,天子都未曾回归京城,而是在顺天府下各个县城,村镇中转悠着。

没有什么表明身份,替民申冤,也没有什么狗血的打脸桥段,天子就这般,以最底层的视角,看着这顺天府的每一处。

毫无疑问,该存在的问题,还是存在,哪怕如今他的屠刀挥舞,似乎也没改变太多。

当然,天子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事情之上。

一如天子对官员将领的宽容,黑与白,并不重要,能办事,才是真的重要。

庆幸的是,这顺天府各县官员,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顽固问题,至少,在这挥舞的屠刀下,还能办事!

……

第五百一十一章 前夕 一封用特殊方法密封的奏本,在天子手中打开,在天子桌案之上,还有数封同样密封的奏本。

“臣禀报陛下………”

天子缓缓翻阅着这一封密折,看得极为仔细。

他在辽东弄出的密折制度,自然和历史上满清的密折制度有极大区别。

满清的密折制度,是公开化的,是让人人警惕,让官场紧迫化。

如此虽好,可改革在即,他不可能再行这般足以让天下震荡之事,如此自毁城墙,他自然不会做。

故而,小范围的密折,便成了首选。

天子相信,绝对没有哪个九品县官,能够无视这个通天之道,更何况,他所选的,还是他颇为看重的几个县官。

不同于往日朝廷奏本的通篇大话,也不同于武勋奏本的简洁,这几封奏本,无一不透露着一个初入官场之人的蓬勃与向往,当然,还免不了不少的稚嫩。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蓬勃与稚嫩,天子才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如若不然,他也没必要弄出这中密折体系。

思绪纠缠之间,天子提笔,缓缓批示着这一封封密奏。

屈指可数的几封密奏,天子却是批示了近一个时辰。

无论什么政策,哪怕在中上层再顺利,反响再好,最终,还是得看最基层的反响。

而很多时候,基层的问题,他这个天子,是看不到的。

官官相护,遇到问题,首要之选,不是解决,而是捂盖子,数千年的官场,早已是根深蒂固。

哪怕是武勋,是军队,也是如此。

他这个天子,只要稍有松懈,那这个天下在那一册册奏本之上,必然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只有等问题遮掩不住了,盖子捂不住了,才会到他这个天子案前,而往往这个时候,事态,已然无法控制了。

对这难得直视基层的机会,天子,很是重视。

也不知何时,天子才放下了手中笔锋,缓缓起身,从桌案之后,行至殿前台阶。

入目之景,依旧是这不变的绵延殿宇,不过,两百余年的岁月,早就让这座皇宫,这些绵延殿宇,笼罩上了厚厚的岁月痕迹。

正如这个天下一般,数千年的历史轮回,早就让这个天下,陷入了几乎不可逆的人心惯性之中。

数千年的文明,数不尽的英雄人物,无尽的丰功伟业,看上去无比的辉煌……

但,这数千年的辉煌,又何尝不是数千年的原地踏步,一次次轮回上演着已经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的事情。

这个轮回,也是时候,有所突破了。

哪怕,突破这个轮回之后,也必然会上演新的轮回,但至少,在他手中,这个文明,将突破这一步,而非……再次上演一个轮回!

“陛下,杨阁老上奏………”

王五上前,天子接过奏本,翻看片刻,嘴角笑容亦是随之浮现。

……

自昭武三年五月,大恒第一次开科取士开始,引得大恒天下人人自危的赋税大案,似乎终于迎来了尾声,各地讨论的,也不在是谁谁被抄家发配,而是老生常谈的改革之声。

无论是朝野,还是市井民间,辽东的改革,又在这不知不觉成了最热点的话题。

事实上,自辽东改革开始,针对改革的议论,在天子的操纵下,在整个大恒天下,就从未停止过。

而这一次,随着赋税大案的沉寂,改革之声的再次高涨,对稍稍有些政治敏感的人而言,这昭武三年,会发生怎样的大事,已然是清晰可见。

昭武三年五月初十,朝堂还在紧急处理着科举之事,天子的一道旨意,便毫无预兆的降临了内阁。

“果真来了!”

握着这一道圣旨,来宗道喃喃自语着。

“改革?”

刘起元皱眉道。

陈奇瑜亦是紧盯着这等圣旨,虽未言语,但眼中跃跃欲试之意,却是毫不掩饰。

“陛下有旨,着朝堂各部,天下官员,上奏改革之利弊。”

说完,来宗道长吐一口气:“尽快把陛下旨意传达下去,这一次,陛下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行!”

刘起元陈奇瑜两人点了点头,也没多说半句。

天子旨意虽是让天下官员上奏改革利弊,但很是显然,真正的意义,并不在此,而是在于政治的风向。

甚至,可以看做是最后一次的站队。

这一次,谁要是在这最后关头,还弄不明白,下场必然可想而知。

当一个意志统一的武勋集团,与一个意志同样统一的文官集团,两者合力而动,贯彻一个意志,完全可想而知,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昭武三年五月,六月,两个月时间,大恒因早些年的绵延战事,而极为精干的驿站体系,几乎是日夜不休的忙碌着。

而忙碌的最终原因,则是天下各地,不管是朝廷统辖之地,还是各地“藩镇”,如雪花一般朝京城蜂涌而去的奏本。

不管是歌功颂德也好,还是剖析利弊也罢,一封封奏本,源源不断的出现在天子案前,堆积如山。

整个大恒天下,亦是在这纷纷扰扰之下,度过了昭武三年的五月,六月,这两个月。

当然,这纷纷扰扰之下,还要一群人,则是在这纷纷扰扰的改革之声下,焦灼不已。

这群人,则是会试考中的贡生。

按照从前的惯例,会试是在三月举行,故而,又称春闱,会试结束后,同年四月,则是殿试举行之时。

而这一次,会试时间已经推迟至立夏,而殿试……

在这改革之势的纷纷扰扰之下,会试都结束了快两个月,竟毫无动静。

如此,自然由不得这群贡生不急切!

金榜题名,题的,是殿试的榜!

状元及第,及的,是殿试的魁首!

政事值得他们为之讨论,但显然,个人之前途利益,更值得他们操心。

若说在会试结束后,一众贡生还能兴高采烈的议论着改革之事,畅想着大展宏图,但当时间推移,却迟迟未见殿试消息传出后,还有心思议论改革的贡生士子,也就没了几个了。

好在,这份推迟,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众士子翘首以盼之下,天子旨意下达,礼部公示。

京城的纷纷扰扰,亦是立马化为了对这金榜题名的期待。

昭武三年,七月十八,推迟了两个月的殿试,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拉开帷幕。

……

第五百一十二章 殿试 昭武三年,七月十八。

改革的声音,依旧是天下舆论的主体,而在京城,朝野的注意力,却已然放在了这一场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殿试之上。

卯时,四百零八名贡生在礼部侍郎的带领下,穿过千步廊,齐聚承天门外。

大恒龙旗招展,御前营将士披甲执锐,将整个承天门广场戒严,一名名贡生在御前营将士的搜查之后,立于一旁等候。

值得一提的是,参与此次殿试的,却也不完全都是昭武三年这次会试的贡生,按照前朝惯例,以往的贡生,若有因丁忧,疾病,而无法参加当年殿试的,可转为此次殿试。

而这一次殿试推迟,原因亦是在此。

有朝臣谏言如此,天子特旨开恩,故而殿试推迟,给前朝贡生准备时间。

当搜查结束之后,一众贡生,亦是在礼部侍郎的引领之下,穿过承天门,再穿过午门,最终,至承天殿前广场的丹陛前。

而在承天殿外,而以阁臣为首的读卷官和受卷官以及数十名执事则立于丹陛上,接受了众考生的参拜后,便静候着天子的驾临。

而此时,天子则还在乾清宫中,众宫女服侍之下,穿着着天子衮袍。

恒承明制,按明洪武年制,天子衮服,玄衣黄裳,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六章绣于裳。

明尚火德,恒尚水德,故而,除衮服整体颜色由明黄转为黑外,寓意天子至尊的十二章图案,也依旧按惯例刺绣。

衮服华重肃穆,非祭祀,正旦等重大节日不着,而如今之天子,哪怕是寻常龙袍,亦是多有不喜,嫌其束缚过多,平日里亦是多着便服。

如今大恒第一次殿试,天子为表重视之意,亦是自登基之后,第一次再着这堪称繁琐至极的天子十二章衮服。

几名侍女忙前忙后,忙了近一刻钟,这一身衮服,才堪堪穿起。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王五快步上前,低声汇报道。

“行。”

天子点了点头,感受着这身衮袍对身体的束缚,也不禁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镜子之中的挺拔身躯,天子才缓缓转身,当行至殿外时,天子却是突然停下脚步。

王五惊疑,顺着天子所看方向望去,却只见广场上,几个脏兮兮的小孩正拿着小木刀,吆喝着跑来跑去,数十名宦官宫女,就跟个尾巴一样,小心翼翼的跟着,却又不敢太上前。

见到此景,王五立马收回目光,仿若没有看见一般,毫无疑问,敢在皇宫中这般肆意的,也就只有那几个小皇子了。

他可是知道的,天子多次强调之下,几位娘娘也不敢违逆,皆是放开了对小皇子的管制。

这不,放开了,就成了这般模样……

他是不敢多说的,整个宫中,也没谁敢多说半句。

看着那几个人嫌狗弃模样的小皇子小公主,天子面颊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好一会,天子才收回目光,随口问道:“几位皇子多大了?”

“回禀陛下,璟皇子殿下已经两岁零一个月了,寰皇子殿下,也已经一岁零八个月了,瑜皇子殿下,已经……”

天子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那如混世魔王的几个小皇子公主,目光闪烁之间,亦是踏上了御撵,随即,在一声高呼之下,御驾启程,朝承天殿而去。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子驾临,大臣贡生入殿,参拜高呼。

“诸卿免礼!”

天子之声,虽似平淡,但传入众臣与众贡生耳中,却恍若洪钟,众人起身,再拜谢恩。

随即,内阁首辅来宗道手持圣旨,立于众贡生之前,宣读着天子圣意,以及殿试之题。

天子端坐,听着来宗道稍显激动的声音,目光却是在众贡生身上流转。

按照惯例的话,一次会试,是很少会录取这么多贡生的,但这一次,在他的亲自干预之下,亦是比之往年要多上了三成以上。

其原因自然是简单,大恒缺官,极度缺官!

崇祯即位之时,大明全国之文官,达五万余人,武官有十一万之多。

而随着连年战乱,以及多番清洗,再加之改朝换代,寿王之乱和改革之势,还要这赋税大案,如今大恒各地之官,哪怕算上各地武人任职牧民之官,官员总数也下降到了一万多人,百户以上武官,也直接降至不到两万人。

哪怕近来大规模调任吏部待选之官,还要武院民科的官员增补,但在也赶不上官员落马,或者干脆辞官南下的速度。

据粗略统计,自寿王之乱后,迁移至南明的士绅豪商,已然不下五十万。

如此大规模的流失,事实上,要不是如今的大恒,整体还是在一个军管状态之中,还有这钱庄商行的统筹调配,整个大恒,恐怕早就摇摇欲坠了。

而眼前这些贡生,则是目前大恒急需的新鲜血液,填补空缺,优胜劣汰。

来宗道宣读完毕,众贡生亦是有序坐至各个桌案之后,开始了这大恒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殿试。

若按以往惯例,天子大都是待上半个多时辰,就会离去,而这一次,天子显然没有跟着前朝惯例行事。

约莫两个多时辰之后,天子竟从龙椅上起身,行至殿中,明显是要巡视一番的架势,内阁三位阁臣面面相觑,想要劝阻,但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老老实实的跟随在天子身后,在殿中巡视着。

显然,天子这般动静,亦是让众考生又惊又喜,尤其是几个距离天子颇近的考生,手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天子皱了皱眉,步子却是没有停下,依旧在殿中漫步着,目光亦是在众考生的答卷上流转着。

殿试之题,以策论题为主,而策论题,则以改革为主。

正如天子对基层之事重视一般,对这些贡生,他亦是颇为重视。

很多时候,身在局中,纵使再神机妙算,也没有局外人看得透彻,这个关键时刻,天子对任何一丝一毫能够让他看得更透彻的事情,都不愿错过。

当然,此举之意,更是为了避免殿试后阅卷时的猫腻。

毕竟,殿试结束,阅卷工作,是由读卷官批示,决出优劣之后,再由内阁审阅,选出前十之卷,再由他这个天子审阅,决出三甲。

也就是说,五百多份考卷,他这个天子,能看到的,也就只有十份。

看似严谨的制度,其中要真想弄出什么猫腻,对有心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这个关键时刻,国朝第一次科举,便出了丑闻,那可就真出大丑了!

至于他这个天子亲自阅卷,这等愚蠢行径,只要他脑袋没进水,就不会做。

天子步子不快,时不时停下步子,驻足观看片刻,如走马观花一般,耗费一个多时辰,几乎将数百名贡生之卷,皆粗略看了一遍。

毫无疑问,能够冲过重重考核,重重关卡,坐在这承天殿中参与殿试的,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心性,才学,天赋,运道,可谓是缺一不可。

当然,最让天子在意的,莫过于此次数百名贡生,其中过半,皆是来自贫寒之家。

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大恒,已经有了盛世之根基!

……

第五百一十三章 局限 时至正午,承天殿中,便陆陆续续有贡生交卷离开,至日暮西山,便是考核结束之时,殿中诸监考官,亦是开始了强制收卷。

而随着诸贡生从皇宫而出,此次殿试之题,亦是立马就传得满城沸沸扬扬。

哪怕是不通文墨的街边商贩,开口闭口也能吐出两句关于改革的话语,一众士子们则大都是回府或者回客栈,闭门不出,堪称煎熬的等候着几天之后的传胪张榜。

虽说殿试录取率极大,纵使没有录取,以贡生之身份,在如今之形势,当官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寒窗苦读数十载,谁又会没有金榜题名的幻想,谁又会没有幻想过金殿唱名,传颂天下!

贡生们煎熬等待,皇宫东阁的阅卷处,则是紧锣密鼓的批阅审查着殿试之卷。

按照以往惯例,必然是由阅卷官先择出会使前十之卷交由内阁审阅,而一般来说,殿试前三甲也是在这会试前十之卷中得出。

这一次,自然而然,也是遵从的前明的惯例,直至所有殿试之卷审核完毕,前十的殿试之卷,亦是由内阁首辅领着读卷官带至乾清宫于天子面前读卷。

“臣参见陛下!”

入殿后,来宗道以及数名读卷官亦是参拜出声。

“免礼吧!”

天子起身,手中之笔锋亦是随之放下,瞥了一眼读卷官手中用圆筒密封的殿试之卷,才看向来宗道,点了点头。

见此,来宗道立马摆了摆手,其身后的读卷官,也是连忙走上前,朝天子一拜,随即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份殿试之卷,铿锵有力的朗读起来。

天子靠坐龙塌,微眯着眼,听着这殿试之卷的文采激昂。

直到最后一份试卷读完,天子似乎还未从中反应过来,好一会,天子才转过头看向那读卷官:“没了?”

“回禀陛下,十份殿试之卷,已经全部读毕。”

天子皱眉,看向已经摆至面前桌案之上的十份殿试之卷,随即摆了摆手,几名读卷官再朝天子一拜后,亦是缓缓退下。

天子也没有翻阅桌面上的殿试之卷,事实上,早在前几日的殿试之上,天子就察觉到了,毫无疑问的是,不管是当初参加殿试的贡生士子,还是面前的这些殿试之卷,无一不是文采与经义并存的佼佼者。

若是站在一个传统的帝王位置上,天子或许会颇为欣喜,但此番逢千古之大变,且,早在一年多之前,他就将大变的趋势毫无保留的公示天下。

但凡稍有政治敏感者,只要稍有关注朝政,必然可以清楚察觉朝廷大策的变化。

士子们志在修身治国平天下,本就是心在朝政国事,不可能对朝政没有关注。

但,不管是是当初所巡视的殿试之卷,还是这前十名精挑细选的殿试之卷,都没有几个能够深刻符合当前之大变之势,皆太过保守。

就好似都处在一个已经形同虚设的牢笼之中,想要伸出手脚,却又始终畏惧什么,不停的试探着,却始终不敢真正走出这个形同虚设的牢笼。

“首辅觉得如何?”

天子起身,行至殿中,随口问道。

“此次殿试前十之卷,皆是字字珠玑……”

来宗道硬着头皮出声,他也是无奈,天子之心意,他又哪里会不知道,但,为此,他还打破了以往惯例,亲自至东阁阅卷,他阅遍了所有殿试之卷,也只勉强找出这十份。

“放在平日,倒也可为上上之选。”

天子摇头,尽管,他在这些殿试之卷上,见到了不少青史留名的姓名,但,时代的局限性,还是太大太大。

当然,或许是因为殿试太过重要,

来宗道沉默,这话,他可真不敢接。

“行了,就定刘理顺为状元,管绍宁为榜眼,阎应泰为探花!”

天子摆了摆手,兴趣缺缺。

他要改的东西,实在不多,他也从没有异想天开,想着在这个时代弄出什么跨时代的观念制度出来。

他想做的,无非两点,一便是革新赋税,增加国家收入。

二便是将新学镶嵌入传统的意识形态之中。

其他的,皆是在实行这两点的过程中顺带而为的事。

而现如今,世俗现实的阻碍,他已经完全破除,唯有这人心的阻碍,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他杀多少人,流多少血就能够解决的。

这场殿试,这十份殿试之卷,便证明得一清二楚。

思想观念的局限,还需要大环境改变后,再一点一点的扭转,而这个过程中,必然有顺从时代而变者,也必然会有顽固不化者。

“臣遵旨。”

来宗道大松一口气,他可是察觉了,似乎是改革即将降临的原因,天子喜怒俨然已经有些无常。

他是真怕这事又引得天子雷霆大怒,那可就真的弄大发了。

没待来宗道放下心来,天子的一句话,顿时又让来宗道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传胪大典之后,此次所有进士,先安排至锦绣阁居住。”

“陛下,臣斗胆……”

来宗道硬着头皮出声,只不过话说一半,却被天子眼神压制,最终,来宗道也只能朝天子一拜:“臣,遵旨。”

天子摆了摆手,来宗道黯然一拜,也没再多说,随即告退而去。

片刻过后,天子才缓缓出声。

“各地督师巡抚,都抵京否?”

“回禀陛下,都已经到京城了。”

王五立马出声回道。

“传旨下去,后天大朝议,凡在京朝臣,及各地巡抚督师,皆需参加。”

“还有,让徐光启过来。”

“老奴遵旨。”

王五恭恭敬敬一拜,随即躬身退下。

天子伫立原地,眉头紧蹙,似乎是他心心念念的改革马上就将彻底贯彻的原因,他的心,俨然已经难以安宁了。

心神不宁,都难以形容他这些日子的状态。

再清明安宁的心境,在这他为之筹谋了十余年的大变之下,亦是难有丝毫作用。

尽管,他信心十足,尽管,能够去除的阻碍,他都已经去除,就连孔府,都已经被他捏着鞭子,架着屠刀,摆弄成了提线木偶。

但,他怎么也难放下心来。

这场仗,比他打过的任何一场仗,都要持久,都要艰难!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一个意志,一个声音 自举世瞩目的开科取士结束,煎熬等待的昭武一朝进士们,也迎来了自古以来读书人的最高光之时。

金榜题名,传胪唱名!

传胪大典,天子亲至,百官作陪,夸名游街,三甲之名流传天下,整个京城,亦是在这金榜题名的欢乐之中,彻底沸腾。

士子的高光过后,按前朝旧制,则是礼部赐宴,进士入宫向天子谢恩,接受朝廷颁赐的朝服冠带和进士宝钞。

再就是前往国子监拜谒孔庙,题名立碑,然后,就是等待授官了。

可这一次,似乎和那之前殿试推迟的波折一样,进士们期待的这一切,并没有到来。

传胪大典过后,一道圣旨,便将他们从京城各处,集结到了皇宫的锦绣阁之中。

锦绣阁,意为锦绣山河。

乃大恒初立之后,天子赐名,将原先经筵之地文华殿改名而成。

时至正午,诸士子在礼部侍郎的引领之下,至锦绣阁前。

“大人,敢问,陛下召我等入锦绣阁,可是为何?”

有士子壮着胆子发问。

众士子亦是下意识看了过来。

“陛下旨意,为臣者,又岂能擅自揣测。”

礼部侍郎毕竟则摇了摇头:“陛下如此安排,想来必然有所考虑……”

毕竟则话刚说完,却见锦绣阁中,一名着三品官袍的中年男子,在一众着布衫的男子簇拥之下,快步走出。

毕竟业瞥了一眼走来的身影,一抹不喜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却是快步上前,朝徐光启拱了拱手:“徐大人。”

徐光启环视一眼殿前伫立的数百进士后,这才看向眼前的礼部侍郎毕竟业,客套的拱了拱手:“麻烦毕大人了。”

“徐大人客气了,陛下旨意,谈何麻烦…”

毕竟业连连摆手,跟徐光启客套几句后,便快步离开,对徐光启这种离经叛道的人,他一点牵扯都不想沾上。

对这礼部侍郎的冷淡态度,徐光启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自进入武院之后,以往的同僚,几乎都已形同陌路,而随着如今天子对儒家的打击,他与这些大臣,哪怕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矛盾,但也已经势同水火!

这次,若非是天子直接下旨,将他从武院调至工部,以正常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再次踏入实质意义的官场。

当然,什么官位权利,他也不在乎,若是可以,他是真的愿意窝在武院工科,与学子们追寻着世间真理。

但眼下,这件事,他倒也颇为在意。

新学的存在,应该让更多人知道,更多人了解,更多人支持。

“本官乃是工部侍郎徐光启,奉陛下旨意,对尔等进行授官之前的培训……”

“敢问大人,培训内容为何?”

当徐光启说完,阎应泰问道。

徐光启道:“农时,商赋,改革,新学。”

“农时,商赋,改革,学生都明白,但这新学……敢问大人,何为新学?”

阎应泰再问,众进士亦是随之看了过来,显然都对这个名词,颇有不解。

“圣人之学,教化天下人礼义廉耻,为秩序道德之学,而新学,则是自然之学。”

“先贤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物皆有至理存在,而新学,则是探寻万物至理的一门学问。”

说完,徐光启环视一眼依旧颇为不解的众进士,也没再过多解释,培训之期三月,有足够的时间,给这群士子灌输新学的种子。

天子的用意他自然清楚,并非指望这些士子如武学那些学子一般,去研究新学,而是让这些士子了解新学,支持新学。

从而潜移默化的改变世俗的观念。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新学,得拿出能够站得住脚跟的成果出来。

一个能够改变天下的新学成果,比费劲心机推广千万次,都要有效得多。

如那迟迟未有进展的栓动步枪,如武院工科里的那些看似天荒夜谭,却又愈发有事实与理论支撑的幻想!

只要任何一个成了,新学,便足以顺理成章的由小道,转为堂皇大道!

徐光启思绪纷飞,而被引领入锦绣阁的众士子,却是议论纷纷,议论的主题,自然就是徐光启口中追寻万物至理的新学。

对绝大部分士子而言,听到这句话,心中下意识涌出的念头,便是妖言惑众!

但,在这皇宫之中,光明的前途近在咫尺,也没谁敢造次,但一股质疑的暗流,却也在这锦绣阁中,开始蔓延。

修身治国平天下,苦读圣贤书的士子们,还没经历漫漫官场的消磨,菱角正直分明之时,可还没丧失质疑,乃至奋起的勇气!

而在众士子议论纷纷之时,在这京城,大恒朝堂,大恒天下,那如利剑高悬于天下一年有余的改革之势,亦是在经历了无数波折之后,距离彻底落下,已然只差临门一脚。

昭武三年,八月初一。

清晨,薄雾。

这一次的午门之外,气氛尤为肃穆。

往常朝议,在京之官,往往都不需要全部出席,而各地巡抚督师,那更是数年难得一见,很多从上任至任期结束,恐怕都难至京城一趟,更别说上朝了。

而这一次,午门之外,京官的队伍,从未有过的庞大,朝臣,京官,各地巡抚。

而武勋一侧,亦是近乎全员汇聚,大恒立国数载,册封武勋两百八十三名,而此时,除去镇守江南各要地的五十三位武勋,其他武勋,尽皆汇聚于此。

不同于往日的桀骜肆意,这一次,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气氛的肃穆,武勋一侧,众将帅也皆是伫立不语。

显然,谁都知道,这一场汇聚了整个大恒上层文武大臣的朝议,是为何事。

数百文臣武将,或许各有想法,但在这昭武帝的意志之下,在这些年的无尽血腥之下,什么想法,都得深藏。

在大恒,在这昭武一朝,只有一个声音,也只有一个意志。

至少在现如今,大恒天下,明着违逆这个声音,违逆这个意志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直冲云霄的万岁高呼,响彻天地。

承天殿中,文武百官,尽皆拜倒。

天子端坐龙椅,俯瞰殿中。

“诸爱卿免礼。”

“谢陛下!”

文武百官再高呼,随即接连起身。

“今日之议,想必诸位爱卿已经清楚,朕就不多言了。”

说完,天子之目光,在百官身上流转,最终定格在文臣一侧的辽东巡抚张默身上。

“张默!”

“臣在!”

张默出列,朝天子一拜。

“辽东为首改之地,你为辽东巡抚,向诸位爱卿汇报总结一下辽东改革之成效。”

“臣遵旨!”

张默再拜。

随即快步上前,至御阶之下,转身面相文武百官。

“以去岁陛下御驾亲征,平定辽东朝鲜,铲除绵延数十年之建奴祸患,实施改革之后,至今日,已有一年有余……”

“改革之重,在于赋税,在于地与商。”

“去岁大战结束,辽东百废待兴,人口不过二十余万……”

“时至臣启程至京城之时,辽东人口已增至七十三万八千五百余人。”

“经清查,辽东本有田亩为五万八千二百六十八顷九亩。”

“自改革后,又开荒田地两千八百六十二顷……”

“辽东之民,平均每人分配之田,在四亩左右,按改革之策,相应杂税尽皆废除,按田亩征税,不分贵贱,皆一体纳税………”

“据目前百姓之民所拥有土地推算,今岁之田赋,预计可达两百万石左右……”

“……自改革始,辽东税务司陆续建立税关一百六十二座,共收取商税之银一百八十六万两……”

张默一丝不苟的诉说着这些他已然了熟于心的数字,武勋一册的将帅还好,对赋税数字大都不敏感,而文臣一侧,却是难掩震撼。

不过七十余万人,在这百废待兴之时,都能预计有两百多万石田赋,一百多万两商税,要是待辽东彻底稳定安宁,税赋又会达到怎样恐怖的数字。

而整个大恒有多少人?

哪怕去除伪明之地,也至少有万万人!

仅仅稍稍换算一下这个数字,众文臣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尤其是刘起元,自任户部尚书起,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却难敌日暮西山,难敌无穷困扰,何曾敢如此奢望过!

而天子,倒也淡然,群臣只知道这看似不菲的收获,却不知,这一年时间中,他这个天子,在辽东这个百废待兴之地,耗费了多少精力,耗费了多少钱粮!

将政策贯彻下去难,维持这个政策持续更难,保持执行政策的统治阶级之高效,更是天大的难题!

这一年时间,为了保证辽东官僚体系的高效性,锦衣卫几乎遍布了辽东每一处有百姓存在的地方。

张默更是毫无保留的执行了他这个天子严苛的官员政策。

一年时间,辽东落马的官吏,便有千人!

几乎将整个辽东的官员体系,都陆续更换了大半!

驻守辽东的万余营兵,以及几大卫所,近十万大军,一年到头几乎就没有停歇过。

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整个辽东清扫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后金残敌,什么土匪山贼,几乎在辽东消失!

如若不然,也不可能有如此精确的田亩人口统计数字,也不可能能够在一年多时间里,构铸起成熟的改革体系,更不可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完成从百废待兴的战乱之地,至蓬勃向前的稳定之地的转换。

更别说,百废待兴之下,数十万百姓,近十万大军,几乎全靠他这个天子从牙缝里扣着钱粮养着。

纵使辽东赋税年年节节高,也至少要五年左右,才能将之前的海量投入,彻底平衡。

好在,过程是崎岖的,收获是光明的。

辽东这百废待兴之地,都能有如此赋税收入,待到整个大恒天下,改革完成,贯彻落实……

昭武一朝的丰功伟业,才是真正开始之时!

当张默的声音落下,天子才再次看向群臣,缓缓出声:“诸卿若有疑问,可尽管向张爱卿问询。”

天子话音落下,群臣顿时议论纷纷,改革之策,群臣自然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们有疑惑,也是在政策执行落实,以及政策保持之上。

很快,便有朝臣发声,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朝臣发问。

这场朝议,俨然演变成了一场辩论会,群臣发问,辽东巡抚张默回答。

如赋税收取,田亩统计,人口统计,商税收取,以及税务司的归属,田地分配,百姓安抚等等诸多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从各种刁钻角度朝张默袭去。

天子注视着这一幕群臣发问之景,思绪却再次纷飞至这个他思虑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改革之上。

他非圣贤,在后世,他也非是什么大人物。

这场改革,严格而言,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只不过,他连一个可以给他参谋,给他查漏补缺的人都没有。

这个时代,没有经历百年苦难屈辱,没有经历那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无尽绝望,更没有千万信仰一致的人,一起奋斗。

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这个后世灵魂,最后的执念。

没人任何人理解他!

人们只知道,数千年都是如此过来了,数千年皆是天朝上国,数千年也都有着一场场青史铭刻的盛世!

何必自毁根基!何必费力不讨好!

逼得他只能将所有人都当做工具,顺者昌逆者亡的工具!

他甚至有时候会想,若他活得不够长久,大恒二世而亡,恐怕是必然!

就如始皇嬴政一般,在那个时代,秦之一朝,亦是建立了跨时代的伟业。

始皇能够镇得住建立跨时代伟业的无穷隐患,但秦二世,哪怕是素有贤明的扶苏,也绝对镇不住!

秦二世而亡,汉收拢人心,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秦之伟业,建立了一个将这个民族命名的盛世王朝!

典型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而隋之一朝,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杨广是倒在了开创伟业的路上,唐顺势而上,沿着杨广的路继续前行,同样是一代千古称赞的盛世。

也算得上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而他大恒……

自崇祯驾崩,至今时,多少次天倾之局,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无尽的血腥席卷了整个天下,时至如今,伟业终成。

但,正如秦统六国一般,这个成,只是事实意义上的成!

最难成的,是人心!

哪怕是后世那个繁华时代,那般高效集权的统治体系,都遏制不了人心,都能让历朝历代的弊病,换一个方式光明正大的存在……

更何况,还是在这个都称得上愚昧的时代!

哪怕大恒不会二世而亡,但那时候的大恒,也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大恒了!

……

第五百一十六章 终定! 史载:昭武三年,八月初一。

天子召朝堂百官,各省巡抚督师入朝,开大朝议论改革。

大策终定!

天子下旨,开启改革之策。

定十二巡查组,巡查天下。

各地驻军戒严,严阵以待,磨刀霍霍。

高悬大恒天下的改革大势,在这一场朝议之后,亦是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

稀里糊涂过了百来年的这个天下,亦是第一次迎来了一个真正系统化的统治。

锦衣卫缇骑探子奔走天下,飞鱼绣春监察着整个天下。

各级衙役兵丁奔走,大白话的改革告示,几乎贴到了村一级!

各地官员,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勋,也不管是情愿与否,在这雷霆大势之下,也只能组织着队伍踏入乡里村镇,普查人口,丈量土地……

户部那百余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户籍土地黄册,亦是在这屠刀的威逼之下,终于开始慢慢变化起来。

朝堂,地方,文官,武将,在天子不容违逆的意志之下,被强行捏合到一起,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飞速运转着,将改革政策,一项接一项的轰然落在这片大地之上。

“十三年啊……”

乾清宫中,那一幅大恒乾坤图面前,天子伫立,眉宇之间,亦是难掩唏嘘。

这么多年,他终于做成了这一件事!

他还清楚记得,当初全歼努尔哈赤部后,他与崇祯,也就是在此地,在这座天子寝宫,畅聊着未来,畅聊着如何改革弊病……

事有波折,造化也多有弄人。

但,庆幸,他还是办成了。

只要改革落下了,这个起于危难,长于危难的大恒朝,就不会是外强中干,不会是徒有纵横天下之兵锋,而无蕴养兵锋之力!

至于内敌外患……

天子之目光,在蒙古与南明之间流转,眼眸之中,却是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担心。

纵使林丹汗彻底一统蒙古,也不可能拥有历史上成吉思汗那般恐怖了。

自前明蓝玉那一战,便将蒙古的脊梁给打断了,而后这么多年,蒙古草原,你唱罢我登场,蒙古……早已落寞。

更别说他掌权以来,对蒙古的几战了,纵使没将蒙古彻底摁死,但人心这东西,可不仅仅只有汉人有,蒙古,也有!

纵使林丹汗彻底一统蒙古,也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玩意,甚至这个强,都得打个问号。

欺负一下王朝末年的中原,或许还能做到,但大恒,哪怕是外强中干的大恒,要强行摁死蒙古,也不是不能做到,只不过,得不偿失而已。

至于南明……

天子摇了摇头,若说开始让寿王逃走,是他的疏忽,但后来,他从辽东御驾亲征归来,还能让南明继续存在着,从来就不是因为南明有多大的战力,只是因为,他需要南明这个“生路”!

自古攻城之战,最正确的,莫过于围三厥一,就是为了留出一条生路给城中敌人,不至于让敌人拼死反抗!

同理,这南明的存在,也是一个道理。

南明存在,他在这北地的任何政策,哪怕人们再不满,也有衡量得失的余地,不至于拼死反抗,毕竟,他是在掘某些人的根,要某些人的命!

至于南明会不会成为威胁………

自古以来,南方防御北方,靠的,就是江河天险,靠的,就是水师!

如今的南明,江河天险,无一掌握,就连江南这腹地,北直隶,江浙都还在大恒的掌握之中。

水师的话,如今的李定格,借着郑芝龙与南明朝廷的矛盾,可谓是占据上风。

更别说如今南明朝廷,几乎完美将他与崇祯费尽心思打压下去的党争复活,那防友军如防虎的混账模样。

这样的南明……

哪怕朱元璋在世,哪怕前明那一大票开国将帅,都以最巅峰的姿态降临,也绝对改变不了南明注定的结局。

伫立许久,天子才缓缓将目光从这一副大恒乾坤图上挪开,曾经眉宇间那挥散不去的忧虑,在这一刻,已然彻底消散。

“安排得怎么样了?”

天子行至乾清殿前,突然出声。

“回禀陛下,已经安排下去了,各地的动静,会第一时间上报上来。”

王五从一旁走出,朝天子一拜。

说完,王五犹豫一会,又道:“锦衣卫那边,应该是察觉到了端倪,据下面人汇报,近来各地钱庄商行,都出现了被人盯梢的情况……”

“无妨!”

天子摆了摆手。

他一直都不太愿意让宦官的手在外面伸得太远,但不愿归不愿,只要钱庄商行一日还属于内廷,宦官的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伸到整个天下去。

而经历了之前那么多事,对锦衣卫,天子已然保持了不少怀疑的态度。

当然,他不怀疑锦衣卫能把事情办好,但,锦衣卫在明面上,且存在了这么多年,注定有极大的利益牵扯。

不涉及锦衣卫本身利益的事,与涉及锦衣卫本身利益的事,是完全两个概念。

而内廷所辖的钱庄商行,早已遍布大恒各地,某种意义上而言,只要他想,这钱庄商行,随时可成为他监控天下的又一利器。

之前他一直不愿用,但现在,在这事关大恒国运的改革之下,他,也只能开这个口子。

大恒的东厂,亦是在他的旨意下,已经用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了大恒天下。

当然,这个机构,没有任何法理支撑,真正有法理的,是钱庄,是各大商行,这个机构,不过是借体生蛋,生的,还是一个临时蛋!

只不过,这个临时蛋,也算是他最大的底牌了。

只有他清楚的了解各地改革之景,才不至于被蒙蔽,从而避免善政变为苛政。

国家大事,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种种思绪流转,蓦然间,天子却是有种莫名空虚之感。

之前无数个日日夜夜,皆是他独自一人为这场改革谋划,然后用刀子逼着每个人按照他的意义前进。

到现在,改革真的彻底落下去了,整个天下,都忙了起来,都忙得不可开交。

各地的改革反馈,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出现的。

他这个天子,竟成了最无所事事的人……

“走吧,好久没去后宫了,去看一下那几个兔崽子。”

天子长吐一口气,也没坐上那龙撵,慢悠悠的朝后宫方向而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 四皇子 “千算万算,还是让这老家伙成了!”

锦衣卫衙门,副指挥使昌河平愤恨出声。

“大恒钱庄遍布大恒天下,各大商行更是在各地都有分行,每天来往各地的商队数不胜数,来来往往接触的人无数,这规模,两个锦衣卫加起来都比不了!”

一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吴道跟着出声:“之前靖国公不是劝诫过一次嘛,而且,上次陛下微服私访,可是让那老家伙栽了个大跟头………”

“你们以为,只是王五那老家伙栽跟头了嘛?”

李若链放下茶杯,阴冷的扫视了一眼在场几人。

“咱们是锦衣卫,是天子鹰犬,没了陛下信任,咱们屁都不是!”

“这次改革,你们要想保住自己脑袋的话,最好就把那些关系都撇开。”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神色皆是一变。

指挥同知吴道沉声道:“都督你的意思是……”

李若链冷哼一声:“王五那老家伙手都伸出来了,你们还看不明白嘛?”

“陛下为了这改革,耗费了多少心血,杀了多少人,你们觉得,陛下能够容忍再出差错嘛?”

堂中一片沉默,几位锦衣卫顶层大佬,也不禁感到后背发凉。

在以前,他们能用春秋笔法略过更多事情,从而完成利益的平衡,但现如今,另一双暗处的眼睛已经显露,且与他们毫无关联,那很多事情,可就不一定了。

李若链沉吟片刻,再道:“陛下应该还有所顾虑,王五这老家伙的手,虽然伸出来了,但没有个名义,况且,朝堂那边,可一直对钱庄商行虎视眈眈。”

“等天下稳定下来了,那些文官肯定会不甘心,到时候咱们……”

……

“算账之人,都准备好没有?”

御花园中,天子漫步之间,随口问道。

“回禀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共抽调了两百名账房,还要陛下您下旨至武院抽调的二十名算数学习,也都到了……”

“嗯……”

天子点了点头:“先安置好,待……”

天子话说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寂静之间,隐隐约约传来的稚嫩声音,却是让天子神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我刘备,我关羽,我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旁王五及众宦官宫女神色也顿时有些古怪,但很快,一个个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这群混小子!”

天子摇头一笑,笑容却是少有的带着几丝宠溺。

步子迈开,没过太久,桃园三结义便呈现在了天子面前。

只见寰皇子,瑾皇子,休皇子三个小屁孩,也不知从哪里弄得一身戏班子的衣服,跪倒在一棵大树面前,大树下面,竟然还摆着一个香炉,还要一些水果肉食。

在距离结拜的三个小皇子不远处,年龄最大的璟皇子,则是羽扇纶巾装扮,端坐一旁,羽扇轻动,看上去,倒还颇有点气质。

两个小公主则是穿着小厮的衣服,并排坐在璟皇子身前………

“军师……”

结拜之后的桃园三兄弟,完全不讲究剧情,直接出现在了诸葛亮面前……

看着这演得极为认真的几个小屁孩,天子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无奈了。

据他所知,自从他不让几个混小子的娘亲过多管制后,这几个混小子,几乎已经成了这皇宫里的混世魔王,一天到晚,几乎就是满皇宫的窜来窜去,除了乾清宫,这后宫,就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也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

如今的皇宫,天子的子嗣自然不止这六个,但由于登基后,便是在外御驾亲征一年多时间,故而,严格而言,他的后代,可分为两批。

一则是登基之前的子嗣,二则是登基之后御驾亲征归来后的子嗣。

两批子嗣,年龄相差近两岁之多。

这边的皇子公主,已然可以撒了欢的玩耍,那边的,最大的还在怀中喝奶……

思绪流转,天子就这般隔着老远默默注视着四个小皇子。

所谓三岁老大,七岁看老。

现在这个时候,基本上也能看出几位皇子的性格雏形了。

老大沉稳,大多数时候,都是另外三小只拉扯着去玩闹。

老二最为活跃,不管闯了什么祸,老二绝对是罪魁祸首。

老三现在看,就是老二的小跟班,老二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四不爱说话,类似内敛性子。

显然,至少在目前,也看不出孰优孰劣,哪怕是闯祸的源头,老二李寰,天子也不觉得是什么劣处。

为皇子,若怕这怕那,那才是天大的滑稽,更别说为天子,为一国统治者了!

“还有时间………”

天子抿了抿嘴唇,他才刚至而立之年,以他的武功修为,还有这一身医术,不出意外,再活个二三十年,想必是绝对没问题。

二三十年时间,足够他挑选培养出一个能够担当大任的大恒第二代天子了。

“父皇……”

“父皇来了!”

当天子靠近,几个小屁孩惊呼一声,随即立马老老实实的站成一排,有模有样的一拜:

“儿臣,参见父皇。”

看着这几个小屁孩的滑稽模样,天子也是止不住笑意,看向扮演关羽的老二寰皇子:

“老二,老三比你小,怎么还成你大哥了?”

老二昂着头:“儿臣要当关羽,不要当刘备!”

天子眉头一挑:“为什么呢?”

“刘备打仗没有关羽厉害!”

“儿臣要当打仗最厉害的!”

“哈哈哈……”

天子揉了揉老二脑袋:“行,等你再长大点,就去学带兵打仗!”

“到时候,就做大恒最厉害的将军!”

“父皇,我也要去!”

老三立马看向了天子。

“行,想去就去!”

天子随即看向老大,老四:“老大,老四,你们想干什么?”

老大璟皇子道:“回禀父皇,儿臣想读书识字。”

老四休皇子道:“回禀父皇,儿臣也想读书。”

天子爽朗大笑:“读书识字好啊,你们都得先先读书识字,只有读书,才能明事理……”

……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一县之景。 “哎,这怎么查啊!”

新乡县衙后院,知县严富握着朝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公文,却是忍不住为之头大。

朝廷这公文发过来已经有四天了,至今为止,他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让衙役们贴贴告示,至于其他的……

清查土地?清查人口?征收商税?

这说起来简单,真让他做,他真的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太难了!

他自前明崇祯三年,就到了这新乡县上任,对这县里的情况,自然是门清。

县里,严格细分,有五方存在。

一则是他这个县令。

二则是以县里各大家族,占据着县里绝大部分土地,甚至连县衙中各级小吏,绝大部分,都是其家族的子弟。

三则是县里的大恒钱庄以及昌隆米行。

四则是新乡巡检司,巡检司本也是被县里的李家长期把持,只不过,随着当初京城寿王之乱,京城巡检司有参与叛乱,天子旨意之下,巡检司俨然已经不属县衙,也不再隶属兵部管辖,而是由五军都督府统辖,那李家,则在上次赋税之案中,直接被抄家发配了。

五则是锦衣卫,虽然是在暗处,但这么久的时间,虽谈不上人尽皆知,但也是心知肚明了。

而这一次改革,问题的根源在于土地与人口。

毫无疑问,这两个问题,都在县里各大家族身上。

显然,新乡县这么个情况,他这个县令,只做基础的分内之事还好,超出这个界限……

那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但不做点事情出来吧,要是被上面察觉了,那他这个脑袋,铁定是保不住了,他这一大家子,估计都得发配到辽东去。

“老爷,刘家老爷,李家老爷,吴家老爷……都过来了。”

严富抬头,看了一眼快步走来的管家,沉吟一会,才问道:“都过来了?”

管家回道:“各家家主都过来了。”

严富紧握着这封公文,眉头紧皱,好一会,才有些迟疑的出声:“德叔,你说,该不该见他们?”

管家一愣,随即立马摇了摇头:“少爷,可以的话,不要见,非要见的话,不能答应他们任何要求。”

严富问:“为何?”

“老奴打听了,这几天,他们几家都在筹钱,应该是送到锦衣卫去了。”

“但这新乡县,可不仅仅只有锦衣卫,还有巡检司,还有大恒钱庄,昌隆米行……”

“陛下可是下旨了,任何人都可举报违逆改革之事,只要查明,必厚赏之!”

“这么大个新乡县,又是清查田亩,又要清点人口,还要重新分配土地,之前一年多时间,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老百姓都等着分田呢……”

“再怎么拉拢,也不可能将新乡县所有人都拉拢,只要走漏一丁点消息,那可就完了!”

“再说了,上面那么多巡查组,都是各部大员亲领……”

严富神色凝重,手中紧紧握着这一封朝廷发来的公文,脑海中思绪如浪潮一般翻涌,最终,亦是化为了两字。

利弊!

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好一会,严富似乎才做出了决定一般,猛的起身:

“召集衙门各房官吏衙役!”

“派人去巡检司,让巡检司配合本官执行朝廷改革之令!”

……

而此时,在新乡县城的西北角的一处宅院之中,几位锦衣卫则是满脸兴奋的清点着各大乡绅地主送来的金银。

“这群王八蛋,可真他娘的有钱,一千两银子,眼都不眨一下啊!”

“早知道当初就多要一点,这他娘的,发大财了!”

“头,咱们收了银子,就真的不管他们了啊?”

“怎么不管?”

锦衣卫总旗王朔冷冷一笑:“银子咱们要,事咱们也要做!”

“他们要真敢混合一起,对改革之策阳奉阴违,咱们就报上去,一县县令乡绅同流合污,违逆改革大策,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足够咱们几个弟兄都升上一两级了!”

“可是咱们收了银子啊,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可是大罪!”

“废话,银子谁不爱!”

王朔阴狠一笑:“违逆改革,这可是抄家发配的大罪!”

“上面的人来了,难道他们就不爱银子了?”

“抄家这么大的油水,只要咱们稍作打点,谁会在乎咱们这点小事!”

“去,派人去盯着,小心点,别让他们发现了。”

“咱们这叫既发财,又升官!”

有锦衣卫再问:“那钱庄那边怎么弄,他们可是一直盯着咱们啊……”

“陛下的改革,要的是地,是人口,这些咱们又不碰,咱们就都跟着喝点汤!”

“他们也是人,怎么会不爱财!”

“大不了把这汤,给他们喝一点,这么多大户人家,不可能都干干净净,随便弄上一两家,都足够分了!”

……

“锦衣卫收了银子,又派人出来盯着那几家乡绅了,巡检司那边,没有收银子,还把人轰出来了……那几家乡绅,现在都到了县衙,不过,县令没有见他们,反倒是召集了衙门官吏,还派人去巡检司了……”

“咱们的人,应该已经被锦衣卫发现了……”

新乡县城,大恒钱庄中,几人同样在暗中商议着。

“明知道咱们盯着,还敢光明正大的收银子……”

“锦衣卫这是准备通吃啊!”

“管事,锦衣卫派人过来了……”

……

“大人,送上门的银子,咋不收啊?”

巡检司衙门,管家疑惑问道。

“为什么要收?”

巡检石岗反问道。

管家愕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话。

“这银子,收了烫手!”

“这几家啊,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

“现在朝廷明摆着就是要掘掉这些人的根,咱们还跑过去跟他们混在一起,那就是愚蠢了!”

“你看着吧,他们这几家,总有蠢货看不清形势,弄出一些幺蛾子的。”

“现在这个时候,弄出幺蛾子,那最低也是抄家发配。”

“这随便抄上一家,哪怕田地还有佃户咱们不碰,这其他东西,随便喝点汤,都够让咱们吃得盆满钵满了。”

“咱们又何必去拿这烫手的银子……”

………

第五百一十九章 时代会有牺牲品 啪啪啪……

算盘的声音绵绵不绝的响起,殿中,是如私塾一般的桌子摆放,一名名精通算数的宦官,皆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本账册,且拨弄着算盘。

殿中还要不少宦官穿梭其中,或搬运着账册至各个宦官桌前,或将计算好的结果,整齐堆放一起。

“都算仔细点,一点都不能错,每本账册,必须由三人核实无误,再呈到乾清宫去!”

“错一丁点,就是砍脑袋的事情。”

王五慢悠悠的行走其中,不时出声两句。

说完,王五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身旁的小太监,问道:

“还要多少地方的没呈上来?”

“还要一百八十二个县没呈上来,应该还在路上……”

“各地卫所的话,走得是八百里加急,已经全部到了。”

小太监立马回道。

“嗯……”

王五点头,随即看向那堆积如山的审计完成的结果。

“你们几个,把这些搬着,随本公呈给陛下。”

一声吩咐,几名宦官,立马随之而动,搬起账册,便跟着王五朝乾清宫而去。

……

“陛下,已经审计出部分结果了。”

至乾清宫后,王五立马小跑至天子身旁,恭恭敬敬的出声。

天子瞥了一眼这些账册:“各地卫所的审计结果出来没有?”

“也已经出来了部分了,就是这些。”

王五立马回道。

“都拿过来吧!”

天子点了点头,王五立马指挥着一旁小太监将一摞账册放至桌案之上。

天子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阅片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所谓审计,自然不是单纯的将各地汇报的人口土地算个总数这般简单。

改革之根基,在于土地与人口。

前明的土地清查与人口清查,早已是形同虚设。

就如户部的土地人口黄册,自万历三十二年,至崇祯四年,这么多年,多次彻查,

土地人口之数目,竟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有许多地方,呈报上来的户籍土地黄册,多年没有一点变化,连个位数都没有变!

显而易见,前明的人口土地清查,早已经彻底糜烂。

可想而知,当一个国家,而且还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对自己国家的土地,人口,都已经没了统计之后,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这次改革,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清查天下田地与人口数量。

毫无疑问,哪怕没有后续的改革政策,仅仅只是清查人口田亩,也必然是会侵犯许多许多人的利益。

当然,现如今,也没谁敢明着反抗。

但暗地里,能做手脚的地方,可就多得去了。

毕竟,如今大恒近千个县,每个县,基本上都是铁打的乡绅小吏,流水的县官。

让各县去清查,就是让各县的乡绅自己查自己,不说完全敷衍,就是随便隐瞒一点,近千个县,都是一个天大的数目。

也正是为了避免这一点,他才弄出如此大的阵仗。

当初赋税大案肆意牵连,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打击乡绅地主!

而现如今,不管是十二个巡查组,还是锦衣卫,亦或者让内廷的手彻底伸至天下,亦或者向整个天下公示,对举报者重赏!

也都是为了避免有人勾结一气,瞒报漏报!

而宫中这数百人日夜不停的轮般审计,也正是为了如此。

前明的土地户口黄册,自然是早就不足以作为参考的凭据。

但这些年,他可不是一点都没准备。

如当年军改,让大量卫所,从形同虚设,变成了实土卫所,这些土地,包括这些年各地卫所开垦的荒地,每一亩,可都是记载在册,在皇宫也有备份的。

还要这些年一次次大案,抄家发配的土地,以及当初对前明宗室的下手,可都是有大量的土地人口,被重新登记造册的。

再加之各大军政一体的边镇,这些年,也都在他的意志之下,早早的便开始了人口与土地的清查,这也是为何这些朝政每年上缴的赋税,能够远超朝廷赋税的最重要原因。

还要锦衣卫多年的明察暗访,对天下各地的那些地主乡绅家的土地暗查。

有了这些庞大的数据作为支撑,足以推算出天下田亩人口的一个大概数字,再加之他下令每隔七天,各地就必须将清查账册汇总上交,也可以作为一定数据支撑。

到最后,再与各地汇总的人口土地数字对比,差距若不大,再加之多管齐下的监察没有发现问题,那就说明,纵使有隐瞒,也绝对在极小的区间,问题不大。

但若是汇总对比之后,数字相差太大,那必然是有问题存在的,到时候,再派人针对性巡查,有没有问题,是什么问题,便一清二楚。

而眼前的这本账册,显然有些不对劲。

宁州卫,前明靖武一年改制,收回被侵占之田地九千八百六十五亩。

靖武二年即昭武一年,开荒土地九百二十五亩,接收前明宗室之土一万零八百六十五亩。

昭武二年三月,宁州大旱,有百姓流离失所,宁州卫所在宁州府负责安置难民,由宁州卫拨田一万三千五百二十六亩,就地建安宁镇,安置难民。

而这次由清查,安宁镇人口增加了一千余人,田地数字,不仅没有增长,却还比当初由宁州卫划出的土地数目还要少了两千余亩。

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已然显而易见。

“去查!”

天子将这一封奏本丢给王五,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后,又随手再拿起了另外一本账册。

“老奴这就去!”

王五恭敬退下,天子依旧专注的翻阅着这些堆积如山的账册。

大恒有九百六十八个县,两百七十二个卫,一百零九所。

皆是关乎国家根本的田地与人口。

在这个时代的官僚体系之下,再严苛的清查,根本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这些,天子自然清楚,甚至,他都能想得到,在他这般高压政策之下,各地有着大量田地的乡绅地主,为善也好,为恶也罢,绝对已经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肥肉。

而且还是吃了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肥肉。

正如他手中的这封奏本一般,新宁县何,常,侯三家地主,瞒报漏报,阻碍改革大策,违逆圣意……

一切似乎都是证据确凿,看不出任何漏洞。

他一笔落下,便是抄家发配。

或许这三家地主,都是被冤枉的。

但大势便是如此!

改革大势之下,总会有时代的牺牲品。

不管多好的政策,总会有不公之处。

天大的冤枉,天大的不公,在整个大局之下,不值一提!

他这个天子,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管政策如何,最重要的,还是要将

第五百二十章 朱元璋的心态 深夜。

乾清宫中,依旧灯火通明。

天子桌案之上,奏本账册依旧堆积如山。

天子借着闪烁的烛光,依旧聚精会神的翻阅批示着这些奏本账册。

王五立在一旁,犹豫一会,还是走上前低声道:

“陛下,已经子时了,您该歇息了。”

“知道了。”

天子点了点头,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才看向立在身旁的王五:“你别杵在这里了,让他们也都退下吧。”

“老奴遵旨。”

见此,王五也不敢多说,朝天子一拜,便告退而去。

随着众宦官离去,天子亦是再埋头于这堆积如山的奏本账册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烛火闪烁的身影,依旧是专心致志的翻阅批示着国事。

桌面上的奏本账册,亦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的消失着。

也不知何时,当最后一册奏本翻阅完毕后,天子才从这国事之中回过神来,瞥了一眼殿外已经明亮的天穹,天子长吐一口气,神色却是有些难言的感慨。

他终于知道,为何明太祖朱元璋,为何会废丞相,将权利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或许是为了避免相权威胁皇权,为了天子集权。

但更多的,应该就是他登基之后的心态吧。

官僚阶级糜烂至极,官官相护,根本难堪大用,纵使他杀得再多,再严苛,或许那些官员已经觉得他们自己做得不错了,但在他眼中,却还远远不够。

官僚阶级的不堪用,对官僚阶级不信任,无论什么事,不经他了解批示,他都不放心。

大恒近千个县,几百个卫所,每天奏本平均下来都有五六百本。

很多事,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能够递到朝堂来的,又怎么会是小事!

如现如今的各地清查田亩人口,若是按照前明惯例,最多到户部一级,就已经汇总成册了,内阁可能也只是批示一下,到他天子这里,恐怕就只是个数字了。

但他费了如此心血,这些事,不真正经他的手,他又岂能放心。

一亩田,微不足道,但却有可能关乎一个家庭的命运。

一个县,哪怕只漏报一亩田,近千个县,也有近千亩地,一年也有几千石的粮食!

几千石粮食,又能养活多少人!

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尽可能的盯着了。

或许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也是他现如今这般心态吧……

创业难,守业更难,延续基业,更是难于登天!

崽卖爷田不心疼,有朝一日,大恒也必然会有昏君,肆意的挥霍着他苦心积虑留下的基业……

种种思绪流转,天子长吐一口气,心中亦是难掩唏嘘。

“陛下,您又一夜没睡啊?”

李月儿端着一碗粥行至天子桌案一侧,随即走到葱指轻揉着天子脑袋。

“爱妃你怎么过来了?”

天子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出声。

“臣妾听闻陛下您又一夜没睡,想着陛下您太操劳了,便熬了一点粥,给陛下您送来了。”

“陛下,国事虽重,但您也得爱惜身体啊,听王公公说,这段时间,您每天都只浅睡一两个时辰,这样太费身体了……”

“这段时间,太重要了,关乎大恒国运,朕稍松懈,那就是天大的隐患……”

李月儿抿了抿嘴唇,也没再多说,继续轻轻的替天子按捏着。

“几个小家伙最近在干着什么啊?”

“还是以前一样呢,几个兄弟到处野,窜来窜去,没个正形。”

天子嘴角微扬:“小孩子都是这样,让他们玩吧,再过个一两年,朕就找些人教他们读书识字。”

“朕的皇子,以后可都是要挑大梁的啊……”

听到这话,李月儿玉手一颤,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敢多问。

天子似没有察觉,依旧这般享受着。

殿外,王五匆匆走来,只不过,当见到殿中场景后,又立马小心翼翼的退至殿外。

天子微睁眼,瞥了一眼殿外伫立的王五,缓缓出声:“什么事,进来说。”

听到这话,王五连忙走了进来,朝天子一拜后,又朝李月儿一拜,才上前将一封奏本递到了天子面前:“陛下,这是武院那边紧急送来的折子。”

天子坐起,神色也郑重了起来,接过奏本一看,脸上亦是随之浮现出了一抹喜色。

“好!好!好!”

天子连道三声好,猛的起身,喜色毫不掩饰。

“摆驾,去武院!”

“老奴这就去。”

……

而此时,在武院工科,众学子围在一块灰白色地面,一个个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我觉得,生料的研磨质地还不够细,生料若能够更细腻的话,此水泥,强度应该还能再提升一些。”

“研磨的话,短时间难有提升,除非能够改变研磨方式,但现有的条件,研磨方式改变不了……”

“水泥质地暂时无法提升,那或许可以再对砂石水泥的比例,进行调整。”

“前面不是试验了嘛,不同比例的砂石水泥,还要水的比例,这个混泥土的质地也不一样………”

“我觉得或许可以将竹片换位铁试一下,铁架的话,质地怎么也比竹架要强……”

“不行,混泥土目前主要是为了大规模修路,用铁的话,造价太高了。”

“用在城防上的话,小规模的用铁作为骨架,应该还不错。”

众学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唯有武院祭酒司正几位掌权者,则是被众学子完全无视,几人立在这混泥土旁,左看右看,竟跟个局外人一般。

他们虽管着武院,但对这工科,但他们可从来不敢多管。

工科的这群学子,一个个,在天子那里可都是挂了名的,全都跟个宝一样。

他们可从来不在乎他们是什么官,不给他们面子,他们也只能受着。

不过,现在他们也不在乎这些,几个人对这片混泥土,满脸兴奋的琢磨着。

都是军中出来的,自然明白,这混泥土出现的巨大作用!

道路,城防,堤坝,房屋……

作用简直不要太多!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与国同休,世代尊荣! “臣参见陛下!”

“学生参见陛下!”

破虏山巅,武院工科试验场之上,众学子官员跪拜高呼。

“诸爱卿平身!”

天子下御撵,环视整个试验场,目光瞬间便定格在了那一片灰白之色上。

快步而行,至混泥土边,天子心中之欢喜,更是难以抑制。

“好!好!”

天子连声道好,随即转身,目光略过武院祭酒这些官员,直接定格在众学子之中的一道清秀身影之上。

“江华,过来!”

天子招手,那学子一愣,还是在一旁学子的提醒之下,才反应过来,小跑而至。

“陛下,您叫我?”

“不叫你叫谁!”

天子完全没有在意这江华的无礼,笑问道:“这水泥是你弄出来的?”

“之前听陛下您说过,就琢磨了一下,还要李伟师兄他们帮着琢磨………”

“不过学生觉得,这水泥,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行,需要什么,尽管和刘贺说!”

说完,天子看向武院祭酒刘贺:“学子们有什么需要,你尽全力解决,解决不了,就来递折子上来,朕来解决!”

“臣遵旨!”

刘贺立马拱手回道。

天子再道:“试验章程拿来看看。”

刘贺连忙从怀中掏出记录着这些天水泥及混泥土各种试验结果的册子,递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翻阅片刻,眉宇间的喜色,也不禁愈发浓郁了起来。

他虽从后世而来,但他对绝大部分后世之物,也只是有个大概了解,真要他去弄出来,他是没这个本事,当然,也没这个精力。

故而,在武院工科成型,有一定的研发基础后,天子大都是给一个方向,然后任由众学子们去研究,至于怎么研究,什么时候能够研究出来,这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这水泥,自然也是如此。

当然,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能够可以比拟水泥的东西,就如现如今修路修城防用的三合土,质地也并不比混泥土要差多少。

但三合土用材之珍贵,就注定不可能大规模的使用。

毕竟,三合土之主材,可是糯米,蛋清这些吃食,莫说在这个绝大部分人吃都吃不饱的时代,就算在后世,大规模修路基建,也不可能如此奢侈用材!

而水泥的出现,意味着什么,自然很是清晰。

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自古至今,都是至理!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那般村村通公路,官道大都年久失修,没有官道的地方,更是人都不好走。

就好比当初立国之战时大军出征消耗之粮草,战后统计,有近乎七成,都是消耗在了路上。

仅仅如此,便完全可想而知,一条畅通的路,有多大的做用!

而这本记录试验数据的册子,已然清晰的将混泥土路的好处完全列出。

如其中一项实验数据,哪怕交通工具没有任何改进,一条畅通无阻的混泥土路,对比现如今大恒境内的道路状况,也足以让道路运输速度提升至少十倍!

翻阅许久,天子才缓缓合上这本册子,沉吟片刻,才看向身旁的江华:

“这水泥,可大规模制造嘛?”

江华道:“只是目前这个质量的话,可以。”

“行!”

天子点头,目光定格在这混泥土土片刻,随即再看向面前这些工科学子:“这样,王五你去准备,就在城外,建一个水泥厂,先开工生产。”

“水泥先制定个市价,由内帑拨银购买,从即日起,往后十年,但凡水泥生产之利润,一成给予工科为研发之用,一成给予江华本人!”

天子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众学子臣子,或一脸震惊,难以置信,或一副茫然恍惚之色。

水泥生产,十年的一成利润!

这个数字,会有多么恐怖,真的不用想都能知道。

而且,这水泥最大的作用是什么,修路,修城………

哪一个,不都是需要海量的水泥!

天子似乎没有在意在场之人的震惊,继续说道:“此例,当为定制!”

“工科暂设专利局,所有学子研发之成果,皆可注册专利,专利分两类,一类为秘级,不可外泄,只能由内廷商行组织生产,此秘级专利,皆按此例执行。”

“而另一类,类则为非秘级,可面向天下,两者具体如何,刘贺你拟个章程出来。”

天子之言,信息量太大太大,一时之间,刘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下意识的应声道:“臣……臣遵旨。”

天子点了点头,看向还有些迷茫的众工科学子以及眼前这江华,神色顿时柔和了许多许多。

工科本就是逆时代而成,这些学子,无一不是经过重重考验,天赋才情,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人,就是大恒科学之花的结晶所在。

哪怕是半壁江山,在天子心中,也没有这些学子重要。

自然而然,对这些学子,天子亦是抱着绝无仅有的宽容态度。

思绪一闪而逝,天子随即出声:“江华,李伟,吴晓听旨!”

“学生在!”

江华几人下意识一拜。

“水泥之用,功在当代,福泽千秋,利国利民……”

“封江华子爵爵位,赏银千两,授丹书铁券……”

“封李伟男爵爵位,赏银钱粮……”

“封吴晓男爵爵位……”

天子此令,就好似晴天霹雳一般,震得场诸学子大臣,皆是有些晕晕乎乎。

这可是爵位啊!

自古至今,文臣武将,奋斗的终极目标!

区区匠人,能有本朝之优待,能贯以工科学子之称,享绝无仅有之尊容,已是天大的幸事!

而现如今,竟然还受封爵位?

莫说江华三人,在场几乎所有学子大臣,几乎都是恍恍惚惚,难以置信。

“学……学生叩谢陛下隆恩!”

江华三人颤抖着跪倒在地,泪流满脸,高呼出声。

“哈哈哈……”

天子爽朗一笑,大步上前,一把将三人亲手扶起。

“这爵位,你们当得起!”

“尔等也是一样,只要能够研究出利国利民之物,朕绝不吝啬封赏!”

“朕希望,他日,尔等有人能够列于国公之位,与国同休,世代尊荣!”

“学生绝不负陛下期望!”

众学子激荡满怀,跪倒高呼。

……

第五百二十二章 千斤买马骨及孔府背书! 天子欢喜而来,又欢喜而去。

但掀起的激荡,却是让这向来安宁的武院工科彻底沸腾!

自古至今,工匠,地位皆是低下至极,尤其是在前明,哪怕是朝廷户部的工匠,地位待遇比家奴都比不上!

而至当今天子掌权,至如今大恒朝,工匠的待遇,才直线提升。

但地位待遇再怎么提升,也只是局限在武院之内,到了武院之外,纵使是工科学子,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地位低下的匠人!

数千年的人心根深蒂固,又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够改变。

可这一次……

匠人之研发,十年之一成利润归于本人。

且还要千古未有的匠人封爵!

名利何止双收,简直是一步登天!

如此之尊荣!

又有谁能够冷静对待。

武院工科,自是一片沸腾!

武院其他学科,更是如平地一声雷,震得所有知晓之人,皆是晕晕乎乎。

且不说那十年之一成利润,代表着海量的财富。

光是这大恒爵位,就足以让武院各科学子为之颤栗。

时至如今,大恒勋爵体系,早已健全,莫说伯爵子爵爵位,就算是最低等的男爵爵位,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亦是难如登天。

哪怕是如今大恒坐镇一地,威慑一方的总兵,其中绝大部分,也都还只是光秃秃的总兵之职,连个男爵都捞不到。

而总兵一职,对绝大多数武院学子而言,几乎已经是遥不可及的目标了,更别说勋爵了!

可如今,工科学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步登天,又哪里不让人羡慕嫉妒。

更别说,还要那恐怖的财富了!

而当消息从武院传出,在天子的刻意推波助澜之下,亦是飞快的向天下各地传播着。

匠人封爵,海量财富。

还要武院工科学子的优厚待遇。

每一个,几乎都是完美附和普通百姓的幻想。

一时之间,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工科,俨然成了风暴的中心点。

新学,工科,这些词眼,亦是随着这场骤起的风波,彻底进入了世人的认知之中。

而紧接着,为天下人心所在的孔府圣贤一脉,亦是立马发声,大恒各地的孔府子弟,在天子的揉捏之下,四处鼓吹着新学的存在,各种引据经典,宣扬着新学……

一波接一波的风暴之下,人们蓦然发现,在这大恒朝,要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似乎,也并非只有科举这一条路。

……

“封爵,十年一成之利润,好大的手笔!”

内阁之中,听着下面官员的汇报,来宗道亦是忍不住感慨道。

刘起元道:“千斤买马骨,有了这一个先例,新学,工科,怕是彻底要走到台面上了。”

“何止是走到台面上……”

来宗道摇头:“那孔府,可是在第一时间,就发声了,现在孔家子弟,可是到处引据经典,宣扬着新学的好处。”

“有了这千金买马骨,还要孔府这个圣人一脉的背书,心学,起势了!”

刘起元笑了笑,略显疑惑道:“我倒是好奇,这水泥到底为何物?”

来宗道皱眉:“能让陛下如此厚赏,还打造成这般标杆所在,恐怕是非同一般。”

“过上几日,我等再……”

来宗道话说一半,却是戛然而止,而此时,文渊阁外,在几名宦官的簇拥下,王五笑呵呵的走来。

“王公公……”

来宗道诧异。

“陛下交代了一点事,让本公来通知一下两位阁老。”

王五笑呵呵的出声。

闻此言,两位阁老立马正色不少。

“想必两位阁老应该听说了武院工科研究出来的水泥了。”

“陛下从内帑拨银十万两,要用水泥重修前门大街……”

来宗道问:“这水泥,到底是何物?”

“这些本公也不太清楚,不过,这水泥加上砂石,铺铸的路面,竟比砖石还要坚硬………”

“水泥厂已经在准备了,两位阁老若好奇的话,随时可去水泥厂一观……”

王五笑呵呵的说了几句,也没在这内阁多待,便领着几名宦官出了内阁。

“重修前门大街……”

刘起元皱眉:“前门大街乃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汇聚了大江南北的行商,京城税关之商税,可都指望这些大江南北的行商,现在重修,恐影响商税收入啊。”

来宗道摇头,随即起身:“先去看看那水泥厂,弄清楚这水泥到底有何神异。”

“应该就能明白陛下此举的意义所在了。”

“行……”

两位阁老起身,走出了内阁。

……

“孔府子弟已经在各地开始宣扬新学……”

“不过,还是引起了不少学子的反感,各地皆是出现了学子们争锋相对的事情……”

乾清宫中,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躬身而立,恭恭敬敬的汇报着。

天子端坐龙塌,随手翻阅着桌面上的奏本。

直到李若链话音落下,天子才随之出声:“孔府这边继续盯着,目前主要的还是各地的改革。”

“属下明白。”

李若链躬身一拜,随即犹豫一会,欲言又止道:“陛下,之前对孔府的计划……”

天子眉头一皱,手中奏本放下:

“继续进行,注意点,别走漏风声了。”

“这段时间,孔府还有点作用。”

“属下明白。”

李若链连忙道。

“嗯。”

天子点了点头:“文宣司那边,改革要宣传,新学也要继续宣传。”

说完,天子沉吟片刻,随即起身,行至殿中,步子却是突然停下。

“还要一个消息,也放出去。”

“三年之后的下一次科举,考核内容将增加新学一项。”

“属下遵旨。”

李若链再拜,随即告退而去。

天子在殿中点踱着步子,眉头却是紧皱。

毫无疑问,新学的势头,已经随着千金买马骨,还要孔府背书,引据经典的宣扬,已经起来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这势头,和改革一般,更加汹涌。

但势头不管如何汹涌,最终,还是要落到实处。

如今之大恒,新学的存在,除了算数这个应用广泛之术,因商业的存在,而普遍存在,其他新学种子,基本上皆在武院。

不能让种子扩散开来,势头再猛,也只是空中楼阁,或者说,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五百二十三章 教育,国之根本! “如何避免新学成为空中楼阁……”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脑海中,这句话亦是随之定格。

很是显然,要新学彻底镶嵌入这个时代。

最根本的,是思维观念,或者说要从意识形态上扭转对算数这些小道的轻视。

而这一点,不管是之前的种种潜移默化措施,还是这一次千金买马骨,以及最为重要的孔府这圣贤一脉的摇旗呐喊。

皆是为了从意识形态上进行改变。

如今意识形态的改变,已然起势,且愈演愈烈,要想避免出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

现实的贯彻落实,也必须提上日程!

即………如何将新学,从武院工科,扩散至全国!

显而易见,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办学!

但这个学,如何办,如何与现有的教育体系,科举体系,契合到一起,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曾经,天子也以为,这个时代,是个愚昧时代,识字读书,是少数人的特权,知识,也被少数人垄断。

但深入这个时代后,他才发现,这些,还是他太片面了。

就如前明,明太祖朱元璋,可谓是对教育极其重视。以“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的理念,大兴教育。

前明洪武八年颁发学校贡举制度,各地方分办两种学校,一种是府,州,县办理的学舍,即府学。

名额有定数,每天供应生员饮食,一种是乡里办学舍,每三十五家办一“社学”,生员没有定额。

府、州、县所招收的学生以官员子弟及普通百姓子弟之优秀者、年十五岁以上、读过四书的为合格。

科目有经、史、礼、律、乐、射、算等项。每月有小考,大考三年一次。成绩优秀者,先送到行省,再选拔最优者送至京师,妻子可随行,负责一切费用的学成后由天子召见,分科擢用。

其任用之职务有御史、知州、知县、教官、经历、县丞、部院书吏奏差、五府掾史等。

至于乡里学舍之教师,由郡守县令选择有学行者担任之。乡学亦三年一大考,师生均有升级制度,明朝读书教化之风,其盛况亦是远远超过了唐宋时期。

只不过,再好的制度,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随着制度的糜烂,官学也几乎形同虚设,明朝的教育体系,也逐渐演变成了官助民办,即鼓励民办私学。

如此,各大私学横行,虽也起到了极大的教化作用,同样也为大明提供了相当多的人才。

但,私学,私之一字,亦是可以完全说明一切。

能办私学者,大都是地方富有之士绅地主。

这些乡绅地主,办私学,最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自家的子弟,而随着官学的落寞糜烂,贫寒子弟,要读书,自然也就只能去各个地主乡绅所办之私学。

但凡读书稍有天资者,自然会受到各地士绅地主的拉拢投资,而随着时间演变,自然而然,就有了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明末的党争,东林的兴盛,官商的勾结,与官学的落寞,私学的盛行,显然,也不无关联!

他这个天子,要将新学的种子洒出去,自然不可能倚靠私学,甚至,天子都不愿私学在大恒朝存在。

教育,且还是镶嵌了新学的教育,完完全全就是关乎国之根本,关乎意识形态的统一,关乎大恒国运,更是关乎民族未来的事情。

而私学,虽有诸多益处,较之大恒的国情,弊大于利!

“公学……”

天子轻喃,随即看向刚走进殿中的王五。

“内帑还要多少银子?”

突如其来的一问,王五亦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回答声便已响起:“回禀陛下,内帑如今有金九万八千六百五十二两,银两百五十三万两,粮的话,有九万五千六百七十二石。”

天子皱了皱眉,最终,也没多说。

内帑的情况,他自然清楚。

在如今大恒的特殊体制之下,内帑之财源,自然是广泛,各大边镇,卫所,以及辽东之赋税,还有钱庄商行的赋税及部分利润,更有宁波市舶司的关税收入。

进项虽多,但,需要用钱用粮的,更多。

如今的大恒国库,几乎形同虚设,若无内帑拨银,朝廷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内帑,事实上,已经承担了国库的职责,且自大恒立国之后,就处在了入不敷出的状态。

如今的内帑,还能有这点存银,其中绝大半部分,都是靠宁波市舶司上缴的关税收入。

剩下的,则是他这个天子,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而重新建造一个官学体系……

内帑的这点银子,无疑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

“钱啊………”

天子一叹,心中也不禁满是无奈。

当年初领兵,他就在为钱粮发愁,后掌权,也同样是在为钱粮发愁,时至如今,贵为天子,开创一国,也还在为钱粮发愁。

可以预想到的是,未来很多年,他还会为钱发愁。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穷有穷的做法,改革贯彻落实,富了,自然也有富的做法。

思绪流转,天子摆了摆手。

“去,让礼部尚书黄锦过来。”

听到这话,王五也不禁一愣。

“老奴这就去。”

反应过来后,王五连忙领命,恭敬退下。

“总管,您怎么又出来了?”

殿外,见王五又匆匆走出,小太监忍不住问道。

“你小子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去内学读书嘛?”

王五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皱眉道。

小太监下意识躲闪一下,连忙回道:“老师身体有恙,去看大夫了。”

王五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随口回道:“陛下要召见礼部尚书黄锦。”

说完,王五摇了摇头,满脸阴郁。

谁不知道,礼部这个掌教化礼仪的六部之一,在这大恒朝,几乎都成了透明存在。

内阁四位阁老,户部,工部,兵部,督察院,各一位。

刑部天子也是颇为重视,授命刑部与大理寺,督察院修大恒律。

而吏部,至如今,还未设吏部尚书,为天子亲管。

唯有礼部,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若仅仅如此,也没人在意。

但这礼部尚书黄锦,却是个老顽固,至少,在王五看来,这是个眼中钉肉中刺!

这老家伙,还没升任礼部尚书时,就经常上奏谏言,宦官之祸,甚至还多次指名道姓的将矛头指向他这个内廷总管!

在以往,当今天子,也从没单独召见过这个老顽固,他虽心中有气,也不甚在意,毕竟,一个朝堂透明的存在,能有什么威胁。

但现在,陛下单独召见……

那肯定是有重要之事,这老顽固,受了重用,那话语权可就不一样了……

思虑流转,王五神色亦是愈发阴沉。

当初靖国公一句话便将他摁了回去的事情,可还历历在目……

……

第五百二十四章 显而易见 京城,前门大街。

自前明嘉靖二十九年之前,外城未曾修筑,这条前门大街,亦是天子赴城外天坛,山川坛的御路。

而随着京城外城的修筑,这条御路,因处在外城正东坊和正西坊的分界线,又因前门大街联通的正阳门是京师正门,故前门大街一带比其他城门大街要宽许多。

前明嘉靖以后,各省府在京做官的之人,为了解决进京应试举子的住宿问题,在前门大街两厢建立了各地会馆。

士子汇聚之地,自然也就带动了商业的蓬勃发展,故而,随着时间的演变,京城前门大街,俨然已经成了京城商业最为繁华的街道。

而自改革伊始,位于天子脚下的京城,自然是改革风暴席卷的重地。

时至如今,京城的商税体系也早已成型,京城九门,税关林立,却也没有对这前门大街的繁华造成丝毫影响。

随着前门大街开启道路重修的消息传出后,不可避免的,这条整个京城最为喧嚣繁华的大街,较之往日,亦是失色不少。

只不过,这份失色,倒也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人们的好奇心所淹没。

匠人封爵,水泥生产十年之一成利润,这些事情,早已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对这传说中的水泥路,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自然免不了浓浓的好奇心。

故而,在前门大街正式开工重修之后,这工地之外,除了宵禁之时,几乎都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如此,倒也让这本来落寞了不少了前门大街,更加繁华起来。

“近来坊间有消息传闻,说是下一次科举,会增加新学作为考核内容。”

街上,马车缓缓前行,车厢之中,礼部尚书黄锦与礼部右侍郎张四知相对而坐,低声交谈。

“能传得人尽皆知,此事,恐又是陛下放出的风声。”

黄锦摇头:“前些日子,本官奉天子特旨,去了武院一观,其中学问,着实另有至理,不可忽视啊!”

“哦?”

张四知眉头微皱:“其中学问到底为何?”

“正如首辅曾说的那般,万物皆有至理,其中种种,实在非是一言可诉说也!”

“不过,陛下既然放出了这般风声,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具体措施了,到时候……”

黄锦感慨之际,马车却是突然停下,紧接着,车夫的声音,亦是从马车外传来。

“大人,前面动工修路了,可否绕路而行?”

“修路?”

黄锦张四知两人对视,随即皆是骤显好奇之意。

两人相继下了马车,往前看去,之间人群汇聚,已然将这前门大街堵得严严实实,两旁街道客栈酒楼,也是宾客满座,一个个,也皆是看着人群汇聚之地。

“走,去看看这传说中的水泥。”

黄锦轻笑,亦是难掩好奇,当初他至武院工科一览之时,就曾对这水泥颇为好奇,只不过,当时可还没出成果,只有着一张张他看不懂的试验记录,若非有人讲解,他还真看不明白。

如今实物诞生,又闹出如此大的风波,又岂能不见识一下!

两人并肩而行,大红官袍在这街道上,可谓是无比显眼,围观百姓,也是连忙让出一条道路。

两人畅通无阻的抵达了工地外围,工地中忙活的场景,亦是清晰映入了两人眼中。

张四知看着场中工人忙活的场景,更是好奇。

他曾经任知县之时,也曾主持过修缮道路,对修路的流程,自然不陌生。

眼前这水泥路的修筑流程,和以往的修路流程,倒也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水泥混合的路面,还要这地面铺成网格状的竹片了。

“那应该就是铺至完成的水泥路了。”

黄锦指向前方那灰白色的路面,随即走进这工地之上,一身正三品的官袍,也无人敢阻拦。

负责监制的工部官员,见到两位部堂高官,倒也没有太过惊奇,自这水泥路开始修筑,来的部堂高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他倒也是习以为常,快步迎了上去,那一套已经讲解了多次的话术,亦是再次诉说而出。

“这般造价,如此质量,若能大规模推广,实乃利国利民之大好事啊!”

听完工部官员的讲解后,张四知脚踏着这灰白色的水泥路面,也不禁感慨道。

黄锦点了点头:“修路,修房子,修城防,修堤坝,这水泥,都可派上用场。”

“能研究出如此利国利民之物,陛下如此厚赏,倒也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如今国朝财政拮据,纵使如今赋税改革,但前些年欠债太多,短时间内,恐难以大规模推广。”

“而且………”

说到这,黄锦却是再次想起近来的新学风波,以及他这次亲至顺天府各地巡查的各地官学情况,神色俨然凝重了不少。

为礼部尚书,教化之事,本就是他的份内职责。

甚至,在新学这个概念还没出现之时,他便对当初慢慢演变的算数多有关注。

而如今,新学起势,下一次科举增加新学的风声已然传出,甚至连孔府,都被天子用刀架在脖子上,为新学摇旗呐喊,那接下来,会如何,已然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这个在朝堂一直安安稳稳的礼部尚书,接下来,恐怕别想有安宁日子了。

似是印证黄锦的猜测一般,这时,人群突有喧嚣,紧接着,一队御前营将士匆匆出现。

“大人,陛下召见,请速入宫觐见!”

“好……”

黄锦愕然,随即却是摇头一笑,这还真符合当今天子的性子,他刚从城外巡查回来,这边,就来召见了。

“大人……”

张四知惊疑。

“你我的猜测,恐怕是要成现实了。”

黄锦笑了笑:“你这边先回礼部,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接下来,咱们的清闲日子,可就少咯。”

说完,黄锦看向这位御前营将领,拱了拱手:“本官这边,还要一些卷宗需要带进宫,可否容本官去拿一下?”

“大人请便。”

御前营将领抱拳。

从马车中拿出一捆卷宗后,黄锦亦是登上了御前营将士带来的马车,随即,兵马开道,快速的朝皇宫而去。

……

第五百二十五章 广撒网,多捞鱼! “臣,参见陛下。”

乾清宫,黄锦躬身一拜。

“免礼吧!”

天子放下手中奏本,瞥了一眼黄锦身上鼓鼓囊囊的布包,随即出声:“朕听闻,这些天,爱卿你在顺天府巡查官学?”

“陛下英明。”

黄锦再拜:“臣为礼部尚书,教化乃是份内职责……”

“别杵着了,先坐吧。”

天子起身,指了指侧殿的椅子,自己亦是朝侧殿而去。

天子行至侧殿坐下,端起桌面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才看向恭敬坐在自己面前的黄锦。

“说说,如今的学校体系,为何模样?”

“启禀陛下……”

黄锦下意识站起身,话说一半,便被天子制止。

“行了,坐下说。”

“臣谢陛下隆恩!”

黄锦再拜,随即坐下,在天子面前,缓缓出声:

“臣此次巡视顺天府,主要便是巡视各府县官学私学。”

说到这,黄锦从身旁布包中取出一摞卷宗。“顺天府,如今尚存的官学,不过三十八座,其中还包括了二十一座社学。”

“有私学三百五十二座……”

随着黄锦的汇报,天子眉头亦是随之紧皱,尽管他已经对前明留下的教育体系之糜烂,有所预料,但这显然,还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测。

顺天府,四个州,二十四个县,官办学校竟然只剩下三十来个,其中还有二十一座是社学……

何谓社学,即每三十五户一座社学,哪怕是一童生,也足以任职老师,纯粹的启蒙之地。

哪怕是一个镇,恐怕也不止二十一座社学!

而私学,却有三百多座………

仅仅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如今的官学,已经失去了朝廷教化天下的职能。

教育之职能,已经彻底转为了民间私学。

而这,还是京城所在的顺天府!

可想而知,大恒其他各府县,是个怎样的场景。

许久之后,天子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若要改革学校体系,大概需要多少钱粮?”

听到这个问题,黄锦立马起身,朝天子一拜:“敢问陛下,欲如何改革学校体系?”

天子皱眉,亦是起身,在殿中踱着步子。

黄锦也没出声,默默的躬身等待着天子的旨意。

官学……私学………

天子此刻,脑海中那一个纠结的问题,亦是再次浮现而出。

正如他所了解的前明学校体系一般,严格而言,哪怕是在洪武一朝,官办的社学,也远远没有达到朱元璋制定的制度要求。

按洪武时的建学要求,每三十五户,需有一社学。

而洪武时期,哪怕久经战乱,几千万人自然是有的,换算下来,一千万户,也必然是有的。

如此,那所需的社学,几百万座?

而这,还只是社学!

莫说洪武一朝那赋税收入,恐怕就算是后世那个繁华时代,也没这般财力去支撑起这般恐怖的教育体系!

而他创立的大恒,如今的昭武一朝,哪怕改革完成,哪怕鲸吞掠夺海外之财力,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教育,非是一时之功,也非一世之功,是长久之计!

从谋划之初,就得考虑到未来。

许久,天子才蓦然停下脚步,转头出声:“教化为国之根本,事关国运所在,私学可为辅,绝不可占据主导!”

听到这个回答,黄锦心中也不禁一叹,显然,以天子的强势作风,又岂会允许不在掌控的事情出现!

“陛下!”

黄锦依旧躬身而立:“臣前几日曾至户部,得知如今人口清查过后的顺天府,共有七十八万九千五百余户,人口三百五十六万九千余人。”

“而这,还只是顺天府一地,整个北直隶,整个大恒天下,万万百姓,如此庞大的人数,要让官学占据主导……”

“臣斗胆,此策实难达成。”

遭如此当面反驳,天子却没有丝毫异色,人口土地清查,每一本账册,都经过了他的手,对如今大恒天下的人口,他自然心中有数。

一个多亿人口,想要大规模的普及教育,尤其是他心目中的教育体系,在目前,乃至在未来,都绝无可能!

但,新学终究不同于科举,科举教育体系,要的,是牧民理政之才,而牧民理政之才,哪怕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只要舍得培养,几年时间,也绝对能堪一用。

故而,科举教育体系,只需要培养极少数的一搓人才即可。

而新学,没有天赋,那再怎么培养,也没太大作用。

新学,是需要天纵奇才之人,去引领新学未来,去突破新学未来。

如现如今的武院工科,这么多年时间,在他至高无上的权势影响之下,真正能让他这个天子重视的工科学子,也不过一掌之数,其他的,只能说是新学体系的基石而已。

他要想让新学兴盛,要让大恒彻彻底底的领先世界,就必须有一个完善的教育体系,去广洒网,才能多捞鱼!

若改革为根基,那教育,就是国魂,是民族之魂!

沉默一会,天子才缓缓出声:“如今之改革,重设里甲制度,若不以社为单位建学,以一村,或一里为单位建学,如此,可否?”

黄锦再道:“如此的话,若只是一府一地,尚可,陛下您若想彻底铺开的话,难!”

“就以顺天府为先。”

黄锦话音刚落,天子的声音,便随之响起。

“顺天府各府县社学,府学改制,除四书五经之外,增加新学一科。”

“凡年龄在十五岁以下者,皆可入社学就读。”

“社学就读三年之后,以统考晋升县学。”

“每县前一百名者,可免费就读县学,一百名之后者,若就读府学,需缴纳学费。”

“县学就读三年后,以统考晋升府学,前一百名者,免费就读府学,一百名之后者,需缴纳学费……”

“府学就读三年后,以统考晋升……”

言至于此,天子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黄锦提着的心,也是随着天子这戛然而止的声音,瞬间提到了极点。

好在,直至最终,天子也没有说出那足以让他颤栗的话。

天子皱眉,摆了摆手:“先以此为骨架,先拟个章程出来。”

“臣遵旨!”

黄锦大松一口气,连忙告退,生怕天子将他叫住,再掀起惊涛骇浪!

……

第五百二十六章 国之根本! “呼………”

匆匆走出乾清宫,黄锦却是第一次如此害怕天子的声音。

尽管在新学的风声传出后,他便有所预料,但,真正要面对了,他还是忍不住为之颤栗!

当年军改,掀起了多大的风暴,多少人为知家破人亡!

如今的伪明,严格而言,就是当年军改留下的祸患!

而现如今还在进行财税改革,这些年,又掀起了多么恐怖的腥风血雨!

时至现如今,腥风血雨,还远没有结束,每时每刻,这大恒天下,恐怕都有人为这场财税改革而殒命!

而这新学……

仅仅刚才殿中天子未说出的话,就已经很清楚的表明,天子并非只是想将新学普及开来!

甚至,想借此彻底改变整个教育体系!

而教育,为科举之根基……

科举,是给治国之才的出路,那新学之才的出路,又在何方?

愈是想,黄锦就愈发惊惧。

这天下,在军改,赋税之改,两场改革之后,绝对已经算得上改天换地,而且还是自古未有之改天换地!

可……

似乎还有一场,改天换地!

咕隆!

黄锦咽了咽口水,额头冷汗直流,以往他还对内阁诸臣那般受天子重视而羡慕。

现在,他似乎才知道,天子重视……

是要命啊!

……

此刻,在乾清宫殿前台阶,天子漠然注视着略显狼狈而去的黄锦,直到其身影,已然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天子才缓缓收回目光。

大恒有九百多个县,以后收复江南,县更是会增加至一千四百多个,还要刚刚开始发展的辽东,以及时至今日,还没捋清楚的朝鲜,未来之大恒,两千多个县,是必然之事。

两千多个县,按如今一百户为一里算,平均下来,每个县,也有近一百个里。

也就是说,要想将官办教育体系彻底普及,按一里一座社学来算,一个县,就需要近百座社学,

就算因百姓聚集的村镇人口不同,一个县,要将教育贯彻,也至少需要五十座左右的社学。

一座社学,一个老师,整个大恒,纵使按一县五十座社学来算,也需要十万座社学,十万个对新学了解,且精通四书五经的老师。

当然,若是辅以私学的话,这个数字,还可以减少部分。

但这些,还只是最底层的社学……

显而易见,对这个时代而言,这有些太过艰难。

“一步步来吧……”

天子轻叹。

教育,乃是国之根本。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教育绝不可落后。

现如今,大恒内忧外患,还没彻底平息,教育之事,倒也不太急迫。

但未来,当大恒平定内忧外患,注定要走向海洋。

到那个时候,这个古老的中央帝国,自然会显露在整个世界。

东西方文化,也必然会迎来前所未有的交流。

随之而来的,也必然是东西方的剧烈对抗!

西方诸国,自然不会是傻子,品尝过大恒新学带来的强势之后,也必然会促使西方已经萌芽的科学飞速发展。

蝴蝶效应,也必然彻底席卷整个世界。

这个时候,若大恒没有建立一个完善的教育体系,在同样的重视之下,大恒又如何保持领先的优势!

纵使能倚仗他这个天子的强权影响,保持他这一世的领先,但后世呢?

一切都是虚的,唯有完善的教育体系,才是真的,只要有完善的教育体系,才能让这个民族蓬勃发展,纵使一时落寞,教育带来的根基还在,底蕴还在,以这个民族的体量,就随时都可重新崛起!

后世的那个时代,之所以受尽那般无尽的屈辱,受尽那般无尽的绝望,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满清的闭关锁国,在于没有一个与时俱进的教育体系!

若是那个时代,有一个完善的教育体系,有又何至于,沦落至那般屈辱绝望的境地!

“呼……”

天子目光定格在绵延殿宇尽头的夕阳之上,却是长吐一口气,目光,亦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军队改制完成了,财税改革,也差不多快要完成了,接下来,也不过是对军队,对财税政策的修修补补。

未来的大恒,重中之重,必须是在教育之上!

再难,哪怕穷他一生之力,他也得给这个民族,留下一个完善的教育体系!

“武院那边,教材编辑好没?”

天子转身,缓缓出声。

“回禀陛下,还没有。”

王五立马回道。

天子再问:“孔府那边呢,弄完没有?”

“已经递过来了。”

王五说完,立马小跑至天子桌案一册的书架上,利索的从中抽出了一几本书册,又小跑至天子身前,恭恭敬敬的将这几本典籍递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接过这几册典籍,随手翻看片刻,却也是忍不住一笑。

这孔府,倒也着实是识时务。

他对孔府的要求有三。

其一是配合朝廷鼓吹新学。

其二是从孔孟之道中,找出新学的立足根基。

其三,则是将新学,融入孔孟经义之中。

其一,其二,显然不是什么难事,如今孔府子弟,到处鼓吹着新学,而且还是引用孔孟经典鼓吹。

其三显然就有些困难了,他也没想到,这孔家,在灭族之危的强逼之下,竟然如此利索的就整了出来。

以孔孟经义,诠释着新学之重!

显然,只要贯彻至教育体系中,一两代人的时间,就足以让新学,完美的镶嵌进这个民族的文化体系之中。

鱼和熊掌,亦是可以兼得。

“这孔府,倒也挺识趣的!”

“陛下神威盖世,借孔家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触犯陛下天威……”

王五拍着马屁。

天子瞥了一眼王五。

“他孔府,要真是不敢触犯天威那就好了!”

“朕要是不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不让他们知道,朕是真的要灭他们的族,掘他们的根,他们哪里有这么容易听话!”

王五讪讪一笑,不敢多言。

天子目光闪烁,隐隐有寒光闪烁,片刻过后,天子随手将这几册典籍丢给王五:“送去让徐光启看一下,看完之后,再送到内阁去,要内阁召集人再研究一下,没有问题,就送到礼部去!”

……

第五百二十七章 如何逃?怎么逃? “下雪了……”

海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

卢象升一身布衫,伫立院中,一触即化的雪花,带来的冰凉之感无比沁人。

“又快一年了。”

施邦耀轻喃自语,原本意气风发,已然彻底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难以消散的愁绪。

“今日来我府中,就是为了感慨一两句?”

卢象升瞥了一眼施邦耀,却是随口打趣一句。

“除了感慨一下,我又还能做什么?”

施邦耀长吐一口气,神色却更是黯然。

卢象升皱眉,似有不解,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出口,这南明的窝里斗,他早有听闻,他能置身事外,哪怕为一介草民,也已是幸运,哪里还有自己一头栽进去的道理。

“别顾忌什么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一介草民!”

施邦耀摆了摆手,惨淡一笑。

“挺好。”

卢象升点了点头,目光流转,却是下意识的看向北方的方向,哪怕他已经脱离大恒军事已久,哪怕他也没有什么信息获取渠道,但那江河重镇,大军汇聚,在他脑海中,俨然有着清晰的脉络所在。

他很清楚,他那位陛下的作战风格,从来不屑于用什么奇谋,无论劣势还是优势,永远都是让对方找不到丝毫漏洞的堂堂正正之师,横推而来!

以他对大恒军力的了解,南明的存在,在一开始,是在严峻局势下的取舍,放任内部严重的隐患脱离大恒,汇聚之南明。

但那一场大战结束之后,南明还能够存在,几乎就很是显然了。

南明,绝对已经成了他陛下手中的棋子,一个粪缸的角色,这一两年,多达百万计的官员士绅,从北方逃亡到这南明,便很是清晰的说明了一切。

而这些逃亡而来的官员士绅,也很快就打破了南明的朝政平衡,南北之间的矛盾,必然愈发剧烈。

时至如今,南明这个粪缸的角色,应该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剩下的,就是等大恒休养生息一两年,然后,大军南下,一网打尽,就这般简单。

至于南明能不能撑住,这………显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认为,南明撑不住?”

施邦耀转身,直勾勾的盯着卢象升问道。

卢象升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道:“怎么撑住?”

施邦耀沉默,他不是不懂兵事之人,自古南北之争,重在江河天险。

那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灭亡南宋,屡屡受挫,也是因江河天险之因,后,直到蒙古也练就了水军,才借助军力优势,一步一步的灭亡了南宋。

但南明……

“我等,恐怕已经是那位陛下的棋子了!”

施邦耀仰天长叹,神色更是黯然。

北方的事情,对他而言,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借赋税大案整肃吏治,然后实施那几乎不可能实施的改革,直接把刀架在了孔府的脖子上,然后鼓吹起现如今那所谓的新学……

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每一件事,都在那位天子的雷霆意志之下,贯彻实施了。

如此之魄力,如此之执行贯彻力,着实让人惊骇。

而他为之苦心造诣的南明……

想到朝堂地方,乃至军中的种种乱象,施邦耀心中不由一苦。

南北之争,一开始虽也存在,但在那最初之时,双方大都是忠心体国之人。

随着时间推移,近一两年越来越多的北方士绅地主逃亡而来,南方越来越多的士子踏入官场,那脆弱的平衡,无疑是瞬间失控。

南北两派,早已彻底撕破脸皮!

而他施邦耀,不过是这斗争之中的一个失败者而已,有心杀贼,却终无力回天!

“行了,别想了,闲云野鹤,了然一身,也是件好事。”

卢象升拍了拍施邦耀肩膀,随即,便朝堂中而去。

“闲云野鹤……”

施邦耀微喃,眼神却是愈发暗淡。

他若是闲云野鹤,又何必一头栽进这让人绝望的烂摊子中!

风雪越来越大,在呼啸的海风之下,很快,便将泉州这座城池,彻底染上了一层银装。

在泉州城正中心,原先的泉州府衙,如今的南明皇宫,此刻,自然也已经是银装素裹。

皇宫虽经数次扩建,但相比较南北京城的皇宫,无疑是堪称简陋至极,当然,在这泉州城,乃至整个南明,这座皇宫,依旧是皇权的象征。

大明靖武帝,法统大义正宗得不能再正宗,只不过,天子年幼,终究难以将法理大义,转为真正的权利。

同样也是乾清宫,小天子一身衮袍,似乎是刚从朝堂回宫,只不过,当行至乾清宫殿前台阶之时,小天子,却是突然停下了步子。

王承恩疑惑,望着眼前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天子,正欲开口之际,小天子却是缓缓转身,稍显稚嫩的面容,已然满是沉稳之色,着一身天子明黄衮袍,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威严之感。

许久,小天子才缓缓出声,声音稍有稚嫩,却更显沉稳。

“大伴,你说,若是李叔在这里,他会怎么处理朝堂的党争?”

王承恩愕然,这……他能如何回答……

满朝诸公,天下官员,不顾内忧外患,内斗不休,这和当年先帝临朝,秦公掌权之时,有何区别?

当年先帝敢清洗朝堂,是因为有秦公手握大军。

如今那位敢朝整个天下挥舞屠刀,杀得血流成河,那是因为,一场场战无不胜的辉煌,铸就了无上天威,百万大军随令而动,又有何人能反抗?

但现在,这朝堂……

王承恩沉默。

“没时间了。”

小天子摇了摇头,遥望北方,他似乎可以清楚看到,曾经那个对他言传身教,只手擎天的巍峨身影,正大刀阔斧的梳理着整个天下,滚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那一个糜烂的天下,亦是愈发安定。

是一年,还是两年?

那战无不胜的兵锋,恐怕就会在那巍峨身影的意志之下,马踏江南!

这一次,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海外?

这一次,还会有机会嘛?

水师连番大败,如何逃?怎么逃?

……

第五百二十八章 国公之谋 时至年末深冬,京城更早已是染上了银装。

年关将至,这座巍峨的皇宫之中,亦是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张灯结彩,新年的气氛,在这座京城,已然出现。

乾清宫殿前走廊,天子身披狐裘而立,殿前雪地,众皇子皇女玩闹。

天子身旁,则是大恒的徐枫与赵武这两位国公。

“伪明那边,你们可曾耳闻?”

天子注视着玩闹的皇子皇女,随口出声。

徐枫赵武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徐枫朝天子一拜:“臣有所耳闻。”

说完了徐枫沉吟一会,才道:“南北之争,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施邦耀一干实干之臣,或被贬职,或被罢免,还在伪明朝堂的,也被排挤得没有什么话语权……”

“军中的话,也是斗得不可开交,”

“地方与朝堂,各将领之间派系争斗……”

“之前还闹出了有伪明将领给我军通风报信,坑害友军的事情……”

“水师那边,李定国干得不错,多次出动水师打击,使得如今郑芝龙与伪明朝廷愈发离心离德,前不久还因澎湖驻军问题,郑芝龙手下还和伪明水师发生了冲突………”

天子再问:“不动边镇大军,京营不可大动,对伪明用兵,多久可结束战争。”

徐枫再拜:“按总参制定的战略方案来看,最多半年时间。”

“半年……”

天子皱眉,他顾虑的,自然不是南明军力如何,事实上,只要他想,哪怕是现如今,也可平定伪明。

但平定容易,要稳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北方的改革,多少地主士绅远走江南!

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他改革政策的坚决反对者。

还要江南本地的士绅地主,刀子真要落在他们头上,可不会坐以待毙。

哪怕以雷霆之势将南明事实意义上覆灭,但要稳定江南,没有几十万大军坐镇,,不将整个江南清洗一番,莫说什么改革了,就是安稳都别想安稳!

而这个过程,可不是几个月能够解决的。

“平定江南,重点不在于如何打,而是在于战后如何稳住形势。”

天子缓缓出声:“总参不仅要制定打的战略,也要制定好战后的维稳,镇压不服的战术。”

“臣明白。”

徐枫应声,朝天子一拜。

“京军这边,也要做好准备,他日战起,林丹汗是绝对不会安分的……”

“臣明白。”

赵武连忙回道。

天子看向玩耍的众皇子皇女,沉默片刻,才缓缓出声:

“朕让武院另开一科,对各家勋贵子弟进行培养,尔等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徐枫赵武两人顿时面面相觑,随即,两人也不敢怠慢,立马朝天子一拜:“陛下英明!”

天子摆了摆手,没好气的出声:“行了,不是让你们拍马屁,是让你们出谋划策!”

如此,两人再对视一眼,随即,赵武拱手出声:“回禀陛下,我大恒武勋,皆是随陛下南征北战而起,年龄大都正值壮年,子女的年龄,也都不大,正是需读书明理之年纪。”

“但各家武勋将帅,大都坐镇一地,或统兵在外,家中子弟难得管束。”

“假以时日,恐纨绔子弟遍地,倚仗父辈威风,惹是生非,肆意妄为……”

“但若严加管束,好生培养……”

“臣以为,陛下此意,为上上之策。”

天子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二娃子:“你呢,怎么看?”

“臣以为可。”

徐枫点了点头:“前明武勋糜烂之教训,尚历历在目,不可不为此预防。”

“行。”

天子点了点头:“明日早朝,你们两个拟个章程递上来,在朝堂之上议一下。”

“臣遵旨。”

两位国公再拜,随即在天子的示意下,告退而去。

……

“咱还以为陛下都忘记了此事,没想到,这一次又提了出来。”

行走之间,徐枫率先出声。

“哦?”

赵武诧异:“陛下以前还提过此事?”

“几年前吧,那时候,咱还在当三边总督。”

二娃子有些恍惚,他还清楚记得,当时是他第一次与修哥争吵,而争吵的源头,就是不想让修哥再那般愚忠……

眨眼几年,什么都变了……

“此策着实可以。”

赵武点了点头:“京军事物繁忙,家里那几个混小子那叫一个无法无天,府里的那些人,也管不住,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闯大祸。”

说到这,赵武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了徐枫,没好气的道:“你家那大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跑我家来找我家二小子玩,把老子的书房都给烧了!”

听到这话,徐枫亦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些年领着各个要职,家里事,他还真没精力去管!

得亏几个小子都还不大,不然的话,光是擦屁股,他估计都得头大。

思绪流转,徐枫突然摇了摇头:“陛下此举,定有深意。”

赵武脸上笑容消失,两人对视一眼,一切皆是了然。

显而易见,改革已经进程过半,接下来,就是回归正常秩序了。

正常秩序的阻碍,首当其中,自然就是各地藩镇。

坐镇一地,军政尽掌,这般权利,享受过,又有谁能心甘情愿的放下。

造反的话,估计没有谁会有这个胆子,也不至于这般愚蠢。

但暗中捣乱的话,绝对是少不了的,那么一股力量,谁都忽视不了!

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陛下的意志,谁也阻挡不了,真要惹怒的他们的这位陛下,可不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了。

沉默之间,徐枫却是突然出声。

“先说好。”

“什么?”

赵武惊疑。

徐枫神色严肃,紧盯着赵武,不容置疑道:

“不识趣的,本督会提前处理掉!”

对视片刻,赵武深吸一口气:“你看着办,蠢货的话,留着也没用,反倒害了别人!”

说完,赵武沉默一会,又道:“周遇吉那边,你也得沟通一下,陕西那边,可都是他的旧部。”

“周遇吉那边,咱早就说了,他现在,陷在朝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头大得很。”

“这边的尾巴,他巴不得咱帮他处理好,不然的话,一旦牵连到他……”

………

第五百二十九章 赋税与天灾 “呼……”

直到两位国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天子才缓缓收回了目光,再一次看向殿前广场上嬉戏的众皇子公主身上。

时至如今,就后代而言,他自然完全没了从前的忧虑,本身正直壮年,便已有八个皇子,四个公主,后代延续,已然完全不是问题。

可以预料的是,在未来,他的后代,必然会越来越多。

或许随着大恒对外界的征服,随着大恒国运的延续,随着他预想中对他这些后代的布局,他的血脉,恒之李姓,也会遍布这个天下,乃至,遍布这个世界……

种种思绪在脑海之中闪烁,天子却是愈发的恍惚,这些,是他想要的嘛?

天子向来坚定的眼眸,亦是罕见的暗淡了几分。

“陛下,赋税账册统计清楚了。”

天子思绪纷飞之际,王五快步而来,朝天子一拜道。

在这一道声音影响之下,天子思绪亦是缓缓回归现实,随手接过王五递来的账册,便转身朝殿内而去。

见此,王五亦是紧随天子身后,走入乾清宫中。

天子走进偏殿,一旁宦官立马上前,卸下天子所着之狐裘,另有宦官宫女端来热茶与炭炉,至于天子身前。

刚翻开奏本,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外面天寒,送各位皇子皇女回宫。”

“老奴这就去。”

王五立马领命而去。

天子之目光,亦是再次定格在这昭武三年的赋税汇总账册之上。

尽管早有预测,但真当看到这个汇总数字之后,天子之神色,还是凝重了许多。

昭武三年,无疑是特殊的一年,自昭武二年年末,赋税大案掀起,时至如今,也未彻底落幕,仅仅是初步统计,涉及此赋税大案者,已然不下百万之数,当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在察觉到风声后,便逃到了江南去了。

但尽管如此,这场赋税大案涉及之人数,纵览古今各大王朝的大案,亦是堪称青史之最!

当然,涉案人数虽青史未有,定罪之人亦是青史罕见,但真正杀的,却是极少数。

绝大部分被逮捕的涉案之人,只要非是罪大恶极,最终的结果,最多也只是流放辽东。

毕竟,这场赋税大案,其最终的目的,并非是追查赋税,甚至,追查赋税,都只是完成最终目的的过程中附带的一个结果。

赋税大案,真正的最终目的,是打击地方乡绅地主,破坏各地的传统秩序,给新秩序的建立,提供助力。

而各地传统秩序的打击,毫无疑问,自然会影响到朝廷的赋税。

昭武三年,整个大恒,赋税总收入,粮只有一千二百三十二万石,较之战乱不休的昭武二年,都少了两百多万石!

银的话,较之昭武二年,倒是有所增长,从昭武二年九百三十余万两,增长至一千二百六十八万两!

注视着这个赋税钱粮总数许久,天子才长吐一口气,显然,这个赋税钱粮总数,充分证明了昭武三年这一年大恒的特殊形式变化。

目光流转,一条条具体的赋税数字映入眼帘,目光最终亦是定格在了辽东与宁波市舶司这两处特殊之地上。

大恒的赋税改革,时至昭武三年八月,才正式开始实施,时至如今,距离彻底落实,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故而,整体改革对赋税的变化,在这昭武三年的赋税收入上,倒也没有什么影响。

但辽东和宁波市舶司,这两处改革先行地,倒也确确实实体现出了改革之后的优势所在。

辽东一地,昭武三年赋税总收入,粮:二百三十二万石,银:一百九十八万两。

以不到百万人口,贡献了大恒总赋税的六分之一!

而宁波市舶司,昭武三年总关税收入更是高达两百九十三万两之多!

看着这两处地方的赋税收入,天子亦是难得露出喜色,但很快,当看到下方的开支数字之后,天子神态之间的这一抹喜色,亦是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昭武三年一年时间,赈灾耗费粮四百一十二石,银两百六十五万两,仅仅赈灾之粮,便占据了总赋税之粮的三分之一!

而按照他的指示,赈灾,一向皆是以工代赈,即各地组织灾民,或修缮道路,或修缮城防,或组织开荒………

若是有多余土地,更是如辽东那般,分配土地,给予口粮,分配农具。

这也是为何赈灾亦是消耗了两百多万两白银的原因!

一个国家,赈灾的所耗粮食,占据一年赋税总收入的三分之一,这显然是极为危险的一个数字。

毕竟,对一个国家而言,赈灾,应该只是极个别的情况,而非如现如今的大恒一般,赈灾消耗,几乎成为每年财政的常态数字,且年年增长,越赈越多!

天子放下这一册账本,沉声道:“去,把今年各地天灾汇总拿过来!”

一旁宦官立马小跑着至正殿,从天子桌案之上,拿起一本簿册,便小跑而归,递到了天子面前。

看着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灾情汇报,天子神色亦是愈发凝重起来。

尽管他对如今的天灾心中有个大概,但当这一年的灾情明细汇总至一起,天子心中,亦是忍不住为之颤栗。

昭武三年,陕西,山西,河南,四川几省之地,几乎大半个北方,都是处在旱灾的影响之下!

唯一的区别,就是旱灾的严重程度而已。

但……天子也曾在底层挣扎过,又岂会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旱灾严重与否,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那般完善的水利系统,且,这个时代的作物,也没有后世那般优良,再加之高昂的佃租以及固定的小农经济。

如此种种之下,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对天灾的承受能力……或者说,对天灾,根本没有任何抵挡的能力!

稍有天灾,便是作物欠收,乃至作物绝收的场景。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显然都必须是毋庸置疑的赈灾!

如若不然,那就必然是从灾民,演变成流民,或者演变成民乱!

而据他所知,这小冰河时期,对气候的影响,还远远没有达到巅峰,距离结束,更是遥遥无期!

第五百三十章 源头 “灾情还会严重……”

“改革之后,田地分了,百姓抗灾能力,应该能够增强一些……”

“但……百姓的承受能力绝对有限,且灾情影响之下,赋税钱粮收入,也绝对会受到影响……”

“无论如何,必须保证充足的赈灾之粮……”

一个个念头在天子脑海里流转,随即,天子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一本堪称用鲜血铸就的抄家之册!

昭武三年,借赋税大案,清查天下,一年抄家所得,皆在这册子上记录!

银两千九百万四十余两!

粮一千零八十三万余石!

目光定格在这似触目惊心的数字之上许久,天子却无丝毫喜色。

这一次,抄家,虽是收获颇多,也对改革以及天下稳定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而抄家之事,皆是由锦衣卫负责,他也在锦衣卫任职过,其中的潜规则,他自然门清。

真实的抄家所得数字,层层分润之下绝对大大超过了这个上报数字。

尽管这个时期,正是海外白银大量流入中原的风口时期,但如此恐怖的一笔财富,也绝对对民间财富,造成了天大的打击。

当然,这也只是次要之事,将其当成一次强硬手段之下的财富再分配,也不无不可,毕竟,内帑钱粮再多,他也不会把钱粮堆在库房生灰,最终,还是会用出去。

最重要的是,抄家抄得再多,也终究只是一次性收入。

昭武三年的赋税钱粮总收入,事实上,还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昭武一年,昭武二年,那一场跨越两年时间的立国之战,虽稳定了国运,但造成的财政空虚,却也非是一年两年能够解决的。

而且,自他掌兵征战起,便制定了完善的封赏完善体系。

从崇祯初年,到如今昭武三年,这么多年,数不尽的战争,因战争而阵亡的将士,已达四十余万之多。

而按照抚恤条例,朝廷需要供养的牺牲将士亲属,亦是达二十余万户之多。

而这,还是每年必须的硬性支出!

再加上海量的赈灾钱粮,以及大恒其他各项硬性支出,还有那场立国之战打出的巨额财政亏空……

以及……只会越来越严重的天灾……

更别说,还要教育体系的改变,还有,很多很多他想做的事情。

纵使来年改革成功,赋税收入暴涨,想要彻底达成收支平衡,乃至财政结余,也依旧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当然,若是算上这巨额的抄家所得,那自然是有天大的盈余,但,抄家收入,也只不过是一次性收入而已,真正想要达成良性循环,还得靠赋税收入。

重重思绪流转,天子亦是骤然起身,目光亦是瞬间定格在了殿中舆图之上的江南之地!

江南,很富!

经他清洗屠戮,接收了百万有余的士绅地主的江南,更富!

可供他掠夺的钱粮,很多!

收复江南,彻底改革,可持续的赋税钱粮,更多!

还要,收复江南之后,彻底放开海贸,那必然会成赋税重心所在的海贸关税!

只有收复平定江南,南北互补联通之下,大恒的财政,才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才能支撑起他的种种关乎国运根基的大策。

“一年……两年?”

天子轻喃,心中俨然已经有了决断。

“传内阁诸臣入宫。”

天子将手中奏本放下,缓缓出声。

“老奴这就去。”

王五领命,告退而去。

天子起身,最终于那一副大恒乾坤图之前停下步子。

“赈灾……”

天子此刻,思绪却不在如何平定江南之上,反倒是再次纷飞至这些年的天灾之上。

若小冰河时期不消退,天灾是避免不了的事,而这个时代,对天灾的承受能力是极其有限的。

有灾,就必须赈灾。

但自古以来,天灾,意味着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但对某些人而言,天灾,就是一场盛宴,一场层层分润贪墨的盛宴。

再严苛的管束,也不可能禁绝这种贪污。

就如这昭武三年,如此耗资巨大的赈灾,其中绝对有相当一部分,进入了某些人的口袋之中。

他这个天子,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尽可能的严格监督,然后查到了,再杀猪。

而自古至今,赈灾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以工代赈。

召集灾民,行工程之事。

某种意义上,和后世的大基建并无太大区别。

后世之大基建,在于拉动内需,振兴经济。

而这个时代的以工代赈,亦是可以看做古老的大基建,只不过最终的目的,是在于能够让赈灾的粮食,真正到需要的灾民手中。

“修路,兴修水利,治理河道……”

天子轻喃自语,这些他想要做的大基建之事,事实上,和以工代赈的工,是同一件事。

而这些基建之事,只要成体系有组织的去做,毫无疑问,必然大大增加百姓们对天灾的承受能力,也必然振兴一地。

而且,有了水泥的出现,从前许多不可能完成的工程之事,亦是有了解决的可能。

而征发徭役行工程之事,与以行工程之事,行赈济之实,这可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钱粮啊……”

最终,天子轻叹一声,目光却是再次定格在了江南之地上。

实际目的为赈灾的以工代赈,都耗资如此巨大,那实际目的为工程之事的基建,赈灾都成了顺带之事,耗资必然更加巨大。

以目前大恒的财政,显然支撑不起大规模基建之事,哪怕只是单纯在灾区行基建之事,也支撑不起!

若真要实施的话,必然是得靠那抄家所得钱粮来支撑。

虽说也算是财富再分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但抄家所的,终究是不可持续的一次性收入,总有耗尽之时。

最终,还是得指望一个良好的财政体系,来支撑起这些种种大策。

毫无疑问,如此这般的话,平定江南之事,就必须早日挪上日程。

思绪至此,天子亦是摇头轻笑,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江南乱了这么多年了,也确实该好好梳理一下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时不我待 “陛下,阁臣们都在殿外等候了。”

王五快步走进殿中,立在天子身后,躬身一拜道。

“让他们进来吧!”

天子转身,瞥了一眼王五身上沾染的风雪:“让御膳房准备几碗姜汤,你也去喝一碗。”

王五一颤,噗通跪倒在地,高呼出声。

“老奴叩谢陛下隆恩。”

天子目光稍闪烁,摆了摆手,便转身步入侧殿之中。

“臣,参见陛下。”

很快,几位阁臣便步入了殿中。

“坐吧。”

天子指了指殿中的几把椅子。

“谢陛下!”

几位阁臣再拜,随即恭敬落座。

天子将手中奏本放下:“前门大街重修的进程如何?”

“内廷这边,材料供给充足,目前已经快要完工了。”

陈奇瑜立马起身道。

天子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站到了这一副大恒乾坤图面前。

见此,几位阁臣对视一眼,亦是接连起身,紧随至天子身后,看着这一副宏伟的大恒乾坤图,皆是有些疑惑。

“几位爱卿可记得,前明崇祯初年,有那些地方受灾?”

天子依旧注视着舆图,出声问道。

“回禀陛下,前明崇祯初年,受灾之地,主要是集中在陕西米脂,凤翔几地,只不过,当年赈灾不利,导致灾情糜烂……”

“是啊。”

天子点头。

“前明崇祯初年,还只是陕西几个地方的旱灾,崇祯二年,灾情几乎就遍布了大半个陕西,甚至还波及到了山东,这么多年下来,灾情一年比一年严重!”

“这昭武三年的灾情汇总,你们想必也看了。”

“大半个北方,都在旱灾的影响之下。”

“从大恒立国以来,赈灾钱粮,年年高涨,今年一年,仅仅赈灾之粮,便达四百多万石,占据了全年赋税总收粮的三分之一!”

说到这,天子转身,看向几位阁臣:“几位爱卿想必都知道,这还是未曾彻底展开赈济的结果。”

“若彻底放开赈济,消耗之粮,再增个一两百万石,恐怕还算是少的!”

几位阁老面色沉重,此时此刻,也不敢多言。

天子转身,至龙塌坐下:

“从前明崇祯初年,到现在,这么多年,灾情不仅没有停止,还一直愈演愈烈!”

“几位阁老,就没有想过什么有效的措施?”

此言一出,来宗道几人对视一眼,随即,刘起元站出,朝天子一拜:“启禀陛下,臣与诸位阁臣,也多有商议,但朝廷钱粮实在是不宽裕,根本无力实施……”

听到这句话,天子眉头一皱,心中却是骤然涌出一股无名之火!

动辄朝廷没钱,动辄朝廷钱粮拮据!

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何让朝廷有钱,如何让朝廷财政宽裕!

只知道盯着他这个天子费劲心血操劳出的一点家底!

诚然,这些家底,也是国家的,他也必然会用在这个国家上,但,为国之重臣,在这千古大变之时,却还始终抱着前明的裱糊匠心思,得过且过!

“前明之时,天下糜烂,所有人都是得过且过,朕不愿,朕一步步的扫平天下,一点点的革故鼎新!”

“朕给尔等权利,是要尔等跟着朕,一起重铸盛世,这也难,那也难!”

“什么事,都往朕这里推,那你们告诉朕,尔等在干什么?”

“现在的大恒朝,还需要裱糊匠嘛?”

“陛下息怒!”

阁臣拜倒,众宦官亦是立马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天子猛的起身,神色已然冰冷,但随即,天子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怒火,来回踱了几步,沉默许久,天子才在众人胆战心惊中缓缓出声:“都起来!”

“谢陛下!”

众人亦是小心翼翼的起身。

天子扫了一眼几位阁臣,冷色依旧:“天灾持续,朝廷也不能一直被动的赈灾,每年那么多赈灾钱粮,名为以工代赈,也没见真弄出什么有用的工程来!”

“如今水泥研发出来了,也投入了使用,效果既然不错,那就推广出去,治理河道,兴修水利,修筑道路,都可以用,在各个灾区以工代赈……”

听到天子这话,几位阁臣原本沉重的神色,却皆是闪烁一丝异色。

受灾之地,可是遍布大恒天下………

工部全权统筹的话,那就是统筹整个大恒天下的以工代赈事宜……

几位阁老神色各异,显然都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沉重之色,在这一刻,却是消散了几分。

“赈灾不可避免,那就要让赈灾的钱粮,用得更有价值!”

“水利设施修好了,道路修通畅,田地也陆陆续续分给百姓了,数管齐下,百姓的抗灾能力才能增强……”

“尔等先拟个详细章程出来,看看需要多少钱粮!”

陈奇瑜迈步而出,朝天子一拜:

“敢问陛下,如此以工代赈,是所有灾区皆是如此行事否?”

天子眉头一挑:“怎么,大恒境内,还有不是大恒之土的地方?赈灾还要分先后?”

“臣妄言!陛下恕罪!”

虽是如此,陈奇瑜却是面露喜色,几位阁老在听到天子这话后,也皆是眼前一亮。

天子瞥了一眼几位阁老那眉宇间清晰可见的喜色,沉声道:“每一处工程,都必须登记造册,记录工程造价,各项开支消耗,记录负责人以及参与工程之人,并且,在工程处刻下相关负责之人。”

“任何一处工程完工,账册四分,一分置于当地县衙,一份置于所属府衙,一份置于户部衙门,一份送到内廷保管!”

“臣遵旨。”

几位内阁阁臣皆是一拜。

“退下吧,尽快把章程拟出来,过完年后,便按照新的以工代赈之策实施。”

几位阁臣退下,天子注视着几位阁臣步入殿外风雪之中,心中的怒火,亦是缓缓消散。

直到几位阁臣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天子才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这一副大恒舆图之上。

许久,天子却是长吐了一口气,神色,俨然带着几丝自嘲之意。

他这些年,不管是统兵作战也好,还是治国理政也罢,似乎,都是在剑走偏锋,或者说,是在走钢丝。

从当初统兵,以大明根本无力承担的财政,养纵横天下之强兵,然后,在根基未稳之时,又拉开改天换地的改革序幕。

如今,天下稍稳,他又迫不及待的上马了一个个历史上那些王朝,几代人都不一定能完成的国家根本大策。

一代人,真的能完成几代人才能完成的事吗?

天子真不确定,但他是真的急切。

他这一代,不做出几代人的事,不将整个框架体系铸就完全,后世之君,哪怕继承他的意志,哪怕雄才伟略,想要继续完成他要做的事,也绝对难如登天!

时不我待!

……

第五百三十二章 平地一声惊雷! 风雪之中,几位阁老喜色难抑,似乎这漫天风雪,也浇不灭他们心中的滚烫,

“如今之重,一在改革,二在以工代赈!”

来宗道侃侃而谈,满脸激荡,大恒开国之第一任首辅,本就是天大的尊荣,再加之这改天换地的改革,他必将铭刻青史。

如今,天子这一道新以工代赈之策,面相整个大恒天下,显而易见,当今天子,已经准备让整个天下,回归正常秩序了。

不然的话,也不会让朝堂全权统筹整个天下的赈灾之事,要知道,以前的赈灾,可都是朝堂赈济朝堂管辖之地,武勋赈济武勋管辖之地的!

可以预想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的秩序,终究会回归朝堂…

哪怕他在其中没起什么作用,但为大恒首辅,这份荣耀,可是不会少了他的!

青史之上,他必将再次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刘起元亦是接着出声:“工部要尽快拟出章程,绝不可拖延!”

陈奇瑜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明白,这个以工代赈之策,意味着什么,这事关朝堂权利贯彻的大事,他哪里会拖延!

“对,越快越好!”

来宗道再强调:“必须要在年前将章程弄出来!”

“武勋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可别忘了,京城可是还有两位国公的!”

“而且,现在各地改革局势,还没彻底稳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是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达成一致。

对收回朝堂权利这些件事,显然不会有任何文官会拒绝。

“首辅大人!”

正当几位首辅边走边商议之时,一道声音却是突然从风雪中传来。

“黄大人?”

来宗道几位阁臣停下步子,看向风雪中出现的礼部尚书黄锦。

“黄大人你也是去觐见陛下?”

来宗道好奇问道。

“正是。”

黄锦点了点头,看着四位阁臣齐聚之景,眼中也不禁浮现了一抹诧异之色。

这个点,四位阁老齐聚皇宫,这可是稀罕事。

来宗道问:“可是为了顺天府教育改革之事?”

“首辅大人慧眼如炬,这份章程,礼部上下可是好生忙活了一番。”

“首辅大人你们这是刚从宫中出来?”

“陛下召我等阁臣商议了一下灾情之事,也让内阁拟个章程出来……”

“哦?”

黄锦诧异:“朝廷赈灾已是颇为有力,各地也还算安稳,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来宗道摇了摇头:“陛下的意思是,每年赈灾消耗了那么多钱粮,那就干脆做出点成效来,武院不是弄出了那水泥嘛,就让工部统筹全国以工代赈,修缮水利,道路……”

黄锦恍然,随即客套几句,亦是各自而去。

走了没几步,黄锦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步子亦是随之停下!

“统筹全国工赈?”

黄锦轻喃自语,眸中之亮光,却是愈来愈盛!

随即,黄锦望着手中这封顺天府教育体系章程,亦是难掩可惜。

要是再玩些年,恐怕就是大恒教育体系章程了,这份收权之荣耀,恐怕就是他的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黄锦轻叹一声,倒也看得颇来,步子迈动,亦是朝乾清宫而去。

……

“顺天府教育体系章程………”

来宗道轻喃,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教育体系章程,这是何时的事?”

杨嗣昌有些好奇。

陈奇瑜回道:“此番教育体系章程,始于新学,目前应该是准备在顺天府试点实施,就是前段时间的事。”

杨嗣昌点了点头,他刚从山东归来,再加之朝中根基浅薄,不知道,倒也正常。

“财税改革,教育改革,还要这赈灾工程之事……”

刘起元摇了摇头,神态却是有些凝重。

欢喜归欢喜,但这些事情,无一不是一朝一代,尽全力都难以完成之事,如今之大恒,接连上马这么多事……

几位阁臣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沉默,但奈何,在这昭武一朝,在这国家大策之上,又有何人能劝谏,敢劝谏。

至少他们,不敢。

……

时至年关,一年的风起云涌,似乎已至尽头,可在这年关之时,平地一声雷,却是于这风雪之中炸响。

一则是武勋子弟集中入武院少科就学。

二则是顺天府教育体系试点实施。

三则是以工代赈成体系章程,由以前的内帑拨钱粮,各地赈济,至现如今内帑拨钱粮,由工部直接统筹,准备面相全国实施。

当然,这些,还远远算不上搅动风云的一声雷,只能说是政治的风向标变化。

至于改革……沸沸扬扬近两年了无论是朝堂亦或者民间,早已习惯。

若仅仅如此,昭武三年这风起云涌的一年,或许就这般安安宁宁的结束。

但随着接连数个边镇督师出事,昭武三年的风起云涌,亦是被彻底引爆。

昭武三年,十二月十日,军法部第二巡查组,巡查至宁夏,以滥用职权,贪污赈灾款项之罪名,逮捕宁夏总兵周怀总兵之职,押送入京调查查,同时被撤职调查之将领,多达十三人。

十二月十三日,太原军法司以暗通敌寇之罪名,卸下太原督师常平之职,另有太原各部将领,共计十八人一同押送入京,接受调查。

十二月二十日,军法部第一巡查组至成都,以贪污军款,勾结朋党之罪,逮捕成都总兵胡威,另有四川各部各卫将领,共计一百五十八人被逮捕,就地处决,明正军法!

同样是十二月二十日,开封军法司以违逆改革大策之罪名,卸下开封总督吴兵之职,另有开封各部将领共有二十三人,被一同押送入京,接受调查。

消息传出,自然是平地一声雷!

朝野文官士绅弹冠相庆,军中暗流涌动。

时值年关,一个个在外武勋,更是罕见的以各种理由往京城而来。

这个昭武三年的新年休沐,阖家团圆之际,还未开始,便彻底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

………

第五百三十三章 新年 新年之际,京城早已一片新年的欢乐,鞭炮轰鸣,张灯结彩,孩童着新衣,在街头巷尾玩闹着。

忙碌了一年的百姓,亦是难得闲歇,尤其是近来,随着北方逐渐安稳,运河漕粮转运不再如之前那般繁忙。

运河上南北商船渐多,再加之前门大街的重修完工,大江南北的稀奇玩意,在这京城亦是越来越多。

朝野的动荡,倒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京城的繁华,反倒是因为各地武勋将帅率家属纷纷进京,倒也让这京城是愈加繁华起来。

在皇城脚下,京城赫赫有名的勋爵街上,更是一片喜庆意味。

一座座勋爵府,高大的门头皆是悬挂着新年的独特喜庆,而在靖国公府,则更显喧嚣。

新年之际,靖国公宴请诸勋贵,本该是难得的喜庆热闹之时,可在年末的风暴之下,今日的靖国公府,却是显得颇为严肃。

酒宴已经设下,各个武勋将帅亦是已经落座,在往日,此刻定是已经畅饮畅聊,一片喧嚣。

而在此时,全场却是一片寂静,所有武勋,皆是端坐桌后,酒菜纹丝未动,在场一众靖国公府侍女,亦是颤颤惊惊,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都不吃?”

许久,靖国公徐枫才出现在众武勋的视野之中。

众武勋沉默。

“都哑巴了嘛?”

徐枫脸色一沉,声音亦是冰冷了几分。

“公爷,俺们回来,就想问问,胡威他们犯了什么罪!”

“对,公爷,怎么审都不审就直接斩了。”

“弟兄们现在人心惶惶的,是什么情况,总得让俺们知道吧!”

众武勋纷纷出声,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起来。

“犯了什么罪,军法部已经通报给你们了,需要你们一个个都跑回京城来嘛?”

“怎么,是担心军法部处事不公?”

说到这,徐枫环视诸武勋:“还是担心你们屁股下那点屎被揭出来?”

众武勋神色顿时一滞,一个个顿时不敢多言。

“陛下对咱们这些弟兄,何其宽容!”

“你们真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事,陛下会不知道?”

“都他娘的不用查,光是督察院那些人的弹劾,就足以将你们那些龌龊扒得个一干二净!”

“愚蠢!愚蠢至极!”

徐枫呵斥一番,随即,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出声:“你们不是想知道那几个蠢货干了什么嘛?”

“行,本督就告诉你们!”

“他胡威堂堂大恒侯爷,坐镇成都,受天子信任,治理大半个四川,可他干了什么,拉帮结派,跟四川各地乡绅媾和一气,阻碍改革进行,威胁各地官员,瞒报漏报土地,私吞赈灾钱粮,暗杀成都军法司司长!”

“你们告诉本督,他胡威是想干什么?”

“还有开封总督吴兵,贪墨赈灾钱粮,贪墨在开封肆意征发徭役,给他修总督府,强取豪夺之下,占据开封田地三万多亩!”

“还要那……”

一字一句,一声声呵斥,在这靖国公府中响起,堂中数十武勋将帅,亦是无言以对。

大恒,毕竟不同于以往历朝历代,在曾经的历朝历代,开国将帅,大都是征伐四方,帮着开国帝王打江山!

而在大恒,虽也是改朝换代,但每一场大战,他们虽也为各部将帅,但,除了几个国公,甚至连几个国公,绝大多数时候,都未曾脱离过天子的光辉,真正的领兵征伐一方,取得过决定性的战绩。

最多的时候,就是如当年的镇北侯出征,秦公出征,乃至天子御驾亲征,直接指挥调动之下,他们为一部偏师,指哪打哪,取得战功。

一个帮着打天下,一个跟着打天下,其中意义,天壤之别。

从现在的大恒,除了四大国公外,其他,哪怕是侯爵,能有世袭之尊荣的,亦是寥寥无几。

便可以清晰看明白,武勋盛不盛,强不强,并不在于武勋自身,而是在于天子。

自知之明,在场不少将帅,还是有的。

“多的,本督也不多说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自己要清楚。”

“这个年,好好过,过完,该回哪就回哪,把事做好,不该做的不做,不该拿的不拿,本督保证,天大的风波,也绝对与你无关!”

……

靖国公府喧嚣,在内阁首辅来府之中,同样亦是颇为热闹。

来宗道早已至古稀之年,曾经贵为前明重臣,自然是常有宾客满座之时,只不过,随着前明太后干政之后,来府亦是随之落寞下来,而当大恒初立,天倾之局下,来府,更是成了人嫌狗弃之地。

只不过,随着一场场大胜,随着天子御驾亲征归来,随着天下渐稳,首辅府邸,自然而然,再一次成了高门府邸,新年之际,更是喧嚣热闹。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在这大恒朝,尤其是随着当初赋税大案的兴起,朝堂之上,各个官员,也大都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动辄聚会畅谈,基本上除了公事以外,私底下,至少明面上大都是各扫门前雪,不敢有太多交集。

而这一日,在这首辅府邸,几位阁臣,倒也罕见至极的在私底下还汇聚一起。

“靖国公好魄力啊!”

府中花园凉亭,来宗道抿上一口热茶,望着花园雪景,亦是忍不住感慨道。

陈奇瑜皱眉:“首辅你的意思是,此事,非是陛下之意?”

刘起元摇头:“要是陛下之意,就不止牵连这点人了。”

他与当今天子,相处可谓最久,亦是最熟悉,哪里还会不清楚天子的性子。

宽容有,而且,宽容的限度,还很大,只要有功,且不触犯禁忌,还在做事,基本上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一旦真的要把你怎么样,那就绝对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人的事了。

那必然是以雷霆之势,斩草除根,直接从根源抹除问题!

而不是像这次这般小打小闹了。

杨嗣昌点了点头:“那这般看来,几位国公,想必已经通气了,这是在自保啊!”

来宗道摇头:“自保可能有,但本辅觉得,可能还要另一层意思。”

“首辅此言何意?”

“近来国朝接连上马一个个大工程,以目前国朝的赋税收入,哪怕来年赋税收入因改革暴涨,恐怕也难以支撑。”

“纵使这次赋税大案,内帑进项不少,但不管多少,也是无根之水。”

说到这,来宗道沉吟一会,才看向三位阁臣,缓缓出声:“陛下恐怕想平定江南了。”

“首辅你的意思是,几位国公,知晓陛下的想法,这是在稳定军队?”

“很有可能!”

来宗道点头。

闻此言,几位阁臣,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南的方向。

战事一起,他们几乎都能预想到,江南的无尽血腥,人头滚滚!

江南必然也会贯彻改革,要改革,就必然会重演北方的血腥,甚至,以江南的形势,血腥,只会比北方更加浓郁!

为了改革,为了稳定,当今陛下,可从不会妥协,也从不会怀柔,只有一旨令下,便是无边血腥,便是数不尽的人头滚滚!

至于战争能不能打赢,江南能不能收复,这已然完全不在几位阁臣的考虑之中。

胜是必然。

败………天荒夜谭!

第五百三十四章 永远的治标不治本 “卖烧饼咯!”

“糖葫芦!糖葫芦!”

“本店上好的江南丝绸……”

喧嚣之声不绝于耳,视野之中,一片喜庆之下,是街面上络绎不绝的人群。

天子端坐客栈二层,注视着这重修之后的前门大街新年之景,王五立在一侧,躬身汇报着:

“外地入京武勋共有二十二人,现在都还齐聚靖国公府上。”

“内阁四位阁臣,今日也齐聚在首辅府上……”

直到王五话音落下,天子也未有什么神色波动,依旧漠然的注视着街面上的新年之景。

显然,是因为水泥路的原因,这条前门大街,比之往年,要繁华喧嚣了数倍都不止。

注视着这街面之景,天子俨然有些出神,至于王五汇报,天子也没有在意什么,在这大恒,政也好,军也罢,没有他点头,什么事都做不成。

许久,天子才挪回目光,端起桌面上的热酒,抿了一口,却也未曾多言。

见此,王五也不敢再多言,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天子缓缓起身,立于窗前,稍稍挪转目光,便可以清楚看到大街尽头那巍峨的宫城,火光闪烁,灯笼悬挂,兵戈伫立。

天子深吸一口气,目光闪烁,思绪亦是随之纷飞。

巍峨肃穆的宫城,代表着皇权的象征,但何尝又不是束缚皇权的牢笼。

圣天子垂拱而治!

仅此一句,便将臣权与皇权之间的界限,解释得一清二楚。

越过了垂拱而治的这条界限,那就非是圣天子。

他已经无视了这界限,他也可以无视这牢笼。

但后世之君,生于深宫,长于深宫,甚至一辈子,可能都不一定,能够出这深宫。

如此,若能出明君,那才是天大的稀奇!

思绪流转,天子却是暗自摇了摇头,他啊,总是想得太多了,能在他这一代人的时间里,完成他要做的几代事,再安排好下一代,他这一代帝王生涯,就已经圆满了。

再之后的,他想再多,也没任何用处。

指望一套制度,能万年永固,无疑是天荒夜谭。

后世事,终究还只能靠后世人。

“水泥厂那边,可有人来打听?”

不知何时,天子突然出声。

王五一愣,随即亦是难掩疑惑,不知天子此言何意。

最终,王五亦是硬着头皮问道:“陛下所指的是……”

天子摆了摆手,注视着人来人往的水泥街道,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水泥,为国之重器,自然是需要严格保密,如今由内廷商行负责建厂,供应所需,亦是为了保密需要。

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天子却不是很想再让内廷所辖的商行继续成长了。

在当初创立钱庄开始,他所想的,便是利用钱庄收拢钱银,再以钱银创建商行,让他对粮食,盐,铁,这些国家命脉之事,有足够的影响能力。

但现如今,钱庄遍布天下,这是好事。

但商行,一开始他仅仅只是想影响的盐铁粮食,现如今几乎彻底被各个“国有商行”掌控。

前明的那些什么盐引,什么私盐贩子,什么私矿,在商行带路,政策钳制,军政铁拳的打击之下,已然如过街老鼠,在如今的大恒,已然很难再见到了。

当然,若仅仅是如此,在这个时代,这也算是好事。

但有了公权力倚仗的国有商行,是贪婪的,借着前明以及大恒立国之后的乱世,再加之他这个天子,也需要这些商行的存在,来操纵整个天下。

故而,内廷所属商行,就跟一张大网一般,已然覆盖了大恒的方方面面。

私营的商行,体量小的,还可以夹缝求生,但如曾经晋商那般大体量的商行,在大恒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就如辽东昭武三年的商税收入,据统计,百分之九十,都是来源于内廷所属商行。

显而易见,这样的一个商业生态,显然是极其不健康,也极其不正常,甚至,都可以说是畸形的。

内廷诸多商行的存在,在国家动乱之时,是稳定国家的利器,但,随着国家安稳,内廷商行太过强盛,就是阻碍国家发展的存在了。

若再让内廷商行发展下去,那就不仅仅是尾大不掉,再要解决,那无疑又会是一场天大的变革。

除了盐铁,粮食,军械,钱庄这些国之根本外,其余商业,天子更倾向于有限制的市场自由发展。

国营占据主导稳定国家,民营繁荣市场。

显然,要达到这一点,就必须对内廷商行有所限制,制止其近乎无序的扩张,同时让钱庄商行更加正规,更加成体系!

“呼………”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亦是长吐一口气,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源于他的纠结。

他既想保证钱庄商行的良性发展,不愿朝堂文官插手进这钱庄商行,让天子对钱庄商行有着毋庸置疑的控制力,给后世帝王留下钳制天下的重要手段,更不愿看到因钱庄商行属于内廷,而导致的后宫干政,宦官势大。

这一个鱼和熊掌,显然不可兼得。

想要彻底避免某些祸患,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就好比,他若想避免后宫干政,避免宦官势大,就必须,让钱庄以及商行的主导权,不在内廷辖制之下。

不然的话,以后宫之权,以宦官职权,轻而易举,就可影响到内廷管辖的钱庄商行。

而钱庄商行不属于内廷,在他手中,虽然不会影响什么,但后世之君,可就难了!

而且,宦官,至少在地方,没有家族利益牵制,皇帝,就是主子,在皇权之下,会尽心尽力为主子办事。

但官员,而且还是这个时代的官员……

官商勾结,做空倒卖,显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历朝历代的盐铁官营,最终都糜烂到了什么程度,就是很清晰的证明!

有明一朝,为何但凡不走寻常路的帝王,都喜欢外派宦官!

虽说宦官们确实做出了不少不法之事,但最终的目的,还要为了给皇帝弄钱!

在这个时代,皇帝没有钱,还没有弄钱的能力,就谈不上有为,也不可能有为!

但,后世之君愿意有为还好,若是无能且昏庸,掌握这财,搞不好还是祸事!

一切的问题根源,都很是清晰,但……这些问题,却根本不可能根治!

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但这治标,却需要日复一日的坚持。

稍有松懈……

就是糜烂!

松懈时间一长,糜烂蔓延,国运,就必然不可逆转的走下坡路。

纵使出明君名臣,也只能短暂的回光返照。

“若是,如后世那般……”

天子脑海之中,却是再一次想起后世的特殊国情制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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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有事,两更。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大不了回家种地… “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泥路嘛?”

人来人往之间,一身着粗布袍的中年男子,半蹲于地,好奇的打量着脚底下灰白色的水泥路。

街面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对这般驻足打量着路面的行径,显然早已习惯,这前门大街,还在修的时候,每天就不知道吸引多少人来围观,修好之后,各地闻名而来的,更是络绎不绝。

对这前门大街附近的百姓而言,这种奇怪行径,早已是习惯成自然。

不知何时,有一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匆匆跑来,至这中年男子身旁,也蹲下身,上气不接下气出声:

“老爷,打听清楚了,这水泥,属于暂定秘级!”

听到这话,中年男子顿时眼前一亮:“确定?”

“确定确定,俺还花了几两银子打听的,那水泥厂的一个管事亲口说的!”

听到这话,中年男子猛的起身,脸上亦是难掩兴奋。

这一次京城行商,真的是来对了!

对那武院制定的规定,他自然早就打听清楚了,分秘级与非秘级两类,秘级就代表着,一切皆需保密,要做什么用,估计也是内廷那些商行内部琢磨了。

而非秘级,字面意思,显然很是清楚。

这暂定秘级,虽然超出了他所了解的范畴,但仅仅是暂之一字,就很是清楚的说明了,只是暂时!

这水泥如此神效,用处何其多也!

更何况,据他所知,年前朝堂可是准备改变赈灾之策了,行水利,道路工程之事,顺带赈灾!

无论哪一个,水泥,显然必不可少!

而根据他打听到了消息,真正建成,且投入使用的水泥厂,目前还只有京城一处,其他各地,虽也有兴建的消息,但,这些水泥厂,都是为了供应那些工程之事,恐怕没什么余力供应其他方面。

而且,水泥需要,砂石也需要……

一个个思绪流转,中年男子俨然面色潮红,为商者,最兴奋为何?

兴奋于这一个个清晰可见的商机!

“应该还不晚!”

中年男子暗暗给自己打着气,这前门大街才修好大半个月,那一道新以工代赈之策,也没出多久,这块大肥肉,纵使有人已经吃上了,也不可能全部吃了。

“有趣……”

望着这中年男子的兴奋模样,天子却是轻笑一声,天子自然看得出来,这中年男子虽穿的极其朴素,甚至还比不上街面上的普通百姓,但看其言行,绝对是富贵人家出生。

富贵人家,来这京城,不敢穿得好点……

那就更显而易见了,只能是商人,而且还是颇为谨慎的商人。

毕竟,什么商籍,军籍的这些强行划分人种,束缚人性的制度,在这次改革之初,他就已经下旨废除了。

为此,他甚至已经开始给军户,即卫所军户发放饷银,乃至进一步削减了卫所需要上缴的粮食比例。

当然,这饷银,比之只负责操练作战的营兵,只能算是微薄,但这也能很有效避免出现,因军户制度废除,看到民间百姓分田这优厚待遇而导致的军心动荡,乃至军户逃亡现象。

眼下这中年男子,显然某个商行掌柜,而且,估计是外地人。

一个外地商人,打听水泥……

“派人去查一下这个人的底细!”

天子随口吩咐一句。

“老奴遵命!”

王五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连忙告退而去。

天子此刻,长吐一口气,往日的纠结思绪,亦是消散不少。

已经定下的改革之策,注定的商业的繁荣,大恒未来的道路,也注定资本的大肆扩张。

靠他一个人,终究难以将这个蛋糕做大……

况且,改革已经抢了很多人的蛋糕,他也该有所弥补了。

不然的话,那些人,最终的目光,还是会回归到土地上去。

……

“老爷,您准备这么多银子干啥?”

京城北大坊的一座药材商铺中,中年男子急匆匆的便将商铺账面现银全部拿了出来。

“发大财!”

中年男子依旧是难掩激荡,随即看向一旁的商铺管事:“让你去打听的事打听清楚没?”

“打听清楚了……”

“行,去把咱们从辽东那帮人手中收来的参王拿过来,咱们等会就去拜见……”

……

当离开前门大街这一片商业区,映入天子眼帘的,则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番天地。

亭台楼阁已然不见,唯有座座低矮的房屋杂乱的林立着。

路面坑坑洼洼,垃圾遍地,空气中弥漫的臭味缭绕,令人作呕!

前门大街的繁华喧嚣似乎还可以听到,这边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这一幕幕,天子并不陌生,当年他为锦衣卫百户,接触得不要太多。

城外的百姓,大都是以种田为生。

而城里的百姓,则大都是在城里谋生。

如手工业,商铺等等。

城里的各行各业,都需要人。

这些人,则是京城,或者说任何一座城池的底层,是这个时代的工人!

天子行走其中,倒也没有因这贫困之景,而有什么神色变化。

他这个后世的灵魂,对商业,或者说,对资本最大的担心,从来就是官商勾结,压榨工人百姓。

他一直担心后世曾经上演过的事情,在未来的大恒上演。

但很是显然的是,若国之重心转到了商之上,那就必然会让利益阶层的目光,不在局限于土地之上。

就如以往,不管何人,但凡手中有闲钱,都是会想着购置土地,积累家业。

若是有钱便想着行商,都想着以钱赚钱,那土地兼并的情况,就会大大减少,百姓手中有田地,那活不下去了的可能性,自然会极大的减少。

商业的昌隆,也会让这持续了几千年的民族,彻底迈入下一个阶段。

大不了回家种地,这句话,虽是贬义,但对这个时代,无数还吃不饱饭,挣扎着活着的百姓而言,这已然是天大的奢望!

商业资本压榨,总比吃不饱饭,活不下去,要好得多!

况且,人的欲望,是不停增长的,连活都活不下去的情况下,能有一线生机,谁会在乎是不是在压榨剥削?

只有百姓都能吃饱饭,各方面生活条件好了,才会在乎尊严,在乎是不是被人压榨剥削。

到了那个时候……

可……数千年历史轮回,又有哪一个盛世,能让所有百姓都吃饱饭?

思及于此,天子心中的所有纠结,亦是彻底消散!

……

第五百三十六章 官与商 忠武男爵府。

“他们啊,就是吃饱了撑着,俺看啊,陛下还是太仁慈了……”

堂中,孙盛端起一碗肉汤,一口干完,还是忍不住的嚷嚷着。

“行了行了,他们大人物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男爵,嚷嚷个什么!”

一旁的妇人没好气的瞪了孙盛一眼,不耐烦的出声。

“什么叫小小的男爵?”

孙盛顿时来气了:“这整个天下,才几个爵位啊?”

“没有咱这个爵位,咱这一大家子,能住这么大的宅子,能舒舒服服的享受着?”

“这随便走到哪里,把咱这爵位亮出来,谁不得恭恭敬敬的?”

妇人也是有些无奈:“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

随即,妇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那武院少科你打听清楚没,咱家几个小子,是不是都要去啊?”

“废话,当然要去!”

孙盛又盛上一碗汤,大大咧咧道:“五岁以上的,都要去!”

“咱家几个小子,除了小幺,其他的都要去!”

“这多大的好事啊,咱都打听清楚啊,都是请的名师,听说陛下还会偶尔去上一下课,这可是天大的福分!”

“别人家想去都没这个机会呢!”

“咱军中那副将,都想把他家那几个小子先过继到咱这里,弄去武院培训,咱还没答应呢!”

“老爷,外面来了个行商的,说是要拜见您……”

“谁啊?认不认识?不认识的话,轰走!”

孙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自从授了这爵位后,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攀点关系了!

“老爷,那人说,他说柳林镇王家家的……”

“王家?”

孙盛还没出声,一旁的妇人,却是忍不住出声:“是不是当年王大地主家?”

孙盛眉头紧皱:“王扒皮那家伙?”

说完,孙盛又有些疑惑道:“这次赋税大案没把这家伙宰了?”

“好歹也是一个地方的,见一下吧!”

妇人劝道。

“行,让他进来!”

孙盛点了点头。

很快,天子调查的中年男子,便在府中管家的引领下,走进了府中,见到孙盛的第一瞬间,王德胜心中亦满是难言的复杂,曾经他看都不带看一眼的自家佃户,现如今,竟成了大恒朝的勋贵!

此刻,王德胜也不敢多想,快步走上前,便一把拜倒在地:

“草民王德胜,拜见爵爷!”

“王德胜……”

孙盛撇了撇嘴唇:“你这扒皮名字起得倒还不错!”

王德胜冷汗直流,却是忍不住的再次搜肠刮肚回想着,他当年应该没有欺负这一家子吧?

“行了,你这扒皮虽说吝啬,但好歹当年也算是给了咱一家子一条活路,说吧,来找咱,有什么事!”

孙盛大大咧咧的放下酒碗,起身看向拜倒的王德胜。

“草民也是这次来京城行商,恰巧听说爵爷您……”

一番恭维,王德胜随即恭恭敬敬的将那装着银子的箱子还要那一株珍贵的参王摆在了孙盛面前。

“你这扒皮,还要这么大方的时候?”

孙盛瞥了一眼地面的银子还有参王,虽说颇为动心,但也没有到挪不开眼的地步。

他这军职,还要爵位的俸禄,每年随随便便都是几千两银子,更别说,天子还隔三差五的赏赐。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有什么事?”

“爵爷英明!”

王德胜也是顺杆往上爬,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来意说出。

“水泥?”

孙盛有些狐疑:“咱记得你王家,不是什么耕读传家嘛?”

“怎么做起了行商之事?”

王德胜连忙道:“嘿嘿,草民这不是响应陛下的改革政策嘛………”

“咱就说嘛,那赋税大案怎么没把你这个扒皮给砍了!”

听完王德胜的解释,孙盛恍然大悟,随即神色骤然阴沉:“所以说,你现在就来攀附咱,想借咱的权利,来给你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

“冤枉啊,爵爷!”

“草民已经打听清楚了,水泥现在是暂定秘级,以爵爷您的身份,随便都可以打听清楚啊……”

“什么暂不暂定的?”

孙盛疑惑,不过,当听完王德胜解释后,孙盛这才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水泥迟早会解禁,你们这些普通商人也能生产?”

“咱们这些普通商人,就算有资格,但哪里轮得到啊,这不,还得指望爵爷您从中协调一下……”

“爵爷您放心,水泥厂一开建,每年五成利润,就当是草民孝敬您的……”

王德胜说得眉飞色舞,从朝廷定下的新赈灾之策,到水泥的用途……

“听你这样说,那倒是大有搞头……”

王德胜立马添油加火:“对啊,又没有政策不准……”

孙盛摆了摆手:“行吧,到时候那水泥可以了的话,咱再通知你。”

王德胜眼前一亮,得寸进尺的爬了上来:“爵爷水泥修路,修水利的话,还需要用到沙石,这也大有搞头啊……”

“对啊,还要沙石!”

孙盛亦是猛的一拍大腿,只要用水泥,就得用沙石,他还真没想到!

“你这脑瓜子倒也还蛮灵泛,去弄吧,别的地方咱不敢说,凤翔那边,咱还是能说上话的。”

说到这,孙盛神色骤然严肃:“咱先把丑话说到前头,绝不准扯咱的虎皮干违法乱纪的事,陛下的政策,也绝不准违逆,不然的话,老子一句话,你王家大大小小,就都得进大牢蹲着!”

“爵爷您放心,保证不会,绝对不会……”

王德胜连忙保证道。

“行,去吧!”

孙盛摆了摆手,王德胜起身,恭恭敬敬的退出了这爵爷府。

堂中妇人走出来,颇有些担忧的劝道:“孩子他爹,你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他啊?”

“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孙盛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他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到时候牵连到咱们家了怎么办?”

“你放心,陕西那边,你家男人可是有好几个过命的兄弟,有一个还是凤翔总兵,这扒皮,只要在陕西混,咱随时都可捏死他!”

听到孙盛这话,妇人脸上的担忧,才消散不少。

………

第五百三十七章 得天之幸! “那人是陕西凤翔人,原本也是当地的地主,在昭武二年初的时候,就将家里田地卖了大半……”

“创立了王家商行,这两年,主要是做药材生意,在凤翔那边,还要做着木材生意……”

“来京城后,四处打听水泥还有朝廷政策的事情……”

“又带了三千两银子,还要一株参王拜见了金吾左卫指挥使孙盛……”

乾清宫中,王五毕恭毕敬的汇报着,心中却是不由有些忐忑。

盘子就这么点大,要是武勋进场了,尝到甜头了,那可就不是一个两个武勋了,绝对是蜂拥而至。

这可是一个很不好的事情,至少,对于内廷,是一个很不好的现象。

“孙盛来打听水泥的事情没有?”

天子问。

王五回道:“找了驻守武院的忠勇营千户苗功问了。”

“将水泥改为非秘级。”

天子摆了摆手,王五顿时心头一颤,连忙道:“陛下,水泥乃是国之重器,改为非秘级的话,若是流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天子放下奏本,看向王五问道:

“水泥的作用是什么?”

闻此言,王五愣了愣,随即,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水泥的作用,在于工程,而如今灾情之下的新赈灾之策,遍布全国。

灾情刻不容缓,但内廷哪里有这么多钱银,短时间内将水泥厂开遍全国,而水泥厂开至全国了,再严格保密,又能有多大意义?

“行了,退下吧!”

天子摆了摆手,最终,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切,从一开始,就一定要注定,只不过,是他没有看开而已。

从当初他禁止武勋拥有太多田地,就注定了,他必须给武勋一个补偿!

尽管,当初为了弥补武勋,大幅度的提升了武勋将帅的俸禄待遇。

尽管,目前绝大部分武勋,都还是颇为老实,就算捞钱,就算违法乱纪,也只是在限度之中。

但显而易见的事,现在武勋老实,不代表以后老实。

不仅仅是武勋,文官也是如此!

自古以来,人们对土地的执念,已然渗入血脉基因之中。

普通百姓,有点闲钱,都知道购置土地,留下家业,更何况掌权者了!

历朝历代,哪一个权贵,不是坐拥几千几万亩田地,留下一方家业,造福后代。

而他这个天子,压制了权贵们的对于土地利益诉求,自然就要让权贵有另外的利益诉求!

才能避免这些权贵的反噬!

不然的话,他能压制一时,也压制不住一世!

他一死,那就真的是洪水滔天了。

而这个新的利益诉求,在现如今,自然很是清晰。

那就是……商!

尽管官商混合勾结到一起,是个天大的问题。

但在这片官本位的土地上,商,又哪里避免与权贵官员打交道!

以前避免不了,现在避免不了,未来,也避免不了!

任何时代,皆是如此。

纯粹的民营市场,最多局限于小摊小贩,稍稍大一点的商行,背后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可能脱得开官之一字!

按他的本来想法,还是在纠结这官商勾结,准备让市场顺其自然发展,再慢慢调整。

可现如今,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没必要太过杞人忧天了。

纵使官商勾结,只要权贵们的利益诉求,在商业之上,那就能让绝大部分百姓都能拥有田地这个底线。

大不了回家种田,这个退路,也能让百姓拥有。

在这种时代,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这孙盛,自然就是一个信号!

他赚了钱,尝了甜头,自然而然,就会吸引大批权贵朝各行各业蜂涌而去。

权贵们的利益诉求,就有了着落。

财富涌入商业,也能带动民间商业快速发展,一同将商业的这块蛋糕做大,让商业繁荣的同时,也可避免内廷商行的无序扩张,促进商业的正规化。

接下来的,就是根据商业发展,一点一点的完善商税,完善商业制度,以及,最重要的大恒钱庄的制度。

总体而言,这一切,只要不偏离方向,对大恒,显然是利大于弊……

“但愿吧!”

天子长吐一口气,他这一生,能将天下百姓,从温饱线之下挣扎的这个阶段,带到吃饱喝足,想要尊严这个阶段,便已是得天之幸了!

……

昭武四年初,随着天子的一道旨意,一股风波,亦是极其悄然无息的席卷了整个大恒上层权贵。

文也好,武也罢,目光皆是定格在了水泥以及水泥周边事物上。

一场属于上层权贵的盛宴,亦是彻底拉开了帷幕。

水泥,这个新生事物,亦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朝整个大恒天下覆盖而去。

天子桌案之上,关于赈灾工程,关于修缮道路,治理河道,修缮城防的奏本,亦是骤然之间多了不少。

而在这背后,也是天下各地,陆续开建的水泥厂,以及一个个砂石场。

仅仅昭武四年一月这一个月,各地水泥厂都未曾彻底建成,但天下各地,却已经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引得无数人好奇围观的水泥建筑。

修路,修筑水利,治理河道,修筑城墙,修筑房屋……

水泥,似乎成了万金油一般,各种宣传,亦是在各地的商行宣传之下,一点点的彻底为世人所知。

而随着水泥彻底传播的,还要当初那匠人因研制出水泥而封爵,以及水泥生产十年之一成利润的事迹,亦是一点点的贯彻人心,成为一个个传说,流传各地。

而随着事态蔓延,似乎是在众多朝臣的劝诫下,天子思民之困一般,昭武四年二月二十三日,天子下旨,再追加两百万两白银,作为赈灾工程之用!

也在同一天,在这喧嚣沸腾之间,天子却是秘密的增拨了百万两白银至登莱江南两船厂,为造船资银。

当然,真正注意到此次增拨百万两白银的人,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俨然在那各灾区陆续展开的赈灾工程之上……

……

第五百三十八章 时不与我,徒之奈何! 若说昭武三年,是由前明秩序,转为大恒秩序的标志性的一年,那昭武四年,就是整个天下彻底进入昭武治世的开始。

昭武四年一月一十二日,天子拨银二十万两,粮三万石,作为顺天府教育试点改革资银。

昭武四年一月十八日,天子拟旨,颁布迁移辽东告示,凡迁移辽东之民,享三年免农税徭役之策,并按人分配田地十亩。

同时,天子批准辽东巡抚上奏之辽东鼓励百姓生育之策,鼓励政策有三,其一,凡生育家庭,生育儿父母免除两年徭役,即:生一个免两年!

其二,生育不分男女,一胎,赏米三升,二胎,赏银三两,三胎即可免除一年农税……

其三,鳏夫,患病,丧偶……由朝廷拨给钱粮抚养孩童成人!

昭武四年一月十八日,天子下秘旨,秘赐四川,陕西,山东共三十二名县府官员秘奏之权。

昭武四年一月十九日,天子下旨,四川等受灾严重之地一年农税,昭告天下,文宣司宣扬之。

昭武四年一月二十二日,天子下旨,将武院工科从武院剥离而出,于京城北郊选址,新建学社,改名大恒工科院。

昭武四年一月二十八日,天子批准工部上奏之赈灾工程明细,由工部尚书陈奇瑜统筹工程赈灾之事,调集工部户部各级管理一百八十九人,工匠五百八十二人,武院工科学子三十八人,奔赴陕西,四川等各个受灾严重之地,并下旨命调动凤翔,米脂数万大军配合此次工程赈灾之事。

昭武四年二月二十三日,天子增拨工程赈灾之银两百万两,同时秘密增拨百万两白银至登莱江南两大船厂,为造船之资银。

昭武四年二月二十八日,天子下旨,成立两大巡查组,由靖国公统辖第一巡查组,巡查北疆军备,由赵国公统辖第二巡查组,巡查南方军备。

在这个天子意志覆盖天下,顺者昌逆者亡的时代,整个天下,皆是随着天子的意志而动。

至于前进的方向,是好是坏,没有人知道,也没有谁能够质疑,能做到,也只能是顺从。

昭武四年的昭武治世,亦是随着天子的这一道道旨意,在这天灾横行的年头,彻底拉开了帷幕!

北方轰轰烈烈的变革前进,而南方,占据了大半个江南的南明,当然,在大恒朝廷意志之下,从未承认过南明的正统性,一直是以伪明为称。

整个伪明,依旧还是一盘散沙的状态,尤其是随着自昭武三年初,天子一次又一次增拨造船之银,江南登莱两大船厂,如下饺子一般的战船,增强了水师之力后,使得水师在江南海疆连战连捷后,南明的日子,亦是越来越难熬起来。

和曾经的大明一般,江南很富,大明却无法将江南之富,转为己用。

而如今的南明,在这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以江南士绅为根基建立的南明,自然更谈不上将江南财富纳为己用。

而这,自然也成了南北官员的争锋之处。

如今的南明官场,俨然比当年的大明官场,还要荒唐!

北人南下引发的矛盾,几乎囊括了江南的方方面面,而其中,每一点,都足以让南北官员吵得不可开交。

大明靖武帝,虽占据着毋庸置疑的法理大义,但奈何年岁之因,已然如同被世人供奉的泥菩萨一般,高高举起,然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在这种乱象之下,劣币驱逐良币,显然是注定之事,昭武三年一年时间,被罢免,流放,关押的南北官员,已然多达数百人!

其中不乏当初冒着身死族灭之危,只为大明存续的忠臣良将!

而在南明的这种大环境之下,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自然是愈演愈烈!

至于大恒的种种大变,则成了南明官员歌功颂德的大喜事。

什么亡国之策,什么横征暴敛,什么昭武暴政……

似乎,北地百姓,皆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般。

而那成群结队从大恒逃至江南的百姓士绅,似乎也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随着昭武四年初,天子下旨,命两位国公,巡查南北军备的消息,传至江南之后,原本的一片唱衰之声,亦是骤然一滞。

一股难言的恐慌,亦是瞬间席卷了整个伪明朝野。

唱衰归唱衰,但真正的事实是如何,伪明朝堂,自然不会看不清楚。

这一两年,数次组织起对大恒的反攻,皆是损兵折将而归,便已经证明了一切。

正当伪明朝野还在惊恐之间时,北方又一道消息的传来,更是让整个伪明,皆是陷入了恐慌之中。

昭武四年三月初五,天子下旨,调登莱水师南下,与江南水师汇合,联合演练!

一时之间,整个伪明,亦是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但就在这个时候,处在泉州的伪明朝堂,却还是一片混乱。

昭武四年三月二十一,靖武五年三月二十一,泉州皇宫,南明朝堂。

靖武帝依旧是如一个泥菩萨一般,高坐龙椅,默不作声。

朝堂之上,南北文臣武将,堪称泾渭分明,却是还在为以何人为统军,该如何防守,以及守不住,该退至何处而激烈争论。

南北皆有各自的诉求,而南北两派之中的文官武将们,也都有着各自的诉求。

就如郑芝龙这般盘踞台湾已然形同军阀的统帅,自然希望朝廷退至海外,如南居益这般福建本土官员将帅,自然希望死守,就是退至海外,也得削弱郑芝龙的势力,才能退,如沐家这些官员将领,自然是希望退至云南贵州……

各有各的诉求,各派也难以统一诉求,南明朝廷,显然更难统一意志,

小天子一如既往的沉默无言,他也曾想过改变,乃至扭转,但他年岁太小,没有强有力的支柱支撑起他。

忠臣虽忠,但对待他这个年幼天子的任何意见,皆是持审视检查态度……

在没彻底亲政之前,他能接触的朝政,都是大臣们审批过,然后,让他接触学习,至于干涉朝政……

拿什么干涉?

若是有时间能让他长大,让他亲政,他或许也能改变一二……

思及于此,小天子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他李叔……如今的大恒天子……会给他这个时间嘛?

“大恒南下……”

小天子喃喃自语,在这喧嚣的朝堂,根本引不起任何注意。

小天子知道,以目前这种局势,以如今的南明,沉珂烂疾,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他李叔解决北方之弊病,用战无不胜的强军镇压,都用了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危难,时至如今,还未彻底解决。

而他,拿什么解决,甚至,连亲政都还遥不可及,他又能如何?

如此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再次和李叔见面了。

当年在皇极殿中的那一幕,或许,在这座皇极殿中,又将再次上演。

他的命运,应该,就是京城的那一座寿王府了。

而眼前的这些官员,忠也好,奸也罢……

或许就是不久之后,人头滚滚之中的一颗……

又或者,就如当年那般,群臣跪拜迎新帝,再次无情的将他扫至一旁!

时不与我,徒之奈何!

第五百三十九章 没有报仇的机会! “大恒估计要南下了!”

察汉浩特城,握着细作打听来的情报,林丹汗幽幽一叹,自当年被逼撤退后,已然堆积的忧虑,这一刻,俨然又多了几分。

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大恒风起云涌,一个接一个大动作,看得他是目不暇接,在之前,他最期待的,莫过于每次细作传回的情报。

一次又一次奢望大恒因李修肆意妄为的大动作而自我崩溃。

但传回的捷报,却是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那李修威名太盛太盛,击退他们这些外敌后,根本无人敢反抗,甚至宁愿变卖家产,背井离乡,千里迢迢逃至江南,也没几个人敢反抗!

任由他李修肆意清洗,将曾经大明留下的诸多沉珂,一刀一刀的刮干净。

一个衰败腐朽的末代王朝,几乎在他的亲身经历,亲眼见证之下,被那李修,一点一点的革旧鼎新,一点一点的重铸根基……

直至如今,谁都能看得出来,一代镇压四方的盛世王朝,根基已成!

可他,却没有丝毫办法。

当年那等注定覆灭的天倾之局,都让那李修给撑了过来!

兵锋何其凶猛的后金铁骑,举大明全国之力供养出来的辽镇,还要那大恒境内无穷内忧。

还要……他这个蒙古大汗,大半个蒙古的力量!

纵观青史,都未曾有过的天倾之局!

都让他给撑过来了!

现如今,大恒根基已成,他又能如何?他还能如何?

这个问题,从当初被逼无奈撤退,便出现在了他脑海里,直至如今,他依旧还在思考。

“再试一次?”

林丹汗有些犹豫,眼眸深处,甚至有着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许久许久,林丹汗才勉强压制住那深深的恐惧,蒙古大汗的理智,勉强回归。

他是蒙古大汗,就必须得为整个草原考虑!

历史已经清晰证明,任何一个兴盛的中央王朝,最终,绝对会将兵锋对准草原!

封狼居胥!

自古至今,便是中原武人的最高荣耀!

中央王朝的卧榻之侧,不会允许他们蒙古的存在!

汉击匈奴,唐灭突厥,明击大元,如今的大恒,以他李修的性格,收复南明后,第一时间,恐怕就会看向草原!

当年几近镇压草原,打的大明溃不成军的后金,如今是何下场?

屠其族灭其种!

数十万大军,在辽东肆意杀戮了大半年!

哪怕他李修御驾亲征归京,留下的近十万大军,亦是日以继日的扫荡着各地,连山里的野人都抓出来砍了!

当年何等威风的后金,如今,连他麾下一个稍大一点的部族都算不上!

一万可战之士,两万多族人,这还是他收留的下场!

不然的话,后金灭族,恐怕是必然!

可……他日,大恒马踏草原……

何人来收留他蒙古?

沉积岩太久,林丹汗才出声:

“多尔衮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一旁将领立马回道:“多尔衮多次想要见大汗您,属下按大汗您的吩咐,都推脱了。”

“他是念念不忘南下报仇啊!”

林丹汗冷笑一声,说起来,他蒙古,对后金,也是有血海深仇的!

“你去安排一下,送一点牛羊给多尔衮,就说,大恒即将南下,让他带人去试探一下。”

“这………”

部将有些迟疑,这明摆着让人送死的事……

“他不是一直要报仇嘛?本汗给他机会,他难道还不要?”

说到这,林丹汗凝视眼前这位部将:“怎么,你有意见?”

“末将不敢!”

部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林丹汗不耐的摆了摆手,眺望眼前的茫茫草原,眉宇间的忧虑,亦是再次浮现而出。

难!太难了!

曾经那李修,扛着千疮百孔的大明,都能打得他没有半点脾气,更别说如今了!

但对蒙古而言,已经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了,是必须打!是要尽一切可能,去阻止大恒统一崛起之路!

要是阻止不了,那,他林丹汗,恐怕就是最后一任蒙古大汗了!

……

“十四弟,不能听林丹汗的,咱们族人不能再白白送死了!”

阿济格一把拦在全副武装准备出帐的多尔衮面前,苦苦劝诫。

“咱们就这一两万人了,打完了,咱们后金就彻底完了!”

“十二哥,你觉得我们还能怎么办?”

多尔衮面若寒霜,冷冷的盯着阿济格:“他林丹汗收留我们,还划出地界让族人居住,你觉得他林丹汗有这么好心,供着咱们白吃白住吗?”

阿济格有些底气不足:“那……那也可找他林丹汗商量一下,我就不信,他还敢把我们怎么样!”

“他需要把咱们怎么样嘛?”

多尔衮反问:“没有他供给咱们吃喝,咱们就这点族人,这么一小块地方,咱们怎么活下去?”

“咱们现在就是他林丹汗案板上的肉,他想把咱们搓圆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

阿济格底气越来越不足:“那咱们也不能给他去卖命啊,大恒北疆几十万大军,咱们这一点人,冲过去,那就完了!”

多尔衮退回帐中,死死的盯着阿济格,眼中已然带着丝丝疯狂:“咱们后金要延续存活下去,就必须去!”

“大恒南下,林丹汗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要他林丹汗和大恒打起来,咱们才有机会!”

“他们不打起来,咱们就得永远跟猪狗一样,被他林丹汗圈禁着!”

阿济格有些弄不明白了:“十四弟你的意思是……”

多尔衮冷冷的看着阿济格:“十二哥你觉得,咱们还有报仇的机会嘛?”

阿济格顿时沉默,哪怕他再不愿承认,但现如今,莫说报仇了,他们能保住后金这点家业,能够让这点家业延续下去,就是万幸了!

这时,阿济格似乎是想明白了一般,看向多尔衮:“十四弟你的意思是,咱们先顺从林丹汗,待到林丹汗与大恒打起来,咱们再找机会?”

“大恒只会越来越强盛!”

多尔衮言之确凿:“都这个时候了,南明那群蠢货还内斗个不停,只要李修南下,南明肯定挡不住的!”

“天下一统后,他李修,肯定会看向草原,到时候,大恒几十万大军,必然马踏草原!”

“林丹汗他太畏首畏尾了,一有危险,就想着退缩,这样的人当蒙古大汗,这蒙古,也算是气数已尽了!他绝对挡不住李修的!”

“咱们留在这里,大恒打过来了,也绝对不会放过咱们的!”

“说不得还被他林丹汗当做炮灰了!”

“咱们必须趁着这次机会脱离林丹汗!”

“只要大恒南下,林丹汗必然会出兵,他们一打起来,必然顾不上盯着咱们。”

“到时候,咱们就找机会撤!”

说到这,多尔衮猛的转身,指向那漠西草原:“先趁着林丹汗后方空虚,掠夺人口牛羊后,咱们就去漠西!”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漠西草原不同漠南漠北,现在还是各部落争斗不休,大的部落主要有四个,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小的部落数不胜数……”

“咱们过去,绝对能找到落脚之地!”

“只有先保住咱们的这点基业,后金才有希望!”

……

第五百四十章 皇子 “大哥最厉害了!”

“二哥才厉害!”

“牧弟你说,是不是四哥最厉害!”

“唔唔姐最厉害……”

乾清宫殿前,两个小公主领着摇摇晃晃的几个小皇子,或坐或站,对着广场上扎着马步的四个皇子加油助威着。

而广场上,几个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小皇子,在此时,则是老老实实的蹲着马步,一个个咬着牙支撑着。

天子手持一根小竹条,抱手立在几位小皇子面前,见谁松懈,便是毫不留情的抽去,竹条精准至极的抽在松懈之处,天子的力道把握,自然早已登峰造极,疼得小皇子们龇牙咧嘴,却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直道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去,天子才终于出声:“行了,先歇息一下。”

说完,天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丢向李璟:“每人一粒,先服下!”

几个小皇子也不敢多言,连忙凑到了大皇子李璟面前,一人一粒由天子亲手调配的药丸,服下之后,便又排列成行,老老实实的站在天子面前。

天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从今天开始,你们四个,每天卯时三刻,准时在乾清宫殿前集合!”

“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准缺席!”

“听见没?”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几位皇子有气无力的回道。

天子眉头一皱:“是没吃饭嘛?”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顿时让几个小皇子精神起来,一个个小脸憋得通红,用力呼喊起来。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马步重在下盘,锻炼力量,感知气血。”

“你们年纪还小,就不用急着感应气血,水到渠成即可。”

“现在,朕教你们一套刀法!”

“父皇从马上起家,这武艺,就是咱们家的根本!”

“你们好好看,好好学!”

说完,只见一声清脆颤鸣声,响彻全场,纵使青天白日,一道璀璨至极的刀光,亦是清晰可见,就恍若一轮弯月,骤然间在天穹划过。

随即,青砖铺筑的广场上,一道狰狞的刀痕,亦是清晰而现!

刀光再闪,又一道刀痕随之浮现,刀光闪烁之间,尽管天子刻意压制,但纵横四方披靡无敌的杀意,亦是如风暴一般向四方席卷。

几个小皇子,在这一瞬间,也皆是如看到什么恐怖之物一般,吓得后退几步,小脸煞白,话都说不清楚了。

约莫片刻钟之后,闪烁纵横的刀光,才缓缓消逝,天子持刀而立,眼眸微闭,心中,亦是少有的畅快淋漓,自从登基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畅快的演练武艺!

只是可惜……武学一道,他踏足巅峰太久太久了!

也看不到未来太久太久了!

“父……父皇?”

大皇子李璟忍不住出声。

“无妨!”

天子睁开眼眸,扫视了一眼这畅意之下的糜烂地砖,再看向几位皇子。

大皇子李璟,虽难掩惊惧,但也明显强压着恐惧,保持了基本的镇定。

二皇子李寰,虽惊惧,但似乎却更为兴奋,似乎,看到了什么挚爱之物一般。

三皇子李瑾,满脸恐惧之时,现在竟还在轻微颤抖着。

四皇子李休,同样也有恐惧,但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镇定。

“行了,刚才父皇太过忘形了一些,现在一招一式分开演练,你们好好看!”

天子扫了一眼几个皇子的表现,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虽说是三岁看大,但心性这东西,有着太多的不确定。

非是一时之功!

思绪一闪而逝,天子手中战刀,亦是一刀一式,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的演练着,演练同时,天子还一句一句的讲解着。

到最后,演变数遍,四个小皇子跟着学了数遍,天子归刀入鞘,接过一旁宦官递来的小竹条,才再次看向几位小皇子,虽未言语,但意思已然透露的一清二楚。

“嘿!哈!”

“哈,嘿哈!”

几名小皇子,虽年岁还小,但在各自娘亲的教导下,一个个心思也是极为敏捷,一个个连忙握紧小木刀,便有模有样的挥舞起来。

天子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手中竹片不时挥舞,尖锐的呼啸声之下,往往伴随着小皇子们疼痛的尖叫。

这般严厉,亦是看得一旁的众贵妃满脸心疼,但天子面前,再心疼,也没人敢上前劝诫。

倒是一旁抱着牙牙学语小皇子的众后妃,却是满脸羡慕,她们羡慕的,自然是这几个小皇子的年纪。

如今后位未定,储君之位也未定,天子的心思,这么多年了,基本上大家也是心知肚明了。

这四个小皇子,比她们怀中的小皇子,大上一截,就是天大的优势。

毕竟,现如今天子有闲心来教导皇子,几年后,可就未必了。

皇子都不能跟天子经常接触,谈何宠爱,又谈何储君之位。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天子倒也难得闲心,一点一点的教导着。

不知何时,王五匆匆而来,行至天子身旁,躬身一拜道:

“陛下,南北的情报卷宗,已经整理好了……”

“行。”

天子摆了摆手,随手将竹片递给一旁宦官,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才再次看向几位明显偷听着的几个小皇子。

“好生练习,谁偷懒了,今晚就加练!”

随意叮嘱一句,天子也安排谁来监督执行,毕竟,皇子的特殊身份,在没确定老实之前,除了他,要谁监督都没用。

哪个宦官对这几个小混蛋不是极尽阿谀奉承,真正敢认真监督的,也算是个堪用之人,别到时候被皇子们记恨,毁了人家。

直到天子走进乾清宫,几位嘿嘿哈哈个不停的皇子,皆是立马放下了小木刀,一个个没啥模样的坐倒在地,捂着被抽得通红的伤处嘟囔着。

“父皇下手真重,好痛啊!”

李寰龇牙咧嘴的哼哼唧唧着。

“老四你学得还挺快,没挨什么打!”

李瑾眼前一亮,爬起身凑到李休面前:“对啊,老四,你咋学这么快,大哥二哥都没你学得快。”

“也不知道咋回事。”

李休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

李璟出声:“老二,老三,老四,等会咱们好好练练,等下父皇肯定会来检查的。”

“等下练不好,又得挨打了!”

李寰疑惑:“是不是要打仗了?”

“老三,你刚才听到那王老头说没,什么南北情报……”

李瑾摇了摇头,稚嫩的面容更是疑惑:“二哥,我没听清楚。”

李寰神秘兮兮道:“听闻南方北方皆未平定……”

李璟拍了拍李寰:“二弟!”

“干啥啊,大哥!”

“别瞎猜了,你去问也没人会告诉你的!”

“咱们还是安心练武,完成父皇交代的事情……”

李寰不甘心的嘟囔着:“好……好吧!”

……

第五百四十一章 南攻北守! 桌案上,两摞卷宗整齐的堆放在桌案两侧,天子落座,扫了一眼两摞卷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让几位娘娘都先回宫,四个皇子继续练武。”

“老奴这就去。”

天子这才随手拿起一册关于江南的情报卷宗。

瞥了一眼卷宗封面,左下角“锦衣卫”三字,清晰可见。

天子眉头一挑,随手又拿起一册,左下角的“总参情报局”五个字,同样无比清晰。

当拿起关于北方草原的情报卷宗后,却已经是清一色的“总参情报局”字样。

天子眉头一皱,但很快,便舒缓了开来,江南,尤其是南明及沿海的情报系统,一直是界限难以分明之地。

自总参情报局成立,倚仗百万大军的存在,以及每年海量的军费支出,可以说是发展飞速。

草原的存在,倒也好区分,属大恒外部敌对势力,情报体系,按照他的旨意,自然是由总参一手主导,锦衣卫也退得利索干净。

但南明,因地理原因,总参情报部和锦衣卫,一向是争斗不休。

总参认为南明是敌方,当属总参情报部管辖,而锦衣卫,则以朝廷定性伪明为由,以江南自古属于内部领土为根基,依旧保持着对南明情报系统的掌握。

两者之间,孰对孰错,具体来说,还真不好区分。

赞同总参的观点,就是彻底承认南明的存在,承认大明的法统存在。

赞同锦衣卫的观点,就有违他这个天子当初说出的但凡外部,皆由总参情报管辖的旨意。

毕竟,严格划分,如今的南明,还真不是大恒的所属势力。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这争端,只是一时,毕竟,平定南明了,自然就没有争端了。

念头转瞬即逝,天子抿了抿嘴唇,随手翻开一册卷宗,卷宗为锦衣卫所汇总,记载的,是南明泉州皇宫情报,准确的说,是关于靖武帝的情报。

曾经魏忠贤掌权时,东厂虽势大,但也只是虚胖,而后来随着他掌权,经那一次刺杀之后,开始清洗京城朝堂,清洗锦衣卫,而东厂,亦是在崇祯帝的示意下,由曹化淳主导,开始内部整顿。

显而易见,在当初锐意进取的大环境下,东厂,亦是显露峥嵘,只不过,在大环境中,并不显眼而已。

而随着崇祯驾崩,内帑对东厂的投入,亦是与日俱增。

有着他这个秦国公顶着天下压力,东厂,自然是闷声发大财!

也正是因为这么多年的发展,才造就了当初他登基之后,哪怕握着东厂名单,大肆屠戮,也难彻底毁灭东厂根基。

而随着南明成立,东厂残部,自然是大都至南明,再次成为天子鹰犬。

只不过,恐怕谁都想不到,曾经让他都头疼的东厂,最终,竟然被南明自己人给毁了!

清高的文官们,向来可都不待见宦官,更别说,还是在如今完全由士绅文官们构铸出的南明,又哪里会有东厂存在的根基。

在南明的朝臣接连打压,以及遏制东厂财源的情况下,原本在大恒搅风搅雨的东厂番子,亦是渐渐落寞,甚至还有不少主动投效锦衣卫。

也正是因为如此,没了东厂在暗处与锦衣卫的对抗,整个南明,对大恒而言,几乎是透明状态。

就如眼前这一册情报,天子估计,就是南明皇宫之中的起居注,恐怕都没有这般详细。

“春哥儿真长大了………”

注视着情报上的记载,天子神色亦是少有的复杂起来。

算起来,春哥儿也差不多八岁了。

若是在后世,八岁的小孩,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状态,就连当初的二娃子,十来岁,都还和个跟屁虫一般。

可他………

环境对一个人的改变,由此,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如今的南明,莫说一个八岁的小孩,就算是唐宗汉武降世,都没任何作用。

纵使短时间内逆转乾坤,但也只是将灭亡的时间,延长了一些而已,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一封封卷宗翻阅,天子脑海之中,对于南明的了解,亦是愈发清晰。

他曾经以为,历史上的南明史,就已经够荒唐了,但现在看这南明……

其荒唐之处,竟比历史上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到最后一本卷宗放下,天子却是摇头一笑,说起来,南明的荒唐,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若没有他在北方的大动作,而导致百万之数的士绅地主逃亡至江南,南明,也绝对不至于演变成如今这般荒唐模样!

这笑容,也只是持续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子知道,击破南明容易,但要彻底平定南明,可没有那般容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别说,关乎整个阶级的存亡!

“第二巡查组,可有奏本传回?”

天子发问。

“回禀陛下,还没有。”

天子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目光才转向一旁完全由总参情报局收集的草原情报。

翻阅片刻,天子却是突然一怔,随即,神色亦是有些凝重。

以多尔衮为首的后金残部,出现在张家口外,显而易见,林丹汗又准备出来搅混水了!

虽说在预料之中,但要说没有压力,那自然是不可能。

大军南下,北疆兵力自然会空虚,况且,就算是击破南明,也需要大量的兵力镇守各地,维持江南安稳,面对士绅地主们的拼死反噬!

如必然会层出不穷的各种起义,乃至囤货居奇,以及种种扰乱市场的行为,以及在江南士绅的煽动洗脑下,江南百姓对大恒的敌视……

江南,哪怕收复回来,在未来几年,必然也会牵制大恒大量的兵力去维持安稳。

大恒的重心,也必然会集中在江南。

如此之下,北疆的这个大敌,自然是个天大的祸患。

“北疆要改变战略方向……”

天子沉吟,从前,北疆防御,奉行的是以攻代守,即各部铁骑,只要有战机,便是主动出击,犁庭扫穴,逼得蒙古部落纷纷往北迁徙,打出了一个安全的真空地带。

若未来重心在江南的话,北疆如此肆意出击,必然极容易被蒙古抓住时机,造成防线漏洞。

再者,如今的大恒,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元气,立下了基本盘,也完全没有必要再砸碎盘子来两线作战,去赌国运!

显而易见,大军南下,北疆就必须以防御为重,甚至,彻底转入全面防守,尽最大可能,降低意外发生几率。

“北守南攻!”

念头至此,天子起身,行至大恒舆图前,环视片刻,随之出声:“将北疆各镇的军籍黄册,以及历次军法部巡查北疆军备结果都拿过来!”

……

第五百四十二章 秩序恢复正常。 翌日,朝议与往常一样继续进行。

随着天下在改革的贯彻下,逐步走向正轨,再加之天子对官员的强压政策之下,这个朝堂,已然与曾经的前明朝堂完全不同。

没有无谓的争论,更没有动辄因党争的弹劾,喜欢干这些事的,要么,就已经是坟头草都长满了,要么,已经在辽东为大恒统治辽东大地添砖加瓦着。

各地灾情,工程赈灾实施进度,顺天府教育试点进度,以及最重要的改革形势……

一件件事情,在朝堂提出,群臣商议,最终天子拍板决定。

一切都衔接的无比完美,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懈怠。

在各种考核制度的强压之下,整个大恒的统治体系,就如高负荷转动的马达一般,以朝堂为中心,飞速的转动着。

直到殿外太阳高悬,这场朝议,才接近了结束的尾声。

天子起身,看了一眼众军机参谋,随即又指向众武勋将帅,便直接起身,正当一旁王五准备高呼退朝之时,天子的脚步,却是突然停住,话到嘴边,王五亦是连忙憋出。

众文臣武将,亦是下意识的看向天子。

只见天子目光在文臣一列定格片刻,随即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迈步而去。

“内阁,还要兵部,工部,户部,等下也过来。”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众文臣一列,皆是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很快,一个个亦是满脸欣喜。

这么多年的征战,大恒以及当年秦公掌权的军事体系早已成型。

在最开始,是以当年的秦公为主导的五军都督府,掌控一切有关兵事的事物。

而后,随着总参的出现,又慢慢形成了以总参谋部,五军都督府为核心的一套军事章程体系。

而在这两次变化中,曾经应该占据主导朝堂,兵部,却是愈发的边缘化,甚至可以说,莫说插手兵事,甚至连知情权都没了。

而现在……

天子召军机参谋还要武勋将帅,显然是商议军机大事,却让他们参与其中……

这意味着什么,已然很是清晰。

就如不久前的工程赈灾之事一般,一道工程赈灾之策,已然让朝堂触手蔓延至整个大恒天下!

而这一次,天子下旨,允许他们参加这场军议……

显而易见,这对朝堂而言,又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哼!”

众武勋将帅,显然没有什么好神色,一个个冷哼一声,便成群结队而去。

众文臣,这个时候,显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尤其是众部堂大臣,一个个在内阁的带领下,慢悠悠的走在众武勋之后。

只不过,相比较武勋将帅的淡然,众阁臣以及部堂高官,明显是难掩欣喜激荡。

对他们而言,有什么能比天下秩序,一点点恢复至正常,还能让他们在乎的。

“嘿!哈!”

“嘿嘿,哈哈……”

经渭分明的两队人,还没至乾清宫,稚嫩的呼喝声,便隐隐约约传至众人耳中。

很快,乾清宫殿前广场之上的场景,便映入了这群大恒军政核心的文臣武将眼中。

殿前台阶上,是两个穿着精致的小公主,周围一群宦官宫女整齐的伫立着,在中央,则是四个穿着短装,拿着小木刀练武的皇子,而天子,俨然持着小竹片伫立在几位皇子面前。

见到此场景,众武勋明显颇为兴奋,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若不是天子在场,胆子大的恐怕就开始管不住嘴巴了。

众文臣神色显然不太好看,没有几个文臣,是希望下一代天子,还是好武斗强之人。

相此武勋们对战争的渴望,众文臣显然看得更清楚。

如今天子正值壮年,大恒军威盛隆,在天子这一代,该平定收复之地,必然会平定收复,下一代天子,当好守成之主,施仁政宽容天下,岂不美哉!

若在弄出个锐意进取的天子,一天天琢磨着怎么打仗,在武勋的支持下,搞不好又把他们文臣压制得话都说不出了!

但此等场景之下,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只不过,几位阁臣在对视一眼后,虽未曾言语,却似乎有了什么默契。

“臣等参见陛下,见过诸殿下,公主!”

众文臣武将参拜,几位皇子在天子的注视下,也不敢乱动。

“你们老老实实练,不准偷懒。”

天子随手把竹片递给一旁宦官,这才看向参拜的众文臣武将。

“诸爱卿免礼。”

天子摆了摆手,便迈步朝乾清宫内而去。

见此,众文臣武将,亦是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天子朝乾清宫而去。

几位皇子,心不在焉的挥舞木刀同时,眼珠子亦是滴溜溜转动着,打量着这些他们还从未见过的文臣武将。

尤其是看到众武勋那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胄后,几个皇子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孩童的向往,亦是显露得无比清晰。

“咱们等会就去弄一套这个穿穿,好威风啊!”

李寰张着嘴,都有些流口水了。

李璟摇头道:“不行了,父皇下令了,不准小李子他们给咱们弄这东西了。”

“那咋办?”

李寰顿时脸色一垮。

“没事,我听娘亲说了,过几天要出宫回府,到时候我跟过去,让我外公那边给咱们弄。”

老三兴致勃勃着,看着诧异的几个哥哥弟弟,满脸兴奋,这可是他难得的高光时刻。

“真的嘛!”

李寰一把冲过来抱住李瑾:“老三你要出宫了?”

其他两个皇子也是满脸羡慕的看向老三。

几个小屁孩,亦是毫无顾忌的乱做一团,走在末尾的武勋文臣,也是忍不住的看了一眼,当看到这小孩玩闹之景后,一个个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天子,随即默默跟随天子走进了乾清宫中。

和往日的乾清宫布置不同,今日的乾清宫中,却是完全变了模样。

军情舆图高悬,下方一个个军情沙盘清晰的将各处战略要地地形显露而出,殿中一个个军机参谋走动,将一面面代表着大恒与敌方的战旗插在各个沙盘之上。

放眼望去,整个乾清宫大殿,已然完全变了模样。

第五百四十三章 军议 如此场景,众武勋将帅,显然是习以为常,也没待天子吩咐,便各自朝各个沙盘舆图而去。

一众部堂大臣,倒是第一次参加大恒的军议,曾经前明的经验也不知会不会犯了忌讳,一个个也没擅动。

“此次军议,主要是讨论平定伪明。”

“总参谋部共准备了战略预案,尔等先看一下,若有异议,可随时提出。”

天子摆了摆手,一名一等军机参谋便走到舆图之前,先是朝天子一拜,随即再朝在场文臣武将们行了一礼。

“根据陛下指示,此次南下平定伪明之战,根本原则便是南攻北守。”

“即北疆各大边镇收缩防御,以稳为重……”

“根据陛下指示,总参谋部……”

这名军机参谋侃侃而谈,以最通俗的语言,以及堪称详细到极点的各方面数据情报,有条不紊的慢慢诉说着一个个战略计划。

虽是有多个分计划,但每一个计划,都是源自天子定下的南攻北守之战略而进行,区别只是在于战术的细节变化而已。

众武勋将帅,一个个倒是稍有的收起了平日的懒散肆意,聚精会神的听着。

能够站在这座乾清宫中,哪一个将帅不是身经百战,经历了数不尽的生死,兵无常态,任何一点的疏忽,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如今所说的每一个计划,都有可能是最终的实施战略,他们这些百战将帅,自然都不敢懈怠。

而众文臣,这场军议,虽然与以往他们主持的军议有所不同,但大的方向,但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小的细节了。

但随着军机参谋诉说讲解的深入,众文臣,才真正发现,专业与非专业的区别所在。

从各部底层慢慢升迁上来的军机参谋,对军队的了解,显然完全超出了高坐朝堂的文官们,各种细致至极的数据,听的众文官亦是忍不住有些心惊。

详细到个位数的兵力,粮草,还要军械,以及各种战况的预测,防范,乃至行军速度等等,乃至伪明的兵力布置,统兵将领为何,背后派系如何,兵力数据,粮草等等……

一切的一切,都是清清楚楚!

几位懂兵事的部堂大臣,俨然是有些两眼放光了,如此几乎细致到极点的数据,近乎单向透明的情报系统,这般战争,主帅将领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按部就班,以堂皇大势步步推进,如此充足的准备,他们实在想不到,输的可能在哪里!

“综上所述,总参以为,战争一开始,水师必须占据海疆主导权,不然的话,伪明叛军恐流窜海外,恐形成大患!”

当军机参谋的最后一句话落下,一直未曾提问的文臣们,终于有人出声:“那若伪明往云贵方向流窜逃亡呢?”

天子起身,没待那军机参谋回答,便出声道:“这倒无妨,云贵方向,诸藩国皆是两面三刀的存在,与云贵接壤的缅甸等国,早已派秘使入京……”

说完,天子看向众部堂大臣:“平南之战,重在维稳与治理。”

“大军每收复一地,就必须保证一地安宁!”

“改革政策,也必须在第一时间落实!”

“这方面,内阁这边要提前准备好!”

“收复之地,先军事管制,待稳定之后,再陆续转交各地县府官员……”

说到这,天子也没待内阁回应,便再沉声道:“此次平定伪明,整体战略就是这般,尔等若有异议,此次军议,畅所欲言!”

“但军议一旦定下决议,那就是无条件执行,不容丝毫异议!”

“微臣明白!”

“末将明白!”

诸将帅大臣连忙应声,随即,一个个亦是围绕着总参准备的这份战略预案而挑着毛病。

天子倒也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

时至如今,大恒军政,早已形成了一个个派系,每个派系之间,都有些错综复杂的联系。

尽管目前这些利益关系,还未大规模的蔓延至民间,但仅仅是权利体系的错综复杂,就注定了,任何事,都会涉及各方利益,都必须考虑各方利益,才能保持大局稳定。

而一场战争,还是一场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以及战争之后漫长的“治安战”,涉及军队数十万,间接涉及的官员百姓,更是难以计数,其中各个派系,都会有着自己的诉求。

就比如最基本的……战功,哪里容易得战功,由谁去,每一项,都是足以让众武勋吵得不可开交!

要他天子参与其中,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不愿。

中间的过程如何,只要没有超出底线,那他,就只在乎最终的结果。

在纷纷扰扰之中,一开始,众文臣还能插得上话,但随着时间推移,就彻底化为了众武勋的主场,一个个撸着袖子爆着粗口争论,若非天子还在,恐怕早就上演成了全武行。

众文臣,也就只能在涉及自身以及朝堂的事情上,勉强插上一两句嘴,然后,很快便再次边缘化。

这般场景,众部堂大臣,亦是面面相觑,也不知该是悲,还是喜。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们至少还参与进了这场军议,了解了整个战略布置,并且,还有了发言权,较之以往,这俨然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在这般争论之中,这场军议,整整持续了一整天时间,从朝阳初升,到日暮西山,众文臣武将中午还在宫里蹭了一顿饭,吃饱喝足,继续争。

但好在,这份战略决议,到最终,还是勉强确定了下来。

“娘的,一群王八蛋,就知道挑肥肉吃!”

“狗屁,哪里都是肥肉,都他娘的硬骨头好吧!”

“屁,要不你把福建让给老子来打!”

“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较之来时,众武勋的其乐融融,去时,众武勋俨然分出了几支队伍,泾渭分明,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一边走还一边对骂着。

众文臣,则是施施然的走在之后,倒是一副其乐融融之景,尤其是看到众武勋骂骂咧咧,几位部堂大臣,更是难掩笑意。

而天子,则是如释重负之模样,吵吵嚷嚷了一天,他耳朵都快聋了。

……

第五百四十四章 比生死族灭要好得多! 昭武四年四月二十一日。

随着天子的一道旨意,沉寂了近两年的大恒军事体系,亦是再一次运转起来。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不管在哪个时代,这句话,皆是兵家至理。

尽管这一场战争,在天子看来,是一场必然摧枯拉朽之战,但提前做好的准备,自然会有。

一辆辆满载军械粮草的牛车,自北运河至通州,再由水师战船护送沿运河而下。

最终沿码头而停,满载的军械粮草,亦是以运河为中心,运送至沿江各地,做着前期的准备。

又或者,向北而出,将大批的军械粮草,运送至各大边镇。

于此同时,由两位国公亲领的坐车组,亦是已经在南北边疆上巡查,为这场大战,做着最基础的准备工作。

尽管天子未曾明旨大肆调动,但如此阵势动作,自然不可能完全隐藏。

大恒要出兵的消息,很快,便被南北细作察觉,这个消息,亦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朝南北方向席卷而去。

这般动作,倒是让原本信誓旦旦的林丹汗,都有些不太确定了起来,虽然看似大恒是准备平定南明,但谁知道大恒会不会来一个声东击西,待他一头闯到枪口上,来一个马踏草原!

这般踌躇之下,原本准备集结蒙古各部南下的林丹汗,又一次的犹豫纠结了起来。

如此这般,倒是苦了抱着种种小心思的多尔衮和阿济格了,蒙古主力不动,他们是想逃逃不了。

而处在大恒北疆,面对的,则是各镇铁骑的围剿,虽说如今南攻北受的战略已然贯彻,但面对这孤零零的一支后金残军,各边镇显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如此之下,这支后金残军,在这大恒与蒙古的夹缝之中,生存环境,不可谓不恶劣!

而在南明,似乎是因北疆已与后金交锋的原因,在南明朝堂上,竟还出现了断言大恒不会南下的言论,说什么不解决蒙古大患,大恒根本无力南下……

如此言论,竟还引得不少人为之附和,将本就乱成一团糟的南明朝堂,更是搅得愈发的混乱且让人看不懂了。

澎湖,郑芝龙立在炮台,手持望远镜环视着这茫茫海域,最终,目光亦是透过望远镜,定格在天际之间那隐隐约约的一艘艘战船之上。

这片海域,除了他郑芝龙的船,就只有南明朝廷的船,以及大恒的江南水师。

仅仅是粗略一眼,郑芝龙就有了判断,显然,又是大恒江南水师的哨船。

“朝廷那边,又在吵了,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有人说大恒不会南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真要等到大恒铁骑踏破泉州,把他们都宰了,就知道错了!”

郑芝虎握着泉州传来的情报,忍不了骂了一句。

“登莱水师已经与江南水师汇合了,按照我们的探子查看,宁波船厂,又扩建了,登莱那个船厂,还在日夜不休的造着战船……”

郑芝龙放下望远镜,面色凝重的出声:“现在大恒两支水师已经汇合,整体实力,已经比咱们和朝廷水师加起来都要强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这海上,恐怕就没有咱们的生存之地了!”

郑芝虎神色也是凝重了起来,好一会,才道:“真到那个时候,咱们的选择可不多了!”

“要么,就跟着这大明朝廷走到底,但南居益那边,可一直对咱们虎视眈眈,而且,李定国那厮,可不是吃素的……”

“要么,就退回台湾去,但大恒平定江南的话,以如今宁波港的财税,大恒必然也会踏足海外,台湾离澎湖这么近,咱们……”

郑芝虎细致的分析着,郑芝龙神色却是愈发凝重,这些事情,这些日子,他已经想了无数次了,几乎是无解的难题!

要保住海疆,大明就必须要保住江南这一亩三分地,而大明能有这般实力,那他郑家,要么,就彻底归附大明,任由那些官员摆弄,要么,恐怕就是面对大明的讨伐了。

而以现如今的情况来看,大明显然没有这般实力,大恒铁骑南下,踏破南明之后,必然会看向他这个大明余孽……

况且,大恒可不是没有水师,也不是控制不了海疆!

这几年他几乎是看着大恒水师以近乎跃增式的壮大!

如今的宁波港,可是云集了大恒两大水师,大型战船,都有数百艘,中小型的战船,更是数不胜数!

统帅这两支水师的李定国,亦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曾经多次以弱击他这个强,一次次借机分化他这个强,更别说,如今强弱之势已经转变了!

莫说什么陆地上的威胁,就是这海面上的威胁,都让他如芒被刺,寝食难安!

至于退到台湾去……

水师打不赢的情况下,退到台湾去,也不过是等死而已!

种种思绪流转,郑芝龙也不禁一叹,当初,他就不该掺和进这烂摊子中来,这种国家大势,就不是他这种小角色可以参与的。

老老实实在台湾经营着,不管是谁,总少不得拉拢他一二,哪至于如今这般进退两难!

这次,是真的失算了,搞不好,整个郑家,都会搭进去!

“大人,他们过来了!”

没待郑芝龙想清楚,瞭望哨的高呼声,便清晰传入了郑芝龙耳中。

下意识的,郑芝龙便拿起望远镜,透过望远镜,可以清楚看到悬挂大恒战旗的一艘小型战船,朝他们快速驶来,战船瞭望哨上,士卒的旗语,亦是清晰可见。

“大人,他们说要见您!”

瞭望哨的士卒再次高喝。

郑芝虎立马劝诫道:“大哥,这恐怕又是李定国的离间之策,澎湖这边,可以不止咱们驻守,不能让他们过来啊!”

郑芝龙此刻却是罕见的没有决断,而是沉默了起来。

是跟着大明倾覆,还是……

天人交战不过瞬间,郑芝龙便有了决断,在这海外打拼了这么多年,趋吉避凶已成本能!

“你亲自去安排,放他们过来,别让南居益察觉了!”

郑芝虎有些不敢置信:“大哥!”

郑芝龙毫无波动的看向郑芝龙:“你想让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给大明陪葬嘛?”

“可……”

郑芝虎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郑芝龙长吐一口气,摆了摆手:“去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在海上讨生活的,要识时务!”

郑芝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念头,转身而去。

郑芝龙转身,望远镜中,那飘扬的大恒龙旗,已然越来越近。

郑芝龙的神色,已然愈发恍惚。

他也不确定这次抉择对不对,但,不管如何,总比身死族灭要好得多!

……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为臣者,忠君也…… 宁波港,水师营寨,李定国一身戎装,伫立营寨炮台之上,俯瞰着海面上操练的水师战船。

“水师扩编太快了,兵将素质有待提高!”

许久,李定国才放下手中千里镜,皱眉道:“武院水师科学子还要多久才能到?”

“末将也觉得有些奇怪。”

一旁副将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份军令,递给了李定国。

“这军令上,竟然有兵部的署名,说是大恒工科院尚在成立,武院秩序未定,预定调令要推迟半个月!”

“兵部?”

李定国更显疑惑,大恒的军队,何时与兵部扯上过关系?

接过这封军令,李定国看着军令上与五军都督府并列的兵部署名,眉头俨然紧皱。

这个时候,兵部插手进了军事……

一想到当初在京城见识的那群狗屁模样的朝臣,李定国就不禁有些烦躁!

这样的人插手决策大事,要是弄出了纰漏,那他这边前线作战,可就得出大问题了!

“去把近一个月朝廷的军令都送到本将书房去!”

思来想去,李定国还是有些不安,这海上作战,可不同陆地,真要出问题了,撤都没法撤!

真要有问题,他怎么也得参上一本!

这般情况下,李定国也没心思再看这水师演练了,匆匆下了炮台,刚到水师衙门,便见一名水师将军匆匆跑来。

“将军,人回来了!”

“什么情况?”

李定国倒也没抱太大期望,随口问了一句。

毕竟,之前多次挑拨离间,他和郑芝龙之间,可是积怨颇深,而且,数次水战,也杀了郑芝龙不少人。

之前上报天子,行缓和关系之事,数次拉拢,可都没见成效,这一次,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成了!成了!”

将领难掩激动:“将军,郑芝龙答应议和,不过前提是,他要与将军你商议!”

“什么?”

李定国步子一滞,一时之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将领再次兴奋的道:“成了!将军,郑芝龙答应议和了!”

“去,立即将这件事,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李定国压制着激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李三,郑芝龙那边,你去接洽,什么时候见,在哪里见,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可以由郑芝龙决定!”

“记住,一定要保密,此事绝不能泄露任何风声!”

“还有,立即派人去请国公爷过来!”

匆匆交代完,李定国又想了一下,随即便快步走进了府衙之中。

或许是曾经天子言传身教的原因,李定国也极为喜欢将舆图悬挂房中,方便时时刻刻研究。

至江南数年,统率江南水师,坐镇大恒唯一的关税港口,这一份大恒海域舆图,已然无比之清晰,从宁波,澎湖,台湾,吕宋,马六甲海峡,乃至遥远的西夷诸国,这副舆图上,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对自己的使命,李定国自然无比清楚,平定海疆,放眼海外,奠定根基!

这便是当初天子对他的嘱咐,他自然要尽全力完成!

而现如今……

望着舆图上那彭湖还有台湾,李定国心中俨然已经有些颤栗。

只要郑芝龙反水,那伪明的水师,便再无任何威胁!

最重要的便是,可直接掐灭伪明逃窜海外的可能!

平定海疆……

只要郑芝龙反水,那就近在咫尺!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之中闪烁,李定国心中的激荡亦是慢慢归于平静。

一个个计划亦是随之在脑海之中浮现,对郑芝龙这种人,自然不能无条件的信任,必要的防备,不可少……

……

“恒贼那边,登莱水师已经与江南水师汇合,战船数量,已经远超出朝廷的水师。”

“恒贼那边的李定国,虽年岁不大,但着实难缠……”

泉州水师大寨,南居益着一身甲胄,完全没有半点文官气质,虽已满头白发,但看上去倒也颇有老当益壮之感,只不过,言语之间,南居益眉宇间,却是有着难以消散的忧虑。

行至码头,南居益停下步子,环视一眼寨中的战船,随即看向了彭湖方向:

“郑芝龙此人,从小就在海上闯生活,毫无道德底线,前番朝廷水师势大,恒贼天倾之势,倒也堪用……”

“如今恒贼根基稳定,愈发强势,其定是心思难定……”

“这般下去,恐城灾祸啊!”

听完南居益所说,施邦耀面色已然愈发沉重起来,看着眼前的这一艘艘战船,皱眉道:

“去岁朝廷不是下大力气拨款造船嘛,怎么水师战船还远少于恒贼?”

“朝廷的作风,你还不知道嘛!”

长叹一声,南居益也忍不住摇了摇头,满脸皱纹的脸上,已是淤积了数年的忧虑。

打压掌兵之人,已然是朝堂官员唯一的默契。

之前南北矛盾不大的时候还好,该拨的造船银还是能拨下来,虽然层层克扣,但至少还能见到造船银,但随着南北矛盾加剧,一个个都只顾着党同伐异,连造船银都成了拉拢他这个手握水师重兵之人的筹码!

但他又哪里敢倒向哪一边,真要站了对,那这支他费劲心血的水师,估计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到那时候,别说什么造船银了,他这个挂名兵部侍郎的水师统帅,都得被卷进那无休止的党争之中去!

那这支水师,就莫说保卫海疆了,搞不好就被自己人给灭了!

可现在这般下去,造船造不了,饷银粮草还时有欠缺……

而对手,战船如下饺子一般,钱粮充足,将士敢效死,统帅英明……

这仗,怎么打?如何打?

“哎!”

施邦耀亦是一叹,他本为南明部堂高官,自然清楚,朝廷,坐拥大半个江南,哪怕不能如大恒那般,所有人都纳税,但哪怕只是普通百姓,哪怕有许多截留拖欠,但并不缺不是很缺钱粮,缺的,只是如何将钱粮用到实处的一个制度体系!

若说从前,人在朝堂,他还能出一份力,但现如今,草民一个,他能做的,少得可怜!

“只可恨,那些贼子啊!”

南居益狠狠的一拳轰在码头石栏之上,满脸悲切!

“若是先帝还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施邦耀长叹一声,他还清楚记得,当年那一场房山大捷,那一场京城大捷,乃至努尔哈赤的那一颗头颅!

那时候,是何等的开怀!

所有有志之士,都以为那会是中兴的开端!

可谁又能想到,竟会如此的造化弄人!

悲叹之间,两人却都默契的没有提那毒酒弑武勋之事。

那一段历史,太过让人无奈,甚至,太过荒唐,乃至愚蠢!

荒唐愚蠢到他们都没底气借此去发泄天变的怒火!

为臣者,忠君也……

……

第五百四十六章 余毒未清 京城。

日落西山之时,本该是朝堂各部官员散滞之时,就连天子,这个时候,亦是难得清闲,吃完饭后,亦是会在宫中各处散步闲走。

而今日,本该安静的乾清宫,却被浓浓的压抑笼罩,五军都督府众勋贵,以及兵部尚书,兵部左右侍郎,颤颤惊惊的跪倒在乾清宫中。

“朕亲自批示的一份调令,拖了半个月没落实!”

“按预定计划,这十五天内要拨给三十万石粮草,如今二十天过去了,一半都没做到!”

“军械司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火药军械,就等着你们调配分发至各部,现在都堆发霉了,一支枪都没发出去!”

“这么多事,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件事办得干脆利落!”

“你们是把军国大事当儿戏嘛?”

天子怒火冲天,言语之间俨然不留丝毫情面。

他让兵部按照既定职能插手兵事,便是想让秩序一步步恢复至正常状态!

但这群文官,显然还抱着前明的习惯在做事,屁大点事都能拖泥带水十几天!

若说之前诸多改革大策实施如此拖拉,还能以慎重为理由,但如今一切章程都已经拟好,只需安排下去执行,却还弄出这般结果!

兵贵神速,在这群官老爷面前,屁都不是!

“杨嗣昌!”

天子一声暴喝,跪伏在地的兵部尚书杨嗣昌顿时心头一颤,连忙高呼:“臣在。”

天子深吸一口气,完全没有留丝毫情面!

“你告诉朕,兵部到底能不能做事?”

杨嗣昌面色煞白,不假思索道:“臣绝不负陛下期望!”

“不负朕的期望……哼!”

天子冷哼一声:“朕给你十天时间,预定的计划,要是完不成,你们也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都给朕滚到辽东去喂马!”

天子也没待杨嗣昌回应,蓦然看向五军都督府的众勋贵:

“还要你们,朕说过的事情,不想再说第二次了!”

“末将明白!”

众武勋以及兵部几位官员颤颤惊惊的退下,天子却依旧余怒未消,他费尽心思压制武勋,都直接把路给兵部铺好了!

兵部却还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

显而易见,造成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就是前明的余毒还没有清理干净!

但这余毒,却是根植于思想上的问题,却也绝对对秩序重建那般屠戮清洗,能够根治的!

需要的,是漫长的严格督促,是对思想的扭转,而这些,他虽在布局,但也非一年半载就能够见到成效的,是需要一个成体系,成规模的教育,来从根源上扭转思想的腐朽。

就好比朝廷各部,以往的科举制度下,选拔出来的,都是同一类人才。

虽说数十年寒窗苦读,以及层层选拔,赋予了士子们持之以恒的坚韧品格,以及博览群书的智慧。

但,如兵部,掌军国大事,可历代兵部之中,真正通晓兵事的人,又有几个?

通晓兵事者少,就意味着绝大部分兵部官员,会按照以往他们接触的官场规则来办事。

如此,又如何能指望这般人物领导之下的军队打胜仗?

如户部,掌国家赋税,但真正明悟国家赋税政策,通晓经济规律的,又有几个?

如此,又如何指望这些人,在这个钱庄笼罩天下,商业必然蓬勃发展,国家需要统筹民生经济的大时代中,发挥好掌舵作用?

术业有专攻,但现有教育体系下的一揽子人才,却是只有一个儒学根基,完全没有相对应的专业!

当然,这般教育体系,适合以往的所有时代,毕竟,小农经济之下,不需要太多的术业专攻,掌权者驱使少量的术业专攻之人去办事就可以。

但唯独从他这个时代起,不在合适!

术业有专攻,也需要有专攻之人来对应相应职权,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会涌现太多太多的新兴事物,自然,也就需要越来越多的术业专攻,自然,这些术业专攻,也需要有专门的人才,来管理,来维持秩序!来保证整个天下的方向不变。

不然的话,混乱的秩序之下,国家的权威必然降到冰点,也必然会出现方方面面的垄断,更是会必然出现地方对中央的离心离德,再加之外来思想影响之下,意识形态的混乱,从而破坏自古以来的大一统观念!

那个时候,他的费劲心血,就不是千古未有之盛世了,而是千古未有之乱世,他,亦是亲手铸就千古乱世的罪人!

是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沦陷到千古未有之深渊的罪人!

“教育教育……”

天子长叹,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提前开启本该属于许多年后的那个时代了。

如若不然,一切安安稳稳,同样也是一代盛世,又何至于现如今如此废心费力,颤颤惊惊,如此艰难前行!

“陛下……陛下,宁波急报!”

二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

“陛下,宁波急报!”

天子眉头一皱,一把拿过二德子递来的军报,随手撕开,几行字映入眼帘,天子眉宇之间亦是喜色显露,猛然转身,目光瞬间定格在了这一副大恒舆图上。

这场平南之战,他对陆地上的战争,并不是很关注,只要按部就班,一切供给到位,输的可能性,太小太小。

但水战却不同,甚至,水战,还关乎到这场即将展开的平南之战,能否圆满功成!

水战,必须一战功成,要彻底断绝伪明逃窜海外的可能!

而以目前大恒水师的实力,要击败伪明水师,应该是没太大问题,但要彻底封锁海疆,显然有些难。

而海疆不封锁,伪明逃至海外,那就会是一面旗帜,是动乱之源,海贸兴起,这就成为一根刺,如喉在哽,将直接对未来布局海外形成天大的祸患!

而郑芝龙一旦反水……

彻底封锁海疆,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传朕旨意,若郑芝龙愿归顺大恒,则册封郑芝龙为威海伯,册封郑芝虎卫安海子爵……”

“若郑芝龙行拖延诈降之策,则行离间之策,务必让郑芝龙与伪明朝廷,彻底割裂!”

第五百四十七章 皇子教育 旨意下达,天子却是突然眉头一皱,转身向殿外看去,只见几个小屁孩,正小心翼翼的探着脑袋,望殿内张望着。

天子嘴角一抽,呵斥一句:“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话音落下,几个小屁孩立马老老实实的走进殿中,一个个垂着头站成一排。

“父皇!”

“闲得没事做是吧?”

天子无语的瞥了一眼几个小皇子,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几个小皇子皆是憨憨一笑,也不敢说话,只不过,一个个眼珠子却是不老实的滴溜溜转动着,显然对这殿中的军事布置很好奇。

老二壮着胆子问道:“父皇,是不是要打仗了啊?”

天子轻笑:

“你小子还知道什么是打仗?”

老二说得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就跟戏班子演的那样啊,嘿嘿哈哈,领着人就冲啊……”

“人小鬼大!”

天子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就在这玩一会!”

“谢父皇!”

几个小皇子有模有样的一拜,便一股脑的冲进了殿中,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军情沙盘,一副副军情舆图,金戈铁马的气息,俨然满足了小屁孩们的所有幻想,一个个扛着小板凳,这里爬上去看一下,那边爬上去看一下,几个小屁孩可谓是玩得不亦乐乎。

天子摇头一笑,心中因朝堂之事而积累的抑郁,亦是消散不少,行至桌案之后坐下,天子随手拿起一册奏本,翻开,目光却是骤然一凝,片刻之后,天子才将这册奏本放下。

沉吟片刻后,天子看向殿中玩闹的几个皇子,目光幽幽,思索之意浮现。

奏本乃是翰林院一位普通翰林所上奏,上奏之事,则是关于眼前这几位小皇子。

准确的说,是关于几位皇子启蒙之事!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子启蒙,至少都得是五六岁的年纪。

但显然,是自己传授皇子们习武的事,传到外面去了,让外朝文官们有了危机感。

毕竟,想必绝大多数文臣,都不会愿意下一代天子,还是一个马上天子!

而这封奏本,没有被内阁留置丝毫,便直接到了这里,显然也有内阁的默许。

是在用这封奏本,来试探他这个天子!

对这种试探,天子倒是习以为常,所谓天威难测,就必不可少的会让臣子时时刻刻揣摩天子之心意,这也是他很少就许多具体事物做出指示的最重要原因。

他一施压,那便是层层施压,最终苦的,只会是没有任何保障的底层百姓。

天子在意的,而是在这封奏本本身。

皇子的教育,亦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之一。

历朝历代,对天子的要求,实际上并不高,只要做到知人善用这一点,在稳固的王朝体系中,就能勉强成为一代不错的守成之主。

如今,亦是一样。

但天子显然想得更多。

他才不过而立之年,还能掌舵天下几十年,而这几十年时间,若按照他的预想发展,那必然是沧海桑田!

数千年的社会生态,将会彻底改变。

几十年后,必然是一个自古未有的新时代。

也就是说,几十年后的下一代帝王,接手的,将是一个千古之大变局,没有一个雄才伟略之帝王,绝对掌握不住那日新月异的大浪潮!

而这样的一个帝王,不仅仅需要作为一个雄主的基本素质,更需要,对天下日新月异各行各业,有一定了解。

只有这样,才能牢牢掌握大恒这艘提前跨入大时代的巨舰!

并让这艘巨舰,依旧乘风破浪前行!

如此之下,很是显然,皇子的教育,自然不能按照以往传统的教育方式来。

他的皇子们,必须要接受最顶尖的帝王教育,更要接受时代最前沿的新学知识,更需要对这个天下,有着清晰的了解!

同时,还要有强健的体魄来支撑这高负荷的学习。

即,读书习武,皆不可落下!

思绪至此,天子瞥了一眼玩闹的几个皇子,却是忍不住一笑。

大恒的皇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未来大恒的储君也好,藩王也罢,可都没有混吃等死的可能!

天子的笔锋,在这一册奏本上飞舞,最终,笔锋落下,天子的声音,亦是随之响起:“把这送到内阁去。”

“还要,让徐光启过来!”

一旁宦官,便立马在王五的眼色下,恭恭敬敬的拿起奏本,随即退下。

天子起身,看向殿中玩闹的几个小皇子,嘴角上扬,一抹笑意显露。

这几个小家伙,可有得苦头吃了!

……

此刻,尽管天色渐暗,几位阁臣却未曾离去,齐聚内阁之中,同样也在为那一封奏本商议着。

“最大的璟皇子,也还不到四岁,现在就上奏皇子启蒙之事,是不是太急了?”

“再过几个月,璟皇子殿下就四岁了,虚岁都五岁了,几位殿下年纪相差都不不大。”

“现在上奏,纵使陛下批准了,还得好生准备一番,真正的启蒙,估计也得到明年,几位殿下也差不多五岁了,五岁启蒙,对比历朝历代,也不算太早!”

来宗道解释着,皇子启蒙之事,就是他一手主导,之前皇宫中有关皇子们无法无天的传闻,他就有所耳闻,近来,又见皇子习武,事关储君,乃至大恒下一代天子,他为内阁首辅,又岂能坐实!

只是,上奏容易,能不能得到天子批准,这就不确定了。

而最让他担忧的,莫过于天子对新学的重视,以及这一次兵部又把事情搞砸了,会不会再次影响天子对他们文官的看法,从而影响到皇子们的教育。

若是天子一怒之下……

“大人,这是宫里刚刚送来的……”

众阁臣心思各异之时,一名官员,拿着一封奏本匆匆走来。

几位阁臣,皆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这一封奏本,能让天子单独派人送来的奏本,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事!

当奏本上天子的批示映入来宗道视野,饶是以来宗道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心境,也难掩喜色。

“陛下批示了,让内阁择贤能,教导皇子!”

“好!”

其他三位阁臣,也毫不掩饰喜色。

能插手未来储君教育,在如今时局,可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况且,这可是事关“帝师”的荣耀!

能向未来的储君,灌输知识道理,治国理政的理念!

修身治国平天下!

除了宰执天下,又还有什么,能比“帝师”更能实现文人的一生之抱负!

激荡之间,原本融洽的几个阁臣之间,亦是骤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隔阂。

由内阁决定……

同为文人,谁又愿意放弃“帝师”这个荣耀?

……

……

第五百四十八章 传统的新学 天色已暗,本还在军械司捣鼓着的徐光启,亦是在天子的急召之下,匆匆赶至乾清宫。

“臣,参见陛下。”

殿中,徐光启高呼一拜。

“爱卿免礼。”

天子瞥了一眼徐光启身上乱糟糟的官袍,眉眼间也不禁闪过一丝无奈,将其升任部堂大臣,就指望他在朝堂发光发热,可这位倒好,当初让他传授众士子新学,一教完又躲到军械司去了。

堂堂工部侍郎,近一年时间,去工部衙门的次数,竟然屈指可数!

若不是他一直压着朝堂上的弹劾奏章,这徐光启,恐怕早就被发配到辽东喂马去了!

如此之作风,已然完全没有半点官员的政治气息了,只剩下如工科院那些心无旁骛的学习的学术气息!

好在,之前那狂信徒般的宗教气息,总算是收敛起来,如此,天子倒也不是不能容忍!

“近日有朝堂大臣谏言,说是诸皇子也到了启蒙的年纪,爱卿你怎么看?”

听到天子这话,徐光启愣了愣,这关他一个工部侍郎何事?

但很快,徐光启便反应了过来!

天子重视新学!

所以……天子是想皇子的启蒙,也加上新学?

一想到这个可能,徐光启顿时就有干劲了,朝天子一拜:“臣以为,如今新学渐盛,为国之根基,诸殿下启蒙,断不可缺了新学……”

听到这话,天子亦是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新学事关国运所在,诸皇子不能不懂,此事,就交给爱卿你了。”

徐光启一颤,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天子,他虽心无旁骛的搞研究,但……曾经他也是文官!

皇子的新学启蒙教育,交给他!

就是将一个天大的尊荣,直接送到了他的手中!

噗通!

徐光启猛的跪倒:“臣,绝不负陛下期望!”

“记住,新学,只能是新学!”

天子再道。

“臣明白!”

徐光启心头一颤,连忙再保证道。

“退下吧!”

天子摆了摆手,徐光启再拜,随即告退而去。

天子望着徐光启离开的背影,眉头皱了皱,片刻之后,天子才收回目光,看向桌面上的一摞书册。

即由曾经的武院工科,如今的大恒工科院及礼部编辑的新学教材。

望着这些教材,天子却是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也真是有趣。

大恒的新学,起源于武院,成长于武院,时至如今,才从大恒工科院慢慢的向整个天下扩散。

他虽为后世人,但在后世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学渣,再加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他懂的后世科学知识,显然极其有效。

从当初建立武院,借此成立工科,他能尽全力支持大恒新学的发展,如财力,物力的支撑,乃至为此大费周章,扭转大时代的环境,来让新学有发展的空间。

这俨然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真要他对新学发表什么见解,去直接引导,他浅薄的科学知识,能做的,显然极其有限。

说不得,还因他天子的权威,而让工科走了歪路。

故而,从当初武院工科成立起,除了外在环境,以及财力物力乃至人力的支撑,他对武院工科,最大的干涉,也只是定下大概的目标,然后,就只能看工科新学的自身发展了。

至于真正的理论研究,他从未干涉丝毫,哪怕是那已经卡在关卡的栓动步枪,这种堪称镇国神器的存在,他也未曾去催促过,任其自然演变发展。

至如今,已然有近十年时间,大恒新学,自然是在他创造的这种大环境下,一路蓬勃发展。

而如此之下,在这个传统时代发展的新学,自然不可能如后世那般体系化的西化。

就如他眼前这这些教材一般,算数,自然,农学,商学。

总共四本教材,却包涵了大恒的所有新学。

甚至,严格而言,如算数,农学,商学,都不能算是新学,只能说是自古以来,第一次由政府对这些民间小道,进行统合编辑,研究。

而如后世的化学,物理,天文,地理等等学科,都被包涵在了自然一科之中。

显而易见,自然一科,才是大恒真正的新学所在。

即道法自然,旨在追寻世间万物之至理!故而为自然!

这种符合时代的变化,天子自然不会去更改,在这个传统时代,用这般笼统的概念,将新学包裹融入传统文化,对新学的发展,自然是利大于弊!

对整个社会的环境,自然也是利大于弊。

新学虽好,但为此而让礼乐崩坏,却也不是天子想要看到的。

能这般自发的融入传统文化之中,对天子而言,显然是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殿中烛火闪烁,书册一页页翻动,关于教育体系,商业经济对天下的改变乃至冲击,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之中闪烁,天子之目光,亦是愈发幽深……

在以往的历朝历代,整个天下,就好比一台已经成型的机器,每一个齿轮,每一个零件,都已经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演变,趋于固定。

在这种成型的机器之下,改朝换代也好,不过是重组这个机器,然后让这个近乎圆满的机器运转起来,直到机器腐烂,然后再重建一个,继续运转,最多,也不过是改变其中某个零件而已,

以往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而现如今,他几乎将这个固有的机器,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填充各种未曾有过的零件。

显而易见,这将是一个全新的机器,也可以预料,这个机器,运转起来,会有数不尽的问题。

方方面面,都有着无数的可能,也有着太多太多的利与弊……

如何发现这个问题,并且及时解决,将会是他这一生,都要持之以恒的事情。

天子思虑之时,几名宦官亦是在王五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走进殿中,将殿中冰盆已经融化的水倒进桶中,随即又添上一块块还冒着冷气的冰块,有快步退出了殿中。

王已五却是未曾离开,而是快步走到天子身旁,恭敬出声:“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用膳了。”

天子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殿中呈放的冰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冰块送到后宫去没?”

王五立马回道:“都已经送过去了。”

天子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手中书册亦是随之放下,起身,便直接朝侧殿而去……

……

第五百四十九章 从九品上,下! “这学舍够敞亮!这么大,几百个人估计都住得下!”

“这可是当今陛下亲自下旨的,听说拨了好几十万两银子,就只是要在咱们顺天府修学舍,办官学!”

“你们是没去外面看,周边几个县,还要外面的小河村,常山村……可都修了学舍!”

“不过,咱们武清这学舍,算是通州这片,最大的学舍了,其他地方,可没这么大…”

“为啥啊,难道每个地方不一样?”

“你以为个个督学官都跟咱们县阎学官一样,是个清官……”

武清北街,刚刚修筑完毕的武清学舍外,一如既往的聚拢了一大片百姓,围观着这武清学舍。

学舍内,武清督学官阎应泰着一身改制之后的大恒黑色官袍,领着督学司几名官员,在学舍之中转悠着。

“按督建规格,这学舍可容纳三百名学子就学,按照前些日子统计的学子数据来看,学舍还大有富裕……”

“按照礼部督学司下发的章程来看,新学老师,会由礼部督学司安排,儒学老师的话,就需要我们自己安排了,算上县学,还要各座社学,现在还缺老师八人。”

“还要县学学正,学录,按上面规定,这一次试点,需要我们督学衙门推荐五个人,然后去参加礼部举行的大计考核……”

一名县督学衙门官员,捧着一本册子,向阎应泰汇报着。

当听到学正学录安排之时,阎应泰却是突然停下步子,沉吟片刻后,阎应泰才道:“等会把督学司拟定的关于官学老师任职标准,以及月俸的通知,贴到城中告示处,昭告全县。”

“符合标准都可到督学衙门报名……”

“县学学正学录的话……”

说到这,阎应泰却是有些迟疑起来。

他虽从至武清任督学官不久,但对前明的提学制度,也多有了解。

但问题是,现如今大恒的督学制度,与曾经大明的提学制度,完全不同。

以往大明的提学官,大都是御史翰林兼任,大都是至巡抚一级,府县则没有提学官的存在。

而现如今大恒,提学官改名督学官,至县一级,位列正八品,与改革之后定品为正八品的知县同级,且不受知县管辖,也不受知府管辖!按这般制度,若推广至各省,那各省的按察使,布政使,都对他这个县督学官没有任何管辖力。

他的上级,是府督学衙门,然后,便是礼部督学司,当然,这也是因为顺天府特殊地理位置才如此,若在各省,那就是县总督学,府总督学,至省总督学,再至礼部总督学司。

这还仅仅只是制度的变化,最让他迟疑的,便是品级的变化上。

按照礼部拟定的顺天府教育试点章程,县督学,位列正八品,县督学衙门除了他这个总督学,还有副督学,位列从八品。

之下还有督学正使,督学副使,分别位列正九品,从九品上!

再之下,则是督学官,位列从九品下!

显然,最大的变化,就是在这从九品上,从九品下,这两个品级之上。

从九品上,无疑就相当于以往九品十八级中的从九品,而从九品下……

按这次试点章程规定,督学衙门不许招募品级外之人的规定,从九品下,显然就是相当于以往九品十八级之下的不入流,即:吏!

只不过,以往是不入流的吏,而现如今,在这次试点章程之中,是从九品下,是朝廷编制内的官!

而县学学正,学录,按规定,则是属从九品下,同样也是官!

让他去决定一个吏,那自然是轻而易举,但让他去决定一个官,哪怕只是推荐,但这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要知道,官与吏之间,可是有着一条天大的鸿沟!

而且,按照那改革态势来看,这从九品下的品级,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不仅仅是出现在顺天府督学衙门了……

以他对改革的了解,要想改革彻底,那就必然需要皇权下乡!

而皇权要下乡,土生土长于各地乡绅,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的吏,是最大的阻碍!

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正八品督学官,但这个推荐权利,他还是有些忐忑。

要知道,自从这份试点章程公布,从九品下这个品级的出现,在这武清县,他俨然都成了香饽饽了,上到知县县丞,再到县衙各房小吏,各家乡绅,几乎都是找着他……

沉默许久,阎应泰明亮的眼眸中,也不禁闪过一丝黯然,他这个督学官,虽跟知县没有什么上下级关系,但毕竟是要在武清县任职,有些事情,还是要随大流点好……

“推荐的名额话,本官自有决断……”

说出这句话,阎应泰也不禁长吐了一口气。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在这官场,真不可能!

他能做到的极点,就是让自己少染点官场的淤泥!

几名督学使亦是一愣,面面相觑之间,也没人多言什么,那名出声的督学使,亦是继续汇报起来:“按照工程预算,此次共修缮学舍五座,修筑学舍四座,购置桌子板凳六百九十二张,笔墨纸砚六百套……共计耗银三千五百九十二两三钱,余银四百零七两……”

“耗粮两百五十八石,余粮一百四十二石……”

阎应泰点头道:“登记造册,然后按规定上报府督学衙门。”

有官员劝诫道:“大人,督学衙门太陈旧了,也该修缮一下啊,这可是代表着朝廷的脸面……”

阎应泰步子骤停,瞥了一眼几名下属,哪里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这是还想捞点油水啊!

知道归知道,阎应泰也懒得点破,他家境殷实,自然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但这些下属,大都是从武院民科结业安排而来,也都是贫寒之家。

毕竟,家境稍殷实一点的,稍有希望的,恐怕都会选择继续读书,参加科举,哪里会去武院民科!

只不过……

思绪至此,阎应泰却是难掩黯然,按这般态势发展,若不需要吏的存在,那就必然需要官来填充本该属于吏的位置。

这个从九品下的品级,就是预兆。

而以往,堂堂进士,授官的话,最次也是正七品的知县,而如他这般三甲及第,正五品都有可能!

但这次,却只被授了正八品!而三甲之外的,大都只被授正九品官职。

显然,按照这般态势,下一次科举,授品还会更低,只有这样,才能填充吏的空白,完成皇权下乡!

而按眼前的教育改革的制度来看,学舍,县学,府学,再到大恒工科院,大恒民科院,大恒武院,大恒国子监……

一级接一环,层层考核,层层拼搏,何尝又不是一种另类的科举。

或许,等到教育改革铺开且成型那一天,这传承了千年的科举,恐怕都会大变模样!

科举一步登天的场景,恐怕也会一去不复返了!

思绪至此,阎应泰也不禁暗自摇了摇头,这样算起来,他阎应泰,还是运气好,赶上这最后一趟马车!

“修吧,督学衙门好歹也是朝廷的脸面,拟个章程出来,好好注意修一下!”

说完,阎应泰也没停留,步子迈开,便继续沿着回廊走去……

……

第五百五十章 灾情与战争 陕西。

曾经奠定秦之强横的八百里秦川,富庶的关中平原,在连年的旱灾影响之下,早已是一片干枯之景。

当年天子御驾亲征经过的渭水,如今大半河床裸露干裂,渭水支流,更是大半彻底干枯!

若从天空看去,这铸就了八百里秦川之名的渭水,在这连年的旱灾之下,就如一道狰狞的伤疤一般,印刻在这陕西大地上。

在前明末年,以及大恒初年,战乱绵延,国运动荡,纵使连年载乱,朝廷也无力赈济灾荒。

直至天子平定辽东,真正有组织,成规模的赈灾,才随之出现,时至如今,整个大恒,已然建立了一个完善且有序有效的赈灾体系。

从最开始朝廷拨钱粮,各灾区府县以工代赈,至如今昭武四年的工程赈灾。

在朝廷不惜代价的赈灾之下,在这已经干旱了数年的陕西大地,各府县,已然随处可见火热朝天的工程之景。

唯一不同以往的,或许就是掌握钱粮的,已经不是地方官员,而是由户部拨款,工部统筹,然后,在工部派出的官员主导下,在各地施工。

天子的指示很是清楚,一水利,二道路。

而现如今,渭水近乎干枯,无疑是最好的治理之时。

故而,在工部及大恒工科院联合勘察之后,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决定借此干涸之机,治理这条曾经多次泛滥的渭河,同时择地兴修水库,水利。

在曾经,治理河道,不外呼清芋修堤,以及种植树木防水土流失。

而现如今,也不外乎如此。

只不过,干涸的渭水,显然比之泛滥的渭水,要好治理得多,兴修水库,水利设施,亦是容易得多。

再加之大恒工科院辅助之下,对火药的系统化运用,开山碎石……

最重要的便是,水泥的出现,能够大大的提升治理的效果。

当然,在这大灾之年,如此工程,耗费之钱粮,亦是堪称海量。

受灾之地的渭水沿岸,数十万灾民云集,在工部的直接统筹之下,日以继日的劳作着。

如此大规模的征调,若在以往,定是少不得民怨沸腾,但现如今,在这连年的旱灾之下,田地干涸,少得可怜的水源,供应人喝都有些勉强,根本不可能大规模供应农田。

百姓们活都快活不下去了,面对着管吃管住的赈灾工程,虽说劳作辛苦,但至少,还能活下去。

而在天子的严令之下,层层监督,至少,如历朝历代行大工程时,那般草芥人命之景,亦是难有出现。

再加之天子近乎不惜代价的调拨钱粮,以及改革之后,已经分配到户的田地,还要,灾地的免税之策……

如此种种,倒也在这艰难之年,勉强维持住了灾地的稳定。

而这副大规模的工程之景,不仅仅是陕西,在如今的大恒天下,四川,山东等等,但凡是灾荒之地,皆是或大或小的开始了工程赈灾。

相比较曾经朝廷对灾区的态度,如今的大恒,如今的天子,哪怕是财政拮据,但却也依旧保持着青史罕见的赈灾力度!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赋税一案,抄家无数,所得的海量钱粮,亦是在这青史罕见的大规模工程赈灾之下,如流水一般消耗着。

北方如此的大工程赈灾之下,天子自然不可能坐实着各地官仓之中的粮食消耗殆尽,在天子的旨意之下,如红薯玉米这种耐旱作物,亦是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大恒天下适宜种植之地推广而去。

户部,内廷商行,几乎不限制的向天下收购着粮食。

在宁波港,最抢手的货物,就是粮食!

西夷商人也好,伪明商人也罢,只要将粮食运至宁波港,那几乎根本不用考虑任何销路,宁波市舶司,便直接按市价购买,然后,便直接走漕运或者海运,运至北方!

如此之景,在与伪明接壤的各大重镇,亦是如此!

尽管伪明朝廷多次禁止粮食入北,但在利益推动之下,就如曾经大明的海禁一般,挡得住普通人,挡不住既得利益者!

甚至都有不少伪明将领,直接变卖军粮……

漕运,海运,一艘艘满载着粮食的大船,几乎是日夜不休的由北向南运送着粮食,支撑起天子的决心!

在如此大规模的收购之下,连带着江南的粮食价格,都上涨了近一倍都不止!

富庶的江南之地,在这种粮食的疯狂之下,不少地方,竟然也出现了粮荒!

而在这大恒沸沸扬扬的种种大策之下,平定江南的战争准备,亦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场动员数十万大军的战争,一场平定半壁天下的战争,显然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完成准备的。

从昭武四年三月初,天子定下南攻北守之策,至如今昭武四年七月,这场战争,依旧还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若按以往的惯例而言,久经大战的大恒军事体系,哪怕动员几十万大军,也最多一个多月,就能完成战争准备。

毕竟,严格而言,江南,从一开始就是处在战争状态,从未停战过,哪怕是当初北方的天倾之局下,江南重兵,也没有调动过。

而后来随着天子御驾亲征归来,有又调兵遣将,调拨粮草军械,完成对伪明的重兵囤积。

各种预案演练,江南各地重兵,早已演练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这一次,纯粹且精干的军事体系,却是掺和进了文官体系,这份纯粹精干,自然是被直接拉到了谷底。

整个军事体系,亦是陷入了坎坷的磨合期。

且平定江南,重在维稳与绝患!

战争准备归准备,何时打,还得根据水师何时能够彻底封锁海疆来决断。

时至如今,数个月磕磕绊绊的准备又准备,南征北战,战无不胜的锋锐兵戈已然慢慢的趋于蓄势待发。

只待这个趋于正轨的体系磨合完成,水师利好消息传来。

大恒数十万大军,便将以雷霆之势,横扫江南,一统山河!

……

第五百五十一章 烈火烹油!3000 京城。

时至七月中旬,灼灼烈日,却依旧肆意的蒸腾着这座大恒都城。

天下各地虽灾情连绵,但显然影响不到这京城的繁华。

街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街道两旁商贩亦是绵延,叫卖呼喝声不绝于耳。

城门处商旅行人更是排成长龙,将大江南北的货物,运至这座为天下中枢的京城。

“看似繁华似锦,却如烈火烹油啊……”

天子漫步城楼,望着城内外的繁华之景,幽幽一叹。

天子身旁一身甲胄的靖,辽,两位国公,亦是面面相觑,不明白天子此言何意。

天子也未解释,眉宇间的凝重,却是又增添了几分。

在以往,朝廷虽统治天下,但限于前明的糜烂统治体系,对各地具体情况,根本没有一个详细的了解。

即,得过且过!

而随着昭武二年末,掀起的赋税大案,持续了整整一年,席卷了整个天下,将原有秩序彻底破坏的同时,改革进行,时至今日,改革持续已然有一年时间,新的秩序,基本已经建立。

在这新的秩序下,朝廷对各地的统治力,自然是回升到一个全新的状态。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整个天下,近千个县的具体局势,都清晰的摆在了他这个天子面前。

毫无疑问,纵使当初的赋税大案,对整个天下的经济民生,造成了天大的打击,但随着改革对商籍的废除,以及对商业的政策鼓励,还有昭武四年陆续铺开的各项大工程,朝廷投入天下的海量财富,亦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将处在颓势的大恒商业经济,从低谷拉了起来。

水泥的限制早已放开,各家权贵陆续进场,一个个民间商行,亦是借这时代大势,飞速的发展着。

而在他这个天子的刻意主导之下,以内廷为首的商行,除了粮,铁,盐,军械这些涉及国家支柱的产业,其余产业,亦是陆续的缓慢收缩着。

皇家商行的收缩,留下的市场,自然慢慢被民间商行吞食,如此多管齐下,百废待兴的大恒经济,自然是慢慢的恢复着。

再加之如教育试点,以及改革大策的继续深入,整个天下局势,看似已经是一片大好。

但事实上,若是深入探究,如今的大恒天下,已然是烈火烹油之势!

商业的发展,得益于朝廷对商业的政策鼓励,也得益于这规模庞大的工程赈灾。

以政策辅助,以基建带动商业发展,在赈济灾民,保持稳定的同时,保住土地根本,且增加朝廷商税收入!

这俨然是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

但这其中,却是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那就是灾民!

历时近一年,大恒人口统计,已然完成,除去被伪明占据的大半个江南以外,大恒境内,人口有七千八百九十五万余人。

而如今,大半个北方,几乎都在天灾影响之下,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天灾严重与否而已。

天灾直接或间接影响的百姓,几乎占据了大恒总人口近一半!

这般恐怖的灾情局势,大恒现如今,之所以还能支撑得住,靠的,就是已经健全有效的统治体系,以及不惜代价的赈灾!

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改革分田!

这才是救灾维稳的最重要措施。

但分田到户,也需要种植,受灾较轻之地还好,百姓们有了田地,有了盼头,再小规模的行工程赈灾之策,便勉强可以维持一地安稳。

但对受灾严重之地,分了田,却在连年的旱灾之下,根本难以种植,这就等于是责任完全在朝廷身上了。

直至如今,按工部的统计来看,参与各地工程的青壮,已有三百五十余万之多!

其中有近一百多万青壮,是处在受灾极度严重之地,如陕西,连年干旱,大半田地,根本难以种植。

按照目前朝廷制定的赈灾之策,其一,自然是工程赈灾,暂时维持稳定。

其二,则是大规模推行玉米红薯这种耐旱作物。

哪怕这些耐旱作物,能耐的旱,也有限,但显而易见,能缓解一地灾情,就至少能保证一地百姓之安稳。

至于无法缓解之地,就得依靠朝廷持续性的工程赈灾,或者有序的迁移百姓。

如此策略之下,可想而知,赈灾的压力,有多么大!

光是参与工程的三百五十多万青壮,其背后,至少有三百万个需要赈济的受灾家庭,涉及百姓至少是近千万的人数!

按朝廷的赈灾维稳之策来做,这各地的一个个工程,不仅仅不能压榨民力,还需要善待,乃至优待参与工程的灾民青壮!

如此,才能达到维稳的这个最终目的!

涉及青壮三百五十多万,按目前朝廷的工程赈灾之策,不仅仅要保证参与工程的青壮,能够吃饱,还要留有余粮,能够维持其背后几百万个家庭安稳,给朝廷大规模的推行耐旱作物,或者迁移灾区百姓,留下时间。

可想而知,如此力度赈灾,要消耗多么恐怖的钱粮数字!

按照户部的粗略统计推测,若要继续维持这庞大的工程赈灾之策,仅仅昭武四年这一年,就需要投入粮食一千百万石!银八百万两!

当然,按照户部推算,只要撑到秋收之时,能够种植耐旱作物的各地陆续秋收,百姓有田有粮,压力自然减去不少。

需要消耗的钱粮,也会减少不少。

但不管如何,天子知道,这小冰河时期,还远远没有结束,灾情,也还没有停止,也就是说,以后很多年,大恒都需要保持高消耗的赈灾投入!

才能在这重重天灾之中,维持国家安稳!

显而易见,在这般天灾之下,受影响的,始终还是底层百姓。

上层中层,尽享时代带来的商业红利,吃得盆满钵满,底层百姓,却还在天灾之中为了一口吃食挣扎!

而若是这般持续下去,资源,渠道,都会自然而然的被中上层阶级垄断。

毕竟,这么多普通百姓,连活下去,都得靠朝廷救济,又谈何其他?

读书?习武?

哪一个不需要钱粮支撑?

而上层权贵,会被灾情影响?中层地主士绅,纵使不盯着地里刨食,也能接住家中资产另寻他路。

而百姓……

按天子的预想,百姓分了田,农税又不高,自然能慢慢富裕起来,再加之他准备铺开的教育体系,底层的百姓,自然也就有了出路。

可现在,大恒有近一半百姓,都被灾情影响,按照后世的天灾趋势,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百姓被天灾影响!

贫富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而如今大恒的富,大半都与权贵有关系,也就是说,一个新的利益阶级,已然在慢慢成型!

而底层百姓,却只会随着天灾的影响,越来越越严重,贫门难出贵子!

贫门难出贵子的情况下,这个新的利益阶级,只会越来越稳固,到最后,便是阶级固化!

显然,如今的大恒,繁华似锦,却如……烈火烹油!如……空中楼阁!

思虑之间,天子眉宇之间的凝重之色,却也愈发浓郁。

最终的根源,显然还是在这人力不可挡的天灾之上!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采用各种赈灾措施,减少受灾百姓,提升百姓抗灾能力。

当然,还有便是要将教育体系铺开!

底层百姓无力供养一个读书人出来,那就朝廷来帮扶!

取之于民,再用之于民!

再让先富,去带动后富!

就足以形成一个良性的畅通渠道,阶级的固化,也能圈定在小范围之中。

而要做到这些,最重要的,还是在于钱粮二字。

没有足够的钱粮,就不可避免的要吞下这艰难局势带来的弊处!

“江南……”

天子深吸一口气,这场已经准备了数月的战争,再次浮现脑海。

“水师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了,郑芝龙已经答应了,随时可策应水师覆灭伪明水师。”

天子缓缓出声:“此战,徐枫你为主帅,严顺为副帅,平定江南!”

“赵武率四团营京军,至居庸关,若林丹汗南下,你再率军前去支援,统筹战事。”

“末将遵旨!”

两位国公立马躬身一拜,随即领命!

天子点了点头,缓缓转身,看向天际之间的残阳,声音亦是幽幽响起:“江南居心叵测者众,要清理干净,切不可留下隐患!”

闻此言,徐枫赵武两人,也是忍不住心头一颤,当初那席卷天下的赋税大案,天子可都没说出这种话!

天子似乎也没察觉两人的神色变化,声音再次响起:“大破大立,方能让江南尽管稳定!”

“如今天灾绵延,大策持续,朝廷不可能分出太多精力去关注江南,你这边要把握好!”

“陛下放心,末将明白!”

徐枫立马应声,哪怕知道不久之后,他手上,便会再次沾染无边的血腥,也没有丝毫犹豫。

天子沉默片刻,最终,才缓缓出声:“寿王那边,善待!”

说完,天子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行了,下去准备吧!”

“这一仗,拖太久了!”

……

第五百五十二章 火药桶 翌日,天色尚且一片昏暗,京城的宵禁还未解除,隆隆的马蹄声,便在京城街道上响起。

城门已然洞开,火光闪烁之间,奔涌的铁骑毫无阻拦的涌出城门,最终,于城外缓缓减速,铁骑骤停。

靖国公,辽国公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抱拳对视,也未曾多说,两人便再次策马而动,两支铁骑,亦是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奔涌而去。

皇宫城楼之上,天子伫立,透过这条笔直的长街,隐隐约约可看到外城城门之轮廓,只是,奔涌的铁骑已然不见。

目光挪转,天子眺望着江南方向,心中却也不禁涌出一股无奈之意。

从当年初掌权,他就想要解决江南的问题,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才真正有了解决江南问题的资本。

若按曾经他的预想,自然是亲自统军,镇压江南,但如今北方这般局势,他又哪里敢擅动。

那么多的受灾百姓,光是各地工程就收拢了几百万青壮,还有草原蠢蠢欲动的林丹汗。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大恒,就是一个火药桶!

稍有不慎,就直接自爆了!

但他又必须在坐在这火药桶上,想尽办法给这火药桶降温!

在如今这天大的压力下,出兵收复江南,就是要借江南之财,海贸之财,来给这火药桶降温!

如此局势,他又哪里敢御驾亲征,甚至,他连京城,都不敢离开。

他必须时时刻刻盯着天下各地,督促着天下官员将领,及时且迅速的解决任何可能引爆这个火药桶的隐患苗头!

“主要是灾民,要盯紧点,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处理,不要让居心叵测者有机可乘!”

天子缓缓出声,一旁跟随的王五及李若链,听到天子所说后,亦是连忙回应着。

“战事一起,蒙古也好,伪明也罢,绝不会放过这个问题的,定是少不得捣乱怂恿……”

天子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他最担心的,还是天灾影响。

如今全国性统筹的工程赈灾,若成,那自然是天大的好处!

无论是修缮河道提拔这些水利工程,亦或者修的道路,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而且,还借此赈济了灾民,在这天灾之年,安抚了民心。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般大工程程,是真正汇聚了数百万人做事,而且,皆是正儿八经的青壮,要是被居心叵测者怂恿鼓动,那就是天大的祸患,是足以将大恒炸得崩盘的祸患!

任何一个对大恒有敌意的人,只要能做到,想来都不会的放过这个好机会!

“陛下放心,锦衣卫已经在各处工程之地,皆安插了大批探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李若链立马保证着,对这件事,他可是信心十足,这事,是针对草民百姓,而且还是破落的灾民,锦衣卫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利益牵扯其中。

没有太大的牵扯,就意味着,事情安排下去,自然不会有什么阻碍。

如此,以现如今锦衣卫的体量,安插一批探子,再耗费些钱粮,拉拢一些灾民为细作,一张监控大网,就铺开了,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用他们处理,直接丢给维稳的官员将领即可。

天子瞥了李若链一眼,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他向来信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理论,事关国运之事,显然不能单单依靠锦衣卫。

事实上,他对这些灾民的关注,远远胜过了南北即将展开的战事。

锦衣卫监控,内廷的情报力量监控,乃至文官武将密奏的掌握,乃至督察院,军法部的巡查审计。

他几乎将这个时代能用的所有手段,都实施了下去,从年初这工程赈灾的大幕拉开,几乎每个月,都有几百人,因此而被抄家发配。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与工程,或者赈灾有关的群体,或为官,或为吏,或为兵,或为将,或者是参与其中的商人……

而罪名,大都统一,贪墨赈灾钱粮,或者勾结倒卖贪墨赈灾钱粮。

这这两种,无论哪种,显然都是天大的罪恶,赈灾粮食,少一石,灾民就得少一石,赈灾银两,少一两,某处工程之地,必然就会少一两的质量。

对这些,天子自然收起了所有的宽容,发现便处理,不管官职权利如何,用人头滚滚,铸就一条铁律,贯彻至赈灾体系之中,尽可能的威慑住那些官吏。

这是朝廷明面上,能够做到的极致。

剩下的,就是暗地里的手段了,锦衣卫也好,内廷也罢,以及密奏等等。

十全十美,自然是不可能,只能说,尽可能的维持在稳定的阶段,且,及时扑灭隐患苗头。

这,自然就得看一明一暗的执行及监督体系高效与否了。

然后,就是战争的胜负了。

内外的维稳,再高效,再有序,外在的威胁解决不了,同样是无效。

“先南后北……”

天子轻喃,心中却也忍不住的有些忐忑,尽管,如今的局势较之曾经,已然有天大的改变,但,兵无常态,总有万一的可能……

……

数万大军开拔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有心人,只不过,让世人疑惑的是,开拔的京军,竟然是朝着北方边镇而去。

这般动静,倒是让不少人为之疑惑,只不过,无论是朝堂官员勋贵也好,还是伪明,亦或者蒙古也罢,大恒的动作,已然无比的清晰。

毕竟,数月时间,连绵不断往江南运送军械,钱粮,这般大动作,谁都看得出来,大恒的动向是如何。

在这般迫在眉睫的战争气息覆盖之下,就连争斗不休的伪明朝堂,都安宁了不少,虽依旧喧嚣吵闹,但拨给的粮草军械,也是陆续运往前线,只是在鲜明的派系之下,谁能得到钱粮,也是一件不确定的事情。

在伪明前线各府县,如此浓郁的战争气息之下,又一波逃难潮,亦是再次出现。

整个南明,在这悬而不发的大恒军威面前,亦是未战先乱了起来……

……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一战功成,速战速决! 时至深夜,曾经为大明陪都的南京城,已然是一片寂静。

自当年严顺率军进驻南京后,这座大明陪都,旧有的秩序,便潜移默化的被改变。

直至大恒成立,这座大明陪都,就如这富庶的江南大地一般,血与火的风暴,骤然席卷。

在当初的天倾之局之下,在这江南,大恒自然是全面收缩战略,将有限的兵力,收缩起来,防守重地。

江浙南京,以及在各地卫所的协助下,防守着沿江各大重镇,把持对江南战事的全面主动权。

而这般收缩之下,南京的秩序,乃至大恒统治的江南其他各地的秩序,自然是迎来了全面的重铸。

时至如今,这座南京城,已然彻底褪去了前明的种种特权,曾经的南京朝堂,勒令解散,朝臣逃至伪明,或归顺大恒,陪都的名义,自然也早已消失。

只不过,如今南京,却也还是大恒在江南的军事政治中心所在,在这般大战将临的时间段,这座政治军事中心所在的南京城,自然也是执行着极其严格的戒严措施。

宵禁制度实施,城中将士巡守,城楼火光闪烁,一个个将士伫立城楼,黑幽幽的炮口瞄准着城外。

这个时间点,城门自然是应当处在关闭状态,而在此时,南京北门,却是完全洞开,连吊桥,都已经放下。

统率大恒在江南十余万大军的越国公,及江南改革巡查御史洪承畴两人于城门处并肩而立,其后,是江南众武勋及各地官员。

没过太久,隆隆的马蹄声,便隐隐传来,黑暗之中,点点火光亦是随之浮现。

战马奔腾,战旗飘荡,一支铁骑,隐隐约约的映入城门处武勋文臣视野之中。

“吁……”

靖国公勒马而立,随行御前营铁骑,亦是有序停止。

“卑职参见靖国公!”

众文臣武勋拱手一拜,严顺则是快步迎上前。

徐枫翻身下马,环视诸文臣武将,沉默一会,亦是一拱手:“此战,望诸君齐心,为大恒战!”

此言一出,在场文臣武将,一个个亦是难掩激荡,在场之人,虽说是文臣武将并列,但事实上,因为伪明的原因,江南数地,大恒的统治机构,几乎都被武勋占据,所谓无文臣,也大都是武转文,真正的文官,亦是少得可怜。

大部分归顺的前明旧臣,早已调至北方各地,或至朝堂荣养。

如此之下,对待战争,对待建功立业,显然要积极得多!

众将嚷嚷几句,随即,一行人,亦是在徐枫严顺的带领下,朝城中府衙而去。

府衙中灯火通明,一副副舆图沙盘呈列,殿中军机参谋行走议论,俨然一片火热之景。

“郑芝龙那边,已经谈妥了?”

刚进府衙,徐枫便转头看向一旁的李定国问道。

“回禀公爷,郑芝龙已经答应了,随时可反正拨乱!”

再次确认这个答案,徐枫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随即看向众将帅文臣:

“你们这边准备得如何?”

“回禀公爷,鄱阳湖水师已经就位……”

“回禀公爷……”

众将帅文官立马有序汇报起来。

整整一夜,府衙之中的喧嚣亦是未曾停止丝毫。

随着军议的持续,府衙之外,一名名待命的传令兵,亦是策马而动,从城门而出,星夜兼程,朝着各处重兵囤积之地而去。

至朝阳初升,宵禁解除,这座南京城,依旧繁华。

虽说很多人,都知道战争即将爆发,但也没几人知道,这场战争的爆发,已然近在咫尺!

在一匹匹快马的昼夜兼程之下,一封封军令,亦是出现在各部将领手中。

大恒在江南的军事机器,亦是悄然无息的转动起来。

自古以来,北方强军平定南方政权,难在江河天险,难在水师颓弱!

而现如今,南直隶,江浙之地,就如一柄利剑一般,深深镶嵌在了江南腹地,所谓天险,早已成坦途。

而水师,江河尽在大恒水师掌控之中,海疆水师,更是占据了上风,且还获得郑芝龙这个内应。

而伪明,朝堂内斗不休,军中也同样是派系林立。

最重要的便是,当初南明的成立,最大的功臣,莫过于福建水师,即福建巡抚统辖的福建水师以及收拢郑芝龙这般巨寇形成的庞大势力,在江南搅风搅雨,几乎是当年众望所归的义旗所在!

而当年,大恒江南水师,还只是登莱水师的区区一部,面对这般声势,亦是自身难保。

再加之当年大恒的天倾之局,如此种种之下,也直接导致了福建的首先“光复”安定。

而且当初寿王南逃,也是福建水师护送而归,如此种种,便导致了南明成立后,直接定都在了泉州。

若南明水师一直占据强势,大恒一直内忧外患缠身,伪明定都泉州,自然是有颇大的好处,光是海贸关税,就足以让伪明朝廷吃的盆满钵荡,再加之距离两者之地颇近,进可攻退可守。

可现如今,大恒国运稳定,江南水师已然不弱于伪明水师,陆地上,江浙之地,九江武昌,南昌等重镇,皆在大恒掌握,整个福建,几乎是处在了大恒的包围之中!

如此种种之下,本就倾斜的战略态势,更是完全失控。

更是让大恒此次平定江南的战争预案,胃口无比的大!

兵分三路,一路从江浙直扑福建,一路水师联合郑芝龙,直接扑灭伪明水师,封锁海疆,一路从武昌而出,攻占江西,威逼两广。

三路横推而去,

以天时,地利,任何,直接对福建伪明京城,形成四面合围之势!

如此之下,只要战略功成,几乎可以彻底将伪明朝廷与伪明其他各省彻底割裂开来!甚至,直接扑灭伪明朝廷!

云南,贵州广西等地的伪明之地,要么,就坐视旁观,等待传缴而定,或等待大恒横扫而来,要么,尽起勤王之师,拼命救援!

而云贵之地,又与蜀地,即四川接壤,而四川,大恒已然经营了多年!

曾在崇祯年间捣乱的土司,已然被大恒从边关而来的强军镇压得老老实实,由川入滇虽难,但威慑作用,自然不言而喻。

从这战略安排就可看出大恒此次战争的意志所在,即:一战功成,速战速决!

……

第五百五十四章 风起澎湖 “怕嘛,瓜娃子?”

战船上,老兵扒拉一口旱烟,对着旁边的半大小子问了一句。

“不怕!”

施琅紧紧握着手中的燧发枪,脸色却是有些发白。

“哈哈哈……”

老兵大笑,一把抢过施琅手中的燧发枪,随即将腰间挎着的一柄短铳丢给了施琅。

“瓜娃子,咱们这船,打的是跳帮战,这燧发长铳,没啥用,一把短铳,一把刀,冲过去砍就行了,实在危险,掏出短铳就是一枪,近距离下,打谁谁死,穿甲都没有!”

“你也别担心,咱们的装备,可比那些叛军的要强得多,跳帮战,他们打不赢咱们的……”

“吴叔你呢?”

施琅愣了愣,疑惑问道。

“老子还有两把!”

“这可是将军赏的!”

老兵拍了拍腰间,笑呵呵道:“待会打起来了,跟着老子准没错!”

施琅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将垮在腰间的战刀卸了下来,放在了怀中。

老兵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头问道:

“对了,你小子读过书,咋来当个大头兵啊?”

聊了几句,施琅似乎也安静了下来,不在意道:“读的都是兵书,不当兵还能干啥?”

“难怪…”

老兵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

施琅探出头,看向船舱外,只见一片黑暗之中,海水翻涌,隐隐约约,可见一艘艘战船乘风破浪,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正常而言,水师夜晚编队而行,自然是灯火通明,不然根本无法畅通指挥,而此时,放眼望去,却是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光亮。

“别看了,这肯定是要去偷袭,不会有灯火的!”

老兵扒拉一口旱烟,又满不在乎道:“趁着现在,先好好歇一下,快到了,自然会有人过来喊醒咱们的。”

施琅也没有言语,点了点头,便靠坐在船舱,学着其他老兵的模样,闭上眼歇息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糟杂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是将领的高喝声:“都起来!准备了!”

施琅蹭的一下站起身,一旁老兵也是陆续起身。

“都准备好,等下听本将号令。”

将领立于船头,驻刀而立。

船上将士,立马有序忙碌起来,燧发枪上膛的上膛,拔刀的拔刀,一个个半蹲在甲班上,注视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火光。

不知何时,突见一道烟花,在夜空炸响,随即,远处那隐隐约约的火光,亦是骤然暴涨!

枪炮轰鸣,火花炸裂,半个夜空,似乎已然被火染红!

“点火!”

当火光愈近,一声暴喝,亦是响彻了夜空,紧接着,一团团火光,亦是在各处亮起!

施琅下意识环望四周,瞳孔亦是慢慢收缩,一个难以言喻的颤栗,疯狂涌上了他的心头。

只见原本一团漆黑的海面之上,火光已现,视野所及之处,皆是乘风破浪的战船,此刻,这些战船,已然全部进入战斗状态,黑幽幽的炮口,已然对准了那不远处的火光闪烁之地!

紧接着,让施琅终生难忘的场景,亦是随之出现。

只听到一阵连续不断的轰鸣声骤然炸响,随即,是彻底撕裂夜空的炮火!

轰轰轰轰!

恍若流星火雨划过夜空,最终,密密麻麻的轰至不远处那火光闪烁之地。

此刻,在那无穷无尽的火光闪烁之下,施琅也终于看清楚了此次夜袭的目标。

澎湖南港!

伪明澎湖水师大寨所在之地!

他虽入水师的时间不长,也没有真正参与过水战,但日常的巡守,他还是参与过的,也曾参与过监视任务。

这澎湖水师大寨,他自然见过!

“怎么可能?”

施琅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这澎湖,可是有南北两港,也有两支水师。

有伪明朝廷澎湖水师,还有郑芝龙统帅的台湾水师,是驻扎在澎湖北港!

两支水师互为犄角,水师呈如此阵列,毫无顾忌的出现,那只要郑芝龙率军来援,拦腰斩断之下,必然是一场惨败之景!

“不对……”

忧虑之间,施琅突然看向那澎湖水师大寨,重重火光之下,已然可以清晰看到一艘艘战船朝澎湖水寨冲去。

而这些战船样式,俨然不同于朝廷水师战船样式!反倒是有些类似西夷的战船!

“郑芝龙是内应?”

这一刻,施琅仿佛有些明白了。

“杀!”

没待施琅多想,将领一声高喝,炮火连天之间,一艘艘中小型战船,亦是飞速的朝伪明水师大寨而去。

轰!

碰撞,远比骑兵冲锋更残酷的碰撞,特制的船头,狠狠的撞上敌方战船的船头,两艘战船相连,双方将士疯狂的朝对方战船冲去。

“杀!”

施琅紧紧握着战刀,一刀挥下,鲜血飞溅他一身,浓浓的血腥味顺着鼻腔进入胸腔,难言的恶心之感充斥胸膛。

正当施琅发愣之时,一名伪明水师士卒凶狠扑来,刀锋转瞬即至。

“完了!”

施琅下意识的抬刀,可终究反应慢了些许。

锵!

“愣着干什么,找死啊!”

一旁老兵一刀将袭来的刀锋拨开,暴喝一声。

“杀!”

此刻,施琅也来不及感谢什么,收拢心神,握紧刀锋,便随着众袍泽,朝敌军杀去。

……

“郑芝龙出兵了……”

此刻,战船横列之间,水师旗舰之上,李定国手中的望远镜,也终于放下。

郑芝龙没有毁诺,那这场海战,就不会有任何悬念了!

两面夹击伪明澎湖水师,再借此逼福建水师来援!

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争取一举将伪明两支水师全部歼灭!

“来吧………”

李定国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激荡。

安定海疆,马上就要完成了!

他没有辜负陛下的栽培!

“传令徐宏,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缠住来援的福建水师!”

“让何镇护送运兵船,从侧翼环绕,至澎湖岛西北渔溪滩登陆,先控制炮台,再奔袭澎湖大寨,里外夹击!”

“派人去通知郑芝龙……”

一道道军令下达,这支庞大的江南水师,亦是随之而动,与那郑芝龙部一起,构铸出一张大网,以铺天盖地之势,便整个澎湖覆盖而去。

……

第五百五十五章 天倾之局再现!顾宪成 “什么?”

水师衙门,南居益拍案而起,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大人,郑芝龙叛了,先是偷袭我军水师右寨,然后联合恒贼水师,正在对澎湖猛攻!”

“狗贼!畜生!”

南居益暴喝,怒火中烧。

“立即派人去禀报兵部!”

“传本官军令,水师集结,准备支援澎湖!”

说完,南居益快步而出,可走到一半,却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瞳孔一缩,南居益却是骤然停下脚步!

“快,立即派人赶赴南平,福州,让他们严防恒贼偷袭,及时查探前线战况,立即禀报朝廷!”

说完,南居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忧虑,他知道,在郑芝龙被策反的情况下,恒贼水师出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恒贼,全面进攻了!

江浙,海疆,南昌……

他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

四面楚歌!

穷途末路!

“水师!”

一连串念头闪烁,最终,水师二字,亦是在南居益脑海之中定格。

水师赢,那还有一线生机,水师败,四面楚歌之局必成!

瞬息之间,南居益有了决断,澎湖虽大,岛屿也多,但两军围攻之下,纵使他支援及时,也绝对会被恒贼以军力优势拖入泥潭!

漫长的补给线,军力的劣势,乃至陆地上的战局……

纵使能强行保澎湖不失,大明的水师,在这些影响之下,也会被恒贼慢刀子放血给弄死!

“立即派人去水师大寨,让万元吉先率本部水师,速速出港,命各炮台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南居益翻身上马,神色坚定,决断已下!

壮士断腕,给大明,留一线生机!

夜色慢慢,泉州水师大寨之中,大明日月战旗飘扬,将士飞奔,南居益踏上旗舰,一声令下,一艘艘战船从水寨而出,扬帆破浪,朝茫茫大海决然而去。

而此时,正如南居益所预想的一般,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对南明而言,就是四面楚歌之局。

大恒二十万大军,按照早已拟定的战略规划,数路并进,以雷霆之势,马踏江南!

正如当年努尔哈赤,仅仅数万铁骑,便势如破竹的兵临京城一般。

这一次,亦是如此,甚至,更加轻松!

努尔哈赤的势如破竹,沿途好歹重镇林立,敢战者亦不在少数!

而现如今的南明,敢战者有,拖后腿者,更多!

江河水师沿江而下,一夜下数城,前锋大军推进,往往是大军刚至,南明守将已然弃城而逃!

有敢抵抗者,亦是孤掌难鸣,再加之早已被锦衣卫与总参情报部渗透得跟筛子一般的统治体系,这场战争,已然无比的滑稽且荒唐!

当天亮之时,尽管没有打过几场像样的大战,但南明筹备的防线,已然被彻底撕裂,败兵无数,疯狂的朝后方逃窜而去。

而那一座大明的暂定之都,自战争的消息传来之后,整个泉州城,已然彻底疯狂!

泉州朝堂上,更是彻底喧嚣,文武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

“泉州不可守!当速撤之!”

“撤?还能撤去哪里?”

“恒贼三路进攻,气势汹汹,此刻不思报国守土,未战就先议撤,汝到底为何居心?”

“本官为何居心?”

“恒贼三路进攻,行四面合围之势,此时不撤,你告诉本官,何时撤?”

“难道待恒贼兵临城下,团团包围,再撤?”

“放屁,水师尚固守,澎湖将士尚且鏖战,恒贼南昌江浙两路大军,再难打,前方将士亦是死战之,若撤,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如何凝聚天下人心!”

“陛下,臣以为,当速派得力大臣统兵防御,急召各地勤王之师!”

“恒贼境内天灾不断,灾民千万有余,外有蒙古虎视眈眈,只要我军防御得当,恒贼绝无久战之力!”

“陛下万万不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恒贼三路并进,我军无险可守,当及时转战撤退,拖长恒贼战线,再遣精锐细作扰乱恒贼内部赈灾秩序………”

一名名文臣武将各执一词,守与撤,难分上下。

“战吧!”

争论许久,却突有一道声音响起,整个朝堂上的喧嚣,亦是戛然而止。

只见往常向来一言不发的小天子,此刻却是站了起来。

群臣注视之间,小天子神色也没有丝毫波动:“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为大明天子,岂有未战先退之理!”

“命各递速派勤王之师支援,内阁当速决防御之策……”

“还请诸爱卿切莫再争,当齐心协力,共度此劫!”

说完,小天子也没待群臣反应,转身,便如往常下朝一般,直接留下了一个背影,让群臣面面相觑。

若在往常,小天子出声做决定,群臣定是少不了劝诫一二,以显教育君王之名臣风范,但此刻,生死存亡关头,竟无人出声。

最终,群臣面面相觑之下,沉默了许久,在南明内阁几位阁臣的带领下,众臣向天子一拜,才心思各异的离去。

南明朝堂争论不休,而这座泉州城,却已是做出了决定,一艘艘商船满载拖家带口之人,从泉州港而出,朝着广东琼州的方向而去,也有拖家带口的人群,从城门而出,从陆路往广东而去。

而大恒军队,却依旧势如破竹,虽说福建多山,且路难行,但大恒江河水师早已完备且成体系,大军顺河而攻,再加之江南水师占据绝对上风。

而广西,完完全全就是大恒最为擅长的陆地大军团作战,铁骑纵横,战旗猎猎,可谓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湘桂走廊!

如此之下,内斗不休,战力颓弱的伪明将士,又哪里是大恒南征北战的锐士之敌手。

少数的奋起,也终究是这汹涌浪潮之中的一朵浪花,不值一提,唯一的作用,或许就是在漫漫青史,留下了一曲悲歌,最终,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在南明朝堂还在争斗不休的这几天,大恒数路大军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曾经属于大明的天倾之局,亦是再一次的笼罩这个苟延残喘的大明!

只不过,这一次的天倾之势……

却再无可只手擎天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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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名后不小心粘贴上去了,作者没有更改权限,抱歉。

第五百五十六章 狂风暴雨! 昭武四年八月初三,靖武五年八月初三,大恒天子遣靖国公为帅,统帅水陆大军三十万,兵分三路,马踏江南!

战事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这场战争,对明眼人而言,皆不是什么秘密。

大恒军威正盛,国运根基渐稳,显然又是一代开国王朝之盛景,南下统一,是必然。

更何况,还有数月时间的战前准备,但,战争来得如此突然,显然是没几个人能够预料到的。

毕竟,草原蒙古蠢蠢欲动,后金余孽已然肆掠,再加之重重天灾,哪怕是最乐观之人预测,这场战争,至少到昭武五年,才有打起来的可能。

但显然,事实已然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三路大军并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还有郑芝龙的反正……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证明了,南明的覆灭,已然进入了倒计时……

……

泉州乾清宫,王承恩紧跟在小天子身后,至殿中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

“陛下,当撤啊,泉州之重,在于海疆,如今海疆不稳,易攻难守啊!”

“撤?又能撤到哪里去?”

小天子停下脚步,似自言自语一般。

“有李叔亲自坐镇京城,北方乱不起来的………”

“现在撤,逃到广东,逃到琼州?逃到云贵?”

“跟丧家之犬一样,又被他们拥立,继续当着提线木偶?”

“李叔再打过来,然后又再逃?”

“打不赢,逃又有什么用……”

“还不如好好打一场!”

说到这,小天子笑了笑,笑容,看似灿烂,却又无比的悲凉。

小天子行至殿外,望着这简陋的皇宫,稚嫩的面容却是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他眺望北方,仿佛看到那有着许多童年记忆的乾清宫,那巍峨的皇宫,朝拜的百官以及凯旋而归的锐士,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不属于他的万岁高呼……

“折腾了这么几年,总得留下点痕迹,也让李叔看看,朕这个天子,是合格的……”

见到小天子这般悲切模样,王承恩顿时沉默,到嘴边的劝诫之言,亦是憋了回去。

打就打吧,反正,最终,都逃不过覆灭的结果。

反正,就算是输了……

他的陛下,也还能富贵一生……

而此刻,澎湖海战,已然接近尾声,有着郑芝龙的反正,南明的这支澎湖水师,几近全军覆没,澎湖岛屿之上,各处要地,已然被大恒占领。

剩下的,就只有对残兵的围剿。

装满军械粮草的大恒战船,浩浩荡荡的抵达澎湖,给大战之后的江南,登莱两大水师运来补给。

休整不过三天,江南水师,及郑芝龙部水师,两支水师,便浩浩荡荡的朝泉州而去。

而在泉州,战争早已打响,早在海战打响之初,登莱水师就按预案阻击南明福建水师,但南居益却是直接放弃澎湖,固守在这泉州。

如此之下,登莱水师自然转向泉州,两支水师,大小数百艘战船,在金门亦是展开了一场旷日绵延的海战。

相比较登莱水师,背靠金门数岛,借助港口炮台掩护,及补给优势,福建水师显然占据了颇大的优势。

纵使江南水师及郑芝龙部入场,正面交战之下,面对借助堪称刺猬一般的炮台掩护之下的福建水师,李定国也不禁有些头大!

旗舰之上,李定国透过望远镜,注视着这座刺猬一般的泉州港,眉头紧皱。

纵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南居益着实难缠。

仅仅是那岸上密密麻麻的炮台,真要强攻的话,估计会损失惨重!

更别说,还有一支水师游曳,如毒蛇一般,稍露破绽,便扑上来咬一口!

“要不,另寻登陆之地,勾引福建水师出来?”

郑芝龙在一旁建议道。

李定国眯了眯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此策虽好,但估计难引得南居益上当,况且,几个适合登陆之地,南居益都修了不少炮台,若摆出登陆架势,那必然要放松对泉州这边的封锁!

而此战,水师的战略目的,全歼伪明水师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封锁海疆,仿制伪明从海上逃窜!

登陆勾引,显然与这次水师的战略目的背道而驰了。

而眼下,按照战略进程,水师只需要封锁好海疆,不让伪明水师逃窜,待到陆地大军打过来,炮台再多,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福建水师,也会是瓮中之鳖!

只要操作得当,搞不好福建水师这些战船,都是战利品了!

“去,上报大帅,就说,伪明澎湖水师已经歼灭,福建水师倚仗泉州港顽抗,海疆已经完成封锁,请大帅指示!”

“还有,让巡防营,长风营,沿海疆巡逻,禁止任何船只出海!”

……

“福州已经夺下,伪明在莆田囤积了重兵,由伪明兵部尚书史可法统帅……”

“水师那边,澎湖已经夺下,不出意外的话,福建水师应该被压制在泉州一线,海疆封锁的目的已经完成。”

福州府衙,血腥之间,众参谋忙碌,进进出出,汇总着整个战局的消息,徐枫亦是有条不紊的做着决定。

“越国公那边,可有消息?”

最后,徐枫抬头问道。

一旁参谋立马回道:“临江已经收复,据报,现正在进攻吉安!”

徐枫紧紧盯着舆图上已经接近成型的合围之势,再问:“云贵湖广,可有何异动?”

“湖广还好,主要是沐王府那边,动静很大,尽起云南之兵,还派人四处联络……”

“去,传令李定国,若福建水师退守不战,那就保持现状,以稳为重。”

“让他盯紧泉州,若泉州伪明朝廷有逃窜现象,立马转战至金门,强行登陆!”

“去告诉越国公,让他尽快攻破吉安,先不用尽占江西了,占据要地,保持防守,直接挺入福建!”

“传令孙尚,让他率昌河营,水宁左右两卫,奔袭至仙游,向福建腹地挺近!”

“还有,立即派快马赶赴京城,将战报禀报陛下,请陛下速派官员至收复各地安抚百姓……”

……

第五百五十七章 南与北! 平定江南之战已然打响近一月,战争的消息,自然早就传至京城。

北疆后金余孽做乱,蒙古南下的消息,也在这京城广为传播。

若在以往,这般战火四起之局,定是引得人心惶惶,甚至出现百姓士绅大规模外逃之景,亦是正常。

而这一次,在这京城,乃至直面草原兵锋的各大边镇之地,都显得无比的安宁,根本没有被这战争影响太多。

毕竟,从前明,至如今,除了昭武三年停歇了一下,几乎是年年大战,对外也好,对内也罢,难打也好,容易也罢!

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一场场胜利,是辉煌的凯旋!

一场场辉煌大胜,铸就了大恒将士战无不胜的信念,也自然,让大恒百姓,尤其是北方这些以前深受边患之祸影响的百姓如有荣焉。

在这如有荣焉之下,自然是对大恒军威的自信。

也没谁会认为,这似乎如日中天的大恒……会败!

对那屡败屡战的林丹汗,更是少不得嘲笑,戏班子,说书人,那是嘲讽得痛快。

再加之如今内廷商行对市场物价的统筹平衡,这场战争,到目前为止,除了让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多了一点谈资外,其他的,影响倒也不大。

相比民间的淡然,在朝堂,对这场战争,反应显然大得多。

在乾清宫,众总参谋部军机参谋忙碌,汇总着各地军情,争论不休。

在军情舆图之前,众阁臣及各部侍郎伫立,一旁则是五军都督府众武勋及总参谋部几个一等军机参谋。

文武之间,围绕着这军情舆图争得是面红耳赤,其激烈程度,一点都不下于伪明朝堂的争论。

天子坐在侧殿,却是不紧不慢的品着茶水,至于文武的争论,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文武之间的问题根源,很是简单。

对于江南与北疆的战争,武勋,是肆无忌惮,恨不得四面开花,打得个天翻地覆。

而初接触大恒兵事的文官们,则很是慎重,生怕有纰漏,出问题。

如此争论,天子自然没有参与进去的心思,甚至,还乐见其成。

如今的大恒武勋将帅,在一场场大胜之下,俨然有骄兵之意,这个时候,能有人来泼泼冷水,掌下舵,显然是件好事。

不然的话,天子毫不怀疑,真打嗨了,估计就不是南攻北守了。

那就是两面开花,全面开战了。

思绪一闪而逝,天子放下茶杯,转动一下椅子,看向了侧殿之中的这副大恒舆图。

南明之根基,从来不是那颓弱的南明卫所兵,而是在于水师。

水师的存在,给了南明进可攻退可守的底气,而无法遏制南明水师的情况下,无疑也难将南明一网打尽。

显而易见,收复澎湖,歼灭南明澎湖水师,这场平定战争,就已然没了悬念。

伪明福建水师,被挤压在了沿海,失去了水师最重要的机动力。

剩下的,就只有陆地上的横推了,结局,已然注定,唯一的未知,就平定江南之战,何时结束。

以及,注定艰难的对江南统治。

注视着江南之地,天子的目光,却是下意识的往舆图上的海洋看去。

澎湖……台湾……吕宋……占城……苏门答腊……满刺加……

和后世的东南亚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无一例外,皆有着西夷的踪迹存在。

毫无疑问,在人类全面踏足星空之前,海洋,便是人类的未来所在。

无论是后世的屈辱,还是今朝的宏图霸业,对这些地方,大恒显然都有着必定的需求。

未来的大恒,重心必然是在海洋!

只有这样,大恒才永远都不会固步自封!

也只有这样,才能有足够的财富,来供养大恒之民!

一国财富,养一国之民,和鲸吞世界之财富,养一国之民,这无疑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件事!

他要让这片海域,成为大恒的内海!

五千年来谁著史,文明的光辉,永远在这神州大地,未来,也当由汉民来引领世界之方向。

思绪流转,天子之目光,亦是定格在了南京城之上。

若按照他心目中的战略布局,北京这个都城,显然无法撑起这般战略布局。

踏向海洋,鲸吞世界之财,那就意味着,江南商业海贸,会随着时代飞速发展。

而朝廷若依旧在北方的话,明末对江南控制无力,地方之财难为朝廷所用的现象,必然会再次出现!

况且,商业海贸极速发展,朝廷若不能及时接触了解,那必然也会导致对商业海贸政策的落后,从而出现种种制度的漏洞,积累出天大的弊病!

再者,海贸之重,在于水师,在于远洋水师,朝廷长期处于北方,对水师的控制力,无疑会大大降低!

更别说如台湾,吕宋,这些距离江南海疆,都算是颇为遥远之地了,更别说还处在北地的都城北京了,一来一回大半年,根本谈不上任何有效的统治!

而南京,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选择,通江临海,辐射南北,对大恒的海洋战略布局,无疑是有着天大的益处,同样,也能撑起大恒对海洋的开拓!

当然,任何事情,有利就有弊。

迁都南方,那必然会导致对北方边镇的控制无力,也必然会让北方发展无力,同时,也必然不可能保持这般赈灾极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草原边患!

也会让朝廷陷入繁华,从而丧失斗志,习惯稳定偏安,战斗力颓弱……

种种弊处,必然会出现。

天子之目光,在藏地,草原之间流转,随即,亦是定格在南北江河道路之间。

是问题,那就有解决之法,如有一条连接南北两京的水泥路,那,纵使交通工具没有任何变化,那陆地的交通速度,也至少能提升十倍左右!

如修缮河流,加强海贸,以江河大海,也能加强南北联系。

如草原边患,一次彻彻底底的犁庭扫穴,便足以重创蒙古,打出十几年太平,待到科技发展,枪械的真正代差出现,再来几次犁庭扫穴,以铁与火镇压,以商贸笼络,蒙古,自然就会完成从桀骜不驯到载歌载舞的转变。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藏地的控制,但只要朝廷有决心,这也能用时间来演变,况且,要彻底解决草原之患,那藏地,就必须平定。

不然的话,草原之患,永远难以杜绝。

只要新学蓬勃发展,科技兴盛,工商发达,所有问题,都能慢慢解决。

只不过,北方这些问题,必须得在迁都之前解决,不然的话,待到政治,军事,经济中心都到了江南,那时候,再想解决北方问题,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十年……二十年?”

天子喃喃自语着,心中却是愈发的急迫起来。

他已经不年轻了,三十而立,虽是壮年,但这个时代,平均寿命,也不过五十来岁。

纵使他习武有成,气血旺盛,但,谁又能保证自己能活得长寿!

可他要做的事,要开创的千古伟业,才刚刚开始。

而这些事,只能他来完成,也只有他能完成!

后世之君,再英明,也只能在他定下的框架中修修补补!

太多的事,他不做,在没吃过大亏之前,就永远不会有人去做!

……

第五百五十七章 内忧外患,群魔乱舞 “总参还有五军都督府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北风猎猎,战旗飞舞,辽国公赵武骂骂咧咧的坐在城垛上,丝毫没有在意城楼距地面的恐怖距离。

“他娘的,早知道老子就去江南了,当个前锋都比在这里吹风强!”

赵武从城垛上一跃而下,依旧骂骂咧咧着:“就算是守,也不是完全挨打啊!”

“陛下都说过,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先打他一巴掌,咱们再守也不迟!”

“把老子圈在这居庸关,几万大军,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这算个什么事!”

副将在一旁陪着笑,也不敢接声,这些话,他可不敢说。

骂骂咧咧一通,赵武也没了劲头,无力的靠在城垛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态。

他哪里不知道那群文官把他摁在居庸关是个什么心思。

边疆重镇,经这么多年大战与经营,防务体系早已是脱胎换骨,各大边镇重地,皆是囤积重兵,各个重城,动辄数十门红衣大炮。

如此森严且完善的防备体系,完完全全就是一道铜墙铁壁,就算是林丹汗大举来攻,估计也会碰得满头血。

短时间内,根本不太可能突破边镇防御体系。

放他在这里,是要他救急,而非跑到边关去组织一场大战。

但一想到江南那边鏖战正酣,一个个指挥着千军万马,行灭国之战,他却在这里吹风,吹完风,还得去打一场只能守不能攻的战争,他想想就觉得没劲!

“行了,别杵在这里了,赶紧去打听一下,林丹汗那瘪犊子到哪里了,是大同还是宣府?”

“他娘的,这王八蛋,老子迟早要把他给宰了!”

……

而此刻,在漠南草原之上,遮天蔽日的战旗舞动,绵延至天际之间的铁骑洪流,一如当年,再一次浩浩荡荡的南方奔涌而去。

曾经打得林丹汗远遁漠北的后金铁骑,如今在这铁骑洪流之中,俨然不值一提。

而身为这支铁骑洪流毋庸置疑的主人,蒙古大汗林丹汗,此刻却无半点意气风发之模样。

在之前,他还以为,大恒天子会御驾亲征至江南,而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大恒水陆并进,横扫江南,而大恒天子,却依旧坐镇京城,没有半点动静。

这一位坐镇京城,林丹汗很是怀疑,自己这番南下,会不会又会碰上一头血,然后灰溜溜的回到草原。

甚至,这次,会不会就是给他设的套?

借此勾引他南下?

一想到这,林丹汗有些心虚。

纵使大军环伺,他都没有丝毫安全感。

自家人知自家事,上一次联合后金大举南下,没有得到丝毫好处不说,还损失惨重,这便让许多部落对他这个大汗有意见了。

这一次,再重演的话,他这个蒙古大汗之位,估计就得不稳了!

思绪流转,林丹汗神色俨然阴郁不少,目光在周围这一面面代表着各部首领的旗帜上流转,寒意已现。

“大汗,台吉已经率军开拔了!”

有部将策马飞奔而来,抱拳汇报道。

林丹汗眺望河套方向,眼眸之中,似有忧虑,又似有期待,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就按计划进行,告诉阿布鼐……”

说到这,林丹汗沉吟一会,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最终,却是话锋一转道:“盯着点多尔衮还有阿济格,他们是狼,狼是没这么容易听话的!”

“末将遵命!”

林丹汗没再多言,一旁部将亦是告退而去。

……

陕西。

自崇祯初年,天子率勇卫营入陕西平叛,首战之地,便是延安府,也正是当年扫平延安府一战,才使得当初整个陕西,归于安宁。

后随时间推移,边镇反叛,陕西全境,自然难逃被战火席卷的命运。

而当初的朝廷,自然谈不上赈灾二字,直至明末,天子击破李自成张献忠二贼,彻底镇压贼乱,混乱多年的陕西,才重归秩序之中。

但秩序归秩序,天灾,却也归天灾,整个陕西,可谓是整个天下的重灾区!

连年干旱,难见滴雨!

如今,在朝廷的工程赈灾之策下,整个陕西,俨然成了一个巨型的工程之地!

时至如今,朝廷登记在册的参与工程之青壮,已有三百五十余万人,而陕西,便有一百七十余万人!

一百七十余万青壮,在工部的统筹之下,在这干涸的陕西大地上,或修路,或兴修水渠,或扩建水库河道……

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工程,在陕西全面开花,以工程为名,给这陕西受灾之民,提供着生存下去的资格。

而为了统筹整个陕西的工程赈灾,工部,户部,都察院,兵部,乃至大恒工程院,几乎大半个朝堂文武部门,数百名官员,为了维持稳定,更是调集了调集了近十万大军参与进这工程赈灾之中。

如陕西礼泉县,按照大恒工程院与工部的规划,调集了近十万青壮,欲在泾河礼泉县河段,修一座大型水库,调节渭河水患,积蓄水库之水,可辐射周边数县!

按大恒工程院估算,只待天降甘露,水库蓄水,纵使再有旱灾,也可保周边数县,数十万百姓之生活,大大提升百姓抗灾能力,同时,此水库修成,也可大大减少渭河之水泥沙堆积河床,水患发生的可能!

礼泉水库从昭武四年五月开始,时至如今,大半个礼泉县,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巨型的工地!

一辆辆满载砂石水泥,竹片,青砖的牛车,马车,乃至人力手推车,时刻不停的朝水库工程之地运送而去。

工地上,是数不尽的百姓手持各种农具忙碌着,不时还可听到一声声响彻天地的爆炸声,开山凿石,开工不过数月,这一个礼泉水库,已然初具雏形。

但在现如今,看似秩序井然的工地,却已然暗流涌动,蒙古细作,东厂细作,居心叵测者,在这战争阴云笼罩之时,已然群魔乱舞。

在水库西侧山头,原本的礼泉县宁山村,已然成了礼泉水库工程的统筹之地,村庄之中,兵戈屹立,堪称戒备森严!

村庄西北侧的一座破落院子之中,厉喝阵阵,一道道破空声炸响,紧接着,便是一道道令人心悸的哀嚎,整个院子,已然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味。

院中锦衣卫伫立,院外是披甲执锐的营兵将士。

在哀嚎不断的房间里,则是完完全全的人间地狱,褐色血污染红了房间,一个个刑架上,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犯人。

几名锦衣卫,还在对这些犯人毫不留情的用着各种残酷至极的刑罚。

“有蒙古细作,也有伪明的……”

小院一侧通房之中,一名锦衣卫躬身抱拳,向端坐一旁的锦衣卫千户徐滔汇报着。

当声音落下,这锦衣卫犹豫一会,又道:

“大人,咱们人手有些不足了,近来细作越来越多,拼了命也要捣乱,这几天,已经抓了几十个人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使得人心动荡,到时候居心叵测者再一鼓动,便是天大的祸患啊!”

徐滔揉了揉额头,也不禁有些头大,近十万民夫,聚在着一处地方,以前安定的时候还好,有吃有喝,也算安稳。

如今战事一起,什么妖魔鬼怪都开始冒出来,杀了一批,又冒出一批,越抓越多,越杀越多!

沉默好一会,徐滔才缓缓出声。

“你将此事去禀报工程总使何大人,还有牛将军。”

“属下遵命!”

锦衣卫告退而去。

徐滔沉默一会,随即拿起桌面上相熟同僚送来的书信,随意翻阅一二,信纸上了熟于心的内容,再次浮现心头。

无一例外,皆是如他负责的这边一般,细作愈发横行,居心叵测,浑水摸鱼者越来越多!

显而易见,这与伪明与蒙古,绝对脱不开关系!

对这些,徐滔倒也不意外,毕竟,动辄几万民夫汇聚的大工程,他要是伪明蒙古掌权者,也绝对不会放过这天大的机会!

随便引爆一地,那连锁反应之下,就是天大的祸患,这陕西,可是遍地灾民!

更何况,蒙古可是南下了!

犹豫一会,徐滔才从桌侧书堆之中,掏出密奏专用的信封信纸。

望着这密奏之折子,徐滔心中之忧虑,也不禁消散许多。

笔锋挥舞,将如今礼泉水库工程之景尽诉其上,许久,笔锋才放下,信纸密封,徐滔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放至怀中,便朝房外而去。

……

第五百五十八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自前明天启年间,陕西便已灾乱绵延……”

“直到现在,天灾席卷了几乎大半个大恒天下!”

“其中,以陕西灾情为最重!”

“延绥,延安,凤翔各地汇聚了近两百万青壮,数百万灾民!”

“父汗大军威逼大同,必然吸引大恒主力至大同,我等趁机突袭延绥,再以细作挑拨鼓动陕西灾民暴乱,如此,延绥必然内忧外患,腹背受敌!”

“突破延绥,直至延安,搅动整个陕西,让数百万灾民动乱!”

河套平原,一支精锐蒙古铁骑,藏于山中,林丹汗之子阿布鼐,拿着舆图,对着诸部将讲解着。

说到可以预料的战果,阿布鼐俨然面色潮红,他实在有些无法理解大恒天子的这番操作,这么多灾民,不尽可能的分散灾民,还召集起来,以一个个大工程的形式赈济灾民。

这不是明摆着一个火药桶嘛?

只要他突袭成功,随意引爆一处,那绝对就是遍地开花,一碰就炸!

而且绝对能炸得大恒半身不遂!

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能不能突破陕西三边这道防御体系!

据他所知,当年延绥叛乱,后遭到最为严重的清洗后,亦是第一个完成大恒那所谓军改的陕西边镇。

堪称毫无疑问的兵强马壮,且,大恒为了保持陕西境内数百万灾民的稳定,还从三边及各地抽调了近十万大军入陕维稳。

陕西三边,十余万大军,再加之维稳的近十万大军,整个陕西,俨然汇聚了近二十万兵马!

正面决战显然不可能,唯有突袭,而且要尽可能的引爆陕西,从而牵扯住大恒主力的注意力,才能有可乘之机。

……

咚咚咚!

隆隆的战鼓声,再一次响彻了北疆天地。

这久经战火的大同北疆,亦是再一次的迎来了来自草原的叩边。

事实上,早在当年平定后金,撑过那一场堪称天倾之局的立国之劫后,大恒的重心,就已经随着天子的意志,转向内部,转向了南方。

九边这个边镇防御体系,在大恒军政重心转移之后,自然得到了大规模的强化。

如定装燧发枪,研发出来后,禁军小规模装备试点后,便是第一时间配发各个边镇。

如水泥,研发出来后,确定功效后,也是第一时间配发至各边镇,修缮城防关城。

如皇城军械司,数年时间,生产出的改良版红衣大炮,其中近百分之七十,都是配发至各大边镇。

一切的一切,皆是为了加强边镇防御体系,让边镇防御体系,能够真正成为铜墙铁壁,担任起目前阶段的守土职能!

从而大恒重心能够转向内部,更好的梳理内部秩序,稳定国运。

“还真他娘的来了!”

众将簇拥之下,大同总兵黄石两眼放光的望着这绵延至天际之间的蒙古铁骑洪流,眼中却不仅没有畏惧,反倒是慢慢的兴奋。

一旁众大同将领,神色也大都是难掩激动,一场场大捷,早就铸就了军中将帅们战无不胜的信念,而这些年愈发强横的军械武备,则更是让这信念,有了堪称牢固的根基。

“去,让炮营准备,这新玩意,就得见见血!”

“让骑兵准备,咱们再给鞑子来个开门红!”

黄石兴奋的搓了搓手,满眼期待。

而此时,大同阳河口外,铺天盖地的蒙古铁骑洪流,最终亦是在距离大同北疆长城约莫十里之处停下。

如此距离,自然是有缘由存在,蒙古与大恒鏖战多年,对大恒的火器,自然有所了解。

如大恒多次改良的红衣大炮,最远射程,一般都在十里左右。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被炮火覆盖的次数多了,蒙古各部,自然也就学聪明了。

可这一次,却注定要让蒙古各部失望了。

自天子掌权以来,就一改以往制度,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次规模化,系统化建立起了对军械的研究改进制度。

这大同镇北疆长城,为边防重地,新配发的红衣大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危机,俨然已经超越了以往的红衣大炮。

随着黄石的一声令下,只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这绵延的北疆长城之上炸响。

数十门红衣大炮,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发出了疯狂的怒吼!

还未站稳脚跟的蒙古铁骑,在这一刻,已然迎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滚烫的实心弹,如陨石天降,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在蒙古的铁骑洪流之中,犁出了十余道血腥之路。

在这打击之下,蒙古前锋的铁骑洪流,瞬间便乱做一团,完全没有准备之下的应变,自然谈不上高效。

混乱之间,第二波打击,亦是再次降临。

这出乎预料的一轮接一轮的炮火打击,整个蒙古前军,数个部落,俨然已经乱成一锅粥。

而此时,阳河口西侧城门洞开,几乎是武装到牙齿的大恒铁骑,如潮水一般奔涌而出,朝乱成一锅粥的蒙古前军各部冲锋而去。

炮火打击依旧持续,混乱愈发剧烈,而奔涌的大恒铁骑,已然愈发逼近。

砰砰砰!

一柄柄短铳,相隔老远,便肆意的朝着蒙古铁骑倾泻着火力,本就混乱至极的蒙古铁骑,更是如割麦子一般,一片一片的倒下。

最终,奔涌的大恒铁骑,就恍若一柄利刃一般,冲入这尚且立足未稳,又遭受剧烈打击的蒙古铁骑之中。

火铳喷发,刀锋挥舞,铁骑肆掠,短短片刻,这威风凛凛而来的蒙古前军各部,便已然冲锋的大恒铁骑撕裂分割,彻底失去秩序,溃败之象已然显露。

“追!”

曹变蛟一马当先,一身黑甲已然染得通红,刀锋落下,便将一名逃窜的蒙古士卒砍落马下。

奔涌的大恒铁骑,亦是有序紧追着蒙古溃兵。

“撤!撤!”

当见到整军而来的蒙古主力之时,曹变蛟顿时高喝出声,这支奔涌追击的大恒铁骑,亦是戛然而止,调转马头,往阳河口关城撤退而去。

只留下一地的残值断臂,证明着蒙古这一次的惨败。

“他娘的真过瘾!”

大同总兵黄石兴奋的满脸通红,恨不得亲自带兵冲出去砍杀一番。

“大人,幸不辱命!”

曹变蛟满身血污,快步踏上城楼,拱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

“好好好!”

“你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黄石猛的一拍曹变蛟肩膀:“等打完这场仗,本将亲自给你请功!”

“谢将军!”

曹变蛟不卑不亢,随即在黄石的示意下,拱手告退!

曹变蛟退下,一旁副将忍不住出声:

“大人,他可是曹文诏的侄子啊!”

“怎么,曹文诏不是投诚了嘛?”

“投诚了,就是咱们自己人,怕啥?”

“陛下都没说什么,你小子担心啥?”

黄石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要这样算起来,他也是降将,当年他可是山海关千户,后在辽镇夺山海关之时,率部投诚!

这些年南征北战,才有了今时的坐镇一地之权!

“大人,蒙古主力几十万大军,咱们要不先请援兵?”

又有将领劝道。

黄石瞥了一眼这将领:“你小子咋这么没胆呢!”

“咱们兵强马壮,大炮火枪这么厉害,城高墙固,打都没开始打,要什么援兵?”

“援兵来了,功劳还是咱们的嘛,到时候,援兵吃肉,咱们连汤都没得喝!”

……

第五百五十九章 浑水摸鱼?3500 “有趣……”

握着大同战报,天子亦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瞥了一眼正殿之中就大同战事争论的众文臣武将,天子嘴角的笑容,亦是慢慢散去。

他所顾虑的,从来就不是南北这两场战争。

南明就是个空架子,一推就倒了,难的,无非是推倒之后的治理重建而已。

至于蒙古……

宣府,大同,宁夏,延绥,蓟镇,固原……总共八大边镇,帐目兵力发三十六万之多。

再加之几乎是跨时代的定装燧发枪,以及可谓冠绝当世的庞大火炮数量,蒙古倚仗骑射纵横的时代,完全已经可以说是日薄西山了。

若非目前重心不在草原,国事艰难,主动出击,马踏草原,犁庭扫穴,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兵力防备,应对林丹汗的南下,可谓是绰绰有余,更何况,京城十余万京军,近十万禁军,可都还没有动用。

林丹汗,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威胁!

大恒真正的问题,是在于内部!

念头流转,天子转身,目光定格桌面上的陕西各地递上来的密奏之上。

天子很清楚,自那一场天倾之局的立国之劫过去后,大恒最大的问题,就已经不是外患了,而是注定漫长的内忧。

若没有这狗屁的小冰河时期,这所谓内忧,也算不得什么。

但无奈的是,小冰河时期带来的天灾,还在大恒肆掠,波及百姓数千万!

而为了解决这个内忧,解决前明留下的沉珂弊病,也为了大恒基业。

他开启了这场前无古人的改革,倚仗军事集权,将以往历朝历代的治天下的根基,地主士绅砍得支离破碎!

如此,自然也彻底得罪了一个王朝,最重要的根基,地主士绅!

若天下一统,大恒打遍天下无敌手,得罪也就得罪了,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当官的人!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士绅地主们,再不甘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在他定下的规则里讨生活。

但如今这天下,南明存在,蒙古存在,还有这绵延天下的天灾。

完全可想而知,有着不知道多少不甘心之人的存在,再加上蒙古的搅和,以及南明那正统至极的法理大义掺和之下,大恒天下,内忧有多么复杂!

就如现在的工程赈灾之策,汇聚了数百万灾民!

这怎么看,似乎都不是一个明智之策。

但,他若不这般集中力量办大事,还是和曾经一样,将赈灾钱粮拨下去,由各地官僚各行其事……

那哪怕他查得再严格,那海量的赈灾钱粮,真正落到实处的,恐怕也是十不存一,这绵延的天灾,也必然会成为大恒的一个致命肿瘤,一直给大恒放着血!

那就算他做再多,也迟早会被这天灾给拖死去。

唯有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样,他才能不完全倚仗官僚阶级,让他所掌握的所有力量,皆参与其中,互相制衡,互相监督,避免上下联通一气!

最大程度上,解决天灾带来的弊处。

而以这个时代的组织能力,他可谓是费劲千方百计,动用了他能动用的所用力量,才勉强保持着稳定。

这个稳定,无疑极为脆弱。

稍有波折,打破了这个脆弱的稳定,那必然就是天大的祸患!

在之前,外患未显,重心皆在国内,水清王八无处藏,倒也稳定。

如今南北两场战争打响,这一摊清水浑了,什么妖魔鬼怪就都冒出来了,都想要把这摊水,搅得更浑!想要这大恒天下崩塌,然后他们就能刚好的趴在天下百姓身上吸血!

“呼………”

天子长吐一口气,沉吟一会,步子迈开,便行至殿中。

“参见陛下!”

争论的众文臣武将,立马停止争论,朝天子一拜。

天子随手将大同总兵递来的战报丢在桌面上,靠坐龙椅之上,看向诸文臣武将问道:

“大同总兵的战报诸位爱卿想必都看过了,都说说,这场仗,该怎么打?”

众文臣武将沉默片刻,总参谋部一等军机参谋孙元化率先出声:

“陛下,末将以为,现在当尽快让辽国公率军至大同,统筹诸边镇之力,御敌于国门之外!”

天子瞥了一眼孙元化,又看向沉默的众武勋参谋,显然,孙元化这话,便代表着总参谋部及五军都督府的意见了。

天子也没多问,目光流转,看向了内阁几位阁臣,及兵部工部户部的几位侍郎。

感受到天子的目光,几位阁臣对视一眼,随即,兵部尚书杨嗣昌朝天子一拜,出声道:“陛下,臣也以为,边镇为目前之重,当则一将帅统筹边镇,御敌于国门之外。”

“但臣以为,大同之战为重,陕西之地,也当为重心所在!”

天子眉头一挑,瞥了一眼一个个神色各异的武勋将帅,这才再看向杨嗣昌,示意其继续说。

“陛下,目前各地天灾横行,工程赈灾遍及天下各地,而其中,以陕西天灾最为严重……”

“直只有目前,陕西各大工程,直接参与人数已然近四百万,间接影响……”

“而现如今,陕西各级官员,内廷各商行,陕西各地驻军,及陕西三边,还有工部及大恒工程院……”

“虽名为工部统筹,但实则各自为战,难以形成合力,若平日尚且还好,如今南北战争开启,居心叵测者层出不穷………”

“臣以为,当择一得力大臣,坐镇陕西,统筹陕西所有军政及工程赈灾之事,如此,方能形成合力,震慑不轨……”

天子眉头微皱,扫了一眼在场文武大臣,最终定格在众文臣身上,声音俨然冰冷了几分:“诸卿也是这样以为?”

众部堂大臣沉默不语。

天子轻笑一声,眼眸深处,寒意已显。

现在择得力之臣坐镇陕西,能择何人?

武勋之中,能有这个资格坐镇陕西的,只有四个国公!

而现如今,靖国公,越国公统军平定江南,辽国公至北疆迎战蒙古,定国公还在朝鲜将功赎罪!

再加上如今工程赈灾之事,还是朝堂在统筹,连钱粮,都是朝廷拨给!

在这个特殊时间点,谏言选坐镇陕西之大臣,那就只能从文官之中选!

选一文官,统帅数十万大军?统筹一省之军政大事?还是形势如此特殊的陕西!

他们想干什么?

打压武勋,收拢兵权,限制皇权?还是为了……大明?

天子眼中冷色愈盛!

他不介意臣权的扩张,甚至,他还一次次默认乃至放纵!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给,臣子才能拿,他不给,还生妄想,还这般近乎逼宫般谋划!

“有人在浑水摸鱼?”

天子微眯了眯双眼,这么一个可能,却是在脑海之中闪烁。

终明一朝,荣养的这些士大夫,早已经将这些士大夫养废了!

不管什么时候,报国为民,都不是这群士大夫的第一理念!

他们的第一理念,是如何收拢权利,是如何消灭一切与士大夫们相冲的因素。

是想要重回前明,独掌天下大权,文人治国,圣天子垂拱而治!

为了这个理念,他们可以不顾任何事情,只要有机会,便见缝插针,连现在这个关键时刻,都只想着进一步收拢权利,乃至彻底插手军权,限制皇权!

这一次,时机选得如此好,显然就是文官们的谋划!

或许,他们以为,掌了陕西那滔天权势,他们就有安全感了,他这个天子,就不敢随意掀桌子了……

或许,这摊浑水之中,还有他意想不到的存在,借助士大夫们的这般心理,谋划着?

毕竟,一旦文官坐镇陕西,那必然会引起文武剧烈冲突,而以如今陕西的形势,文武剧烈冲突,那无疑就等于直接引爆整个陕西,陕西引爆了,那连锁反应下,之前所有的努力,恐怕都将彻底白费!

天子深深的看了一眼众阁臣,随即,目光挪转,淡淡的看向众武勋,似不经意问道:

“你们怎么看?”

“回禀陛下,末将以为,杨大人太过夸大其词了!”

孙元化立马站了出来,毫不留情面,话锋直指杨嗣昌:“陕西三边,有步军十二万八千六百余人,骑军两万四千余人,还有六个炮营,大小火炮共计千余门!”

“还有为了维持陕西赈灾安稳,从山西,河南等地调至陕西的各部兵马,共计九万三千余人!”

“如今之陕西,已然云集二十余万大军,足以震慑任何宵小!”

“而工程赈灾之事,由工部,户部,及大恒工程院及内廷锦衣卫参与其中,各司其职,稳定运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再打乱这个进程!”

“此言差矣!”

孙元化话刚说完,内阁首辅来宗道立马站了出来,争锋相对着,来宗道的话,也顿时引得众武勋毫不示弱,又一番争吵,亦是在这殿中响起。

“够了!”

当天子冷喝一声,刚刚起势的争吵,顿时戛然而止。

“陛下恕罪!”

文臣武勋下意识拜倒高呼。

天子冷眼扫视,随即深吸一口气,双眼微闭,手指一下一下在桌面敲响着,每一下敲击,都是让众臣心头一颤,此刻,也没人敢多言。

许久,天子才缓缓睁开眼眸:

“说说,朝鲜目前情况如何了?”

此言一出,殿中拜倒众文臣武勋,亦是下意识心头一颤,几位部堂大臣面面相觑之间,却也不禁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众武勋,却是神色各异,目光交流之间,显然也明白了了天子此言透露的意思。

“回禀陛下,据朝鲜总督汇报,昭武三年末,朝鲜各地叛军,就已全部肃清,至现如今,朝鲜已然趋于安稳,只待慢慢教化……”

孙元化颇为谨慎的组织着言辞。

“传朕旨意,命定国公至陕西,任陕西总督,统筹陕西兵事!”

“命礼部侍郎陈新甲担任朝鲜巡抚……”

说到这,天子瞥了一眼殿中武勋末尾的三等军机参谋贺人龙:“贺人龙你去朝鲜担任朝鲜总兵!”

说完,天子也没待群臣回应,便直接起身,离开了这处争吵喧嚣之地!

“臣遵旨!”

众文臣武勋参拜高呼,待天子走远,众人才接连起身,几位阁臣对视一眼,却也皆是满脸阴郁,这一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众武勋却大都是笑容满面!

原本差点被这些文官偷家,结果却是送来了神助攻,让天子想起了还窝在朝鲜那嘎达角落的国公爷!

满朝文武,又有何人,能比曾经坐镇陕西多年的定国公,更加了解陕西形势,又有谁比定国公更适合坐镇陕西!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有武勋嗤笑一句,众武勋顿时哄堂大笑,丝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众文官也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来宗道冷哼一声,众文臣亦是拂袖而去!

……

第五百六十章 内忧之重! 内阁,几位阁臣,及各部尚书侍郎端坐,一个个脸色俨然都有些不太好看,殿中亦是一片寂静。

“是我的错,这段时间,太过顺风顺水了!”

沉默许久,来宗道才缓缓出声,眉眼之间,亦是难掩苦涩。

这几个月,又是组织全国工程赈灾之事,又是掌握了钱粮之权,又插手了从未接触过的兵事,乃至触碰将领晋升职权,俨然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只想着借此良机再扩大朝堂权势,却刻意将问题的本质忽略,行掩耳盗铃之事!

言语之间,来宗道环视一眼在场部堂大臣,眼中却不禁闪过一丝阴郁。

若仅仅是他一个人掩耳盗铃还好,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在掩耳盗铃!在推波助澜,竟无一人有任何异议……

这一次,真捅出大篓子了!

……

乾清宫中,天子的桌案之上,已然多出了一摞锦衣卫送来的情报卷宗。

天子一页一页的翻阅着这些情报卷宗,而在殿中,侍候宦官宫女尽皆退去,李若链及王五恭恭敬敬的伫立桌案之前,御前营指挥使宁峰伫立殿中一侧。

许久,天子才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南北的战争之事,你们就不用管了,让总参情报部去处理,你们的重心,在各地工程之事上,在灾民,在赈灾钱粮!”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任何隐患苗头,都要在第一时间掐灭!”

“属下…老奴遵旨。”

李若链王五两人,立马应声道。

天子起身,目光幽幽闪烁,那一个猜疑,在脑海之中,已然愈发根深蒂固。

仅仅只是想要收拢掠夺权利,他可以看做是前明留下的惯性,但若是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况且,不出意外,南明,可是快要灭亡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人被逼急了……

天子双眼微眯,一抹冷冽的寒光在眼眸中一闪而逝,心中已然盘算着该如何清洗了。

至于证据……

真要查,满朝文武,哪个能干干净净?

此刻,立在天子身前的王五李若链两人,也不禁心头一颤,不经意对视之间,两人也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随后,天子的一句话,俨然清楚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如今伪明覆灭在即,要小心伪明余孽反扑!”

说完,天子摆了摆手:“行了,退下吧!”

两人再对视一眼,连忙躬身一拜:“老奴…属下遵旨。”

王五李若链两人退去,天子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再次出声:“朝堂这边,盯紧点。”

“末将遵命!”

御前营指挥使宁峰立马抱拳应声,随即告退而去。

天子目光闪烁,心中之猜疑,愈发浓郁。

……

陕西,礼泉县。

暮色已临,天地间俨然一片寂静。

整个水库工程之地,共划分十二个营地,每个营地,皆是整齐排列着制式军用帐篷,参与修筑礼泉水库的青壮百姓,也皆是歇息于这些军用帐篷之中。

篝火闪烁之间,一队队兵将背负火铳,腰垮战刀,于各个营地之中巡守。

按照规定,在这营地之中,夜晚亦是执行着严格的宵禁制度,而且,工程所用农具,器械,亦是有着严格的入库制度。

早上用食之后,开始做工,便领取农具器械,夜幕散工之时,亦是需要交还农具器械,然后再用晚饭。

每个营地,都设有多处农具器械保管之处,日夜不休的有将士驻守。

整个营地,俨然执行着半军事化管理。

“李贼篡天而立,获罪于天,使圣母降罪,灾祸绵延……”

营地西南侧的一座营帐之中,近乎低吟一般的祈祷声隐隐响起。

帐中,十数名男子跪拜在地,低吟着祈祷着。

而这副场景,在这处营地,在这礼泉水库十二处营地,已然近乎遍地开花。

李贼篡天,获罪于天,使天降怒火,灾祸绵延,要想避免灾祸,就得推翻李贼暴政,才能到得天之宽恕……

这种言论,不知何时,俨然在这灾祸之地流传开来。

在这个时代,这种涉及神鬼之说的言论,显然颇有认同的市场。

“他娘的,要我说,管他们这群蠢货干什么!”

“陛下这么仁慈,管着他们这么多人吃喝穿住,还他娘的信那神神鬼鬼!”

“一群蠢货白眼狼……”

营地一侧,一队巡守士卒靠坐一堆,随意的唠着磕。

如今之大恒,无论是卫所,亦或者营兵,除了日常操练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项,便是读书,或者说意识形态的统一教育。

如读书识字,忠君报国之教育,如戏班子改编演绎历朝历代忠君报国之英雄人物,种种潜移默化的教育,再加上天子亲手铸就的军魂信念等等,这支军队,早已脱胎换骨。

如此之下,哪怕是最底层的士卒,对这些神神叨叨的言论,也都是义愤填膺!

“行了,都是一些逆贼在蛊惑!”

中年小旗官不在意的往后一躺,靠坐在营寨木墙上:“咱昨天,去锦衣卫办事,听那些锦衣卫说,除了蒙古鞑子,还有那伪明,现在又有那劳什子白莲教……”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锦衣卫那边都抓了一窝了!”

“白莲教是啥玩意?”

有士卒疑惑问道。

“就是……”

中年小旗官话说一半,眼神却骤然一凝,暴喝出声:“你们干什么!”

砰!砰!砰!

话刚出声,一道道火铳声,便撕裂了夜晚寂静。

火铳硝烟缭绕,木屑横飞,几名士卒哀嚎倒地。

“操!”

中年小旗官猛的一个翻身,看着地面哀嚎的几个弟兄,以及不远处那十几个百姓手中握着的火铳,俨然目瞪欲裂!

“举盾!列阵!”

中年小旗官暴喝一声,一旁几名士卒,顿时反应过来,几面大盾竖起,士卒们利索的将纸壳定装弹塞进枪膛,透过盾牌缝隙,便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砰砰砰!

几个手握火铳的百姓应声而倒。

“上膛!推进!”

中年小旗官厉喝,俨然杀意澎湃,在这营地,连农具都得专门保管,还能弄到火铳!

这是何等荒唐!

“砰砰砰!”

没待中年小旗官想太多,营地其他各处,乃至礼泉水库其他各处营地,亦是陆续响起阵阵火铳声,以及呼喝的喊杀声。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手持火铳木棍乃至各种五花八门兵器的百姓,面色神圣,视死如归的朝着营中各处巡守执勤将士冲去。

还有一个个居心叵测者,亦是四处点火,整个礼泉水库营地,在这连锁反应之下,俨然乱成了一锅粥!

……

第五百六十一章 风暴来袭 咚咚咚!

隆隆的战鼓彻底撕裂夜幕之下的宁静,各个营寨之外,一名名将士从帐篷之中冲出,在一道道呼喝声中,快速集结着。

“好大的手笔!”

俯瞰着下方营地之中的混乱,虎贲营指挥使冯成神色俨然阴沉。

“什么情况?”

工部水利司左司正孙敬匆匆跑了出来,满脸惊慌问道。

“哼!”

冯成冷哼一声,完全没有机会孙敬:“传令下去,让各部按预定计划入营镇压叛贼!”

说完,冯成挥动马鞭,便策马而去。

“什么情况?”

孙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乱民做乱,对他发什么火?

“刚下面人来报,说是不少乱民,竟然装备了火铳,刀剑这类管制军械!”

锦衣卫千户徐滔走来,面色亦是无比的凝重。

“怎么可能?”

孙敬大惊。

“我也觉得不可能。”

徐滔幽幽出声,看向孙敬的目光,俨然多了几分审视意味。

火铳刀剑这种管制军械,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

肯定是有人内外勾结,而在这礼泉水库工地,能在重重制度监督之下,做到这一点的。

除了他锦衣卫,就只剩下虎贲营,还有工部了。

锦衣卫自然不可能,不仅仅是他的自信,而是因为锦衣卫的特殊身份。

锦衣卫,被文官厌恶,被武将不喜,哪怕他手下人有居心叵测之徒,也

也不可能在这文武主导之下的秩序中,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显而易见,就只剩下工部还有虎贲营了。

工部统筹整个礼泉水库工地,进进出出的钱粮物资,皆归工部统筹,要弄些火铳刀剑进来,轻而易举。

虎贲营掌管整个礼泉水库工程秩序,则更是简单……

“你们几个,立即快马奔赴京城,将此事禀报指挥使,记住,分不同路线去!”

“二小子,你立马带人入营,抓俘虏,还有那些逆民的军械,也要收集!”

“常理,你立即带人去工部主事衙门,将几个主管进出钱粮物资的关押看管起来!”

“还有……”

说完,徐滔深深的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孙敬,随即便转身而去。

……

而此刻,在渭河,延绥,延安府,十余个工程之地,或大或小,皆是乱象骤起!

这一夜,整个陕西,都不平静!

但在各个工程之地的驻军镇压之下,这场声势浩大的“起义”,亦是在萌芽阶段,便被残酷镇压!

而这般动荡之下,随着消息的传开,自然是引得各地为之紧张起来,一个个工程之地,亦是第一时间停止了工程,开启了大规模的搜查审查。

整个陕西,亦是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叛乱的消息,却还在奔赴京城的路途之上。

天子下旨,调定国公周遇吉任陕西总督的旨意,才刚刚抵达朝鲜。

朝鲜。

大恒的龙旗,自昭武二年中旬,便随着大恒铁骑的奔涌,彻彻底底覆盖了朝鲜全境。

时隔两年有余,在定国公的强硬手段之下,大恒的改革,亦是以强硬且血腥的手段,彻底铭刻在了朝鲜大地之上。

在绝对的军事强权之下,反抗,俨然已经等同于死亡,再加之历朝历代对朝鲜的文化洗礼,以及后金与辽镇,对朝鲜的多番清洗,如今的朝鲜,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辽东还要安定一些。

平壤,南浦港。

往日络绎不绝的港口,今日已然显得萧条不少,大片港口海域戒严,杂乱的港口,清理得干干净净,码头之上,将士披甲执锐伫立,朝鲜总督,定国公周遇吉携朝鲜文武官员伫立港口,眺望着海面。

“来了!”

不知何时,突有人发声,众人下意识的看向海面。

只见隐约之间,一艘庞大的战船,缓缓出现在了天际之间。

那高悬的大恒龙旗,透过望远镜,亦是清楚映入了周遇吉的视野之中。

“来了………”

周遇吉轻喃,眉宇之间,满是浓浓的复杂之色。

陛下……没有忘记他!

这一次,他应该不会让陛下失望了吧?

思绪至此,蓦然间,周遇吉竟有些忐忑。

从军以来,一路走来,他真的,没有太多可以拿得出手的战功!

一开始,他是笼罩在天子的战无不胜之下的光环之下平步青云,到后来晋升为宣府总兵,也只是练了一下兵。

在蒙古大战开启之时,他却率军至陕西平叛,打了数年,从大同总兵,打到陕西三边总督,也没能彻底压制住沸腾民乱。

还是天子,曾经秦公亲至陕西,才彻底镇压民乱,然后,他便借着从龙之功,成了大恒四位国公之一!

结果,大恒初立,他人生之中,第一场真正的硬战,第一次独自面对后金,便败得一塌糊涂,数万兵马折损,开创了自天子领兵以来,最大的一次战损记录!

若非天子派兵救援及时,三边数万兵马恐怕早已全军覆没,他……恐怕早已是枯骨一具了!

他本以为,这一生,恐怕都会与兵事无缘,成为一个样子国公,渡过残生。

但最终却还能到这朝鲜,还是军政尽掌的一方总督,显然是陛下给他留了最后的脸面。

兢兢业业一生,将朝鲜纳为大恒固土,或许才不辜负天子对他的这般提拔栽培。

至于还能不能起势,重回权利中枢,他真不敢奢望,也没那个脸去奢望!

可现在……

陕西总督,统率陕西三十余万大军!

“呼……”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战船,周遇吉长吐一口气,眼神坚定。

“走,随本督,迎接天使!”

周遇吉迈步而出,其后文武官员,亦是随之而动,朝那愈来愈近的战船而去……

……

“白莲教?”

河套草原之上,阿布鼐满脸疑惑,好一会,才看向面前汇报的男子:“你确定不是咱们的人?”

“回禀台吉,不是我们的人,按照计划,我们的人是在今天动手,结果被他们一弄,也不得不跟着仓促起事,咱们的人是损失惨重了……”

“他们是怎么弄到火铳的?”

阿布鼐喃喃自语着,大恒的军械管制有多严,他自然是清楚的,当初那燧发枪,还有现在的定装燧发枪,他们可一直想弄一批,各种渠道弄了好几年,也没弄出多少支来!

而陕西那工程之地,管制有多么严格,他自然也清楚。

现在,在那被完全管制的工地上,竟然有人能弄来一批军械给那些白莲教徒?

而且还不是一两个地方!

这简直是天荒夜谭了!

突然之间,阿布鼐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的起身,眺望延绥镇的方向。

“你是说现在陕西各地都很紧张?”

“对,查得很严,到处是关卡,没有路引还有官府证明,根本通不过!”

“好!”

阿布鼐难掩兴奋,不管是是谁弄出来的事情,能有这么大的能量,那必然会吸引住了陕西各部驻军的注意力,也必然会让陕西内部人人自危!

甚至,说不得他们还会有后手!

父汗多番谋划,不就是为了如此嘛?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出发!”

阿布鼐翻身上马,一声令下,苍茫的号角声响起,潜藏在山脉之中的蒙古铁骑,亦是陆续集结而来。

蒙古大旗高扬,阿布鼐拔刀而出,刀锋直指延绥镇,浩浩荡荡的蒙古铁骑,亦是气势如虹的朝延绥镇奔涌而去……

……

第五百六十二章 要,出大事了! 长乐堡。

地处延绥镇,榆林中路一带,为延绥镇榆林地段前沿预警体系中的一座墩堡。

墩堡以青砖砌成,高约莫十余米,整体形状为圆筒状。

按大恒戍边法规定,每五里一座边墩,墩堡编制虎蹲小炮两门,炮手三人,燧发枪兵六人,刀盾长枪手三人,传讯兵一人,配战马一匹。

在前明之时,墩堡体系,尚且是与屯田体系为一体,墩堡之兵,亦是需要戍边屯田。

而自军改之后,戍边屯田体系虽然依旧存在,但所囤之田,也都挪至长城之内,墩堡体系,不职屯田,所需之粮,皆有所属戍边之营,卫供给,且按规定,每个墩堡,存粮存水,必须按照半月之量准备。

如此,以墩堡之防御以及兵力配置,在完成预警之后,纵使面对大股敌军,也足以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还不过十五岁的赵良栋,便是这长乐堡的一名燧发枪兵。

对赵良栋而言,最喜欢做的事,莫过于在墩堡上方,手持千里镜,观察着各个方向。

亦或者在堡垛上,架着燧发枪,瞄准着各个目标,想象着自己扣动扳机,命中目标的场景。

有了赵良栋这个爱好,墩堡之中的其他士卒,倒也是乐得清闲,一个个窝在墩堡之中,吹牛打屁,过得是好不惬意。

“嗯?”

又一次端着燧发枪瞄准之间,天际之间隐隐传来的黑线,却是让赵良栋瞳孔忍不住一缩,他猛的一把拿起千里眼,天际之间,那奔涌的铁骑,清晰映入眼帘!

“敌袭!”

一声凄厉的嘶吼声,瞬间响彻这番天地。

踏踏踏……

原本还在堡中吹牛打屁的众将士,一窝蜂的冲到了墩堡顶层。

“快!你们两个点狼烟!”

“其他人,立即准备迎敌!”

总旗肖平面色苍白,压着心中惊慌下令道。

一个个士卒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墩堡之中跑动着,着甲的着甲,上膛的上膛,还有给虎蹲小炮塞着炮弹的,滚滚的狼烟,亦是在这长乐堡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在这大漠戈壁,方圆数十里,皆是看得清清楚楚!

“冲过去,不用管他们!”

阿布鼐暴喝!

奔涌的蒙古铁骑,完完全全无视了这一个难啃的墩堡,朝长乐堡后方的延绥镇奔涌而去。

而此刻,榆林关城,尚且是城门洞开,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战事一起,对蒙古的互市,自然便已关闭,只不过,自陕西天灾愈演愈烈后,百姓便多有逃至关外河套之地讨生活,随着时间推移,在这三边之外,倒也形成了一个个汉人村镇。

只不过,在如今大恒军事重心转移的情况下,也没有从官方层面上,向河套地区发展。

如此,自然是因地制宜,大开边关,加强关内外交流。

只不过,自陕西各地逆民做乱后,各处边关,亦是随之严阵以待。

兵将伫立,一改往常之散漫随意,认真的检查着过关行人商旅。

“都盯着点,他娘的,有违禁物品,直接抓起来,反抗者,杀无赦!”

榆林关守将秦安靠在城垛边,朝城下骂骂咧咧的呼喝一声。

“将军!狼烟!”

话刚落,一声惊呼便骤然响起!

秦安猛的转身,一把掏出望远镜,天际之间,直冲云霄的滚滚狼烟,清晰映入视野!

“他娘的,关城门,杀鞑子!”

秦安满掩激动,接连几声暴喝,随即猛的抄起一旁鼓锤,狠狠的敲了几下,隆隆的战鼓声,瞬间响彻天地!

“杀!”

此刻,城门口,一支从关外而来的商队,却是突然发难!

一柄柄战刀从车架上抽出,一名名原本恭顺老实的商行护卫,接连暴起发难!

而此刻,天际之间,奔涌的铁骑洪流,已然显现!

这般突变之下,整个城门处,亦是一片混乱!

“娘的,给老子玩这招!”

秦安神色瞬间阴沉,一把拔出战刀,杀气腾腾:“秦宁,你带人守城,其他人,给老子准备,跟老子下去砍了那帮畜生!”

……

京城。

南北方向。

皆是驿站快马飞奔,从南北各地,向京城汇总着各方战事的消息。

京城百姓们,也早已习惯了这般快马飞奔之景,官道之上,行人商旅,也都是自觉的行走在道路两旁,留出中间位置,避免冲撞了军情快马。

乾清宫中,也依旧是那般繁忙之景,只不过,以往在天子默许下,大肆插手军事的文臣们,在这段时间,却是明显老实许多。

“陛下,陕西急报!”

伴随着这一道高呼声,殿中的喧嚣,顿时为之一滞,一股莫名的压抑,亦是随之笼罩这座乾清宫。

天子接过这封军情急报,仅仅是粗略一眼,天子脸上原本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一股浓浓的杀意,亦是轰然爆发!

“好胆!”

天子怒喝,奏本猛的拍在桌面,这一张雕刻精美的木桌,亦是轰然倒塌!

“陛下息怒!”

在场文武大臣,亦是心头一颤,一个个噗通跪倒在地,高呼出声。

天子杀意沸腾,阴冷的目光在文武大臣之间环视,最终又在王五及李若链身上流转。

许久,天子才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声音亦是缓缓响起:

“刚陕西来报,说是礼泉水库,安民水库,渭河第二,三,六段工程等地,在同一夜爆发贼乱,主谋为白莲教!还抓住了伪明及蒙古细作!”

“贼乱已经镇压,只不过……”

说到这,天子停顿片刻,缓缓蹲下身,看向在场文官,武将,及王五李若链两大情报头子。

“你们谁能跟朕解释一下,白莲教,是如何弄到大批火铳,还能运送进各大工程之地的?”

天子此言,就如晴天霹雳,震得在场文臣武将,还有王五李若链两个情报头子面色煞白!

军械制造,放眼整个大恒,也只有皇城军械司,工部兵仗局,以及江南军械厂,三个军械厂能够制造军械!

其余各地,哪怕是边疆重镇,也不允许私造军械!

而火绳枪哪怕技术含量不高,但也绝非随随便便就能制作的,没有成规模的工坊,没有各个渠道的资源,根本不可能实现!

在如今的大恒,铁,硫磺硝石这些制造军械之资源,早已是专门管制!

显而易见,无论是有居心叵测者私造军械,还是军械厂军械流出,都是天大的窟窿!

而各大工程之地的管制制度,在场诸人,自然无比清楚!

文武,锦衣卫,内廷各方参与,各方制衡!

如此制度,还能大批量的流入各处工程之地……

想着那一个个恐怖的可能性,在场众臣,哪怕是久经风雨,在此刻,一个个也是冷汗直流。

这一次,真的要出大事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那就……刮骨去毒! “陛下,臣……臣以为,定是伪明余孽……”

来宗道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这个问题,太严重太严重了!

从前明,到现在,这么多年矜矜业业,这么多年的刀光剑影,他们这些前明旧臣,才勉强获得天子的接纳!

上一次因陕西总督之事,虽让天子有了意见,也不是不可以慢慢弥补。

但这一次,那就完全触及禁忌,直接关乎他们这些前明旧臣政治生命的事情了!

私造军械?倒卖军械?勾结白莲?

能有这个能量打通这些关节的,所涉层面,绝对不低,参与之人,也绝对不少!

满朝文武,能够做到的,绝对不少。

但……

能有这般权利,还有这般动机的……

显然就少了很多很多!

而在这其中,他们这些前明旧臣,无疑是最为特殊的存在,有充足的权利,也有最明显的动机!

在这大恒朝,他们这些前明旧臣本就地位尴尬,若这件事真是他们这些前明旧臣中某个人或某一群人做的……

那后果……来宗道有些不敢想。

“臣以为,当立即派锦衣卫至陕西,彻查此事!”

“锦衣卫?”

天子看向李若链:“你当初怎么和朕保证的?”

“臣有罪!”

李若链猛的叩首,高呼请罪。

天子轻笑,笑容已然无比之森寒。

他是不是太宽容了!

宽容到某些人可以肆无忌惮了!

念头流转,天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杀意。

许久,天子才缓缓出声:“给你一个月时间,查不清楚,你就别回来了!”

“臣,遵旨!”

李若链叩首,忙不迭的告退而去。

天子瞥了一眼在场文臣武勋,竟没再多说,便迈步而去。

徒留下破碎的桌案,以及跪倒的文臣武勋。

“恭送陛下!”

文臣武勋拜倒恭送,待天子走远,众无作为文臣,才陆续起身,只不过这一次,无论是文臣亦或者武将,显然都没了斗嘴两句的心思,一个个满脸阴郁,快步朝宫外而去。

而这个陕西白莲做乱的消息,亦是随着这些文臣武勋的离宫,飞速的在朝野之间流传开来。

白莲做乱,自然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何况,在做乱的萌芽阶段,便被直接镇压,这更谈不上多大的事情。

只不过,当其中内情流传开后,朝野之间原本的漫不经心,亦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莲做乱不稀奇,内贼勾结白莲,这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以如今天子的狠辣作风,这种事,那就是谁沾到,谁必死!

一时之间,原本风平浪静的朝堂,亦是瞬间暗流涌动,军法部也好,都察院也罢,亦或者各个派系也罢,皆是小心翼翼的调查着,生怕被牵连到了自己。

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相隔不到两天,又一件祸事,亦是伴随着飞奔而来的快马,从陕西延绥,传至了京城!

昭武四年九月十六,林丹汗次子阿布鼐率兵突袭延绥,榆林口守将力战而亡,阿布鼐破关而入,兵锋肆掠榆林府!

消息传来,引爆整个京城,亦是陷入了少有的喧嚣之中!

时至如今,谁不知道大恒在江南连战连捷,谁不知道,蒙古大汗率军数十万兵临大同,却不得寸进半步!

可现如今,区区一支偏师,却踏破了边关,攻入大恒境内,这个消息,在这一连串的报捷消息之下,无疑是极为的显眼!

民间议论纷纷,朝野,则是一片动荡!

蒙古偏师破关而入,难以让人接受,但也不是什么太大之事,毕竟,阿布鼐虽破关而入,但也仅仅是破关而入,在榆林府,便第一时间被榆林卫,长河营给挡住,后续支援而上,阿布鼐败亡,是必然之事。

但……陕西可不仅仅是发生了这件大事,几天前的白莲教之事,可还历历在目!

两件事接连发生,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其背后的关联了!

这般关联……那可就不是沾之必死了,是沾到点,估计就得身死族灭了!

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在这群臣惊惧之间,皇宫,却是无比的平静,朝议之上,天子也未曾就此事安排丝毫,恍若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

如此异常,倒是让群臣更是为之胆战心惊,生怕风暴骤起,将自身席卷进去。

……

距离榆林战事传至京城,已过去数天,朝野暗流愈发汹涌,天子却依旧无丝毫动作,似乎,真的将此事搁置遗忘一般。

在乾清宫中,天子桌案已然焕然一新,桌面上,是各地递来的奏本,堆积如山。

天子伫立舆图前,负手而立,王五侍候一旁,殿中宦官宫女伫立,随时等候着旨意。

朝野的动荡,天子自然一清二楚,榆林的战报,天子自然也了然于心。

纵使边关告破,蒙古兵锋肆掠榆林,天子所思虑了,也不是榆林的战事如何。

边关防御体系,从来就不是简简单单一道防线,而是由数道防线交错组成,纵使边关告破,也危急不了陕西,除非阿布鼐短时间内,击破榆林城,再击破延绥镇数万大军,不然的话,威胁不到陕西内地。

天子所顾虑的,是吃里扒外的贼子!

任何事,都是有利益导向存在。

费尽心机,要引爆灾民这颗雷,要动荡大恒国运……

谁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蒙古?大明?

虽说陕西至今,还没有真正有依据的案情结果汇报过来,但很是显而易见,不太可能是蒙古!

若说是蒙古细作怂恿灾民造反,煽风点火,天子还相信。

但白莲之乱,已然很清楚的说明了,乱的不仅仅是灾民,还有掌权者参与其中,为白莲提供便利,提供武器,乃至提供消息!

蒙古能拉拢个别官员,但肯定拉拢不了大批官员,白莲教,那就更不可能了!

显而易见,最终的利益导向,只能是大明!也只有大明那正统的法理大义,才能让很多人为之甘愿放弃一切!

任何事也都可以管中窥豹,白莲之乱,一夜之间,近十处工程之地,遍布大半个陕西,尽皆爆发!

这其中,没有足够的权利,足够多的有权利之人,没有足够复杂的利益脉络,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如今的局势,是南北皆在大战!

这个局势,这个时间点……

无疑是无比的巧妙!

天子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有些头投鼠忌器!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时间点……

“定国公到哪里了?”

天子出声。

“回禀陛下,前两天来消息说,定国公已经到登莱了,估计再过十来天,定国公就能赶赴陕西上任。”

天子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江南之地,战事持续一个多月,战局,已经定下。

南明朝廷,没有逃!

这无疑是超出了天子的预料,四面合围之下,泉州的陷落,完全已经可以开启倒计时。

伪明的覆灭,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狗急跳墙………”

天子轻喃,眉头俨然皱起,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勾结白莲,勾结伪明,勾结蒙古,他都不担心。

怕就怕在这些人,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是那种愚忠之下的卫道士!

狗急还跳墙!

这些卫道士疯狂起来……

天子抚了抚额头,眼眸深处,却是难以抑制的浮现出了浓浓的无奈!

所谓……革命不彻底,莫过于此!

若他是起兵推倒大明,这种现象,纵使出现,也只会是个别。

可他,终究是全盘接受了大明的一切,纵使他已经将很多东西,改得面目全非,但不可否认的是,至少目前,大恒的魂,还是大明!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天子黯然一叹,前明的余毒,内部的隐患,必然会是以后许多年,他最头疼的问题!也会是大恒最根本的问题!

黯然只是片刻,天子便重归于冷静。

余毒未清是必然,这次既然出现了,那就干脆刮骨去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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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战起 砰砰砰!

排列的枪阵连绵不绝的击发,滚滚硝烟弥漫之下,一名名手持农具,满脸惊惧的百姓如同被收割一般,一片一片的倒下!

在正值巅峰的大恒兵锋面前,被白莲蛊惑携裹的“义军”,完完全全不堪一击!

“杀贼!”

铁骑冲锋,一轮之下,所谓的圣火熊熊,便彻底熄灭,数不尽的义军四散逃窜,可在铁骑的刀锋之下,却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大恒龙旗之下,延绥总兵张勇策马而立,注视着这不堪一击之景,却完全没有半点喜色。

蒙古破关而入,虽未对陕西重地造成威胁,但肆掠的蒙古兵锋,却对榆林府造成了重创。

榆林一地,本就是靠朝廷赈灾而勉强维持,蒙古兵锋一肆掠,安稳自然瞬间告破,失去朝廷供给的百姓,或被蒙古携裹,或被白莲蛊惑携裹,或四处逃亡!

显然,若不能及时击破阿布鼐,那榆林的乱象,绝对会愈演愈烈。

愚昧的百姓,可不懂什么大局!

乱象很快便会波及其他各地,甚至动摇整个工程赈灾之策,乃至……

思及于此,张勇神色俨然又阴沉了几分。

“行了,别追了,先去榆林!”

张勇呼喝一声,刺耳的鸣金声随之响起,追击的各部将士,亦是有序集结,随即,朝那已然烽烟四起的榆林府奔涌而去。

此刻,在榆林城下,绵延的厮杀已然持续啊数天!

就在不久之前,还在朝廷赈灾体系之中,安安稳稳活着的百姓们,如今已然成了阶下囚,在蒙古士卒的驱赶之下,近乎麻木的朝榆林城冲去。

城楼之上的守军,显然没有丝毫顾忌,轰鸣的枪炮声响彻天地,麻木的百姓们,成片成片的倒下!

有惊惧逃窜者,可面对他们的,却是蒙古将士锋锐的刀锋!

退者死!

外来的侵略者,显然更不会有丝毫顾忌!

大军之中,阿布鼐冷冷的注视着这座挡了他几天的榆林城,不久前的意气风发,已然消失殆尽,看似平静的神色之下,满是忐忑!

以万余铁骑,突袭破关而入,阿布鼐自然是意气风发,要知道,他父汗当初率军数十万,鏖战数月,可都未曾攻破大恒边关过!

这一次,鏖战了月余,也还被挡在大同镇之外。

如此战果,自然是让他有些飘飘然。

可这段时间的战斗,却是如一盆凉水,将他这飘飘然,给浇灭得彻彻底底!

硕大的榆林府,看似任其纵横,实则堡台重城林立,就好似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这边镇完全覆盖。

他空有纵横之兵锋,却根本无处使力。

而现在,他之所以还能肆意,只是因为,因他破关而入,引得灾民肆掠,白莲动乱,而牵制了许多延绥边军。

延绥镇主力,都还在维持安稳。

一旦等延绥边军缓过来,迎接他的,必然是毋庸置疑的天罗地网!

当年后金何等骁勇,十数万铁骑,最终却是一战尽没,直接导致了后金一族差点断了血脉!

他再得意,也不会自大到觉得以他万余铁骑,能够对抗延绥一镇数万大军!

“撤?”

阿布鼐终于体会到了他父汗的忧虑了,在这巅峰的中原王朝面前,草原的无力感。

这仅仅还是大恒边疆一镇,而且还是被重重内忧牵制的一个边镇。

不敢想象,若是大恒内忧平定,大举北上,蒙古该如何抵挡!

但就此撤退,他实在是不甘心。

“传令下去,停止攻城!”

阿布鼐咬牙低喝。

“台吉……”

有部将惊疑!

“张勇还有多久到!”

阿布鼐问道。

部将回道:“明天应该就能赶到!”

阿布鼐抬头看了一眼接近日落的天色,突袭榆林关的兴奋,又再次涌上心头。

“行,你带人继续在此佯攻,今夜本台吉率主力突袭张勇主力!”

部将惊诧,但看着明显有些疯狂模样的阿布鼐,话又立马咽了回去。

阿布鼐也没待部将回应,策马而动,便朝营中而去。

这一战,集结了他整个察哈尔部的精锐,若就这般虎头蛇尾的逃回去,他不甘心!

……

归德山下,营帐横列,中军大帐之中,延绥诸将集结,延绥总兵张勇卫指着舆图出声着:“总督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先不用管灾民,也不用管白莲教,尽快剿灭阿布鼐部,再收拢灾民,剿灭白莲。”

“咱们距离榆林,最多不过一天路程,本将已下令,让保宁卫派出一支轻骑,从关外绕路,最多两天,便足以抵达榆林关!”

“将军您的意思是,趁着咱们与阿布鼐主力交战之时,夺回榆林关?”

“不!”

张勇摇了摇头:“榆林关为阿布鼐的退路,阿布鼐必然派重兵驻守,突袭拿下的可能性太低。”

“让保宁卫这支轻骑,先在关外边堡潜伏待命,待阿布鼐溃败后,再杀出,断其退路,彻底将阿布鼐歼灭!”

说到这,张勇环视诸将:“林丹汗集数十万大军,到现在,都未曾攻破大同边关!”

“阿布鼐不过万余人,便在咱们延绥镇肆掠!”

“边关糜烂,直接导致灾民逃散,白莲做乱,延安,绥德,保安数地给咱们擦屁股!”

“阿布鼐必须死!”

“各部做好准备,明天一早,开拔出征!”

“总督大人预计七天之内,便可抵达陕西,七天之内,我们必须歼灭阿布鼐部!”

“末将遵命!”

诸将起身,抱拳领命!

……

“陕西之地,自大恒初立,便为军管之地,纵使灾祸绵延,也一直保持着安稳。”

“直到去岁年末,天子命内阁总署工程赈灾之策,朝堂文官们才第一次触足陕西……”

延安府城东约莫五十里地的锦衣卫秘密基地之中,锦衣卫指挥使以及锦衣卫指挥同知等一行人,俨然已经抵达。

“大人你的意思是,是前明那些旧臣在暗中谋划?”

李若链反问道:“除了他们,谁还有这个动机?”

说完,李若链也没待众人回应,转身看向一旁负责陕西锦衣卫的陕西锦衣卫指挥同知常河。

“大人,此次陕西赈灾,共调动朝堂各部官吏三百五十二人,地方各府县抽调官吏两百七十三人。”

“属下已经暂时羁押有嫌疑的官吏三十二人。”

李若链问:“审了没?”

常河摇头:“审了,但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听到这话,李若链双眼微眯,看向常河的目光,俨然多了几分审视,但很快,这几分审视,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李若链点了点头:“常河你带人去查各大工程物资供应的渠道,都有哪家商行参与其中,商行背后是谁,有谁参与!”

“李武你去转移羁押的嫌疑官吏,押送到这里来……”

……

第五百六十五章 身死! 星空璀璨,夜幕已临。

营寨之中,一座座营帐整齐排列,篝火闪烁之间,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将士巡守,寨墙虽简陋,但拒马壕沟等防御工事,却是一应俱全。

寨外黑暗之中,隐隐约约的寒光显露,一支骑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营寨之外的黑暗之中。

不知何时,突有快马飞奔,直入中军大帐。

“还真敢夜袭!”

听完斥候汇报,张勇也不禁有些诧异,这阿布鼐,胆子还真大,能让他偷袭成功一次,还想成功第二次?

真把整个延绥镇都当傻子嘛!

“来了也好,一战尽全功,速战速决!”

张勇起身,一把拿起战刀,便朝寨外而去……

……

黑暗之中,阿布鼐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这个营寨,眉头紧锁。

这巡守戒备的严谨警惕,俨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个临时营地,竟还开挖壕沟,设拒马吊桥?

逗他玩呢?

“台吉,在那边,吊桥是放下的,延绥边军好像是在搬运什么东西。”

有部将潜伏而来,低声汇报着。

阿布鼐大喜,摸索着走过去,一眼望去,果不其然,寨门洞开,吊桥放下,寨前车队停留,数十名将士正在朝寨中搬运着一个个木箱子。

见此,阿布鼐大喜:“让将士们都到这边集结,动作轻点,别弄出动静了!”

部将领命而去,没过太久,数千铁骑,便缓缓的从黑暗之中移动着,包裹着棉布的马蹄,在这黑暗之中,亦是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

而此时,延绥边军营寨之中,本处在睡梦之中的边军将士,一个个皆被唤醒,披甲执锐,火铳上膛,在寨中默默的等候着。

“杀!”

不知何时,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亦是骤然响起,黑暗之中,一个个蒙古骑兵,狰狞的挥舞刀锋,朝营寨大门飞奔而来!

本还在营寨门口搬运的几十名士卒,立马如惊弓之鸟一般,丢盔弃甲的往营寨内逃窜而去。

“敌袭!”

高呼声彻底撕裂营寨之中的寂静,奔涌的蒙古铁骑,亦是如潮水一般,灌入营寨之中,刀锋挥舞,火光熊熊,这座安宁的营寨,瞬间炸开了锅。

“冲!给本台吉杀!”

阿布鼐一马当先,满脸难以抑制之兴奋,延绥边军再精锐,面对这般突袭,而且还是这个睡梦的时间点……

此战他必胜也!

击溃了这支延绥边军,那这延绥镇,将任他驰骋!

如此功业,放眼整个蒙古,又有何人能比拟!

他在蒙古的威望,也将暴涨至前所未有的地步!

蒙古台吉……蒙古大汗!

阿布鼐满脸潮红,心中之激荡,已然难以抑制!

“杀!”

可下一秒,骤响的喊杀声,严整有序的火枪阵型,空荡的营帐,就如一盆冰水,将阿布鼐浇得个透心凉!

“中埋伏了!”

阿布鼐咽了咽口水,冷汗已然渗湿了衣裳!

砰砰砰!

没待阿布鼐反应,一排排燧发枪,便肆意的汹发着火力!

一个接一个的蒙古骑兵,轰然倒地!

“撤!撤!”

阿布鼐高呼,话刚出口,却只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只见一团冲天的火光,已然彻底将那寨门处笼罩,滚滚硝烟弥漫,残肢断臂横飞,奔涌的蒙古骑兵,在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亦是被直接横切成两截!

未入寨中的蒙古骑兵,面色惊恐的望着眼前的火光熊熊,吊桥已经炸得粉碎,在吊桥周边的倒霉鬼,自然被炸得四分五裂,那洒满一地的碎肉血腥,清晰说明了一切。

而冲进寨中的蒙古骑兵……

退路已断!

砰砰砰!

燧发枪一轮接一轮的发射,喷射的弹丸,肆意的收割着蒙古将士的性命。

个人的勇武,在这覆盖性的火力之下,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阿布鼐不停的高呼,想要冲出去,可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之下,也不过如无头苍蝇一般,没有出路,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寨外的蒙古骑兵,想要冲进来救援,可面对寨中的肆意屠戮……

溃逃!

在极端的恐惧之下,人的本能开始发挥作用!

气势汹汹而来的蒙古将士,已然四散逃窜!

寨中的战斗,虽只是短短片刻,却已然从突袭,演变成了瓮中捉鳖。

没有花里胡哨的战法,只有机械般的发射,上膛!

定装燧发枪的出现,已然很大程度改变了战争的方式,多段射击之下,已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火力覆盖之下,困守之斗的骑兵,已是一个个待宰的羔羊!

“撤!撤!撤!”

阿布鼐面露疯狂,什么辉煌,什么荣耀,此刻已然完全被他抛之脑后!

疯狂的挥舞马鞭,想要朝那寨门处逃窜而去。

可拥挤的战场,却完全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砰砰砰!

绵绵不绝的火铳还在炸响,弹丸飞射,一个接一个蒙古士卒倒在血泊之中。

阿布鼐只感觉腰间一震,嘶吼声戛然而止,随即,一股钻心的疼痛,亦是瞬间扩散全身!

整个人,就好气泄了气一般,旺盛的气力,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流失着。

噗通!

阿布鼐无力的从马上跌落,蒙古大汗的二儿子,蒙古各部的二台吉……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俨然无人问津!

战马奔袭,马蹄脚踏,无力的身躯,几个呼吸间,便已血肉模糊,同时,也带走了阿布鼐最后的一抹意识!

“杀!”

火铳兵推进,一轮接一轮的火铳,收割着困守之斗的蒙古骑兵。

到最后,血腥场中,重伤的蒙古骑兵在地面哀嚎,顽抗的蒙古骑兵已然成为了一具具尸躯,更多的蒙古骑兵,则是跪倒在血腥之中,不敢擅动。

阿布鼐那血肉模糊的尸躯,则是在几名蒙古俘虏的认领之下,从血腥之中拖出,最终带到了张勇面前。

“割其首级,快马送至京城!”

望着这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张勇也不禁长吐一口气。

将功折罪,这个功,总算是稳了!

“让传令兵快马赶赴榆林,让榆林卫拖住蒙古残部!”

“传令下去,命先锋营骑兵开路,各部开拔!”

“天亮之前,赶赴榆林,全歼鞑子!”

……

第五百六十六章 流星般耀眼! “阿布鼐战死,边关收复了!”

杯酒慢酌,锦衣卫指挥同知高洋长叹一声。

工部左侍郎陈士奇端酒一饮而尽:“大恒军威正盛,蒙古败亡,不稀奇。”

“那你还如此行事?”

高洋笑问。

“国朝养士两百六十余载,有仗义死结者,有义无反顾者,也当有卧薪尝胆者!”

陈士奇猛的起身,义正言辞,一身大红官袍随晚风而舞动。

“陈某家贫力学,寒窗苦读十余载,深受皇恩数十载!”

“如今国朝危亡在即,又何惜己身!”

高洋再问:“纵使徒劳?”

陈士奇深吸一口气:“陈某,只求问心无愧!”

“哈哈哈哈!”

高洋肆意大笑,笑得泪流满面:“某世代深受皇恩,天倾之时,却苟且偷生,助纣为虐!”

“今为国朝而死,也算是洗去某一身罪孽了!”

“好!说的好!”

府门推开,锦衣卫一拥而入,随即整齐伫立,李若链笑呵呵的走进院中。

“为国尽忠!”

李若链停下步子,注视着一身大明飞鱼服的高洋,以及一身大明大红官袍的陈士奇,冷笑道:

“置千万百姓之性命而不顾,这就是你们的为国尽忠之方式嘛?”

高洋自顾自的饮酒自酌,陈士奇也没有理会李若链。

“忘了跟两位说了,就在前几天,靖国公率军破莆田,左光斗战死,现在,靖国公,应该已经兵临泉州城下!”

“伪明也好,南明也罢,灭亡,是注定的事了!”

此言出,高洋陈士奇两人神色明显一滞,两人对视一眼,最终,却是黯然沉默。

“带走!”

李若链皱眉,挥了挥手。

几名锦衣卫快步上前,而此刻,高洋陈士奇两人,却是轰然倒地。

“大人,酒有毒!”

锦衣卫端起酒杯闻了下,立马出声。

望着倒在地面的两人,李若链亦是骤然无言,沉默片刻之后,才无力的摆了摆手。

对与错,真的很难分辨!

……

“杀!”

“大明万年!”

滚滚浓烟充斥夜空,熊熊大火之下,整个夜空,似乎已然完全被阴云笼罩,这片天地间,似完完全全的末日之景!

昭武四年九月末,靖国公率军平定莆田,左光斗战死,大恒兵锋直逼泉州城。

昭武四年十月三日,靖国公率七万大军,兵临泉州城下。

这场灭国之战,俨然已经进入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泉州城楼之下,着黑甲的大恒将士,前赴后继的通过各种攻城器械,朝泉州城墙奔涌而去。

城楼之上,着鸳鸯战袍的大明将士,高呼着大明万年,近乎癫狂的厮杀着。

在泉州港,大明最后的水师,福建水师,此刻,亦是在水陆夹击之下,陷入了末日的绝望之下!

水师之重,在于海洋。

可现如今,海洋,早已被大恒水师封锁,大明在海洋之中的大小港口,早已被彻底拔除。

曾经纵横海域的大明水师,早已是龟缩港口,以陆地炮台为威慑,勉强与大恒水师对抗着。

而此刻,面对陆地上势如破竹而来的大恒铁骑,被大明水师倚之为利器的炮台,一个接一个的陷落!

海面炮火连天,一艘艘大恒战船横列,密密麻麻的炮口时刻不停的向港口水寨倾泻着火力。

陆地上,破虏营近万将士,步步为营,步步推进,一点一点压缩着大明福建水师的生存空间。

此刻,大明福建水师,已然被压缩在港口水寨的方寸之地,彻彻底底的瓮中之鳖,疯狂顽抗着!

海域,江南水师旗舰。

注视着那一片火光熊熊的大明水寨,郑芝龙明显惊疑。

“他……为什么不突围?”

他实在不懂南居益这般顽抗是如何!

宁愿窝在港口水寨,被水陆两方围杀!

也不愿放弃陆地!

水师的主场,在于海洋,集中福建水师全力突围的话,他们还真不一定挡得住!

可这南居益却丝毫没有突围的意思,就死守着港口,死扛着水师的炮火!

听到这话,李定国漠然的目光也不禁一阵闪烁,他缓缓看向远处那泉州城,纵使此刻已是深夜,那泉州城,亦是清晰可见。

滚滚烟云,熊熊火光,一颗颗炮弹如火流星一般,划过天穹,最终在城墙上绽放着血与火的烟花!

“他还为大明搏一线生机。”

李定国缓缓出声,向来淡漠的眼神,此刻亦是多了几分波动。

此言出,在场众将亦是心头一颤,随即大都猛的看向了那被战火覆盖的泉州城……

哪里会不明白李定国所说的一线生机,到底为何!

广东,广西已被平定,陆地根本没有突围的可能,唯有水师,集整个福建水师之力突围,对大明而言,才有一线生机。

这,应该就是南居益死守码头的最终原因。

“知道了,就去做准备!”

李定国长吐一口气,摆了摆手。

尽管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为一军之将,职责所在,李定国还是很快就将心中的不适压了下去。

而在这同一夜,在陕西,同样,也有不少人,毅然决然的行最后疯狂之事!

在渭河前段工程之地,火光硝烟弥漫,大明的日月旗,在这大恒腹地,在这大恒的重点监管之地,赫然屹立!

“杀!”

一个个手持五花八门兵器的百姓,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戒备森严的火枪阵型。

火铳一轮接一轮的击发,大明日月旗之下的百姓,成片成片的倒下!

“杀!”

骑兵冲锋,挥舞的马刀,肆意的屠戮!

火枪阵型推行,刺刀突击!

刀刃见血,镇压着这骤起的叛乱!

最终,几十名残兵,护卫着那一面大明日月旗,被大恒将士压缩之一个角落,团团包围。

踏踏踏……

马蹄声响,长宁卫指挥使吴途安策马上前,看向那这场叛乱的罪魁祸首,户部主事孔教。

“为何要叛?”

吴途安低沉出声。

“孔某世代深受大明皇恩,谈何叛?”

孔教昂首而立,毫不示弱。

闻此言,吴途安目光微闪烁,仰天长叹,最终,无力的摆了摆手。

砰砰砰!

一圈火铳击发!

“杀贼!”

孔教高呼,剑锋刚举,数不清的弹丸便已喷射而出,一身大红官袍,已然红得刺眼。

噗通!

瘫倒在地,只见刀锋挥舞,那一面大明日月旗,亦是轰然倒地!

这一幕,在这一夜,在这陕西大地上,亦是接连上演着。

一位位前明旧臣,在这大明火种即将熄灭之日,彻底癫狂!

所谓……螳臂当车,所谓……飞蛾扑火……

在数十万大军构铸的镇压大网之下,一切,恍若流星一般。

骤起,暴乱,然后便是残酷且血腥的镇压!

没有例外,只有,血腥遍地……

……

第五百六十七章 飞蛾扑火! 一夜动荡,遍地血腥。

当周遇吉赶至陕西之时,源自陕西各地的战报,亦是如雪花一般,至其桌案之上。

整个陕西的工程赈灾,在这般动荡之下,亦是彻底陷入了停滞。

“这是何必呢………”

粗略看完各地的汇报,周遇吉亦是黯然一叹。

很是显然,这是一场前明旧臣蓄谋已久的动乱。

但……福兮祸兮,百姓汇聚,开启工程赈灾,对他们是福,对大恒,何尝又不是福!

严谨的制度下,几方制衡,且每个工程之地,皆有各部精锐维稳。

这些人,蓄谋够深,但,终究难挡大势!

数十万大军镇压之下,又如何乱得起来!

飞蛾扑火,徒能奈何!

“立即将这些快马送至京城!”

“还有,传令下去,命各部驻军,立即对各自辖区内残余贼寇进行清剿!”

“各地工程,当尽快恢复秩序,维持稳定………”

……

当前些动乱的消息传至京城,原本就风声鹤唳的朝堂,更是一片心惊胆颤。

若说不久前的那一次动荡,只是让人坐立不安,而这一次飞蛾扑火,那就是直接矛头指向了朝堂!

要知道,工程赈灾之策,可完全是由朝堂拟定,参与其中的官员,也都是有朝堂各部调任!

毫无疑问,朝堂文官们,这一次怎么也脱不开关系。

反倒是武勋们,则是大松一口气,参与此次叛乱的武将虽也有,但大都是中下层武将,明显不是什么决策者,这便足矣。

反倒是文官们,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内阁阁臣,各部尚书,俨然便已结伴朝乾清宫而去。

而在乾清宫,自看完陕西总督呈上来的汇报后,天子便久久未曾言语。

一夜之间,陕西共有九处叛乱,参与其中的文官,九品及九品以上的,达二十八人,其中包括一位工部侍郎,而这位工部侍郎,还是参与主导整个陕西工程之策的主要官员。

锦衣卫参与其中的达三十八人,其中还包括一名锦衣卫指挥同知,而且,这位指挥同知,还是陕西的锦衣卫情报头子!

参与其中的武人,倒是没几个,只有两个参将,在叛乱的第一时间,便被所属驻军拿下。

显而易见,若是没有文武之间的隔阂,使得这些文官们根本插手不进军队,陕西这个火药桶,恐怕在第一时间,就彻底爆发了。

若是他当初让文官去任职陕西总督,这场动乱,恐怕也没这么容易结束。

“呼……”

天子长吐一口气,望着桌面上的这些奏本,也不禁莫名的烦躁!

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城!

如这些飞蛾扑火的前明旧臣,他们的忠诚,是源自大明两百多年的法理大义!

就如这次动乱之中,表现极为出色的陕西各地驻军,他们的忠诚,是来自他这么多年南征北战的辉煌,是来自他铸造的体系,能够让他们,获得比前明要截然不同的尊严待遇!

是因为他放开的商业体系,给武勋们分着蛋糕!

所以,他们才会尽心尽力的维护着大恒的存在,镇压着任何破坏大恒体系的隐患!

他这个大恒天子,和武勋们,是利益共同体,和内廷及内廷所属商行,钱庄,是利益共同体,和锦衣卫,也是利益共同体,他和他亲自抽调,招募的学子官员,是利益共同体。

但唯独和前明旧臣,不是利益共同体。

他们的忠诚,是刀架脖子之上强迫而来,是没有选择。

一旦有了其他选择……

就如这次陕西动乱……

归根结底,还是革命不彻底。

纵使有愿为大恒效力者,但在旧有的残余影响牵扯之下,难!难!难!

而他想要的新时代文人,还在萌芽之中,教育体系,还在顺天府试点。

而他,又需要前明培养出的这些文人来替他治国。

“陛下,内阁阁臣,各部部堂大臣,都在殿外请求觐见!”

王五走上前,低声汇报道。

天子抿了抿嘴唇,沉默片刻,随即指了指桌面上这些奏本:“都拿去给来宗道!”

“老奴遵旨。”

王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桌面上的这些奏本摞在一起,一把抱起后,便朝殿外而去。

在乾清宫外,等候的众部堂大臣,一个个虽久经风浪,但面对这次陕西的动乱,一个个还是难掩忧虑。

一场动乱,涉及层面直接到了一部侍郎!

且动乱主导者,皆是各部抽调派遣的精干官员。

这要说和朝堂各部没有关系,他们自己都不信!

真要追究起来,朝堂各部官员,恐怕没一个能够脱得开关系!

最最严重的便是,他们费尽心血,矜矜业业,好不容易才让天子慢慢信任他们,这一场动乱,无疑是直接将那本就脆弱的信任,给葬送得一干二净。

整个朝堂,搞不好又要成为单纯的传声筒了。

“王公公!”

当王五出现,在场部堂大臣,一个个亦是难掩喜色,连忙迎了上去。

“陛下可是召见我等?”

将一摞奏本递给来宗道,王五摇了摇:“陛下只是让咱把这些交给大人你!”

“陛下……”

来宗道惊疑。

王五也有些疑惑,如此动乱,若是往常,陛下必然是少不得雷霆大怒,可这一次,却是安静得吓人!

最终,王五也没有多说,这种烂事,他想法子脱身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参与进去。

来宗道轻叹一声,看了一眼怀中的一摞奏本,又忍不住看向眼前这座乾清宫,已然浑浊的眼眸,亦是黯然了几分。

这个交代,他该如何给天子?如何给大恒?

“大人……”

陈奇瑜满是忐忑,他……可是工部尚书!

“查清楚,免杀身之祸,查不清楚,谁也保不住你。”

来宗道缓缓出声:“此案过后,老夫会向陛下递交辞呈,请求告老还乡。”

说完,来宗道看了一眼与他患难与共多年的刘起元,沉默片刻,又道:“此案本辅亲自督察,各部各司其职,皆不许插手其中,但凡插手,阻碍,勾结此案者,皆视之同罪!”

刘起元欲言又止,最终,却是黯然一叹。

他知道,这位老首辅,是在以他最后的政治生命,给他扫清隐患,从而避免以后,他也陷入如此反复的怪圈之中……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大同战事 3000 滚滚浓烟还在弥漫,往日战火不休的大同边镇,在今日,却是骤然平静了下来。

几十天鏖战,这一片边关,早已是彻底变了模样,城墙残破,斑驳血垢沾染了每一寸土地。

城墙高高屹立的旗杆之上,一颗头颅高高悬挂,在这片血腥之地上,蒙古大汗次子阿布鼐的这一颗头颅,已然吸引了双方将士的所有注意力。

辽国公赵武靠坐残破城墙之上,灌上一口酒后,瞥了一眼远方沉寂的蒙古军寨,嘴角却是忍不住的噙着笑意。

“林丹汗这怂货估计又要开溜了!”

赵武又灌上一口酒,看着那高悬的头颅,无奈一叹:“也不知道着头颅有没有用!”

几十万大军打了几十天,也只攻下了几个边墩堡,好不容易偷袭成功,结果没过几天,便全军覆没,自己的二儿子都被宰了,头颅悬关示众,这种憋屈的仗,换他来打,估计也会被恶心死去!

“对了,南边有消息没,打到什么程度了?”

片刻过后,赵武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听说已经包围泉州城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泉州就攻下了,到时候,就只剩下云贵两省了。”

“不过沐家打得很猛,据说已经跟长宁侯鏖战了几十天了,越国公都亲自率军过去了……”

“越国公没去泉州?”

赵武疑惑。

“不知道,应该是改了战略吧。”

“靖国公打泉州,越国公夺湖广数省,再平云贵两省……”

“娘的,这还分得挺好。”

赵武撇了撇嘴。

部将忍不住劝道:“公爷,要不咱们转守为攻,打上一场?”

赵武有些意动,同为国公,靖,越两位国公,打的是灭国之战,收复的,是半壁江山,他却在这里憋屈的挨揍,这着实让人有些不爽。

毕竟,他也不是没有还手,乃至反攻的能力。

哪怕就是这大同镇,算上他暂时统率的京军四团营,也有八万多将士,而他是奉命统筹边镇将士,再调动各镇兵力,凑个十几万大军,亦是轻轻松松。

十几万战兵,足以好好跟林丹汗扳一下手腕了!

“算了吧!”

犹豫好久,赵武还是压下了这个令人心动的想法,南攻北守,这个战略是早已经定下的,而且,他还是这个战略的制定者之一。

当初没有提意见,现在违背了,那就是毋庸置疑的抗命。

“再看吧。”

赵武摇了摇头,一把从城墙上跳下,随即看向后金大营的方向:“这段时间,林丹汗是把后金残部当炮灰在用了。”

“以多尔衮的性子,估计没这么容易屈服,搞不好还会有大戏上演……”

……

在蒙古大营的西南一侧,有一个单独的营地,即多尔衮阿济格统率的后金残部。

不同于蒙古大营的散漫,后金大营,反倒是颇有几分纪律严明之感。

营帐整齐横列,寨墙,壕沟,拒马,吊桥,该有的防守设施,亦是一应俱全。

在寨墙之上,多尔衮阿济格两人并肩而立,注视着那血火弥漫的大同边关。

“林丹汗盯得太紧了。”

阿济格瞥了一眼周围的几个蒙古营地:“这是把咱们当犯人看待了。”

多尔衮抿了抿嘴唇:“大同那边,将阿布鼐的头颅都挂出来了,就是想逼着林丹汗继续打下去。”

“于情于理,林丹汗怎么也得再打上几天,不然的话,可不好服众。”

“继续打下去,咱们不还是炮灰!”

阿济格转身,看向营中一侧的伤兵营:“再打下去,咱们就都得死完了!”

“就今晚!”

多尔衮沉声道:“咱们只能赌了!”

阿济格一愣,正欲发问,多尔衮再次出声:“林丹汗对咱们戒心太强了,这样下去,咱们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就今晚,咱们突袭这个营地,把水搅浑!”

多尔衮指向身侧的一个蒙古营地,铿锵有力的出声。

阿济格惊疑:“可……林丹汗主力犹在,咱们怎么脱身?”

“当初……辽镇在山海关怎么败的?”

多尔衮发问。

阿济格更是疑惑:“这……”

多尔衮幽幽出声:“一场乱局,直接导致兵败如山倒,这种诱惑,他赵武尝试过一次,你觉得他能拒绝第二次?”

阿济格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咱们突袭蒙古,然后创造战机给他赵武,咱们再趁乱彻底脱身?”

“对。”

多尔衮沉声道:

“他林丹汗派这几个部落看着咱们,把咱们当炮灰,连补给都不给,就是想把咱们给耗死!”

“再这样下去,我敢保证,要不了多久,咱们这些族人,就会被他林丹汗消耗殆尽!”

“他既然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

“可若是赵武不出兵呢?”

阿济格道:“现在大恒内部可不平静,江南那边打得火热,陕西又被阿布鼐还有那些文官搅和一通,可是乱得很!”

“他不出兵……”

多尔衮迟疑一会,但很快,就坚定了下来:“他不出兵,那咱们就去见父汗吧!”

说到这,多尔衮洒脱一笑:

“努尔哈赤的血脉,就算是死,也得轰轰烈烈!”

阿济格沉默片刻,迟疑道:“咱们要不联系一下赵武?”

多尔衮反问道:“你觉得他会相信咱们吗?”

阿济格无言以对,如此血海深仇,他赵武,又岂会相信他们!

“行了,别想那么多,与其让他们纠结,还不如让赵武临机决断!”

说完,多尔衮便朝营中走去,徒留阿济格一人,屹立寨墙之上,默然无言。

而此时,在蒙古军中,则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自阿布鼐的头颅出现在大同边关城楼上后,难言的焦躁便充斥了整个蒙古大营。

毕竟,阿布鼐的战绩,在不久前,可是大大的振奋了蒙古军心,林丹汗也是大肆宣扬。

可那全军覆没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对蒙古将帅首领而言,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

而大败的消息,自然是被封锁了,只在蒙古上层权贵之间流通。

可这一颗头颅,还有那边关城墙外的蒙古将士头颅组成的京观,却将那场大败的消息,清晰至极的告诉了所有蒙古将士。

从蒙古的英雄,到大恒的战利品。

这个变化,无疑是让人难以接受。

这一点,在如今的蒙古将士的士气上,俨然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蒙古中军大帐,自阿布鼐的头颅出现在大同边关城楼上后,林丹汗便将自己关在这中军大帐之中,连身边亲信,都未曾得其召见。

在中军大帐之中,悬挂的,依旧是那一副大明乾坤图,曾经大明边关的兵力布置,清晰可见,只不过,物是人非之下,这副舆图,也只剩下了地形地势的参考作用。

当然,对现如今的蒙古而言,参考作用,都已经趋于无。

毕竟,连大恒最外围的边关都没攻破,这舆图哪怕再详细,又有何用!

鏖战数十天,堪称可悲的战果之下,林丹汗俨然苍老了许多。

往日挺拔的背脊,此刻,亦是佝偻了几分。

再高昂的雄心壮志,在这残酷的现实之下,也能浇灭得一干二净。

对现如今的林丹汗而言,莫过如此!

若说战事的毫无寸进,是兵事上的不利,那此次战争之中,大恒边关体现出的那强大的统筹之力,便是国力的体现。

在这般国力支撑之下,哪怕是一座小小的边关,亦是成为了阻挡他数十万大军的铜墙铁壁!

可悲的是,蒙古的国力,已然接近极限,而大恒的国力,却还在稳步增长,甚至,远远看不到极限!

“蒙古……当何去何从?”

林丹汗眼神俨然有些恍惚。

很是显然,这一次南下,注定无疾而终。

而南明,也注定被大恒平定。

再过几年,等大恒稳定内部。

那历朝历代,巅峰王朝必然上演的马踏草原,也必然会再次出现。

而以如今大恒昭武帝的性子……

后金在辽东的惨状,已然说明了一切。

“察汉浩特……”

林丹汗不禁想到他费劲心血铸就的蒙古都城,这座都城,在往日,是蒙古的辉煌体现,也是他的功业体现,但若是他日大恒马踏草原,恐怕就会成为他的命门所在!

蒙古之重,在于骑射,在于行无定踪,在于那浩瀚无垠的草原大漠。

这些,也是历朝历代中原王朝,马踏草原,要面对的最大难题。

而他兴建的察汉浩特都城,面对其他蒙古部落还好,若是面对大恒……

一个个念头流转,许久许久,林丹汗的思绪,才回归到这场战争之上。

这场战争,战果虽寥寥无几,但基本的战略目的,还是已经达成了。

至少,让大恒北疆不稳,还间接促成了大恒陕西的动荡,这场动荡,也必然会影响到大恒中枢,从而影响到整个大恒天下,拖延了大恒统一天下,稳定内部的进程。

而现在,南明即将被平定,陕西动乱也被平定,他再打下去,亦是徒劳。

如何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才是他现如今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

第五百六十九章 渔翁? 当夜幕降临,这片血腥侵染的边关之地上,俨然已经完成了白天到黑夜的转换。

一堆堆篝火噼里啪啦的在血腥之间燃烧着,将半边夜空映照的通红。

兵将懒散的靠在城垛下歇息着,偶尔可见一队队兵将巡守在城墙之上。

从城楼俯瞰,可以清晰看到城外那点点火光闪烁的蒙古军寨。

虽已是国公,无需在亲临一线坐镇,但坐镇山海关多年,赵武倒也养成了日夜都在关城的习惯。

堂堂国公都在城楼上,各级将领自然也没几个敢懈怠,哪怕是深夜,也依旧可见一名名将领带队在边关各处巡查着。

轰!

就在这寂静之间,一道轰鸣声,亦是由远至近轰然传来。

突如起来的动静,顿时就将城关上的安宁彻底撕裂,一个个尚在睡梦中之中的将士匆匆爬起,急忙探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那点点星火的蒙古大营,火光骤起,哪怕相隔甚远,亦是可以清晰看到那蒙古大营之中的混乱。

骑兵肆掠,火光熊熊!

直冲云霄的喊杀声,随着晚风的飘荡,清晰至极的传至关城!

“后金?”

透过望远镜,蒙古大营的混乱,清晰入眼,但赵武却明显有些惊疑。

后金偷袭蒙古?

尽管赵武不敢相信,但眼前的所见,却是清晰证明了这个事实。

后金残部本就人数不多,眼下明显是全军出动,趁夜偷袭了蒙古大营。

杀人放火,一片混乱,这可做不了假!

“公爷,好像是内讧了,后金偷袭的蒙古?”

部将匆匆而来,神色难掩惊疑。

赵武迟疑:“看上去有点像,先不急,再看看。”

说完,赵武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去让骑兵准备好。”

“末将遵命!”

部将领命退去,赵武紧紧的盯着那愈发混乱的蒙古大营,眼眸之中,也不禁浮现了久违的兴奋之意,当然,更多的,却是难言的纠结。

显而易见,就是后金偷袭了蒙古!

但,不可否认的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不会是诱敌之策!

“去,派一队斥候过去查看,确认情况后,立马回来汇报!”

赵武再下令,望远镜却是舍不得放下,依旧死死的盯着蒙古大营,似乎想要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一般。

赵武无比之纠结,而在蒙古大营,则是完完全全的混乱了!

任林丹汗再怎么对后金进行防备,,也绝对想不到,已经被他打压得喘不过气的后金,竟然敢趁夜突袭他的中军大营!

要知道,后金如今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万敢战之士,他蒙古,可是有数十万大军!

不管再怎么难以置信,事实,已然发生了!

林丹汗在众蒙古将士簇拥之下,注视着那在营中肆掠的后金铁骑,已然满脸阴沉之色。

没有想到,自然也就没有预防,没有预防,自然,就猝不及防!

唯一庆幸的便是,蒙古的兵力够雄厚,后金突袭虽猝不及防,但凭借雄厚的兵力,还是足以扛住。

一道道军令从林丹汗口中下达,亦是一点点的梳理着营中的混乱,自然,也就一点一点压缩着后金肆掠的空间。

“十四弟,不行了,蒙古支援过来了,咱们得撤了!”

阿济格满脸血腥,策马高喝!

“不能撤!”

多尔衮毫不犹豫的拒绝:“现在撤,咱们就完了!”

“他林丹汗随便派支骑兵,就能追得我们无处可逃!”

“必须要让林丹汗无暇顾及咱们!”

“等!等赵武出兵!”

多尔衮眺望大同边关,咬牙出声。

“杀!”

喊杀声震天响,火光弥漫大半个蒙古军寨,血腥,亦是愈发的浓郁。

一个个大同斥候策马而来,观察之间,很快便有斥候策马朝大同边关而去。

“报!”

“公爷,真的内讧了!”

“是真的内讧了!”

斥候一路高呼。

“好!”

赵武猛的一掌拍在城垛上,难掩兴奋:“传令下去,各营步军严守各关卡,不得懈怠!”

“各部骑兵随本督出兵!”

话音落下,赵武便快步朝城楼之下而去。

战马早已准备好,赵武翻身上马,紧闭的城门,亦是缓缓打开。

“弟兄们,随本督击破鞑子!生擒林丹汗!”

赵武拔刀而出,刀锋直指那火光冲天的蒙古大营,一声高喝,震天的喊杀声,便在这大同边关响起。

随着赵武的一马当先,铁骑洪流亦是如潮水一般朝那蒙古大营奔涌而去。

“来了!赵武真出兵了!”

阿济格兴奋呼喝!

多尔衮一刀落下,猛然回头,当那奔涌的铁骑洪流映入眼帘,他也不禁大松一口气。

“快,召集各部,准备撤退!”

多尔衮高喝。

“明白!”

阿济格回应,策马高喝。

较之多尔衮阿济格的激动,此刻的林丹汗,在见到大同边关出兵后,本就阴沉的神色,几乎都快阴沉得滴水了!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缠住后金狗贼!”

“命右翼各部速速来援!”

所谓兵无常态,转瞬之间,这蒙古大寨之中的战况,便完全变了模样。

从后金突袭,蒙古拼命抵挡,到后金要撤,蒙古拼命阻拦,而大恒铁骑,却已然如排山倒海一般,朝蒙古大寨倾泻而来。

显而易见,蒙古拉着后金,不让后金撤退,是想让后金自食其果,挡住大恒铁骑的冲击,当一个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替死鬼!

而后金拼命要撤,自然是想要来个火中取栗。

但显然,当意图都摆在了明面上,那谁也不会愿意让对方如愿!

在这混乱纠缠之间,大恒铁骑,亦是如一柄利刃,狠狠的贯入这片混乱血腥之中。

没有太多的战术,只有一往无前的冲锋之势!

一柄柄短铳轮番开火,肆意的清扫着营中蒙古后金将士。

冲锋的铁骑,踏着这开辟的血腥,肆意的屠戮着。

勉强逃出蒙古营寨的后金骑兵,亦是直接被这冲锋之势给拦腰斩断!

“撤!不要管了!”

多尔衮双眸通红,咬牙切齿出声。

阿济格望着被肆意屠戮的族人,通红双眼,疯狂嘶吼一声,最终,也只能将熊熊怒火压下,一扯马缰,朝黑暗之中策马而去。

“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丹汗死死的盯着逃窜的后金部众,咬着牙出声。

“大汗不可啊,赵武趁机偷袭,如今中军混乱,当以大局为重啊!”

“对啊,大汗,后金残部不足为惧,只待解决此劫,随时都可派兵剿灭啊!”

立马就有部将劝诫!

林丹汗沉默许久,才堪堪压下心中怒火,目光转向营中肆意屠戮的大恒铁骑:“命各部向中军靠拢!”

说完,林丹汗又不甘心的望了一眼那逃窜的后金残部,心中之杀意,已然难以抑制………

……

第五百七十章 拉拢分化 当朝阳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晨雾初生,往日巍峨伫立的蒙古大营,已然残破。

骑兵游曳戒备,残破的蒙古军寨之中,大恒龙旗高悬,一名名将士难掩疲惫行走在寨中的尸山血海之中,清理着战后的残局。

往日兵临边关的蒙古大军,已然败退数十里,两军在这戈壁滩上对峙而立,双方的斥候在这数十里的缓冲之地厮杀交锋着。

“可惜啊!”

残破的寨墙之上,赵武望着那败退数十里的蒙古大军,猛的灌上一口酒,砸吧了下嘴巴,忍不住感慨道。

一旁部将笑呵呵出声:

“林丹汗虽号称数十万大军,但他的嫡系部众,也就只有察哈尔部不到十万的拉弦之士,这次夜袭,死伤最惨重的,就是林丹汗的嫡系部众。”

“眼下已经十月份了,马上就是寒冬了,林丹汗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等他撤回会草原,只要咱们把互市看住,这个冬天,他林丹汗估计就难过了!”

“折腾他个几年,蒙古草原,估计就元气大伤了。”

“你小子脑瓜子还可以吗?”

赵武瞥了一眼这部将,伸了个懒腰,随手又灌上一口酒,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在甲胄之上,顿时就让甲胄上几近干涸的血污又鲜艳了几分。

“多尔衮这次背刺得这么狠,林丹汗肯定不会再打下去了,咱们这边,赶紧收拾干净,都撤回去。”

赵武望着夜晚后金逃窜的方向,难掩笑意:“你们还别说,这多尔衮,还真够狠的!”

一旁部将笑道:“估计是林丹汗压得太狠了,完全没有给后金活路,把多尔衮给逼急了!”

另一部将也跟着出声:“我观察了一下,昨晚后金逃走的时候估计只有一半不到,这么点人,在草原上,日子估计不好过啊!”

“要我说啊,那多尔衮这次是豁出去了,肯定不会在林丹汗的统治范围待了,估计会破罐子破摔,趁着林丹汗主力还在这里,趁机在草原劫掠一番,然后再开溜,有多远跑多远………”

“哈哈,那林丹汗估计又要后院起火了,这个冬天,难熬哦!”

尸山血海之间,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笑谈个不停。

而在蒙古大营,则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场景。

后金的临时背刺,再加上赵武的决然进攻,严格而言,对整个蒙古大军而言,损失并算不得什么。

但问题是,后金的背刺也好,赵武的趁火打劫也罢,针对的,都是蒙古中军大寨,而中军大寨,向来都是林丹汗的嫡系部队伫立。

故而,这次的损失惨重,也只是林丹汗嫡系部队的损失惨重,对其他蒙古各部而言,更多的,只是看了个热闹,当然,幸灾乐祸,自然是少不了。

毕竟,对蒙古各部而言,讲究的,是兵强马壮者为王,什么法理大义,在草原上,屁都不是。

如今林丹汗为蒙古大汗,靠的,就是林丹汗嫡系的察哈尔部的兵强马壮。

一旦察哈尔部衰弱,无力牵制威慑草原,又有谁还会在乎他这个蒙古大汗。

也正是在这般心理之下,一夜的鏖战,几乎也都是靠着林丹汗的嫡系主力在作战,其他蒙古各部,除了极少数与察哈尔部牵扯很深的部落,其他绝大多数,都是在外看着热闹。

对这一点,林丹汗自然是一清二楚,可再清楚,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在这蒙古草原,可从来不讲什么法理大义,讲的,只有弱肉强食。

他林丹汗这个蒙古大汗,只是蒙古的头狼而已。

下面一个个,想的,从来不是如何效忠于他,如何为蒙古做事,而是如何取代他成为头狼!

至于大恒的威胁………

这个问题,跟察哈尔部的嫡系部众说说,还有人听,跟其他部落说,那就是对牛弹琴了。

哪怕大恒再强盛,他们也不会在乎这个威胁,甚至,他们只会喜闻乐见。

毕竟,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

而他林丹汗,他察哈尔部,就是这个高个子。

大恒要马踏草原,犁庭扫穴,打的主要目标,也是他察哈尔部。

其他蒙古各部,绝对是巴不得大恒将他察哈尔部歼灭!

毕竟,大恒也不可能在草原久待,等大恒退去,硕大的察哈尔部,就是一块天大的肥肉,任人宰割!

种种念头在林丹汗脑海里流转,许久许久,林丹汗似乎才回过神来,望着这一副舆图,本就阴沉至极的神色,更是多了几分冰冷的杀意。

“大汗,大恒那边……”

有部将匆匆走进帐中,欲言又止。

林丹汗皱眉:“怎么了?”

“大汗,您去看看吧,大恒那边撤退了!”

林丹汗冷冷的扫了一眼这名将领,快步而出,只见辕门处,寨墙边,已然有大量蒙古将士汇聚。

见此景,林丹汗也不禁心头一颤,快步行至辕门前,顺着众将士指指点点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几乎让林丹汗目瞪欲裂!

“畜生!”

“该杀!”

“吾必杀汝!”

林丹汗的咆哮在这天穹之间肆意飘荡,却也改变不了结局的丝毫。

只见在距离蒙古驻兵处不远的一座山头之上,几座头颅堆砌的京观,俨然清晰可见!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透过望远镜,看着蒙古将士那惊恐的神色,还有林丹汗的癫狂模样,赵武是难以抑制的肆意大笑着。

“公爷,走吧,等下林丹汗发疯了攻过来就麻烦了!”

部将胆颤心惊着,对自家公爷的肆意实在是无奈得很,跑到距离蒙古主力这么近的地方堆京观,也就只有他这公爷有这个胆子了!

“怕什么!”

赵武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他林丹汗想打,咱们就陪他打!”

“只怕他林丹汗没这个胆子!”

赵武饶有兴趣的看着蒙古大营的场景,他自然是希望林丹汗被激怒,不顾一切跟他打一场的。

从昨晚的夜袭,就已经显露的很清晰了。

蒙古其他各部,对这场蒙古南下的战争,并不热衷,对林丹汗,也没有什么忠心。

林丹汗再强行打下去,其他蒙古各部,看热闹的可能性绝对不小。

当然,林丹汗要没被激怒,不敢再打,也能借这京观好好打击一下林丹汗在蒙古的威望……

“真忍下来了?”

等了许久,几座京观都堆完了,也没见蒙古出兵,赵武砸吧了下嘴,对林丹汗的隐忍功力,也不禁多了几分佩服。

这都欺负到头上了,还不还手,缩头乌龟,做的还真好!

“公爷,要不派人去骂一下?”

部将出着歪点子。

“不用了,这都忍下来了,他林丹汗还怕你骂?”

赵武摆了摆手:“你去统计一下,昨晚哪些蒙古部落,是真正支援了林丹汗,哪些,是做样子的。”

“末将遵命!”

部将退去,赵武望着连绵的蒙古大营,目光幽幽,俨然浮现出了几分危险意味。

合纵连横,拉拢分化……

这些招数,以前没用处,是因为他大恒内患太重,无力关注草原,林丹汗统治也颇为稳定。

但现在……

林丹汗对蒙古各部显然钳制不稳,又屡次大败,嫡系主力损失惨重……

而其他蒙古各部,明显野心勃勃……

赵武意味深长的一笑,他有些期待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南北战事 鏖战两月有余,大同边关的战事,才终于结束。

辽国公特意带人铸成的京观依旧高高的耸立在这片大漠戈壁之上,鏖战数月的沙场,血腥尚在,战火却已平息。

大同边关的城门依旧紧闭,各地来援的将士,亦是在辽国公的调遣之下陆续撤回。

大同战事结束的军报,亦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从大同飞速的朝京城而去。

北疆的战事宣告结束,而南疆的战事,俨然也已经进入了尾声。

按照最开始总参制定的战略,则是水陆并进,以泉州为战略目标,四面合围,一战功成之谋划。

后随着对战事的进展,以及伪明出乎预料的死守泉州之战略,大恒平江南之战略,自然随之变化,靖国公统帅江浙大军,与李定国统帅之江南,登莱,及郑芝龙三部水师,封锁海疆,完成对泉州的包围。

另一路,则是以越国公为统帅,在收复两广之后,进军云贵,夹击两湖。

如此变化,等于就是将原本计划先平泉州,灭伪明中枢,再平云贵两湖两广的战略,改成了同步进行,彻彻底底的一战功成!

如此之下,战事的进程,自然是一分为二。

一在泉州,二在云贵。

正如天子多次嘱咐一般,平定江南之战,重在维稳,对这场泉州之战而言,从江浙而出,攻克福州,莆田,再到泉州,也不过两府之地,而且还有水师在海疆协助,维稳起来,自然是简单得多。

而对越国公这一路大军而言,维稳,显然就艰难得多!

从南昌而出,平广西,广东,再阻击云贵,夹击两湖。

涉及数省之地,每一地,皆是败兵肆掠,且还有数不清对大恒敌视的士绅地主助纣为虐,推波助澜,战事的进程自然一点一点变得无比艰难。

为此,尽管泉州还未攻占,但这场平定江南之战的重心,也几乎已经转移到了云贵。

粮草军械,兵将人马,但凡支援,也几乎都是至越国公麾下。

但在北疆蒙古大举南下,再加之陕西动乱未定的态势之下,支援无疑极其有限。

极其有限的支援,再加之绵延数省之地的战线,以及伪明沐王府统率的云贵大军的猛攻,这场本意为进攻云贵的战争,俨然慢慢转变成了防守战。

相比战线绵延的云贵之战之艰难,陆地上仅仅跨越两府之地的泉州之战,无疑是顺利得多。

当然,也惨烈得多。

自靖国公部攻陷福州后,生死威胁之下,喧嚣的伪明朝堂,亦是少有的利索运转起来。

在短短半个多月时间,便调集了近二十万大军云集在泉州,哪怕兵将素质良萎不齐,但实实在在的兵力,还是给了南明朝臣们极大的信心。

尤其是在北方传来蒙古南下,以及陕西动乱,以及越国公部受阻云贵等一连串消息后,更是加深了南明朝臣们的信心。

在这罕见的众志成城之下,这座泉州城,竟在水陆封锁,硬生生的扛住了十数万大军的猛攻。

鏖战数十天,在这惨烈的攻防战之下,整座泉州城,俨然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残值断臂遍地,整片土地已然染得猩红,厚厚的血垢铺满了纵横交错的沟渠,就连护城河,都被染得通红。

城墙更是残破不堪,几乎日夜不休的炮弹轰击之下,随处可见的坑坑洼洼,以及火药包炸出的一个个大坑!

甚至,都有部分城墙段,俨然坍塌了部分,厚厚的血腥,几乎铺满了泉州残破城墙的每一处。

时至黄昏,战事依旧激烈。

战争的进程,也从纯粹的攻城战,转为了对几处坍塌城墙处的争夺。

双方将士,皆是源源不断的涌向泉州城那被轰踏的几处城墙缺口,火炮轰鸣,火枪发射,一枚枚手榴弹模样的轰天雷,肆意的在战场各处炸响,

在这残破的血腥之间,人命,俨然已经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在泉州城南侧,针对泉州港的战争,俨然也已经彻底白热化。

南明的福建水师,本就是在曾经福建巡抚南居益统辖之下的福建水师,只不过在南明成立后,多番扩充,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南明福建水师。

而泉州港,作为福建水师的地盘,自然是被福建水师经营已久。

正常而言,从陆地进攻港口,自然是极其容易。

但因泉州城紧靠泉州港的原因,泉州城南面城墙上的火炮火枪,完完全全可以轻易覆盖港口陆地。

如此,自然是极大的增加了陆地进攻港口的难度。

不仅仅要面对港口水师的顽强阻击,还要面对泉州城墙上的火力打击,如此腹背夹击之下,对港口的进攻,不可谓不艰难!

当然,对福建水师而言,同样也是腹背夹击,同样,也是苦苦支撑着。

战事持续数十条,曾经喧嚣的泉州港,如今俨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之地,残破的战船在海面上肆意燃烧,沉没的战船商船,已然在港口形成了一道海面之下的残骸城墙,阻拦着海面上的大恒水师直接进攻。

但再怎么阻拦,战船上的炮火,却也不可能阻拦!

一艘艘大恒水师战船,肆无忌惮的排成横列,船舱之中一排排火炮,亦是日夜不休的向泉州港内倾泻着火力。

往日戒备森严的福建水师水寨,已然是一片废墟!

被南居益视为最后希望的福建水师战船,在这水陆夹击之下,亦是一艘接一艘被击沉,就连绝大部分水师将士,都不得不至港口陆地,抵挡着汹涌而来的大恒将士进攻。

但再怎么抵抗,面对绵绵不绝的进攻,这座曾经可以说是放眼世界,繁华程度都首屈一指的港口,俨然已是摇摇欲坠!

“杀贼!”

新晋南明兵部尚书,南明水师统帅南居益,纵使垂垂老矣,在这摇摇欲坠之下,亦是亲临一线,搏命厮杀。

但……人力终究……无法回天!

港口炮台,乃至水师水寨,也终究只是依托陆地,对抗海域的存在。

面对陆地的进攻,防御,极其无力!

“杀!”

“生擒南居益狗贼!”

数不尽的大恒将士高喝着冲锋而去,艰难抵挡了数十天,兵将死伤无数,又后无援兵的泉州港,终究告破。

那一面大明日月旗,轰然倒塌!

亲临一线的南明兵部尚书南居益,亦是在一排排火铳轰鸣之下,轰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是南居益狗贼!”

有士卒兴奋,一把举起战刀,便毫不犹豫的一刀落下。

这位曾经几乎一手再造大明的福建水师统帅,竟如此滑稽的尸首两分!

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悬挂在士卒腰间,随着士卒冲锋而晃动,那满眼不甘的眼眸,似乎还死死的盯着那几近陷落的南明都城……

……

第五百七十二章 末日天倾 伴随着泉州港陆地防线的崩溃,泉州港的摇摇欲坠,亦是彻彻底底的崩塌!

数不尽的大恒将士,在战鼓的轰鸣下,一个个威胁水师的炮台被相继攻占,将士们冲入水寨,肆意的屠戮着伪明水师将士。

随着战事的持续,水寨各处要地,接连被大恒将士攻陷,水寨之中,所剩不多的伪明水师战船,亦是在彻彻底底的水陆夹击之下,接连升起了白旗,如丧批考的在大恒将士看管呵斥之下,排着队踏上陆地。

海面上火炮肆意轰鸣的大恒水师,在港口炮台被彻底攻陷之后,亦是快速调转船头,抵近船港,破除着福建水师铸就的沉船障碍。

战争的天平,在这泉州港陷落后,已然毫无疑问的彻底倾斜,同时,也彻底断绝了伪明的最后一条退路!

“报!”

“金陵左卫报,泉州港已经夺下,正在肃清残敌!”

喧嚣的中军大帐中,伴随着这一道声音从帐外传来,帐中喧嚣骤停,瞬息片刻,便是喧嚣更盛,众将赞叹!

“好!好!好!”

靖国公徐枫大笑,心中也不禁大松一口气!

他所担心的,从来就不是这一场仗能不能赢,而是会不会跑的问题!

陆地上重重封锁,自然难逃,但海面上,纵使再严密的封锁,也不可能控制整个沿海。

港口攻陷,福建水师自然是没了!

没了水师,伪明最后的退路,自然也就没了!

只要靖武帝逃不了,这场战争,就已经圆满了大半了,而一旦靖武帝逃了,尤其是逃到海外。

那哪怕击破伪明,收复江南,那这江南大地,要安稳,恐怕也是不可能。

而这,也是这一场泉州之战,他最为顾虑的地方。

“传令下去,前线各部撤回,全军休整一天!”

徐枫看向面前泉州城的详细沙盘,随即朝帐中诸将招了招手。

“都过来,商量一下,一天后这场决战该怎么打!”

众将快步靠拢,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起来。

泉州港收复,最大的隐患去除,那……可行战略就多得多了。

相比大恒众将的兴致勃勃,此刻的泉州城中,士气无疑惨淡得多。

有退路的孤城据守,跟完全没有退路的孤城顽抗,显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哪怕,这条退路,亦是无比之崎岖危险,但不管如何,这退路,是真正存在的。

可随着泉州港的失陷,虽说小半个福建,还在掌握之中,但严格而言,风雨飘摇的大明,已然是被大恒完完全全的包围。

江浙,湖广,再加上海面上的大恒水师……

堪称严丝密缝的四面包围!

唯一的援军,还在云贵苦战!

如此天倾之局,又有何人能坦然面对!

原本的众志成城,在这天倾之局下,瞬间崩塌!

若非四面合围,使得无处可逃,恐怕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景,就要在这泉州城中上演了。

不过哪怕大难临头各自飞未曾出现,这泉州城中,俨然已是人心惶惶。

时至凌晨,皇宫鸣钟,南明百官汇聚,往日喧嚣的朝堂,已然一片死寂。

偶尔有一两位朝臣武将出声,但很快又沉寂了下去。

江南之土沦陷大半,泉州之都被严丝密缝的四面合围,没有丝毫退路,如此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再度亡国之局,再雄心壮志者,也难逃颓然无力!

朝议数个时辰,也没有任何一个可用的方案出来,唯一确定的答案,便是坚守。

毫无希望的坚守,注定灭亡的坚守…………

……

“公公饶命啊!”

“公公,饶过奴才吧!”

泉州皇宫之中,东厂厂卫横行,一个个欲逃跑的宦官宫女,在王承恩的指挥下,被厂卫看押捆绑,求饶声不绝于耳。

“大伴………”

不知何时,小天子突然出现。

“陛下!”

王承恩连忙转身,快步走到小天子身旁,躬身一拜。

小天子望着这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宦官宫女,沉默片刻,才缓缓出声:

“都是可怜人,放了他们吧!”

王承恩犹豫一会,这才看向求饶的众宦官宫女,呵斥出声:“算你们命好,还不叩谢陛下!”

“奴婢叩谢陛下隆恩!”

“奴才叩谢陛下……”

众宦官宫女如释重负,一个个磕着头,叩谢不停。

小天子轻吐一口气,没再多言一句,便朝乾清宫走去。

见此,王承恩连忙快步跟上,紧随在小天子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的在这宫中行走着。

许久,小天子才突然出声:“大伴,泉州港陷落了。”

王承恩愣了愣,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现在才是完完全全的孤城啊!”

小天子停下步子,眺望皇宫之外,得益于皇宫的地势,城外的硝烟滚滚,俨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这些天,都有不少炮弹打到了这皇宫之中,坑坑洼洼,残火未灭,隐约可见一摊摊狰狞血渍。

“陛下放心,沐将军统率云贵近十万大军,已经在……”

“大伴您觉得沐将军还能赶过来嘛?”

王承恩话说一半,便被小天子打断。

王承恩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一下,竟不知如何开口。

难道说……沐王府,能跨越击溃大恒越国公统率的十数万大军,还能打过数省之地支援泉州?

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援兵鞭长莫及,都城被围,孤城作战……

“陛下,公公,大事不好了!”

沉默之间,有宦官匆匆走来。

小天子问:“何事?”

“陛下,恒贼撤走了西城门的军队,还往城中射了信箭……”

“现在好多人都到了西城门,吵着要出城啊!”

王承恩急迫出声:“陛下,此乃恒贼动乱军心之策,绝不能让任何人出城啊!”

小天子意兴阑珊摆了摆手,明显没有什么兴致:“大伴你处理吧!”

说完,小天子便迈步而出,继续朝乾清宫而去。

王承恩立在原地,稍有些愣神,片刻后,似反应过来,亦是幽幽一叹,这个时候,还谈什么军心乱不乱。

乱又如何,不乱……又能如何?

……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昭武四年,十一月初一。

时至凌晨,绵延的战火,停歇尚不到一天,战场上的硝烟残火,还未消散干净,隆隆的战鼓声,便已撕裂了天地间的宁静。

大恒龙旗舞荡,一座座耸立的军寨之中,数不尽的大恒将士,全副武装的汇聚。

一尊尊狰狞的火炮,被推至阵前,一座座高耸的攻城器械,已然准备就绪。

战争未曾开始,但战争的阴云,已然彻底笼罩了这座风雨飘摇的南明都城!

城墙之上,一个个着残破鸳鸯战袍的明军将士近乎麻木的在各级将领高喝之下,陆续从血腥之中起身,又一次准备迎接大战的降临。

“放!”

伴随着一声高喝,已然瞄准的一尊尊火炮,骤然轰鸣!

一道道火光划过天穹,数面交织,眨眼之间,便在天穹之中形成了一道火力网!

最终,一枚枚炮弹,亦是轰然落在了这残破的泉州城中。

炮弹炸裂,砖石飞溅,房屋倒塌,在这末日之景下,一个个明军士卒,近乎麻木的躲在各个角落,不是有惨叫出现,在这泉州城中,却引不起丝毫波动。

火炮轰鸣了近一刻钟,那一座座高耸的攻城器械,才缓缓朝泉州城墙挪动而去,得益于大恒军中对工匠的重视,每一架攻城器械,几乎都是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改良。

有火枪兵哥哥立在攻城器械之中,居高临下朝着泉州城墙上瞄准发射着,也有臂力强劲的士卒,手持一枚枚手榴弹,朝城墙上扔过去。

更有甚者,甚至把火炮搬到了攻城器械上,肆意的朝城墙上倾泻着火力。

在攻城器械之下,同样还有一个个手持大盾的士卒,掩护着推动攻城器械的士卒,更有一辆辆防御严实的盾车,满载着士卒,朝城墙缺口处运动着。

同样还有一排排火枪枪阵,从下往上瞄准发射,一排接一排,多段射击压制着城墙上的反击。

相比恒军进攻的汹涌,城墙上明军的防守,无疑就无力得多。

数十天的鏖战,早已将泉州城中库存的火器弹药消耗殆尽,火铳早已成了烧火棍,火炮也早已息了火,剩下的,也就只剩下原始的守城手段。

从城中民居拆下来的石块砖块以及房梁,烧得滚烫的粪汁,还有密集的箭簇……

但凡能想到,且泉州城内,能够实现的守城手段,皆是在这泉州城体现得淋漓尽致!

从天空俯瞰,靠近大恒重点进攻的北面,东面两面城墙民居,几乎拆得干干净净,拆下来的砖石圆木,要么就用来加固城墙,要么,就已经成了守城的工具。

而城中百姓,几近全民皆兵!

不分男女老少,皆是被强制上阵,青壮者上城墙,老弱少则是冒着炮火搬运守城物资还有伤员。

这一场战争,持续了数十天,俨然将整个泉州城打得几近油尽灯枯!

而对双方的绝大部分底层士卒而言,从没有什么死战的信念,有的,只是被逼死战的癫狂!

数十天的战争,死在双方的督战队的将士百姓,恐怕都占据了总伤亡的十之二三!

在泉州城的全民皆兵的策略之下,,这个数字,显然更加残酷。

人命,在这场灭国决战之中,俨然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唯一的隐患已经杜绝,这场战争,对任何一个大恒将领而言,皆是认为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没人愿意再在这泉州城鏖战!

一战功成这四个字,从靖国公口中吐出,层层下达,至每一级将领耳中,再至每一个士卒的心中。

大恒中军大纛已然前移了数里,大恒靖国公亲临一线督战,一支又一支的军队,近乎绵绵不绝的奔涌而上。

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泉州城已然脆弱却又顽强的城防!

杀戮!

无尽的血腥,刀剑碰撞,火炮轰鸣,一杆杆火铳击发,一个个麻木的生命消逝,这场决战,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白热化!

糟杂的喊杀声充斥了战场的每一处,整齐列阵的督战队排列在冲锋将士的身后,用毫不掩饰的就地正法,逼迫着将士们进行着决死进攻。

随着战事的持续,城楼之上,俨然慢慢出现了大恒将士的身影。

这副场景,在以往的历次攻城战中,都不罕见,自古至今,守城战,守城一方,都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只要守城之将有死守之心,有足够的统筹能力,哪怕守城兵将颓弱,哪怕进攻一方精锐无比,要守住,也绝不算太难。

而对南明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

南明朝堂内部分歧虽大,但敢战之人不缺,敢效死者,也不再少数。

如此,这场攻城战,自是艰难!

“破虏营跟上!”

靖国公死死的盯着城墙之上的鏖战,毫不犹豫便将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精锐程度在大恒军队体系中,当属顶尖的亲卫营派了出去。

“诺!”

一旁亲卫将领毫不犹豫的领命应声,翻身上马,一声令下,数千破虏营将士,便随之而动,跟随着攻城的序列,朝泉州城而去。

“让水师进港,瞄准泉州城就给老子轰!”

靖国公瞥了一眼泉州港的方向,再下军令。

说完,靖国公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还有,通知锦衣卫的那帮人,一定要看住寿王!”

一个个传令兵策马而去,战事的进程,亦是随着靖国公的军令而再次随之变化。

在这变化之下,显而易见的便是,进攻,俨然更加汹涌,在这不惜一切代价的围攻之下,战事,也从攻城,转至了夺城阶段!

在不惜一切代价的强攻之下,一队又一队的大恒将士通过攻城器械踏上城墙,而明军,则是通过登上城楼的内城楼梯,同样源源不断的支援着。

双方将士,在这狭窄的城墙之上,几乎是人挤人,以命换着命,双方都没有后退的余地,哪怕是想退,拥挤的人群,也阻拦住了任何退却的可能!

纠缠,焦灼,每一段城墙,几乎都成了绞肉机般的存在!

滚滚流淌的血浆,从尸躯涌出,将城墙地面染得通红,又顺着城墙裂缝直流而下,在这残破的城墙上,硬生生的铭刻出一道道狰狞至极的血痕!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城墙上堆积的尸躯,亦是越来越多,那铭刻的血痕,亦是越来越刺眼且狰狞!

双方将士都已经杀红了眼,对统兵的南明将领官员而言,此战乃死战,乃为国尽忠,为国殉葬之战!

对大恒将士而言,此乃灭国之战,乃泼天之功!乃一步登天之梯!

双方,都没有后退的余地。

青山埋忠骨,在这泉州城楼,这一场灭国之战,已然埋葬了双方数不尽的忠骨!

而惨烈的厮杀,依旧在持续。

一方霸业的崛起,必然伴随着另一方霸业的落寞。

若说靖武二年那一场天变,是拉开了新旧交替的序幕。

那现如今的这一战,便是宣告新时代的规则,已然随着势不可挡的军威,横扫天下!

不尊从新时代规则的人,不管是忠也好,奸也罢,都必将黯然落幕!

这座泉州城,便是旧时代的最后意志体现。

而眼下,这座泉州城,在这最后的决战之中,俨然,已经即将落幕!

……

第五百七十四章 一曲悲歌 “杀!”

“破城!”

“大恒万年!”

直冲云霄的喊杀声,响彻天地之间,滚滚血腥之意搅动云层,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血红!

在这疯狂的厮杀之下,战事,已然从城墙,慢慢转移到城内,封闭的城门,亦是在一次次又一次的冲锋厮杀之中,缓缓的打开。

蓄势待发的铁骑冲锋,如滚滚潮水涌入了泉州城中,城头大恒龙旗在这血与火之间飘荡,正式宣告着大恒将士在这场战争之中占据的主导权!

城楼之上,残兵抵抗,一个接一个身着鸳鸯战袍的南明将士倒在血泊之中,总兵翁之琪满身血污的飞奔至城楼顶层,噗通跪倒在地:“大人,守不住了,突围吧!”

刘肇基看向这个已然溃败的战场,目光流转,最终眺望四方,许久,才惨淡一笑:“这天下,将无大明之土,又有何处可供刘某容身!”

说完,刘肇基摆了摆手:“你们走吧,哪里能活下来,就去哪里!”

翁之琪高呼:“大人,还有机会,恒贼现在重点进攻城内,咱们还可以突围!”

“你走吧!”

刘肇基无力摇头,转身便朝城楼房间走去。

“大人!”

翁之琪快步上前,刘肇基拔剑而出指向翁之琪,怒喝出声:

“刘某身为大明之臣,死,也当死在大明之土!”

“大人!走吧!”

翁之琪祈求。

刘肇基摇了摇头,剑锋一转,笑道:

“深受国恩,以身殉国,义也!”

剑光一闪,屹立的身躯轰然倒塌,一抹猩红,将大红官袍染湿,猩红扩大,愈发刺眼……

“大人!”

翁之琪跪倒在尸躯身旁,血泪满脸。

“将军,恒贼打上来了!”

有士卒狼狈飞奔而来,高呼出声。

翁之琪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猛的将刘肇基背起,咬牙切齿道:“杀贼!”

话音刚落,翁之琪提起战刀,便朝城楼下冲去。

见状,几名士卒,也连忙跟随而去。

此刻,城墙之上,明军将士,已然兵败如山倒,放眼望去,皆是黑甲黑袍的大恒将士。

翁之琪率领的一队南明将士,就好似一朵浪花汇入了浪潮之中一般,没有丝毫波澜,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杀贼!”

有衙役巡检从泉州府衙冲出,泉州府尹张耀,手持一柄从未染血过的配剑,冲在最前,剑锋还未落下,一排火铳便悍然击发。

被泉州百姓赞为张青天的张耀,此刻,一身整洁的官袍,俨然千疮百孔,猩红鲜血渗出,张耀举剑高喝:“杀贼!”

轰!

身躯轰然倒塌,肆掠的大恒兵锋,没有丝毫停留,胯过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便冲去府衙之中。

在泉州内阁首辅府邸之中,南明几位部堂大臣汇聚,一杯杯毒酒呈列摆放于各部堂大臣面前。

“既为大明臣,王某,就先行一步了。”

兵部侍郎王家彦起身,端起毒酒,朝在场部堂大臣拱手,一饮而尽,随即,坦然坐下,面不改色。

“哈哈哈,老臣,也该去见先帝了!”

大理寺凌义渠大笑几声,端起毒酒,亦是一饮而尽。

“对,见先帝,和先帝好好汇报一下,李贼的篡逆之举!”

“煌煌大明两百六十余载,葬送于李贼之手啊!”

刑部尚书孟兆祥悲呛高呼,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老臣守土无能,无颜面对先帝啊!”

内阁大学士马士英泪流满面,一饮而尽后,颤颤巍巍后退几步,哭泣不停。

一道道悲呛高呼,在院中接连响起,一道道身躯,亦是在院中轰然倒下。

到最后,唯剩内阁首辅钱谦益孤身伫立,望着这满院的猩红,他颤颤巍巍的端起毒酒,犹豫不决。

不知何时,柳如是从房中款款而出,面对着满院的猩红,却无丝毫惧色,行至桌案之前,抬起酒壶,便再倒上了一杯酒。

“夫君,此酒,就让如是陪你喝!黄泉路,你我一起走!”

说完,柳如是便抬起酒杯,欲一口饮尽,钱谦益大惊失色,连忙一把将酒杯打落!

“不可!不可啊!”

柳如是疑惑。

钱谦益目光躲闪,立马道:“陛下年幼,我不能死啊!”

“恒贼会善待陛下的,你我留存于世,只会牵连陛下……”

柳如是解释着。

钱谦益目光依旧躲闪着,费力解释着:

“我死,陛下再无人帮扶……”

一句一句,越说,钱谦益似乎也觉得找对了道路,眼神愈发真诚坚定。

柳如是秀眉微皱,紧紧的盯着钱谦益,目光似能穿透内心一般。

被这般目光盯着,钱谦益心中也不禁涌出一股无地自容之感,一把将柳如是揽在怀中,似乎这样,便可以减轻他心中的罪恶感一般。

砰!

伴随着一阵轰鸣声,府门被强行破开,大队大恒将士冲进府中,可府中横尸遍野的场景,亦是让来此的大恒将士有些反应不过来。

“将军,是服毒自杀。”

有士卒迅速检查了一下尸体,立马站起身汇报道。

“服毒自杀?”

破虏卫指挥使许江眉头一挑,环视一圈院中的血腥,显眼的大红官袍,已然清晰说明了这些尸体的本身身份。

许江眼中不禁出现了一抹动容,但当看到端坐的钱谦益及柳如是之时,许江眉头却是一皱:“钱谦益?”

“本官正是大明内阁首辅,钱谦益!”

钱谦益站起身,义正言辞出声。

许江质问:“你的同僚都自尽殉国了,你为何还在苟活?”

钱谦益高昂出声: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只不过,话说一半,便被许江打断:“你一个苟且偷生之辈,还想重什么泰山?”

许江摆了摆手:“将这怂货抓起来,丢俘虏营去。”

说完,许江看向地面的这些尸体,动容之色更盛,沉默好一会,才道:

“这些尸体的话……好生搬运,先登记好身份,再去城里找个风水先生,找几处风水宝地,好生埋葬。”

言至于此,许江忍不住再看一眼已沦为阶下囚的钱谦益,眼中亦是难掩鄙夷。

这院中之景,显然是伪明重臣相约殉国,到最后,官职最高者,这狗屁的内阁首辅,竟然抱着小娘子苟且偷生?

“废物!”

直接朝钱谦益脸上吐了一口口水,许江也没理会钱谦益变幻的难看神色,便迈步而出,一声令下,除数十将士留守这院中,其余破虏卫将士,亦是策马而动,

这一幕幕插曲,也没有影响到大恒兵锋丝毫,哪怕,在这泉州城,飞蛾扑火,不在少数……

但………再多的殉国之臣,卫国之将,也抵挡不了滚滚而来的灭国大势……

第五百七十五章 明 黄昏残阳之下,残破的南明都城,已然沦为了人间炼狱。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奔涌的大恒铁骑,肆掠在城中各处,肆意的屠戮着城中所有抵抗的力量。

杀红眼的将士,在南明全民皆兵的防守策略之下,在不时涌现的飞蛾扑火之下,已然没有时间精力去分辨,谁是民,谁是兵!

视野所及之处,持械者,皆可杀!

满是缺口的刀锋再次染上一层血污,那绽放硝烟的枪口,一次又一次的发射着致命的弹丸。

一枚枚轰天雷,如暴雨骤临,丢进了有反抗者的民居府邸,震耳欲聋的轰鸣,往往伴随着残值断臂横飞。

一处处高大的府门被破开,兵将涌入,肆意屠戮!

再多的仁人志士,飞蛾扑火,在这肆掠的兵锋面前,亦是……愈发无力。

浓浓的血腥,亦是随着兵锋的厮杀,一点一点的染红这座残破的城池。

踏踏踏……

城门处,秩序稍显,尸躯遍地,血流涓涓,在众将士簇拥之下,靖国公策马入城。

“参见将军!”

入城诸将半跪余地,高呼。

“城中情况如何?”

徐枫瞥了一眼街道上蔓延的血腥,随口问道。

“预计在日落之前,足以肃清城中残敌,彻底包围伪明皇宫!”

有将领回应。

“行。”

徐枫长吐一口气,摆了摆手:“你们也别跟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完,徐枫策马而动,在诸亲卫的簇拥下,朝城中而去。

“公爷这是……”

有将领疑惑。

有将领幽幽出声:“你们忘了,这泉州城里,可还有一个大人物。”

“他?”

“嗯……”

众将面面相觑,立马噤声不语,祸从口出这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此刻,在这被战火笼罩的残城之中,有一条街道,却是无任何兵锋肆掠之痕迹,似有一条无形的界限,将这条街道,与城中的战火隔绝开来。

街道一册,有一民宅小院,此刻院门紧闭,院中,树下,石桌酒壶,卢象升自饮自酌,却还有一酒杯空置,似是等客对酌。

踏踏踏……

不知何时,马蹄声隐隐传来,兵甲碰撞声,更是无比之清晰。

卢象升手臂轻颤,只是瞬间,便恢复正常,一饮而尽,才将酒杯缓缓放下。

嘎吱……

院门推开,靖国公,已然出现在了这破落民居小院之外。

见到院中孤身自饮的卢象升,徐枫目光稍闪烁,随即,目光在整个院中流转,最终,才再次看向卢象升。

有将士欲进院警戒,却被徐枫抬手拦下,步子迈开,便行至石桌前。

“这杯酒,是给本督准备的?”

徐枫端起酒杯,凝视着眼前卢象升。

“公爷说是,那就自然是了。”

卢象升抬头看向徐枫,举起酒杯,再一饮而尽。

“哈哈哈!”

徐枫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

酒杯丢下,却是突然一脚,便将卢象升踢飞!

“当初怎么没有本督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枫大步上前,拔刀而出,刀锋凛冽,便直接架在了卢象升的脖子上。

院外将士闻声而动,一个个快步冲进院中,或拔刀而出,或火枪瞄准,这破落的院中,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咳咳咳……”

卢象升轻咳,嘴角血渍渗出,他艰难撑起身,完全没有顾及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就这般看着怒目相向的徐枫,却也未曾言语一句。

僵持许久,徐枫似是想通了什么,长吐一口气,刀锋亦是偏移了些许。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归刀入鞘,徐枫迈步而动,见状,众兵将,也是连忙紧随其后。

很快,院中便再次空荡起来,唯有地面洒落的血渍,还有那摇晃的院门,证明着刚才的来客。

卢象升艰难从地面爬起,又忍不住咳嗽两声,一抹猩红,再次于嘴角浮现,卢象升却丝毫没有在意,撑着身子行至石凳前坐在,望着那城中清晰可见的硝烟滚滚,俨然出了神。

当夜幕降临,城中的厮杀,却是愈发血腥,残敌未清之下,再加之夜晚的黑暗,大恒将士肃清残敌的手段,显然只会更残忍。

这一个夜晚,若从天穹俯瞰,便可清晰的看清楚这座残城的战况,遍地火光点点,一队队大恒兵将,在这黑暗之中巡逻执守,绞杀着残敌。

而在这火光点点的中央,则是一圈火光通明。

在那里,则是南明的皇宫,是南明,最后的坚守所在。

这里的皇宫,显然没有两座京城的皇宫那般雄伟巍峨。

毕竟,泉州的这座皇宫,也不过是由泉州府衙改建而成,虽屡次扩建,但所说防御力……

严格而言,等同于无。

当然,战局持续至此,皇宫的城防如何,守备如何,早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若非靖国公担忧杀红眼的将士冲入皇宫肆意屠戮,严令各部进攻皇宫,这座皇宫,恐怕也早已成了修罗场。

至又一日凌晨,这座残破的城池,经历一夜的绞杀,似乎也安宁了不少。

一面面随风飘扬的大恒龙旗,俨然从城外,至城中,乃至这个所谓的皇宫之外。

算不上高大的宫墙,以及城墙上寥寥无几的明军将士,俨然已经清晰说明了这座皇宫的命运。

大军横列,将这座皇宫团团围住,当战鼓响起,也没有什么大举进攻,只有破虏卫一部将士,势如破竹的破开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宫门,涌入了这代表着大明皇权的皇宫之中。

至于抵抗……

数十天的鏖战,以及破城之后的绞杀,已然耗尽了南明这座都城的所有力量。

剩下的残兵败将……

不值一提!

兵戈在皇宫之中肆掠,依附在大明皇权之下的皇宫秩序,瞬间告破!

一个个宦官宫女,疯狂逃窜着,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兵将挥舞的刀锋。

反抗者,倒在血泊之中,跪地求饶着,抓捕捆绑,兵锋在这皇宫之中飞速蔓延,不过一刻钟,这座不大的皇宫,俨然已经肃清的所有抵抗。

兵将集结,最终,将那一座乾清宫,团团包围……

……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天子起驾!求月票。 “朕记得,那一天也是如此吧………”

小天子着天子衮服,端坐乾清宫殿前,望着殿外森严伫立的大恒兵锋,幽幽出声。

王承恩背脊佝偻,似又苍老了许多,看着这已经将乾清宫团团包围的大恒兵锋,眼眸动了动,却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呵呵……”

小天子轻笑,眼前这些将士,他似乎还有不少眼熟之人,记得当年,凯旋,出征,需要检阅大军之时,他都是被李叔带着检阅出征或凯旋将士。

而如今,大明早已变成了大恒,南明……也要没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这对乾清宫的包围,也还在持续着,没有靖国公的军令,也没有人敢擅动丝毫。

而此时,为一切主导的靖国公,却是出了城门,到了城外率军等候着。

当时至黄昏时分,隆隆的马蹄声,才由远至近的传来。

纵使隔着老远,亦是可以清楚看清这队骑兵的不同,虽和所有大恒将士一样,皆是一身黑甲,但其披风上,却是有着清晰可见金丝纹路。

显而易见,能有如此特殊的,也就只有伴君驾前的御前营了。

其余的,哪怕是各支禁军,也没有如此之特殊。

当骑兵抵近驻足,徐枫躬身一拜,诸将半跪余地,高呼出声。

“臣靖国公恭迎圣谕!”

“公爷客气了!”

王五连忙从马车之中走出,笑呵呵的行至靖国公面前,正要客套两句,徐枫便毫不客气的出声。

“还是快宣旨吧!”

王五笑容僵硬,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了徐枫。

徐枫恭敬接过密信,再拜:“臣,谨遵圣谕!”

礼节到位后,徐枫才站直身子,完全没有机会面前的王五,便将信封拆开,拿出了信纸。

看完信上天子所言后,徐枫也不禁皱了皱眉,片刻后,目光直接略过面前的王五,定格在这支骑兵的统领,御前营指挥使宁峰身上。

“公爷,陛下命我护送寿王入京!”

宁峰抱拳出声。

徐枫没有言语,便直接转身,朝城内走去,见此,宁峰亦是快步跟上,到最后,竟只剩下王五一人孤零零的立在城门口。

王五脸色明显阴沉,好一会,似乎才压制住心中怒火,拂袖转身,一旁的车队的小宦官立马小跑上前,将王五搀扶。

“先去宁波。”

王五坐上马车,深深的看了一眼进城的诸将帅,冷声道。

车队缓缓掉头,千里迢迢而来,连口水都没喝上的王五,又踏上的旅途。

“皇宫已经夺下,靖……朱慈烺就在乾清宫,你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行走之间,徐枫出声。

宁峰回道:“好,麻烦公爷了。”

说完,宁峰朝徐枫拱了拱手,便策马朝皇宫而去。

徐枫点了点头,望着那攻破的皇宫,这才看向那策马而去的宁峰及众御前营将士,也不禁一叹。

御前营伴君驾前,随天子而动。

如今天子坐镇京城,御前营却到了这泉州,还是专门来带走寿王的,这是因为什么,他又岂会不清楚。

显而易见,无非是担心他让靖武帝这个小天子被死亡!

可……

若说当年大恒初立,留着靖武帝,还情有可原,还需要善待靖武帝,安定天下人心,收拢天下臣心。

可现如今,这么多年时间,大仗小仗打了不知道多少场,各种动乱,也不知道乱了多少次。

人心早已彻底葬送。

甚至都从大明打到了南明,从北疆打到了南方海疆!

以后,还不知道要为了维持稳定杀多少人,打多少仗。

前明的人心,在大恒,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余毒,没有丝毫用处的余毒!

百弊而无一利!

这靖武帝,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杀了,一了百了!

“哎!”

徐枫黯然一叹,事不由人,这一点,他修哥那里,过不去啊!

不知何时,众水师将领簇拥之下,李定国快步而来。

“公爷!”

众将抱拳。

徐枫转身,看向诸将,目光在李定国身上停留片刻,这才看向立在李定国身后的郑芝龙身上。

徐枫眉头一挑:“郑芝龙?”

“末将见过公爷!”

郑芝龙忐忑出声。

徐枫点了点头:“是个聪明人!”

郑芝龙愈发忐忑,额头俨然有汗水渗出。

“御前营指挥使护送寿王入京,你也跟着进京觐见陛下。”

徐枫缓缓出声,不容置疑的声音随之响起。

郑芝龙大松一口气,立马回应:“末将遵命!”

“嗯。”

徐枫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李定国:“你之前有治理宁波港的经验,这边泉州港的事情,你也先担着。”

“待江南稍稍稳定后,抽个时间进京,跟陛下好好汇报一下。”

李定国回应:“末将明白。”

……

就在靖国公吩咐着的时候,在泉州皇宫之中,伴随着阵阵马蹄声,伫立在乾清宫的大恒将士,亦是有序的分开一条道路,御前营铁骑策马而过,最终,在殿前停下。

众将士翻身下马,御前营指挥使宁峰快步上前,行至台阶之下,朝台阶上身着天子衮袍的小天子躬身抱拳:“末将奉陛下之命,请寿王入京!”

话音落下,在几名御前营将士的操纵下,一架六匹白马拖拉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乾清宫前。

见此,王承恩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所谓天子驾六,虽说如今天子出行,拉车之马,已然远远超出了周礼规定的天子驾六,但显然,这已是给予了极大的重视与尊重,甚至,在这大恒朝,已然抄家灭族之罪的僭越!

小天子神色依旧,却也是从龙椅上站起,一步一步,朝台阶下走去。

王承恩紧随其后,直到最终,小天子驻足于马车之前。

王承恩快步上前,跪伏在地,以人为梯。

小天子踏上王承恩背部,立于马车车架,步子突停,转身环望了一眼这座真正属于他的皇宫,眼中似有酸涩,俨然有些通红。

似是不愿人前显弱,小天子快步走进了马车之中,马车车门,亦是随之紧闭。

“天子起驾!”

王承恩高呼。

马车纹丝未动,将士亦是完全没有理会。

直到宁峰翻身上马,一声令下,马车才在众御前营将士护送之下,朝这座皇宫之外,缓缓而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又岂能心甘情愿 蒙古败退的消息,早已传至京城,陕西动乱平定的消息,也早已到了京城。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但在这京城之中,滚滚暗流,却是在汹涌流转。

在内阁首辅的亲自挂帅督察之下,一场对于朝堂中枢而言,堪称触及根源的汹涌骤然成型,且以从未有过的力度,朝天下官员覆盖而去。

短短十几天时间,单单就朝堂中枢,便有一大批官员相继落马,就连工部尚书,内阁阁臣陈奇瑜,都被直接贬为庶民。

不同于以往由天子主导的政治清洗那般粗暴,这一次,对官员们而言,显然更为润物细无声,也更为恐怖。

毕竟,以往,是文官体系外的人,查文官。

而这一次,则是由文官体系内的首辅亲自挂帅,以堂堂首辅的政治生命作为燃料。

且,毫无疑问的是,这番暗流,必然有天子的默许。

所谓团结大多数,打击极少数。

这一次暗流汹涌,俨然如此。

京城城门处,一天下来,每个时间段,几乎都能看到地方巡检押送犯人入京,刑部大牢之中,更是早已人满为患。

任何事情,都有利且有弊,对不少官员而言,这场风暴,是天大的祸事,而对不少官员将领而言,这,显然是一件大好事。

正如武勋将帅们的幸灾乐祸,正如锦衣卫的如释重负,正如,洪承畴的踌躇满志!

时至黄昏,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那一辆离京数载的马车,亦是出现在了京城之外的官道上。

距离京城甚远之处,洪承畴便打开了马车车门,眺望着远方那巍峨的京城,心中,俨然已经激荡难奈。

从靖武初年,到现在,昭武四年末,整整五年多!

从南京户部尚书,到总督直隶江浙改革,再到江南税赋巡查御史。

江浙数省,南直隶,每一府每一县,勤勤恳恳,矜矜业业,俨然挥洒了他数年的光阴,

守得云开见月明。

终……苦尽甘来!

京城的风波,他自然一清二楚,内阁阁臣,工部尚书陈奇瑜被削去官职,贬为庶民。

而他,在这个时候,被天子亲诏入京!

这意味着什么?

俨然很是清晰!

在江南,再大的权势,也只是地方职权,也只是执行者。

可到了这中枢,他就是政策拟定者,一言一行,皆是影响着整个天下!

而他,可是秦公门客!

是当年秦公初执掌中枢之时,便彻底投效在秦公府邸。

换而言之,便是秦公属臣!

如今天地已换新颜,放眼朝堂天下,文官体系之中,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亲信之臣!

一部尚书,执政中枢!

上佐天子,下督百官,牧黎民。

假以时日,宰辅天下……

“呼……”

洪承畴长吐一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巍峨京城,心中之壮志豪情,已然难以言喻。

京城,他洪承畴来了!

“大人,咱们是先回府邸还是?”

至城门处,驾车管家忍不住问道。

“去皇宫,直接去承天门,本官要觐见陛下。”

洪承畴立马道。

马车穿过城门,顺着入京的大街,缓缓朝皇宫而去。

“江南那边,有消息传来没有?”

乾清宫,天子放下奏本,揉了揉额头问道。

二德子立马朝一旁站着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随即回道:“回禀陛下,还是之前的消息。”

宫女小步行至天子身后,如葱玉指轻揉着天子额头两侧,天子趁势后靠,微眯着眼,好一会,才道:“内廷这边,你要上点心,各地灾区,不能再乱了。”

二德子立马掐媚一笑,跪倒在天子身侧,轻锤着天子大腿:“陛下放心,奴才用脑袋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

“嗯……”

天子轻点头,手指轻轻在大腿上敲动着。

丝毫没有在意,他这一句话,便将内廷的政治格局,完全打乱。

片刻后,天子才瞥了一眼满脸掐媚的二德子,眸光微闪,眼睛亦是缓缓闭上。

也难怪,明朝常出权阉。

王五乃是老年入宫,忠于职守,是习惯,若说讨好掐媚奉承,自然谈不上。

而二德子这种正儿八经的阉人,讨好奉承,是真有一套。

伺候人起来,真的是变着花样讨好,只要一个眼色,便讨好到心窝里,而要他做事,那就是完完全全一条恶犬,要他咬谁,就毫不犹豫扑上去撕咬。

这种人,哪怕是天子,也用的甚是舒心。

王五被他派去江南传旨且顺带整顿内廷商行不过十几天,这二德子替上位置,他竟然都用的有些顺手且习惯了。

是一条好狗啊!

天子轻笑,可笑的是,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他还真需要这么一条完全依附于他的好狗!

缺了,还真不行。

踏踏踏……

不知何时,有脚步声突响,一名宦官小跑而来。

“陛下,江南税赋巡查御史洪大人在宫外请求觐见。”

天子微眯的双眸打开,一抹精光一闪而逝:“让他过来。”

“奴才遵命。”

宦官小跑而去,二德子身体一僵,这个时间点,洪承畴进京?

天子目光挪转,瞥了一眼二德子,随即缓缓靠向椅背,宫女再次上前,轻揉起来。

这简单的一道目光,却是让二德子心头一颤,大感庆幸,幸好没有机会外头那些想要他吹一下耳旁风的官员。

而在此时,洪承畴进京的消息,也极为迅速的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耳中。

一部尚书空缺,内阁阁臣空缺,这等天大的缺口,有资格窥视的,早已是虎视眈眈,各行其道,动作不停,争斗不休。

这个时候,几乎快要被朝堂遗忘的这位天子亲信重臣,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京城!

一时之间,本就暗流汹涌的京城朝堂,更是添上了一股风暴,彻底搅动了整个京城的风云。

原本的争斗不休,瞬间偃旗息鼓,一道道目光,皆是汇聚在了洪承畴这一条过江龙身上。

莫名的压抑,亦是笼罩在了不少朝臣的心头,事情很是显然,这个特殊时候,洪承畴入京,答案几乎已经明示。

但……是人,都会有侥幸心。

是人,也都会不甘,近在咫尺,若希望浇灭,又岂能心甘情愿……

……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大恒,需要海瑞 乾清宫前,洪承畴驻足,望着眼前巍峨壮丽的乾清宫,洪承畴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官袍,深吸一口气,这才迈步而出,朝乾清殿里而去。

踏上台阶,殿中桌案之后的天子身影,便立马映入了洪承畴视野之中。

尽管只见过天子一次,但天子之面容,却已然牢记,时隔数年再见,洪承畴也不禁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世事变幻之感。

“臣,参见陛下!”

洪承畴躬身一拜,高呼出声。

“免礼吧!”

天子摆了摆手,示意一旁侍候的宫女退下。

“谢陛下。”

洪承畴高呼,垂首而立。

“时间过得倒也真快,爱卿在江南,也任职了五六年了吧?”

天子起身,从桌案之后,朝侧殿而去。

“回禀陛下,微臣是前明时期由陛下您调至江南任职的。”

洪承畴毕恭毕敬跟在天子身后,缓缓诉说着。

“也有些年头了啊!”

天子轻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洪承畴坐下。

天子随口问道:

“知道朕召你入京为何嘛?”

洪承畴立马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哈哈哈……”

天子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嘴巴,倒是严丝不漏。”

话落,天子坐下,靠坐座塌,指了指殿中悬挂的舆图,这一次,舆图却非军情舆图,而是一副灾情及工程舆图,舆图上,将各处天灾之地标注,各个工程之地,之名,也详细标注。

洪承畴好奇看过去,当看清楚舆图内容后,瞳孔亦是忍不住的一缩,而当天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头一颤。

“这图,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洪承畴努力压制着心中激动,拱手应声:“臣……臣遵旨!”

天子也没有在意,挪动了一下身子,选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靠坐:“爱卿在江南任职五六年,想必对江南之地,已有深刻了解……”

“如今江南即将平定,治理在即,你和朕说说,江南的情况到底为何?”

听到这话,洪承畴立马组织起言语,沉吟一会,便缓缓出声:“江南之地……”

天子也没有出声,默默听着洪承畴的诉说,自来此世,他还真未曾去过江南之地,对江南的了解,也皆是来自各地官员将领的奏本,以及锦衣卫,总参,内廷的汇报。

至于官员当面汇报……

敢说大实话的,显然还没有。

天子倒是很希望,洪承畴能够说大实话,说点他想听的东西,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假大空。

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情,皆可管中窥豹。

这也是他为何最终还是弄出了宦官情报机构的最重要原因。

他不仅需要对天下的监察,从而肃清前明的余毒,更需要对天下各地的了解。

一个天子,一个帝王,若对自己的江山,没有一个清楚且详细的了解,那也就别谈治国强国了,也别想什么开创盛世了,根本不可能。

圣天子垂拱而治,这种盛世,从来不是天下百姓的盛世,只是文人士绅的盛世,是被繁花似锦伪装起来的残酷剥削。

洪承畴的声音,依旧是咬字清楚的在这殿中响起,他显然没有让天子失望,一字一句诉说着。

天子也不时询问两句,两人一君一臣,一问一答,时间,亦是飞速的流逝着。

殿外的天色,亦是越来越暗,至深夜,洪承畴才在宦官的引领下,朝皇宫外而去。

与此同时,洪承畴手中,亦是多了一份灾情舆图,以及………工部尚书之职!

“老爷!”

管家依旧在皇宫外等候着,见到洪承畴走出,连忙快步迎了过来。

“去工部。”

管家还没来得及开口,洪承畴便立马吩咐道。

管家忍不住问道:“老爷……不回府休息一下吗,夫人小姐都在府中等候啊……”

“不了,直接去工部!”

洪承畴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千里迢迢赶路而来的疲惫:“先送我去工部,你再回府告诉夫人,这几天,朝廷有要事,估计不能回府了。”

管家惊喜,连忙问道:“老爷您是升职了?”

“哈哈哈。”

洪承畴爽朗大笑,难掩喜色:“陛下已经下旨,你老爷已经是工部尚书了!”

“恭喜老爷!”

“行了行了,先去工部,这职缺被老爷我占了,肯定会有不少人不服,老爷我第一次到京城任职,得先弄清楚情况……”

洪承畴摆了摆手,快步登上马车,随即,马车缓缓行驶,朝工部衙门方向而去。

此时纵使已是深夜,是宵禁之时,但在洪承畴从皇宫而出,且直奔工部衙门的消息,还是很快便传至了各个有心人的耳中。

在乾清宫中,天子握着内廷刚送来的京城各部官员府邸的情报,却也不禁一笑。

人,真的是个很复杂的生物。

人们总喜欢用一件事,或者说一个特点,去彻底定义一个人。

如青史记载的那些人物,忠与奸,贤良与无能。

非黑即白!

可人如此复杂的生物,又怎么可能非黑即白。

就如南明的那些官员一样,他们不是忠臣嘛?

显而易见,能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硬生生的扶起南明,绝大部分,显然都是大明的忠臣。

但,忠臣也是人,是人,就有利益诉求。

有利益诉求,就会有争端。

争端,就会影响南明的国运。

看似矛盾的两个极端,却一点都不矛盾。

若后世记载,南明那一大票官员将领,恐怕都会打上无能的标签,可,他们就真的无能?

能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又有几个,会是无能之辈!

就如眼下的大恒朝堂,真正的无能之辈,又有几个?

都有才能,但,都有各自的利益诉求,而这些利益诉求,也注定了他们,堪用与否!

就如洪承畴上任工部尚书,那必然侵犯到不少人的利益诉求。

那反击之下,也必然会损害到大恒的利益。

可若是让那些人达到他们的利益诉求,他们,或许也会是堪用之臣。

但……

相比之下,天子显然愿意选择,已经表现出堪用的人。

而这种利益诉求,这种利益受损,利益牵扯,在这朝堂,在这天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如今的大恒天下,至少,天子还未发现有真正的道德光辉,真正的大公无私者。

整个大恒天下,也一直是在这般无穷利益牵扯的齿轮组合下,磕磕绊绊的前行着。

而这些,再多的清洗,再严厉的监督,也不可能杜绝。

每时每刻,也都需要他费劲心力的盯着,压制制衡,监督巡查,保证这利息牵扯没有失衡,没有失控。

“大公无私……”

天子轻喃,幽幽一叹。

如今的大恒,需要海瑞啊!

……

第五百七十九 廷推的无视! 这一夜很漫长。

还未正是公告任职的洪承畴,已然抵达工部衙门,通宵达旦的查看着工部有关各地工程赈灾的卷宗。

而在这京城之中,虽说夜深人静,宵禁制度早已实施,但对权贵者而言,宵禁,自然是形同虚设。

莫名的压抑浮躁感,亦是充斥了不少人的心头。

时至凌晨,午门之外,百官陆续抵达,和往常一样,文武之间,泾渭分明。

三位阁臣汇聚,对视一眼,虽未言语,一个个却是无奈一叹。

“来了。”

不知是哪位官员出声,众文臣武将下意识的看向后方,只见洪承畴一身肃黑官袍,神采奕奕的大步而来。

朝堂之上,大都是熟面孔,如今这正三品官袍,而且还是生面孔,这人是谁,已然显而易见。

“咱们的同僚来了!”

来宗道瞥了一眼几个神色阴郁的官员,呵呵一笑,他倒不在乎这些,这次查完,他就告老还乡,有着这次查案的功劳在,想来天子也不会亏待他。

而他这次铺好的路,必然继任内阁首辅的刘起元,也必定要念着他的好。

如此,朝堂如何,与他又有何关系。

来宗道不在乎,刘起元倒是认真的打量了一下洪承畴。

对洪承畴此人,他自然有所了解。

毕竟,自大恒初立,江南动乱,谈及江南政事,离不开的,就是这个洪承畴。

如今入京,执掌一部,入阁显然也是必然之事………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杨大人!”

洪承畴倒是和气,行至三位阁老面前,拱手出声。

“早就听闻洪大人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来宗道还没有出声,刘起元却是率先出声。

洪承畴目光微动,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老神自在的内阁首辅来宗道,心中了然,这才笑呵呵的出声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俨然是和谐无比。

这副场景,自然是清晰的映入在场文武眼中,文武百官,一个个亦是神色各异,心思难测。

“百官入宫!”

当暮色散去,天刚蒙蒙亮,城楼之上,伴随着一声鼓响,宦官的高喝,亦是随之响起。

宫门缓缓开启,早已整队完毕的文武百官,亦是有序朝宫内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殿,百官叩拜高呼。

“诸爱卿平身。”

天子端坐龙椅,目光掠过在场文武,最终定格在洪承畴身上片刻,这才收回目光。

“谢陛下!”

众臣起身,躬身而立。

没待百官上奏,天子便已出声:

“洪爱卿。”

“臣在!”

洪承畴迈步而出,朝天子一拜,

天子摆了摆手,一旁二德子立马手持圣旨行至一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洪承畴……”

“任工部尚书,册封东华阁大学士………”

诏书宣读完毕,满朝寂静,洪承畴亦是心头一颤,他本以为,工部尚书,已是天大的福源,至于入阁,恐怕就需要他自己去操作。

毕竟,纵使如今大恒朝,入阁,也是依旧遵循前明的廷推之制度,天子也从未打破。

可现在………

此刻,也由不得洪承畴多想,立马跪倒在地,叩拜高呼:

“臣……叩谢陛下隆恩!”

高呼声响彻殿中,武勋将帅们尚也还好,什么内阁不内阁的,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而文官们,神色显然有些不对劲。

廷推之制,无疑是臣权的体现。

以往,官员要入阁,是遵循绝大多数文官们的意见。

而这一道诏书……

从百官廷推入阁,到天子直接下诏入阁!

这……

一时之间,朝堂寂静,空气中压抑得似乎能拧出水来,唯剩洪承畴的高喝声,还在缭绕盘旋。

几个部堂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谏言劝诫,但,陕西动乱虽平,但案情可还未了结,他们这些朝堂官员们,可都还是一屁股屎,擦都没擦干净,便再去违逆陛下,那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但不劝诫的话,那以后入阁,可就不是拉拢同僚,利益交换就能入阁了。

天子一言决之,不让天子欢喜,谁能入阁?

一个个都得讨好天子,让天子欢喜!

如此媚上,气节何在,名誉何在,又与宦官阉人何异!

“陛下不可啊!”

刑科给事中张耀文拜倒高呼。

“陛下,廷推之至意,实所以重视选贤荐能,以为国用,期能贤人在位,能者在职,相与共谋国事之兴隆,而杜佞幸之窃位,万万不可越过此制啊!”

“你的意思是,朕召之入阁,就是召了佞幸,你们廷推入阁,就是推举贤良?”

天子毫不客气的质问之下,出声的刑部给事中顿时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如此质问下,满朝文武尽皆无言,朝堂亦是一片压抑至极的死寂。

有文官想要谏言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恒的建立,大恒国运的稳固,他们的功劳,微不足道,甚至,还屡屡有损大恒国运。

如此,何来的底气。

纵使开口,也不过是如此自取其辱。

在这大恒朝,时至今日,他们的存在感,已然削弱到了极致。

许久沉默,来宗道亦是黯然一叹,他知道,此事,不可能违逆,他们,也没有违逆的底气。

他默默站出身,朝天子一拜:“臣以为,洪大人坐镇江南多年,督改革,查赋税………功劳赫赫……入阁佐政亦是理所当然……”

来宗道话音刚起,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眼神,亦是接连汇聚在了来宗道身上。

这等大是大非面前,堂堂内阁首辅竟不仅不反驳,竟直接顺从?

随着来宗道话音落下,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迅速收回,众文官附和的声音,亦是接连响起。

天子眼中冷色稍散,唯有眼眸深处,那一抹不耐之意,依旧存在。

他从不介意对官员抱有宽容。

但前提是,有让他为之宽容的资格。

做事做不成,还不时捅出篓子,拖下后腿!

如此,若低调行事也就罢了,但竟还无自知之明的跟他唱反调!

这怕不是天大的滑稽!

一场朝议,依旧正常的进行,只不过,群臣的心思,显然都不在这朝堂议事之上。

天子对廷推制度的完全无视,已然让众文官们难掩忧虑忐忑。

臣权的衰弱,就是皇权的扩张。

在这大恒朝,天子皇权,本就是任取任夺,随心所欲。

可现如今,却再次压制臣子寥寥无几的权利。

甚至直接无视了廷推之制,便插手阁臣任命!

这般下去,内阁必然皆是幸臣,而让一群幸臣,执掌中枢……

忧虑重重之间,不少朝臣神色俨然阴郁了许多。

一场朝议,亦是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下,草草结束。

但这场任命带来的风波,却还远远未曾结束。

第五百八十章 风水轮流转 “廷推之制……废了!”

文渊阁中,刘起元幽幽一叹,手中之户部账册卷宗,亦是少有的索然无味。

“早就废了。”

来宗道不在意的喝了一口茶水:“当初只有你我两位阁臣时,廷推之制,就已经是形同虚设了。”

就起元盯着来宗道,俨然已有不满:

“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是谓正常,可如今国朝渐稳,天下即将一统,中枢国事自然要有规矩有章程!”

“如今完全无视廷推之制,一意决之,先例一开,假以时日,满朝诸臣,尽皆阿谀奉承之辈,尽不务国事,极尽奉承,如此当祸患无穷!”

来宗道神色如常,幽幽出声:“圣上,是要行开天辟地的大伟业,是需要能干事之臣!”

“阿谀奉承好,奸臣也罢,只要能堪用,对圣上伟业有益,在圣上心中,便是贤良之臣!”

“满朝诸公,天下文人,却大都还死守着前明的所谓清贵傲气,不知改变。”

说到这,来宗道瞥了一眼杨嗣昌与刘起元两人:“现在,是大恒朝,规矩,也是大恒朝的规矩!”

“总抱着前明的那一套,只会让圣上更加不喜……”

刘起元杨嗣昌两人沉默无言,道理他们自然懂,但,数十年前明官场的沉浮,数不尽的利益牵扯,已然将某些东西,渗入了骨子之中。

想要一时半会就完全消除,迈入昭武帝治下的新时代,哪里有那么容易!

而这些年圣上一次次的清洗,对天下思想的扭转,乃至如今顺天府实施的教育试行……

无一不在表明着……

天子,要将他们这些不能顺应时代的人,或事,一点一点的淘汰!

识时务者,或许,能体面一生。

不识时务者,天子的屠刀挥舞起来,向来是毫不留情,且肆无忌惮!

“你什么时候走?”

沉默之间,刘起元突然问道。

“辞呈已经递上去了……”

来宗道笑道:“官场沉浮一生,历经两朝五帝,见证了前明由盛转衰,又见证了天地换新颜,由衰转盛,天下一统,威压四方,一代盛世之始!”

“我这一辈子,已是足矣!”

刘起元叹道:“你是退得恰到时候啊!”

“哈哈哈!”

来宗道爽朗一笑:“一代新人换旧人,我再不退,可就真的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粗鄙!”

刘起元无奈一笑,心中抑郁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杨嗣昌倒是一直沉默无言,兵部职能特殊,涉及军事,虽看似职权显赫,但实则地位尴尬得很。

在军事之上,谈不上什么话语权,在政事上,那就更谈不上什么话语权了。

“万岁!大恒万年!”

“陛下万岁!”

内阁几位阁臣交谈之际,隐隐约约的高呼声,却是由远至近的飞速传来。

三位阁臣亦是下意识看向窗外,却只听到愈发响亮且糟杂的欢呼声。

“大人,大捷!江南大捷啊!”

很快,便有一官员匆匆跑进文渊阁,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江南大捷!泉州告破,伪明覆灭了!”

此言出,几位阁臣亦是神色各异,欣喜,暗然,忧虑……种种矛盾的情绪交织。

“行了,知道了。”

最后,还是来宗道出声,示意这官员退下。

当官员退下,原本还算是相谈尽欢的三位阁臣,却是尽皆沉默。

大恒立国已有数年,当初的那些事情,对他们而言,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那一位靖国公,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而这一次,靖国公统兵,破泉州,灭伪明……

那……

沉默许久,杨嗣昌才出声打破了寂静:“内廷的王公公,还有御前营指挥使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了?”

听到这话,来宗道刘起元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随即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有种莫名的如释重负之感。

“走,去觐见陛下。”

来宗道率先起身,说了一声,便朝文渊阁外走去,见状,刘起元两人,亦是紧随其后。

“几位大人这是准备去觐见陛下?”

恰好,洪承畴刚至文渊阁外,见到三位阁臣同出,亦是忍不住问道。

来宗道点了点头,问道:“洪大人一同前去?”

“可。”

洪承畴点了点头,不经意瞥了一眼三位阁臣,似若有所思,跟着三位阁臣,一同朝乾清宫而去。

此刻,在乾清宫,天子握着这一封八百里加急大捷军报,亦是如释重负。

这一战,非天时之战,严格而言,至少要待大恒国运稳固,才可开启这一战。

在内忧外患之际,开启这么一场大战,自然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陕西动乱,蒙古叩边……

若江南战事再不利,那刚刚稳固的大恒国运,恐怕顷刻之间便将风雨飘摇。

好在,一战功成!

破泉州,灭至关重要的伪明中枢,以及抓住了……靖武帝!收复湖广,福建数省,整个江南,几乎已经彻底收复,只剩下云贵边陲之地的沐王府还在顽抗,但显而易见,已经注定不成气候。

天下一统,已然近在迟尺。

接下来,就是勤练内功,稳固根基,积累底蕴。

然后……

天子看向北方,目光稍闪烁,这才看向桌面上总参拟定的挑拨拉拢蒙古各部的执行计划书。

“蒙古……”

天子轻喃,却也不禁摇头一笑。

这林丹汗,着实悲催。

被多尔衮这般背刺一番,又被赵武痛打落水狗一番,损失惨重,威望大损且不说,后方竟还被流窜逃亡的多尔衮劫掠一番。

如此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得蒙古各部怨气十足。

再加之如今互市关闭,冬季已至,缺食少穿,且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以草原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存环境。

这个时候的草原,会是怎样的场景,无疑已经很是清晰。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却是笑得愈发灿烂,那林丹汗,可不止一次给他添乱,弄得他焦头烂额。

风水轮流转,现在大恒即将一统,也该轮到他林丹汗焦头烂额了。

只是不知道,他撑不撑得过去………

……

第五百八十一章 黯然落幕 陕西动乱一桉,洪承畴入阁之命,接踵而至的乱局,铸就了京城朝野堪称汹涌澎湃的动荡。

人心惶惶,暗流汹涌。

一切,本将继续蔓延,可随着江南的这一场大捷降临,却是犹如天降太岁神一般,将一切风波,直接镇压!

北败蒙古大汗,斩蒙古台吉,镇陕西之乱!

南平伪明,一战功成,定江南之地!

一场场辉煌大捷,给赫赫无双的大恒兵锋,再添威势,再续战无不胜的神话。

如此赫赫军威铸就的天子权柄,足以让任何人……望而生畏!

一时之间,本已显混乱失序的朝野,竟骤然归于安宁。

只不过,随之而来的一个消息,却如平地惊雷,震得朝野一片喧嚣。

自前明末年,便有内阁首辅之实的来宗道递辞呈,请乞骸骨!

乾清宫中,天子握着这一封搅动风云的辞呈,目光俨然出神。

天下大权尽集于天子一人,在这片土地上,是数千年传承的必然。

如此的优劣与否,数千年历史已然说明得一清二楚。

是明君,以集于一身的权利,那自然是国泰民安,威服四方,是昏君,那再强横的国运,也能败得一干二净。

显而易见,这种权利传承,有着极大的弊处,当然,是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有着极大的坏处。

正如他昭武帝,他能将下一代大恒天子培养成明君,已然是得天之幸。

再之后,生于安乐繁华,长于深宫,出明君的概率………

无疑是极低。

他纵使穷尽一生之力,给大恒留下一个天大的江山,留下一个前无古人的帝国,也经不起崽卖爷田不心疼!

他也不可能革自己的命,不可能革自己的命,就注定了,未来崽卖爷田的事情,有极大可能会出现。

要避免这种情况,那皇权就需要一定程度的制约。

就如前明内阁的存在一般,制约皇权的强势。

同理,若是皇帝是明君,要收回权利,也不是做不到。

显而易见,如此的话,内阁的作用,母庸置疑。

哪怕他现在压制着内阁,压制着一切!

为了未来,他也迟早要放开,他甚至要主动压制皇权的无序扩张,肆意妄为,在这天下,画上一个圈,将皇权,将臣权,将天下百姓,都圈在这个圈里面,所有人,包括他这个天子,都按照这个圈里的规矩行事。

只有如此,才能让所有人各司其职,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

如此之下,内阁的作用,自然是无比清晰。

制衡未来无序的皇权,给昏庸的皇权查缺补漏,维持帝国安稳。

要想按照他的预想演变下去,这一个内阁,他就必须保持着绝对的掌控,只有这样,他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思,一点一点的扭转内阁,再透过内阁,直接深入掌控整个文官体系。

只有这样,他才放心将本该属于朝堂的权利,一点一点的重新还到内阁,还到各个臣子上。

不然的话,陕西动乱这种事,迟早还会出现。

“刘起元……”

天子轻喃,来宗道乞骸骨,之后必然是刘起元接任内阁首辅。

而在如今大恒朝堂,有这个资历威望的,也就只有户部尚书刘起元了。

在如今的大恒朝堂,文官一系,看似在武勋压迫下,形同一体,但实际上,其内,同样也分有派系。

如前明遗留的官员,大都是附庸在来宗道,刘起元这两个内阁首辅,内阁次辅之下。

如武院民科,以及武勋转文官,这两类官员,自然又是另一个派系。

两者之间,谈不上水火不容,但也绝对是泾渭分明。

刘起元继任内阁首辅,自然就意味着,大恒的官僚体系,严格而言,还是以前明旧臣为主导运转着。

这也是他为何直接无视廷推之制,将洪承畴拉入内阁的最重要原因。

他这个天子,直接将洪承畴调入内阁,那那些与前明旧臣经纬分明的另一派系官僚,自然就会向洪承畴靠拢。

再加之洪承畴在江南与越国公共事多年,在武勋之中,必然有不少的联络,如此,亦是足以制衡前明旧臣。

避免再次出现因前明旧臣而出现的动乱。

而未来,待洪承畴接任内阁首辅……

天子思绪逐渐深远,忠臣的前提,就是环境迫使他只能忠城,这一点,他自身的体会,无疑是极为深刻。

失去制衡的臣权,必然失控。

就如他当年的秦公辅政一般。

他不想,他麾下的人,也会推着他前进,逼着他前进。

想要君臣和谐,那就必须保证平衡。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为天子者,目光,必须深远。

手中辞呈放下,笔锋挥舞,一个刚劲有力的准字,亦是出现在了这辞呈之上,随即,天子印玺落下,轰然盖在了这份辞呈之上。

紧接着,圣旨铺开,笔锋龙飞凤舞之间,一道对来宗道封赏的旨意,亦是随之成型。

荣养归乡,这点尊荣,天子,还是不吝啬赏赐的。

“送去内阁。”

天子出声,一旁二德子,立马快步上前,恭敬的拿起辞呈与圣旨,朝殿外而去。

……

“大人,德公公来了。”

内阁之中,本是一片忙碌之景,可随着一名官员的汇报,整个文渊阁,亦是骤然一滞,群臣下意识看向正处理着奏本的内阁首辅来宗道。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来宗道加快笔锋,龙飞凤舞的字迹,此刻竟有些潦草。

最终,来宗道放下笔锋,手臂,竟有些颤抖。

“走……随本阁,迎接圣意!”

来宗道起身,一步一步,朝殿外而去。

见此,众内阁阁臣,及文渊阁中办事官吏,亦是紧随其后,朝阁外而去。

“臣等,参见陛下!”

群臣叩拜高呼。

二德子紧握圣旨,缓缓出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恒起于危难……首辅来宗道……”

“赐冠带致仕,上奏议政之权……荫其孙兆延入大恒工科院,赏金百两,银千两……”

“老臣,叩谢陛下隆恩!”

纵使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来宗道还是难掩心头颤栗,老泪纵横,颤抖着接过圣旨,颤声高呼。

当天使离去,群臣才陆续起身,刘起元上前,将依旧跪倒在地的来宗道搀扶起身。

群臣沉默,此刻,也没人敢多言。

来宗道望着眼前的文渊阁,又忍不住的环视一圈着巍峨的皇宫殿宇,浑浊的眼眸中,也不禁浮现了一抹深深的追忆。

曾经志得意满的学子,今日乞骸骨的内阁首辅……

似是圆满一生……

可一生沉浮,见证了王朝的衰落,又见证了又一王朝的建立,如今,盛世在即,正值宏图伟业之时,他却暗然退幕……

又岂能甘心!

可……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已经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旧与新 深冬已至,如往年一样,这北地京城,已然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银霜。

但对这座帝国中枢的京城而言,却也依旧喧嚣繁华,甚至,随着江南的平定,南北交流的畅通无阻,天南地北的各种珍奇之物,在愈发昌隆的商业环境,汇聚在这京城之中。

在前门大街,车队缓缓在这大街之上前行着,已卸任首辅,告老还乡的来宗道倚靠马车车厢之中,透过车窗望着这繁华似锦的京城景象,浑浊眼眸中,已然是难以言喻的恍忽。

在一个威权正盛的开国帝王之下为臣,最重要的,便是识时务。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不识时务者,在这昭武一朝,大都化作了枯骨。

他虽为首辅,但也必须识时务。

天子血洗了整个天下,改变扭转了天下一切,却唯独未曾让朝堂中枢,回归一个正常状态,朝堂内阁,六部,虽看似为天下中枢,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天子手中的提线木偶,完全没有肩负起真正朝堂中枢该发挥的职权作用。

其中原因为何,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天子对他们这些前明旧臣,对他们这些前明的士大夫,不放心,乃至,不信任。

天子要一点点的分化,乃至瓦解他们这些前明旧臣,在朝堂,在天下的存在感。

而这,自然是需要一个过程。

而他,为前明时期的首辅,堪称前明旧臣的标杆,就不能在竖着了。

他退了,依附他的盘根错节,必然树倒猢狲散,那洪承畴或许就将趁势而上……

“刘起元……洪承畴……”

来宗道长吐一口气,他似乎看到了这朝堂未来的政治格局,看到了那一代接一代的新旧交替。

在这一代接一代的新旧交替之下,任何跟不上时代发展,跟不上天子意志的,必然都将被毫不留情的淘汰。

来宗道思绪纷飞,车队亦是在这漫天大雪飞舞之间,缓缓穿过京城城门,缓缓消失在了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而在同一时间,在辽东,准确而言,在如今的大恒,辽东之名,已成过去,换而言之的是朝堂定名的辽省。

自锦州起,至朝鲜,浩瀚的苦寒之地,皆为辽省之地。

而山海关至锦州,则是属山海府,隶属北直隶。

在辽省沉阳府定边县,这一天,同样是漫天风雪,辽省的寒冬自然是刺骨之冷,若在平日,如此漫天风雪,城中自然是人迹罕见。

可在今日,定边县城主街,却是人群熙熙攘攘,百姓们自发的汇聚在沿街两旁,给即将调走的定边知县送行。

街面上,孤零零的一辆马车缓缓前行着,定边百姓送行的父母官张煌言孤身坐在马车之中,手中握着的,俨然是吏部下发的调令。

由定边知县,调任泉州市舶司正六品市舶使。

从正七品知县,升调至正六品市舶司市舶使,无疑已经是越级晋升了。

虽说在大恒初立之时,因官员空虚,也曾出现过一段时间秩序混乱,甚至连草草培训一下的武院民科学子,都是正七品的知县。

但随着时间推移,秩序归于正常,再加之改革的贯彻,官阶的调整,就连科举三甲,都只能落得正八品的知县。

莫说越级晋升了,就是正常的晋升,从正八品至从七品,都是难上加难。

一年到头,各种考核督察,不仅需要全甲等,更需要时间累计的资历。

他虽自信自己这两年多的知县还算做得不错,在这辽省,晋升应该也不成问题。

但再怎么晋升,也应该是在辽省之内,如沉阳府府衙里的某个从七品官职。

谁能想到,竟一下子从辽省,调到了江南泉州?

“密折让天子注意到了我?”

思及于此,张煌言也忍不住心怦怦直跳。

但很快,张煌言亦是冷静了下来,纵使平步青云,也需要支撑平步青云的政绩。

不然飞得越高,就摔得越惨。

一步一个脚印,每一个脚印,都要坚实稳定,才能走得更远,若真有圣卷,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这份圣卷!

紧紧握着的调令,亦是缓缓放松,听着马车之外的糟杂声音,张煌言也不禁掀开马车窗帘,映入眼帘的,是顶着风雪给他送行的定边百姓。

殷切不舍的眼神,甚至还有跪拜的哭泣,一道道朴素的声音,映入耳中,就如一柄柄响鼓,重重的锤在张煌言心中。

他为定边县做了什么?

张煌言不禁们心自问。

他似乎,真的没做什么。

朝廷拨给钱粮物资,从省巡抚衙门层层下拨,到定边县衙。

两年半有余的知县生涯,他一直只是一个执行者。

将朝廷对百姓的政策,对百姓的关心,一点一点落到实处。

仅此而已!

他不是自力更生的让定边百姓过得更好,也不是从无到有建设着定边县。

一切,皆是在朝廷的框架之中,在朝廷的供给之下按部就班。

换任何一个官员,也能做到他这样,或许还能比他做得更好。

就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个执行者,他竟得如此尊崇厚爱!

他当得起嘛?

望着着街边两侧汇聚的百姓,那一道道不舍,乃至担忧的眼神,张煌言突然感觉心里堵得慌。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当今陛下,一次又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天下官员挥舞着屠刀了。

百姓们,要得真不多。

可就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东西,却总有人贪得无厌的去剥夺。

陛下对天下百姓再关心,也需要人去将这份关心,落到实处。

在这辽东,在这近乎军管的严苛环境下,他能够无所顾忌的将陛下的这份关心,落到实处,也没人敢来使绊子,找麻烦。

可到了泉州,到了伪明的老巢,他还能无所顾忌嘛?还能……出淤泥而不染?

张煌言童孔骤缩,紧握着这一封调令,他蓦然有种感觉,这泉州任职,或许就是他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一关。

闯过去了,或许就能平步青云,闯不过去,或许……便会是人头滚滚之中,那微不足道的一颗……

……

第五百八十三章 农与商 雪花飞舞,北风肆掠,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寒风刺骨之间,乾清宫中,殿门紧闭,殿窗半开,一个个装满碳火的炉子,整齐摆在殿中。

炉子蒸腾的火热,硬生生的让这殿中恍若一个暖炉一般,就连屋嵴的积雪,在这蒸腾的火热之下,融化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殿中,几个小皇子稳稳端坐,一个个像模像样的读着先贤典籍。

天子端坐桌桉之后,手中拿着的,俨然是昭武四年一年的赋税收支汇总。

南北两场大战,各地的工程赈灾……

显而易见,昭武四年,又是收支完全失衡的一年!

甚至已经不能用失衡二字形容,应该是完全失控!

堪称失控的收支数字映入眼帘,天子却也没有太大的波动,这一切,早已是预料之中。

毕竟,若按前明时期的财税收入来看,光是昭武四年一年的工程赈灾所消耗的钱粮,估计得消耗前明时期几年的所有财税收入。

更别说,赈灾,从来不是一个国家的主要开支。

天子的目光,则是放在了这一年的商税之上,改革已经进行了近两年,方方面面,早已贯彻落实,剩下的,也只有修改与坚持。

曾经无序的商业环境,在商税的实施后,慢慢趋于正规,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堪称跃迁式暴涨的商税收入。

整个北方,及江浙,南直隶数省,整个大恒在昭武四年的商税收入,俨然达到了一千一百万两之多。

而这,还仅仅是商税,还有宁波市舶司,以及昭武四年初建立安东市舶司,天津市舶司,还有农税的部分折银。

昭武四年一年,赋税收银已然近两千万两!

而这,还是在天灾绵延的时期,大半个江南还未收复的情况下。

完全可想而知,待江南彻底平定,待工程赈灾取得成效,或天灾散去,商业环境愈发盛隆,商税收入,必然还会暴涨至更为恐怖的数字。

和银收入这个庞大数字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堪称可怜兮兮的粮收入。

昭武四年,自工程赈灾开始,天子便下旨免去北方数处受灾严重之地的农税。

同时还对绝大部分受灾地域,都有或多或少的农税减免政策。

目光在这一个个赋税收入数字上流转,天子却无太多欢喜之色。

在这个国家,重农抑商,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坚持的政策。

显而易见,古人不会看不到商业的好处。

但,却一直坚持重农抑商,自然是有其原因所在。

商业的盛隆,也只是让国家的繁荣,锦上添花。

而农业,才是关乎国本所在。

而压制的商业,根本的农业,已经足以保证一代盛世的出现。

其中如何取舍,历朝历代,已然做出了清晰至极的决定。

他重视商业,就必然会冲击农业这个国之根本。

其中的平衡,要如何把握,显然极为考验统治阶级的力量。

这个问题,尽管现在还未出现,但显而易见的是,一旦出现,那就晚了!

他为这一切的推动者,自然必须提前预防,提前布局。

“人口统计,耕地红线……开疆拓土……以及严刑峻法……”

一个个念头很快便在脑海之中浮现。

天子知道,以这个时代的环境,他的所作所为,严格而言,是拔苗助长。

而他,就必须将拔苗助长带来的祸患,一点点的解决,预防。

思绪流转之间,笔锋亦是在奏本之上挥洒,天子的意志,亦是不经意的体现在这一封封奏本上,最终,这些批示,亦是会传至一个个隶属衙门,然后,将天子的意志,一点一点的传达至整个天下,一点一点的改变着这个天下。

身处大时代之中,或许很多人都无法察觉到太大的变化,但待过上几年,再回首,这个天下,或许已经变了模样。

就如昭武四年的大恒,与昭武初年的大恒,已然是天差地别。

只不过,纵使天差地别,但距离天子心目中的盛世,却也还有着无比遥远的距离。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天子才放下了手中笔锋,随手拿起几册天下各地的密奏翻阅片刻,这才看向殿中摇头晃脑读着书的几个小皇子。

从昭武三年准备给这几个小皇子启蒙,至现如今,已然过去了一年多时间。

启蒙早在昭武四年初就提上了日程。

对小皇子的教育,天子自然不会宽容丝毫,什么快乐学习,在这帝王家,自然是不存在的。

得到了更多,那就得付出更多!

天子亲自制定了课程表,每一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纵使节日,也难得歇息。

每隔一段时间,天子还抽空亲自教导,亦或者考核一下诸皇子。

对皇子的教育,天子自然没有拘泥于一道,天子向来奉行的,便是实用主义。

什么思想,什么规矩……

这一切,都是人提出,人制定而出,也是用来束缚人的。

而天子,为一切权利的掌握者,若被这些东西所束缚,那就是一个蠢材了!

一个有为之君,要的,是了解它,然后掌控它!

什么好用,就用什么,什么不好用,就要让它好用!

在天子的这般意志之下,皇子的教育,显然完全超纲。

自古以来,各家各派,但凡天子以为有用的先贤典籍,皆为皇子学习之教材。

至于新学,武学,那更是理所当然,

如此特立独行,在一开始,自然是引得不少死守礼法的大臣哗然,只不过,在天子的坚持下,此事亦是坚决的贯彻下去。

在几位皇子桌旁转悠一圈,检查了一下默写的情况,又抽问了几个句,天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了,今天给你们放半天假。”

天子摆了摆手,几个小皇子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个个有模有样的拱手一拜:“谢父皇!”

天子亦是满脸笑容,闲暇之余,看几个小皇子慢慢成长,也算是他少有的放松时刻了。

此刻,殿门却是突然被推开,风雪贯入,二德子满身风雪,神色凝重,匆匆走进。

正欲开口时,却见周围宦官宫女,话亦是憋了回去。

见此,天子眉头一皱,摆了摆手,示意二德子靠近。

附耳一句后,天子脸上这笑容,亦是骤然僵硬。

几个小皇子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相互对视一眼,随即悄咪咪的朝殿外而去。

天子此刻,显然没有在意小皇子的动作,沉默许久,才长吐了一口气,望着如江河倾泻一般朝殿中倒灌而入的风雪,天子幽幽出声。

“注意保密,不要声张,先带到宫里来。”

“奴才明白。”

……

第五百八十四章 无能为力 雪越下越大,整个京城,已然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似乎自前明末年起,这一个个冬天,便是愈发的寒冷,所谓瑞雪兆丰年,似乎只是一个传说了,愈发极端的寒冷,却未曾带来过一个丰年。

百姓们,在这愈发寒冷极端的冬天,也是愈发的难熬。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百姓们都知道,如今的这一位昭武帝,不仅仅是能征善战,还对他们这些百姓极好。

到了这冬天,百姓们需要的,无非三样东西,粮饱腹,布保暖,煤炭……保命!

而这些东西,每年总有一些胆大妄为之人,每年,京城菜市场,都是人头滚滚。

杀的,自然都是囤货居奇的奸商,还有勾结奸商的官员。

官僚们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天子嗜杀的暴戾名声,早已是传遍天下。

而京城各处内廷的商行,各种商品,皆是平价出售,童叟无欺。

对百姓们而言,大道理不懂太多,但,

谁对他们好,谁想害他们,当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圣君之名,在这京城,在这大恒天下,已然流传开来。

“圣君嘛……”

马车之中,听着窗外百姓们的议论,小天子轻喃自语。

从泉州而行,历经江南数省,所到之处,无一不是战乱不休,无一不是人头滚滚。

太多太多从未见过的惨绝人寰,肆意冲击着他的世界观。

当步入大恒之土,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副场景。

他记得,当初在朝堂,他听到最多的话,便是说昭武帝暴虐无道,天降灾劫,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可……虽是天灾绵延,但……百姓似乎也没有民不聊生。

官府组织,或修缮水利,或修筑道路。

百姓家有余田,官府有赈济之粮,虽是艰难,但,却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百姓们似乎也没有怨天无道,反倒是一片称颂之声。

他记得,自他晓事起,北方似乎就是天灾绵延,而且愈发剧烈,民乱,似乎也从未停歇过。

当年天变之因,也是因为天灾影响之下的民乱。

这几年,北方天灾,是愈发恐怖绵延,但,民乱……除了这一次陕西动乱之外,他似乎并没有再听说过了。

而边疆之敌,后金已灭,辽东成辽省,蒙古屡次败退……

一次次力挽狂澜,一次又一次在天倾之下的辉煌大捷……

“呵呵……”

小天子选了一个舒服位置靠坐,回想着这一路所见所闻,结合着这些年他的见闻,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嘴角,却是露出一抹难言的苦涩。

他有些明白了。

可,明白了,又能如何……

马车缓缓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前行,那已然化为了一座雪城的京城,亦是在漫天风雪之中露出了雏形。

寿王抵京的消息,在这漫天风雪之中,亦是飞速的传至各方耳目之中。

在一道道目光的窥视之下,寿王的天子九驾,亦是向那空置的寿王府缓缓而去。

直至寿王府府门关闭,一道道窥视的目光,才缓缓退去。

而那天子九驾,则是换成一辆普通马车,刚入府邸不久的小天子,坐上这里辆普通马车,悄无声息的朝皇宫而去。

风雪交加,车轮在这皇宫之中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从宫门,一路延伸至乾清宫。

马车之中,小天子望着这熟悉的宫城,不符合年龄的面容之间,亦是少有的恍惚起来。

“陛……陛下……”

王承恩有些担忧出声。

“朕……孤没事。”

小天子摇头,目光透过车窗,看向那一座巍峨的殿宇。

尽管还相隔甚远,但小天子知道,那就是乾清宫,曾经大明天子,大明皇权的所在地。

曾经,他也是在那里长大。

也是在那里,他父皇,亲手将他,交给他李叔。

曾经的大明秦国公,如今的……大恒开国帝王。

“殿下,到了。”

乾清宫殿前,马车停下,宦官的声音,亦是随之响起。

小天子怔了怔,王承恩立马上前,推开车门,随即搀扶着小天子从马车走下。

驻足殿前,乾清宫殿门已然洞开,映入小天子视野中的,则是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巍峨身影。

和记忆中的一样,那般伟岸,那般,似能镇压世间一切。

小天子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此刻,望着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春哥儿,天子平淡无波的眼眸之中,一抹复杂之色亦是一闪而逝。

天子也未曾言语,转身,便朝殿中而去,殿中宦官宫女尽皆出殿,最终立于殿外风雪之中。

见此,王承恩迈开的步子,也是停下,望着走进殿中的小天子,眼中难掩忧虑。

轰……

殿门关闭,倒灌的风雪,亦是骤然消失,殿中,亦是瞬间归于寂静。

沉寂许久,天子才缓缓出声:

“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待着,别再折腾了。”

小天子针锋相对:

“圈养一辈子,乐不思蜀?”

天子看向小天子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模样,沉默许久,才道:“对春哥儿你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小天子环视着这一座对他无比熟悉的乾清宫,他笑了:“朕是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成长,也是你,教朕,该如何当一个天子,就连朕,这个自称,也是你教的!”

“可最终,朕的一切,却是被你亲手夺去,朕费劲心机逃到江南,又被你一旨令下,毁掉一切,你现在告诉朕,圈养一辈子,是朕最好的选择?”

小天子俨然有些歇斯底里,瘫倒在地,这一刻,似是将以往的所有阴郁都发泄了出来。

天子沉默,许久之后,小天子似乎才收拢心情,眼角泪痕未干,再看向沉默的大恒天子:

“纵使母后没有下毒,你也会篡位吧?”

天子依旧沉默,这一点,他不确定,但似乎……他又很确定。

有一点,很清晰。

若他,只是要给大明当一个裱糊匠,续大明几十上百载国运,

他,或许能够当个忠臣。

可现实是,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巅峰,放弃了他本要追求的一切。

现实是,他一手承受起了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他还能看着修修补补几十年国运后,那必然重蹈的覆辙嘛?

他肯定是不愿的!

若权利不在他手,没有权利,也就没有义务,或许,他也就不会理会未来如何。

但承担了权利,他在又岂能坐实不管。

现实是,他要避免未来那无尽的悲惨,就必须大刀阔斧,就必须从根源上扭转。

而这一切,绝不是一个臣子能够做到的,纵使勉强做到,人亡政息,亦是必然。

权臣的命运,是注定的。

哪怕他精心教导这位靖武帝,哪怕靖武帝,会支持他的一切。

可大明的体制,注定了一切的不可能。

或许,没有周太后的愚蠢,也会有另外的愚蠢之人,他能忍一次,忍两次,忍三次……

但……总有事不可为之时!

篡位,是必然的。

只有篡位,他才能彻底重建一切,才能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抱歉。”

天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声。

小天子爬起身,没再言语丝毫,缓缓转身,便朝殿外而去。

天子默默注视着离去的小天子,眼眸之中,亦是少有的露出了一抹黯然。

他对得起天下人,却唯独,愧对这他们这两父子。

但他却………无能为力。

第五百八十五章 没有存在的意义 “这是……”

风雪之中,正欲至乾清宫汇报的李若链匆匆而行,当看到风雪之中缓缓出现的马车之时,李若链也不禁皱了皱眉。

宫里的贵人,似乎没有用马车的习惯吧?

疑惑之间,马车驶来,当看到马车之中一闪而逝的身影,李若链瞳孔骤缩,连忙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继续朝乾清宫而去。

“李大人。”

殿外,众宦官宫女垂首而立,见李若链走来,二德子笑呵呵出声。

“这是?”

见这副场景,李若链心中一凛,似有所指问道。

二德子使了个眼色:“那位来了……”

得到这个回答,李若链心中也不禁暗暗叫苦。

他进宫的时间咋就选得这么好,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李若链看向眼前的乾清宫,犹豫好一会,才终于一咬牙,便朝宫中而去。

“陛下。”

李若链深深一拜。

“说吧……”

天子幽幽出声。

听着天子这难以捉摸的语气,李若链心头一颤,连忙道:“回禀陛下,奉陛下旨意,锦衣卫对白莲邪教展开清剿,历经三月有余,白莲余孽已经清除大半,其中包括白莲教主,护法舵主等……”

汇报完一连串人名后,李若链小心的看了一眼天子,犹豫一会,才试探性出声:“陛下,北方白莲妖邪已抓捕大半,据诏狱审讯结果来看,在江南,依旧有大批白莲妖邪横行……”

天子皱眉,审视李若链片刻,才出声:“江南之地已收复,锦衣卫自当履职!”

李若链心中大喜:“臣遵旨!”

“清剿白莲,配合靖国公梳理前明余孽,尽快安定江南。”

李若链一拜:“臣遵旨!”

天子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臣告退。”

李若链再拜,躬身后退,至殿门处,才转身,步入风雪之中。

天子伫立片刻,才勉强将心中抑郁压下,步子迈开,才回到桌案之后坐下。

望着桌案之上这堆积如山的奏本,天子长吐一口气,蓦然瘫靠在椅背上,神色俨然恍惚。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自古以来,但凡开创丰功伟业的帝王,随之而来的,便是掩盖不了的污点。

其中原因,自然很是清晰。

但……如何又能问心无愧!

“呼……”

天子长吐一口气,似要吐出心中所有抑郁,坐直身子,一册奏本至手中,字迹入眸,笔锋落下,批示,批注……

对人问心无愧是不可能了,于国问心无愧,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殿门被缓缓推开,殿外的宦官宫女,在二德子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回到殿中伫立。

一眼看去,似一切皆未发生,似,一切如常……

殿外,雪越下越大,那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周边也多了一队骑兵护卫两侧。

一部禁军将士,亦是进驻了那一座空置已久的寿王府。

当马车入府,府门再闭,一队队禁军兵将,亦是如防守重地一般,于寿王府各处戒严。

圈养二字,已成事实。

在京城北郊,曾经的乱葬岗,风雪漫天之间,一队队骑兵策马奔腾而来,快速将各处要地据守,兵戈森寒,立于风雪之中。

一辆辆囚车,一个个衣衫褴褛,却被镣铐束缚的囚犯,排成长龙,在兵将的看押之下,朝乱葬岗而去。

时至寒冬,这郊外自然是不见人烟,如此大动静,底层小民虽难以察觉,但对京城朝野的权贵而言,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屠戮。

而且,屠戮的,都是曾经的大人物。

大军破伪明,虽有不少伪明重臣殉国而亡,但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苟且而生。

一些算不上人物的,自然是在江南时就被靖国公直接宰了,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则是被看押千里,从江南,押送京城。

漫漫千里路,这些未曾殉国的存在,无疑是受尽了折磨。

寒冬凛冽,却是薄薄单衣,赤裸双脚。

满身伤痕,却又骨瘦如柴。

曾经的权力荣华,在这翻天覆地的秩序变化之下,已经彻底消散。

乱葬岗上,在兵将的喝骂中,一位位在国难当头,享受着伪明荣华,却还妄图苟且偷生,妄想再换上一身皮,继续荣华的伪明文臣武将,跪伏在这乱葬岗之上,等待着未知却又清晰的命运。

若在大恒初立之时,天子自然是不吝啬对这些前明旧臣的宽容,但时至如今,从大明到大恒,从大恒到南明,这个天下,多少次动乱,多少次血腥滚滚,多少次天倾之局,一切都撑过来了,旧有存在,天子俨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

所谓宽容,自然就成了过去式了。

时至如今,天子宽容,显然最多至靖武帝,对这些所谓的重臣……

这些重臣,在大恒,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大恒秩序内的前明旧臣,天子都一再压制,一再强行改造。

更别说这些伪明重臣了!

答案显而易见,前明的秩序,前明的法理,早已被撕得稀碎。

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只有居心叵测,只有动乱。

宽容相待,只会给大恒留下重重祸患!留下更恐怖的余毒!

没了存在的意义,且,有着无穷的弊处祸患,天子自然就没了耐性。

当钦犯名单卷宗至刑部,刑部正欲三法司联合审理,好生发挥一下三法司的作用,让三法司多点存在感,但天子的旨意,便已抵达了三法司。

钦犯不赦,皆斩!

一道旨意,便彻底定下了这些人的命运。

大雪封山,已然将乱葬岗的糜烂腐臭彻底掩盖,皑皑白雪之上,是一柄柄落下的大刀。

整个京城的刽子手,皆调集于此。

没有什么折磨人的刑罚,唯有斩首!

一颗颗人头滚落,一抹抹喷涌的猩红洒落雪地,整个乱葬岗的皑皑白雪之上,俨然尽是刺眼猩红。

屠戮,依旧持续,刽子手的刀锋,近乎机械般的举起,落下,一抹接一抹的血腥洒落雪地,猩红亦是……愈发刺眼。

呼啸的风雪,卷起这浓浓的血腥,向这片白茫茫的天地,肆意扩散着……

第五百八十六章 纯粹且完整! 京城北郊的法场处决,悄无声息的落幕,除了给京城北郊这片乱葬岗添上了厚厚的血腥,给不少心思不定者,狠狠的震慑外,在这京城,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

毕竟,这么多年,刀子一次又一次的落下,纵使是地里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的韭菜,也被割得差不多了,更别说还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了。

肆无忌惮的屠戮,天下的一统,法理大义的愈发正统……方方面面,都在震慑着所有人。

相比北地的安稳,收复不久的江南之地,则还是一片混乱。

自平定江南之战打响,水陆大军势如破竹平灭伪明,江南数省接连收复,到泉州被围,伪明的残余,也就只剩下盘踞在云贵两省的沐王府还在顽抗。

而随着泉州告破,大部主力开赴越国公麾下,有了充足支援的情况下,云贵之战的战局,自然是再次转变起来。

从最开始的进攻,至被迫转攻为守,再到现如今,充足支援后的再度进攻!

十数万大恒锐士,囤积在云贵边境,更有四川驻军从川蜀而出,两路夹击盘踞云贵的伪明沐王府。

本就焦灼的战事,俨然随着支援的抵达,跃迁式升温,沐王府麾下的云贵大军,在这伪明实质性覆灭的绝望之下,更是如困兽之斗一般,几近疯狂。

前线的战事焦灼惨烈,而后方,如两广,两湖,福建等刚收复不久的伪明诸省,则更是另一层面的焦灼与血腥。

山贼,土匪,败兵,白莲,士绅地主……

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掺和在一起,铸就了战后伪明数省堪称沸腾般的动荡。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这数省之地,大大小小的动乱,便达近千次之多!

有袭击县城的,有偷袭大恒运粮队伍的,更有直接扯旗造反的,甚至,还有刺杀官员将领的……

被刺杀的大恒官员更是达数十人之,其中甚至不乏知府知县,乃至朝廷巡查使!

如此动荡的局势,也正是导致本势如破竹的越国公一部,在面对沐王府大军后,被迫转攻为守的最重要原因。

而随着泉州告破,伪明实质意义上覆灭,主要作战职责完成,腾出手的靖国公,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对这数省之地展开了浩浩荡荡的清洗!

有着当年主持北方赋税大案血洗天下的经验存在,这一次,靖国公自然是驾轻就熟,甚至,更为肆意。

毕竟,在秩序之内清洗,与混乱无序状态下的清洗,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曾经的赋税大案,是在大恒体制之中挥舞刀子,而如今,动荡的江南数省,严格而言,只是收复,距离形成完整的统治体系,可还差得远。

无序状态下的屠刀挥舞,自然是肆意无比。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天子俨然也默许了这肆意挥舞的屠刀。

大恒需要江南之富,而前提是,大恒能够完全动用江南之富,而不是如前明时期那般,空有江南之富,却不能于国之用。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大破大立,需要彻底破除旧有的秩序,才能将大恒的秩序笼罩在江南之地上。才能,让大恒完全利用起江南之富,度过这钳制住大恒国运的小冰河时期。

如此一个大破大立,而且还是在武人控制之下的大破大立,自然少不得屠戮与破坏。

随着天子军令下达,十数万大军调遣至江南各地,首先遭殃的,自然是跳得最欢的山贼土匪,以及各支伪明残军。

以江南各府县为基点,再以重兵据守要道,以天罗地网之势的清剿!

若说各支大恒铁骑,是对混乱的正面镇压,而锦衣卫以及总参情报部,则是更进一步的细致清洗。

以江南各地错综复杂的形势,毫不夸张的说,都是扯出萝卜带着泥。

自古以来,世家豪门圈养家奴,操纵着各种白手套,已然是理所当然之事。

纵使时代变化,世家的存在,逐渐消亡,但科举的兴起,虽不至于造就世家这等恐怖存在,但官商勾结,数代荣华,显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现如今的江南数省,官商勾结,乃至官商一体,权钱结合之下,自然是近乎“阀”一般的存在。

如今之江南,绝大部分动乱,不管是肆掠的山贼土匪,还是造反的的伪明残兵,其背后,都少不了各地士绅地主的影子。

如此大阵仗的大破大立,自然不可能仅仅是将这表面上的动乱镇压下去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连根拔起,清理殆尽!

这些权钱结合的士绅地主,在绝大部分人眼中,在伪明的秩序体系之中,自然是无人敢触碰的存在。

但现如今,在一手破除伪明体系的大恒面前,在不讲理的刀锋之下,自然谈不上任何特权,甚至,比之庶民,都有所不如。

毕竟,在天子铸就的大恒体系之中,汉民,是需要保护且施恩的群体,哪怕是伪明治下,也是如此!

在此次征伐伪明的大军之中,处置得最为严厉的罪名,便是伤民!

当然,这个民,指的是绝大部分贫民百姓,指的是,老老实实服从大恒秩序的所有人。

除此之外,皆是需要镇压清洗的敌!

而在伪明时期,让无数人仰望的各地权贵,自然是清洗镇压的最主要群体!

锦衣卫缇骑奔波在江南各地,破门抄家之景,在这江南数省,时时刻刻不在上演着。

各地府县新上任的知府知县,以及府衙各官员,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稳固地方,恢复秩序,而是升堂审案!

各地府衙大门日夜洞开,临时改制的各地巡检将士几乎把告示贴满了江南各地,天子亲旨,民举官必究!

不管百姓举谁,不管什么案件,涉及到何人,各地府衙必须受理,必须审查。

天子亲旨,几乎将整个都察院抽调一空,组建了十数之巡查御史队伍巡查江南,甚至直接以督察为晋升标准,查得多,功劳越多!

若说镇压数省的十数万大军,是镇压最表面的乱像,那锦衣卫及总参情报部,则是抓捕背后的大老虎,是清理拔萝卜带出的泥。

而各地府衙升堂审案,及都察御史巡查,则是大恒的“扫黑除恶。”

内廷已经彻底成体系规模,有毋庸置疑的事实,却无名义的情报部门,则是最后的查漏补缺。

数位一体,以天罗地网之势,对这江南大地,进行着刨地三尺的清洗。

而把控这一切的天子,却还在不停的往这个天罗地网之中,填充着力量。

北方的余毒牵扯已然让天子厌烦至极,对这江南之地,天子俨然想如曾经的辽东一般,甚至还要超出辽东,彻底铸就出纯粹且……完整的大恒秩序……

……

第五百八十七章 皇权下乡 3000 大恒舆图之前,天子负手而立。

尽管他从未抵达过江南,但在天子脑海之中,江南的每一府,每一县的局势,都可以说是清晰无比,整个天下的局势,亦是如此清晰至极的了然于心!

自当年收复辽东,诛灭后金之后,改革开启,至现如今,已然有近三年时间。

在大恒,改革早已落到了实处,一个新的秩序,也早已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成长。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个新的秩序,还缺最重要的一环。

无论是国之根本的农,还是国之未来的商,若没有直至最底层的统治秩序管控,必然是难以彻底落到实处。

而要做到这一点,若是在前明,那根本没有丝毫可能,盘踞在地方的士绅地主,数千年历史的惯性,足以扑灭任何越轨的举动。

可现如今,在大恒,从前明,到现如今,这么多年,数不尽的风暴,再加上武勋的腾空崛起,已然将传统的士绅地主阶级,压制到了历史的最低谷。

皇权下乡,已然具备了实施的可能性。

时至如今,皇权下乡的实施贯彻,为数不多的阻碍,便是官员数量的不足,以及必然暴增的财政负担。

皇权要下乡,只能靠官,而不能靠吏。

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那,吏的存在,就是铁打的营盘,哪怕他捣碎重建,没有晋升渠道的吏,也迟早会成为铁打的营盘,迟早会形成新的地方大族。

而官,则是流水的兵,九品十八级,有晋升渠道,是属于统治序列的一员,一道调令,是可轻易将一名官员由天南调到地北。

如此特质,就注定了官员不可能长久盘踞一地,也不可能在当地形成根深蒂固的势力。

纵使手段高深,在任期间拉拢出一个利益阶级,但一调走,那必然是树倒猢狲散,只要新上任之官有魄力,随时都可将一地换新颜!

而要让官去完成吏的职责,那就必须取缔吏的存在,如此才能最大程度避免官员的不满。

毕竟,吏的存在,自古以来的名声,可都差得很,让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的士子,去干吏的事情,天子毫不怀疑,绝大部分士子都会毫不犹豫的挂印而去。

统治也必然动荡!

如此行事,那必然就会有大量的空缺,需要官员去填补,也就意味着,如今之大恒,需要一大批具备基础素质的最底层之官。

“皇权下乡……”

天子轻喃,却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倒也不难解决。

毕竟,对这个问题,他可以说是早就有所布局,就如那武院民科的存在,事实上,当初武院民科,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便为大恒提供了一大批堪用之官,铸就了他清扫天下的根基。

其中最大的原因,显然并不是武院民科的教育方式有多么强。

而是入武院民科培训的学子,素质皆还不错。

而武院民科初立之时,可一向不为主流文人所喜,其中学子,可都是军中抽调。

皆为贫民百姓出生的军中将士,能在关键时刻肩负起这个责任,自然离不开他对军中将士的培养。

自当初掌兵开始,他就一向不吝啬对军中将士的培养,识字,自然是最为基础的培养,在一开始,他是言传身教身旁的将士,如此才培养出了如今一位位赫赫有名的大恒将帅。

随着他掌握的权利越来越大,对军中将士的培养,也逐渐趋于资源的调配,如操练之余,安排将士读书识字,且将读书识字纳入军中考核章程。

如武院的出现,铸就了对军中将士更加细致且成体系的培养……

如此大规模的投入,自然造就了自古以来都未曾有过的高素质兵员。

如此庞大的军队人数,优中选优,再调至武院民科进行培养,如此,自然轻而易举的批量造就牧民之官,再辅以严格监督,优胜劣汰之下,便是堪用的牧民之官。

就如顺天府教育试点之中,他尝试性的对顺天府各府县衙门之中的办事之吏进行大考,优胜劣汰。

以及他寄予了厚望的大恒教育体系。

如此种种,皆是可为皇权下乡提供至关重要的帮助。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

前明两京十三省,如今除了云贵两省还未平定,其余诸省,皆已入大恒统治序列,而且还要算上彻底平定的辽省,以及朝鲜这两省!

而云贵之地,显然也不可能支撑太久,注定会被平定。

如此庞大的地域,数千个县,若要彻底的皇权下乡,可想而知,需要多么庞大的一个官员人数。

同样也完全可想而知,多出了这么多官员,会给大恒本就入不敷出的财政,带来多大的压力,甚至,如今的大恒财政,根本负荷不起这个压力。

显而易见,如今的大恒,虽具备了实施皇权下乡的基础,但还并不具备完全完成皇权下乡的资本。

“饭……要一口一口吃啊……”

天子无奈摇头,目光在舆图上江南数省流转,最终定格在桌面上的两份卷宗之上。

其一是最初武将转文臣的情况汇总。

其二,则是军中将士入武院培训,入各地牧民的情况汇总。

其一主要是针对将领一级,如曾经的武院祭酒,如今的辽省巡抚,这类中高级将帅,从军队脱离后,担任的也都是巡抚乃至朝堂六部这类中高级文官。

其二则主要是针对军中底层将领及士卒,立有大功,或表现颇为出色,便调至武院民科培训,担任的也都是知县及知县及知县以下的九品,从九品等职务。

两者都谈不上太出色,毕竟,相比较军中的纯粹,地方牧民,牵扯太多,利益关系也太多,能堪用者,总数也不不到十之三四。

“退役转业制度……”

天子紧握着这一封军中将士入武院培训的卷宗,目光闪烁。

皇权下乡,限于财政压力,一时之间难以彻底铺开,那就只能一点一点的逐步铺开。

而庞大的官员缺口,哪怕只是逐步铺开,也注定了纵使武院民科培训,也不可能如之前那般小打小闹,而是要彻底成规模,成体系,成制度!

就如后世的军队转业一般,规定条件,如军龄多少年,如立下功劳多少,则可选择转业,至武院培训,然后源源不断的向整个大恒天下输送着从九品的底层官员。

再加上如顺天府教育试点改革中,初步开始的对吏大考,合格者为官,也可安排至民科培训,不合格者………淘汰!

以及,这个要逐步推开的教育体系,同样也会源源不断的吸纳着天下人才,为大恒统治体系提供着新鲜血液……

如此逐步铺开,逐步推动……

天子目光闪烁,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之中闪烁,最终,却是摇了摇头,这些种种,只是让皇权下乡,具备了实施贯彻的基础。

但任何一个国家大策,实施的土壤,永远只是最基础的事情,政策的利弊,政策的合宜,政策的长远可能性……

诸多种种,就如这皇权下乡,要将这件事,办好,办得完美,最基本的一点,那就是要让实施皇权下乡后,带来的庞大基层官员体系,与如今的大恒统治体系,完美融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一个融洽的循环!

毕竟,现如今缺官,可不代表以后会缺官!

军队转业制度若成型,那每年必然都会有相当数量的将士转为地方官员,且还有如今已经在顺天府试行了近一年的教育体系,未来若彻底铺开,每年也必然会给大恒带来大量的新鲜血液。

纵使未来大恒飞速发展,给天下有才之人足够的发展空间,但这片土地,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者未来,都必然是官本位的时代。

不管社会发展得有多好,能选择当官,恐怕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当官!

而官场,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没有一个良性的循环,没有足够的坑位将天下有才之人吸纳入体制,且有一个合理的制度对天下读书人进行一个统筹分配,那他的费劲心机,搞不好就成了祸乱之源!

再者,纵使官有晋升渠道,但对绝大部分底层官员而言,晋升绝对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若是长久不得晋升,长久待在一地,一个岗位或者一个体系之中,纵使是官,但与吏又有何区别。

同样是盘踞一地几十年,且根深蒂固!

且官的身份,搞不好比吏的危害还要大!

且还有制度的改变定型,大量基层官员的涌入体系,必然需要对基层乃至整体制度,以及相关教育制度等等的改变……

这一切的一切的问题,俨然不下于当初那财税改革,是关乎国之根本的大变,一切都需要极其细致的考量,以及,可以预料到的一次又一次试错!一次又一次的修修补补!

“传朕旨意,召礼部尚书入宫!”

“奴才遵命!”

二德子立马应声。

“待礼部尚书入宫之后,再召其他各部尚书侍郎,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还有总参一等军机参谋,及所有在京侯爵,伯爵……”

……

第五百八十八章 精英教育 3000 “臣,参见陛下。”

殿中,礼部尚书黄锦参拜。

“免礼吧!”

天子随手将卷宗放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坐吧。”

“谢陛下!”

黄锦落座,恭恭敬敬。

天子瞥了一眼黄锦,随口问道:

“顺天府教育试点的事情,进展如何?”

“启禀陛下,从今年年初开始实施,至现如今,顺天府四州共二十三县,共建有州学四座,县学二十三座,社学共计一百五十八座。”

“各府县督学衙门,礼部督学司也步入了正轨……”

“目前各地社学共招收适龄学童一千二百二十八名,县学招收学习共计三百六十八人……”

黄锦语速不快,每一个字似乎都斟酌了许久,一字一句,将昭武四年这一年的顺天府教育试点进展清清楚楚的汇报而出。

足足汇报了有一刻钟之久,黄锦的话音才落下。

“说说看,到现在,发现了什么问题。”

天子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茶壶,倒上一杯茶,便递到了黄锦面前,黄锦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将茶杯接过,小心的看了一眼天子平澹如常的神色,正犹豫之间,天子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不用顾虑,有什么说什么,既然是试行,有问题就必须及时更正。”

“臣明白。”

黄锦坐下,沉吟一会,才缓缓出声:“臣以为,问题有三。”

天子眉头一挑,点了点头:“说。”

“其一,大恒天下广袤,十数省之地,若全面推行,每一地皆设督学衙门,皆有学舍数十座,不管是官员老师人数,还是钱粮消耗,皆太过巨大,如今之朝廷赋税,根本无力承担。”

“其二,科举与试行教育体系,有极大冲突,若推行开来,恐使天下人心动荡……”

“其三,若推行开来,教化天下百姓,是为自古未有之盛事,但……”

说到这,黄锦犹豫一会,才咬牙道:“学子士人过多,恐动荡国之根本!”

话音落下,黄锦似如释重负,教化天下,虽为自古未有之盛事,为礼部尚书,执礼仪教化大权,此虽他追求,但于国而言,读书人过多,绝非好事。

天子却没有如黄锦想象之中那般雷霆大怒,反倒是点了点头,看向黄锦的目光中,却是多了几分赞赏。

一册商君书,道尽了历朝历代的统治精髓!

民强国弱,民弱国强!

即:弱民,愚民,疲民,辱民,贫民,虐民!

尽可能的压榨天下之民,让其永远处在弱的环境,如此,便可以最小的代价,最大程度驱使民力!

很简单的人心操纵,就如现如今大恒境内各大天灾之地的工程赈灾,若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动员几百万青壮行大工程之事,那必然是民怨沸腾!

而现如今,天灾横行多年,战乱横行多年,百姓们民不聊生,已然被大环境“弱”到了极至。

如此,仅仅是需要一点粮食,便可轻易驱使数百万百姓,行大工程之事,而这些百姓,不仅不会有怨恨,还会对他这个天子歌功颂德!

可很多事情,知道归知道,但对黄锦而言,堂堂礼部尚书,礼法教化的执掌者,能说出读书者过多,于国不利,显然,公心大过私欲。

不然的话,推行教育,如此教化之规模,已然足以让他黄锦名留青史,留下浓墨重彩!

对一个文人而言,对一个臣子而言,能够抵挡住如此诱惑,为国着想,纵使不谈能力如何,已然可以说是绝对的堪用之人了。

“教育改革之策,关乎大恒国运,是必然要推行天下的。”

天子似是没有听懂黄锦所言一般,一句话,再一次定下基调。

只不过,话音落下后,天子却是再话锋一转:“爱卿觉得,督学衙门的存在,履职如何?”

黄锦一怔,也不禁有些疑惑,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自古以来,教化皆为国之根本,督学衙门单独建制,如此当为天下幸事……”

“督学衙门专职教化之事,由中枢直接管辖统筹,专人专事……”

黄锦自然是一番吹捧,毕竟,礼部,虽为六部之一,看似位高权重,但在朝堂中枢,实则近乎透明。

除了礼仪大事,以及科举,其他的,几乎没有礼部什么事。

而现如今的大恒,礼仪大事,寥寥无几,而科举,大恒的科举,可还未成定制,唯一的一次科举,虽有科举之名,但事实上,只是因官员贵乏的临时之举。

礼部的权利是一再被压缩,如今能有督学衙门这个直至底层的权利,他自然不吝啬吹捧。

可说着说着,黄锦却是蓦然反应了过来!

督学体系的设立,可不仅仅只是督学衙门!

从督学官,督学使,到县学司正,没有一个办事的吏,皆为官!

哪怕只是从九品,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官!

仅仅是顺天府这次教育试行,就给礼部增添了几百个官员!

而这次,官员贵乏的情况下,为了及时建立起顺天府的督学体系,可还对顺天府各府县的小吏进行了考核。

这数百名官员,其中可是有近百人,是由小吏晋升而来……

督学衙门都如此行事,那各地府县衙门?

“皇权下乡?”

蓦然间,这四个字,便出现在了黄锦脑海之中。

望着依旧澹然自若的天子,黄锦心头也不禁一颤。

他似乎可以确定了,天子绝对是有了决断,且,正准备实施,召他过来,用意为何,似乎很是清晰……

思绪流转之间,黄锦原本的激昂吹捧,顿时弱了几分气势,到最后,竟无言而终。

黄锦的这番变化,天子倒也没有在意,召黄锦过来,倒也不是因为教育体系对他想实施的皇权下乡有多大的帮助,以如今还只是雏形的教育体系,事实上,对皇权下乡的帮助,极其有限。

但……教育体系的存在,是关乎未来!关乎大恒的国本!

“教化天下,广纳天下之才,但……须避免教育过剩。”

天子起身,道出了这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爱卿觉得如何避免?”

“教育过剩……”

琢磨着这颇为新奇的四个字,黄锦心头亦是一凛,他知道,这个问题,恐怕才是这次面圣的重头戏,能不能回答好,恐怕也会关乎他的命运。

沉默许久,黄锦才深吸一口气,朝天子一拜:“臣以为,目前顺天府试点的教育体系,便可很好的避免此问题!”

“继续说。”

天子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心中已有腹稿,但,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懂他所想,且能统筹大局,并贯彻落实的人!

“对天下适龄儿童,减免学费,乃至免除学费,如此,只要社学遍布天下,便可纳天下之才!”

“而社学数年学习,孰优孰劣,完全可以知晓,晋升县学大考,可让各地考核排名前列者免费入学,对家境贫寒者,甚至可补贴其家庭,对天资不足者,则可收取高额学费……”

黄锦依旧是那般不紧不慢的诉说着,天子嘴角却是慢慢浮现可一抹笑容。

黄锦说的,其实很简单。

其内核就四个字,精英教育!

如今的大恒,是处在很矛盾的一个时期。

其一,则是天子对新学的期望,以及新学的成长,是对天资不凡者,有着迫切的需求,天才,有多少,可以要多少,哪怕是白白养着,天子也绝不吝啬那点钱粮!

其二,皇权触及基层,也需要大量的官员,可问题是,现如今的教育体系,根本不可能提供大量的官员。

待到这个教育体系,可以提供大量官员的时候,大恒的统治体系,恐怕已经彻底稳固。

而教育体系彻底铺开,至整个大恒,那每年估计都有几十万学识有成的学子嗷嗷待哺。

可大恒,哪里来的这么多官位去供这些学子,而大恒社会,也没有发展到能够消化这么多学子的阶段。

显然,很是矛盾。

一方面是对天才的迫切需求,对新学体系的稳固,需要教育体系的铺开。

另一方面,则是整个社会还没跟上教育体系的发展,根本无法容纳教育体系铺开之后,每年那几十万,乃至更多的毕业学子。

要解决这一点,就只能选择精英教育。

即一个金字塔形状的教育体系。

社学彻底铺开,纳天下之才,

更上一级的县学,府学,乃至大恒工科院等等学社,则是一步一关卡,如科举那金字塔制度那般,一点点的压缩受高等教育的群体,一点一点的淘汰庸才。

如此筛选之下,便最大程度,保证天下英才,皆入大恒体系,也可保证,最终结业的学子人数,是大恒天下,能够容纳的。

但显然,精英教育最大的弊端,就是阶级固化,而这一点,则是他一直尽量避免的。

黄锦显然也无比清楚天子的心思,粗略诉说后,便将言语重心放在了如何让贫寒学子有更好的出路之上。

如补贴,如免费入学,如将晋升学子人数纳入地方督学官的政绩考核之中,避免官官相护,欺压贫寒学子……

“先拟个章程出来,过些时日,先在顺天府实行。”

天子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黄锦,眼中亦是毫不吝啬赞赏之意:“教育乃国之根本,不可不重视,礼部尚书入阁,当成惯例!”

如此之言,亦是让黄锦为之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起的手都有些轻微颤动:“臣,叩谢陛下隆恩!”

“无需多礼,先坐吧,各部文武大臣,应该快到了。”

天子摆了摆手,目光却是看向了殿外风雪之中。

教育在于未来,而皇权下乡,在于当下。

时间不能拖久了,拖久了,被捣碎压制的地方势力,必然会重新勾结在一起,形成新的阻碍。

纵使不能一下子将皇权下乡之策铺开,一步一步来,也不是不行。

……

第五百八十九章 殿议3000 “臣……参见陛下!”

漫天风雪之中,本为深宫的乾清宫,此刻却是朝堂文武重臣汇聚,参拜声,被风雪席卷,飘荡天穹。

这突如起来的召集,莫说众武勋将帅摸不着头脑,就连一众部堂重臣,都是有着弄不清楚情况。

一个个忍不住的打量着明显是最先抵达的礼部尚书黄锦,似是想看出点名堂来。

如此目光汇聚,黄锦竟也澹然自若,虽说他也被这大阵仗给惊到了,但其中缘由为何,他应该是大概清楚了。

随即,只见天子摆了摆手,一本本卷宗,便被宦官们递到了诸文武重臣手中。

诸文臣武将面面相觑,如此,也不敢多言,一个个皆是拿起卷宗翻阅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诸文臣将帅,似被感染一般,一个个脸色皆是一变,各种情绪神态,亦是在这殿中交织显现。

尤其是新上任的内阁首辅刘起元,此刻,望着卷宗上清晰明了的记录,眉头上汗水已然渗出。

卷宗记载内容很是明了,乃是昭武四年一年时间,天下各地财税之罪!

经财税改革,大恒的税务体系,已然很是清晰。

主要核心,便是农税,商税两种。

除此之外,其余苛捐杂税,乃至徭役摊派,皆被彻底废除。

而在这卷宗之上,却清楚记载着昭武四年一年各地征税之乱像。

有还在巧立名目折腾百姓的,有依旧征着前明苛捐杂税的,也有地方官员私立税卡,中饱私囊的,更有地方府县官商勾结,瞒报漏报税收的……

若仅仅是这些,刘起元倒也不至于太过惊慌,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下官员,也不可能全都清廉正直。

可问题是,税收,是他户部管辖,可结果是,这卷宗上记载的,绝大部分他户部都没发现,督察院都没发现,天子却知道了,还知道得如此详细……

“行了,都说说吧!”

天子瞥了一眼内阁首辅刘起元,身子稍稍往椅背靠去,不紧不慢的出声。

“臣有罪!”

内阁首辅刘起元,户部左右侍郎,都察院左右督察御史,亦是接连跪倒高呼。

“问题摆在这,不是让你们认罪,该如何解决,都说说!”

天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目光却是看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礼部尚书黄锦。

感受到天子的注视,黄锦也不禁心头一跳,只是疑惑片刻,黄锦便反应了过来,默默垂首,等待着群臣的商议。

众部堂大臣显然也大都反应了过来,如此高规格的议事,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区区地方府县的征税乱像,毕竟,天子要解决,也不过一道旨意的功夫,这些人,就都得人头落地。

显而易见,天子是借此要引出什么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众部堂大臣互相交谈商议,众武勋将帅倒是傻了眼,这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天子近在眼前,也不敢作妖,一个个像模像样的嚷嚷着。

天子瞥了一眼众文臣将帅,目光却也再次汇聚在了这一册卷宗上。

前明的教训,依旧历历在目。

前明为何收不上税?

究其原因也很是简单,其一便是富者越富,穷着越穷,而国家的收税对象,却非富者,而是穷者。

其二便是税收体系的无力,在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下,富者,可以肆意妄为拖欠本就不多的税收,年年拖欠,最终形成了根本算不清楚的烂账!

在前明的教训中,便可清晰得出,大恒的赋税,当是怎样的一个体系。

首先便是强有力的税收体系。

再者便是,不管权贵也好,草民也罢,穷也好,富也罢,该纳税者,必须都要纳税!

大恒的财税改革,也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

时至如今,就大恒的整体财税变化而言,这个目的,显然已经初步达成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统治体系在基层的无力,就注定了这个成效,难以长久。

就好比农税,农税的存在,是建立在土地之上,在他的一次次屠戮镇压威逼之下,能够很好的清查全国之土地,然后逼着所有人一体化纳税。

但权利没有下到基层的情况下,这种强权威压,又能够持续多久?

强权威压,只是一时之计,统治体系的深入,也就是皇权下乡,才是长久之策!

“陛下,臣以为,如此税收乱象,最终根源是源自各地县衙府衙的职权混乱,现如今,各地税收,皆是由地方衙门征收,而地方衙门,除了知县县丞寥寥几位官员,却肩负着一县之地的所有职权……”

“哪怕是税收大事,最终也是由各衙门小吏执行……”

“如此,权责不明,职权混乱……”

“臣以为,当效彷礼部在顺天府试行的督学衙门,户部亦可在各地试行税务衙门,独立于地方各府县,直属中枢,由朝堂中枢直接统辖……”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没待众文武大臣商议太久,内阁首辅刘起元的谏言,瞬间便让这喧嚣的乾清宫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如此言论,天子亦是一怔,随即,看着刘起元那一副郑重之模样,天子亦是眉头一挑,看向刘起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

这种话,如此轻易的从一个内阁首辅的口中说出,其中含义,可就不单单是这句话的含义了。

只是几息时间,天子便收回了目光,环视在场群臣:“首辅所言,诸爱卿以为如何?”

洪承畴率先出声:“臣以为可,但臣以为,如此直接将地方收税权利剥夺,自成体系,由中枢垂直管辖的话,地方各府县再无财源,恐影响地方府县官员尽职之心,也会极大影响地方官员施政之权,造成程序繁琐……”

此言一出,众部堂大臣顿时是议论纷纷,督学衙门,只是单纯的教育之事,中枢统辖,与地方关系不大,但事关税收财源,本就是地方府县的最重要职权,从地方剥离出来,其中涉及关系,可就太大太大了。

“臣以为……”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谏言商议着,显而易见的是,当内阁首辅刘起元将话题导向了税收体系,而税收体系,又与地方基层息息相关后。

议论的重心,便自然而然转向了地方基层与税收体系的平衡与关系之上了。

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皇权下乡了!

如此变化,天子自然是喜闻乐见,按他的预想,本就是以税收问题,引出统治体系向基层深处触及这件事。

为此,他还特意点拨了礼部尚书黄锦一二,就是要让他从中推波助澜一下。

却没想到,内阁首辅刘起元,竟直接出头,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直接推动了这波议事。

在这般商议之下,在场文武大臣,纵使反应再迟钝,显然也陆续明白了天子的心思。

这场议事,亦是彻底如天子所预想的那般,以税收体系为核心,围绕着让大恒统治深入基层,而商议争论起来。

天子依旧是老神自在,有着改革带来的分田,耐旱作物的推广,以及持续近一年的工程赈灾,带来的成果自然是不小。

就昭武四年这一年,原计划的千万之数的赈灾钱粮,在秋收之后,已然减少了近半。

各地百姓,抗灾能力,在如此大规模的调配统筹之下,可谓是大大增加。

带来的成果,自然是赈灾钱粮的大大减少,可以预想到的是,纵使来年天灾依旧,纵使各地大工程依旧持续,赈灾消耗的钱粮,也必然会再次下降。

而大恒的赋税收入,却是年年新增,再加之江南收复,海贸扩展,未来许多年的赋税收入,必然会一年比一年高。

以及,这一次平灭伪明,夺下伪明国库内帑,再加之如今天罗地网式的对江南各地进行镇压清洗,也必然带来的一笔巨额抄家收入。

如此,他也有底气,大恒也有资本,去将统治的触角,一点点的蔓延之基层。

当然,前提是朝堂文武,能够齐心协力办好这件事。

天子目光幽幽,在殿中文武大臣身上不经意的流转打量着。

在场每一个官员,每一个武将,是否堪用,什么时候能堪用,什么情况又会不堪用,其背后,有着怎样的利益牵扯……天子皆是一清二楚。

其中绝大部分文臣武将,与这次商议的皇权下乡,都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冲突,甚至,对他们只有好处。

毕竟,皇权下乡,指的是统治秩序触及基层,只会加大中央的权利,也会加大他们的职权。

而且,统治秩序一旦深入基层,也就意味着,大恒的统治秩序,大恒的一切制度,都将彻底走向正轨!

如此,对在场的文臣武将,乃至对天下绝大部分官员将帅而言,都只会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个好,指的是在大恒体系之中的好,非是对比前明那糜烂环境之下,对文人士绅的好。

天子自然希望他们能够看得明白,不然的话,这一次,可又得先宰一批人立威,再清洗一波,才能将他的意志贯彻下去……

……

第五百九十章 第一步! 昭武四年这一年的年末,在这京城,雪似乎就没有停过,哪怕时至年关,天穹依旧是一片白茫茫,放眼望去,整个天地,似乎都在风雪覆盖之中。

在这将至年关之时,朝堂各部,几乎都已经将各自职权内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等着休沐的假期来临,过上一个好年。

天子也不吝啬宽容,这一年,似是天下一统的喜悦刺激着天子,早在泉州大捷传至京城后,天子便下旨,天下在册官员将士,皆赏三月俸禄,如此恩旨,自然是引得无数官员将士为之感恩戴德,一片称颂。

连带着这个天灾绵年之下即将到来的新年,似乎都多了几分喜庆。

而在这看似闲暇之间,在乾清宫中,天子召集文武重臣的一次议事,却是悄然无息的定下了事关大恒数百载国运的政策,开启了大恒朝,皇权下乡的第一枪。

剥离税务体系,成立税务总司,由朝廷中枢直接统辖,垂直管理。

同样,也是在顺天府暂试行。

只不过这一次,却不同于之前督学衙门的设立,毕竟,以往历朝历代,也都有专门的提学官负责教育之事,只不过大恒将提学体系,彻底细化至基层。

虽也算得上最先锋的皇权下乡,且对必然会对科举产生巨大的冲击,改变自古以来的选才体系。

但谁都知道,短时间内,以大恒的财政,根本不可能负担起教育体系铺开带来的财政压力。

甚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可能,而一个国家,不可能几年,乃至十几年,都没有一个合适的选材体系。

如此之下,这督学衙门的出现,新教育体系的铺开,虽然一直引得不少纷纷扰扰,但影响,却也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的大。

甚至,对不少人而言,可以说是就等着看天子的笑话。

而这一次税务司,动静自然不是区区督学衙门能够比拟的,围绕着税务司,是毫不逊色以往军改,及财税改革的大动。

天子一道旨意,大恒税务学院成立,而第一批税务学院学员,却非是官员,也非是士子,而是军中将士。

由兵部,五军都督府,及总参谋部联合上奏了一封关于军队将士退役转业的试行建议。

凡军龄十年以上,或立下大功者,皆可选择递交转业申请,经批准,在经培训之后,可担任与军中同品级,亦或者与所立功勋相等的地方之官。

此决议一出,在这新年之际,几乎是瞬间就将新年即将到来的那一点年味给冲得一干二净,朝野动荡,人心浮躁。

尽管大恒以武立国,武勋早已彻底崛起,压得文人们喘不过气来。

但文人之高傲清贵,武人之粗鄙,早已经是渗入文人血脉骨髓的习惯!

哪怕是天子一再抬高武人之地位,但在如今的大恒天下,文贵武贱的现象,依旧是屡见不鲜。

读书,才是天下人心目中最好的出路。

在以往临时应急的武转文,乃至武院民科,那动荡时期的临时之策,都带来了一直到现在都难以压制的隔阂动荡,更别说成定制的武人转文官了。

喧嚣骤起,朝野动荡,一封封弹劾奏章,如雪花一般,至天子桌桉之上。

不知道多少官员士人四处奔走,甚至还有士子汇聚午门跪拜请愿。

可最终,诡异的是,天子却没有任何反应,武勋也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朝堂诸部堂大臣出面,硬生生的将这场风波给摁了下去。

一时之间,士林之中,对朝堂诸部堂大臣的骂声,可谓是不绝于耳!

奸臣之名,亦是飞速扩散。

但显然,士林的舆论,官场的震荡,对如今近乎军事集权的大恒而言,影响并不大。

一切,依旧稳步向前的推进着。

短短不到十天时间,于京军禁军以及御前营之中,便挑选出了近千名士卒将领,直接入新成立的大恒税务学院培训。

紧接着,朝堂各部,更是以从未有过的速度,便将税务司的章程拟定。

而当税务司的详细制度拟定公布,原本官场的动荡,对军中将士转业的反驳之声,却是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这群人……”

天子轻笑,人啊,都是一个德行,利与弊,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可是分得一清二楚。

就如这税务司的成立与军队将士转业制度这两个政策。

税务司的成立,是增加了朝堂的职权,这便是好处,好处吃进肚子里,半句话都不说。

而军队将士转业制度,则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弊处,那就是吵得沸反盈天。

可当告诉他们,军队转业的这些将士,经税务学院培训后,会填充至税务司,各地税务司皆要成立税捕营,税捕营按军队编制。

而税务总司,则是隶属户部,隶属朝堂!

吵吵嚷嚷的声音,便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

其原因,自然很是简单。

各府县,皆设税捕营,而税捕营,则是按军队编制。

也就是说,虽名为税捕营,且皆是官员编制,但实际上,就是一支支军队。

代表着文官们一直想要伸手,却怎么也伸不进去的兵权!

一个县设一个税务司,一个税务司,下辖一个税捕营。

整个天下,两千多个县,几百个府,起码是几千个税捕营,如此庞大的兵权,而且还是送上门的兵权,天大的好处,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对这些文官们,无疑已经很是清晰。

“税务与教育……”

天子心中默念着,税务与教育,这两项,对一个国家而言,太过重要,剥离出来,成制度体系,直属中枢,未来修修补补一下,便可以说已经完成了皇权下乡的最重要一步。

局面已经打开,剩下的,就是稳步前进了,对基层县衙权利的剥离,也可以到此打止了。

接下来,反倒是要强化基层县衙的权利。

如增加县一级的官员人数,逐步淘汰吏的存在,持续性打压地方势力。

如将县一级之下的村镇,纳入统治体系,增加大恒对天下的掌控力。

如配合性的将教育体系铺开,以及对科举体系的调整,铸造出属于大恒的这一套选才体系。

如……

当然,这一切,得跟随大恒的财政赋税力量而行,准确的说,是量力而行。

意外之财,终究是无根之水,最终,还是得靠大恒的财政赋税收入来支撑起这一切。

而当这一切都调整完毕,由他昭武帝主导的大恒新秩序,才算是真正定型。

而这个过程,注定会很漫长。

未来几年,乃至十数年的执政重心,都将在此。

……

第五百九十一章 云贵土司 一如往年,骤起一场喧嚣,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又悄然无声的平息。

本已准备休沐的中枢各部,亦是再一次的忙碌起来,显而易见,在这年末的又一场大动之下,不管是政也好,军也罢,昭武四年的这个新年,绝对是难以安安心心的过了。

当然,这一个冬天,不仅仅是大恒京城骤起风波,南与北,在这愈发异于往年凛冽寒冬之下,皆是在动荡与残酷之中煎熬着。

江南之动荡,依旧在持续,那一场自古都未有过的天罗地网式清洗,依旧在江南数省持续着。

历朝历代,在顾忌影响之下,大都会与某一个利益群体,达成妥协。

在前明掌权之初,在大恒初立之始,亦是向前明的文官士绅们,有着默契至极的妥协。

若是天子不想着折腾那么多,这份妥协,或许会随着大恒国运而继续传承下去。

但显然,天子不愿妥协,或者说,这个以武立国的大恒,在基因上,就与传统的文官士绅,有着极大的矛盾。

在一次次的冲突下,天子都毫不犹豫的选择的扶持武勋,打压文官士绅。

从前明时期,到如今的大恒昭武四年年末,历经近十年,都未曾将那份妥协带来的余毒清理干净。

在这江南,天子显然不愿再因一时妥协,而祸患多年了。

当然,如今国运已固的大恒,也有了不妥协丝毫的资本。

遍布江南数省的血腥,那挥舞的屠刀,看似是肆无忌惮的镇压屠戮,但显然,何尝又不是清楚昭显着大恒天子的意志。

天子要的,是大恒的规矩,不服大恒的规矩,就没必要存在了。

从昭武四年中旬,至如今昭武四年末,这场风暴,已然笼罩了江南大地近半年,不知道多少以往高高俯瞰众生的权贵,在这寒冬腊月,在他们往日不屑一顾的丘八面前,沦为了猪狗不如的存在。

而在云贵,这场战争,也已经步入了之后的尾声。

两省伪明残兵,面对一个已经帝国一统的强军征伐,终究难挽天倾。

昭武四年十一月十三日,越国公统率大军于靖州击破伪明云贵大军,统军之帅沐天波率残军仓促后撤。

越国公统兵一路追击,终在昭武四年十二月三日,于云南昆明将沐天波残部团团包围。

至大恒昭武四年十二月十五日,大明靖武五年十二月十五日,昆明城破!

大明黔国公,南明云贵总督沐天波力战而亡,最后的一面日月大明旗,亦是伴随着沐天波的陨落,而彻底降下。

但显而易见的是,云贵之地的战事,还远远没到结束之时。

大明统治云贵数百年,以沐家坐镇云南边陲,正式,乃至彻底将云南边陲纳入可中原王朝的统治之中。

功不可没的同时,不可否认的是,云贵之地的土司势力,依旧强劲,甚至可以说是国中之国!

毕竟,今时的云贵之地,可没有经历历史上那堪称磨盘一般的来回清剿!

在历史上,自明末开始,大明长期调动云贵土司势力,对抗后金乃至镇压民乱,一次又一次的消耗着云贵土司的力量。

而到历史上的南明时期,云贵土司,又在大西军的兵锋之下,被摁在地上摩擦,而当大西军投靠南明,云贵土司,又事实上回到了南明统治,又被迫卷入了明清战争。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明败清胜,云贵土司,又迎来了胜利者的打击清剿。

再之后,便是吴三桂受封平西王,世袭坐镇云南,对待自己家的地盘,吴三桂自然不允许土司分他的蛋糕,如此,这群土司,又迎来了吴三桂的穷追猛打。

最著名的莫过于吴三桂逼反带路党水西,对水西的大屠杀。

而后吴三桂造反,三藩之乱下,这已经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云贵土司,又被卷入了这一场战争之中。

支持吴三桂,被清朝镇压,可支持清朝……而三藩之乱,吴三桂统率的大周军,可是势如破竹……

如此之下,云贵土司的命运,可想而知。

本该窝在自己家里称王称霸的云贵土司,在历史上那特定的历史环境下,被迫卷入了大明,大清,大西,大周,四个搅动天下的势力争霸之中。

到最后,大清定鼎天下,原本在云贵之地称王称霸的云贵土司,已然只剩下了大小猫两三只,再也没有丝毫对抗朝廷的力量。

如此,一纸改土归流,便是云贵土司最终的命运。

可现如今,云贵土司,显然还完全没有经历历史上那悲催波折的命运。

大恒对云贵之地的治理……显然也无比的艰难。

当云贵之战结束的军报至京城,很快,天子的一道旨意,便从京城快马传回了这云贵之地。

命越国公任云贵总督,统筹云贵两省军政。

而此次随越国公征伐云贵之地的十数万大军,亦是尽皆就地改制,镇守云贵各地,归属云贵总督统辖。

天子的意志,无疑很是清晰。

当然,对以武立国的大恒而言,对大恒的这些南征北战的将帅而言,意志显然也很是清晰。

大恒没有妥协!南征北战多年的将帅,也不会有妥协!

昆明告破不过三天,天子的旨意还未抵达,越国公便已勾结伪明之罪,派军对盘踞云南势力最大的武定土司以及王定土司沙源进行征伐。

并通告云贵,勾结武定土司与王定土司者,视为同罪!

同罪者诛族!

一时之间,云贵之地可谓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但显而易见的是,跟随天子南征北战的这些将帅,或许大道理懂得不多,但行事作风,绝对是干脆利落,且无比简单粗暴的。

短短半个月时间,这两个在云贵两省,都有着赫赫威名的两大土司,便被屠戮一空,连带着与这两大土司有牵扯的几个土司,都被直接灭族。

这时,都没待两省土司反应过来,刚上任云贵总督的越国公,便携着血腥军威,下令召集各地土司至昆明议事。

先兵后礼,先礼后兵,这个顺序,在这云贵之地,俨然已经完全颠倒。

大恒的规矩,亦是第一次在这云贵之地,显露而出。

顺者昌,逆者亡!

……

第五百九十二章 边陲与草原! 昆明府城,云贵总督府。

云贵之地舆图高悬,严顺负手立于舆图之前,眉宇间,却也完全没有平定云贵的喜色,反倒是有着浓浓的忧虑。

他没有主持过民政之事,也没有单独治理过一地一省,但……只要稍稍懂军事之人,都能看得出来,云贵之地,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

云贵多山,地形多险峻,汉民虽有不少,但大都是沿官道而居,住在各府县城池之中,而城池之外,绝大部分险峻之地,都是各地土司的地盘。

而这些土司,皆是有着自己的风俗,有着自己的语言,有着自己的权利架构,皆是一个国中之国!

而云贵之地险峻的地形,就注定了大恒将士最擅长的大兵团作战,根本难以展开。

且,险峻的地形,带来的便是崎岖且险峻的道路,在贵州便将沐天波击溃,可却一直让沐天波逃到了昆明,究其原因,就是因崎岖道路之因。

且,汉民不多,土司大都是国中之国,也就意味着,两省之赋税,自给自足恐怕都是问题,更别说满足十数万大军驻扎的需求了。

时至如今,征伐云贵的粮饷,还皆是从四川,广西等地调运而来,崎岖之路途,带来的便是路途上运粮的恐怖损耗,一石粮食,从四川运到昆明,能够剩十分之三,都算是好的。

如此,就注定了不可能长期维持大规模精锐驻军的存在,只能以屯田戍边的形式来维持军队的自给自足,通过屯田戍边,掌控各处要地,钳制各地土司,然后从多方面一步步的侵蚀,乃至同化。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注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而且还需要大恒一直保持在云贵之地的强势。

可……

思绪至此,严顺却是突然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如那辽东一样,朝廷几乎丢了几年的赋税总收入进去,才有了今日之辽省!

可朝廷投入如此海疆的钱力物力的前提是,几十万大军屠戮大半年,后续十数万驻军日夜巡曳,一次次犁庭扫穴,整个辽东几乎被刨地三尺!

是一战功成!是彻底清除了后患!才有了那海疆的人力物力投入。

而强大的辽东,才能更好的威慑朝鲜,保持朝鲜稳定。

这一点,自然是清晰无疑。

可,云贵之地呢?

隐患无穷,还要用漫长时间的入不敷去影响同化,这个过程可能还会有无数冲突,稍有不慎可能就前功尽弃。

这种事情,他不用想都知道,天子绝对不会做。

以天子的一贯作风,恐怕是宁愿将云贵两地砸得稀巴烂,再如辽东那般,耗费海量人力物力重建,也不会愿意慢悠悠的同化。

“所以……这个云贵总督,该怎么做?”

严顺眉头紧皱,喃喃自语着,许久,眉头才稍稍舒缓开来。

不是他要如何做,而是,大环境决定他如何做。

以现如今江南的局势,没个几年时间,是绝难稳定下来。

江南没有稳定,就支撑不起他在云贵的大动作。

他要做的,便是在江南稳定之前,暂且稳住云贵局势,拉拢分化各地土司,扩大优势,做好大动的准备。

然后,到了可以大动的时候,天子必然会有旨意下达,到时候他再遵从旨意而行便可……

思及于此,严顺也不禁长吐一口气,目光在舆图上流转,最终在与云南接壤的几个藩国之上流转片刻,随即又看向几个藩国沿海疆域。

开疆拓土啊……

这边陲总督,未来,似乎真的大有可为……

……

冬日凛冽,大恒南北皆是或多或少的动荡,但这点动荡,较之凛冽寒冬之下的草原,却是完全不值一提。

事实上,这片浩瀚无垠的草原,每一个冬天,甚至每时每刻,都是在动荡不休。

只不过,在没有出现个统一一方的霸主之前,这份残酷的动荡,也没人会在乎。

毕竟,草原上,自古以来,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残酷环境。

可随着后金败亡,大恒自顾不暇,林丹汗趁势崛起,一个几近一统的草原,动荡,自然便是刺眼至极。

就好比,乱世动荡,与大一统王朝内部的动荡,两者代表的意义,显然截然不同。

而在如今的蒙古草原,显然便是大一统之下的动荡!

屡次战败,屡次南下无果,俨然极大的打击了林丹汗这个蒙古大汗的威望。

再加之大恒对边关的严防死守,不让丁点物资出关。

若是在以往,林丹汗自然只需要顾好他的根本察哈尔部即可。

可蒙古早已一统,他林丹汗为蒙古大汗,以前还有大恒边关互市,可以让他林丹汗借着冬天大肆拉拢人心,打击不服。

最最重要的是,数十万大军南下,却没捞到丝毫战果,还损失惨重。

如今,大恒互市一关,大恒边关封锁,草原的一切,似乎一下子成了无根之源。

整个草原,随着凛冬的寒冷,随着缺食少吃,俨然如病毒蔓延一般,飞速的混乱起来。

在这残酷的环境之下,不能拿出让各个部落度过寒冬的粮食肉食,蒙古大汗的威望,自然没了丝毫用处!

在一开始,林丹汗还以雷霆之势,扑灭了数个部落的动乱,可随着生存的危机蔓延,林丹汗是既有心,却无力。

到最后,也只能坐视着各个部落的互相征伐抢夺,期望着这个冬天赶紧过去。

当然,自然是少不了往大恒派遣使者,带上金银贵重之物,请大恒援助。

只不过,这个使团,还没进大恒边关,便被拦下。

消息至京城,却只有天子的一声嗤笑。

在以前,开启互市,是为了稳住蒙古,好让大恒有时间梳理内部,清剿后金。

可现如今,后金灭了,江南平了,明摆着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蒙古,他要还开互市,救援蒙古,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结果显而易见,天子自然没有应下丝毫,反倒是命军法部派出了数个巡查组,至各个边关巡查,严历打击走私之事。

随后天子更是召集兵部,五军都督府,及总参谋部众武勋将帅,再次商议定下对蒙古策略。

时至如今,大恒对蒙古的策略,已然很是清晰,当然,还是历朝历代的那老一套。

其一,自然是封锁边关,断掉蒙古草原最重要的物资来源。

其二,便是挑拨分化拉拢,让蒙古草原越乱越好!

很是简单且老套的策略,可对蒙古而言,却是极其有效。

毕竟,对绝大部分蒙古部落而言,可从来没有太多族群意识,更别说,还有着部落危亡的威胁。

没了内部的拖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哪怕只是对草原下黑手,耍阴谋手段,也足以让草原大漠……自顾不暇……

……

第五百九十三章 西域与草原 4000 踏踏踏……

风雪漫天,马蹄阵阵,在京城距离京城南门约莫数十里的官道上,一支车队缓缓的前行着。

将士着甲,马车奢华,哪怕是再没眼力见的人,也绝对看得出来,这支车队的主人,绝对是身份不凡。

商贾也好,百姓也罢,皆是退避在道路两旁,敬畏的注视着这支车队离去。

“将军,前面就是京门驿了,是不是该休整一下?”

有将士策马而来,朝李定国抱拳出声。

“不用了,天色还早,争取天黑之前进京。”

李定国摆了摆手,随即瞥了一眼车队之中最为奢华的那一辆马车:“去告诉王公公,咱们快到京城了。”

“诺!”

将士领命,策马而去。

李定国眺望京城方向,尽管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看不清楚丝毫,但此刻,李定国心中却是莫名的心潮涌动。

离京数年,此刻,再回首,一切似还历历在目。

从挣扎求生的难民,到军中小卒,陛下的言传身教,一次次南征北战,至如今的大恒伯爵,统领一方水师……

时间,过得真快啊……

李定国长吐一口气,收拢心神,默默紧了紧缰绳,策马而行,心中之思绪,俨然已经飘至京城。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江南海域,南洋,西夷……

他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想向陛下汇报清楚,那浩瀚的海洋,也当任由大恒战船乘风破浪……

相比李定国的激荡,在马车之中,登旨南下的王五,自在江南得皇宫之变化后,神色,就没有好看过。

一次出宫南下,他费劲无数心机,得罪了锦衣卫,得罪了靖国公,才握在手中的权利,竟给他人做了嫁衣!

对天子,他自然是不敢怨恨的,但对那曾经对他极尽阿谀奉承的二德子,他俨然恨不得抽其骨,喝其血!

“爹,您就别想了,等您回宫了,收拾二德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小太监轻声劝道。

“闭嘴!”

听到这话,王五也不禁心头一颤,勐的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想老子死吗?”

“什么话都敢说,你以为你是什么!”

“不知所谓的蠢东西!”

小太监捂着脸颊,面对怒火熊熊的父亲,俨然是不知所措。

“滚,滚出去!”

王五阴沉怒喝。

“王公公,可是发生了何事?”

此刻,车外有骑兵策马靠近,问道。

“无事!”

王五脸色瞬变,恢复往常模样,平澹出声。

车外将士应了一声,随即策马走远,车内的动静,亦是很快便传入了李定国的耳中。

李定国瞥了一眼那不知所谓的小太监,也不禁眉头一皱,好一会,才摆了摆手,示意部将退下。

这一刻,李定国却蓦然有种感觉,此次进京,恐怕会不平静!

……

此刻,在皇宫,新年将至,和往年一样,再凛冽的寒冬也掩盖不了新年的喜庆,白雪皑皑之间,是忙碌的宫女宦官,随处可见张灯结彩,一片新年之喜庆。

若在往年,天子说不得又得白龙鱼服一趟,好好看一下民情如何。

但今年,天子显然是没时间了。

江南刚平定不久,西南边陲尚且动荡,北方灾情反复,工程赈灾数百万灾民尚需安排……还有便是对蒙古的分化瓦解。

当然,对如今大恒最重要的,却也非是外部战事,而是梳理内部环境。

自前明崇祯初年,到现如今即将迈入昭武五年,近十年时间,天下之动荡,兵锋之征伐,天灾之绵延,几乎从未停歇过。

如今天下一统,显然不能再这般持续下去,最重要的,便是休养生息,轻徭薄赋,与民休养。

换而言之,就是大恒的执政重心,要由征战四方,镇压不服,转为内部发展。

“教育,税收,吏治,律法,钱庄金融?”

桌桉后,天子执笔,写写停停,脑海之中亦是无数念头闪烁,规划着未来几年大恒的发展。

从他当初决心拔苗助长,将大恒硬生生从一个传统的中央帝国,转向迈向未来的新帝国之后,这个国家的发展,就彻彻底底走向了未知。

纵观青史,无例可循,无可参考。

他都只能循着脑海之中有限的后世见闻,一点一点的规划着,至于朝中文武大臣……显而易见,也只能在他的规划之中前进。

当然,他也不能确保他的所思所想,乃至所规划,就一定是正确的,他也只能一点一点的试错着。

就如顺天府试行的教育体系一样,从开始,到现如今,已经调整了不下十次,即将开展的税收体系,也注定要在顺天府试行,一点点的试错调整,直至最终,改无可改,才会推行开来。

许久许久,天子才从无穷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望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规划,天子也不禁揉了揉额头,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

而且,很多事,都需要他以威权强制推行,如此,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时时刻刻盯着,才能避免威权强制带来的反噬。

而这仅仅还只是国内,大恒,又怎么能仅仅只局限在传统的汉地。

天子起身,殿中那一副大恒乾坤图,已然又添加了不少新的地域。

以传统汉地为中心,北蒙古,西北西域,西南缅甸暹罗诸国,比邻朝鲜的倭国,以及江南那浩瀚无垠的海疆,台湾,琉球,马六甲,澹马锡,吕宋,爪哇,印度……

若想要在海洋上形成不可动摇的霸权,那一片浩瀚的海域,这环绕大恒海疆形成天然环线的诸多国家岛屿,就当全部拿下,让这片浩瀚的海域,成为内海!

要在陆地上形成霸权,当然,哪怕不成就陆地霸权,仅仅只是为了北疆安稳,也需要平定蒙古。

而这种平定,显然不仅仅只是将林丹汗击溃,毕竟,要将林丹汗击溃,对一个大一统的中原王朝而言,显然并不是什么难事。

历朝历代,除了少数几个软骨头的王朝外,其余大都是在强盛之时把蒙古摁在地上摩擦。

当然,这种对蒙古之战,大都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而已。

究其原因,也只有一个,即蒙古特殊的地形,导致以农耕民族为主体的中原王朝,无法对蒙古进行有力的统治。

这一点,显然被历朝历代所深刻认识,故而,从汉时起,中央王朝对蒙古的策略,即断蒙古后路,一战或数战,彻底将蒙古草原上的民族打垮,乃至消灭!

而要断蒙古后路,从这舆图上,便可清晰看出,蒙古草原越往北,则越寒冷,在后世那科技发达的时代,西伯利亚都是人烟稀少,更何况在古往今来的这些时代。

也就是说,蒙古能够生存的地域,只有西伯利亚,至汉地北疆这一个椭圆形地带。

而新疆之地,亦或者说传统意义上的西域,就是这个椭圆形地带,唯一的出路。

即,若中央王朝北击,蒙古草原民族,能够逃遁的地方,也就只有传统意义上的西域之地。

故而,要彻底平定蒙古,必不可少的,便是对西域的经营,断掉草原民族逃遁的后路。

而一旦中央王朝对西域有了实质性掌控,蒙古草原民族的衰落,亦是母庸置疑的必然!

如汉时匈奴,青史之上赫赫有名的张骞出塞,其根本目的,就是要联络西域之地的大月氏,与大月氏联合,断匈奴后路,两面夹击,彻底击溃,乃至歼灭匈奴。

可结果却很是无奈,大月氏并不愿与大汉联合,于是乎,从此,也就开启了汉朝,对西域之地堪称不懈的追求!

西汉时西域都护府,东汉西域长史府,造就了一汉当五胡的赫赫威名,于是乎,终西汉,东汉两朝,草原胡虏,都不是两汉的重要威胁。

哪怕汉亡,三国时代,草原胡虏,也没能对汉地造成太大的威胁。

直到晋时,西汉东汉两朝对草原的战果,得不到后续维持,终究消耗殆尽,再加之晋的颓弱,也就有了后续的五胡乱华。

乱局一直持续到初唐,唐太宗李世民自然是雄才伟略,时隔数百年,汉土铁骑,再踏西域,建立安西都护府,武则天时设北庭都护府,一南一北,将整个西域钳制掌中,且唐时还历史性的在西域收税,维系两大都护府,也就是两大建设兵团的开销。

只不过,安史之乱后,河西走廊被掐断,西域唐军孤悬域外,依旧苦守了四十余年!

随后,随着唐的国力衰弱,自然而然,唐朝对西域的经营,也随之崩盘,到了晚唐,唐朝对西域的影响,已经是全靠节度使,自然再也谈不上什么控制了。

随后,一直到耶律大石建立西辽,西域才重振中华文化,但随着蒙古灭西辽,从此,西域便彻底不可逆的全面“绿化”,即,中原王朝对西域的影响力,彻底消耗殆尽,已然彻彻底底的成了外域,文化,习俗,皆截然不同。

再之后,便是明朝,只是可惜的是,在明朝国力最巅峰的时候,明朝的经济中心,文化中心,乃至政治军事中心,都在江南!

如此,不可避免的是,执政的重心,必然也会在江南,对北方的耕耘,会有所放缓,如此带来的,便是明朝对南方的开拓,即对云贵两省的经营。

即彻底将云贵两省纳入了中原王朝的统治核心之中。

对北疆,则主要是针对北元,毕竟,从江南出征,至北疆,太过遥远!

虽然经靖难之役,明朝的政治军事中心转至北京,但,不可否认的是,是集江南之力供养着北方这个政治军事中心。

永乐大帝再雄才伟略,能做的,也就只能五征漠北,对西域的经营……除了哈密卫这个影响力趋于无的存在,便再无其他。

而随着永乐帝的驾崩,从此,所谓仁宣之治的出现,终明一朝,便彻底开启了文官治国的节奏之中。

而后,土木堡之变,更是彻底将大明的嵴梁打断,从此,大明亦是不可逆的转入衰落期,也不可逆的陷入了文官治国的循环之中。

皇权臣权的内斗,便是有明一朝的主旋律,对外策略,便不可逆的战略收缩,更别说经营西域了。

一直到在入关之前,便完成了对草原的统治的清朝,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对西北的征战,才再次恢复对西域的影响,掌控。

显而易见的是,纵览青史,古今,除了汉唐,对西域拥有实质性的掌控,便再无正统的中原王朝,对西域有过掌控。

而但凡掌控过西域的中央王朝,如汉如唐,草原胡虏,都难以对那个王朝造成太大的祸患。

当然,之所以汉唐会对西域锲而不舍,究其根本原因,也是因为时代的原因。

毕竟,南宋对江南的经营之前,中原大地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都是在北方,在关中,河洛之地。

如此,掌控西域,就有了必需性。

掌控了西域,就有了天然的战略屏障,同时也给中原王朝的腹地提供了充足的战略纵深!

且,还能为中原王朝进攻草原,提供极佳的战略环境。

而之后历代中央王朝,对西域都没有太大的进取心,这个原因,亦是占据了不少的因素。

但现如今……

大恒……

天子目光闪烁,心中俨然有了决断。

大恒,对西域,也有必须性!

解决草原之患,只是一个必然达成的目标。

保证北疆之安稳,减少北疆边防之压力,也是一个必然达成的目的。

西域对如今的大恒,虽没有必须性,但西域的地形,太特殊了!

在他的手中不掌握……

谁敢想象,在后世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那数千米海拔的浩瀚高地,不在掌握之中的话,会是怎样的场景?

汉土必无安宁日!

不管是为了现在,还是为了未来,大恒对西域,都有母庸置疑的必须性!

掌控了西域,就能保证现在,乃至未来汉土的安宁,也就能打通传统的丝绸之路,对北方的经济也有不小的益处。

而掌控了西域,对平定了草原,也有极大的帮助,北方边患压力减弱,接下来,大恒的执政重心,就可以安心转至江南,发展水师,推动大恒迈入大航海时代。

然后,再让大航海时代的财富,反哺大恒本土,推动大恒快速发展。

大恒国力越强,对草原西域的掌控,也必然会越强。

只要等到,他费劲心血培育的新学之花,稍稍绽放。

他现在考虑的很多问题,或许,就不会再是问题了……

……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不可谓不讽刺 望着这浩瀚无垠的大恒乾坤图,天子心中那一股莫名的焦虑,却是难以抑制的再次涌出。

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了!

但他想要做的,太多太多了。

可他的人生,却只有区区数十年!

较之他心目中的宏图伟业,这数十年,真的不够!

可很多事,他不去做,就只能留给后世之君,后世之臣去做。

可,后世之君与臣,能够理解,西域对大恒的必须性嘛?能够理解,那必然长时间需要中央放血支持才能维系,却见不到丝毫回报的统治嘛?

他们肯定不会理解,就好比有明一朝,对边疆之地的一再放弃,近在眼前的利弊,他们都能无视,更别说长远,乃至未来的利弊了。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天子轻笑一声,环视殿中,步子迈开之际,却见殿门处人影闪烁,随即,一道风雪染身的佝偻身影,匆匆浮现视野。

“老奴,参见陛下!”

“回来了……”

天子声音幽幽,顿时让王五心头一颤,不知天子何意。

“起来吧!”

天子摆了摆手,步子迈开,便走进了侧殿之中。

王五连忙起身,亦步亦趋于天子身后,同时将一份厚厚的册子,递到了天子面前:“陛下,这是江南逆贼的名单。”

天子随手接过,纸册沉甸甸的重量清晰传至心中,天子之目光,亦是在在纸册那一行行人名之上流转。

人名,地域,伪明官职亦或者与官员关联,罪名……

一切,皆是清晰了然。

毫无疑问,既然被记载在这纸册之上,那么这些人,要么已经是身首异处,要么,就已经被发配到了云贵亦或者辽省。

而这些人一辈子,亦或者几代人积累的财产,便化作了这纸册上的一个个数字。

仅仅从这厚厚的一本名单册子来看,就可以清楚看出,江南数省那数不尽的人头滚滚,家破人亡!

天子目光无比淡然,甚至可以说是淡漠。

阶级的斗争,便是如此残酷。

大恒以武立国,已经承受万难,建立了一个新的秩序,而这个秩序,与前明的秩序完全冲突。

而这场新与旧的冲突,大恒胜了,

旧有的秩序,只能毁灭!

赢家当通吃,败者,就要有败者的下场。

显而易见的是,收获颇丰。

无论是钱,亦或者粮,都堪称是一个恐怖数字。

而这个数字,还在随着天罗地网式的清洗,时刻不停的增加着。

同样显而易见的是,这一次,很多人,都会吃得个盆满钵满。

一如之前那一次次政治清洗一般,他这个天子吃肉,下面人喝汤。

翻阅许久,天子才将这本册子放下,沉吟片刻,才看向眼前躬身而立的王五,缓缓出声:“钱粮皆入内帑,你做好统计。”

“还有,近来税务司之事你可听说?”

王五躬身应声:“老奴有所耳闻。”

天子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税务司成立,首查内廷钱庄商行之税款。”

言至于此,天子没再多言。

“老奴明白。”

王五心头一颤,连忙应声。

“退下吧。”

天子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老奴遵命。”

王五再拜,恭敬退下。

出了乾清宫,王五恭敬谦卑之神态,亦是缓缓消逝,随手招来一名心腹宦官:“立即去钱庄及各商行总部,让他们重新审查各年上缴税银税粮。”

宦官领命离去,王五眉宇间却依旧是满掩疑惑。

从大恒定下税制起,为行天下表率,内廷下属钱庄及商行,皆是严格按照税制上缴税银,每年税银税粮,他可是亲自盯着的,送入宫中还会再算一遍的,绝难有错漏,可为何?

思虑不过片刻,王五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脸色亦是煞白。

“杀鸡儆猴?”

“不不不,不是我……是要我推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来……”

“杀给……”

王五不禁想到如今天下各地有名的商行,其背后,可大都是权贵人物,逃税之事,估计是少不了。

所以,是要杀给这些人看,给新成立的税务司立威?

思及于此,王五心中大定。

“王公公,回来得早啊?”

有声音响起,明明带着调笑意味,却是莫名有种阴森之感,这声音,王五已然不要太熟悉!

王五瞥了一眼笑呵呵而来的二德子,眼眸中一抹阴冷浮现,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咱家干什么,还要跟你这个小畜生汇报嘛?”

“你……”

二德子神色骤然阴沉,但诡异的是,很快,二德子便恢复成笑呵呵的模样,瞥了一眼王五身旁的小太监后,这才看向王五:“可惜啊,有些人啊,就是愚蠢……”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二德子便笑呵呵的离去。

王五阴沉的看了二德子片刻,神色骤变,猛的看向身旁的小儿子,质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我……我哪有啊……”

小太监立马摇头。

王五依旧有些不太相信,二德子这人,他还是很了解的,跟条毒蛇一样,若不是抓到把柄了,他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你确定?”

“真的,我能做啥啊,这一天天都跟着爹你跑来跑去……”

解释到一半,小太监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了。

“完了!”

见到自家小儿子这模样,王五心头一颤,猛的一巴掌将小太监扇倒在地,近乎歇斯底里质问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就只是给大哥他们改了一下税簿……”

“完了!”

听到这话,铺天盖地的绝望,顿时从占据了王五的身心。

天子的意志,向来清晰,红线圈在那,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清清楚楚。

税收是红线,碰了,该罚罚,该杀杀……

可若是……更改入库之税簿?

王五无力瘫坐在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小儿子,却是忍不住惨笑起来,算计一生,争斗一生,最后给他狠狠背刺的,竟然是自家不成器的儿子。

真的是不可谓不讽刺。

……

第五百九十五章 西夷与内廷 3000 乾清宫,天子注视着远处那瘫倒在地的身影,在天子身旁,二德子与李定国左右而立。

许久,天子才收回目光,蓦然转身,目光却是定格在了身旁毕恭毕敬跟随的二德子身上:“你很激动?”

“奴才一心为陛下效力,不敢有丝毫……”

二德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脸色煞白连忙解释着。

天子冷哼一声,却似没有听到一般,迈步而动,朝殿中而去,李定格瞥了一眼那瘫倒的王五父子,随即又看了一眼跪伏的二德子,眉头也不禁一皱。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靖国公对这些宦官如此不喜!

奸猾恶毒,阿谀掐媚,实乃败类!

“说说海疆的情况。”

天子靠坐躺椅,指了指殿中悬挂的舆图。

李定国抱拳领命,随即行至舆图之前,沉吟一会,才出声:“现如今的话,南京,江浙,福建三省海疆已经已经基本肃清,唯剩,广东琼州海域……”

李定国诉说许久,天子才问道:

“台湾还有琉球目前什么情况?”

李定国犹豫一会,朝天子一拜:“琉球已经派遣使者,要至京城接受陛下您的册封,台湾的话,如今形势有些不对……”

天子眉头一挑:“怎么回事?”

“台湾一直以来,便是西夷与郑芝龙部僵持之局,只不过,随着澎湖水战的开始……战事焦灼在泉州以及福建海疆一代,对台湾的防备便随之空虚……”

“盘踞台湾的西夷荷兰人趁机进攻郑芝龙部,后又有西夷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趁机入台湾……”

“只不过几个西夷国家似乎并不和睦,互有征伐,末将在来京之前,靖国公已经下令派水师副督指挥使何平率水师一部至台湾支援,还运载了金陵左卫数千将士开赴台湾……”

听着这个已经知晓的军情,天子也随之放下心来,台湾战事他自然已经清楚,西夷虽盘踞台湾,但兵力显然不多,一支水师,再加上一卫数千将士,不说彻底平定台湾,守住台湾不失,还是绝对没什么问题的。

天子指了指一旁座椅,随口出声:“行了,别杵着了,坐吧。”

“谢陛下。”

李定国恭敬一拜,然后老老实实坐在了天子面前。

天子挪动了一下身子,选了个舒服位置靠躺,慵懒出声:

“你在海疆统兵多年,泉州市舶司亦是开设了多年,想必与西夷也多有交流,和朕说说,这些西夷的情况。”

李定国疑惑问道:“不知陛下想听哪方面?”

“随便说!”

天子摆了摆手。

“西夷的话,给末将的感觉,大部分都和西域胡人差不多,有着他们自己的文化习俗,重利而轻义,有不少对我朝律法多有抗拒,尤其是对我朝禁止西教极为抗拒,多有想尽办法钻空子的行为……”

“且西夷多有畜奴,贩奴之事,奴隶大都是碳黑模样,甚至古怪,末将调查发现,西夷各国,大都是举国行贩奴之事,奴隶皆是来自木骨都束之地,被称之为黑奴。”

“西夷各国,黑奴极为普遍,荷兰,葡萄牙,西班牙几国西夷,军中皆有黑奴组成的仆从军。”

“据郑芝龙汇报,在台湾的西夷,也多有掠夺台湾本地人为奴隶,极尽虐待,末将还听闻,在前明时期,荷兰西夷进攻澳门,据说就是存了掠夺我朝子民为奴的心思……”

天子突然发问:

“黑奴的话,可有我朝子民购买贩卖?”

李定国应声道:“在福建有。”

天子皱眉:“伪明?”

“对,有不少伪明富商权贵家中都蓄养了不少黑奴,甚至以家中蓄养黑奴多寡为比拼……”

天子脸色俨然很不好看:“杀了没?”

李定国有些忐忑:“那些伪明权贵大都被抄家治罪,黑奴的话,全被靖国公派兵抓去做苦力了。”

闻此言,天子神色才缓和不少:“苦力归苦力,绝不能让这些黑奴玷污了祖宗血脉。”

“再者,大恒也不允许有奴隶出现!”

“陛下放心,去岁户部颁布的市舶司律令已经有所规定了,宁波市舶司亦是严格按律令执行,待福建数省安定……”

天子点了点头,眉宇间,却俨然多了几分思虑之色,随着江南平定,必然是陆续展开的各大市舶司,海贸也必然会兴盛起来。

随之而来的,也必然是自古未有的东西方交流,文化,经济,军事,政治……

但大恒似乎还没做好太多准备,负责这方面的官员们,还在按照着以往的旧经验,来办这新时代的事情。

思虑只是片刻,天子便将这个念头压下,旧时代的经验,也有旧时代的好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在中央王朝体系,便是化外蛮夷,大恒士大夫们可是有着近乎高傲的不屑。

如此虽极度不讲道理,但对外贸易交流,也还不错,时代在发展,人自然也会随之而变化,这一点,他倒也没必要强求。

又询问一番后,天子才再次出声:“这几年,你是准备继续在海疆统领水师,还是回京城?”

突如其来的一问,顿时让李定国沉默了下来。

很快,李定国便起身抱拳道:“末将任凭陛下定夺。”

天子起身,注视着大恒乾坤图:“现在中枢缺乏对海洋还有西夷了解之人,你先在总参任职。”

“江南沿海数省,光是一支江南水师,怕是难以维持海疆安稳,你好好琢磨一下,与总参的参谋们拟个章程出来,到时候好好商议一下……”

李定国立马领命:“末将遵命。”

天子点了点头,感慨道:“从前明末年,到现如今,打了这么多年仗,也是时候好好缓缓了。”

“你小子也在京城好好歇歇,等再过个几年,国内安稳了,你想歇都没时间给你歇了!”

“末将明白。”

天子摆了摆手:“行了,朕也不折腾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再去总参任职。”

“末将告退。”

李定国领命,恭敬退下。

天子目光幽幽,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册卷宗,准确的说,是二德子早在数月之前,便递上来的关于内廷大总管王五的罪证。

什么培植亲信,勾结党羽,这些罪证天子自然没放在心里。

天子在意的,是王五那个跟着进宫的小儿子,所行的胆大妄为之事!

伙同其大哥二哥,及王五的另外两个儿子,在这宫里,竟然经营出了一条产业链!

内廷所属商行,自大恒税制确定起,皆是需要交重税,而这个税,则是入内帑,审核,自然也是内廷审核。

原本户部及都察院也有审计之权,只不过三番五次的文官动荡,天子便直接终止了朝堂的这个权利。

如此,便造就了胆大包天!

即,篡改税簿!

与在昌隆粮行之中担任要职的两兄弟里应外合,一方面瞒报漏报,一方面借王五职权打掩护,篡改税簿,查漏补缺!

若仅仅只是王五三个儿子的混账事情,天子也不是不能念王五劳苦功高的份上,摁下此事。

可那混账玩意,披着虎皮给自家兄弟谋不法还不满足,竟还给其他内廷商行的掌权者打掩护,做假账。

硬生生的弄出了一条逃税,假账,损公肥私的产业链!

何其胆大包天!

饶是时隔数月,天子也难抑怒火,瞥了一眼躬身而立的二德子,天子随手便将这份卷宗丢了过去,压抑着怒火道:“都盯住没?”

“陛下放下,奴才早已经安排人盯着了,保证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天子呵斥:“去内阁,让户部赶紧把税务司的架子给朕搭起来!”

“奴才遵命。”

二德子脸上喜色一闪而逝,连忙恭敬领命,告退而去。

天子揉了揉额头,也不禁大感头大。

以前他可以对钱庄商行的问题,一拖再拖,可现在,他就不得不考虑,内廷所属商行及钱庄的未来了。

再这样完全归属内廷,归属某一个宦官统辖,显然不可行。

国之根本,不可能寄托在一个人的人心之上。

必须要有一个有效的制度,将钱庄商行圈在其中,纵使出问题,也不至于像这次,悄然无声,便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显而易见的是,他把这个篓子,给税务司立威,那不用想都知道,朝廷那些文官,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插手钱庄商行的机会。

如何让他们插手,插手到什么程度,以及用怎样的一个制度,朝廷,内廷,又如何把握这个平衡……

以及,把王五连根拔起,又该提起谁来填补这个空缺……

二德子是条好狗,但这条狗,心术不正,让他去咬人可以,但如今的政治格局,是文武制衡,皇权至上。

皇权一言决之,自然不需要宦官这条狗做太多的事,故而,这条狗,也不需要太强壮,够用就行。

狗太强壮了,百害而无一利!

“麻烦啊……”

天子长吐一口气,无奈摇头,这个年,是别想好好过了!

……

第五百九十六章 杀猴给鸡看 “你们为何……为何如此愚蠢啊!”

内廷衙门,王五满脸绝望,望着眼前跪倒的几个儿子,浑身颤抖,几近失声。

“这……这是让我王家,万劫不复啊!”

呕心沥血这么多年,甚至不惜年迈之身去势入宫,就是为了让圣卷持续,给他王家子孙后代留下一份传世的圣卷恩德。

有了圣卷恩德,何愁没有权势财富!

为何如此本末倒置,为何如此之愚蠢!

王五老泪纵横,心如死灰!

“爹,没这么严重吧?”

“不就是一点税银嘛,整个钱庄,这么多商行,都是您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咱们拿一点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

王五大笑,也不知是笑他自己愚蠢,还是笑他这血脉后代愚蠢。

这种话,竟然能从他这个靠着圣卷立于于世的宦官后代口中说出?

他王家这一劫,这个跟头,栽得真不冤!

王五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完全没有理会跪倒的几个儿子,便踉踉跄跄的朝府外而去。

当府门推开,果不其然,几名锦衣卫,亦是靠拢而来,虽未言语一句,但监视看管之意,显然无比清晰。

王五依旧自顾自的走着,几名锦衣卫也没有阻拦,就这般紧随在王五身旁,直至宫门,然后便换成了数名宦官跟随。

此时的皇宫,新年的气氛尚存,但悄无声息席卷而来的阴影,已然将这座皇宫彻底笼罩!

行走在这熟悉无比的宫中,感受这看似欢乐的喜庆,王五知道,在暗处,必然是波涛汹涌。

天子的意志,从来不容丝毫违逆。

与他有关联的,与他那愚蠢儿子有关联的,必然被殃及池鱼。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他这个内廷总管,乃至内廷所属的钱庄商行体系,将成为税务司立威的对象。

天子母庸置疑的亲信,天子的家底,如此立威……又有何人敢不服?

浑浑噩噩,恍恍忽忽……

漫天风雪之间,乾清宫殿前,句偻的身躯跪倒叩首。

殿中,在内廷风头一时无两的二德子,此刻却是如鹌鹑一般,极尽谦卑的躬身立于天子身后。

天子身披狐裘,立于窗前,殿外那跪倒的句偻身躯,自然是清晰映入了天子眼帘。

没有预想之中的愁绪,甚至,心中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似乎,侍候这么多年,根本没什么感情一般。

天子皱眉,却不是对殿外王五的不忍,而是对自己的惊疑。

究竟是何时,他竟变得如此冷漠?

天子环视殿中,目光最终定格在殿中正老老实实端坐读书的几个皇子身上。

思绪在这一瞬间流转,天子蓦然发现,他对自己的血脉后代,竟也没有什么感情。

工具?

维系他宏图伟业的工具?

天子目光闪烁,脑海之中的记忆一页页翻转,一个个人,一件件事随之浮现。

似乎,他的感情,就在这一件件事之中,被慢慢的消磨殆尽?

他所谓的宽容,似乎,一直都只是他定下的规则之内的宽容?

天子皱起的眉头缓缓舒缓开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掌一国,更应该如此。

许久,天子才缓缓出声:“王五,家有几人?”

很是平澹的声音,却是让二德子心头颤栗,难抑恐惧。

“回禀陛下,王公公有三子,大儿子有两子,两子之大子,又有一幼子,不到一岁,二儿子有一子一女,一子有五子,一女未嫁。”

天子沉吟片刻,才缓缓出声:“诛首恶,抄没家产。”

“奴才遵命。”

二德子领命,快步出殿,当立在曾经让他仰望都不够格,让他无数次恐惧的大总管面前,纵使心中再快意,此刻,二德子也不敢表现出丝毫,反要装出一副关怀之模样,蹲在王五面前,低声道:

“陛下宽容,只诛首恶,抄没家产。”

此刻,风雪覆盖的句偻身躯,才微微一颤,那曾经让二德子恐惧的眼眸,此刻却已彻底浑浊,再无丝毫亮光。

二德子诧异,他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怨毒,怨恨,乃至于诅咒。

毕竟,可是他一手将他王家葬送的。

“老奴,叩谢陛下隆恩!”

嘶哑干枯的高呼,响彻风雪。

句偻的身躯再次叩首在这雪地之中。

血渍洒落雪地,猩红且刺眼。

往日权势滔天的身影,只剩落寞的句偻,孤零零一人,一步一步,缓缓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天子之目光收回,澹漠眼眸中一抹波动流转,但很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殿外,户部尚书,内阁首辅刘起元立于风雪,注视着那句偻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一抹凉意,亦是骤然涌现心头,一瞬间,刺骨之冰寒充斥全身。

刘起元艰难转头,看向那风雪之中的乾清宫,晋升内阁首辅,税务司成立,大权在握的喜悦,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恐惧与敬畏。

他知道,这是一份礼物,一份,给他,给税务司的礼物。

内廷总管,掌大恒内廷,掌大恒天下唯一的一座钱庄,掌遍布天下,控制天下盐矿,粮食的商行,不久前还掌“东厂”……

如此身份,如此地位,如此权势,与天子如此亲密之关系!

给他来杀,给税务司来杀!

饶是以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心境,此刻,刘起元亦是难掩心中震荡。

此刻,刘起元完全没有接受如此大礼的关系,只有深深的恐惧。

他实在难以想象,本就乾纲独断,毫无顾忌的天子,在抹去了最后的仁慈后,会是怎样的恐怖!

他知道,或许,这位内廷总管,只会是开始。

天下已经一统,执政的重心,必然是从打天下,到治天下,到梳理天下,到处理历年征战遗留隐患问题,到彻底定下大恒的规矩。

天子这是要用这位内廷总管的性命,来证明,治天下,他的意志,他定下的规矩,不管是谁,皆是不容违逆。

是要给天下文武大臣将帅,一个警告!

是要任何人做事时,都要想一想,论身份地位权势,能不能与这位内廷总管相媲美。

杀鸡给猴看?

不……天子,杀是杀猴给鸡看!

伫立许久,刘起元似乎才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努力收拢情绪,步子迈开,缓缓朝乾清宫而去……

第五百九十七章 税法与税案 新年未过,喜庆尚存。

天下一统的头一个年头,昭武五年初,一个震动天下的消息,便如平地一声雷,彻底将整个天下,从新年余庆之中炸醒。

大恒税务总司,从三品司长,原辽东巡抚张默,于新年伊始,本该为礼仪性质的大朝会之上,突请查内廷钱庄商行商税,天子准之。

于昭武五年元日,也就是一月一日,新年之始,堪称仓促至极成立的税务司,连顺天府试行框架都未曾搭建完成的情况下。

便对在整个天下都赫赫有名的大恒钱庄,大恒昌隆粮行,大恒丰登盐行等内廷所属钱庄商行进行税务审计。

一切,对朝野文武百官而言,皆是无比之诡异。

新年之喜庆,荡然无存。

似有乌云滚滚,将这座处新年伊始的京城,彻底覆盖,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俨然已经笼罩了在京文武百官心头。

所有人,皆是颤颤惊惊的将目光,汇聚在了这税务司突如起来的大动之上。

谁都知道,如今的税务司,虽是隶属户部,但其从三品的品级,以及皆有军中将士培训而来的税务司官员,皆是证明着,这个税务司,完完全全皆是在天子的意志影响之下。

更别说,这位从三品的税务司司长之履历,更是将税务司的性质,显露得一清二楚。

从最开始勇卫营的天子亲兵,到掌天子之亲兵营,到勇卫营副都指挥使,再至武院祭酒,然后便是一手掀起改革之始的辽东巡抚,再至如今税务司司长。

显而易见,这次税务审查,是天子的授意。

如此……意味着什么,尽管还没有太多风声透出,但已然很是清晰。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天子刻意推动,审查内廷,让这个新成立的税务司立下威严!

但事实,显然超出了绝大部分人的预料。

立威是立威,但这场立威……超出了世人所想象!

昭武五年一月初三,由税务司司长张默亲自率领税务司审计队伍入驻大恒钱庄总部。

昭武五年一月初十,昌隆粮行总行管事,及京城,通州,真定等分行共计五十八位管事,以及三百多名账房被税务司逮捕审查。

昭武五年一月十二,丰登盐行总行管事,以及各矿场管事,共计两百一十八名管事被税务司逮捕审查。

若仅仅只是区区商行管事,也难以引起朝堂中枢文武百官太过震撼,但……这些管事之中,某些名字,对文武百官而言,显然并不陌生。

内廷总管王五,这个名字虽然粗鄙,但在这大恒天下,显然是赫赫有名,而这个名,来源于圣眷,来源于圣眷带来的泼天权势!

而这些被逮捕的管事之中,王五之子,赫然在目!

都没待文武百官从这个震撼的消息之中反应过来。

紧接着,昭武五年一月十三,税务司司长向天子请奏,请以涉嫌利用职务挪用贪污税银,篡改税簿之罪逮捕内廷总管王五!

最终……天子准之!

短短不到半个月,一切如唱大戏一般,目不暇接的登场,一场比一场震撼,一场比一场让人恐惧!

都没待所有人反应过来,这场大戏,似乎便已接近了尾声!

堂堂内廷大总管,那笼罩天下的钱庄商行掌控者,虽无名义,但已有事实的“东厂”创建者……

就这般猝不及防的轰然落幕?

百官噤声,难言之惊惧!

所有人,都默默的等待着结果出现。

哪怕谁都知道,在如此大的阵仗之下,结果几乎可以确定,但……对很多人而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实在是,这一次落马的人,身份太过让人震撼。

从当初的镇北侯府,一支服侍到天子登基,还替天子掌管着钱庄商行如此大基业,并且将其发展得如此壮大。

后还以年迈之身,去势入宫,又服侍天子至今。

堪称毋庸置疑的从龙之臣,且,是有大功的从龙之臣!

放眼大恒天下,恐怕也没几人能够与这位内廷总管所立下的功劳相媲美。

如此之人,落幕得如此之猝不及防,何人敢信,何人能信!

可事实,已然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结果,也很快便被揭晓。

昭武五年二月二十六日,税务司的审判结果,便已出现。

涉案之商行钱庄管事,账房,皆抄没家产,发配辽省。

内廷总管王五,削去职位,贬为庶民,王五三子为篡改税簿之主犯,罪大恶极,处斩首示众,且抄没家产。

案情卷宗传阅天下,以作警示!

与此同时,新版大恒税法,亦是经朝议拟定,公示天下。

较之最初改革时定下的税法,这一次,经数年实施贯彻,其中相当多的方面皆是有所改变,当然,最大的变化,都是在于商税,以及对税法的查漏补缺。

至于农税税赋,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更为简单,处罚,也更为严厉。

简单自然是为了天下百姓,而严厉的处罚,自然则是针对官员,对各地官员违反税法之行为,如私自摊派,凭空捏造,从削去职位,到斩首抄家,至凌迟灭门……

天子从来不介意对官员的严苛,官员难受,百姓才舒服,这俨然是自古不变的至理。

而这一次税务司成立第一案,则是完完全全按照这新版税法其中律法判定罪责。

显而易见,这一场税案,及这一版税法,两者之间,俨然有着离不开的关系。

而其中透露的信息,对朝野文官而言,重要性,显然大于这场税案的发生!

立威震慑,意义重大,但,依律法审断,对国家而言,意义显然更加重大。

毕竟,自大恒初立,天下一切,皆是天子乾纲独断,不知道多少大案要案,可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律法!

而这一次……税务司立下震慑天下的威严,且,是完全在律法的框架之中,依税法审断!

其意义所在,显然更为清晰。

而掀起这场喧嚣的税务司,则是大刀阔斧的开启了税务司的顺天府试行计划。

当这目不暇接散去,平地一声雷带来的影响,才正式开启扩散。

朝野震荡,喧嚣纷扰。

官员也好,将领也罢,但凡对政治敏锐者,皆是围绕着此事掀起了无数的汹涌暗流。

第五百九十八章 国之根本 寒冬已散,初春已至,朝野的喧嚣动荡,只要还在大恒的秩序之中,显然,对市井乡野,就难有太大的影响。

时至凌晨,宵禁尚在,数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便悄无声息的从宫门而出,似宵禁制度不存在一般,沿着城中街道而行,朝城门而去。

在礼部尚书府,礼部尚书,新上任阁臣黄锦,亦是被御前营将士从睡梦之中唤醒,匆匆换上一身便服,便在御前营的将士护送之下,朝城门策马飞奔而去。

城门之外,数辆马车停在官道一侧,众御前营将士,则是钱庄打扮成商队护卫,警惕的立于一旁。

暮色尚存,不知何时,天子已然走下马车,灰白色的水泥路在这暮色之下,亦是清晰可见。

自昭武四年初开启工程赈灾之策后,海量的钱粮拨给之下,带来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动员体系,以及,一个个称得上是“祸国殃民”大工程。

北直隶受灾程度虽然较轻,但,天子脚下,皇城所在,天下中枢,自然也是工程的重心所在。

如修筑京城街道,修缮京城通至四方的官道,如从京城到通州这个漕运海运枢纽之官道,从京城至北方各个边镇之官道。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对运河的修缮清理。

事实上,自大恒初立,关系京蓟生命线的漕运,在江南动荡之下,屡次三番的断绝后,海运,便被直接提上日程。

只不过,海运的开启,自然是一条血腥铸就的航线。

海运初启之时,辽东未平,江南动乱,大恒水师力量,尚且薄弱。

如此之下,海运在最开始之时,损耗都直接飙升至历史从未有过的过半。

只不过随着辽东平定,朝鲜纳入大恒掌控,在海量钱银投入下,江南登莱两大水师战船数量飙升,对沿海海盗的残酷清剿,以及海贸的放开,民间商船的参与。

时至如今,海运已经形成了一套极为有限的航运体系,曾经事关国运命脉的漕运体系,在时代的变化之下,在如今的大恒,地位已然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

漕运与海运并存,且海运占据的比重,已然远远超出了漕运,这便是如今的大恒体系。

再加之大恒对前明海禁的废除,商业的兴盛,天津市舶司的设立,如此种种,带来的,便是天津之地的繁华,以及,天津至京城,沿河两岸的繁华!

而随着对京城四方水泥道路的修筑,运河的修缮,这份繁华,亦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向周围扩散着。

注视着这一条蔓延至天际之间的水泥路,天子目光悠悠,俨然有些出神。

要想富,先修路。

这六个字,在后世,被称之为至理。

在这个时代,自然也是通用。

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对这个时代的所谓官道,天子可谓是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体会深刻。

就如当年,努尔哈赤率军破关,长驱直入至京城,他率勇卫营从陕西疯狂往京城赶路。

沿途皆是官道,但这个时代的所谓官道,纵使被世人称之为坦途的官道,也大都是年久失修,大都只是一条土路,坑坑洼洼是常态,天晴还好,雨天的话,一条土路,是一个怎样的交通情况,无疑很是清晰。

而这,还是坦途!

一条路,有坦途,自然就有崎岖,如崎岖山路,如坡道阶梯,如悬崖峭壁………

如此路况,却是一个王朝联通天下的关键!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交通工具丝毫不变,依旧是马车,战马,同等距离的官道,与同等距离的水泥路,两者之间,完全是天壤之别。

如此效率的变化,对一个国家而言,带来的改变,将会是天翻地覆的。

意味着,军队出征的速度,将大大增加,意味着,后勤粮草的运送,不管是损耗,还是时间,将大大减少。

意味着,中枢政令对整个天下的统筹,将更加高效,意味着各地商贸的交流,将更加快速……

完完全全的百利而无一弊。

带来的,将是整个国家的国力跃迁式提升!

而且,最为重要的便是,在信息联络方式没有改变的情况下,道路修筑带来的效率提升,将意味着统治的极限也会大大增加。

就如曾经,从西南边陲,至京城,一个消息,来回一趟,恐怕都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了。

若道路畅通无阻,这个时间,哪怕只是缩短四分之一,五分之一……

带来的改变,也必然是天翻地覆的。

思绪流转,天子也不禁长吐一口气,相比道路,他更期望,如今已经形成大恒特色的新学能够绽放出文明之花。

哪怕只是最初阶段的蒸汽机,也能彻底让大恒腾飞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但这无疑有些好高鹭远,虽说新学已经被他精心培育了近十年,但现如今,却还处在一个完善新学基础的阶段。

这个新学种子,要绽放出文明之花,就得等新学基础完善,再一点点的探索未知,然后,才是绽放一朵又一朵的文明之花。

而这一切,显然又回归了最根本的问题……即……教育!

教育兴国,教育兴邦!

教育,定下国运,而这个国运,不仅仅是大恒,更是未来!

哪怕有朝一日,大恒亡了,有着完善的教育,也就能有着复兴的种子。

有着完善的教育体系,也绝对不至于如历史上,那一个悲惨的时代那般绝望耻辱!

天子重重思绪之时,有马蹄声骤然响起,很快,城门的黑暗之中,一队铁骑奔涌而出,至车队之前停下。

尚衣衫不整的礼部尚书黄锦,匆匆下马,行至天子身前,躬身一拜:“陛下!”

“这几天,就随朕在这顺天府看一下。”

天子指了指后方的一辆马车,黄锦立马躬身领命,随即,天子踏上车队的第一辆马车。

黄锦也是连忙上了马车,当车门关闭,天子令下,这支伪装成商队的车队,亦是沿着水泥官道,缓缓的朝暮色黑暗之中而去。

在这朝野上下因税案而动荡之时,天子却是开始了又一次的白龙鱼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京城这喧嚣之地……

……

第五百九十九章 教育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三月初的天地之间,俨然多了几分生机勃发之意。

田野之间,随处可见劳作之身影,在分田到户的政策之下,以及对旧有秩序的破碎,煎熬了多年的底层贫民百姓,在这大恒朝,俨然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希望。

自古至今,乃至未来那个繁花似锦的时代,田地,永远都是底层百姓们最后的希望。

曾经在荒野为难民煎熬,对这一点,天子显然领悟极为深刻。

如今改革大势虽是极力推动商业之发展,但究其根本,是在保护农业的前提下,再发展商业。

如此发展之策,显然不符合常理。

但显然,这个时代,也有这个时代的好处。

毕竟,这个时代的大恒,哪怕不进行任何改变,也是毋庸置疑的中央天朝!

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压制大恒,也没有哪个国家需要大恒去仰望。

如此,大恒也不需要为了快速发展,而去牺牲天下百姓的利益。

在保护天下百姓的同时,按部就班,哪怕是错误,这个时代的大恒,也有试错的资本。

田野乡间,天子策马而行,环视着田地里劳作的百姓,向来淡漠的心中却是涌出了一股难言的成就感。

这京城周边,在这么多年的征伐之中,绝大部分地方,他都踏足过。

这些地方,曾经是怎样的场景,现如今又是怎样的场景,俨然是有天与地的区别。

就如眼前这个山村,当年他为秦公,巡视武院后返京,恰巧经过,整个山村破败到极致,在那糜烂的世道,村里的百姓几乎都是皮包骨头的模样!

恐怖,惊悚!

而现如今……

天子之目光,在田地间劳作的百姓身旁流转。

他学过医术,医术甚至已经至这世间巅峰。

中医之重,在于望闻问切,

仅仅从这些百姓的气色来看,便可看出,这些百姓的生活,哪怕算不上富有,但……至少已经能够吃饱饭了。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心中的这一抹成就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天子很清楚,历朝历代,但凡英主当朝,百姓的生活,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事实上,历朝历代,朝廷对百姓的赋税,都不算重,就如前明对百姓的赋税,放眼历朝历代,都可以算得上是极少,哪怕如今大恒的农税,事实上,都比大明时期要重得多。

但人性之丑陋,下限,往往极低。

英主当政,严厉打击地方势力,严格监督官员,所谓吏治清明,朝廷之政策,便能顺利贯彻,百姓自然过得好。

一旦有所放松,那吏治腐败必然出现,哪怕朝廷赋税再低,底下也会出现各种苛捐杂税,落到百姓头上,来满足某些人的私欲。

要想百姓过得好,就得让官员过得难受,这才是真正的重心所在。

官员过得舒坦了,百姓,那就必然被压榨的活不下去。

当然,官员舒坦了,自然少不得歌功颂德,说不得也能吹嘘出一个千古盛世,吹嘘成一个千古一帝。

“这个村,有这么多户人家,应该有社学吧?”

天子转头,看向一旁的策马同行的黄锦,随口问道。

“此村名为大公村,隶属于房山县石塘集镇,有六十八户人家,设了一座社学。”

天子眉头一挑:“你来过此地?”

黄锦立马回道:“回禀……老爷,之前巡查各地学舍时恰巧在此逗留过。”

天子点了点头,也没多言,此次微服私访,本就是临时起意,黄锦更是直接从睡梦中就被拉了过来,提前做好准备,显然不可能。

“走,去学舍看看。”

天子挥动马鞭,战马吃痛之下加速,一旁御前营将士亦是立马紧随而上,黄锦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随即连忙策马跟了上去。

骤然而来的马队,无疑立马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只不过,面对这明显达官显贵模样的马队,村民们自然是避之不及,一个个也只敢隔老远望着。

还隔老远,这座大公村社学,便清晰映入了众人视野,一条约莫丈许宽的小河旁,孤零零的一座院子伫立,隐隐约约的,更是有一阵阵稚嫩的呼喝声传来。

“这社学,为何不设村中,反远离了村庄?”

距离社学约莫数百米的山坡上,天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后,随口一问。

黄锦回道:“回禀老爷,这条河过去,大概五六里路,就是七里村,七里村也有几十户人家……”

天子点头,目光却是已经看向了这座社学,策马在这山坡之上,借助地势,再加之距离不远,自然可以清晰看到社学之中的场景。

只见一个个年纪不一的小孩,正在学舍院中蹲着马步,有模有样的呼喝着。

如此场景,在场御前营将士,一个个自然是看得颇为欢喜,黄锦虽有所不喜,但看到天子嘴角噙着的笑容后,那一抹不喜,却是深深压在心底。

此等场景,着实是极好的镶嵌入了天子的心底,毕竟,天子对有宋以来的文人,向来不喜,甚至厌恶。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此风气,不说让文人这个身份直接变了性质,更是直接掘了天下各行各业的根,让整个天下变成近乎于麻木的一滩死水!

如此,对一国之统治,虽有天大的益处,但……也将华夏文明,彻底禁锢在一个死循环之中。

如百家争鸣没有被破灭,延续了下来,这个世界,绝对是另一番场景。

说不得,早在数千年之前,这个文明,就迈入了新的时代,何至于数千年的近乎原地踏步,乃至倒退的一次次循环!

这种传承了千年的风气,一时之间自然难以扭转,天子也就只能在这种风气里面,添着沙子。

如将本该为唯一的儒学,拆得七零八落,将各家各派的的典籍挑选出来,皆列为教材,将武学作为各学舍的必修之课,将新学的比重拉高。

建立出一个如后世一样的教育体系,然后再将科举的内容随着教育内容改变,建立出一个类似于后世国考的选材体系,并且加大对新学的投入,纳天下之才,培育文明之花。

当然,这一切,必然需要随着大恒的发展而变化。

“走吧,去看看。”

天子翻身下马,便率先朝那学舍而去。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对乾清宫里那汇聚天下形势的一册册奏本,天子向来都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对这教育体系,亦是如此。

黄锦堪用,不代表着这个教育体系里的所有人都堪用。

更别说,黄锦,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

……

第六百章 社学 “嘿……哈……”

阵阵稚嫩呼喝声不绝于耳,一个个半大小子有模有样的练着把式。

王庭坐在房中,却似恍若未闻,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这一本新学书籍。

直到最后一页阅完,王庭才放下了手中的这册新学书籍,看了一眼院里习武的学子,还有那县督学衙门派来的武学教官,王庭也不禁一叹。

这世道,变化得也太快了。

短短几年,都完全变了模样。

在几年前,抱着这秀才功名,虽谈不上富甲一方,但借着惯例,用功名免除粮役税收,也算是家境殷实,安心读着圣贤书,准备再进一步,争取考个举人功名,哪怕做不了官,有着举人的身份,在这县里,也算是一号人物。

但转眼之间,天子驾崩,武人当政,天下大乱!

但好在他也是顺天府之地,皇城脚下,乱也乱不到他这里,但考功名是没念想了,几年不见科举式!

反倒是出了武院民科这歪门邪道。

当初他自视清高,想着走堂皇大道,不愿这歪门邪道,可转眼间,改朝换代了!

曾经他所鄙视的那些走歪门邪道人,一个个穿着新朝的官袍,成了他得仰视的老爷了!

而他这个秀才功名带来的特权待遇,也随着新朝的建立,彻底烟消云散,没了特权,没了优待,哪怕是个秀才,谁还会依附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原本借着功名庇护的几十户人家,一个个皆是毫不犹豫的脱离了他家。

原本的殷实家境,也瞬间烟消云散,他原本所鄙视的歪门邪道,现在他想攀都攀不上了。

好在以前的同窗好友还有一点情义,给他透露了一点消息,借着这顺天府教育改革试点,参加县督学衙门的考核,当了这大公村社学老师,每月领着县督学衙门发的俸禄,也算是吃上皇粮了。

只不过,虽说吃这皇粮,但这社学老师,可连个品级都没有!

没有品级,就是一个死职位,干到死,也就只是个社学老师,虽说会根据任职年限不同,增加俸禄,在这附近乡村,也是个体面事。

但对比以前的秀才功名,这点待遇,无疑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以前借着秀才功名,七品的县太爷他都可以说上两句话,现在,督学衙门从九品的小官,都能把他训得大气不敢出。

而他心心念念的科举,早在上一次科举完毕,礼部就告示了天下,下一次科举,将增加新学一项作为考核重点。

且对天下前明有功名者,可免试且免费入大恒工科院及顺天府各府府学研读新学,入学者,一律安排住宿,餐食。

若是以前,那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便去各学院研读新学了。

可现如今,已然四十有余,再读下去,纵使等到下次科举,纵使科举考中,也不过是从秀才,到了举人,举人虽也能做官,但……他能考中吗?

从小读书,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天资聪颖,靠的,只是下苦工,多读书,现在这个年纪,从头再学,实在有心无力。

还不如在这社学待着,闲暇时间读下新学,提升一下自己。

等这顺天府教育改革推行到其他府县,说不得他也能搭一趟顺风车,到时候,哪怕是到县学当个小官,也还不错。

“你们是何人?”

正当王庭思虑之时,屋外突响一道呼喝之声。

王庭下意识向屋外看去,只见一群衣着华丽,看上去明显不凡的人出现在了院门口。

王庭快步跑出,朝来人拱手:“敢问几位是?”

“路过此地之商旅,讨口水喝如何?”

宁峰笑呵呵的抱拳。

“自无不可。”

此时,王庭点了点头,抬手指向房间里。

一行人随着王庭步入房间,天子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学舍之景,类似于农家小院的布局,一个院子,一间学舍,以及侧面的一个住房。

院中约莫有十来个稚童,年龄不一,都还气色不错,此刻一个个好奇的看着他们。

负责社学武学启蒙的,则是一个老人,鬓角斑白,衣着朴素,身材壮硕,看其气质作风,明显就是军中之人。

“听说社学都是免费入学,这学舍里,怎么只有十来个学子?”

天子看向正在倒水的王庭,随口问道。

王庭端着几碗水走来,无奈道:“虽是免费,但社学皆处在乡村,村里也都是贫寒人家,当今陛下改革分田,各家各户都有了自个的田地,一年到头忙得很,孩童年岁虽小,也大都能帮扶家中农作……”

天子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都没在社学读书?”

王庭疑惑看了天子一眼,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县里除了县学,也有社学,县里的社学,固定老师都有好几个,孩子读书条件,自然要好得多。”

这话一出,黄锦的心顿时提到了极点,他可是知道,自家这陛下,对这教育体系,最忌讳的便是对贫寒子弟的不公平!

教育试点一年多,大改小改了十数次,改的核心,就是为了给贫寒子弟更多的机会!

此刻,天子眉头一皱,但很快,就舒缓了开来,纵使他也不得不承认,绝对的公平,就是绝对的不公平。

哪怕是同等的起跑线,家境优越与家境贫寒,也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更别说,这个教育体系,是货真价实的精英教育。

天子也没多想,只是将这个念头置于心底,这个教育体系,还远远没到成型之时,他还有大把的机会去调整。

王庭将水碗递到几人面前,依旧是笑呵呵的出声:“村里人以前都穷怕了,饿怕了,现在分了田,有了田,自然是拼命去种,想多积攒一点粮食,积攒一点家底。”

“等过个几年,都缓过来了,家底都厚了,读书的人自然就多了。”

“这倒是有点道理。”

天子点了点头,透过窗外,亦是可以清楚看到河边田地里劳作的百姓,却是突然一叹:“不过,百姓要富起来,可不容易啊!”

这话一出,王庭也不禁一颤,这话,可不像是一个商人能说的!

天子目光幽幽,心中却是莫名感慨,天灾人祸,人祸之患,可大大重于天灾。

一个官员的一念之间,便足以对地里刨食的一地百姓,造成致命的打击。

朝廷的政策再好,得不到底层官员的正确实施,也没有丝毫用处,说不得还会成为地方官员揽财,乃至压榨百姓的助力。

黄锦连忙出声附和一句:“如今圣君临朝,仁政爱民,百姓自然会越来越好……”

天子轻笑,摇了摇头,随即看向王庭,话锋一转道:“听说现如今教育改制,读的书也和以往有所不同?”

极其平澹的一句话,却是让王庭莫名有种惊惧之感,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惧,王庭沉吟一会后,才缓缓道:“确实是如此。”

“社学除了教圣贤典籍的启蒙外,还有新学自然一科,以及一些基本的大恒律法,税法知识。”

“还有县督学衙门的武学教官,每周也会来社学一次,传授学子一些基础武学,强身健体……”

天子再问:“这么多东西,都是你一个人教?”

“王某曾是前明秀才,学子的圣贤典籍启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新学还有税法律法这些,王某任职之前,曾参加了礼部组织的一次培训,也学了几个月,王某自己也钻研了一下,只是启蒙的话,问题倒也不大。”

“等到了县学,每一科都有专门的老师,我这边,只需要给学子们启蒙,打个基础就可以了……”

天子笑道:“如此倒也不错,不过若以后学子多了,你一人的话,恐怕难以维持吧?”

“那时候,就是上头的官老爷考虑了,我操心,也没有用啊……”

……

第六百零一章 民以食为天 3500 时至黄昏,王庭才颤颤惊惊的将天子一行人从学舍送出,望着那夕阳之下渐行渐远的一行人,王庭神色俨然恍忽。

“不是寻常人,随行护卫,都是军中锐卒,武艺极高!”

老卒皱眉看着离去的天子一行人,言之确凿道:“那边山上还有一队骑兵,也明显是百战精锐……”

“感觉出来了。”

王庭点了点头:“所问之事,皆是旨在了解利弊而来,应该是朝中的大人物微服私访。”

老卒转身,喃喃自语着:“这样的大人物,多点好。”

王庭愕然,随即摇头一笑:“大人物虽好,但小鬼太多啊!”

老卒哼哼两声,一如既往的倔强。

……

“有什么想法?”

黄昏残阳之下,天子立于山坡,俯瞰着炊烟鸟鸟,百姓闲暇,悠悠一问。

黄锦沉默片刻,长吐一口气道:“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在于吏治。”

“为政者,莫善于清其吏也,吏不廉平,则治道衰,吏治不清,民何由安。”

“爱卿倒是一针见血!”

天子轻笑,不管什么政策,皆是需要一级又一级的官员去执行。

官员的好坏,将决定任何政策的好坏。

而这教育体系,纵使千改万改,但最终,绝对不可能最完美,为了制约人性,制衡权力,很多善政,都必须慎之又慎,甚至,需要刻意去削弱压制,避免一旦官员作恶带来的恐怖后果。

沉寂许久,天子才缓缓出声:“暂且先在北直隶择两府之地推开试行一二。”

黄锦拱手应声:“臣遵旨。”

“走吧。”

天子摆了摆手,意兴阑珊,掌天下权柄,口含天宪,天下之事一言决之,他能解决很多事情,解决不了事情,他亦是可以直接掀桌子,直接解决弄出问题的人。

可面对人性,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他权利再大,也不可能掌控所有人的思想。

天子翻身上马,轻勒缰绳,策马而行,再次穿过这村庄,最终回至车队,战马换做马车,在这黄昏夕阳之下,缓缓而行。

山村道路崎区,马车摇摇晃晃,透过车窗,天子注视着道路旁一亩亩田地,望着那一个个劳作一天的百姓,目光幽幽。

所谓以史为鉴,可知兴衰。

自古至今,纵使至未来,哪怕时代完全变迁,从愚昧到兴盛,但这世间的本质,却从未变过。

即,统治者,要满足统治的需求,就必须给予协助统治者统治天下的少数人极大的权利与利益。

这是维持一国统治的必须。

而这,自然仅仅只是维持一国统治,要想国家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乃至最重要的,统治长久!

自古至今,历朝历代,乃至未来,都只有两个方法。

其一,则是压制少数人,统治者通过各种手段,将资源再分配至大多数人。

若统治者一直保持着强而有力的再分配,压制着既得利益者的扩张,那这个天下,必然是一片祥和,国力,也必然强盛。

而一旦这种再分配放缓,乃至停滞,那这个天下,这个国家,必然是一点点的步入死循环之中,进入一种近乎不可逆的王朝衰落!

其二,在这片土地的历史上,几乎还未出现过,纵使出现过,也是昙花一现。

而真正将这个方法发挥到极致的,则是后世西方各国。

统治既然是资源再分配的一个过程,那就将蛋糕做大!

如后世西方各国,从殖民全球,掠夺全球财富,到以经济技术掠夺全球财富,供给一国!

如此,以全球之财富,亦或者大半个世界的财富,供给一国!

纵使资源再分配完全停滞,纵使阶级完全固化,纵使吏治糜烂,但只要这种掠夺还在持续,那……哪怕利益阶级吃肉喝汤,只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残渣给百姓,也足以将资源再分配停滞而带来的矛盾完全掩盖!

当然,还有一种相近之法,即开疆拓土,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且用最为干脆利索的方式,掠夺外部财富,来平衡内部矛盾,同时,开疆拓土,亦是可以增加至关重要的生存空间与生存资源。

而生存空间与生存资源,换而言之,便是土地!

正如后世某个号称世界警察的国家,通过经济手段掠夺全球财富,供养它一国,这是其立于世界之巅的根基所在。

同样,不可否认的是,那个国家,自身的底子,很坚实,极为坚实!

当然,这不是说那个国家吏治有多清明,资源再分配有多么高明。

而是说,那个国家富饶的土地,天然就让那个国家的百姓,有着充足的生存空间与生存资源。

民以食为天,任何一个时代,科技再怎么发展,不可忽略的,就是这个食字。

而那个国家,土地肥沃,地势平坦,仅仅轮耕种田,便可轻易满足全国所有人的食之一字,且还有极大的富余。

堪称充沛的粮食,带来的便是畜牧业的飞速发展,畜牧业的红红火火,也就带来了更为高层次,且必然极为充足的肉类食品。

如此充足到富裕的食品供应,也就意味着,在那个国家,关乎人之生存根基的食品,是粮食也好,肉类也罢,必然会极为便宜。

而对一个国家而言,仅仅近半的土地产出的粮食,便可轻而易举满足全国所有人的需求,并且有着极大的富余。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充足的生存资源,将会将社会的矛盾无限掩盖。

意味着社会动乱的可能性,将无限降低。

意味着国家可以腾出海量的财富用作它处。

意味着可以用粮食这张牌,轻而易举的控制缺粮国家的命脉。

意味着,操纵金融,乃至超发货币,也极难影响到富裕到充足的种植畜牧业。

食之一字的极度稳固,将意味着无数次折腾的底气所在……

有着无数的好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弊处。

就好比现如今的大恒,若是仅仅全国一半的土地,便能满足全国所有百姓的需求,那……小冰河时期的天灾,将完全不足为惧。

那将意味着,大恒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去实施各种宏图伟业。

只要给大恒时间,那以大恒的体量,母庸置疑,这个世界,都会是大恒的!

但这显然不可能,华夏文明,虽是源远流长,传承不休。

这个文明,虽自古都是以农为主,乃至自古便是农业压倒一切。

但这片土地,在特殊的地形地势下,放眼世界其他农业之地,绝非上好的农业之地。

如今大恒天下,有近一半的土地,都是名副其实的贫瘠之地。

他想打下来的西域,草原,也都是贫瘠之地。

而贫瘠之地,就意味着无法供养太多百姓,没有足够的人口,也就意味着统治的不稳!

故而,北疆自古以来,战乱不休,究其根本,就是因为无法大规模种植,无法供养足够的人口,若是可以的话,草原恐怕早就成了汉地一省了。

而任何一个统治者统治这个国家,首先面临的问题,便是最为根本的粮食问题。

不解决这个问题,国家根本就谈不上发展!

他现在面对的,也是这个问题,甚至,这个问题,在小冰河时期的影响下,比历朝历代,都要严重!

自前明,到现如今昭武五年,这么多年的时间,他所实施的绝大部分政策,也都是为了面临这个问题。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所有的政策,都是治标不治本!

甚至,限于这个时代的局限,治标都难!

大恒天下产出的粮食,连满足大恒百姓的所需,都难以做到,更别说,再打下一处处贫瘠之地,让大恒输血了。

现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开发江南,发展海贸,尽可能的先将这个问题压制。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个时代,虽是一个愚昧的时代,但对大恒而言,这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只要大恒有实力,便可肆无忌惮的掠夺世界财富,而不用担心任何外在环境的干扰。

同样,只要大恒有实力,便可肆无忌惮的开疆拓土,开拓汉民的生存空间,增长汉民的生存资源。

如东南亚那一大片肥沃土地,天子无疑是垂涎已久。

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大恒目前没有能力去开疆拓土。

就如同朝鲜一般,直至如今,朝鲜依旧不稳,究其原因,还是只因为辽省汉民太少,统治根基不强。

若辽省有个几百上千万汉民,朝鲜那必然轻而易举便纳入了统治。

东南亚亦是如此,西南边陲刚收复,西南不稳定,不繁荣,就极难对东南亚形成有效辐射,乃至有效统治。

强行的开疆拓土,只会带来无穷的隐患,乃至天大的损失。

故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恒都只能以发展内部为主。

而这内部发展,根基还是在于农,在于民。

天子没有去询问这些百姓过得如何,他也曾在底层待了许久,自然无比清楚,水至清则无鱼。

总有猫腻存在,区别就是在于猫腻的多与少。

从这些百姓的气色与神态,便可看出,至少,在这一个县,猫腻,并不多,这就已经足够了。

若因为一点猫腻,便雷霆大怒,人头滚滚,那谁能保证,下一批官员,不会有更多的猫腻?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抿了抿嘴唇,双眸微闭,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却是涌上了心头。

脑海之中流转的国事政治,亦是缓缓消散,太过疲惫,似乎都不愿意再去考虑国事。

脑海之中思绪恍忽,最终,似是直指内心最深处一般,尘封,压制已久的回忆,亦是浮现而出。

他记得清楚,他接触武学后,便定下了那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梦。

他第一次至京城,定下了他来此世的第二个目标,醒掌天下权,罪卧美人膝。

也可是说是追寻长生梦的路途上,肆意而为的一抹独特风景。

可多久了?

曾经坚持不懈的武学,已经近乎放弃。

这个本该为路途上独特风景的权利,却成了他人生中的全部。

他掌握权利,本该是为了肆意妄为的畅快,为了给他的武学之路添上几分资粮。

可在他的手中,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却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怖压力,每时每刻,都将他束缚其中,为了权利而权利!

可……事已至此,再无丝毫回头路,

若再给他一次机会,想必,从一开始,他就绝对不会接触权利这个东西。

他要完完全全为自己而活。

逍遥自在,放浪形骸,当肆意一生,无所束缚……

……

第六百零二章 蛋糕的分配 3000 税银一桉掀起的动荡,还在京城朝野蔓延演变。

如税银一桉栽倒的王五之身份,如王五倒台之后,内廷空缺的权利,以及,放眼天下,恐怕没有人不垂涎的大恒钱庄以及诸多商行,皆是出现大片空缺。

税桉的震慑,权利的真空,泼天的利益,一切的一切,都引得朝野权贵既惊惧又惊喜。

可当朝野权贵反应过来,准备在朝议上再探一下天子心思,乃至进一步试探之时,日常朝议几乎从未缺席过的天子,却是一连数日都未曾上朝。

习惯了天子一言决之的朝堂文武,一时之间,竟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天子不在,也没人敢擅自决定国之大事。

税桉的动荡,还未来得及进一步演变,便天子的不理事之下,戛然而止。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场风波,不可能如此仓促的结束。

明面上的动荡,必然会转为暗处的汹涌,继续扩散着,直到君与臣之间,再度达成默契,这场风波,才能真正的结束。

税务一桉,可远非税务二字,便可诉说清楚的。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天子虽人在京城之外,但却有着不知道多少眼睛,紧紧盯着京城的一切,替天子搜罗着天子想要的消息。

而天子本人,自然则还在顺天府深入最底层白龙鱼服着。

趁着朝野的注意力,皆在这场风波之上,天子自然是要好好看一下这些年他施政的天下,到底如何。

一切都能作假,但唯独一切政策的根本,那最底层的无数百姓,不可能作假。

顺天府虽只有区区一府之地,听上去似乎算不上太大,但作为一国中枢所在,顺天府所辖地域自然是极为广阔。

明末之时,顺天府所辖有五州二十四县,而大恒成立,自开天津市舶司后,亦是将原本属于河间府的天津,划分到了顺天府统辖。

如此,几乎是让顺天府之地,从北疆,直接彻底延伸到了渤海。

若说朝堂,是决定天下一切的中枢所在。

那些顺天府,则是天下官场的风向标所在。

究其原因,自然很是简单,朝堂中枢太高太高,动辄部堂大臣,将帅权贵,对中下层官员而言,根本难以接触得到,有什么动静,也难以知晓。

而顺天府,得益于其独特地位,再加之接连数次改革皆在顺天府试行,俨然成了天下中下层官员了解朝堂形势,风向的最好办法。

如此风向标之地,天子自然是极其重视,不止一次的白龙鱼服,皆是在顺天府各地转悠着。

这一次,短短小半个月时间,天子的足迹,几乎在大半个顺天府转悠了一圈,直至迈入了昭武五年四月初,天子才悠悠回到京城之中。

大半个月的奔波,天子征战多年,体魄雄健,自是无恙,只是苦了礼部尚书黄锦,本就是文人体弱,又年过半百,倒是被折腾得够呛。

“先回去休息两天,然后把该处理的,都处理掉,再开科举,科举之后,再将官学逐步铺开。”

天子翻身下马,一旁禁军士卒立马上前接过缰绳,满脸疲惫的黄锦亦是连忙领命。

天子点了点头,踏上龙撵,便在众御前营将士簇拥之下,朝宫里而去。

黄锦躬身立于宫门处,直到天子龙撵走远,他才缓缓站直身子,眉眼间那难掩的疲惫之中,却也清晰可见浓浓的无奈。

一个天子,总是喜欢白龙鱼服怎么办?

水至清则无鱼,这官场,又有几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问题?

真要严查,这天下官员,能有一成没问题的,都算是天大的好事。

唯一庆幸的便是,天子显然也很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对很多小事情,都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但……微服私访在各地转了大半月,又怎么可能都是小问题。

不少事情,看得他都是心惊胆颤,生怕天子雷霆大怒,直接和以往那般,又开始一通清洗。

但好在天子还是给了他这个礼部尚书几分薄面,让他自己处理。

可是,以天子这般动辄喜欢白龙鱼服的习惯,一次两次,乃至三次,都给他薄面,四次五次乃至以后呢?

他可一点都不觉得天子能一直忍着。

愁绪重重,心中的无奈亦是更加浓郁,在这大恒朝,昭武帝下为臣,可真不是一件轻松事!

……

乾清宫前,李若链已是等候已久,天子龙撵刚至,李若链便立马快步迎了过去。

“臣,见过陛下。”

“朕离开京城这段时间,情况如何?”

天子从龙撵走下,迈步之间,声音便已响起。

李若链连忙跟上,将近来朝野文武的动静诉说而出:“回禀陛下,主要是涉及钱庄商行……”

天子行至龙椅坐下,李若链的声音还在持续,二德子便将税务总司呈上来的税务一桉卷宗递了过来。

天子放至一旁,依旧澹澹的听着李若链的汇报。

动荡始于税桉,税桉的源头在于王五。

虽明面上是树立税务司的威严,是杀鸡骇猴。

但究其根本,则是在于内廷下属的钱庄,商行,这个几乎完全覆盖整个天下的金融商业体系。

对文官体系,武勋体系,天子从来都是多有分化瓦解,如文官体系之中的前明旧臣,武转文之臣,以及民科之臣,各个派系林立,互有牵制,避免臣权坐大。

如武勋体系中,四大国公在历年的南征北战,以及坐镇一地的情况下,皆是各成一派,各有嫡系心腹,还有天子从来都不吝啬对新生代的将领提拔拉拢。

以及总参,兵部,五军都督府的互相制衡,依旧天子对人事,财政,监察权利的牢牢把控,这才让整个天下,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

顺者昌,逆者亡!

但这钱庄商行这个足以搅动天下的国有商业体系,显然非是如此。

如今的国有商业体系,对整个天下的影响而言,完全可以说是另外一套统治天下的体系。

若野心者掌之,完全可以威逼朝廷,乃至动荡天下!

如此国之重器,从当初的镇北侯府,到秦公府,再到如今的大恒。

名义与事实的主人虽是在他,但实际上的掌控人,却一直是王五。

若王五一直老老实实,天子也不介意让其继续掌管,至其寿终正寝。

但显然,王五并不老实,不管是其小儿子入宫中,亦或者其另外几个儿子入以及各亲戚入商行钱庄掌权,还是对内廷情报体系孜孜不倦的追求……

哪怕他没野心,只是想给子孙后代荣华富贵……

但……一个国家的金融商业体系,能让一个家族完全掌握嘛?

朝野文武大都只看到了这个商业体系对天下的影响,看到了那恐怖的财富。

但对天子而言,既然亲手洒下了这个种子,如今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这棵大树的未来在于何方,天子自然无比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故……王五对这个商业体系的影响,就必须清除。

天子给过王五不少机会,但显然,他并没有珍惜,或者,是故作不知,心存侥幸也说不定。

天子拿起一旁的桉情卷宗,缓缓的翻阅着,王五家族的命运,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已定下,这桉情卷宗上所记载的,则是更为深层次的清洗。

大老虎打完了,自然就是清理小老鼠,小苍蝇。

而大老虎,小苍蝇都被打完了,留下的空缺,这天大的利益,自然会引得朝野文武的窥视。

京城的动荡,天下的震荡,明面上的,是因为税务一桉的震慑而人心惶惶。

而暗地里的,则是朝野聪明人对这天大利益的窥视。

李若链所汇报的,便是这些窥视之人的情况。

大恒天下的核心,也是在于这些窥视之人。

毕竟,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可连窥视的资格都没有。

这块蛋糕,主动权自然是牢牢掌握在天子手中,分不分蛋糕,也自然全在天子一念之间。

但……

最根本的现实是,天子不可能亲力亲为的掌管这个商业体系。

如此,天子就必须选出人来替他掌管。

但问题是,天子不可能让这个足以搅动天下的商业体系再掌握在某一个人,或某一派系手中。

天子只能选择分蛋糕。

这一点,天子清楚,朝野文武百官也清楚。

这也是天子为何选择在这个特殊时候白龙鱼服的原因所在。

他要给朝野文武一个冷静的时间,让他们准备一个足以打动他,让他将蛋糕分给他们的理由。

天子稳坐钓鱼台,该动的,该忙的,是大恒的权贵们,文也好,武也罢,想要得到,就得付出。

而这份付出,必须循着天子的意志来,必须,要得到天子的认可。

对天子而言,如何分配这利益,如何利用这场分配,达成最大的目的。

如何保证,再达成目的的同时,且维持局势的稳定,且保证他母庸置疑的掌控。

所有人都是赢家,结局也必然是双赢的结局,唯一的输家,便是仓促垮台的内廷总管……王五。

……

第六百零三章 挑衅 “行了,退下吧。”

不知何时,天子摆了摆手,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亦是连忙应声告退。

天子揉了揉额头,眉宇间,却没有太多稳坐钓鱼台的轻松写意。

钱庄商行这个体系,早已是他的心头病。

不可否认的便是,这个体系,是他这么多年顶着不堪重负的财政南征北战的底气所在,也是这么多年肆意屠戮清洗的底气所在,更是在这天灾绵延之间,维系着天下安稳的最重要基石所在。

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纵观古今,任何事物,一旦与国有垄断沾边,便是近乎不可逆的腐败糜烂!

资本的市场,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环境,

要想存活,就必须紧跟时势而变,而国有垄断,不仅没有市场的竞争,却有着垄断,权利作为倚靠,烂,是必然的。

自古至今,历朝历代的盐铁专营,便已说明了一切。

再好的政策,再好的制度,最终也只会是无尽的糜烂,给后世人留下无数可供批判之处。

可,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也不可能把国之命脉,交到市场的竞争中去,交到一群商人的掌控中去。

当然,哪怕是他想,也不可能达成,数千年官本位的惯性,早已决定一切,这片土地上,哪怕市场无序,也诞生不了纯粹的资本,只会诞生官商结合的畸形怪物。

而现如今,如何分蛋糕,如何利用分蛋糕来达成他想要的最大利益,是他考虑的重心所在,但绝不是唯一需要他考虑的事情。

他的心病,是要如何……尽可能的压制国有垄断带来的糜烂腐败。

这个问题,从大恒初立开始,他便一直在思考。

可这个问题,就跟该如何让吏治保持清明一样。

根本没有任何政策制度,能够做到这一点。

要想避免糜烂腐败的蔓延,唯一有效的措施,就是全面清洗!

是强权之下的非黑即白!

每隔一段时间,就寻理由掀起大案,肆意牵连不法!杀个人头滚滚!

平歇几年,有苗头出来,那就再揪起一批,杀个人头滚滚。

就如韭菜一般,长一批就割一批!

但这显然也不是长久之策,他能做到,后世之君,可不一定能做到。

就如资源再分配一般,一旦停止,想再开启,那可就是难如登天了。

“难啊………”

天子轻叹,心中却是骤然涌出一股有心无力之感,所谓人定胜天,但,人生短短几十年,人力终有限。

他再怎么做,也只能顾他这一世,后世如何,他做得再多,也难测后世之人心。

“内廷职司,一如往常,你安心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天子缓缓出声,声音平淡,却是直接将二德子心中的那一抹侥幸彻底撕碎,显而易见,天子,是不会允许内廷再出现内廷总管这种特殊之时的职务了。

“奴才遵命。”

二德子连忙应声,不敢多言丝毫。

“近来宫中,可有何事?”

天子行至窗前,随口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近来宫中大都如常,只有几位娘娘派人过来询问一二,奴才已经按陛下您吩咐的解释了。”

天子再问:“几个小家伙近来读书习武可认真?”

“几位殿下近来也如往常,奴才前两天碰见徐大人,徐大人还对几位殿下夸赞有加……”

天子轻笑两声,几个小屁孩的德性,他又岂会不清楚,孩童心性未定,纵使有为天家血脉的身份规矩束缚,四五岁的年纪,能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好一会,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才再次问了一句,只不过,这一次的声音,显然多了几分复杂之意,

“寿王,近来如何?”

二德子犹豫一会,才回道:“回禀陛下,寿王自归寿王府后,便再未出过寿王府,整日不是读书便是习武……”

“且寿王府多有请帖递出,邀请官员将领,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接受请帖。”

“请帖之人奴才也派人调查了,都是对寿王府的请帖避之不及,府门都不愿开……”

话音落下,二德子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一些,生怕天子大怒,牵连到了自己。

而此刻的天子,眸中俨然已经多了几分冷意。

“他这是在逼朕啊!”

天子冷哼一声,神色俨然阴晴不定起来。

毫无疑问,寿王如此作为,必然是为了刺激他。

现如今的寿王府,可不同从前,在从前寿王府初立之时,天子可一点都不吝啬宽容,完全没有太多限制。

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前明朝臣士绅之心,一方面,也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意。

而现如今,宽容全无,极尽限制,寿王府,里里外外,尽皆看守,整个寿王府,就是一个大号的监狱。

而如今的天下形势,也与以前完全不同。

曾经大恒初立,内有义军无数,且有大明法理大义加持,无穷祸患,外有蒙古,辽镇,后金强敌叩边,那便是毋庸置疑的天倾之局,亡国之像!

而现如今,天下一统,国运已固,外之强敌,辽镇后金已灭,唯剩蒙古在草原煎熬。

他还如此毫无掩饰的行事,其目的,无疑是不要太清楚!

刺激他这个大恒天子,逼他这个大恒天子杀他!

他是想用他的性命,再给他昭武帝,添上一笔遗臭万年的罪名!

寂静之间,二德子试探着出声:“陛下,要不……”

“要不什么?”

天子冷冷的盯着二德子,眸中之冰冷,俨然化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掌嘴!掌嘴!”

二德子噗通跪倒在地,一下一下扇着脸颊,啪啪作响之下,二德子脸颊亦是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

“盯着,给朕好好盯着!”

天子脸色阴沉如水:“让他好好活着,朕不让他死,他就得好好活着!”

“奴才遵命!奴才明白!”

二德子猛的叩首。

“滚吧!”

天子一脚将二德子踢翻在地,二德子连滚带爬,退出殿中。

天子之神色,俨然愈发阴郁。

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怒什么!

是怒靖武帝对他的挑衅?

还是怒春哥儿对他的挑衅?

……

第六百零四章 顺者昌,逆者亡! 天子回京的消息,在这京城,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在天子回宫不久,天子归来的消息,便迅速的传至各方有心人的耳中。

原本因天子离京而积蓄的税务一案之风波,亦是骤然汹涌而起。

大恒虽已至昭武五年,定下天下也有四年有余,

但整个大恒天下,也都是百废待兴之局,一切都在重塑,一切,也都在变化。

虽说这些年整个大恒,一切也在这大变之中,慢慢从无序重回秩序,一个个制度体系慢慢成型。

但不可否认的是,时至如今,大恒的统治制度体系,都还曾成型。

制度体系未曾彻底成型,也就意味着朝堂文武各部的职能,未曾彻底定下,职能交织,分属不清。

就好比如今的兵部与总参及五军都督府一般,兵部的职能就多有被五军都督府及总参谋部侵占,而总参又倚仗着天子的重视,连年的征战,多有侵占另外两个职能部门的权利。

就如税务司的成立,大肆抢夺着原本属于地方官府,乃至三法司的职能。

如……现如今所有人都盯着的内廷所属钱庄商行,如此天大的体系,现在也还没有确定职能归属,确定一个管理制度体系……

天下一统,大恒国运已固,这已经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

而如今制度框架未曾彻底确定,也就意味着,大恒这个大蛋糕……未曾彻底划分清楚。

哪个权贵,哪个部门,能在这个时期,能多吃一点,多占一点。

待制度稳固,就是大恒不可动摇的祖制!是事关数百年的兴衰!

而这其中,各方的利益,俨然又有极大的不同。

朝堂有资格争的文官,大都是利益相同,即扩大朝堂各部职能权利,与武勋争……乃至压制武勋,以及……

而武勋们,有着前明留下与国同休之制度,武勋的利益诉求,显然更倾向于派系,乃至家族个人。

这一次次蛋糕划分,在税案之前,则是由天子乾纲独断,一次次落子,将所有人都圈外其中,难以越界。

而这一次税案,骤然崩塌的苍天大树,留下的蛋糕,太大太大,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一次,天子未曾如往常一般,在破灭旧规矩之后,直接定下新规矩。

这一点,俨然已是明示了。

如何能让天子多分点蛋糕给自己?

这一点,自天子离京,至现如今天子归京,便是京城风波的重心所在。

显而易见,离不开两个字,即……诚意。

天下一统,战事平息,大恒由打天下,转为治天下。

想要分蛋糕,就得拿出治天下的诚意。

当然,最为重要的便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天子要诚意,不想给也得给,还要给得漂亮,给得用心!

如此之下,自天子归京,尽管这场震荡天下的税案影响还在发酵,该空缺的,也还在空缺,但朝野上下,包括天子,在表面上,却都极为默契的忽视了这一点。

一切,似是如常,一切,又似乎不同平常。

天子要的诚意,似乎,也在慢慢的酝酿着。

……

皇宫之中的平静,早已随着王五的倒台,而彻底破碎。

相比外朝的暗潮汹涌,内宫,显然就单纯得多。

天子的红线已经划下,但王五倒台带来的内宫权利空缺,却是在天子所划下的红线之外。

且最为重要的是,内廷风头正盛的二德子,在天子的近乎明示下,又哪里敢对空缺的内廷权利伸手。

天子乾纲独断,直接将几个内廷空缺的权利中枢位置定下,剩下的旁枝末节,自然就不是天子所关心的事情了。

而天子眼中的旁枝末节,在中下层宦官眼中,显然就不可能是旁枝末节了,而是泼天的富贵与权利,

如此之下,这皇宫内廷,虽看似如常,但暗地里的争锋,俨然一点都不比外朝要弱多少。

天子自然不会对这点旁枝末节关注太多,所谓内廷,无非就是天子家奴而已。

对待家奴,抓好几个管事的家奴,内廷,自然就在掌控之中。

天子所关心的,自然不在这内廷琐事之上,而是在于外朝,在于天下,在于文武要给他的诚意。

至于这个诚意是什么,天子清楚,文武权贵,也必然清楚。

从前明崇祯帝登基,为了对抗文臣,中兴大明,随之而来的,便是崇祯帝对武将的极尽宽容乃至极尽放纵。

这俨然和当今天子在当年立下的泼天之功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在当年那遮天蔽日的文臣体系之中,没有崇祯帝的极尽宽容放纵,纵使李修再能征善战,也没有丝毫用处。

毕竟,战争,虽说是靠将敢战,兵不畏死,是靠将士效命,兵锋破敌。

但这永远只是战争的一个环节,而不是全部。

没有一个有效且充足的后勤体系,在能打,也会被后方的糜烂拖死。

没有一个有效的人事体系,当初的镇北侯,也没有能力去改革京军,改革天下卫所。

而崇祯帝的宽容放纵,则是在于此。

让当年的镇北侯一系,借助战功,以军政一体管理地方,对当年镇北侯插手商业,自筹钱粮默认且放纵,让镇北侯一系,掌握了后勤钱粮这个命脉。

支持武院的创立,则是让镇北侯掌握的军队人事任命。

掌钱粮,掌人事,掌军队,如此,才彻底让当初的镇北侯,彻底掌握了一支不受任何钳制的军队。

如此,当年的镇北侯,当年的秦公,才有了对抗文臣体系,改变天下的底气。

也就铸就了崇祯帝驾崩后,秦公辅政,镇压天下的底气。

如此而来的,自然是制度的败坏!

而当初天子为了收拢权势,开启改革,自然是要极力加强自己的基本盘,如此,便是更进一步的对制度的破坏。

如扩大各地边镇管辖,事实意义上的军政一体,形成一个个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天下的“藩镇!”

如对朝堂各部权力的剥夺,打压。

如让商行钱庄插手天下各地之事,调配钱粮,赈济灾民。

如仓促至极的武将转文臣,武院民科……

至篡国登基之前,大明那一个稳固运转的统治体系,几乎已经被当年的秦公给撕得七零八落。

而当秦公篡位登基,天倾之局现,大明的统治体系成为祸患。

如此,为了稳固天下,天子自然是极尽各种方法收拢权利,几乎将朝堂这个统治天下的体系,打压到了名存实亡!

而现如今,大恒天下一统,大恒国运已稳,天子权利根基已固,整个天下形势,已经是从打天下,到了治天下。

如此,以往为了收拢权利而一步步成型的畸形统治体系,自然要慢慢回归正常,走入正轨。

曾经天子为了收拢权利,留下的无数隐患,也要一点一点的解决。

大恒,需要一个健康的,有效的,堪用的,平衡的……正常统治体系。

畸形的要削去,不正常的要变为正常,隐患要解决……

这,便是天子想要的诚意!

也是文武百官,必须给天子的诚意。

现在给出诚意,那天子自然也不吝啬宽容,这就是君臣相得,皆大欢喜。

不给,那给脸不要脸,就是顺者昌,逆者亡!

……

第六百零五章 文武动向 “当务之急,是将税司衙门,税检营,都要逐步落实……”

“其二的话……”

说到这,刘起元迟疑一会,天子要的是什么,他自然清楚,为内阁首辅,若是不拿出点诚意,他这内阁首辅,恐怕是坐不安稳了。

思绪只是一瞬间,便流转而逝,最终,刘起元还是咬牙道:“里甲制,你们怎么看?”

此言一出,原本悠哉悠哉品着茶水的几位阁臣,皆是下意识的放下了茶杯,一个个对视之间,却是有着无言的默契。

税桉过去了这么久,内廷商行钱庄那天大的空缺却还摆在那里,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什么情况,对他们而言,自然无比清晰。

也正是因为清晰,才有了这一次他们的私底下聚会。

为国之重臣,他们,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有所表示。

不仅仅是因为利益,更是因为,这几乎是天子第一次,没有以强权威压,乾纲独断!

如此分化拉拢,倒是让众臣几乎都是受宠若惊。

这种朝堂政治规则,自天子掌权以来,可从来都没有过。

在以前,天子要做什么,可都是直接一旨令下,要么老老实实服从办事,要么,就是人头滚滚。

这突如其来的第一次,不管如何,也不管他们不愿意,都必须得识相,必须得珍惜。

至于刘起元所说为何意,在场诸人,自然无比清楚。

县之下,便为里甲,可以说是最基层的统治体系。

只不过,里甲制,显然并不符合天子的心意,天子要的,是纳入统治体系之中的彻底统治,是与当今改革之势符合的基层统治制度。

而非里甲这种借助地方乡绅而成的笼统制度。

如今这般形势,朝堂这边,要彻底符合天子心意,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了。

众人沉默许久,黄锦才缓缓出声:

“税务司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里甲制的话……”

言至于此,黄锦环视一眼在场众人,却是欲言又止。

见此,洪承畴轻咳两声,随即毫无顾忌道:“如今改革大策已固,朝廷财税年年新增暴涨!”

“而里甲制已经完全与当今改革大势脱节,必须对里甲制进行改动。”

“不然的话,藏匿丁口,瞒报田地,官商勾结,欺压百姓这些前明时期之景,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必然会在大恒重现!”

“里甲制要改,制度要贯彻到最底层,如此,朝廷大策,才能最好的深入贯彻至最基层,造福天下百姓!”

几位阁臣瞥了一眼义正言辞的洪承畴,一个个面色倒是如常,心中却是忍不住唾弃两口。

洪承畴倒是自在,说完,便继续悠闲自在的品着茶水。

他为天子亲信,屁股,可一定是要摆正的。

如今这局势,天子要做什么,他自然清楚,既然清楚,那他必须支持。

刘起元借驴下坡,看向在场阁臣:“你们觉得如何?”

杨嗣昌摇头:“改里甲制,是为善策,但改的话……太难太难!”

“钱粮,官员,这还只是最基础的东西,大恒天下两千多个县,万万百姓,如此事关国运所在,牵扯太多……”

洪承畴立马出声:“先拟章程,再在顺天府试行,一步步来,哪怕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了口子,就不难了。”

黄锦也没在犹豫:“改是必须要改的。”

“税务之根本在于农,里甲制的缺陷很明显,与现有改革的财税体系难以融洽,反多有拖累………”

“且不改的话,地方势力迟早抬头,地方势力抬头,必然影响户籍田地黄册统计,如此,税务司影响力恐大大减弱……”

“只是如杨大人所说,改的难度太难,牵扯太广,要不按洪大人所说,先拟章程,在顺天府先试行一二,有什么漏洞,也好及时弥补,也好及时采取措施……”

“至于钱粮官员,只是在顺天府试行的话,也足够了……”

言语几句后,几位阁臣,几乎是心照不宣的跳过了决策,直接就这根本的皇权下乡之事如何执行,商议起来。

而这,也几乎是自天子掌权以来,朝堂重臣,第一次在没有天子的旨意下,商议讨论如何执行一项国家大策。

文臣这边,就这项根本的国家大策商议,而武勋这边,情况则是极为矛盾。

准确的说,是矛盾至极的既复杂,也简单。

军队最大的隐患,在于特殊时期形成的军政一体,即“藩镇。”

而统率各大藩镇的将帅,要么就是天子亲命,要么就是曾经各大国公坐镇各地时的心腹将帅。

而此次的大蛋糕,对无论是对大恒国公,还是对坐镇各大“藩镇”的将帅而言,显然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大恒顶层的四大国公,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已然是树大招风,平日里低调都来不及,哪里还敢不知足。

对坐镇各地,军政一体,形同藩镇的将帅而言,又有什么利益,能比得上大权独握,名副其实的一地之王?

而这两类武勋,俨然便是大恒武勋将帅母庸置疑的枝干,剩下的,要么就是人微言轻,没资格参与进来,要么,就是如总参,五军都督府中这类不会被天子允许参与进来的武勋将帅。

如此,无疑是极为复杂。

而所谓简单,则是在于天子多年对军队的掌控,大恒的武勋将帅,在天子的意志面前,根本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资本。

大恒武勋的真正核心,在于勇卫武勋,即天子当年一个个言传身教培养而出的将帅。

而这些将帅,在这么多年的南征北战之中,随着职位级别的不同,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一个个派系。

大恒各地“藩镇”统帅,相当大的一部分,皆是属于这些派系之中。

四大国公,自然是军中不可忽视的最大派系。

可现如今大恒四位国公,相比显赫的地位,实际上的影响力,已然被天子大大削弱。

如辽国公赵武,其根基底蕴,在于山海镇,在于部分京军,而现如今,山海镇早已撤销,山海镇京军也早已归属京军建制,辽国公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但实际权利的,较之以往,已然被削弱许多许多。

而定国公周遇吉,坐镇陕西多年,但随着那一场败战,便直接被发配至朝鲜,影响力大大减弱,如今虽再至陕西,但,没有洗刷耻辱之前,无论是话语权还是影响力,俨然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越国公虽坐镇江南多年,现如今,又被派至云贵坐镇,其根基所在的江浙南京,又在靖国公的统辖之下,影响力虽有,但越国公离开中枢太久,中枢的利益,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而靖国公,无论是权势,还是军中的力量,皆是首屈一指。

但靖国公与天子之关系,世人皆知。

靖国公以往的所作所为,也清晰表明了其对天子母庸置疑的忠心。

大恒南征伪明之前,对各地“藩镇”的屠刀,便完全是由靖国公主导,靖国公的立场,显而易见。

派系领头人都被削弱,再加之天子这么多年对军队的各种掌控措施,利用武院进行无数次的人事调动,对人事权,财权,监察权的牢牢掌握。

如此,大恒武勋将帅这方面,明显又极为简单。

而事实上,也是极为简单。

在税桉的消息传至江南后,肩负圣命,一手主导了江南各省血腥清洗的靖国公,便派出快马联络统领各地“藩镇”的将帅,清晰至极的表明了大恒第一国公的意志。

接踵而至的,便是越国公,定国公,辽国公在军中的相继表态,一位位国公心腹,接连奔赴各处“藩镇”,表明态度。

天子的意志,本就不容违逆,而当天子与几位国公的意志相同之后,便是人力不可违的滚滚大势!

……

第六百零六章 里甲改制 昭武五年四月十二日,朝议。

都察御史王雨桥当朝上奏,言都察御史巡查,各地多有瞒报漏报开荒之地,及刻意废弃田地,使其从户籍黄册上划出,又重新开垦之,以避开朝廷监管……

此议出,朝堂喧哗。

一个个朝臣接连谏言,皆是围绕着如何增强朝廷对土地的控制,话题,自然也一步步转向了朝廷对基层的统治之上。

土地也好,还是丁口也罢,

绕不开的,自然是从前明传承而来的里甲制。

县令管县城,出了县城,集镇,村庄,皆是属于里甲的制度范畴之中。

虽说也在县令的管辖之中,但,事实如何,前明的历史教训,俨然还历历在目。

文臣们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武勋将帅们一个个则是老神自在,默不作声着。

天子则是心照不宣的看着朝堂上的争论,朝堂议事,大都是如此,先由小角色打响第一炮,然后小角色们开始商议争论。

等争得差不多了,朝中重臣,便会出来定下一个初步的基调,然后,再由他这个天子最终决断。

这一次,是为何,天子自然清楚。

心照不宣,等好戏上场。

时间流逝,殿中群臣意见亦是慢慢趋于统一,问题的核心,一如几位阁臣私底下商议的那般,汇聚在了“里甲制”之上。

最终,户部尚书,内阁首辅刘起元,上奏请改里甲制,群臣接连附议。

天子准之。

于是乎,如何让里甲制,与如今的财税制度,及日新月异的各地官府制度完美对接在一起,形成合力,便成了群臣商议的核心所在。

一条条意见汇总,一个个问题被剖析,群策群力之下,自明初便定下的里甲制,亦是在这场朝议上被被改得变了模样。

直至朝议终时,天子才下旨,定下最终的基调。

即命内阁拟定改革里甲制章程。

群臣领命,朝议终。

而朝廷中枢定下改里甲制的消息,亦是飞速的传至天下。

税务一案的震荡,还未结束,这接踵而来的里甲改制便又如一道晴天霹雳,天下震荡。

自古之改革,可从无不流血之事!

自前明末年军改,至昭武三年初的财税改制,哪一场改制,不都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而这一次,里甲改制……

大恒天子主导的两场国之大改,已经说明了一切。

即,当大恒天子的屠刀举起时,什么宽容,什么潜规则,什么默契,都是狗屁!

只有水火不容!只有黑白分明!

只有毋庸置疑的对与错!

一时之间,天下各地,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人心动荡之间,似乎有股神秘力量在操纵,往日不显山不漏水的大恒天下各地之“藩镇”,亦是缓缓的浮现在了世人面前。

对不少有心人而言,亦是蓦然发现,里甲要改制,绕不过去的,便是这各地“藩镇”!

惶惶人心变幻,往日被士绅文人不喜的“藩镇”,却是骤然成了天下瞩目的一个个香饽饽。

……

“朝堂通过了里甲改制的章程……武勋这边,还没人公开表态过……”

浙江萧山,前内阁尚书来宗道府邸,已然满头白发的来宗道靠趟于竹藤椅,其次子来宏宁立在一旁汇报着。

当听完来宏宁所言,来宗道沉默一会,神色却是骤然凝重:

“家里该断的关系都断掉,从今日起,闭门谢客,不管是谁,都不见。”

来宏宁惊疑:“父亲?”

来宗道瞥了一眼满脸惊疑的来宏宁,却也不禁眉头一皱,随即,亦是无奈一叹,奈着性子道:“凡事不能看表面,要学会看事情本质。”

“此事看似是朝堂大臣主导策划,武勋们还没有表态,但事实上,你觉得,没有陛下授意,谁敢策划如此国之大策?”

“至于那些“藩镇”……你难道以为,那些“藩镇”,真的如世人以为的那般,无人可制?”

说到这,来宗道也不禁一笑,大恒的所谓“藩镇”,他自然是一清二楚,若说在前明末年及大恒初年,这些“藩镇”,是真正的权利泼天。

而随着当年辽东之战结束,由靖国公主导的赋税一案开启,清洗天下,捣碎可旧有秩序。

新财税制度的建立,又将各地“藩镇”的钱粮直接剥夺。

钱庄商行的存在,更是直接将饷银粮草都从军队之中剥夺了出来。

武院的存在,又让天子牢牢掌握人事权力。

大恒总参谋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的职能恢复正常,也剥夺了各地“藩镇”的诸多权利。

而北地各大灾区的工程赈灾,天子又大肆调动各地驻军,换防调配,打乱旧有秩序。

直至他卸任内阁首辅之前,据他所知,所谓“藩镇”,虽还是独揽一地大权,但……这个权利,已经被天子套上了无数的枷锁。

更别说这些所谓“藩镇”将帅,都还只是大恒中上层的将帅,真正顶层的武勋,可都是老实得很。

这样的存在,和文官们打打擂台他相信,和天子对着干?

四大国公都不敢!

区区被套着无数枷锁的中层武勋,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

这显然就是一个诱饵,诱惑着一些没脑子的蠢货,自投罗网,好发挥一下这“藩镇”的最后余热。

“嗯?”

思及如此,来宗道却是突然一愣,这似乎是……赤裸裸的阳谋?

现如今天下不稳的根源是什么?

是前明余孽,是各地不适应大恒秩序的前明士绅。

可现如今大恒天下一统,国运已固,再不适应,再不甘,也得捏着鼻子承受着,也只能暗戳戳的捣乱。

可若是给他们希望,就如现如今的那些……“藩镇”?

前明余孽,大都在大恒初年便被扫出了大恒的权利中枢,谁会知道,这在历朝历代皆为祸乱之源的一个个“藩镇”,已经被天子套上了无数枷锁?

他当初在大恒初立时为内阁首辅,都对“藩镇”多有担忧,直到后来慢慢深入了解,才放下心来。

现如今的朝堂上,恐怕不少文官都还是担忧惊惧的,更别说已经被宰得差不多的前明余孽了……

“有趣……”

来宗道轻笑两声,心中之担忧,亦是缓缓散去。

……

第六百零七章 落下帷幕 来往缇骑不休,马蹄声阵阵,不时可见快马飞奔,来往锦衣缇骑不休。

一如往常,这锦衣卫衙门,自大恒立国以来,几乎就没有过安宁之时。

曾经为大明天子鹰犬的锦衣卫,早已化为了大恒天子手中的一柄利刃。

虽着锦衣,但这锦衣,显然和前明的锦衣完全不同。

明尚火德,恒自是水德。

水为黑,故而,大恒文武,皆是一身肃黑官袍,就连锦衣卫,内廷,也皆是如此。

曾经的绣春刀,虽依旧存在,但火器的时代俨然已经来临,定装燧发枪,无论是便捷程度,还是杀伤力,俨然已是锦衣卫的首选装备。

而锦衣卫的内部人员,自前明崇祯时期对锦衣卫进行彻底的清洗以后,天子就从没有停止过对锦衣卫的掺沙子。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个时代的宿命。

这么多年下来,该体面退场的,大都已经体面退场,拖后腿的顽固分子,该解决的也解决得差不多。

整个锦衣卫,里里外外,除了名字还没换以及掌舵人依旧是李若链以外,其余一切,几乎都已变了模样。

这几天的锦衣卫衙门,较之往常,明显要忙碌许多,缇骑风尘仆仆,口音大不相同,都明显是外地而来。

衙门正堂,李若链却是恭恭敬敬的伫立在堂中,平日里李若链坐着指挥整个锦衣卫的位子,却是被天子所坐。

此刻,天子则是饶有兴趣的翻阅着李若链桌案上情报卷宗。

好一会,天子才合上卷宗,缓缓靠于椅背,目光闪烁:“所以,前明余孽的主体还是江南那些人?”

“陛下英明。”

李若链躬身一拜:“伪明平灭不久,地方不稳,伪明余孽潜藏太深,一时半会也难已揪出……”

“这不是跳出来了一部分嘛?”

天子起身,随手将这情报卷宗丢下:“露头就打,抓一批杀一批,迟早能赶尽杀绝。”

李若链连忙道:“属下遵旨。”

“尽快把这边处理完。”

天子端起茶杯:“前明数百年的惯性,一时半会,可没那么容易解决,你亲自去江南坐镇……”

极其平淡的话语,却是让李若链心头一颤……去江南?

他记得,王五也是被安排江南办事吧……

办完事回来……就垮台了!

这从头到尾,可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堪称突兀至极!

李若链小心的看了一眼天子,心中也不禁有些忐忑,但此刻,也由不得李若链多想,眼见天子目光扫视而来,李若链连忙应声领命。

“前明余孽重要,云贵那边,你也看着点。”

“跟越国公打好招呼,那些土司,多渗透拉拢一二……”

天子越是说,李若链就越是忐忑,事情这么多,都非一时之功,这是要将他发配到江南的节奏啊!

别说发配个一两年,就是一两个月,要清理他,也绝对是绰绰有余啊!

越是想,李若链就越是忐忑惊惧,这么多年锦衣卫指挥使,他得罪的人可是海了去了,没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身份……

他想都不敢想!

眼见李若链脸色愈发苍白,惊惧难掩,天子也不禁眉头一挑,难掩疑惑。

但很快,天子便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拍了拍李若链肩膀:“等过些时间,朕欲巡视天下,北方各省已经是趋于安宁,江南尚还未稳,你要处理好。”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对此时的李若链而言,却似久旱逢甘露,如释重负,李若链眼中难掩后怕之色,立马抱拳应声:“陛下放心,属下绝不负陛下期望!”

“你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天子轻笑,这话,倒也不是虚假,李若链办事,虽偶有纰漏,但那是事关人心,总体而言,锦衣卫这把刀,李若链打造得不错。

“行了,朕就不打搅你做事了。”

天子长吐一口气,环视一圈这锦衣卫衙门大堂后,才再次看向李若链:“都处理好,该杀杀该抓抓,不管是谁,不用有顾忌!”

“属下遵命!”

天子摆了摆手,便迈步而出。

而随着天子的这一道命令,原本就风气云涌的天下,顿时再一次掀起了狂风暴雨。

自年初的税务一案震荡天下,再至年中时的里甲改制彻底引爆了风起云涌。

本该不会完全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各地“藩镇”,随着这里甲改制之事彻底浮现于世人面前。

人的利益诉求不一样,想法行为自然也就不一样。

对前明余孽而言,自然是想尽办法把水搅浑,尽可能的煽风点火。

对不少士绅而言,则更是倾向于反对里甲改制,乃至避免里甲改制。

毕竟,曾经的财税改革,本就掘了他们的根,如今再行里甲改制,让朝廷统治触及底层,那真的就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而对锦衣卫而言,自然是巴不得参与之人越多越好,好一网打尽,功劳多多。

而对此次风暴的主体源头,各地“藩镇”的将帅而言,无论他们愿意与否,甘心与否,一切,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在世人眼中坐镇一地,大权独揽的将帅,在这天下的棋盘之中,也只是一个稍微强壮一点的棋子,任天子摆布。

在各方人心动荡之下,风暴俨然愈演愈烈,时间一直持续到昭武五年八月,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却是如倾盆大雨,将大恒天下动荡的浮躁,直接浇灭!

昭武四年八月初一,大恒四大国公齐聚京城,亦是自大恒建国以来,四大国公第一次齐聚朝堂。

靖国公,辽国公,越国公,定国公,四国公齐上奏:请改军制!

即,请再改军制,使军政分离,让各级将领专心军事,促进大恒军队更加正规……

天子准之!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浮躁的人心瞬间透心凉!

随之而来的大动,亦是琳琅满目,让天下居心叵测者,心惊胆颤!

一个个坐镇一地,军政尽掌的总督,督师,在一道道天子旨意之下,被卸下那如无冕之王的权利,或调至各地掌军,或直接拿下入狱。

占据大恒几乎半壁天下的各个藩镇,天子为掌权,为对抗文官而权利极尽扩大的各地藩镇,几乎没有闹出任何大变,便突兀至极的彻底烟消云散。

锦衣卫缇骑四出,几乎是按名单抓捕,一个个自以为能搅动风云的居心叵测者,被破门灭府,抄家发配。

从昭武五年初便掀起的大戏,在各方势力轮番登场上演之后,至此,最后一曲落幕。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悲伤,有人借势而起,腾云直上,自然也有人被打落云霄,黯然落幕。

自此,大恒,亦是彻底完成了由打天下,到治天下的转变。

……

第六百零八章 教训 “属内廷,税收归国库,利润归内帑,户部掌审计……”

天子印玺盖上,一封圣旨,亦是彻底拟定,只待下发,便正式拥有大恒的法理大义,成为毋庸置疑的制度。

天子靠坐龙椅,目光却是定格在这封圣旨许久。

一切皆如预想中进展,大恒打天下那些年留下的诸多隐患,亦是在这短短大半年中,便解决得差不多。

而这一封圣旨,自然是代表着引起这场风暴的内廷商行钱庄的未来道路。

依旧归属内廷,税收归于国库,但户部,却拥有审计职权,即对钱庄商行的经营决策,上缴税赋利润等等一切皆有审计之权。

如此,钱庄商行虽属内廷,但实际上,自然是由内廷与户部共掌,户部参与其中,那自然而然,朝堂三法司,便享有监察职权。

当然,这自然只是表面,如此定下制度,也就意味着将钱庄商行正式纳入了九品十八级的统治体系之中。

而非以往单纯属于内廷,只是一个大号的皇家产业体系。

而其中相当一部分的职权,也都弥补给了此地军政分离之策利益受损的武勋。

总体而言,这个钱庄商行的国有金融商业体系,在这一次的风波之后,俨然从皇权独掌,宦官职权的根本,变成了文武尽皆参与其中,互相制衡,宦官的存在,则和现如今的朝堂一样,只是两者之间的缓冲,调和群体。

毫无疑问,这一次,虽未曾解决天子一直以来对国有资产必然糜烂腐败的心病。

但却是将宦官尾大不掉的可能性避免,同时也避免了未来后宫借助宦官影响钱庄商行而干政外朝的可能,也避免了外戚借助后宫而势大的可能,同时也很好的避免宦官损公肥私的程度。

好处多多,但显而易见的是,坏处也多多。

仅仅是文官势力大涨这一点,就是天大的弊处。

大恒几乎是全盘接受了大明的一切,纵使他多有改制,但制度的核心,还是大明那一套。

核心是大明那一套,那文官势大,也必将是必然,文官一旦势大,那就必然重蹈前明覆辙。

所谓以史为鉴,可以明兴衰。

大明灭亡的教训近在眼前,天子自然是要极力避免重蹈前明之覆辙。

而这一点,不可否认的是,历史上的满清,做得极好!

几乎完美总结了大明灭亡的教训,针对性的制定了各种措施来避免大明灭亡教训在满清上演,并且严厉实施,纵观满清一朝,若只论对天下的统治而言,不可谓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青史之最!

纵观青史,也没有那个王朝,对天下的统治,能够做到满清的地步。

当然,这个巅峰的统治,是宁给友邦,不予家奴,是把历朝历代皆高傲的文人士绅,武人将领,乃至天下百姓当做家奴换来的。

大恒为汉人王朝,满清统治天下的种种有力措施,哪怕再好用,大恒显然也不可能用。

当然,天子自然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如打压宦官,限制宦官势力,如扶持武勋,如改革儒家道统,掌握意识形态的解释权,如改革财税,以及如今改革里甲,增强对基层的控制力,打压地方士绅……

如改革教育体系,从根源上解决地方染指中枢权利,如禁止官员结党,禁止官员私下聚会,禁止士子会盟结社……

而经过这大半年的风波,以往的种种隐患解决,大恒的重心,彻底转入治天下的阶段,天下形势,无疑已经很是清晰。

即,朝堂与地方的文官体系,已然彻底恢复正常。

文官牧民,武勋掌军,内廷为缓冲调和。

军政已经分离。

大恒原本畸形的统治体系,已然恢复正常,统治秩序,也已经步入了正轨。

以后的重心,就是在这个正常的统治体系之中,一点点的调整,一点点的修补漏洞。

而这其中的重心,则只有一点,那就是在大恒的战争机器彻底迈向海外之前,尽可能的压制文官士绅。

大恒的武勋虽势大,可武勋之所以势大,其源头是连年的战争,造就了武勋的势大。

但显而易见的是,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个国家的主旋律,治国,才是国家的主旋律。

而治国,显然只能靠文人,农也好,商也罢,主体都是文官士绅……

天子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眸中的思索之意,很是清晰。

许久许久,天子似乎才稍稍回过神来,目光挪转,定格在一旁的二德子身上:“将此旨意送至户部。”

二德子恭敬上前,将圣旨小心收起,朝天子一拜后,才告退而去。

天子沉吟片刻,目光在殿中流转,最终,却还是回归到了桌面上堆砌的奏本之上。

较之往年,这昭武五年的奏本,明显要多出了许多许多。

而其中原因,自然是因江南收复,半壁天下纳入大恒掌控的原因。

云南,贵州,广西,广东,福建,小半个两湖之地。

如此浩瀚的地域,虽在昭武四年之时,便已经平定大半,但江南之地,数百年的惯性,太大太大。

至现如今,虽经历了一场大清洗,纳入统治已有近一年时间,但也只能说是勉强维系统治,距离稳定,显然还有颇为遥远的一段距离。

当然,这个安稳,是指天子定义的安稳,即彻底纳入统治,一切皆在掌控。

若仅仅只是为了维系正常统治,那这个目标,倒也早已完成。

毕竟,江南早已平定,大恒的秩序也已经在江南建立,某一个人或某一个群体,要挑战一个统治天下,且正直巅峰的秩序,显然不可能。

居心叵测者,往往一露头,便成了地方官员毋庸置疑的政绩。

各地改制的巡检营,也不是吃干饭的。

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天子的负担,自然也是急剧增加。

为了压制文官,压制宦官权利,也为了更好更直接的了解天子形势,天子一向都是大包大揽。

而这,带来的,便是天下各地的军政大事,皆堆积在他这个天子的桌案上。

事无巨细,皆需要他这个天子处理……

“再苦几年,应该就好了……”

望着这堆积如山的奏本,天子亦是难掩无奈,自我安慰一句,便投身于这奏本之中,投身于这天下之事,尽在掌握的权利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从白日,到天黑,再至深夜。

殿中烛火闪烁,纸张的翻阅声不时响起,天子的身影,依旧端坐殿中,伏案执笔,一旁研墨的宦官,亦是未曾停歇……

这一幕场景,在这乾清宫中,俨然早已成了日复一日必然上演之景……

第六百零九章 水陆 踏踏踏……

京郊,南海子,战马奔腾,策马将士弯弓搭箭,一枚枚箭簇在树林之中飞***准的命中逃窜的猎物。

砰!

天子策马飞奔,伴随着枪声轰鸣,手中燧发枪击发,喷射的弹丸肆掠,树林之中逃窜的野猪骤然一声哀鸣,随即,一头撞在树根之上,瘫倒在地,抽搐之间,俨然已是奄奄一息。

“好!”

天子大笑,一枚定装纸壳弹塞进燧发短铳,抬手瞄准,视野之中,另一头被御前营将士驱赶而来的大虫清晰映入眼帘。

砰!

又是一声轰鸣,血腥绽放,大虫嘶吼咆孝,嗜血的眼眸几乎是瞬间锁定大笑的天子,虎啸山林之下,受创的大虫亦是向天子扑来。

“护驾!”

有御前营将士高呼,一杆杆燧发枪接连瞄准,眼看这大虫就要被乱枪打死之际,天子却是一声高喝。

“都退下!”

只见天子从战马上跳跃而起,一脚踏在马头,整个人就如流星一般,朝那嘶吼而来的大虫飞跃而去。

轰!

随着一声沉闷轰鸣,大虫令人心惊胆颤的嘶吼声戛然而止,飞扑的大虫,在天子一拳之下,直接暴毙,数百公斤的大虫,就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了血泊之中。

如此一幕,场中瞬间寂静,众将士目瞪口呆,但很快,一阵阵呼喝声,便在这山林之中响起。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哈哈哈哈哈……”

天子爽朗大笑,这一拳,似是将这些年的所有抑郁皆一扫而空,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许多。

“陛下。”

几个国公匆匆翻身下马,快步而来。

“没事!”

天子摆了摆手,又看向护卫而来的御前营将士,高喝一句,示意退下,脸色畅意却也难以抑制。

“有些年没练武了,也生疏了不少。”

天子活动了下身子,感慨一句。

“陛下的武功,纵使生疏,也必然是世间巅峰,无人可敌。”

“哈哈哈哈,你小子,咋还学会拍马屁了!”

天子瞥了一眼二娃子,爽朗一笑,随即翻身上马,策马而动。

几位国公及在京武勋亦是紧随其后,跟随着天子策马飞奔,直至湖泊边缘搭设的大帐之前,才堪堪停下。

天子翻身下马,虽未言语吩咐,但几位国公却是颇有默契的紧随天子之后,领着众在京武勋,便步入了大帐之中。

帐中宽敞,却非秋猎之闲暇布置,反倒是如军帐一般,沙盘模型,舆图高悬。

如此场景,几位国公下意识对视一眼,却尽皆了然之色。

在这风波刚散之际,这场秋猎,意义显然并非只是单纯的只为了春猎。

天子卸下披风,随手口问道:“台湾那边现在怎么样?”

闻此言,靖国公亦是起身,朝天子一拜:

“西夷那边,已经派人赎走了所有西夷人,只剩下大部分黑奴没人管,就都拉去修建台湾的几个港口了。”

“台湾本土百姓的话,各个城里的百姓都还算安稳,但城外的山民大都桀骜不驯……”

“主要问题还是西夷,台湾孤悬海外,西夷多有窥视,如今海疆甚广,江南水师力量薄弱……”

“台湾那边不急,慢慢来便可。”

天子摆了摆手:“西夷皆为通商而来,在咱们手中吃了几次亏,应该会老老实实通商的。”

“朝廷这边已经准备将水师改制,水师强了,海疆问题就不足为惧了。”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在场武勋的注意,水师改制的消息,在京城自然不是什么秘密,但随着水师力量愈发强大,粮饷拨给起矛盾,水陆之分,也是随之愈发清晰。

对在场绝大部分将帅而言,知晓归知晓,但内情如何,估计除了几个国公侯爵,其他的,还真没几个人清楚。

天子朝李定国招了招手:

“定国,来,给朕的将军们好好说说水师改制之事。”

“末将遵命。”

李定国起身,大步行至帐前,朝天子一拜后,才转身,面相帐中将帅,再拱手行礼。

“自江南平定,海疆浩瀚,海贸兴盛,西夷猖獗,以江南,登来两水师之力,难以护卫海疆安宁。”

“奉陛下旨意,水师改制开启,由总参谋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统筹,拟定改制章程……”

“原登来水师改为渤海水师,扼守渤海,并在安东建港,立黄海水师,控制海疆,江南水师改组为东海水师,驻守宁波,在广东立南海水师,驻守广东,护琼州……”

“如此,为大恒四大主力水师。”

“朝鲜与台湾,各设水师营,护卫商道……”

李定国话音落下,没一会,便有一将领反问:“为何朝鲜与台湾,不设一主力水师,而只设水师营?”

此言一出,一道道明显疑惑的目光,也顿时汇聚在了李定国身上。

毕竟,江南之战,沿海海疆大都平定,海寇也都已绞杀,并不算太难扼守。

反倒是台湾朝鲜,皆可算孤悬海外,为海贸重地,却只设水师营,这无疑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朝鲜虽已平定,但朝鲜仍然多有不稳,商道不畅,目前于朝鲜设主力水师,得不偿失……”

“而台湾的话,台湾内患更重,完全难以自给自足,粮草供应全靠国内供给,暂且水师营维持商路通畅,便已足矣……”

“西夷虽狼子野心,但其主要目的皆是为通商,台湾有强军驻守……”

“那水师如此大规模改制扩军,粮饷当如何分配……”

“此粮饷为陛下……”

一个个在场武勋相继发温,言辞也由平和急剧转为激烈,俨然已有针锋相对之意味。

显而易见的是,在场之将帅,水师将帅,无疑是少得可怜。

各个步军武勋将帅轮番开炮,俨然没有给区区伯爵爵位,一水师指挥使的李定国丝毫情面。

本还不卑不亢的李定国,在一众武勋将帅的争锋相对之下,神色亦是愈发苍白起来。

天子眉头微皱,但也没有出声制止。

自古以来,水师皆只是军队附庸的存在,在以往,江南战事水师为必须存在,军中武勋自然不介意水师力量的扩张。

而现如今,江南已平,水师再扩张,本就侵犯了众多陆步军骑军将领的利益,更别说,如此几乎再造数支水师的庞大投入。

而且,对水师如此海量投入,其背后代表的长远利益。

显然,涉及的利益太大太大,“陆军”将帅,有意见,有看法,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天子自然不会连麾下将帅发表意见看法都压制,当然,对水师如此的倾斜,对步军骑兵,也必须有所弥补………

……

第六百一十章 草原易平,西北难安 3000 时间流逝,这场纯粹的武勋之议,俨然将刚刚露出苗头的水陆之争,彻底放到了台面之上。

若在以往,战功赫赫的大恒步骑武勋,或许也不会将水师放在眼中,毕竟,经大明数百年海禁之策,海外,对这个天下的绝大多数人而言,皆是陌生的。

可大恒海禁之策早已废除,与海外交流更是不可谓不密切。

海外形势如何,前景如何,只要稍有权势,恐怕都不是什么秘密,更别说在场的大恒武勋了。

弹丸之国以一水师,驰骋海洋数万里,掠夺世界财富……

而大恒再兴水师,乃至以自古从未有过之规模,扩建水师,如此之用意,显然就值得深思了。

尤其是如今大恒还重商贸,而大恒武勋,从当年天子禁止武勋拥有太多田地之后,对大恒武勋在商业之上的利益,便一直多有宽容乃至放纵。

而海贸,向来都是商贸的重心所在,水师,自然也就涉及了泼天的利益。

更别说,水师如此大规模扩建,现如今,乃至未来,涉及的职权利益……

短短片刻中,以李定国为首的几个水师武勋,便被反驳得都有些无话可说。

天子还是一直未曾言语,任由其争锋相对。

天子一向认为,任何新的政策,都需要利益诱导,皆需要政策的既得利益者去守护。

如教育体系,为何前明乃至之前历朝历代的官学教育,常常落寞,究其根本,就是因为没有一个既得利益阶级去守护官办教育。

故而,天子设督学衙门,从中枢,到县城,教育人办教育事,如此垂直的体系,若是铺开,代表的,是成千上万个督学官员的利益。

而海贸,也是如此。

若仅仅只靠民间商贸行为,大恒的上层权贵得不到太多利益,或者说,只有小部分上层权贵能得到利益,而绝大部分权贵,看不到,或者得不到。

那母庸置疑,海禁之策,亦或者如前明时期,江南海商借海禁之策行垄断之实的事,必然会发生。

故而,海贸商业的倚仗,水师,不能只是水师武勋的事情,更是整个大恒武勋的事情。

只有让整个大恒武勋,都参与到水师之事上,水师代表的海贸利益,才不至于被某一部分人垄断。

而皆参与进海贸的大恒武勋,自然便会是海贸的既得利益阶级,也必然会守护海贸的利益。

武勋参与海贸,以权利推动海贸,带来的便是税收,又必然会大大充实国库,如此,文官也自然而然会成为海贸之策的拥护者。

一个国家,文臣武将,皆是一个政策的拥护者,那这个政策,才是谁都违逆不了的长久国策。

哪怕后世之君脑抽,想要禁海,既得利益者的文臣武将,也不会被允许。

而只要海贸常开,那也就意味着与世界的交流不会停滞,哪怕未来大恒落后了,也不会落后太多。

这争锋相对愈发充满火药味,眼看就有些收不了场之时,天子才随之出声:“行了!”

短短两个字,帐中喧嚣骤散,众武勋,亦是下意识看向了天子。

“水师之重,尔等都清楚。”

天子起身,行至舆图之前,指向舆图上大恒之外的浩瀚之地:“西夷以弹丸之国,尚可以一水师驰骋数万里海域,掠夺世界之财富。”

“我大恒浩瀚无疆,天朝上国,又岂能落后于人!”

“水师扩编势在必行……”

言至于此,天子环视一圈在场武勋将帅:“水师扩编甚广,兵将空缺,武院水师科近来会在各军中招募学子,兵将皆可报名参加……”

简短几句,天子便强硬将事情定下,李定国及几位水师将领,也是忍不住的大松一口气。

紧接着,天子却是话锋一转,将话题完全偏移了水师之事。

“水师扩编,当是长久之策,非是一时之功。”

“当前国内重心,在于农商。”

两句话,却是让在场武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水师非时一时之功,这自然是清楚。

数支主力水师的扩建,要多少时间,参考江南与登来水师,便清晰可见。

在海量的人力物力支撑之下,大恒几个船厂日夜不休,这么多年时间,才让江南,登来两大水师成型。

纵使如今天下一统,但要从无到有再编制几支主力水师,显然也绝不是一两年能够完成的事情,光是编制之事,恐怕就得折腾个一年半载,更别说船厂,战船了。

而国内治理,农与商……

这军政分离之策,刚刚定下,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好在,天子并没有在场武勋疑惑太久,便再次出声:“虽说重心不在军事,但兵事也不能放松。”

言语之间,天子之目光,在舆图上流转,最终,看向了西南,西北,及正北三地。

“西南,西北,草原,这三个方向,便是当前即以后陆地兵事之重心所在。”

论至本职之事上,原本神色各异的在场武勋,神色也大都郑重了起来。

“西南边陲,主要是云贵之地。”

天子看向已经起身的严顺:“西南边陲,土司林立,先以稳为主,以点带面,修缮道路……”

“臣明白。”

天子简短几句后,严顺心中立马了然,正如他之前所想,军事重心,短时间内,并不在云贵,而在北方。

正如严顺所想,天子在简短定下云贵之地的政策方向之后,便指向草原及西北之地。

天子之目光,也看向了其余三位国公,靖国公,辽国公,定国公,皆是在北疆鏖战多年的三军统帅。

见此,三位国公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出声之人,却是连天子都没预想得到。

“禀陛下,林丹汗多次统军南下掠我大恒边疆,却屡屡无寸功可言,反倒是损失惨重。”

“如今之草原,经去岁寒冬之摧残,多个大部不服林丹汗管辖,互相征伐,如今之草原,亦是多有混乱,草原再次分裂亦是大势所趋……”

“如此,若仅仅只是平草原祸患,对我朝军力而言,算不得太难之事……”

“但臣以为,草原易平,西北难安!”

当话音落下,帐中归于寂静,众武勋之目光,俨然尽皆汇聚在了抱拳而立的定国公周遇吉身上。

这一刻,帐中气氛,俨然莫名有些诡异。

当年辽东之战后,堂堂国公被直接发配至朝鲜,可还是历历在目之事。

近来虽调回陕西,但面见天子,可似乎还是第一次……

好一会,天子的声音,才幽幽而出。

“说说看。”

此言出,帐中的诡异气氛,亦是随之告破,挺拔而立的定国公,亦是明显如释重负,再朝天子一拜:“臣以为,如今之林丹汗,绝非我大恒之敌,我大恒只需年年封锁边关,行分化拉拢之策,再派偏师袭扰,林丹汗迟早不堪重负……”

“如此数年,平定草原,亦是轻而易举。”

“但林丹汗一旦平灭,我军又无力于草原驻守,草原混乱空虚,西北大漠高山各大部恐乘虚而入,再祸乱草原,为我大恒之大敌………”

“臣以为,分化拉拢之策,不应该之对蒙古,对西北西域之地各部,亦是当行分化拉拢之策,让其狗咬狗……”

“我大恒则是趁此向西北之地渗透经营,他日时机一到,先定西北,再一举荡灭草原之患………”

天子再问:“说说西北详情。”

“禀陛下,西北之地,主要是有四大部落统治,分别是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和杜尔伯特部,四大部落互相联盟,各大部落之下,又有一个个附庸的小部落……”

“而其中,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野心勃勃,自前明末年,便四处征伐,开疆拓土,甚至还与那沙皇俄国多有交战……”

“只不过,如今的西北盟主,尚还是盟主鄂齐尔图汗,但各部之间,也大都是各有心思,暗地里矛盾重重。”

“当初逃窜的后金残部,如今就归属在准噶尔部之下,那多尔衮,据说还得到了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的接见……”

“臣以为,以西北如此形势,恐怕迟早会大乱起来,各部征伐之下,迟早会造成统一,必成我大恒心腹之患……”

“且,西北不平的话,草原也绝难安定……”

周遇吉诉说完毕,当看到天子沉思的神色之后,心中也不禁再次忐忑起来。

大恒立军以来,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一场败战,在这数不尽的大捷辉煌之中,太过显眼且耻辱!

唯有以母庸置疑的战功,才能洗刷这大恒建军以来,最大的耻辱!

而他坐镇陕西,陕西……即关中之地,关中之地,比邻西北,而西北……

汉之匈奴,唐之突厥,如今大恒之西北………也有大敌。

平西北,定西域,夹击草原,乃至封狼居胥……

这个战功,足以洗刷他的耻辱了。

现在就看,天子,认不认同他的这个策略了。

先平西北,再定西域,后荡草原……

……

第六百一十一章 定策 帐中寂静,众武勋将帅,一个个也都是满脸思索之色。

西北之地,数百年以来,皆是属于被人遗忘之地。

终明一朝,敌在正北,在草原。

大明开国之时,军力正盛之时,逮着北元猛揍,洪武一朝,北征草原十三次。

硬生生将雄霸天下的北元,直接打得散伙。

后靖难之变,朱棣虽也是逮着草原猛揍,只不过,朱棣揍草原,却也不同于洪武一朝揍草原。

洪武一朝北征,那就是不管是谁,逮着就揍!

而朱棣北征,则是哪个不听话揍哪个,而且还是拉着听话的打不听话的。

而朱棣一死,套在草原的枷锁,瞬间告破,后世之君,不仅没有雄起,反倒是一场土木堡之变,彻底宣告大明对草原彻底失去控制力,边疆战略,也从洪武永乐时的以攻代守,变成了龟缩式的防守。

终明一朝,草原都没弄明白,那白山黑水的嘎达角落里,后金女真又冒了出来,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如此之下,西北之地,终明一朝,自然是没有丝毫存在感。

对在场的众武勋而言,虽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但也从未触及过西北之地,真正关注的,亦是寥寥无几。

此刻听定国公这般战略谋划,大都难免惊疑。

天子注视着帐中舆图,亦是眉头微皱,思索之意尽显。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然再重用了周遇吉,自然也就不会对周遇吉抱有太多的疑心。

此战略部署,正如他当初预想那般,平西北,定西域,在灭蒙古。

若按这般实施,且能完成,那自然是北定草原的最好战略!

毕竟,与蒙古草原部族打了这么多年,真正与大恒交战的,也只有漠南漠北草原的部族。

从当初最开始与后金联盟的漠南部族,到林丹汗的漠北部族,再至现如今林丹汗所谓的一统草原,实际上,都只是漠南漠北两处草原。

而漠西草原,即与藏地接壤的草原大漠,后世的藏地,如今也有相当一部分属于漠西之地,传统意义的西域,也大都是指这个方向之地。

周遇吉所说的话西北四大部落,盘踞之地,就是漠西草原及藏地,后世清朝时期历经三朝的西北之乱,平准葛尔之战,乱的,就是这一地。

很是清楚,纵使大恒北征平灭林丹汗,草原从此群龙无首,但,毫发无损却有野心勃勃的漠西蒙古,显然绝不会放过入主漠北漠南的机会。

草原的祸患,必然又会重演。

说不得,大恒北征,还是帮助漠西蒙古除了对手,一如曾经他为了尽快平灭后金,而给林丹汗可乘之机,迅速扩张,一统草原,成为祸患一般。

显而易见,不管是为了掌握藏地西域,还是为了解决草原祸患。

对西北的谋划,也必须提上日程。

而这,也很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战略预想。

“都说说吧,觉得如何?”

天子转身,看向帐中众武勋,出声道。

帐中沉寂片刻,靖国公才率先出声:

“西北地形险峻,土地贫瘠,行军艰难,且蒙古林丹汗威势正隆,绕路进军更是难以实现。”

说到这,靖国公停顿一会,看了一眼一旁的定国公周遇吉,又道:“但定国公所言不无道理,徐徐图之,把漠北漠南草原局势搅乱,渗透西北之地,行拉拢分化之策。”

“而我大恒,屯兵西北,修缮道路,移民屯边,为他日出征西北做准备。”

“而北疆,亦可派遣精锐铁骑,伺机而动,打击草原不服部族,彻底把漠南,漠北,漠西草原搅乱。”

“他日时机成熟,不管是先从西北出兵,亦或者直接马踏草原,哪怕是两路大军齐出,也有足够的准备……”

靖国公话音落下,天子目光挪转,辽国公亦是站出谏言:“臣以为,图谋西北,首当经营西北陕西,四川之地,而现如今,西北诸省,皆天灾绵延,民不聊生……”

“如今西北诸省之驻军,自给自足尚难做到,若图谋西北藏地,恐是艰难。”

“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在于工程赈灾之策,只有工程赈灾之策完成,西北诸省秩序恢复,如此,才可图谋西北藏地……”

“不过,定国公所言也不无道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臣以为,漠西蒙古既然存在,且实力不菲,那他日就必然成我大恒祸患……”

接连两位国公谏言,虽各抒己见,但很明显,皆是对定国公周遇吉的西北战略,保持着赞成的态度。

当最后的越国公严顺再站出来一贬一扬后,天子哪里还不明白,这几个国公,显然是达成了一致共识,要给定国公一次洗刷耻辱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则是西北藏地,是西域!

天子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面前伫立的大恒四位国公,沉吟片刻,这才看向一开始便杵在帐中的周遇吉:“西北之重,尚在工程赈灾,图谋西北藏地,当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臣……遵旨!”

周遇吉激荡难掩,朝天子深深一拜,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天子点了点头,随机看向辽国公:

“林丹汗这边,你这边要及时把握。”

辽国公立马应声:“陛下放心,臣明白。”

天子点了点头,从座椅上起身:“行了,今日之议就到这里,朕让御膳房调了几个御厨过来,今日也算是难得一聚,都吃好喝好!”

“谢陛下!”

众将帅抱拳应声,相继退下。

最后,独剩天子与四大国公立于帐中。

“行了,别杵着了,随朕出去走走。”

天子一把抄起一旁的披风还有短铳,便迈步朝帐外而去。

见此,几个国公,亦是如来时一般,紧随着天子左右,出了大帐。

帐外不远处,便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大帐所在之处,亦正是当年天子长子满月宴之前,亦或者说,那一场天变之前,武勋齐聚,统一意志之地。

时隔数年,故地再重游,却已然物是人非……

……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宗藩朝贡与条约殖民 3000+ 正值黄昏日落,火红大日映照湖面,波光粼粼,落日余晖,莫名之间,倒也有种难言的寂静。

有士卒搬来桌椅,御厨精心烹制的诸多猎物,亦是一份份摆在了桌上,更有宦官倒上美酒,才退至一旁。

“坐吧。”

天子坐下,靠在椅背,望着眼前的落日余晖之景,目光幽幽,俨然多了几分感慨之意。

“来追我啊!”

“哈哈哈哈……”

“二哥你慢点……”

稚童欢乐之声传来,天子挪动了一下身子,目光挪转而去,只见几个皇子与几名衣着精致的孩童,正玩得欢乐。

天子目光微动,在几个孩童身上打量片刻,随即,亦是收回目光,自饮自酌着。

相比其他几位国公只是看了一眼,便立马挪开了目光,靖国公则明显是打量了一会,看着那玩闹的四个皇子,靖国公眸中亦是难掩复杂。

璟,寰,瑾,休。

他很清楚,这四个看上去颇为随意的起名,却是代表着他修哥在靖武年的心态变化。

而直至现如今,后位亦是未曾立下,储君更是遥遥无期………

那他的这些侄子以后……

“你小子怎么了?”

没待靖国公多想,天子的声音便打断了靖国公的思绪。

“一年多没见,几位殿下竟长大了这么多。”

靖国公端起酒杯,笑呵呵两句。

“这群混小子,整日没个正形。”

天子轻笑,举起酒杯:“难得相聚,来,喝一杯。”

几位国公连忙端起酒杯起身,众人对饮,相视一笑之间,本颇为僵硬的气氛,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但那君臣的隔阂,却如一道不可跨越的沟壑,将君与臣,完全隔绝。

天子瞥了一眼明显拘束的众国公,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舒缓开来。

开国功臣,从龙之臣。

历朝历代,无一不是代表着泼天的权利与荣耀,但显而易见的是,也代表着如临深渊的危险。

自大恒立国以来,或许是漫漫青史的教训太深,大恒武勋,从龙之臣,爵位越高,权利越大者,也不知不觉的,皆是如眼前这几个国公一般,极尽低调,谦卑。

反倒是中下层武勋,爵位不够,职权也不够,政治敏感性显然很低,大都是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肆意妄为。

如此,天子自然是喜闻乐见,自然,也不介意对那些中下层的二愣子武勋保持宽容。

当然,有得必有失。

天子,只能是孤家寡人……

一番君臣分明的交谈,就西南,西北战略再详细商议,直至深夜,诸国公才相继告退。

到最后,这湖泊边缘,也独剩天子一人自饮自酌。

暮色昏暗,篝火闪烁,大帐边缘,是警惕巡守的御前营将士,就连湖泊之上,都有数艘江河水师的战船巡守。

整个南海子,因天子兴趣所至的游猎,俨然已是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不知何时,天子才缓缓起身,步入了大帐之中。

帐中舆图依旧高悬,天子负手立于舆图之前,舆图上的西北藏地,俨然清晰映入天子眼帘之中。

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

最开始的大恒之敌,是在于内部,在于辽东后金辽镇。

后一步步前行,后金,辽镇消灭,辽东平定,内部之患,亦是一点点消除,江南亦是被收复。

一步步徐徐图之,直到现如今,内部渐稳,外敌将定,能对大恒有威胁的,也就只剩下林丹汗了。

当然,西北藏地的蒙古各部,显然也不能忽视。

历史上满清时期,准葛尔之乱,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断断续续打了七十余年,可谓是满清历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场战争。

相比大恒,满清显然有些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历史上的满清游猎起家,入关之前,便已有了草原部族为其盟友,乃至部属!

有草原为倚靠,对付西北之地,从战略上而言,无疑是容易得多。

毕竟,无论是从陕西,还是从四川入藏,那险峻的高原地形,便是几近不可逾越的难关。

后世红旗铺满全国之时,进藏,尚且难如登天,更别说如今这个时代了,只会更难,更险!

若仅仅只是击溃西北藏地部落,名义上的统治西北藏地,倒也不算太难,羁绊政策也好,册封政策也罢,总能达成所愿。

但若是要事实意义上的统治,离不开的,就是交通道路!

若连汉地到藏地的道路都达不到畅通,那,就极难建立起事实意义上的统治。

而且……

最为重要的便是,西北之地在后世历史上的特殊地位!

天子记得清楚,历史上满清时期的准葛尔之乱,可不仅仅只是一场宗藩体系之中的战争。

更像是一场中央天朝的宗藩体系,与西方新势力条约殖民体系的正式对决!

宗藩体系,始于商周,一步步演变,即,藩国向宗主国朝贡,为宗主国属国。

这一个体系,自商周以来,便一直为历朝历代中原王朝对周边小国的根本政策。

臣服,册封,进贡,每一个中央天朝,都得有一大批小弟。

满清入主中原,自然也继承了这一套体系。

册封了周边一大票小国,当着自古以来的中央天朝。

历史上的准葛尔自然也是在宗藩朝贡这一套体系之中。

而满清这个时期,已然是西方各国飞速发展之时。

相比中央天朝自古以来的宗藩朝贡体系,西方,自然也有着他们自己的体系规则。

如条约体系,殖民体系,皆为西方掠夺全球的体系。

而历史上的这一场准葛尔之乱,严格而言,便是宗藩朝贡体系,与条约殖民体系的碰撞!

满清,准葛尔,沙皇俄国。

三方势力,满清为宗藩朝贡体系的规则制定者,沙皇俄国,则代表着西方的条约殖民体系。

而准葛尔部,地处西北,处在满清与沙俄的中间地带,虽为满清宗藩朝贡体系之中的一员,但从一开始,便与沙皇俄国多有联络勾结。

历史上准葛尔叛乱,沙皇俄国借机入侵,甚至直接染指到了黑龙江流域,最后虽被满清击败……

但满清……

尼布楚条约,恰图克条约,便是满清在面对这场体系对决时交出的答案。

虽说是因准葛尔的威胁,但毫无疑问,从一开始,满清便未曾坚守住自古以来的宗藩朝贡体系,两旨条约,直接将百万平方公里的自古以来朝贡之地卖给了沙皇俄国。

当然,对当时的满清而言,是极其划算的,毕竟,能拿到手里的,才是实惠,连羁绊都麻烦的地方,划出去,也不亏。

而且,当时的准葛尔,才是满清的心腹大患。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宗藩朝贡体系事实意义上的破产。

毕竟,小弟,臣服老大,老大,保护小弟,这俨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明朝万历时期对朝鲜的保护,便是毋庸置疑的对宗藩朝贡体系的坚守。

宗藩体系的破产,如此也就导致了,中央天朝辐射周边藩国的秩序彻底破产。

也就给满清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即……割土求安……

自满清一朝,宗主国不庇佑的情况下,一个个自古以来的藩属国,被各个西方势力渗透瓜分蚕食。

而这一切,闭关锁国的满清,丝毫不在意,直到藩属国都被蚕食殆尽,没有丝毫缓冲之下。

满清的虚弱,亦是彻底展现在了西方各国面前,从此,便开启了暗无天日的瓜分。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自古以来的这些藩属国,一个个全成了别人家的狗腿子,朝着当了几千年老大的原宗主国龇牙咧嘴,祸患至少绵延数百上千年!

而沙皇俄国,在西伯利亚力量薄弱的情况下,还得到了如此大的利益,自然是心满意足的离开。

剩下的,就是注定破灭的宗藩朝贡体系之中的内战,即平定准葛尔……

是非功过,显然很难平定。

但对大恒而言,无疑很是清楚。

西北藏地,不处理好,迟早会乱,而沙皇俄国,也绝对会借此渗透,乃至入侵。

这一点清晰了,大恒要如何做,便同样很是清晰。

西北藏地如何不重要,沙皇俄国如何,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一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现在是不是大恒的不重要,以后必然是大恒的。

纵使现在不是大恒的,也绝不允许他人染指。

天子的意志,便是如此简单。

“宗藩朝贡……”

烛火闪烁之间,天子脑海之中,这几个字眼,也不禁浮现而出。

天子对宗藩朝贡,事实上并不是很感兴趣。

毕竟,对如今大恒周边的藩属国,天子想的,不是收小弟,而是如何把小弟的领土吞干净。

用经济掌控也好,还是武力霸占也好,亦或者种族屠杀也罢,周边藩属国的土地,对大恒而言,都很重要。

但……中央天朝,又岂能没几个小弟摇旗呐喊。

一个庞大的陆地国家,周边领土,必须需要足够多的小弟,是摇旗呐喊也好,还是当做缓冲地带也罢,小弟是必须的。

不然的话,像后世一样,四面八方,皆是敌人的狗腿子,那日子可不好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如今的西方秩序,是条约殖民,这个秩序,已然随着西方各国势力的膨胀,俨然成了世界的主流。

但……这是西方的秩序,而非中央天朝的秩序。

堂堂天朝上国,数千年的文明古国,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可能,也不会被允许去接受西方的秩序。

天子不允许,朝臣不会同意,武将更不会同意,这个国家文明的思想传承,也不会愿意的。

而纵使彻底吞并扩张,也是有极限存在,到了一个统治极限,开疆拓土就成了妄想,

朝贡宗藩体系,才是属于天朝上国的秩序。

大恒走向世界,朝贡宗藩体系,当然也要随着大恒走向世界。

……

第六百一十三章 必然! 翌日。

南海子猎场,数日之游猎结束,

天子率众武勋,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队伍,亦是踏上了归京之路途。

南海子距离京城倒是不远,不过数十里之路途,曾为元、明三代的皇家苑囿,道路自然也是极为通畅。

而自水泥出产后,内廷便修筑了一条从京城直通南海子的水泥路。

为皇家御路,规格建制自然比之寻常官道要宽阔得多,如同一座移动殿宇一般的天子车架,行驶在这水泥路上,亦是极为平稳。

车架之中,则是如一座宫殿般的布置。

车尾是天子龙椅及一张龙纹桌案,车厢右侧则是龙塌,及一排书架,左侧也是座椅即小桌,中央则是一尊炭炉,阵阵热浪亦是驱逐着初冬的寒冷。

天子靠坐一侧床榻翻阅着一册书籍,另一侧几个皇子端坐,倒也是少有的老老实实,只不过,那滴溜溜转动的眼睛,那难掩的兴奋,俨然清晰证明着几个小皇子人生中第一次出宫的心情。

天子合上书本,饶有兴趣的看向几个皇子:“这一次出宫,感觉怎么样?”

声音一出,原本还偷偷动弹着的几个小皇子,顿时正襟端坐,随即,似是反应了过来,几个小皇子顿时活跃了起来。

孩童心性显露,一个个嚷嚷着说了起来。

“儿臣玩了火枪,打了兔子……”

“那湖好大,还有好大的大虫………”

“父皇,下次还能带儿臣出来玩嘛?”

“父皇,儿臣还骑了马,马跑得好快啊……”

望着嚷嚷着的几个小皇子,天子亦是难掩笑意:“行,下次父皇再带你们出来。”

二皇子李寰忍不住窜到了床榻之前,满眼兴奋的问道:“真的嘛?”

“这次回宫,你们好好学习,年底朕来考你们,考得好,明年父皇巡视天下,就带你们一起去。”

听到这句话,其他三个皇子,也是眼前一亮,一个个围在天子身前,不停的问着。

天子倒也是少有的耐心,对几个小皇子解释着。

车驾之中,不时传出天子阵阵大笑声,可见天子之畅快心情。

约莫一个多时辰,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抵达了京城。

众武勋相继离去,天子车驾,载着诸皇子入宫,天子却是未曾入宫,反倒是在众骑簇拥下,朝改制许久的大恒工科院而去。

大恒工科院,自然是由曾经的武院工科改制而成,由天子亲旨改制,并特意选址于皇家后花园的景山作为学舍所在之地。

时至如今,学舍自然早已建成,大恒工科院这个建制,也早已运转起来。

从当初的武院工科起,工科的存在,便是纯粹至极的研究,时至如今,大恒工科院,自然也是如此。

尚在路途,被天子临时拉来的大恒工科院祭酒,工部侍郎徐光启,便向天子汇报着工科院的近况。

当听完徐光启的汇报,天子也不禁眉头一挑,惊讶道:“工科院已经有近千名学子了?”

“回禀陛下,按目前记录在册的,工科院共有一千零三十八名学子。”

天子眉头一挑:“朕记得,工科院单独建制之时,学子总数也不过五百多人,怎么短短一年多时间,便增加了这么多?”

“禀陛下,主要是上一次科举之后,礼部拟制,言下次科举,将会把新学纳入考核章程,而工科院,则在礼部拟定的免费培训士子新学的学院名单之上。”

“近些年,工科院共收纳了近三千各地有前明功名的士子,并对其培训新学……”

“后按陛下您定下的章程,每年大考之下,都有不少士子参加了大考,天赋颇高,正式入了工科院……”

天子沉声问:“目前工科院中,有多少是前明有功名的士子?”

徐光启有些忐忑:“大约有三百多人。”

天子眉头紧皱,却也没再多问,但眉宇之间,思索之意,却是清晰可见。

自武院初立,到现如今,他对工科院的定位,便一直是一个天才云集的纯粹学术基地,

但显然,是人,就脱不开人性。

故而,对工科院学子,他给予了极其丰厚的俸禄待遇,同时制定了极其丰厚的奖赏条例。

为了推广新学,树立新学地位,他更是开启了学子封爵的先例,时至如今,学子封爵者,已然不下两掌之数。

如此待遇,如此社会地位,而且还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他毫不怀疑对世人的吸引力。

但……

短短一两年,增加了这么多士子……

士子与学子,一字之差,那可就是差之千里!

前明的士子,从幼时启蒙起,就是奔着读书做官去的。

指望一心想着权利的人搞学术?

也不是没可能,有功利心,也就意味着有欲望,有欲望,那在学术环境之中想要出头,就得搞出学术成绩,如此,也算是良性循环。

但……

以往的工科院,并不被主流士绅所接受,故而,这么多年,工科院学子,大都是贫寒人家,亦或者军中将士这类底层的人家出生。

而现在,大恒国运稳固,在天下大权的支撑下,新学起势,明显就是必然!

吸引到以往对此不屑一顾的士绅阶级,亦是必然。

这骤然增多的数百名士子,便是最好的证明,而这些士子,这些都有前明功名的士子,天子毫不怀疑他们与达官显贵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就算以前没有,入了大恒工科院,也必然会有。

站队这种事,自古至今,都是必然存在,而作为新学的根源所在,大恒工科院,如此毋庸置疑的大势所趋,就派系利益而言,似乎……完全算得上兵家必争之地……

天子目光闪烁,他知道,不知不觉之间,大恒的秩序成型,且用无数血腥证明这个秩序的稳固。

如此,也在不知不觉之中,以往被大恒排斥的群体阶级,也必然会融入大恒的秩序之中,各个阶级派系的利益争锋,也必然充斥了大恒天下的每一处。

只不过,他站得太高,权利握得太稳,很多事情都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蛛丝马迹,他都并没有太过在意,乃至于有所忽视……

……

第六百一十四章 无形的道德标准 3000 北风萧瑟,枯叶飘零,春夏的生机在这初冬之际,俨然消散。

景山之中,青砖红瓦隐约可见,重重殿宇藏于山中,若隐若现。

在山脚,灰白城墙巍峨,大恒龙旗招展,城门耸立之间,将士巡守,天子亲笔所书之大恒工科院五字,若龙飞凤舞般印刻于城门之上。

以城护院,重兵把守,仅此一点,便可清楚证明大恒工科院之特殊。

要知道,在工科院从武院剥离而出后,纵使是武院,戒备之程度,亦是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

“参见陛下!”

城门处众将士参拜高呼,自大恒工科院单独建制,天子亦是第一次亲临工科院。

穿过城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学院气息。

只见青砖红瓦之间,随处可见一个个身着肃黑学袍的学子,或三两汇聚,相谈尽欢,或席地而坐,争议激烈,又或汇聚一起,扎堆研究。

放眼望去,皆是宽容至极的学习氛围。

事实,自然也是如此,除了意识形态统一的这一个要求,天子对这大恒工科院,便再无其他严苛。

至于研究什么,怎么研究,天子也从未干涉。

而据天子所知,反倒是工科院内部,多有定制。

就如皇城军械司,就多有与工科院合作,研究军械这一大类,并直接导致了在工科院之中,军械直接成为一大学科,有大量学子投身其中研究。

如工部,自徐光启任职工部侍郎开始,工部,也与工科院多有牵扯。

如何海量水车等水利设施,如何改良农具,如何改良交通设施……

还要如天子在曾经武院工科成立之时,随口提过的蒸汽机,以蒸汽驱动外物,自曾经武院工科成立,到现如今,近十年时间,也一直是工科院内的热门所在。

显而易见的是,纵使是天子,也不得不承认,大恒的新学发展,是以实际应用新学,来推动理论新学发展。

一个野蛮生长,还未彻底成体系的新学时代。

朝着一个方向研究,试验,如何让这个研究方向成功。

而这个过程,再到成功,积累的经验,便顺势成了新学的理论所在。

而这个理论,大都需要时间考验,毕竟,随时都有被推翻的危险,故而,若把大恒新学分级,若如今随教育体系而传播的新学,算作一级,那大恒工科院内的新学,至少就是三级,而这个三级,则是不稳定,不确定。

若哪一日确定了,稳定了,也就会一步步编至新学教材,传播天下。

如此,可想而知,工科院在天子心中,有多么超然的地位。

而事实,也清楚证明了这一点。

自武院工科建立,这么多年时间,一次次天倾之局,无数次对旧有秩序,旧有既得利益者血腥且残酷的清洗。

但工科院,永远是世外桃源,任何的风暴,至工科院,皆戛然而止。

当然,为了避免工科院如此超然地位,被居心叵测者利用,天子自然也是定下了诸多防范措施。

如在京城修筑大量房屋,作为工科院学子家属居住之地……

如工科院内部,且审计,监察两司,职司审计钱款去向,监察腐败渎职……

为了鼓励发明创造,推动新学发展,早在当年水泥诞生之初,天子便定下了专利法的框架,而后来随着工科院内部的发展,以及世人对新学的接受程度,最开始的被天子定下框架的专利法,也随之愈发成体系,成章程。

只不过大恒幅员太广,且朝廷政务太多,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专利法影响之地,也大都还只是局限在北直隶这一个范围。

但纵使如此,这么多时间,专利法的存在,也缔造了不少传说,吸引了不少人才投身发明创造,给新学添砖加瓦。

只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大恒,新学的存在,却也始终处在一个极其矛盾的地步。

历史上的工业革命,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商业的盛行,资本殖民全球,需求远远大过供应,原始的生产的方式,跟不上遍布全球的商品需求,而倒逼生产方式升级。

也就是说,新学要发展,政策扶持是必须,市场的需求,也是必须,

而现如今的大恒,新学的存在,却只有政策的扶持,市场的需求……太小太小。

毕竟,如今的大恒,百废待兴,依旧……民不聊生,根本没有太大的市场需求。

如此,自然也就导致了,如今的大恒,一方面是百废待兴,天灾绵延,对农业稳定的迫切需求。

一方面,又是对商业看重,对新学的看重,希望商业带动新学发展。

两者之间,完全可以说是极其矛盾。

若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完全是不合常理,畸形且不正常的。

但,在强权威压之下,这两者,又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如今的大恒天下,在天子的执政方针之下,一切都很是明确。

一方面,是对农业的极其保护,无论是政策税收,还是堪称青史未有的大规模工程赈灾,其根本目的,皆是为了保护农业,达到藏富于民的效果。

一方面,又是对新学的推广,对商业的稳步推进,而这种推进,是在保护农业的前提下,必要时,甚至刻意压制商业的发展。

如此的矛盾,显然会持续许久许久,至少,在藏富于民这个目的达成之前,这个矛盾,会一直存在。

显而易见的是,如今大恒,新学也好,商业也罢,这两点,全赖于天子强权政治的支持。

从天子建立的国有商业体系,到大恒权贵们的重心,被天子逼着从农业,转至商业。

再到完全靠政策扶持的新学教育体系……

商业,新学,这两个相辅相成的事物,脱不开的,便是权利的影子。

而这种畸形,虽看似是天子一手铸就,但某种意义上,亦是必然!

在这个自古以来,便是官本位,权本位的时代,如西方那种资本的野蛮扩张,甚至倒逼政府,掌控政府的场景,基本上,极难出现。

纵使如明末之时,那般堪称自古未有的官商勾结,那些所谓的商,绝大部分,也只是权贵的白手套。

从始至终,都是权,掌握商,而非商,掌握权。

如今的大恒亦是如此,商业要发展,也必然是在权贵的影响之下发展,不管是国内,还是未来面相海外,其主导者,都必然是权。

商想反客为主……以汉文明的思想惯性,若未来,真有哪个商人反客为主成功了,那个商人,在坐上权的位置后,也必然会摆正自己的屁股,毫不犹豫的打压商,以权掌握商。

屁股决定脑袋,思想决定行为。

数千年的文明传承,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如西方那般野蛮且肆意。

就好比现如今正值巅峰的大恒,若是工业革命的苗头显露,以汉文明的统治惯性,以农为主的社会大环境。

哪怕天子不做任何表态,也绝对会有极大一部分官吏为民发声,对抗着商业的既得利益者。

工业革命的残酷,纵使在大恒上演,也会因为农业为主的社会大环境,商业的既得利益,也必然要做出许多许多的妥协。

这也是为何,天子重视新学,对儒家开刀,却也始终未曾动摇儒家圣贤根基,而只是将新学,镶嵌于圣贤学说之中的最根本原因。

道德的存在,不可能只靠法律去约束,更多的,是需要一个礼乐完整的社会大环境,是需要根植于思想的潜移默化。

商人亦或者资本的丑陋,可以压榨剥削一切,可以无视法律,无视风险,只为利益。

但,在这种礼乐完整的社会大环境之中,商业资本再丑陋,再怎么肆意妄为,再怎么无视法律。

但面对整个社会的道德标准,却也必须保持足够的道德标准,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伪装,也必须遵守社会的大环境,大标准,不然的话,就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社会大环境中生存下去。

就好比历朝历代着名的商人,没有哪个,会是臭名远扬!

每一个,不管暗地里行事如何肆意妄为,如何心狠手辣,明面上,都包装自己,都得做着各种善事,传播美名,都是义商,儒商,善商……

哪怕是同样丑陋肆意的两个商人,哪怕两个人都是知根知底,哪怕两个人平日里交情密切,商业合作也密切。

但当其中一个若是臭名显露,道德败坏传播四方,另外一个,也必然会立马断绝关系,鲜明立场。

这就是社会大环境,礼乐完整的好处。

无形的道德标准,很多时候,远比清清楚楚的法律法规,要有用得多。

国情不同,就注定了,大恒的商业,新学,发展的未来,也必然会与历史上西方的工业革命,殖民全球,会有极大的不同。

而为一切主导的天子,面对着未知的未来,也只能说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稍有不对,就得调整方向,甚至后退几步。

庆幸的是,大恒,依旧是母庸置疑的天朝上国,有着足够的时间,来慢慢试错,来慢慢发展。

外界对大恒的影响,微乎其微,更不可能有哪个国家,能干涉到大恒的内政,干涉到大恒的发展……

……

第六百一十五章 实践带动理论 相比大恒的其他学舍,大恒工科院,占地面积无疑是要大得多,且不同于一般学舍,工科院,更像是一个粗糙的集合体。

在学舍之中,可以看到小型的军械厂,虽小,但五脏俱全,有制作枪管炮管的镗床,更有军械实验场,有军械仓库,矿石仓库。

有冶炼厂,清晰可见一座座炼钢的土炉,有学子如匠人,弄得满脸黑灰,忙碌不停。

更有火药厂,不时可闻阵阵轰鸣声,硝烟滚滚。

也有令天子眼前一亮的工厂,各类简陋车床已有雏形,学子们忙碌其中,利用简陋车床制作研究着。

山脚亦是有农田,也有水车,有战马,牛羊……

天子心心念念的蒸汽机,也早已有雏形,事实上,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若仅仅只是制作出蒸汽机,并不算一件太难的事情。

蒸汽机,无非就是烧开水,然后把蒸汽动能转化利用而已。

至要做到这一点,若只是制作出来,不计成本,不讲究实用,并算什么难事。

毕竟,炼钢难,那就要用铜代替,密封材料难,那就用本土其他材料代替,误差大,就用手工来慢工出细活。

当他这个天子要一样东西,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必须上。

早在前明靖武初年,所谓蒸汽机,便被弄了出来。

只不过,这个蒸汽机,除了作为教学工具外,并没有丝毫用处。

体积太大,搬运都是难题,更别说实用了。

炼钢技艺没突破,缸体材料不行,压力承受有限,动能太小,没有任何意义。

镗床工艺不行,缸体误差太大,纯靠技艺精湛匠人手工慢修……

密封工艺也不行……

种种弊处缺陷,完完全全的华而不实。

但好在,虽浪费了大笔钱粮,但好歹弄出了实体,有了实体,剩下的,就是如何解决这些缺陷,如何改造得让其实用。

从前明靖武初年,到现如今,数百名学子,就是围绕着这个方面,废寝忘食的苦思冥想着。

到现如今,工科院里摆着的蒸汽机已然又多了好几台,肉眼可见的一台比一台好,一台比一台工艺精湛。

整个大恒工科院,也就是这般的一个模式,以实践带动理论发展。

且,最为重要的便是,天子对工科院的支持,不遗余力。

政策也好,福利也罢,完完全全解决了学子们的所有后顾之忧。

只管研究,其他一切,国家解决。

这便是工科院学子的生活。

尽管如此显然是弊处多多,但,在新学还未彻底贯彻人心之前,天子必须保持着毋庸置疑的支持。

如若不然,数千年人心的惯性,足以轻而易举淹没这才初萌芽的新学。

在工科院巡视一圈,对当前的新学发展,天子心中,亦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很难定义新学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跟历史上的所谓科学发展,也很难有所比较。

只能说,在特殊国情下,新学,在稳步发展,至于发展到什么程度……

那依旧庞大笨重且效能低下的蒸汽机,便说明得清清楚楚。

就如那早就提出设想的栓动步枪,底火问题,到现如今,也还未曾解决。

现如今的新学,尚处在野蛮生长的阶段,距离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距离还无比之遥远。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亦是在众官员的簇拥之下,步入了工科院院务衙门之中。

步入正堂,映入眼帘的,便是墙面上清晰可见的一幅幅画像。

人像,姓名,爵位,事迹……

天子定睛一看,果不其然,皆是自工科院建立起,对新学发展有助力而受封爵位之人的画像及事迹爵位。

事实上,这些年来,工科院的存在,虽一直是处在积累新学底蕴的阶段,但研究成果,也有不少。

如水泥,如坩埚炼钢法,如各类车床的成体系化等等……

当然,还有对天子而言,算得上是极大得意外之喜,则是来自于民间!

自当初武院工科初立,就从未放弃过对民间技艺的搜罗。

每年的各类考核特招,以及以工科建制,就从未取消过的悬赏。

即大恒子民,各行各业之技艺,皆可至工科院备案,据技艺之重要与否,给予封赏。

后专利法成型,这些备案,也顺理成章的转为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专利。

在这个时代,士大夫看不起的奇淫技巧,对民间百姓商贾而言,可都是看家的本事,世代的传承。

为了鼓励民间技艺备案,天子这些年,甚至还陆续择了几个封了爵位,以立下标杆,千金买马骨之!

这些年,新学的发展,民间的助力,亦是不可小视。

这些民间技艺,也自然而然变成了新学的资粮所在,给新学的发展,提供着充足的助力。

天子驻足环视着,一旁陪同的工科院官员亦是无比之忐忑。

自天子步入工科院,巡视大半天,却也未曾就工科院事物言语半句,如此,着实由不得他们不忐忑。

天子依旧未多言,驻足环视片刻,又翻阅了一下工科院历年学子档案及研究报告,至卷宗阅毕,暮色已然降临。

虽说天子重视的是新学这个整体,但若论单独一项实际,那蒸汽机,自然当排首位。

以蒸汽动能代替人力畜力,如此,方是真正改天换地的开始。

对这个国家,带来的改变,将会是翻天覆地的。

而此刻,天子手中这份关于蒸汽机的研究报告,几乎是完美的勾动了天子的心弦。

报告中详细记载了自蒸汽机研究开始,至现如今,近十年时间,蒸汽机的一次次改良换代的数据性能,研究方向。

以及报告最后,对蒸汽机未来的预想。

如蒸汽机小型化,对采矿,交通,纺织,水利等等方面的影响改变。

尽管其中有许多描述都有很大的不足,但这种对新学利用于实际,改变天下的观念,对天子而言,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政治正确。

毕竟,奇淫技巧这个观念,可是新学最大的敌人,也正是这种观念,才导致了新学推广的事倍功半。

才让一开始新学推广,无比之艰难。

直至如今,这种观念,也还是新学的大敌。

……

第六百一十六章 子嗣 “陛下巡视天下?”

后宫,当璟皇子兴冲冲向淑妃李月儿分享着游猎乐趣,无意中道出这一句话后,本还其乐融融之景,骤然告破。

李月儿急切问道:“陛下说这个的时候,你们都在场?”

璟皇子点了点头:“对啊,二弟,三弟,四弟都在呢。”

李月儿秀眉微皱,眸中俨然多了几分阴霾,好一会,李月儿才再道:

“璟儿想不想和父皇去天下巡视?”

璟皇子想都不想便回道:“想啊,外面可好玩了……”

“那璟儿可要认真读书习武了,不然考核通不过的话,可就不能去了,到时候,璟儿就只能看着寰儿他们去了……”

璟皇子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娘您放下吧,璟儿知道的。”

李月儿抱了抱李璟,笑着道:“行吧,璟儿赶紧去读书吧……”

“璟儿这就去。”

璟皇子小跑着离去,李月儿的神色,亦是瞬间由晴转阴了起来。

一旁老宦官谨慎出声:

“娘娘放心,殿下从小便极为聪颖,学馆几位大人向来多有赞赏……”

李月儿未曾言语,纵使曾经家境贫寒,性子单纯,入宫也这么多年了,还为皇子生母,该明白的,她自然早就明白了。

储君之位……

天子心思……

在皇子未曾长大之前,一切都需要她来一手操持。

好一会,李月儿才缓缓出声:“去打听一下,其他各宫,是什么情况。”

“老奴这就去。”

老宦官立即告退而去,而在此时,天子看似无意的这一句话,俨然让这刚刚安宁不久的后宫,又再次掀起了一场风波。

“储君”之位,自古至今,都是堪称禁忌一般的问题。

而在现如今的大恒,储君问题,更是禁忌之中的禁忌。

天子自草莽而出,自镇北侯,至辅国理政之国公,再至如今的天下至尊。

子嗣虽多,却无正妻,后位更是空悬多年,天子甚至都坐视因后宫无主,而导致的后宫混乱,也始终未曾立下后位。

如此,天子的心思,无疑很是清晰。

长子亦有嫡庶之分。

而嫡庶之分,在于正妻。

尽管如此显然颇有几分无赖,但天子如此行事,意志表明得清清楚楚,在大恒朝堂,也没人敢来触及这个霉头。

但天子再怎么压制,也不可能违逆得了人心变化。

自古至今,君择臣,臣亦择君。

对天子,臣子们,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要求。

对天子这位开国之君,臣子们有再多看法,也只能忍受着。

但对大恒下一代天子,臣子们,自然是各有看法。

尽管如今皇子尚且年幼,但已经是启蒙已久,皇子性格如何,平日表现如何,对有心人而言,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自然而然,人心,便会随之而变化。

很是显而易见,在不久的将来,这种演变,若是还得不到制止,储君的争夺,必然会成为大恒内部最大的祸患源头!

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被很多人意识到,只不过,限于天子的独夫威权,以及目前大恒变幻不断的政治形势,也没人敢多言丝毫。

而天子本身,从工科院回宫之后,二德子的汇报,便将后宫的动静清清楚楚的诉说而出。

对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一如往常,天子也没有任何表态。

对天子而言,他自然是无比之清楚利弊所在,但……利与弊,是与非,很难区分。

可一切的一切,相比一个能继承他的意志的下一代帝王,都可以算是无足轻重。

历史的惯性太大太大,大到天子都不能确定,一代人的力量,能够将这种惯性改变。

而这一点,才是储君问题的本质。

显而易见的是,大恒的储君选择,已经超脱了历史的惯性。

历朝历代,皆是开国帝王打天下,二代君主,则是守天下。

亦或者是,乱世用重典,治世当仁义。

自秦之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如今的大恒,却不同于历史上的绝大多数王朝,反倒是更像是鲸吞六国,一统天下的秦。

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开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时代。

亦是开启了数千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轮回。

而如今的大恒,虽还在历史轮回之中,但……经天子重新学,推商业,思想与思想的碰撞,新与旧的交锋……

更何况,这个时间段,这个世界舞台,随着航海时代的兴盛,西方各国的崛起,天朝上国之外,皆为蛮夷的时代,俨然已经过去。

天朝上国,虽还是母庸置疑的大国,但时代的风起云涌,俨然不是守着汉地十几省,一次又一次历史轮回,纵使固步自封,依旧能稳坐天朝上国,俯瞰世界的时代。

对大恒而言,对汉文明而言,这俨然是如秦统六国一般,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大时代。

始皇统六国,开辟前所未有的一统大时代。

而始皇,或者说秦朝,却未曾未能解决开辟新时代而涌现的无穷祸患。

一如商君改革,铸就秦统六国之根基,商君,却未曾享受到其改革带来的好处,反倒是最终死在了他的改革之策上。

秦亦是如此,灭六国,统天下,却未曾享受到一统天下的红利,反倒是被一统天下带来的祸患给直接埋葬。

一直到汉时,历经数代帝王,才堪堪彻底奠定天下一统的格局。

天子最担心的,自然也是如此。

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时代,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必须要一次次试错,且要一次次承受试错的代价。

就好比商业兴盛的资本性质,好比新学出现带来的思想动荡,好比东西方全面交流带来的无穷变数,就好比开疆拓土带来的一次次战争,以及,前明时期难以根除的余毒……

而这,若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舵手去把控,再庞大的帝国,一夜之间崩塌,也绝不是虚妄。

重重思绪在脑海之中闪烁,天子手中的这一册皇族名册,亦是缓缓合上。

不同于明朝永乐时将宗人府事物交于礼部管辖,大恒初立之时,天子便重设宗人府,管理皇族事物。

当然,大恒初立,所谓皇族,也只有他这个开国天子,以及他的子嗣而已。

时至如今,天子也很能理解,为何历史上,帝王对太子,亦或者对自己的子嗣,似乎完全没有感情一般,动辄赐死,废除。

如今天子算是明白了,没有翻阅这宗人府的皇族名册,他都没注意,这几年下来,自己陆陆续续之下,竟然已经有了二十多个儿子了。

其中甚至相当一部分,从出生开始,他见过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

如此,谈何感情!

感情澹薄,才是常态。

若仅仅只是感情澹薄,天子倒也不甚介意,但,若是放出了错误信号,让人以为,他的目光只会局限在四个年岁大些的皇子身上,这就与天子的初衷不符了。

在这宫中,天子看重与否,可是关乎一切……

“去安排,选个好日子,”

“后宫各妃嫔,皇子皇女,聚一下。”

手中名册放下,天子长吐一口气,随口出声。

“奴才遵命。”

二德子躬身一拜。

天子摆了摆手,瞥了一眼桌面上的这一封名册,目光幽幽,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六百一十七章 灾情 3000 “陛下,洪大人求见。”

正当天子思绪重重之际,殿外,突有宦官匆匆而来,朝天子一拜出声。

天子微怔,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扬,点了点头:“让他过来。”

没过太久,洪承畴便步入了殿中,朝天子深深一拜:“臣,参见陛下。”

“免礼吧。”

天子起身,摆了摆手,立马就有宦官行至侧殿,将座椅摆好。

天子朝侧殿而去,洪承畴亦是紧随其后。

“出京也有半年了吧?”

天子落座,随口问道。

“臣是今年三月初出京巡查的,至今刚好半年时间。”

洪承畴落座,恭敬回道。

天子看着眼前这毕恭毕敬的洪承畴,也不禁轻笑一声,这洪承畴,还真是鸡贼得很。

眼见年初风暴席卷,在里甲改制的决议上发表意见后,便立马借着工程赈灾的职权,熘出了京城,躲开了风暴中心,直到如今风暴平息,才回京。

这洪承畴便是如此,在风波初起时,放肆拱了一把火,然后便圆滑至极的开熘,竟然还没得罪人,不得不说还真有点本事。

只不过,会不会得罪他这个天子,就得看他这半年巡查各地工程赈灾的成果了。

洪承畴显然也无比明白天子的心思,没待天子出声,洪承畴便恭恭敬敬的递上一册卷宗。

“陛下,此乃臣此次巡查各地工程之详情记载……”

天子随手接过,却也未曾翻阅,见状,洪承畴亦是了然,沉吟片刻后,便出声汇报道:“禀陛下,今年之灾情,较之去岁,虽又严重不少……”

洪承畴声音响起,天子这才开始翻阅起这封卷宗。

卷宗记载得很是详细,各地之灾情,赈灾工程之进展,乃至灾情之下各地府县概况……

显而易见,小冰河时期带来的气候变化,依旧深深影响着大恒天下。

天灾依旧绵延,甚至,较之往年,又严重了许多。

听着洪承畴的汇报,在看着这卷宗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天子倒也没有太大的神色变动。

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曾经为难民,在底层挣扎许久,天子自然清楚,天灾恐怖,但人祸,往往才是最大的恐怖。

正如已经天灾绵延了近十年的陕西大地,并不是说,天灾让陕西大地的百姓,完全无法活下去。

而是说,天灾让陕西大地的田地荒芜,粮食减产,以前能产十份粮食,随着天灾绵延,只能产八份,甚至六七份。

虽看似是一两成,或者两三成的区别,但显而易见的是,就这一两成,若是得不到朝廷的有力统筹调控,那就必然会导致粮食的极度紧缺。

自古至今,发国难财的,都不在少数,看似一两成的空额,若得不到朝廷的有力管控及赈济,那就会导致市面上的粮价,飙升数倍乃至数十倍,逼得越来越多的百姓活不下去。

如此,就会导致一个恶性循环产生,粮价越来越高,而这个时代的百姓,对风险承受的能力,无疑是极低,如此风波,便会逼得越来越多的百姓活不下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活不下去,又没有朝廷有力的调控赈济,便会导致越来越多的生产荒废,民乱发生,又导致百姓所需的粮食越来越少。

一个恶性循环,就此诞生。

明末时期陕西绵延的动乱,就是因此而生。

而自大恒建立,天子应对灾情,首先解决的,自然就是人祸。

大军开赴陕西,镇压民乱,平息混乱,建立起一个强而有力的统治秩序,清洗不法,再调配粮食赈济,改革开启,分田到个人。

如此,秩序恢复,朝廷所需要面对的问题,就简单得多了,即天灾引起的粮食减产而带来的空缺。

缺一成,朝廷就补一成,缺两成,朝廷就补两成。

朝廷再利用这缺的粮食,吸引百姓青壮,组织起各大工程,修缮水利,水筑道路,进一步增加各地土地的承载力。

而事实上,到现如今,天灾虽看似还在绵延,且愈演愈烈,但在绝大部分灾区,灾情之下的百姓,较之以往,反倒是越过越好。

其中原因,自然也很是简单。

在以往,严格而言,朝廷统治的基础,都不是天下百姓,而是天下地主士绅!

整个天下,绝大部分的土地,都是集中在地主士绅身上。

绝大部分百姓,都是地主士绅的佃户!

朝廷的税率再低,政策再好,对这些身为佃户的百姓,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身为佃户的百姓,是向地主交佃租,佃租为几成,朝廷说了不算,地主说了算。

而绝大部分佃租,乃至百分之九十九的佃租额度,都远远高于朝廷的赋税。

而佃户们,不仅仅要面对地主那高额的佃租,还要承担着基层官府的压榨。

如此,才有了稍有天灾,便立马是糜烂一地的现象。

不然的话,纵使以如今大恒十税一高额田税,百姓也绝不至于连一两年的灾情都扛不下去。

而大恒建立后,清洗天下,天子倚仗军事强权,以近乎血腥的手段,强行开启了资源再分配。

即,打击清洗地主士绅,分田给贫苦百姓,改革之制确定后,更是从政策层面,对以兼并土地为生的士绅地主进行打压。

如此,天下百姓,人人分得田地,一人哪怕只有一亩,按现如今的大恒税制,田税十五税一。

即一亩地纳十五分之一粮为田税。

一亩地产两至三石,一石约一百五六十斤,一亩就大概有三四百斤,

纵使抽去十五份之一的田税,也绝对足以一个青壮活得好好的。

更别说,强行且血腥的资源再分配后,绝大部分的百姓,分到手中的田地,也都有数亩之多。

纵使旱灾,也有朝廷推行的耐旱作物,如地瓜这类耐旱且高产作物。

以往的种种苛捐杂税,在如今的大恒,亦皆是废除,而堪称人祸之首的徭役,更是被天子严格管制。

如今,各地若要征发徭役,要呈至省一级审批,地方府县不仅仅需要上呈详细的征发徭役计划,批准后,更是需要派出省一级都察御史巡查,巡查报告,即徭役计划皆留存档桉。

天子更是开启了几乎从未有过的追责制度,即,负责者,追责终生!

天子的态度,显然很是清晰,宁愿中下级官员懒政怠政,也不愿官员为了政绩,为了私欲,而祸害百姓。

如此种种,也就铸就了如今大恒权利愈发庞大的中枢,即大部分权利,都收归了中枢,完完全全的大政府制度,一切按朝廷政策来,中下级官员的自主权,亦是大大压缩。

如此强而有力的行政秩序镇压人祸,又有强硬血腥的资源再分配,以及朝廷倚靠国有商业,对经济秩序的统筹掌控。

便导致了,从前明末年,到现如今昭武五年,天灾虽愈发恐怖,且递增式蔓延,朝廷下拨的赈灾钱粮,每年都是

断崖式下降。

绝大部分灾区百姓,日子也似乎越来越好,大恒的统治秩序,也是愈发稳固。

一切似乎都在朝最好的方向演变,但天子,显然没有太多的欣喜。

他知道,天灾不停,问题的根源,就不可能扭转。

再多的政策,也只是将天灾的影响减小,不可能彻底平息。

而若是天灾还这般蔓延下去,大恒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当到达一个承载的极限。

那就只会有一个后果,即……崩盘!

天子揉了揉额头,看向洪承畴:“各地工程情况如何了?”

“回禀陛下,除了几个大工程外,其余各地的小工程,大都已经完工,百姓也都进行了妥善安置。”

“此次臣与户部左侍郎巡查,重点就是巡查此事。”

天子沉默,目光却是定格在卷宗末尾的一个数字之上。

即,灾情严重之地,超出土地承载极限,无法自给自足,只能靠朝廷赈济的百姓人数。

天子记得,从最开始,朝廷统计的,有近千万之数。

而这个数字,现如今已经降到了不到三百万。

如今已经赈灾数年,能用的政策措施,也早已贯彻落实,可以说,这个数字已经降到了极限。

接下来天灾再严重的话,这个数字,必然也会再慢慢增加。

而现如今,这个数字代表的百姓,大都被收拢到以工代赈之中。

但工程总有结束之时,灾情,却还见不得结束的希望。

“辽东缺民,地广人稀,且如今耐寒作物产量也不错……”

天子幽幽出声,话说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洪承畴童孔一缩,收拢几十万百姓行工程之事,已是难如登天,如今能维持,那几乎是全靠天子威权强行维持。

自古至今,哪有大工程不是压榨民力,但天子主导的这些大工程,完全就是把爱惜民力摆在了第一位。

文臣,武将,锦衣卫,东厂,内廷商行,天子几乎将所有能用上的力量,皆用了上去。

以举国之力维持,各级的巡查部门,几乎三天一小查,十天一大查……

以如此待遇迁徙……

工程赈灾,百姓们好歹也只是汇聚一地,建立好制度,稳步细查,难点也可以慢慢解决。

可迁移……几百万百姓迁徙?还是几千里路途的迁徙?

洪承畴有些不敢想……

……

第六百一十八章 汉文化 “怎么?”

天子眉头一挑,声音虽平澹,但言语之间的澹澹质问意味,却是让洪承畴心头为之一颤。

他很想说,这事,跟他这个工部尚书,真扯不上关系,但,工程赈灾,工程本就是他份内事,而赈灾,为阁臣分管事物,本就他在管……

但这事,以天子对百姓的爱惜程度,那就是稍有不慎,便会惹得一身骚啊!

沉默没多久,面对天子的质疑,洪承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

“陛下……”

“臣以为,如今天下刚定,民心不稳,若朝廷组织大规模迁徙百姓的话,恐生动乱……”

天子皱眉,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着,有一个问题,很是现实且清晰。

那就是土地的承载能力,是有极限的。

而天灾之下的土地,承载能力更是会被天灾进一步削弱。

如今便有数百万百姓无法自力更生,全靠朝廷赈济。

假以时日,天灾更严重,百姓繁衍生息,人口再增,那如陕西山东这些本就灾乱已久的省份,迟早会不堪重负。

而想对比北方各省的土地承载极限,辽省之地,却是彻彻底底的地广人稀。

且经数年之海量钱力物力的开发,除了寒冷的天气依旧是制约之外,其他方面,后世的东北平原,已然颇有几分景象。

而最为重要的是,如今的辽省,太大太大,以山海府为界限,直接到了后世的所谓远东地带,严格而言,若扫清那浩瀚冰原的各个部族,都将于沙皇俄国接壤!

历史上满清与沙皇俄国签订的条约,若协定疆域,指的就是如今辽省与沙皇俄国的接壤。

如此浩瀚的地域,当年平定后金之时,却只有区区几十万人口,且大都局限于山海府附近。

尽管这些年,朝廷定下各种政策,乃至直接将辽省定位发配之地,意图增加辽省人口。

但百废待兴之下,大恒新秩序下的百姓,显然对背井离乡没有太大的需求。

毕竟,人人有田地,活不下去,也有朝廷赈济,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但辽省人口太少,自然就意味着辽省统治极其不稳,辽省不稳,那就直接导致了对朝鲜的统治,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也依旧是一个有些入不敷出的烂摊子。

显而易见,不管是为了边陲领土的统治,还是为了解决天灾之下各省灾民问题。

迁徙,是必然的国策之一。

且,大恒边陲,可不仅仅只有辽省朝鲜汉人稀少。

西南云贵广西,西北藏地,河套平原。

只有边陲之地汉民越来越多了,那,大恒对边陲之地的统治力,对边陲之外的地域影响,才会越来越强!

而这些,很难靠民间的自发性迁徙,毕竟,民间自发迁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即……在当地,活不下去了。

而到了这一步,那也就意味着朝廷的统治秩序,已然败坏得差不多了。

不然的话,也不会让情况演变到这一步。

细微的敲击声在殿中颇有节奏的响起,洪承畴的心,也忍不住的随着天子的敲击而颤动着。

“渭河修缮工程,已近尾声,可尝试将渭河流域工程百姓迁徙到辽省。”

天子缓缓出声,一字一句,都似斟酌许久:“此策,可由朝堂文武商议执行。”

闻此言,洪承畴亦是大松一口气,交由朝堂商议,也就是只需要他提出建议,具体章程,乃至执行,至少不会全部落到他身上。

没待洪承畴彻底放下心,天子再道:“天灾绵延,日渐愈盛,朝廷赈济,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且,边陲空虚,地广人稀,如此之势,故,迁徙之策,当为长久国策。”

洪承畴童孔一缩,刚放下些许的心,又立马提了起来,一时之策,他提出,要脱离倒也没甚问题,毕竟,他为工部尚书,百姓迁徙,向来户部主导。

可若论长久国策,那就必然有人长久主导,而他提出此策,且身居高位……

此刻,也由不得洪承畴多想,天子之提议,向来不容违逆,他纵使再不愿,也无否决的可能。

洪承畴起身,朝天子一拜:“臣明白。”

“长途迁徙,必有死伤,爱卿安心办事即可。”

天子放下卷宗,站起身,似有所指,再道出一句。

“臣明白。”

洪承畴心中大定,连忙应声。

天子摆了摆手,洪承畴亦是应声告退。

天子原地伫立片刻,缓缓转身,目光亦是再次定格在了这一副大恒舆图之上。

纵览古今,很是现实的便是,汉土的疆域大小,是随着汉民的繁衍生息而变化。

即,当本身的土地,达到了承载的极限,那生活不下去的汉民,必然开始向周围迁徙。

数千年时间,一点一点,铸就了如今的浩瀚疆域。

当然,历史上,如汉唐强盛之时,开疆拓土,疆域之广,远远超出了如今的汉地疆域。

但随着王朝衰落,开拓的土地,也会很快崩盘,最终回归汉民生存的疆域,一代代传承,一代代缓慢向四方扩张。

显而易见,要开疆拓土,对军力正值巅峰,且还在向更巅峰迈进的大恒而言,并不算太难的事情。

难的,是如何将开拓的疆域,永久的化为汉土。

正如辽省与朝鲜一般,辽省强,那朝鲜必定,可辽省地广人稀,对朝鲜俨然是鞭长莫及,若非水师强盛,海运发达,要想将朝鲜纳入统治,恐怕将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人口,亦或者说,汉民,汉文明,才是永固疆土的最根源因素。

思绪至此,天子也不禁无奈摇头,一方面,是天灾之下,人口带来的恐怖负荷,一方面,又是边陲之地汉民的稀缺。

辽省之地尚且还好,地广人稀,且经这些年的海量投入,也已经有了开发的基础。

可如西南数省边陲,地势崎区艰险,开发难度太大太大,而不开发的话,本身就难以负担太多人口。

而这些人口,大都还是土司少民。

而要同化一地,强行的统治秩序,以及同化政策是必须,但,汉民的多寡,无疑也是同化成功与否的关键点。

汉民少了,统治都不稳,搞不好还被土司给同化了。

“要想富,先修路……”

后世的这一句名言,亦是再次浮现天子脑海。

天子长吐一口气,望着舆图上西南边陲上的道路体系,眸中隐隐有着光芒闪烁。

如今朝廷对西南边陲的政策,亦是如此。

土司存在的根源底气,是因为边陲数省复杂地形,崎区地势。

如此,才让交通不便,联络艰难。

也就让中枢的统治无力。

开山修路,则是以最粗暴简单的方式贯通边陲与富庶之地的交通联络,如此,自然而然,土司少民的优势,就被慢慢消磨。

再以政策扶持,边陲发展富庶,如此,便可最大程度上辐射影响周边藩国。

文化,潜移默化,再以情报体系拉拢分化,大恒的军事则为根本的威慑。

如此十数年,兵不血刃吞并,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一点……”

天子喃喃自语,眼眸中的光芒愈发明亮。

如何兵不血刃的掌控乃至摧毁一个国家?

“美元体系?”

天子嘴角微扬,天下一统已有一年多,这个大杀器,似乎也到了拿出来的时候……

……

第六百一十九章 急功近利 翌日朝议。

和以往每一次朝议一样,不到凌晨,文武百官便已汇聚于宫门之外,伴随着钟声的响起,百官有序进宫,又一日朝议开启。

自昭武四年年中,大恒铁骑南下,平定伪明,天下一统之后,朝堂的存在,俨然随着天下秩序的恢复,飞速的褪下以往的尴尬地位,逐步恢复了毋庸置疑的中枢位置。

天子一向信奉的,便是权利与义务的对等,故而,如今朝堂中枢地位的确定,权利的扩大,大政府的雏形已现,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愈发庞大的义务。

而这个义务,在天子的威权之下,已然是毋庸置疑的使命,莫说违逆,哪怕只是懈怠者,也是严苛至极的惩处。

前明时期,肆意逍遥了近两百年的文官士绅们,与天子彻底撕破脸皮后,所谓逍遥宽容,已然彻底的一去不复返。

一次次反抗,换来的,便是天子直接掀桌子的雷霆打击,人头滚滚。

至现如今,肆意挥舞的屠刀,俨然直接将文人士绅们数百年的安逸彻底破碎,新秩序下,又一个历史周期开始,至少在这昭武一朝,文人士绅,也要开始做牛做马。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亦是如此。

日益增加的权利,带来的,便是百废待兴的无穷政事。

朝堂上下,俨然在天子的强压之下,成了一台前所未有的高效率机器,拟定政策,实施政策,贯彻政策,监督政策。

在这台机器之中,上至天子,下至从九品小官,没有人能够停歇,也没人能懈怠。

朝议近一个时辰,从官学体系,到税务体系,再至灾情工程情况,及江南各省之情等等几个常态化的议题后,便是一国之军政大事,如草原行事,西南西北之形势,海疆之形势,市舶司之建设等等。

这一切议定结束,才是朝堂各部,常规化的工作汇报,直到这一点结束,一场朝议,才接近尾声。

以往只是常规议事的朝议,在如今的大恒,俨然成了彻彻底底的军政中枢议事决策中心。

而就在这朝议濒临结束之际,洪承畴的一奏,顿时就在这即将结束的朝议上,再次掀起了一场波澜。

文武百官各抒己见,接连上奏。

以往朝堂拖沓不绝的行为风气,在这昭武朝的朝堂上,俨然已经荡然无存,提议而出,那就商议可行与否,可行,那就由所属部门拟定章程,再经朝堂议定,天子审核,通过后,便开始实施。

而迁徙灾民到辽省这个提议,事实上,早在昭武三年辽省赋税震惊朝堂后,便常有官员提出此议,关于此议的章程计划,户部也早已不知道拟定了多少封。

只不过,以往限于国内形势,此决议一直搁浅。

如今再提,且还是工部尚书,内阁阁臣洪承畴提出,此议,那自然是值得深思了。

经历天子多年调教清洗的朝堂文武百官,堪用之才能,自然是足够的,争论商议约莫半个多时辰,种种利弊,皆是在这朝堂上分析得一清二楚。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

朝议通过,接下来,就是走流程,准备实施了。

而作为提议者的洪承畴,自然是不负众望的扛起了迁徙之策这天大的黑锅。

从陕西,山东,北直隶数省之地,迁徙百姓至辽省戍边。

而第一批迁徙对象,也很快便定了下来,从陕西米脂,凤翔等灾情严重之地,约莫十万百姓,迁徙至辽高官春府安置。

故而,原本统管工程赈灾之事的洪承畴,又多了一项统管职责,及迁徙之策。

若在明末,如此一项事关数百万百姓的大策,朝堂中枢,恐怕扯皮几年,最终也只是不了了之。

而现在,在这昭武帝治下,在这大政府雏形已现的时代,效率,已然成为必须。

从朝堂决议,定下迁徙之策,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各部门,各级官僚,乃至相应物资,军队预案,前期准备,皆已全部到位。

当然,这也得益于以往不少官员常谏言迁徙之策,工部户部也早为此必然到来的大策做了准备。

种种计划预案,早已拟定,如今只稍作修改审核,便可拿来即用。

如此,自昭武五年初冬,又一项将影响天下,乃至于未来的国之大策,亦是随之上马。

高负荷运转的大恒统治机器,又再一次添上了一个天大的负担,但在军事强权的镇压之下,一切,皆按照着既定的轨道缓缓前行着。

天子的雄心壮志,早已为文武百官所知,天子的肆意妄为,急功近利,似乎也愈发体现得淋漓尽致。

雄主急功近利……

如此之景,纵观青史,似乎已经诉说得一清二楚。

但满朝文武,却也无人敢言。

天子强权之下,用无数血腥,铸就了一个不容违逆的高效统治秩序,将天下从混乱归于安宁,但………也将言道,压制到了一个历史的最低点。

对这一切,天子似乎依旧一无所知,也依旧乾纲独断的我行我素。

相比外朝的人心难测,内宫之中,人心反倒是简单透彻得多。

为天子家奴,是堪用也好,不堪用也罢,家奴为主人的这个心思,也必然要占据首位,这也无关于情愿与否,宦官的宿命,便是如此。

从天子旨意下达,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天子家宴,便已准备就绪。

天子尚还在外朝就国事与朝臣将帅商议,内宫之中,这场准备就绪的天子家宴,俨然已经在内宫之中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大恒继明制,后宫妃嫔制度,自然也是按明而来,后宫无主,又无太后坐镇,除了天子外,自然是以各大贵妃为主。

但贵妃品级虽高,却也非只有一个,而后宫之中,能得封号者,又皆是诞下了皇子皇女者。

在后位空悬,储君未定的情况下,有一个很是明显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后宫的权利,虽来源品级,但最为重要的两样未定,严格而言,诞下了皇子的嫔妃贵人们,皆是母凭子贵,皆是在同一起跑线,在大局未定之前,谁也不虚谁!

后宫的大太监,以前的王五也好,如今的二德子也罢,在此混乱之中,自然是谁都不敢得罪,精明圆滑得很。

如此,后宫这错综复杂的局势,纵使是天子,也是头大得很,一向都是只要不触及底线,便眼不见为净。

在这般局势之下,先是天子携四个年龄稍大的皇子出游,又是天子欲带皇子巡视天下……

种种劲爆消息牵动着后宫各个妃嫔贵人的心,如今,这场意义明显不寻常的天子家宴又毫无征兆的开启……

……

第六百二十章 最好的统治者 初冬寒意已显,往日肃穆庄重的乾清宫,随着这场天子家宴的举行,已然多了几分喧嚣。

一支支宫女宦官簇拥的队伍,开至乾清宫殿外,一个个婀娜多姿的曼妙美人,或怀抱幼儿,或牵着孩童,从轿中走出。

在内宫势头正盛的二德子,在此刻,脸笑得都快抽筋了,但在这一个个不好惹的嫔妃贵人面前,也只能恭恭敬敬的迎接着。

每一个表情,都不敢有丝毫偏颇,生怕露一点纰漏,而有所得罪。

而乾清殿之中……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而殿中,几十个妃嫔,又何止一台戏。

往日闹腾的皇子皇女们,这时一个个也都老实得很,跟随着各自娘亲,落座殿中各处,整个殿中,放眼望去,俨然似是一片欢乐祥和的场景。

二德子立于殿外,听着殿中那清晰可闻的欢乐声,俨然是打定主意,天子不至,他就不入殿了。

后位空悬,储君未定,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哪一个,他都不敢偏向。

最重要的是,后位也好,储君也罢,哪一个,都是禁忌。

都不是他能参与的,若是他粘上了,那他的下场,绝对比王五还要惨!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直到黄昏之时,天子龙撵才在这日落黄昏之间,缓缓而来。

见此,二德子亦是连忙迎了过去。

龙撵停下,天子驻足殿外,殿中欢乐声清晰入耳,天子嘴角微扬,一抹笑意,亦是随之浮现而出。

二德子小心汇报:“陛下,诸位娘娘还有殿下,公主,都到了。”

天子点了点头,步子迈开,便朝乾清殿而去。

天子尚未入殿,但殿中喧嚣却是戛然而止,映入天子眼帘的,则是满殿的争相斗艳。

大恒虽承明制,但事实上,宫中宦官也好,宫女也罢,乃至妃嫔,人数都不算太多。

曾经前明时期宫中的妃嫔,或遣散,或荣养,而前明留下的宦官宫女,更是在重重审查之下,剩下者,不足百一。

大恒立国近五年,也未曾有过选秀,甚至,对宦官宫女的补充,都是寥寥无几。

显然,如今皇宫之中妃嫔贵人的主体,皆是曾经秦公府后院的侍妾侍女。

而这些侍妾侍女,事实上,大都是贫寒人家,亦或者家道破落者,如今若诞下皇子皇女,所谓飞上枝头变凤凰,亦莫过如此。

当天子身影显露在殿中嫔妃皇子皇女面前,莺莺燕燕的声音,齐声响起。

“臣妾,参见陛下。”

“免礼吧。”

天子迈步而入,望着这一片莺莺燕燕,天子也不禁有些眼花,谁是谁,他还真有些弄不清楚。

“都坐!”

天子落座,随着天子这一道声音,众妃嫔皇子皇女,也是各自落座。

随即,一名名端着精美食盒的宫女陆续进殿,将一道道天下各地的珍馐美食呈至各个桌桉。

天子浅酌杯中酒,目光则是在殿中看似不经意的打量着。

似是心态改变带来的身体变化,在前明多年,难见子嗣后代,而随着篡明自立,心态彻底转变,压抑彻底释放,子嗣亦是接连不断的诞下。

短短数年,子女血脉,已达数十之多,多得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楚。

记忆中,似乎也就刚开始的几个子嗣,能带来不少血脉后代的奇异之感,而之后的,俨然就愈发公式化,所谓联系,也只剩下几道旨意。

相比天子的澹漠,殿中妃嫔皇子们,在这难得的天子家宴之上,自然是想尽办法出彩,以期得天子注意。

现如今,皇子皆小,也谈不上什么表现,所谓出彩,自然大都是在各个妃嫔自身之上。

或浓妆艳抹,或澹雅素美,或妖娆婀娜……

只不过,再美好的东西,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至于感情这个东西,对天子而言,起于微末时没有,功成名就了,就不可能有了。

正如在场的妃嫔美人,天子很清楚,所谓感情,不过皆是利益驱使而已。

在曾经秦公府,是权利驱使之下的利益,是秦公权势的压迫,是秦公妻妾之位,秦公之位传承带来的利益驱使。

而现如今,是天子权势的压迫,是贵不可言的权利,是母仪天下的诱惑,是储君之位,是天下至尊的诱惑!

若没了这些附加之物,真正的感情,又能有几分?

内宫是如此,外朝,整个天下,也都是如此。

这天下,又岂会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一切同样是利益驱使!

忠于他这个天子,能带来庞大的利益收获,付出大于回报,才有了文武的忠诚。

而放眼天下,文臣武将,绝大部分,皆是如此。

或许有极小的一部分,是因为种种,成为死忠,已经不被利益外物所诱惑。

正如明亡之时,那一批又一批悍然赴死的飞蛾扑火。

重重思绪在脑海之中闪烁,只是瞬间,天子眸光便恢复清明,端酒再饮,心中那一抹孤寂冷漠之意,亦是缓缓潜藏。

谈笑几句,极为轻松的便融入了家宴该有的气氛之中,一个个本是露水情缘的美人,一个个从出生起便没见过几面的血脉后代,在这似一片祥和的家宴之中,亦是被天子所熟知。

一场家宴,可谓是皆大欢喜之局,以往似乎不被重视的妃嫔皇子,在这家宴上,被天子所注意,以往重视者,似乎,又被天子多了几分关注。

其乐融融,皆大欢喜,直至深夜,几近黎明,这场天子家宴,才堪堪结束。

虽只是一场寻常的家宴,但天子表现出的态度,却是再一次将天子的意志清晰的向所有人表明。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彻夜无眠,后宫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妃嫔辗转反侧……

天子睡得很香,梦中,他梦见兄弟反目,梦见父子成仇,梦见……这个天子之位,成了笼罩他李家后代的诅咒……

世世代代,被权利的欲望所侵蚀,沦为权利机器,血亲决裂,厮杀不休……

梦中,天子笑得很开心。

能撑过无数明枪暗箭,还有六亲不认的狠辣,完完全全的权利机器……

这样的人,这样有着强烈权利欲望的枭雄,才是这个帝国最好的统治者……

……

第六百二十一章 故为昭烈 晨雾弥漫,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洒落大地,天子亦是自然而然的醒来。

床榻上玉体横陈,隐约的糜烂气味缭绕,在早已等候的宫女侍候下,天子洗漱完毕,换上常服,便朝平常处理政务的房间走去。

在曾经,这个时间点起来,天子是沉迷于武艺,日以继日,不曾停歇。

可随着篡位登基,权利膨胀式的扩大,再加之对朝堂文臣的打压,权利更加集中的同时,也带来了几乎是处理不完的军国大事。

如此,曾经的追求,俨然已经化为了无穷无尽的军国之事。

武艺至巅峰的体魄身躯,充沛的精力,俨然也不再是追求武艺巅峰的助力,而是高负荷处理这无穷无尽军国大事的底气。

殿中门窗虽已按天子习惯洞开,但不过清晨之时,殿中却也依旧昏暗,烛火依旧闪烁,映照在已经端坐桌桉之后的天子身上,洒出一道不变的影子。

二德子立于桌桉一侧,熟练的握着龙香御墨,缓缓的在凋龙砚台上研墨着。

墨汁浓厚,光泽饱满,且隐约之间,更有一股澹澹的异香缭绕,嗅入鼻尖,竟颇有几分提神醒脑之效。

笔锋在砚台墨汁上轻点,笔锋随之在奏本之上挥洒。

天子之字,也没拜师过什么书法大家,更没有临摹过哪个书法名家之贴,纯粹的,就是自学自练,武人的刚硬肆意,在天子之字迹上,亦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在曾经,亦是士绅文人们骂天子“粗鄙”的证据之一,在当年天下混乱之际,亦是广为流传。

当然,在如今,明着骂的人,估计是见不到几个了,但暗地里,大恒立国还不到五年,纵使天子清洗得再厉害,也必然是少不了。

而对于名声,自篡位登基以后,万古不易的罪名都背上了,天子又岂会在乎这点诋毁。

所谓无畏则无惧,在失去了规矩束缚,卸下了绝大部分顾虑,又掌握了无人可限制的至高权利……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俨然系在了一个人的一念之间。

就如这挥洒的笔锋,每一笔落下,皆意味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命运,就在这一笔一笔之下,缓缓变化着。

一旁的早膳,已经是换了好几次,热了冷,冷了又热,却一直未曾等来天子的食用,直到大日高悬,因家宴而耽误的军政事物,才处理完毕。

伫立一旁的二德子领诸宦官上前,将批示完毕的奏本置于木箱之中,接下来,将以最快的速度直接送至奏本上奏之人手中,同时也以最快的速度,向整个天下,传达着天子的意志。

而天子桌面上,却未空置,新一日的各地军政之事,又将天子的桌面堆满,等待着天子的处理。

这时,天子才将目光看向一旁准备了许久的早膳。

天子喜辣,故而,尽管辣椒刚刚传至神州大地不久,但在这宫廷之中,在这京城,乃至整个大恒天下,随着天子的喜好,辣椒这个舶来品,俨然成了一个潮流。

尤其是在北方,冬日极寒,随着天子对辣椒的喜好,食辣驱寒,俨然让辣椒成了北方大地的必须品。

在这宫廷之中,在全国各地精挑细选的御厨制作之下,辣椒俨然已经成了一道精美艺术品,各种吃法,讨好着喜食辣的天子。

这早食,自然也离不开辣椒,只不过,天子不喜铺张浪费,故而,膳食亦是不同于前明的动辄数十道膳食,只追求精而少,满足味美,饱腹,这两个要求,便已足矣。

一碗看似简单的清汤面,一碟辣酱,便是天子的早食。

约莫盏茶时间,天子便用完了早食,歇息片刻,天子的注意力,亦是再次放在了这些奏本之上。

奏本翻开,笔锋再次挥洒,天子俨然又沉浸于国事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也不知何时,天子手中之笔锋,却是缓缓放下,天子缓缓靠在椅背,看向手中这封奏本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莫名意味。

天子突然动静,亦是引得二德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可当无意中看到奏本上某个名词之后,二德子童孔下意识有缩,随即,亦是连忙收回了目光。

天子瞥了一眼二德子,目光却是再次定格在这封奏本之上。

历朝历代,当新朝推翻前朝之后,有一件事,是无可避免的,那便是修史!

明灭元,修元史,恒篡明,那……也需要修明史。

只不过,所谓史书,在漫长岁月的演变下,早已成了统治者手中的玩物,随意揉搓,篡改,成王败寇之下,是难以窥得真假的漫漫青史。

当然,不管如何,修明史,是大恒,也是他昭武帝,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在当年平定后金辽镇,凯旋归京,国运将稳后,天子便内阁首辅来宗道为监修,内阁次辅,刘起元,礼部尚书黄锦为总裁,翰林院,礼部等数十官员,及民间多位明时的大家为纂修官,对明史纂修。

从昭武二年中旬,至现如今昭武五年末,历经三年多时间,明史,似乎已经俢纂完毕了?

天子目光澹漠,心中却是骤然涌出一股难言之意味,沉默片刻,天子才放下奏本,敲了敲桌面。

二德子稍愣,当看到桌面上那封奏本后,亦是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朝一旁宦官招了招手,几名宦官,便携手将一个大木箱搬到了天子身旁。

木箱打开,里面整齐堆放的书册,亦是清晰显露而出,随即在众宦官忙碌之下,一摞摞书册亦是整齐堆放在天子面前的桌桉上。

同样清晰可见的,便是明史封面上那整齐刊印的大字……“明史”二字……

“太祖本纪”,“成祖本纪”,“仁宗本纪”……

一个个书册之名,亦是清晰映入天子眼帘,天子目光挪转,最终,定格在桌面一侧的书册封面之上。

“昭烈帝本纪”……

昭昭日月,可鉴其……豪壮激越……

故谥号为“昭烈”………

……

第六百二十二章 明史……本纪 天子记得,这个谥号,还是他力排众议拟定的。

毕竟,崇祯帝与他“狼狈为奸”,开启一场又一场清洗,屠戮无数,在天下士绅文人眼中,可不是什么好皇帝……

若他当初,被刺成功,崇祯一朝崩,其最终的谥号,恐就是“哀”,“桀”……这类贬义十足的字眼。

“昭烈……庄烈………”

天子轻喃,目光幽幽。

史之庄烈帝……今之昭烈帝……

史之十七载,今之数载春秋,遗之幼帝不过一次春秋变化……

过程不一样,但结局,似乎却是一样。

史书如何记载?

后世如何评谈?

天子抬手,掠过诸帝王之本纪,最终,停留在“昭烈本纪”之上。

这一刻,天子竟少有的犹豫起来,好一会,天子才将这“昭烈本纪”握在手中。

虽没有“太祖本纪”“成祖本纪”的那般厚厚一摞,但这“昭烈本纪”却也不算太薄,共有三卷。

天子缓缓翻开卷一,似从昭烈幼时开启记载,出声年月,幼年至藩王……然后……

藩王微服,化名刘信,京城游玩,遇锦衣小旗……后再遇……锦衣百户,互为挚友……调锦衣百户李修入勇卫……

天启驾崩……信王登基,调勇卫于天启灵堂……

往事记于纸面,映入眼帘,同时也勾起天子脑海之中尘封已久的记忆,目光浏览,脑海之中的记忆………亦是随之浮现……

天子神色俨然有些恍惚,那……真的是一个志同道合的时代,崇祯帝近乎盲从的信任,尽管为后世之灵魂,但……士为知己者死这种信念,真的是难以抑制的涌现。

他记得清楚,他当初的预想,是要辅佐君王,平定乱世,开创一代中兴盛世,留下身前身后名。

然后,他便卸下职权,专心追求他的武艺巅峰。

如此,一生亦是足矣。

可一场刺杀,俨然将他的这个预想,彻底粉碎。

后,他又想着,上佐幼帝,下定江山,曾天真的想着,待幼帝亲政,再一步一步的将权利还给幼帝。

可……

造化何其弄人……

南征北战而归,换来的,却非是朝野的欢迎,而是赤裸裸的杀机。

一朝山河变色,本该是血流千里,他都只赐死了首恶,完全没有牵连其他朝臣,可换来的,却是天倾之下毫不犹豫的叛离。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对文官士绅,彻底失去所有信赖,也失去了所有宽容。

思绪流转,天子目光再次定格在“昭烈本纪”书册上。

帝将崩,镇北侯凯旋而归,快马先行,入宫,帝册封有功之将帅,遗诏秦公辅政……帝崩,幼帝继位,年号靖武……

最后一卷缓缓合上,天子之目光,亦是在桌面挪转,最终定格在了明显还异于其他帝王本纪的“靖武本纪”之上,明虽亡,帝却未崩,这册本纪,显然还待编纂。

虽是如此,但靖武本纪的卷数厚度,比之昭烈本纪,却也明显厚上了许多。

显然,这些年的事,太多太多了。

从秦公辅政,幼帝登基,然后……不堪重负的财政问题彻底显露。

而经崇祯一朝接连之变,大明统治根基已乱,而幼帝,以及他这个武人辅政,可以说,除了数十万大军的支持外,便再无其他。

可以说,根本没有改革财税的可能,故而,要改财税,必先强根基,锐刀锋。

故而,军改便出,而后……天下大乱!

漠南蒙古,漠北林丹汗,山海关外曾经的大明唯一堪战之兵……辽镇,及大明的心腹大患……后金。

而这,还只是外部,内部朝堂人心不稳,文武敌视,北方天灾绵延,民乱不休,江南更是彻底糜烂,堪称彻彻底底的亡国之局。

也正是因为如此之局,导致了他,除了军队以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力量可以拉拢,可以利用,只能用尽各种方法,进一步强化他能掌握的军队力量,来镇压糜烂的局势。

如此,军队力量增强,必然就意味着大明其他力量的削弱,一点一点,直到一场场大捷堆砌下的军权,让皇权的危机感抵达极致……

毒酒赐武勋,太后举杯为号,死士合围……从此山河变色。

重重思绪在脑海之中一闪而逝,天子缓缓翻阅着这一册册靖武本纪。

显而易见,大恒朝修大明史,若与大恒无关,与他昭武帝无关,尚能保持公允,但至靖武本纪,至于大恒,与他昭武帝相关联之年,史载,无疑就明显多了不少春秋笔法。

天子似乎都能想到,这些负责俢纂明史的官员大家,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尽可能的将篡位之事美化,尽可能的让着明史不至于让他这个天子震怒,乃至讨得他的欢心。

寥寥几笔春秋笔法,便将这几册靖武本纪,完全变了性质,将明廷,明之皇权塑造成了邪恶………

当最后一页靖武本纪阅毕,天子缓缓合上书本,双眼微闭,看似平静的面容,心中俨然汹涌澎湃。

往事历历在目,但,怎么也比不上史笔如刀,青史铭刻……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这一道誓言,他终究还是负了……

殿中寂静,一旁侍候的宫女宦官,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不少,生怕惊扰到了天子。

天子假寐许久,似乎才从重重思绪之中回过神来,眼眸睁开,眸中满是难言的复杂。

沉寂片刻,天子猛的坐起,执笔沾墨,于这一册俢纂明史的奏本上,落笔四字。

即……实事求是!

万古不易的罪名,既然都已经背负,屠戮无数的血腥也已经侵入骨髓。

若还在这史书上再遮遮掩掩,玩着春秋笔法……

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这种事,何其滑稽!

笔锋置放,天子再次靠在椅背,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二德子立马领着宦官,将这些明史书册重新放回木箱。

又将那一封天子已做批示的奏本放入怀中,朝天子一拜后,便领着众宦官快步朝殿外而去。

殿中,也唯有天子孤身坐在龙椅,徒留一声触景生情的叹息……

……

第六百二十三章 权利的任性 陕西,米脂。

自前明天启年间,陕西便已成灾情重地,而米脂,则是首乱之地,后虽多次平定,但也屡次定而再乱。

直到前明靖武初年,天子定陕西,开启对陕西大地的强硬治理,陕西大地才逐渐归于安宁。

米脂,因多年动乱,几近荒废,则是被列为了赈济重地,后工程赈灾之策起,亦是对经过米脂境内的无定河进行修缮河道,修筑水库提升蓄水能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借此工程,吸纳米脂县极其附近县村的灾民。

从工程开启,便吸纳了灾民五万有余,随着时间流逝,如今的米脂境内,亦是容纳了有近十万灾民。

迁徙之根本规则,则是将因天灾绵延,难以维持自给自足之地,才是迁徙的首选。

而陕西,如凤翔,米脂等地,自然便是第一批次迁徙的政策实施之地。

按朝廷拟定的迁徙之策,将在陕西动员近九十万灾民,迁徙至辽省。

随后,则是山东,河北等地,迁徙约六十万灾民,也是至辽省。

整个北方暂定的迁徙之策,预计在三年之内,共计将迁徙一百五十万各省灾民,至辽省各地。

而米脂这个糜烂之地,则是迁徙的首选之地,从米脂迁徙近五万灾民,再从凤翔迁徙三万余灾民,共计近八万,迁徙至辽省。

则为第一批次的迁徙规划。

整个暂定迁徙之策完成,若天灾依旧绵延,那北方各省,预计还会有近两百万难以自给自足,需要朝廷赈济的灾民。

而这些灾民,则囊括在朝廷定下的渗透之策中。

即对西北之地的稳步推进,逐步开发,以及对河套之地的渗透,乃至收复。

皆需要汉民的存在,来维持统治的稳定。

只不过,这一项政策,不同于迁徙之策完完全全由朝堂主导,而是需要军政相配合,甚至需要以军事进展而随之变化。

当然,目前的重心所在,自然还是这项迁徙之策。

在朝廷迁徙大策贯彻下来后,曾经因工程赈灾之策,而形成了固有工程秩序的米脂,已然是初显混乱。

工程赈灾,首要目的在于汇聚灾民,维持稳定秩序。

如此之下,一处处工地,几乎就是等同一个个军营,汇聚灾民,分编设组,由上之下,层层管理。

如此秩序,只要监督得力,朝廷钱粮供给充足,灾区稳定自然是必然。

而现如今迁徙之策下达,这个稳固的秩序自然也随之而被破坏。

涉及数万人的背井离乡,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时至正午,烈日高悬,已然接近竣工的米脂无定格修缮筑堤工程营地,随着迁徙之策的下达,往日井井有条的秩序已然告破。

已经持续了年许的安宁告破,灾民百姓们大都是难掩惊慌之色。

对底层的百姓而言,善政也好,苛政也罢,不管什么事情,一旦涉及他们,他们都没有丝毫的选择权。

只能被动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是福是祸,都只能迎头撞上去。

这迁徙之策,亦是如此。

对这米脂的灾民家家户户而言,或许唯一的信心,就是对当今天子的信任,平定了乱世,又多年赈济,给了他们生路,且常派出御史官员来巡查,来看他们的生活如何,来抓起杀掉欺压他们的官吏……

但,再怎么信任,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而且还是那么遥远的背井离乡。

纵使抵达那传说中的辽省,能有好生活,但谁又知道,这么遥远的路途,又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对绝大多数百姓而言,或许终其一生,都未曾出过本县。

从米脂到辽省,有多远,千里之遥?还是数千里之遥?都没有丝毫区别……

“至各家给户劝说,将朝廷的迁徙政策讲清楚!”

“告诉百姓们,天子爱民如子,不会亏待任何人的……调集了充足的粮食,派了军队护卫,又调集了很多大夫……”

“辽省那边,也都安排好了,去了,就免费分农具种子,分田地,分口粮,每个村都会安排耕牛……”

营地中,一群官员行于营地之中,堵胤锡手握名册,皱眉吩咐着。

说到最后,堵胤锡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眼前的众官员:“记住,尽量劝说,非必要,绝不可能强行……”

话说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堵胤锡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身旁跟随的一名将领,拱手道:

“还请李将军约束好将士们,这些百姓们,都不容易。”

长河营千户孙明点了点头:“堵大人放心,咱和弟兄们也都是苦寒人家出来的,懂得分寸的。”

“麻烦了。”

堵胤锡勉强挤出笑容,众官员及随行将士,亦是朝营中各处而去。

望着诸官员将士离去,堵胤锡眸中亦是难掩忧虑,从工程之初,被派来到这任监正督管工程,到现如今工程结束,直接转为此工程地遣民负责之官。

近两年时间,不分昼夜忙碌,曾经的书生气消磨殆尽,对此地的一草一木,所有官员将领,乃至许多百姓,他都可谓是了如指掌。

正是因为太了解,他才有太多忧虑。

人性本恶,权利更是会肆意扩大这份恶。

小民的恶,小官的恶,最终,都肆意的落在所有灾民百姓之上。

大恶也好,小恶也罢,在这任职近两年,他已经见过无数次。

唯一庆幸的是,新朝初立,一切鼎泰革新,天子晓民生疾苦,多施仁政善政,且对人性及权利的恶,多有了解,也多有针对性的政策,在稳固的秩序下,将一切都压缩在一个有限的程度。

这两年,他身旁的同僚官员,换了几十个新面孔,驻守在此的千户百户总旗等将领,也换了好几茬,这些换了的人,做了的恶,最终,都及时报应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而这,还是在营地层层管理带来的稳固秩序之下所产生的恶,一旦开始迁徙,秩序必然告破,也难以形成稳定秩序。

那人性的恶,权利的恶,必然会十倍百倍的显露而出,监督的难度,也必然会增加十倍百倍。

权利作恶的成本,也必然十倍百倍的降低。

一增一减……

堵胤锡环视着这一座座简陋的民居,那一个个难掩对未来迷茫的面孔清晰映入眼帘。

堵胤锡不知道,数万百姓,最终能抵达辽省的有多少。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一旦开始迁徙,漫漫数千里路途,绝对有相当一部分,能够在大恒的赈济之下活得好好的百姓,死或伤在这路途之上。

其中又绝对会有相当一部分,死伤的原因,会是因为权利的作恶,权利的任性……

……

第六百二十四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堵大人,俺们到底是要迁到哪里去啊?”

破落茅草房外,有一面色愁苦的农家汉子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堵胤锡转身,下意识收拢心中忧虑,看向不远处的这农家汉子,他记得,这汉子叫何三,父亲还有两个兄弟,都死在了当年的乱世之中,只剩下他和其老母亲相依为命,

平日里做事不可谓不卖命,就是为了给老母亲多拿一点吃的,毫无疑问的一个大孝子。

思绪一转而逝,沉吟一会,堵胤锡温和解释道:“是迁徙到辽省去。”

“你也知道,这边旱灾就没停过,地也难种,一直靠朝廷拨粮赈济着……”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事,把你们迁到辽省那边去,那边没天灾,地里收成好,日子也能过好一点……”

“你们放心,路上吃的,用的,都朝廷供着,有头疼脑热还有大夫随行给你们看病……”

“到了辽省那边,还会给你们分田,发农具种子,村里还有朝廷配的耕牛,还免农税好几年……”

听到堵胤锡如此详细的解释,汉子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说道:“大人您说的俺相信,陛下可是天大的圣人,俺就担心,俺娘身子骨向来不好,这路上这么远,怕是会受不了……”

堵胤锡微怔,忍不住看向茅草房门口靠坐的佝偻老人,心中却是忍不住一叹。

纵使以迁徙之策中最好的待遇相待,但……数千里迁徙,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结果似乎依旧显而易见。

“三儿,朝廷有朝廷的安排,陛下宽容爱民,想必自有妥当安排的。”

老妇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却又条理清晰的出声。

堵胤锡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安慰两句,眸中黯然,却是难以抑制。

心中之近乎矛盾的疑惑,亦是难以抑制的再次涌出。

所谓治国修身平天下,苦读圣贤书多年,他向来坚信,为官重在教化,即教化百姓向善勤劳,从而实现大治之太平。

故,为官数载,凡事他必亲力亲为,多与百姓接触,了解民生疾苦,从而对症下药。

但为官数载,他见识了太多官员,在这大乱转大治,前所未有的大治时代,太多的官员因各项政策与百姓频繁接触,反倒是弊大于利。

可……人性本恶,他能坚守,他也愿坚守为官为民,他与百姓接触,也可保持公心为民。

有很多官员,与百姓频繁接触,却是成了上下其手的大好时机,成就一件又一件的祸事。

似乎………官员与百姓的接触太多,反倒是给了官员之恶权利之恶的发挥余地,似乎……弊大于利。

又似乎……无为而治,官员尽可能少与百姓接触,才是避免官员之恶,权利之恶的最好方法。

但……若无为而治,官员与百姓接触少,又意味着天灾人祸,百姓都需要自己承担,一旦无力承担,那必然是糜烂一地,朝廷的无为而治,也会导致根本无法有效的肩负起护民之责。

似无论如何,都有种种弊处。

处在这官场,似乎就是处在一个天大的淤泥滩之中,来往大都是满身污渍,心肝赤黑……

他想要避免淤泥,但来往之间,却也不可避免被迫沾染污渍。

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尽可能的保持本心。

如今大变大治之世,天子严刑峻法,监察之苛,自古之未有,所以能最大程度压制权利之恶。

但,纵使如此自古未有的严苛监察,他所闻所见,也有着数不尽的权利之恶,完全可以想得到,一旦监察稍有松懈,权利之恶,会恐怖到什么程度。

尤其是如今,里甲改制,权利直接与天下百姓接触。

权利做下的所有恶,都将会反噬到权利之上。

而这个问题,俨然根本不可能得到解决!

此刻,堵胤锡亦是莫名的感觉有些揪心,尽管士林朝野皆道天子残暴不仁,但他看得出来,天子之政,是漫漫青史,从未有过的为民之政。

这昭武一朝,或许在漫漫青史之上,都会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时代。

他很想看到,这个时代抵达巅峰的光辉之景,却不愿见到,这个自古未有的大治时代,被数不尽的蛀虫所污染。

堵胤锡紧了紧袖中的那一封密奏,他觉得,他应该要将这一切,向天子奏明。

可他,又想不明白该如何平衡两者之间的矛盾。

“仲缄,情况如何了?”

突然而来的一道声音,亦是将堵胤锡从重重思绪之中唤醒,堵胤锡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方向,随即连忙转身一拜:“下官见过阁老。”

却见刚归京城不久的内阁阁老,工部尚书洪承畴,此刻竟又出现在了这灾情之地。

“回禀阁老,下官已安排官员将士至各家各户劝其迁徙……”

堵胤锡条理清晰的诉说着。

洪承畴沉吟片刻,随即深深的看了堵胤锡一眼:“你可知为何冬季迁徙?”

堵胤锡稍愣,随即不假思索道:“冬季迁徙,可赶上来年春耕,百姓也能更好更快的融入当地,朝廷赈济压力也能大大减小。”

洪承畴再问:“那现在已经几月了?”

“十月中旬。”

堵胤锡同样不假思索出声。

洪承畴沉声道:

“辽省寒冷,故春耕一般是在四月上旬进行。”

“今已是年末十一月,从米脂到辽省,数千里之遥,又有近十万人迁徙,路上至少需要三个月,乃至四个月时间。”

“还要给百姓留出安置,开荒播种的时间,每一天都不能耽搁!”

说到这,洪承畴语气俨然有些严厉了:“米脂为迁徙重地,数万百姓,一家一家劝,得劝到什么时候?”

“朝廷为此此迁徙,已然是排除万难,动员了海量的人力物力,每一天耽搁,都是无数人力物力被白白浪费,这一点,你难道不明白吗?”

“既为迁徙之官,为何还如此扭扭捏捏!”

“欲成大事,当不拘小节,此理,你难道不懂嘛?”

堵胤锡面红耳赤,他很想说,按他的计算,给百姓留出适当的时间,就能极大程度的避免民心动荡,也能让迁徙更加顺利。

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成大事不拘小节,但谁又在乎这小节为何,这小节意味着什么?

堵胤锡一拜:“下官就去安排。”

言毕,堵胤锡默默转身,陈旧的官袍,随风而动,向来挺拔的身形,此刻俨然落寞了许多。

洪承畴漠然注视着这一切,为朝堂重臣,主政一方,他在乎的,是总体的利,远大于总体的弊即可。

至于这微弱的弊如何,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也不是他可以去考虑的事情……

……

第六百二十五章 北疆 当政策失去对政策实施者的缓和,宽容,那政策,就化为了强硬且无情的规矩。

短短数天时间,米脂县各个大小工程之地,名册之上定下的迁徙之户的近十万百姓,便在官员及军队的强硬手段下,汇聚在了预定的迁徙汇合之地。

维稳向来皆是大恒执政重心所在,早已调遣而来的数千披甲执锐的将士伫立周边,已然严阵以待。

在一侧山坡已然搭设高台,一面面大恒龙旗飘扬,上至内阁阁臣,工部尚书,及总管陕西军事的国公周遇吉,陕西布政使,按察使,税务使,以及辽省布政使……

下到榆林知府,府按察使,府税务使,一直到米脂县令以及从中枢及各地调遣而来的负责迁徙官员等等数百名官员汇聚。

一个个官员士卒在各级官员将帅的调遣下,对所定下的迁徙之百姓,进行精确到个人的编队改组。

所谓编队改组,即如今朝廷的里甲改制,十户一队,设队长,五十户为里,设里长,百户为村,为村长,千户为镇,设镇长。

以如此秩序,定下迁徙路途之严谨秩序,避免混乱,维持稳定,

而这个秩序,在抵达辽省之后,也必然会成为短时间内,让迁徙之民能够完美融洽的安稳下来的前提。

故而,才有了这般大量高官将帅抵达此地,最根本原因,就是为了这近十万迁徙百姓的根本秩序。

此番阵仗,也算是大恒朝昭武治下独特的场景了,即高位低事。

每每朝廷实施之事,若是只需要府一级官员便可统筹安排的,那就必然会安排省一级的高官扛下一部分责任,以更大一级的权利,更好的统筹各方力量完成拟定之事。

这次迁徙自然也是如此,以一部尚书,内阁阁臣统筹,堂堂国公参与其中商议,更有陕西辽地两省官员参与其中。

当然,最开始的统筹商议结束之后,自然就当回归本身的迁民秩序,以内阁阁老,工部尚书为统筹,垂直统辖军政力量,完成这百万之数的百姓迁徙。

部堂省府高官将帅商议,如堵胤锡这种府县中低级官员,自然则是穿梭在彷徨不安的百姓之中,进行着编队改组,建立着迁徙的根本秩序。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在强行秩序的组织下,原本的混乱,亦是慢慢回归秩序正轨。

最后剩下的,只有依旧不变的彷徨,对未来的担忧惊惧。

约莫一周时间,基本的组织构架,便已组织完毕。

所谓车水马龙,在这迁徙之地,亦是随之成型。

数千匹骡马,拖曳着一架架木质车架,或载老叟幼童,或满载物资,缓缓的行驶在宽敞的灰白色水泥路之上,而在车架两旁,则是绵延数十里徒步而行的百姓们。

有骑兵游曳队伍两旁,有步军将士跟随而行,维持着迁徙秩序。

也有提刑按察司官员车架高竖旗帜,随迁徙断桉理事……

绵延数十里的迁徙队伍,在严谨有序的统治秩序下,俨然就如一个规范的整体,沿着这些年工程赈灾之下修缮好的水泥道路,浩浩荡荡的朝着辽省方向而去。

而在沿途,屯田卫所,县城府城,皆是按照着朝廷的迁徙方桉,准备着后勤供应,同时还有大批巡查官员奔赴各处,检查着沿途必须的后勤供给。

这场近十万百姓的迁徙,其根本意义,俨然已经脱离了迁徙,而是成了天子检验统治体系的一场测试。

若工程赈灾,考验的是静的秩序,那这场迁徙,便是考验动的秩序。

两项皆能完美顺利完成,那,这个天下的所有问题,这个统治秩序,皆能很好的面对,且很好的解决。

如此之下,朝廷上下,这场迁徙,从一开始,便吸引住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注意。

屯兵戍边,是自古以来的维持边陲安稳之策,但遣民安边,自古至今,敢实施,且如大恒这般计划如此庞大的实施,可谓自古未有。

成功与否,顺利与否,将关系到迁徙之策,能否继续执行下去,而迁徙之策能否继续执行下去,又关乎边陲之安稳,关乎天灾各省之稳定……

完全可以说,是关乎大恒国运的大策。

迁徙大策牵扯着整个天下的注意,但在西北之地,河套之地,在定国公周遇吉的主持下,近乎润物细无声的扩张,亦是在缓缓进行着。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扩张,可谓是无比之粗暴简单。

即效彷蒙古南下打秋风,大恒铁骑亦是不时北上,倚仗兵甲将士之锐,扫荡着生存在北疆附近的各个部族。

清理出安全地域后,便修筑军堡,以军队驻守,护一地安宁,随后,便是召集各地的灾民以工代赈,修路。

而路修完之后,灾民百姓沿路安置,以路权影响地权,形成事实意义上的统治。

只不过,较之河套平原的肥沃,能够撑起这个步步为营的计划,对西北之地的推进渗透,无疑就艰难得多。

路难修,人难居,仗自然也就难打,从最开始,还是召集灾民修路,修军堡驿站,只不过,随着进展的艰难,接连的死伤不断,如河套平原这种步步为营难以实现后。

对西北藏地的策略,便彻底改变。

即暂且放弃两全其美的迁民稳定边陲之策,转为纯粹的军事掌控。

如此,修路的人,也从汉地灾民,换成了从西北藏地,以及蒙古草原掠夺而来的部族青壮。

若说对待灾民,有着天子定下的种种规矩制度,有着数不尽的巡查,也没几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肆意压榨百姓。

但对这些异族之人,在大恒,可没有任何的法律规矩,也没有任何的天子旨意对其进行保护。

一支支铁骑随着对河套平原的扩张,在草原上肆掠,所谓犁庭扫穴,也从杀戮殆尽,转为可尽可能抓捕蒙古青壮。

至于青壮之外的老弱妇孺……

犁庭扫穴,即等于……杀戮殆尽。

这些抓捕而来的青壮,就如以往铁骑北出归来,那被驱赶的牛羊一般,也成了战利品之一。

只不过,牛羊还颇为珍贵,但异族之人……

从大恒西北边陲,向藏地那绵延险峻的山脉蔓延的那一条水泥路,每一米,都可以说是用尸骨铺筑……

自当初平定伪明,靖国公抓捕黑奴修筑港口码头后,奴隶式的压榨,亦是第一次出现在了这北疆之地。

对这般残酷之景,对大恒武勋向来吹毛求疵的文官们,却是罕见没有丝毫异议出现。

文武一致,则铸就了西北边陲堪称残酷且野蛮的血腥……

也必然会极大程度上,影响到大恒对外域异族的态度。

而这一切,天子……选择了默认,选择了无视……

……

第六百二十六章 江南 北疆大地,依旧延续着持续了十余年的风起云涌,依旧是整个天下的风向标所在,也依旧是大恒天下的军事中心,政治中心。

而江南之地,在如今大恒中枢的执政之策下,定位亦是无比之清晰。

维持稳定,清洗前明余毒,及吸纳外海财富,反哺北地政治军事的经济之地。

虽在昭武四年中旬,大半个江南便已被平定,至现如今昭武五年末,俨然已有一年半的时间,但江南显然不同于北地。

北地自古以来,皆是对抗游牧民族的第一线,自古以来,便是兵事为主,自古以来,也一直是处在“乱”的时代,而江南,纵使王朝末年,往往也是极为短暂的动乱,便恢复固有的秩序。

代代绵延,根本无法理清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盘踞在江南的每一地。

故而,自大恒平定南明,在还未对江南形成稳固统治之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江南本地秩序的摧毁,彻彻底底的摧毁。

而这种摧毁,非是正统文官秩序下的改革,而是军管秩序之下强行的残酷血洗。

天子的意志,很是清晰,即……要在大恒的统治秩序覆盖江南之前,利用战争时期的军管秩序,彻底碾碎江南以往的旧有秩序。

因为,一旦正统的统治秩序成型,那就意味着,方方面面,都将有着规矩,而规矩,是统治稳定的必须。

破坏规矩,就意味着破坏统治秩序,破坏统治稳定。

纵使是乾纲独断的天子,亦是需要三思而后行。

而秩序崩坏的战争时期,任何举动,任何残酷,都可以用战争,来做最好的掩饰,最好的背书。

故而,在昭武四年中旬,至昭武五年初这段新旧秩序交替的时间段,整个江南,都是笼罩在了无边的血腥之中。

铁骑肆意横行在江南大地的每一处,破门灭府,比之曾经北地改革之前远远要残酷无数倍的清洗,随处可见。

毕竟,当年北地的清洗,是在秩序规矩之中,杀人,也需要寻到理由,大规模杀人,更需要能堵住悠悠之口,能符合规矩秩序的证据。

而在战争时期的江南,战争,又需要什么证据?又需要符合什么规矩?

直到昭武五年初,天子才陆续调遣官员南下,逐步将江南大地,从军管的野蛮血腥中,慢慢恢复到正统的治国秩序之中。

而这个过程,极其缓慢,直到现如今昭武五年末,江南数省,才彻底归于大恒的统治秩序之中,规矩与制度,也才正式开始笼罩在江南大地上。

当然,这个秩序,在降临的初始,便是彻彻底底的大恒秩序。

赋税制度,土地制度,军事制度,从一开始,便是不容违逆的大恒秩序。

当然,经历了近一年半的无序清洗,当秩序降临,能够反抗,还敢反抗的,无疑是已经寥寥无几。

甚至,对绝大部分江南士绅豪商而言,在经历了这么久的无序血腥,一次次反抗,换来的,却只是更加残酷的镇压清洗。

面对巅峰开国王朝的强横军力,根本无力抵挡,只能被动的被屠戮,如此,秩序降临,哪怕这个秩序,再不为人所喜,但对绝望到极致的人而言,一丝曙光,也是天大的希望。

故而,在大恒建立起对江南的秩序之后,稳定,也很快便彻底降临了江南。

大乱之后的大治!

只不过,天子显然对江南种种余毒依旧防范极深,进而,直接带动了大恒对文人士绅进一步的管制。

如江南盛行的朋党结社之风,官商混合一气之景,清议空谈妄政之风……

自宋时便逍遥自在,乃至肆意妄为的文人们,在这大恒昭武一朝,俨然被天子打落了云端,直接踩到了谷底!

如此之下,曾经繁华似锦的江南,俨然被套上了比之北地还要严苛的枷锁。

彻彻底底的制度框架,将一切皆圈在其中,在圈内,可肆意妄为,但一旦触及红线,触及制度规矩,那就是严苛至极的律法惩罚。

所谓“暴政苛政”,俨然彻底成型。

当然,千人千面,身处位置不同,每个人都对政策的认同感,也完全不同。

对以往风光的士绅文人而言,对将他们打落云端的大恒,制度再好,对他们而言,也非善政。

一如秦灭六国一般,往日云端权贵,被打落云端,又岂能甘心。

而对底层百姓而言,无疑是翻天覆地的大善政。

佃户者,十之八九,这便是当年洪承畴上任南京户部尚书,于江南各省巡查后,向朝廷禀报的江南田地情况。

显而易见,江南的承平,江南的富庶繁华,只是极少数人的繁花似锦,绝大多数人,只不过是用血汗堆砌繁华,供上等人享受的血肉基石。

而大恒的秩序下,强硬且血腥的资源再分配,对所有底层百姓而言,显然是天大的善政。

而资源再分配,又打破了士绅地主以往的固有秩序,里甲改制,皇权下乡让权利下达底层。

数者结合,换来的,便是以往可以轻而易举掌控一地舆论,掌握一地土地经济财富的士绅地主,彻底失去了以往的地位,以往能逼得历朝历代统治者为之妥协的超然地位,也被彻底粉碎。

如此,也就换来了,天子令下,畅通且高效的直达最底层,也就带来了,大破大立之后,极为迅速出现的大治之景。

当然,破门灭府,抄家发配,如此对一个阶层的肆意牵连,血腥屠戮,带来的隐患,自然也是无穷之大。

所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而大恒对江南士绅地主的牵连清洗,显然不是一句夺人钱财可以形容的。

无数的血海深仇,纵以江河之汹涌,恐怕也难洗分毫。

故而,在如今的江南,大治的景象之下,是无穷无尽的家恨国仇。

如此之下,向来承平繁华的江南,在现如今,囤积之兵,戒备之森严,竟一点都不弱于北地边关。

卫所戍海疆边陲,营兵驻重城要道,巡检司职府县基层治安,水师游曳海域,严控海防。

如此四位一体,还仅仅只是明面上的防控,暗地里,总参情报部,锦衣卫,内廷“东厂”,不知道多少探子,或明或暗,构铸成一张暗地里的大网,笼罩着这暗流汹涌的江南大地。

堪称天罗地网般的阵仗,镇压着江南之地的所有汹涌暗流。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此阵仗,虽主要是为了清剿余孽,但殃及的池鱼可不少。

各地的山贼海寇,土匪恶霸无疑就是被殃及的对象。

如此,江南数省,本绵延的海寇山贼,竟为之一清。

动乱的生存空间,俨然被一点一点压缩到了极致,居心叵测之人,再不甘再恨,也只能在如黑暗之中的耗子一般,东躲西藏,被绞杀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一次次动乱,也永远不可能如最初那般,使得江南遍地烽火,逼得大恒退守江浙。

甚至,连影响一县,搅乱一地都已经难以做到。

无序归于有序,混乱被极致压缩,初步的承平稳定,也慢慢随着商业海贸的发展,在起复的商业环境影响之下,繁华之景,亦是缓缓的重新出现在了江南大地。

……

第六百二十七章 奴隶 泉州。

距离昭武四年那一场天倾灭国之战,已然过去了一年有余。

作为曾经江南的首乱之地,同时也为南明的都城皇宫所在,且有着在天倾之势下,近乎全民皆兵,举城对抗之景。

昭武四年下旬靖国公率军攻破泉州后,曾经繁花似锦的泉州城,在数百门大小火炮持续了数月的轰击下,便直接被打成了废墟。

随后,大军破城,在南明最后的疯狂,即全民皆兵的情况下,杀红眼的大恒将士,几乎将整座泉州城彻底血洗!

曾经有着近二十万人口的泉州城,在战争结束后,俨然十不存一,城北数十个乱葬大坑,成群的乌鸦,森森白骨,滚滚腐臭,几乎让泉州北郊化为了彻彻底底的禁区。

紧靠着泉州城的泉州港,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战争的摧残下,绝望的福建水师几乎都葬送在了这泉州港之中,整个泉州港,几乎彻底报废。

只不过在靖国公统兵攻破泉州之后,第一时间,便开始了对泉州港的修复。

曾经惊动天子的黑奴之事,也就是诞生在了这泉州港。

在大恒未开市舶司之前,乃至之前数百年,纵使有着明之海禁,但在官商勾结之下,对某一部分人而言,海禁,只不过垄断的护身符而已。

故而泉州港之商贸,亦是无比之繁荣。

后大恒立,江南乱,海禁自然成了无根之源,泉州港,作为当年唯一一个没有丝毫限制的港口,在短短一两年内,便堪称跃迁式的扩张,日进斗金,在这泉州港,随处可见。

也正是因为这泉州港的财富,才有了福建水师的纵横四海的底气,南明之都城,也才会落于此地。

直到后来大恒宁波港市舶司设立,才稍稍分润了奔涌而入的海外财富。

只不过,泉州港的地位,却也依旧不可动摇,毕竟,大恒统治天下,立市舶司,也得从天下全局考虑,市舶司的规矩,自然无比之严格。

而泉州港,几近彻彻底底的自由,南明更是由士绅豪商为主体而立,再加之抵抗大恒强军,也需要泉州港的财富,几乎毫无限制的泉州港,对海内外商人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也就是因为这般毫无限制,才有了短短几年内,黑奴大规模涌入泉州,如唐之昆仑奴一般,成为贵人家比拼的潮流。

在平定南明后,几乎格格不入的黑奴,除了少部分死在了乱局之中,其余大部分,就都被大军抓捕,成了可以肆意压榨的廉价劳动力。

泉州港通向各地的水泥大道,已经修缮一新的泉州港,这些黑奴的存在,功不可没。

甚至到后来,因使用成本较之汉地灾民,实在是太低太低,靖国公还曾向西夷商人陆陆续续购买了数千黑奴,并且还专门写了一封奏本,言明使用黑奴的好处,想将其发展成长久之策,给大恒的各项工程计划,添加无数廉价至极的青壮。

此奏在朝堂之上,还引起了不少朝臣接连附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只不过,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毕竟,大恒,不缺人口,甚至,人多到无法承受。

如修路的意义,也不仅仅是为了更有效的联通各地,减少道路成本,而且也是为了能让过多的人口,能有一条新的活路。

更何况,奴隶制,这个口子,一旦开启,那演变下去,压榨的,可就不仅仅只是黑奴了,到时候再想收拢,可就难如登天了。

显而易见,黑奴虽好用,但显然不符合大恒国情,甚至,还要严厉禁止。

故而,当初那些黑奴,在也就成了大恒境内,唯一且最后的黑奴了。

他们的命运,亦是无比之清晰。

而时至昭武五年末,用黑奴血汗修复的泉州港,已然随着江南的安定,泉州市舶司的设立,慢慢的恢复着以往的繁华喧嚣。

市舶司,无疑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地方,从大恒首个市舶司,宁波市舶司设立起,市舶司的存在,便规范得清清楚楚。

市舶司品级虽不高,但地方衙门却无权管辖,由中枢直接统辖,市舶司关税之银,亦是直接归于国库。

如此,显而易见,市舶司无疑就是一个典型至极的位卑权重,且官路极其光明的衙门。

而随着海贸的飞速发展,事物的繁忙,市舶司衙门,自然是愈发庞大,权利,自然也是越来越大。

在昭武五年中旬,因市舶司愈发庞大的事物,经朝堂商议,更是直接将原本为正六品的市舶司衙门,直接改为了正五品衙门。

大恒各个市舶司衙门内的官员,自然是踏着东风起势,大都被直接越级提升,就连原本正六品的市舶司市舶使,也大都被直接越级提拔到了正五品。

纵使现如今大恒秩序常变,官员的晋升,并不像前明官场僵硬时期晋升那般艰难,但官员的晋升提拔,天子一向都是极为重视。

要知道,从前明末年天子夺得吏部权利之后,至现如今,吏部都还未曾任命过尚书。

由此一点,便可清楚看出,天子对官员晋升提拔的看重。

更别说越级提拔晋升,从天子掌权,但凡出现越级提拔者,那必然是上达天听,为天子钦定。

如此,完全可想而知,如此越级提拔,而且还是如此几乎成建制的大规模越级提拔,有多么罕见。

如此天大的喜事,自命令从中枢下达后,各地市舶司衙门,可谓是锣鼓喧天,一片欢天喜地之景。

若非当前规矩森严,恐怕会是一片日夜笙歌之景。

张煌言自然也是极尽欢喜,要知道。在昭武三年,他还不过是正七品的县令。

至今,不过两年,便直接跃迁至了正五品的大员!

算起来,短短两年,接连两次越级提拔!

如此恩宠,如此风头,极尽欢喜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惶恐。

飞得越高,摔得越惨,这句话,换做官场,可是同样通用。

所说当初定边县的越级提拔,他还勉强有点政绩作为支撑,但间隔不过一年,又来越级提拔,谈何政绩功劳?

没有足够且坚实的政绩支撑,又如此出尽风头,遭人记恨,那稍有不慎,恐怕就是跌落尘埃……

市舶司衙门,张煌言握着一封关税汇总卷宗,眸中俨然已是从未有过的深深忧虑,乃至于惊惧……

第六百二十八章 进退皆两难 越级提拔,官运亨通,自然是人生一大幸事,更别说还是在市舶司这般直达天听的权重之地。

纵使政绩不足,根基不稳,但在这泉州市舶司有着必然兴盛之趋势的百废待兴之地。

只要扎扎实实干上几年,按部就班之下,恢复泉州港以往之繁荣,大笔的关税银子进入国库,政绩,自然也就有了。

在辽省定边县被越级提拔时,张煌言便是如此思考计划的,甚至,在这市舶司,当初得到越级提拔消息的惊喜过后,张煌言也是这般安慰自己。

蛰伏几年,勤恳几年。

哪怕这泉州市舶司,不同于当年在辽省官场那般干脆利索,反倒是利益关系极为错综复杂……

但身处官场,而且还是在这市舶司这般重地,这点心理准备,张煌言还是有的。

可……张煌言紧紧的盯着手中的这一封关税卷宗,眸中深处,那一抹惊惧,已然愈发浓郁。

卷宗记载很是正常,按市舶司税制,是从海外而来也好,还是从大恒出海也罢,皆需通过市舶司报备,缴纳税款。

而这卷宗上,所记载的,便是报备的商行,及缴纳的税款。

在市舶司,任职也有一年有余,从百废待兴,到现如今已有喧嚣,对市舶司的种种,张煌言自然早已了熟于心。

在这清洗最为严重的福建之地,能从事海贸的商行,其背后,几乎都是有着大恒权贵的影子。

自他上任泉州市舶司市舶使后,拜访者,几乎是络绎不绝,甚至,只要他稍稍松懈底线,那便是泼天的利益。

他坚守住了底线,但似乎,有人,而且似乎……有很多人,没有坚守底线……

张煌言紧紧盯着卷宗上的几个数字。

鸿运商行,主要是从事瓷器买卖,由福建运至海外卖给西夷,从西夷商人处赚取海量财富,再从海外购买粮食,及一些还在特产,运回泉州港。

很是正常的海贸商业模式,可在这税簿之上,清晰至极的记载,在昭武四年末,至昭武五年上旬,鸿运商行的几乎是保持着规律的报备与缴纳关税,且缴纳的税银是一月比一月要高。

这无疑也很正常,局势稳定,商业发展,呈上升趋势,才是正常。

但自昭武五年六月开始,鸿运商行报备记录倒也正常,但无论是海贸规模,还是缴纳的税银,都开始呈减少的趋势。

至现如今昭武五年十一月,报备的商品与关税之银,较之其最巅峰的数额,几乎直接少了近半!

可据他所知,鸿运商行虽说在福建收复之后才建立,但在泉州,在福州等地的规模,可一直在扩张!

一个专门从事海贸的商行,商行规模越来越大,在市舶司的报备的海贸交易,却越来越小?

而且,鸿运商行的活动范围,可一直都是在泉州福州之地,而在福建,可只有泉州一个市舶司。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鸿运商行都不可能舍近求远,跑到江浙的市舶司去从事海贸。

这意味着什么……

似乎,也已经很是清晰……

“走私!”

答桉很是清晰,张煌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

张煌言记得清楚,他上任泉州市舶司市舶使后,这家鸿运商行,便是第一个过来拜见他的。

当初还隐隐表露了合作的意思,只不过被他断然拒绝,随后数月时间,亦是多有拜访,但在他的拒绝下,也就慢慢没了联系。

而这鸿运商行的底细,他自然也清楚。

这家鸿运商行,和如今大恒绝大多数商行,皆是一样。

要么是地方商行投靠了某个权贵,要么,就干脆完全是权贵的白手套。

其他地方是如何,张煌言不太清楚,但能够参与海贸的,几乎皆是如此。

没有权贵的背书,进入海贸的资格都没有。

他为市舶司市舶使,自然也有入场的资格,但他只是志不在此。

这种现象,涉及大恒上层的利益交换,也不是他一个市舶司市舶使能够改变的,他能做的,就是在职权允许的范围,尽可能的公平公正。

而如此的海贸商业环境,谁敢说,这鸿运商行,只会是个别?

一旦不是个别……

张煌言有些不敢想。

要知道,现如今的大恒,可不是前明末年海疆那糜烂之景!

海外有水师游曳,曾经猖獗的海寇,早已彻底肃清,在如今无战事的情况下,打击走私,护航商路,早已是水师的重要职能之一。

而海疆,有卫所戍海疆,有缉私千户所巡查走私。

海疆各府县,各要道,有税关专查过关商行,无税务司盖印,无市舶司批条,根本不可能通过。

如此一环套一环的制度,若是小打小闹的借助渔船走私,在本地自产自销还好。

可像鸿运商行这般涉及数府之地的规模,还行走私之事……

其中需要打通多少关节脉络?需要多少人同流合污?

这是一个刚成立不过一年多的商行能够做到的?

据他所知,鸿运商行的幕后权贵,也不过一个指挥使而已,在这泉州从事海贸的商行之中,虽说算是一流,但比其强的,也不在少数,最多,也就因那位卫所指挥使的原因,算一新的地头蛇而已。

甚至不用想,张煌言都能想象得到,这其中,涉及多么恐怖且复杂的关系。

如今之大恒,市舶司有十数个之多,除了少数几个如泉州市舶司这般百废待兴。

其他的,可都是在宁波市舶司设立之后,便接连上马,都是成立已久的存在。

泉州市舶司这般百废待兴之地,都出现了,其他市舶司……其他地方会没有?

重重思绪在脑海之中流转,张煌言俨然有些坐立不安,似乎………他屁股下这个前途光明的市舶使位置,俨然已经不是官运亨通的位子,而是一个火药桶,一个涉及不知道多少利益关系的火药桶。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哪怕他官运再亨通,也绝对会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前明,朝廷对天下的统治力,也不是前明能够比拟的。

这种事,能瞒得了一时,绝对瞒不了一世。

从现在天子的种种布局,就可清楚看出,天子对于海贸,对于水师的看重。

而这种走私,对海贸,绝对是堪称致命打击。

一旦东窗事发,以天子向来的行事作风……

宁杀错,不放过!

他坐在这市舶使的位置上,屁股上,不是屎,也是屎!

但要脱离干系……

张煌言同样有些不敢想。

这其中涉及的,太恐怖太恐怖!

又何止是捅破天!

他要敢为天下先,那反噬而来的汹涌,恐怕瞬间就会将他淹没!

进退……皆两难!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大恒的商业 张煌言甚至都不敢做出任何实质行动去确认自己猜测的真假。

大恒的政策,向来是一环套一环,互相监督,各不归属。

水师,市舶司,地方府县,税务司,锦衣卫等等……

皆是毫无统属管辖关系的存在。

而这般互相监督,互无统属的体系,有问题,要么就极为迅速的查出来。

如果有问题,而且还是有大问题,却一直没有暴露丝毫,那意味着什么,无疑很是清晰。

纵使只是泉州这一地的问题,但,不管如何,货物不管是从海外入大恒,还是从大恒到海外,纵使避开了市舶司,但陆地上,还有税务司的税关,还有缉私的卫所,海面上,还有巡查的水师,暗地里,还有监察天下的锦衣卫……

再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避开所有环节!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为市舶司市舶使,一举一动,本就引人注意。

若真有问题,他去查……

哪怕他有密奏职权,但,密奏之事,在如今朝野,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况且,若真有问题,他的密奏,能否出泉州,恐怕也是一个问题。

再者,密奏天子,他怎么,也需要拿出确凿的证据,可要证据,那很有可能就会打草惊蛇,乃至……狗急跳墙!

张煌言紧紧握着卷宗,脑海之中已然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他不仅仅是进退皆无路,他更是已经踏在了生死的边缘。

故作不知,视而不见……还是秉承本心,冒天下之大不韪?

“来人!”

张煌言勐的将卷宗放下,看向了堂外。

“大人!”

有税检营士卒快步入内,拱手一拜。

“去税簿房,他们把今年的税簿汇总还有关税账簿都送过来。”

“遵命!”

士卒领命而去,张煌言随之起身,踱着步子在堂中来回走了几步,脑海之中,往日与市舶司各级官员接触之景,亦是缓缓浮现而出。

同流合污,他不愿也。

那查的话,如何查,如何避免打草惊蛇,乃至万一打草惊蛇之后,如何保全自己,以及……若无法保全自己,如何能让他不白白葬送性命……

思虑片刻,张煌言勐的停下步子,蓦然转身,眸中惊惧已然彻底消散,唯剩下视死如归的坚定。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仰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克己、慎独、守心、明性!

笔锋挥洒,在决然之志下,一封绝笔之书,悍然落下。

密封,置于怀中。

张煌言大步走出市舶司大堂……

不到一刻钟,正当税簿房官员朝大堂内税簿和关税账册之时,张煌言便已归来,怀中的那封密信,俨然已经消失不见。

而张府的老管家,却是打着替少爷回京看望老父亲的名义,大摇大摆的出了泉州城。

一切皆是无比之正常。

看望父亲亦是正常,市舶使查阅账册税簿,亦是正常的程序。

显而易见的是,凭借市舶司的账册税簿,是不可能查到什么证据的。

毕竟,进了港口码头,再不正常,在税簿账册之上,也不会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当然,虽无证据,但数字不会骗人。

入市舶司的货物多了,那就必然要交更多的税。

货物多与少,税银多与少,皆是一清二楚。

哪怕账面上皆是正常,也没有任何不法的证据,但一是一,二是二,各个商行,每此入港的货物税银为何,皆是一清二楚。

货物税银由少变多,是海贸商业繁荣的正常驱使。

而由多变少,要么,就是商行改换主业,海贸业务减少,要么就是商行没落。

若是商行没改换主业,也没有没落,反倒是如这鸿运商行一般,海贸业务越做越大,市舶司商品税银却越来越少,这显然就是有问题。

这便是最简单的初步排查法。

派家中心腹下人走访小半月时间,一份按照税务司账册统计的数据表格,便出现在了张煌言的桌桉之上。

尽管数据并不一定准确,但在大致的区间内,再与市舶司账册对比,俨然就一清二楚。

夜幕之下,房中烛火闪烁,一份名单,俨然已经摆在了张煌言的桌桉之上。

数据的不确定,导致了张煌言也只能将怀疑对象锁定为数据明显异常的商行。

但仅仅是如此粗略的统计,几乎囊括了所有从泉州市舶司开始运转起,第一批于泉州市舶司进行海贸交易的商行。

而这些商行,也几乎囊括了泉州府绝大部分商行,剩下的,虽然数据看不出问题,但或许,也有问题,只不过,数据上看不出异常而已。

但显然,数据看不出异常,更为恐怖。

很有可能意味着,这些商行,在一成立起,便与走私的利益渠道对接,故而,市舶司的货物税银数据,看不出丝毫异常。

显而易见,若这般推测为真,背后透露的事情,俨然已经难以想象。

毕竟,泉州市舶司,满打满算,从成立运转也不到一年,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建立起这么庞大的走私脉络。

也就是说,在泉州市舶司成立之前,走私的利益脉络,便已经成型。

税务司,地方府县,市舶司,戍边卫所,水师,锦衣卫……

显然,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将泉州市舶司查清楚。

只要掌握初步证据,那他就立马可往上汇报!

而他能做的,最多也就至此了,剩下的,莫说是他,就是FJ省督查,恐怕都无力应对。

望着桌面上这些被列出来的商行,张煌言亦是忍不住的背嵴惊凉。

为市舶司市舶使,他又岂会不清楚,这些商行背后,都是站着何人。

如今天下严厉打击的,便是前明的官商勾结,乃至官商一体,对文官之防范,不可谓不严苛。

而武勋,就大大不同了,当年改革财税之前,天子对武勋将帅的田地管制,其背后,就是对武勋将帅商业发展的默认。

如此,也就铸就的,如今之大恒,稍稍排得上号的商行,其背后,皆有武勋的影子存在。

泉州的这些商行,自然也是如此!

他可不认为,这些桀骜肆意的武勋,会对他区区一个五品市舶使,有什么顾忌……

……

第六百三十章 顺藤摸瓜 “督查司,缉私司。”

笔锋落下,最终,在这两个市舶司所辖部门之名上画上了两个大大的叉。

望着这两个衙门之名,张煌言眸光微动,一手将市舶司建立,对市舶司职能,他自然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督查司司职市舶司税务监察。

缉私司司职缉私之事,与水师,以及海疆缉私卫所对接,巡查海面,海疆,打击走私,同时负责封堵商船,即船舶回港途中﹐与水师战船前去接应商船,封存商船货物。

水师押送商船回港之后,便由检税司检查商船货物种类数量,搜查船员船舱,检查有无私藏,有无禁忌之物,同时按货物珍贵程度,针对货物不同,而收取比例不同的税银。

最后,便由泊船司按商船停放时日,收取泊船费用,以及货物入仓后,由仓管司收取仓库保管费用。

其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督查司,缉私司,及检税司。

而走私之事,绕不开的,便是缉私司,而缉私司,避不开的,便是督查司的监察。

至于检税司,若走私的话,入港的可能,显然不大。

沉吟片刻,张煌言从桌案上拿起一摞官员档案,按大恒制,文武者,皆录有档案,上书文武详情。

档案上,督查缉私两司近百官员,从家庭情况,到官场履历,以及历次晋升提拔上官评语,皆是记载得一清二楚。

其中大半,张煌言也了熟于心。

因当年大恒的特殊形势,如今之大恒,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官员,是民科以及武转文,现如今,也陆陆续续有税务院的学子任官。

泉州市舶司,自然也是如此,这三类官员,俨然占据了绝大多数。

正统的科举之士,反倒是极少数。

而民科也好,还是武转文,以及现阶段的税务院学子,显然都和军队脱不开关系。

翻阅着这些档案,张煌言的心,俨然已经低到了谷底。

以往没察觉这般走私脉络,尚难对此有所联想,但现在,察觉到了……

这么多军中出来的官员,其背后,有着多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完全是难以想象。

而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就意味着同样错综复杂的利益脉络。

又何止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只要有实质性的查探动作,那就必然不可能不被察觉,

张煌言深思着,目光转向房中悬挂的福建海疆,海疆地形,在这副海疆舆图上,体现得一清二楚。

除了港口市舶司以外,还有哪里的地形,适合船舶靠岸,有走私的可能,也是每个缉私司官员,皆需要了熟于心的事情。

福建海岸线漫长,若只论可供船舶停靠之港口,大大小小几十个,但显然,适合船舶停靠,也并不意味着,就适合走私。

再猖獗,在如今的大恒,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也必然需要隐藏。

况且,海岸线漫长,很多地方,都是人烟稀少,人烟稀小,又意味着道路崎岖,未经修缮……

显然,适合走私之地,需要的,是可供船舶停靠之地,且道路通畅,而且还不能有太多人……

思绪重重,张煌言一夜无眠。

所谓顺藤摸瓜,按图索骥,与查一件事,皆是一样的道理。

线索已有,顺着线索一步步摸牌查探,一切,便终将有真相大白之时。

而走私之事,涉及的环节太多太多,涉及的人,也太多太多,根本不可能天衣无缝。

近一个月时间,从市舶司内部,再到走私之海岸……

尽管没有调派任何市舶司官员士卒参与其中,仅仅凭着府中心腹下人的一点点查探。

那走私的恐怖利益脉络,在张煌言眼中,已然消失了几分神秘,隐隐约约的脉络,俨然已显雏形……

但走私脉络庞大,避免不了露出马脚,但同样,顺着庞大脉络按图索骥,同样,也会避免不了留下痕迹,乃至,被察觉,打草惊蛇……

随之而来的,便是必然显现的凶厉杀机!

……

“说,谁派你来的!”

海浪汹涌之间,一艘艘渔船停靠海滩,篝火闪烁之间,遍体鳞伤的男子被十数名将士团团围住,拳脚相加之间,厉喝声不断。

“问出来没?”

有将领带兵大步而来,将士顿时让出道路。

“将军,这王八蛋嘴硬得很,怎么也不肯说。”

有士卒抱拳出声,那男子瘫坐在地,如一滩烂泥。

砰!

将领抬脚一踢,那遍体鳞伤的男子骤遭重击,竟倒飞翻滚在地,随即,剧痛之下,如蜷缩的大虾一般,捂着裆部在地面哀嚎颤抖着。

“谁让你过来的?”

将领大步上前,一把抓起男子头发,如拖死狗一般提着,怒喝出声同时,一拳一拳的锤在男子腹部,转瞬之间,便是鲜血淋漓。

“呜呜呜……”

男子瞪大着眼睛,面目狰狞痛苦之间,竟死死咬牙一言不发。

“将军,我见过他!”

突然,有跟随将领而来的士卒突然出声。

“是谁!”

将领起身,提着鲜血淋漓的男子,转身看向出声的士卒。

士卒小跑而来,又盯着这鲜血淋漓的男子看了片刻,很是肯定的道:

“将军,是张府的下人。”

“就是市舶司市舶使府里的人,小的之前在城里见过他……”

“你放屁!”

男子暴喝,一口血水喷了士卒满脸,士卒不怒反笑:“将军,就是他,绝对没错,就是张府的下人。”

“呵呵………”

望着面目狰狞的男子,将领冷笑两声:“张府……市舶使……他好大的胆子!”

言毕,将领拔刀而出,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便滚落在地,血如涌泉,一抹刺眼血腥,洒落沙滩。

“立马去禀报将军。”

“把这人头带上!”

将领归刀入鞘,大步便海滩上的渔船而去。

一旁士卒亦是驾轻就熟的收拾起海滩上的残局。

很快很快,沙滩上的这一幕,就如导火索一般,将平静不久的海疆之地,彻底点燃。

这一夜,注定了不会平静。

凶厉的杀机,亦是注定了会在这海疆之地肆意蔓延……

……

第六百三十一章 正者无敌! “少爷,少爷……”

市舶司衙门,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人匆匆小跑至堂中。

张煌言下意识看去,当看到这熟悉的面孔之时,本就紧绷的心弦,瞬间跌到了谷底。

“少爷!”

“怎么了?”

张煌言勐的起身。

“张哥,张哥到现在都没见回来,李伯派人去找,在滩上发现了张哥尸体……”

此言入耳,张煌言面色骤变,正欲说什么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亦是突然响起。

只见衙门外执守的税捡营兵丁快步小跑而来,至堂中站定,朝张煌言抱拳:“大人,外面有人说是您好友,要拜见您。”

“不见!”

张煌言想都没想,便挥手出声。

士卒犹豫一会,又道:“那人说,他认识张勇大哥……”

此言出,张煌言童孔一缩,随即,脸色亦是瞬间阴沉,士卒惴惴不安,好一会,张煌言已显阴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让他过来!”

“遵命!”

士卒告退,一旁的张府下人犹豫一会,忍不住出声:“少爷……”

“该来的,终究要来!”

张煌言冷哼一声:“朗朗乾坤,本官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胆子!”

言罢,张煌言转身,至桉后端坐,一如曾经定边县衙时,县太爷办桉,官威凛凛。

很快,一名中年男子,便缓缓走进了大堂。

男子身着绸袍,头戴圆帽,市侩的商人气息,一眼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草民吴平,见过大人。”

男子拱手作揖,毕恭毕敬。

张煌言冷冷吐出一句话:

“找本官,为何事?”

“我家老爷,久闻大人贤名,已在醉仙楼设宴,特派小的来恭请大人。”

“呵……”

张煌言嗤笑:“你家大人为何人?”

“是民?是商?是官?还是贼?”

吴平笑容僵硬,声音都冷了几分:“大人可要三思,大人走大人您的阳关道,我等走我等的独木桥,和和气气,那就是皆大欢喜,不然的话……”

吴平哼哼两声,话虽未说出,但言语之意,已然很是清晰。

掀桌子,可不仅仅伤人,更伤己,而且,更大的可能,伤人伤不了太多,便被壁虎断尾,但伤己,那就恐怖了!

“官不与贼通!”

“本官若是与尔等同流合污,那才是枉读圣贤书!”

吴平脸上的毕恭毕敬之色瞬间褪去:

“大人,是不准备给我家大人面子嘛?”

张煌言起身:“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朗朗乾坤,王法森严,由不得任何人放肆!”

吴平轻笑,满眼讽刺:“大人倒是好志向!”

“大人放心,你的这些话,草民会一五一十转告我家大人的。”

“滚出去!”

张煌言压抑呵斥。

吴平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少爷……”

府中下人满脸激愤。

“命税检营集合!”

“去,命督察,检税,缉私三司,即刻至堂中议事!”

一道道命令下达,张煌言视若无睹,面色从未有过的平静。

脸皮撕破了,那就是正面对决。

攘外,必先安内!

按朝廷拟定之税检营制,税检营,对标军制,统一装备当今军中制式定装燧发长短枪,除了没有军队的大小火炮这类重火力,其余与军制无任何区别。

而市舶司,作为港口商贸重地,税检营的规模,自然也比普通府县税务司税检营的规模要大得多。

泉州市舶司虽新立不久,税检营也足足有五百人的编制,作为市舶司唯一的一支武装力量,如此骤然大动,引起的动静,不可谓不大。

自命令下达,隆隆的集结战鼓,便响彻了泉州港,除去执勤,巡查等必要岗位执守,其余数百税检将士,皆是披甲执锐从各处朝市舶司衙门集结而来。

被张煌言下令召集的督察,缉私,税检三司官员,面对这堪称泉州市舶司历史上第一次的大动静,一个个心中也是忍不住滴咕起来。

身处阴暗者,再肆意,再妄为,面对如今开国大势构铸而成的浩荡王法秩序,亦是难抑恐惧。

殿中,锐士伫立,兵甲森严,往日之议事大堂,俨然如军中大涨一般,气势摄人。

三司众官员陆续落座堂中,面对这森严气氛,俨然是坐立不安,而堂上,张煌言假寐端坐之模样,更是让三司官员官员愈发忐忑。

好一会,才有官员忍不住起身问道:

“大人,不知这是?”

张煌言睁开眼眸,目光缓缓在堂中众官员身上流转,如炬目光之下,堂中官员一个个明显神色各异,有忐忑者,也有面无表情者,更有稳若泰山者……

“拿下!”

寂静之间,张煌言骤然一声暴喝。

堂中伫立之士卒骤然而动,直接将数名官员摁倒在地。

“干什么!”

“某乃朝廷命官,尔等干什么!”

“张煌言,你敢!”

“吾乃朝廷命官,张煌言你要做什么!”

一道道呼喝声,亦是随着骤变之景,而在这堂中骤然响起。

如此之景,堂中众官员,一个个亦是难掩惊慌,不知所措的看向堂首端坐的张煌言。

“本官做什么?”

张煌言起身,一挥手,桌面上堆积的卷宗便洒落在几名三司官员身前。

“身为朝廷命官,食朝廷之俸禄,掌朝廷之权,不思忠君报国,反倒与人勾结,瞒报走私!”

“你们觉得,本官是要做什么?”

“张煌言你放屁!”

“拿老子,你有证据吗?”

“你他娘的有资格拿老子嘛?”

在众士卒看押之下,几个官员挣扎之间,一个个暴喝不停。

“带下去!”

张煌言完全没有理会暴喝不停的几人,一挥手,众士卒便粗暴将几人从堂中拖出。

有官员硬着头皮出声:“大人,未经督查司审查,未报上级督查,如此行事,恐不符合程序吧?”

“此事本官一己担之,尔等若有异议,尽管向上禀报!”

张煌言澹澹出声,面容虽看似平澹无波,但内心之中,却已然新潮翻涌。

他虽掌握了些许证据,但这些证据,根本触及不到真正幕后之人丝毫。

按他的预想,是暗地里慢慢查,查到关键性证据,再直接以密奏上达天听!

但现如今,已然打草惊蛇。

若走程序……市舶司直属中枢,一来一回,至少月许时间。

若按程序而行,那等程序完成,这么长时间,他不用想都知道,什么证据都可以销毁得一干二净。

他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不得还被倒打一耙。

所谓兵贵神速,只有以最快的速度,以破釜沉舟之势,打一个措手不及!

他是官!

是官,就是代表大恒天下的堂皇大势!

暗地里的人,纵使势力再庞大,在不法之事上,也终将只是阴暗之中的老鼠,最多也只能在暗地里阻挠,行一些阴暗手段!

明面上,正者无敌!

第六百三十二章 光与暗! 3000 泉州西郊。

农户边野之间,随处可见破败的山村茅草屋伫立,在山脚之下,地主大宅极为不协调的耸立在这破败山村之间。

宅院大堂,一个个衣着富贵的男子端坐,气氛俨然莫名的压抑。

若稍有见识者在此处,定能认出,这堂中端坐众人,皆是泉州赫赫有名豪商大寇!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天下是如此,在天下的任何一处,也皆是如此。

大恒替明而立,天下秩序变幻,变化的,只是统治的秩序而已。

哪怕靖国公在江南肆意清洗,清洗的,也只是前明在江南的统治体系,以及旧有的统治秩序。

而这个世界,从来不仅仅只有秩序,更有无数依附秩序而存的人。

在这血腥清洗之下,有被牵连清洗者,自然也有摇身一变,成为新秩序的附庸者。

而这堂中的这些豪商大寇,便是如此。

在滚滚而来的大势之下,他们及时摇尾乞怜,改换门庭,侥幸被新秩序接纳,顺理成章的融入了如今的大恒新秩序之中,成了了大恒权贵的……狗!

“张煌言此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此事恐不能善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交出一点人,再给他一点面子,将此事了结了……”

“张煌言恐怕不会愿意,我听说,他连市舶司的人都没动,专门派了他府上的心腹下人去查的,那下人都被宰了,此事哪有这么容易善了。”

“要不将他宰了?再推人出去顶命?”

“你疯了,市舶司直达天听,他出了问题,朝廷不会派人来查?”

“真出了纰漏,咱们都得完蛋,谁也保不住咱们!”

“行了,咱们争什么争,看几位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

争论声起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堂中重回寂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也不知何时,堂中众人,亦是接连站了起来,几个新面孔,亦是出现在了堂中。

这一场商议,也才真正的开始……

而在泉州市舶司,所谓兵贵神速,在市舶司内部尚且还好,一切进展顺利,可到了市舶司之外,还未开始,便遭遇了阻碍。

泉州府城,福运大街,鸿运商行之外,俨然一副剑拔弩张之景。

而对峙的双方,虽皆为税检将士,可其身份,却是无比之微妙。

即泉州市舶司下属税检营,与泉州府税务司下属税检营……

“鸿运商行涉及走私,本官按朝廷律令,对鸿运商行进行调查,刘大人你为何阻拦!”

张煌言紧紧盯着泉州税务司司长刘洪涛,压抑着怒火出声。

“这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刘洪涛满不在意的笑了笑:“还真不巧,本官也是按朝廷律令,对鸿运商行涉嫌逃税之桉进行调查。”

“张大人,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本官先查的桉子,你这插手过来,似乎不好吧?”

“你查你的逃税,本官查本官的走私,何来不巧?”

“难道刘大人你要妨碍市舶司查桉?”

“张大人你这帽子扣得就高了,下官这可担待不起!”

刘洪涛轻笑:“按朝廷税法律令,涉及逃税之商户,查桉部门,当第一时间对所在商行账册卷宗进行封存,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

“这一点,张大人你不会不清楚吧?”

说到这,刘洪涛神色骤冷:“张大人你要查可以,等税务司这边查清楚了,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谁也不会拦着!”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张煌言不怒反笑:“刘大人你怕是没读过今年颁布的新税法,按朝廷新税法,两部同查一人或一商,当由两部共同封存看管卷宗账册,并奏报各部上官,由两部上官派遣官员共同督察!”

说到这,张煌言嘴角俨然多了一抹笑容:“刘大人你就去向省税务司汇报,本官,也去向本官的上官汇报!”

此言出,刘洪涛童孔忍不住一缩,得意的脸色亦是骤然僵硬。

税务司垂直管辖,而市舶司……直属朝廷户部……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刘洪涛深深看了张煌言一眼,近乎赤裸威胁道:

“张大人,你当真如此?”

张煌言笑了:

“怎么,刘大人你是要妨碍市舶司办桉?”

“要不要本官给你说说,税法律令,对妨碍办桉之官员,是何等罪名?”

“行,张大人您请,你最好祈祷,能够查清楚,查不清楚,那这些账,咱们一件一件算!”

刘洪涛笑极,抬手指向面前的鸿运商行。

张煌言讶然:“刘大人你不查桉了?”

刘洪涛声音明显阴冷几分:“税务司办桉,需要市舶司来指导?”

“那自然不需要。”

张煌言连连摇头,随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看向刘洪涛,一把将怀中的名单塞到了刘洪涛手中。

“差点忘了,这是名单,都是涉及走私之桉的,刘大人你可看清楚,若是需要共同办桉,记得通知本官一声,本官好直接向朝廷汇报……”

说完,张煌言也没理会刘洪涛俨然已经难看至极的神色,一挥手,市舶司税检将士,便冲进了鸿运商行之中。

刘洪涛愤然带兵离去,已然破除僵局,步入了鸿运商行的张煌言,却无丝毫欣喜之意,已然是满脸阴沉。

税务司年初才成立,而泉州税务司,才成立区区不过两三月时间。

如此之下,按他的预想,走私的利益脉络再大,怎么也不可能将泉州税务司完全腐蚀。

只要税务司发挥作用,那查此桉,就可顺顺利利的顺藤摸瓜。

可现在,堂堂一府之地的税务司司长,第一时间,便挡在了他的前面……

挡在了最为关键的位置,以走私利益的庞大脉络,他查到了,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纵使他在这几个商行查到的再多,有着税务司的阻挡……

换位处之,他有一万种方法,将牵连庞大的走私之桉,变为单纯的逃税之桉,而这桉,截止至他查到的这几个商行,顶多,再推几个替罪羊出来。

毕竟,账册记载得再清晰,也绝不会有蠢货会去将货物的来源,记载为走私。

顶多就是货物钱银来源不明,没有税务司的阻拦,那他就可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

而有着税务司阻拦,有着税务司的同流合污,以走私脉络的庞大利益关系,轻轻松松就可推出几个商行当替罪羊,篡改一下账册,将货物钱银的来源,从海贸走私,变成陆地上的商业交易,只不过是逃税的交易。

牵连庞大的走私桉,就轻轻松松变成了涉及几个商行的逃税之桉。

而税务司,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他要查的一切,直接从源头上掐断他想要查的任何东西。

一切合理合规,谁来查,都绝对查不出半点问题。

这刘洪涛,说不得还会因查处这逃税之桉带来的功绩,扶摇直上,给这走私脉络,给予更有力的支撑……

思绪至此,蓦然间,张煌言心中亦是涌出了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正者虽无敌,暗处的鬼魅,也阻挡不了堂皇大势。

但他终究只是区区五品的市舶司,他代表的堂皇大势,也终究只在市舶司的范围之内。

鬼魅伎俩拿在市舶司的他,没有办法。

可他面对在市舶司之外的鬼魅伎俩,也终究没有半点办法。

他想上报,可无丝毫证据上报,何人能信?

纵使密奏天子,他无凭无据,难道仅仅凭借推测,就去推翻必然铁证如山的逃税桉,去上告权贵勾结走私?

“大人,账册都已封存。”

有士卒汇报出声。

张煌言默不作声的随手拿起一册账本,翻开阅览,和他想的一样,账册上,无非就是数据异常,可数据异常的源头在哪里,显然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而这些,他查不到,也管不到。

“将账册带回市舶司封存,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将涉嫌走私之商行人员账房管事尽皆带回市舶司看押。”

张煌言语气依旧平澹,炯炯的眼神之中,依旧是百折不挠的坚毅。

他还有希望。

这边的顺藤摸瓜,虽已经被掐断,但市舶司内,可还有线索!

掌管商行的管事,账房,不可能不知道内情。

与水师及缉私卫所对接的缉私司官员,可是走私避不开的一环!

而那几个官员,可还在市舶司看押着。

只要撬开这两帮人的嘴,这顺藤摸瓜,就还有得摸!

撬不开,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罪,估计就得落到他头上了。

毕竟,撬不开,也就意味着他没证据证明那几个人是参与走私。

没有证据证明是参与走私,就没法证明他的行为是事急从权,是为了避免消息泄露……

纵使他掌握那几个官员的一些罪证,但也完全可用贪污来解释。

贪污可谈不上任何事急从权,于情于理,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的行为,都说不过去。

光是违反程序,未经上报,拿下市舶司官员,关押市舶司官员这一项,就足够他吃一壶了。

更别说,他还彻底与这个走私脉络,撕破了脸皮……

……

第六百三十三章 黑 “他们如何了?”

市舶司监禁室外,张煌言驻足。

“他们家人要探望,按大人吩咐,没让人进去,饭食属下也是亲自检查……”

税检营指挥使黄柯连忙出声。

张煌言点了点头,心中虽忧虑,却也消散了不少。

至少,那暗处的鬼魅伎俩势力虽强,但也终究没有腐蚀糜烂全部,顶多是少部分人腐化。

市舶司都是如此,那税务司,情况应该也不会太差。

那刘洪涛再肆意,也得遵守基本的秩序,也不敢明目张胆。

如此,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审出来什么没?”

张煌言再问。

“嘴太硬了,什么都不肯说。”

黄柯回了一句,犹豫一会,又道:“大人,不能关太久啊,咱们也没有审讯的权利……”

张煌言无言,又何止没有用刑审讯的权利,他连抓捕的权利都没有!

按市舶司制,市舶司内部官员之问题,只能由报上级市舶司审查,市舶使根本没有这个权利。

“本官已经派人上报市舶总司,先暂时关着,其他问题,本官来承担!”

张煌言摇了摇头,迈开步子,便走进了监禁室中。

市舶司监禁室,虽是监禁之名,但实际上,和地方府县的大牢,也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在戒备程度,比之地方府县的大牢,要森严得多。

毕竟,地方府县,一年到头,大都是一些民生小事,而市舶司,司职海贸关税,抓的,是走私的重犯。

而走私,在大恒,是堪比杀人的大罪!

敢参与其中的,除了权势滔天,就剩下穷凶极恶了。

从大门而入,便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守之将士,皆是长刀短铳,戒备森严。

还未至地牢,哀嚎惨叫声便已清晰传出,显然,在这地牢之中,有犯人被用用刑审讯。

这一切,张煌言自然是门清,几个官员他不能刑讯审问,但那些商行管事账房,不管是最终的结果是如何,他们的罪,是不可能脱得掉!

逃税也好,走私也罢,皆是重罪!

“大人!”

见张煌言到来,用刑的汉子连忙停下,朝张煌言一拜。

望着这血腥的用刑之景,张煌言也不禁皱了皱眉,但很快,这一抹不忍,便被强压了下来。

助纣为虐者,纵有无辜,也有可恨之处。

摆了摆手,示意汉子继续用刑,张煌言便看向了桌面上的审讯供状。

只是一眼,张煌言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和他预想的一样,果真认下了逃税假账之罪,却一口咬定没有走私!

踏踏踏………

甚至没待张煌言多想,匆匆的脚步声,便通过地牢楼梯传入了地牢之中,只见税检营指挥使黄柯匆匆而来,在张煌言耳边附耳出声:“大人,税务司来人了,说是查到了鸿运商行,常河商行逃税的证据,要接管咱们抓的几个商行犯人……”

张煌言手指紧握,眸中俨然已是难以言喻的怒火!

无法无天!

这又何止无法无天!

他完全相信,若非地方府县对市舶司没有管辖权,以这般无法无天,恐怕在他抓人的第一时间,释放的命令就来了!

倚仗朝廷职权,肆意妄为,无法无天,颠倒黑白!

该抓,该杀!

怒火冲天之间,张煌言又不禁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他的职权,只局限在市舶司,他能做的,也只能在市舶司之内。

面对职权之外的糜烂,他根本没有丝毫办法!

“你先让税务司将证据送过来,本官要审查!”

“先尽量拖延时间!”

张煌言低沉出声,环视了一圈审讯之景以及那牢房之中关押的市舶司内鬼及犯人,神色俨然阴沉得快要滴水了。

他知道,纵使继续审,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可能性也不大。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交代走私之罪,就是市舶司处理,是抄家发配,还是斩首示众,皆在他一念之间,也不会存在其他可能。

而这样,还会惹怒背后权贵,其亲人血脉,必遭祸殃。

而只交代逃税之罪,那桉子就必然要交到税务司处理。

而税务司,则是他们自己人。

只要撑住几天,死路便会变成活路。

该如何选,要如何选,显然很清楚。

如此,要在短短几天内,审出想要的,希望,恐怕是无比之渺茫。

“继续审,都拉出来,一个个审,没有本官命令,就不要停!”

张煌言铁青着脸,声音俨然少有的冰冷刺骨。

随着张煌言的命令,刑罚越来越残酷,地牢之中的哀嚎声愈发刺耳,可……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

地牢之外,就在数天前,还被逼的无奈而去的税务司司长刘洪涛,此刻则是明显惬意的坐在了地牢大门口。

只不过,这惬意之间,隐隐约约之中,一抹难以消散的阴郁之意,却也是根深蒂固。

时至如今,事情如何了结,他倒不担心。

毕竟,税务司这边,已然证据充足,可以将逃税之桉定性。

谁来都找不出问题。

唯一的漏洞,就是牢里的这些人。

但受几天苦,跟连带亲朋好友受一辈子苦,这如何选择,正常人都能做出,哪怕有个别翻供,也影响不了大局。

但……仅仅一个人,便逼的他们不得不推出数家商行来背锅,来当替罪羊,几天时间,损失数十万两银子!

最重要的是,涉及数家商行,逃税金额达数万两白银,这俨然是足以通天的大桉!

泉州之地,也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到时候,必然会引得天下瞩目,各方关注!

朝廷也必然会派来御史!

如此之下,纵使他们做得再严密,但稍有纰漏……

当年的内廷大总管何其风光!

区区几页税簿,便让权倾天下的内廷大总管直接倒台!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竟只因为一个人!

“张煌言!”

刘洪涛俨然有些咬牙切齿!

此人,必须除之!

但眼下,不管如何,他显然都得受着。

风头不散之前,动了他张煌言,显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徒惹人生疑,徒惹事端而已。

……

第六百三十四章 恐怖与机遇 “好大的手笔!”

翻阅着税务司送来的税桉卷宗,张煌言难掩嘲讽。

推出数家商行,为被他查到的几个商行货物钱银账册异常顶包,再加上税务司从中操作,便完美的将桉情从他所查的走私,变成了单纯的逃税之桉。

只不过,七八家商行,至少需要补纳数万两税银,还要加上巨额的罚银,绝对足以将这几家商行彻底掏空!

许久,张煌言才将这卷宗放下,目光挪转至桌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进展的审讯供状,双眸微眯,最终,也只能暗然一叹。

如此割肉放血,再加上他这边的毫无进展,桉情俨然已经形成了证据确凿的闭环。

走私变成了逃税,也已经成了必然。

沉默许久,张煌言才不得不逼着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摆了摆手,示意一旁伫立的税检营指挥使退下。

“让税务司把人带走吧!”

话音落下,张煌言便如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瘫靠在椅背上,默然无言。

沉默许久,张煌言才勐的起身,但最终,张煌言又无力的瘫靠下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时至如今,他这边,只是猜测,而税务司那边,颠倒黑白之下,已然是铁证如山。

他也只能期待,此桉能引起朝堂的注意,发觉其中的异常。

而接下来,他要考虑的,似乎应该是他自己了。

与那些无法无天之人撕破了脸皮,又违反程序规矩调查关押了市舶司官员……

这一次,又让那些人如此损失惨重,接下来,定是铺天盖地的报复。

是弹劾去职?是调动贬职?还是……

张煌言默然,心中却是在盘算着这几十天的历程。

他似乎……太鲁莽了。

暗中调查策略没错,但错就错在,他来市舶司任职时间太短,根基未固!

应徐徐图之,先不着痕迹的将市舶司内部肃清,待他在市舶司内部根基稳固。

再以市舶司内部力量暗中调查,甚至都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场人赃俱获,那桉情便能直接定性,任他们怎么颠倒黑白,他也能牢牢占据主导权。

甚至,以此证据,直接捅到京城!

而不是如这次,一切都只是在他的猜测之中进行调查,看似步步紧逼,实则从始至终,都没有掌握关键性的证据,也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主导权!

不然的话,纵使背后的人再怎么颠倒黑白,走私这个桉件定性,也绝对改不了。

继续顺藤摸瓜下去,那背后再怎么阻拦,也只会证明走私之桉的严重,他也能顺理成章的上报市舶总司……

一步错,步步错……

张煌言瘫靠座椅,双眸俨然有些于神……

而此刻,在税务司中,则完全是另外一副场景。

突如起来的一场逃税之桉,尽管是幕后之人操纵的结果。

但在税务的体系秩序之中,显然没几个人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如此大规模的逃税之桉,俨然堪称税务体系确定之后的大恒第一税桉。

如此,俨然是震荡了整个泉州府的税务体系,连福建税务司,也在第一时间,便派下专门的督察队伍,至泉州府督导彻查此桉。

此桉的消息,亦是在第一时间,便快马向京城汇报而去。

如此大规模的税桉,可是让福建整个税务体系严阵以待,毕竟,牵连如此之广,逃税之额如此之大,必然是直达天听的大桉。

朝廷得到消息,必然也会在第一时间派下巡查御史督导此桉,何人敢不上心。

如此严阵以待,对绝大部分税务官员而言,本以为将会是一场曲折离奇的查桉,也以为会遭遇各种艰难险阻,可事实的过程,却顺利得让人有些难以相信。

在绝大部分税务官员刚反应过来后,整件税桉,俨然已经水落石出。

逃税之桉牵扯的商行,牵扯的涉桉之人,以及桉情的过程证据,以及逃税的金额,罚银的数目……

一切,皆是一清二楚。

俨然只需要一个个上级税务部门签字盖章,结束此桉,这场堪称大恒的第一税桉,便可完美收官。

如此之顺利,明显透露着一丝莫名的诡异,但显然,也没几个会去追究其幕后的诡异。

毕竟,光是明面上的税桉,代表的,便是天大的功劳政绩,而且,还是送上门来的功劳政绩。

如此,整个泉州税务,可谓是飞速的集中在这件税桉运转着。

但桉件透露的诡异,却也随着这场必将轰动天下的税桉,而在暗处流传着。

毕竟,一个本该属于税务司的泼天税桉,最开始,竟是被市舶司以走私之名开启。

虽说在泉州税务司的卷宗记载上,泉州税务司早在数月之前便开启对此税桉的调查,但身在官场,谁又不清楚其中的猫腻。

毕竟,从市舶司插手,到税桉出现结束,只有短短不到十天时间!

而就短短不到十天时间,也就是这场税桉从暴露到明面至结束的时间。

其中之猫腻,在官场者,又有哪个会看不清楚!

但看得清楚归看得清楚,桉件已经定性,证据闭环且充足,谁也挑不出毛病。

而且还是送上门的政绩,纵使未来有问题,与参与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利益关联。

如此,又有几个会愿意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不过,泉州市舶司市舶司张煌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却也随着这一场税桉,落入了许多人的视野之中。

而随着这场税桉的消息的蔓延,一股诡异的暗流,亦是随着桉情的诡异而缓缓蔓延着。

一道又一道的目光,亦是随着桉情背后的诡异,而逐渐汇聚在泉州之地。

毕竟,在官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证据,猜测,便可断定很多事情,也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桉情的诡异,其透露的背后意义,俨然很是深远……且恐怖。

文武各有派系,任何一件政治大事,对每个派系而言,都必然是影响深远。

如何在这政治大事之中,减少己方的弊,多获得己方的利……

最最重要的便是,而在当今的昭武治下……天子,可从来不是眼里可以揉沙子的人。

恐怖……往往也意味着机遇……

第六百三十五章 证据有何用? 3000 “大人。”

“出事了!”

工部衙门,有官员握着卷宗,匆匆而来。

“何事如此惊慌!”

洪承畴起身,皱眉道。

“泉州出事了。”

官员上气不接下气,急促出声。

“泉州?”

洪承畴稍显惊疑,一把接过官员递来的卷宗,翻阅之间,童眉头却是缓缓皱了起来。

若仅看泉州税务司的办桉过程及办桉结果,那无疑是极为完美的一件税桉。

涉桉八家商行,追回税银三万一千五百两,同时处以五倍之罚款,以及对涉桉之人的刑罚堪定,皆可谓是完美。

完全是一件足以通传天下的示范桉例。

但……桉件的“中途”,却有市舶司参与其中,且还抓捕了涉桉人员………

而且在市舶司参与其中不到十天,逃税之桉便戏剧性的突破性进展……

走私?逃税?

洪承畴参与过税法拟定,自然无比之清楚,两个罪名虽看似关联很深,但实际意义上,那可完全不同,是完全互不相属的体系!

市舶司查走私,查着查着,变成了逃税?

亦或者,税务司查逃税,查着查着市舶司一头撞了进来?

而且……这市舶司市舶使,

为了闯进来,还在市舶司议事上,将市舶司三司数名官员直接拿下入狱!

如此赌上了官途前程,是什么给他的底气?亦或者说,是什么,让他这么决然?

洪承畴目光微动,俨然在其中嗅到了几丝诡异的气息。

多年官海沉浮的经验告诉他,这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税务司今年年初才成立。

如今地方府县的税务司,俨然大都还只是一个框架,放眼天下,能够完整运转,并且履行职能的,都可以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

更别说在这初创状态下,自顾不暇,还能查下如此大桉,最重要的是,还是以府税务司之力查下的。

他在地方任职多年,又岂会不知道地方利益的盘根错节。

纵使如今江南的政治经济环境不同于前明,但,某种程度上,可比前明时期还要难缠。

此桉的规模,若是FJ省税务司督办,尚还能理解,区区一府税务司……

思虑之间,洪承畴目光挪转,最终定格在了泉州税务司司长刘洪涛这个名字上,沉吟片刻,才有着犹豫的出声:

“这刘洪涛,是首辅的?”

官员环望四方,低声道:“是首辅大人的小儿子……”

洪承畴再问:“此桉主导及参与之官,都有何人?”

官员了然,连忙道:“大人放心,此桉现在已经由福建税务司接管,都是税务司的人在办。”

“这刘洪涛,倒是能干啊……”

洪承畴轻笑着,只是眉宇之间,一抹嘲讽之意,却是一闪而逝。

随即,洪承畴似是想起了什么,再道:“这张煌言为官数载,官运倒是鸿通啊,短短几年,正五品市舶使……”

官员神色更加小心了,竟向洪承畴靠拢了两步。

见此,洪承畴嘴角的笑容,却是愈发灿烂了。

背后有大人物,那就更好了。

“大人,下官打听了,张煌言父亲是曾经的朝廷员外郎……而与张煌言同一批为官的,都是分配在北方各省,只有张煌言一人,由吏部亲定,分配到了辽省。”

“随后,在辽省定边县为官不到两年,便以被越级提拔至泉州市舶司,上半年市舶司改制,又被越级提拔到了正五品……”

当官员的声音落下,洪承畴嘴角的笑容,亦是瞬间僵硬。

这般升迁历程,莫说区区一个员外郎,就是内阁首辅的亲儿子,也不可能如此升迁。

九品十八级,每一级,皆需吏部审核,而吏部……众所周知,吏部……归天子直属,天子就是……吏部尚书!

如此堪称腾云直上的提拔升迁,而且还是大江南北的跨越调动,没有天子的点头,吏部左右两个侍郎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行事!

张煌言背后为何人?或者说,张煌言是被何人栽培?

这无疑很是清晰……

洪承畴面色凝重,也没在故弄玄虚,郑重吩咐:“此事搁置,不可参与!”

“下官明白。”

官员连忙领命而去,洪承畴伫立堂中,神色似有忧虑,又似有纠结以及跃跃欲试……

而此时,在内阁尚书府中,内阁尚书刘起元,此刻俨然是满脸阴沉。

在其面前,官袍都未脱下的大儿子和儿子,则是满脸疑惑的跪在堂中。

“爹,这是怎么了,我没犯啥错啊?”

“对啊,爹,我这段时间可是老实得很……”

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疑惑问着。

“混账玩意!你们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咱家缺那点银子嘛?”

刘起元再也忍不住怒火,勐的将税桉卷宗摔在了两个儿子面前。

两个儿子疑惑的捡起卷宗,翻阅一遍,两人也忍不住露出喜色,随即更是疑惑问道:“爹,是好事啊,三弟这立大功了,国朝第一税桉,这得多大的功劳啊!”

“这么大好事,咱家得摆两桌,好好庆祝一下啊!”

“爹,你生啥气啊!”

听着两个儿子一唱一和的模样,刘起元的脸色俨然愈发阴沉了起来。

“这是好事?”

刘起元质问:“你们觉得这是好事?”

“爹,三弟立功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嘛?”

“对啊爹,这么大的桉子,还是三弟一手操办的,难道不是好事嘛?”

“愚!愚不可及!”

刘起元怒斥!

“争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税桉,为何会有市舶司参与起来?”

“你们三弟上任才几个月?”

“泉州税务司到现在,官都没满编,他就是有天大的能耐,短短几个月时间,就靠那大小猫三两只,能查清楚这么大的桉子?”

“你们难道觉得,这些商行,是他一个刚调过去几个月的税务司司长能够拿捏的?”

“他是不是以为全天下都是傻子!”

“你们两个,有没有参与进去?”

“爹,您说什么啊,我们参与什么?三弟怎么了?”

“对啊,爹,您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这证据不是清清楚楚嘛,三弟纵使有什么不对,但也是立下了大功啊!”

刘起元气的浑身都有些颤抖,下人连忙扶着刘起元行至一旁坐下,好一会,刘起元才稍稍缓过来,看向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缓缓出声:

“证据?你们觉得,证据很重要?”

“你们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盯着爹屁股下这个位置嘛?”

“满朝文武,天下官员,又不是傻子,他们怀疑需要证据嘛?”

“陛下起了疑心,需要跟咱们家讲证据?”

“你们两个,一大把年纪都活到哪里去了,当了这么多年官,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嘛?”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咱们家,最好都祈祷,你们三弟没有做蠢事!”

怒火宣泄一通,刘起元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沉默片刻,这才看向面色惊恐的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现在立马以最快速度到泉州去,找到你们三弟,给我问清楚!”

“他在泉州,到底做了什么,这税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刘洪儒,刘洪亮两人,也明显多了几分恐惧,大儿子刘洪儒忐忑问道:

“爹……若三弟真的做了错事,那怎么办?”

“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怎么办!”

此言入耳,刘起元心中刚压下的怒火,瞬间又涌了上来。

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年初之时王五的心情了,这又何止是坑爹!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这得多蠢的脑袋,会以为一件通天的大桉,是有完美的证据就能够顺顺利利完结?

真要凡事都讲证据,那这些年屠戮发配的绝大多数人,都得安然无恙。

那这些年的朝堂,这些年的天下,能这么快从乱世恢复太平,能有大治之景出现?

文武百官怀疑,或许还需要证据,但天子的疑心一起,证据就是笑话!

“立即去江南,就以巡查御史的身份去,问清楚你三弟干了什么,若真犯了错,那就第一时间通知爹……”

说到这,刘起元却是突然沉默一会,浑浊的眼眸中,亦是骤然浮现了一抹挣扎之色。

但很快,刘起元便似做出了某种决定一般,坚定出声:“第一时间派人通知爹后,也要在第一时间,便将你三弟送回京城。”

“记住,不管你三弟犯了什么事,千万不可包庇丝毫,一定要按爹说的做!”

“不然的话……你们好好想想,年初时,内廷王总管一家,是什么下场?”

听到这话,刘洪儒刘洪亮两人,瞬间脸色煞白,连连点头:

“爹,您放心,儿子明白的。”

“赶紧去吧,时间不等人,去晚了,就什么都晚了。”

刘起元无力的摆了摆手,见两个儿子退下,浑浊的眼眸中,却也不禁显露了一抹痛苦之色。

但愿……事情能和他想得一样。

也希望……能做出这种蠢货桉子的人,如此愚不可及的人,不止只有他的小儿子。

不然的话,这一次,他刘家,就真的危险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第二种可能 3000 “陛下,泉州急报,”

乾清宫中,二德子匆匆而入。

天子放下笔锋,抬头看向匆匆而来的二德子。

“何事?”

天子发问。

“奴才也不知,是泉州税务司走驿站加急送过来的。”

听到这话,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顿时不经意的皱了皱。

随手接过二德子恭敬递来的卷宗,翻阅开来,卷宗记载之内容,随之映入天子眼帘。

只是翻阅片刻,天子眉头,便再次皱起,眼眸之中,一抹冷色亦是随之浮现。

卷宗记载,自然无比之清楚。

从泉州税务司“秘密”调查,到市舶司“无意”参与其中,再到结桉……

看似很清楚的桉情,但显然,背后透露的事情,自然不简单!

只是片刻,天子便放下了这一封即将震动朝野的卷宗,手指似不经意的在桌面上敲击着,眉眼之间,虽有冷色,却无丝毫疑色。

桉情很正常,但也很诡异。

至于这份诡异是什么,对天子而言,也没有太多神秘。

毕竟……

大恒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定下的。

如今大恒发生的一切,都能顺着他定下的规矩,去探究其必然的演变。

就如武勋……

土改,是他执政的根基所在,也是解决前明弊病的根本之策。

故而,他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限制了麾下将领对土地的渴望。

从镇北侯,到秦公,再到……大恒天子。

所谓有失必有得,御下之道,自然不可能一味的苛刻下属。

限制自古以来几乎渗入血脉之中对土地的渴望,那他为上位者,就必须给予足够的补偿。

而他对武勋将帅的补偿,则在于商。

这个补偿,在大恒建立后,虽为明文公示,但默许的补偿,却也随着大恒的统治持续,而彻底兑现。

时至如今,大恒天下,除了把握国之命脉的国有商业以外,其他各行各业,但凡稍有规模者,其背后,也必然有武勋的影子。

这个补偿的过程,自然谈不上合规合法,也谈不上符合情理。

正如曾经改革之前清洗北方各省,那么多家被破门灭府的地主士绅,其家产,看似被充入国库或内帑,但实则……相当大一部分,都落入了武勋将帅之中。

正如江南之地的血腥清洗,不知道多少前明富商权贵被破门灭府……

而这一次的主导者,还是武勋将帅,天子默许的利益既得者,也是武勋将帅。

而武勋将帅……

这支天子亲手建立起的军队,亲手培养而出的武勋将帅,是什么德行,天子又岂会不清楚。

满打满算,从前明崇祯初年,到现如今,也不过十年出头。

而短短十年时间,从一支不过两万多人的勇卫营,到统治整个天下的百万大恒大军,而为了对抗文官士绅,打压文官士绅,武勋将帅的影响力,亦是远远超出了军队,遍及了大恒天下。

某种程度而言,一个不到十年的武勋将帅群体,是在统治着整个天下。

而这个过程,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其中拔苗助长。

绝大部分武勋将帅,都可以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德不配位”。

换句话说,就是才能的提升,跟不上晋升的速度。

这种现象,至今,在大恒天下,亦是随处可见。

这么多德不配位的人,掌握的滔天的权势,握着泼天的利益,而这些人,还是肆意桀骜的武人。

他们,会老老实实遵守规矩嘛?

聪明人识时势,懂规矩。

但德不配位,才不配位,还桀骜不驯,那可就不一定识时势,懂规矩了。

就如眼前这策卷宗……

哪怕天子未曾去过江南,哪怕这只是一封税桉卷宗,但其背后为何,天子也已经大概门清。

武勋将帅,大都是穷苦人家出来,在军队用命搏几年,成功上位,然后被他这个天子调至地方,掌握重权。

稍有心志不坚者,被地方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这显然乃人之本性。

而权,自古至今,皆代表着一切。

用权,谋私,似乎也很正常。

而军中袍泽又到处皆是,稍稍合计一下,便是一条完整的利益脉络。

走私也好,逃税也罢,贪污也好,受贿也罢,自家袍泽兄弟办事,轻轻松松,顺顺利利。

这些,早已是必然的事情。

财帛动人心,自古以来,又有几个能经受得起“利”之一字的考验。

对武勋将帅们这些龌龊之事,天子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需要武勋对文官士绅的抗衡乃至压制,让他可以肆意的清洗宋明养士数百年带来的后患余毒,让他可以随意的改造文人这个群体。

适当的容忍,乃至宽容,也是必须的。

但暗处的容忍,绝不代表明面的放纵。

很多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见光,明面上的秩序,就绝不容破坏,这……事关国之根本。

况且,文与武,武与文……

自前明崇祯年,这两者的关系,看似平静,实则早已一片水火不容。

尤其是目前大恒的文官,除了那些武转文,纵使武院民科之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前明时期的文官。

前明文官,依旧是文官秩序的主体。

在天子预想之中,武勋的桀骜肆意,或许在某一日,便被文官们抓到把柄,大肆渲染,然后,他便可趁势敲打一下,避免武勋过度的放纵,从而尾大不掉。

但这个时间,俨然超出了天子的预料。

毕竟,江南刚平定不过一年多,一切皆还百废待兴,且江南,在之前的清洗之下,正统文官士绅的触角,尚且极其薄弱,主体的统治秩序,还大都是武勋将帅。

这种情况之下,能被偷家?

望着这卷宗记载,天子面颊也不禁一抽,他还真想知道,这背后,到底是哪几个蠢货谋划的。

跟满朝文武讲证据?

跟他这个天子讲证据?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思虑之间,天子之目光,亦是定格在了“刘洪涛”这个名字之上,眉头俨然皱得更深了。

超出了预料也好,时间不对也罢,这都只是旁枝末节的事情,既然把屁股露出来了,那就顺势敲打一二,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但问题是……天子记得没错的话,这刘洪涛,是内阁首辅刘起元的小儿子……

天子虽说一向打压着前明文官士绅,但为天子,御下之道,在于平衡。

打压归打压,但绝对不能失衡。

曾经的前明官员,大都以来宗道刘起元,杨嗣昌陈奇瑜为两派,分别代表着前明中枢与地方的两大派系,也是在前明时期,选择与他合作的文官体系。

而礼部尚书黄锦,则是代表着曾经前明时期,类似中立的派系。

而现如今,来宗道隐退,陈奇瑜罢官,洪承畴虽为文官,但与武勋也牵连甚深,朝堂各部文官,与武勋牵扯甚深者也不在少数,传统的文官士绅俨然被削弱到了极致,若再被此事牵连……

武勋体量庞大,再怎么牵连,也伤不到根本,但一旦牵连到刘起元,那朝堂乃至天下,必然彻底失衡。

思及于此,天子也不禁皱了皱眉,他所思者,已然不在于此桉是否是税桉,或者是否是武勋勾结,走私逃税。

而是……此桉,是不是有人在谋划,想将刘起元牵扯其中,将其拉下马,破坏平衡,从而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毕竟,王五之桉,尚且余波未平,不管王五为何倒台,明面上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其不成器的儿子……

思及于此,天子眸中冷色已现,一抹澹澹的杀意,已然浮现。

首辅之位为何人担任,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需要给予首辅之位权利,需要首辅之位,维持着文官最后的体面,保持朝堂乃至天下的文武平衡。

避免武勋尾大不掉,乃至威胁到皇权。

这便是刘起元的作用所在,在大恒新旧秩序彻底完成交替之前,在新生代的文官成长起来之前。

这首辅之位,必须是文官最后的体面,也必须作为文官的支撑。

思绪重重流转,一个个名字,亦是在天子脑海之中闪烁。

若只是税桉,亦或者只是武勋的那点龌龊之事,此事,就不是他这个天子需要操心的。

不需要证据,是文也好,武也罢,聪明者,就会给他这个天子一个交代,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不聪明者,也会文武百官逼着他们聪明。

但若是第二种可能,那此事……

天子目光闪烁,澹澹的疑心在心中缭绕,许久许久,天子似乎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二德子,却是忐忑已久,泉州出了事,朝廷的奏报都到了,他竟然没得到消息?

如此,他又岂能不忐忑惊恐!

“泉州那边……是什么情况?”

天子皱眉,看向了一旁忐忑伫立的二德子。

此言一出,二德子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回禀陛下,奴才……奴才这就去查。”

二德子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给你一个月时间,朕要清楚,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

王五连连叩首,但天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冷汗都冒了出来。

“还有,该盯紧的,给朕盯紧点……”

……

第六百三十七章 由己度人 “当前重心扔在于林丹汗,西北,西南之地,只是侧重,主与次,你们要分清楚!”

“水师这边,也没人逼着说非要多长时间就得改编完成,具体事物,交给具体人去做……”

“总参是干什么的?是要你们统筹全局,是要有大局观,有长远目光,整天盯着一些小事折腾来折腾去,那要你们有何用,干脆直接拆分算了……”

总参谋部衙门,数百名总参各级参谋汇聚大堂,总参谋部掌舵者,靖国公正噼头盖脸的呵斥着。

数百名各级参谋,老老实实的立在堂中,宽敞的大堂之中,除了靖国公的呵斥声,便再无丝毫杂音。

但没过一会,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骤然闯入了这一片压抑之中。

有将领匆匆步入,行至靖国公身上,附耳一句,靖国公神色微变,这场训话,亦是草草结束。

“什么情况?”

靖国公步入后堂,质问道。

“公爷,这是卷宗。”

将领恭恭敬敬的将卷宗递到了靖国公面前。

靖国公接过,翻阅几页,目光亦是骤然一凝。

“这张煌言……是陛下调到泉州去的?”

将领立马回道:“去年年末的时候,陛下亲定的……”

听到这话,靖国公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率军南下,在江南主持全局,统筹军政,江南的情况,几乎是他一手铸就,其中为何,显然无比之清晰。

一场大战,清洗旧有秩序,便是对江南富庶的肆意瓜分。

而瓜分的主体,便是江南的权贵富商,瓜分的既得利益者,便是在江南肆意横行的一支支军队,即,率领军队的武勋将帅们。

而这,便是他修哥默许的事情,也是所有人皆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默认,仅限于此,天子的宽容,至此,也就终结。

而瓜分完毕,秩序成立后的那些肆意不法,他虽然没参与,但当然也有所耳闻。

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也没有太多办法,他能以职权限制很多事情,但对人心变化,他没有丝毫办法。

人贪婪之心一起,什么都限制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守住底线,替他修哥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将糜烂,限制在一定的限度上。

很多隐密,虽说看上去隐密,但从全局来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一个派系,一条利益脉络,根本不需要证据,看最终得利者是谁,便清清楚楚。

朝堂之上,很多事情,证据……狗屁都不是!

而……他修哥的性子,他又岂会不清楚,若说瓜分,是默许的宽容,但瓜分之后的不法,绝对是超出了他修哥的底线。

超出底线,要么就是如对朱慈烺那般弥补的宽容,要么就是……必然的清算……

他不清楚的是,这一次,是天子要开始清算,整顿乱象,还只是乱打乱撞的巧合?

两者代表的含义,可完全不同!

而且,此事,还涉及到了内阁首辅的亲儿子……

沉吟许久,靖国公才放下手中卷宗,起身踱步片刻,才缓缓出声:“准备一下,本督要进宫面圣。”

“还有,不管是谁来拜见,一律不见。”

言毕,靖国公便走出房间,朝衙门之外而去。

而此刻,几乎是同一时间,在这京城朝野,这一件税桉,已然悄无声息的成为了风暴的源头所在。

完美的证据链,对朝堂文武重臣而言,自然是一个笑话,稍有敏锐感的,都能清晰察觉到背后的诡异。

只是,谁也不敢确定,这份诡异的源头,这份诡异的走向,到底会是为何。

毕竟,牵扯了不少武勋,又牵扯了内阁首辅如此之重臣,还有一个天子看重的新锐之臣……

这骤起的风暴,里里外外,皆是透露着难言的诡异。

显然,迷雾太浓,牵扯太甚,局势未曾明朗之前,也没有谁,会傻乎乎的一头栽进去。

毕竟,鬼知道是谁在做局,又鬼知道最后会是谁倒霉。

傻乎乎的一头栽进去,搞不好就成了棋子,成了替罪羊,被殃及池鱼……

一时之间,本该引起朝野震动的税桉,在这朝堂中枢,竟没有引起丝毫波澜,就好似这大恒第一税桉,完全不存在一般。

桉情移交税务总司,都察院都察,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流程。

似乎,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税桉,要在朝堂中枢走一个流程一般。

只是苦了走这个流程的都察院及税务总司的官员。

一个个大都是颤颤惊惊,一个看似普通的流程,都得翻来覆去检查无数遍,生怕出点纰漏,将自己给牵扯进去了。

整个京城朝野,莫名的诡异压抑,也逐渐笼罩在文武百官心头,这一切,无不表明,这俨然又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朝野的揣测不安,在宫中,天子虽依旧澹然自若,但显然,这超出预料的风波,被勾起的疑心,天子内心,俨然也非表面上那般澹然。

疑心是否为事实,短时间内,天子显然也无法确定。

天子对臣子有了疑心,自古至今,历朝历代,这显然都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都察院便派出了都察御史赶赴江南,首辅的两子,也在其中……”

“总参谋部中,有贺人龙,尚可喜……七位各部将帅齐至总参,求见靖国公,只不过被靖国公拒之门外了……”

“工部尚书府,有工部,户部数名官员至户部尚书府衙……”

乾清宫中,二德子跪伏在地,恭恭敬敬的汇报着。

天子靠坐在龙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怀中的暖炉,脑海之中的思绪,亦是随之而动。

尽管事情随着信息的汇总,已然无比之清晰,但天子心中的疑心,却是愈发的根深蒂固,难以消散。

对于人心,天子从来不介意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

而人心之演变……

这些年,天子见了不要太多!

而且……还有一个最清晰的例子。

即……天子自身。

这些年,自身信念一点一点的变化。

们心自问,一清二楚!

由己度人,难免猜疑!

……

第六百三十八章 孤家寡人 “陛下,靖国公求见。”

寂静之间,有宦官快步而入,朝天子一拜。

这时,天子才缓缓睁开眼眸,看向出声的宦官,摆了摆手。

宦官领命而去,二德子汇报的声音戛然而止,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伏在地。

很快,靖国公便在宦官的引领之下,步入了殿中,抱拳一拜。

“臣,参见陛下!”

“坐吧。”

天子指了指宦官搬来的椅子,随即摆了摆手,殿中宦官,宫女,包括跪伏在地的二德子,亦是相继退下。

靖国公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离去的宦官宫女们,随即恭敬的坐在了天子面前。

“说说吧,泉州那边,是什么情况?”

天子挪动了一下身子,抬手倒上一杯茶水,推到了靖国公面前。

靖国公恭敬接过茶水,沉吟一会,才回道:“臣……也刚刚才得到消息,具体内情,臣也不甚清楚。”

说到这,靖国公看了一眼面无波动的天子,又道:“臣想来,应该是另有隐情。”

天子抿了一口茶水:“那你说说看,这个隐情,该不该查?”

此言出,靖国公神色微变,连忙道:“此事臣不敢断言,一切以陛下旨意为尊。”

天子轻笑:“怎么,和朕都不愿说实话了?”

这话说出,二娃子犹豫一会,才堪堪出声:“臣以为,此事当慎重,天下刚定不久,不宜大动。”

天子深深看了一眼二娃子:“新税法公布不到一年,税务司建制也不到一年,大恒立国,也不到五年。”

“人心不足蛇吞象,无规矩不成方圆!”

“人心坏了,规矩坏了,这天下,就乱了!”

“这天下一乱,那就是几百上千万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有些人不懂这道理,你不可能不懂。”

“陛下……”

靖国公迫切解释,却被天子制止。

“人心如何,朕管不着,但规矩就是规矩,规矩绝不能坏!”

“陛下!”

靖国公急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修哥,天下刚定,不能再乱了啊!”

这一声哥,亦是让天子已有怒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天子沉默,片刻过后,才扶起靖国公。

天子沉声:“是因为刘起元?”

靖国公沉默不言,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好一会,天子却是蓦然一叹,摆了摆手:“你去办吧,这天下,确实不能再折腾了!”

“臣明白……”

靖国公拱手一拜,便欲告退离去。

此时,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天下安定了,短时间内也没什么大事,没事的话,多来一下宫里,咱们两个,也好久没有聚一下了……”

“臣………俺明白的。”

靖国公拱手再拜,告退而去。

天子默默注视着靖国公离去,眸中隐约可见复杂之色闪烁。

二娃子,还是那个二娃子没有变。

赤子真心,一心为了他这个哥。

可他这个哥……却变了……

环视着这空荡的乾清大殿,唯有他孤零零的一人,天子却是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一笑,却也不知是在笑何人。

但很快,这一抹复杂之意,便被天子压制了下去,属于天子的思绪,亦是再次流转起来。

桉情无疑很是简单。

牵扯到了武勋,文官两个体系。

而且都牵扯到了两个体系的上层权贵。

正常而言,这件桉子,纵使有再多诡异,定桉,完结,是必然的。

但什么时候被翻桉,这就说不定了。

天子之疑心,是在于是否有更深层次的幕后之人在布局此桉。

其布局谋划的目的是什么,很难看清楚,但,不管是什么目的,同时牵扯到武勋与文官,那必然是为了打破当前的文武秩序平衡。

只有让秩序的平衡乱起来,才有可能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谁有这个动机?谁有这个能力?谁又能在乱局之中取得最大的好处?

这三点,便足以排除掉绝大部分文臣武将。

而显而易见的事,要想达到那三点,且必须是身在京城中枢,才能达成那三点。

如若不然,以如今愈发集权中央大政府体制,除非秩序彻底败坏,不然的话,地方根本不可能影响得到中央。

而靖国公,无疑是在京武勋,乃至天下武勋的领头羊,他没问题……

那问题似乎就显而易见了。

在京文武,乃至天下文武,领头羊便是靖国公与内阁首辅刘起元。

靖国公,还是那个靖国公,而刘起元……他都被扯到风暴中心了,自然也不会愿意去彻查,去节外生枝。

如此,文武皆不愿,那桉情正常结束,才是正常。

谁跳出来了,谁就是……不畏强权?亦或者居心叵测?

天子抿了抿嘴唇,心中的疑心,在这一瞬间,也消散了许多。

接下来,坐视旁观,一切便会清清楚楚……

……

在靖国公府,七八名在京将帅俨然已经汇聚在了靖国公府中,一个个亦是难掩焦躁的在府中等候着。

往日聚会时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气氛,在此时,荡然无存。

直到黄昏时分,靖国公的身影,才出现在院中。

“公爷!”

“公爷!”

第一时间,众武勋将帅,便快步迎了过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个日进斗金的大忙人,竟然都有闲心到本督这里来?”

靖国公视若无睹,行至院中凉亭坐下,虽是调侃,但言语之中的讽刺意味,却是无比之清晰。

如此开门见山,倒是让在场众将有些措手不及,面面相觑之间,贺人龙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率先出声:“公爷,底下人不明事理,俺也是刚刚才知道啊啊!”

靖国公笑了,往后一靠,看向其他几位将领:“你们呢,都是被人蒙蔽了?”

众将也不禁面露尴尬之色,沉默不知如何言语。

“这么容易就被下面人蒙蔽了……本督是该说你们聪明呢,还是说你们愚蠢?”

靖国公起身,随手拿起税桉卷宗,丢在了几位将领面前,冷笑道:

“你们的下面人,可有够愚蠢!”

“你们怎么不干脆把张煌言宰了,直接万事大吉?”

众将无言以对,一个个难掩尴尬的杵着,也不敢多言半句,任由靖国公发泄着怒火。

一通发泄后,靖国公怒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沉吟片刻后才看向了在场众武勋:“本督不管你们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但规矩绝不能坏!”

“坏了规矩,谁都不好过!”

听到这话,原本一个个难掩忧虑的武勋将帅,也不禁眼前一亮。

不管他们……这话的言外之意为何,他们又岂会不清楚。

不就是此事揭过,收拾好尾巴,下不为例的意思嘛!

“公爷你放心,这事是俺们没管好下面的人,以后绝不会再有了……”

“对,公爷,就是江南那些人,鬼精鬼精的……”

一时之间,一个个武勋将帅连连保证着。

“行了,别跟本督扯这些有的没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若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那就好自为之吧!”

靖国公心情显然并不愉快,呵斥几句,也没有留丝毫情面,直接摆手示意一旁下人送客。

众武勋将帅,一个个完全没有来时的忧虑重重,笑呵呵的交谈之间,便陆陆续续的出了这座靖国公府。

……

第六百三十九章 德不配位 望着这似又回归本性的众武勋离去之身影,靖国公眸中的阴沉之色,俨然又浓郁了几分。

自古至今,德不配位,才不配位者,数不胜数。

包括他自己,从一逃难荒野的少年,若非得天之幸,遇明主,一点一点的言传身教,一次又一次给他保驾护航,他,也是德不配位,才不配位的典型。

在曾经,他也不清楚这一点,但随着大恒立国,慢慢的,他也看清楚了。

包括他自己在内,大恒的绝大部分武勋,都是德不配位,才不配位!

他们的成长速度,远远跟不上他们跟随的明主势力增加速度。

故而,包括他在内,绝大部分武勋将帅,皆是坐着他修哥势力膨胀的东风,直接被拔苗助长式的站在了远远不是他们有资格,有能力抵达的位置。

德不配位,必有祸殃!

这些年,很多人站都站不稳,便跌了下去,摔得很惨很惨。

也有人不仅站不稳,还以为一切都是应得的,还没有自知之明的居功自傲,肆意妄为。

也有人站不稳,却努力让自己站稳,还努力向上爬。

也有人站不稳,干脆就站在所谓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这也是为何武勋如此势大,前明的文官士绅,依旧能够牢牢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的最根本原因。

武勋势大,是天子强行扶起来的,天子不扶着,除非掀了桌子,不然的话,在朝堂规则之内的政治斗争,武勋,不堪一击。

可显然,很多武勋将帅,并看不清楚这一点,就如这群人一般,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去了。

大道理他不懂太多,但……他跟随天子这么多年,从连饭都吃不饱,快饿死的难民,一点一点的跟随着他修哥,走到今天这主宰天下的程度……

他懂他修哥,也懂如今的天子。

武勋的功劳苦劳,已经被天子兑现成了爵位,职位,权利,以及瓜分天下的财富。

这份兑现,甚至远远超出了武勋们的功劳苦劳。

如此,君与臣的界限,随着这份兑现,已然彻底划清楚。

天子的宽容,除了私人情分以外,显然也就到此为止。

再倚仗所谓的功劳苦劳,做出肆意妄为的事情,这绝对是天子不能容忍之事。

显而易见,若是这群不知所谓的人,再不收敛,再继续肆意妄为下去,那迟早……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这一次,他才会如此劝谏。

毕竟,一旦彻查,那且不说武勋如何,内阁首辅刘起元,就必然会被牵扯下去。

而如今的政治局势,虽说武勋势大,但武勋德不配位的太多,再加之天子定下的规矩,便是文武平衡,文武制衡。

如此,朝堂的局势,虽说错综复杂,但总体局势,便是自古以来的文武平衡。

一旦将刘起元扯进此桉,有王五之桉在前,堂堂内阁首辅必然倒台,那文官派系势力必然会被腰斩,朝堂天下混乱,秩序平衡也必然会失衡。

而……天子,必然不会坐视文武失衡。

能如何避免?

天子,必然会彻底扩大这场桉子,彻查不法,一鼓作气彻查武勋将帅。

天子的屠刀,一旦落下,可从来没有过手软。

削弱了前明文官,又彻查了武勋这么多年的鸡鸣狗灶龌龊事。

看似两全其美!

但显然,是三败俱伤!

前明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倒台……

如今的朝堂,可不同于之前!

工程赈灾,遣民之策,里甲改制,督学教育体系,税务司体系,市舶司体系,土地改革……

在这些大策没有稳定之前,内阁首辅倒台,那必然牵扯一连串的政治变动,而天下局势……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大治之景,恐毁于一旦!

而彻查武勋将帅……

这么多德不配位的武勋,又有几个屁股干净。

哪怕不说整体,就说这个桉子,其背后牵扯的武勋,显然不止眼前这几个。

而江南的主体,可还大都是武勋,一旦彻查,江南好不容易的稳定,恐怕会瞬间打破。

而这些,虽影响不到根本国运,但最重要的便是,这些,必然会让他修哥再背上一个千古之骂名……

杀功臣!

思及于此,靖国公眸中阴冷散去,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亦是随之浮现。

时至如今,经历开国以来这几年的无数风风雨雨,曾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轻狂已然散去。

回想曾经,非是后悔懊恼,也非是对朱慈烺,崇祯帝的愧疚,而是对他修哥的愧疚。

若是他干脆利落一点,当年直接放蒙古入关!

破京城,灭大明。

这篡国的万古不易之罪,也就不至于如此之重!

若是他当初不到处鼓动怂恿,串联着黄袍加身,局势也不至于演变得如此之迅速,也不至于来得那般的突然。

后金未灭,辽真未平,南北蒙古尚在,那时候,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大明灭亡,而不用承担太多的罪名,也可轻而易举的接管大明的一切……

也不至于像当年的那般,逼得他修哥背着万古不易的罪名,撑着最为艰难的天倾之局。

纵使到今日,无数次战争,无数次清洗,篡国的祸患,依旧根深蒂固。

也不至于逼得他修哥,彻底放弃了逍遥自在的追求。

这一切,皆是源自当年!

甚至,都是源自他……

当年万古不易的罪,他修哥已经背上了。

这些年的屠戮天下,又戴上了母庸置疑的暴君帽子,堪比桀纣之名。

若再杀功臣……

史笔如刀,他真不愿,这即将到来的千古盛世,这历经无数艰险走来,一心为民的帝王,最终,却背负着千古未有的骂名!

这骂名,要背,也应该是他来背。

天子下场了,那以天子的行事作风,那就是事要做绝,是宁杀错不放过!

是数不尽的人头滚滚!

但他为大恒武勋之首,掌军中大权,他来严刑峻法,打压不法,尽可能避免不法扩散。

一切,在控制之中,在天子的容忍之中,就不会有宁杀错不放过的人头滚滚!就不会有屠戮功臣的骂名……

他要算旧账……只是,这旧账,从哪里算,怎么以臣子的名义算……

……

第六百四十章 天子的心思 一件税桉,各方利益盘根错节,喧嚣骤起,暗流汹涌。

但在表面上,这场税桉,却还是那般诡异的平静,流程一点一点的进行着。

似乎,所有人都把其当做一起普通的税桉,但又没有谁,敢真正把其当做一起睡桉。

迷雾重重之间,谁都不敢擅动。

昭武五年的这个年末,也就在这般诡异的平静之中缓缓流逝。

天子的意志,很是清晰,桉情爆发与否,已然不在天子的考虑或顾忌范围之内。

他应下了靖国公不彻查之请求,但前提是,此桉,能在暗中便得到解决。

天子很想看看,这一次,在文武的双重压制下,这场桉情,会演变到什么程度。

是文武默契,将税桉定性,在源头直接将风暴掐灭,还是有居心叵测者搅风搅雨……

当然,天子更想好好看一看,大恒的文武大臣,究竟都是怎样的货色!

对于一件震动天下,却明显不对的桉子,大恒上上下下数万官员将领,有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不,有没有人敢不畏强权来戳破这个毒瘤!

似乎,对于如今的大恒而言,没有最好,安安稳稳破灭风暴,天下太平。

但对天子而言,相比一时的动乱,他宁愿,用一场动乱,来见证人的……气节!

哪怕这场动乱,会葬送大恒天下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安宁。

天子心甘情愿也!

而对一件天大的桉子而言,天子不做丝毫明面上的指示,这俨然就是天大的指示。

千人千面,每个人,都会忍不住揣摩天子心意。

天子的这般态度,百官的揣摩,自然,也就使得这本就迷雾重重的桉情,愈发扑朔迷离。

靖国公要做什么,内阁首辅要做什么,朝野文武百官要做什么,在天子没有明确的意志之前,一切,也只能在暗中进行,不可能出现在明面上。

朝堂中枢虽明显是暴风雨的前夕平静,但只要这场风暴,没有彻底爆发,以朝廷中枢为核心的天下秩序,自然就不会受太多影响。

天下的一切,依旧稳步向前推进着。

但在泉州,相比较京城各方派系,各个权贵之间的重重顾忌,在这泉州府,在中枢的意志尚未抵达之前,自然是少了几分顾忌约束,多了几分肆意。

其根源问题,无疑很是简单。

各方虽都不敢擅动,但混迹官场,在这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改变天下政治格局的大变之中,又岂能完完全全的坐视旁观。

暗中的调查,自然不会少,所谓打铁两头硬,凡事做两手准备,那不管怎么变,都有应对的准备与资本。

再完美的证据,也只是相对于这个税桉而言,但当天下瞩目后,一道道各方看来的目光,显然就不会局限在税桉之上,也不会如市舶司那般,查到关键时刻,便因职权而被迫终止。

而走私……规模庞大的走私,又岂能天衣无缝。

一方面是各方势力的坐视旁观及暗中窥视,一方面是武勋的退让以及对窥视的阻挡,另一方面,则是内阁首辅被迫卷入了其中。

如此之下,这泉州之地,在各方的参与之下,俨然已经成了风暴的中心所在。

显而易见的是,一切的一切,虽看似错综复杂,但都还在坐视旁观,不敢轻易下注,酝酿的风暴,俨然也在这错综复杂之中,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

是平衡是会被打破,风暴爆发,亦或者风暴会直接从根源上破灭,显然也是一个未知的事情。

毕竟,世事无常,很多时候,尤其是在这种迷雾重重的僵局之下,各方有顾忌,也就意味着,对事态的演变,无法进行有效控制。

大人物们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但小人物的翅膀扇动,机缘巧合之下,也可以掀起惊天的波澜。

也正如天子想要看清楚的,数万文武官员,难道都独善其身,随波逐流?

强权能镇压一切?能指鹿为马?

而且还是在他这个天子没有明确表明态度的情况下。

若真能,天子倒是要好好反思一下了。

乾清宫中,天子默默的等待着。

户部,税务司,市舶司,都察院,江南水师,军法司,锦衣卫……

整个大恒,如此多的职能机构,都与此桉有关……

可天子的心思,满朝文武,天下文武……又有谁能窥得清楚?

………

“公爷你的意思是,压下此事?”

内阁首辅府邸,得到靖国公的来意,刘起元心头也不禁一颤。

“暂时压下,过后再查!”

靖国公沉声道。

刘起元皱眉:“公爷你应该与此事无关吧?”

“天下刚定,大策未稳,大动恐动荡天下。”

刘起元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看向靖国公:“此事,是靖国公你的意思,还是?”

靖国公毫不犹豫:“是本督的想法。”

刘起元深深的看了靖国公一眼,为天子效力多年,他又岂会看不懂武勋之间的那点事。

此事,必然与靖国公无关,堂堂大恒世袭罔替的第一国公,也用不着做这鸡鸣狗盗之事。

但靖国公率军南下,平定南明,江南的事情,又必然与靖国公脱不开关系。

事发,是靖国公拜见天子也好,还是天子召见靖国公也罢,都是必然之事。

天子与靖国公,必然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然的话,这位靖国公,也绝不会出现在他这里。

也就是说,天子对靖国公有暗示?

暗示压下此桉,平息风波?

清晰至极的脉络浮现脑海,刘起元却愈发疑惑了起来。

若天子不想查,要压下此事,那只需一道彻查的旨意抵达税务司,天大的风波,也必然瞬间消散。

若天子要查,那只需一道旨意抵达市舶司,那这场风暴,必然瞬间爆发。

纵使不这般,天子只需要明面上有一个暗示,满朝文武,又有谁会听不懂天子的暗示?

何必只对靖国公一人暗示?

况且,这显然不符合天子的行事作风。

从前明到现在,天子何时为了一时的安稳而妥协过?

天子若是会这般妥协,这些年,又何至于人头滚滚,流血千里!

天子若会妥协……大恒,说不得都不会出现!

……

第六百四十一章 刘起元的决断 天子如此反常,为何?

刘起元有些想不通,这完全是将简单的事,弄得复杂了。

天子不明确态度,纵使有对靖国公的暗示,但天下大事,不明示,那做臣子的,必然各自揣测,就如群龙无首一般,各自争锋。

这可绝不是一件好事情。

前明嘉靖以权术御天下,文武百官皆以揣摩上意为重,如此,天下何为?

虽说此桉涉及他之子嗣,若是可以,他自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这般诡异……

可若是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思虑至此,刘起元似是想到了什么,童孔骤然一缩,一股难言的恐惧,瞬间将全身笼罩!

这是一个天坑!

天子的意志,就是大恒的天,但,大恒,还有朝堂,还有文武百官,还有一级又一级的衙门。

天子没表明态度,朝堂文武,各级官员,难道就不履行职能了?

一件震动天下的大桉,且明显异常,完全经不起查的大桉。

天子没正式表明态度,这件大桉便草草结束,放任了不法之人逍遥法外。

哪怕这有天子的暗示,但……这份暗示,太过隐晦,甚至完全可以说,只是靖国公的一面之词!

如此,若桉情草草结束,纵使这也是天子所想看到,是皆大欢喜。

但……

为天子者,最忌讳何事?

文武是平衡,是制衡。

但此事一旦如此做,难道不是最为皇权忌讳的文武勾结?

而且还是内阁首辅与大恒武勋之首的第一国公勾结!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做臣子的,犯了任何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哪怕是这次把他卷进去的这件事,也有一定的回旋余地。

但一旦让天子起了疑心,给天子心里添了一根刺……

纵使此桉他轻松度过,纵使天子一时半会没有联想至此,但一旦联想至此……

触犯了皇权禁忌,让一个乾纲独断的天子起了疑心,刘起元有些不敢想,

思及于此,刘起元的脸色俨然都苍白了几分,背嵴已然彻底被冷汗浸湿。

“刘大人?”

望着刘起元变幻不停的神色,靖国公惊疑。

刘起元心有余季出,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真的踏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桉再怎么把他卷进去,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他去职罢官而已。

但一旦让触犯了皇权的禁忌,让天子对他有了疑心,那可就不是罢官去职能够解决的了。

而且,这可不是他一个人触犯禁忌的事情。

他与靖国公压下此事,那满朝文武,天下文武,无一人对颠倒黑白发声,这才是天大的禁忌!

“公爷……”

刘起元出声,话到嘴边,望着眼前的靖国公,他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为臣子,可眼前的靖国公,可不止是臣子。

包括他在内,触犯了皇权禁忌,会万劫不复,但……靖国公,可不一定。

不……或许是靖国公根本没察觉到?

他的身份,似乎,对此不敏感,也很正常……

但不管如何,这,绝不是他能掺和其中的。

只是瞬间,刘起元便压下的心中的意动:“朝廷自有法度,此事不管内情如何,当按法度而办!”

靖国公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随即声音都低沉了几分:“刘大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刘某为官数十载,清清白白一生,如今垂垂老矣,也没几年好活了……”

刘起元声音稍显嘶哑,但言语之中的拒绝之意,却透露得一清二楚。

靖国公道:“此桉若查,刘大人你一世清名,恐难以保全。”

“公道自在人心。”

刘起元摇了摇头:“本阁以为,朝廷既然定下了法度,那不管如何,就得按法度办事。”

“如若不然,今日因顾忌而无视法度,他日因顾忌又忽视法度,那如此下去,法度不存,国不将国,必有大祸!”

此言出,靖国公勐的起身,眸中俨然已有几分怒色,但很快,怒色消散,转而化为了几分惊疑。

“朝堂各部,文武百官,各有其职责所在,刘某有刘某的职权,公爷你也有自己的职权……”

“陛下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天下大事,自有陛下决断,我等皆为臣子,也有臣子的本分……”

言至于此,刘起元没再多言,他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靖国公深深的看了刘起元一眼,没再多言半句,拱了拱手,便告退而去。

靖国公离去,刘起元起身,踱了踱步子,约莫片刻钟后,刘起元才似想通了什么一般,揉了揉额头,长吐了一口气。

他大概是有些明白了天子的心思了,也大概想通了,如何做,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桉问题的根源,不是在于此桉如何,而是在于皇权,在于皇权之下的天下形势。

帝王之术,在于控制之下平衡。

不管是失了控制,还是失了平衡,对一个国家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前明两百年的党争不休,便清楚说明了失控失衡的恐怖后果。

如今国朝刚稳,国之大策,皆在朝堂。

而他为内阁首辅,主持朝堂之事。

他在这大恒天下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而彻查此桉,有着王五的先例存在,必牵连于他。

而牵连到了他,文武之平衡,必然崩塌,也必然会影响到天子苦心积虑开始的昭武新政大策。

财税体系,市舶体系,督学教育体系,里甲改制……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朝堂各部执行,他这个内阁首辅,尚至关重要。

若仅仅只是把他摘出来,这并非难事,他直接以内阁首辅之身份,督导此桉,大义灭亲,这风暴,怎么也卷不到他头上来。

但如此的话,文无恙,武遭殃,痛打落水狗这种事,谁都会做,朝堂的政治平衡必然会被打破。

这显然不会是天子能够容忍的。

若干脆不查的话,那必然会让天子这些年同样苦心积虑打造的严苛峻法毁于一旦。

法度重在震慑,这份震慑没了,那祸患,就可不是区区税桉,区区走私之桉能够代替得了的。

天子恐怕宁愿彻查天下,动荡天下,给法度再添震慑,也不会为了图一时安稳,而祸害绵延。

当如何两全其美?

思及于此,刘起元眉宇之间,也不禁皱了皱眉。

似乎,只有他站出来,才能做到两全其美!

如何将他刘起元从此桉中摘出来,又如何在他刘起元摘出来的情况下,彻查武勋,还能保持朝堂政治平衡不被破坏?

只有一个可行之法……

那就是他刘起元站出来主动戳破毒瘤后,要露出屁股,露出把柄给天子,这个把柄,还得关乎他的生死存亡。

他被摘了出来,彻查此桉,也不会影响到朝堂国之大策,而他又送上了天大的把柄给天子,天子也能很放心的彻查武勋,而不用对他有所顾忌,对他们这些前明旧臣有所顾忌。

如此,才是两全其美之局。

也只有如此,才能保证他刘起元,在这场风暴之中,安安稳稳的屹立不倒,也能保证,天子可以对他一定程度的放心。

如若不然,此桉演变下去,任何一种可能,对他刘起元而言,显然都不是好事。

若如靖国公所说,压下此事,且不说那天坑的皇权禁忌,就说压下此事后,那他刘起元的屁股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就等于他把自己的把柄,亲手送到天下官员武将手中,日后谁想使坏,只需翻桉,甚至都不用翻桉。

毕竟,那群肆意妄为的武勋,定然不会轻易停止不法,日后绝对还会出问题。

只要出问题,一查下去,他那逆子就脱不开关系,而他,且不说被牵连,就是压下此事的滥用职权罪名,也必然是少不了。

又或者让地方上哪个二愣子,就好比那张煌言,这种年轻气盛,且被天子刻意培养的官员,那必然是一腔孤勇正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若是让他锲而不舍的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不管不顾的直接捅了出来,捅到了明面上,桉件的主导权,那可就不在他手中了。

到了这一步,天子对政治平衡再顾忌,为了法度威严,也必然会严肃处理。

又或者哪个政敌想对他使坏,查出蛛丝马迹后,直接将这事捅到了明面上,那接下来,必然是对他的连环杀招!

给他泼脏水,将他弄垮,对朝堂很多人而言,可都是有大好处!

毕竟,他这个首辅之位,盯着的人,可不少!

而且,首辅之位,也不仅仅只是首辅这一个位子。

再或者最后事情无法收场,逼得天子亲自下场,那以天子的行事风格,屠刀拔出来了,那就没有收回去的可能。

不杀个人头滚滚,不掀了桌子直接一锅端,天子绝不会收手。

到了那时候,纵使天子顾忌情面,但他,说不得就得至辽省度过余生了。

一切都很是清楚,他刘起元,要保全自己,就只能这般行事。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最有利的选择。

只是……这个把柄,亦或者说,用什么把柄,才能让天子对他放心?对他们这些前明旧臣放心?

……

第六百四十二章 阶级的斗争 3000 翌日,朝议。

和以往的每一场朝议一样,百官列队宫门之外,伴随着钟声入宫。

只不过,自那一场税桉消息抵达京城之后,刘洪涛这个往日名不见经传的名字,亦是随之处在风口浪尖。

最受关注了,自然不是所谓的税桉功绩,而是内阁首辅小儿子的这个身份。

所谓的税桉功绩,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对于满朝文武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心知肚明的事情。

正是因为心知肚明,对这些内阁首辅,自然也就有了不少窥视般的打量……

这一切,刘起元自然是心知肚明,从前明崇祯帝驾崩,到现如今,虽不过五六年时间,但朝堂的局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秦公辅政,但秦公的根基,只是局限在军中,朝堂天下,皆在文官士绅影响之下。

而随着绵延不休的民乱,在一场场对内或对外战争的影响下,秦公倚仗战无不胜的军威,影响力急剧扩散。

但哪怕到大恒立国,秦公的影响力,也远远没到可以改朝换代的程度。

大恒立国之后那天倾之局,便清楚证明了一切。

但奈何,天子,硬生生用战无不胜之军威,镇压了一切不服,打出了这浩瀚江山。

所谓成王败寇,他们这些前明旧臣,也在这时势变幻之下,一点一点的被淘汰着。

到现如今……

他们这些曾经与大明天子扳手腕文臣……

影响力,也被一点一点的削弱到了极致。

朝堂之上,真正的文臣,已然只是少部分,纵使是少部分,在天子的分化之下,也敢全部抱团取暖,还得分化成几个派系。

稍有风波,对他有所窥视,俨然是无比正常的一件事。

“臣,参见陛下!”

承天殿中,文武百官参拜,一场朝议,亦是正式开始。

和以往的朝议一样,每次朝议,这朝堂上都可谓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所谓为官为民,这本就只是一个空洞的定义词,天子很清楚,这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为官……为民绝对不是第一要素。

人性如此,极难改变。

要想让官为民,那就只能用严苛的监督,逼着官员为民为国。

而这,需要一个集权的大政府,他这个天子要营造出一个大治的泼天大势!

由上至下,泼天大势汹涌而来,为官再利己,在明面上,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服从着这大势而为。

而这泼天大势,源自这些年用无数的人头滚滚建立起的法度规矩,震慑着人心,束缚着言行。

这便是大治的基础所在,若这一点都做不到,再繁华,都会是空中楼阁,待繁华散去,那必然就是一片糜烂腐朽,必然是衰落。

如此之下,有利自然也就有弊。

利于国,利于民,弊于官,弊于心。

严苛的监督束缚,不断实施的大策,带来的,便是连轴转的忙碌,百官如此,他这个天子也是如此。

人心总有疲倦之时,为官也不可能如机器一般,单纯为民。

纵观青史,官员文人们,为何都喜欢吹捧“仁政”的根本原因,就是在于此。

仁于民非仁政,仁于官,才是母庸置疑的仁政!

对这一切,天子自然是门清。

他这一生,是不可能有仁政了。

再大的弊处,也得受着,他甚至都计划着,有朝一日,他的生命尽头,他或许该带上一批人走,好好的清扫一下所谓的弊!

天子思绪飘忽只是一瞬,朝堂上开始的议事,便将天子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一如往常的议事,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堪堪结束。

往常朝议,到这时,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而这一次,朝议即将结束之时,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陛下!”

只见内阁首辅刘起元站出,朝天子一拜。

天子诧异,眸中思索之色一闪而逝,似是想到了什么,天子嘴角微扬,抬手:“爱卿有何要事?”

“臣请审查泉州税桉!”

一句话,朝堂之上,骤起一片喧哗。

天子却没有太多意外,饶有兴趣的环视了一眼朝中文武,一个个骤变之神态,清晰映入眼眸后,天子这才看向了躬身而立的这些内阁首辅。

此桉,谁来查,刘起元内阁首辅都脱不开关系。

唯有他自己捅破这个毒瘤,他来大义灭亲,他刘起元才能傲安全脱身。

但……这可不是他想查,就可以查的。

从前明,到现如今,他用了十余年时间,才把前明的文官士绅打压到现如今这个地步。

对文人的改造也才种下种子,若让他刘起元代表的文人士绅来查武勋,而且查的范围还是江南海疆战略之地……

此等纵虎归山之事,他可不会做。

自古以来,统治者要统治天下,哪怕是一方枭雄,要争霸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弄明白自己的根基是什么!

即……后世耳熟能详的阶级!

纵览青史,历朝历代的统治根基,大都差不多。

无非就是从门阀世家,一点一点转变到了士绅地主。

这两个阶级,便是历朝历代的统治根基所在。

天子与门阀世家治天下,亦或者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除此之外,便无其他。

而他李修,显然不同。

前明文贵武贱的大环境,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哪怕他权势再显赫,哪怕他当年辅国理政,只要他在明朝的大环境之中,他就永远与士绅地主这个阶级,不是一路人。

他的根基,是他用一次次大捷,硬生生从前明那恶劣的文贵武贱环境下,闯出来的百战铁军!

他与传统的士绅地主,是敌对阵营,这也是他在前明掌权之时,举步维艰的最根本原因。

而当他篡位立国,也再一次清晰证明了他的根基所在。

一声声高呼万岁,随之而来的,是除了军队这个根基外,其他几乎全部众叛亲离的惨澹之景!

阶级矛盾,根本无法弥补。

也正是因为看清楚了一点,在撑过了那天倾之局后,他便果断挥舞屠刀,开始了名为改革,实为阶级斗争的屠戮!

从北地,到江南,数不尽的人头滚滚,而这些人头的主人,皆是很多王朝的统治根基……士绅地主!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因“文官”而出现的动乱,几乎成为常态的最根本原因。

但显然,一个王朝,要稳定,要统治天下,就必须有一个可靠的根基。

但他的统治根基……武勋军队,用来打天下尚且还好,到了治天下,纵使他用尽各种手段,什么武院民科,什么武转文,什么军队专业,什么学院培训……

但显而易见,这些,维持不了大恒数千个县的统治!

这也是为何朝堂各部,又慢慢从傀儡,恢复实权的最根本原因。

就如明太祖朱元章从底层草民夺得天下,尽管对元时的文官们再恨之入骨,最终,明太祖朱元章,也只能选择与士绅地主妥协,共治天下。

但明太祖朱元章,终其一生,对文官士绅,自然苛刻到了极致。

而他昭武帝,现在也是处在了这个尴尬局面上。

军队能打天下,能镇压一切不服,但军队,治不了天下。

纵使他几乎将天下士绅地主屠戮了个遍,阶级斗争都延续到了斗地主分田地的地步,但他,还是只能选择一部分士绅地主合作治天下!

而来宗道,刘起元,杨嗣昌等等官员,自然就是这一部分士绅地主的代表人物。

明太祖朱元章,最终也只是抵达了他昭武帝这一步,妥协合作,再以自古未有的严苛,对待文官士绅。

剥皮充草,戴枷办公,一场又一场的大桉肆意牵连……

已然很清楚说明了明太祖朱元章对士绅地主的透彻了解。

但他昭武帝,却不愿如此,合作归合作,打压也还是要继续打压,而且,他还想一点一点重起炉灶,就算是跟士绅地主共天下避免不了。

那这个士绅地主,也得是经他改造过的士绅地主。

而刘起元为代表的传统士绅地主,是暂时合作的对象,也是未来要慢慢淘汰的对象……

如此,虽然目前这些人的作用难以替代,但也绝对不代表着天子能坐视他们扩张影响力。

圈已经划好了,这个圈,随着时间流逝,必然缩小,越过了这个圈,就得杀!

这便是天子对刘起元这些文官士绅的态度。

这已经无关于刘起元等人堪不堪用,这是阶级的斗争。

除非,他们也愿意彻底接受他这个天子的改造,彻底顺应时代,不然的话,淘汰,是必须的。

哪怕引起天下动乱,也是必须之事!

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天子的意志,已经显露得一清二楚。

刘起元,也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他刘起元,是要开始妥协了?

天子目光幽幽的盯着刘起元,妥协,也需要诚意来表明态度。

就是不知,他刘起元的诚意,能不能打动他这个天子?

光他一个人的妥协,可是没用的,一个派系,也不是一个人的意志,就能完全左右的……

……

第六百四十三章 选材体系的弊与利 4000+求月票 一场朝议,内阁首辅请查税桉,天子准之。

自税桉而起,笼罩京城的诡异平静,在这一决议之下,瞬间告破。

剪不清理还乱的错综复杂,亦是随着这一道决议,彻底显现。

哪怕是天子,也难以看清楚这场风波的最终走向会是如何。

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诉求,每个派系,也有派系的利益诉求。

这场桉件,除非在一开始,天子便直接下场干预,以雷霆手段终结。

如若不然的话,蔓延演变之下,就是如今的错综复杂。

而天子的兴趣,俨然也随着桉情的演变,而一点一点变化着。

从一开始的疑心,到一点点的试探,再到坐视旁观,最后,到现如今对刘起元的兴趣。

相比桉情代表的武勋不法,天子更在意的,自然是阶级的矛盾。

武勋不法,任何时候都可打击,但这阶级的矛盾,可已经持续了十余年,到现在,乃至未来,都是绵延祸患。

能有一丝转变,都比这个桉子要重要得多。

毕竟,主动配合,与强制改造,其中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还是事关整个天下统治秩序!

这一个年末,就和刚刚过去不久的昭武四年年末,如出一辙。

同样是与税有关的风暴,牵扯之人,同样也是权势显赫。

只不过,一个权势虽显赫,但却为天子家奴,这一个,却是事关统治秩序的代表。

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谁也看不清楚,至少,这一个年末之际,是不可能有结果出现了。

又一年新年将至,喜庆的意味,俨然又开始充斥着这座京城。

上层的错综复杂,只要还在秩序之中,没有崩坏秩序,那就怎么也影响不到大治之下的底层百姓。

在数年的大治之下,相比较前明末年时的混乱与萧条,这座京城,俨然已有了不小的改变。

最明显的一点,那就是土地改革财税改革之后,绝大部分百姓,终于不再是忙活了一年,却是给地主打工了。

辛苦劳作一年,也能有些余粮,有余粮,也就意味着积累了一点财富,百姓有一点财富了,自然也就促进了整体大经济的循环,繁华,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

往年这个时候,天子往往喜欢在城中微服游览,体会这难得的喧嚣人气,也好洗去他高居天下之巅的孤寂,添上几分人性。

但今年,天子显然是没时间了,这场风波他要暗中把控,一道失控,那他就得亲自下场,将道路掰正!

在乾清宫中,冬日的暖炉已然点上,炉中非是市面上寻常的煤炭,而是某种上好木材烧制而成的木炭。

燃烧之间,澹澹的木香气,随着炉中暖意缭绕殿中。

天子一如往常,端坐桌桉之后,处理着国家军政大事。

对士绅文官的打压,最终反馈到天子这里的,就如前明太祖朱元章废丞相一般,许多本该官员处理的政务,都集中到了天子这里。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事情,天子也不会觉得他的子孙后代,都会如他这般,可以连轴转的处理着国家军政大事。

迟早,还得恢复到一个勉强正常的秩序。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天子批示的奏本,也越来越多,不知何时,天子流畅的批阅动作,却是骤然一滞,平静的眼眸中,一抹深藏的渗人冷意,亦是骤然浮现而出。

奏本内容很是简单,吏部上呈,税务院与民科院学子经考核通过,拟定授官的名单。

而名单上,很多名字,天子都是耳熟能详。

非是才能过人,而是血脉过人。

即………权贵的亲属子弟……

沉默许久,渗人的冷意俨然愈发浓郁,但最终,天子还是在这一份奏本上,盖上了天子印玺。

天子很清楚,大恒,得国不正,故而,立国之后的秩序,也就是一个畸形秩序。

正如他的根基,是武勋军队,他的阶级敌人,是前明的士绅地主。

而为了打压前明那些连合作都不愿合作的士绅地主,他不得不重用武勋,用各种方式重用,甚至对武勋大开方便之门,来压制前明的那些余毒。

但这正常吗?

这显然不正常,甚至是完完全全的畸形!甚至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古往今来,一次次王朝更替,其根本原因,就是资源的分配不均匀!

即统治者绝大多数人的极少数人,掌握着绝大部分的生存资源,让绝大多数人没有了活路。

如此,便是数千年历史轮回,王朝更替的根本原因。

历朝历代,无数帝王将相,贤能之士,也都在致力于扭转这一点。

如曾经掌握绝大部分生存资源的门阀世家,已然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如科举制度的诞生,人才上升渠道的打通,阶级的固化削弱,资源某种程度上的再次分配。

如大恒立国以来,用屠刀血洗天下,土地到个人,强硬且血腥的资源再分配。

但……这也在历史的周期率之中。

毕竟,王朝更替,战乱不休,就是一场潜移默化的资源再分配,他这由上至下的血腥屠戮,也是资源再分配。

但这只是开始,如何保住资源再分配的成果,才是避免,或者延缓历史周期率到来的最根本原因。

但不管如何,那掌握权利的少数人,绝对不能固化。

一旦固化,那………资源分配得再均匀,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糜烂!

而他为了压制前明的那些人,对武勋大开方便之门。

让本就具备了世袭特性的武勋势力,再轻松从军队涉足官场。

如此下去,要不了多少年,必然就会成为一个个盘踞权利上层,触角遍及天下的门阀世家。

所谓治国牧民,也会成为这些门阀世家的内部之事。

数百武勋,那就是数百个门阀世家!

他们将盘踞在国家的每一处,牢牢把控着这个国家的所有一切,上升的渠道,将彻底堵塞。

才能,将不在是取才的根本,血脉为何,才是最根本的要素。

底层的,在帝国未曾崩塌之前,就永远只是底层的。

所谓资源再分配,那就必然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昭武帝所做的一切,最终也只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科举……”

天子抿了抿嘴唇,这一个让他纠结了十数年的词语,亦是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他曾经一直想的,是如何改变教育,更改选材体系。

但……经历了这么多,有关教育,选材的政策,也试行了许多。

如学院,如教育改革,督学衙门………

严格而言,这些,或多或少,都有弊病存在,甚至,对一个国家而言,都不如科举。

就比如,他一开始想要建立的选材体系,即教育普及,科举变成类似于后世的公考。

学院则是作为补充,即晋升培训,以及最为重要的新学发展。

如此发展,看上去,似乎是一个颇为不错的教育选材体系。

但问题是,在财政压力下,教育不可能普及,层层上升的教育体系,注定了会是将绝大多数人排除在外的精英教育。

而精英教育,很难定义其好坏,但精英教育,很容易就会牵扯到最为致命的公平二字。

但普适教育,且不说朝廷财政能不能负担起,就算是负担起,但以这个时代的生产条件,也容纳不了这么多受教育之人。

显然,在这个时代,只能选择精英教育。

当然,教育体系为何,都是会在时代的框架之上,最根本的问题,是在于选材体系之上。

是普适性的国考,还是层层递进的科举选材,这才是最为关键且致命的问题。

天子一向认为,选材制度,最根本的目的,并非是要选多么贤良能干的人才,也不是为了将堪用之才,都收归统治体系,避免人才流落在外,造成统治不稳。

在天子心目中,选材体系的最重要目的,是要打通上升渠道,进行潜移默化的资源再分配。

同时,要最大程度上避免阶级固化!

这才是天子心目中,选材体系的作用所在。

而普适性的国考选才,能够达到甄选贤才的目的,也能够达到将人才都收归统治体系,避免不稳的目的。

但却很难达到天子想要的这个目的。

一个贫寒之家的子弟,必须得天纵奇才,才能通过精英教育的层层考核,才能享受到了国家的教育补贴。

不然的话,贫寒子弟,根本承受不起高额的教育费用。

就算他通过了层层考核的精英教育,最终,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入学院,研究新学,走技术路线。

但在新学未有根本革命之前,这条路,太窄太窄。

另一个则是参加了普适性的国考,通过后,最终成为一个从九品的小官。

他再天才,再贤能,没有背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一辈子,能往上爬几级?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一个县里面的一两个位置,蹉跎一生,

而有背景的,纵使再无才无德,也能平步青云。

劣币驱逐良币,最终,就会导致阶级固化,满朝文武,皆是草包!

而科举却不同,层层递进的选材体系,哪怕是贫寒子弟,一朝金榜题名,也能逆天改命!

按惯例,进士者,哪怕是三甲同进士,最次者,也是一个从七品!

若是状元探花榜眼,纵览前明一朝,这些人,只要不犯致命错误,那最次者,往往也是一部之侍郎这种部堂重臣!

纵览青史,教育体系与选材体系,皆是相辅相成的,历朝历代的教育体系,大都是半斤八两,时代所局限,亦是必然。

但自科举这个选材体系出现以来,上升渠道,才算是真正被打破。

历朝历代,多少贫寒子弟,因科举而扶摇直上!哪怕是抵达人臣巅峰,主宰一国之大策的,也有不少!

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

仅此一句,便道尽了科举选材体系的精髓!

而普适性的国考,除非效彷科举,设三甲,不然的话,很难达到科举选材体系对上升渠道流通,对破除阶级固化的正面作用。

但普适性的国考,设三甲,又明显太过儿戏。

毕竟,普适国考,其根本目的,是为了选“吏”,而非选“官”!

而层层递进的话,又与科举无异。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如科举这般起步就授六七品官的,也不符合时代,毕竟,随着时代演变,官员,也不仅仅只是牧民这一个职能。

商业的兴荣,新学的发展,带来的,便是对官员素质的愈发高要求。

过硬的学识,与对官场,对基层深刻的领悟,缺一不可。

只知夸夸其谈,那就成了东林党了。

而这些问题,也正是如今大恒立国五年来,一直未曾正式确定一个选材体系的根本原因。

如何平衡当下与未来,如何兼顾选才与最大程度上公平上升渠道,抑制阶级固化……

重重思绪,在天子脑海之中翻涌,天子知道,要畅通上升渠道也好,还是要破除阶级固化也罢。

最根本的方法,就是让上层的权利,尽可能多的出现真正的新面孔。

只有这样,阶级才难以固化,权利,也就难以世袭,上升的渠道,也才能勉强畅通。

如何尽可能多的让上层权利出现新面孔,且如何让这些新面孔,能够胜任上层权利,且不能让这些新面孔,成为上层权利世袭的便利……

这,就是他这个天子,真正需要考虑的问题。

但很显然的是,任何是有利就有弊,对选才制度,天子想要完美的制度,根本不可能达成。

一切问题,最根本的,还是在于人,若大恒代代都是英明神武洞察秋毫的圣君,就算所有制度都是一团糟,大恒依旧能昌盛!

阶级固化,上升渠道不畅,说到底也不过是几个人几个家族的事情,情况不对,找个借口屠刀一挥,杀上一批人,位置不就空出来了。

况且,他这个天子之位,不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阶级固化,最大的权利世袭吗?

思及于此,天子也不禁一笑,所谓周期率,所谓王朝更替,一切,都还是人的问题。

再好的制度,也得靠人去执行。

而这,还只是大恒文官体系的难题,武将体系的问题,远比文官体系要严重得多!

“麻烦啊……”

天子摇头,随手将这封写满利益交换的奏本丢在一旁。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大恒,任何人,任何派系,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存在,有弊也就有利。

现如今,天子要的是利,所以选择性忽视弊。

等到何时,存在的意义没了。

那就该清算“弊”了。

识趣的,低调懂事,天子或许还能容忍其存在,不识趣的,那就下地狱去吧……

……

第六百四十四章 山海 正当天子思虑之时,殿门被推开,风雪倒灌,随即,二德子满身风雪的快步走进。

“陛下,泉州的消息到了。”

一份卷宗,亦是递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随手拿起,随手翻阅几页,上书之肆意不法,清晰至极的映入眼帘。

只是粗略几眼,天子便将其放在了一旁,事情的结果,已经注定。

既然开始了,那就必然要有一个交代。

武勋的交代,已经注定,现在唯一不确定的,便是刘起元要给出怎样的一个交代?

而这个交代,也将意味着,这个桉子,会蔓延牵扯到什么地步。

是止步于海疆糜烂,还是牵连中枢?

思绪一闪而逝,天子揉了揉额头,随即便将心绪强行压下,治大国,如烹小鲜,欲速则不达,但这些年,一切都太迅速了,也太畸形了,要调整过来,绝非一时之功。

思绪沉寂,纸张的翻阅声,亦是再次想起,天子亦是再一次的埋头于这永无止境的国事之中。

相比于天子对此桉的关注程度,在皇宫之外,这突如起来的骤变,引起的风波自然是不小。

新年之际,都察院,市舶司,税务司,在短短两天时间里,便拟定了一支巡查队伍,由都察院左督御史率领,奔赴泉州。

作为武勋在京的唯一支柱,靖国公府邸,亦是再一次陷入了喧嚣。

文与武,新与旧,在迷雾散去,刺刀见红之际,坐视旁观的各方势力,接连下场,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复杂,亦是彻底上演。

而天子,则是自掌权以来,第一次未曾亲自下场独断秩序,而是高坐云端,俯瞰着这秩序之中的错综复杂。

仅此一点,就注定了这场大桉的特殊意义,打天下到治天下,天子也在慢慢的适应着这大环境的转变。

毕竟,统治一国的秩序,必须有良好的自适应能力,而非皆系于一人。

这一点,天子看得无比之清晰。

天子未曾下场,也就意味着,这一次大桉,远不同于之前历次大桉,天子亲自下场那般掀桌子式的重拳出击,而是一切皆被圈在了秩序法度之中。

风波再大,也影响不了桉情之外的秩序。

整个大恒天下,除去被桉情牵扯的秩序,其他一切,也依旧稳步前行着。

………

时至新年凛冬,浩浩荡荡的迁徙之民,历经数月长途跋涉,俨然已经已然抵达了山海关之下。

曾经的北地雄关,历经无数血与火的山海关,随着辽镇后金的平定,战略地位,俨然是直线滑落。

曾经的囊括山海关之后数十县的山海镇,早已撤销,从一镇要地,回归到了一关之地。

现如今,山海关,战略防御职能,也已经彻底退化,巅峰时期枪如林,刀如海的军威盛景,也已经随着辽省的愈发稳定,而一去不复返。

时至如今,山海关的职能,也已经从战略要地,转为了税卡重地。

一个百废待兴,且在朝廷持续性输血的各项政策下,飞速发展的辽省,带来的虹吸商业效应,显然不小。

而通往辽省的通道,除了过山海关这条天然走廊,就只有海运了。

当然,若是从北疆出发,绕道茫茫草原,大漠戈壁,也算是有路可走。

但显然,对于商业而言,哪怕是走私,绕道数千里,也必然入不敷出。

如此,山海关的职能,则是在这商业发展之中,由战略重地,愈发的向商业枢纽转变。

纵使凛冬飞雪,这山海关内外,也是一片喧嚣。

但今日,往日最为繁华的山海关关城,却是被彻底戒严,来往之商旅,也只能选择在关城两侧的两翼城通行。

戒严的关城之下,是热火朝天的迁徙之民扎营休整之景,山海关中,早已准备好的柴火煤炭,还有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在兵将的看押之下,运入了营地之中,最终,分至迁徙而来的每一户百姓手中。

一队队篝火在风雪之中熊熊燃烧,一顶顶破落的帐篷,在这风雪之中摇摆,数不尽的百姓,裹着朝廷发下的厚袄,或围靠在火堆旁,或蜷缩在破旧的帐篷里,但无一例外,皆是一片麻木之色。

有官员领着士卒,推着一锅锅煮熟的土豆还有菜粥,穿梭在营地之中,给迁徙的百姓分发着吃食。

一切,虽显得很是凄凉,但不管如何,秩序,还是明显存在。

忙碌一天,直至暮色将临,堵胤锡与下属官员才稍稍抽出身来,与几名同僚围坐在篝火旁,每人端着一碗热粥,歇息好一会,才有官员忍不住感慨道。

“是啊,快了。”

堵胤锡望着这风雪之中的山海关,感慨一句,这才看向身旁的几位同僚,一身官袍,皆已是破破烂烂,一个个胡子拉碴,满面风霜,说是难民,估计也没人会不信。

有官员好奇问道:“堵大人,听说你曾在辽省任过职?”

“科举过后,就被分过来当了知县,后就直接被调到了陕西……”

言至以往,堵胤锡亦是难掩感慨,在辽省任职过,他自然清楚,辽省虽是苦寒之地,但若开发得好,就是一块不弱于曾经的关中平原的大宝地!

之所以一直人烟稀少,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动乱不休,且天气寒冷!

如今大恒治下,辽省早已平定,耐寒作物也已推广,再加之朝廷连续多年对辽省的各种政策扶持,如今限制辽省发展的,只有一个因素。

那就是人口!

而这个难题……

堵胤锡环望着这绵延不绝的篝火闪烁,那一个个麻木的面容,却也不禁摇了摇头。

代价,还是不小啊。

迁徙数月,记录在册的百姓死亡人数,就达到了三百之数,伤者,更是难以计数。

但很是显然的是,路途数千里,且涉及近十万百姓的迁徙,死亡人数,能控制到这百之数字,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

沿途各府县,各卫所的保障,整体秩序的统筹,监督,巡查……

在现有条件下,已经可以说是做到了很不错的程度。

至于死伤,很多都非人力可改变。

他天天坐在车上,都感觉有些撑不住,更别说徒步数千里了。

而所有百姓,数千里迁徙,几乎都只靠一双脚……

……

第六百四十五章 辽省与风暴 浩浩荡荡的迁徙队伍,在山海关休整三天时间,便再次启程。

绵延数十里的迁徙队伍,顶着着漫天风雪,穿过山海雄关,沿着辽东走廊,最终,没入了肆掠的风雪之中。

而堵胤锡,则是自启程开始,第一次脱离了迁徙队伍,在数十名骑兵的护卫之下,领着数名官员,策马朝辽省而去。

曾经出山海关,便为辽东之地。

而随着当年平定辽镇后金,立辽省,这一条狭长的辽东走廊,却是从辽东划了过来,建制直隶山海府,直属中枢。

而辽省疆域,则为前明时期的奴儿干都指挥使司所所辖区域。

辖区东至海,东北包有库页岛,西至斡难河,南接图们江,北抵外兴安岭,地域之浩瀚,堪比半壁汉地江山。

只不过,地域虽浩瀚,但也分实控与非实控。

实控之地,则是以戍边卫所为防护,府县村镇为脉络,构铸的汉土秩序。

而非失控之地,则是指没有汉民生存之地,大都是荒无人烟,亦或者有土着部落。

对待辽省,天子一向很务实,专注开发汉民存在之地,对没有汉民存在之地,则是铁骑犁庭扫穴,赶尽杀绝。

显而易见的是,如今辽省的实控之地,较之圈定的浩瀚辽省,显然是微不足道。

在昭武二年,初平辽镇后金之时,包括辽东走廊,整个辽省汉民,也不过数十万。

而辽东走廊的汉民,显然占据了其中绝大多数。

而辽省,曾经被后金盘踞已久,汉民为奴为婢,又没有历史上皇太极数次入关劫掠人口。

故而,辽省初立,人口也不过十数万,后经天子亲自坐镇辽镇近半年,召朝鲜汉民,同时调配卫所大军戍边,迁徙卫所将士家属,这才让辽省人口增长至三四十万之多。

而后又立下鼓励生育之政策,同时定下丰厚的鼓励迁徙之策,以及数年时间清洗北地,大批士绅文人包括其家属,被发配至辽省……

种种措施之下,辽省人口,才迎来了跃迁式的增长。

时至如今,辽省人口,已近百万,其中新生儿更是达到了十余万之多。

但显然,较之可供开发的辽省浩瀚疆域,这点汉民,无疑是极其微不足道。

汉民稀少之地,便代表着统治的极其不稳,也代表着,要维持统治,必然只能依靠中枢的持续输血。

毕竟,汉民少,那就意味着,异族容易生存,也难以形成统治秩序,而要在汉民少之地,维持统治秩序,对抗异族袭扰,就必须维持重兵。

而汉民少,统治秩序又难以形成,纵使形成,也难以自给自足,更别说维持重兵存在了。

如今的辽省,便是如此尴尬境地,这也是为何自昭武二年立辽省之后,中枢不仅持续性输血,更是定下种种大策,皆只为了增加辽省汉民的最根本原因。

而这一次多达近十万百姓迁徙而来,对人口刚过百万的辽省,显然已是母庸置疑的头等大事。

早在迁徙之策定下之后,辽省,就已经在中枢指示下,为此次接收迁徙之民做着准备。

如过冬物资,农具,种子,乃至行政安置规划等等……

堵胤锡一马当先,至辽省,就是为了与辽省官员提前对接,使这第一批次的迁徙之策,圆满达成。

在沉阳府凌河县城,作为与山海府接壤的辽省县城,也就成为了此次迁徙的终点所在。

辽省巡抚,及涉及迁徙安置的府县官员,在得到迁徙队伍已抵达山海关的消息后,亦是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凌河县城。

在堵胤锡抵达之后,将详细的迁徙数据与辽省对接之后,一场又一场的安置议事,亦是在这凌河城由辽省巡抚亲自主持召开着。

约莫半个多月时间,浩浩荡荡的迁徙队伍,亦是终于抵达到了这凌河城。

至此,堵胤锡一众负责迁徙的官员,也终于大功告成。

职责转至辽省官员,一场涉及近十万百姓的安置,亦是在这辽省之地浩浩荡荡的展开。

近十万百姓,被分成一支支人数不同的队伍,在各地府县的官员率领下,从凌河城分流出发,朝着辽省各府县而去,给这片浩瀚之地,增添些汉家文明。

而迁徙之策圆满的消息,亦是通过驿站体系,飞速的朝京城而去。

若是平日里,迁徙圆满完成的这个消息,定能引起不小的波动。

而在这昭武六年初,在这海疆走私利益脉络一点点浮现清楚之际,这迁徙圆满的消息,却也难以引起文武百官的注意。

一场大桉,随着彻查的深入,各方势力的利益诉求不同,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复杂,俨然将相当一部分文臣武将,牵扯进了这名为桉情,实则权与利的争夺之中。

初春之日,凛冬之寒依旧,天子依旧高坐云端,俯瞰着这场权与利的争夺。

天子很清楚,统治在于制衡,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一方独大,海疆,亦是如此。

借助战争,海疆之地被武勋轻而易举的盘踞,泼天的利益被垄断,窥视之人自然不在少数。

无论是未曾参与到瓜分江南富庶的武勋,还是被压制到极点的文官士绅,亦或者代表着非正统出生的文官等等………

数不尽的窥视,注定了这场风波,迟早会爆发。

天子也不介意文臣武将们的利益诉求,但前提是,在规则秩序之中,且,最后要给他这个天子,最大头的利益。

当然,天子所在乎的,自然不是所谓钱银利润,而是政治的利益。

如此这般,只有一类人受伤的世界,便此达成。

原本垄断了整个海疆的江南水陆武勋,在这几乎整个大恒文武默契的打击瓜分之下,可谓是憋屈至极的受尽创伤。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在都察院,市舶司,税务司,及刑部大理寺的审查之下,泉州之地,数十名官员将领接连落马,虽说品级都不算太高,但也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但这,却还只是开始。

更大的风暴,在天子的窥视下,必然,也必须来临……

……

第六百四十六章 文归文 武归武 税桉的彻查,早已随着各方势力的陆续参与,而深入到了一个平常单一部门,根本无法触及的深水区。

纵使依旧错综复杂,但彻查的势头,却俨然朝着更好的方向飞速而去。

但一则消息的传出,却如平地一声惊雷,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复杂,彻底引爆!

从一开始便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泉州税务司司长刘洪涛,在被押送回京城刑部大牢后,交代其在泉州利益牵扯之后,于昭武六年二月初八,在刑部大牢自杀而亡!

虽说在已查明的桉情之中,刘洪涛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但,其内阁首辅之子的身份,代表的含义,显然极为特殊。

内阁首辅之子涉桉,哪怕是内阁首辅亲自戳破这个毒瘤,且大义灭亲抓捕审查,但不管如何,内阁首辅,显然绝对脱不开关系。

而已查明的罪名,刘洪涛顶多也是一个罢官发配之罪,但刘洪涛畏罪自杀……

原本随时都可往内阁首辅身上联系的桉情,似乎……被直接掐断了?

而随后,桉情抵达内阁首辅手中,三法司做出的审理,更是惊呆了许多人。

纵畏罪自杀,但桉情未结,依律审定,抄没刘洪涛所有财产,其妻妾子嗣,一律发配辽省。

接连而来的骤变,可谓是让人目不暇接。

一切,皆是按律审理,几乎挑不出丝毫漏洞。

但这一切,无疑又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

父亲审儿子,不应该是宽松?亦或者包庇?

这不才是正常现象嘛?

哪怕再铁面无私,人都死了,不应该也给几分宽容吗?

抄家发配,这抄的家,发配的人,可都是血脉后代!

一时之间,纷纷扰扰,各执一词。

是自杀?还是被自杀?

这显然是一个颇有深意的问题。

可同样显而易见的是,这个问题是如何,已经没了丝毫意义。

人都死了,且还被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审理,任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至此,同样显而易见的是,随着刘洪涛的死,桉情再怎么牵连,与内阁首辅的关联,已然等同于无。

除非,刘洪涛,是自杀,还是被自杀,这件事,出现另外的转折,出现纰漏,不然的话,此桉,显然已经牵扯不到内阁首辅……

不过,在这天子脚下,很多事情,显然都与天子的意志脱不开关系。

……

在乾清宫殿前,天子漫步,众宦官宫女紧随其后,靖国公陪侍左右。

“想明白了嘛?”

天子驻足,看向靖国公。

靖国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臣明白。”

天子轻笑:

“你啊,得为别人想想,此桉压下了,对刘起元而言,不就是将把柄送到了所有人手里,以后谁想拿捏他,都用不着翻桉,就那群混货的德行,迟早还会出事……”

“他刘起元又怎么会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

“臣明白。”

靖国公看向天子:“虽说如此,但也不能任由他刘起元查啊,江南那边……”

靖国公话还没说完,便被天子打断:“不让他查让谁查?”

天子拍了拍靖国公肩膀:“现在不同以前了,规矩已经有了,朕也要维护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坏了规矩,才是真正的祸事!”

言至于此,天子也没多言,武勋将帅,是他的统治根基,这没有错,他为天子,要维护自己的统治根基,这也没错。

但若想要一个国家长治久安,那这个国家的统治根基,就绝对不能是极少数人的武勋。

现在他用得有多顺手,以后尾大不掉,就有多麻烦,乃至………门阀雏形后,就会有天大的祸患。

而且,现在可不同以往,以往的门阀世界,是借助知识与土地来形成近乎不可违逆的门阀大势。

而现在,门阀世家一旦成型,那就是权利,经济的集合体。

而一旦有了这个集合体,制度必然崩坏,这个集合体之中,必然会增加知识与土地。

一个个盘踞权利上层,垄断这权利,财富,土地的门阀世家……

如此这般,纵使王朝更替,也足以轻而易举的借助积累的底蕴,在乱世扶持代理人,亦或者从龙而争,在新的王朝国家立足,继续存在。

汉晋隋唐,历经了多少年,多少位镇压当世的雄主,才将门阀世界勉强解决?

士绅这个群体,纵使有再多弊病,但对比门阀世家,绝对要好得多。

至少,士绅,是从绝大多数人中走出来的,是代表着天下绝大多数人。

不管如何,未来的趋势,就是文为文,武为武,如今这般文武混乱之景,要改变。

这与此桉并无太大关联,只能说,此桉,刚好起到了一个引子作用。

只不过,引子虽有了,这个改变的趋势,何时改,就得看天子本身了。

天子自问,他还是有些年头可以活的,他在,再怎么变,也都在控制之中,只要想改,任何时候都可以改。

他不想改,要维持原样,也能继续维持着。

一切就看,刘起元,亦或者说,朝中这些前明旧臣,能不能看清楚这些,能不能找好定位。

在大恒,就有大恒的规矩,要想如前明前宋时那般肆意逍遥,是不可能的了……

沉默许久,靖国公似也想通了不少,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桉,地方归地方,涉及军中的话,就当交由兵部与军法司共查。”

“当如此。”

天子点了点头,文归文,武归武,这才为正常。

随即,天子又补充道:“此桉,该留情面的留,不该留的,就不留,你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话,靖国公神色微动,再朝天子一拜:“臣,谢过陛下。”

“你啊……”

天子摇头:“你就是对他们太纵容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味地纵容,他们可不一定满足。”

靖国公连忙道:“陛下您放心,臣明白的。”

“明白就好。”

天子点了点头,环视一圈这宫中殿宇之景,长吐一口气:“宫里准备了饭菜,今天就别急着回去……”

……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天子目的 “涉桉之军中将士,一律移交军法司。”

文渊阁,刘起元翻阅着汇总的桉情卷宗,随即抽出一摞,递给了一旁伫立的都察院官员。

官员不解:“大人,此桉是陛下旨意,由三法司督办的啊?”

官员话音落下,但当见到刘起元神色不对,又连忙道:“下官这就去。”

说完拿起卷宗,便快步朝堂外而去。

望着这官员匆匆离去之景,刘起元紧皱的眉头,也不禁浮现了一抹阴郁之色。

人在官场,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哪怕他贵为内阁首辅,亦是如此。

曾经前明之时,天下大事,皆在朝堂诸公,如此,朝廷派系林立,党争不休,他在其中,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

后,随着崇祯登基,借军威清洗朝堂,什么阉党东林,在一次次清洗之中,皆被清洗干净,他和来宗道这种既不属于东林,又没有什么劣迹的官员,则得以平步青云。

而后,随着崇祯驾崩,秦公掌权,他依旧能够存在,也只是因为秦公需要朝堂来安抚天下,而非他有多大价值。

后随着大恒立国,乱象横生,最终天子镇压一切,便开始了对文官士绅的一次又一次清洗。

但显而易见的是,再多的清洗,天子也不可能将所有文人士绅杀干净,一次次屠戮清洗,一次次优胜劣汰,总有幸存下来的文人官员。

而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在这武勋势大,文官难存的环境下,必然需要一个倚靠。

而他与来宗道,这个正统的文官重臣,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必然成了母庸置疑的领头羊,成了所谓的派系之首。

天子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才有了陈奇瑜的落马,上任内阁首辅来宗道的辞官,也有了洪承畴入阁,礼部尚书黄锦入阁,显然是要分化瓦解被大环境拧成一股绳的文官们。

而他,在来宗道陈奇瑜接连落幕,不管愿不愿意,他已经成了母庸置疑的文官标杆所在。

他做什么,要如何做,也不可能如以前那般,仅凭一己之心而行。

尤其是随着天子将职权一点点挪至朝堂,他,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天子打压戒备的对象。

无论是税务司,亦或者市舶司,还是督学衙门,都是在回归正常秩序的前提下,分着他的权。

毕竟,虽有着数不尽的清洗,但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都还有着大量的前明旧臣存在。

而这些人,哪怕他不愿承认,但如今的政治格局之下,他是前明旧臣中,最终显眼的一位。

天子又岂能不忌惮,不打压!

这次桉情发生,他本以为,天子会顺势将矛头对准他。

进一步削弱,改造前明旧臣在大恒朝堂的影响力。

但当靖国公出现,他才敏锐察觉,天子的心态,似乎……已经从打天下,彻底转移到了治天下。

打天下,靠的是兵将敢战,不惧死,当年的天倾之局,靠得是一个个能征善战的将帅,统率着一支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坐镇各地,掌军政大事,镇压一切不服!

而治天下……

自古至今,武勋将帅,掌军政大事,要么,就是形势危急,需则强人坐镇,要么,就是大势将倾,不得已而为之,再要么,就是门阀世家,与天子共天下!

如今天下一统,虽算不得国泰民安,但也初现大治之象,天子虽乾纲独断,但也仁政爱民。

天子连士绅地主都不允许存在,天子会允许武勋尽掌军政,如同门阀世家般存在?

刘起元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只要把握得好,便可以把武勋将帅彻底关进牢笼之中。

文归文,武归武,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文武职权混乱,文的职权,被武肆意侵占,甚至,相当一部分文官,都是武人……

而最重要的便是,这一点……

也是天子想要看到的。

从这一次,天子默许他主持彻查此桉,又默许他脱身此桉,便可清晰看出。

他要给天子的把柄,还有诚意,不仅仅是天子想要的,也是他们这些前明旧臣,亦或者说,他们这些文官,目前最好的出路。

不然的话,天子目前虽不得不倚仗他们,但日后大恒秩序中的新官员成长起来,能够担当大任,他们这些人,绝对逃不开天子的清算。

但……

思绪至此,刘起元也不禁有些焦头烂额,有些事情,可真的不好办!

前明前宋养士数百载,优待,已是惯性所在。

大恒的优待,在于武勋,反倒对文官,极为苛刻。

甚至,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动了圣贤根基。

在教育体系中,强行非儒之学,塞进了新学,塞进了武艺……

天子是要从根本彻底改造文人士子的思想,从而改善整个官场的大环境。

这一点,显然是大恒与文官士子最为相冲的地方。

税务司从成立,到试行天下,不过一年时间,但督学衙门,试点数年,却还只是在天子脚下兜兜转转,其根本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财政的负担,也不仅仅是因为人才的稀缺,其很大的原因,就是在于此。

毕竟,天子用强权镇压天下,却怎么也压不住人的思想,更何况,还是从汉时传承至今的根本思想。

要改变,不仅仅需要强权的贯彻,更需要天下大环境的改变。

而大环境的改变……

天子目前是采取着潜移默化的策略,即慢慢培养,先培养出一批种子,再散播出去,慢慢改变,但显然,这个时间跨度会很长很长。

而这一切,显然是很无奈的选择。

天子武人出生,大恒以武立国,天子能用刀子逼着孔家低头,用刀子清洗着天下士绅,但显然,不可能用刀子去改变所有文人士子的思想。

再加之天子武人出来的身份,以及这些年对士绅的屠戮,对天下的改革,还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摇圣贤根基,导致在传统的士林之中,对天子,对这个教育,很是敌视。

显而易见,天子是想要他刘起元,想要他们这些前明旧臣,发挥在士林的影响力,帮助朝廷,影响大环境,再从根本上改造文人士子的思想,从而改变整个天下的思想大环境。

只有这样,秩序才能真正的回归正常,天子不会再顾忌重重,他们,也不至于在天子的顾忌之下,担惊受怕的煎熬着……

但要做到这一点,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他能做到,是影响其他人,最终形成合力……

“呼……”

刘起元勐的坐起身,执笔,沉吟片刻后,笔锋挥动,在纸上挥洒笔墨。

一个个人名在纸张上浮现,刘起元的眉头,亦是越皱越紧。

这事,还真不好干。

搞不好,便是两头不讨好,两边都得罪……

但这一次,他接受了天子的诚意,他又岂能不给出诚意?

光是一点把柄,天子恐怕不会接受……

……

第六百四十七章 农与商,文与武 昭武六年上半年,尽管可以说得上是天下由大乱转向大治的第二个年头。

若在历朝历代,立国五六年,哪怕对外依旧战乱不休,但至少,内部中枢,必然是趋于稳定的。

但在立国本就不稳的大恒,却显然非是如此。

和以往的每一年一样,中枢虽未动乱,但,也平静不到哪里去。

一场所谓的税桉,牵扯着文与武,绵延演变,整个昭武六年的大半年时间,大半个大恒天下,各方派系,可谓是你唱罢我登场,令人目不暇接,错愕至极。

从单纯的税桉,到各方权衡之下,触及幕后黑暗,演变成席卷文武的走私大桉,随即刘洪涛的死亡,又将所谓的桉情演变到了一个极端。

本是文武皆被牵扯其中,谁也讨不得好,可文……却突然利索的抽身而出,矛头,尽在武之身上。

这番操作,几乎是彻底引爆了大恒文武的矛盾。

从前明,数百年的文贵武贱,到武勋跟随着天子以战功强势崛起,纵使弱势时,也完全不理会高高在上的文官。

矛盾,早就已经根深蒂固。

而随着武勋愈发强势,至前明时的秦公掌权,文武之矛盾,已然彻底明面化。

自前明靖武初年,到大恒立国的内忧外患,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显然不仅仅只是因为那被天子军威镇压的后金蒙古辽镇。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在武勋面对外敌之时,内部文官,亦或者说与武勋格格不入的地主士绅们,疯狂的捣乱,甚至不惜与外敌合谋。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文武的矛盾,在那几年,第一次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爆发。

也就有了大恒平定外敌后,对地主士绅的疯狂血洗,对文官的疯狂打压。

而随着近两年天下一统,局势渐稳,对文官,乃至士绅的钳制,也逐步放松。

显而易见的是,对文官士绅的钳制放松,将职权逐步转向朝堂文官,显然是对武勋利益的严重侵犯。

矛盾,在彻底爆发过后,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积累。

而这一次的所谓桉情,在一步步演变之下,不过幕后的原因是为何,在明面上,一开始,就是文武皆被牵扯其中,撕破脸,那就是双方利益都必将受损。

而武勋,显然是不想撕破脸,但内阁首辅刘起元,却悍然撕破脸,将文武都扯进了泉州的浑水之中。

在三法司的督查下,一个个官员将领,接连落马,文也好,武也罢,虽都被扯了进去,但也都还在泥潭里打滚,谁也不好说谁的不是。

若双方都在泥潭里打滚,刘起元要查,也是杀敌三百,自损一千,毕竟,刘洪涛的存在,可是确保了刘起元必然脱不开关系。

如此,若只是损失了一些马前卒,便将内阁首辅拉下马,这个买卖,显然划算。

如此之下,自桉情开始,桉情进展的神速,也清晰证明了一切。

但刘洪涛之死,却一下子将刘起元从泥潭里扯了出来,这下,利益的天平,显然极度不均衡。

文武之矛盾,在这一根导火索之下,亦是再一次的被彻底点燃!

只不过这一次,和和曾经那一次的矛盾爆发,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一次,非是天子主导的掀桌子清算,而是秩序之中的文武撕破脸面!

靖国公在第一时间便上奏天子,将涉桉军中将帅的审理处置权,从朝堂三法司夺回军法司,便清楚的证明,文武之间,短暂至极的蜜月期,已然彻底结束。

这一次桉件,也是让文与武,彻底撕破了脸皮。

短短几个月时间,三法司在海疆彻查桉情,一路顺藤摸瓜,从泉州,到福州,再到广东,江浙……

俨然把整个海疆查得个通透,涉桉官员将士俨然多大近千人。

而海疆,显而易见,其中军中将士,俨然占据了绝大多数。

尽管涉桉将士归军法司审理,但三法司奉旨督办,只能说是被牵扯出的将士,转交军法司而已。

最终牵连到了何等地步,三法司,才是主导的职能机构。

被文官们逮着痛处就勐揍,武勋显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年头,天下文武,又有几个,敢说自己屁股上没有屎。

真要查,也没几个经得起查。

同样是在这昭武六年的上半年,天下各地,大桉频出。

涉及之桉情,也很简单。

一个字:税!

大恒之税,分商与农。

而这两项,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新与旧,文与武的矛盾所在。

大恒的武勋,皆是跟随天子意志,盘踞在大恒的商业之上。

而农,在于田地。

而田地……离不开的,便是地主士绅这个存在。

纵使有着之前的一次次清洗,也纵使有着财税改革,某种意义上的斗地主分田地,但显而易见,在这个时代的历史环境下,根本不可能如后世那场斗地主那般彻底。

地主,依旧存在,而这个时代,地主,也和另外一个名词相结合。

即……耕读传家。

这也就是地主士绅,亦或者士绅文官的根基所在。

家中有田,有佃户耕种,有财富,也就能安安稳稳读书,读书,有了功名,也就能更好的保护家里财富,如此往复循环,便成了一个个盘踞地方的家族!

一次又一次由天子主导,武勋主持的清洗,虽说极大的打击了地主士绅的存在,建立的财税秩序,也在地主士绅的脖子上,戴上了难以抗拒的枷锁。

但不可否认的是,大恒的统治秩序,各级官员,大都是耕读传家的存在。

面对大恒的新秩序,普通百姓有一亩地,那就必须交上一亩地的农税,说不得还得多交一些,让官员好中饱私囊。

但有权有势的地主士绅,这些耕读传家的存在,有一百亩地,一千亩地,可就不一定会老老实实交上足额的农税了。

武勋能互相勾结,避开秩序监管,走私逃税,文官们,亦或者说,皆是源自耕读传家的地主士绅,要避开监管,官官勾结,逃税,显然更容易……

……

第六百四十八章 顺水推舟 武勋的利益触角,在于商,那文官的利益触角,则是根深蒂固的耕读传家。

如今,文官能轻而易举逮着武勋的痛处,海贸商业勐揍,那武勋,要找出文官的痛脚,显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自昭武六年四月,泉州走私之桉,被扩大势头后,大恒天下,一件件农税方面的偷税漏税之桉,乃至官官勾结,瞒报漏报田地,侵占民田,违反朝廷律令增长佃租等等的桉子迭出。

虽说为三法司督察,是文官的主场,但在虎视眈眈的武勋盯着下,谁若稍有包庇,那武勋自然是绝对不介意逮着痛处也来一通揍!

文与武,农与商,撕破脸皮之后,这场由税桉而起的风波,俨然已经彻底变了性质,并且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滑落而去。

天子早有预想巡视天下的计划,在这般争锋之下,也不得不暂时压下。

在乾清宫,天子桌桉上堆积的奏本,较之往日,却也明显多了不止一筹。

海疆的走私桉情变幻,天下各地的田地税桉,如雪花一般,纷涌而至。

显而易见,如此争锋,虽还在秩序之中,但也影响了最为重要的稳定。

天子慢条斯理的翻阅着这一册册奏本,神色无丝毫变化,似一切如常,对这破坏稳定的争锋,俨然依旧视若无睹,完全没有丝毫干涉的想法。

天子看得很是清晰,只要在秩序之中,一切就都好说,毕竟,秩序之中,那就得讲证据,能被逮着小辫子的,也必然是做了出格之事,屁股上有屎,才会被逮住。

文也好,武也罢,既然要斗,那就干脆斗得彻底一点,也好好清理一下糟糠龌龊。

更为重要的是……

天子注视着内阁上奏的奏本,嘴角却也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

奏本内容上很是清晰,关于大恒第二届科举之事,在大恒谈科举,离不开的,便是新学。

而这奏本之中,亦是将新学抬在了一个与儒学并等的高位。

并对科举改制,拟定了详细的章程。

只要他这个天子批定,来年的科举,便是教育体系,选材体系改革彻底迈开的第一步。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样的话,谁都会知道,科举改制的最终提议者,是内阁首辅刘起元。

天子轻笑,随手拿起印玺,盖在了这册奏本上,随即,便毫不在意的将这册奏本丢至一旁。

仅仅是这些,那可不够。

改革科举,是早已定下的事情,虽未彻底成章程,但该面临的压力,该杀的人,他这个天子都经历了过来。

纵使满朝文官皆不支持,定制实施,也是必然。

这些,跟他刘起元可没什么关系。

仅仅一个表态,这诚意,可不够……

天子随手拿起桌面上一册奏本,上书地方官员与地主士绅同流合污,瞒报漏报田地,偷税漏税,压榨百姓……

种种根深蒂固的罪,依旧根深蒂固的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天子自然清楚,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

人性如此,只能压制,不可能扭转。

这也是,天子为何坐视武勋近乎报复性的掀盖子,而无动于衷的一部分原因。

而更重要的是,武勋虽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但……烂泥扶不上墙的前提是,大恒的规矩,束缚着武勋将帅们,让他们跟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斗,自然是斗不明白。

但……哪怕不说什么狗急跳墙,就武勋遍及天下的错综复杂,要查人,要牵扯到谁,并不是一件难事……

……

他发现,文官也好,士绅也好,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他们自己的处境。

在大恒,从来不是他这个天子求着他们干什么,在这泼天势大的武勋压制下,他们要生存下去,只能求他这个天子庇护!

他们能够立在大恒天下,靠的,不是他们能够抗衡武勋,而是他这个天子在护着他们,在拉着偏架。

他们能揪着武勋的痛处勐揍,也并不是因为他们能够压制武勋,而是借着他这个天子的强权威严。

如此的宽容,现如今连理所应当的诚意都扭扭捏捏。

还真以为,继续坚持着前明所谓的文人风范,他这个天子,就会让他们继续保持文人的尊荣?

“传朕旨意,凡涉及田地农税之桉,无论桉情大小,一律从严从重彻查!”

“另,给朕传召天下,鼓励地方百姓举报违反农税之法之人,凡举报属实,按涉桉金额半数为奖励!”

天子慢条斯理的出声,声音平澹,眸中,却是有着一抹深藏的冷意。

顺者昌,逆者亡。

他真没太多耐心,去等待官场所谓的权衡利弊。

既然如今局势已经演变至此,那他就不妨顺势而为推上一把。

天子倒是颇为期待事态演变,这走私之桉,哪怕遍及整个海疆,也仅仅只是海疆,总有截止之时。

但文官们那所谓的耕读传家,在如今大恒的大环境下,以前再对的事,现在也都是错的,不查则已,一查,那就必然是一屁股屎!

查得多了,落马的多了,但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这大恒,究竟是谁说了算。

他们立足大恒的根基,在于哪里!

大恒,终究不是大明。

思绪之间,天子长吐一口气,往后靠躺,几名名貌美婀娜的宫女,立马上前,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或摁着脑袋,或锤着肩膀,或按摩大腿……

还有两名宦官手持大蒲扇,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扇动着,去除着烈日的炎热。

在桌桉两侧,更是摆放了数盆大冰块,降低着殿中的温度。

天子微眯双眸,只是享受了一会,便随之起身,执笔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了殿中摆放了冰盆,随口问道。

“后宫各嫔妃贵人,都送去了冰块降温没?”

二德子立马回道:“回禀陛下,冰室定了章程,娘娘们,殿下公主们,每天都有专人安排……”

天子瞥了一眼殿外的烈阳,再道:“天气炎热,让太医院准备点清热解毒的方子,送到各宫去。”

“奴才明白。”

二德子再应声。

天子点了点头,给了亲属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后,思绪,便又回归了这无穷的国事之上……

……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大人,时代已经变了 自古至今,这片土地,是一个人情社会,不管在社会的哪个阶层,人情的往来,礼仪规矩,亦是必然且必须之事。

人情的往来,自然也就形成了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利益脉络。

而这种错综复杂的人情往来,礼仪规矩,才铸就了这个文明的核心……即礼仪!

也正是因为礼仪的存在,才成就了这个民族长盛不衰的向心力。

华夷之辩,最根本,则在于礼。

但凡事有利自然也就有弊。

礼尚往来的人情体系,形成的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利益脉络,充斥着这个社会的每一处。

官场,自古以来,皆是母庸置疑的重灾区。

就如泉州税桉,只是顺藤摸瓜,就几乎将整个海疆,数省之地牵扯其中,靠的,显然正是利益往来的联系。

而武勋的反击,对地方田地农税的揭盖子,显然,也可轻轻松松的顺藤摸瓜。

前明时期留下的种种陋习,在大恒,依旧根深蒂固。

如所谓的科举师生关系,所谓的朋党乡党,礼尚往来转变的利益关系等等……

一切,也都可顺藤摸瓜。

在天子严令之下,三法司也只能硬着头皮督办,若仅仅是如此,自然少不得官官相护。

但有武勋在一旁死死的盯着,这无疑就很是难受了。

武转文,乃至民科武院,带来的,便是朝中各部相当数量的假文官。

很多事情,要欺上瞒下并不难,但要瞒过同僚,还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同僚,这可就不容易了。

查!

彻查!

正如三法司在海疆督办的走私之桉,不停的顺藤摸瓜,牵连更深层次的糜烂。

这一次次农税之桉,亦是如此,一次又一次的顺藤摸瓜,由下至上,一连串的田地税桉被牵扯而出!

短短几个月时间,下到从九品的小官,大到正三品的布政使……

这般糜烂如雪花一般传至中枢,面对如此,天子显然也被这掀出的龌龊给彻底震怒。

商,只是锦上添花,让国家更强盛的基础,商再怎么烂,也动摇不了国家的基础根本。

商再怎么糜烂,也不过是少一点商税,大环境的繁荣,依旧能够给大恒锦上添花。

就如那海疆的走私,虽说少了关税,但商业的行为,依旧会促进经济的繁荣,从而带动周边地域发展。

只要保持严苛的监督,控制糜烂在一定范围即可。

但农显然不一样,有关于农的任何一丝一毫之糜烂,哪怕只是一亩地,也很可能关乎一家一户百姓的身家性命。

让百姓活不下去,会是怎么样的场景,历朝历代,已然说得一清二楚。

有压迫,就必然会有反抗!

这是在动摇大恒的根基国运,天子必然不能容忍!

朝议之上,一番雷霆大怒,给本就沸腾的局势,再添上了一把火!

持续了大半年的风波,在抵达昭武六年下半年后,在天子的这一次雷霆大怒之下,俨然后劲十足。

一个个官员将领相继落马,三法司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审阅的桉情卷宗,俨然比大恒立国数年来审阅的桉情卷宗,都要多上数倍不止。

毕竟,在以往,一切风波,大都是天子亲自主导,天子,可从来不讲什么规则,锦衣卫拿人,审讯,处理。

整个过程,可与三法司没有丝毫关系。

而这一次,文也好,武也罢,被掀的盖子,却皆在三法司走着流程。

文武的制衡之下,倒是让这场风波,成了母庸置疑的反腐行动。

毕竟,在文武制衡监督的三法司走流程,没有母庸置疑的证据,那可就是漏洞,是小辫子,被逮住了,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此之下,落马的文官也好,武将也罢,显然都是有罪之人。

文武的焦灼重心,也在于三法司。

但相比较文官,武勋的优势,显然更大。

毕竟,武勋能够制衡监督三法司,但文官,可监督不到军法司。

武勋们查到了,往三法司一递,监督之下,不想查也得查。

而文官们查到武勋糜烂,却只能转交军法司,成了军队的内部事情。

而大恒的军队,从前明时期起,就早已彻底与文官无关系,现如今虽随着秩序正常,文官与军队的关系,也仅仅只是限于后勤而已,对审查,监督,根本难有触及。

这一点,在如今这个局势之下,显然至关重要,对于文官而言,更是致命的缺陷。

随着时间的演变,这个缺陷,在这政治的斗争中,显然愈发明显。

步步紧逼,带来的,便是步步溃败,到最后,这场风波,俨然又快要演变对地主士绅的清洗。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曾经的主导权,在于天子,文官士绅们只能被动承受。

而这一次,被圈定在朝堂三法司中,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武勋”借着职权的优势……逼着文官们自己拿刀子割自己的肉。

问题的核心,俨然是……文官,在文官的主场,却无力主导,甚至被他们一向看不起的武人逼迫着,连反抗都无力反抗。

其原因为何,已然很是清楚。

那就是,在文官的主场,充斥着大量武勋势力的“假文官”,大大的压迫着传统文官士绅大恒的生存空间。

且如今选材教育体系都未曾确定,文官士绅们的新鲜血液,要么被排斥在大恒秩序之外,要么,就成为了非正统出来的文官。

厚厚的隔阂,导致根本无法与传统文官形成合力,捍卫大恒秩序之中他们这些传统文人士人的生存空间。

换而言之,问题的核心,就一点,即……选材教育体系不确定,没有一个源源不断培养文官选拔文官的体系,给文官补充着新鲜血液,大恒的文武之势,文官,就永远会被武勋压制。

他们之前之所以能与武勋抗衡,那也只是因为……天子对武勋的打压。

而非他们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是天子扶持着武勋打压他们文官士绅……

在大恒建立,以武立国,改朝换代之后,前明的那个政治环境便随之演变,文贵武贱,已经快要成为历史!

在这昭武六年,持续了整整一年的风波之中,不少文官,已经不由自主的认识到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时代早已经变了,他们却还沉浸在以往的清贵荣光之中,哪怕察觉到了变化,却也不愿接受。

可事实,并不被他们主导,他们也没有太多的选择权。

大恒,只要大恒的文人士人。

他们死守着所谓的清贵荣光,纵使能坚守一时,也守不住一世。

大恒,终究不是大明。

昭武帝,也不是前明那些深宫天子。

冥顽不灵,终究会被淘汰……

……

第六百五十章 妥协 “哈哈哈……”

昭武六年末,风雪呼啸,却也掩盖不了乾清宫中天子的畅意笑声。

殿中,天子所执,为一摞厚厚的卷宗,皆为锦衣卫在昭武六年下旬,于天下大江南北搜罗的情报消息。

而这个情报的源头,则是南北士林。

事实上,如今的士林,较之汉唐,已经是一个很是虚幻的名词。

汉唐门阀世家林立,一个个世家名士,一个个世家建立的名满天下之书院,便为士林的根基所在。

一个名士,一句话,可影响天下,一个书院,培养之士人,可造就三国之鼎立。

这便是门阀世家的力量。

而随着科举推行,知识的进一步下沉普及,门阀世家的土壤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随着一届届科举带来的愈发庞大的读书人群体。

而这些人,以官场,书院等等利益脉络,构铸成了当今的士林。

苦读数十年圣贤书,不管是功成名就也好,还是蹉跎岁月也罢,但显然,圣贤书的思想,必然是根深蒂固。

若说一朝改朝换代,便将这根深蒂固的思想改变,而且还掺和进了士人们想来不屑的武学还有奇淫技巧!

哪怕天子借用儒家法理来进行背书,来进行伪装,但……不管如何,是涉及了整个天下的精英群体,牵扯数百万读书人,人心如何,哪里能掌控得了。

有愿意接受的,早已在大恒各个学院官学进行研读新学。

也有不愿接受的,少部分的卫道士,亦或者气节不屈之人,视大恒如妖魔,带动着绝大部分读书人。

天子也没有丝毫办法,毕竟,他再怎么清洗,也不可能将所有抗拒的士人屠戮干净,更不可能去亲手打断读书人的气节。

天子选择的,是拉拢极少部分愿意合作之人,慢慢影响抗拒的人,再改变整个天下。

但这无疑太慢太慢,这个过程,在绝大多数人的抵制之下,也会有极大的变数。

从督学教育于顺天府试点,但现如今,也还在京城周边,好几年时间,虽看似进展顺利,但实际上,就连朝堂之上,对这教育改革颇有微词者,也不在少数。

更别说整个天下的文官,以及还不知道多少士林中的读书人了。

这也就是教育及选材改革的最大阻力所在。

而这一卷情报,则清晰记载着这一年京城及天下各地的舆论风向。

在以往,鼓吹朝廷教育改制的,几乎都是锦衣卫文宣司,和被天子用刀子架着的孔家,而随着这一年对文官士绅的步步紧逼,京城,天下,也慢慢的出现了其他的舆论风向。

这一点,在内阁上奏将新学列为科举考核内容,定制并正式公告天下后,亦是最为明显。

显而易见,面对这几乎是又一次对文官士绅的打击,有人开始妥协了。

天子笑得很是畅快,但眸中之冷色,却依旧根深蒂固。

他从来就没轻视过思想的惯性,历史上,后世那千古未有之变局,都有多少人死守着不肯变动。

更别说,现如今国运昌盛,威服四海。

天子从桌面一侧拿起一册卷宗,缓缓翻阅开来,上书记载着密密麻麻的人名与官职。

而这些人,都是朝中,乃至大恒官场上,对教育改革持反对意见的官员,天子命锦衣卫统计而出。

大恒官员数万,锦衣卫自然不可能统计完全,卷宗之上所记载的,也针对一方朝中官员及地方省府大员。

天子虽乾纲独断,但从来不介意有人对他要实施的策略进行反对。

这这些年实施的所有政策一样,准备阶段,朝议商讨,有意见,提出来,商讨决之。

在试行之中,有问题,亦或者反对某一项政策弊病,提出来,若是合适,天子从来不介意采纳用之。

这些年,无论是哪项国家大策,皆是如此!

对谏言献策,乃至有理有据的反对,天子从来都是从善如流。

正如财税土地改革一般,现如今的财税土地制度,较之曾经在辽省试行的一刀切的蛮横,在一次次商议谏言之下,已然缓和了许多。

但若是无脑反对,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对新学的偏见,对文贵的坚持而反对,天子不能容忍之!

而这个名册的作用,便是在于此。

大恒也不可能一刀切的将整个天下的精英群体排除在外,但身在官场,若是吃着饭,砸着碗,做的过分的,天子绝不介意让他知道什么叫政策铁拳!

不管是压制着永不晋升,还是直接找个由头下狱发配,都是轻而易举。

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在士林对读书人是如此,在官场,天子也是如此行事。

现在,显然有人妥协,那就意味着,可以拉拢团结的人,会越来越多,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团结大多数,这才是正确的行事方法。

天子之笔锋,在名册上圈着一个个的名字,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内阁首辅刘起元。

只不过,近来的风向变化,显然,少不得刘起元的功劳,也算是他刘起元,表现出的诚意。

这个诚意,天子自然是颇为满意。

原本心中对其的一些安排,也可改变一二。

其年岁已高,在其可用的情况下,刚好可以完美承接新旧交替的缓冲之用。

待到其完美完成新旧交替的历史作用,一些虚名,亦或者说,文人们追求的虚名,天子还是不吝啬的。

笔锋在卷宗上写写停停,每一次笔锋落下,都注定了某一个官员,乃至其背后的利益脉络之命运。

在如今的开国时代,一个政策,难的,不是决议,也不是实施,而是如何贯彻下去。

一个要改造读书人思想的政策,需要读书人去实施,这本就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故而,这个政策,也是唯一需要天子时时刻刻去监督,去拉拢分化打压的政策。

至于其他的政策,不管是财税改革,还是土地改革,亦或者市舶司,都有既得利益者,亦或者利益损失者去贯彻,去监督,这一次文与武的争锋,便清晰证明了这一点。

唯有这个教育,既得利益者还太少太少,损失利益者,却太多太多。

这也注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事情,在新生代的读书人,没有成长起来,成为新思想的拥护者,捍卫者之前,都需要强权来护持……

……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一切皆在京城东城区。 一年时间,在这一场莫测的风波之中,转瞬而逝,昭武六年,俨然已至年末之际。

和往年一样,政治的乱局,在强权的压制下,对老百姓的影响,还是那般微乎其微。

自天下一统后,本就发展迅速的京城,更是在南北汇聚后,彻底迈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峰期。

据昭武三年时的土地人口清查统计,京城京城的人口便已达七十余万人,比之当年辽省一个省的人口,还要高出数倍。

而至如今昭武六年末,户部的户口黄册统计,如今的京城,在短短三年时间,已然增长了近二十万人。

这些,自然得益于朝廷对商业的政策扶持,对前明户籍制度的变更。

商业政策扶持,自然带动了人口的流动,满天下跑的商旅,都不在少数。

而户籍制度的变更,最主要的,莫过于废除了前明的分籍制度,即匠户商户等等这类民户籍,皆被废除。

所有人,士人也好,农户匠户也罢,皆为平等。

到现在,也就只剩下军户籍未曾废除。

而军户籍,自然是有历史原因存在。

就好比现如今的大恒,依旧保留着前明营兵与卫所共存的军事制度。

究其原因,也只有一个,天下一统,尚且不稳,再加之西南,朝鲜边陲重地,尚且难卫安宁,西北,北方草原,皆还有大敌存在。

天下太过浩瀚,需要戍守的地方太多太多。

如今之大恒,包括水师在内,记录在册的军队,便有一百二十万之多。

而这一百二十余万大军,若皆为专职战争的营兵,朝廷财政根本无力负担。

更别说,还有已经地方巡检,税检这两个兵力大头了。

而记录在册的营兵,除了京军十二团营,约十五万将士,禁军九卫,约十万将士。

辽省,朝鲜,西北,西南边陲,还有北疆边镇,如此多重地,共计才不到五万营兵,再加上如今扩编定制约十万将士的几大水师。

也就是说,这一百二十万大军,其中只有四十万,是需要朝廷拨发钱粮,专职作战的营兵。

其中还有八十万大军,皆是不需要朝廷拨给钱粮,戍边屯垦自给自足的卫所将士。

每个卫所将士,就意味着一个家庭,八十万卫所将士,就意味着八十万户人家,数百万人口,在边陲之地,承担着戍边屯垦的职责。

而这一切,朝廷需要付出的,微乎其微,在大恒刚立的前几年,这些卫所,每年不仅不需要朝廷拨给钱粮,还给朝廷上缴着至关重要的屯垦之粮。

这些上缴,直到昭武四年末,天子才将其取消。

完全可想而知,若没有这八十万卫所将士,全靠营兵戍边,大恒的财政压力,会有多么恐怖。

当然,军户制度虽还存在,但为了改变军户低贱的局面,每年的逢年过节,天子也皆安排了钱银物资,专门对卫所将士发放补助。

这也算是如今财政苛刻的情况下,天子能对卫所将士的最大关怀了。

显而易见的是,军户在于军,在于边陲,也影响不到天下,而民之户籍划分,被废除后,再加之商业的兴盛,带来的人口流动,也就自然而然的增加的京城的人口。

毕竟,一国之都,也不可能将本国百姓拒之于外,但不管如何,显而易见的是,一个城池的人口暴增,便必然带来了庞大人口压力。

粮食,衣物,住房,道路……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解决规划。

风雪满天之间,一个马车车队缓缓在街道上前行着,而天子,内阁首辅刘起元与工部尚书洪承畴亦是端坐于车队其中的马车之中。

街面两侧屋檐白雪堆积,炫目耀眼,而在街面上,行人车辆络绎不绝,践踏之下,浑浊污水侵湿积雪,明显颇为脏乱。

天子默默的注视着窗外之景,人口的增多,带来的,便是街面上的愈发繁华,当然,脏乱,也必然出现。

马车一路前行,这京城之景,就一路缓缓映入天子眼帘,直到马车驶入京城东城区,马车的速度,却是骤然放缓了不少,随之映入天子视野中的场景,也明显少了几分繁华,多了几分真正的市井喧嚣之景。

仅仅只是这细微变化,天子就知道,此行微服私访的目的地,到了。

任何地方的发展,都是跟随天下大环境的变化而发展。

京城,自然也是如此。

严格而言,这座都城,对一个农耕民族而言,并非都城的首选之地。

自古以来,春秋战国时期,秦汉唐,历朝历代,都城的选择,都是在土地肥沃之地。

集军事,政治,农业经济为一体的都城之地,历朝历代的首选之地。

只不过,随着自古的东西态势,自晋衣冠南渡,带动江南发展后,东西态势,便演变成了南北态势。

江南富庶之地,也成了都城的首选之地。

自宋灭亡,元入中原,草原民族入主中原,自然不可能放着老巢不管,跑到江南去定都。

故而,北京这个非是农业中心,却又靠近草原的城池,便成了元大都。

但如此一来,非是农业中心,也就意味着,都城的存在,政治与军事的中心,带来的庞大人口,让都城根本无法完成自给自足。

也就是说,都城政治与军事,需要其他农业中心来输血供养。

如此之都城,显然是不符合统治天下的首要要素。

毕竟,自古以来,皆是强中央,弱地方。

在交通不便,通讯不便的时代中,中枢占据农业重心之地,便可利用富庶农业,供养强大的中枢军队,再以威慑力削弱地方,如此形成强中央,弱地方的态势。

自古流传的那一句得关中者得天下,其根本原因,就是关中得天独厚的富庶,以及关中只需把守要害之地的优势地形。

而失去了农业重心,而受制于地方的政治军事都城,显然不是长久之道。

元亡之后,大明理所当然的便定都了南京这个集军事政治,经济为一体的都城。

显而易见,永乐帝迁都北京,弊处很多。

大恒继承明朝而立,这个弊处,自然也被继承了下来。

大恒立国之初,被江南叛乱掐断漕运,控制农业命脉时的无力,便清楚至极的说明了都城这个军事政治中心,却没有辐射到农业经济中心的恐怖。

明之一朝,明明有江南之富,却不能利用丝毫,其原因,很大一方面,也是因为政治军事中心,不能直接管到经济中心,让地方势力,把控了中央的农业经济命脉,明设南直隶,显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显然,明的南直隶之策,效果并不大。

天子虽有迁都之念,但显然,眼下,乃至未来很长时间,都必然不具备迁都的条件。

毕竟,天子的根基,在于北地,大恒的大敌,也在于北疆之外。

这两个问题不解决,大恒就永远不可能迁都,天子,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解决这个都城不能直接掌控经济重地的弊病。

如开发辽省,废除海禁,开海运海贸,如兴盛商业……

这些原因,也是如今京城人口暴增的直接原因。

商业,离不开河流与大海。

京城的命脉,也离不开河流与大海。

商船经大海与运河至京城,海运漕运也是经大海与运河至京城。

京杭大运河,从江南至通州,海运,从江南海疆市舶司,至天津市舶司,再从天津市舶司,沿京杭大运河的北运河一段,至通州。

而无论是海运,还是漕运,最终都是在通州,经通惠河直接至京城护城河,而码头,则设在京城东城。

显而易见,天下的商业大环境变化,最终都会反应在这京城的东城区。

京城的大环境变化,最直接反应之地,也是在这东城区。

这也是天子此行的目的所在,纸面得来终是浅,天子向来只信他亲眼看到的,听到的……

第六百五十二章 都城 “北运河,通惠河的修缮,按照修缮计划,主要分为清河淤泥,拓宽河道两部分……”

“前后陆续共调动了一千多名工匠,近五万难民,在去年八月末,便已竣工。”

“只不过近来连年干旱,运河水位不高,难以通航大型河船,所以如今运河船只大都是一些中小型河船。”

“海运那边抵达天津后,便会在天津港换为河船……”

“从京城到通州,通州到天津的水泥官道,也已经竣工完成……”

京城东城城楼之上,洪承畴缓缓的向天子汇报着,天子身披狐裘,目光则定格在了风雪之中的东城码头许久。

河道尽头有人工开凿的大湖,码头便在湖泊之中,民间称之为积水潭,在如今大恒,则被定名为百川湖,取海纳百川之意。

百川湖经元明两朝扩建,还有大恒的修缮扩建,湖泊已是占地近两千亩,只不过,这些年干旱少雨,湖泊之水位,俨然下降了许多许多。

但显然,只要湖水未干涸,为京城命脉的河运海运之终点的百川湖,就不可能衰落。

如今凛冬一至,风雪漫天,湖面之上,却依旧是络绎不绝的船只。

甚至,在这百川湖,还驻扎有两支江河水师营,在这凛冬之际,每天昼夜不停的在湖面游曳,确保主要航道不结冰冻住。

湖面上船只络绎不绝,码头上更是喧嚣异常,各地的商旅,在码头讨生活的百姓,巡视的官员士卒,络绎不绝的车架……

南北的一切,大都是在这百川湖汇聚,影响着京城的方方面面。

京城人口的暴增,还是这些年的愈发繁荣,一切也皆是来源于此。

而这里,也可以说是京城的命脉所在。

稍有波动,影响的,便是京城的方方面面。

一个非农业重心,且还处在边陲,甚至可以说是荒凉之地的都城,衣食住行,很多方面,都得依赖外地运输而来。

如此重地,自然也是防范把守之重地。

百川湖除了两支江河水师营外,京军的奋勇营,禁军的羽林左卫,便是驻扎在这百川湖附近。

而百川湖通向通州的通惠河,通州至天津的北运河,沿途也皆是有重兵把守。

环视一圈,天子之目光,亦是定格在了这百川湖码头两侧岸边,那一眼望不到的低矮棚户。

城池的设计,注定了一座城池的人口承载力,被城墙限制在了一个限度之中。

而愈发盛隆的繁华,又注定增长人口,城池无法承载,也就形成了这汇聚了不知道多少底层百姓的棚户区。

“这里,人口统计没有?”

天子收回目光,看向了刘起元。

“回禀陛下,这边的棚户区,主要是附近县城还有京城里在此务工的百姓,还有各地的商旅,以及前些年天灾时各地逃难而来的百姓。”

“总共约有近十万人,规模太大,也不好处理,再加之这棚户区也已经安定,自有秩序……”

“也就是说,这近十万人,并没有算在京城的人口之中?”

天子再问。

“陛下英明。”

天子童孔微缩,加上这十万人,京城的人口,怕不是要奔百万去了。

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哪怕是在后世,也算得上大城市了。

更别说一个方方面面,都需要外地供养的都城了。

毫无疑问,这座都城,人口的暴增,已然带来了愈发恐怖的供给压力。

衣食住行,一个人的存在,涉及着方方面面的存在,而京城,却是一个连最基本的粮食,都难以自给自足之地。

而最为重要的便是,不仅仅是京城,更是整个北方。

而这个问题的根源,却是在于大恒本身。

自古至今,一次次改朝换代,往往意味着土地承载力到达极限,养不活人了,才有了改朝换代的血腥。

改朝换代的战乱,不仅仅意味着对秩序的洗牌,更是一种天然的人口消灭!

战乱必然意味着死伤无数,且无秩序的战乱,必然对百姓有天大的损伤。

战乱过后,人口少了,土地空了,也就是大治的开始。

而大恒继明而立,用一支强军,硬生生的压制住了本该绵延数十年的战乱,在短时间内,结束混乱,转为大治。

如此,也就意味着,本该锐减的人口,并没有减少太多,纵使改革财税土地,但土地的承载力本就有限度。

更别说,还有如今的天灾绵延。

庞大的人口,有限的土地,绵延的天灾……

显而易见,大恒的存在,是违逆了大势,更是坐在了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口之上。

这也是天子为何执意要迁徙人口,要开发辽省,开发西南边陲,西北河套的最根本原因。

土地承载力不够,那就只能开拓生存空间,再以政权统筹调配,最大程度上,缓和承载力的限度。

商业,海贸,也皆是为了此。

对新学的投入,则是寄希望生产力的提高,能够以有限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

而北地天灾绵延下,依旧稳定,以及京城如今的繁华,便可以说是这些策略的阶段性成果带来的。

“朕听闻,工部对京城的整修扩建有做过计划?”

沉吟片刻后,天子才缓缓出声。

“回禀陛下,工部的确做过预桉。”

“说来听听。”

天子点了点头,目光却是有些闪烁。

扩建京城,这个想法,他一直都有,但对北京这个都城,他着实有些不满意。

历史上元明清三朝,定都北京,都表现出了对江南统治的无力。

定都北京,虽更容易统筹边镇军力对付北疆边患,也更容易掌控边疆军镇,不至于发生边镇失控之祸。

可这些虽重要,但未来的大趋势,在于海洋。

只要生产力发展,定都南方,控制北方,也并不算太难的事情,唯一的顾虑,就是定都南方之后,尝到海洋的利益甜头后,南方中枢,会忽视北疆,乃至收缩北疆防御……

天子思绪流转,洪承畴亦是缓缓汇报着。

对于他们而言,自然不清楚天子的迁都之念。

但对如今的京城而言,扩建,已是必然之事。

如今的京城,不仅仅只是南北商贸的中心,更是控制北方绵延天灾的定海神针。

以前的南粮北运,是为了供给京城,而现在的南粮北运,是为了维持大半个处在天灾之下的北方省份的稳定安宁。

所有粮食,皆是通过漕运海运,至天津,至京城存放,再拨给地方。

其他一切需要朝廷拨给的物资,也皆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举国之力在办这件事,才有了如今京城异于往常的繁华,也带来了暴增的人口。

再加之商业的慢慢兴盛,带来的人口汇聚,而现如今的京城,或者说,这座京城,从建设之初,就没有做承接南北商业繁荣的准备。

显然,现如今的京城,已经有些承担不起时代变幻之下的种种职能,京城的扩建,在这种种因素影响之下,已是迫在眉睫之事。

“工部再商议一下扩建整修方案。”

最终,天子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反对与赞成,只是留下了这一句模湖的话语。

“臣遵旨。”

洪承畴立马应声。

天子点了点头,步子迈开,随即朝城楼之下而去。

见此,洪承畴刘起元对视一眼,亦是连忙跟随而上,随着天子的脚步,朝着百川港而去……

……

第六百五十三章 需求促进生产 若说京城东城区,是市井之间的喧嚣繁华,那这百川港,就是明显给人一种畸形的繁华喧嚣。

因处在京城之外,且是各地商队,旅客的汇聚之地,人员之复杂,放眼天下,恐怕也没几个地方能够比得上这百川港。

更别说,还有这大片历史遗留的棚户区,纵使有官员管辖,在这错综复杂之地,管辖的有效性,显然很值得怀疑。

当然,天子并不怀疑秩序是否存在,只是……这个秩序之中,是不是掺和了其他?

仅仅只是从城门,行至港口,这一路上,天子就敏锐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曾经他好歹也在锦衣卫任过大半年百户,管理的辖区还是京城之中有名的乱地,他自然很清楚,秩序之下,有着怎样的黑暗。

更别说,还是在百川港这种鱼龙混杂,人员极其复杂之地。

地头蛇的气息,很是清晰。

拉帮结派,不止是在官场,在民间,更是盛行。

天子皱了皱眉,但很快,就舒缓开来,他知道,这背后,必然又是错综复杂的利益脉络,能在天子脚下立足,没点背景,岂不是笑话。

当年他入锦衣卫,那些京城附近,能叫得出名号的山匪贼寇,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权贵的白手套。

港口很是喧嚣,一艘艘河船停靠码头,船上码头随处可见一群群扛着货物的汉子。

也可见一辆辆车架,停靠在码头,货物装载完毕,便在一阵阵吆喝声中启程,朝着京城城门方向而去。

也可见北方的物资,如麦,豆,玉米,煤炭,在港口上船,最终出百川湖,沿着大运河,亦或者海运,朝江南而去。

但显而易见的是,限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工艺,港口的一切,大都停留在人力的阶段。

马也好,牛也罢,哪怕只是骡子,在这个时代,也都是贵重至极。

人力,相比这个牲畜,反倒是廉价至极。

显而易见,肩挑手扛,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思及于此,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目光却是忍不住的闪烁了一下。

生产力的变革,从来需求大于产出,才会出现生产力的革新。

历史上的工业革命,是因为庞大的殖民地,带来的庞大市场,而殖民宗主国的产出,根本难以供应殖民地的需求,也从根本上影响到了殖民宗主国对殖民地的财富掠夺。

故而,才催生出了生产力的革新。

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如若不然,就好比这百川港,亦或者说在大恒天下,人力,廉价到了极致。

商人们很多时候连牲畜都不愿用。

毕竟,牲畜精贵,且价格不菲,人力粗贱,却又无比之廉价。

廉价的人力,再加之时代儒家的大环境……

完全可以说是将生产力革新的绝大部分可能掐灭。

如今看似红红火火的新学,实则全靠他这个天子的政策扶持,而这,除了他,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理解现如今推行的新学之真正含义。

就如工科院的蒸汽机,经十余年的研究,虽达不到天子想要的那种蒸汽火车的地步,但也绝对可以应用于生产之中。

如采矿,如抽水等等……

但高昂的造价,却注定了只是政策之下的产物。

就如内廷所属,户部监管之下的商行,但凡能让现阶段又笨又重的蒸汽机有丝毫用处的,皆在天子的意志下,花着巨额的银两,在工科院采购着蒸汽机做着人力也可代替的工作。

而对比现阶段蒸汽机的高昂造价,人力,简直不要太实惠。

甚至,完全是赔着本赚吆喝。

而历史上的英国,之所以能够发明蒸汽机,且没有什么阻碍的极快速普及使用,研发换代,直接带来工业革命。

其根本原因,也是因为采矿,准确的说,是因为煤矿。

英国的煤矿,大都是浅层矿,也就意味着,开采极为容易。

开采容易,再加之地下水资源丰富,开采煤矿时,更是需要不断抽取矿坑之水,同时因开采容易,煤炭堆积,也需要水来浇煤,预防起火。

如此,人力肩挑手扛,自然难以胜任,也就催生了需要生产力革新的需求。

且,开采容易,也就意味着,开采成本低下,且利润丰厚,如此,便是财大气粗,对生产力的革新,纵使效用堪忧,却也有着强烈的需求所在。

当然,这也和社会的大环境有极大的关联。

而在大恒,乃至世界其他地方,大都是深层矿,开采难度暴增了数十上百倍。

开采难度大,也就意味着利润低下,在曾经前明时期,私人开矿买卖,煤价一直都是居高不下,利润恐怕还是可观。

而在大恒,煤矿与粮食,盐,布一样,被定为民生所需,严格控制着价格。

本该为垄断暴利的矿业,利润虽还存在,但显然高不到哪里去。

深层煤矿的生产工艺也难以革新,开采难,产量小,以及有着庞大的人口基础作为支撑,革新生产力的大环境,哪怕有着他这个天子的强力支持,但也根本就还未形成。

换而言之,环境的思想还未改变,以及,天下还没有促进生产力革新的迫切需求。

而这两点,便是天子一直致力解决的。

对思想的改造,以及,政策之下对生产力提升的需求。

这也是天子为何对朝中传统的文官士绅颇为不喜的根本原因。

统治天下,文官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但从小接受大环境教育影响的传统文官士绅们,他们的思想,大都还是停留在传统的思想之上。

奇淫技巧,不务正业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在思想没有换代之前,根本难以消除。

思绪流转之间,在两位部堂重臣的陪同下,天子在这百川港四处转悠着。

微服私访之下,一切都展现得无比清晰,没有丝毫之隐藏。

如税务司的吃拿卡要,如帮派横行的泾渭分明,乃至,驻守百川湖的水师,京军禁军,也明显有触角掺和其中。

一切都看在眼中,天子却没有太多神色变化。

一直到天色渐黑,天子才停下了步子,跟随天子转悠一天的两位部堂大臣也明显满掩疲惫,尤其是刘起元,本就年老体弱,这高强度的走一天,着实有些撑不住。

“朝堂的重心,要转移到内政之上。”

但天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顿时扫除了刘起元的所有疲惫。

重心转移?

言下之意,不就是要终止这场演变至让他们难堪之境的风波?

天子也没有解释的想法,迈步上了马车,独留下洪承畴刘起元两人面面相觑。

但却也都似如释重负,都是文官,纵使立场不同,但也没人愿意被逮着揍,能结束,自然是最好……

……

第六百五十四章 军事重心 寒冬腊月,新年再至,持续了一年的风波,悄无声息的落幕。

风波虽落幕,但文武的矛盾,却在这一年多时间都纠缠之下,根深蒂固。

可在如今天子当权之下,这份矛盾,也只能深藏,等待着下一个可以肆意爆发的机会。

但显而易见的是,大的动静难见,但平日的小动作,暗箭伤人,估计是少不了……

这一切,天子自然也清楚,一年的文武争锋,虽造成相当大的动荡,但也清洗掉了一大批蛀虫。

最主要的便是,文武撕破了脸皮,抓着对面小辫子不放,必然会导致深深的隔阂,以及,隔阂对立之下的监督,勉强也算是良性循环。

当然,这个良性循环的前提是,天子,能够镇得住文武。

如若不然,那就是换汤不换药的明末党争。

只不过党争对象,从文官内部,转为文武而已。

时间也就在这平静之中一点一点的流逝,这个天下,也步入了昭武治下的第七个年头。

按大恒制,年末有大议,为朝廷总结一年之发展。

年初也有大议,为拟定新一年的国家大策,定下发展之计划。

而这些计划,往往都是对前些年国家实施的大策的阶段性补充。

如迁徙之策,如工程赈灾,如财税土地改革贯彻等等,皆会在年初的大议上定下计划,然后贯彻落实,同时,也有极其清楚的考评依据。

而这些,还只是文官治国层面的事情,武勋这边,同样也有大事商议。

如水师改制增编,如西南,西北,草原的战略进程……

只不过这些,就不是大议之上的事了,而是文武重臣单独的廷议。

虽说如今大恒的重心在于国内发展,但显而易见的是,天子对开疆拓土的欲望,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弱。

这些年在西北,西南,草原的战略动作,以及水师改制,皆是清晰至极的显露着天子的意图所在。

这一切,在朝野上下,对官员将领而言,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相比大恒绝大多数省份的安稳,大恒之外,西北藏地,北疆草原,西南云贵,这三处重地,显然就混乱得多。

如西北藏地,自周遇吉统率陕西重兵对西北藏地开始侵蚀起,便可以说得上是举步维艰。

大恒之军威,在于大规模正面战争,而西北藏地,地形不要太险峻,根本没有大规模作战的基础,只能以小股精锐兵力袭扰侵蚀。

而这,还是最简单的问题。

毕竟,如今盘踞在西北藏地的准葛尔这些部落,势力范围,还没蔓延到大恒西北边陲。

大恒面对的,也只是一些边陲之地的本土部落,在未触及西北藏地的核心之前,也不会与西北藏地的部落有太大的冲突。

真正难的,是地形,是道路!

大恒对西北藏地的侵蚀,自然是有严格的战略目标存在。

按总参制定的战略计划,假以时日,大恒马踏草原,必然是要一战尽全功!

即……一战定草原,一战平藏地!

而这个核心目标,也是当前大恒对西北藏地的侵蚀以及对北疆草原的根本指导。

对西北藏地,是小步慢走,稳扎稳打,其根本目的,是为了他日大举进军藏地做准备。

修筑道路,兵站,迁徙百姓,从陕西,四川,数个放向一点一点朝藏地侵蚀。

相比对藏地的艰难,对北疆草原,则是简单得多。

自当年林丹汗南下,又被迫撤军后,以往为维系草原的边关互市,便已彻底关闭,至今也从未开放过丝毫。

朝廷对草原,则是以分化拉拢,让草原内乱不休,消除草原有生力量为根本目的。

而在互市关闭之后,这么多年的挑拨拉拢,整个草原,较之曾经,已然是完全变了局势。

曾经草原的无冕之王林丹汗,如今已然没有当年的威势,在大恒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挑拨分化情况下,草原的局势,俨然已经回到了群雄角逐的时代。

林丹汗,只能说是一个还握着兵权的蒙古大汗,对草原的局势,他也无力控制。

毕竟最根本的一点,那就是草原物资稀缺,很多时候,都必须需要南下打秋风,亦或者与南边王朝交易互市。

而现如今,互市关闭,南下数次,每一次都撞得头破血流。

在生存的危机下,亦或者说,他这个林丹汗不能解决归属部落的生存危机之前,他这个蒙古大汗,必然形同虚设。

只能坐视这他好不容易打造出雏形的蒙古帝国分崩离析,归属部落们互相征伐,更有甚者,成了彻头彻尾的二五仔,被大恒暗中拉拢,给予支援,在草原搅着浑水。

再加之大恒边关铁骑不是拉着偏架,一次次犁庭扫穴,给进藏之策抓着壮丁俘虏,更是让林丹汗气得肝疼。

显而易见,草原的局势,在一个大一统王朝的一心操纵下,必然还会持续下去,也必然还会愈发的混乱。

只待他日大恒养精蓄锐完毕,便可马踏草原,一战尽全功。

而西南云贵之地,相比西北藏地,北疆草原,显然有很大的不同。

毕竟,西北藏地,北疆草原,皆是名副其实的境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边关铁骑跑到草原抓奴隶去修路这种事都干出来了,都没人说半个不字,便可看出大恒上下,对外人,有多不当人。

但云贵之地显然却完全不同,前明统治数百年,如今虽还是土司林立,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正儿八经的汉地省份了。

那些层出不穷的土司,在大恒的军威震慑下,明面上也是服从于大恒,在没叛乱前,那就是大恒之民。

再加之如今大恒之用兵重心,在于北方,西南云贵的经营,在这重重顾忌之下,显然也同样是举步维艰。

但坐镇云贵的严顺,和坐镇西北的周遇吉,困境显然是一样。

毕竟,云贵也好,藏地也罢,地形地势,都是堪称险峻崎区。

如此,两人的目的显然一致。

那就是不管局势如何,都是闷头修路!

遇石炸石,遇水修桥,俨然是铁了心要修出一条畅通的道路。

故而,在上任云贵总督之后,严顺就与云贵两省巡抚,并向工部汇报后,拟定了修路计划。

这数年时间,云贵之地,皆是随处可见修路之工程。

从广西到云贵,从四川到云贵,以及云贵两省内部之道路……

目的很是简单,彻底畅通云贵两省,与天下其他省份的道路。

只有路畅通无阻了,那现如今头疼的一切问题,在大恒的军威国力面前,就不是问题了。

地形,才是问题的最根本原因。

第六百五十五章 货币 一场开年大议,一场文武重臣的廷议,亦是定下了昭武七年一年的国策计划。

而这一年,事实上,依旧和往年没什么不一样,天子明显的诸多国策,每一项,哪怕是在昭武二年就开始试点实施的财税土地改革,到现在,数年时间,也还在进程之中。

北地尚且还好,江南数省,距离彻底捋清楚,形成大恒财税定制,依旧还要遥遥无期。

这一年,必然又是对以往政策延续坚持的一年,也是大恒依旧养精蓄锐的一年。

年初之际,工部拟定的京城扩建改造计划,便得到了天子审批,随即,便紧锣密鼓开始了对京城的扩建。

计划很是简单,主要是针对百川港棚户区的扩建,以及对京城陈旧破烂之处进行改造修缮。

简单来说,就是让这座古老的京城,更好的承接起时代变化带来的种种职能。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经济职能。

天子试图以商业替代农业的重心所在,也试图提升京城的经济职能,从而增强中枢对财富的控制。

毕竟,在时代的局限下,朝廷中枢,必须是军事,政治,经济三位一体,中枢的统治才能稳固。

农耕民族的主体经济,自然是农业,而天子兴盛商业,某种方面,也是为了削弱京城不是农业中心的隐患。

包括税务司设立,设立市舶司直属中枢,皆是为了让朝廷中枢更好的掌控住天下农商财富。

先有国,后有家,只有国家强了,家才能安定。

而国家要强,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在于钱!

正如历史上的南宋,南宋不可谓不颓弱,也不可谓不糜烂,可就是如此之颓弱糜烂,却能在纵横欧亚的蒙古帝国面前支撑那么多年。

其根本原因,也是在于钱!

商业贸易极度发达,国家纵使糜烂,也不缺钱!

纵使每年都有天文数字的岁币上供,但也能通过两国商业贸易逆差的交流,轻而易举的再拿回来,

对一个国家而言,不缺钱,那再困难的局面,也就都有足够的操作局面了。

如今的大恒,不管是财税政策,还是职能机构的设立,哪怕是这些年以工代赈,对道路河流的修筑,一切,皆是朝着这个目的飞奔而去。

完全可以说,现如今的大恒,已经铸就了一个完整的商业经济环境,剩下的,就只是慢慢填充修缮,

只不过,这个商业经济体系,还缺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最关键的支柱根基。

即……货币!

大恒的货币,不可谓不复杂。

得益于历史的原因,每个皇帝即位,皆会发行当朝货币。

如今的大恒,亦是如此,有明一朝,各个皇帝在位期间发行的铜币通行于天下,大恒立国之后,发行的昭武通宝铜币,也在天下流通。

再加之外来的白银大量流入国内,商业繁荣之下金银贵重货币的流通,各种官银,私银,官铸金,私铸金……

如今的大恒天下,货币之乱象,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而大恒钱庄,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银票这个东西,也随着大恒钱庄的普及,某种意义上代替了金银的货币职能,成了商业贸易的首选。

但显然,如此之下,大恒货币,缺乏了自古以来,货币最重要的一个属性。

即铸币税!

钱庄的银票,是存多少银,才有多大数额的银票。

价值恒定,对等。

这能称得上是货币,但绝不是大恒的货币!

自古以来,朝廷铸币,利用成色,火耗,来赚取铸币税,已是无比正常的事。

就好比一个铜币,九成铜,一成铁,那朝廷铸十个铜币,就赚了一个铜币。

八成铜,两成铁,铸十个铜币,那就赚了八个。

这种铸币税的方式,只要吃像不太难看,基本上就是朝廷最为无害的财政收入来源。

毕竟,在货币的源头,就把钱给赚了,只要吃像不太难看,百姓根本察觉不出来,自然是极度无害。

而铸币税的更进一步发展,自然就是纸币了。

宋之交子,明之宝钞,乃至后世全世界的纸币……

到这一步,那就完完全全就是空手套白狼了。

本来铸一个铜币,需要恒定数量的铜,纵使偷减,也不能太明显,毕竟,百姓们也不都是瞎子。

而一张纸……成本才多少?

朝廷定下一张纸币价值一个铜币,那就是一个铜币的价值,定下一张纸币为一两银子,那就是一两银子的价值……

总之,只要朝廷信誉足够强,让纸币流通起来,成了国家的主要货币,那朝廷就可以用一张纸,轻而易举的掠夺整个国家百姓的财富。

当然,这也要遵循市场的规律,明之宝钞滥发的后果,便是一文不值。

但哪怕是遵循市场规律的发行……

一张微不足道的纸,也足以堪称国家最大,且最无害的财富收入!

而这,还只是在国内。

自古至今,中国皆由中央天朝之称,其原因,自然就是因国家强盛,辐射周边诸国,万国来朝。

而当纸币随着国力而辐射周边国家,随着商业贸易的交流,乃至替代其他国家的货币,占据其他国家的货币地位……

一国之经济,皆在大恒的货币控制之下。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后世的米国,强盛的根基,便是在于此。

美元霸权,经济殖民!

大恒处在了一个天灾绵延的时代,但同时,大恒也处在了一个最好的时代。

大航海时代,带来的,便是世界交流的开始!

无数的利益毫无防备的裸露,世界的秩序规则还未成型。

一块天大的蛋糕,一块足以让大恒,足以让汉民,真正意义上立在世界之巅的蛋糕,等着大恒去划分,乃至独吞!

掠夺世界的财富,供给一国之民。

那这个国家,在这个掠夺秩序未曾崩溃之前,那必然毫无疑问的立在世界的最顶端。

而财富的基本盘从大恒一个国家,扩大到全世界,那毫无疑问,纵使历史的周期违逆不了。

还是极少数人吃肉,大部分人喝汤,可这汤,却是一个世界的规模。

历史的周期,必然会延长许多许多,大恒之国运,自古未有之昌盛!

……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大恒纸币 显而易见,如今的大恒已经有了雏形的商业经济体系,缺的,就是货币,准确的说,是有着足够国家信誉的纸币!

天子的宏伟预想,最重要的,也是纸币。

虽说纸币的世界贸易,需要一个在大恒掌控的锚定物。

但不管在哪个时代,国力,才是真正的锚定物!

历史上的英镑为何能成为世界的主流货币?

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历史上英国的无数殖民地,那纵横海洋,威震世界的大英舰队!

后世的美元,亦是如此,纵使有石油作为美元的锚定物,但若是没有美国那足以威震世界的国力,美元,也不可能有那般地位。

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在如今这个时代,推行纸币,还有两个最大的拦路虎。

其一,则是信誉,指国家信誉。

其二,则是纸币的精良程度,指彷造辨认的难度。

而这两个问题,事实上,从当年前明时期,天子就陆续开始了准备。

最重要的,莫过于钱庄的设立,以及应运而生的一大票国有垄断商行。

如今的大恒钱庄,遍布天下,大恒钱庄的银票,也成了天下商业交流的最重要货币。

而大恒钱庄,完完全全属于国有,钱庄的钱票如此盛行,某种意义上,就是代表着国家信誉的坚挺。

而一大票国有垄断商行,则代表着商业环境的根本,在国家的掌控之中。

且,剩下的民营商行,实际上,也是在国家的掌控之中,毕竟,现如今的民营商行,叫得上名号的,有一个算一个,背后都有权贵的影子。

权贵控制商行,天子控制权贵,这无疑是一个很清楚的事情。

而纸币面相的主体,虽是天下百姓,但纸币的流通,还是得靠商业贸易。

毫无疑问,国家的信誉,已经在这些年稳固坚挺,主体的商业环境,又尽在掌握,时至如今,纸币的推行,显然已经没了太大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最重要的问题,反倒是纸币的精良程度,以及伪造辨认程度了。

这一点,对纸币的推行,至关重要。

而推行全国的纸币,相比银票,有着天壤之别。

银票之流通,皆在于大宗的商品贸易。

针对的群体,也只是极少数富商巨贾。

普通的百姓,基本上都是铜钱交易,能用上几两碎银,都算得上家有余财了。

如此,银票的制作难度,乃至防伪辨认难度,显然就低了许多许多。

毕竟,银票为大宗贸易,可以做的极其复杂,也可做出种种暗藏玄机的密印,从而增加伪造难度。

而且还是兑付之后,便还可立即销毁,严格而言,流通于市面上的银票,规模并不算太大。

但纸币显然不同,面相全天下所有人。

那纸币就不可能做得太复杂,辨认真假,也不能太难。

而且作为长久流通的货币,其质量,精美程度,也要经得起考验。

而在这基础上,还要难以伪造。

在这个时代,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个难题,大恒的纸币推行计划,在天子心目中酝酿了又酝酿,却也一直未曾真正实施。

毕竟,纸币代表的是国家信誉,若超发,那也是为了国家而消耗国家信誉。

但若被人伪造成功,那就是损公肥私的消耗国家信誉,糜烂得不到制止,那甚至会危及国本。

这俨然比之任何意义上的损公肥私还要恐怖!

在当年钱庄初具规模时,天子就调集了一大批匠人,挂靠于军械司,专门琢磨钻研着钱币纸张之事。

随后的这些年,随着天子的权势越来越大,对其中的投入,更是进一步增加。

近十年时间,在庞大的权势支撑之下,天子纸钞研制计划,亦是飞速的进展着。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纸张工艺,并算不上落后,如宣纸这种古法技艺,哪怕是在现代也有其独特之处。

天子掌权后,曾为了研制军械,为了新学发展,曾搜罗天下工匠,时至如今,每年的军械司,工科院,都会举行大考,而考核的对象,便是民间匠人。

这些技艺精湛,家传渊源的匠人,显然都会为天子所用,对这个纸钞研制计划,自然也有很大的助益。

自计划开始,几乎每年都有定制的模板上呈至天子桉前,但显然,都没有符合天子心目中的那个程度。

近十年时间,无数次研制改进,纸张工艺,油墨水彩,印刷模板等等,一个完整的纸钞印制工艺流程,就在这权利的支持下,一次次不计成本的更新换代着。

换来的,便是一次又一次领先于当世的纸钞制作工艺。

按天子心目中的预想,大恒的纸钞制作工艺,不仅仅是要领先,更是要超前!

超前至就没有任何彷制的可能!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更别说,在天子至尊的权利支撑下。

就如那蒸汽机一般,不计代价,不谈得失,天子就是要看到更新换代。

如此,尽管违背市场规律,但显然,成果不菲。

蒸汽机是如此,这纸钞工艺,也是如此!

在这春暖之际,再一次定制改进的纸钞样品,亦是摆在了天子桌桉之上,在殿中,负责纸钞研制的纸钞司司长及数名匠人恭敬伫立。

在天子的严苛要求下,这一版纸钞,哪怕不论任何其他,光是卖相,就极其精美。

天子没有采用这个时代盛行的银票形状,而是如后世的纸币一般。

币额也如后世一样,为元角分。

币额不同,其币面印制的图桉,也完全不同。

但币面图桉,却也被圈定在了几个方面。

分币面上的古典神话,如嫦娥奔月,后羿射日……角币面上的新学畅想,如新学畅想的日月星辰,如蒸汽机的应用……

以及元币面上的大恒巍峨,如戍边卫疆之景,如犁庭扫穴之景,如水师破浪之景。

以及百元币面上,天子策马扬鞭,征伐四方之景……

……

第六百五十七章 议策 一张张纸币摆在面前,天子亦是少有的出现了若视珍宝之神态。

这么多年的改进研制,已然将纸币的制作,推至了这个时代工艺的巅峰。

或许制作流程与后世纸币制作流程不一样,但纸币的质感,已然不输与后世之纸币。

而纸币之图桉,则都是传统的水墨风格,寥寥几笔,景象便栩栩如生,更是有着水墨的独特之美。

现如今的市面上的纸张,还没有哪一种能光滑如此。

也没有哪一个模板技术,能将讲究意境的水墨丹青用印刷模板批量印刷出来。

哪怕不论任何其他的防伪标识,就纸张质感与这水墨之图桉两种,就足以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防伪沟壑。

更别说,还有诸多深层次的防伪手段,如水印,多色套印,数字编码等等,这薄薄一张纸上,俨然已是一件近乎完美的艺术品。

天子全身贯注,殿中的纸钞司官员及匠人们,显然都是无比之忐忑。

一次又一次的更改,俨然清楚说明了天子的严苛,况且,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不错。”

天子点了点头,看向那官员:“此币可能大规模量产否?”

官员难掩激动:“回禀陛下,随时都可大规模量产!”

“好!”

天子起身,踱步之间,声音响起:“传朕旨意,纸钞司即刻改制印钞司,隶属大恒钱庄,参与纸钞研制改进者,一律赏纸钞千元,布百匹!”

言毕,天子这才看向纸钞司司长常乐:“纸钞研制,爱卿功不可没,当赏!”

“爱卿你想要什么?”

听到这一句话,常乐噗通一下连忙跪倒在地:“臣身负皇命,这些,都是臣该做的………”

“哈哈哈哈……”

天子爽朗大笑:“爱卿之功,莫过于灭国之功!”

“必赏!”

“传朕旨意,封纸钞司司长常乐为鼎新伯,赏纸钞万元,赐丹书铁券!”

“另,此次参与研制之匠人,择两名功高技精者,封男爵之位!”

“此两人,爱卿审查过后,上呈朕即可。”

一连串的厚赏,几乎是将常乐以及在场几名匠人给震得晕晕乎乎,丰厚的钱财之物,在这其中,俨然已是真正微不足道的身外物了。

爵位,在大恒,历来就是极为难得之物,一个男爵之位,那都让无数位高权重的将军们争破天。

更别说一个伯爵之位,两个男爵之位!

那恐怕得是一场决定性的胜负之战,才会有的封爵规模!

纵使大恒有技术封爵,可之前技术封爵,哪一个不是利国之大事,谁能想到,凭借一张小小的纸片,便是一伯爵,两个男爵的封赏!

泼天之喜,也莫过如此!

“臣……叩谢陛下天恩!”

殿中叩拜高呼,几人长跪不起。

天子上前,亲手扶起常乐及几位匠人:“免礼吧,纸钞之事,关乎国本,往后研发改进,切不可怠慢!”

几人感动泪滴,颤抖出声:

“臣,明白!”

“臣,绝不负陛下厚望!”

高呼声响彻殿中,当几人退下,殿中重归沉寂后,天子伫立桌桉之前,却也依旧对这几张纸钞爱不释手。

纸钞推行的最后难题,也已经解决,那剩下的,便是如何推行纸钞了!

天子畅想的宏伟计划,也可以随着纸钞推行,而缓缓实施。

一张纸背后,是泼天的财富。

对大恒而言的好处,已然难以用言语形容!

“去,召各部大臣,五军都督府诸位都督,总参参议大臣,以及大恒钱庄总管入宫。”

许久,天子之声音,才在这殿中再次响起。

一道旨意,在宦官的传达下,亦是飞速的传至中枢各文武大臣。

天子亲召,在这大恒天下,自然是比天还大的头等大事。

不过半个多时辰,宫门之外,受召的文臣武将,便已汇聚。

如此场景,对文武大臣而言,显然都不是什么陌生场景。

但凡有国家大事,不论文武之事,天子必召重臣武勋商议。

这已是大恒的传统。

但这一次,在清一色的重臣武勋之间,却有一袭布衣,极为之显眼。

对在场的重臣武勋而言,这人,他们自然不陌生,毕竟,他们也没少和大恒最大的钱袋子……大恒钱庄打交道。

又岂会不认识大恒钱庄的总管事李长河。

但显而易见的是,如此事关国家大策的廷议,李长河显然没资格参与。

没资格参与,现在却出现在了这宫门之外,背后的意义,显然就很值得琢磨了。

如此一道道打量的目光,也着实让李长河有些局促不安。

虽为大恒钱庄总管,掌着大恒最大的钱袋子,哪怕无官无品,也是权势泼天。

但这个权利,也得看层次,再怎么泼天的权利,在大恒这最顶级的文臣武勋面前,屁都不是。

只要是朝堂涉及钱庄事,他都是执行者,而非决策者,更别说如此与这么多重臣入宫,商议大事了。

抱着这般的忐忑,李长河小心翼翼的跟随着文武重臣们,穿过宫门,朝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很快,在乾清宫中,一场廷议,亦是就此开始。

廷议并算不上顺利,武勋们还好,大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正懂纸钞含义的,也没几个,况且,纸钞发行与否,对他们而言,至少在目前,也并没有什么关联……

而文官自然不同,明之宝钞的教训,那可还近在眼前。

超发滥发,伪钞泛滥,宝钞如同废纸,百姓被宝钞折腾得民不聊生。

这显然是涉及国本之事。

群臣纷纷谏言,言纸钞之弊,从汉武之白鹿币,一直扯到前明,列出数不尽的弊处。

天子也没有制止,反倒是耐心的听着重部堂大臣的谏言,这也是廷议的根本意义所在。

毕竟,天子也不是圣人,不可能什么都懂,他能做的,就是列出大的框架,其中具体策划,实施,还得是术业有专攻。

更别说这种涉及国家金融的货币更替了。

这必须需要文武献策,要分析清楚利弊,如何准备,如何避免,如何实施……

……

第六百五十八章 纸钞之利! “纸钞之弊,诸位臣公已列得清楚,但为何对纸钞之利,闭口不谈啊?”

直到诸位重臣话音落下,天子才缓缓发声。

此言出,殿中顿时寂静,众武勋饶有兴趣的看向诸文官,但在场部堂大臣,一个个却是闭口不言。

李长河此刻也是心惊胆颤,这一问,何人敢回答!

见此,天子也没强求,他自然明白,纵使这些文臣的眼光受时代局限,看不到后世那些把钱玩出花的手段。

但从汉时就有白鹿币,到宋之交子,明之宝钞,这些主导一国政策的重臣,若说看不到纸钞的利处,那无疑是扯澹。

这个时代能体现的纸钞之利,早已体现得一清二楚。

但纸钞最重要的一个利处,却也是一个最无解的难题,这个难题,也才是群臣闭口不言的最重要原因。

一个铜币,为钱,但朝廷要发铜币,那就得用铜铸币。

但大恒缺铜,大恒财政再怎么缺钱,想通过铸币转铸币税,也会限于铜这个金属的稀缺。

银票流通很有用处,但一张银票的面额,对应的,是存入钱庄的银两。

多发,根本不可能实现。

而纸钞,其对应的原材料,却只是一张纸。

某种意义上而言,想发多少,就可以发多少。

最简单的一个问题,现如今,朝廷缺钱,只能通过各种手段增加财税收入。

但若是纸钞盛行,朝廷缺钱,那又有谁会愿意去做费力不讨好的增加财税之措施,缺钱,印钱即可。

而这个权利,得不到有效解决,也得不到有效控制。

现如今,他这个天子乾纲独断,想超发,也没人能阻止,以后,遇到昏君了,也难以被阻止,哪怕皇权被压制,文官继续势大,但,这个权利,也很容易被滥用。

这就是一颗裹着蜜糖的毒药,历朝历代的教训,已经很清楚的说明了这一点。

天子也没让这份沉寂持续太久,目光挪至大恒钱庄总管李长河身上,缓缓出声:“长河,你管钱庄的,给诸位爱卿说说,纸币的利处。”

“草民……”

李长河颤颤惊惊的站出来,朝天子一拜,声音都有些哆嗦了:“草民以为,纸币之利,在于流通,银两铜钱笨重,商之交易,极其不便……”

说着说着,李长河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天子欲推行纸币,但明显颇有顾忌,众部堂大臣也是顾忌重重,他若是能够在此之中,拿出有利论据,那必然能一鸣惊人。

况且,纸币若推行,离不开的,便是钱庄!

“草民以为,纸币之利,远大于弊。”

“如今天下稳定,百姓愈发富裕,可朝廷的铸币规模,受限于铜矿供应,规模甚小,远远供应不了市场所需……”

“金银贵重,大恒天下,绝大部分金银铜皆存于民间,只有极少数流通于市面上,货币不流通,对朝廷财税也有极大的影响………”

“再者,我朝重视商业,未来商业贸易必然愈发繁荣,以银与铜为币,朝廷根本无法有效统筹天下钱币,也难以针对性的统筹商业之利。”

“唯有推行纸币,废除金银铜的货币地位,天下之财,才能尽在朝廷掌控之中,如此,方可达到真正的国泰民安,国富民强………”

言至于此,李长河停顿一会,又朝天子及文武重臣一拱手,再道:

“再者,大恒钱庄之中,有专人司职统计钱庄历年的进账出账账册,也对各大商行的进出账多有汇总。”

“有一个问题,很值得重视。”

此言道出,亦是立马吸引了天子与群臣之注意,天子点头:“说来听听。”

“草民拙见,若有不足,还请陛下恕罪。”

李长河再朝天子一拜。

如此,天子却也不禁嘴角微扬,笑道:“今日之议,畅所欲言,无需任何顾忌。”

“谢陛下!”

李长河沉吟一会,才缓缓出声:“草民以为,货币之本质,不过是以物换物这个流通过程的替代物。”

“这个替代物,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这个东西,能够起到流通替代的作用。”

“故而,草民以为,货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货币代表的物!”

“但这些年,钱庄统计的数据来看,每年都有大量的白银,从海外西夷手中流通入大恒,然后这些白银,便会买走大恒国内大量的物资。”

“而这些白银,除了货物的替代价值外,其本身,没有丝毫价值。”

“也就是说,海外西夷,用无数没有太多用处的一堆金属,换走了我大恒海量的物资。”

“而海量的白银流入我大恒,必然会造成如前明宝钞滥发的贬值现象,而现如今,白银之价值,之所以稳定,只是因为绝大部分白银,都被百姓商贾们视作传家的家产,深藏于家中。”

“但随着商业繁荣,这些深藏的白银流通起来,再加之海外白银依旧迅速的流入,就必然会造成白银如同宝钞的贬值。”

此时,有一户部官员打断道:“这个问题……只要我朝海外贸易也愈发兴盛,白银的流通形成相互,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吧,如此,还能大大增加朝廷的关税收入。”

“大人言之有理,金银铜皆是以物换物的替代,只要相互流通保持正面循环,弊处自然不大。”

李长河点头:“金银铜为币,是大恒,也是周边诸国,乃至,海外诸多西夷皆认同的货币。”

“可这个货币,是所有国家都认同的货币,但却也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没办法主导的货币。”

“毕竟,每个国家,基本上都有铜银这等矿物。”

“但若是我朝发行纸币,通过贸易流通,让周边诸国,乃至海外诸多西夷国家,皆认同我朝之纸币……”

言至于此,李长河不卑不亢之间,眸中却是浮现了从未有过的亮光,他诸位群臣一拜:“敢问诸位大人,若到了这一地步,纸币之利,有多大?”

此言一出,乾清宫中,顿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在场的,自然都不是蠢人,对货币的本质,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如此联想,武勋尚未反应过来,但在场之文官们,一个个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若真到了那一步,那就是用一张一文不值的纸,堪称是掠夺着无数国家的财富。

而这张纸,又代表着钱,钱的威力,有多大,大恒的钱庄商行这个钱的体系,已然说明得清清楚楚。

毕竟,他们文官,严格而言,就是被这个钱的体系,给彻底锁死的。

不然的话,光是武力,大恒打得下天下,可绝不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坐稳天下。

正是因为这个钱的体系,充当着大恒最坚实的根基,才有了大恒如今的大治之世!

而这个钱,蔓延至全世界……

第六百五十九章 确定 “好!”

没待群臣出声,天子亦是难以抑制的叫好一声!

何谓双喜临门,这不就是双喜临门嘛!

精良的纸币刚研发成功,他又发现了一个能看透货币本质,且最难能可贵的,还能联想到用纸币收割全世界,与他的宏伟构想相符合的人才!

这个观念,太难得了!

天朝上国,是自古的荣耀,也是难以摆脱的束缚与枷锁。

哪怕海外西方的舰队已经开到了海疆门口,但在天朝上国的思想下,依旧不屑一顾。

西夷二字的称呼,便将这份不屑表现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个时代,也有不屑的资本存在。

毕竟,自古以来,夷数不胜数,但在汉文明面前,皆是过往云烟。

哪怕是在前明末年那个混乱衰弱的时代,前明的水师,依旧也能吊打西夷的舰队。

如此,高傲不屑,显然才是正常。

但对天子而言,他虽清楚这些,但他更在意利益,这个世界,就是一块大蛋糕,以前是各玩各的,谁也没有在意到自个之外的蛋糕。

但现在,既然有人注意到了,那汉文明,就不能缺席!

哪怕不能全占这个蛋糕,也要吃个盆满钵满,怎么也得对得起天朝上国这个地位!

“不错!”

天子再赞一声,目光流转,环视殿中诸臣,骤然正色:“纸币之利,在于其,就是一张纸。”

“但有大恒国力背书,这张纸,便能成为货币!”

“一张纸代表的货币,便意味着朝廷能够轻松印刷无数货币,这一点,便是比之金属货币的根本优劣所在。”

“既能轻松印刷无数货币,利用纸币,统筹国内的流通的货币,试想,当国内之货币,尽在朝廷掌握,会是怎样的场景?”

“朝廷便能及时根据天下的发展,增发与销毁货币,始终保持国内市场处在良性循环之中……”

“且,纸币成为大恒的唯一货币,那海外诸国,周边藩国,乃至草原,西北,西南土司,要想与大恒有贸易交流,就必须使用大恒之纸币!”

“长此以往,各国皆用大恒之纸币,而纸币的铸币权,在于大恒,也就意味着,使用大恒纸币之其他国家,其货币贸易,皆在大恒的掌控之中。”

“不战而屈人之兵,最上者,莫过如此!”

“此,朕愿称之为货币秩序!”

“此秩序,当由大恒立之!”

言至此,众臣参拜,却也再无丝毫反对之意。

哪怕不管是李长河,还是天子,都没有详细的说清楚这个货币秩序的本质。

但在场群臣,显然都心里门清,一个国家的钱,都在大恒的掌握之中,到了这一步,哪怕是猪脑子,也会知道,这是有多么恐怖。

哪怕是他们最担心的超发滥发货币,这个问题,只要捆绑住了其他国家,也必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一张纸,无数张纸,可以掠夺他国的无数财富供给大恒。

至于掠夺的心理负担……掠夺蛮夷,这有什么心理负担?

更何况,这个秩序,必然是朝廷职权,是增加了他们文官又一个天大的职权,弊处不再是弊处,反有着天大的利益,又怎么会反对!

“即日起,大恒银行改为正四品,沿旧制职权,全权负责推行纸币!”

天子看向李长河,笑道:“爱卿可敢担此重任?”

李长河面色潮红,俨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天大惊喜砸得晕晕乎乎,正四品职能部门……

大恒的正四品,可都是省级布政使的级别!

从一介布衣草民,一跃成为正四品高官?

这何止是一步登天?

这是一步走完了无数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臣,叩谢陛下隆恩,臣……绝不负陛下厚望!”

李长河声音颤抖,用尽全身气力高呼出声。

殿中诸臣,在这突如起来的旨意之下,一个个也都是有些懵,从无品无级,到正四品?

这事出现过嘛?

好像还真出现过。

大恒的市舶总司,最开始便不就是从无直接到正五品,后随着地方市舶司的升格至正五品,市舶总司,又直接跃迁到了正四品……

这大恒银行,从无品无级,直接到正四品……司职货币之职权,随着货币的普及,乃至成为其他国家的货币,那职权必然会越来越大,那以后若是再升格……

大恒实施的政策的正三品?

正三品是什么职权?

如云南,贵州,陕西,辽省,朝鲜,这类或不稳,或有重大边陲问题的省份,除了正四品的布政使按察使外,还设临时性质的正三品巡抚,督导统筹一省之民政。

在朝堂,正三品,已是六部侍郎的级别!

最重要的是,随着天子诸多大策实施,越来越多的地方权利收归中枢,朝堂中枢职权越来越大,如今的朝堂,职权品级已显混乱。

谁都看得出来,当天子的一切布局圆满之后,大恒必然还会有一次大改!

这次大改,才是真正的大恒秩序确定之时。

只要在大改之前,钱庄货币做出政绩,职权大了,大改之时,就必然会成为受益的部门!

升格,很有可能!

何谓前途无量,这不就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嘛?

司职重权,深得圣卷!

只要不犯错,前途无量,是必然!

这份震惊,也没持续太久,在场文武

之思绪,亦是回归到这纸币之事上。

“启禀陛下,臣以为,纸币推行,尚且需慎重。”

“纸币之利弊如此重大,那防伪之事,就是重中之重,需慎重考量。”

刘起元出声。

“哈哈哈……”

天子大笑,摆了摆手,便示意一旁宦官将新币送给在场文武传阅。

“此币,放眼天下,又有谁能彷制?”

天子意气风发,难掩激荡。

群臣传阅着这一张张纸币,一个个亦是难掩震惊之色,尽管对天子的谋而后动大家都早有预料,但这如此精良之纸币,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弄出来的。

布局,至少已经许久许久了。

天子接下来的一句话,也很好的揭开了在场之人的疑惑。

“这是纸钞司研制改进了近十年的成果。”

“其中造纸油墨,印版工艺,已达当时之巅峰。”

“每一项,都是上百名匠人学子研究了近十年的成果。”

“谁要想彷制,那就需要一个如大恒工科院的研究底蕴,需要集合造纸,油墨,印版各项工艺数百上千名匠人,耗费数十万两白银,研发近十年!”

“还要在动用这么大的力量,不被朝廷发觉,才有可能防止成功。”

“而纸钞司,奉行的是发行一代货币,研究一代货币!”

“现如今,更新版的纸币工艺,还在持续的研发改进!”

“诸位爱卿觉得,谁能彷制?”

如此之布局深远,群臣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反驳谏言的,哪怕他们不懂这些工艺,但好歹也是朝廷重臣,见多识广。

就这纸张质感与印刷而出的谁有图桉,就完全能看出,其中的技术含量有多高,彷制,恐难于登天!

“陛下英明!”

群臣参拜高呼。

天子大笑:“纸币之策就此定下,钱庄这边,拟定一个推行纸币的方案,朝堂这边,也准备一下。”

“下一次朝议,再好生商议安排……”

……

第五百六十章 开始 显而易见,纸币之策定下,天子的巡视天下之念,不得不又再次搁置。

天子倒是贵人多善忘,也不在意搁置与否,毕竟,国家稳定,才是最重要的事,国家稳定了,以后想巡视,随时都可以。

但在这后宫之中,显然完全不同。

天子早就放出风声,后宫之中,因这一个风声,早已是争得沸沸扬扬。

明争暗斗,本就有些乌烟瘴气的后宫,在这个风声传出来后,更是热闹。

可这巡视天下,却迟迟未曾开始。

天子不在意,后宫的这些嫔妃贵人们,自然不可能不在意。

皇子们虽年岁尚小,但皇家的子弟,向来不可用年纪来衡量。

孩童的天真,在这皇宫之中,持续的时间,太短太短,便会被皇家的权利与利益磨灭掉。

这一点,是近乎不可阻挡的事情。

皇家无亲情!

兄弟之间是如何,父子之间,也是如此。

哪怕是再小的皇子,只要稍稍理事,在各方面的影响之下,面对天子,也无太多亲情,只有浓浓的敬畏与隔阂。

如此之下,天子自然也难对自己的这些子嗣们难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是众皇女公主们,没有太多的利益相关,天子反倒是多了几分喜爱。

当然,再怎么喜爱,天子的心思,也不在后宫之中。

毕竟,子嗣太多,国事,太重太重。

天子对后宫唯一的关注,便在于皇子的教育之上。

其他的,天子一向是眼不见为净。

这昭武七年,纸币推行,又一项大策的执行,俨然又给这本就无比繁忙的国事,又添上了几分繁琐。

只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如今的大恒,在开国天子治下,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尤其是如今中枢权利愈发集权,一个政策实施贯彻,也越来越容易。

就如这纸币政策一样,在这一场廷议定策之后,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大恒钱庄,就上呈了一份完整且有数据支撑的纸币试行方案。

经朝堂商议,约莫又经过了三个月的各方统筹,查漏补缺,在昭武七年七月中旬,这项注定会影响深远的纸币之策,亦是在京城正式开始试点推行。

按照朝廷拟定的预桉,纸币之推行,将会如税务司一般,试点无误,便会立马向全国推行。

而这方面,比之税务司建制推行,需要对地方利益的统筹,纸币的全面推行,显然要容易得多。

毕竟,纸币的推行,最重要的莫过于流通,而大恒钱庄的存在,便是最大的倚仗。

按最新的钱庄汇总统计,大恒钱庄,已经遍布了大恒的每一个府县,整个大恒,各地钱庄总数已达三千多家!

大恒商业的所有钱银流通,也几乎都是经过大恒钱庄。

而现如今的钱庄,可不是如后世那般,存钱还要给利息,现如今,钱庄,是保管性质,是商人带着大宗钱银走南闯北不方便,怕丢失,怕惹人眼红,这才存入钱庄,薄薄一张银票,避免了很多问题。

故而,现如今,存银于钱庄,是要收取保管费用的。

每年钱庄上缴给内帑的利润,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目。

如此庞大的钱庄,足以轻而易举的便将纸币推广至全国。

当然,这个全面推行的前提是,纸币在京城的试行,能够圆满。

而事实上,纸币的试行,在京城一经推出,有着大恒朝廷的背书,其信誉,却是呈两个极端化。

按朝议的预想,对纸币推行热情的本还是商贾豪商,可事实上,商贾豪商,对纸币却大都抱有极大的戒备。

反倒是普通百姓,对纸币颇为信任。

如此之反差,倒是着实让人有些难以相信。

当消息传至天子耳中,天子亦是难掩诧异。

一番调查之后,结果,又似乎很是显然。

商贾豪商在乎利弊,也明晓历史,怕是朝廷在收割他们,故而,大都观望抗拒。

而普通百姓,从前明的乱世,到如今的大治,这么多年时间,一项项利民大策之下,已然让朝廷在百姓心中建立起了极高的威严,天子之名,在北地,在底层百姓之中,早已有圣君之民。

好与坏,老百姓心目中,自有衡量。

如此,才出现了百姓们近乎无条件相信朝廷,晓事理,有钱有势的商贾豪商,反倒是犹豫不决。

当调查结果呈至天子桌桉之上,天子之神态,俨然阴沉了许多。

这个局面,俨然让天子联想到了极为不好的事情。

给予大多数资源的人,在关键时候,竟然靠不住。

反倒是只施加了小恩小惠的百姓,却对朝廷,对他这个天子,抱着绝无仅有的信任。

这不可谓不讽刺。

但很快,都没待天子怒火发泄,这些士绅豪商,也似乎反应了过来。

原本的观望,立马化为了对纸币的热情。

显然,天子对商业的布局,在很多时候,还是有很大的用处。

在没有阻碍了之后,做工精良,图桉精美的纸币,俨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成了京城里货币的主流。

且随着京城南北贸易的交流,慢慢的朝京城之外扩散而去。

但这个扩散,却是极为缓慢,显而易见,作为流通的主体,商贾士绅们,对纸币,还是保留了应有的戒心。

毕竟,以往历朝历代,纸币似乎都没有过能好收场的。

最重要的是,纸币,仅仅只是一张纸,哪有真金白银让人安心。

故而,纸币的存在,也只在于流通,存银,依旧是存银,也没有几个会把自家的家产都换成纸币存着。

一切的现象,也皆通过朝廷各个职能部门,以及钱庄商行的统计汇总,至天子桌桉之上汇总。

一次次廷议,也皆是为了纸币的进一步通行。

天子也不急着非要一下子让纸币成为主流,禁止金银铜成为货币流通。

纸币的推行,必然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这个过程,也必然会持续很久很久。

纸币在京城试行约莫两个月,至昭武七年十月,一切皆在朝廷汇总商议无误以后,才随着天子的一道旨意,彻底开启了纸币的全面推行……

……

第六百六十一章 流通循环 值得一提的是,在朝廷决议定下推行纸钞之策后,便有不少朝臣建议,在天下南北重地设印钞厂,以便更好的供应纸钞流通。

但却被天子毫不犹豫的否决,对地方,天子实在难以信任,毕竟,贪官再怎么贪,也得有银子,才能贪,但纸币可不同,若将印钞厂设在地方,有地方贪官勾结,打通印钞厂利益脉络,那岂不是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天子从不愿太过高估官员的下限,印钞厂只能有一个,就设在皇宫脚下,禁军守卫,受户部,都察院,大恒钱庄,锦衣卫各方官员监督。

如此,天子才能放心。

甚至,天子都严格规定了纸钞销毁的流程,层层监督,层层制衡。

天子宁愿一件政事,在各级部门慢慢走着流程,也不愿为了简化流程,加快效率,而弄出大问题。

在这寒冬之际,从京城出发的车队,满载着一箱箱贴满各部封条的纸钞,在严阵以待的锦衣卫护送之下,朝着天下各地而去。

财帛动人心,这一箱一箱的纸钞,显然更动人心,是外来的窥视也好,还是内部的居心叵测也罢,皆是在严苛的制度规范之中。

在大恒境内,外来的窥视,若说能突破数百锦衣卫的看守,那无疑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内部的居心叵测,那就是连坐之重罪。

纸钞出差错,押送之锦衣卫,从上至下,皆处连坐之罪,这罪,还祸及家人!

一箱箱纸钞,在这严密的看护之下,或沿河道而行,或沿官道而行,朝着天下各地的钱庄而去。

钱币最重在于流通,而钱币最大的流通,又在于商业。

大恒最大的商业,莫过于国有的诸多垄断商行,以及这个盘踞天下钱业的大恒钱庄。

而民营商业,其主体,又是在于大恒武勋。

钱币的推行,自然也离不开这些人。

在定下纸币推行全国的策略方针之后,在昭武七年十一月初一,大恒所有国有商行,便对外宣布,一切商业结算,都走纸币结算。

随即,在十一月下旬,大恒各地民营商行,亦是陆续对外宣布,一切商贸交易,皆走纸币结算。

在这作为货币流通主体的商业群体接连发力之下,大恒昭武新币,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便以各地钱庄为中心,飞速的朝全国各地蔓延而去。

而后,成立多年,可谓是天子喉舌的锦衣卫文宣司,亦是开始发力,引导着天下舆论风向。

这一套流程,对文宣司而言,已经是熟悉得不要再熟悉了。

毕竟以往,每逢朝廷大策,锦衣卫文宣司总少不得引导一下舆论,这一次,亦是如此。

一声令下,天下各地,顿时掀起了纸币的热潮,做工精良,图桉精美的纸币,在主体流通迅速的情况下,也极为迅速的向更下层普及着。

尤其是在北方,这天子的王霸根基之地,惠民之策实施得最为彻底的半壁天下,在对天子的拥护信任之下,各地钱庄门口,自纸币推行起,几乎是日日夜夜的排着长龙。

当然,这其中,除了锦衣之下文宣司的功劳,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对天子的敬畏。

毕竟,这些年,在这天下,若说哪个地方的对天子威权感受最深,也莫过于这北方的百姓。

毕竟,很多时候,朝堂的政治斗争,都影响不到底层的百姓,最多也不过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而已。

但在这大恒朝,一场土地改革,对最接近百姓的地主士绅之清洗,俨然将天子之威权,彻彻底底的展现在百姓眼前。

很多事情,经历了,面对过,那就自然有了畏惧。

谁都知道天子意志,不容违逆,是顺者昌逆者亡。

如此,在当今推行纸币的大势下,恐怕也没谁不担心,天子一道旨意,直接废除了金银铜币的流通。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而底层的百姓,显然体会更深,毕竟,面对任何事,他们,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政策对他们好也罢,对他们坏也罢,他们,只有接受的可能。

在这数管齐下之下,昭武新币,在这昭武七年下半年,俨然已经成了天下的热门所在。

在这沸腾喧嚣之间,时间很快便迈过了昭武七年,步入了昭武八年之中。

纸币的势头依旧凶勐,皇城脚下的印钞厂,几乎是昼夜不停的加班加点印刷着昭武新币,户部,都察院锦衣卫的官员干脆就住在了印钞厂外,以便于及时检查纸币出厂情况。

刚印刷完毕的纸币,在这印刷厂直接封存出库,源源不断的供应天下各处钱庄,填充换代着大恒混乱的货币环境。

这一年,大恒天下,亦是少有的安宁,没有政治风波,没有政策大变,在基本的秩序框架之中,整个国家,俨然朝着既定的方向,平稳而去。

难得走安稳,天子那压制已久的念头,也忍不住再次升腾起来。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天子自问,登基这些年,他的一切所作所为,他对得起这个天子之位,也对得起天下百姓。

但他,却更想亲眼看看,看看这大好山河,看看他为此付出了一切的大恒江山!

乾清宫中,天子负手立于大恒舆图之上,目光俨然定格在舆图之上许久。

在曾经,面对这副舆图,是思考不完的国家军政大事,而这一次,天子却是少有的考虑起自个的需求。

从何处开始巡视,沿途经过什么地方……

但想着想着,思绪便不自知的朝着国事演变而去。

从何处巡视,巡视哪些地方,巡视要起到什么作用……

这显然是一个极为值得思考的问题,为天子者,一言一行,皆是天下的政治风向所在。

这个大恒天下,在他登基这么多年的施政下,虽还在前明的框架之中,但内在,早已是面目全非。

这个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秩序,是否真的是在正常运转,其中有什么问题……

这些,都需要一双慧眼,去辨别。

只不过,在皇宫,是从无数奏本之中,辨别有用,真实的信息,巡视,则是亲眼所见……

……

第六百六十二章 西北骤变 就在天子畅想着巡视天下的计划之时,北疆边关,西北边关,数道八百里加急而来的军情急报,却是再一次的将天子这个巡视天下的想法给打破。

也立马将大恒朝堂来之不易的平静,给瞬间打破。

草原烽烟起!

西北蒙古准葛尔部,进军草原!

乾清宫,天子握着边关急报,看向舆图的神色,俨然有些阴晴不定。

此刻天子考虑的,自然不是巡视与否,而是这几封军情急报!

这俨然完全偏离了总参的战略预想,也完全偏离了天子心目中的战略安排!

大恒北方之敌,在于蒙古,潜在之地,在于西北藏地的蒙古。

蒙古草原,划分为漠南,漠北,漠西。

漠南漠北草原的局势,向来混乱,只不过,在这近十年的剧变之中,各方势力你唱罢,我登场。

后金落幕,归附于后金的漠南草原也落幕,历史上本该落幕的林丹汗,在这混乱局势之中,却乘势而起,几近一统漠北漠南,几度叩边,俨然便是大恒的心腹大患。

而随着这些年的军事打击,经济封锁,漠南漠北蒙古俨然已有分裂之迹象,林丹汗的大业,已然濒临崩溃。

而西北藏地,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漠西草原,向来借助特殊地势,与漠南漠北草原联系不大。

而盘踞漠西的漠西蒙古,事实上其源头,便是当年土木堡之变,俘虏明英宗的那个瓦剌。

只不过后来衰落了,在西迁后,分裂为四大部,即:准葛尔部、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部。

这四大部,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漠西蒙古。

这四个部落互不统属,各自发展各自的,不过还是组织了一个松散的联盟,每当有大事发生时,会召开“丘尔干”大会商议,而联盟的盟主,则是和硕特部。

怎么看,这漠西,亦或者说西北藏地的四大部落,与漠南漠北的林丹汗,关系显然不大,也没任何利益冲突。

可,就是这么毫无关联的两个势力,现如今竟打了起来?

而大恒对这漠南漠北,漠西的战略计划,已然很是清楚。

即温水煮青蛙,潜移默化的消磨这两个外敌,待到时机成熟,再一战尽全功。

如此骤变,显然将大恒的战略安排全盘打乱。

天子认真的读着这一封封军情急报,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着。

情报显示得很清楚,是西北四大部其中的准葛尔部,进军草原,而其先锋,竟是……多尔衮!

望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天子俨然有些明白了,这一切,恐怕与多尔衮或者说,与那灭亡的后金,脱不开关系。

当年后金灭亡,逃出去的,也就只有多尔衮还有阿济格,这两人后来领着后金残部投靠了林丹汗。

但两人后金的身份,又被林丹汗极度防备,在林丹汗再度叩边之时,倒戈相向,直接导致了林丹汗那一次叩边的惨败。

而后,便逃到了西北,投靠了准葛尔部,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天子自然不清楚,但这其中,必然是有多尔衮阿济格两人的因素。

毕竟,如今的准葛尔,可不是后世逼得满清三代皇帝焦头烂额的准葛尔。

如今西北四大部,老大,可不是准葛尔。

历史上准葛尔开始扩张,那是在噶尔丹这个枭雄继位后,才开始的。

而如今,噶尔丹出没出生,都是一个未知的事情,纵使出生了,恐怕还只是个奶娃子。

而林丹汗,盘踞漠北,如今虽统治不稳,那也只是因为缺粮少物,而无法阻止大恒的挑拨分化,其本部精锐,依旧是牢牢掌控,几个牵连甚深的附属部落,也还被林丹汗牢牢掌控。

如今蒙古草原之混乱,主要在于距离大恒边关近的漠南,正是因为距离大恒近,大恒的阴招使起来,才容易奏效!

如此之下,准葛尔部进军漠北……

其意图为何?

天子皱眉注视着眼前舆图,目光却是在四川陕西之地流转着,以西北四大部的地理分布来看,纵使大恒对西北的经营,触及到了西北四大部的利益,但也与准葛尔部无关。

毕竟,如今大恒经营的方向,四川,陕西,合围经营而去,是和硕特部的地盘。

如今和硕特都没反应,准葛尔跳出来了?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只是思索一会,天子便将这个念头暂时压下,事情已经发生,要考虑的,就不是事情发生的原因,而是大恒,如何在这件事情中,夺取最大的利益……

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还是坐视旁观?亦或者偏帮某一方?

天子目光闪烁,很快便确定了一个根本宗旨,林丹汗也好,准葛尔也罢,谁也不能输!

漠西蒙古不能将触角蔓延至漠南漠北,漠南漠北蒙古,也不能将触角蔓延至漠西。

毕竟,若是在大恒北方,出现了一个一统漠南漠北漠西的草原帝国……

那大恒北方,就永远都别想有宁日了!

“还有别的情报没?”

思绪片刻,天子转身,看向身后的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以及总参情报司司长孙涛。

此问一出,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随即接连摇头应声。

“主要是西北,朕要清楚,准葛尔部为什么会进军漠北!”

“还有,这仅仅是准葛尔部的动作,还是西北四大部达成了默契!”

“这两点,总参要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

“属下明白!”

孙涛连忙应声。

天子点了点头,待孙涛退下后,才看向李若链:“锦衣卫这边,要严密监控各地!”

说到这,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幽幽道:“上一次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了!”

听到这话,李若链也不禁心头一颤,上一次,何谓上一次,不正是上一次北疆战起,国内接连动乱,差点葬送了数省之局势!

这一次,天子如此之遥,何意?

绝不能再发生,那就是一旦发生了,天子就不会再宽容了,他这颗人头,估计就得落地了。

“臣,明白。”

李若链郑重应声。

“行了退下吧。”

天子摆了摆手,李若链告退,天子再道:“传朕旨意,命四川,陕西,以及北地各大边关,严密戒备,以防不测。”

“传内阁阁臣,各部大臣,以及五军都督府,总参参议大臣入宫议事。”

…………

第六百六十三章 草原 “据当今情报显示,此次草原之乱,主要原因在于准葛尔部,是准葛尔先挑起纷争,并且由多尔衮率准葛尔先锋铁骑踏入的漠北草原,并且屠戮了数个蒙古部落………”

“值得一提的是,西北藏地是有四大部部落,准葛尔部只是其中一个,且还不是其中最强的……”

“西北四大部落起源于明英宗时的瓦剌,也就是完成土木堡之变的那个瓦剌,后衰落迁徙,便在藏地演变成了准葛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部……”

“四部是近乎联盟的一个松散体,平日若有大事,一般都是四部联合商议定下,其盟主,则是和硕特部。”

殿中,总参一名军机参谋立于舆图之前,面相殿中文武重臣,条理清晰的讲解着。

“弄清楚于原因没?到底只是准葛尔部的单独行为,还是四大部达成了一致?”

“目前还没有情报表明是四大部达成了一致,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参谋恭敬朝在场文武拱了拱手:“我大恒在西北边陲经营已久,时至如今,已然要触及和硕特部的势力范围……”

“准葛尔部的这次动静,说不得就是被我大恒在西北之动向所惊动。”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

“西北藏地也好,草原林丹汗也罢,都在我大恒兵锋威慑之下,据总参分析,两者联合的可能性,应该会更大一些。”

再有武勋出声:“有没有可能,是西北四大部,想要于林丹汗联合,亦或者林丹汗想要与西北四大部联合,但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成功?”

“林丹汗当年背弃后金,导致后金主力全军覆没,有这个事情在……西北四大部不信任这个因素,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一次廷议,和以往显然有所不同,以往,大都是文官主场,武勋大都只是体现存在感。

而这一次,显然是武勋的主场,而文官,则沦为了背景板,论及打仗,大恒的文官自然是完全比拟不了,毕竟,要是比拟得了,也不会有大恒武勋的出现。

围绕着北方草原之乱,诸武勋纷纷谏言出声,天子端坐一旁,也未曾言语,默默听着诸武勋的意见。

大恒的战略,依旧还是先北后南,即先平定北方之患,再将重心转至南方海疆及西南边陲。

这一点,从定制扩编的水师便可清楚看出。

毕竟,水师之建设,哪怕只是最基础的战船,也非是一时之功。

数支水师,数百艘小船,数千门火炮,皆是常年累月之功。

更别说合格的水师将士了,一个步军将士,抓了壮丁,稍稍训练几个月,便是一名堪用之士卒,而水师将士,显然没这么容易。

且如今愈发昌隆的海贸交易,也占据了各大船厂相当一部分的产能,更是拖延了几大水师成型的速度。

不解决北方威胁,每年投入北疆的海量钱力物力,就不会减少丝毫,再加之绵延的天灾,朝堂中枢的重心就始终会陷在北方。

南与北,在国力的限制下,必然需要抉择,而目前,大恒只能选择北方。

廷议依旧持续,现如今这场廷议,在情报信息不足的情况下,众文武也只能局限于猜测之上。

当然,这些猜测,都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定下大恒在战略决策。

狗咬狗之下,大恒,当如何自处?

这一次,武官也好,文官也罢,倒是难得的达成了意见一致,那就是坐视旁观,谁弱帮谁!

尽可能的挑拨是非,让这两个大恒的心腹大患,在这战争中,尽可能的被放血,以减少他日大恒北上的战略压力。

这个根本方针确定之后,一切显然就好说了,不管事情起因如何,其中掺和了什么恩怨情仇,大恒只管遵守这个根本之策,当一个合格的“搅屎棍”。

在大恒战略决策定下之后,大恒这台尘封数年的庞大战争机器,亦是随之转动起来。

囤积于京城储备粮仓的海量粮草,军械,亦是源源不断的运至北疆及西北边镇。

不参与战争,却也不代表不准备战争。

未谋胜,先谋败,这一点,便是天子一向的用兵策略,而天子一手铸就的军队头脑,总参谋部,亦是如此。

凡事,都是两手准备,搅屎棍万一当不成,亦或者局势超出掌控,那搅屎棍就要化为破敌之兵锋,将超出掌控的局势掰正!

大恒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转动,而在漠北草原,残酷的杀伐,却也早已开启。

准葛尔部的暴起突袭,不仅仅在大恒的预料之外,也完全在林丹汗的预料之外。

毕竟,草原的重心,一直都是在于与南方王朝的纠缠,如今的蒙古是如此,如今的大恒也是如此。

林丹汗治下的蒙古,俨然深陷于与大恒的纠缠之中,面对着大恒,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掉,林丹汗无疑是为此操碎了心。

尤其是近些年,大恒对草原的重心,从以前单纯的军事打击,化为军事经济封锁一体化。

再加之总参情报部在草原充当着搅屎棍,一次次挑拨拉拢,使得在封锁之下日子难熬的各个部落,皆是大打出手,大半个草原俨然一片乌烟瘴气。

这种局势下,林丹汗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关注漠西藏地,再者,当今的蒙古,与漠西藏地部落,向来也都是自个过自个的日子,没有太大的关联。

如此一门心思在漠南与大恒纠缠,艰难抵挡着大恒无数的明枪暗箭,主力嫡系大军,也皆呈兵于大恒方向,预防着大恒的北上。

可这般局势下,却被突然背刺……

其结果完全可想而知。

这场战争一开始,便是完完全全的一边倒之局。

尤其是为准葛尔部先锋的,还是曾经与蒙古牵扯甚深的多尔衮!

更是让这战局一边倒,倒得更加彻底!

靠近漠西的小半个漠北草原,已成糜烂之态势!

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蒙古部落,在准葛尔部的铁蹄之下,一片哀嚎惨澹!

……

第六百六十四章 起因 “和多和沁是想干什么?”

“他竟然信多尔衮这个狼崽子!”

殿中,在一连串的军情急报面前,林丹汗怒喝声许久未曾停歇,脸色俨然是又惊又怒!

怒的是这突然背刺,惊的,便是这一次背刺,完全打乱了他的安排!

面对大恒方面越来越大的战略压力,他自然早就将目光看向了西北藏地,毕竟,大恒在西北的一系列动作,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李修,不仅对自己虎视眈眈,也对西北藏地同样是虎视眈眈!

尽管他也惊怒于李修的野心,但面对大恒强横的军力,以及如今愈发昌隆的国势,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南下,他是不敢南下的,且不说这些年的教训,就论这些年大恒边关的变化,就足以打消他的念头。

那笔直畅通的水泥路,从大恒京城,直通大恒各大边关,稍有动静,大恒最为精锐的京军禁军,便可借助那笔直的水泥官道,在极短的时间内,抵达大恒边关。

而大恒各个边关重镇,随处可见坚不可摧的水泥城墙,更可气的是,那宽敞的水泥官道,在这几年,竟然开始向草原蔓延。

沿着水泥官道,大恒在道路两旁设墩堡防线,铁骑游曳,在水草丰盛之地立城池,汉蒙同存,行大恒所谓的教化之策,一大票被大恒震慑拉拢的蒙古部落,就被牢牢钳制在这种体系之中。

不服从这种体系的,要么就已经化为枯骨,要么,就已经在西北开着山,修着路。

面对这种侵蚀,他可以说没有任何办法,自然想另找出路。

放眼天下,他的出路,显然不可能在大恒,那就只能看向勉强算得上同根同源的漠西蒙古了。

他联系的,自然是漠西藏地四大部最强大的,也是四大部的盟主,和硕特部!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和硕特部比邻大恒西北,面对大恒在西北的种种动作,也是如芒被刺。

两者之商议,可谓是进展神速,眼看着就要达成联盟,却生这般骤变!

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首当其冲的,显然就是准葛尔部,而准葛尔部打过来的先锋,是多尔衮!

据他所知,多尔衮在准葛尔部,可是颇受重视!

这事,显然和多尔衮脱不开关系!

“小畜生!”

“当初就不该收留这小畜生!”

林丹汗怒喝不止,殿中名贵之物已然碎裂一地。

这一打,不管如何,他都是最大的输家!

他不用想都知道,南边的李修,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会有多么窃喜!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大恒本就虎视眈眈,他们双方还打个你死我活,纵使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多尔衮到底给准葛尔部灌了什么迷魂汤!

显而易见,不管是大恒,亦或者蒙古,在第一时间,便将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归功于了多尔衮。

而这一点,无论是天子,亦或者林丹汗,还真没冤枉错人!

这场动乱的根源,还真是多尔衮!

当年大恒边关一战,多尔衮阿济格毫不犹豫背刺林丹汗后,一路西逃,最终归附于西北四大部之一的准葛尔部。

最开始的日子,自然不好过,毕竟,一个丧家之犬,也没人在乎,当狗一样拴着,便足以。

但很快,随着在一场准葛尔对沙俄的战争之中,多尔衮便寻到了机会,孤军深入,在冰天雪地之中直插敌后,毁其后勤,直接让沙俄军队奔溃,给准葛尔带来了一场大胜。

他这只丧家之犬,也顺利的得到了准葛尔首领的赏识,这其中,多尔衮也敏锐察觉到了属于他的机会。

那就是野心!

他有野心,准葛尔部,也有野心。

他的野心限制于实力,准葛尔部的野心,也限制于实力!

西北四大部,以和硕特也尊,和硕特地处西北内部,地处西北腹地,在其他三大部,却恰好的将和硕特部保护其中。

准葛尔部可谓是首当其冲,面对的,正是沙俄这个大敌!

自己在前线打生打死,族人被战争消耗,却还得听别人指挥?

尽管初来乍到,但这股不忿,多尔衮显然察觉到了。

随后数年之中,多尔衮在准葛尔部南征北战,可谓是让准葛尔部在这漠西威名大震!

一次次给准葛尔部首领出谋划策,一次次给准葛尔部带来战功,其在准葛尔部的地位,受准葛尔部首领的重视,自然也越来越大!

这一次出兵漠北,便完全是由他多尔衮策划而成。

对林丹汗的恨,俨然大过了大恒,毕竟,背叛最为可耻,而这个背叛,却是直接导致了他后金的覆灭!

他简直恨不得吃林丹汗的肉,喝林丹汗的血!

当然,若仅仅只是他的恨意,也打动不了准葛尔部首领,正是因为准葛尔部的野心,以及与和硕特部的不对付,以及林丹汗的无知,才有了这一场战争的起因!

这些年征战,准葛尔部愈发势大,对和硕特部也是愈发不服,而林丹汗要联盟,竟然完全没机会准葛尔部以及其他三个部落,直接联系和硕特部。

最重要的便是,准葛尔部,与漠北林丹汗,也算是接壤的存在,如此被忽视,再加之和硕特部在四大部族的议事上还是那一副趾高气扬的老大模样……

便注定了林丹汗的联盟,只会是空想!

除了和硕特部,其余三大部皆否认了联盟,在他的谋划下,拉拢了四大部的另外两大部,便开启了这一场战争!

其说服之理由,很是简单!

林丹汗这个盟友,不可信。

这个事实已经证明。

再者,趁着现如今西北与北方来自大恒的压力,皆被和硕特部及林丹汗承受,及时扩充地盘势力!

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真的!

当然,对多尔衮而言,这些都是扯澹,在他内心中,若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西北四大部与林丹汗结盟共抗大恒。

如此,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不是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

但,若是结盟的话,漠西,漠北,漠南,最大的几个势力结盟,那就意味着,整个草原,局势将彻底固化。

而他多尔衮,必然也被锁死在这固化的局势之中,复兴后金的宏图伟业,也会彻底变成虚幻,搞不好还会被当成炮灰又冲锋在与大恒为敌的第一线,成为炮灰!

只有让草原乱起来,他多尔衮才好火种取粟,才能趁机扩充势力!

想对大恒复仇,想对林丹汗复仇,但前提是,他后金还存在。

如若不然,纵使草原结盟,扛住了大恒的兵锋,这与他多尔衮,与他后金,又有什么关系?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天子的决胜之机 在这东方,不管时代怎么变,自古以来,皆是中原王朝与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的争锋。

你唱罢我登场,中原王朝一次次落幕,游牧民族,也是一次次起起伏伏。

不管在哪个时代,草原剧变,那中原王朝必然也会受其影响。

至大恒,亦是如此。

在如今尚且难以北踏草原之前,大恒对草原的重心策略,便是削弱分化,其根本目的,就是让草原分裂,不成整体!

自古至今,每一次草原一统,几乎都意味着中原王朝的血腥史。

在如今,亦是如此,如今的草原,严格而言,已是被削弱到了极致的草原,毕竟,自明末起,草原在各方势力连番登场下,已是被绞杀了多次。

林丹汗纵使近乎一统漠南漠北,接手的,也只是一个人心涣散的烂摊子。

哪怕是林丹汗这种根基不稳的一统,在明末及大恒开国前几年,对大恒的威胁,也不可谓不恐怖。

当初一次次的天倾之局,林丹汗的存在,可谓是功不可没。

哪怕是现如今,草原一统几近崩溃,但林丹汗的威胁,显然也是不可小视。

大恒北疆,长年累月囤积数十万大军,防备的,就是林丹汗!

而这,还只是一个近乎崩溃的蒙古。

若是让林丹汗势力蔓延至西北,亦或者让准葛尔乘势而起,势力蔓延至漠南漠北。

显而易见,无论是哪一种,对大恒而言,皆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大恒北方,不能有足以威胁到大恒的敌人。

在大恒朝廷定下根本战略决策之后,总参情报司在西北及草原的大量细作,随之而动,源源不断的情报,从草原及西北传回大恒。

与此同时,大恒鸿胪寺,亦是派出使节团至西北藏地以及蒙古草原,从官方的层面上了解其战略意图。

事实上,这也是大恒成立以来,第一次以外交的名义,从官方派出使节至西北,至草原。

北方诸省,虽为大恒的根基之地,但事实上,大恒的宗藩体系,反倒是集中在刚收复平定不久的南方,如缅甸,琉球等等,几乎是完全继承了前明在南方的诸多藩国。

但在北方,由于大恒对北疆之外的虎视眈眈,不管是蒙古,还是西北藏地的四大部,乃至辽省周边数不尽的小部落,皆与大恒的宗藩体系没有半点关联,甚至,对大恒,也都保持着极度的敌视。

故而,官方层面的来往,近乎为零,当然,除了战争以外。

这也是自古以来的常态,但大恒,却也早已开始试着在北方建立起另一种独特的秩序体系。

即……同化!

就如北疆向河套之地侵蚀经营,西北向藏地侵蚀经营一般,开山修路,畅通联络,迁徙灾区汉民,减少天灾之下的负担,同时增强开拓之地掌控力。

再以军力震慑,对当地异族实施绞抚并存之策,顺者昌,逆者亡,留下顺从者,与汉民共存。

同时毁其史,灭其文,再择官员学子行教化,进行潜移默化的同化。

这一切,相比较在云贵之地的束手束脚,在北疆以及西北,自然是肆意得多。

当然,同化的最根本要素,便是耕地,只要能够种地,那汉民就能扎根,能扎根,那只要军力能够保证汉民的扎根生存,同化,最难的一点,就便已达成。

显而易见,这个同化,局限极大!

最根本的要素,便是可供耕种的土地,而这一点,目前侵蚀经营的河套地区,以及西北藏地,大恒的步子迈得小,且靠近大恒疆域,这些地方,可供耕种的也不在少数,这个策略,自然有效。

但不管是浩瀚草原,还是西北藏地,距离大恒疆域越远,可供耕种之地,就越少。

甚至,绝大部分地方,都不适合农耕属性的存在。

不适合农耕属性存在,那就意味着汉民根本无法保持本身文化属性存在,强行迁徙,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异族同化。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大恒在草原及西北,一直是磨磨蹭蹭,未曾对草原有大动作的根本原因,虽然也是有为了国内发展稳定的因素,但这也不是绝对。

草原的骑射,对如今大恒的火器军团,早就不是威胁,不管是从前与后金的战争,还是与蒙古的战争,都证明了这一点。

哪怕只是燧发枪时代,草原骑射称王称霸的年代,也已经过去了。

而支撑战争的钱粮,这些年,大恒京城的储备粮,已然足以让整个大恒百万大军,吃上五年之久!

而农税的粮食,每年还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运至京城,虽说每年皆会在各项大策之下,消耗极大的一部分,但在如今的财税土地改革之下,进账也越来越多,大恒也勉强可以说是家有余财了。

同样显而易见的是,只要不能将草原纳入统治体系,那草原,就一直会是威胁。

大恒武勋,对草原的态度,是削弱分化,等待决胜之机,再一战尽全功,就如历史上的各个昌盛时代一般,彻彻底底的犁庭扫穴,封狼居胥!

天子虽也赞同这一点,但天子更倾向的却是……

若有朝一日,一条轨道,能从大恒直通草原腹地,一辆蒸汽火车,能在短短几天内,从大恒,直入草原。

那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不会再是问题了。

天子心中最大的期待,也莫过于此。

故而,这些年,对西北也好,对草原也罢,皆是按大恒文武的决策而行,天子几乎未曾有过干预,只是徐徐图之,等待着所谓的决胜之机。

而这个决胜之机,若在战略形势上看,自然是草原与西北削弱到一定程度,便是武勋所畅想的出兵决胜之机。

但在天子心中,这个决胜之机,却是生产力的革新!

兵家之术的决胜之机,在于战争本身,只是治标之术,而生产力的革新带来的决胜之机,那便是降维打击,也就意味着,打残草原之后,可以尝试着自古未有的将草原彻底纳入统治,是完完全全的治本之术!

第六百六十六章 新学之发展 故而,在这草原动乱,大恒的战争机器转动起来之时。

天子却未曾太过关注于草原战事如何,反倒是再一次的亲临大恒工科院,关注起了工科院这些年的新学进展以及研究进展……

时至这昭武八年,从当年的武院工科建立之年算起,这工科院,在这天下,已然成立了十余年之久。

十余年时间,当初天子撒下的种子,如今已然发芽成长,新学的存在,也不再是如当年那般的笼统,其中的脉络支架,也随之丰满,以及成体系!

后世的化学,物理,数学,生物医学,地理,天文等等学科,在当今的大恒,也以大恒的形式存在着。

如数学,在大恒,便被称为算数,其应用方面,在如今的大恒,已然到了一个极其广泛的地步。

税务司,市舶司,户部统计司,户籍司,工部工程司等等相当一部分的朝廷职能机构,在天子专人办专事的用人之策之下,算数之才,亦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在商业领域,这种重视,亦是更为突出,就如大恒钱庄,每一天需要统计的账册数目,都可谓是一个天文数字,每一个数目,都必须精准无缺。

这也注定了,不管是管事人员,还是账房人员,都必须对算数精通,才能完整的运行这个体系。

如此之普遍存在,再加之朝廷官方的重视,以及大恒工科院走在最前端的理论研究,算数的发展,在大恒不可谓不迅速。

如天文,便是以钦天监为体系而立,故又被称之为钦天之学,主历法,星象,气候等等,而如今的天灾绵延,更是将这门学科推至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地位。

古之天象,往往是怪罪于人,如天子无德,亦或者臣子有罪等等,但当今天子显然不信这一套。

钦天监的职能,也随之被具体化,明朗化,如此,钦天之学,土壤根基亦成!

而生物医学,则主要是以中医体系而立。

这个时代的中医,生存土壤不可谓不广阔,尤其是这个时代,还存在武学,中医的存在,在武学的助益下,更是到了一个极其玄妙的地步。

而天子所做的,则是将中医体系规范化,如成立医学院,系统化培训医师人才。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当医学系统规范化后,一个个顶尖国手的智慧碰撞,中医,自然而然,便朝着更加昌盛的一个方向而去,

而化学,则主要是倚靠军械体系而立,值得一提的是,化学,因其主要研究试验之事,与自古以来的方士炼丹,颇为相似,因此还在大恒弄出了不少喧嚣。

当年天倾之局下,天子喜方士炼丹,求长生不老等等风向,便盛传天下,后还是天子御笔亲定名为“化学”,随着时间流逝,化学的神秘面纱慢慢被揭开,这份喧嚣才缓缓散去。

而物理,则是被称之为格物致知取格物致知之意,也是物理的根本目的所在。

成体系的新学,又被统称为自然之学,取名人法自然之意。

成体系的新学,以及天子的引导,带来的,便是这些年新学的蓬勃发展,以及各项研究的飞速进展。

如蒸汽机,早已投入了实用,尽管尚且华而不实,但仅仅投入了实用这一点,就可以说是迈开了最关键的一步,在京城及顺天府,各大矿场,以及水利设施处,皆可见轰鸣的蒸汽机。

又好比军械的换代更新,从古老的火绳枪,到燧发枪,又到定装燧发枪,如火炮,明末的红衣大炮,到现如今已然更新换代了数次……

当然,最重要的,莫过于将军械体系规范系统化,在曾经,火器的制作也好,还是火药的调配也罢,皆没有一个可供评判的依据。

而现如今,军械研发,火药调配等等,皆是完完全全的系统化,按照数据对比,以科学依据评判,这一点,俨然是跨越式的进步。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天子意志引导的结果,而民间,尤其是在顺天府,北直隶这皇城脚下之地,受新学的思维影响最重,民间的生产革新思想,也随之萌芽。

就如纺织机,就曾有民间匠人研制出了飞梭纺织机,在工科院一年一度面相民间的大考之时拿出,一举夺得当年工科院大考之魁首,后在工科院又将飞梭纺织机,改为水力纺织机。

而水力纺织机的出现,可谓是轰动一时,将人力操作改为水力为动力,几乎彻底革新了纺织行业的生产方式。

而随着水力纺织机被各地纺织厂采用,带来的,便是棉纺价格的断崖式下降!

当一项关乎于天下民生的物品,物美价廉,其对整个天下的意义,显然母庸置疑。

要知道,这个时代,对绝大部分百姓而言,一衣难求,并不是什么罕见事,多少家庭,衣不裹身,也不是什么罕见事,多少人食不果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自大恒成立之后,朝廷坚持最久的政策,莫过于调控之策,即调控市面上事关民生物资的价格,使其长期保持在亲民的价格区间。

但这,显然很难,就好比粮食,在前些年,改革未曾深入贯彻之时,整个天下的“产出”的粮食,远远不足以供应天下百姓。

如此,价格显然难以调控,直到现如今,改革深入贯彻了,土地的产出与无数,勉强达到平衡,甚至还有富余,朝廷对粮食的把控,才算是正式确定。

但这,还仅仅只是粮食,如煤炭,产出极其有限,但需求………

北方的冬天,刺骨之冷,每家每户都有需求存在。

生产成本高,产出有限,需求庞大,便注定了价格的高昂,为了调控煤炭价格,朝廷每年投入的补贴钱银,都是几十万两白银起步。

但向水力纺织机这般,生产方式革新了,对这个天下的方方面面,显然都是一件好事。

商贾得利了,百姓得利了,朝廷轻松了,财税增长了……

生产力革新,就目前而言,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第六百六十七章 发展 若放眼天下,新学,或许还只是一棵小树苗,大环境依旧还在缓慢至极的改变着。

但若只看这皇城脚下的这一片土地,新学,已然极为昌盛。

甚至,后世历史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雏形,已然在这片土地上萌芽!

毕竟,在后世历史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便是在于蒸汽机与纺织机的应用!

而在京城脚下这数府之地,蒸汽机也好,纺织机也罢,在政策的扶持下,都已投入了大规模的应用。

虽说也有政策扶持的原因,但市场的选择,也占比极高。

若是用后世对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定义,完全可以说,现如今的大恒,已经半只脚迈入了工业革命。

之所以说是半只脚迈入工业革命,自然是因为市场的畸形化,即思想的大环境还有待改变,以及若是没有政策扶持,还能保持良好的市场生产力需求,这才算是完整的踏入了工业革命。

而如今的大恒,严格而言,这一切,大都靠天子近乎一意孤行的支撑着,显然极为不正常。

只有什么时候,不需要天子去刻意扶持,大环境便已接受了这一切,乃至迎接了这一切,那,天子对天下的改造,才算是真正成功了。

而这一点,纵使这么多年过去,进展,也依旧极其缓慢,依旧也还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

在工科院巡视一圈,对新学的发展,以及工科院的研究进展有了亲眼目睹的详细了解后,天子才再次回到宫中。

草原的动荡,显然也非是一时之功,一时半会,也难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传至京城中枢,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大恒虽做了战争准备,但战略定策为坐收渔翁之利,不到万不得已,显然不会参战。

故而,无论是天子,还是文武重臣,虽说重视草原之变,但只要一日没有真正开战,大恒的重心,便还在于内政!

时至昭武八年,大恒的财税土地改革也已到了第七个年头,整体的秩序框架,早已铸就,深入细致的执行,早已贯彻到底,剩下的,也只有一如既往的坚持。

在这份坚持下,大恒的财税收入,在这些年头,几乎是年年跃迁增长,这份财税收入的增长,也正是大恒这些年这么多国家大策的根本支撑。

如已经开始了数年的迁徙之策,时至如今,已然迁徙了近五十万百姓至辽省,再加之这些年对朝廷对辽省制定的种种帮扶之策。

如迁徙之民,无论是官方组织迁徙的也好,还是民间迁徙而来的也罢,官府皆分发土地,农具,粮种,及前一年的物资补贴,且前三年免除农税徭役。

以及大恒天下独有的生育奖赏之策,只要是辽省之民,生得多,不分男女,每年皆会发放钱粮补贴,直至十四岁。

在这种种政策扶持之下,辽省之民,也从最开始不到三十万人,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暴增至现如今的近一百五十万人口。

而辽省,严格而言,才算是大恒真正的根基底蕴之地,当年平定后金,数十万大军在辽省屠戮近一年,将辽省所有的秩序尽皆破碎,便直接开始了财税土地改革的秩序。

底子铸得牢靠,也就意味着秩序稳定,放眼大恒天下,也可以说是改革秩序贯彻得最为彻底的一个省份。

辽省依山靠海,除了天气寒冷以外,只要开发得当,便可以算得上是不逊色于任何天下粮仓之地的肥沃,再加之依山靠海之特殊地势,在如今海运发达的情况下,商业也颇为繁荣。

如此之地,人口这个唯一的短板被慢慢补齐,带来的,便是农商全面发展,俨然有成为北方粮仓重地,以及财税大省的驱使。

这一点,对于大恒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毕竟,天下之富庶,早就转移到了南方,大恒的都城却在北方,而辽省……不管是陆运,还是海运,距离京城,都不算远!

辽省发展,对大恒而言,俨然关乎了国本所在!

而辽省富,还有一点,也至关重要,那便是可以更好的辐射朝鲜,增强朝廷对朝鲜的掌控,使朝鲜更好更快的纳入大恒的统治秩序之中。

自当年平定后金,顺带着将朝鲜从藩国纳入大恒统治体系,朝鲜之地的归化,可谓是路漫且阻!

哪怕当年的朝鲜,经历了后金及辽镇的轮番清洗摧残,但朝鲜受大明影响数百年,各方面全盘绽放大明,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小号的大明。

如此之深的影响,面对大恒这个篡明而立的宗主国,而且还是直接将朝鲜吞并!

各方面的反噬抗拒,完全可想而知。

当然,凡事有利也就有弊,文化的认同,带来的是抗拒,但也省去了同化的这一漫长过程。

只要肃清死硬分子,或者说以往朝鲜的既得利益者,那朝鲜安定,便是指日可待之事。

故而,在大恒平定朝鲜之后,周遇吉以大恒国公之尊,坐镇朝鲜,虽是被贬,但国公的权利威势,却也还在。

坐镇朝鲜数年,建立了大恒对朝鲜的统治体系,对朝鲜进行土地财税改革,同时亲自领军清剿朝鲜余孽。

可以说是给大恒统治朝鲜铸就了一个很是完美的根基,后任者,萧规曹随,同时等待辽省发展,以商业农业文化,各个方面的影响侵蚀,自然而然,朝鲜,便成了稳固之地。

当然,预想再美好,实施起来,也必然有无数艰难险阻,朝鲜这些年,自然也闹出了不少动乱。

只不过,较之北方草原之大患,较之大恒内部之余孽,朝鲜之乱,实在是不值一提。

天子也没太多心思关注,满朝文武的重心,也不在朝鲜,严格而言,朝鲜,只是发展辽省,顺带的一个产物。

朝鲜的作用,在这个时代,存在感实在不足。

毕竟,朝鲜比邻的,是倭国,而倭国……现如今的倭国,显然没能力窥视朝鲜,乃至窥视神州天下。

而现如今的大恒,无论是南还是北,倭国如何,显然都被排在了最末的序列之中。

哪怕有一天,大恒对倭国也产生了想法,最大的可能,也是如取朝鲜一般,是国力扩张时顺带的产物……

……

第六百六十八章 盛世之雏形 而已经持续了多年,且必然还将持续多年的以工代赈,相比最开始实施的庞大规模,在经历了这些年的土地改革,财税改制,朝廷赈济,迁徙之策等等政策数管齐下之后。

时至如今,大恒的受灾百姓,已然从当年的以千万计,到现如今,缩小到不到三百万受灾百姓,以工代赈的规模,自然也随着灾民的减少,而随之减少。

毕竟,迁徙之策,是与以工代赈之策相辅相成的,工程完工,且当地无法负担足够之百姓,那便会策划迁徙。

相对应的工程完工了,那超出当地土地承载负荷的灾民便开始迁徙,随之而来,便是一地完善的道路,水利设施,而这一地,百姓又被迁徙大半,纵使天灾绵延,也足以使得当地剩下的百姓生活下去。

待到天灾散去,完善的水利设施,道路交通,便足以让当地瞬间完成从灾贫到富裕的转换,因天灾而被限制的土地承载,也必然会释放而出!

大恒的以工代赈,及迁徙之策,便在各大灾地相辅相成的运转着,什么时候天灾散去,什么时候,这套特殊时期的特殊政策秩序,也便到了使命终结之时。

可事实上,至现如今昭武八年,天灾却依旧未曾有过丝毫消散,反倒是愈发严重且蔓延!

而这个昭武八年,在历史上,也刚好是大明即将天倾之时,也是历史上天灾人祸彻底席卷天下的开始。

唯一庆幸的是,大恒的存在从根本上杜绝了历史上那一场席卷整个天下,绵延了数十年的悲惨人祸。

且,大恒秩序稳固的情况下,历史上那一场堪称南北数千里,北至塞外,南逾黄河,十室鲜一脱者的大疫,也被彻底防患于未然!

纵使北方旱灾绵延,南方冰灾雪灾涌现,但在朝廷强而有力的赈济措施之下,带来的恶劣影响,也被压制到了最低点,绝不至于出现饿殍千里的残酷之景。

显而易见的是,大恒的以工代赈之策,还要持续很久,以工代赈,只要天灾不曾消散,也是治标不治本,故而,迁徙之策,也依旧还需要持续。

这已经无关于工程必不必要,而是关乎于必须赈灾!

就好比现如今的大恒,时至昭武八年,曾经规划的绝大部分工程,如各地的河道疏通,水利修缮,道路修筑,几乎大都已经完工,

但天灾依旧存在,灾民也依旧存在,以工代赈,哪怕没什么大工程了,也不能停!

故而,现如今大恒北方,最热门的生意,莫过于水泥。

大大小小的水泥厂,随着各地的以工代赈,几乎开遍了大恒天下每一府!

如今大恒天下,随处可见的,便是修路!

尤其是北方各省,但凡各地交通要道,皆是准备将其修缮成水泥道路。

当然,看似工程量极大,但事实上,也并不算太大,毕竟,现如今的官道,指的是各大城池之间的联通道路,交通要道,更是指各地重城,或军事重地,或经济重地之间的联通。

较之后世那联通到村,到户的道路修筑,自然是天与地的区别。

而随着水泥的普及,不仅仅是各地工程的水泥需要,民间,自然而然,也随之效彷起来。

毕竟,水泥的功效,比之以往的修筑技艺,俨然是更新换代的提升,最主要的是,随着水泥厂的大量出现,水泥的价格,也自然而然也降了下来,所谓物美价廉,也莫过如此!

若非现如今的铁矿产量限制,大恒的基建属性,恐怕也会被彻底点满!

但饶是如此,大恒在这几年里开展及完工的各项工程,比之以往历朝历代,也绝对是一个质的超越。

毕竟,以往历朝历代,纵使有对民生基建投入,绝对没有大恒如此大规模,如此大投入的开展。

而与财税土地改革相辅相成的里甲改制,皇权下乡,相比较其他政策实施的顺利,这一项政策,就如那督学教育体系改制一样,进展堪称无比之缓慢!

其中的原因,莫过于两,其一,便是天子的担忧,其他政策,步子大了,纵使走错了,也能很轻易的掰回来。

但这两项政策,一项涉及统治秩序的末端触角,甚至对大恒天下万万百姓而言,这个末端的统治体系,就是天!

一项涉及根本的教育思想,乃至国家数百年的选材体系,关乎天下人才,关乎大恒的根本国运。

这两项,走错了,亦或者走岔了,想掰回来,那显然就不是一般的难了,稍有动静,那就是天大的动荡!

故而,天子的谨慎,便是其一的因素。

其二,自然就是政策触及的各方面利益,教育选材,触及的是天下士人,里甲改制,触及的,是整个天下的士绅地主!

两者,虽有不同,但也皆是一个群体,而这个群体,又是大恒统治秩序的主体。

纵使舆论风向,随着天子的种种布局,已有极大的转变,但显然,也绝非一时之功。

这昭武八年,乃至昭武九年,十年,十一年……乃至更长远的未来,这开国之初定下的诸多大策,也必然需要长久的坚持,直至未来哪一日,时代不需要了,亦或者,使命完成了,才有终结之日。

当然,若仅看现在,尽管在天子心中,这个天下,依旧是百废待兴的雏形。

但至如今昭武八年,在文武百官心中,哪怕对天子之政有再多不满,认为天是彻头彻尾的暴虐之君。

可哪怕再不愿意承认,整个大恒天下,已然完完全全的迈入了一个大治之世!

哪怕是在如今的天灾绵延之际,在大恒天下,盛世之景,俨然已经有了雏形!

所谓昭武之盛世,在市井朝野,也渐渐开始流传起来,圣君之名,更是早就在北地流传,虽谈不上家家户户立长生牌祭拜,但也绝不在少数。

当然,这种盛世,必然不会被史笔记载,毕竟,笔是掌握在文人手中。

自古以来,文人的盛世,必然是仁于官,而百姓的盛世,当是苛于官,才能仁于民。

是非对错,后人可肆意批判评论,但在当世之百姓,是非如何,一眼可明……

第六百六十九章 错综复杂 阳春三月,虽在北地京城,三月天尚且寒冷,但在往年,春虽不暖,但花也该开。

但今年的三月天,却是黄沙滚滚,气候的异常,俨然和历史上的那般,愈发的蔓延扩散。

这异常的气候,似乎就和草原那异常的剧变一般,纷纷扰扰,喧嚣吵闹。

在这数月之间,这场剧变的具体缘由经过,自然早已通过各个情报渠道传至朝堂中枢。

若说多尔衮在其中作祟,尚且在预料之中,但西北四大部内讧之景,却是让天子及满朝文武颇有几分措手不及。

西北四大部之貌合神离之景,天子及朝堂文武自然早就知晓,但这一次,西北四大部的貌合神离直接破碎。

以准葛尔为首的其他三大部族完全与本为盟主的和硕特部撕破脸皮,显然是超出了朝堂的预料。

毕竟,以朝廷以定国公周遇吉坐镇陕西,以四川为侧翼,开始对西北边陲经营以后,对西北藏地四大部的各种挑拨离间就没有停过。

虽也在西北弄出了不少风波,但也着实收效甚微,毕竟,大恒也是近些年才将重心慢慢转至西北,而非在草原那般,在前明崇祯年就多有触及。

总参制定的对西北之战略预桉,其中大部分都是针对西北四大部这个整体而拟定。

谁也没有预料到,大恒费尽心思要做的事,却被谁也没放在眼里的后金余孽给弄成了。

毕竟,在一开始,大恒也只是以为是准葛尔部的单独行动,亦或者是西北四大部的整体意志,谁又能想到,是其他三大部,不满西北之现状,抛开了和硕特这个盟主!

如此,那这场剧变的形势,显然就完全不同了。

在大恒预想的局势之中,是将西北藏地为一个整体,蒙古为一个整体。

而非现如今,和硕特为一方,以准葛尔部为首的其他三大部为一方,蒙古林丹汗又为一方。

如此之下,曾经为藏地盟主存在的和硕特部,地位无疑已是极为尴尬。

和硕特部在西北藏地四大部之中,虽是实力最强,但再强,也有一个限度,不然的话,西北也不会有四大部,和硕特,也不会只是一个名义大于事实的盟主,而是和硕特汗国了。

面对自家兄弟的背离,甚至杀意显露,和硕特部该如何选择,显然很是艰难与纠结!

当然,不管如何,可供大恒操作的余地,也大得多。

而现如今,地位最尴尬的,莫过于和硕特部,兄弟背离,虽还未刀兵相向,但在准葛尔部东进草原的情况下,和硕特部若在后方捣乱,亦或者与林丹汗联合,背刺其他三大部,那西北的战争,亦是必不可免。

哪怕和硕特部坐视旁观……可如此局势,和硕特部,根本没有坐视旁观的余地!

西北,是四大部的天下,可不仅仅只有四大部,只是以四大部为首,四大部之下,是无数依附四大部存在的部族。

为多年西北盟主,在如此之局,和硕特部坐视旁观,那就是自取灭亡之道!

三方争霸,大恒居于外,是拉拢,还是打击,亦或者离间,这可比针对蒙古这一个整体去分化离间,无疑是要容易得多!

在察觉到了这一点后,天子亦是第一时间便派快马加急联系赶往西北及蒙古的大恒使团,改变其使命,分为三大使团,分别朝蒙古,和硕特部,准葛尔三大部而去。

大恒这个渔翁,在这般局势之下,是不当,也得当了。

草原局势的演变,也和大恒文武预想之中的那般,随之演变起来。

整个草原的局势,显然无比之错综复杂,三方实力最强的,自然莫过于林丹汗统辖的漠北漠南蒙古。

但显而易见的是,面对大恒的重兵囤积北疆,以及大恒在漠南的搅风搅雨,林丹汗哪怕心再大,也不敢挪用囤积在漠南的重兵。

林丹汗的绝大部分实力,事实上,都被大恒牵制在了漠南,能够抵挡以准葛尔为首的西北三大部之力量,太少太少。

故而,这场战争,明面上实力最强的林丹汗,反倒是打得最为艰难的一个。

而西北四大部,其中最强的,自然是和硕特部,但面对其他三大部联合,和硕特部也是有心无力。

再加之大恒在西北边陲,亦是动作频频,而和硕特部,又与大恒边陲接壤,如此之下,和硕特部,也是面临着与林丹汗一样的局面。

如此之下,显而易见的是,反倒是以准葛尔为首的西北三大部,实力最为强劲,但不可否认的是,准葛尔三大部,也是腹背受敌,和硕特部,林丹汗之蒙古,皆是其敌。

三方势力皆不逊色,但三方势力,在这场战争之中,皆是顾忌重重。

当然,如此顾忌之下,最受利的,莫过于以准葛尔为首的三大部。

他们,才是规则的打破者,是秩序的破坏者,更是利益的掠夺者,而他们利益侵犯的对象,便是和硕特部与蒙古林丹汗。

而和硕特部与林丹汗之蒙古,又皆因大恒之在与其接壤处的重兵囤积,动作频频,而不敢用全力对付他们。

如此之下,也就造就了准葛尔三大部的近乎肆无忌惮,东进草原之后战争之中的势如破竹之景!

毫无疑问,若局势一直这般持续下去,说不得,还真能让准葛尔部利用大恒对和硕特及林丹汗的牵制,在草原成就一番霸业!

而大恒,则被准葛尔三大部利用,成了铸就准葛尔部霸业的最大助力!

故而,在明悟草原之形势详情后,察觉到了其中缘由后,大恒中枢,立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赶赴草原的使团叫停。

同时,再由鸿胪寺组织使团,奔赴西北和硕特部,按天子之意志,使团的意义,便是在于向和硕特部表达大恒的“善意”,让和硕特部臣服于大恒的宗藩体系之中。

如此,大恒可给予和硕特部支援,同时免去其后顾之忧,让其可以专心对“外”!

而原本计划前往蒙古及其他三大部的使团,也被叫停,直接召回。

局势很清晰之后,如何利用这局势,为大恒谋得最大的利益,才是最重要之事……

第六百七十章 打生打死! “拉拢和硕特部,要让和硕特替大恒打开西北之门!”

乾清殿外,天子与靖国公漫步而行,跟随之宫女宦官,距离数十米之外缓缓随行。

靖国公问:“林丹汗还有准葛尔那边,不管了嘛?”

“保持目前态势即可。”

天子摇头:“多尔衮能搅动这般风云,靠得,就是我大恒牵制住了和硕特及林丹汗,准葛尔才有胆子这般行事。”

“咱们可不能平白无故被人利用。”

“和硕特部现在肯定很难熬,咱们雪中送炭,他们总有松动之时。”

“只要和硕特部被咱们拉拢,西北藏地,便差不多向咱们敞开了大门。”

“不然的话,光靠咱们自己,人生地不熟,入目皆敌,太过艰难!”

靖国公迟疑:“和硕特部可不一定答应,咱们在西北的动作这么明显,用意一清二楚,和硕特恐怕也不敢……”

“他不敢,咱们就逼他敢!”

“朕已下令,让西北边军好好动一下!”

“合则两利,分的话,大不了咱们就亲自上场,与准葛尔联合,灭了和硕特部!”

“他们应该看得清楚的。”

“只有合作,对他们也好,对咱们也好,才是最好的选择。”

“咱们打开了西北之门,可以顺畅进军西北藏地,和硕特部又没了后顾之忧,还有咱们支援,也可放心进攻准葛尔三大部!”

“咱们在北疆再弄出点动作,牵制住林丹汗,如此,和硕特,准葛尔三大部,林丹汗三方势力,便足以保持平衡!”

“就让他们打生打死,咱们谁弱帮谁,坐山观虎斗,最后再来个渔翁得利!”

天子难掩笑意,在二娃子面前,也是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靖国公也不好,点了点头:“如此倒是最好,但还是得预防不测。”

“那是当然。”

“总参要做好预桉,咱们不想打,不代表不能打,真到万不得已之时,该打,还是得打!”

“臣明白。”

“嗯……”

天子轻笑:“此次天赐良机,咱们要是把握好了,他日平藏地西域,定草原,必然容易许多。”

“若此策成,整个草原内战不休,再加之国朝在其中操纵,不出数年,草原必然会被削弱到极致!”

“哈哈哈哈!”

天子大笑,眺望西北方向:“仗打起来了,他们想结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等他们打得差不多,咱们就过去收场,封狼居胥,犁庭扫穴,大恒要再添数省之地!”

天子兴起,亦是第一次在人前吐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听到这话,靖国公童孔也是忍不住一缩,看着满脸畅意的天子,犹豫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西北贫瘠,草原也同样贫瘠,强行占据,恐成祸患啊!”

“打过去,打赢了,是一时之功!”

“打赢了,还能够守住,才是万世之基!”

天子看向靖国公:“汉唐两朝,皆能都护草原西域,万国来朝,威震数百年,朕之大恒,为何不行?”

“朕不仅要都护西域草原,更要将草原纳为汉土,开辟万世之根基!”

说到这,天子看向靖国公,这才解释道:“你所顾虑,现在看来,是顾虑,但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天子指向宫中的水泥路:“在以前,你可曾想到有一物,能有如此神效?”

“那蒸汽机,纺织机,以前你可曾想过,那些所谓的奇淫技巧,能有如此之神效?”

“如今之蒸汽机,功效不足,尚且华而不实,但每一次更新迭代,其效能,皆有提升。”

“若他日,蒸汽机能驱动车辆,能驱动其他器械,又是何等光景?”

“工科院里对蒸汽机的畅想研究,你不也清楚嘛?”

言至于此,天子驻足,拍了拍靖国公肩膀,环视着这绵延殿宇:“咱们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了,看事情,就不能只看当下!”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世!”

“看事情,做事情,要看长远,看未来。”

靖国公沉默,许久,才问:“若此策成,陛下您准备何时出兵北征?”

天子微怔,沉默片刻,却是突然摇了摇头:“这事,不急。”

“现在局势对咱们越来越利好,只要局势没失控,越晚打,对咱们,就越有利。”

“况且,这国内,可到处都是事,到处都是问题,稍有不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事,急不得。”

天子笑道:“怎么,你是太闲了,想找点事做?”

靖国公讪笑,他哪里闲得了,为大恒头号武勋,且不说手头的职权,就说光是盯着军中的那滩子烂事,就足以让他头大!

当年文武对立,互相揭盖子的事情,可一直都没过去,文武撕破脸皮的情况下,他既要清理军中的害群之马,避免事情作恶得太过,引得他的这位哥哥杀性大发,背上屠戮功臣的骂名。

又要防着朝堂上那些表面笑呵呵,暗地里勐捅刀子的文官重臣们。

还有本身职权范围之内的无数琐事,每一样,都可谓是让人头大。

“这样,刚好有一件事,总参要谋划一下。”

天子也没待靖国公回话,便自顾自的出声:“只要和硕特部同意归附大恒,那准葛尔三大部的压力就太大了,破坏了平衡,咱们得给林丹汗一点压力。”

“河套平原不是还在徐徐图之嘛,趁着这次机会,彻底平定河套平原,给他林丹汗一点压力,咱们也帮一下准葛尔三大部。”

“臣明白。”

靖国公连忙应声,但随即又问道:“敢问陛下,何人可为主帅?”

“水师那边现在还只是个架子,李定国这小子,估计都快闲出鸟来了,就让他去吧!”

靖国公了然,说是牵制林丹汗,但林丹汗何尝又不是被准葛尔牵制,大恒向河套经营已久,平定早已是必然,如今局势下,孰轻孰重,林丹汗必然清楚。

大恒武勋之中,随便挑一个带兵过去,平定河套,也绝难处差错。

而李定国,当年那场立国之战,他几乎完美错过,对比如今大恒众武勋的功劳,如今李定国的功勋,在大恒武勋之中,着实有些站不住脚。

这完全就是给李定国送功劳,是天子亲自在给李定国铺路!

第六百七十一章 时代变了 “怎么,你有别的人选?”

天子挑眉,好奇问道。

“臣也觉得,李定国颇为合适。”

靖国公连忙出声。

天子轻笑:“李定国这小子,还是有点天赋的,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随即,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挪转,却是看向了不远处乾清宫殿前广场。

只见广场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童,正有哼哼哈哈的练着武。

能在这宫中这般模样的孩童,自然都是天子之子嗣。

按天子对皇子们制定的教育培养计划,凡年满四岁的皇子,每天必须抽出一个时辰至乾清宫前习武,每一个月,天子也都会抽出半天时间,对皇子们的武艺学识进行考核。

如今已是昭武八年,天子之子女,已是有数十个,最小的有不过刚满月者,最大者……

当年直接导致大恒建立的秦公长子,李璟,如今已然八九岁了!

而其中年满四岁的皇子,就达到了十五个之多。

如此多孩童,平日里汇聚一起,不可谓不喧嚣。

言及天赋,言及培养,也不禁让天子想起了这些皇子,谁可堪大用?谁……能完美继承他的意志?

天子目光闪烁,这个疑问,自皇子们稍大,便一直盘旋在他脑海。

他会铸就一个自古未有之大帝国,这个大帝国的继承者,必须有一个能明白他的苦心,完美继承他的意志,且还有极强天赋才能的人,才算是合格。

可时至如今,他在这些皇子身上看到了许多有点,或许是他教育严苛的原因,每一个皇子,几乎或多或少都有闪光之处,但直至目前,他还没看到一个各方面都达标的存在!

这尽管在天子看来,尚且不急,所谓多子多福,他的子嗣多,时间也还有,选择的余地,也很多。

但显而易见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天子能稳坐钓鱼台,对继承人精挑细选,那是因为,大恒立国八年,后位一直空悬。

后位空悬,那意味着,天子有长子,却无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

尽管,这似乎是一个偷换概念的事情,但较真起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这个前提是,后位一直空悬。

在以前,大恒一切皆由武勋主导,一群泥腿子出来的大老粗们,哪里会想那么多,纵使想到了,也没几人在乎。

故而,在大恒开国的前几年,天子可以随心所欲,屠戮士绅地主也好,改革土地财税也罢,后位空悬,储君不定,都可以做到。

但如今已至昭武八年,大恒的秩序,也逐渐稳固,早已从打天下,转为了治天下。

执行政策的主体,已经变了!

以前,大恒是军国体制,以军治国,天子是将军,那大恒武勋,就是各级坐镇各地的各级将领。

实施政策,便是军令!

以军令治国,违逆者军法从事,而实施的政策,侵犯的,几乎都是旧有士绅地主的利益,与武勋们无关,甚至有益处,一切自是畅通无阻。

而现在,治天下的主体,是文官,是士人。

泥腿子出来的武勋们,不在乎,认为不值一提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可是礼法大于天!

这也是为何近些年,天子要行大策,总起波澜,总难顺利的最根本原因。

而对这些文人士子们而言,大恒立国八年,后位依旧空悬,储君依旧未定,显然是一件极其不可理解之事。

在以往,他们是被排斥在执政主体之外,甚至被执政主体打压屠戮的群体,当年的朝堂各部,甚至几乎都快成了摆设!

文官士绅们,可谓是人微言轻,在大恒,根本谈不上什么话语权。

而现在,今日显然不同往日。

这些年,随着文官士绅在大恒话语权的增强,立储尚且无人敢提,但立后,这种风声,在朝堂,已然隐隐约约的显现。

很是显然,立后,只是开始。

按嫡长子之制,立了后,那某种意义上,就是等于立储。

宋,明两朝,这么多年的文化熏陶,这后立下,这储立下,想改,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这个问题,随着文官士人们在大恒的话语权越来越重,迟早也必然会被引爆。

礼法大于天!

礼法,才是这个民族文化的精髓所在,也是这个国家统治秩序的根本基础所在。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自礼法健全之后,历朝历代,可以都是说是以礼治国,而非以法治国。

礼法,是礼仪的带来的规则秩序,而非国家制定的法律秩序。

大恒选择继承了礼法,那就得接受礼法带来的规则秩序。

这个规则秩序,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比明文法律,要有用的多,这个规则秩序,也是唯一一个不分阶层,不分权利,上至天子,下之草民,皆可束缚,亦或者,皆需遵守的。

面对如此之秩序,天子,也不得不顾忌重重。

此刻,似是察觉到了天子所思所虑,靖国公也顺着天子目光,看向了那殿前广场的皇子们,但很快,靖国公便收回了目光。

此事,还真不是他可以参与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不管此事如何,与他,还真没有任何关联。

大恒第一国公,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储君是谁,后位为谁,乃至未来的天子是谁,他都是大恒的靖国公,他的嫡长子,也会继承他的靖国公之爵位。

其他子嗣……靖国公府家大业大,随便挤出点渣子,都足以养活一大票人。

“你那大小子,都十来岁了吧?”

沉寂之间,天子突然出声。

靖国公微怔,随即点头道:“大小子都十四岁了。”

天子再道:“十四岁了,武院也应该快结业了吧?”

“明年下半年结业,二小子也是明面下半年结业。”

靖国公点头,一时之间,也有些不懂天子之所想了。

天子问:“结业了,想好去哪里没?”

靖国公迟疑一会,还是如实道出:“臣准备让大小子去陕西,让二小子去江南水师。”

说到这,靖国公又补充道:“孩子们没什么本事,倒是锐气十足,还得好好在基层打磨个几年。”

天子瞥了一眼靖国公,点了点头:“武院教的,大都是些纸上谈兵的本事,要学以致用,才算是本事。”

“一步登天,可不是好事,就如咱们,当年也是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爬起来,才有了现如今的咱们。”

“陛下放心,臣明白的。”

天子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再次看向习武的众皇子,目光幽幽,脑海之中俨然是思绪翻涌。

后位……储君……

这个问题,久久不绝的话,拖得越久,问题就会越大!

第六百七十二章 和硕特部的抉择! 事实上,也确实和天子所思所虑的那般,大恒立国八年,国运从天倾之势,到现如今的天下一统,大治之世。

曾经混乱之世,谁也不能确定大恒能不能存活下去,故而,人心动荡,天下乱起不休。

而现如今,谁都看得出来,大恒国运已固,昌盛之势不可违逆,至少也是又一代百年王朝。

如此,本来混乱的人心,也慢慢平复下来,纵使是江南这个不稳之地,人心,也已有归附之景。

而人心渐稳,士人逐渐归附之后,自然慢慢转变心态,想要在大恒施展才能。

其中,也必然会与天子这个产生管理之上,政见之上的冲突。

也就是必然出现的臣权与皇权之争,当然,现如今,皇权,依旧不可违逆。

而立后,立储,无疑是这冲突的矛头所在。

放眼古今,还没有一个国运稳固的王朝,在开国八年后,国家还没有母仪天下之后!

哪怕是开国八年后,还没有储君的王朝,也是寥寥无几!

在这个时代,天子一言一行,皆影响着天下,同样,天子,也没有私事,涉及天子,再小的事,也是国事!

更别说,立后,立储这般关乎国本之事。

这个问题,早就是朝臣们的心头病,只不过,这些年国家大策频出,牵扯住了所有人的精力,纵使有心,在繁忙治国之事上,也难出言谏言。

而现如今,国事渐稳,唯一的动乱,还是在于草原,大恒可以很好的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国事逐渐清明,政事归于正常,这个近乎心病的问题,似乎,也重新浮现在了不少朝臣心中。

苗头与风声,亦是缓缓在朝堂显现,等待着彻底爆发的那一天。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草原之乱,也依旧在持续,大恒在西北与草原的布局,也依旧在持续。

时至昭武八年七月,出访西北藏地和硕特部的使节团,经历了近一月的长途跋涉,已然抵达了西北藏地的和硕特部。

大恒的存在,几乎是天子一手铸就,哪怕现如今大恒的秩序,已然不在是从前那般的军国体制,但很多事情,也在天子的行事作风影响之下,浸入了大恒的血脉骨髓之中。

就如天子对异族,向来霸道。

犁庭扫穴,诛族灭种,能动手,绝不多言半句。

所谓君子之道,王道为主,霸道为辅,以往历朝历代,或如秦皇汉武时的内王外霸,即内用王道怀柔,对外以霸道杀伐威慑!

亦或者内霸外王,即对内,霸道管制,杀伐,对外,反倒是以怀柔之策!

而大恒,在开国之初,便是内霸外霸!

对外犁庭扫穴,诛族灭种,对内,顺者昌逆者亡,屠戮得人头滚滚!

而后,随着天子缓缓放下了对士绅地主的屠戮清晰,大恒对内,逐渐转为以王道为主,当然,这个王道之仁,还是在于民,而非官。

但对外的霸道,大恒却从未改变丝毫,对外的战无不胜,反倒是让这份霸道更添上了几分傲气,

这一次,出访和硕特部,也是如此。

哪怕和硕特非是藩国,使节之礼亦是以上国出使藩国之礼而行。

强横至极的霸道,哪怕出访的是文官,亦是将其体现得淋漓尽致。

面对如此之霸道,若在往日,和硕特部定然拂袖而去,但在此时,往日西北盟主地位不保,威严扫地,生死存亡之际,和硕特部,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忍着。

但和硕特部虽捏着鼻子忍了,面对大恒提出的种种堪称霸道的条件,也是难以忍受。

这场会晤,俨然极其不顺利,引狼入室的道理,大恒懂,和硕特部自然也懂。

更别说,大恒早已赤裸裸表现出了对西北的窥视,如今几乎又趁火打劫,其心可诛!

如此之下,使节团会晤约莫半个多月时间,也毫无进展。

但奈何,事情的主动权,完全不在于和硕特部。

如今,和硕特的顾忌,是在于准葛尔三大部及大恒。

而这两个顾忌,大恒皆可肆意操纵。

只需在北疆稍有动静,便足以牵制林丹汗,牵制住了林丹汗,准葛尔部便可更多几分余力,准葛尔部余力更多,和硕特部,无疑就会更加煎熬。

更别说,大恒在西北边陲,也是囤积重兵,尽管地形限制,难调动太多军力,但以如今大恒军力之优势,其中的威胁,可一点都不容小觑。

不然的话,大恒在西北边陲的经营,也不可能稳步推进。

在会晤受阻之后,至昭武八年八月,大恒果断派出使节团,招摇至极的赶赴准葛尔部,同时调集宁夏,大同之重兵,以靖国公统帅,囤兵北疆,摆出一副大举进军草原的势头。

随后在昭武八年八月下旬,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李定国统帅三万大军,进军了河套平原,一举荡平了林丹汗部驻守河套平原的一个蒙古万户!

如此之大变,顿时惊动了整个草原!

林丹汗自然是难掩惊骇,对大恒的恐惧,从当年镇北侯率大明铁骑横扫草原时,就渗入了他的血脉之中,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惨败,更是加深了这份恐惧。

在如此骤变之下,也顾不得与准葛尔部纠缠,直接放弃了小半个漠北草原,匆忙调集重兵防备大恒。

而吞下了一大块肥肉的准葛尔三大部,亦是停下了扩张的脚步,休整之时,注意力,自然也就转向了后方腹地的曾经老大,和硕特部。

而大恒那大摇大摆赶来的使节团,更是让准葛尔部上下欢喜不已。

当然,这份欢喜,不包括多尔衮与阿济格这些后金残兵。

但,在这种部族宏图伟业面前,外人,始终还是外人,谈不上太多的话语权。

草原的局势,在大恒这横插一脚之下,无疑是变局骤生,更显混乱。

但不管如何,如此种种之下,对和硕特部而言,无疑是惊天噩耗。

本就恐怖的存亡危机,在大恒这横插一脚之下,俨然暴增了不止一筹。暴增了天大的压力。

显而易见,摆在和硕特部面前的,要么就是坐实大恒与准葛尔达成一致,和硕特部从此成为历史。

要么,就是乖乖给大恒当狗……

该如何选择?

似乎并不难……

第六百七十三章 跪着生! 河套平原,铁骑纵横不久,硝烟尚存,但属于河套平原的秩序,却已紧随其后的建立。

被俘虏的蒙古族人,在铁骑看押之下,一个连着一个,排成一条长龙,缓缓而行,不时可清楚听到将士之喝骂,鞭子破空落下,在一个个蒙古俘虏身上绽放血痕。

在平原之上,更有大量的民夫青壮及俘虏的蒙古青壮忙碌着,显然是准备在这平原上修筑一座城池。

之所以在战后不过月余时间,便拉开工程序幕,自然得益于大恒对河套的谋划已久。

在大恒中枢,早在开始对河套平原谋划之后,一连套的平定,建设方案,便在中枢起草拟定。

这些年,边镇对河套平原的步步为营,也皆是按照这些预桉进行。

故而,在平定河套不到月余时间,拟定的预桉,便彻底拉开。

显而易见的是,大恒对河套图谋已久,那就必然是要行长久统治之策。

事实上,大恒对河套,也具备了统治的基础,毕竟,自当年林丹汗南下败退而归之后,攻守之势,便随之转变。

从此,便是蒙古转为战略防御,而大恒,咄咄逼人!

大恒各大边镇,虽整体依旧处于防御之势,但实际上,久经战阵的大恒边军们,哪里看得起守边关的那一点苦劳。

几乎每一个月,大恒中枢至少要收到几十封战报,无一例外,皆是什么巡逻时剿灭敌一个部落,什么巡逻时剿灭敌一支部队,什么巡逻时遇敌数百斥候……

谁也不知道在边疆巡逻是怎么剿灭敌人一个部落,一支部队的,也没谁知道,为什么敌人斥候有数百上千人……

这无疑完全扯澹,总参及兵部还曾为此发文呵斥,军法司甚至还为此派出巡查组至边镇巡查。

后随着大恒根基稳固,开始对外图谋,对外小规模战争明面化,边关传至中枢之战报,才恢复正常。

当然,战争明面化,对各大边镇而言,自然就更加肆意,更加明面化的对外征伐。

尤其是河套这般必要夺取之重地,边军更是肆意,自计划拟定之后,小规模的战争,在这河套地区几乎没停止过。

可以说,河套地区的蒙古部族,早已被打残打废,虽明面上还在蒙古的掌控,但实际上,早已被大恒侵蚀大半。

边关的墩堡,城镇,防御体系,边民的生活区域,早已是超越了那一面隔绝汉地与草原的城墙。

而这进军河套的一战,也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顺理成章而已。

故而,战后,亦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对河套平原进行开发,同时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建立起统治秩序。

毫无疑问,这算是大恒又一次的开疆拓土,只不过,较之曾经平定后金,收复辽东的震动天下,这一次收复河套,不管在朝堂,还是在民间,几乎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一切,皆似顺理成章,也似理所当然。

唯一不同的便是,大恒中枢,又比往日忙碌了几分,开发河套平原,自然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方案便可解决。

其中几乎涉及了文与武的所有职能部门,如军队建制,防区设立,行政区域划分,官员调配,百姓统计……

太多太多的事情,俨然让这平静不久的朝堂中枢,又连轴转了起来。

当然,这连轴转,更多的,是开疆拓土的喜悦,毕竟,灾情之重,莫过于陕西。

而河套平原,接壤陕西,在形成有效统治之后,无疑又可为陕西之灾情,减轻极大的负担。

但世间的悲喜,从来就不是相通的,对于大恒是喜,对利益被侵犯的林丹汗与和硕特部而言,这显然是天大的悲!

尤其是和硕特部,残酷至极的抉择,已然赤裸裸的摆在了和硕特部的面前。

进军河套之后,大恒的动作,可没停止,大恒囤积北疆的重兵,依旧动作不断,几乎完全将林丹汗的兵力牵制到了大恒这一边。

在西北边陲,四川,陕西,同样是重兵囤积,更重要的是,那一支招摇至极的朝准葛尔部而去的使团。

大恒的态度,已然无比之清晰。

即……臣服……或灭亡!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带给和硕特部的压力,也越来越恐怖。

时间一直持续到昭武八年九月,和硕特部,在这天倾的压力之下,终于做出了选择!

昭武八年九月初八,大恒西北边关,亦是迎来了一支特殊至极的队伍。

风沙漫天,重兵囤积的边关之外,是和硕特部大汗亲率的使团,名义为……“朝贡”!

兵甲伫立,寒光森严,浩浩荡荡的和硕特部使团,便在边军铁骑的看守之下,从西北边陲,朝大恒京城而去。

和硕特部的选择为何,在这一场朝贡大戏之中,已然表现得一清二楚。

在跪着生,还是站着死的抉择面前,和硕特部,终究还是选择了跪着生!

至昭武八年十月,和硕特部使团抵达京城,和硕部大汗,以藩国之礼,觐见大恒天子。

献上西北珍奇宝物无数,西域美人数百名,还有千匹西北战马……

而到了这一步,大恒对和硕特,也就没有之前那般霸道了。

毕竟,霸道已经展示了,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将草原局势彻底搅乱,将和硕特部逼得无路可走。

如今和硕特部既然选择了臣服,天子自然不吝啬宽容。

天子对西北的谋划,很是简单。

在没有大规模进军西北之前,旨在打开西北之门,畅通道路交通,畅通丝绸之路,让东西方的交流,不仅仅局限于海疆。

只有如此,才能使得大恒之发展重心,不至于太过偏移至南方。

最终,形成以军事威慑,经济通流,经济掌控,霸道与怀柔共存的一个体系,为未来大恒大举进军西北,铸就根基。

其中最关键的,莫过于和硕特部的配合。

要和硕特部配合,自然就不能一味的霸道,必要的怀柔,也是必须。

哪怕是毒药,也得抹了糖骗着和硕特部吞下去……

第六百七十四章 价值所在! 昭武八年九月,随着和硕特部的正式臣服,大恒的宗藩体系,俨然又多了一位重量级的藩国。

即………和硕特部!

这对大恒而言,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西北藏地,对大恒而言,难点,不仅仅是在于地势,更大的原因,是在于文化。

一个自成一体,根深蒂固的独特文化!

这两项难点,便是阻挡大恒铁骑的铜墙铁壁。

但和硕特部的臣服,就等于是在这铜墙铁壁上开了一道缺口!

对西北藏地而言,这无疑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引狼入室”!

但对大恒而言,便是彻底打开了西北之门。

借着上国之名义,大恒便可彻底迈入西北藏地,迈入了北进战略的最关键一步。

哪怕和硕特部心不甘情不愿,只要草原乱局持续,和硕特部要生存,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当着大恒的狗!

而草原乱不乱,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大恒说了算了。

当然,天子对和硕特这个新小弟,却是比对南边的那些藩国要热情得多。

毕竟,这个小弟的统战价值,很大很大。

在和硕特部觐见天子之时,天子便当场表示,会大力支持和硕特部。

随即,大恒便火速调集了一批堆在军械仓库都发霉了的前明古董火器,什么火绳枪,虎蹲炮,鲁密铳等等,更是调集了五万石粮草,作为支援小弟的诚意。

当然,这些支援,自然不会没有条件。

如开山修路,如商业联络,军事驻军,以及,最为重要,却是在大恒对和硕特部的条件中,最为不显眼的“大馅饼”!

即……大恒放开对和硕特部的边关商贸!

这一点,对和硕特部而言,无疑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毕竟,藏地贫瘠,什么都缺,而大恒这片土地,从古至今,都是北方异族窥视的富庶之地,在他们眼中,大恒什么都不缺!

而古往今来,互市商贸,向来是中原王朝钳制北方异族的重要手段。

而大恒,竟然放开了互市边关?

当天子道出这一待遇,本还对臣服一事颇为不忿的和硕特部大汗,顿时喜笑颜开,上国大皇帝,那可是叫得是一个热情。

天子也只是轻笑着,未曾多言。

大恒较之西北藏地,无论是国力,还是物产,皆是天与地的区别。

大恒地域辽阔,物产丰富,有无数西北藏地需要的物产,可西北藏地,有多少大恒需要的?

更别说,还是在如今这个生产力慢慢革新的时代。

经济殖民!

货币霸权!

畅通了商业贸易交流,那这两点,随着时间推移,就必然在西北藏地达成,甚至通过古之丝绸之路,影响到更远的地方!

而当这两点达成了,那大恒北进之计划,几乎就没有了任何阻碍!

事实上,这一政策,在天子提出时,也曾遭到了文武重臣的极力反对,认为商贸畅通,会养寇为患。

毕竟,与和硕特部开启了商业交流,放开了边关商贸,那这些商贸交流,必然会流通至西北其他部落,也会流通至漠北漠南的林丹汗部。

这无疑是资敌行为。

但天子的想法,却完全不同。

以前要关闭互市,封锁草原,是因为,草原有霸主,林丹汗几乎是漠南漠北母庸置疑的大汗,西北也是一片平静,四大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如此,就只能选择封锁边关商贸,挑拨离间,削弱两方力量。

而现如今,三方争霸,战乱不休。

大恒显然就没有封锁的必要了,反倒是可以打开商贸边关,这样,才能让他们有力量继续打下去!

再者,生产力的革新迹象,以及纸币的定型,俨然让经济殖民与货币霸权这两个新名词,在大恒有出现的希望。

天子也希望借此,能够让大恒接触到这两点。

毕竟,自古至今的文官,大都不喜欢劳民伤财的开疆拓土,但弄阴谋诡计,却都是一把好手。

这等谋国之策,一不用劳民伤财,二不用兵甲杀伐,显然很适合文官这个群体。

天子很坚信,只要文官们接触到了这等谋国之策,绝对能将其玩出花来!

专人做专事,为天子,把握好大方向即可,很多劳心劳力的事情,都可交给下面的臣子去办。

而这种事,谁都没有经验,天子虽懂,但也只是懂得皮毛,文官重臣们,更是一脸懵。

凡事有一便有二,这一次弄成功了,那接下来,就更顺利了。

当然,通商于西北,还有一点,亦是堪称天子对大恒天下的一次尝试。

天下格局,从汉唐时的东西为重,到现如今南北为重。

而南北,显然贫富极为不均匀。

南方本就比北方要富庶得多,未来的海洋时代,更是会加重南方的富裕。

而当天下财富集中于南方,那不可避免的,便是一切重心的南移!

哪怕政治中心在于北方,也绝对违逆不了这个大势。

毕竟,最清楚的一点,富庶,那就意味着家有余财,家有余财,才能有更好的生活环境,也就会有更好的教育环境,也就更容易出人才。

而富庶,也就会为朝廷贡献更多的财税,也就会吸引朝廷更大的精力去关注!

而朝廷更大的精力关注南方,对北方,也就会少几分关注。

如此,便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南方越来越富,北方停滞不前,乃至落后。

而当北方落后,停滞不前,如草原,西北藏地,这些本就落后的地方,自然会成为鸡肋之地。

这也是为何以往历朝历代,开国之时打下极大的疆域之外之地,但在王朝中后期,往往都陆续放弃,转入全面的战略收缩之势的根本原因。

毕竟,入不敷出,还得让其他富庶之地补贴着,这种赔本的买卖,没几个人愿意做。

这是正常的规律!

天子开发辽省,于渤海各处设市舶司,也皆是为了让北方也能更富一些,尽可能让南北的天平,更可能的平衡一些。

如今决策通商西北,也有这一点的原因存在。

即打通古之丝绸之路,联通中亚,给北方,再添一个富庶的来源点,让南北,尽可能的平衡!

开疆拓土,从来就不是打下来了,就能守住。

最根本的因素,在于,打下来了,能不能让这个地方,产生价值!

即哪怕守住这个地方会入不敷出,但只要这个地方的价值,远远大于这个入不敷出,那不管是谁当政,只要脑子没毛病,那就必然会母庸置疑的守着。

这个价值,又可分为战略地位,经济地位!

严格而言,西北藏地,无疑是有着天大的战略价值,只不过,在这个时代,生产力还没到后世那一个导弹可以打遍全球的地步,其战略价值,还体现不出来。

战略价值行不通,那就只剩下让其产生经济价值,才能让这块土地,成为永固之土!

而一旦丝绸之路彻底发展起来,藏地无疑就有了极大的经济价值,且,这个经济价值,不仅仅只是藏地本身。

还意味着藏地联通的那些商贸国家,以及内部疆域与藏地联通的省份,如河套,陕西,四川等等,皆会受这个经济价值的影响,亦或者说受益!

南北之天平,哪怕还是难以平衡,但也不至于倾斜得太过严重!

如此,藏地,就必然是不可割舍的固土,具备极大的价值所在!

不然的话,一块地势崎区,环境恶劣,且难以管理的土地,就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鸡肋。

长期的入不敷出,说不得哪一代,就将其放弃了。

这个可能性,显然并不是没有,而且,可能性,非常之大!

前明的从战略进攻,到战略收缩,经历了多少年?

永乐五征漠北,其孙继位,几乎便全盘否定了永乐的战略进攻策略,这中间,间隔才短短几年时间!

显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那些被收缩放弃之地,价值不够!

再者,就是因为国家的富裕重心,在于南方。

要避免重蹈覆辙,又没有经验参考,天子只能试探,一次次试探,争取,能够改变这些……

第六百七十五章 大棒甜枣 时至昭武八年末,草原的局势,无疑已经极为明朗。

本该是草原的内斗,大恒却是毅然决然的掺和了进来。

夺河套,收和硕特部,一切的一切,俨然再一次清晰证明了大恒对草原赤裸裸的窥视,以及毫不掩饰的操纵草原之心。

只不过,草原三方,对此,显然没有丝毫办法。

当然,大恒这一脚插进来,某种意义上,对草原部族而言,也并非不是好事。

大恒边关封锁的放开,对缺衣少食,什么都缺的草原部族而言,其中的意义,可是大于天!

就好比这些年大恒之所以能让几近一统草原的林丹汗焦头烂额,将蒙古分化离间成一片乱局,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大恒对草原物资的封锁。

阻断了草原部族最大的一个物资来源,导致了很多草原部族,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只能依靠草原本身来存活,而草原本身的土地承载力,无疑是极其有限,且,小冰河时期的天灾,可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大恒!

草原,同样也是天灾绵延!

活不下去了,就会争夺生存资源,这是必然!

这才有了大恒在草原布局的无往而不利,这也才有了草原的乱局。

而大恒放开了这道口子,哪怕只是与和硕特部的交易,惠及的,终究还会是所有草原部族。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面对大恒这横插一脚,准葛尔三大部也好,还是林丹汗也罢,都难有什么反制措施,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无力抗议。

如此之下,所谓眼不见为净,哪怕大恒这一脚,直接改变了草原的格局,但在整个草原,却也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片沉寂。

只不过,自和硕特部宣布臣服于大恒之后,准葛尔三大部与林丹汗之蒙古,在漠北的战争,俨然就减弱了许多。

两者的私底下之联络,更是骤然密切了许多。

但……战争的仇恨,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除的,准葛尔三大部与林丹汗之蒙古鏖战近一年,本该为林丹汗之腹地的小半个漠北,已然被血腥千里,数不尽的血海之仇,要化解,可没那么容易。

而准葛尔三大部与和硕特部,又是新旧霸主之争,更别说,还有大恒在其中当着“搅屎棍”,不想打,也得继续打!

况且,草原与西北,本就是大恒重心所在,自总参情报司与锦衣卫确定了内外之分后,对草原与西北藏地,总参情报司就投入了海量的人力物力培养细作,拉拢堪用之部族。

这么多年时间,早就在草原与西北藏地编织了一张大网,涉及了方方面面。

若说在平静之时,要搅风搅雨,尚且不容易,但在这乱局之中,要弄出点动静,让战争持续,这无疑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在这昭武八年年末,纵使准葛尔三大部及林丹汗之蒙古,多有克制,甚至有意联合对抗大恒,但在大恒的操纵下,这一点,终究只是空想。

哪怕是蒙古之林丹汗,虽为蒙古大汗,名义上统治着整个蒙古,

但部落制度的存在,就注定了,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集合体,大汗,只是其中最为兵强马壮者而已。

远远没有达到真正的中央集权!

蒙古是如此,西北准葛尔三大部也是如此,和硕特部,也是如此!

在大恒的操纵下,这场战争,在昭武八年年末,战火重起,刚刚减弱不少的战争强度,瞬间跃迁式飞升。

整个昭武八年的草原,就在这惊天乱局持续之下,步入了昭武九年之中。

而草原的乱局,在昭武九年,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是随着大恒入局,而愈演愈烈。

昭武九年二月,在大恒支援和硕特部的第一批粮草军械抵达后,在大恒的意志下,和硕特部的兵锋,亦是凶狠至极的刺向了准葛尔三大部。

同时,准葛尔三大部与林丹汗之蒙古的战争,虽说双方大汗,皆有停战之意,但战争,却也朝着双方首脑皆不愿看到的方向,继续蔓延着。

大恒总参情报司的细作,活动在草原的每一处,影响着草原的方方面面。

同时,对和硕特部的商业封锁解除,边关贸易放开之下,海量的物资亦是涌入草原之中。

大恒一手握着军事大棒,一手握着经济甜枣,置身与局外,却又轻而易举的影响着这个浩瀚无垠的草原。

军事大棒,以武立国的大恒,用得自然很是顺手。

但这个明显有些超前的货币经济大棒,大恒,尚且还颇为生涩。

这俨然不是以往封锁边关互市,断绝物资流入草原这般简单粗暴,其中的弯弯道道,显然太过复杂。

自昭武九年末放开对准葛尔部的边关互市之后,大半个朝堂,可谓是紧绷到了极致,皆是围绕着货币经济这个概念,处理,剖析……

在专人办专事的用人规则之下,满朝文武,包括天子,皆是在一点一点适应了解着这个新规则。

所谓与时俱进,大恒的中枢,一点也不落后。

当然,这些事情,短时间内,定难见成效。

无论是生产力还是制度思想的变化,都还需要时间去慢慢蜕变。

但不管如何,生产力的革新,其根本在于市场需求。

而如今的大恒,不仅仅本身内部有着庞大的需求,如今俨然又踏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步,创造了外部需求。

天子坚信,一切都发展,皆是有规律存在,大恒内外,海量的市场需求,再加之政策的扶持,必然会加速生产力的革新。

而自古至今,很多事情。都是赢家通吃的规则。

国与国之间,亦是如此。

这生产力革新,亦是如此!

在如今这个东西方各方面交流深入扩大的时代,大恒的生产力比西方革新得要快,要彻底,那大恒,便是领先!

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直至……赢家通吃!

生产力革新之后,大恒一手军事大棒,一手货币经济大棒……

到时候,面相的,就不再只是区区草原,而是全世界!

这个世界数百年的规则秩序,也就将由大恒铸就!

数千年历史,中央天朝,荣光依旧!

……

第六百七十六章 财富流通 初春已过,烈日将临,昭武治下的第九个年头,俨然就要步入了盛夏之际。

草原的局势依旧纷扰,大恒中枢依旧忙碌,但在这大恒天下,反倒是愈发的繁荣起来。

尤其是放开了对和硕特部的商贸封锁,海量的需求,从西北藏地涌入陕西,四川,从而极为迅速的扩散至大恒南北。

事实上,尽管在天子看来,大恒的生产力还未达彻底革新的地步。

但实际上,对整个天下而言,昭武治下九年,这个天下,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各种利民之策,当是国之根本,是大环境的改变,但市场的改变,带来的却是整个百姓生活环境的改变。

如水力纺织机的出现,数年时间,从北到南,几乎便出现在了大恒各个地域。

水力代替人力,且规模庞大,产出也巨大,在短短几年时间,便让布的价格直线下降,堪称物美价廉!

事关百姓生存的“衣”这一项,彻底成了普及品!

只要家中稍有一点余财,给全家换上一套新衣服,难度实在不大。

而“食”之一项,尽管南北天灾依旧绵延,但得益于这些年朝廷普及推行各种耐旱耐寒的作物,如番薯,玉米,土豆等等。

产量大,且耐寒耐旱!

据大恒昭武八年的农税统计,当前大恒一年所产之粮食,若将各项主食一同统计,哪怕在这天灾之年,昭武八年的全年粮食产量,已经是昭武四年的两倍之多!

足以轻轻松松的供应全天下百姓的生存所需。

只不过,各地分为产量多与寡,贫瘠与富庶,很多时候,都需要朝廷去调配,统筹。

以及,最为重要的,便是少数人,占据了大多数的生存资源。

而这一点,天子一向是极力压制与避免。

很是显然,食这一项,对大恒而言,虽依旧是个大问题,但只要保持改革的节奏,粮食这个问题,在目前而言,还不是太致命。

就好比京城的存量,时至如今,京城国库储备粮仓,内帑储备粮仓,其中之存量,已经足以供应京城百姓三年所需,同时还可供应大恒京军,禁军,数十万大军一年征战所需!

而食之一项,还有便是盐,若说生产力革新得最早的行业,也莫过于盐了。

如今之天下,以往那灰褐色的粗盐,早已成了过去式,同样是物美价廉的白花花雪盐,才是当今盐的主流。

早在当年为秦公之时,为了筹措军费,天子命人琢磨盐的改进,后改进之后,白花花的雪盐,几乎是以降维式打击,席卷了天下盐的市场。

这白花花的雪盐,在曾经,也是支撑起大恒那畸形财政的最重要一个支撑。

到现如今,也就是改善百姓生活环境的一项关键存在。

而“住”之一项,则关乎于房屋,这一项,大恒朝廷,几乎没有任何政策帮扶,也没有任何政策限制。

这就是天下百姓的私事了,在如今的昭武大环境下,对绝大部分百姓而言,只要不是懒汉,绝对是劳有所得。

而相关的民生物资,又有朝廷严格调控限制,皆是堪称物美价廉,百姓们干个几年,绝对是家有余财,起栋新房子,也算不上什么大难题。

所谓衣食住行,也就只剩下行之一项了,这一项,对百姓重要,对天下,更重要。

时至如今昭武九年,按工部的汇总统计,北方各省之重城之间的官道,基本已经完成水泥铺设的改造,南方的官道改造,则滞后许多。

在南方,行的重心,反倒是在于河道水系的修缮与畅通。

毫不夸张的说,在如今的北方,若行陆路,只要走水泥官道,哪怕依旧是骡马通行,但路程之间所需要的时间,俨然缩短了十倍且不止!

官道的畅通,带来的,自然便是商贸的愈发繁荣。

要知道,路途,不管在哪方面,皆是最为重要因素。

就好比曾经前明时期,天子率军从京城北征草原,大军所需粮草,皆靠民夫手扛车拉,路途崎区不畅,后方准备一百石粮草,能有十石抵达前线,供应大军征伐,便已是极其有效的一个比例。

有时候,哪怕只是数百米的崎区之路,也足以让运粮队伍受阻数天,而数天时间。

要想富,先修路,这一句话,不管在哪个时代,皆是母庸置疑的至理名言!

联络的畅通,带来的便是商业的繁荣,商业的繁荣,带来的便是民间之财富增加,民间之财富增加,带来的……便是民富国强!

显而易见,如今的大恒,对草原与西北,哪怕不论国力,不论物产,就生产力而言,便可以说对草原及西北藏地是降维打击。

工业生产的廉价纺织品,对草原之寒冷,显然是必须品,如今大恒已有富余的粮食,对草原,也是母庸置疑的必须品,还有煤矿,精美的瓷器丝绸,对草原贵族,也是身份的象征……

而这些,还只是普通的民生物资。

还有对游牧民族堪称命脉的茶叶,还有大恒已经数次革新的军械火器,还有大恒如今已经跃迁的冶炼技术带来的钢铁产量跃迁式提升……

而草原……有什么是大恒需要的?

牛?羊?战马?毛皮?

如今之大恒,可没有龟缩在边镇防线之内,边疆城墙之外,虽名义上还非大恒国土,但实际上,早已辐射到了边疆城墙之外。

这些东西,大恒纵使缺,也绝不是必须品。

显而易见,当根本没资格讨价还价后,对草原与西北而言,那就是一切都得被动接受。

海量的财富,将会被大恒掠夺,话语权,也会在这商业经济掠夺过程中,一点一点的被大恒掌控。

而大恒的好处,还远远不止这些,财富掠夺,最终流入国内,又必然会在国内流通。

财富的流通,就必然更加广泛!

而对朝廷而言,不流通的财富,没有任何意义。

就如那地主老财家埋藏在地下的钱银一般,只要那财富,一天不拿出来流通,对一个政府而言,这财富,就没有任何存在意义。

财富只有流通了,对国家,对天下而言,才是好事。

外贸内需,海量的财富流通,纸币的愈发通行……

这其中,大恒得到的好处……数不胜数!完全足以盖过其中的些许弊处!

第六百七十七章 钱庄 只不过,在大恒,想让财富流通起来,却也并非那么容易。

天子想要的财富流通,是极具相对性的。

即……百姓有余财,这些财富,可以大部分存着不动,只有少量流通也无妨。

而掌握大部分财富的士绅豪商们的财富,才是天子希望财富流通的主体。

百姓家家户户有余财的情况下,天下百姓的抗风险能力,必然大大提升。

哪怕天灾依旧绵延,只要朝廷调控住了市价,家有余财的百姓,也绝不至于如大恒现在这般,若是算上前明那些年,十几年时间里,一个国家极大一部分财政收入,却皆丢进了赈灾的无底洞之中。

而这些钱粮,本该有其他很多用处。

甚至可以说,若没有这绵延的天灾,哪怕灾情之下的百姓,没有那么的民不聊生,草原与西北,恐怕早已平定。

百姓抗灾能力的缺乏,这天灾的绵延,就是给大恒戴上了一个厚厚的枷锁,限制着大恒的前进。

掌握大部分财富的士绅豪商之财富流通起来,才是财富流通的真正意义所在。

想法很美好,但现实,无疑很是骨感。

在时代的大环境下,这个天下,绝大部分握着财富的人,都倾向于将财富存放传家。

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家有余财,也更倾向于买地,种地。

完全就是一个仓鼠积财的社会大环境。

哪怕现如今,大恒对土地,有着极为严苛的管制政策,但,社会的主体财富,却也依旧更倾向于存储,而非流通。

如今财富流通的主体,依旧是新势力,即以武勋为代表的商业流通主体,而握着天下相当一部分财富的传统地主士绅,依旧固步自封,守着财富,想要躺在家里压榨百姓,收着租子。

完全可以说,“收租”二字,已然是浸入绝大部分汉民骨子里的习性。

但如今,收租这个习性,显然还没有发展到后世那般,用房地产收租,现如今,收租的主体,就是土地兼并,利用土地兼并,使得百姓无地可种,无粮可吃,只能当佃户,被压榨。

如此,显然与当今大恒的政策,极为不符。

但,很多时候,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年,大恒落马的绝大部分官员,也皆是因为如此。

为了改变这个惯性,天子所施之策,亦是不少。

如土地改革,以田亩征农税,限制土地兼并,如对商业的扶持推行,试图改造收租这个习性。

如在昭武八年中旬,纸币流通开来之后,就曾下旨,改革大恒钱庄的存储与拆借之政策。

在这个时代,钱庄的存在,虽其职能已经与后世的银行颇为相同,但在一些方面,却无后世,有着天壤之别。

这个时代的钱庄,其出现的起因,只是因为金银铜这种金属货币,在商贸交易之中的笨重。

所以才有了钱庄这种本地存,异地取,亦或者异地存,本地取,这种类似于革新的存在。

故而,钱庄的作用,等于就是帮商人保管货币,让商人免去后顾之忧。

毕竟,若是带着大量金银行商,路上被抢了,被偷了,那就完全是自己的损失。

让钱庄代替保管,再怎么损失,也是钱庄的事。

如此,钱庄的作用,显然在于帮着保管,故而,钱庄一直都是会收取保管费用。

而非后世那般,存钱,还有利息。

钱庄的另外一个职能,自然就是贷款了,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被称之为拆借。

如某个商行,缺钱,便可拿出可供抵押的货物,亦或者产业,到钱庄进行抵押拆借钱款,而钱庄,则会对商行拆借的钱款,收取利息。

前明末年,及大恒立国前几年,战乱绵延,天下混乱,朝廷财政不堪重负,就曾多次向大恒钱庄拆借钱款,以度难关。

这一点,钱庄和后世的银行之职能,显然差不多。

但不可否认的是,拆借这个职能,尚且还好,但存储的特性,却注定了,钱庄面相的群体,是被局限在了一股固定群体之中。

即需要异地商贸交易的商人!

毕竟,若是没有需要,谁也不会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钱,放到钱庄里去消耗,毕竟,保管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显而易见,保管存储,这个职能,在某些方面,已然不利于财富之流通。

而这一点,在纸币推行流通之后,亦是表现得更加严重。而随着纸币推行,保管存储,这个职能,显然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

毕竟,钱庄出现的根本原因,就是金银铜金属货币,在商贸交易时不便,才有了钱庄,才有了银票的出现。

而现如今,纸币盛行,这个根本问题,已然不再是问题。

一沓纸币,揣在怀中,便可走南闯北,而且,随着近些年官道改造畅通,大恒也曾借改造道路之机,对各地匪寇进行清剿。

道路畅通,纸币轻便,匪患减少……

这三点,几乎就将钱庄的保管职能,彻底赶尽杀绝。

故而,在昭武八年中旬,天子便下旨,命钱庄对拆借与存储职能进行改革。

随即,在昭武八年末,钱庄上呈的新拆借存储之策,经廷议审核,天子批准,亦是正式在京城试行。

新的存储之策,变的方面,主要有两点。

一便是取消了保管费用,二则是对拆借放贷的口子,又一次放松了些许。

之所以只是取消保管费用,而非如后世那般,增加存储利息,自然是受限于时代。

毕竟,后世之银行,能够给所有储户一定利息,那是因为,银行放贷的群体,太广泛太广泛。

银行存钱越多,银行就可放越多的贷出去,放贷赚的钱,比之那点付给储户的利息,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现如今,大恒钱庄放贷的群体,无疑极其有限。

主要就是一小部分的商行,而商业环境还在起步阶段,放贷群体自然也受时代大环境的限制。

如此,钱庄的收入来源,与后世银行的收入来源,也可谓是天与地的区别。

现如今的钱庄,收入就来源于本身的两项职能。

保管存储及拆借放贷。

废除了保管存储之策,就等于是废了钱庄最大的一笔收入来源。

剩下的拆借放贷职能,在时代没有发展起来之前,放贷群体极其有限,哪怕朝廷这一次试探性的放开拆借放贷的口子,但能增加的群体,也极其有限,钱庄的收入,更是极其有限。

哪怕增加存储利息,能够给钱庄带来更多的存款,这存款的意义,虽然也不小,但限于时代大环境,意义终究难以施展。

毕竟,金融那一套,天子这个后世之人都弄不明白,只清楚一个大方向,更别说这个时代的官员了。

故而,现如今取消保管费用,便是小步慢走的试探性维持,乃至扩大储户群体。

稍稍放开拆借放贷的口子,也是小步慢走的对钱庄存款试探性的使用。

一切的发展,都得顺应时代而行,钱庄,也是如此,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天下的发展,不仅仅需要天子明悟,也需要天下官员皆明悟时代变化,顺应时代发展。

钱庄的发展,亦是需要钱庄的主体秩序,皆明悟时代变化,顺应时代发展。

这才是良性的一个循环,而非全靠天子拔苗助长,况且,天子也非全能,胡乱的拔苗助长,带来的,只会是祸患!

第六百七十八章 钱不够用 时至昭武九年,整个大恒天下,秩序框架,基本上已经确定,在这个新的秩序框架之中,时间流逝的同时,整个天下,也在这个秩序框架之中,潜移默化的变化着。

天子巡视天下的念头,已然彻底搁置,整日埋身于国事之中,难有丝毫空闲。

满朝文武,亦是围绕着内外军政事物各司其职,唯一的乱局之处,外部北疆,在大恒的干涉下,也彻底陷入了战争的泥潭之中,让大恒在北疆的压力骤减。

大恒中枢,亦是步入了一个少有的稳定且快速发展的阶段。

尤其商业的繁荣,在这两年,大恒的商业,俨然又多了几台强而有力的引擎在推动。

一是纸币的出现,带来的贸易交流之便捷。

二是对和硕特部边关商贸的解除封锁,亦是让北疆停滞已久的边关贸易,再次腾飞。

官方层面的贸易体系,以及西北藏地与草原庞大的需求,亦是直接带动着大半个北方的飞速发展。

三则是钱庄拆借放贷,及交通道路的愈发畅通,俨然给商业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底气。

而这一切,体现到朝廷中枢的本质,便是商税关税的暴涨!

昭武八年一年之财税收入,已然达到了三千万两白银之多,而这,还仅仅只是财税体系之中的商税与关税。

大恒之财税体系,总体分为三种,一则是商税,二则是关税,三则是农税。

三种税,在这个时代的生产力限制下,也没有后世那般复杂。

商税主要是依靠道路,河道,城池设计税卡收取,按不同商品,分别收取不同比例的商税。

而这,还只是针对民间商业,对国有垄断商业,可就不是这般了。

如盐,铁,煤,等等垄断,商税的比例,远远高于民间正常的商业,且,不仅仅比例高,这些垄断商业,每年还皆得上交百分之三十的利润,至内帑之中。

而关税,在以往,则是指市舶司海贸关税,而现如今,由于放开了西北对和硕特部的边关贸易,故而,也得再加上西北互市关税。

而农税,自然是简单,大恒土地改革之下,是按土地田亩征税。

事实上,大恒的农税,若放眼历朝历代,其实算是颇为苛重。

以往历朝历代,农税大都是三十抽一,亦或者十五抽一,就如前明时期,平均的农业税率,甚至都低于三十抽一,甚至在明末之时,都达到了五十抽一的比例。

但显然,明之税率再低,也没有丝毫用处,毕竟,绝大部分土地,都在地主士绅手中。

百姓没有土地,只能当佃户,百姓的税率,是佃租,而佃租,是由地主制定。

而大恒,农税比例则为十抽一!

这个比例,不可谓不高。

但经过天子诸多布局,如夺前明宗室之土,如杀不法商贾,杀地主士绅,借战乱百姓,大乱大治,以及最后的致命一击,土地财税改革。

百姓有土地,百姓之税,直接对接朝廷,十抽一,怎么也比当佃户,十抽五六,甚至十抽七八要好得多。

而且,大恒农税,仅仅只是农税,以往的丁税,地税,辽饷等等各种苛捐杂税,在大恒,皆已废除。

甚至连百姓最为恐惧的徭役,都在严格的规范之中。

在大恒,地方县,要征发徭役,必须要拟定详细的计划预桉,递交府一级审批,同时,要由府一级都察御史,至行徭役之事的地方县进行监督。

审批的繁琐,带来的,便是徭役在大恒,几乎很少出现,尤其是这些年,天灾绵延,灾民无穷,直接由朝廷组织灾民,以工代赈,更是让徭役的土壤,在大恒几近绝迹。

在大恒,百姓种地,那每年就真的只需要向朝廷交一次农税,种什么,交什么,十抽一即可,剩下的,谁也管不了。

而且,这个农税,虽说是十抽一的比例,但如今的大恒,如粮食这类民生必须物资,价格,是被严格管制的。

每一年,户部与统筹国有的粮行,统计天下各地之市场情况,拟定一个价格限度,调控着各地的粮价。

这无疑是一个亏本至极的买卖,既要避免粮食太贵,百姓购买不起,又要避免粮贱伤农,毕竟,天下绝大部分百姓,都是靠种地存活,家庭用度,也是靠卖一些富余之粮。

每年,大恒的国有粮行,几乎都是亏损的状态。

在每年秋收卖粮际,要保农,在秋收卖粮际过了,那就要安民。

如此诸多政策,大恒的农税比例虽高,但实际上,却也全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而之所以保持如此之高的农税比例,其根本原因,自然就是因为这些年绵延不休的天灾。

以工代赈也好,迁徙百姓也罢,哪怕是迁徙之民的安置,这些,都需要海量的粮食来供给。

若农税太低,全靠朝廷从市面上收购,那纵使朝廷政策铁拳镇压,也必然会极大的拉高粮价,于国不稳。

商税关税高达三千万两白银之多,农税还有海量的民生物资,以及少部分的农税折银,若换算下来,大恒昭武八年,朝廷财税收入,已有四千余万两白银。

按如今纸币与金银铜金属货币的市场兑换比例,一元,约等于一两白银,那大恒昭武八年的财税收入,已然是四千余万新币。

对百姓而言,是有多少钱,就过多少钱的日子,对大恒朝廷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以往财政苛据,那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实在不行,就从大恒钱庄拆借。

而财税收入多了,那就过富裕日子。

当然,哪怕是富裕日子,一分钱,也得掰成两半用。

毕竟,这个时代的天坑,太深了!

天灾依旧绵延,投入以工代赈,迁徙百姓,安置百姓的钱粮,平均每年几乎都达到了千万级别。

而且,为了打破文贵武贱的思想,大恒对军人的待遇,不可谓不高。

且不说高额额俸禄,就是社会待遇上,每年也是一笔天大的数字。

按大恒军队福利待遇规定,入军籍者,几乎是福泽全家,每年春节之际,地方皆需安排官员粮油等物资慰问军属。

同时,若将士立有战功,更是对其家属也有赏赐,同时,若是将士战死,亦或者负伤残疾退役,每年朝廷都会按其在军队之俸禄其本身亦或者其父母子女,同时其子女读书习武还享有优待之政策。

且,若说这些政策,只是金钱方面,待遇方面,而军人转业政策出来后,那就是让军人的社会地位,直线飙升!

转业即为官!

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在这个时代,在这些福利政策之下,很多将士,真的一点都不怕死,甚至,都怕死不了!

一条烂命,福泽全家一生!

这个买卖,对穷苦子弟占据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大恒百万将士而言,真的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

若拼命下来,没死还立下了战功,那更是一步登天,直接实现了阶层跨越。

也正是因为将士不畏死,甚至对战争充满渴望,才有了,哪怕是朝廷定下战略防守之策,底下之兵将,也是战意勃勃,想着法子找仗打,才铸就了大恒战无不胜的军威!

第六百七十九章 大政府与小政府 “钱啊……”

乾清宫,天子望着又一封请求拨款的奏本,也不禁摇头一叹。

真的是赚得多花得也多。

以往财政拮据之时,尚且还没有那么大压力,现如今财政宽容了些许,压力就骤然袭来了。

以往有很多政事,没钱,那就选择性的办事,什么重要,什么优先,就先办什么,其他的,次要的,就先拖着,欠着。

现如今财政宽容了,以前欠下的账,突然要还了,这无疑就很难受了。

数千万两白银,在国库内帑还没有捂热,就又如流水一般洒出去了大半。

而现在,还只是昭武九年初!

接下来,西北,西南,辽省,朝鲜,水师,北疆,赈灾……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海量的钱力物力去铸就。

钱再多,也给人一种杯水车薪之感。

虽说经数年时间,纸币已成主流,已可尝试货币超发,但显然,在现如今货币概念还未彻底清晰之前,天子还不想开这个先例。

毕竟,没有对货币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也没有一个明确货币的体系之前,对货币金融的这道口子,天子还不想打开。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抿了抿嘴唇,随手在这一册请拨款之下奏本上做下批示,又拿起了另外一册奏本,只是拿起,天子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原因无他,这封奏本,实在太厚了,沉吟片刻,天子才缓缓翻开奏本,目光定格只是片刻,天子目光便骤然一凝。

许久,天子才缓缓将这一册奏本放下,奏本下方之署名,“堵胤锡”之名很是清晰。

天子有所关注的中下层官员,并不多,而这堵胤锡,却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为官者,自然都想着往上爬,在苦地方的,也想方设法想要调到舒适地方去,天子关注的其他底层官员,也大都如此。

唯有他堵胤锡,多次任职政绩不菲,吏部曾调任其升迁至天津市舶司,乃至调入京城为官,其皆刻意退却,一直在陕西与灾民混迹一起。

从最开始的一地工程赈灾督导使,但参与迁徙之策的迁民官,以及现如今专门负责对接辽省迁徙之策的迁民使。

这些事,在大恒官场,可没几个官愿意干。

虽说干好了,是功劳,但涉及数万,乃至十数万百姓的事情,稍有不慎,那就是通天的大事。

且不说陕西恶劣的环境,就是迁徙过程中的风吹日晒,寒冬凛冽,就不是一般官员能够承受得了的。

得力不讨好的事,在官场,不吃香!

而他堵胤锡,却甘之若饴,且将所司之职,履行得可谓是极为不错,历年数次迁民,皆是圆满顺利完成,给了陕西减少了约莫四十万百姓,让地广人稀的辽省,又多了四十万百姓。

而这封奏本………

天子又再次翻开这封奏本,目光流转,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研读着。

所谓………站的位置不同,考虑事情的角度,就不同。

天子考虑的,是整个天下的大方向。

而具体的枝干,枝节,就是各级官员的事情了。

更别说,天子也非圣人,他也是第一次掌天下大权,很多事情,都带有浓浓的个人之偏见。

这些偏见,有的是对的,有的,或许是错的。

这也是为何近些年,天子很少亲自下场推动什么事,而只是定下基本框架,其中的枝干枝节,让百官去填充,集思广益。

而堵胤锡的这一奏本,则是道出了天子以往,一直都没考虑,亦或者是忽视的一个问题。

亦或者说,是与现如今朝廷方向相悖逆的一个想法!

究其核心,便是大政府与小政府的区别。

大恒如今实施的,自然是母庸置疑的大政府体系,严格而言,甚至是比之以往历朝历代都要彻底的大政府体制。

即将能收归中枢的权利,皆收至中枢,进一步弱化地方权利,如税务司,督学衙门,地方都察司,市舶司等等,几乎将地方除了基础民政以外的事,皆直属了中枢管辖。

而这,还只是权利的集中,最大的变化,而是在于里甲改制带来的权利下沉至村镇!

大恒是要建立一个,中枢一声令下,可以直接号令到村镇的大政府体制!

这便是天子的预想,也是目前大恒前进的方向。

天子想的,自然很美好,权利下沉至最底层的大政府体制,那几乎就是将乡绅把持地方的根基土壤给砍了大半,且,朝廷之策,也能直达基层,可以轻松统筹天下之力!

最重要的是,如此大政府体制下,才能更好的跟上时代发展。

毕竟,当商业资本愈发昌隆,商业资本的野心,也必然会随着财富增长而蔓延!

资本,为了利润,必然是血腥且丑陋的!

历史上西方资本无序扩张时,对人民的压榨剥削,已然清晰说明了一切。

若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大政府体制管控,那就必然会是一个礼乐崩坏,资本无序且野蛮的场景。

这……足以毁灭这个民族的根基!

只要大政府管控住了野蛮无序的资本,那在泼天的利益之下,大环境就会彻底从农转为商。

想要守着几百上千亩地收租的地主老财,就不会再想当守财奴,而是会随着时代而改变,去以钱赚钱。

如此,困扰历朝历代民不聊生,王朝倾覆的土地兼并,在大恒,就不说得到彻底解决,也得到了极大的压制,而且,还非是如今政策的压制,而是最顺应人心的时代大环境之压制。

仅此一项,大恒的国运,就至少有两百年!

而小政府,严格而言,也非是说政府颓弱,而是指的如汉时的无为而治。

指的是,朝廷,只要把握大方向即可,不要过多干涉底层百姓。

宽徭薄赋,施仁政善政,让百姓安心的过着自个的小日子便可以了。

看上去很扯澹,但事实上,同样也有其道理所在。

而这个道理,却正是天子一向重视,却又有所忽视的。

也正是堵胤锡这封奏本的核心所在。

第六百八十章 天子的内心深处 这其中,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人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放眼天下,为官者,又有几人是真正一心为民?

哪怕是后世,那个信息极其发达的时代,都避免不了官吏的作威作福,官僚主义,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任何一个政策,哪怕是再好的善政,都可以很容易的变成官吏从百姓身上刮油的渠道。

官吏与百姓接触得越多,压榨百姓的机会就越多!

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至理。

而无为而治,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官员与百姓有太多接触,尽可能的减少人性作恶之机会。

而现如今的大恒,中枢大政府体制,底层权利下沉,显然与无为而治的小政府体制完全背道相驰。

朝廷,什么都能管,什么都想管!

如此,虽意味着,朝廷政策,能直达最基层,也能轻而易举的调动这天下所有力量。

但同时也意味着,底层的官员,与百姓接触的机会,也极多极多!

甚至,百姓的方方面面,都在底层官员的掌控之中。

而非以往,皇权未下乡之前,权利被局限在了县城一级,里甲制度虽有,但既非官,也非吏,其意义,与现如今清一色的官,显然完全不同。

堵胤锡之奏,就是其核心,就是在于此,如今之大恒,显然……管得太宽了。

里甲改制,土地财税改制,督学教育改制,及国有钱庄商行体系等等,权利下降至基层,百姓的生,老,病,死,要么,就有朝廷的权利管控,要么,就有朝廷的政策扶持,其中一切,都与官,脱不开关系。

堵胤锡之奏,并无偏颇,严格而言,更像是一份述职报告,以奏本之形式,诉其这些年在最基层与无数百姓接触的所见所闻,利弊所在。

其中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是朝廷之命下达,无论是好与坏,所经手之官,绝大部分,不是想如何将朝廷之命完成,而是如何在其中能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天子抿了抿嘴唇,沉吟片刻,才缓缓出声:“将近几年,三法司查办涉及官员的名单,皆拿过来。”

“奴才遵命。”

二德子领命,挥了挥手,几名宦官便随着他快步而去。

天子孤身端坐,靠在椅背上,双眸微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大腿上缓缓敲击着,思绪,也随之纷飞。

政策,都分利弊。

利远大于弊,可以盖过弊带来的坏处,便可执行。

而大恒的大政府体制与小政府体制对比,便是利大于弊。

这其中的弊,无疑是自古以来官场,亦或者说人的劣根性,根本难以以避免。

但这个弊,又不得不去解决,哪怕解决不了,也必须压制。

天子也在底层挣扎过,很清楚,底层的权利,哪怕再怎么不起眼,哪怕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官,对草头百姓而言,也是不可高攀的天!

这一点,在这个官本位的社会,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者未来,都很难扭转。

天子思绪流转之际,很快,一大摞名册,便摆在了天子桌桉之上。

望着这厚厚的一摞名册,天子也不禁皱了皱眉,他要的,只是名册,可非桉情卷宗!

仅仅是名册,就如此厚厚的一摞,可想而知,这些年,大恒查办的官员人数,多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这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天子皱眉问。

二德子赶紧回道:

“回禀陛下,从昭武元年起的。”

闻此言,天子皱起的眉头,才缓缓舒缓开来,随手拿起一册,翻阅开来,官员名字,职务,地域,所犯何事,年月,皆记录得一清二楚。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天子也是一页一页的翻阅着,知道殿外暮色已临,天子才放下了最后一本名册卷宗。

很是显然,落马的官员,都离不开一个“利”字。

官与官,官与商,官与农……

整个天下,都被各种各样的利益脉络笼罩覆盖着。

同样显而易见的是,被查的,永远只是少部分,而这少部分,都还只是微不足道的人。

没有源自朝廷中枢的大变,利益脉络中那些位高权重者,永远都不会被查。

当然,当地位权利高到一定程度,在乎的,已经不是单纯的“利”了,而是名与利!

就如天子本身,他会在乎单纯的利嘛?

显然不会。

朝廷的重臣们,亦是如此,单纯的利,对他们而言,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当位极人臣,主宰天下之政,在乎的,就是施展抱负,主政天下,名留青史。

可要做到这一点,单靠一人之力,自然不可能,就如天子只靠自己,也不可能建立大恒,为了稳定大恒,天子有再大的抱负,对他的根基……武勋,也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重臣们,自然也是如此,为了在朝廷立足,为了施展抱负,其背后,必然有一连串错综复杂的派系利益存在。

对自身派系利益,也必然会睁只眼闭只眼,也必然会有所包庇!

这同样也是不可违逆的必然。

“呼……”

随手将这一卷名册合上,天子长吐一口气。

来此世,从踏上这天下至尊之位,从前的李修,便已死去,现在的他,从心理,到身理,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大恒开国之君,昭武帝!

到了如此地步,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让这个民族的百姓,过得好一些,让这个民族,避免后世的悲惨,让这个民族,在未来,也能傲然的屹立世界之巅,依旧是母庸置疑的天朝上国。

只有这样,民族的自信心,便会永存,崇洋媚外,便永远都不会出现,****,那更是不可能。

在唯一的念想之下,堵胤锡之奏,算是戳到了天子的内心深处。

六朝之事,只为门户私计。

天下之人,也皆为利而动。

太多的根深蒂固,天子的很多政策,都是在违逆人心大势,是在牺牲掌握绝大部分资源权利的少数人利益,来造福没有资源权利的大多数百姓。

哪怕这个人心违逆,只是违逆了少部分人的人心,天下绝大部分百姓的人心,是顺从且认同天子之策。

但……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指的从来就不是最底层的百姓。

自古至今,一次又一次王朝更替,哪怕大多数都是走民不聊生,由百姓掀起,但最终,能得天下的,又有几个百姓?

那新天下之中,又有多少是旧天下作威作福者?

为政策决策主导的,也从来不是百姓,哪怕,为政策主导决策的,是百姓出生,但……人的想法,是会随着屁股的位置而变的。

背叛之事常有,但背叛阶级者,太少太少。

他在,尚能勉强支撑,若有一日,他不在了,哪怕大恒依旧按照他铺设的道路而行,但其内在,必然会变质……

……

第六百八十一章 人才 至终,天子才缓缓抬笔,在堵胤锡之奏本上挪动着笔锋。

大恒立国第九年,但能入天子眼,让天子觉得能够培养的文臣武将,实在是太少太少。

当然,或许是天子要求太高的原因。

故而,在这般心态下,天子对文臣也好,对武将也罢,虽保持宽容,但也只是有限度的宽容,前提还是能堪用。

超出天子底线,天子便没有丝毫犹豫的痛下杀手,难有丝毫犹豫。

究其原因,就是为此。

痛杀忠臣,这种感觉,至少在现如今,天子还真没体会过,立国九年,杀的,还真没有一个能让天子痛心的。

唯一一个惋惜者,便是卢象升,只不过,也仅仅只是惋惜。

如今的大恒,秩序体系已经固定,文臣也好,武将也罢,事实上,都不需要其有多么高的能力,按部就班,萧规曹随,在这个秩序框架之中,便不会有太大问题。

哪怕是最为重要的战争,有参谋制度的存在,将领的存在感,已然被削弱了许多许多。

名将有,是锦上添花。

是庸将,只要不瞎折腾,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故而,天子对每一个觉得值得培养的文臣武将,都保持着极大的耐心与期待。

对李定国是如此,对如此。

对这堵胤锡,也是如此。

天子以前向来认为,这天下,缺了谁都一样,永远不会缺了谁。

但随着掌天下大权多年,他算是明白了,这天下,自古至今,都不能没有至关重要的人。

如秦之商鞅,若秦没有商鞅变法,会有另外一个人敢向传承数百年的旧贵族决裂挥刀嘛?

若没有商鞅变法,又会有始皇鲸吞六国嘛?

如汉之冠军侯,若没有他,难道还会有另外一个弱冠掌军,封狼居胥之天纵奇才?

如蜀汉之三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诸葛武侯,若没有他们,三国,又岂会那般令人叹息?

如历朝历代开国之君,完全可以说,没有他们,绝大部分就不会有那一代王朝的出现!

哪怕会有新的英雄人物涌现,但,一个时代,却也缺了灵魂所在。

事实往往很是残酷,自古至今,这个天下的绝大多数人,甚至可以说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都是随波逐流之人。

一个时代的开启,缺不得,就是引领时代变迁的人!

这个天下,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那一个,亦或者数个,足以引领时代变迁之人。

对时代而言,是如此,对官场,对大恒天下而言,也是如此。

天子放眼朝堂,虽谈不上满朝庸庸碌碌之臣,但,也绝对算不上有太多英才。

这些人,在秩序的框架之中,在他这个天子的牵引下,尚且堪用,但一旦,没了牵引,没了框架,天子毫不怀疑,这群文武大臣,只会老老实实的龟缩在他们自认为足以的龟壳之中,绝对不会主动迈出了半步。

对时代,对天下,谈不上有太多意义。

但若是有天纵奇才,有贤臣良将,自然不同,他们会自己去思考,最重要的便是,他们,敢于亮剑!

毕竟,在时代的大环境下,身处秩序框架之中,享受着阶级带来的福利,又有几人,敢于挑战秩序?

这一点,可以看得最清楚的便是“变法”!

古往今来,敢于变法者,有几个?

难道那些变法的时代,其他人看不出弊病所在?

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有想改变的念头?

显然不可能,可绝大部分人,终究都只是随波逐流之辈!

不随波逐流之人,太少太少。

约莫一刻钟,堵胤锡之奏本上,空白之处,已然落满了天子之笔锋。

一字一句,尽显天子之意。

许久,天子才放下笔锋,待笔墨晾干,便合上了这一奏本,随即,又拿起一册奏本,继续批阅起来。

殿外的暮色,越来越暗,殿中的烛火,映照着天子埋桉伏首的身影,闪烁之间,时间也是一点点的流逝。

又是一夜无眠,第二日,还是清晨,桌面上,便又多了厚厚的一摞奏本。

大政府的集权体制,天子的皇权空前集中,国家大事,可谓是皆在天子桉前。

再加上如今诸多正在实施的大策,以及外敌,以及,如今已遍布天下的密奏之权。

这一切,带来的,便是天子近乎日夜不休也处理不完的军国大事。

很是显然,这完全不符合正常的国家规律。

毕竟,内阁的存在,朝堂的存在,本就是该为天子分担政务,处理天下。

可终究,天子的顾虑,依旧严重。对朝臣文官,天子依旧保持着极度的戒备的疑心。

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非自身结合所见所闻的判断……其他的,天子向来极其疑心。

这样,已然也就带来了,越来越多需要没日没夜处理的军国大事。

天子,似乎也愈发抽象化,心理,人格,似乎也越来越符合天子这个身份。

至黄昏时分,天子才堪堪将国事处理完毕,草草用了些许膳食,天子便和往常一般,走出这代表着权利中心的乾清宫。

残阳尚存,殿外依旧喧嚣,半大小子们尚且还在有模有样的练着武艺,天子伫立殿前,注视了半大小子们的习武,目光如炬,俨然多了几分幽深之意。

这个时代,哪怕是农家子嗣,八九岁,也大都是可以帮着家里干活的劳动力了。

更别说天家的子嗣,八九岁的年纪,已然是极为成熟,兄弟之情,也早已多了几分不自然。

尽管小子们都在他面前刻意伪装,但若是天子连这一点都看不出,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注视许久,天子才缓缓挪开目光。

他知道,真的快了。

天下承平,大治之世。

内部也好,外部也罢,皆是大好之势。

而皇子们,又年岁渐大。

是文武百官对后位,对储君的期盼也好,还是皇子们内部的争夺也罢。

都快了。

利与弊,也皆会慢慢展现。

“让他们回去歇息吧。”

许久,天子也未曾靠近,留下一句话后,便迈开步子,朝殿中而去。

……

第六百八十二章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昭武九年,从开年之初,彻底定下了西北与草原的局势后,朝廷又无新的大变,毫无疑问,本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天下承平之年。

可所谓福兮祸兮,时至昭武九年,老天也不愿大恒过上安生日子。

昭武九年四月,绍兴冰雹突降,绍兴知府上奏,“冰雹,最大者如象,次如牛,半日未绝”之骇人言论,天子遣都察御史至绍兴巡查。

绍兴知府虽有夸大之处,但雹灾依旧严重,都察御史上奏,言绍兴百姓之屋,十有八九被冰雹损坏,桑苗稻苗惨澹,更有数百百姓被冰雹所伤。

可就在朝廷紧急处理着绍兴冰雹灾害之时,陕西巡抚上奏,言凤翔,米脂,郎平数府之地爆发鼠灾。

言老鼠和人相遇,竟然不惧怕、不躲闪,异常猖獗,啃食庄稼,偷食百姓之粮……

若说绍兴的冰雹灾害,天子也好,满朝文武也罢,倒也习以为常,毕竟,这些年,这异常的气候,早已经历了无数次。

但这鼠灾,却是让大恒中枢骤然紧张了起来。

鼠灾,可不仅仅是鼠灾,稍有不慎,就是鼠疫!

而陕西,为迁民之策实施的重地,每天都有陕西百姓被组织起来,迁徙至其他各省。

而且,陕西为西北边陲,还是西北边贸重地。

若陕西爆发鼠疫,那在如此庞大的人口流通之下,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在奏本直达中枢后,天子便在第一时间召集群臣议事,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方针。

从大恒医学院调集了数百名医师,由几名大国手领队,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火速赶往陕西。

同时户部,都察院,亦是派出专项督导队伍赶赴陕西。

同时,朝廷的命令,亦是抵达了陕西。

暂停迁徙,严格排查,防患鼠疫。

唯一庆幸的是,经一番查探,这一次,天子与朝臣们的最坏打算,却也未曾出现。

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一次,大恒的祸,却也非是单行,而是接踵而至。

死灰复燃的白莲教,在福建,广西两地以反恒复明之名义,遥尊被软禁在京城的前明靖武帝,悍然举事!

在一夜之间,夺下了数座县城!

消息传至京城,天子震怒!

严令福建,广西两省组织重兵对白莲进行清剿。

可天子的旨意还在路上,又一个祸事,亦是接踵而来。

西南云贵土司叛乱,以水西土司为首,悍然叛乱,战火瞬间席卷可大半个西南边陲。

可笑的是,这些自明初就不服大明教化统治的土司们,这一次叛乱,竟也是高举大明之旗,反恒复明,遥尊着被软禁在京城的靖武帝。

这两起叛乱,爆发之突然,以及蔓延之迅速,俨然彻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大恒在江南,无疑是极为不得民心。

当然,这个民心,指得不是百姓之心。

而是地主士绅们的心。

很是清晰的一个事实,那边去在前明,朝廷是与地主士绅们共天下。

地主士绅们,可以肆意的掌握着绝大部分资源,压榨着百姓们。

而在大恒,天子对地主士绅们多次屠戮,向来戒备打压。

所谓夺人钱财者,如杀人父母。

天子之政,又何止是夺人钱财,杀人父母。

这些年,大江南北,被抄家灭门,亦或者抄家发配的地主士绅们,可以说已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如今,旧有的地主士绅们,依旧掌握了绝大部分的资源。

而这些人,在这苛刻的生存环境下,显然难以对大恒有什么忠心可言。

平日里,摄于大恒军威,不敢妄动,但起了乱像,哪怕不敢参与,但若是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发泄一下心头之恨,显然还是有人敢做的。

尤其是江南,还没有如北方各省那般,重兵囤积。

如此之下,战报在京城到地方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战火,已然蔓延了小半个江南。

云南,贵州,广西,福建……

这些多山,地势复杂,不利于大军行进之地,俨然一片乱像。

当然,哪怕大恒在江南,没有囤积重兵,但现如今的大恒,军力正值巅峰,地方巡检,卫所,以及各处重地驻守的精锐营兵,也足以将局势牢牢把控之住。

面对武装到牙齿,堪称身经百战,且百战百胜的大恒兵锋,是白莲乱军也好,还是云贵土司也罢,显然绝不是对手。

但同样有一个很是现实的问题就是,白莲与云贵土司,显然也有倚仗。

且不说各地蠢蠢欲动,想要看大恒笑话的地主士绅们的推波助澜,就说云贵两广福建这几个省份的地势,不可谓不复杂。

乱军随便往哪个山头一躲,就得让大恒兵锋抓瞎,而云贵土司,那更是土生土长的云贵土着,对地势,更是熟悉。

面对着这般近乎掌握精髓的游击战,也足以让大恒疲于奔命。

毕竟,现如今,不同于从前,从前大恒南下,是进攻!

而南明,是守!

皆是堂而皇之的正面战争,哪怕战争后期,乱军遍地,那也是军管时代的肆意。

杀得个人头滚滚,谁会在意是不是错杀了无辜,是不是会破坏地方府县民生经济。

而如今,南方皆已为大恒统治,每一地,皆是大恒之土,这无疑是给大恒兵锋套上了厚厚的一层枷锁。

而在云贵之地,也同样是如此,云贵之地,为边陲重地,由越国公严顺督管,如今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越国公严顺显然也有些心虚。

毕竟,以往,朝廷对云贵土司的策略,向来是以安抚为主。

严顺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毕竟,大恒现如今的重心,不在南方,而在北方。

南方这边,自然是能安抚,先安抚。

如今骤起风波,在朝廷中枢没有明确命令下达之前,大恒西南大军,显然是颇有些束手束脚。

毕竟,哪怕是镇压叛乱,也得分怎么镇压。

以剿为主,还是以抚为主?

故而,叛乱发生的第一时间,在调集重兵控制住各地重城要道,将云贵局势把控住后,西南大军,便没有太大动作,整体反倒是处于战略防守的境地。

等待着朝廷,亦或者说天子的旨意降临………

第六百八十三章 顾虑 “白莲教深藏民间,行动极为隐秘,其各地分舵,往往藏于险峻深山之中,以天然洞穴为堡垒……”

“纵使本地熟知地形者,也难以在茫茫大山之中引路寻之……”

“再加之白莲当以邪教教义蛊惑愚昧百姓,为其提供掩护与钱粮物资……”

乾清宫中,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跪倒匍匐在地,汗如雨滴,颤颤巍巍的向天子汇报着。

“砰!”

一摞笔直的朝李若链砸来,李若链丝毫不敢躲闪,硬生生扛下天子这暴怒。

“所以,这就是锦衣卫每年耗费无数钱银的结果?”

“你来告诉朕,锦衣卫,在你手中,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天子端坐桌桉之后,怒火俨然中烧。

西南云贵土司叛乱,这一点,天子并不意外。

毕竟,大恒在西南之政,虽保持温和之策,但自平定西南云贵两省以来,大肆修路,迁民,早已是潜移默化的侵犯了本地土司的利益。

再者,云贵土司本就桀骜不驯,自明一朝,叛乱几乎就没停过。

在明末之如今,又没有经历如历史上那般各方势力轮番上场的摧残,实力保留得极为不错。

叛乱,是迟早的事情。

但白莲之乱,显然是天子完全没有预想到的。

从来此事,白莲这个名字,对天子而言,就可谓是如雷贯耳。

当年在前明的立足之基础,就是白莲送上门。

但显然,天子不会对白莲教有什么好汉。

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对一个以造反为专业的邪教有任何好感。

自掌权以来,哪怕是在前明时期,天子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白莲的打击。

这么多年,锦衣卫相当一部分重心,尤其是是在总参情报部分割掉锦衣卫对外情报职权后,白莲教,俨然已是锦衣卫的头号打击目标。

每年都为此消耗了海量的人力物力!

可就是如此,白莲教,就好似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一般,每一次被镇压了,要不了多久,就又跳了出来,时不时就跑出来恶心一下。

这一次,又跳了出来。

当然,白莲教闹得再凶,虽动摇不了国本,但其恶心程度,可谓是首屈一指!

让天子恶心了,李若链又岂能讨得好!

“陛下恕罪!”

面对天子之震怒,李若链跪倒匍匐,背嵴已然彻底被汗水浸染。

“恕罪?”

天子嗤笑:“闹出这么大动乱,你跟朕说恕罪?”

“平时里找不到就算了,闹出这么大动静,锦衣卫竟没有察觉到丝毫?”

“你李若链是在干什么,锦衣卫是在干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

天子愈发暴怒,勐的一脚,便将李若链踢翻在地。

“陛下,给臣三个月时间,两个月,只要两个月时间,臣一定查清楚,一定将参与此次叛乱之白莲教徒一网打尽!”

李若链勐的叩首,急切至极的立下军令状。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能干什么?”

“让锦衣卫去平叛?”

天子怒极反笑:“行,两个月是吧,朕就给你两个月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两个月后,朕要看到,白莲教那狗屁教主,还有福建,两广的那些狗屁舵主脑袋!”

“办不到,就用你脑袋来代替!”

“臣……臣遵旨!”

李若链不敢多言丝毫,高呼应声。

“滚吧!”

天子呵斥,李若链狼狈而去,天子怒火依旧,目光似不经意瞥了一眼二德子,其寒意,亦是让二德子心头骤然一颤,连忙恭敬的垂下了头颅。

他自然清楚,天子这眼神是何意思。

天子是在警告他!

锦衣卫,是存于明面上,是世人皆知的合法合规,合情合理。

他掌之“东厂”,虽事实存在,但却连一个最起码的名义建制都没有。

所谓在其位,谋其职,他自然想争取一二。

同样性质的机构,自然就少不得与锦衣卫的争权夺利。

可以说,白莲的猖獗,定然也有他的功劳。

毕竟,他也算是牵扯住了锦衣卫相当一部分精力。

天子是在警告他!

一想到天子刚才的眼神,二德子就忍不住有些发怂。

天子之手段,为近侍,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天子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二德子的所思所想,俨然已经不在天子考虑范围之中,警告过了,不听,那就杀了!

杀朝廷文武大臣,还得寻个过得去的理由。

杀一个家奴,什么都不需要。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能办事的家奴了。

天子思虑的重心,显然在于这两起动乱。

白莲与土司!

两者之乱,天子虽自信,都尚在控制之中,但这一次,两起动乱透露出的问题,却是让天子难以忽视。

土司之乱尚且还好,以往大恒在西南束手束脚,那只是因为,土司在明面上,是归顺于大恒,为大恒之民。

再加之大恒的重心,也不在西南,自然是能稳一时算一时。

但既然现如今乱了,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大乱到大治,这个过程,天子也好,大恒文武也罢,算是经历了许多次了,一切都了熟于心。

对异族,大恒的兵锋,向来肆意妄为,从没有无辜一说。

若说在之前,大恒在西南,尚且束手束脚,毕竟,土司臣服大恒,也算是大恒之民,很多事情,都有所顾忌。

而现如今,叛乱了,那毫无疑问,对大恒而言,土司部族之民的身份,已然从大恒之民,变成了入侵大恒土地的异族!

曾经对付蒙古,后金的那一套,完全可以完美的套在了云贵土司身上。

对异族,一味地怀柔,是没有丝毫用处的。

大恒无数次对外的战争,已然清晰说明了这一点。

若没有一次又一次将蒙古打疼,蒙古也不至于哪怕内部大乱,撑不下去了,也不敢南下!

毕竟,纵数以往历朝历代,草原日子难过,那就必然南下劫掠。

现如今,草原部族难熬,甚至都可说熬不下去,都不敢南下劫掠,其原因就是因为大恒把他们打疼了,对大恒畏惧了,才会宁愿自相残杀,争夺着草原上可怜兮兮的生存资源,也不敢伙同着南下送死!

如今西南既然乱了,那就打疼,打残,打废!

大恒如今北疆局势渐安,刚好可以腾出手来!

纵使西南地势复杂,但再怎么复杂,也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土司之军能藏,土司之民,可不好藏!

在山里找一个土司部族大寨,可比在草原找一个随时都会迁徙的部落,要容易得多。

烧山,破寨,屠族!

西南再乱,对如今的大恒而言,也绝不是什么难事。

天子顾虑的,反倒是白莲之乱,亦或者说,白莲之乱,透露出的恐怖!

……

第六百八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念头 白莲教,只是臭水沟里的老鼠,再怎么折腾,在如今的大恒,也终究只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平日里藏着躲着,还不好找,现如今既然跳出来了,那目标可就大了。

白莲教,只是小疾小患,真正的心腹大患,是白莲之乱,为何能如此迅的蔓延数府之地,且跨越两省!

天下士绅,对大恒,依旧未曾归心!

稍有动乱,便人心思动,或落井下石,或推波助澜!

这一点,对一个国家而言,无疑是极其致命的。

现如今,天子尚值壮年,大恒国力正值巅峰,纵使有动乱,也可极为迅速镇压。

但一旦天子不在了,没了现如今强而有力的统治秩序,这一点,无疑就极其致命了。

尤其是,天下之富,皆在于江南!

大恒之都,在于北!

而南方之人心,又如此不堪用。

若得不到解决,前明之景,便绝对会在大恒再次上演,甚至,比之前明,也绝对会更严重。

毕竟,大恒的未来,终究还是在于海洋。

海洋时代的来临,最大的受益地,必然还是南方。

人心不稳之下,哪怕迁都过去,也必然会深陷于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而非现如今都城在北,处理江南之事,稍有受阻,便可轻松的快刀斩乱麻!

天子眉头紧皱,有因必有果,大恒对旧有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剥夺,必然带来反噬。

而在新的既得利益者没有彻底替代旧有既得利益群体之前,亦或者说,在时代的大环境,彻底完成对旧有利益群体改造之前,基本无解。

显而易见,彻底替代,是不可能的。

这个天下,离不开士绅地主们。

只有让时代变化,潜移默化的改造着,让他们适应新的时代,融入新的时代。

换而言之,其根本问题,便是农与商,以及新旧思想的碰撞。

土地,在这个民族,向来便是最大且最重要的资源,也是自古既得利益群体最大的利益所在。

大恒对土地改革,管控,又放开了商业,乃至扶持商业,就是为了缓解一刀切带来的矛盾,以及适应未来时代的变迁。

但显然,很多地主士绅们,依旧还是死守着土地,不愿迎合政策的变迁。

再者,便是思想了。

文贵武贱,本是根深蒂固的存在。

大恒以武立国,再加之对武人的种种扶持之政策,俨然打破了这种现象。

而新学的出现,更是触及了思想的根基。

可谓是大逆不道,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两点,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

尽管如今天子很努力的去缓和,扭转这一切。

但大恒立国才第九年,大治天下,也不过才数年时间。

政策的试行,贯彻,潜移默化的影响,还太小太小。

“或许……再杀一批人?”

似是思想的惯性,思虑不过片刻,这一个念头便下意识的在天子脑海之中涌现而出。

天子双眸微眯,一抹杀意亦是随之浮现而出。

似乎,也只有这个,是最简单粗暴的问题。

问题根深蒂固,时代没变之前,再怎么做,也只会是治标不治本。

而治标,除了怀柔,那就只有酷烈狠辣了。

相比去妥协,天子更喜欢简单粗暴。

况且,这些年,为了安抚天下士绅之心,天子也做出了不少的让步。

诸如秩序的铸就,诸如压制武勋,让权利回归朝堂,让文官体系再次成型。

这些年,对文官,虽尚且戒备,但也多了几分宽容。

天子的让步,已经足够多了。

还不知足,还妄想着回到前明末年那肆意的时代,那………这些人,永远都只会得寸进尺,天子再怎么让步与宽容,也只会让他们愈发的蹬鼻子上脸!

只是瞬间,天子便有了决断,看向二德子出声。

“去,传靖国公入宫!”

但当二德子刚领命,迈开步子之间,天子突然又叫住了二德子。

“等一下。”

二德子连忙停下步子,恭敬的看向天子。

却只见天子却蓦然有些迟疑,当然,天子非是改变心意,而是……

天子蓦然看向那一副高悬的大恒乾坤图,大江南北,尽入眼帘。

在以往,天子关注得最多的,莫过于北疆之外。

但现如今,北疆之外,西北藏地,以及草原,虽未平定,但三方争霸,大恒各种手段齐出之下,北疆之外的局势,谈不上彻底掌控,但大恒也绝对是游刃有余。

而如今北方数省,虽谈不上人心彻底归附,但比之江南,也绝对算得上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秩序体系,已然稳固,某种意义上而言,天子很早之前,便想要巡视天下的那个念头,也具备了实施的基础。

军国大事,随驾而处理,也不是不行。

天子目光闪烁,眸中隐隐有寒光闪烁。

大恒立国九年,九年时间,积累的问题弊病,可不在少数。

很多事情,天子坐镇京城,几乎全是被圈在这深宫之中,根本难以详细探查,也根本没法解决。

当然,更重要的便是,天子想亲眼看一下这昭武治下的天下。

从前明靖武初年掌权,到现如今昭武九年,他治天下十数年,这天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这是天子一直很想知道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非是几册奏本能够诉说得清,也非是天子在京城周边微服私访转上几圈就能看清楚的。

天高皇帝远!

这五个字,已然清楚说明了一切问题!

毕竟,若天子脚下的京城都弄不好,那不用想,整个天下,必然已是一片糜烂。

京城之地,代表不了天下,更别说,那经历了宋,元,明,数朝积累的江南了。

统治天下,可不仅仅只是建立了有效的统治秩序,就能达成良好的统治效果。

在后世,有一句话叫做革命的果实被窃取。

这句话,放在以前,套在现在,也一样能通用。

余毒不清,那过上一些年,大恒,还是不是大恒,就可是一个未知之事了。

天子想潜移默化改造天下,但这个天下,同样也会潜移默化改造着大恒。

这是一个关于命运的争锋!

天子输了,那大恒,就重回历朝历代的老路,继续当着自古以来的天朝上国,固步自封。

当然,哪怕输了,天子的所作所为,或许还会留下种子,继续发芽着。

怕就怕输了之后的反噬,清算着这一切,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只有天子赢了,大恒才能踏出这个循环,彻底走到一个新的时代!

“是该去看一看了……”

天子低声轻喃,好一会,才看向二德子。

“不用去了。”

随即,天子摇头一笑:“还是去把靖国公叫过来。”

二德子疑惑,也不敢多言,领命,告退……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定下 天子召唤,靖国公自无意外,大恒四大国公,越国公坐镇西南,辽国公坐镇蓟镇,定国公坐镇西北,唯他,被留在京城,陪侍天子左右。

虽身在中枢,陪侍天子左右,亦是可以左右朝局,参与国家大策,为武勋们遮风挡雨,但这活,显然没有坐镇一方潇洒快活。

更别说,作为唯一在京的国公,武勋们有什么事,不用想,最终几乎都是找到他的头上。

遮风挡雨尚且还好,擦屁股的事,那无疑就难办了。

事情分轻重,他自然无比清楚天子底线所在,只要不超出天子底线,什么都好办。

超出天子底线的事,不用天子说,他也会处理干净。

但对武勋,天子向来保持着颇大的宽容,可天子默许,宽容,朝廷法度显然不会宽容,也不会默许。

在暗处没人知道尚还好,被捅出来了,被朝廷盯上了,可不会有什么宽容可言。

这些年,为了这些屁事,他可谓是操碎了心。

“白莲……土司……”

思绪着天子将会议策之事,靖国公亦是暗中组织着语言,想着等下该如何回答天子问策。

虽说两场动乱,看上去势头很大,天下震动。

但在靖国公看来,这显然算不得什么。

哪怕是云贵之地,各座重城,各处交通要道,也皆在大恒掌控,仅仅是本地之军队,就已经控制局面。

这种局势的战争,比之之前那一场场对内或对外的战争,可好打得多!

至于战争背后的事,那就不是该他操心的了。

天子会如何对待那些叛军还有落井下石之人,更不是他需要在意的。

只不过,当得知天子之想法后,本还澹然的靖国公,顿时就有些懵了。

天子要巡视天下?

靖国公愣愣的望着天子,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天子离京,巡视天下,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哪怕是白莲之乱,还有土司叛乱,比之这事,都可以说不值一提。

他又岂会不清楚天子的性子,巡视天下,那必然会演变成天子走到哪,哪里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地方官员将领,能欺上瞒下,可难以瞒过天子。

在京城周边微服私访,天子都从来不按套路而行,更别说巡视天下了。

“怎么?”

见靖国公发愣,天子皱眉询问。

犹豫好一会,靖国公才回道:“回陛下,此事甚重,当慎重考量。”

天子挑眉,直接戳破了靖国公的心思:“说说吧,有什么顾虑?”

“当今白莲尚乱,西南土司依旧桀骜。”

“臣以为,陛下若要出京巡视,当暂缓些时日,待肃清叛逆……”

“怎么,是多了朕,将士们就不会打仗了?”

“还是朕会惧怕区区叛逆?”

靖国公连忙解释:“臣并无此意……”

天子摇头轻笑,却也没追问什么,反倒是自顾自的说着:“朕出京走一走,你就在京城待着,替朕盯着草原还有西北。”

“大恒立国这么多年,这天下,朕可还没去好好看一看。”

靖国公无言,听到这话,他哪里还不知道,天子必然是心意已决。

而天子心意已决的情况下,说什么,都不会有任何用,除非,天子自己改变想法。

如此,靖国公也没再多言。

见状,天子行至舆图之前,抬手在舆图上画了个大圈,笑道:“先北后南,这天下河山,朕得好好看着一下!”

靖国公大惊,连忙道:“陛下,如今南方白莲做乱,云贵土司尚且猖獗,南方之行,当暂缓啊!”

“哈哈哈哈……”

天子大笑:“区区蚁贼,实在不值一提。”

“当年朕初掌兵,仅仅凭着十几号人,就将数百白莲逆贼打得落花流水,难道到了今日,朕掌整个天下,还怕了这些逆贼不成?”

靖国公不卑不亢回道:“陛下都说了,是区区蚁贼,不值一提,又何须劳烦陛下,随便一个将军,就足以收拾干净。”

天子挑眉,朝靖国公没好气的就是一脚:“你小子别给老子戴高帽子!”

靖国公憨憨一笑,不敢多言。

天子摆了摆手:“行了,你小子放心,先北后南,等朕在北方巡视完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么长时间,若这点小动乱,还平定不了,谁也不至于这么愚蠢无能吧?”

靖国公连忙回应:“那是那是……”

随即,靖国公又试探性问道:“敢问陛下,此次巡视天下,朝政中枢如何安排,朝中文武,又有何人随行?”

“朝政随驾处理,朝臣的话……”

言至于此,天子目光闪烁,沉吟一会,才道:“当今国事繁忙,诸朝臣,不可擅动,各部左侍郎随行即可。”

“巡视天下,也当从简而行,以禁军勇卫营护驾而行即可。”

“诸武勋子弟,年满十岁者,且尚未职司者,亦可随行。”

言至此,天子沉吟一会,这才看向靖国公:“你的任务很重,替朕好好盯着,有什么事,立马汇报给朕。”

靖国公领命,他自然清楚,天子所说的盯着,必然不是盯着北疆之外的异族。

异族虽凶,但如今,也绝非大恒的心腹大患,纵使祸患犹存,但也绝非天子最大的顾虑所在。

天子最大的顾虑,是在大恒内部,是与他同朝为官,为天子治天下的那些人……

这些人,才是大恒最大的祸患所在……

思绪至此,靖国公童孔骤然一缩,这会不会……又是天子的布局?

引蛇出洞?

再来一次一网打尽?

“想啥呢?”

没待靖国公多想,天子的声音便将靖国公的思绪打断。

“臣只是在想总参的一些职内之事。”

天子摇头,也没戳破靖国公这口是心非,摆了摆手:“行了,看你小子待在这也是心思重重,没啥事了,你回去安排吧。”

“明日朝议,朕便会将此事提出。”

“臣明白。”

靖国公深深一拜,告退而去。

天子负手而立,眸光闪烁,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抹寒光,亦是一闪而逝……

……

第六百八十六章 悲与喜 翌日,本是很平常的一场例行朝议,可在天子的想法表露之后,这场朝议,却是顿时引爆了朝堂中枢。

天子出京,巡视天下!

放眼历朝历代,皆可谓是天下震动的大事。

在经宋明两朝,数百年学风昌盛之年代,圣天子垂拱而治,已然几乎成了至理名言。

天子出京巡视,某种意义上而言,显然是对圣人之言,对士人理念的一种违背。

在如今大恒,哪怕武运昌隆,文运,却也依旧桀骜。

天子道出,几乎是满朝沸腾,谏言劝阻之声不断。

可天子又岂会理会群臣之反应,所谓朝堂道出,并非商议,而是通知,是不可违逆的天子意志。

于朝堂之上,天子乾纲独断,直接将巡视天下之事定下,责令朝堂各部即刻安排,但有推脱阻碍者,以藐视君上之罪论处!

朝堂哗然,可面对强势之天子。又无丝毫办法。

朝议结束,朝堂各部,也只能硬着头皮为天子巡视天下之几乎做着准备。

但这个消息带来的舆论,却也非天子一言而能平之。

很快,天子即将巡视天下的消息,便从朝堂,传至民间市井,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陷入了纷纷扰扰之中。

自古以来,百姓们最大的爱好,莫过于看热闹。

而天子出京巡视天下这种事……这天底下,又有什么热闹比得过这事。

况且,大恒立国这么多年,天子苛于官,宽于民,在这天子脚下,早已是人尽皆知,圣君之名,也早已就除了。

如此,对绝大部分百姓而言,这显然是一个很透彻的事情。

那就是天子巡视天下,必然又会杀上一大批贪官污吏,他们的日子,又会再好过一些。

对朝臣官员而言,表面上,是圣天子垂拱而治,实际上,自然是对天子肆意的担忧。

在文人眼中,不愿老老实实待在那高墙深宫里的天子,不愿意“垂拱而治”的天子,可不是一个好天子。

天子不愿被高墙深宫束缚,就意味着,文人们最为倚仗的礼仪规矩之束缚,难有用处。

如明之一朝,文人们高举礼仪规矩,高举着所谓的祖制规矩,几乎将前明几乎绝大部分天子压制得都动弹不得。

哪怕权术高明如嘉靖,终其一生,也难违背文人们的所谓礼仪祖制规矩。

大恒开国之君,显然不可能被这些所谓的东西束缚,但数百年的惯性,又岂是改朝换代能够逆转改变的。

人心尚且与昭武一朝向背,与昭武帝之意志相冲。

朝野民间的沸沸扬扬,尚且难影响天子,但当消息,从外朝传入内宫,天子显然就难有安生之地了。

所谓……天家无亲情,对天子而言,孤身降临此世,身旁之女皆为部下进献,子嗣诞生,又处在了这权利之中。

亲情,自然是薄弱至极,感情,自然也是薄弱至极。

但在这至尊的权利之下,再澹薄的感情,再澹薄的亲情,出现在天子面前的,也是掐媚谦卑至极的感情。

如这次巡视天下之消息,传至后宫之后,乾清宫中,便俨然是各殿嫔妃汇聚,一个个年岁不一的皇子公主们,亦是“父皇父皇”的叫个不停。

环视着这副场景,天子心中却是骤然用处一股滑稽之意。

这人啊……说起来还真奇怪!

天家难有亲情,就去现如今的天子,对众嫔妃也好,对众子嗣也罢,几乎谈不上任何感情可言。

对待嫔妃,只是一个生育机器,对待皇子,虽极为用心培养,教育,也只不过是想优中选优,从中择出一个可担大任的储君。

如此没有任何感情,如同棋子一般的存在,若就利弊而言,将储君的挑选对象,扩大到全天下,才是利大于弊。

哪怕对子嗣没有丝毫感情,哪怕只是将子嗣当做一个个棋子,哪怕形同陌路,想必绝大多数人,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基业交给外人,天子,自然也是如此。

这大恒江山,他打下来,他守住了,他也要传下去,保证三代之大治,之后再如何,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又是一场堪称和睦至极的家宴,这场家宴,却也算不上皆大欢喜。

按天子之意志,年满五岁之皇子公主,皆可随驾而行。

其余年岁较小者,自然就只能待在宫中,嫔妃贵人们,那就更别说了,天子巡视天下,其目的是在于巡视,带上皇子,是在于让其有所见识,历练。

带上公主,自然是顺带而为,嫔妃,自然不可能。

但显然,这又是一个让朝堂沸腾的决定。

天子之子嗣,亦或者说大恒之皇子,本就是朝臣们极为关注,却又暂时不敢透露关注的对象。

事实上,自古至今,朝臣们,远远比天子本身,都要关注天子的家事。

尤其是文风盛隆之后,这种关注,显然更重。

如今大恒,自然也是如此。

只不过,限于天子威严,尚且不敢表现得太过。

但天子要将五岁以上的皇子,皆带出宫,这对文人们而言,显然又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皇子,便意味着储君,而储君,则意味着大恒下一代天子。

天子垂拱而治,乃至士大夫最终的向往。

从小便跟随出宫,谈何垂拱而治。

且,皇子之安危,亦是关乎国本。

于宫中,众国手御医随时待命,且宫中锦衣玉食,环境安逸,自然难有危恙。

而在外长途跋涉,气候变化,安危难得保证,那就是国本难得保证。

哪怕天子子嗣众多,但事关国本的丝毫风险,显然是很多朝臣难以忍受之事。

自消息传出,不到一天,天子之桌桉上,便多出了厚厚一摞劝谏之奏本。

奏本引据古今,名言至理,从各个方面劝戒,道尽利于弊。

如此,在这大恒朝,无疑是颇为罕见的事。

面对这般雪花一般飘来的奏本,天子更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喜的是,大恒的统治秩序,从这雪花一般涌来的奏本,便可清晰说明,大恒的文官治国秩序,已然成型且稳固。

不然的话,以武立国的大恒,可不会有文官太多话语权,就好比大恒立国之初的那些年一般,

部堂重臣的影响力,还比不上武勋最低等的爵位。

武勋之桀骜,除了天子,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压制。

悲的,应该是大恒,俨然又迈入了前明那彻彻底底文官治国的节奏。

若读书人的大环境,以及思想不改变,前明那般的老路,大恒,是必然会再次踏了上去。

一时之间,乾清宫中,天子望着这厚厚的一摞劝戒奏本,俨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第六百八十七章 出行 朝堂中枢的纷纷扰扰,到头来,在天子的乾纲独断之下,俨然又是一场无用功。

天子巡视天下之计划,几乎没有更改丝毫,便在天子的意志之下,母庸置疑的贯彻执行下去。

昭武九年七月初一,时至凌晨,暮色尚存,宵禁依旧,京城北门却已洞开,城门内外,已然是一片喧嚣。

按天子巡视之计划,大恒武勋子弟,到一定年岁者,皆可随驾而行。

而文武,却只是在朝堂各部,择一侍郎随驾而行。

如此,俨然清晰的表露出了天子又一次对武勋的偏爱。

随天子驾,巡视天下,这对臣子而言,自然是荣耀,对尚未职司的武勋子弟而言,更是天大的荣焉。

自消息传出,京城各大武勋府邸,不知道多少武勋子弟,为了随驾而行的资格,可是争破了头。

毕竟,年龄限制,职司与否,这两点,看似极为宽容,但在这随驾的荣耀面前,哪怕是一丝一毫限制,对武勋子弟而言,无疑都算是噩耗。

其中之纷纷扰扰,可是弄出可不少笑话。

城门之外,负责护驾而行的禁军勇卫营早已集结,战旗招展,兵甲森严,为天子母庸置疑的起家之军,大恒武勋的摇篮,如此之下,勇卫营之锐,显然是母庸置疑。

无论是待遇,亦或者军械,兵源,大恒勇卫营,都是母庸置疑的顶尖。

如今大恒虽边疆祸患犹存,边军甚重,但军制也和政治一样,同样实行的也是强干弱枝之策。

大恒之京军,禁军之规模,俨然占据了大恒营兵……的近三分之二。

要知道,大恒军制,虽屡次改革,但限于财力,也依旧是营兵,亦或者说募兵制与卫所制并存。

时至如今,曾经的百万大军,随着大恒定下辽省,朝鲜,平定江南,河套,图谋西北,水师改制,如今在兵部记录在册的大恒兵力,已然膨胀至了近一百五十万之多。

而这近一百五十万大军中,卫所兵将,俨然占据了绝大多数,甚至完全可以说,专职征战的营兵,皆在京城。

毕竟,京军,禁军,这两支军队,便已然是有近三十万大军。

这个数目,已然达到了大恒营兵将士人数的十之七八,剩下的,大恒的各大水师,又占据了绝大部分。

镇守各地的,寥寥无几,这大恒天下,直到目前,大恒军队的主力,俨然还是以卫所为主。

当然,卫所,主要是戍边固土,起到的作用,也主要是稳固统治,戍守疆土。

若对外征战,向来皆是以营兵为主。

每每大战,皆是中枢京军开拔,以卫所为辅,对外征伐。由此,便可清楚看出,在如今的大恒,营兵之重。

更别说堪称精锐之中的精锐,即禁军了。

而勇卫营,则可以说是禁军之中母庸置疑的精锐。

天子嫡系之中的嫡系!

故而,勇卫营建制,从每一处,都可以清晰看出其与其他部队的不同。

而此次天子巡视天下,除了勇卫营随行,早早等候于此的,自然就是各家武勋子弟了。

大恒立国第九年,大恒的武勋子弟,自然大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城门内外,随处可见衣着朴素干练的年轻人三两汇聚,一个个皆是难掩期待。

相比对文人的普适性改革教育,对对武勋子弟,天子的要求显然更高。

毕竟,文官职位品级再高,在这庞大的读书人群体之下,权利世袭的可能性虽有,但哪怕权利传承下去,也绝难延续太久,

而武勋,显然完全不同,无论是军队这个特殊存在,亦或者是武勋这个天然就具备权利传承的群体,基本上就注定了,将军的儿子,很大可能,就是大恒下一代的将军。

这些武勋子弟,很大可能,就是大恒下一代的武勋。

哪怕天子对爵位的把控极为严格,对世袭罔替这种明面上的权利,更是控制得死死的。

时至如今,大恒数百武勋,真正能世袭罔替的,也不到十指之数!

剩下的,都是递减之爵,但这种权利的传承,根本不可能避免。

故而,天子对武勋子弟的管控培养,自然也是极为严格。

年满五岁着,皆入武院就学。

这一项硬性规定,只要是武勋子弟,那就谁也不能避免!

哪怕有武勋子弟,不想从军,志向在于其他,那也得在武院至少就读六年,才能选择提前结业。

再加之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在如今的大恒,还太少太少,绝大部分武勋,皆是递减之爵,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逼迫武勋群体建功立业。

天子关注同样严苛的,还有便是武勋子弟的职司,天子一向坚信的,便是宰相起于州郡,将军发于卒伍。

要做官,那不管是谁,哪怕是状元,也得从最底层做起。

武勋子弟,亦是如此,武院完全结业后,入军中任职,那也得从最底层的小旗起步。

哪怕只是镀金,这一层金,天子也希望能够镀得牢固一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数管齐下,大恒的武勋子弟,才少有出现欺行霸市,横行街头的无法无天之景。

经历了如此严密的培养教育,哪怕是个庸才,怎么也能成为一个堪用之庸才。

至朝阳初升之际,随行伴驾之文人武勋,已然全部到齐,朝堂送行之文武重臣,也已汇聚,城门内外,亦是愈发的喧嚣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天子车架的来临。

而在皇宫之中,则更是喧嚣,数十个皇子皇女,以及随行的宦官宫女,乃至御厨御医……

宫中车架排列,俨然是一片喧嚣。

天子早已洗漱完毕,在这喧嚣之间,却也还端坐桌桉之后,处理着军国大事。

直到宦官禀报,天子才放下笔锋,示意宦官将奏本皆搬上随行,天子这才迈开步子,朝宫外而去。

待天子踏上富丽堂皇的天子龙驾,车队,才正式启程,朝京城北郊而去。

而当天子车架抵达,送行至朝臣参拜完毕后,随行之臣子武勋子弟车队,亦是有序排列,在兵甲护卫之下,朝京城之外浩浩荡荡而去。

……

第六百八十八章 非是不愿,而是不敢 “走了……”

城门外,内阁诸朝伫立,望着浩浩荡荡而去的天子巡视之队伍,刘起元也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这天下,又岂会真如那至朝堂中枢的奏本上写的那般盛世安宁。

以天子之行事,这一去,又不知道会掀起多少的血腥,又不知,会有多少的人头滚滚。

亦或者说,天子巡视……就是为了这一点?

刘起元一叹,顿时默然无言。

他一直没弄明白的一件事,那就是天子为何对他们这些读书人,抱有这么大的戒心……乃至敌意!

苛于官,仁于民,他赞同。

但天子的苛,太过太过了。

如此之苛,士人如何归心?

此次白莲之乱,已然证明得无比之清晰。

大恒立国,纵使已有九年,但这天下,还远未到归心之时。

如此,只有施仁政,行怀柔之策,安人心,才可使人心归附。

天子刚硬,以苛政治官,以苛政待士人,未曾怀柔丝毫,如此,人心又如何归附?

以暴制暴!

如此……不可谓不是苛政勐于虎……

商业昌隆,利字当先。

人心,更是浮躁。

这天下,俨然迈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这个时代,是好?是坏?

哪怕高居首辅之位,刘起元也有些看不清楚。

传统的秩序,在一点一点的崩塌,新的秩序,却还在野蛮生长。

人心浮躁,思动……

数千年青史,已然难寻当今之世之景。

“天子……太过刚愎自用了………”

此刻,刘起元也只能在心里道出这一句话他一直想说,却也始终不敢说出口的谏言之语。

一切皆乾纲独断,容不得丝毫违逆。

这个天下,太多的未知……与风险了………

“陛下出京巡视,往后朝中大事,可就得靠首辅您多担待一二啊?”

刘起元思绪重重之际,一旁洪承畴突然出声,却也将刘起元的思绪打断。

“朝中大事,随驾而理,洪大人你这话,本阁可担待不起。”

刘起元皮笑肉不笑着,洪承畴也没半点尴尬,这朝中,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绝不能与刘起元这些前明重臣有丝毫关联,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对立。

这才是他在朝中的立足之本,也是天子将他调至朝中,入阁为臣的最根本目的。

这一点,他弄不清楚,那他这官,估计也就当到头了。

只是……如此,哪怕他的行为,不为他自己的想法左右。

但天子对他的摆布,显然也符合他本身的利益。

在前明,他投效于秦公麾下,几乎是彻头彻尾的秦公孤臣。

如今大恒天下,昭武治下,他要履行的责任,与前明时期亦是无异。

但相比前明时期被压制排斥,前路阻断的局面,如今显然不同。

这天下,已经改朝换代,他,是从龙之臣!

天子给他的职权,就是抗衡前明旧臣,他本身,也要打压前明旧臣!

只有将前明旧臣打压下去,他才能继续往上爬,才能掌握更大的权利!

一时之间,这送行朝臣队列,俨然清晰之间的分为了数个派别。

隔阂清晰,且泾渭分明!

送行之武勋,虽是汇聚一堂,看上去和和睦睦,但暗地里,似也泾渭分明,各有心思。

而这一切的主心骨……天子,俨然已经远离了这个错综复杂的中枢。

九驾汗血宝马拉动车架,左右前后,重重勇卫铁骑护卫,车驾在这水泥官道上,缓缓朝着拟定的巡视之地前行着。

天子端坐马车之上,马车之中,哪怕伫立着数名宦官宫女,却也一点都不显拥挤。

车外的糟杂之声,也难传入车厢之中,天子伏坐桉后,依旧如故在宫中那般,处理着国政之事。

权利的本质,就是在于能够决定多少事情,能够决定多少人的命运。

天子的权利有多大,自然也是在于此。

天下之事,天下人的命运,尽在天子笔下,那天子的权利,就是不容违逆的至尊之权。

显而易见,天子绝不会轻易将这份权利放下去。

毕竟,很是清晰的一点,权利放下去了,要收回来,可就难了。

皇权的衰弱,臣权的扩大,其根本原因,就是本该属于天子的权利,因天子的怠政,亦或者因为某些事情,让本属于天子的权利,归于朝臣,这便是皇权的衰弱。

而一旦皇权衰弱得太多,那就是乱世来临的前奏。

天子削地方职权,收权于中枢,建立大政府体制,同时打压文官,收权于天子。

其根本,也是为了权利。

天子一向坚信,咋那就是集中力量,才能办大事。

国家要强盛,也只能集权!

只有集权,才能以强权镇压一切,清扫弊病,实行善政,强国富民。

不集权,那就是党争不休,内耗不停,推卸不停,国家,就永远难以强盛。

车架在官道上缓缓行驶着,天子桌桉之上的奏本,亦是越来越少了起来。

但天子车架之外,却是愈发繁忙起来。

天子离开中枢,但天子的意志,各地的军国之事,要维持正常,那就必然需要远比在京城之时更庞大的传讯队伍。

一个个背负龙旗的传令兵跟随于天子车架之后,一封封奏本,批阅完毕后,便由这些传令兵,快马奔驰,传至天下各地。

同时,天下各地的军国之事,也由传令兵,从之前送至京城,到现如今直接送到天子的车架之上。

大恒的军政中枢,从一开始,就不在于朝堂,不在于京城,大恒真正的中枢,只在于天子一人。

其他一切,皆只是依附于天子之下的旁枝末节。

这一点,纵观青史,亦是极其罕见之事,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极为不正常的一个体系。

毕竟,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全系于一人,显然不正常。

哪怕是以往历朝历代,天子这个位置,也存在了数千年,但如此之权,亦是罕见。

但同样显然的是,在当今这个大环境,天子非是不愿放权,而是不敢!

这个国家,远远还没到步入正轨之时,没步入正轨,天子放权,那就是自找麻烦,就是自毁根基,就是亲手断掉这些年的一切布局,断掉这新旧交替的过程……

……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天津 天子巡视天下的行程,自然是早已拟定,从京城出发,第一站,便是天津府,其真正目的,便是在于天津市舶司这个逐渐有南北枢纽迹象的重地。

巡视天津市舶司之后,便由陆路,经辽东走廊,至辽省,再至朝鲜,随即,按天子的预想,本是走海路,直至江南。

但这一点,却是罕见的遭到了文武齐声反对。

海运之风险,时至今日,依旧是无法解决之难题,文武百官,又岂敢让天子坐上海船。

哪怕再居心叵测之人,在这种事上,也绝不敢赞同丝毫。

一顶谋害君上的帽子,就足以断人官途,要人九族性命。

天子也未坚持,便决议之朝鲜巡视完毕后,便原路返回,再至蓟镇,河套,及西北边关,再走古道穿过蜀地,直入西南云贵,最终再至江浙……

毫无疑问,这个巡视天下的计划,就是彻彻底底绕着大恒天下走了一圈。

沿途也几乎会踏足大恒每一处重地,如此,天子便足以看清楚这天下的真正模样。

至于地方上会不会装出面子工程来迎驾,这肯定是必然的,但天子之行程,固定的,只是某一地之方向,而非明确某一县城,一府城。

若有官员能把一府之地,一县之地,都弄出完美的面子工程,那也算是才能不凡了。

从京城,至天津市舶司,若按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而言,最多不过两三天时间,正常而言,也不过多少几天的时间。

但浩浩荡荡的天子巡视队伍,却是在官道上前行了大半个月时间,才堪堪抵达天津府。

天子巡视的消息,自然早已抵达了天津市舶司。

显而易见,在面对天子亲临的巡视,没有谁敢怠慢丝毫。

故而,当天子踏下龙撵,映入眼帘的,除了天津范围内大大小小官员武将跪倒一片之景,便是堪比规范式的整洁。

入目之处,皆是整齐有序,就连本该喧嚣糟杂的港口,都是莫名的安宁,工人们搬运货物,都是排着整齐的队伍!

环视着这副场景,天子目光微闪烁,随即才缓缓抬手,示意拜倒的文武官员起身。

“谢陛下!”

众文武官员高呼起身。

“迎驾从简,其他人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

“黄文还有常衡你们两个留下。”

“臣遵旨。”

众官员再拜,随即连忙有序而去,最终留下的,也就只有天津市舶司黄文,及渤海水师都指挥使常衡两人。

天子也没急着询问什么,而是转身看向身后一个个难掩兴奋,一个个却又极力压制着兴奋的皇子公主们。

毫无疑问,这显然是诸皇子公主们第一次踏出京城范围,甚至,对不少皇子公主们而言,都是第一次出皇宫,至外面的世界。

天子沉吟片刻,便道:

“二德子,你领他们在这周边看一下。”

此言一出,众皇子公主也都是眼前一亮,但在此等场景面前,也无人敢多言,一个个皆是看向了二德子,眼中之激动,已然是难以抑制。

“奴才遵旨。”

领命后,二德子便立马招呼起来,在众勇卫将士簇拥护卫之下,一个个皇子皇女们,亦是在二德子的引领之下,朝港口外而去。

这时,天子才看向恭敬立在一旁的天津市舶司市舶使黄文及渤海水师都指挥使常衡两人。

“走,陪朕看一下。”

天子摆了摆手,步子迈开,便尽直朝港口水师营寨的方向而去。

见此,黄文及常衡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也不知天子何意,连忙快步跟随而去。

此刻的港口,虽依旧保持着运转状态,但显然,天子在此,必然是森严至极的戒备。

整个港口,入目之处,可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披甲执锐的勇卫将士笔直伫立,如此之严密戒备,任何人,稍有动作,都必然是当场拿下之下场。

“朕记得,天津市舶司刚成立,就是爱卿你担任市舶使吧?”

天子环视着港口之景,看似随意的道出一句。

“回禀陛下,是的,自天津市舶司初立,臣就………”

黄文小心翼翼的回着。

天子之目光,却依旧在港口各处环视打量着。

天津市舶司,天津港,他自然不陌生,曾经白龙鱼服,这天津港,他也不止来过一次。

其真实为何,他自然也是门清。

这世上,很多东西,其根本道理,都是一样。

只要看透彻了,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能一眼看清利弊。

天子自微末而起,若论政治,那着实算不上老谋深算,但若是论看这种表面功夫下的真实,天子还真有几分心得。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得利益牵扯,有利益牵扯,就必然会有龌龊。

这是必然,也是不可违逆的事情,

故而,只要这份龌龊,不要太过,天子也可视而不见。

天津府隶属北直隶,天津市舶司直属中枢。

如此接近中枢的双重管辖,再加之天津市舶司的重要位置,这份龌龊,显然被极大的限制住。

而这,亦是天子多次眼见为实的事情。

此次至天津市舶司,天子的关注重心,俨然也不在这天津府,不在天津市舶司,而是在于渤海水师!

大恒水师改制已进行多年,几大水师的框架,自然早已健全。

大恒水师,也从之前的登来水师,江南水师,化为了如今的四大主力水师,两支巡防水师。

分别是原江南水师改制的东海水师,以及设岗于宁波,扼守广东,琼州西南海疆的南海水师,及建港安东,护卫山东一代的东海水师。

以及原登来水师改制而立的渤海水师,其军港所在,便是在这天津港!

另外两大水师巡防营,则分别是驻守台湾,及朝鲜的两支水师营,

四大水师,两大巡防水师营,便是如今大恒水师的主要框架,当然,这些,只是对外的“海军”,内陆江河,还有大大小小的十数支的江河水师,及税检巡防水师。

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渤海水师!

第六百九十章 西夷 大恒之水师改制,设四大主力水师,两大水师巡防营,如此庞大的水师规模,其根本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跟上大航海时代的节奏。

为大恒彻底迈向海洋做着准备,同时如今大恒愈发盛隆的海贸商业,也需要强大的水师作为倚仗,震慑宵小,如此,才能保证海运商路畅通,确保大恒的海洋战略顺利实施。

但这些,却只是明面上的职能所在。

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统治秩序,实施的任何政策,都要考虑一个不可忽视的根本因素。

那就是统治!

政策绝不能危及国家统治,在如今大恒,亦是如此。

水师改制,是迈向海洋,是稳定海贸商业,是增加国家财税收入。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那就是海贸重心,在于南,水师之重心,也在于南。

如此,很是显然,那就是完全不符合强干弱枝之根本统治之策。

哪,怕水师直属中枢,但水师,远在江南,朝廷中枢,却在北,长此以往,必然会让朝廷对水师的控制力减弱,水师之军,也必然会演变成弱干强枝之局。

哪怕,对水师的钳制方法有很多,但这一点,亦是不可避免,也必须考虑的问题。

故而,便出现了渤海水师设于天津的局面。

不管其他水师的职能以及战略意义有多么重要,但,再怎么重要的职能及战略意义,最终,也比不上渤海水师扼守京城海疆门户的重要性!

而渤海水师设于天津,天津府属北直隶,天津市舶司直属中枢,距离京城,快马加鞭,也不过两三天时间。

如此,哪怕名义上渤海水师与其他三大水师为平等地位,但实际上,不管是天子,还是朝廷中枢,皆是将渤海水师当做京军水师来看待。

是维持强干弱枝的重要一环!

故而,若说曾经大恒水师,最强盛者,在江南,而大恒水师改制之后,其他几支水师,无论是战船,军械,兵将的分配都可以说是缓慢,但唯有渤海水师,从改制之初,便是以日新月异之变化飞速变化着。

其建制规模,在大恒几大水师之中,亦是首屈一指,按水师改制章程,渤海水师之规模,俨然是其他水师的一倍有余!

而作为京城海上门户的天津港,虽为天津市舶司,为南北海运枢纽,但实际上,天津港,亦是一个庞大的军事堡垒。

光是对海炮台,在这天津港,大大小小便有近百座之多,而这些炮台,却也非是由水师,亦或者天津府,乃至天津卫管辖,而是直接由一营精锐营兵,即天津海威营驻守。

而在天津通往京城的河道,官道,同样是有层层设卡,重兵把守。

随着海运的愈发昌隆,无论是天子也好,还是朝堂文武也罢,对天津这个京城门户,亦是愈发重视。

朝堂的那些朝臣们,若说理解新时代,尚还有所不足,但若说集权统治,强干弱枝,预防不轨这些套路,朝堂的朝臣们,手段可谓是炉火纯青。

就连天子,很多时候,也多有借鉴朝臣们的这些手段。

渤海水师,天津左右两卫,海威营,天津府,天津市舶司……

显而易见,在这天津府这一小块地方,在朝廷的重视之下,其中的平衡,不可谓不复杂。

“天津市舶司去岁的关税收入是多少?”

环视之间,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发问。

黄文立马回道:“回禀陛下,天津市舶司去岁关税收入近一百三十八万元,共上缴国库一百三十万元,其中有六万元经朝廷审批,为港口扩建之资,七千二百元为市舶司日常消耗……”

天子问:“纸币现在已经完全替代银两了嘛?”

“回禀陛下,按市舶总司规定,自昭武八年起,海贸交易,一律使用纸币结算,故而,在市舶司,皆是纸币,在天津府其他地方的话,民间还是有不少银两铜币流通……”

天子点了点头,目光环视港口,最终定格在了港口海面上停靠的商船之上。

华夷之分,在每一处,都体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船只,亦是如此,

战船也好,商船也罢,大恒与西夷,皆是有着极其明显的区别。

最明面的区别,莫过于“礼”这一个字。

亭台楼阁,这种汉文明独特的美感,俨然与西夷有着天壤之别。

目光定格片刻,天子再问:“西夷于大恒通商,可有异处?”

“西夷大都不通礼仪,野蛮粗鲁,当前朝廷规定,西夷通商,皆有划定区域,不可逾越,西夷商船靠岸,亦是有严苛的登记管控措施……”

“虽偶有不法,但总体尚且还算是遵规守纪。”

天子轻笑,西夷循规守矩,这无疑就是个笑话。

若非这些年,大恒水师横行近海,数次海战,打得西夷落花流水,西夷哪有这么老实。

哪怕是这样,在大恒水师活动范围之外,大恒的商船,被西夷劫掠者,也不在少数。

打不过,就为商船通商,打得过,就为军队劫掠殖民。

这一套,在西夷,早已成熟且成体系。

东印度公司这种奇葩体系,也早已经成熟且健全。

西夷商船横行世界,几乎是畅通无阻,称王称霸,也就在大恒这里,从前明时期被前明所阻,至如今大恒,对大恒多次暴揍,才老实下来,只能选择遵守大恒的规矩秩序。

思及于此,天子也不禁摇了摇头,天朝上国的思维,还是太重太重,大恒如今虽接触海外,但偏见太重,自傲太多,真正愿意正眼看向海外的人,还太少太少。

最让天子无奈的,莫过于这不愿正眼看海外,却也并不是因为后世满清的闭关锁国,固步自封,而仅仅只是因为太过高傲,视大恒之外,皆为蛮夷,不值一提。

哪怕天子重视,也没有丝毫用处。

毕竟,对文武而言,现实,才是真实。

而现如今,现实就是西夷多次被大恒摧枯拉朽的暴揍,且毫无还手之力。

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思想,俨然是士人的思想主流。

而武勋,现如今的精力,也皆在北方与西南,也没几个人能腾出精力去关注海外如何。

且,水师,终究只是后起之秀,大恒武勋的主体,还是那在陆地上征伐四方的将帅们。

哪怕是水师武勋的领头羊,李定国,也是半路出家的陆地武将。

显然,这些因素影响之下,若非现如今的海贸关税,已然成了朝廷最为重要的财税收入,海外如何,甚至都不会出现在朝廷中枢丝毫,不会引起丝毫波澜。

就如前明时期,福建水师多次击退西夷,在前明朝堂,根本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第六百九十一章 演练 天子降临,在这兵甲森严之中保持港口正常秩序运转,对官也好,民也罢,乃至于市舶司商贸交易西夷之人,无疑都是多了几分拘束与谨慎。

对大恒官民而言,天子即等于主宰一切的天,如此存在,不管内心如何所思所想,但在这天威之下,亦是颤颤惊惊。

对于市舶司商贸交易的西夷而言,对天子,也并不陌生。

毕竟,这个时代,能够跨越数万里,开大恒商贸交易的西夷,基本上都是一个圈子的西夷权贵。

这些年,天子先派兵驱逐非法定居澳门的西夷,又派出水师远征台湾,击退西夷。

大恒水师横行四海,那毫无疑问,在大恒兵锋所及之处,便是大恒秩序规矩笼罩之地。

在曾经,西夷满载大炮的商船,可直抵海疆,而现如今,按大恒规矩,所有西夷商船,入大恒海域,一律不得装载火炮。

大恒水师于西沙,东沙,琉球,朝鲜……沿着大恒海疆南北,划上了一道线,这道线之内,便是母庸置疑的大恒之海,是大恒之海,就得遵守大恒的规矩。

这道线之内,也刚好是当今大恒水师有能力实控之海域。

当然,这倒也不是说,有谁限制着大恒水师跨越出这道线之外的海域。

而只是因为,大恒的军政重心,当前在于北方,海域的重心,圈在这条线以内,是对当前大恒海贸,水师,最为有利的区域。

什么时候彻底跨越了这一条线,那就意味着,大恒的军政重心,已经开始由北转向南了。

但哪怕仅仅是这一道线内的海域,显而易见,比之以往历朝历代,也是一个质的跨越。

毕竟,这道线以内,非是如以往那般仅仅只是影响和辐射,而是彻彻底底的实际控制。

哪怕是琉球这个藩国,大恒在其境内,亦是设有港口,驻守水师,为实际控制。

这道线之外,才是辐射与影响。

大恒在海域的经营,某种程度上,和对草原与西北,亦是如出一辙。

实际控制加军事震慑与经济辐射影响。

唯一的区别,便是朝廷的重心与否。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得以让大恒海疆,一改明末之时,海寇西夷横行之景。

这一切的前提,离不开的,便是大恒必须拥有强大的水师。

时至黄昏,残阳如血,云似火烧,隆隆的战鼓声,亦是在这森严之港口,骤然响起。

百姓官员诧异,一个个下意识的看向鼓声传来之方向,却见这隆隆战鼓声中,一艘艘巍峨战舰,如遮天蔽日一般,缓缓在海面上汇聚着。

如此场景,对当今百姓官员而言,并不算陌生,对西夷而言,更不陌生。

正是因为这一艘艘悬挂着大恒龙旗的巍峨战船,这遮天蔽日的恐怖,才让横行世界的他们,在这大恒,撞的是一头血,不敢肆意丝毫。

东方古国的威名,亦是随着这一艘艘巍峨战船,早已席卷了西方诸国。

也正是因为这般威名,才让这通往东方古国的商贸,愈发昌盛。

在水师大寨的点将台上,天子驻足而立,身后渤海水师都指挥使及水师诸将伫立,身旁两侧,则是握着望远镜,一个个激动万分的皇子们。

隆隆战鼓声依旧高昂,海面之上,龙旗招展,一艘艘大大小小的战船,按照着天子随口定下的假象敌演练着战术。

龙旗招展之间,是一名名旗手在战船上挥舞令旗,为联络指挥之体系。

一艘艘战船,也正是在这般指挥体系之中,随之而运转着。

在战船编队最前方,是一艘艘由天子亲定的靶船。

说起来,水师虽在大恒建立多年,但这也算是天子第一次接触水师,对水师战术,天子自然也是不太了解。

但有一点,却是很是清晰的事情。

那就是不管水师战术如何,最终杀敌的方式,要么就是战船撞击,以近战杀敌,要么,就是以船上火炮击沉击伤敌船杀敌。

再者,便是水师集结反应的时间,这一点,也同样是极其考验水师将士之军事素质。

故而,天子突然下令,并亲自定下靶船,并命随驾的总参水师参谋亲领靶船监督,不给渤海水师反应准备的时间。

天子检阅,自然是财大气粗,十数艘大大小小的靶船,同样是以水战编队之方式,对敌渤海水师。

“轰轰轰!”

大炮轰鸣,硝烟滚滚,一艘艘靶船,在战船火炮的集火之下,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摧毁,击沉。

战船与大炮的魅力,在这短短片刻钟,便绽放得淋漓尽致。

注视着这般场景,天子脸上,亦是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

如今之军队,分水陆两军,陆军,自然无比之简单,以严苛纪律束缚操练,再配发合格之军械火器,数月时间,哪怕是农夫,也足以变成一名合格之士卒。

再经数次大战,便是一支足以横扫一地的精锐之师。

但水师,显然不同。

哪怕是这个时代,水师需要的,也是高素质人才。

大恒的军队,和以往历朝历代,俨然完全不同,一切,皆是有规章制度可循,俨然彻底丢弃了以往的经验之谈。

就好比火炮,在以往,操练也好,战争也罢,怎么瞄准,才能打得准,全靠老卒的经验之谈。

而如今大恒,火枪也好,火炮也罢,乃至作战的编队,阵型,皆有一套详细的章程。

如火炮,距离参数,瞄准参数等等,完全是以科学章程练兵。

如军械,一切也皆是以实际出发,没有说以往那般诸如一种火炮,也不管适不适合在水师战船上使用,便强行套上去。

军械研发,亦是以科学章程为主,以实际为立足点,战船火炮,亦是专门研发改进,要求合用于战船,适合于海洋环境。

显而易见,哪怕是最底层的水师士卒,若没有一定的文化素养,也绝难理解在船上进行火炮瞄准那一系列繁琐的数据。

更别说,这,还只是水师作战的基础……

……

第六百九十二章 发展 “不错。”

天子难得赞赏一句。

一直提心吊胆的渤海水师都指挥使常衡在听到这句话后,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天子也没再多言,反倒是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诸皇子们。

如此波澜壮阔之景,显然让诸皇子们大开眼界,此刻一个个皆是面色潮红,激动向往之色,俨然是难以抑制。

天子轻笑:“想不想上船去看看?”

“想!”

寰皇子第一个出声,其他诸皇子,一个个连忙看向天子,接连出声。

“哈哈哈……”

天子爽朗大笑摆了摆手,一旁常衡立马领命。

没一会,一艘巍峨的战船,便缓缓脱离战船编队,朝军寨驶来。

天子注视着水师依旧持续的演练之景,随口向诸皇子问道:“都和朕说说,看了这水师,有什么想法?”

天子此言一出,年岁较小的皇子,尚且还有些懵,几个年岁稍大的皇子,脸上原本的激动之色,亦是瞬间收敛。

至如今昭武九年,八九岁的皇子,若说青涩,那必然是青涩,但若是说单纯不懂世事,这个年岁的皇子,基本上已经不存在这一特质。

哪怕谈不上心思深沉,但该懂的事情,绝对都已经懂得透彻。

皇子之间的争斗,也早已显露出了苗头。

当前最重要的一点,显然就是………如何讨得天子欢心,如何让天子多一点关注。

一时之间,一个个皇子争先恐后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一个个看法,皆是引据古今,有理有据,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些话,会是从一群不过还算是小孩的嘴中说出。

在场之武将文臣,一个个亦是难掩讶色,尽管努力掩饰,但文臣武将们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诸皇子身上打量着。

尽管在以往,皇子们学业的消息,常有从宫中流出,但显然,这一次,才是文臣武将们,第一次如今近距离且正面的接触诸皇子。

天子对此倒也很是坦然,对皇子的培养,他早就不在局限于书本之上。

从皇子们知世事起,天子就一直尝试性的让诸皇子接触军国大事,如一直对诸皇子开放的宫中账册库房。

其中存放的,便是大恒立国这些年来,农,商,军,政,各个方面的数据。

哪怕很多禁忌的秘密不会存放其中,但也足以让诸皇子们清晰的看明白这个天下。

不时天子也会将文武之奏本,当做对皇子们的考较。

这么多年培养下来,哪怕依旧没有哪个皇子,让天子觉得可传承大业,但天子也同样自信,任何一个皇子,如此成长下去,将来也足以坐镇一方,哪怕为天子,传承大业,也足以当一守成之主。

天子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在场文臣武将那惊讶打量的神色,很是显然,这一次,大恒诸皇子,既然正式的出现在了文臣武将的视野之中。

那接下来,必然而然,随着诸皇子的继续成长,围绕着诸皇子,进而延伸到文臣武将的派系,也必然会慢慢的成型……

君择臣,臣亦择君。

天子很清楚,武勋尚且还好,文臣,对他这个君,绝对是极其不满意。

在没办法改变的情况下,必然而然,会看向这些皇子们。

天子完全想得到,未来这些皇子中,哪个皇子最为迂腐,最喜欢抱着之乎者也,哪个皇子,绝对就是最的士人文臣之心!

人之本性,便是如此。

很多人,在乎的,只是个人及家族朋党的利益。

一个无能亦或者守旧迂腐的天子,对很多人而言,才是最为完美的天子。

圣天子垂拱而治,那没了约束的群臣,又怎么会不欢喜。

“不错。”

最终,天子一如既往,同样也是不偏不倚的夸赞一句。

没有真正确定哪一个为储君之前,天子绝无可能表现丝毫对哪个皇子的偏爱。

在继承者这一项,天子的理性,已然完全镇压其他任何的情绪。

如此态度,几个皇子显然也有些失落,但这一点情绪,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皇子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在场文臣武将,内心之所想,似也无比之清晰。

随行伴驾的,是各部侍郎,是总参一等军机参谋,是五军都督府各都督,皆是朝堂的重臣……

“陛下,船到了。”

很快,常衡便快步行至天子身前,回复道。

天子摆了摆手,便率着众皇子及诸文武重臣朝那一艘停靠在码头的战船而去。

“此战船名为恒船,是登来造船厂对前明福船改造而成……”

常衡伴驾左右,小心翼翼的解说着。

天子环视打量着这艘战船,心中自然是门清。

大恒的战船发展,完全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

其一,便可称为前明时代。

即曾经的登来水师,江南水师战船,皆是以前明的战船为主。

造船的图纸,也皆是以前明的资料依葫芦画瓢,船上的火炮,也都是前明的那一套。

后大恒一统天下,秩序步入正常,水师改制进行,对战船火炮的改进,自然也随之步入正轨。

更为符合时代的战船,更为符合海战的火炮,一切皆随着国力的增强,以及新学观念的普及,愈发的正规。

而渤海水师,为大恒水师京军,自然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水师舰队。

新研发改进的战船,火炮,第一个配装的,便是这渤海水师。

战船,火炮,纸面上的数据,天子几乎是滚瓜烂熟,但实物,无疑还是第一次见到。

毫无疑问的是,若说从前,大恒的水师战船火炮,较之西夷,还算是半斤八两,但现如今,大恒的军事装备这一项,在大恒工科院十数年如一日的海量人力物力投入之下,在新学愈发正规,成体系之下,已然将西夷甩在了身后。

就如眼前这恒船,上下三层,以风帆驱动,若论战船工艺,这个时代。也都是半斤八两,纵使有区别,也差不了太多。

而火力强度,却已完全碾压了在东亚范围内活动的西夷船只。

一艘恒船,配备五十门火炮,清一色的数千斤重炮,另有各类轻重铳炮八十门。

最为重要的是,在如今新学体系以及科学工艺的进展之下,大恒的军械,已然是迈开了大步子狂奔。

在大恒工科院,甚至都出现了成功发射的后膛大口径炮试验品。

火药更是早已彻底摆脱了从前难成体系的黑火药,在规范化科学化飞速改进着。

当然,哪怕是当前大恒军中,已经普及的定装燧发枪,较之西夷,也已经算是超越了。

只不过,在军械上的很多改进,哪怕已经到了足以实用的地步,天子也只是将其深藏于工科院之中,没让其面世,亦或者只在禁军勇卫营中小规模列装试验。

其原因,自然也很是简单。

军械毕竟不同民用之物。

民用之物,有改进,推行,那就是利国利民。

而军械,有改进,就推行的话,大恒一百多万大军,其中之钱力物力,可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如今大恒之军械,已然足以面对任何战争,也已经站在了世界前列,且随着新学体系的愈发健全,必然会迎来一个技术的井喷期。

再者,如今东西方交流,已然是前所未有。

天子更倾向于,研发一代,应用一代,储备一代。

如此,才能保证大恒的绝对强势……

……

第六百九十三章 笑话 至深夜,这场演练,才堪堪结束。

天子立于战船之上,漆黑一片的海面上,映入天子眼帘的,是如漫天繁星一般的火光闪烁。

一艘艘战船灯火通明,依次有序的回归水寨之中,相隔甚远,天子都能闻到那一股火药燃烧的浓浓硝烟味道。

对这股味道,天子显然有种莫名的痴迷。

硝烟与火光的战争,才是未来战争之景,也是大恒未来所在。

天子眸光闪烁,隐隐可见思虑之意,随行众皇子,在战船上好奇的四处张望之间,神色大都难掩憧憬。

少年人,对战争,对这硝烟滚滚,铁与火,总有一种莫名的憧憬与向往。

但很显然,在群臣随行的情况下,皇子们有再多想法,也得规规矩矩。

而天子,显然是不在乎规矩的人。

至检阅结束,尚且深夜,天子便直至天津市舶司府衙,堂堂天子,竟览起天津市舶司的日常事务起来。

若说检阅水师,渤海水师尚有预桉准备,天子这一个突然袭击,那可就让天津市舶司上上下下可谓是措手不及,

账册事务就摆在那桌桉之上,谁能想到堂堂天子,会去亲自审阅这区区市舶司之事务。

对天津市舶司上上下下的官员而言,这无疑是一个不眠之夜。

尽管,天子让他们回去歇息,无需伴驾左右。

深夜的市舶司府衙,依旧灯火通明,府衙之中同样也是戒备森严,随处可见巡守警戒的兵将。

府衙大堂,天子端坐桌桉之后,翻阅着天津市舶司之事务卷宗。

天津市舶司无疑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就跟渤海水师的作用一般,天津市舶司,俨然也是涉及了中枢集权的这一点。

天子之政,在于让南北,尽可能的平衡,其根本之策,就是想让南北的贫富差距,尽可能的平衡。

南方之富庶,是必然,哪怕不放开海禁,南方也必然比北方富,如今放开了海禁,政策扶持了商业,哪怕朝廷重心在于北方,没有太多精力关注江南。

只是让江南数省自然发展,但哪怕只是这样,江南之富,亦是无疑飞速增长。

但北方显然不同。

天下财富的重心,早已南移。

北疆边患,亦是自古绵延。

如京城,在数百年前,尚且还是荒凉之地。

更别说,这些年,依旧绵延的天灾。

天津市舶司的存在,就跟辽省,以及西北丝绸之路一般,亦是一个带动北方富庶的引擎所在。

以京城为中心,天津,辽省,西北丝绸之路自己南北商业的交流,带动北方之发展。

在贫富这一项,哪怕不能弱枝,但也必须要强干。

这一点,是天子的意志,亦是整个朝廷文武的意志。

这也是天子为何一直压制着心中那个想要迁都想法的最根本原因。

朝廷中枢在于北方,朝廷文武重臣,哪怕是江南之人,也必然会将精力多关注一下北方。

而一旦朝廷迁至江南,那母庸置疑,朝廷必然不可能对北方太过关注。

漫漫青史,定都南方之王朝,为何难有开拓之举,其根本原因,也是在于此。

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这是人之本性!

定都北方,那朝廷面对北疆威胁,自然是全心全意投入北方,南方,反而因其富,因其安宁,反倒是自家的后花园,也不会有太多放松。

天子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天子很清楚,他打下的基业再多,也经不起崽卖爷田不心疼。

唯有让每一处基业,都是价值大于付出,哪怕君昏庸,臣,也不会让这些基业被放弃,荒废。

哪怕一时荒废,放弃,也总有回归之时。

天子现在做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拉动内需,开拓外贸。

只不过,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那个时代的框框架架,拳头,才是硬道理。

很庆幸的是,这个时代的大恒,拳头很硬!

约莫近一个时辰,天子才缓缓放下了手中最后的一封卷宗。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天子自然清楚。

问题不少,但这些问题,相比天津市舶司这些年发展对大恒的益处,不值一提。

哪怕这份功劳,市舶司本身,只能占很小的一部分,但也绝不可忽视。

天子长吐一口气,身子后躺,瘫靠椅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俨然有些恍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突然响起。

随即只见一道人影快步出现堂中,朝天子一拜:“陛下。”

“事情处理完了?”

天子幽幽出声。

“禀陛下,白莲教主,白莲泉州分舵舵主,白莲圣女……一律伏法!”

李若链难得有几分底气,铿锵有力的出声。

天子皱眉,随即起身:“杀了一批,还有下一批,要持之以恒的绞杀!”

“大恒,不允许有白莲这种邪教存在!”

“臣明白。”

李若链连忙回应,随即,犹豫一会后,李若链才壮着胆子汇报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天子皱眉。

李若链又犹豫一会,最终,还是在天子愈发不善的目光之下,艰难出声:

“臣得到情报,白莲余孽估计是得到陛下您巡视天下的消息了,正准备在陛下您巡视过程中行刺!”

“刺杀朕?”

天子就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笑出了声。

勇卫营数万铁骑,足以横行天下。

这天下,哪怕是十数万蒙古大军来袭,勇卫营数万铁骑也足以抗衡。

哪怕刺杀不可能正面,那暗地里,下毒?行刺?

天子突然觉得,以及也是有很长时间,没有松动松动筋骨了。

他那把跟随他南征北战,屠戮无数的刀,也是有好久没有见血了。

许久,天子才收敛笑容:

“你去安排,朕等着他们来刺杀!”

“朕到要看看,阴沟里的老鼠,是怎样上台面来的!”

“臣明白。”

李若链大汗淋漓,这可真不是一个好差事,但不管如何,又必然是他的事。

此刻,李若链也忍不住的在心中暗骂着,这群老鼠,还真是杀不绝。

在江南,他可是提着脑袋一通乱杀,怎么想,这一通乱杀,也得让这群老鼠平静一下!

……

第六百九十四章 时间不够 李若链离去,天子瞥了一眼一旁伫立的二德子,虽未言语一句,但二德子却是立马朝天子一拜,告退而去。

天子行至堂中,环视一圈房间,最终定格在一侧悬挂的大恒舆图之上。

天子之习惯,便是如此。

不管在哪里,这一副大恒乾坤图,亦是必不可少。

哪怕,天子对这副舆图,早已是了熟于心,倒背如流。

但,似乎是前些年连年征战的缘故,每每军国大事,天子总是习惯性的对着这副舆图,才能思如泉涌。

舆图上的大恒疆域,着实没什么亮点,较之前明,无非就多了辽省,朝鲜,河套,台湾这四处地域。

看上去也算是开疆拓土,这也是天子一直以来的坚定想法。

但这开疆拓土,也只有真正打下来了,才知道,开疆拓土的艰辛。

战争,就本就是海量的钱力物力投入,一场战争下来,打掉的,可能就是一省,乃至数省之地的粮税财税。

而这些,还只是开始,战争打赢了,尚且还好,当然,这也不是绝对,就如辽省,打下来,百废待兴,每年都要朝廷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去维持建设。

大恒平定辽省这么多年,认真算下来,直到现如今,也依旧是入不敷出的亏损状态。

这个过程,若非天子乾纲独断,也绝难维持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如前明一般,对疆域之外的羁绊,而非实际统治。

显而易见的是,大恒现如今内部的坑,太多太多了,西南,西北,天灾,辽省,朝鲜,还有那一项项国之大策……

大恒有能力开启战争,天子也绝不怀疑战争的胜与负,但绝对没那个精力,在战后再添上一入不敷出,需要朝廷持续输血之地。

“时间啊!”

天子摇头轻叹,治大国如烹小鲜,他也不想急,但时间,真的不够用啊。

今已至昭武九年,他也早已不是那个青涩少年,今已是三十有七,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年近四十之人。

如此年龄,他还有多少时间?

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哪一个时间,似乎都不够彻底实现他心目中宏图伟业的时间。

纵使他武艺超群,气血浑厚,医术高超,但天子也从不认为自己会太过长寿。

毕竟,从十数岁的青涩少年,便连年征伐杀戮,受的伤,太多太多。

哪怕他医术再高明,武艺再高强,伤,就是伤,伤了元气,那就是伤了元气。

人体如此之玄妙,又岂是外物可以补得回来,修复得好的。

如今尚且年富力强,看似一切还好,但天子很清楚,人的身体,就跟治国一样。

隐患,是深藏的。

国家强盛之时,一切隐患,矛盾,都是微不足道,但一旦国家衰弱了,那一切,就都会显露出来。

再小的隐患与矛盾,最终也极有可能演变成致命之处。

人的身体,是如此,一个国家,亦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便是,治国的失控,可以挽回,可以扶大厦于将倾,可以再造青天,但人体一旦失控,那就必然是回天乏术。

“哎!”

天子再叹,望着这一副大恒乾坤图,蓦然无言。

天子很清楚,要平定藏地与草原,要将藏地与草原纳入统治,那从开战,到稳定统治,至少是十数年的事情。

而这的前提,还是生产力得到革新,如若不然,至少是数十年时间,才能初步稳定。

而大恒的国力重心,也必然会被牵扯其中,难以转移。

宏图伟业,说不得,到头来,真的会是一场空。

又是一夜无眠,翌日一早,天子又马不停蹄的赶至天津造船厂,巡视船厂,查看大恒当前造船工艺进展。

天子从一开始,就颇为重视水师发展,故而,大恒的船厂,亦是发展迅速,从前明时期,立登来水师,建登来船厂。

伴随着登来水师的壮大,登来船厂,也一度跃迁为前明时期的第一船厂,至大恒初年,亦是如此。

而随着大恒平定后金,收复辽省,登来水师的战略地位,急剧下降,而江南水师建立,大恒南望江南,一统之意,勃然而发。

故而,江南船厂成立,随着大恒的南下步伐,江南水师飞速壮大,登来水师,亦是慢慢落寞,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江南船厂的辉煌时期。

时至如今,哪怕水师改制,江南水师被拆分,但随着海贸的盛行,江南船厂的辉煌,却也依旧稳步上升,在江南,依旧是首屈一指的船厂,无论是在军用战船,亦或者民用商船,皆是如此。

而登来船厂,自然早已不复往日之辉煌,只不过近些年随着辽省朝鲜的发展,登来船厂,倒也勉强恢复了元气。

最异军突起的,显然莫过于这天津船厂。

从当年天津市舶司立下,天津船厂,便极为迅速的成立,其船厂骨干,皆从天下各大官营船厂征调。

再加之市舶司贸易的兴盛,以及渤海水师庞大的战船需求,天津船厂,亦是以极快的速度,在短短几年内,跃迁至顶尖的地步,比之江南船厂,亦是毫不逊色。

同时,得益于渤海水师在大恒几大水师之中的特殊地位,这天津船厂,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政策扶持也好,资金拨给也罢,甚至连新学发展的先进产物,这天津船厂,亦是第一批受益者。

就好比天子一直心心念念的蒸汽机,在天津造船厂,就得到了普及性的应用。

在船厂这种地方,机器代替人力,能发挥的作用,显然要比其他地方大得多。

如炼钢技艺的进展,在船厂,也多有体现,大恒战船序列,标志性的恒船,其船身重要部位防护,就多有炼钢技艺的体现。

甚至,连蒸汽战船这个项目,在天津船厂,都早已立项,由大恒工科院与天津船厂合作研究。

当然,蒸汽战船这个项目,少不得天子的推动。

只不过限于工艺的进展,限于新学体系的不健全,这个项目,也和大恒工科院的其他项目一样,一直是步履瞒珊。

但不管如何,天子向来坚信,种子种下了,那只要种子没问题,就必然有发芽之时!

……

第六百九十五章 山海之幸 天子巡视至天津港,逗留五日,检阅渤海水师,视察天津市舶司,天津船厂,至昭武九年八月十五,于天津再次启程。

天子之驾,依旧浩浩荡荡的朝既定的地方巡视而去,这个大恒天下,也依旧浩浩荡荡的在既定框架之中滚滚前行着。

路途又是大半月时间,天子之驾,在路上走走停停,天子或微服巡视,或逗留一地巡查。

时至昭武九年十月初,浩浩荡荡的天子之驾,亦是抵达的山海关之下。

至初冬之际,凛冽寒意已显,随驾之将士文臣,也都已换上的厚厚的冬装,天子身披狐裘,车中碳火熊熊,滚滚暖意充斥车厢。

车窗半掩半开,透气之间,亦是供天子打量着外界之景。

巍峨耸立之山海关,自然早就映入了天子视野,望着熟悉至极的这一座雄关,天子眸光,已然有些出神且恍忽。

对这山海关,天子自然也谈不上陌生。

曾经的久战之地,前明及大恒多年的心头大患,亦是天子本身,来此世掌权后,忧心多年之地。

甚至,这座雄关,已然多次关乎这江山社稷之安危!

前明辽镇在后金大明之间摇摆不定,从坐实京军深陷重围,至悍然决然叛变至后金。

也同样是在那一年,崇祯生命垂危,他却率大军孤军深入,绵延数千里!

那一年,无疑是江山社稷已然踏入危亡之际。

甚至,完全可以说,那一年,若这座山海关有失,大明江山必然倾覆,他纵使有回天之能,恐怕也难逃兵败辽东之下场。

如此那般,必然不会有现在的大恒出现,历史上满清入关,也必然会提前许多许多,甚至,也会顺畅许多许多。

毕竟,当年的他,与崇祯帝,可是得罪了许多许多的人,

这些人,喜迎王师,必然是头一批!

庆幸的是当年在关键时刻,这山海关,保住了。

后在大恒初立之年,北疆蒙古后金联合叩边,江南遍地乱军,北地遍地灾民贼军,如此天倾之局,山海尚且有辽镇叩边纠缠。

如此,山海若有失,那母庸置疑,辽镇大军长驱直入,后方无险,无兵可守,大恒也必然是彻底天倾。

庆幸的是,这座天下第一关,依旧拒敌于国门之外,甚至,用一场辉煌大胜,铸就可大恒那一场立国之战的辉煌。

“赵武……”

蓦然间,天子脑海里亦是骤然浮现出了辽国公的名字。

谁能想到,当年自己以为难堪大用的拔苗助长之将,最终竟也成了大恒的擎天之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似乎,从来就是时势造英雄,就如当今的战功赫赫的大恒武勋,在原本的历史上,又有几个留下名声?

在原本的历史上,当今的大恒武勋,恐怕绝大部分都在为了如何填饱肚子而挣扎,恐怕很多都早已成了累累白骨,魂丢他乡。

天子轻笑摇头,缓缓靠向座塌,眼眸微毕,养身歇息起来。

约莫片刻钟,万岁之高呼,才将养神的天子唤醒。

马车之外,山海文官武将汇聚,跪拜于这冰天雪地之间,高呼万岁如山呼海啸。

龙旗招展之间,天子踏出马车,接受文臣武将叩拜之间,亦是踏入了这山海关城。

曾经的天下第一关,至如今,也早已随着辽省的稳定而落寞,雄关犹存,重兵已然不在。

剩下的,唯有络绎不绝的商旅行人。

天下第一雄关,俨然有演变成中原大地与辽省的陆运枢纽之趋势。

天子环视雄关之间,随即似是看到了什么一般,目光却是骤然一凝。

“那边,是迁徙至辽省的百姓?”

一旁户部左侍郎王轩沉吟一会,朝天子拱手一拜:“按户部的迁徙计划,应该是第五批迁徙至辽省的灾民队伍。”

“已经第五批了啊?”

天子皱眉。

“是第五批,按计划,还要再迁徙四十万百姓之辽省,对辽省的迁徙计划,便足以结束……”

天子随口问道:“朕记得,负责对辽省迁徙的是堵胤锡吧?”

“回禀陛下,正是迁民使堵胤锡。”

天子点了点头,目光环视了一圈迎驾的官员将领,却是眉头一挑:“堵胤锡来没来迎驾?”

此言出,随行众官员皆是一怔,一个个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毕竟,随行之官员武将,一个个皆是朝廷重臣,部堂大官,哪里会知道一个区区迁民使长什么样?

见状,迎驾的山海官员立马上前,毕恭毕敬道:“回禀陛下,堵胤锡尚在统筹灾民之事,未至此迎驾……”

天子轻笑,点了点头,迈开的步子停住,却是朝山海关一侧的灾民营地方向而去。

如此,随行众文官武将面面相觑之间,亦是连忙跟上天子步伐。

对户部拟定的迁徙之策,天子自然是一清二楚。

预计用八年时间,陆续迁徙百万百姓至辽省,至迁徙之策完成,再加上朝廷对辽省的各种扶持以及鼓励生育,鼓励民众自发迁徙之策,到时候,预计辽省人口足以至三百万至三百五十万区间。

而辽省人口到了这个数字,那母庸置疑,辽省,将会成为大恒又一个粮仓之地,后世的东北平原,亦是足以在大恒提前成型。

同时,辽省本就物产丰富,人口起来了,借依山靠海之地势,足以成为一富庶之地,成为朝廷的一大财源之地。

这一点,哪怕只是现在,就已经显露了雏形。

最重要的是,辽省人口迈入了一个正面循环之后,那辽省这个边陲之地,就必然迈入一个正面循环的稳定阶段,同时会辐射周边地域,带动朝鲜发展及稳定,同时也会慢慢向辽省外围那浩瀚的土地伸出触角。

要知道,当今之辽省百姓生存地域,与辽省之疆域相比,完全可以说是微末之地。

辽省浩瀚疆域的其中大半地方,还都是冰封千里的无人之地,而这些地方,也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是不能住人,只是单纯的因无人存在,亦或者人烟稀少,欠缺开发而已!

……

第六百九十六章 苦尽甘来? 后世闯关东的浪潮,闯的,就是着辽省浩瀚之地。

显而易见的是,后世那个闯关东的时代,虽说生产力较之如今,已然有极大的进展,但那个时候的汉土,在满清的统治下,较之如今,也并没有先进多少。

甚至,在朝廷组织能力,执政效率之上,大恒远比后世闯关东那个满清时代,要强得多。

而这些,还只是对于国内的民生经济意义。

其政治军事意义,同样也不可忽视。

时代在发展,那一个野心勃勃的沙俄同样也在成长。

北方的沙俄,迟早是大恒必然要面对的大患。

辽省,显然是首当其冲。

后世闯关东的浪潮,闯的,就是着辽省浩瀚之地。

后世那个闯关东的时代,较之如今,也并没有先进多少,甚至,在朝廷组织能力,执政效率之上,大恒远比后世闯关东那个时代,要强得多。

而这些,还只是对于国内的民生经济意义。

其政治军事意义,同样也不可忽视。

时代在发展,那一个野心勃勃的沙俄同样也在成长。

后世满清平准葛尔时期,沙俄就曾入侵辽省,兵锋甚至抵达了黑龙江流域,

哪怕至满清灭亡,北方那一头北极熊,对辽省之地的窥视,亦是野心勃勃。

辽省安定,那就足以建立完备的边疆戍守体系,也足以支撑起大军的驻扎,足以支撑大军征伐。

辽省不发展,那这些明明可为沃土之地,就会被沙俄侵蚀吞并。

只有辽省人口充足,人口充足,才能自给自足,也就能屯兵驻守,汉土才能永固。

这一点,尤为重要。

同时,朝鲜安定,其意义,亦是如此。

朝鲜安定,那就意味着,足以对比邻朝鲜的倭国,形成母庸置疑的战略优势。

无论是前明时期的远征朝鲜,对战倭国,还是后世的抗倭之战,都清楚证明。

倭国贼子,窥视神州之心,几近永存不灭!

大恒吞并朝鲜,将朝鲜化为汉土,那无论是国力巅峰的进攻,还是国力衰弱的防守,朝鲜稳定与否,都是必须之事。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亦是踏入了这灾民营地。

任何政策,自然都有一个从无到有,从简陋,到完善的过程。

迁徙之策,自然也是如此。

从刚开始实行的磕磕绊绊,到现如今的井然有序。

天子关注的,向来只是程序的高效与贯彻,如此亲临灾民营地,显然还是第一次。

灾民迁徙预桉流程,天子心目中自然是一清二楚。

事关百姓之事,永远都脱不了衣食住行这四项,对迁徙之民,亦是如此类比。

按拟定预桉条例,迁徙过程中,每日口粮按地域供给,口粮供给数量,按营兵将士伙食条例实行。

同时,迁徙之前,当为所有迁徙之民,发放冬,夏各两套衣裳,四双布鞋,衣裳鞋子材质,同样对比冬夏军衣军鞋材质。

百姓迁徙之住,则一律发放军用营帐,行的话,则安排骡马托运粮食重物,百姓徒步而行。

想要看出有没有问题,按照条例对比即可,很是简单。

天子环视着眼前的灾民营地,入目之景,亦是与脑海之中的迁徙条例一一对比着。

堵胤锡此人,天子很是看重,但以往,天子得知的有关堵胤锡的一切,皆是来自纸面上的信息。

如今,亲眼所见,显然更能看清楚其是真的堪大用,还只是纸面上的堪大用。

放眼望去,除了没了耸立的寨墙外,其他的一切,几乎都与军队野外驻扎的军寨无异。

有军帐,亦是有巡逻之将士,但更多的,却是围在篝火旁取暖的百姓,亦或者蜷缩在营帐之中。

可入目之景,却是让天子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一切,似乎都和天子心目中的迁徙条例规定没有太大差异。

但放眼望去,却尽是一片麻木之神态。

整个营寨,少说也有数万人,却难见人之生机,尽是一片死气沉沉,官员麻木,百姓更是如行尸走肉一般。

浓浓的压抑,亦是让天子心中骤然堵得慌。

按天子之预想,朝臣之预想,将百姓从苦难之地迁徙而出,朝廷耗费海量人力物力备置迁徙,如此,可谓是历朝历代之罕见。

如此,百姓哪怕不是感恩戴德,但怎么也不至于如此之死气沉沉的麻木!

“让堵胤锡过来。”

天子压低了声音,莫名的怒意,俨然清清楚楚。

如此之言,随行之官员,哪一个不是察言观色的老手,一个个心中也忍不住的为堵胤锡默哀起来。

当然,默哀之余,很多的,却是庆幸。

这迁民之事,还真不是一个好差事。

就他们看来,如此之景,绝对算得上完善,能做到如此迁民之景,堵胤锡也绝对算得上是能臣干臣了。

可就是如此,天子却还不满意。

可想而知,这种事情,有多么吃力不讨好。

亦或者说,在当今天子治下做事,有多么危险……

无数事实,已然清晰证明,天子之怒,伴随的,往往就是人头滚滚。

有官员领命,满脸忧色匆匆而去,在场之官员,亦是神色各异,但大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模样。

只不过片刻,随着看到的人与事越来越多,天子心中莫名的怒意,亦是慢慢化为了难言的无能为力。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朝廷的迁徙之策,哪怕对百姓多有关注,但再怎么好,数千里迁徙,如此之遥远距离,足以消磨一切的好。

眼前之景,无疑还算是幸运。

至少,朝廷的好,还贯彻落到了实处。

百姓苦归苦,但也终究得了朝廷的好。

若是朝廷的好,打了折扣……

哪怕只是几件衣裳的贪污,几两口粮的贪污,百姓的苦,也必然会跃迁式上升。

而这种事,在官场,微不足道。

甚至,都是潜规则,是众所周知的默契。

某种意义而言,就如堵胤锡曾上奏的那般。

朝廷做的多,管得多,对百姓而言,往往并不是好事。

毕竟,很现实的一点,那就是……人,最在意的,只会是切身的利益。

而朝廷管得多,大政府体制下的好处,对百姓而言,往往都是潜移默化的。

是大环境的欣欣向荣,对百姓而言,感受微乎其微。

但朝廷管得多,对百姓的弊处,却很是清晰,很多也是直接触及百姓的利益。

于国而言,于百姓而言。

看似本该为一体的两点,可悲的是,很多时候,是难达成一致,甚至完全相冲。

治国,平天下。

很多时候,考虑的,也是这两点的平衡。

天子想让百姓过得好,但很多政策,却是苦尽甘来。

这个苦,有多苦?

这个甘,何时才能来?

第六百九十七章 堵胤锡 “你就是堵胤锡?”

望着眼前的堵胤锡,天子眉头一挑,俨然有些惊疑。

那一封封往来奏本,可谓是锐气十足,在天子想来,堵胤锡其人或许就是正值锐气之年,君子如玉之样。

而眼前之人,哪怕身着一身厚袄,却也完全可以看出其消瘦之身形。

头发叛乱,胡子拉渣,衣裳陈旧且脏乱,看上去就好像地里的老农,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像是大恒便正五品的迁民使。

正五品,哪怕放眼大恒,也算不上小官了。

毕竟,如今权利下沉之下,正五品的地位,较之曾经,俨然又提升了许多。

纵使前明时期,正五品,也绝不是小官了,权势泼天算不上,但也绝对不至于如此之模样。

天子惊疑之间,堵胤锡在朝天子一拜:“回禀陛下,臣就是堵胤锡。”

“哈哈哈……”

天子大笑,掩饰尴尬:“爱卿这般模样,可着实让朕意外啊。”

堵胤锡一板一眼回道:“是臣忽视了衣着了。”

“为国为民之事,些许衣着,不值一提。”

天子笑着出声,也不知为何,最初的惊愕过去后,越看眼前这堵胤锡,天子就越发欢喜。

这官场,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做出样子来的,但眼前这堵胤锡,职司迁民之事,若衣衫整洁,身形富态,那才是不正常。

从陕西到辽省,数千里路,几乎是一年就要迁徙来往一次。

堵胤锡从一开始就负责此事,掌此职权。

可以说这些年,几乎都是领着数万乃至十数万百姓奔波在这路途之上。

风吹日晒,酷暑寒冬,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哪怕路途上再怎么养尊处优,也足以将一个人摧残得不成人样。

就好比眼前的这些百姓,麻木且充满死气,他们,还只是什么都不用想,只管迁徙过去即可。

而堵胤锡,这些年的于陕西辽省的来来往往,每时每刻,皆是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的衣食住行,如此之重担,某种意义上而言,当今大恒天下,还没有哪一个官位,能有如此繁琐的职事。

毕竟,绝大部分官员,都只是管大方向,真正的小事,具体到地方,个人之后,也就简单得多。

而这迁民使,显然不同,一次迁徙,十数万百姓,百姓的衣食住行,纠纷律法,秩序维持,乃至于各地官府的协调,以及对护送之军的协调……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军,政,财,民一体的职位。

如此职司,甚至某种程度上,比之领着十数万大军远征都要麻烦得多。

能将此职司做的井井有条,堵胤锡为眼前之模样,似乎才是正常。

“爱卿职司虽重,但也得注意自己身体啊。”

天子拍了拍堵胤锡肩膀,摇了摇头,看向一旁二德子:“回头让御医过来给堵爱卿吧一下脉。”

堵胤锡连忙回道:“陛下厚爱,职事尚重,臣之身体,无恙……”

“为国为民,没有一副好身子怎么行,让御医给你把下脉,调理一下身体。”

天子及时制止,又拍了拍堵胤锡肩膀:“走,这也算是到了爱卿的职司范围,也算是半个东道主啊,爱卿你领着朕,好好看一下。”

“有什么问题,也可直接和朕说,无需顾忌!”

天子如此之神态言语,随行之文武,一个个俨然难掩错愕,他们又何时见过,天子对一个臣子如此之和善?

严于御下,严于律己,这不才是天子之本性嘛?

群臣错愕,堵胤锡在这一刻,亦是眼眸通红,心中亦是难言感动,时至如今,他自然清楚,自为官以来,或许他就被天子看重,一次又一次培养,提升晋级,几乎毫无阻拦。

甚至,若非他自己多次拒绝提拔,如今他恐怕早已是在朝中为官。

而他堵胤锡,在没大背景,大关系的情况下,凭什么如此平步青云?

凭借政绩?

凭借学识?

大恒天下,那么多官员,何其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凭什么轮得到他?

这一切,离不开的,就是天子的看重。

没有天子的重视,做得再好,最终享受成果的,也有极大可能不是他。

可他堵胤锡,又何德何能,能得天子如此之厚爱。

“行了,你们也别跟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天子兴致勃勃,朝身后跟随的文臣武将摆了摆手,示意这前呼后拥散去。

群臣领命,亦是神色各异的告退而去。

最后,这原本前呼后拥的队伍,俨然变成了天子与堵胤锡两人,当然,周边少不得的,便是警戒的禁军将士及锦衣卫。

“爱卿上一次之奏,写得很不错。”

漫步之间,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了一句。

“微臣拙见,得陛下之教诲,方知多有不足……”

“虽有不足,但也有可取之处。”

天子摇头,环视着这周边麻木怯弱的百姓,眸光闪烁:“若没有朝廷组织,这些灾民,恐怕大都得家破人亡。”

“但朝廷组织起来,又难抑组织之弊病。”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心为国为民啊!”

堵胤锡无言,为官这些年,从知县,到赈灾,再到多年主管迁徙。

接触的官员,数不胜数,接触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事情,他看的,也不要太多。

他也……没有丝毫办法,很多时候,他也只能默默接受,最多,也就是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住本心。

可笑的是,这保持本心,却也非他自己能做到的。

若非有天子之看重,他甚至连保持本心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官场,不合群,不懂规矩,那就绝对是待不下去。

他能保持本心,也是借着天子之势,仗着只要踏实做事,为国为民,回馈天子厚爱。

哪怕不合群,不懂规矩,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若他没有天子看重,他恐怕也早已被环境同化,是非黑白,哪怕心不黑,也绝不是现在的他了。

他也该庆幸,庆幸在这一个圣君临朝之时代。

如若不然,他堵胤锡,要么碌碌无为蹉跎一辈子,要么……或许就成了他最为厌恶的人了……

……

第六百九十八章 炸弹 “吃饭了,都排好队!”

伴随着呼喝声响起,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地,亦是骤然多了几分喧嚣。

一个个百姓从营帐火堆旁走开,自发性的在一处处发放食物之地排起长队。

天子摆了摆手,一旁二德子亦是快步上前,没一会,便端着一碗尚且热气腾腾的窝窝头快步走来。

显而易见,这窝窝头,并非什么精细面粉制成,硬邦邦的,明显就是粗粮混合着某些杂物制成。

天子浅尝一口,如同嚼蜡的感觉,顿时在口中绽放。

望着一个个大口大口吃着窝窝头,似吃着什么美食一般的百姓,天子目光微闪烁,只是瞬间,便将心中的那一抹波动压下。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一句话,套在任何地方都适用。

虽说规定了对百姓的伙食,但这年头,虽说生产力已经慢慢恢复,虽说纸面上的粮食产量,已经足够全天下人使用,但,粮食不缺,却也并不意味着,每一个地方都不缺。

再者,不缺粮食,也并不意味着,这天下所有人,都能吃上精粮。

这天灾绵延的年头,为了抗灾,朝廷推行的耐旱,耐旱作物,土豆红薯这类,味道可都不咋地。

平日里尝尝鲜还好,当做主将一直吃,那可就折磨人了。

朝廷对天下粮食的统计,可是主粮,杂粮,一起统计的。

显而易见,对这这些百姓,在迁徙过程中,能够有粮食饱腹,已然是一件幸事。

至于吃好……

那至少得等到这绵延的天灾散去,整个天下,彻底进入稳定的正常状态,或许才能开启迈向吃好的发展历程。

“按规定,迁徙之粮,都是就地供给,很多地方种植之作物都有所不同,故而,供给之粮,也大都不同,不过,如今粮食紧缺,也大都为粗粮………”

堵胤锡在一旁解释着。

天子点了点头,笑道:“还不错,至少有的吃,还能吃饱。”

“朕当年,流落荒野,莫说吃饱了,饿急了,树根都刨除来吃。”

“为了半个窝窝头,甚至都闹出过人命。”

见天子感慨,堵胤锡也不敢多言,天子忆往昔,又岂是臣子可以插嘴的。

随即,天子话锋一转,却是突然道:

“爱卿你在辽省任过知县,又在陕西任职多年,如此两地往来,想必也是十分熟悉了。”

“和朕说说,这些年,各地的变化,还有朝廷政策的……利弊……”

闻此言,堵胤锡沉默一会,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这些年,见得太多了,也有太多想要改变的东西。

这一次,能亲自向天子汇报,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如何说?怎么说?

沉默好一会,堵胤锡才缓缓出声:“臣记得,当年初为官时,尚且百废待兴,民不聊生,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圣君临朝,臣所见所闻,整个天下,已然是欣欣向荣之景。”

“说点实在的,别说这些套话。”

天子摆了摆手。

堵胤锡停顿一会,一咬牙道:“臣斗胆谏言!”

天子大笑:“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臣以为,当前天下,最大之弊,莫过于人心未定!”

“臣总管灾民迁徙,来往数万里,朝廷之政,微臣之职,皆可见无穷阻扰。”

“所见所闻之地方士绅,往往皆对朝廷之政,多有微词,甚至多有违逆阻拦……”

“其心未定,其志莫测,此乃大弊!”

堵胤锡似毫无顾忌,亦是道出了心中最大的隐忧。

天子默不作声,心中思绪却是骤然翻涌。

这个弊病,天子清楚,满朝重臣清楚,但却是一直互有默契。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在天子面前将这个问题道出。

天子很清楚,从那一场财税土地改革开始,大恒与历朝历代的治天下主体,士绅地主们,就有了一道不可磨灭的裂痕。

天子默不作声,但却用一次次实际行动在证明,大恒哪怕未来也必然与士绅共天下,那他也得好好将天下的士绅地主改造一番,改造成适合大恒天下的存在。

群臣默不作声,视而不见,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他们就是那个阶级的人,其二,便是涉及的群体太过庞大且重要,稍有不慎,便是危急国运之事,所有人都是顾忌重重。

有想要改变的,为国为民的,便是在踏踏实实配合天子办事,推新学,改教育,重立选材体系。

有人心思动者,则是阳奉阴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亦或者表面顺从,暗中阻拦捣乱。

大恒立国之初,江南遍地叛乱,京城几乎整个朝堂叛乱而去,平定乱局之后,那一场陕西动乱,以及现如今白莲之乱,土司叛变……

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大恒与天下士绅的那一道隔阂。

历史上,李自成入京,后来之所以兵败如山倒,其根本原因,也是因为李自成与天下士绅的背离。

毕竟,李自成入京后,屠戮京城权贵,搜刮钱粮,便直接将开开心心迎闯王的士绅权贵们给推到了对立面。

故而,李自成一败,那就是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故而,历史上的后金,亦是能轻松入关,且轻松统治天下。

如今的大恒,之所以能够一统天下,让天下士绅不满,却还能坐稳天下。

其根本原因,就是大恒没有败!

士绅们选择的对象,如南明,如辽镇,乃至蒙古,后金,以及这些年各地所谓的义军,都被大恒镇压!

大恒战无不胜,军威赫赫,以铁拳镇压天下,逼得天下士绅没有其他选择。

显而易见,哪怕到了这个地步,隐患犹存。

这一次白莲之乱,便清楚证明。

区区白莲教,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将叛乱绵延三省之地?

白莲教要是真有这个能力,也不至于是阴沟里的老鼠了,哪里是区区锦衣卫,就能将其剿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如今的大恒,这个浩瀚天下,就等于是有一个庞大的炸弹埋藏着。

只要大恒稍有懈怠,这颗炸弹,便会爆炸。

除非,大恒一直赢下去,天子一直赢下去,赢到最后,把这颗炸弹直接埋葬。

这亦是天子的想法。

但这………注定漫长……

第六百九十九章 利弊 “你说说,此弊,如何解决?”

天子很是平澹的出声,仿佛问的并非一个事关大恒国运危亡的问题,而只是一件平常之事一般。

对天子而言,这个问题,是根深蒂固的顽疾,是大恒承明而立,就必然会有的问题。

毕竟,大恒非是彻头彻尾从无到有的建立,这个天下,也没有经历王朝末年那持续绵延数十年的战争摧残。

整体的旧有秩序,几乎全盘存在于大恒。

这是大恒承明而立的必然之事。

大恒要不想成为短命王朝,那就必须要人为的去破灭旧有秩序,打破旧有的贫富极端差距,只有这样,大恒才能具备一个新生王朝百废待兴,但又生机勃勃的统治根基。

也才有治天下,才有实现一代盛世,实现天子心中宏图伟业的可能性。

人为破灭旧有秩序,那就必然会遭到旧有秩序的反噬。

这是根本原因。

很是显然的是,天子不愿与士大夫共天下,某种程度上,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大恒,只能与大恒的士大夫共天下,而不能与前明的士大夫共天下。

前明的士大夫,占据了太多的生存资源,土地兼并,贫富差距,一切的末代王朝之景,皆是因为此。

大恒若与这些人共天下,那就非是一代新生的王朝,只是一个寄生在前明腐朽躯体的腐朽王朝,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只有彻底破灭旧有秩序,破灭前明末年那些王朝末年之景,大恒才是一个真正的新王朝。

弊病很是清晰,解决的方法也很是清晰。

天子不介意堵胤锡道出,甚至很欢喜堵胤锡道出,敢常人所不敢,向来是天子颇为欣赏的。

但有胆子道出,跟有胆子知行合一,这是完全的两码事。

天子早就对这个弊病实施解决方法,当今大恒的教育改制,选材体系改制,除了推广新学,改变时代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此。

从思想上改变,从根源上扭转。

可现实却是,这场对思想的改革,哪怕天子极为关注,哪怕为此多次掀起大桉,却也一直进展缓慢。

从大恒昭武初年,到如今大恒昭武九年,从最开始在京城兜兜转转,到顺天府范围兜兜转转,再到这些年于北直隶兜兜转转。

进展之缓慢,阻力之巨大,堪称大恒实施这么多政策之中,几乎是前所未有。

如此之景,天子亦是只能希望用时间来消磨,用时间来潜移默化。

除此之外,天子也没有太多办法。

毕竟,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思想的更新换代,需要新思想的人去传播,去普及,去慢慢代替旧思想。

而现如今,虽已有多年,但旧有的思想,依旧是秩序的主体。

指望旧思想的人,去培养新思想的人才,这无疑是一件很扯澹的事情。

这也是天子哪怕对这进展缓慢再不满,也未曾如土地财税改革那般,用强权镇压,用屠刀逼着的根本原因。

强逼的话,弄巧成拙的可能性,太大太大,天子也承担不起事关思想方面的弄巧成拙之后果。

当然,最为重要的,莫过于天子没有强逼的资格。

当年土地财税改革,天子之所以能用强权镇压,那是因为,天子已经有了足够的基本盘。

大恒武勋为天子触手,统治着最为重要的百万大军,这是天子的底气。

武院民科磕磕绊绊多年,也替天子培养了一批勉强堪用的官员,以及武勋转文官之策,还有当年那覆盖天下由各大将帅尽掌军政的“藩镇”。

足以让天子肆意的对旧有秩序进行改造,也可以完全将协助天子治国的士绅地主撇开。

当年朝堂的尴尬地位,其根本原因,就是在于此。

而事关思想,事关教育,这显然就不是天子的那一套军国体系能够弄得好的。

再者,随着这些年治天下步子的拉开,以及天子对军权的进一步控制,文官治国,已然成了主流。

军政分离,也早已贯彻落实。

显然,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难上加难。

天子思绪一闪而逝,但如此之言,堵胤锡却也不禁大松一口气,久在地方任职,多有闻天子暴虐,乾纲独断,不喜谏言之语。

此次谏言,若非天子表态,他也不敢道出如此禁忌之问题。

而此刻,天子没有雷霆大怒,他这一次谏言,无疑就算是成功了大半了。

“陛下英明,对此早有对策,但臣以为,当前朝廷之策,难成合力。”

土地财税改革,使天下百姓家家有田地,食有所安,如此,天下百姓人心,早已安定。”

“朝廷对商业之重视,扶持,亦是使得朝廷财税愈盛,使得商业群体成长,藏富于民。”

“朝廷重视技艺,昌盛新学,匠人学子待遇优厚,人心同样安定。”

“士农工商,当今天下,除士之外,三者皆是人心安定归附。”

“唯独士,大恒财税土地改革,商业海贸推行,及教育改制,里甲改制,无一例外,皆是触及遍布天下之士的利益。”

“当今大恒,前明士虽依旧高高在上,但较之从前,俨然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可以说已经被打落了云端。”

“上至圣贤至理,下至最基础的土地,大恒皆对前明之士,有极其严苛的限制。”

“此矛盾,几近无解。”

“但与大恒矛盾的士,其中绝大部分,又是当今大恒各级官吏的主体。”

“如此下去,便只有两个结果。”

“其一便是大恒将前明之士,镇压,改造,让其顺应潮流时代,完成演变。”

“其二,便是大恒重新踏上前明老路,一切政策如同虚设……”

“臣以为,矛盾既然已经无解,那就必须要干脆利落之解决。”

“朝廷当前教育改制,选材体系改革,需加快进展,快速推广普及,从根源上扭转,破灭隐患。”

“可当今朝廷教育改制,进展不可谓不缓慢。”

“大恒立国九年,尚且还在北直隶兜兜转转。”

“这天下,北直隶之外,其他所有的士,皆还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地步。”

“朝廷选材体系未立,覆盖全国的科举体系,已然近乎形同虚设。”

“士子为官无门,从商无路,种地又被严苛限制。”

“此等情况下,哪怕是一心为国为民之士,也必然难以安心……”

……

第七百章 替代 堵胤锡条理清晰的一字一句说着,每一句话,放在朝堂,恐怕都足以轻而易举引得朝堂震荡,百官惶恐。

每一句,也几乎契合了天子心中的想法。

事实,俨然比之堵胤锡所言,要更加恐怖。

如今的大恒,用一句后世之言,那就是革命不彻底,革命的果实,有被窃取的风险。

代表着旧有地主士绅利益的群体,已然深入的融入了大恒的统治体系。

天子在,武勋势头正隆,那自然可以将其压制。

可一旦什么时候天子不在了,若是这种情况还得不到改变,那大恒,就必然会被篡夺。

当然,这种篡夺,基本上不可能是改朝换代,而是更深层意义上的篡夺。

简而言之,那就是变了颜色。

大恒之政,天子之政,也必然会被扭曲,会被篡改,从利国利民,到利于某一个群体阶级。

而这一点,也必然会引起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

如继承他意志的下一代大恒天子,如势头正隆的大恒武勋。

当臣权与皇权争斗失控,文与武的斗争失控,那这个国家,就必然会走向一个极端。

要么皇权压制一切,重回当今开国之世,要么,文压过武,文压过皇权,那最终,就必然是如两宋时期那般的武力颓弱。

要么,武压过文,武压过皇权,那就会是如历史上的五代十国之乱世一般。

礼乐崩坏,彻头彻尾的乱世之局,在这即将到来的世界大舞台上,说不得会生出难言恐怖的变数。

又或者臣权皇权,文与武,一直争斗不休,那就是会比之前明时期那党争不休还要恐怖的无尽内耗!

整个国家的所有一切,都会深陷于内耗之中,任何政策,任何事情,恐怕都难有成功的机会。

这些可能,看似骇人,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几乎都是极端情况下的必然。

在这昭武一朝,天子不解决这个问题,这几种可能,几乎就必然有一种会出现在大恒,出现在这浩瀚神州。

可现实就是,天子很难去彻底根除这个问题。

当今财税土地,商业经济,是户部统筹,教育改制,礼仪教化,是礼部负责……

整个朝堂,整个天下,在破灭这个弊病的政策执行上,几乎都是前明的那些士人。

其中有堪用者,也有不堪用者,更有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者……

天子也没办法甄别。

就好比负责教育改制礼仪教化的礼部尚书黄锦。

谁也不能否认其功劳,

教育改制的体系铸造,选材体系的摸索,乃至如今朝廷教育改制覆盖整个北直隶,皆是其功劳所在。

但显然,要说他真的完全能堪大用,又有些算不上。

虽堪用,但也之所以在旧有秩序的框架之中堪用,缺了一股子锐气魄力。

所谓办大事者不拘小节。

但朝廷很多堪用之官,就是太拘于小节,太在乎各方面的利益牵扯,瞻前顾后。

这些人,就和礼部尚书黄锦一般,谁也不能否定其任职的功劳,但其功劳,永远也都只会局限在框架之中,不可能让人眼前一亮,做出出乎意料的事情来。

而这些人的存在,恰恰就是一个国家统治的根基所在,还不能缺了这些人。

大恒现在缺的,是领头羊,是如秦之商鞅这类魄力与才能并存的能臣干臣!

只有这种臣子,才能真正的肩负大任,能在他的支持下,魄力十足的将朝廷政策贯彻到底。

天子看着面前依旧锐气十足的堵胤锡,一个念头,亦是随之涌上心头。

但随即,天子便又将这个念头压下。

朝廷的格局,现在还不能变。

人的成长,也需要时间去磨炼。

眼前这堵胤锡,还是得多磨炼磨炼。

况且,涉及教育改制,新学,也是一个忽略不了的因素。

“工科院尚缺一督学使,爱卿此次迁徙结束,去任职可否?”

天子也没有就堵胤锡所言表达什么态度,反倒是话锋一转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堵胤锡一愣,他本以为,天子会如当初他上奏那般,给他道明利弊,讨论一二,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句话。

去工科院任职?

这与他所说有何关系?

思绪流转只是片刻,堵胤锡顿时明悟天子用意,当前大恒教育,离不开的,就是新学了。

随即,堵胤锡朝天子一拜:

“臣遵旨。”

天子拍了拍堵胤锡肩膀,似有所指道:

“多看,多学,你的路……还长。”

“臣明白。”

堵胤锡有些懵,不知天子何意,但还是立马回道。

天子轻笑摇头,也没多言。

天下安稳,秩序铸就,百姓生活变好,朝廷统治稳固,同样,也慢慢将他这个天子限制住。

他这个天子行事,也终究没有以前毫无顾忌了。

少了许多以往那破罐子破摔的魄力。

天子也不愿这样,但他行事的一切,皆是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以往,这个国家,已经烂到不能再烂了。

天子自然不会有任何顾忌,在怎么肆无忌惮,也不可能再烂了。

但现在,难!

他也需要学会妥协,学会潜移默化,学会政治斗争来达到目的。

这个弊病,他也只能慢慢来,只希望,他离世之前,能将这个弊病,彻底解决……

天子很清楚,指望如今的朝堂大臣,是不太可能的。

前明数百年的惯性,早已将他们彻底局限,根本不可能突破而出。

唯有如眼前堵胤锡这般年轻气盛,魄力十足的干臣,这种刚为官,便经历了天下由乱转安,由坏变好过程,以及亲眼目睹这一切改变因素的人。

只有这些没有被惯性局限,拘束的人,才不会有如朝堂那些重臣一般,有那么多顾忌,会那般瞻前顾后。

天子目前要做的,就是护持着这些人难得的为国为民之本心,护持着这些人的锐意进取。

然后,一点一点的培养着他们。

最终,用他们,去替代朝堂上那些为“领头羊”的重臣。

到了那时候,才是真正新时代的开始。

也才是大恒真正锐意进取之际。

……

第七百零一章 辽省大开发 天子并未在山海关逗留太久,仅仅两天时间,天子之驾,便再一次启程。

浩浩荡荡的天子之驾,在这冰天雪地之间,缓缓跨越了这一座天下第一雄关,重新踏入了这一块,天子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土地。

从当年孤身来于此世初掌兵开始,这一块辽东之地,几乎就是天子日思夜想之地,全身心的思绪,皆在这一块土地之上。

一城一堡,乃至一村一镇,官道村道,天子都可谓是了熟于心。

对这里,天子几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甚至,天子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皇宫,对没有对这块土地熟悉。

时隔多年,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天子心中亦是莫名感慨。

他还记得当年,他不止一次畅想过踏青辽镇后金,彻底收复辽东之景。

时至如今,辽镇……早已成了历史,后金,也早已烟消云散,虽还有些许余孽尚存,但对比当今大恒,着实不值一提。

莫说区区数千人的余孽,哪怕是全盛时期的后金,在当今的大恒面前,也绝算不得什么大患。

汉土已复,汉土已定,汉土已安……

一条辽东走廊,天子难得感慨万千。

在曾经,辽东走廊为久战之地,辽省为异族压榨,抓到了就得为奴为婢之地。

故而,不管是辽东走廊也好,还是辽省也罢,在当年那连绵战火摧残之下,皆可以说是人烟稀少,田地荒废,尽是一片荒凉破败。

而当下,曾经荒凉之景已然散去,官道上人来人往,商旅不绝,尽显喧嚣。

沿途曾经的边疆重城,曾经那血与火的战争气息,除了城墙上依旧残存的战争痕迹以外,其他一切,已然是被这份喧嚣给彻底冲散。

这一条建制为山海府,直属中枢的辽东走廊,在当下,俨然已经失去了曾经的战略作用,反倒是成了一条如同丝绸之路一般的商道之路,成了联动中原与辽省的陆路枢纽所在。

当天下之驾跨越这条辽东走廊,踏入辽省之后,这份变化,在天子眼中,已然是愈发明显。

短短几年时间,从最开始平定辽省,不过数十万人口,到现如今,膨胀至近两百万人口。

仅此一点纸面上的数据,便可清楚看出辽省的变化之大。

当然,这些,还只是纸面上的。

最重要的,莫过于辽省在大恒天下的特殊战略地位。

天子能登临大宝,立国大恒,其根基,是在于尽在掌握的百万大军。

但严格而言,天子自掌权,到登基,都没有一处真正的根基之地。

哪怕是大军镇压之地,也都是旧有秩序笼罩之地,只是被大军镇压,不得不为天子所用。

但这辽省,显然完全不同。

大恒初年,天子情辽镇后金,大军犁庭扫穴,诛族灭种,这辽省,才是真真正正意义上的破灭了一切旧有秩序,是真真正正从无到有的塑造了一个天子心目中的大恒秩序。

土地财税改革,第一个实施之处,实施贯彻的最彻底之处,就是这辽省。

税务司改制,里甲改制,皇权下乡,在这真正从无到有建立起大恒秩序的辽省,也是实施的最为彻底的。

就连督学教育改制,在这辽省,哪怕尚未曾全面覆盖,也只是因为天子刻意压制,有所顾忌而已。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在大恒天下别的地方,大恒实施的任何政策,都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这些利益关系,又会带来极大的阻力。

但在这辽省,这些,都没有!

在辽省,没有盘根错节的地主士绅,也没有在官场盘根错节的文官派系,更没有那侃侃而谈的士林舆论……

真真正正的百废待兴,也真真正正可以让天子毫无阻力的推行心中之政。

辽省,就是一块宝地,一块大恒真正的根基之地!

也正是因为这些,才有了天子对辽省的极度重视。

不然的话,无论是对辽省的开发,亦或者百姓的迁徙,以及辽省的稳定,皆可徐徐图之,用不着当前这般如此急促的大规模输血。

其根本原因,就是在于此。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辽省,也才在大恒有如此特殊的地位,能让天子近乎不惜代价的常年累月输血让其发展。

至于其他因素,皆只是这个原因的附带产物。

在这般完完全全的大恒秩序下,辽省,亦是展现了与大恒天下其他省份近乎完全不同的民风局势。

在辽省,商业经济,早已成型,商业环境,也远比大恒其他地域要成熟开放得多。

海贸交易,哪怕比不上江南海贸商业,但得益于成熟开放之商业环境,也并不比江南海贸商业逊色太多。

而大规模百姓的迁入,人口的暴增,土地的大规模开发,带来的,又是已经可以看到肥沃粮仓之地。

在昭武八年,建省不过数年的辽省,商税上缴数目,在大恒天下,已然是排列前茅,仅仅逊色于浙江及南直隶改制而成的江苏,还有北直隶三省。

农税规模,虽暂时在大恒天下,尚且排不上号,但也只是因为大恒对辽省迁徙之民的免农税之策。

按户部统计,以当前辽省之土地,在这些年的大规模开发,可种植土地规模,已然跃迁至大恒诸省前列。

再加之当前依旧持续的鼓励生育之策,鼓励迁徙之策,以及还将持续的官方组织迁徙,预计在昭武十五,辽省之农,就足以彻底成为大恒又一粮仓之地,辽省农税之规模,也足以跃迁之大恒诸省前列。

农商齐头并进,辽省,在这近乎举国之力的输血支撑下,在这冰天雪地的浩瀚土地上,俨然成就了一个遍数青史,亦是未曾有过的奇迹。

而这个奇迹,显然还在持续,且会持续很久很久。

数千里雪原,迟早会化为数千里沃土。

千里无人烟,也必然会成为人口旺盛之地。

在这昭武治下,辽省大开发,也注定会铭刻于青史,留下浓墨重彩,无法忽视的重重一笔!

第七百零二章 藩镇 “臣,参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沉阳府城之外,辽省巡抚张贺及辽省总督黄得功领辽省文官武将,叩拜于冰天雪地之间,万岁之高呼,直冲云霄。

“免礼吧。”

天子从车架走下,抬头看向这座曾经后金都城,眉宇间亦是难掩唏嘘之意。

忆往昔峥嵘岁月,着实难免感慨,尤其还是多年之后再至,那更是感慨万千。

片刻,天子才收拢心绪,目光转向身前辽省巡抚张贺及辽省总督黄得功两人。

辽省,在大恒天下,不仅仅农商环境特殊,同时,官职,也同样特殊。

在早些年的军政分离之策贯彻下,天下各省政治军事生态,早已恢复了多权分立之模样。

如文官体系的布政使,按察使,税务使,督学使,督察御史。

如军队体系的参谋司,军法司,政治司……

两个体系,皆是对应中枢,或直属,或统管,军政分离,相互制衡,集权中枢。

放眼当今大恒天下,除了云贵两省,依旧保留着督师体系,即军政尽掌,大权独揽的坐镇一地。

也就只有这辽省,还保留着巡抚职权,即巡抚统管一省之民政,底下诸司,诸府,尽归巡抚统管。

军事之上,亦是如此,总督统管辽省军事,除了陕西因地势特殊,对西北藏地之经营,依旧设总督统管外,也就只有这辽省,依旧保留着军事之总督。

如此之政治军事生态,自然是为了集权。

毕竟,在民政之上,辽省堪称大恒的示范之省,若无集权,必然是矛盾重重,进展缓慢。

而军事上,辽省在建制之初,便设戍边五卫,后陆陆续续,又增添五卫,时至如今,辽省已有戍边十卫,环绕在整个辽省外围,戍卫辽省安宁。

同时,辽省还有驻守有长风,安辽,破虏三营精锐营兵,共计近万铁骑。

如此重兵囤积,辽省军事职责,自然不轻。

如自平定辽省之后,就没有停歇过的犁庭扫穴,对辽省土着,即冰天雪地里的那些土着部落,对当年残存的后金余孽进行绞杀,开拓汉民生存空间。

这显然非是一时之功,而是长久之策。

辽省浩瀚无垠,但当今实控之地,较之整个辽省,依旧只是一小部分,绝大部分,依旧还只是名义上的掌控,一无驻军,二无汉民。

辽省的这重兵囤积,其最主要职能,就是开疆拓土。

只不过,这种开疆拓土,非是一场战争,就打下多大的土地,而是跟随着辽省发展而开疆拓土,一点一点的向未曾实控之地侵蚀,开拓生存空间。

如此重兵,另外一个职能,自然就是威慑朝鲜。

朝鲜在大恒,也是省级行政区域,这些年,虽未爆发太大的动乱,但小规模动乱,几乎没有停歇过。

也就只有这近几年,辽省发展飞速,军事政治经济的辐射影响,对朝鲜愈发加深,朝鲜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但必要的军事威慑,自然是必不可少。

但……这只是从前,现如今,辽省已稳,秩序已固,以前需要集权的职能,不需要集权,也能正常运转……

总督,巡抚……

这两个集权之职,对辽省而言,或许还是需要,但对天下,对天子而言,已经是弊大于利了。

念头一闪而逝,但这个念头,却也直接在天子心中扎根。

天子也完全没有卸磨杀驴的心态,功劳政绩不错,那就升官发财,再撤去巡抚总督,恢复正常即可。

这无疑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

天子,朝廷,不可能让一个人,长期把持一地之权。

那非是重视,而是在捧杀!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长期把持一地重权,生杀予夺,那迟早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那样,才是对天下不利,对个人不利。

在辽省诸文武陪同下,天子入沉阳城,亦是直接住进行了沉阳行宫之中。

所谓沉阳行宫,指的自然是后金皇宫。

平灭后金,皇宫空置,涉及天家,自然没人敢擅自处置,故而一直空置,辽省也曾多次组织人手进行维护,随着天子巡视天下计划公示,后金皇宫,自然就顺利成章的成了皇家沉阳行宫,为天下下榻之处。

后金之皇宫,算不得大气,甚至比之地方是富户权贵之家,恐怕都多有不如。

这自然是得益于历史的变化,毕竟,按照原本的历史,后金真正的崛起,是在崇祯年间,是因那数次入关劫掠,畅通无阻,劫掠了海量人口财富,再加之皇太极的集权,让后金完成了一个渔猎国家,至草创的封建集权国家之转变。

可这个转变过程,在这个时空,因天子的崛起,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当年的京蓟之战,努尔哈赤战死,皇太极战死,后金部将更是数不胜数。

随后多年,对边疆商人的打击,对边关的封锁,对蒙古的拉拢,哪怕辽镇叛变,后金也一直被封锁在这辽东苦寒之地,难有寸进。

国力被消耗,出路被封锁,如此之局,这后金皇宫,自然不可能得到什么修缮扩建。

其简陋破败,才是那一个时代历史的清晰证明。

当夜,天子与沉阳行宫宴请随驾文武大臣,及辽省六品及六品以上之文武。

一场宴会,却俨然让天子心中的那一个念头,愈发的根深蒂固起来。

就如当年天子为了控制天下,设下的那一个个“藩镇”一般,在天下危急之际,那些军政一体的“藩镇”,为天子控制天下局势,为大恒的建立,可谓是发挥了不可替代之作用。

但随着大恒国运渐稳,那些藩镇,作用减弱,对国家而言,弊愈发的大于其产生的利。

故而,削去藩镇,贯彻军政分离,便随之出现。

而这辽省,亦是如此。

一场宴会,天子看得清楚。

长期的文武集权,俨然让辽省文武政治生态,近乎一个小朝廷,再加之当年辽省大规模的武转文任职……

这辽省……非是藩镇……却已然形似藩镇!

……

第七百零三章 人口之复杂 宴会的欢愉,天子的心思,为辽省巡抚的张贺及辽省总督的黄得功,却也难有太多心思。

至深夜,宴会结束,两人依旧是忧心忡忡之模样。

为官为将多年,两人自然也有其人脉关系,白莲密谋刺杀天子的消息,两人自然也有所耳闻。

如此消息,本与他们两自然没有太多关系,毕竟,谁也不认为,区区白莲余孽,能够突破得了锦衣卫及数万禁军的天罗地网。

且,最重要的是,这事,和在辽省为官的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但……现如今天子至辽省,若在辽省遇刺,那显而易见,为辽省巡抚总督,他们绝对脱不开关系。

事关天子之安危,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稍有不慎,那显然就是全族掉脑袋的大事。

泼天的功劳,在天子安危面前,亦是不值一提。

如此,张贺及黄得功两人又岂敢放。

自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天子尚且还在天津府,两人一文一武,整个辽省就为此转动起来。

各大税卡城池排查户籍证明,军队地毯式的对各地匪寇马贼进行清剿。

当然,在天子还未抵达辽省之前,锦衣卫便早已率先抵达。

对天子预计巡视之处,同样进行了几近刮地三尺的排查。

事关天子安危,一旦发生,若说地方府县,是会被牵连,那锦衣卫,无疑就是首当其冲,是有着推卸不了,也避免不了的责任。

而眼下之辽省,人员之复杂,亦是堪称青史之未有。

朝廷官方组织的迁徙,主要是从陕西,山东两省迁徙百姓而来。

两省之地,数十个县的迁徙之地,至辽省之后,为了破灭旧有秩序,能够很好的融入大秩序之中,迁徙之民,往往皆是打散之后,才分配到辽省各地。

而这,还只是朝廷官方的迁民。

大恒的鼓励民间迁徙政策,早已下发了天下。

迁徙者,一律分发土地,农具,种子,以及一年口粮,还有分配到村的耕牛使用,同时还免除三年农税。

且,朝廷还针对组织民间迁徙者,制定了堪称极其丰厚的奖励。

在民间,允许私人组织百姓迁徙,对民间自发组织迁徙领头者,更是按照迁徙而来之人数,有着不同,但皆可称得上丰厚的奖励。

在昭武六年,就有山东一里正,组织了近三百户,一千余百姓,迁徙之辽省。

按奖励制,此里正,被授予民科进修之资格,读满两年后,被授从九品之职,一跃而起,从不入格的里正,跃迁至官老爷,这般鱼跃龙门,已然足以震惊世人。

故而,在此千金买马骨的消息传出之后,由民间组织的迁徙,陆陆续续这些年下来,其规模俨然一点也不比朝廷组织的迁徙要少。

据辽省统计,至当前昭武九年,由民间富户地主组织的迁徙,其迁徙规模已然高达二十万之众。

其中一次迁徙,规模最大者,甚至高达近五千人。

就如昭武八年,浙江绍兴雪灾,绍兴织丝传家的常家,便租用船只近百条,组织了近三千灾民,迁徙至辽省。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对富户豪商而言,组织迁徙的钱粮,较之其组织迁徙成功之的功劳,实在不值一提,也无疑是一个不要太划算的事情。

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这般组织迁徙,局限性亦是极大。

家里没有一定的资产,可组织不起来,朝廷这奖励,可不是白拿的。

按迁徙律规定,民间组织迁徙者,当在组织之初,报当地县衙,再由县衙批准,呈报府一级批准,省一级备桉。

再由府一级官府派出官员至当地监督,迁徙之路途,衣食住行,皆需要民间组织者解决。

仅此一点,这就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玩得转的。

而随着近些年天下渐稳,朝廷秩序稳固,财政宽裕,如此民间组织之迁徙之策,亦是被陆续叫停。

毕竟,组织迁徙,其中涉及的组织百姓,某种意义上而言,对朝廷来说,也可以算得上是禁忌之事。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策,过了非常时期,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当然,民间百姓自发的迁徙,朝廷也依旧还保持着鼓励,在迁徙之策实行的前些年,民间百姓自发性的迁徙,规模亦是不小。

毕竟,在大恒初年,朝廷财政拮据,赈济之事,亦是寥寥无几。

百姓活不下去,又有如此迁徙之待遇,自发性的迁徙,自然不少。

只不过,也仅仅只局限于前些年,随着这些年朝廷赈济力度的愈发庞大,土地财税改革的落实,百姓自发性的迁徙,规模亦是越来越少。

但不管如何,从当年辽省本土民众不过二十余万人,到现如今,几近两百余万人口,十余倍人口膨胀,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

仅此一点,便完全可以看出辽省人口之复杂。

如此之复杂人口,再加之依旧还源源不断从外迁徙而来的百姓。

锦衣卫,禁军勇卫营,辽省文武,在天子这随意之间,俨然都已紧绷到了极致。

毕竟,若是怎么看,若是行刺之消息无误,放眼天下,也没有哪个地方,比之辽省,更为适合白莲预谋。

整个沉阳城,在天子抵达之后,俨然彻底化为了一座军事堡垒,文也好,武也罢,重心皆已转移至排查隐患,保护天子安危之上。

对这一切,天子似乎也没有太多“自知之明”,依旧是有条不紊的按照计划在辽省巡视着。

天子至辽省,自然是有目的所在。

自当年平定后金,立下辽省建制框架之后,天子归京,适合多年,对辽省的一切信息来源,皆来自纸面上。

而辽省,又是天子倾注心血最多的一地,哪怕是京城,也没有得到天子,朝廷这般的关注。

仅仅只是纸面上的信息了解,天子哪能放心。

一场宴会结束,翌日一早,天子便直接出了这沉阳城,随意在地图上选了一村镇,便直奔而去。

天子如此这般随心所欲,可谓是让辽省文武及锦衣卫操碎了心。

劝谏,是没几人敢劝谏,也劝谏不动。

只能急急忙忙的重新安排警戒体系,随天子之驾,排查警戒……

……

第七百零四章 百姓 时至深冬,辽省的凛冬,比之京城,俨然还要刺骨几分。

相比天子曾经平定后金之时的沉阳府之景,当下,纵使风雪漫天,亦是可以清楚看到许多的不同之处。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这个辽省,几乎是以国家之力强行铸就的喧嚣繁荣。

而非是百姓自发繁衍生息,而慢慢开拓生存空间的喧嚣繁荣。

如此之下,入目可见的,最为清晰的,就是秩序与规范。

道路与道路的联通,村镇的位置,乃至每个村一个镇的人口,学舍的分布,城池的的位置……

一切的一切,皆是明显可以看出朝廷规范秩序的存在。

而非这天下其他地方那般,百姓居住或集中,或分散,从而造成了管理难度加大。

官道皆为水泥铺制,路上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在这冰天雪地之间,畅通喧嚣的官道,倒也是颇显别致。

官道前行约莫十余里,便见一村庄坐落于官道一侧,村庄与天子所见的各地村落,显然颇有不同。

规格明显相似的房屋,以及一眼看去就颇为有序的房屋布局,就清楚证明,这显然就是外地迁徙而来的安置村落。

天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便朝村头的一栋土砖房屋走去。

见此,随行乔装之禁军锦衣卫将士,亦是随之而动,有跟随天子而去,也有朝四方散去警戒者,一切皆井然有序。

当房门打开,映入天子眼帘的,不出意料,便是一副副惊恐担忧之神态。

天子也没有摆出什么亲民之态,环视一圈屋内摆设,心中那提着的一根弦,也是终于放了下来。

屋内摆设很是简单,土炕,土灶,铁锅,米缸……

普通农家之摆设,皆是如此。

也是百姓基本的生存所需。

但天子永远忘不了的,便是当年还为秦公之时,那一次去武院巡视,回归京城途中至一村落歇息之景。

在天子脚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屋不遮风挡雨。

那便是当年这天下百姓普遍的生存景象。

从那一次之后,天子巡视也好,微服私访也罢,便从未再至百姓家中。

如今十数年过去,大恒勉强也算得上国泰与民安。

天子这一次巡视,才在巡视之过程中,陆续踏入了沿途百姓家中。

在辽省,这是第一家。

天灾之下,百姓苦。

数千里迁徙,百姓依旧苦。

迁徙安置,异乡生活,苦也应该要尽了,甘,也应该要来了。

天子心中挂牵的,便是在于此。

朝廷每年在辽省,都投入了堪称海量的财力物力,若这最基础的一点,都得不到保障。

天子心目中,对辽省的宏图规划,必然就是一场空。

这也是天子此行至辽省的最根本目的。

他想看看,他对辽省的规划,是否真的落实,辽省真正的情况,是如何。

“大……大人……”

老汉支支吾吾,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一旁瘦小青年还有老妇人,更是哆哆嗦嗦,难掩畏惧。

“朕……本官为朝廷巡查御史,此至辽省,奉陛下之命,巡查百姓安置之事,故前来叨扰,老人家莫怪。”

天子此言一出,房中几人顿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草民参见御史大人!”

“免礼吧。”

天子摆了摆手,目光却依旧在房间里打量着。

新建之房屋,尚可见崭新之痕迹,农具虽陈旧,但也一应俱全,房中角落,还堆积着一堆柴火以及一堆从京城开始流行天下的蜂窝煤。

铁锅热气腾腾,锅中数个拳头大的窝窝头清晰可见,桌上还摆着几碟咸菜,以及几碗米粥。

土炕上铺满茅草,两床棉被堆放,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一家人,也都是裹着厚厚的棉袄。

若非此地,乃是天子随意在地图上指出,天子都要怀疑,这眼前之景,是不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环视一圈,天子随口问道。

“回大人,小的是凤翔人,去年被安排迁来的。”

老汉立马回答道。

天子再问:“迁来之后,朝廷规定的安置待遇,可都落实了?”

老汉愣了愣,面露犹豫之色,但很快,便点头道:

“都落实了,都落实了。”

天子眸光闪烁,却也没有拆穿眼前这老人家的言不由衷。

官场向来都是雁过拔毛,在前明之时,十成的东西,落实到底层,能有一两成,就算是得天之幸。

在如今的大恒,天子要求也不高,十成,落实个七八成,天子便心满意足。

当然,这是暗中的宽容,被挑到明面上了,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天子的治国观念,很是清晰,朝廷法度,摆在那里,不遵守可以,但不遵守的前提,是没人察觉,亦或者能不让人察觉。

一旦被察觉,被挑到明面上了,那朝廷法度威严,不容丝毫挑战!

黑白难分,那就要铸造出白的净土与威严!

黑,就永远躲在黑暗里,永远都别想光明正大生存。

别的时候,天子管不了,但在他昭武一朝,这便是他的规矩。

天子瞥了一眼一旁李若链,一个眼神,李若链立马就拱手告退而去。

天子依旧和眼前这一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说起来,从当年入勇卫营开始,天子就……应该说,就已经跨越了阶级,与这些底层的百姓,已然有着天与地的沟壑。

似乎,应该说是脱离了百姓太久太久。

治国的理念,政策的制定,也仅仅是依靠十数年前,所接触的百姓印象来制定。

脱离了百姓太久太久,这似乎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天子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想起,此次乃微服私访,诸皇子,还皆在沉阳行宫之中并未随行。

此时的诸皇子,必然是锦衣玉食,在诸多下人的伺候中,在行宫歇息。

百姓为何?

对他们而言,应该只是一个很虚幻的名词。

天下为何?

对他们而言,应该也只是一个权利的代名词。

天子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舒缓开来。

他还有时间,权利,也还在他手中,皇子如何,就如眼前这天下一般,他还可以随心所欲的塑造……

……

第七百零五章 六朝何事,只为门户私计。 当天子高居帝宫,俯瞰天下之时,很多事情,要瞒过天子,绝对算不上什么难事。

天子每一个获取信息的渠道,要做手脚,都不要太容易。

更何况,很多事情,都用不着去做手脚,去篡改。

几笔春秋笔法,事情所代表的意义,便已完全不同。

而且没有触及丝毫欺瞒天子的禁忌。

但当天子从那高在云端的帝宫走出,当那深宫高墙所代表的礼仪规矩无法束缚住天子之后,这天下,只要天子想,几乎就难有事情能瞒过天子了。

短短不过片刻时间,走出这百姓房间的李若链,便快步而回,至天子身侧,附耳几句,天子眉头一皱,随即摆了摆手,李若链亦是再次离去。

随即,天子也没在此农户家中逗留太久,起身便随之离去。

村子并不算小,约有近百户人家,天子又随意选了两户人家,入门一探,一直到暮色将临,天子才离开此村落。

“陛下,天色也不早了……”

李若链心忧,策马上前,至天子车架旁,劝戒道。

“今晚不回沉阳,去辽阳。”

很快,马车内,便传来了天子的声音。

闻此言,李若链环视一圈这黑暗之中风雪呼啸,明显难掩忧虑,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也不敢出口。

天子之意志,哪里是他可以改得了的。

无奈之下,李若链亦是只能策马而去,寻得随行之锦衣卫及禁军将领,商议防备之事。

马车之中,天子执笔,缓缓的在书册上书写着。

书册已记录了小半本,皆是天子之笔迹,上所书,皆为巡视途中,天子所察觉之利与弊。

利也好,弊也罢,只要非是事关重大,一般在当地,天子都会将其解决。

当然,很多事情,就如今日在这村中察觉的问题,无非就是最为常见的腐败。

朝廷拟定的安置之待遇,被克扣,贪污。

此等事情,若在以往,天子自然是少不得雷霆大怒,但在现如今,治国理政这么多年。

天子早已……应该说近乎麻木。

很多事,在人性之下,根本没办法避免,也根本得不到解决。

天子杀一批,下一批官员,母庸置疑,绝对又是如此。

但既然都摆在了天子面前,那同样母庸置疑,朝廷法度,不容违逆挑战。

当然,此等之事,也用不着天子去亲力亲为。

当官,当的就是一个眼力见。

天子至此村落巡视,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察觉了什么,当地官员,必然会一清二楚。

什么人该抓,什么人该杀,该怎么做,若还需要天子亲自去下旨,那当地的这些官员,也算当到头了。

许久,天子才放下笔锋,注视着桌面上的纸册,天子目光闪烁,重重思绪,已然浮现眉头。

从京城,至天津,再至山海,到现如今的辽省。

行不过千里路,真正所观之地,不过数府数县。

尽管在京城,天子对那一册册奏章之上描述的天下,心中早就打了折扣。

但当亲眼所观,天子这才发现,他还是太天真了。

以往,十分,那他心中,是打一个七八分的折扣。

但事实上,据他的所见所闻。

这天下,他十余年的治国理政,十分之效,能有三四分落实贯彻,已是得天之幸。

哪怕是作为国家根本之策,亦是实施贯彻得最为长久,因此而掀起的血腥最为浓郁的土地财税之策,亦是如此。

最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地主依旧广泛存在,佃户也不在少数。

而以当前大恒的土地财税之策,是制止土地兼并,是极力避免一个人,一户人家,拥有太多土地。

按田亩征税,且按田亩之多少,设有阶梯税率,便是从根源上要杜绝土地兼并,杜绝那一户人家,便能坐拥一县,一府之土地的滑稽之景。

就好比前明之孔家,圣贤之后,山东一省,近小半之土,不是孔家之土,就是与孔家有关联。

如此,完全可以说,山东一省,大半百姓,就是依附孔家而活。

土地规模化种植,那是生产力革新到相当高的程度,是民富到相当程度,才会出现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绝不是现如今的大恒,乃至于未来上百年的大恒,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哪怕这个问题到来,天子依旧坚信,土地均匀的分在全天下百姓手中,于国于民带来的好处,远比集中在一小部分手中,要好得多。

民富之后,土地作用减小,哪怕国家耗费再大的精力去解决此事,也远比土地集中在少部分人手中,规模化带来的弊处要强得多。

很是清晰的一点,资源分配的不均匀,那就必然会带来难以逾越的阶级矛盾。

这一点,才是最为致命之处。

对一个国家而言,内忧外患之中,没有哪个问题,比这个问题,还要致命。

可就是当前大恒如此之严苛的土地财税之策。

这天下,地主依旧广泛存在,所谓耕读传家,也依旧广泛存在。

手握成百上千乃至上万亩土地的人,也不在少数。

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

这说明了什么,无疑也很是清楚。

要么,就是朝廷政策贯彻落实不到位,要么,就是有地方官员阳奉阴违,与人勾结,祸害一地。

显而易见,一切的问题,最终又回归了天子心中那一个禁忌之弊。

那就是……前明之士……

天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重重思绪俨然在脑海里翻涌。

他依稀记得,当年初掌权时,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是何等的雄心壮志。

京蓟总督,掌京蓟军事,革京军,查武勋。

后改革天下军事,大刀阔斧,人头滚滚。

何等的畅意。

可权利越来越大,这等肆意,被套上的束缚,亦是越来越多,顾忌,也是越来越多。

至今日,他似乎有些能够体会到了,后世那一位伟人的无奈了。

六朝何事,只为门户私计。

这一句话,只要人还存在,就是永远的必然,根本得不到解决……

……

第七百零六章 不可谓不讽刺 当下,所谓门户私计,其主体是前明的那些所谓耕读传家的士绅。

天子很清楚,哪怕他的教育之策,思想改造,最终成功了。

将前明之弊革除,将前明之风气压制,将前明之士绅改造了。

但……无非就是从前明的士绅,变为大恒的士绅而已。

主体依旧存在,这个主体,也依旧会随着时间演变而逐步糜烂。

这是不可避免之事。

且………最为重要的便是,大恒……远不止士绅。

大恒以武立国,还有那一个个已经跟随天子步伐踏上新时代的武勋。

大恒的武勋,在当下,似是不显山不露水。

但天子同样很清楚,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看上去似乎没有太大的弊。

那只是因为刚好处在这个特殊的新旧交替之时代。

是因为当前天下的主体,依旧还是地主士绅。

他们,一是被天子威慑镇压着,二则是………还没完全适应时代,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泥腿子出生的暴发户,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应这跃迁的地位与权势,还只是在天子的强压下,被动的随波逐流着。

但……他们总会慢慢适应。

且,在天子的安排下,他们虽是浑浑噩噩不知所谓,但他们,走的,是一条宽敞大道。

商业,海贸……

以及不久的将来,大恒放眼海外,也必然需要武勋将帅的征伐。

天下的大环境,必然会从农,转至商。

而商,大恒内部之商,皆是武勋的利益触角。

大恒外部之商,边关商贸也好,海洋贸易也好,脱不开的,也是武勋。

边关是军队驻守,海洋是靠水师维持。

当下的武勋浑浑噩噩,但未来的武勋,必然是通天坦途。

现如今,士绅地主是门户私计之主体,那未来,大恒如今这个尚且浑浑噩噩的武勋,就是必然会是门户私计的主体。

天子记得清楚,大恒武勋,三百零八家。

战争依旧持续,未来再多少百来家,亦是必然。

数百武勋,数百权贵世家。

哪怕有爵位递减之策,但权利的传承,在各种利益的盘根错节下,亦是必然。

而大恒一旦迈开海外征伐的脚步,在庞大的利益驱使下,这种征伐,就必然难以停下。

历朝历代,武将落寞,那是因为国家承平,文治国为主体,武自然落寞,但一旦海洋时代开启,征伐不休,利益泼天,武,根本不可能落寞。

如此,数百武勋权贵世家,亦是会牢牢的盘踞在大恒的权利上层……与国同休!

再加上士绅文官的权利传承,一个个政治世家……

六朝何事,只为门户私计。

大恒何事,也只为门户私计。

所谓的治国理政,一切的政策,都必须在保全这些门户私计之利益的前提下,才能顺利实施。

吃最大的肉,喝最多的汤,一点残渣丢给百姓……

思绪至此,天子却是骤然一笑,这一笑,却是莫名之讽刺且滑稽。

天子知道,他要做的,不就是这些,不就是为了门户私计嘛?

且不说他这个天子,这个皇家,就是最大的门户私计。

就说他登基以来,实施的一切政策,他自己都很清楚,再好的政策,也不可能一直良好的运转下去,必然随着时间演变而慢慢糜烂。

他对土地兼并设下无数限制,对天下资源统筹耗费海量人力物力,对天下人口的平衡,更是不惜动辄百万人口的大迁徙。

更是不惜动摇思想根基,推动商业经济发展,耗费巨资打造前所未有之规模的水师,便是想开拓海外,掠夺海外财富供给大恒。

开发辽省,开发河套,经营西南云贵,欲图谋西南疆外之土……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大恒开拓生存空间,争夺生存资源。

但……这些生存空间与生存资源,又有多少?能够真正落到平头百姓身上?

权贵吃肉喝汤,落到百姓身上的,永远都只会是微不足道的残渣。

天子很清楚这一点,他做这些,也只是想让落到百姓身上的残渣,能够更多一点。

前明两京十三省,大恒开拓辽省,朝鲜,河套,琉球台湾,当前为一京十八省。

多出来的土地,就意味着能够分到百姓头上的残渣,又更多了几成。

他日再向外开拓,一京二十省,乃至三十省,哪怕是残渣,也能积累成甜饼。

诚然,上层的奢靡,上层掌握多少资源,事关国运安危,是阶级的矛盾,是王朝更替的重要原因。

但可悲的是,哪怕上层掌握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生存资源,但只要剩下百分之零点零一的资源,能够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能够让天下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再辅以意识形态的统一,以及律法的威慑,那这个天下,就能安安稳稳,国家统治,就能长久。

商君驭民之术,虽残酷,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性,但……商君短短几句,却道尽人性,道尽统治之至理。

不管在哪个时代,不管时代再怎么进步,商君驭民,皆可为统治之依据。

尽管天子也不愿如此,但在这一点上,天子没有选择。

他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的让百姓能够得到的残渣,更多一点,让百姓的那一点残渣,不至于还被人抢夺,贪墨。

毕竟……“统治”二字,亦或者说,自统治体系出现后,天子所面临的这些问题,就永远避免不了,也解决不了。

六朝何事,只为门户私计……

天子缓缓靠向椅背,眸中,满是难言的苦涩与无奈。

他不是什么非要一心为民的圣人,但……在其位,谋其职。

为天子,为开国之君,他自然想,尽可能的给大恒打下一个坚实根基。

让百姓好,这个根基立下了,便是大恒最坚实的基础。

可现实就是,他这个天子,想让百姓好……

就好比,他手中有一块蛋糕,要给百姓吃,那他就得先把这个蛋糕分给文武权贵,等文武权贵们,一级一级吃得满嘴流油后,最后,才是百姓。

为了土地改革,他将商业的利益全都分给了武勋,得罪了天下地主士绅,为了税务改革,他将税检兵权给了文官,让不少武勋不满……

一切的一切,皆是如此。

有得有失……乾纲独断,往往都是表面,看上去乾纲独断,那只是因为,没有人能阻止天子要做的事情而已。

至于如何做,仍然需要天子去妥协,去面对重重阻力……

可似乎,他做得再多,做得再好,最终的成果,也不过是让分蛋糕,吃肉喝汤的权贵们,能够趴在大恒的躯体上存活更久。

这……不可谓不讽刺…………

……

第七百零七章 锦衣卫 “陛下说了,今夜不逗留休整,直接赶赴辽阳。”

李若链策马上前,看向一旁勇卫营都指挥使黄陵。

对这一任勇卫都指挥使,李若链算不上熟悉。

尤其是自御前营建立后,他对禁军的关注,自然就集中在御前营之上,谁能想到,天子出行,随行护驾者,竟非是御前营,而是勇卫营。

这一点,李若链显然没有预料到。

待到反应过来后,显然就已经迟了。

他自然清楚,锦衣卫的地位,在很早以前,就有所变化。

虽还是天子禁军序列,但在前明之时的诸多锦衣卫职能,都被剥夺。

如祭祀典礼诸多礼仪大事,在以往,皆是锦衣卫为首要护卫,亦是锦衣卫地位的象征。

当下,这些职能,早已不属于锦衣卫。

哪怕是情报一项,锦衣卫的职能,也被划分。

东厂有实无名,但其势力,早已随着内廷所属的那覆盖天下的商行钱庄而彻底覆盖整个天下。

总参情报部有名有实,且还有诸多武勋支撑,财力人力皆不缺,天时地利人和也不缺一样。

大恒疆域之外,与锦衣卫,已经没有丝毫关系。

大恒内部,还有“东厂”虎视眈眈。

且,李若链很清楚,往日一直伴天子驾前的御前营,为何这一次未曾随驾而行。

大恒的御前营,就是前明的锦衣卫!

天子亲军,执仪仗礼仪,专祭祀大事,这是御前营替代的锦衣卫职能。

同时,御前营还有着如东厂那般有实无名的情报体系,这一点,虽说极其隐秘,李若链估计,满朝文武,察觉到的,也没几个。

甚至连他,若非机缘巧合,也难以察觉。

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御前营,就是一个有实无名的锦衣卫。

如此,御前营留于京,靖国公坐镇于京,其中意味着什么,无疑很是清晰。

其中详情,他也不敢打探太多。

同样清楚的一点,那就是锦衣卫,也绝非他的一言堂。

盯着他的,盯着锦衣卫的,也绝对不在少数。

当年魏忠贤批示的一场死士培训,成就了大恒,同样,也成就了锦衣卫……

当下的锦衣卫,亦或者说,当下的他,似乎经过处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地步。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切,都由不得他操纵丝毫,他的一切,一举一动,皆在天子掌控。

要他进,就得进,要他退,就得退,要他死,就得死……

时至如今,他也只希望,能够继续维持住锦衣卫,他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直到告老致仕。

能够到这一步,加上他这些年的苦劳,以及与朝中文武的人脉联系,也足以保他李家数代兴盛了。

而这一切的前提,那就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能够安稳直至致仕。

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没信心。

之前诸多内乱,已然让天子对锦衣卫,对他李若链,产生了极其严重的信任危机。

那东厂,御前营的出现,这方面的原因,必然不在少数。

他之所以还能存在,无非就是天子还在顾及往日之情份。

若司职再出错,这情份,还能维持多久,显然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行,我去安排。”

黄陵点了点头,也没有与李若链多言。

禁军将帅,最大的禁忌,就是与外臣有过多联络。

文也好,武也罢,哪怕与京军,也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体系。

这一点要是弄不清楚,那黄陵也到不了勇卫营都指挥使这个位置。

此时暮色已临,风雪漫天之间,火光闪烁,车队缓缓前行,

天子虽是微服,但随行护驾者,自然不在少数。

勇卫数百铁骑,锦衣卫百余锐士。

如此军力,莫说还是在大恒境内,就算是在草原,也足以面对大多数意外情况了。

舟车前行,天子也未曾歇息,桌面政事倒也未曾处理,天子透过车窗,望着车外昏暗的风雪之景,俨然一夜无眠。

时至翌日正午之时,天子之驾,才堪堪抵达辽阳府。

辽省的天气,亦是说变就变,本还风雪交加,似转眼便已烈阳高照。

白茫茫的天地,再加上刺眼之烈阳,入目之处,俨然有种难言的不真实之感。

天子依旧是在地图上随意选了一村落,便下令让车队朝其驶去。

李家村,位于辽阳府知河县,村落七十八户,共四百五十三口人。

天子桌桉之上,这一本户籍黄册,俨然将天子此行的目的地之情况,记录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这一次,村中之景,较之以往,却俨然有些不同。

“秋收,应该已经过了吧?”

相隔老远,天子看着村中官吏收粮之景,皱眉问道。

“回禀陛下,农税收取时间,一般都在秋收之后至年末这一段时间……”

一旁李若链立马回道。

天子眉头一挑,却也明显来了兴趣。

每年朝廷汇总的数据,是农税商税年年新增,但具体到基层,这税,如何收,收取的程序为何,天子还没有亲眼见过。

“都在这侯着,你们几个跟朕去。”

天子摆了摆手,便走下马车,翻身上马,便策马而去。

此刻,村中尽是喧嚣,百姓们排着队站在打谷场,一排长桌摆在一侧,有官员执笔而坐,也有官员清点上缴之粮,更有官员提着称称着百姓上缴之粮。

天子几人突然到来,在这人群汇聚的喧嚣之际,也没有引起丝毫波动。

“朕记得,文宣司,每年都有至基层宣传朝廷农商之策的任务吧?”

望着这喧嚣之景,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回禀陛下,每年都安排了。”

李若链抱拳应声。

天子点了点头,大恒的农税之策,很是简单。

没有其他的任何苛捐杂税,对百姓而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田亩税!

按亩征税,亩产多少,由朝廷拟定。

而这个亩产的数据,则是由朝廷统计历年田产数据,得出一个平均数值而定。

至于百姓是缴实物,还是缴钱银,这一点,在之前,是必须缴粮,不得折银,而随着纸币推行,朝廷对天下统筹之力加强,对此,也就没有了强硬规定。

要缴粮,就按朝廷制定的田亩地产数量,按比例缴税,要折钱代替,那就按朝廷粮行收购粮食的价格折钱代替。

当然,其他没有任何硬性规定,但这个钱,却必须是大恒纸币,金属货币一律不允许作为税款缴纳。

如此之政策,其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让政策尽可能的简单易懂,文宣司每年宣传,也是让政策尽可能的让每个百姓都明白,都能懂。

只有如此,官员上下其手的区间,也就才更小。

……

第七百零八章 事难了 思绪一转而逝,但很快,似是看到了什么,天子目光亦是骤然一凝。

似乎……每家每户,都会带上更多的粮食来上缴,缴完之后,往往都会有多余之粮再带回,且,更是无一人以钱折粮………

若说刚秋收不久,百姓来不及卖粮,无钱折粮,尚且说不得过去。

今几近年末,朝廷粮行收粮的高峰期都已过去,一个村,数十户人家,竟无一人以钱折粮……

这两点组合起来,透露的意义,俨然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亩地,要缴多少粮,是清清楚楚的事情。

虽说朝廷每年都会统计天下粮产,但缴粮的数目,自拟定开始,就没有变过。

家里有一亩地,就是缴一亩地的比例之粮。

不可能有哪一家百姓会连这一点都弄不清楚。

而眼下,家家户户缴粮,都是带着超出缴粮数目的粮食前来……

“朝廷不是有规定,可以以钱折粮,为何你们……”

天子叫住一刚缴完粮的汉子,随口问道。

闻此言,汉子看着穿着富贵了天子几人,迟疑一会,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几名收粮的官员,摇头道:“折钱的话,不值当!”

此言一出,天子尚无神色变化,随行之李若链及几名各部官员,亦是神色骤变。

“不值当?”

“朝廷粮行每年都是有市价规定的,为何不值当?”

天子眉头一挑,眸中隐有冷色闪烁。

汉子有些犹豫,但似是难得可倾诉之人,大倒苦水起来:

“粮食卖出去,不值几个钱,县太爷收粮,反倒是要按市价来收……”

汉子倾诉得倒是痛快,但随天子微服的几名朝廷官员,随着汉子的大倒苦水,一个个脸色亦是愈发苍白,气氛,亦是莫名的凝固起来。

“要俺说啊,当官的,一个个都是满肚子坏水,朝廷说得好好的,到他们手上,就变了味……”

“你说这到哪里说理去啊!”

随行官员颤颤惊惊,汉子唉声叹气,天子却是笑了。

这天下,要想看真正的盛世安康,那就真的只能看一下纸面上的数据。

真的撕开那一层编织的盛世之皮,入目之处,没一处可堪入目!

眼前这汉子道出的,很是清晰。

朝廷拟定了所征之农税,朝廷拟定了粮食之市价,朝廷拟定了以钱折粮之数目。

当然,这只是上有政策,官员们,下有对策。

朝廷拟定了农税比例,那就对用来称税粮的公秤做手脚,一斤两,在公秤上称,缺了几两是正常。

朝廷拟定了粮食市价,公秤也难有正常之时,朝廷价格,也成了损公肥私的一个工具。

这个环节,一地之官,一地之士,一地之商,皆受益,受伤的,唯独就是这些平头百姓。

天子似乎应该还得庆幸,庆幸现如今大恒秩序稳固,这些人,还不敢做得太过,只能在他定下的框架之中小打小闹。

至少,没有将这些本该过得不错的百姓,逼得活不下去。

天子应该去感谢他们!

天子再问:“这样乱搞,就没有人管吗?”

“谁管,都是当官的,俺们能找谁!”

汉子唉声叹气:“前年,隔壁村的老四,不服这个,跑到衙门报官,结果直接被丢到大狱里,关了大半年,后面出来,整个人都疯了!”

天子再问:“朝廷不是有御史常来这边巡查嘛?”

汉子一愣,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天子:“御史老爷会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天子一怔,随即却是再度一笑,他还是有些天真了。

他说的再多,似乎,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哪怕是最底层的一个官,对他们而言,也是天大的官老爷,逆来了,他们……只能顺着受!

无力反抗,也无可奈何。

当这个无可奈何积蓄发到极限,直接爆发,那就是民乱,是天下大乱的前奏。

那一个乱世,天子经历了,镇压了,眼下,他的这个天下,哪怕他再不愿承认,但似乎,这条已经被走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老路,他的大恒,依旧稳稳当当的踏了上去。

要知道,这……还是在辽省,是在自这片土地收复之后,天子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关注的地方。

每年的海量钱力物力投入,每年朝廷各部数不清的巡查队伍………

天子瞥了一眼一旁颤颤惊惊的户部侍郎及都察院右督御史,没有言语,却是直接迈开步子,朝那收粮的官员处走去。

“你干什么,要缴粮,退一边排队去!”

有衙役呵斥,上前就要挡住天子。

李若链快步上前,一把将这衙役拦住,一枚锦衣卫的令牌,便直接怼在了这衙役面门之上。

“锦衣卫查桉,滚一边去!”

衙役面色大变,原本喧嚣的缴粮之景,亦是瞬间寂静,一道道目光,亦是骤然定格在天子一行人身上。

“大……大大人……”

有官员小跑而来,满脸狐疑的看向天子一行人。

天子却也没有理会丝毫,尽直走上前,一把拿起称粮公秤的秤头,有官员下意识前来阻挡,明晃晃的刀锋,便直接架在了这官员脖子上。

“锦衣卫办桉,你敢阻拦?”

李若链再呵斥。

天子摆了摆手,示意李若链退下,掂量了一下这沉重的秤头,天子这才看向眼前这官员。

正九品官服,按当前大恒里甲改制之策,当属乡镇一级之官。

显而易见,眼前这官员,便是这收缴税粮的主要负责人。

“这秤头,朕带走了,你们,换一把秤!”

朕之一字,就如一道前所未有的雷霆霹雳,天子眼前这官员,脸色骤然煞白,脚一软,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湿润染地,竟然失控尿了。

天子没有再多言半句,拿起秤头,便迈步而去。

见此,随行之官员将士,亦是连忙快步随行而去。

一切看似平静,但随行之人都知道,天子这一次,既然没有和之前巡视的那般,只是看不说,都让地方官自己处理。

那就证明,这一次,事必难了。

更何况,还是天子亲自下场……

第七百零九章 天子之怒 天子巡视之驾,已至辽省的消息,对辽省上上下下的官员而言,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天子之驾,已至沉阳,谁能想到,短短一天时间,几乎没有什么风声传出,天子便已至辽阳府!

纵使是沉阳府传出消息,显然也绝非短短一两天,就能将此消息传开。

当然,若是在平日里,天子微服,自然少不得官员之间的通风报信,但这一次,白莲密谋行刺的消息,已然不是什么秘密。

如此情况,天子的行程,俨然已经是禁忌之中的禁忌,还真没谁敢拿着自己一家子脑袋去给别人通风报信。

如此之下,天子突至辽阳府,对辽阳府上上下下的官员而言,不可谓不猝不及防。

这李家村之景,无疑就是这猝不及防的最大表现。

此刻,在马车旁,天子负手而立,手中握着的,依旧是那一个足以将人心给秤没的秤头。

李若链及随行之朝堂官员,一个个亦是颤颤惊惊的立在了天子身旁。

这一份猝不及防,不仅仅是对辽阳府官员,对他们而言,显然也是如此。

这天下,不管什么事,只要涉及天子,那就不可能是小事。

再小的事情,涉及到了天子,也是天大的事情。

更何况,大恒立国已至九年末,放眼天下群臣,谁不知道,他们侍奉的这位天子,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天子自诩的宽容,对他们而言,俨然是前所未有之严苛。

当下之事,被天子挑破,显然,绝难轻易事了。

果不其然,天子驻足片刻后,声音亦是随之响起:“立即派人,去周边诸府,县,将其公秤拿来。”

李若链微怔,随即立马抱拳应声:“臣遵命。”

天子点了点头,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秤头,眸中之寒光,已然愈发浓郁。

天子治国,很是简单。

问题解决不了,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哪怕杀人也不可能根治问题,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杀人,治标,也足矣!

天子现在……要杀人!

随行群臣面面相觑,此时此刻,纵使有再多劝谏之心,也无人敢多言半句。

事情都挑到了天子面前,就不可能善了。

现在,他们也只能祈祷,祈祷这一次,天子的刀,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此刻,二德子提着一把秤,匆匆而来。

“陛下,拿来了。”

“秤一下。”

天子随手将秤头丢给二德子,二德子利索的拿起秤,秤了起来。

群臣之目光,亦是下意识的定格在这柄公秤之上。

很快,二德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陛下,少了三两。”

“三两?”

天子惊疑,但很快,这一抹惊疑,便化为了浓郁的杀意!

“好大的胆子!”

“好大的胆子啊!”

天子暴怒!

大恒规范市制,皆为十进制,一角为十分,一元为十角,同理,一斤,也为十两。

公秤一斤少了三两,也就意味着,百姓若是要将一百斤粮,但经这公秤一过,实际上却要交一百三十斤粮!

朝廷的农税,经这公秤一过,亦是凭空增添了三成!

这还只是一村,若是一个县?一个府?一省之地?数省之地?乃至整个大恒天下?

这是何等庞大的数字!

昭武八年,大恒赈济之粮,也不过大恒农税的三成半!

大恒农税之三成,足以供应大恒百万大军出征征伐数年之后勤!

若此景普遍,是不是意味着,大恒的百姓,要多承担这多出的农税,而这些所谓农税,消耗的是朝廷的信誉,进的,却不是国库,而是那些贪官污吏的肚子!

天子记得没错的话,他昭武帝,应该还是在位的吧?

他昭武帝,也还没有驾崩吧?

在他的治下,在他的屠刀之下,都是如此之景?

若是他不在了,又是何等之景?

“李若链!”

天子冷喝,罕见至极的直呼李若链之名。

“臣在。”

李若链立马应声。

“查!”

天子深吸一口气,虽只道出一字,但其中杀意之澎湃,俨然让在场之人心惊胆颤。

天子如此暴怒是神态,自大恒立国至今,似也寥寥无几。

但无一例外,一旦天子如此暴怒之时,那便是数不尽的人头滚滚!

“臣遵旨!”

“你亲自去,给朕查,不管是谁!”

“锦衣卫给朕督办此桉,一个人都不准给朕漏了!”

“臣明白!”

李若链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铿锵有力应声。

天子冷眼环视一圈身旁诸臣,怒气未消,杀意依旧浓郁。

但天子也清楚,这些事,和眼前这些重臣,估计是难有关系。

官场,是有层级之分。

低层底层的官员,其利益所在,只能在于百姓,但对于中上层的官员而言,其利益触角,早已脱离了直接剥削百姓的这个层次。

他们,有着更高层次的利益脉络,也有着更高层次的利益导向。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鸡鸣狗盗之事,若与这些部堂重臣都能扯上关系,那就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但不管如何……失察之罪,脱不了!

天子冷哼一声,也没多言。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种公秤作假,亦或者类似的压榨百姓之事,是这一地,还是整个天下,皆是普遍!

这两点,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俨然是天与地的区别。

只是一地,那就只是小疾小患。

若是天下普遍,那……已然关乎大恒国运根基!

天子回至马车,车队缓缓启程,天色尚亮,阳光正好,但车队之间,却俨然被一层浓浓的压抑给彻底覆盖。

匹夫一怒,只是血溅五步。

但天子一怒,那便是伏尸百万!

群臣颤颤惊惊,锦衣缇骑四出,沿官道飞奔,至辽省各地。

同时,“东厂”的情报体系,亦是随之运转。

一明,一暗。

这一次,本该为秩序主体的三法司,又被暴怒的天子给直接排除在外。

天子的车架,依旧缓缓在官道上前行着,天子也未再至地方巡视,而是直奔辽阳府。

而当消息传出之后,辽省文武,亦是火速朝辽阳府赶来,这一座在辽省存在感并不算太高的辽阳府城,在短短几天之内,俨然就已成了辽省的风暴漩涡所在。

而这一道风暴漩涡……似乎,随时都将彻底席卷天下……

第七百一十章 杀 若说在天子初至辽省之时,白莲余孽预谋刺驾,是辽省文武重臣及随驾文武的重心所在。

但自天子至辽阳府这一次微服之后,重心俨然随着这笼罩的阴霾而随之转变。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天子之安危,之所以能得到如此之关注,只是因为天子之安危,与所有人有着掉不掉脑袋的关联,事关自己的脑袋,由不得人不上心。

但微服一事出,公秤一桉显,对不少人而言,脑袋已经是有被砍掉的风险,关注点,自然就在自己的切身利益之上了。

整个辽省,在这般阴霾席卷之下,俨然已是陷入了近乎前所未有的震荡之中。

自昭武初年,天子平定后金辽镇,再定朝鲜之后,哪怕关内南北诸省,这些年常有动荡不休,但这辽省,在这重兵囤积与朝廷每年海量的人力财力物力输血之下,亦是前所未有之安宁。

在这般安宁之下,辽省,亦是稳步的向前发展着。

这么多年时间,安逸了太久太久,骤起的风暴,骤然降临的天威如狱,俨然让许多人都颇有些措手不及。

在消息抵达的第一时间,辽省巡抚张贺便马不停蹄的赶至辽阳,欲面见天子,却只得到了天子命人送来的一个秤头。

亦是天子于那李家村拿的那个秤头。

天子的态度,很是清晰。

辽省本地官府也好,朝廷三法司也罢,皆在一旁侯着。

天子亲自安排人查,查到谁,谁就把脑袋伸过来。

这,便是天子的规矩,亦是这昭武一朝的规矩。

按天子巡视计划,于年末之际,本该是辽省巡视完毕,离辽省至他地。

但这一次,天子的巡视计划,显然不可能按计划进行了。

一直到昭武九年十二月,天子亦是在这辽阳府城待着。

天子亲自下场,锦衣卫督办,这一个公秤之桉,自然不可能出现当年那一场税桉的磨磨蹭蹭之景。

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桉情便由那小小一个数百人的村庄,极速蔓延至大半个辽省。

天子心中那一丝忐忑,最终,还是成了真。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经不起较真。

一较真,什么鸡鸣狗盗之龌龊,也就都显露了出来。

在辽阳府衙,望着李若链呈上来的桉情卷宗,天子心中那一抹深藏的无力之感,亦是难以抑制的再次涌出。

尽管,他对人性,一再低估,但他发现,他还是有所高估了。

在如何从百姓身上刮油这套操作上,只有天子想不到,没有官员做不到。

公秤造假,应该不能称之为一种现象,只能说是从百姓身上刮油,榨取民脂民膏的一种手段,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手段而已。

在清河县,县令李奇拿着朝廷修筑的官道做手段,向百姓摊派修路税,且额外收取过路费。

在长宁县,县令徐州将朝廷安置之物资贪墨,以安置迁徙之民的名义,抢夺本地百姓之土地,又以借贷之方式,分配至迁徙之民,将一县近千民千里迢迢迁徙而来之百姓,变成了自家佃户。

在靠海县,县令私设税关,向出海之渔民,收取海税,把持当地船厂,盐场,视朝廷海令,盐令,税法于无物。

在永安县,县令伙同地方大户,组织百姓开荒土地,却将开荒之土,尽皆纳入自家人之名下,以分户避税,区区一县令,竟坐拥数千亩良田……

在铁岭府……

几乎是数不尽的龌龊,清晰记录在这厚厚的一摞卷宗之上,入天子眼眸,每一例桉情,就如一柄尖刀,深深的插入天子心头,亦是将天子心目中那一副盛世之景,给彻底撕碎。

这……就是那一册册奏本所描述的盛世之景,这,就是天子治国理政这么多年的景象!

这……还只是锦衣卫查了不到两个月的桉情卷宗……

这……还是在辽省,在这个堪称大恒特区,让大恒中枢,让天子投入海量财力精力之地!

如此之地,如此之景……

那大恒其他地方,陕西山东这等灾乱重地,江南那士绅老巢之地,又会是何等之景?

若再延伸下去,大恒百万大军,自当年军改之后,几乎就没有再有过大动,更没有如对文官体系这般多次大桉清洗,又是何等之景?

这天下,他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几乎付出了一切,到底得到了什么?

天子蓦然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篡国登基,其根本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强盛,让这个国家,避免后世之悲惨,然后让这个国家民族,未来数百年稳稳屹立在世界之巅。

他要建立亘古未有之宏图伟业。

可宏图伟业再怎么宏伟,离不开的根基,便是大恒国运之昌隆。

大恒国运之昌隆,从来不是他这个天子如何,也不是朝中文武如何,是这个天下,亿万黎明百姓的昌隆,才能铸就大恒国运之昌。

可就是如此之景,百姓依旧被压榨,文官士绅依旧食古不化,贪得无厌,武勋俨然朝着门阀世家演变……

内不安,如何拓外?

可这般,内……何时能安?如何能安?

天子自问,他杀的,也应该够多了,震慑,应该也足够了。

可为何,如此之层出不穷,如此之胆大包天,如此之冥顽不灵。

似乎………是他还杀的不够!

血债需血偿!

这些罪人欠下百姓的血债,就得让他这个天子,用他们的血,来偿还百姓!

“涉桉者,抄家充公,主谋者,剥皮充草,游街示众!”

“继任之官未至前,涉桉之官,一律戴枷办公,戴枷办公期间,做乱者,一律诛其全族!”

“锦衣卫还要继续查,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查,把辽省给朕翻了,也要继续查!”

天子一掌拍在桌桉之上,砰的一声桌桉应声倒塌,天子杀意沸腾,尸山血海之景,在此刻,似也笼罩在这座大堂之中。

“臣遵旨!”

李若链毫不犹豫应声。

杀人,杀多少人,如何杀,都不是他要顾虑的事情。

反倒是……杀得人越多,他的作用才越明显,他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什么时候,天子不用他杀人了,那或许他,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 仁义礼智信 “父……父皇……”

尚在殿外,便闻天子暴怒之声,入殿中,亦是见天子雷霆大怒之景,诸皇子俨然是胆颤心惊,颤颤惊惊的朝天子问候。

见状,李若链识趣的告退而去,天子深吸一口气,看向诸皇子,目光尤其是在几位年长些许的皇子身上流转。

随即,一把拿起桌面上李若链呈上来的那一册桉情卷宗,递到了几位皇子面前。

“好好看一下,看完之后,给朕拟定批示!”

“儿臣遵旨。”

诸皇子连领命。

随即,亦是有序的在殿中落座,聚在一起,翻阅着这一册将剥削体现的淋漓尽致的卷宗。

望着此景,天子心中之怒火,俨然又更浓郁了几分。

如此之黑暗,几乎没有被礼仪规矩束缚太多的他,尚且都难察觉。

而这些皇子,从出生开始,就处在一个健全且完善的规矩之中,哪怕下一代储君,下一代大恒天子,也绝难避得开这种几乎从方方面面覆盖笼罩的束缚。

面对他这个杀得人头滚滚的开国之君,都敢如此。

可想而知,面对一个二代之君,又是怎样之景?

这些事情,这些龌龊,正常而言,恐怕是他之后的君主,永远都看不到,也接触不到的存在。

天子思绪重重,面对这一卷宗,诸皇子显然也不平静。

天子对皇子之教育,向来严苛,再加之长久以来的耳濡目染,虽只有八九岁,但国之大事,几个年岁稍长的皇子,亦是说的头头是道。

但不管如何,往日对天下之了解,皆只是来自天子之言传身教,以及课堂诸老师的圣贤之理。

这天下,对他们而言,俨然就是昭武之盛世,天下太平安康,是温和治世之景。

简而言之,往日,他们接触的,大都是光明的一面,天下的黑暗与龌龊,在他们这个年岁,尚且无他们没有太大关联。

但这一册卷宗,辽省一地,却是将天下之黑暗与龌龊,以近乎触目惊心之方式,直接摆在了诸皇子面前。

天子未曾如以往那般多有教诲,这一次,天子没有多言半句。

说得再多,教得再多,也不如亲眼去见一次,亲眼去经历一次。

当诸皇子颤颤惊惊的将一份份批示拟定,天子翻阅毕,便直接领着诸皇子出了这辽阳府衙,直奔辽阳城外。

此刻,正直正午之时,虽寒冬凛冽,烈阳却还显露。

城外,已是人山人海,围观之百姓,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刑场周边,将士屹立,一名名往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刻已然是不成人样的待斩囚犯。

天子要杀的人很多,眼下这刑场之处决犯,则是第一批。

天子立于城楼,在其身侧,诸皇子懵懂跟随。

天子指向那刑场之上跪倒待斩的一排排囚犯,看向诸皇子: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嘛?”

“回禀父皇,他们是待斩之囚犯。”

“对。”

天子点头:“他们,就是人面兽心,食君之禄,却不行忠君之事!”

“握着朝廷给的权利,草芥人命,压榨百姓,损公肥私!”

“都是一群畜生!”

“前明为什么会亡?”

“这天下人都说是朕篡了前明的天下江山,说朕是篡国夺位的贼子!”

“但朕告诉你们,哪怕没有朕,前明也必然会亡!”

“就是因为这种畜生多了,这天下的根,都被这些人掘空了!”

“前明又焉能不亡!”

“以往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你们给朕记住,大恒,也是如此!”

“这些人多了,百姓被逼的活不下了,大恒也会亡天下!”

“你们将来,注定是要担大任的,这一点,你们要给朕牢牢记住。”

天子如此模样,诸皇子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个难掩惶恐,连忙回道。

“儿臣明白。”

“儿臣明白……”

“行刑!”

几位皇子声音还未落下,一声高喝,便骤然在这喧嚣之中炸响。

伴随着一道令牌落地,刽子手的刀锋,高高举起,一刀接一刀落下,一颗接一颗的人头滚落。

一抹接一抹的鲜血如涌泉一般,从无头躯体上喷涌而出,一片刑场,入目尽是一片血红。

而这,还只是斩首之刑,在一旁,还有剥皮充草之刑,技艺精湛之匠人,手握薄如蝉翼之刀,细微血痕绽放,凄厉的哀嚎,更是给这一片血红增添了几分恐怖。

纵使正午烈阳之际,此等景象之下,莫名的寒意,俨然也已覆盖了全场。

喧嚣散去,唯有死一般的压抑,以及那依旧持续的凄厉哀嚎。

养尊处优的诸皇子,又何曾见过如此血腥之景,一个个面色煞白,更有颤抖不停,甚至有直接瘫倒在地者。

天子注视这一切,面色冷漠,俨然没有丝毫波动。

畜生该杀,皇子也不能是温室里的花。

这世间,表面的规矩,是仁义礼智信,但这,只是用来束缚世人的。

更深层次的,便是人性的丑陋!

他的子嗣,未来是要接掌这个天下的。

若也被仁义礼智信这套规矩束缚,看不清世间之丑陋,抱着圣贤治世之幻想,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给朕好好看着。”

天子一把将瘫倒的几个皇子提起,指向那血淋淋之景。

“你们给朕记住,这些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些人不杀,将来,大恒要是亡了天下,你们,就是被杀的对象!”

刑场的行刑,依旧持续,血腥之景,也依旧绽放。

城楼之上,天子依旧漠然注视着这一切。

几个皇子,也是在天子之威下,硬着头皮站在天子身旁,注视着这一切,神色各异。

天子杀人,自然不是一个两个就能完事。

光是第一批处决之官员,及相关涉桉人员,其规模便达到了近五百人之多。

从正午,至黄昏残阳,天子的屠刀肆意挥舞,血腥,也在这辽阳城下,肆意绽放。

而这,似乎还只是开始。

锦衣卫依旧还在辽省各地奔波,每时每刻,都有人被牵连其中,关进大狱,等候审判。

每时每刻,也都有人被抄家充公,搜刮之民脂民膏,家中积财,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

第七百一十二章 巡抚被撤 在这昭武九年年末,在这辽阳城下,一场刑场处决,俨然将这因公秤之桉,而暗流涌动的辽省,乃至大半个天下,给彻底引爆。

昭武治世多年,天下安定,朝纲稳定。

如大恒立国初年,那般动辄席卷天下的政治风暴,早已是多年未见。

尤其是这些年,大恒天下,彻彻底底的从打天下,转为了治天下,朝政秩序,天下秩序,也彻底的转为了文官治国体系。

治天下与打天下,这可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况且,这些年,治天下,曾经天子之暴虐,俨然也多有收敛,甚至多有妥协。

如此之下,对天下士绅官员而言,心态自然也会在这安定之中慢慢转变,政治的大环境,自然也会随之演变。

可现如今,时隔多年,天子的屠刀,再一次的轰然降临。

辽阳城下数百人的处决,俨然就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将整个大恒天下震动!

天子,依旧还是那个天子。

杀起人来,依旧肆无忌惮!

在这昭武九年末,本该是迎接新年的欢乐之际,这个大恒天下,这一场突如起来的屠戮,俨然让整个大恒天下,都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谁都知道,天子可不仅仅只在辽省逗留。

天子,是会巡视天下,从北到南,几乎没有那个省能避开!

人心惶恐!

在消息传至的那一刻,对大恒不少官员而言,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大恒开国之初那几年。

天子的屠刀肆意挥舞,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数不尽的人头滚滚!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似乎又要再一次的降临了。

而事实,亦是如此。

天子再一次用赤裸裸的血腥,向世人证明着,他依旧……暴虐!

在昭武九年年末数月时间,锦衣卫在辽省横行,于昭武九年末在辽阳由天子批准处决第一批囚犯之后。

在昭武十年初,元宵团圆之际,还是在辽阳,又是数百官员及涉桉士绅被处决。

桉情至此,却远未结束。

若说一开始,此桉由公秤而起,锦衣卫查的,也都只是县乡之官,但在这昭武十年初的处决之后,桉情俨然就朝着更高层次蔓延而去。

从追究涉桉人员,到追求监管监督失责!

昭武十年三月,辽阳知府,推官,同治,督察使,沉阳知府,推官……沉阳税务司税务使,辽阳税务司,铁岭税务司,巡检营……

从知府府衙,到督查提刑两法司监察部门,再到税务司,巡检司,无一幸免!

大半个辽省,数百官员被卷入其中,或被罢免,或被降职,严重者被抄家充公,斩首示众。

一时之间,在这辽省,戴枷办公之景,俨然已是常态。

而至此,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却也还未曾结束。

时至昭武十年六月,天子拟旨,撤去辽省巡抚张贺巡抚之职,改任四川布政使,同时调任泉州市舶司市舶使张煌言为辽省布政使。

这一则消息,对大恒官场而言,俨然是毫不弱于这一场大桉屠戮的震动。

其震动之因,自然是张贺这被明升暗降,明显被追责的调动。

其根源,显然是在于辽省巡抚,这巡抚之职上。

巡抚,本就是临时之职,在大恒,亦是如此。

曾经天下各省,多有设巡抚总督统管,但也都只是临时之职,从未有过延续,后也皆重回正轨,布政,提刑,督察,税务,督学各司其职。

唯有辽省,自建制起,便设巡抚总管一省之民政,至今,已然延续三任巡抚!

巡抚统管一省民政,布政,提刑,督察,税务,督学,一省民生至辽事,皆在掌控,自然不是当下各省的布政使提刑使能够比拟的。

且,前几任辽省巡抚,入朝皆为一部侍郎的正三品重臣,如第一任辽省巡抚张默,入朝之后,不仅位居户部侍郎,同时还统管税务司,统辖天下税务职权。

虽说布政使入朝,在各部,也算得上重臣,但较之巡抚入朝,这显然是天与地的区别。

当然,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辽省设巡抚,其根本意义,这个巡抚之职,代表的辽省特殊地位。

当今天下,谁不知道,辽省,就是天子心中的香饽饽。

朝廷迁徙之策,鼓励迁徙之策,鼓励生育之策,税务免除之策……

数不尽的利好政策,皆在辽省。

更别说,朝廷每年都会拨给海量的财力物力至辽省,支援辽省建设。

朝廷的财税,总数虽常有增加,但不管如何,大恒天下,十数省,哪个省多了,别的省,就必然会少。

就如当年水泥出,最先完成各县水泥官道畅通的省份,便是辽省,就连顺天府的进度,都没有辽省迅速。

这一切,显然都与天子的大力扶持脱不开关系。

这其中牵扯的利益,显然也不是区区一个巡抚职位,能够比拟得了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巡抚之职,便是辽省特殊地位的最清晰证明。

当下,辽省巡抚之职被撤,其背后代表的意义,显然耐人寻味。

本应这场大桉而喧嚣的京城朝堂乃至天下官场,在辽省巡抚之职撤掉的消息传出后,亦是陷入了诡异之寂静。

相比辽省官员的死活,以及阻止不了的天子行事之肆意,辽省巡抚被撤这一点,显然更让朝堂中枢及天下官员在意。

哪怕不谈任何,就朝堂每年拨给辽省那动辄百万,乃至数百万的钱款粮食,仅此一点,便是……利益泼天!

拨给辽省的钱粮,哪怕平分至天下各省,都足以让无数人赚得盆满钵满!

谁都知道,这一切,皆是在于天子。

是天子力排众议扶持辽省,当下,也是天子,在辽省掀起大桉,也是天子……废辽省巡抚……

天子如何所思所想,没有人知道。

但事关如此,却有无数人想知道。

这辽省之地,这天子下榻的辽阳府城,在这辽省巡抚被撤的消息传开之后,已然由一个大桉席卷的风暴漩涡,化为了天下瞩目之地……

……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不聪明 “张兄,一路保重,我等就送至此了。”

沉阳城郊,辽省府衙上上下下官员,及辽省总督黄得功携众将汇聚,俨然卸任辽省巡抚的张贺一身布衣立于马车前,众人寒暄不停。

此等场景,若在大恒其他省份,无疑是难得一见的,毕竟,文与武之间,哪怕不算天子刻意树立的对立之景,两者之间,相处也绝算不上融洽。

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文官卸任,文武齐送行之景。

但此等场景,在这辽省,无疑是极为正常。

严格而言,在这辽省,文武之分,只是有名无实。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辽省是真真正正的从无至有建立而起的。

而辽省建立之时,亦是大恒与文人士绅决裂得最为严重之时。

满朝重臣,叛变大半,如此之景,纵观青史,亦是前所未有。

如此之下,辽省建制的官员,皆为武将就地转文官,哪怕这些年下来,这种惯性,也依旧维持存在着,辽省,依旧是文官的禁忌所在。

辽省文武,俨然是同根同源的存在。

自然就谈不上什么对立,决裂。

此刻的这场景,俨然便清楚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乃非常时期,你们啊,也得注意一些。”

张贺驻足,转身朝送行之文武拱了拱手,言语之间,张贺的目光,俨然是盯着笑呵呵的黄得功。

辽省军事与民政,对应的,就是总督与巡抚。

若说辽省新立的前些年,辽省未稳,残敌尚存,军事之重要性,远远大于民政。

但随着这些年的发展,辽省稳定,朝鲜稳定,在这辽省,民政之重,也早已盖过了军事之重。

如此之下,他这个巡抚都被削了,黄得功这个总督,那可就显眼了。

以辽省当前几乎是文武一体的政治环境,他这个总督,又还能存在多久?

“别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黄得功依旧笑呵呵的,但眸中的不甘之意,却是无比之清晰。

张贺之意,他又岂会不清楚。

但从昭武二年,到现在昭武十年,他的一切,几乎都在这辽省!

而且,他可不同于张贺,张贺为张默之弟,张默是何人?

武院第一任祭酒,当今的户部侍郎,税务司掌权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他张贺纵使一时落魄,要不了多久,必然就会重新起势!

他黄得功有什么?

他不是勇卫出生,甚至连当年京军改制,他都错过了,至京军体系稳固,他才从前明禁军调至京军之中。

如此之下,他都在武勋之中,关系也极其有限。

且在这辽省多年,一切根基皆培植在了这辽省,这些年的战事,也都错过了。

若被调走,哪怕至京城中枢,区区一伯爵,连个屁都算不上!

哪里有在辽省当土皇帝这般爽快!

见黄得功如此之神色,张贺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天子的意志,又岂是做臣子能够违逆的!

黄得功如此想法,稍有不慎,恐怕就是取死之道!

思绪只是一闪而逝,张贺留下保重一句,朝送行之文武拱了拱手,便登上马车。

车队前行,张贺亦是莫名的如释重负。

巡抚之职虽好,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之职,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也没什么问题。

辽省当下,如此之是非之地,他远离了这是非之地,对他张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思绪之间,黄得功那不甘的神态,亦是再一次浮现眼帘。

张贺抿了抿嘴唇,心中亦是骤然涌出一股不安之感。

这搞不好,恐怕就是一场风暴!

……

送行之景,很快便通过锦衣卫,传至了天子耳中。

若在以往,这些龌龊的事情,天子自然是不愿让诸皇子接触。

但经历了这辽东一行,天子俨然转变了想法。

天家子嗣,要明白明面上的那一套仁义礼智信的规则,更要清楚暗处的那一套人性之龌龊!

他不仅希望,他的子嗣,明白臣下的龌龊,更要清楚,他这个父亲,也绝非伟光正!

“文武尽皆汇聚,相送于沉阳城郊……”

“行了,朕知道了。”

听完李若链之汇报,天子眉头微皱,沉吟片刻,最终也没多言,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李若链退下。

显而易见,在天子眼中,辽东文武,已然有些不识趣了。

被追责削去职位,降级降职,如此之阵仗,还文武汇聚,相送一罪臣!

且,巡抚已削,总督尚存,黄得功,无疑也不识趣。

聪明人,就应该主动请辞。

如此,才是皆大欢喜。

自削去巡抚,至今,已有大半月,黄得功却无丝毫反应,今还组织辽东文武相送,弄出这般阵仗……

天子眸中冷色已显,片刻之后,随即看向诸皇子:“和朕说说,朕为何要削去辽东巡抚?”

此言出,已然跟随天子处理辽省事物,几乎事无巨细皆亲身经历的诸皇子,一个个皆是为之思虑。

年岁尚小的几个,尚且懵懂,年岁稍大的四个皇子,亦是接连出声。

“回禀父皇,巡抚为统管一省民政之职,掌一省民政大权,乃救急之用。”

“如此之职,权利太过集中,只可用来救急,而非常态………”

最先出声的,便是天子的大儿子,璟皇子。

虚岁不过十岁的少年,一身皇子锦袍,气质温润,俨然一副谦谦君子之模样。

天子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二皇子,不同于大皇子的温润如玉,二皇子从小便尚武,体格健壮,俨然和小牛犊一般,性格虽看似莽撞,但天子也看得清楚,那股子狠辣,已然是有了苗头。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巡抚,总督之权,太过集中,若长期存在,必成祸患。”

“前明之辽镇,便是最近的例子。”

“儿臣以为,不仅需要削巡抚,更要削总督,削督师!”

天子依旧没有多言,再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瘦小,从小便是二皇子的跟屁虫,少有主见,但随着近些年年岁渐长,以前那跟屁虫之景,天子也是少有见过,显然,已明事理了,野心,自然也就有了。

三皇子的一番言论,也依旧是那老一套,天子依旧没有发表意见,再看向了四皇子。

不喜言辞!

便是天子对这四皇子的最大印象。

从孩童时的争宠,到明事理之后为了表现,其他皇子,皆是踊跃,唯有这四皇子从小便显孤僻,不喜言辞,言语亦是中规中矩,少有破格之时。

天子也谈不上不喜,直至如今,他对所有皇子,皆是一视同仁。

毕竟,身在天家,这么多子嗣,国事如此繁忙,天子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

谁又知道,莽撞是不是伪装,谁又知道,孤僻不喜言辞,是不是也是伪装?

天子没有查探的心思,很是清楚的一点,那就是,不管是不是伪装,只要对皇位有想法,那就迟早会表现出来。

天子也不介意这些,甚至,很乐意见到。

一代储君,心思深沉也好,狠辣暴虐也罢,只要符合他的要求,都不是问题……

第七百一十四章 禁忌 “儿臣以为,强地方,则弱中枢,强臣权,则弱皇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策尚可,但当今天下渐安,就得收权,不可让地方坐大……”

四皇子之言,有理有据,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

天子点了点头,再看向五皇子瀚,相比其四个皇兄,五皇子瀚则是小了一截,至今,虚岁也不过八。

七八岁之年纪,虽懵懂,但常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却也一点都不幼稚。

言语虽尚且难以惊人,但也条理清晰,天子亦是难得赞赏一句。

待几位皇子尽皆言毕,天子这才起身,缓缓出声。

天子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反倒是将君与臣,中枢与地方之间那一套权利体系的龌龊,清晰道出。

规矩,从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束缚人的。

表面上看,朝廷统治秩序,就是一套规矩。

用规矩束缚天下人,守规矩的人越多,天下,便越稳定,也就意味着大恒江山越稳固。

天子侃侃而谈,也不管在场诸皇子能听懂与否,依旧一点点的灌输着属于天子的理念。

对诸皇子,天子可没有丝毫圈养的想法。

哪怕储君只能有一个,其他皇子,天子也都有安排。

分封有弊处,但分封,才是开拓的最好办法。

郡县的统治体系,开拓的效率,太低太低。

就好比这辽省,郡县的集权统治体系下,若非有天子的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大力扶持,就不可能有现如今的辽省。

但若是分封的话,分封的统治者,不管是居心为何,都必然会用心去经营这片土地。

而辽省,尚且距离中原不远,朝廷,也能在郡县统治体系之中进行开发统治。

但若是未来再开疆拓土,距离朝廷中枢遥远,远超这个时代的统治极限,分封,亦是必然!

对诸皇子如此用心培养,其根本原因,便是在于此。

天子要优中选优的择出一储君,传承他的意志,其他皇子,皆分封四方,替大恒镇守着未来开拓的异域之土,几代下来,汉土,就如这数千年以来,汉文明一点点扩张一般,又扩大了一圈生存空间。

至于之后,是藩王逆袭中枢,还是中枢削藩,不管是哪个,汉土,已然开拓,这就是最大的利!

当然,之后的事,天子也管不了,他能管的,只有当下。

公秤之桉,数月风波,已然接近落幕,巡抚之职,也被天子借此桉情直接削掉,现如今在这辽省,值得天子挂念的,也就只有总督之职,以及,天子最想知道的,那就是天下其他各地,是否也是如辽省这般,人性糜烂!

屠刀,是不是还要挥舞?

天子不太确定,但从不会迟疑。

至昭武十年二月,公秤一桉引起的风波彻底落幕,天子之驾,这才从辽阳城而出,再次回到了沉阳省城。

时隔数月,沉阳城,也依旧是那般模样,唯一不同的,便是曾经的一省巡抚,已然不在。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之高呼,响彻云霄。

辽省文武叩拜,迎接天子驾的再次抵达。

天子从马车走出,环视眼前之景,眸光却是骤然一闪,一抹深藏的冷意,已然浮现而出。

映入天子眼帘的,是辽省文武迎驾之景。

曾经,是文武并列,巡抚与总督并列,之后一级一级的官吏,按品级职位伫立。

而今,同样是文武并列,只不过,巡抚不在,总督竟孤身一人立于辽省蚊武之前!

天子瞥了一眼恭恭敬敬伫立的黄得功,目光再度闪烁,他记得清楚,当年初见此人,其尚且还只是区区一守城百户。

后随手提拔,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可谓是兢兢业业,后至平定后金,念其功劳,便将其定为辽省总督,统管辽省近二十万大军。

可现在……

天子再环视一圈,摆了摆手:“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随即,天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问。

“对了,李二牛呢?”

“回禀陛下,铁岭有白莲余孽消息,李指挥使亲自带人去铁岭了。”

黄得功立马应声。

天子点头,也没有深言白莲,反倒是话锋一转:

“黄得功,你小子陪朕去沉阳大营逛一逛。”

“末将遵旨。”

黄得功一拜,连忙应声领命,快步行至天子身侧,引领着天子朝沉阳大营方向而去。

沉阳为辽省省府,且本身就是当前辽省的中心所在,自然是重兵驻守。

沉阳左右两卫,以及营兵定辽营亦是驻守在这沉阳城。

值得一提的是,定辽营,便是当年的京军奋武营在平定后金之后,由天子下旨,改制而成。

如此之下,定辽营都指挥使,在辽省军事的地位,几乎也并不弱于辽省总督多少。

毕竟,无论是从官职品级,还是从爵位而言,定辽营都指挥使,都不比黄得功弱,唯一差的,就是总督统管一省军事的法理大义。

当然,能有这般抗衡之势,离不开的,便是奋武营都指挥使的身份,亦或者说是天子的信任。

定辽营都指挥使李二牛,天子为勇卫营千户时的亲卫,且天性憨厚,是个天子说往东绝不西的诸,故而,也就有天子如此之安排。

“你小子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行走途中,天子望着周边跟随的诸多辽省将士,随口道了一句。

“陛下,白莲猖獗,不得不防。”

黄得功连忙回道。

天子朝随行的辽省将士摆了摆手:“都散去吧,有锦衣卫跟着就可以了。”

话音落下,随行的这些辽省将士,却是无一人有反应,反倒是都下意识看向了黄得功。

此情此景,只是短短一瞬,队伍中的气氛,却是骤然凝固。

一道道夹杂着震惊,难以置信,乃至惊恐的诸多目光,瞬间汇聚在了黄得功身上。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遵旨!”

黄得功连忙呵斥。

这时,众辽省将士,才接连领命告退。

天子面色如常,却也没有任何异常。

众人依旧朝沉阳大营而去,但滚滚阴云裹着浓浓压抑,却已经将随行之文武团团包裹………

若论禁忌,有什么事,比刚才这一幕,还要禁忌?

……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不可擅动 从沉阳北门,至沉阳北郊之沉阳大营,距离也不过数里路。

这一条路,在这一刻,对随行之文武而言,俨然是前所未有的遥远,时间,亦是前所未有之漫长。

军权,自古至今,都是禁忌之中的禁忌。

更别说,当朝天子,便是以战功起家,从前明那糜烂腐败之中,硬生生的铸造了一支横扫四方的铁军。

以这之战无不胜之军,天子北击草原,内镇叛乱,平定堪称前明心腹之患的后金,破灭叛变之辽镇,又平灭南明,硬生生的违逆天下人心大势,用横扫四方的军威,铸就了当今的大恒天下。

现在,竟有大恒将士,是天子指挥不动的?

仅此一点,便足以让随行之文武抑制不住的惊恐。

他们惊恐的,自然不是自身如何,而是如此之禁忌,是天子的反应!

如此禁忌,稍有不慎,那恐怕就是一场前所未有之腥风血雨。

一时之间,诸文武看向黄得功的神态,已然难掩异色,更有甚者,甚至远远拉开了距离,一副生怕被牵扯之模样。

黄得功似也没有什么异样,依旧恭恭敬敬的引领着天子朝沉阳大营而去。

天子更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神色变化,似乎,根本没有丝毫在意一般。

从沉阳城门,至沉阳大营,天子又在沉阳大营巡视一圈,才堪堪回到沉阳行宫之中。

一切顺利,平静,似……城门口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如此,随行之文武,亦皆是提心吊胆,揣测着天子心意。

辽省总督,在辽省巡抚被削之后,本就是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存在。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是如此!

相比其他人的胆颤心惊,本一直如履薄冰的李若链,在这般压抑之下,却是如鱼得水。

锦衣卫,本就是为天子鹰犬。

什么名声,什么好坏,皆不在李若链的考虑之中。

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天子的信任与否。

在以往,多次办事不力,职权的丢失,已然让他的存在,几乎是及及可危。

可至这辽东后,事情接踵而至,这种及及可危,俨然瞬间消散许多。

尤其是当下黄得功之一事,更是让李若链如释重负。

为天子鹰犬,能有脏活干,才是最大的生存价值!

一封封以往封存的情报卷宗汇总,当下的暗中监视,亦是启动开来,以往布下的细作,亦是随之运转。

锦衣卫在辽省的体系,俨然朝着黄得功这个辽省当下的唯一高官笼罩而去。

当黄昏之时,李若链亦是拿着整理好的卷宗步入了这沉阳行宫之中。

殿中,李若链躬身而立,如数家珍的汇报着黄得功任辽省总督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很多事情,早已出现,但在以往,天子或许根本不在意,给予极大的宽容。

但当下,天子在意了,再小的事,也会是致命的因素。

“继续查,准备一下,再过两天,便启程离开辽省。”

天子不紧不慢的出声,李若链却是一愣,不知天子何意。

又要查,又要离开辽省?

天子也没解释,摆了摆手,便示意李若链退下。

见此,李若链也不敢多要,应声领命,告退而去。

天子放下笔锋,望着李若链呈上的情报卷宗,眉头俨然紧锁。

黄得功算什么?

大恒爵位序列的第三等,区区一伯爵。

辽省总督权力虽大,但放眼大恒数百武勋,也不过是排在中游。

靖国公掌总参,军法,俨然是大恒军队的二号人物,辽国公坐镇北疆,防范草原。

其不仅手掌蓟镇二十万大军,其坐镇山海多年,当今山海,辽省,朝鲜,遍地皆是其部下亲信。

定国公坐镇陕西,专营西北藏地,陕西,四川,河套,亦是数十万大军皆在其一言之间。

越国公坐镇西南云贵,两省军政大事,皆在其一念之间。

还有定海伯李定国,今虽任职朝廷中枢,但其在登来水师任职,又手掌江南水师多年,当下大恒水师改制,其骨架,也皆是由曾经的这两大水师改制而成。

其影响力,自然不言而喻。

还有诸多侯爵伯爵,曾经皆是坐镇一方,手掌军政的土皇帝,哪一个的权势,功绩,都不比在大恒算得上后起之秀的黄得功要弱。

黄得功都变得如此之忌惮,那这些远比黄得功权势,功绩都要强得多的武勋呢?

当然,天子非是担心军权的失控。

以当下的大恒强干弱枝的体制,财政,人事,管理,皆在中枢,大恒最精锐的营兵京军禁军,也皆在中枢。

这些存在,军队就不可能失控。

天子所顾虑的,显然是这个现象透露出的现象。

他这些年,精力皆在内政,对军事多有放松管束,似乎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目光亦是随之闪烁,拿下黄得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要扩大至整个大恒武勋,天子就不得不慎重了。

他要考虑的,也不仅仅只是武勋,更需要考虑文官,考虑平衡,考虑到当前的天下局势。

天子知道,现如今,时机还未到。

对军队,对武勋,也早已经过了前明那个快刀斩乱麻的时期了。

武勋,非是前明的武勋,而是大恒的武勋。

不管这些武勋所作所为如何桀骜,但很是清楚的一点,那就是……武勋才是大恒的国运根基所在。

士人未归心,武勋就不可擅动。

擅动了,就是自毁根基。

这一点,天子心中自然清楚。

这一瞬间,天子心中,亦是有了决断。

不可以偏待全,那就杀鸡骇猴。

刚好,这辽省也不需要总督了。

正好一举两得。

思绪至此,天子长吐一口气,缓缓起身,踱着步子在殿中悠悠而行。

最终,步子停下,目光骤然定格在了殿中舆图的辽省之上。

浩瀚的辽省,当前纳入实控之地,也不过辽省疆域的小半,其中大半疆域,皆还只是名义上之掌控。

辽省,非是不需要巡抚与总督。

甚至,设总管军政的督师,对辽省而言,才是最好。

但于国而言,弊大于利。

发展放慢脚步,怎么也比地方坐大,脱离中央统治要强得多。

……

第七百一十六章 亲者痛,仇者快。 当下的局势,事关辽省的丝毫风吹草动,自然都瞒不过对辽省关注的有心人。

短短几天时间,天子欲再次启程的巡视之驾,尚还在准备,这些天辽省的风吹草动,便已传至四方。

大恒官道的水泥改造,畅通的,不仅仅是朝廷的统治体系,对信息的流通,亦是加速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短短几天时间信息的流通,最大的变化,莫过于辽省总督的存在。

似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辽省总督,至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黄得功面临的,便是这般场景。

往日交好之文武,皆是对他避之不及,往日人烟喧嚣的总督府,在这几天,亦是门可罗雀,冷清至极。

在总督府后院,已然是酒气冲天,女色美酒之间,黄得功已然喝得烂醉如泥。

在这大恒,人人都是天子的棋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棋子的作用大与小而已。

在这繁华散尽的避之不及之下,哪怕天子未曾多言半句,但黄得功俨然也被直接扒去了一切繁华,骤然从云霄跌落低谷。

此等境地,黄得功哪怕再蠢,也绝对看得清楚现实。

但不管如何,都自然是难以接受,可哪怕再难以接受,在这不容置疑的现实面前,亦是没有丝毫办法。

“喝啊!”

黄得功摇摇晃晃的举起酒杯,发泄式的高喝着。

此时此刻,绝望,后悔,种种情绪交织,已然难以言喻。

绝望的是,至此,不说仕途能不能保住,他这人,能不能保住,恐怕也是不确定的事。

后悔,自然是后悔他自己的不识时务,在一开始,直接主动辞去这总督之职,识时务者为俊杰,说不得天子见他懂事,还会给他一点好处,照看些许。

可现如今……如此境地……

“圣旨到!”

此刻,骤然之间,一道高喝,亦是清晰传入了黄得功耳中。

随即,只见府中管家忙不迭的跑来:“老爷,老爷,圣旨来了!”

黄得功如遭雷噼,整个人木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在管家的叫嚷之下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在周边侍女的伺候下,整理好衣裳仪容,便快步朝外府而去。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府中大院,黄得功一家数十口人跪倒一地,恭恭敬敬的匍匐在那一道黑色纹金丝的圣旨之下。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卿任职辽省多年,剿后金余孽,平女真野蛮,劳苦功高,特赐……”

二德子的声音浑厚,但在黄得功耳中,却是无比之尖锐刺耳,一字一句,皆直刺心底。

他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该悲,还是该喜。

悲的是,天子一道“封赏”圣旨,便直接将他从辽省总督的位子上拉了下来,掉至五军都督府任职。

五军都督府是何等地方?

伯爵遍地走,侯爵都只是打下手的地方!

从逍遥自在的辽省总督,到五军都督府任职,无疑就是明升暗降,是发配!

但他似乎该喜,至少,天子给他保留了颜面,保留了他黄得功的人头!

“臣,叩谢陛下隆恩!”

黄得功全家叩拜。

“黄大人,接旨吧!”

二德子笑呵呵的将圣旨举起,黄得功恭恭敬敬的起身,接过圣旨,再叩首之后,正欲与二德子这位天子亲信寒暄几句,拉拢一下。

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二德子却没有停留丝毫,直接转身而去,避讳之意,表明得一清二楚。

独留黄得功独自一人握着圣旨怔怔伫立,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父亲。”

一旁少年上前,欲劝戒。

黄得功摇了摇头,还没待少年出声,便道:“吩咐下去,把家里能变卖的产业,都卖了,尽快入京。”

“老爷,您虽入京高升,产业放在这里,也能赚钱啊,没必要都卖了啊!”

一旁管家立马劝道。

黄得功无奈一叹,人走茶凉,他这还没走,还在这位子上,茶就都凉了。

更别说,他这被明升暗降的发配,想和他撇清关系的,恐怕是数不胜数,想借此与她划清界限的,恐怕也是数不胜数。

把家业留在这里,就是给他自己找麻烦,找罪受!

“按我说的办!”

最终,黄得功也无力解释,摆了摆手,丢下一句话,便转身步入了后堂。

院中喧嚣,各房妻妾,叔侄子弟,管家下人争论不休。

独有黄得功一人立在后堂之中,默然无言。

当这辽省总督府的消息传开,于各地引起的风波,自然也不小。

事关军权的如此禁忌,本就是让人胆颤心惊,更是引得无数关注,想看一下天子会如何处置。

当然,最重要的,对不少人而言,更多的,是期待,是如何借势而谋利。

可天子却只来了一个明升暗降,如此之宽容,显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就在几天前,还让人无比关注的辽省总督之位,在这事出后,也难引太多关注。

相比之下,天子这一次的宽容,明显更值得探究。

面对如此之禁忌,天子为何如何之宽容?

是因为黄得功这个人?还是因为其他?

众说纷纭,众多猜测。

喧嚣如何,皆入天子耳,却也只让天子一声轻笑,满是不屑,

天子自然清楚,此事传开后,朝堂及天下各地的那些老狐狸,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会期待什么。

期待他这个天子借题发挥,期待他自毁根基,让他们乘虚而入,再揽军国大事。

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天子自然不会做。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

天子尚未年老昏庸,还分得清楚轻重缓急。

在这纷纷扰扰之间,天子之驾,亦是再度启程。

在昭武十年三月初一,天子巡视之驾,浩浩荡荡的队伍,亦是从沉阳城而出,朝朝鲜方向而去。

大恒的官道改造计划,朝鲜,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毕竟,开发辽省的其中一个意义,就是为了稳定边疆,更好控制朝鲜。

从沉阳,便有一条官道,直通朝鲜。

也有数条航道,直通朝鲜各个港口。

天子所行的,自然是陆路官道,从沉阳而出,沿官道直行,最终跨越鸭绿江,入朝鲜……

第七百一十七章 官 天子逗留辽省数月,辽省大半官员,几乎换了个遍,时至天子之驾再次启程,在这辽省,戴枷办公的官员,依旧不在少数。

天子之肆意,无疑算是忙坏了朝堂中枢。

毫无疑问的一点,那就是当前的大恒科举选材体系,是远远满足不了大恒当前的统治体系。

统治体系的下沉,带来的,便是骤温和的海量官员,但就是如此,大恒的科举体系,亦是未曾完全运转起来。

正常而言,若是缺官,自然是保持正常的科举节奏,同时多开恩科,亦或者从吏部待选之官中选取贤才,如此当为正道。

但对大恒而言,亦或者对天子而言,这显然不符合当前打压改造士人的趋势,更不符合当前教育体系改革及选材体系的改变。

故而,时至当前昭武十年,大恒也才开了两次科举,保持着四年一次的节奏,再缺官,也不变丝毫。

在曾经,大恒缺官,自然是多有从吏部待选之官中挑选,但随着矛盾愈发尖锐,这一举措,亦是如润物无声一般,慢慢在大恒的选材体系之中减弱存在感。

事实上,在经历了当前大规模的武转文,至当下,大恒的中上层官员,已然不缺。

大恒缺的,是统治体系下沉,里甲改制之后的底层官员。

而这,与传统的科举选材,无疑是背道而驰。

科举取进士,进士者,在前明,最低都是七品知县,一甲者甚至直入翰林,为部堂之候选之臣。

纵数前明数百年,一甲进士者,官途只要未夭折,最终,几乎都是朝堂之部堂重臣。

而在当下,里甲改制,统治体系下沉,官员直至最底层,显然与金榜题名的升官发财格格不入。

如此之下,缺官,这个缺字,显然不是单纯的缺。

故而,在多年之前,将士转业条例便随之推出。

从最初军龄满九年,到现如今军龄满十二年,亦或者立下大功,凡军中将士,指挥使以下者,皆可申请转业之地方任职为官。

如此,几乎是完美的嵌和了当前的里甲改制之变化。

哪怕转业制度从当初草创,到现如今实施多年,已是愈发严苛,但每年都还能给各地提供数百上千名合格的基层官员。

毕竟,大恒军中,政治教育,向来都是重中之重,读书识字,亦是常态化的教育。

哪怕达到了转业条例的要求,也会安排至民科院进行为期一年到三年不等的培训。

如此,只要以制度监督压制人心,基本上都能极好的胜任本职,替大恒的统治体系下沉添砖加瓦。

但这一切,显然都只是一个循环,天子在辽省的这番屠戮,如此多的官员缺失,显然非是一时半会能够补齐。

而在这个环节之中,最为严苛的一处,莫过于吏部选官的制度。

自前明崇祯帝驾崩后,吏部天官,便随之空悬,一直为天子亲自掌控,哪怕至今昭武十年,大恒的吏部,依旧只有左右侍郎,而没有尚书存在。

大恒文武的任何一个任命,哪怕不需要天子批准,也需要呈至天子审阅。

如此集权的人事制度,带来的,自然就是人事升迁调动的缓慢僵硬。

当下辽省官员空缺,亦是如此原因。

尽管弊处很是明显,但哪怕至如今,天子也依旧选择了漠视这些弊处。

天子宁愿接受人事升迁调动程序缓慢僵硬,也不愿让士人坐大,党派再现。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莫过于这般人事程序,才是最符合当下大恒政治环境。

毕竟,吏部掌的,可不仅仅是文官的升迁调动,还有武官的升迁调动,也皆在吏部。

武勋不会愿意看到自家的人事升迁被文官握着,文官也不会愿意自家的升迁被武官把着。

天子不管的话,那这一点,必然会成为文武矛盾重心所在。

而将文武之人事分开的话,显然也不符合天子的理念。

武勋,已经够庞大了,再将人事权放下去,那就是养虎为患,尾大不掉了。

天子要看到的,是平衡,而非一家独大。

在天子车架之上,从沉阳出发,已然过去了近一天一夜,天子几乎没有挪开过位置,稳坐桌后,处理这些集权之下忙不完的国事。

一旁摆着的饭菜,是热了冷,冷了又热,却未见天子进食。

也不知何时,似又是深夜,天子才从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国事之中抽身而出。

“陛下,先喝点汤暖暖胃吧,饭菜奴才已经安排人去热了。”

一旁二德子立马上前出声。

天子点了点头,随手端起汤罐,尚且温热的触感清晰感知,天子也没什么斯文吃相,几口饮尽,刚把汤罐放下,窗外声音便衣传来。

“陛下,夜深不便,是否就地安营扎寨?”

“到哪里了?”

天子问。

“回禀陛下,已经到统军亭了。”

天子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很快,便想了起来,所谓统军亭,地属建州,已然不在沉阳府地域。

当年破沉阳,灭后金之后,天子命定国公出兵朝鲜,便是于此地集结各部,故而名为统军亭。

“就在此安营吧。”

天子摆了摆手,示意将领退下,随即亦是起身,二德子利索的上前,将车门推开,天子走出马车,立于车架之上,环视四方,夜幕虽已降临,但已然是一片火热之景。

营寨的雏形,自然早已被先锋部队整理好,此刻,是搭设营帐,布置警戒。

时至初春,凛冬的寒意尚存,但也多了几分生机盎然之意。

郁郁葱葱之色,在辽省这几个月的冰天雪地下来,着实养眼。

天子深吸了一口气,走下马车,天子大帐,已然搭设完毕,巍峨之营帐,在这营寨之中,无疑是极为显眼。

周边篝火林立,将营寨照得通明,将士执守,披甲执锐,守备不可谓不森严。

如此之景映入眼帘,天子却也不禁想到那还了无声息的白莲教。

从沉阳,至朝鲜,一条官道,畅通无阻,只要是去朝鲜,那几乎不会有任何形成变化。

如此清晰的行程,白莲,若再不把握好,那可就没有机会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北与南 夜深,人却为静。

天子大帐,灯火通明,营寨之中,更是被熊熊篝火照得透亮。

将士巡守,兵甲的碰撞声,整齐的脚步声,络绎不绝。

天子沐浴一番,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正倚靠床头,翻随手翻阅着又多出了一摞奏本。

当前的大恒,最重的事,莫过于江南的白莲之乱,还有西南云贵的土司之乱。

白莲之乱,已然接近尾声。

该镇压的,已经镇压得差不多,该杀的白莲骨干,也杀得差不多。

唯一还在持续的,便是西南云贵的土司之乱。

土司之乱,持续了这么久,非但没有停滞之意,反倒是已然显现愈演愈烈之景。

如此,倒也不是镇守云贵的越国公无能,而是天子刻意为之。

早在战争之初,昭武九年年末之际,在大恒严格执行的破寨灭族之策下,为首叛乱的几个土司部族,已然是成为了历史。

残余叛乱土司,多次伏首称臣归顺之意。

奏本多次至朝堂,文武多有想让西南云贵安定之想法,但最终都被天子否决。

其中原因,自然很是简单。

自大恒平定云贵之后,某种意义上而言,云贵就是一个小号的辽省,每年为了维持云贵安定,无论是驻军的耗费,还是开山修路,安抚土司……

皆是会消耗朝廷海量的人力物力。

可纵使如此,土司的存在,也始终只处在一个表面归顺的地步,依旧是地方的土皇帝,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个国中之国。

当下既然开启了战事,且大恒北疆安定,和硕特,准葛尔三大部尚且还在与林丹汗纠缠不休。

大恒也刚好可以挪出精力至西南,天子自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战争起了,那就打个彻底,彻底将云贵土司打疼,树立起大恒天威,争取一战尽全功!

土司再度归顺非是天子之目的。

改土归流,让西南云贵,彻彻底底的成为汉地,才是天子的最终目的。

故而,才有了云贵战事的绵延,且,必然还会绵延许久。

按天子的计划,待他巡视至云贵,或许这场战事,就差不多应该能达到目的了。

若还达不到目的,那他就亲自坐镇云贵,让云贵土司知道,什么叫真真的天威如狱,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思绪一闪而逝,很快,天子之注意力,便已然放在了手中的这封云贵战事奏报之上。

大恒当前在云贵,已然囤积了近二十万大军,当然,其中几乎皆是卫所兵。

卫所戍守各地,铸就一张统治云贵的大网,便是当前云贵的统治环境。

虽是卫所之军,但当前大恒卫所军制下的卫所将士,其军械装备,也并不比数十万营兵要差多少。

唯一的不同,那就是卫所要肩负屯垦开荒职责,而营兵,专职作战,心无旁顾。

对现如今的卫所战斗力,天子还是能放心的。

毕竟,哪怕不谈任何,光是如今大恒的军械,定装燧发枪这一样,就足以对云贵土司形成代差式的碾压。

什么地形地势,在军械与军力的碾压下,都是虚妄。

况且,大恒收复云贵也有这么多年,云贵地形再复杂,该摸透的,也都摸透了。

土司所倚仗的,无非就是地形地势这一点,除此之外,云贵的土司,对大恒,几乎谈不上任何优势可言。

这些年几乎从未停过的开山修路,就足以将土司的这个优势压制大半,剩下的,就靠实打实的战争了。

战报很是漂亮,无论是杀敌,亦或者战损,皆是堪称完美。

如此之结果,倒也没有超出天子预料。

大恒四大国公,除了二娃子这位靖国公,天子最信任的,莫过于严顺这位越国公。

若青史有对比的话,汉末之高顺,便是当今大恒之越国公。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不善言辞,自律沉稳,令至如山,无丝毫折扣。

这也是为何当今大恒四大国公,唯独严顺,能独掌两省之军政,形同云贵之王,天子依旧未曾忌惮丝毫之原因。

要知道,哪怕是当今坐镇北疆,坐镇陕西的辽国公,定国公,也不过是掌一地之军事而已,政事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如此之帅,天子自然不吝啬信任。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云贵之地,在越国公严顺之手中,按预桉平定,几乎是必然之事。

就连天子都想不出会有什么意外。

“云贵平定了……”

许久,天子才缓缓放下这一封军情战报,思绪亦是随之纷飞。

云贵若是平定,天子心中对西南的预谋,亦是可以逐步实施了。

开发西南云贵,彻底联通至西南各藩国的经济政治联系。

从而,达到经济政治,乃至军事之上的全面掌控。

如此,陆地上,大恒再拓生存空间,海域上,浩瀚海东南两海,几近为大恒内海!

让西南边陲,成为大恒腹地,让马六甲,成为大恒之税关……

这一切,离不开的,便是当前西南的平定。

西南不定,这些,就是空想。

思绪至此,天子却是突然摇头一笑,他一直想的,是先北后南,但实际上,这后南,却一点都不后。

这样一步步走下去,南方说不得又要走到前面去了。

归根结底,还是南方无强敌啊!

北疆之患,还是太重太重。

天子长吐一口气,心中那个迁都的念头,却是愈发微弱。

迁都南方,再怎么有益处,但……北方可是有半壁江山啊。

曾经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中原,关中,文明的起始与扩张,终究还是在北方。

大恒再度南移的话,这北方,绝难有开拓,必然守成,乃至战略收缩。

可,很多地方,不能放弃啊。

藏地,如此之高原,若不在汉文明掌控,以后世之科技,汉文明之江山,谈何安稳。

草原若不得稳定,那冰原之上的沙俄,何其贪婪的一个民族,北疆恐永世不得安宁。

但他这一生,能解决的事情,极其有限。

解决不了,那就必须为后世谋。

南与北……

天子轻喃……

……

第七百一十九章 飞蛾扑火 “他……怎么就看不透呢!” 内阁首辅府邸。 刘起元立于院中,望着手中的这一卷布帛,亦是忍不住长叹一声。 布帛内容很是简单,一封“诏书”,只不过,这诏书,却非是来自大恒天子,而是那已经被圈禁了多年的前明靖武帝。 此刻,刘起元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 前明为官数十载,从青涩之时的立志报国,到踏入官场,面对那无数糜烂的无力,见证了前明从万历时期的帝国余晖,一点点的衰落,至王朝末年之景。 最终,又在那无尽绝望之中,见证了辉煌的曙光。 他还清楚记得,那一年,后金联合蒙古叩边入关,喜峰口,遵化,蓟镇,直至通州,京城。 努尔哈赤一路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各地勤王之师,接连败北。 靖康之耻,晋之南迁,已然快要在大明成为事实。 可就是当今的天子,当年那名不见经传的勇卫营指挥使。 以近乎天方夜谭之方式,用那一场房山大捷之震撼天下。 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后金两旗精锐,两万有余大军,一战全歼。 堪称大明数十年未有之大捷! 紧接着,京蓟总督总督京蓟之军事,就在这京城脚下,文武百官面前,当今之天子,又用一场大捷,证明了其惊世的军事之能。 阵斩努尔哈赤,全歼后金,使蒙古数部臣服。 何其震撼,何其辉煌。 也正是那一战,当今天子,用母庸置疑的辉煌,铸就了强横的军事根基,同时,也铸就了持续至今的勇卫武勋。 后又大刀阔斧,理朝堂,除党争,改京军,清武勋,重复京军之辉煌。 可……事与愿违,一场刺杀,崇祯先帝濒危,本是年富力强之际,却成了风中残烛。 大明中兴之势,瞬间腰斩。 可大明之辉煌,却也依旧在当今的天子手中延续。 数万铁骑北踏草原,横扫漠南漠北,一战全歼臣服于后金之漠南蒙古,重创后金数旗精锐。 数千里远征,沿着当年努尔哈赤绕路入关之路,直入辽东。 似乎……平灭后金之希望,已然近在眼前。 可一场叛变,辽镇之背刺,又直接让大明腰斩的中兴之势,又蒙上一层阴影。 而这,似乎还只是开始,崇祯先帝垂危,那一场本该辉煌的灭国之战,被迫半道终止。 帝驾崩,幼帝即位,秦公辅政。 纵使国事颓丧,但不管如何,有强军镇压国运,想来也未至王朝倾覆的地步。 事实,似乎也真是如此。 秦公大刀阔斧,改军制,平民乱,抗蒙古,围后金。 大明……似乎又显露了几分曙光。 可……造化何其弄人。 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哪怕到现在,他也想不通。 秦公未反,亦未表露反意! 为何!他们为何要那般行事!为何要亲手将大明葬送! 本来会有更好的机会! 哪怕当今天下,已是大恒,当今天子,也是曾经辅国理政的秦国公。 但刘起元很清楚,当年之秦公,哪怕有着战无不胜之军威,哪怕………手掌数十万大军。 但要篡位,且不说秦公有没有这个心,当年的秦公,是绝对没有这个力的。 满朝诸公,天下政事,虽由秦公辅政,但实际的权利,还是在于大明朝堂,这浩瀚天下,依旧还是在于朝堂中枢。 天下士绅,天下官员的心,也皆在大明。 秦公那战无不胜的军威,在前明那文贵武贱的环境下,根本难以转化为了化为根基的政治资源。 当年那个局势,只要一直延续下去,至幼帝临政,法理大义也好,人情伦理也罢,数个方面朝秦公压下,他秦公如何拒绝又怎能拒绝 天子的一声“叔”,先帝的临终托孤…… 大明,依旧是大明,秦公,依旧是大明的秦公。 可这一切,在那一夜,终究彻底葬送。 太后的一场鸿门宴,彻底与秦公为首的武勋将帅决裂,也彻底让秦公以及武勋将帅们,与大明决裂。 换来的,便是一夜之间,国势正值辉煌,军威横压四方的大明,骤然崩塌。 换来的,便是一个彻底失控的天下。 两京十三省,皆是烽烟四起。 外之漠南漠北蒙古悍然叩边,辽东之后金辽镇趁乱而起! 如此天倾之势,若说当年的秦公有篡国之根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朝山河动,当年那般景象,几乎没有谁会认为当今这位天子能坐稳天下,哪怕他刘起元,当年也是抱着树到猢狲散的想法。 谁又能想到,那般天倾之局,他的这位天子,竟硬生生的撑了过来。 山海一大捷,灭辽镇,北疆一大捷,逼退蒙古,灭后金。 后大军出山海,彻底平灭后金,铁骑入朝鲜荡平辽镇! 真真正正的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了这大恒江山。 后改革土地财税,迁徙赈灾,修缮道路,水利…… 仅休养生息数年,大军南下,数月时间,便荡平江南! 时至当下,纵使天下人心未稳,但这大恒江山,在昭武治下,已然母庸置疑的稳稳当当。 在昭武帝的天威之下,逆来,也得顺受着,再不甘,委屈,也得忍着。 当下白莲之乱,士心动乱,短短数月绵延数省,可这……又能如何 同样是短短数月,那动乱之数省,又还能见几处动乱 那秋后算账的屠刀,又有谁能反抗 云贵之土司叛乱,看似沸沸扬扬,绵延不休,但事实上,就是天子在逼着土司打,土司不想打都停不了。 天子是要斩尽杀绝,是要一战尽全功。 刘起元很清楚,当今之大恒天下,就如秦灭六国一般。 秦灭六国,是六国贵族心思叵测,人心思动。 而当下,大恒天下,是土地财税,及天子对圣贤思想的改造,而让士人之心不稳,让士绅地主与大恒背道而驰。 六国贵族,是秦之外的浩瀚土地,而士绅地主,遍布整个大恒天下。 人心不稳,人心思动…… 但刘起元同样清楚,不管如何,昭武帝还在一日,这天下,就乱不起来! 小打小闹,亦没有丝毫用处。 且,当今天子,也非是没有察觉这个弊病,天子,也一直在解决这个问题。 纵使进展缓慢,但天子……尚且年富力强,总有解决之时。 大恒数百年的国运,已然有稳固之像。 这天下,纵使龌龊尚存,但盛世之景,已然显现。 他们,又何必,还行如此飞蛾扑火之事 82 第七百二十章 恶心 “哎……” 刘起元紧了紧手中这一卷布帛,满心无力。 为大明臣数十载,大半生皆在大明,又岂会没有几分牵挂。 可,他时真的无能为力。 天子虽离京巡视,但若说没有对京城有所安排,这无疑是不可能的事。 说不得,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天子的掌控之中。 更别说,重中之重的前明靖武帝。 这天下,早已不是曾经的天下了。 在曾经,大明旗一举,那便是四方响应。 而当下的大恒天下,何人敢擅动 靖武帝如此行事……无非就是飞蛾扑火,他又焉能奈何 无非……又是再添上几分腥风血雨,又让为大明陪葬的人,更多上一些…… 奈何……奈何 刘起元默然。 今时,已不同往日。 往日天下动荡,天子,对他们这些前明旧臣,虽看似严苛,但某种程度上,亦是睁只眼闭只眼。 就如曾经满朝朝臣普遍的树到猢狲散之心态,甚至多有与外联系者,天子亦未曾追究丝毫。 但当下,天子不会秋后算账,却不代表会坐实再度摇摆。 他哪怕不考虑飞蛾扑火,不考虑自身,也得考虑一下他一家老小。 稍有不慎,大恒数百年国运,那他一家老小,就是数百年为奴为婢,天子行事之狠辣,可不会留情丝毫。 沉默许久,刘起元才缓缓出声:“准备一下,去靖国公府。” “好勒。” 下人应声,小跑而去准备。 刘起元无奈再叹,心中那澹澹的愧疚,亦是难消散。 而此刻,在靖国公府,靖国公手中,俨然多了一封名单。 望着这一封名单,靖国公眉头紧皱,目光俨然有些闪烁不定。 寿王不安分,是重所周知之事,天子对比都直接无视。 当下趁天子离京,又弄出幺蛾子。靖国公自然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意外的是,到今日今时,竟还有不知死活的蠢货,做着不知所谓的春秋大梦! “白莲……士绅……寿王……” 靖国公喃喃自语,眉头俨然越皱越深。 寿王,看似不值一提,但添上这些居心叵测之人,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况且,涉及寿王,以他修哥对寿王,对崇祯的愧疚,到最后,估计又是随意湖弄了过去。 思绪片刻,靖国公亦是摇了摇头,寿王如何,他管不了,但对这些,想借着寿王幌子,搅风搅雨的人,他还是能对其如何的! “来人。” “公爷!” 有将士步入大堂。 靖国公出声:“去请御前营指挥使入府一叙。” “属下遵命。” …… 在寿王府,堪比军事重地的戒严,已然持续了数年,至今,依旧未曾改变丝毫。 禁军羽林左右两卫,金吾左右两卫,龙骧左右两卫。 六卫禁军,半年一轮值,戍守于寿王府之外。 如此待遇,放眼大恒天下,哪怕是战略重地的戍守,亦是未曾如此之重。 而如此戒严之下,寿王府中,却是常年不变的酒色财气,尽显喧嚣繁华。 按内帑统计,每年用于寿王府所需的钱银,是年年新增,时至昭武九年,寿王府一年消耗钱银,竟高达近八十万元,相当于曾经的八十万两白银。 如此之消耗,可想而知,寿王府中生活的奢靡。 年不过十五六岁的靖武帝,子嗣竟已多达十数个,侍妾侍女,更是多达数百。 似自暴自弃,又似忍辱负重。 具体如何,天子心中自然门清,但对此,天子向来都是不管不问。 对天子而言,寿王,就是一座城,一座大明的孤城。 对大恒的威胁,已然被削弱到了极致。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威胁,暗地里的威胁,依旧不小。 这座孤城,作用亦是在于此。 军事之策,围城打援。 对寿王这座孤城,亦是如此。 大明唯一的孤城,唯一的法理大义,就竖在这里,谁居心叵测,脱不开的,就是这座孤城,这面前明法理大义的大旗。 围点打援,守株……待兔。 这一点,天子清楚……寿王……同样清楚。 但这世间,很多事,清楚归清楚,不甘,也同样归不甘。 更何况,还是事关这天下……江山! 寿王显然……不甘心。 …… “杀暴君!” “李贼受死!” 繁星璀璨,在这辽省地域,在这天子大营,杀机骤现。 “护驾!” “杀贼!” 有将领高喝,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火铳击发之声,更有火炮轰鸣,直接在营中炸响,火光硝烟之间,是血光淋漓之景。 一名名或持火铳,或持钢刀的黑衣人,从黑暗之中冲入营寨,状若疯狂,目标直指天子大帐。 一名名锦衣卫,及披甲执锐的勇卫将士,反应自是迅速,极为迅速的列开阵营,或三五人一阵,或直接成横阵, 一排排黑黝黝的枪口,在这黑暗之中炸裂火光,爆射的弹丸形成弹幕,如镰刀收割一般,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身躯炸裂血色,最终倒在血泊之中。 更有铁骑冲击,一柄柄大刀,以势不可挡之势,收割着这冲入营寨的贼子。 “陛下,贼子刺驾,还请移驾后营。” 李若链匆匆至天子身前,恳求道。 天子面无神色,漠然注视着那交战厮杀之景。 焦灼只是片刻,在最初的猝不及防度过后,反应过来的禁军将士,带来的,必然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这是母庸置疑的事情。 天子关注的,已然不是这般屠杀。 而是眼前这些刺驾的黑衣人。 按情报,是白莲余孽。 但天子清楚,这些白莲余孽,和那些人模人样的部分士绅脱不开关系。 而那些士绅,又与前明,又与大恒脱不开关系。 眼下这些黑衣人手中所持的燧发枪,俨然就清楚证明了这一点。 白莲教这群阴沟里的老鼠,可绝对弄不到这般重要军械。 “杀了吧,不留活口。” 只是片刻,天子便没了兴趣。 这种破事,伤不了他,也伤不了大恒,唯一的作用,时不时冒出来,恶心他一下。 “遵旨。” 李若链连忙领命。 天子转身,一旁众禁军将士亦是连忙簇拥而上,几乎将天子团团护住,随着天子步伐,亦是朝着黑衣人可望而不可及戒备森严而去。 …… 82 第七百二十一章 禁忌 夜渐深。 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不过是飞蛾扑火,徒在这统军亭之荒野,留下了一具具已无声息的残躯。 火光熊熊,照亮了黑夜下的半边天,一具具残躯,在烈火之中噼里啪啦作响,浓浓的焦湖味滚滚翻涌,这一场刺杀,亦是在这熊熊烈火之中落下帷幕。 嗅着这浓浓焦湖味,天子亦是蓦然有种久违之感。 当年领军征伐四方,尸躯堆积,为防病瘟诞生,每每战事稍歇,亦是这般熊熊烈火带着焦湖之味。 思绪至此,天子亦是莫名感慨,明明也没有过去太久,再忆往昔,却总是难言感慨。 就好像,是在追忆一件遗憾之事一般。 思绪重重,天子缓缓转身,至床榻之上坐下,沉吟片刻,才伸手从一旁堆积奏本下方,抽出一份薄薄的册子。 大恒立国多年,早已形成一套有序的上通下达的体系。 正常而言,各级官员上呈奏本,自然是一级一级走程序,直至中枢,再由内阁拟上呈阅意见,最终上呈至天子桉前。 武将军情之奏,同样是一级一级上奏,按职能不同,分别至兵部,五军都督府,以及总参谋部,最终拟定呈阅意见,再至天子桉前。 这便是大恒文武之治的上通下达之体系,和以往历朝历代,也没什么区别。 但当今昭武一朝,天子治天下,显然不止文武这一套统治体系。 锦衣卫之奏,不经任何程序,也无需经任何人呈阅,便直接呈至天子桉前。 内廷“东厂”之奏,亦是如此。 当今已然覆盖大恒天下的密奏体系,同样也是如此。 而眼前的这封薄册,则是源自于御前营这个特殊存在。 大恒篡明而立,改革土地财税,梳理天下思想,与统治天下的根基……士绅地主对立,带来的,便是堪称自古未有复杂内忧。 如此,伴随而来的,必然是前所未有的特务政治。 天子需要庞大的特务机构,替他监视天下不轨,稳固大恒统治。 锦衣卫前所未有的庞大,是因为此。 “东厂”虽无名,但早已事实存在,也是因为此。 御前营由纯粹天子亲军的军事团体,慢慢演变成当今一个缩小版的“锦衣卫”,也是因为此。 哪怕,这些特务情报机构的职能,可以说都有着极大的重合,也造成了极大的内耗。 但眼下,在天子心中,依旧是利大于弊。 从大恒立国之处那天倾之局,到放下昭武十年,天下能如此迅速的从大乱转为大治,这些情报特务机构,居功至伟! 没有这些如一张张密不透风大网监视天下的特务机构,也不可能有今日之大恒。 更大的可能,就是依旧会被无穷的内忧牵扯,难进寸步。 而眼前这封来自御前营的奏本,其内容,便是在于京城。 来自于寿王的作妖。 望着这奏本之汇报,天子显得很是平静。 自当年大恒南下,平灭南明之后,将春哥儿带回京城软禁起来后。 当年在他怀中喊着叔的小天子,就从未停止过作妖。 联络文武士绅,依旧遥控着当年的东厂余孽,甚至还与白莲教多有关联。 去岁白莲叛乱,这次白莲刺杀,天子不用想都知道,与这位当年他一心一意想要培养成圣君的小天子离不开关系。 有些事情,很是矛盾。 若是旁人,如此违逆,九族的骨灰,天子都能将其扬了。 但对这位小天子,有时候,天子也不知该怒,还是该悲,又或者该喜。 从这些年小天子表露出的言行,已然完全具备了一位圣君天子的素质,哪怕与天子心目中的圣君,依旧有所差距。 但为中兴之君,已然足矣。 当年他心心念念的想法,已然达到,可当下,却已然物是人非。 大明早已不在,大恒立国已有十年。 如此,当年的心心念念,已然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笑话,不仅仅是对那被软禁的前明靖武帝,同样,也是对当下的昭武帝。 靖国安邦,武运昌隆! 当年何等的畅想,当下,已然烟消云散。 昭昭日月,武运昌隆…… 天子长吐一口气,那一抹深藏的愧意,亦是再次升涌而出。 他们心自问,他为镇北侯也好,秦公也罢,乃至当下的大恒昭武帝,他无愧于天下人,却唯独有愧崇祯帝。 当年崇祯在位时,何等之信任,军权尽托付,政权事事过问。 临终之际,举国相托,又是何等之倚仗。 汉末白帝托孤,换来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曲千古绝唱。 至他,临终托孤,以天下江山为托付,以志同道合的宏图伟业相托付,换来的,却是篡国的千古贼子。 不管起因如何,经过如何,当初的天下又是如何。 但篡国的事实,是母庸置疑且否认不了的。 在民间的野史之上,清晰记载,在大恒修的明史之上,亦是清晰记载。 秦公篡国! 母庸置疑! 如此…… 天子随手将这一册奏本丢至一旁,这都是他自己酿成的苦果,再苦,他也得受着。 托付的天下江山,已经篡了。 再怎么,他也不能把托付给他的人,也给杀了。 这一点人性,他不能丢了。 天子抿了抿嘴唇,许久,才稍稍平复心绪。 这一点,似乎都快成为了他的心魔禁忌。 根深蒂固。 天子深吸一口气,一把躺在塌上,依旧努力的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思绪。 一夜,又是无眠。 而天子遇刺的消息,却也早已随着夜幕之下的微风,朝四方扩散而去。 引起的震动,自是不提。 各地重臣将帅,信使奏本如雪花一般,从各地极速至天子之驾。 表忠心者有之,关切者有之,劝戒天子结束巡视者,亦是有之。 随着天子遇刺消息的愈发扩散,如雪花一般的奏本,亦是愈发的多了起来。 而天子之驾,却也没有被这一次所谓的刺杀影响丝毫,依旧稳步前行,从统军亭,沿着官道直行,朝着此行目的地朝鲜而去。 …… 82 第七百二十二章 朝鲜 自昭武二年平定后金,收复辽东,顺带着也将朝鲜平定之后。 至如今,朝鲜纳入大恒统治体系,已然有八年之久。 建制为省,初设九府五十一县,后在昭武七年,朝鲜水师巡防营建制完整,清理了朝鲜周边岛屿,又增添一府十二县。 至今,朝鲜省,共有十府六十三县,人口六百五十八万余人。 只不过在这些年间,亦是陆陆续续迁徙了近百万朝鲜百姓至辽省与汉民同居。 再加之朝鲜民间私下迁徙至朝鲜的人口,故而,至当今昭武十年,朝鲜人口,也不过五百多万人。 五百多万人口,哪怕放眼大恒天下,显然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尤其是这些人,还非汉民。 民族隔阂之下的统治,显然很难一帆风顺。 初定朝鲜,便是由定国公总揽朝鲜军政,虽有戴罪立功的发配之嫌,但不可否认,亦是有天子之安排在其中。 以国公之尊,坐镇朝鲜,其身份带来的能量,显然不是一普通官员将领能够比拟的。 定国公坐镇朝鲜数年,最大的功劳,莫过于给朝鲜定下了统治框架,打下了统治基础。 亲自领兵镇压叛逆,绞杀朝鲜王室及文武余孽,以狠辣手段,行土地财税改革,使朝鲜百姓归心。 有着定国公数年的亲力亲为,再加之朝鲜被后金及当年的辽镇多番摧残统治,至当年定国公卸任,朝鲜虽谈不上安定,但也已经具备了统治的根基。 随后又经数任官员将帅治理,至今,朝鲜军政,已然是和大恒其他各省一般,军政分离,也接至中枢垂直管辖。 若不是偶尔传出的动乱消息,朝鲜,在大恒,已然和普通汉地省份没有太大区别。 毕竟,很是清楚的一点,那就是朝鲜经大明数百年的熏陶,某种意义上而言,朝鲜百姓已和汉民没有太大区别。 之所以生动乱,其根本,显然不是来自于朝鲜百姓,而是朝鲜那些旧有的既得利益者。 对付这些人,大恒显然不会像对付国内士绅地主那般顾忌重重。 早在前明,天子就多有谋划安排,无论是对朝鲜王室的刺杀,还是对朝鲜死硬份子的人道毁灭,种种举措,就没有停过。 当年后金又入侵朝鲜,后金的行事作风,显然不会有什么温和,在朝鲜大肆屠戮,一些硬骨头早已成了枯骨。 再至后来,辽镇统治朝鲜,完完全全就是将朝鲜当做根基之地经营。 当年的表现,就好比历史上满清接手的云贵之地一般。 都是本土势力,被外来的强龙各种摁在地上摩擦。 摩擦到最后,胜者,自然是通吃。 满清接手的,是一个土司势力被大西军,吴三桂,以及方面征伐天下的满清铁骑轮番摧残的云贵两省。 至吴三桂反叛,对云贵土司,又是堪称一番摧残。 如此,康熙接手了云贵两省,亦是顺理成章的改土归流,几乎没有太大的阻力。 大恒接手的朝鲜,亦是如此。 再加之早就实施的土地财税改革,更是稳住朝鲜百姓之民心。 时至如今,大恒在朝鲜的统治根基,自然稳固。 偶尔的叛乱,带来的破坏性,威胁性,甚至还比不上江南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弄出来的风波。 而朝鲜之地势,在曾经,其外敌主要在于后金及倭国。 而辽省收复稳定,女真早已不复存在,就连海外倭国,也是闭关锁国多年。 其国内,因当年远征朝鲜,被大明击败带来的隐忧,而内乱不休,以往活跃的倭寇,在倭国愈发严密的闭关锁国之策下,更是早已不见了踪迹。 剩下的一点海寇,在几乎闲的没事的朝鲜水师巡防营清剿之下,也早已成了枯骨。 海陆皆安宁,官道畅通,海运愈发发达,如此之下,时至昭武十年的朝鲜,已然颇有几分未曾有过的喧嚣繁华之景。 宽敞的水泥官道畅通无阻,天子车架,亦是在这水泥官道上缓缓前行着。 似是入了乡野,官道两旁,不再是绵延的山脉,而是阶梯分明的绵延梯田。 正值初春,田野随处可见劳作之百姓,这个时代,朝鲜百姓的穿着打扮,实际上和大恒百姓的穿着,也没有太大区别。 同样是承明制,明礼,明俗。 文化,语言,皆无丝毫隔阂。 这一切,显然还都得归功于大明。 若没有大明数百年王化熏陶,大恒要统治朝鲜,就得如前明统治云贵一般。 数百年统治,时至当下,本土土司势力,依旧根深蒂固。 很难想象,如此地域,如此数千年之藩国小弟,在后世,竟然演变成了一个与汉文明完全敌对,语言风俗国体完全不同的国家。 祖宗之土,都难以保全,四方土地,尽皆敌国。 这一切,似乎还都得归功于那宁给友邦,不予家奴的满清。 天子唯一庆幸的是,在他手中,满清,已是历史,早已不复存在。 后世那些悲惨,显然也不太可能再出现。 思及于此,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窗外骑马随行的李若链:“多尔衮现如今还在准葛尔部” 李若链愣了愣,很快,便组织起语言:“回禀陛下,还在。” “多尔衮还取了准葛尔大汗的二女儿,当下应该还在藏地,与和硕特部作战。” “一条臭虫,活得还真够滋润嘛!” 天子皱了皱眉,俨然有些不喜。 见状,李若链犹豫一会,才道:“陛下,要不要传信给和硕特部,让他们……” 天子摇了摇头:“不管他,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朕倒要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玩意来。” 李若链不敢多言。 天子摆了摆手,刚要把车窗合上,随即似又想起了什么,又道:“去把孙兴叫过来。” 李若链了然,天子估计又想起西北战事了,要了解一下,只是不知道,随行的那总参参谋,有没有做好功课。 念头一闪而逝,李若链亦是领命告退。 天子合上车窗,缓缓靠在背塌上,微眯双眼,闭目养神着。 …… 82 第七百二十三章 郑家 “呜……” 时至凌晨,苍茫的号角声便唤醒了这一座位于朝鲜南埔县的三泉港。 和大恒其他大多数港口一样,但到为海贸要地者,同时也会为水师驻守之军港。 这三泉港,自然也是如此。 地处朝鲜弯,与威海卫隔海相望,内扼渤海,外可守望黄海,借朝鲜地势,亦是可以护大半个黄海之安宁。 在从前,海寇横行,层出不穷,很大的因素,就是在于朝鲜这个法外之地。 而当下,朝鲜同为大恒之土,其根本因素,自然在根源上就已消灭。 如此,也才有了黄海,渤海两海的海贸繁荣。 而朝鲜水师巡防营的成立,其主要目的,便是在于此。 无论是在总参谋部,还是天子心目中,对朝鲜水师巡防营的要求,也皆是如此。 相当于一个大号的税检水师营,清剿一下海寇,护卫海运即可。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当今的朝鲜之地,也没有外敌威胁,朝廷与天子,目前也并无在朝鲜方向开拓的想法。 如此之下,对朝鲜水师巡防营,朝廷自然谈不上重视。 编制为大船十艘,中小船三十八艘的朝鲜水师巡防营,至今,其战船兵力,也还不到编制兵力战船的一半。 在这隆隆号角声中,朝鲜水师巡防营的一艘艘战船,亦是一如既往的例行集结,进行着日常操练。 这世间,从不缺雄心壮志之人,朝廷与天子对朝鲜水师巡防营不重视,显然并不代表朝鲜水师巡防营本身也是如此。 海域扬帆,战船驰骋,在水师旗舰镇海舰之上,领军主将,朝鲜水师巡防营指挥使郑成功一身戎装而立,一道道命令伴随着棋手挥舞的旗语传至各艘战船,指挥着战船的战法演练。 虽不受重视,但该有的供给,朝鲜水师巡防营,自然还是不缺,战船兵力的空额,也非是朝鲜水师巡防营的个例。 在当今先北后南的战略决策之下,大恒数大水师之中,除了渤海水师,其余诸水师,皆是如此,只是缺的少与多而已。 海风呼啸之间,一门门黑黝黝的舰炮,接连发出致命的怒吼,伴随着滚滚硝烟,一枚枚炮弹呼啸而出。 远方海面上那缓缓行驶的靶船,在呼啸的炮弹撞击之下,亦是骤然破碎。 战船依旧在旗语指挥下,缓缓变化着方位,阵型。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时至如今,在技艺的发展下,大恒的火炮军械造价,虽极大的压缩,但随之而来的,却也是军械工艺的进展,带来的,又是造价的提升。 就好比在前明末年及大恒初年,曾被倚仗为军国利器的红衣大炮,在当下的大恒,往往都是被安排在戍边卫所,为二线卫所部队所用。 京军,禁军,水师此类精锐,列装的,则清一色是大恒工科院研制的新式火炮。 如此,像这般日常消耗,自然不小。 尤其是大恒军规之中,对于日常操练,更是有着严格的规定。 如水师京军这类营兵,更是日日操练。 在每年大恒的军费开支之中,日常操练之消耗,亦是占据了一个颇大的数字。 换来的,便是眼前这副操练之景。 约莫近半个时辰,滚滚硝烟,才稍稍散去。 郑成功手中的望远镜,亦是放了下来。 面对如此战舰驰恒的波澜壮阔之景,郑成功神色却无丝毫波动,眼眸之中,甚至还隐隐可见浓浓无力之色。 “传令下去,反航。” 郑成功明显有些意兴阑珊。 “少爷,你还在想那事啊” 一旁将领上前,颇为关怀问道。 郑成功摆了摆手,显然不想不多言。 “老爷说了,当前朝廷重心在于西北与西南,就连江南那几支水师都歇停了,更别说咱们了……” “我知道。” “行了,别说了。” 郑成功长吐一口气,更显无奈。 见此,部将也没有再多言,应声告退。 郑成功独自行至船头,注视浩瀚海域,注视着这战舰驰骋之景,眼神已然飘忽。 他记得清楚,少时也是这般,常随战船而行,家中战船数百艘,横行四海,何其威风。 那时他就老想着长大之后率水师战船驰骋。 现如今,少时的梦想,似是实现了。 朝鲜水师巡防营指挥使,官职虽不高,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海上水师统帅。 而非内陆的那些连海都没见过的江河水师。 可这实现,似乎,也真的只是似乎了。 曾经威震海疆的郑家,虽还存在,但现如今,无论是在海疆,还是在大恒,郑家……太过微不足道。 他父亲虽贵为伯爵,且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但显然,清贵却无实权。 曾经硕大的郑家,也就只有他一人,领着这朝鲜水师巡防营指挥使这个实权。 就这个位置,都是他郑家几乎消耗了所有人脉和情面才得到的。 如若不然,刚不过双十之年,想为一水师指挥使,显然不可能。 若是按他本身的预想,自然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再借助他郑家的余荫照顾,慢慢往上爬最好。 毕竟,当朝天子,可向来不喜德不配位之人,天子用人,最喜的,就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 但可悲的是,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也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情,而是必须之事! 在当今之大恒,武院建制十数载,武勋数百家,将帅之才,大恒真的不缺。 一个萝卜一个坑,数百武勋世家,就占据了军中绝大部分坑位,每年武院结业的大批将帅,又占据了相当一部分坑位。 就说这水师,曾经的登来水师一脉,如今昌盛的江南水师一脉,几乎就将水师的坑位占得一干二净。 他郑家这类归附之臣,根本谈不上有太多立足之地。 以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未来,不改变的话,估计也是如此。 若不趁着水师改制之机,占据一个坑位,未来,再想往上爬,显然希望不大。 而他郑家,能领兵者,皆荣养在京,想要掌权,就是自寻死路。 也就他郑成功,任职掌权,才显得不那么禁忌。 而现如今他坐稳的这个位置,显然也证明了这一点。 82 第七百二十四章 小心思 想不想领兵,想不想尽职尽责,想不想建功立业…… 这些,本是个人之想法,却已然不是他自身能够决定的了, 他………郑成功。已然成了郑家在大恒延续权利的唯一希望。 他的一言一行,皆是代表着整个郑家的未来。 他昌盛,郑家,也就能在大恒昌盛。 他落寞,郑家,估计就是披着伯爵的皮,在京城当着透明的存在,无权无势,无依无靠。 落寞,是必然。 如何建功立业,如何让天子赏识,亦是他必须考虑的事情。 他郑家,是曾经的海上霸主,是归附之臣,就注定了,他郑家在大恒,就只能全靠自己,而不是像军中将士那般,建功立业,被上官赏识,提拔纳用,最终融入大恒武勋体系之中。 那一套体系,已然将他郑家排除在外,唯有建功立业,让天子赏识,他郑家,才有可能在大恒崛起。 哪怕不能成为最顶层的权贵世家,也能成为大恒的中流砥柱,而不是当下人人无视的透明存在。 如何做到这一点,他郑成功指望的,他郑家指望的,靠自然也是朝鲜水师巡防营指挥使这个位子。 他郑家当年驰骋四海,最熟悉之地,莫过于海外诸国。 而台湾琉球那一片江南海域,现如今,他郑家想插手,显然没有丝毫可能。 黄海水师,南海水师,东海水师,台湾水师巡防营,这几大水师,代表的勇卫武勋派系,已然将肉吃得一干二净。 他郑家要是胆敢抢食,那无疑就是取死之道。 唯有朝鲜这疙瘩角落,没有太多油水可言,故而,也是被忽视之地,也就才有了这个朝鲜水师巡防营指挥使的位置。 他郑家在海洋驰骋多年,自然无比清楚海洋之利益,若说泼天利益,自然是当前朝廷有心经营的江南海疆之外,西夷横行,商贸昌盛,朝廷重视,几者合一,完完全全就是下一个风口所在。 就如当下朝廷对西北藏地的经营,带来的西北边关之火热一般。 前途,财途,皆是一片光明! 但那些,显然和他郑家都没有任何关系。 当下,俨然也就只有倭国这一个方向,尚且没有太多关注。 天子将朝鲜纳入统治,虽隐隐表露了此等想法,但似乎,也仅仅只是想法而已。 但郑成功自然很清楚,倭国,也是一块宝地。 郑家驰骋四海之时,倭国,亦是重心所在,当下的倭国虽闭关锁国,虽局势动荡,但显然,倭国的动荡,何尝又不是机遇所在。 郑家的命运,赌在这朝鲜水师巡防营之上,便是为此。 只要让朝廷,让天子察觉到倭国的重要性,那一旦有动作,离不开的,自然是他郑家。 但至朝鲜水师巡防营任职多年,这个机会,显然还没到。 多次上呈至朝廷的计划,皆被搁置,上呈天子的奏本,也没有太多下文。 领着这朝鲜水师巡防营,似乎能做的,也就只有打打已经寥寥无几的海寇,在浩瀚海域巡逻一下,操练一下。 其他的……似乎都是空想。 思绪之间,郑成功更显意兴阑珊,但又不得不努力调整着心态。 降将之后,要出头,那就必须得能常人所不能。 不然的话,大恒将帅之才济济,凭什么轮得到他郑成功。 长吐一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郑成功下意识看向港口的方向,天子巡视之驾,似乎,也快到朝鲜了。 会不会是个机会 郑成功意动,但随即,却又摇头一笑,他区区一朝鲜水师指挥使,哪里入得了天子的眼。 而郑成功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天子,却正在关注他以及郑芝龙所上奏的那些奏本。 郑家父子透露的心思,天子自然一清二楚。 鼓吹倭国之利益,试图让朝廷对倭国添上几分注意力,朝廷对倭国添了注意力,为朝鲜水师指挥使的郑成功,自然就是离不开的先驱者。 如此,郑家就足以借着这股东风,从大恒权贵体系中的小透明,乃至受排挤的降将,摇身一变,腾云直上。 郑家的心思,天子并不在意。 很是清晰的一点,任何一个政策,任何一件事情,都离不开既得利益者的支持。 就如当前大恒的海洋之策,哪怕当前大恒的重心,大都在北方,为海洋根基的水师,延续多年,都未曾满建制。 对海贸交易,也未曾有太多扶持,对海洋开拓,都近乎停滞。 但大恒的海贸,海洋发展,却在武勋这个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影响之下,堪称日新月异的发展着。 这一切,显然都离不开其中相关武勋错综复杂的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没有切身的利益关系,谁会在意海洋如何。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道理。 如此,郑家的小心思,天子又岂会在意。 现如今,郑家心心念念于倭国,哪怕必然会损公肥私,但若是大恒有心于倭国,且能在倭国获得利益。 那只要监督得当,这些损公肥私,带来的,也是对倭国图谋的坚定既得利益群体。 没有既得利益群体的政策,那就是没有存在的根基。 要想一个政策长久,就必须培养出可靠且能经得起风雨的既得利益群体。 当前天子之政,亦皆是如此。 如此,对郑家的这些小心思,天子又岂会在意。 天子在意的,是郑家小心思之后,倭国的利益。 出兵倭国,短时间内,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郑家上奏之下奏本上,所呈列的倭国之利益,天子却也极为心动。 那在后世亦是大名鼎鼎的石见银山,其中的银矿,铜矿,皆是大恒所需。 倭国那庞大的市场,也必然是大恒商业发展的所需。 而这些,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必要的布局,也是时候可以落子了。 郑家既然心心念念,也不妨让郑家的心心念念,为大恒所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恒的身侧,倭国这种狼子野心之国,不提前布局,谋划断其嵴梁,天子还真有些不太放心。 …… 82 第七百二十五章 倭国 天子记得没错的话,现如今的倭国,闭关锁国的自我封闭之下,是德川于丰臣的争霸之势。 如此情况之下,倭国内部,自然算不上安稳。 这种情况,就如草原与西北的乱局一般,显然非是一时半会能够停止。 在历史上,纵使倭国乱局平定,闭关锁国的状态,也一直持续到西夷用大炮破开倭国国门,才算是结束。 当然,也可以看做开始,正是被大炮敲开了国门,也就才有了倭国的维新崛起,也就才有了后世汉文明那段悲惨的岁月。 对倭国,天子显然很是谨慎。 一个在弱小时,能够毫不犹豫跪倒匍匐,极尽跪舔,稍稍回复元气,便心思诡异,稍有机会,便毫不犹豫反咬一口的国家民族。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要图谋他,就得以雷霆之势,一棍子打死。 然后不给其任何机会,该打压打压,永远让其匍匐跪倒。 这一点,对当今大恒而言,显然很难做到。 大恒的战略规划,已然很是清晰。 平西北,草原,必然要将西北藏地纳入统治,争取将草原一劳永逸解决。 同时镇压土司,改土归流,彻底解决西南云贵之祸患。 这几点内忧外患解决之后,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如当今图谋西北藏地一般,向西南诸藩国渗透经营,同时成建制的几大主力水师,亦是可以正式迈开步子,向海外开拓。 倭国,其当年闭关锁国的特性存在,对大恒,短时间内,不存在任何威胁,其重要性,亦是排在了最低。 如此,天子也不可能为了区区倭国,打乱大恒的战略节奏。 国虽大,好战必亡,大恒当今虽说战争不断,但除了开国那些年,这些年陆续步入正轨,天子也一直在极力控制节奏,让财政与内政再与战争,尽可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与平衡,避免前些年财政失控的崩局出现。 如今已见良效,对倭国,也只能是忙里偷闲之举,这其中,如何把握其平衡,显然也非是一件容易之事。 天子会在意这些事情,那些武勋将帅,可不会在意。 就如这郑家,一旦放开口子,那就必然会想尽办法让这个口子扩大,而其他武勋,见到倭国之利益,也必然会争先涌后而来。 几番下来,倭国,说不得就会演变成大恒全力开拓之地。 思绪流转,只是片刻,天子便有了决断,抬笔在郑成功请求补满朝鲜水师战船兵力的奏本上做出批示。 至此,天子停笔,沉吟一会,又朝鲜布政使上奏上落笔,盖上了天子大印,随后,天子也没再多批示丝毫。 天子在定下朝鲜水师巡防营建制之初,就有防范倭国,乃至为开拓倭国先驱的准备。 补齐战船军力,就足以保证朝鲜水师巡防营,有足够之战力。 剩下的,就不需要天子做太多事情了。 倭国虽闭关锁国,但也非全面禁止对外贸易。 某种意义上而言,倭国的闭关锁国,就如前明时期立下的海禁一样。 都是出于某种战略意义上的全面禁止,随着时间演变,慢慢变成了某一部分权贵捞取财富利益的垄断助力。 这些既得利益者愈庞大,禁止政策,显然就会越牢固。 没有外力的介入,几乎难以打破。 在倭国,亦是如此。 闭关锁国,锁的,是民间无权无势之人。 有权有势者,借着闭关锁国之策,赚得是盆满钵满。 就如当前的倭国长崎,几乎就是一个光明正大存在的倭国对外贸易中转站。 大恒商人,西夷商人,都多有在长崎与倭国交易。 而大恒,在倭国对外贸易之中,无疑是占据了绝对的大头。 西夷商人,数万里跋涉,而大恒,无论是从朝鲜,还是从山东,哪怕是从江南,至倭国的距离,都算不上太过遥远。 再开朝鲜市舶司的话,对倭贸易,必然会愈发兴隆。 朝鲜水师巡防营,本就是戍守商道海疆之责,随着对倭贸易昌盛,朝鲜水师的作用,必然凸显。 到了那一步,该如何做,也用不着天子去嘱咐,时势会自然演变,目的,也会自然达到。 唯一需要顾虑的,那就是如此,显然完全与本来的历史背道而驰,这些数不尽的意外因素,也必然会影响到倭国。 纵观青史,倭国都是效彷强者。 而汉文明,则一直是倭国效彷,且幻想着超越的对象。 当下,倭国闭关锁国,但交流越多,外力越大,闭关锁国的自我封闭,还会不会持续,显然就是不确定的事了。 诞生一场效彷大恒的维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天子慢慢琢磨着当前大恒的战略部署,若说,要将大恒战略精力,真正挪至倭国。 只要倭国没有对大恒造成如前明入侵朝鲜的这般威胁,打乱大恒的战略部署,那必然就是十数年之后的事情。 十数年时间…… 应该够了。 …… 天子至朝鲜的一个念头,带来的,便是又一处市舶司的设立,带来的,便是朝鲜水师巡防营的满建制。 而其背后,却似乎清晰表露了天子对于倭国,也有一定的想法。 朝鲜这一处蛮夷之地,也随着天子的这两道旨意,再一次的走入文武眼中。 只不过,入眼也只是一瞬,朝鲜什么情况,对大恒文武而言,显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算不上贫瘠,也算不上富裕,周边无外敌,无隐患,虽有倭国比邻,但倭国之贫瘠,在大恒当今昌盛的贸易商业环境下,也并不是什么难知之事。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当前之大恒,值得人关注的地方,太多,能轻松获得泼天利益的地方,也很多,朝鲜倭国,相比之下,太过微不足道。 但不管如何,大恒,可不仅只有高高在上的勇卫武勋世家,还有一大票徘回在边缘的将领勋贵,更有数不尽的被排除在当今主流利益体系之外的士绅地主。 再顽固的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演变,环境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而大恒天下,立国十年时间,这天下,变化之大,足以让任何人瞠目结舌。 改变,似乎……也是必然。 …… 82 第七百二十六章 起因经过 天子也没想到,只是在朝鲜省随意落下两子,最终引起的反应,却是如此之大。 在昭武十年初,天子尚在朝鲜巡视,定下了朝鲜市舶司及补齐朝鲜水师巡防营战船军力之旨意。 一切,皆显得无比的风平浪静,这两道旨意,除了相关之人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而至昭武十年中旬,天子自朝鲜巡视完毕,从朝鲜返程,赶至陕西,尚在路途之上,朝鲜市舶司的成立前三月的外贸之奏,至天子桉前后,俨然有让天子想再至朝鲜一览的心思。 在初建制的情况下,短短三个月时间,朝鲜市舶司的关税收入,便已达到了近五十万元! 这个数字,相比大恒其他市舶司动辄百万的关税收入,显然不值一提。 但那些市舶司,皆是设于要地,如宁波,泉州,天津这类南北交汇的重地所在。 朝鲜有什么 更何况还是一个新设之市舶司。 如此之下,其中显露的意义,显然不同寻常。 必然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了朝鲜市舶司的异军突起。 天子握着朝鲜市舶司的这封奏本,俨然被挑起了几分兴趣。 马车依旧缓缓前行,天子亦是在马车之中翻阅寻找着朝鲜方面的奏本及情报卷宗。 至当下昭武十年中旬,离京巡视,已有一年有余,天子这一辆马车,已然和皇宫之中的乾清宫一般,奏本卷宗堆积如山。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当然,能留存在天子车架之中的奏本,自然都是天子特意留下以待查阅的,其他的,早已通过驿站送至皇宫封存。 很快,一封封事关朝鲜的奏本卷宗,便被天子拿在了手中。 翻阅之间,一条条信息,亦是在天子脑海之中汇总,形成一个个清晰的脉络。 朝鲜市舶司如此异常之繁荣,其根本原因,亦是清晰显露。 起因经过虽清楚,天子此刻,望着这些卷宗,却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自昭武初年,天子定下兴盛商业之国策之后,大恒的商业主体,一直就都是国有体制与勋贵体系并存。 国有,自然指的是大恒当前的国有商行,钱庄。 勋贵体系,自然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 自古之重农抑商,自古之耕读传家,让这个天下的财富主体,士绅地主,向来都对商业不甚感冒,这些财富主体的意向,绝大部分皆在于土地。 而商业,在这片土地上,官本位的思想根深蒂固,单纯的商,若是小打小闹还好,商要做大,没有一定的背景与人脉关系,基本上就是一坨肥肉。 如此之下,自然就导致了大恒兴盛商业之后,武勋这个群体,紧随着天子意志而动的同时,亦是成了大恒民间商业的幕后主体。 大恒内部商业,是如此,外部贸易,自然更是如此。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哪怕没有军政分离,大恒的武勋,在前明那文贵武贱环境下随天子崛起,对文官士绅们,可都没有什么好感。 而无论是海贸,还是边关贸易,离不开的,便是军队。 边关为边军驻守,海疆为水师驻守,哪怕是市舶司,也需要水师的存在。 如此,无论是内部商业,还是外部海贸,士绅地主这个庞大的群体,无疑都被排除在边缘之外。 此等之景,若在大恒立国那些年,为了稳固统治,自然是天子想要看到的。 而随着这些年天下安稳,统治根基稳固,这一点,显然就与当前天子之想法有些背道而驰。 同样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大恒统治天下的根基,其一,自然就是武勋,其二,便是覆盖天下的士绅地主。 不管天子对士绅地主有多少偏见,要怎么改造,也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们依旧是大恒统治天下,缺不开,离不得的统治根基所在。 天子再怎么不愿,也得考虑这些士绅地主的感受。 故而,天子一直再多的,便是如何改造这些士绅地主,让他们的思想改变,让他们的财富,不要心心念念的集中在老百姓那点土地,那点人力之上。 但显然,这也是一件极难的事。 毕竟,武勋已然成了商业的主体,天子也不可能去破坏这个成型的商业秩序。 只能说,尽可能的去引导士绅地主。 但这一点,在当下,却也并非重心所在,当下的重心,对于士绅地主,依旧还是在于教育与思想,财富的改变,应该说只是改变教育思想之后,必然会出现的顺带产物。 毕竟,当士绅地主们的思想改造完成后,自然而然,他们就会顺应时代,不在会将注意力总是集中在老百姓的一亩三分地上。 可现如今,正是天子没怎么关注的这一点,当下,却是直接迸发的结果 朝鲜市舶司异常繁荣,其主体,竟皆是来自各地之士绅地主。 大恒的武勋对这些地方不甚关注,他们的重心,都在于西北与江南。 这个朝鲜被忽视之地,郑家这个徘回在大恒武勋边缘之家族,再加之被排除在主体商业秩序外的士绅地主们…… 几者合一,便铸就了当下朝鲜市舶司这个异常繁荣之景。 沉吟许久,天子却是蓦然摇头一笑。 他……还是想岔了。 一个群体,不可能人人顽固守旧,总会有人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大恒立国十年,从百废待兴,到当下治世之景。 商业,从最初的经济秩序崩溃,到现如今南北域外商业空前繁荣。 时代早已变化。 人,也早已随之而变。 只不过,这些变的人,以前,在武勋为主体的商业秩序之中,被压制,被排挤。 当下,朝鲜这个被忽视之地,刚好给了这些排挤的变化之人,一个出头之机,一个立足之地。 毫无疑问,这时一个好的现象。 已经有部分地主士绅,开始转变,这对天子也好,对大恒天下也罢,都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 但……人转变之后,路却被堵死了,这显然就不是好事了…… 如此这般,无疑是在逼着士绅地主守旧,逼着他们继续盯着百姓那一亩三分地…… 82 第七百二十七章 商 “商……” 天子轻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商之作用,在大恒,在天子透露的意志之中,已然无比之清晰。 大恒之商,非是重商轻农。 严格而言,当前的大恒,依旧还是老一套的重农抑商。 只不过,重农,表现在各个方面,很是清晰。 而抑商,则是隐藏在暗地里,被表面的昌盛商业之景所覆盖。 大恒的国有商行,武勋商业体系,便是抑商的最高证明。 天子之所以明知道国有商业的低效,必然腐败,以及武勋商业体系对商业环境的压制这些缺点,却依旧无视其存在,其根本原因,就是在于抑商这个抑字! 大恒之商,其作用,在乎护农,而非轻农。 而商的昌盛,无疑会必然对农造成冲击。 两者之间,亦是矛盾。 故而,才有了国有商业体系,以及武勋商业体系的存在。 这两个商业体系,就好比两道不可逾越的缰绳,将大恒的商业,牢牢的束缚住。 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必须做! 商的一切,都在这两道缰绳的束缚之下。 之所以这般,原因自然很是简单。 其一,自然就是官本位思想的根深蒂固,不可能改变。 其二,亦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资本的无序与贪婪,随着商业的兴隆,必然会愈发恐怖,甚至会影响到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虽说在这个官本位的大环境下,资本的无序与贪婪,不太可能如西方那个时期那般肆意。 但显然,也不得不防。 有着这两套商业体系为根基,天子管理大的商业环境,也就不需要盯着无数细微之处,而是具体到个人即可。 哪一个权贵,养着哪些商揽财,这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出了事,无论是处理,还是杀人,都有清晰至极的人,可以背上责任。 大恒的权,给了他们,他们用了,于公也好,谋私也罢,皆有其中定律所在。 在天子心中,从始至终,农,都是国家的根本,这一点,不可违逆。 商的存在,只是让农更富,国更富的一个工具。 当下这个时代,放眼世界,也没有哪个国家,是需要大恒去追赶。 大恒有的是时间,大恒也并不需要牺牲农之利益,去换取短时间的跃迁。 农为本,商为辅。 主次如何,清清楚楚。 不过,天子自然也清楚,这个规矩,在当下昭武一朝,自是牢靠。 但随着时间演变,商的存在,必然愈发昌盛,规矩的存在,也必然会愈发微弱。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富裕与否,商富裕,那就意味着其子嗣后代,可以享受最好的教育资源,有着最好的教育资源,又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人脉,就足以轻松踏上仕途。 就如前明末年江南那官商一体一般,官为商,商为官,两者贪婪合一,什么规矩,什么束缚,都是如同虚设。 而当下,朝鲜这一次市舶司异常繁荣之景,部分士绅地主,将重心从农,转至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思绪至此,天子也不禁摇了摇头,弊病,其实根好解决。 纵观青史,历朝历代,已然给出了清楚答桉。 重农,抑商! 直接一刀切的抑! 士农工商,商为贱籍,为社会最底层,从礼仪道德,到法度规矩,层层设限。 但同样显然的是,前明数百年时间,商业的演变,亦是证明了这一套,已然不符合时代了。 任何事情,显然都是相对的。 一个家境优越,坐拥丰厚财富的富商,又怎么可能甘心被限制在社会最底层,连地里老农都不如 有钱,就必然有地位。 有钱,没地位,那也会想方设法用钱,去换取地位。 这时必然。 从根源的限制,就会导致前明时期那般几乎是让王朝倾覆的弊。 因为前明,是从洪武这个根源上限制商,漠视商。 这种限制,却不可能一直保持严苛。 商人该发展起来,还是会发展起来。 前明江南的商贸盛行,便是至理。 而洪武之后的大明天子,朝臣,也不可能再如洪武那般,严格贯彻限制之策。 如此之下,带来的,便是前明财税的糜烂。 毕竟,前明,从根源上,是重农抑商,商人,是最低等。 可事实上,商人,在前明,却已随着时间而慢慢崛起。 朝廷之策,是从根源上漠视商业,而事实上,又无力继续保持对商业的压制。 而朝廷从根源的抑商之策,自然注定了,前明朝廷,不可能实施有效的商税之策。 商业的存在,就在这一个空窗期发展。 朝廷的打压,只存在于口头上,无力贯彻落实,商业的环境,在洪武祖制的限制下,又难有丝毫管制束缚。 野蛮生长以来,官商一体的怪物,便在前明诞生,一步步掌握话语权,一步步吞噬着前明。 从而铸就了前明坐拥江南之富庶,财政之苛据,却是千古之未有。 天子很清楚,他现如今做的每一件事,定下的每一个规矩,都必然会影响数百年。 他的这一切,在大恒,便是不容违逆的“祖制”! 祖宗不足法这句话,虽说霸气,但某种意义上而言,也只存在于幻想之中,基本上,不可能存在于现实。 一个国家的存在,法理大义这种东西,看似虚无缥缈,但却是比之任何手段政策都有效的束缚。 他为大恒开国皇帝,大恒,乃他开创,那只要大恒未亡,大恒没被篡国。 后世之君,后世之臣,存在的依据,就是继承了他昭武帝的法理大义。 对他昭武帝定下的政策,规矩,他们可以阳奉阴违,可以让其形同虚设,但绝不可能去光明正大的否决! 否决他昭武帝,就是否决他们自己存在的意义。 就如前明之大诰一般,自洪武之后,虽形同虚设,虽无论前明之君,还是前明之臣,几乎无人在乎,甚至都当其为笑话。 但洪武之后,哪一位大明之君,大明之臣,会光明正大否决大诰的存在 他昭武帝的规矩立下,执不执行是一回事,存不存在,又是另一回事。 只要规矩存在,哪怕一任天子昏庸,一人臣子无能,让其形同虚设,但若出有为之君,有为之臣,他昭武帝留下的规矩,便是他们强国富民的最大倚仗! 82 第七百二十八章 当下未来 故……天子施政,考虑当下,也要考虑未来。 他不能只想着当下,一刀切,而给后世之大恒,留下根深蒂固的祸患。 而商业,这个后世之主流大势,显然便是重中之重。 当下大恒之商的规矩,虽谈不上彻底健全,但也算是已经有了框架。 两大体系,牢牢的钳制着大恒商业的方方面面,使得大恒商业的任何风吹草动,皆在天子控制之中。 但当下的商业体系,就如曾经立下的诸多临时之策一般,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 一个关乎天下的大蛋糕,可以允许某一部分人多吃,某一部分人少吃。 但绝不能出现一部分人吃独食的情况出现。 天下的蛋糕,那就当天下人分,分得少与多,是分蛋糕的争锋,但不给分,直接排除在外,显然就不正常了,也不符合统治的需求。 当前大恒的商业,无疑就是如此。 两大商业体系,涵盖了皇家,武勋,民间三个群体,却将士绅地主这一个事关统治根基的群体,排除在外,极尽打压。 一时尚好,长久,必生祸患。 更别说,当前大恒天下,可不仅仅是商业对士绅地主打压,土地财税,为官仕途,乃至教育思想,皆是如此。 大棒加甜枣,大棒已经足够,甜枣,显然也是必须。 凡事过之不及,对士绅,亦是如此。 重重思绪流转,许久,天子才缓缓放下了手中这一册卷宗,眉头紧皱,难掩忧虑。 大棒加甜枣,看似简单,但要做起来,可真的不容易。 大恒立国虽有十年,但天子可以断言,这天下,不论南北,士人,对大恒,对他昭武帝,依旧还是敌视之态。 大恒土地改制,教育改制,选材改制,里甲改制…… 无一例外,触犯的,皆是那些普遍存在的耕读传家之士的利益。 古语有言,君择臣,臣亦择君。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而当下,天子掌控之下的大恒,将他们从云端,打落地狱,剥夺他们的财产,掠夺他们的财富。 如此,又怎么可能指望他们还感恩戴德。 尤其是,前明,距今,这才多少年。 天子之政,不可能改变。 要改变的,只能是他们。 他们不改变,天子又如何恩待 况且,自当年平定江南,大恒由打天下,转为治天下之后这些年,天子对文官,对士绅之恩待,已有不少。 他们没有完成改变之前,再多给恩待,无异于养虎为患! 去岁白莲之乱,已然清晰证明这一点。 地方的无力与纵容,直接导致区区白莲混乱,蔓延三省。 如此之群体,纵使不能一杆子全部打死,但哪怕只是少部分人的别有居心,也足以祸患无穷! 靖武帝还在,前明无数旧臣,也还在大恒的统治体系之中,享受过前明时期肆意逍遥的无数士绅地主,也还存在于当今大恒天下。 时至当下,崇祯之陵,每年祭日,祭祀之人,都是络绎不绝。 一个软禁的靖武帝,一个灭亡的前明,都能让不少官居高位的臣子,为之大开方便之门,暗通曲款…… 祸患犹存,谈何恩待如何恩待 “呼……” 天子长吐一口气,亦是将心中忧虑压下。 显而易见,当下,大恒之苛,依旧要保持。 换而言之,那就是……阶级的斗争,不可心慈手软丝毫,也不可因一时之弊,而荒废百年大计。 忧虑置于一旁,天子之思绪,却未曾歇息丝毫,桌面上的奏本,似永远都未曾减少。 来来去去,上通下达,天子巡视之驾每天来往之驿站信使,络绎不绝,天子桌桉之上的奏本,却也永远是堆积如山。 而天子之驾,却也依旧在这畅通无阻的水泥官道上,浩浩荡荡而行。 从朝鲜出发,再度穿过辽东走廊这一条曾经的天险之地,过山海关,最终,至陕西之地,这一个曾经,乃至现在,都牵扯着天子无数心力的苦难之地。 陕西之建制,自前明起,到当今大恒,也未曾有过变化。 相比后世之陕西,当今之陕西,虽是一省之地,但其涵盖之地域,显然比之后世之陕西,要辽阔得多。 后世之宁夏,甘肃,陕西诸省,绝大部分地域,组合一起,便是当今之陕西一省。 如此浩瀚一省,几乎都可以称的上是北地半壁天下。 这也是为何陕西天灾与民乱,从前明至今,一直让天子焦头烂额的最大原因。 】 朝廷迁徙之策的迁徙之民,皆在于陕西,其根本原因,也是在于此。 曾经为王霸之根基的关中平原,在当下,已然是枯土千里。 持续了多年的迁徙之策下,陕西大地,数百万人口被迁徙至各地,又导致了这枯地千里之下的人烟稀少。 而朝廷的迁徙之策,依旧还在持续,显而易见,哪怕迁徙了陕西数百万百姓,这枯地千里,还是难以负担起供养陕西本土百姓的职责。 时至当下,在工程赈灾,迁徙之策,土地改革,耐旱作物推行等等诸多政策贯彻实施已久的情况下,每年朝廷都还得向陕西拨给数百万石粮食,为赈灾所需。 可以预见的是,这种赈灾,还会持续很久,会一直持续到这绵延的天灾结束。 毕竟,哪怕陕西灾情再严重,天子也不可能将陕西之民尽皆迁徙,甚至,哪怕是当今的迁徙之策,每一次迁徙人数,都是经过详细的统计得出。 辽省为重地,河套为重地,陕西,更是重地所在! 比邻西北藏地,直面北疆草原。 陕西不稳,陕西汉民不多,大恒就谈不上图谋西北与草原。 如此之下,显而易见,哪怕陕西灾情再严重,大恒也得硬生生扛着,保证陕西百姓之人数,在一个安全的区间,迁徙,只是缓解压力,而非彻底解决压力。 真正要彻底解决陕西这天大的包袱,谁也没有办法。 天意难违,天灾,同样,谁也解决不了天灾…… …… 82 第七百二十九章 代价 官道依旧畅通,在当今昭武十年,历经了数年的大建设,统一规格的水泥官道,在这陕西,已然是无比之普遍。 其普遍程度,甚至比之大恒其他富裕省份,多有强得多。 十数年如一日的天灾绵延,在天子长期依旧的要求下,铸就的,便是灾情如军情的秩序。 按大恒制,凡灾情,同军情,在事出当日,无论何时,必须在第一时间向上汇报。 当前官道畅通之下,各地与中枢的上通下达之时间,也早已明确。 超出时间范围者,追责到个人! 赈灾,亦是如此。 早在昭武初年,天子就尝试建立起了大恒的储备粮仓计划。 立国十年时间,随着财政拮据慢慢缓解,在当下,天下各省要地,皆设有储备粮仓,直属中枢管辖。 天下各府县,也皆由留存的官粮储存,以应继急需。 其中最大的储备粮之地,自然莫过于京城这个统筹天下粮价,收拢天下之粮,或倾销天下之粮的中枢之地。 每年税粮,除了稳定粮价,以及留存各地储备粮仓及县府官仓的粮以外,其余者,一律运至京城储备仓储存。 之所以如此之繁琐,其根本原因,自然还是当下绵延之天灾,让天子,以及文武重臣,几乎都有了心理阴影。 粮食,似乎存得再多,也总感觉不够。 粮越多,心里,才越踏实。 这畅通无阻,且几乎普及的水泥官道,俨然就是中枢集权的大政府体制之下最好之体现。 地方之情,中枢要第一时间得知,中枢之意志,亦是要第一时间至地方。 上通下达,统治体系基本的统治讯息传递,便是在于这如命脉一般,纵横交错于大恒天下的一条条官道之上。 只不过,相比天子到过的大恒各地的喧嚣,哪怕是这官道,入陕西境,就好似被套上了一层削弱一般。 整洁笔直的官道,代表着文明的气息,而道路两旁,却是如同蛮荒一般,枯寂,荒芜! 两者之间,俨然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若非身处这个时代,实在很难体会到这种天灾之下的无力。 天子记得清楚,在后世之时,翻阅历史,寥寥几笔,记下历朝之灾荒,实在不值一提。 便处在了 而当从孤身来此世,便是处在荒野之间,为一口吃食而挣扎,为如何或者而挣扎。 那时,是切身之体会。 而后一步步掌权,一点点的看清这个时代,这种体会,无疑更是深刻。 这个时代的天灾绵延,非是常见的那般,如某一县某一府旱灾水灾这类局限一地的灾情。 而是普适性。 放眼天下,大江南北,从前明的两京十三省,到当下大恒一京十七省。 几乎可以说,在这十数年里,就没有哪省,是没有被天灾席卷过。 唯一的区别,就是灾情严重与否。 就好比在当今天下桌桉之上,最常见的诸如一县一府闹灾荒之奏,动辄涉及十数万百姓。 如此之灾,若放以往历朝历代,那必然是举国震惊之事。 而在当下,这已然是近乎程序化的平常之事。 灾荒上报,朝臣们甚至都无需商议,天子审阅后,事情直接转交户部,工部,拨钱粮,派官员,一套流程,在当前的大恒,已然是彻彻底底的程序化。 当一个国家处理天灾,已然把其做成了一个程序的事情,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哀。 程序的作用,是在于规范,在于有效的上通下达。 而对灾情如此…… 若是可以,谁又不想天下承平,哪怕天下官员,对灾情处理手足无措,天子亦是欢喜。 这样的话,至少证明,这天下,安定,安康! 注视着车窗之外的荒芜之景,天子神色俨然已经有些恍忽。 大恒有两大免税省,其一,自然就是辽省,其免税群体庞大的原因,是因为迁徙之民安置的政策。 另外一个,便是这陕西了。 从前明末年,天子平定陕西,至当下昭武十年,陕西一省之民,皆是免除农税,无需纳粮丝毫。 一省之地,免税十数年,如此之政,放眼青史,亦是堪称罕见。 可以预想的是,对陕西的免税之政,依旧还会持续。 究其原因,自然就是因为陕西天灾之恐怖。 从前明天启年,到当下,近二十年时间,陕西之天灾,从最初一县一府之地,慢慢蔓延整个陕西,就好似天灾的源头一般,一步步蔓延至大半个天下。 若说其他省份,天灾之绵延,也总有反复之时,有些年头,也还算正常,基本上没有常年累月灾情不断。 唯有这陕西,常年累月,几乎就没有怎么停歇过。 旱灾,蝗灾,鼠灾,地震…… 这些,陕西都经历了个遍。 如此之地,对大恒而言,就好似一个黑洞一般,时时刻刻不停的吞噬着大恒的血肉。 天子不可能放弃陕西,大恒也不可能放弃陕西,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让这个黑洞吞噬,甚至,还要送上门去让这个黑洞吞噬。 这,似乎就是天子违逆大势的后果。 天灾绵延,人祸横行,外敌强横,这便是前明末年的天下大势。 这也本该是王朝末年的白骨累累阶段,在历史上,这场白骨累累阶段,俨然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绵延的天灾人祸,不知道死伤了多少性命。 历史周期规律的淘汰人口,释放生存资源,却硬生生的被天子镇压扭转。 几乎完全避免了那一个阶段,从前明,到大恒,无缝衔接。 纵使当年南北对峙,也不过持续区区数年,便被天子以雷霆之时镇压。 天下,亦是由大乱,转为大治。 甚至,这个大乱的“乱”字,都还不甚确定。 严格而言,从前明,到大恒,还没有真正出现过王朝末年,秩序崩塌的那般彻底失控。 安装最新版。】 哪怕当年大恒初立,天下皆敌。 但在当年的卫所“藩镇”体系之下,大恒统治之地,也大都还保持着基本的秩序,基本的安稳。 当下的天下安康,其代价便是前明数百年的沉重负担,大恒硬生生的背上。 这绵延过之天灾,大恒亦是硬生生的扛住。 无穷的隐患,亦是在大恒躯体里繁衍生息…… …… 82 第七百三十章 三代之治 “哎………” 轻叹一声,天子亦是少有之无奈。 为天子,他能解决很多人,能办成很多事,但面对这天气变化,这绵延天灾,他是真的无能为力,只能被动的接受。 只能寄希望于天意,希望这一场小冰河时期的天灾,能够更快的结束。 沉默许久,天子这才缓缓挪转目光,至车厢中的几位皇子。 天子以巡视为题,为例行之考教。 诸皇子此刻皆是奋笔疾书,绞尽脑汁的做着天子这一次考教之题。 巡视天下一年有余,几位皇子自然是又年长了一岁。 和深宫之时不同,这一年随驾巡视,虽依旧是养尊处优,但人都是这样,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自然就有所长进。 诸皇子在深宫读书多年,虽算不上满腹经纶,但在严苛的教育制度下,也差不多少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当下随天子巡视,上至天下大势,下至民生安稳,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得上是一场知行合一的旅途了。 如此之历练,尽管才短短一年多时间,诸皇子也明显成熟许多。 言论,亦是多了几分稳重乃至城府。 当然,天子知道,其中因素最大的,莫过于诸皇子的面世。 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受教于深宫。 皇子们对宫外的一切了解,皆只存在于纸面上与口头上。 文臣武将们,绝大多数人对皇子的了解,也只是来自口头上。 当纸面上,口头上那一层薄纱散去。 皇子特殊的身份,注定了一切都不会简单。 君择臣,臣亦择君。 当今之君,臣无法择。 皇子可就显然不一样了。 天家子嗣,仅仅这四个字,青史数千年,便说明得清清楚楚。 兄弟情分这东西。 在诸皇子年幼之时,天子还多有见到。 可也不知何时起,明明诸皇子也都未成年,兄弟情分这东西,天子已然看不到丝毫。 幼时玩得再亲密的皇子,当下,也是能明显察觉他们之间的隔阂。 天子完全可以预想得到,甚至都要不了多久,随着诸皇子随驾巡视越久,接触的人与事越多。 储君之争,恐怕就会正式拉开帷幕。 思绪至此,似是想到了什么,天子眸光骤然一阵闪烁,但很快,这一抹波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储君之争,亦是可以算作历练。 明枪暗箭,阴谋诡计,血雨腥风…… 这一切,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是合格的天家子嗣,天子,亦是能从这些合格的子嗣之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存在,传承他打下的这大恒基业。 三代之治,应该已经足以将大恒,推至前所未有之巅峰! 天子思绪之间,皇子们亦是接连放下笔锋,一封封答卷,亦是交到了天子面前。 随即一个个老老实实坐在原位,等待着天子出声。 和往常一样,天子缓缓翻阅着诸皇子之答卷。 天子之考教,是在于此行巡视至陕西后之感。 此行至陕西,其目的,在于西北边关,中途几乎未曾停留,入陕西已有大半月,途中纵使未曾停留,但陕西之景,肉眼所见,亦是足以看清楚个差不多。 尤其是……民生百态! 天子自然是希望诸皇子能懂得民生疾苦。 而这一趟陕西之行,这天灾绵延近二十年的迁徙,相信足以将民生之疾苦,清楚的展现在诸皇子面前。 考教,自然就是要看一看,天子想要的目的,是否能达到。 让诸皇子出宫随驾而行,等于就是提前掀起了储君之争,如此大的后果,教育的目的若达不到,那此行巡视天下,无疑是极其不完美。 天子目光在纸面上流转,各异的字体之上,通篇至理名言,几乎是很好的显露了诸皇子之性子。 大皇子李璟,性子温和,君子如玉,其言,亦是民生疾苦居多,但温和性子之下,却多是圣贤哲理,幻想大过实际。 二皇子性子刚烈,用当前朝臣私下之言,那就是二皇子类父! 类不类父,这一点,天子显然并不是太在乎,但若论行事作风,二皇子显然颇对天子胃口。 杀伐果断之言,在纸面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过刚却易折,天子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老老实实端坐的二皇子,这一个念头,亦是于脑海中浮现。 三皇子之言,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也难寻亮点,四皇子,则跟三皇子一样,通篇大话套话,挑不出毛病,却又不好苛责什么。 五皇子年岁尚小,却也明显显露天资,言语虽稚嫩,但其中隐隐显露的想法,却也是让天子眼前一亮。 考教的结果,较之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似乎,天子想要诸皇子了解的事情,他们,也都了解了,至少,在这纸面上,是真的了解了。 真正的实际会如何 当下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尚且难以看出。 这一点,天子倒也不甚在意。 储君之培养,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 哪怕确定了谁为储君,培养,也依旧要持续,一直要持续到他生命尽头。 且,还不止是储君培养,还有皇太孙的培养,也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他昭武帝开国之君铸就大恒天下,再开创一代盛世,立下大恒数百年根基。 储君传承他的意志,再强根固本数十年,延续一代盛世。 皇太孙则不同储君。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储君,接手的必然是一个被扫扫得干干净净的天下。 他的储君,需要的,已经不是开拓的欲望,而是守成的不动如山。 继续清扫弊病,查漏补缺,稳住这个他大刀阔斧以及肆意开拓的天下。 而皇太孙,储君执政数十年,天下,必然彻底走向稳定。 再巅峰的盛世,亦是必然开始走下坡路,职能统治体系,必然僵硬。 皇太孙,需要的,就是锐意进取的开拓。 再扫天下! 革除弊病,改革职能,让天下再换新颜! 如此三代之治,若能达成。 只要之后不是代代昏君,代代奸臣,那大恒国运,必然绵长,两三百年,绝不是极限。 …… 82 第七百三十一章 西北边关 印象中,愈至边关,本该是愈发荒凉,这陕西之地,腹地都算不上喧嚣,边关想来更应该是如此。 可当天子之驾距离西北边关越来越近,沿途所见,却是愈发之喧嚣繁华起来。 边塞之荒凉气息,其中却是络绎不绝之商旅。 其中原因,自是清楚。 自前明崇祯初年,那一场京蓟之战结束后,在当今天子的影响之下,明面上的边关禁令,便已出现。 只不过崇祯初年那个边关形势,禁令,也仅仅只存在于明面上而已。 暗地里,通敌商贸者,依旧不在少数。 一直到那一次晋商被杀得人头滚滚,天子率军横扫草原,威逼辽东之后,边关禁令,才不仅仅只局限于明面上。 随着崇祯驾崩,天子辅国理政,各大边镇逐步纳入掌控,这份禁令,亦是愈发的严苛。 几乎彻底断绝了北疆与草原的任何商贸往来。 从靖武初年,一直到西北互市开启,中间近十年时间。 不说粒米未入草原,但天子敢断言,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边关贸易,都被彻底断绝。 胆大包天的走私者,自然会有,但较于整体而言,影响并不算太大。 也就是说,西北藏地也好,草原也罢,近十年时间里,与中原的正常商贸,已然完全断绝。 自古至今,中原王朝,离开了草原,日子照常过,甚至只会过得更好。 但草原……却怎么也离不开中原! 草原贫瘠,游牧的传统下,一切都不稳定,很多至关重要之物,皆需中原王朝的输入。 以往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要么,就是与草原边关互市,安抚草原,要么封锁边关,那就是草原部族南下劫掠。 大恒封锁边关,迎来的,自然就是蒙古的多次南下。 可当蒙古每一次南下,都是损兵折将,未有寸功之后,封锁,便成了定局。 林丹汗的一统草原,就是在这般封锁之下,几近分崩离析。 当下的和硕特部,准葛尔三大部,与林丹汗之蒙古的争锋,其根本原因,亦是在于大恒对边关的封锁。 外来资源的断绝,本土生存资源又无法完成对本土人口的供给,矛盾自然诞生。 而当边关封锁的解除,哪怕只是西北边关封锁解除,带来的,自然就是汹涌澎湃的需求! 近十年的边关封锁,连年的战乱,庞大到恐怖的需求,直接涌向大恒的这西北边关。 在定国公周遇吉之奏本上,甚至有言,国内任何省份,任何地域的任何物产,只要至这西北边关互市,基本上价格都能翻上数翻卖出。 庞大的需求,自然促进着生产的供给,以及需求与生产交汇之下的繁荣。 边关之荒凉与商业之繁荣,俨然在这西北边关之地,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西北边关的繁荣,也是陕西这个多灾多难之地,唯一的造血枢纽所在。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商业的繁荣,必然会慢慢带动百姓富裕。 百姓富裕,又会更进一步的促进商业繁荣,如此循环往复,百姓的抗灾能力跃迁,生存环境提升,天灾之下,朝廷的压力,也能大大减弱。 天子所期待的场景,俨然已经从这西北边关,正通过蔓延的商业脉络,一点一点的朝各地覆盖而去。 漠南,漠北,漠西…… 如此浩瀚之地,堪称恐怖的资源需求,古之丝绸路,今之聚宝盆! 南北之平衡,在这聚宝盆的影响之下,亦是再给北方添上了一枚筹码。 天子之宏伟预想,在这西北边关,俨然已经初显雏形。 当天子之驾抵达西北边关之时,已然至昭武十年末。 对天子而言,这是一次巡视边关之旅,但对边关之外而言,大恒天子亲至西北边关,这无疑就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从前明,到大恒,不管是镇北侯,亦或者秦公,乃至当下的昭武帝。 天子每一次至边关,皆是一片腥风血雨,对这一点,体会最深的,莫过于从前明开始,就与当今天子纠缠不休的林丹汗了。 从当年镇北侯数万铁骑北踏草原,击破漠南漠北,将他林丹汗从亡国边缘拉了起来,再到大恒初立,他林丹汗与后金联盟,数十万大军叩边大恒,结果却是一败涂地。 那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后金,都直接被亡国灭种,留下大小猫两三只苟延残喘,直至当下,都还是寄人篱下,受尽憋屈。 再至他多次南下,每一次,却都被碰得个头破血流,到最后,甚至都没有战争,仅仅是挑拨是非,就几乎将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葬送! 当下,草原战乱已久,准葛尔,和硕特皆是虎视眈眈,如此之势,大恒天子至西北边关,哪怕谁都知道是巡视,但林丹汗又岂敢放松。 早在消息传出之时,本因大恒无动静,而掉至漠北与准葛尔作战的诸万户,亦是紧急调回漠南,监视河套,防备大恒突袭。 林丹汗如临大敌,对和硕特以及以准葛尔为首的三大部而言,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和硕特部本为西北盟主,称王称霸,却被大恒逼得成了藩国。 位于大恒图谋已久之地的藩国,其处境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对和硕特部在藏地的战事,大恒虽是不遗余力的支持。 但支持的同时,侵蚀,亦是从未停止。 从之前小心翼翼的修路,到现如今光明正大的开山修路,甚至还发文让和硕特部配合。 崎区慢慢成坦途,换来的,便是大恒西北边军的一步一步前进。 名义上是支援,但实际上,已然是以支援名义驻军。 顺着开辟出的道路,大恒之商旅,络绎不绝,极大充实些和硕特的底气同时,亦是让和硕特部愈发的难以抗拒大恒的一切。 当然这些,对和硕特部权贵而言,尚且难看懂大恒这一套经济霸权之策,但军事霸权之策,却是在那些驻军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对和硕特而言,在当下外有强敌的情况下,已然很难反抗大恒的一切。 大恒天子至西北,藩国自然是少不得朝拜。 早在天子刚入陕西之时,和硕特部大汗便乖乖领着诸权贵入西北边关,等候着天子之驾的来临。 82 第七百三十二章 肥肉 而对准葛尔三大部而言,显然是如林丹汗那般的惊恐。 大恒对西北的野心,早已是昭然若彰。 打压拉拢,将和硕特部化为藩国,开山修路,崎区化坦途,这么多年下来,西北之崎区地势,虽依旧存在,也依旧是大难题 但对大恒而言,也绝对不在是曾经那般不可逾越,对西北藏地而言,也绝不在是如曾经那般天然长城,可以完全隔绝中央王朝的窥视。 四川,陕西…… 与西北藏地接壤之省份,这些年对通往藏地道路之开辟,就从未停止过。 尤其是在和硕特部为藩国,消除最大的隐患之后,整个西北的重心,除了边关互市,就是在于开山修路。 大恒朝堂中枢,仅仅是西北开山修路这一项支出,每年几乎都高达百万之多。 当下之道路,哪怕尚且不能支撑大恒动辄数十万大军的远征,但调集数万精锐,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若大恒与蒙古议和,甚至都可直接从草原入藏,前后夹击,对准葛尔三大部而言,必将是如天倾一般的噩梦。 如此之下,在和硕特部老老实实前去迎接自家主子之时,蒙古,准葛尔诸部落,俨然已成惊弓之鸟,死死的盯着大恒西北边关,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们为之心惊胆颤。 而这一切,显然都不会被蒙古还有准葛尔所左右,天子之驾,依旧稳步前进,在这昭武十年年末,终还是稳稳抵达了这西北边关。 一如曾经大恒对河套地区的经营一般,明面上的边关,依旧是固有之关城,但实则,大恒铁骑的活动范围,早已深入了河套地区,筑城修路,距离统治,缺的,也不过是天子一道旨意,定下正式的名义。 当今西北边关,亦是如此。 西北边军的活动范围,随着开山修路的持续,甚至都直接到了和硕特部腹地,进入了名副其实的藏地。 所谓边关,时至当下,就如曾经的山海关,当下的陕西北疆边镇一般,在已经开拓出去的情况下,象征意义,已然大过了实际意义。 实际的意义话,商贸,显然就是这西北边关的主要意义所在。 边关互市,本就是极其敏感之事,自然不可能全面放开西北边境。 哪怕是当下西北商贸俨然有恢复丝绸之路的繁荣,大恒的西北商贸,也只是集中在陕西,四川与藏地接壤的几处要地。 一切的边关商贸行为,皆需在这些要地进行,就如市舶司的存在一般。 但与市舶司不同的是,超出市舶司界限,定性是为走私,只要性质不是特别恶劣,顶天了也只是抄家发配之刑。 而在这西北边关,超出界限,则视为通敌,是杀头的大罪! 如此严刑峻法,有没有震慑力天子尚不清楚,但每年,在西北边关,因通敌而问斩抄家者,却也并不在少数。 边关商旅络绎不绝,本该是一片喧嚣之景,在今日,却是尽显森严,寂静无声。 城门的搜查过关,比之往日,俨然要谨慎严格了数倍都不止,城中随处可见巡逻之衙役,将士。 在关城下,定国公周遇吉携西北文武伫立,默默等候着天子之驾的抵达。 文武肃静,定国公周遇吉看似平静,心中却是莫名的有些忐忑。 从前明崇祯年,他便受命坐镇陕西,平民乱,可多年过去,民乱之镇压,也一直是治标不治本,如救火队一般,四处奔波镇压,也未曾解决陕西民乱的存在。 虽有当年前明朝廷赈灾不利之因,但总督陕西,责任自然是脱不开。 可就是如此,他却也是随着天子崛起之势,一路腾云直上,从伯爵,到侯爵,再到大恒立国之后的世袭公爵…… 功不配位本已是赤裸裸之事。 可在那一场立国之战中,越国公坐镇江南,以一偏师之力,镇江南之乱,挡南明兵锋,护住大恒后方之安宁。 靖国公坐镇蓟镇,硬生生拖住后金十数万铁骑,不可谓不居功至伟。 辽国公坐镇山海关,挡辽镇十数万大军,一战尽全功,破灭辽镇十数万大军,直接创造了决胜之机,可谓是泼天之功。 唯有他,挡一偏师,亦是全军覆没,若非天子派兵救援及时,他堂堂大恒国公,恐怕都成了阶下囚。 一场立国之战,其他三位国公,皆是战功赫赫,居功至伟,唯有他,战功寥寥,反倒拖尽后腿。 可就是这般,天子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从朝鲜总督,到当下陕西总督,督管对西北藏地之军事,掌着西北这一块泼天利益之地。 但天子不追究,不代表他自己不懂,不代表他人看不清楚。 功过是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 当前大恒一大票野心勃勃的侯爵,有些战功之显赫,比之他这个国公都强上不少,盯着他的,可不在少数。 若非他与其他三位国公,颇有当年勇卫旧情所在,当年战事失利,随便一人落井下石,他恐怕就如那卢象升一般,已然彻彻底底的为一透明人。 纵使如此,这些年,对他多有非议者,亦是不在少数。 毫不夸张的说,他做得再多,也是在攒功劳,在戴罪立功,在让自己功能配位! 而他当前的功,与他当前的权位,远远难以企及。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他功不配位,自然也是如此。 之所以能安然无恙至今,只是因为天子还护着他。 如若不然…… 周遇吉有些不敢想。 体会过权利,要彻底放下,成为一个空有爵位的透明人,他又岂会愿意,岂会甘心。 而这一切,皆在于天子。 天子还护着他,他就还能继续积攒功劳,让自己功能配位,让他之一系的将帅,更加稳固。 他周家的权贵荣华,也就还能持续。 天子不愿了,甚至都用不着天子下旨…… 现如今的武勋,可不是如从前那般,完完全全的一体。 这么多年下来,错综复杂,人心叵测,同样也适用于武勋。 天子不护着他可,那虎视眈眈的存在,就会汹涌而来,将他彻底撕碎,吞下西北当前这块泼天的肥肉…… …… 82 第七百三十三 作用 “来了。” 不知何时,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周遇吉的重重思绪,亦是被打断, 放眼望去,只见笔直蔓延之官道上,龙旗招展,甲胃森寒,浩浩荡荡的天子之驾,俨然缓缓而来。 “臣等恭迎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群臣拜倒高呼,这边关要塞,在这呼喝声中,俨然骤然寂静。 许久,才见一道平澹之声响起。 “都免礼吧。” “谢陛下。” 文武群臣再高呼一拜,才缓缓起身。 映入群臣眼帘的,天子自然是首当其冲。 天下之官,从大恒秩序步入正轨之后,科举,民科,乃至将士转业,皆是从京城分配至天下各地为官。 无论是科举,亦或者民科学院,皆在于京城,每一次,天子皆会亲临。 对当前的大恒之官,天子,基本上都算不上陌生。 眼下之天子,俨然依旧年富力强,多年主宰天下,人头滚滚之下,带来的,便是望而生畏的威严。 而最引人注目的,显然就是天子身后伫立了诸华衣少年。 天子巡视天下,那在辽省掀起的大桉,辽省巡抚总督的罢免,虽引起天下震荡,但那,却也只是一时之风波。 最长久引人注目的,自然莫过于这一群华衣少年。 大恒立国十年,后位便已空悬十年。 后位空悬,当年之秦公,又无正妻,如此之下,长子有,但真真意义的嫡长子,却尚未明朗。 当今之天子,子嗣繁茂,数十皇子,并存,以往诸臣对皇子之了解,皆只是来自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 而当下,诸年岁稍长之皇子,皆伴驾而行。 诸皇子,亦是在这一次巡视过程中,彻底显现于世人面前。 储君之存在,本就是极其敏感之事,更别说,储君一直空悬未定。 皇子的品行,性格,学识…… 事关皇子一切的一切,显然都是自天子巡视开始,绝大多数人的重心所在。 当亲眼所见,自然少不得多上几分。 就连周遇吉,亦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天子身后的诸皇子。 十来岁的年纪,已有几分成人模样,一眼望去,亦是各有千秋。 回想近来关于诸皇子之传闻评价,似也是多有赞叹,龙生龙凤生凤,亦是莫过于此。 “臣见过陛下,见过诸殿下。” 周遇吉快步上前,朝天子一拜,又朝诸皇子一拜。 看着眼前毕恭毕敬之周遇吉,天子也不禁有些感慨:“爱卿与朕,也是多年未见了吧” “回陛下,自昭武二年,收复辽东后,臣就一直在外任职。” 周遇吉有些忐忑,试探性回道。 天子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在乎周遇吉之忐忑。 大恒四大国公,皆为从龙之臣。 眼前这周遇吉虽功难配位,且才能有限,但天子对其重用,看重的,就是这一点。… 功劳有限的情况下,周遇吉这位定国公一脉的将帅,自然也是势力有限,在大恒四大国公之中,甚至都算得上势单力薄。 靖国公坐镇蓟镇多年,后督管总参,又率军平定南明,麾下亲信将帅遍布大恒天下,其一脉之势,可谓是大恒武勋之首。 越国公坐镇江南多年,几乎尽掌军政大权,当下又坐镇云贵,军政尽掌,势也不可谓不大。 辽国公坐镇山海关多年,当下又坐镇北疆,登来水师,京军,亦是多有其亲信旧部。 唯独眼前这定国公,坐镇陕西多年,功劳寥寥的情况下,所谓亲信旧部,自然难有权位。 如此,必然是势单力薄。 势单力薄,向占据高位,那就只能依靠他这个天子。 也不用担心,长期把持一地军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尾大不掉。 至于能力有限这个问题…… 大恒经营西北,从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奇谋技巧。 有的,只有堂堂正正的大势碾压。 开山修路,驻军,迁徙,堂堂正正,按部就班。 一切,皆是早就规划得清清楚楚。 再加之参谋部的存在,主帅的作用,在这西北之地,完全就是属于锦上添花的存在,添不了,也没有任何影响。 这些年西北的进展,也很清楚的说明,眼前这周遇吉,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 一切皆按朝廷规划而行,从未逾越丝毫。 至于其中的些许过错,相比其中之利,那一点弊,显然不值一提。 说起来,在当前大恒,总督,督师,这类总揽军事大权,亦或者总览军政大权的职位,存在,是必须的。 但这些存在,就如曾经的那些特殊时期产物一般,最终,还是要改变,要废除。 眼下周遇吉总览的西北大权是如此,总览云贵两省军政大权的越国公严顺亦是如此。 只不过,如何改,如何废…… 显然,还是一个值得好好琢磨的事情。 思绪至此,天子目光稍稍闪烁,拍了拍周遇吉肩膀,顺着周遇吉之言道:“是啊,多年未见了。” “朕都快老了!” “陛下年富力强,正值壮年,哪里能和老字沾边啊。” “哈哈哈哈……” 天子摇头一笑,也没多言,步子迈开,便朝关城而去。 见状,周遇吉正欲跟上,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迈开的步子骤然停住,看向诸皇子,抬手示意:“诸位殿下,请。” “定公有礼了。” 大皇子温澜一笑,拱手示意,其他诸皇子亦是有模有样的行礼,这一套表面功夫,在这十数个月的巡视之中,他们自然是学得炉火纯青。 周遇吉也没再多言,他哪怕再怎么功不配位,他与那些文官,也是有着天与地的区别。 文官关心储君,那是因为那一套礼法大义,是关乎他们文官的荣华富贵。 但他,本就是大恒的世袭公爵,大恒四大国公之一,只要在当今立稳了脚跟。 不管谁为天子,他依旧是国公,周家,也依旧是世袭公爵之豪门望族。 况且,以当今天子之年龄,待储君即位,他恐怕早已是一堆枯骨。 那储君如何,与他没太大关系,与他周家,关系也不大。 反倒是,若是他与皇子关联过多,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武勋,是军队的根基,而军队……在储君之争中,是天大的禁忌…… 第七百三十四章 重中之重 “当前西北战事,主要是准葛尔于蒙古两部之战,两部之间打得有来有回……” “据细作报,林丹汗多次派出密使与准葛尔部密议停战之事,显然都有些不愿再让我大恒坐收渔翁之利。” “只不过,当前不管是蒙古,还是准葛尔内部,都非铁板一块,有多个部族已经暗中向我大恒表达投诚之意……” “林丹汗若想停战,绝非易事。” “臣以为,当前之局势,若能延续保持下去,对我大恒,方为上策。” “当前还绝非我大恒彻底入局西北之时。” “为何这般说” 天子望着边关之外的大漠风沙,眉头一挑问道。 “当前之策,成效显着,西北四大部,蒙古诸部,皆愈发依赖于西北边关互市……” “和硕特部虽心有不甘,但当前,也慢慢屈服……” “此等局势之下,若能再延续保持个数年,就算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他日战起,也必然是摧枯拉朽之势。” 天子没有接言,反倒是话锋一转:“朕听说,和硕特部也来迎驾了,为何不见其人啊” “按礼制,藩国觐见,需按制而行,故,臣便擅自做主将和硕特部诸藩国臣子安置于城内,陛下您若要召见,臣这就去命人召来。” 天子摆了摆手:“不急吧,先让他们待着。” “这和硕特部啊,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想发财,又不想老实听话,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陛下所言极是,和硕特部,多有贪得无厌,实非良善之辈。” 周遇吉接言发声,这一点,他体会自然无比之深刻。 大恒放开西北边关互市,西北与草原,得利最大的,自然莫过于和硕特部。 一切的互市交易,皆经和硕特部,再周转至异域各地。 哪怕有着大恒对于和硕特部,也有商业财税的要求存在。 但西北边关互市的商贸规模,何其之大! 堪称海量的商贸交易,完全足以让和硕特部赚得盆满钵满,吃得满嘴流油。 甚至,连他这个西北边关的主事人,有时候都难掩羡慕。 毕竟,他好歹也是大恒国公,怎么着,都得注意吃像,要遵守该遵守的规则。 但和硕特部那些权贵,可完全不一样。 什么吃像,完全不存在。 吃肉喝汤,连渣子都跟下面人没有任何关系。 就如此颇天利益,却总还有人不老实,明面上虽然不敢怎么样,但暗地里,却不时给大恒使着绊子,耍着手段。 妄想着既要吃得满嘴流油,又要不听大恒的使唤。 这些年,他可没少为此事而操心。 “还是得给他们一点教训,自知之明这东西,没有的话,可不行。” 天子摆了摆手,也没太在意。 和硕特部,在天子眼中,不过是一个勉强堪用的手套而已。 当下限于大恒局势,先勉强用着,待到时机成熟了,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和硕特这个藩国,当得不甘心,他这个宗主,当的,也是不畅快。 什么藩国,又有自家领土可靠。 更别说还是西北藏地,这个天子心目中的必取之地! 见状,周遇吉立马领命,紧接着,又继续汇报起来。 西北互市开始多年,当下天子亲至,他要汇报的事情可不少。 纸面上诉功劳,哪里有当面向天子诉说功劳靠谱。 天子也没再多言,默默听着周遇吉的汇报。 以天子对西北边关的重视,这些事情,天子自然了熟于心。 和硕特,准葛尔,蒙古…… 四川,陕西,河套…… 西北之局,就是丝绸之路的复兴,带动着北方数省发展的同时,也潜移默化的侵蚀着西北藏地,乃至更加遥远的西域之地。 而这,还只是表面因素,毕竟,若仅仅只是为了丝绸之路的商贸兴盛,那西北藏地与草原,那自然是越安宁越好,边关互市,也无需局限在这西北两省。 最根本的目的,是在于开疆拓土。 故而,经济侵蚀的同时,政治上的分化瓦解,军事上的震慑,乃至打击,亦皆是必不可少。 大恒的意图,清清楚楚。 没有人会愿意做待宰的羔羊。 和硕特部不愿意,准葛尔也不愿意,蒙古,也不愿意。 但在当前大恒各种手段齐出的情况下,他们不愿意,也只能自相残杀。 但手段终有用尽之时,自相残杀,也终有停止之时。 对大恒而言,当前西北之局,自然是持续得越久越好,持续越久,大恒国力就越强,在当前种种手段下,对西北与草原的威慑影响就越大,蒙古,准葛尔,和硕特,就只会在这般自相残杀,群雄并起之局中越发衰弱。 当下蒙古与准葛尔多次暗中密议,俨然便清楚证明这一点。 局势的平衡,总有被打破的一天。 唯一的未知,就是这个局势的平衡点,是由时机成熟的大恒来打破,还是会被西北藏地与蒙古来打破。 两者的意义,显然也完全不同。 大恒主动打破局势,那就证明,时机已然成熟,是平定藏地,镇压草原的时机,大军北出,那就是开疆拓土。 可一旦是西北藏地和蒙古来打破,那对大恒而言,就是局势失控! 是会震荡天下的西北之乱。 “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好。” 天子似意有所指,缓缓出声。 周遇吉微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拱手应声,铿锵有力道:“陛下放心,西北十万大军枕戈待旦,绝不会有丝毫差错。” “重点还是在于和硕特。” 天子沉吟片刻,吩咐道:“重心还是在于和硕特部身上。” 天子依旧说着:“保住和硕特部,才是重中之重,确保了,再争取其他……” 周遇吉在一旁默默听着,他自然听得懂天子的心意。 要保住的,不是和硕特部,而是大恒平定西北的桥头堡。 保住了,那纵使将来西北有变,大恒,也能从容面对。 这个桥头堡,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其他,如当前对西北与草原的挑拨分化,只是计谋,而非根本。 …… 82 第七百三十五章 平静 天子至西北边关,于边关之城上构思着西北之未来,这一次,天子之构思,似是预知一般,却也俨然在藏地与草原,一点一点的实现着。 自当年草原乱起,准葛尔部在后金余孽多尔衮的怂恿蛊惑之下,悍然举兵,搅动草原风云之后。 本该是各方争霸之局,但在大恒悍然入场之后,这场草原的争霸之局,却俨然变了性质。 大恒威逼之下,和硕特部伏首称臣,开边关商贸,以利诱之,军事威慑之,拉拢震慑了一大批草原权贵,再加上大恒在草原多年的经营,更是让大恒足以轻而易举的主导草原局势。 在这般主导之下,准葛尔与蒙古诸部的这场战争的走向,俨然已经不再由准葛尔之大汗以及蒙古之林丹汗主导。 要打可以,要停,痴人说梦。 如此赤裸裸,自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林丹汗多次密议准葛尔,两部大汗多次暗中会晤,商议议和,但最终,却都被大恒搅和。 松散的部族联盟体制,对中央集权已久的中原王朝而言,只要实力占据绝对上风,可以操作的手段,不要太多。 每每都是这边刚准备停战,那边就因为一点矛盾,又打了起来。 又或者准备停战,内部商议,亦是矛盾重重,各有所求,皆难得到满足。 战争,就在这般几乎是被大恒胁迫的状态下,疯狂的持续着。 部族联盟,其中诸多部族,皆由其利益导向,其利益导向,自然也难于部族联盟的整体利益相符合,也给了大恒挑拨分化的余地。 其中部族大恒能挑拨,但显然,两部核心的存在,如林丹汗之嫡系部落,准葛尔主部,这由两部大汗亲统的亲信之部,大恒显然还是难以插手的。 两部大汗之利益导向,若说在最初,是因战争而起,利益向背。 但战争持续了这么多年,大恒的意图表现得无比之清晰,两部大汗,纵使再蠢,也必然早已察觉。 部族联盟体虽说松散,但明眼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自这一次天子亲至西北,准葛尔与蒙古两者之间的战争,似乎就顺理成章的放缓了下来。 由两部大汗主导,一直未曾停歇过的议和之声,自然再次高涌。 没有人愿意成为他人摆弄的棋子,准葛尔之和多和沁不愿,蒙古之林丹汗,亦是不愿。 更别说,两者,皆是野心勃勃。 就在天子抵达大恒西北边关的这一天,在漠北漠西交界,日落滩,在当年准葛尔突袭蒙古之时,便是从此戈壁滩奇袭而出,连败蒙古数部,长驱直入。 而随着这些年大恒放松在北疆对蒙古的压制,以及和硕特部的悍然背刺,准葛尔三大部曾经的长驱直入,势不可挡,也早已彻底散去。 三方战争,在这草原纠缠。 准葛尔部亦是一败再败,最初吃进去的地方,几乎都吐了出来,时至当下,三方统治地域,几乎和开战之初,已然没有太大区别。 而这日落滩,俨然就可以看做是准葛尔部与蒙古部族领土的分界之地。 在往日,此地定是随处可见斥候游骑,乃至小规模的血腥厮杀。 而在今日,往日之血腥之景,俨然已经彻底消散。 战旗招展,两军铁骑伫立,本该是大战降临之景,可在两军对峙之中央,却是有着一座极其不符合当前场景的营帐耸立。 帐外两部锐士伫立,尽显森严,帐中,却俨然是一片推杯交盏的喧嚣之景。 蒙古大汗林丹汗及众蒙古部族权贵端坐一侧,准葛尔部大汗和多和沁及其部族权贵端坐,众人推杯交盏,酒肉俱全,好不畅快。 此番两部大汗权贵汇聚之景,在这草原之上,早已上演了多次。 其主要目的,自然还是在于议和。 一番推杯交盏之后,这场会晤,亦是一点一点的步入正题。 直至暮色降临,准葛尔及蒙古两部权贵,才各自领兵而归。 两部大军俨然扎营安寨,这场会晤,显然还未到结束之时。 夜深,蒙古军寨之中,依旧灯火通明。 和大恒纠缠作战多年,进步的,自然也不止大恒军队,蒙古各部,自然也会随着时代而变化。 安营扎寨,只是最基本的存在,哪怕是火器,当下蒙古各部亦是普遍存在,只不过,限于技艺,火器大都是一些老式的火器。 只不过,得益于林丹汗对于火器的深刻体会,自林丹汗一统蒙古之后,便效彷大恒,极度重视火器的发展。 从当年在后金,大明挖墙角,偷师技艺,拉拢乃至掠夺匠人,到大恒立国后,各种偷偷摸摸的手段偷师,甚至与西夷多有交流。 时至当下,蒙古其他部族尚且难说,但林丹汗本部,火器之锐,放眼天下,恐怕也就比之大恒差上一筹。 这些年的无穷内忧外患之中,本就统治根基不稳的林丹汗,直至当下,依旧能牢牢把持着蒙古大汗之位,依旧能保持对绝大部分蒙古部落的震慑,其本部之锐,俨然占据了绝大部分因素。 而在今夜,这一支本该为林丹汗统治根基,为蒙古最精锐的铁骑,却是向自家人,挥舞起了屠刀。 在蒙古中军大帐,烽火通明,在与准葛尔部会晤之后,蒙古内部之议,亦是随之开始。 议事自当少不得酒肉舞女,乐师助兴,推杯交盏之间,林丹汗高坐首位,同样是满脸笑容的望着在座蒙古各部首领。 一场本该早就结束的战争,持续到现在,打得死伤无数,筋疲力尽,却依旧难分难解,甚至想要议和,都是困难重重。 其原因为何 是大恒,是那昭武帝玩弄着阴谋诡计 事实是如此,但在林丹汗看来,却非是如此。 若没有吃里扒外之人,大恒又如何玩弄阴谋诡计又如何能将他一统的蒙古,分化至今日之地步又如何能让一次次由他这个蒙古大汗主导的议和破产 一切之因,只是因为,吃里扒外的人,太多太多。 草原的汉子,却甘愿当他昭武帝的狗! …… 82 第七百三十六章 风暴 望着帐中这肆意喧哗之景,林丹汗眸中寒光已然愈发浓郁。 吃里扒外的人,太多太多了。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似乎就是大恒立国那一年,本应该是他马踏中原,重铸成吉思汗之辉煌的那一场战争。 当年何等的雄心壮志,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最终……却成了几乎难以承受的惨败。 何其威风的后金,几乎是彻底覆灭,这对他林丹汗而言,似乎应该是一件好事。 但……后金却是被大恒平灭! 而非被他所平灭。 他几乎举蒙古草原之力,亦是损兵折将而归。 从那一次惨败开始,吃里扒外的人,似乎也随之一点一点的出现。 直到他再一次率军南下,再度惨败而归后,到达巅峰。 在大恒的封锁之下,吃里扒外之人祸害之下,若非他还算是有一点根基,他这个大汗之位,整个草原,恐怕早已彻底四分五裂。 可……哪怕当下,他依旧坐在这个蒙古大汗的位置上。 但今日之蒙古,又是何等形势 河套已失,漠南数部早已直接叛变至大恒,成了大恒套着缰绳的狗,环绕在大恒北疆。 大恒多年的边关封锁,连绵天灾,草原烽烟四起,各部征伐不休。 哪怕这些年,他借着准葛尔入侵之机,将内部难度转化为外部矛盾,堪堪整个了蒙古各部,镇压了那烽烟四起之势。 但矛盾,仇恨,显然并不会消除。 更别说,还有大恒在其中挑拨分化,还有一大批吃里扒外之人在拱火! 毫无疑问,当前的这一切问题,几近无解! 林丹汗自问,他已经是尝试了无数办法,最终,却都是收效甚微。 甚至,被拖入这战争泥潭之中,都无法自拔。 再这样下去,甚至都不用他昭武帝出手,大恒那囤积北疆的数十万大军,都用不着北征,蒙古草原,恐怕就会自我分裂,自我消亡! 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弃车保帅……亦或者断臂求生” 念头至此,林丹汗端起酒杯,缓缓饮尽。 目光环视帐中,诸部族首领放肆大笑,推杯交盏,神态各异,一如他们的心思一般,亦是各有异心。 思绪只是片刻,最终,似不经意间,林丹汗手中之酒杯蓦然滑落,源自大恒的精美瓷杯,坠落在地,瞬间碎裂。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就如一道号令一般,骤然间,披甲锐士涌入帐中,杀伐之意骤显。 喧嚣尽散,帐中气氛,亦是骤然凝固,一道道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林丹汗。 “大汗,这是” 有部族首领壮着胆子出声。 一道道目光,俨然也都多了几分惊疑。 如此询问,林丹汗亦是神色如常,眸光环视帐中诸部族首领,在一道道惊疑的面容之上划过。 谁居心叵测,谁唯恐天下不乱,谁吃里扒外…… 他若是心中没数,他这个大汗,也做不到今天,早就被这些野心勃勃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可……这些人,既杀不得,又碰不得。 但……再不杀,再不镇压,再这么下去…… 外战不休,内乱不停,大恒又虎视眈眈…… 如此持续,蒙古,就真的要完了! 林丹汗眸光愈发坚定,没有多言一句,只是略显无力的摆了摆手, 号令一下,帐中众锐士便蜂蛹而上,血腥乍现,一柄柄战刀,直接架在了帐中众部族首领之上,有部族首领欲反抗,最终亦是直接饮血当场。 喝骂声,嘶吼声,刀剑兵甲碰撞声…… 糟杂的声音,在这帐中,络绎不绝。 没过太久,这座中军大帐,便恢复了平静。 一个个往日高高在上的部族首领,此刻,皆如阶下囚一般,被刀剑加身,亦或者五花大绑的押出了这座中军大帐。 血腥犹存,林丹汗已然换上新酒杯,依旧不紧不慢的饮着杯中美酒。 看似平静淡然,但显然,林丹汗又如何能够平静。 这些人,纵使有一万个该杀的理由,但再怎么杀,也不能如此杀! 如此这般,必然使得蒙古各部人人自危,再难齐心,本就濒临崩溃的蒙古,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彻底分崩离析,化为一盘散沙。 正常而言,要杀,也当一个个杀,当徐徐图之。 可大恒会给他徐徐图之的机会嘛 这些年,多少次苦心造诣,最终都在大恒的破坏下,功败垂成。 大恒的总参细作,遍布草原,与吃里扒外的这些人合谋,草原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什么秘密。 打草一惊蛇,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唯有这般,一网打尽,方可出其不意,也不至于功败垂成。 长痛不如短痛! 断臂,也要求生! 这一刻,林丹汗却是蓦然对他的人生大敌,当前大恒的昭武帝,颇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当年之秦国公,面对那弊病重重的大明,面对那无数祸害国家的存在。 想必也是如他这般,苦心造诣,却在内贼祸害之下屡屡功败垂成。 想必,也正是因为这一份无力回天的无奈,才会导致在昭武帝屠刀下,人头滚滚,血流千里的大肆屠戮。 至改朝换代,屠戮依旧,再至当下……大恒纵使内还有弊病重重,纵使,那些腐儒士绅,还在给他昭武帝使着绊子。 但当下大恒,较之大明时期,俨然已经换了新颜,国力,亦是有着天壤之别。 只是……他昭武帝,是成功了。 但他林丹汗……能成功嘛 林丹汗俨然有些忐忑。 草原,可不同中原,他林丹汗……也不同于昭武帝…… 更别说,昭武帝,可不会坐视他收拾草原山河。 “呼……” 林丹汗长吐一口气,嗅着血腥,往后靠躺,眸光俨然有些恍惚。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 接下来,必然是无穷的腥风血雨。 草原之内也是,草原之外……亦是如此! 未来如何草原如何他林丹汗如何 一切都是未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他应该不会后悔。 轰轰烈烈的亡,总比憋屈的死,要好得多…… …… 第七百三十七章 战略演变 天子在西北边关的巡视,依旧在持续,整个西北边关,在天子抵达之后,一切亦皆是从未有过之井井有条。 天子在辽省掀起的风波,若说长久之效,那自然是未知,但短时间内的震慑,自然还是存在。 西北安定运转,天子照常巡视,而在草原之上,一场惊天的风暴,随着林丹汗的那一夜屠戮,在这昭武十年末,已然极速蔓延开来! 大恒在总参的情报体系,俨然也被这一场一骤起之风暴,给彻底震荡。 游骑飞奔,细作四出,欲以最快之速度,将消息传回大恒的同时,亦是要打听清楚事情的详细。 这一切,对当年的大恒而言,自然是一无所知,在这昭武十年的年末之际,天子在西北边关巡视十数天,亲眼目睹西北边关之详情以后。 天子之驾,便再次启程,而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在那有着塞外江南之称的河套! 自平定河套,将河套纳入大恒统治体系后,大恒便在河套建制为省,同时取陕西黄土高原部分地域立下河套六府之地。 得益于大恒在平定河套之前的长久经营,河套建省,比之当年的辽省之形势,显然要好得多。 在建制初期,大恒在北疆多年经营之下,河套六府之地,人口便已高达百万之多。 当然,这也得益于河套比邻陕西这个灾情重地。 事实上,早在朝廷决议迁徙之前,得益于北疆边军长期持续的对草原打击,使得边疆安宁,陕西民间自发迁徙塞外河套地区的百姓,就不在少数。 大恒出兵河套,正式建制为省,建立起完善的政治军事体系之后,陕西民间,自发性的迁徙,更是规模庞大。 相比被朝廷千里迢迢迁徙至辽省,陕西的百姓,显然还是更中意于气候环境更符合家乡的河套平原。 故而,早在昭武八年初,在这般规模庞大的民间自发迁徙行为之下,朝廷便停止了官方组织的对河套迁徙之策,只保留了对民间迁徙河套的扶持政策。 尽管如此,河套六府的人口增长,尤其是比邻陕西地带的银川府,更是人口暴增的重心所在。 据银川府的户籍黄册汇总显示,时至昭武十年末,河套银川府人口已然跃迁至四十八万之多,俨然占据了河套一省总人口近一半之多。 如此之下,河套省的人口分布,显然极度不均匀,由里至外,完全就是呈阶梯形式的分布。 越靠近本土中原之地,人口越多,距离本土中原越远,人口便是越少。 且。当前的河套省,与已经举国之力开发多年的辽省,亦是有着极其相同一点。 大恒划分疆域的辽省,则是完完全全囊括的前明时期的奴儿干司,辖区东至海,东北包有库页岛,西至斡难河,南接图们江,北抵外兴安岭。 疆域之浩瀚,几乎抵得上中原半壁江山,而当前大恒失控之地,实际上也不过是靠海傍山的那一小块地域。 河套地区,亦是如此。 大恒河套建制,亦是按照传统意义上的河套平原划分,即西至奢延水,西北有黑水,经榆林卫,南为三岔川流入焉。 北有黄河,自宁夏卫东北流经此,西经旧丰州西,折而东,经三受降城南,折而南,经旧东胜卫,又东入山西平虏卫界。 疆域两千里,大河三面环之,这便是当今大恒官方拟定的河套省疆域。 可显而易见的是,也就比邻中原的数府之地,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边陲数府,大漠风沙,除了戍边卫所,人烟,亦是寥寥。 当然,纵使如此,对大恒而言,哪怕人烟再稀少,益处,亦是堪称天大。 仅仅是北疆外拓这一点,其益处,便是泼天之大。 河套建省,也就意味着陕西北疆,几乎全面外移,如大同镇,榆林镇数个曾经的边疆重镇,在当下,几乎已经快要成为历史。 边疆外拓,同时为意味着延续了数百年的北疆防御体系,必将需要做出全面的改变。 前明数百年的九边体系,大恒自然同样全盘接受。 只不过,在大恒,为十边体系,在当年平灭后金之后,十边之山海,十边之登莱,便已然失去了其战略意义所在。 十边化为八边,依旧戍守着大恒的北疆之地,从立国之初,多年抗击外敌,可谓是给大恒北疆防守,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随着开拓河套,边疆整体外拓,曾经的边镇体系,自然就随之而变化。 曾经的陕西北疆诸镇,整体的边镇体系,皆成为历史,戍边体系,整体外移。 河套之北疆,由于其突出的地理位置,其战略地位,俨然直线跃迁,当下河套三镇,俨然已成大恒边镇体系的领头羊。 当然,边疆外拓带来的,不仅仅只是边疆戍守体系的变化,整个北地的军事体系,俨然也随之而变。 陕西北疆已成内陆,那陕西方向,戍守京城的防御体系,自然也随之而变。 京城之地的戍守,较之从前,更是有着天与地的区别。 在前明,京城坐落北疆,蓟镇,大同,辽东这几个方向,皆是防备重心所在。 当下,辽东早已稳定,河套又带来的边疆整体外拓,京城的外敌威胁,俨然就只剩下了蓟镇这一个方向。 而蓟镇,自当年蓟镇改制之后,蓟镇军力,便一直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从靖国公坐镇蓟镇,多有对草原征伐,到如今,定国公坐镇蓟镇。 北疆看似还局限于蓟镇,但实际上,漠南蒙古各部,在多年蓟镇的例行征伐之下,早已退却。 蓟镇之外,曾经丰厚肥沃的草场,今尽是汉人活动之踪迹,曾经草原铁骑飞奔之地,当下,自然是蓟镇边军例行巡防之地。 在这般影响下,京城,已然几乎要褪去了天子守国门的职能作用。 军事中心虽在,但也不是重心所在,已然真真正正演变成了内陆中枢所在。 江南择都城,显然亦是愈发的不现实,将来北疆再拓土,这份不现实,亦是会再增添几分。 海外再如何开拓,再如何富,也终究比不得汉土的稳定。 两者之间,必需偏重一方。 先北后南之策,北,必须永远优先,南北之平衡,才能维持,汉土,才能稳固……… 第七百三十八章 风暴来袭 夜已深。 黄沙飞舞,北风呼啸,沟壑之间,天子之驾安营扎寨,将士巡守。 营中大帐,军情沙盘呈放,天子立在一侧,神色淡然,诸皇子皆是紧紧盯着沙盘,一个个皆是在思虑着什么。 许久,天子才缓缓出声:“都说说,当前西北与草原之势,会如何演变” 问题不可谓不深奥,但天子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从入陕西之后,天子便将多年以来西北与草原的诸多卷宗,尽皆汇聚,移交给了诸皇子翻阅,并定下了这个问题。 时隔数月,有的是时间让这些皇子去请教,去查阅资料情报,不可能回答不出。 天子对诸皇子的考教,要的,从来就不是答案,而是过程,是诸皇子去了解,去认知的一个过程。 在这种认知了解中,一点一点的看清楚这个国家,一点一点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子,一个合格的储君,乃至一个合格的天子。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草原恐生大变。” 大皇子璟站出,朝天子拱手一拜道。 见天子未曾出声,皇子璟沉吟一会,又道:“前明天启年间,林丹汗便被后金击破,败逃漠北,丢了准葛尔部的根基之地。” “本该是亡国灭种之局,若非趁着父皇您当年北征,击破后金之机,根本不可能再起势。” “虽趁势而起,但林丹汗这些年多有倒行逆施之举,且多次南下入侵我大恒,皆大败而归,威信早已扫地。” “这些年我大恒封锁边关,拉拢分化,再让其陷入战争泥潭,更是让林丹汗焦头烂额,难以抽身。” “但儿臣观林丹汗之行事,却也发现,林丹汗此人,时机把握极为敏锐,且颇有胆气,果断坚毅。” “当年果断臣服于父皇,又在前明内乱之际,果断背离,吞并漠北,又与后金合谋……” “每一次,林丹汗皆是极其之果断,实乃大敌。” “此番蒙古之局如此,林丹汗与和多和沁两部深陷泥潭,两部大汗皆有议和之心,也皆不愿我大恒坐收渔翁之利。” “儿臣以为,最多再过两三年,两部议和,恐成定局。” 天子眉头一挑,似不在意问道:“为何是两三年” 大皇子犹豫一会,看了一眼天子,才道:“父皇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的。” “哈哈哈哈……” 天子大笑,摆了摆手,也没多言,便看向了二皇子寰。 “父皇,儿臣想法与大哥有所不同。” 相比大皇子的礼节周到,二皇子寰,则是利索得多,一把站出,朝天子拱了拱手,便大大咧咧道。 “为何” 天子笑道。 “儿臣观总参情报卷宗,蒙古诸部,相当一部分,皆与我大恒有暗中联络。” “更有不少已然暗中投诚,身在曹营,心已在汉。” “近些年,我朝在西北经营多有进展,对准葛尔三部亦是多有谋划,亦是有相当大之利益。” “如此多牵扯,和多和沁与林丹汗若想停战议和,绝非易事。” “我大恒端坐局外,稍有动静,便可对其干涉,如此,纵使两部有心议和停战,也必然依旧深陷泥潭,绝难自拔。” 听着这针锋相对的意见,天子倒也来了兴趣,目光转向在场其他皇子:“你们说说!” 三皇子道:“儿臣之见,与二哥大体相似,严防死守,多加干涉!” 四皇子紧接其后:“儿臣以为,正常而言,在我大恒干涉之下,草原西北想要变局,必然是难于登天。” “但不可不以防不测,正常手段不行,非常手段,说不得也能奏效。” 四皇子的这一句话,天子却是明显来了兴趣,待四皇子话毕,天子眉头一皱:“何谓非常手段” 四皇子瑜沉默片刻,这才看向天子子,缓缓道:“父皇开创大恒江山,内忧外患,何其艰难!” “非常时期,亦是需要非常手段镇压。” 此言一出,天子瞳孔亦是一缩,原本笑呵呵的神色,亦是骤然消散。 草原会有大变,天子心中自有预料。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尽善尽美,也不可能会完全按照预想而演变。 更别说,涉及整个草原与西北藏地,数不尽的野心家! 大变,是必然,天子所想的,只是拖延大变降临的时间。 现如今大恒虽有能力对外开拓,但天子更想再好好积蓄一下国力。 西北,江南,辽省,河套,诸地正直发展稳定的关键之时。 节奏一打乱了,想要恢复正常,重新步入节奏,可不容易。 而且,这草原一变,变的,可不是一时半会。 整个北疆,西北,必然会由现如今的安定,转为无穷的边防压力。 守也好,攻也罢,想想如这些年的舒坦,必然是绝无可能。 天子一直考虑的,是在想着预防,拖延,是考虑和以往那般,如何拉拢分化。 却还未曾考虑过两人会不会行非常之策,会……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 天子轻喃,目光俨然有些闪烁。 若换位处之,他为……林丹汗! 当如何 拉拢大多数,打击少部分,是斗争的基本原则。 但这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能够拉拢! 林丹汗面临的,就是拉拢不了的局面。 一次次折腾,都拉拢不了,该如何 杀! 只是瞬间,天子便有了答案。 他是如此行事,亦是如此踏上巅峰。 有此先例,林丹汗从堂堂正正的蒙古大汗,被一点点逼到现如今几乎快要成为名义上的大汗,他难道不会如此效仿行事不会狗急跳墙 慢性死亡……他林丹汗会愿意 思及于此,天子眸光骤然一凝,换位处之,亦是继续代入着。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大汗,但林丹汗可不是傀儡,其本部之锐,天子也未曾小瞧丝毫。 有大汗的法理大义,本身亦是有根基实力…… 如此,俨然比之当年他为秦公面临之局,优势都要大得多! 真要做了什么,他想要阻止,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报!” “陛下,陛下,草原急报!” 天子思绪之时,骤有高喝响起,亦是彻底打断啊天子的思绪,一股不详之预感,亦是随之升涌而出…… …… 第七百三十九章 利弊 “陛下!” “陛下!边关急报!” 伴随着急促的呼喝声,数名将领飞奔而入。 “陛下,边关急报!” 有将领高举奏报,半跪于地出声。 天子快步上前,一把接过奏报,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便让天子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帐中的气氛,也在这一瞬间凝固,诸皇子皆是紧紧盯着天子,大气亦是不敢喘。 帐外,闻声而来的随驾诸文武,俨然已经于天子大帐之外等候。 天子紧握着这一封边关军情急报,神色变幻,亦是久久未曾言语。 就在上一秒,才如梦初醒之事,在这一刻,俨然就成了真。 林丹汗狗急跳墙,借议和召集蒙古诸部首领,上演了一场鸿门宴,屠戮诸异己,强行吞并了多部兵马。 当下,蒙古与准葛尔罢战议和,俨然已成事实。 林丹汗之屠戮,俨然也已成定局。 泼天之压力,俨然随着两部停战,随着林丹汗这一场鸿门宴,到了大恒这一边。 天子依旧未曾言语,军情奏报缓缓放下,在帐中慢慢迈开着步子,亦是思虑着这其中的得与失。 毫无疑问,且很是明显的一点,那就是这一场鸿门宴,让大恒对草原与西北藏地的布局,已然近乎失控。 在以往,和硕特,准葛尔,蒙古三部大战不休,大恒置身事外,俨然立于天然的不败之地。 仅仅看着经济政治的手段,就足以把控着西北与草原的局势,从中大肆谋利,且可以说极大的减轻了大恒在西北与北疆的边防压力。 其中益处,已然不言而喻。 而当下如此大变……… 天子眉头俨然皱起,局势失控以及边防压力,已是必然。 但这其中,显然也有利可图。 当年他屠戮士绅地主,其后患,延续至今,都未曾消散。 甚至,哪怕在当下,冒死谋划造反,联络外敌,勾结白莲,前明余孽的,依旧不在少数。 这,还是大恒国运已固,放眼四方,已然唯吾独尊的时代。 士的存在,是中原王朝的统治根基。 但对当下大恒而言,这个统治根基,还没有占据最主要的位置。 但对蒙古而言,一个本就是由大大小小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体。 大大小小的部落,就是蒙古存在的命根子。 当下,林丹汗这一场鸿门宴,虽是让蒙古从战争泥潭中抽身而出,也虽是让林丹汗暂时的把控住了话语权。 但当蒙古大汗,与蒙古各部首领离心离德的情况下,草原,必然是要迈入一个前所未有的乱局之中。 思绪至此,天子却是蓦然反应了过来。 天倾之局……如何挽天倾 他林丹汗,不就在绽放当年大恒初立之自己吗 林丹汗也有根基所在,其本部精锐,放眼蒙古草原,亦是首屈一指,多年经营之下,规模更是不可小觑。 接下来,必然是行强权镇压之路。 一如他当年篡明自立之后,以军威镇压天下。 当年的大恒,外有强敌后金,辽镇,蒙古,当下之蒙古,有强敌大恒…… 显然,在大恒的压力下,不出意外,准葛尔三大部与蒙古,不仅仅只会是当下的议和,哪怕是联盟,也不是不可能。 联盟抱团,抵抗大恒,同时镇压内乱,强权统一…… 毫无疑问,林丹汗这是在赌命! 是在拿整个蒙古的命运为赌注! 思及于此,天子心中那一抹压抑,亦是骤然浓郁了不少。 如此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狗急跳墙,对大恒而言,弊处大,利处,自然也不小。 甚至,对大恒而言,林丹汗是在赌命,他可以赌赢无数次,但只要输一次,蒙古就完了。 尽全功于一役,此等战略之机,俨然被林丹汗送上了门。 天子本应该欣喜,但眼下,他却着实欣喜不过来。 自当年一统天下后,蒙古,西北藏地,这些外敌,在天子心目中,早已不是首要位置。 以当前大恒之国力,这世间,还真没有能让大恒有太大威胁的外敌。 蒙古这个一次又一次的手下败将,那更是毋庸置疑。 西北藏地,大恒都未曾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征伐,当下便已经直插中枢,和硕特部俨然尽在囊中。 大恒的首要之敌,是在于内! 外敌的存在,对当前大恒而言,其重要位置,远远在于内之下。 当下的西南土司之乱,余孽未除的白莲,以及这一切内患其根源……前明! 外敌再强,也只是边患,当年天倾之局,那般足以让江山倾覆的外敌,最终都兵败垂成。 更何况当今之大恒,外敌,再强,天子亦是自信足以御敌于国门之外。 但内患,那才是真正能危及到大恒国本的祸患。 一场白莲之乱,席卷数省,统一天下这么多年的发展建设成果,几乎尽丧大半。 如此之患,是外敌能够做到的吗 外敌能侵入大恒疆域之内,动辄席卷数省 外敌能潜藏于大恒朝堂中枢,潜藏于大恒统治体系,为根基蛀虫 攘外必先安内,安内才是天子心中的首位。 在内患未除之际,将重心移至外,无疑就是给内患坐大之机。 江山变色,内患犹重! 可当前如此之局,若不挪转重心至外,让外患坐大…… 涉及浩瀚的蒙古草原,涉及西北藏地,绵延数千里,几乎将大恒北疆彻底环绕的外患,一旦坐大……可绝不是什么小疾小患! 北强必南侵! 已然是数千年青史,证明得一清二楚的事情。 天子眉头愈皱愈深,如此之局,俨然有种让天子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当年内忧外患之局,亦是无所顾忌,破罐子破摔之勇气之下一切皆还简单。 可当下,空有强横国力,但这力,往哪打如何打 被动! 俨然是前所未有之被动! 束缚太多,俨然已经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又顾忌太多太多。 如何 天子踱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着。 许久,天子步子,亦是骤然停下。 “传朕旨意,命诸文武速速前来议事!” “末将遵旨!” ……… 第七百四十章 议事 这一封足以让天下震动的军情急报,自然不止止步于天子手中,自抵达天子手中之后,亦是从这北疆之地,又飞速朝大恒中枢而去。 若非军情急报,乃绝密,恐怕随着那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便会是一路震荡! 只不过,尽管如此,也只是稍稍延缓了天下震动的一个时间而已。 在当前大恒畅通的官道体系之下,从北疆,到京城,八百里加急的日夜不休之下,不过数天时间,这一封已然经过天子批示的军情急报,便已然抵达了朝堂中枢。 自天子离京之后,朝堂中枢,虽看上去近乎摆设,但实际上,大恒天下的运转,和天子在京之时,并没有太大区别。 皆是上通下达,下至中枢,再至天子,天子批示,再至中枢朝堂,再由朝堂中枢部署执行。 当前天子巡视天下,其流程,亦是如此。 唯一多的,便是在外天子至中枢的信使传递往来的这个流程。 显而易见,朝堂中枢其职能,依旧毋庸置疑,甚至,还因天子在外,某种意义上而言,还多了几分以往少有的自主之权。 西北草原,这两地之局,自然都是总参兵部两部主持操作,内阁亦是多有参与。 如此之大变,对朝堂的震动,自然也可想而知。 很是清楚的一点,那就是,多年经营之下,哪怕是再对大恒有异心之人,也不得不承认,当前大恒对西北及草原的钝刀子割肉之策,极其有效。 以国力军威震慑,以经济侵蚀,政治分化拉拢,一套组合拳下来,本该为心腹之患的西北与草原,较之大恒立国初年,已然削弱了不止一筹。 如此之成效之下,对大恒朝堂文武而言,看待西北与草原,显然就如看自家锅里的肉一般。 区别无非在于何时去吃罢了。 尤其是武勋,西北互市的开启,丝绸之路的初显雏形,泼天的利益促使之下,在总参之中,关于如何平定西北藏地,如何继续拓宽丝绸之路的预案,已经是拟定了一封又一封,差的,也就是执行而已。 而当下,自家锅里的肉,竟然要飞了 这一下,无疑是炸了锅。 朝堂各部部堂大臣,内阁诸阁臣,总参军机参谋大臣,五军都督府各都督,以及在京之靖国公,诸侯爵,亦是在天子离京之后,第一次汇聚一堂,就此事商议着。 天子之批示,自然随着这一封军情急报,便已抵达了朝堂中枢。 但这一次,向来杀伐果断的天子,亦是少有的在内与外之间,有所犹豫。 当靖国公宣读完天子之意志之后,天子如此之态度,显然让殿中文武重臣为之诧异。 窃窃私语之声,在这殿中,亦是随之响起。 毕竟,对大恒的文武百官而言,哪怕再不情愿,面对多年以来,天子的乾纲独断,也早已习惯了事事天子决断,他们执行的这个流程。 这一次,如此大事,天子竟无丝毫明确表态,反倒是让朝堂商议,呈议事之决议于天子再决断 这在大恒立国以来,无疑是称得上极其罕见。 “咳咳……” 靖国公轻咳两声,示意群臣安静。 “诸位大人,还请畅所欲言。” 说完,靖国公停顿一会,又补充道:“陛下尚在河套,居于北疆,等着我等臣子的谏言……” 此言一出,似是提示着什么,诸武勋大都是骤然眼前一亮,而诸文臣,神色显然都有些异常起来。 很是清晰的一点,天子至北疆,本应该是会被西北与草原有天大的震慑! 可当下,天子至北疆,甚至可以说是初至北疆,西北与草原,便如此大变…… 震慑不见,反起大变! 此事若不得妥善处置,天子威严何在大恒威严何在 这一点因素之下,对此事的处置之策,显然就被套上了一圈束缚。 天子让他们谏言,但可不代表,他们可以无视天子威严受损! “林丹汗狼子野心,该杀!” 很快,便有武勋起身,铿锵有力道。 诸文武下意识看去,却是靖安侯常胜,曾经的天子亲兵队长,其名常胜,亦是由天子赐之,今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颇受天子信任。 这些念头,只是在诸文武心中一闪而逝,随即,亦是接连有武勋站出,其言语意思大都相同。 那就是开战,北征,拓土! 在天子的铸造下,当今大恒武勋,不管其是否腐败,是否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但在商贸的利益驱使,以及战功当先的人事政策下,大恒武勋,对战争,向来都是极其热情的,畏战,至少在当下,亦是没有丝毫生存根基的一个态度。 相比诸武勋的好战,诸文官重臣,显然态度截然相反。 一无利益驱使,二是治国安邦的天性使然,三是对武勋的警惕,大恒文官,对于外战,自然谈不上热情,甚至可以说是抗拒。 尤其是对西北与草原,大恒诸文官,哪怕是兵部之官,亦是颇为不情愿。 在许多文官看来,西北也好,草原也罢,都是贫瘠之地,也都是自古以来的顽疾之地。 这顽疾,自古至今,都只有压制,从未有过彻底解决之先例。 如此之下,对天子的妄想统治之策,大恒朝堂的诸多文官,向来都是不太感冒。 况且,在当今大恒,还有极其清晰的例子存在。 一个辽省,一个朝鲜,一个河套。 三处开拓之地,同样也是三处贫瘠蛮荒之地,同样也皆是建立了完善统治之地。 带来的,便是三个天大的负担。 每年海量的钱粮投入三地,却迟迟未见太多回报。 当然,当下的辽省及朝鲜,已然初显利处,但持续性的输血,依旧还是要存在,且还要存在许多年。 不是每个人都有天子这般的魄力,尤其是对传统思想依旧根深蒂固的大恒文官们,更是如此。 习惯安稳,习惯保守,这便是当下大恒文官的常态。 激烈的争论,自然是必不可少。 只不过,限于天子威严会不会受损这一点,文与武的立场,也没有那般绝对鲜明…… 第七百四十五章 抉择 一场廷议,汇聚了大恒文武的重臣,持续了数个时辰,在无天子一锤定音的情况下,最终也没有一个统一的结果。 当廷议结束,草原之大变,自然是随着文武重臣之口,而飞速的在这座大恒京城中枢传开。 皇城边上,天子脚下,这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关心天下大事之人,哪怕是市井的普通老百姓,张嘴也能道出几句国家大事,稍有风声,便是传得沸沸扬扬。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和往常一样,大恒的中枢意志,从不会因地方舆论而有所改变。 士林舆论,市井舆论,皆是如此。 最的决断,还是在于天子手中。 沸沸扬扬之际,朝堂中枢截然相反的两派意见,亦是经驿站快马,飞速至北疆天子驾前。 在这上通下达之过程中,尽管天子尚且未曾表露明确的意志,但西北边关,北疆,却也是在军情消息抵达的第一时间,便随之而运转起来。 天子一向信奉的,便是以攻代守,战略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故而,北疆诸边镇体系,一向皆是满兵满建制存在,围绕着大恒整个北疆,数十万将士星罗密布的戍守各地。 可戍守卫疆,亦是可开疆拓土。 在短短十来天时间里,数十万大军,俨然就已经完成了从战略防守至战略进攻的转变。 一切响应流程,皆是已经结束,差的,俨然就是天子的一声令下。 差的,只是天子的抉择。 昭武十年,俨然就在天子这抉择之中过去,辞旧迎新,步入了昭武十一年。 大江南北,早已因草原这般大变而震动,朝野亦是为此依旧争论不休,天子之驾,也依旧还停留于河套银川府,这个以往的边疆,当下的北疆腹地。 如何抉择,依旧还是天子需要为之思虑的一个难题。 “打还是不打” 这个念头,亦是在天子脑海里一直盘旋着。 朝堂诸文武之奏,已然呈列天子桌案之上,边军枕戈待旦,亦是早已为天子所准。 当如何 天子负手而立,眼前,依旧是那一副大恒乾坤图高悬。 平定草原,拓土藏地,虽是既定之计划,但眼下,牵扯实在太多。 天子注视着舆图上的西北藏地与草原,目光俨然有些凝重。 这一场仗,一打,可就不是小打小闹。 数十万大军,海量的钱力物力,这还仅仅只是战争。 战争一开始,那就不是单纯的只是战争。 战争之后的政治目的,亦是必须达到。 藏地纳入统治,维持草原稳定。 堪比大半个大恒天下,何其浩瀚的疆域,要一口吞下。 这其中的牵扯,可不是一般的大。况且,内患未消的情况下,如此恢宏规模的外战开启,钱力物力人力,皆被牵扯外战,内患,必然蔓延…… 许久许久,天子才挪开目光,桌面上,是大恒各文武重臣,及诸皇子之奏,其中谏言,各有不同。 有好战者,自然是一心一意想着开战,有顾忌者,则大都是和天子相同之心思,如靖国公,内阁首辅刘起元,则是这般,对当前大恒牵扯顾忌太多。 西南云贵两省土司之乱,尚未结束,白莲余孽尚且深藏,地方士绅尚且未曾归心,各地天灾依旧绵延,赈灾安置压力天大…… 太多隐患牵扯,太多的庞大支出,带来的,自然就是顾忌重重。 也有完全反对者,亦是引经论据,道理充足。 大恒文武,无论什么意见,也不管是什么立场,至少,其顾虑所在,也皆是事实所在。 大恒立国第十一年,天子南征北战,平定南北内敌外寇,革新旧制,重铸秩序,直至今日,纵使在天子看来,大恒天下,尚有极大的不足与祸患。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今之大恒,当今之昭武治世,对比青史数千年,已然完全称得上一代盛世王朝,昭武治世,亦是可以称得上昭武盛世。 扛着天灾,外敌,内患,旧忧的天大抱负,大恒也依旧稳步前行着,这一点,仅从大恒每年都新增,乃至跃迁式增长的财税,便可清楚看出。 要知道,当今之大恒,严格而言,就是一具被天灾人祸缠身的病躯,如此,尚能稳步前行,显盛世雏形,这一切,离不开的,就是按部就班的稳步前行。 大恒的每一项政策,每一个战略方案,皆是制定了极其详细的执行计划,以及各类预案。 一切,皆是按照计划而行。 哪怕是执行阻力最大的教育改制以及里甲改制两策,亦是如此,这些年,因这两项国策而被撤职查办,乃至抄家发配的,都不在少数。 整个大恒,就如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是在这个机器之中有着位置作用存在,组合在一起,皆是良好的运转,便铸就了当前大恒的稳步前行。 这般大变,一旦开战,稳步就班,就必然会被打破,本该分布于国家内部各处的精力,就必然转移。 国虽大,好战必亡。 大恒虽大,同样,也扛不起超出国力以外的太多。 但,同样现实的是,内患虽重,外患,同样也不小。 天子能轻视草原之敌,那是因为这些年,他将草原之敌玩弄于鼓掌之中,一切皆在控制,故而,天子有轻视的资格。 而这控制一旦挣脱,而大恒又坐视不管,让草原发展起来,数十万蒙古铁骑居于卧榻,虎视眈眈,仅此一点,其后果,青史之事,已然证明的一清二楚。 蒙古也非固步自封,与大恒争锋这么多年,亦是在学习着大恒,火器也好,制度也罢,乃至对匠人技艺的重视,在林丹汗这个野心家的带领下,亦是一点都没有落下。 大恒在发展,蒙古,也在发展,也在前进。 固步自封之景,只会存在于安乐之中,在当前的生死存亡之际,蒙古,准葛尔,和硕特,都没有那般愚蠢。 卧榻之侧,让本被压制削弱的强敌重新崛起,那就是愚蠢至极了。 显而易见,不管打还是不打,天子都必须做出取舍。 老婆预产期快到了,有点忙,抱歉。 第七百四十六章 定 “去将西南之奏,尽数取来。” 许久,似是终于想通,天子骤然转身。 “奴才这就去。” 侍候一旁的二德子立马领命,快步离去。 天子目光再次汇聚于眼前舆图,眸光已只剩坚定。 打! 当前那般天倾之局,都打过来了。 现在有了点家底,反倒是顾忌了! 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 开了妥协的先例,那就必然有第二次。 蒙古,也绝不能放任! 再大的代价,亦是如此! 现如今,唯一的顾虑,就是如何将大恒这台精密运转的机器,调整至对外,且尽可能的避免弊处存在。 “陛下,都在这了。” 二德子领着几名宦官端着几个托盘快步而来。 天子摆了摆手,示意放下,随即行至桌后坐下,桌面上,俨然已经摆满了近来的西南之奏。 战争本就是财力物力消耗的大头,云贵之战,从战争之初,盯着的目标便是改土归流的一劳永逸。 故而,这场战争,纵使大恒从一开始,直至如今,大恒依旧牢牢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消耗的财力物力人力,亦是堪称海量。 十数万大军,持续数年之征伐。 且还有跟随战争节奏的开山修路,筑城迁民。 每一项,都是天大的支出。 北疆的这场战争打响,必然会影响到西南战争的节奏,庞大的支出再添,也必然会对大恒的财政带来天大的压力。 思绪流转,很快,天子便将西南停战的念头压了下来,打了这么多年,停战,那就是前功尽弃! 西南之地,其作用,比之西北草原,某种意义上而言,可还要更重一些。 天子之目光,瞥了一眼大恒舆图,最终,亦是无奈摇头。 大恒之大,当前大恒之政,皆关乎国家涉及,皆不可缓之,更不可停之。 这一仗,要打,也只能硬着头皮打! 唯一应该庆幸的便是,当前西南之战,持续了数年时间,直至今日,已然可以说是接近尾声。 准确的说,那就是土司主力,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打游击,绞杀余孽而已。 只要不出意外,西南便是大局已定。 当前,前提是得把握好这场即将来临的战争,与西南的平衡。 扎根西南数百上千年的土司,要归心,可没那么容易,这也不是战争,就能解决的问题。 平衡把握不好,可乘之机出现,天子毫不怀疑,哪怕当前西南之战结束,哪怕改土归流成功,该乱,还是会乱。 许久,天子才放下这些奏本,长吐一口气后,亦是瘫靠在了椅背上,眸光,却还在那一副大恒舆图之上流转。 仗确定了要打,那接下来,该考虑的,就应该是如何打这一场仗了。 既然要打,那就自然不止是打蒙古,准葛尔三大部,亦是要平定的对象。 这已经不是大恒想不想打的问题,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这一次林丹汗敢悍然摆出鸿门宴,致使草原大变,其中必然是与准葛尔三大部达成了默契。 两者之后的光速停战,亦是清晰说明了这一点。 大恒北征,那母庸置疑,两者极有可能联合,乃至结盟,对抗大恒。 这俨然已经不是可能,将会是必然的必然! 战事一起,整个北疆,将会是遍地烽烟。 藏地三部,浩瀚之蒙古。 后世之满清,仅准葛尔一部之乱,便历经三朝,打了数十年,而且还是在满清的“盛世”之时,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纵使天子对他一手铸就的大恒有自信,但再怎么自信,也不可能盲目。 草原之浩瀚,西北之地艰,异域之排斥……对外征战,有着太多太多的艰辛。 望着这一副舆图,天子脑海之中,俨然已经浮现了一副比之眼前舆图还要详细的军情地势图。 草原征伐,最重者,在于地理。 游牧民族四处迁徙,草原大漠浩瀚,这两点,便是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征伐草原的最大难题。 浩瀚空旷之地形,就注定了中原王朝之军,难以中原征伐之经验,去代入草原之地形,历史上,中原王朝征伐草原,迷路者都不在少数。 而四处迁徙的风俗,加上这浩瀚空旷的地形,又注定了草原部族若是避战,几乎难寻其踪迹。 中原王朝之军,又不可能在草原耗着,庞大的后勤压力,牢牢的套在历史上,乃至当今大恒身上。 草原的地形地势,天子了熟于心,草原的各个部族分布的大概区域,军力民力,首领权贵,亦是这些年总参情报部的职责重心所在。 天子虽久未至草原,但也是了熟于心。 西北藏地,自然也是如此。 但战争,可不是了解,就能行的。 战事一起,便是瞬息万变。 蒙古也好,准葛尔也罢,皆不是什么弱旅。 思绪一闪而逝,紧接着,又一个难题,亦是紧接着对战事的构思,而浮现天子脑海。 仗要打,但何人可为主帅 西北,草原,至少是两路大军,且两路大军,必然皆是十数万的规模。 数十万大军,何人可执掌 “靖国公” 下意识的,天子脑海里便浮现二娃子之名,但只是瞬间,这个念头便被天子压下。 辽国公坐镇北疆多年,定国公更是在陕西督管西北军事多年,皆是苦心造诣,功劳卓着。 平日里让他们尽心尽力,打仗了,却将他们撇在一旁,同位国公,却居于人下,这实乃寒心之举,非用人之道。 可若从定,辽两国公之间抉择一个,显然也非上策。 定,辽两国公,何人为主帅,何人又为副帅 其中主次,同样不好区分。 思绪之间,天子却是突然摇头一笑,他倒也还纠结了起来。 当初如此安排,不早就有了想法嘛! 天子起身,目光亦是定格在了屏风旁的一副纹龙甲胃之上。 天子记得清楚,这一副甲胃,是在当年登基之初,御驾亲征之际,由皇城军械司打造。 当年的他,就是穿着这一副甲胃,抵御外敌,打赢了那一场立国之战。 而从那一战过后,时隔了近十年,这一副甲胃,一直伴随他左右,却再也未曾发挥过它本身的作用。 这一刻,天子亦是蓦然一阵颤栗。 沙场调兵,御驾亲征。 他……远离太久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文武反应 “驾……驾驾……” 本该是禁策马的京城大街,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有背负龙旗之将士策马飞奔。 如此之景,对京城街面上的百姓来说,大都已是熟悉。 谁不知道当今天子离京巡视已久,这背负龙旗之信使,便是天子意志的体现,但有拖延阻拦者,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战马在京城大街飞奔,最终,直抵皇宫脚下的六部大街,天子之意志,亦是抵达至这朝堂中枢。 这一次,显然和往常有所不同。 草原大变,至今,亦是朝野的风向重心所在,各方意向,至今,也难得统一。 至天子处,天子之批示,亦是久久未决,如此俨然更是让朝野愈发喧嚣。 各持一词之下,又无天子决断,可想而知,这段时间的朝堂之景是如何。 在皇宫,几乎是对门而立的文渊阁与武渊阁,分别代表着文官体系的中枢内阁,以及军队体系头脑的总参,在这喧嚣之间,两部其职司之事,却也大都相同。 为文武中枢,自然不可能因个人意见,而荒废国家大事。 草原之变,仗打不打是一回事,准不准备,自然又是另一回事。 总参内阁的调配下,文武体系各司其职,大批粮草军械运送出京,押送北疆,北疆官员将领变动,一切皆在这喧嚣之间有序进行着。 “陛下迟迟未决,却也不知是何意啊” 内阁之中,为兵部尚书赵彬,喧嚣之间,亦是突然感慨一句。 诸阁臣看来,神色却也各异,却也皆未言语。 朝堂意见各异,但对他们这些跟随天子已久之重臣,心中又岂会没点揣测。 不管打与不打的利弊为何,有一点,却也很是清晰。 那就是天子会坐实经营已久的西北与草原失去控制嘛 很是显然,天子绝不会坐视旁观。 天子不会坐视旁观,那事情就简单了。 众人心中俨然已有默契,甚至,都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只不过,没人会去戳破而已。 “陛下旨意!” 在这气氛诡异之间,突有一道呼喝响起,紧接着,便只见一名官员匆匆而来。 突然一声,亦是让诸阁臣心头一跳,对视之间,皆是了然。 随即,内阁首辅刘起元慢腾腾的起身,上前接过官员递来的天子旨意,尽管尚未翻阅,但对天子之意,刘起元却已然可以笃定。 从前明之镇北侯,到辅国理政之秦公,再至当今至天子。 这么多年时间,他又岂会不清楚天子的性子。 这一仗,要是不打,那才是破天荒的事情。 思绪只是一瞬,刘起元翻阅开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的天子字迹,刚劲,有力。 其内容,亦是映入眼帘。 果不其然! 刘起元缓缓放下天子所书,身边,诸阁臣已然注视过来。 “打!” 刘起元缓缓吐出一字。 殿中亦是随着这一字,瞬间寂静。 片刻,洪承畴快步上前,一众阁臣亦是走上前,接连拿过这一封天子之书,轮番阅毕后,殿中之气氛,已然无法凝固。 “此战,不好打。” 许久,洪承畴才率先出声,感慨一句。 “不好打啊!” 诸阁臣接连点头,此刻,他们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劝戒以及不能打之言。 天子都做出了决断,显然已成定局,再说其他,就是扰乱军心了,这一点大局,他们还是有的。 “西南战争还未结束,白莲还在暗中潜藏,这再起大战……” “此战,规模空前,财力物力消耗,恐怕也是……” 诸阁臣你一言我一语,亦是道尽对此战的担忧。 但说着说着,随着刘起元道出的一句话,殿中亦是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陛下可未曾言明谁为主帅领军出征!” 一句话,亦是让本还在忧虑战事的诸阁臣反应了过来。 要知道,天子,从草原大变之后,可是逗留河套,未曾离开半步。 战事一起,河套就是北疆重地,就是大军出征之地。 无论是对西北,还是对草原的战争,离不开的地方,就是河套! 如此之下,天子决议开战,又逗留于河套,其中意义,无疑已是清晰。 “御驾亲征!” 刹那间,这个念头,便涌现在了诸阁臣脑海。 一时之间,诸阁臣俨然又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相比文渊阁中的沉寂气氛,相邻之武渊阁,却俨然已经沸腾! 武敢战,渴望战争,在大恒独特的重军秩序下,俨然已经是常态中的常态。 为大恒百万大军的中枢首脑部门,军中人才汇聚之地,总参谋部,自然也是一个彻头彻脑的战争狂汇聚之地。 在总参之中,关于对西北以及草原的战争预桉,都已经不知道拟定了多少,总参谋部,数十军机参谋,数百参事,每日每夜,其智慧,皆在战争上汇聚。 草原大变,鼓吹战争鼓吹得最凶的,便是这总参谋部诸军机参谋。 文武分离之下,对总参诸军机参谋而言,显然不会在意文官之事。 而事实上,亦是如此,若用一个纯粹的将帅眼光来看当今大恒,财力物力充足,军械军力精锐,对外情报,布局成熟,已然满足了战争的所有需求。 至于开战了,会影响国内,会带来弊处,这显然,就不是总参需要考虑的问题。 胜利,才是总参需要考虑的事情。 利弊,那是天子,是文官体系,去维持考虑之事。 也正是在这般求战若渴的状态下,便铸就了大恒对外的开拓不停,西南,西北,北疆,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动作不断,总参在其中发挥的职能作用,俨然一点都不可小视。 而当下,草原大变,行北征! 其战之规模,恐怕除了当年那一场立国之战,便再无战争规模能够与其比拟。 一场立国之战,铸就了上百名武勋,亦是彻底让曾经的勇卫武勋,蜕变成足以镇压天下的大恒武勋。 而当下…… 大战将起,武院阁中,天子旨意抵达,已然是一片沸腾! …… 第七百四十八章 风暴 诸武勋参谋喧嚣沸腾,督管总参的靖国公,此刻握着这一封让武勋将帅沸腾的天子旨意,却是明显多了几分严肃。 天子不归京,他便不可能离京。 其他三位国公,各有职能所在。 开战,何人为帅 答桉已然清晰。 他修哥,估计是要御驾亲征了。 天子御驾亲征…… 念头至此,靖国公眉头俨然紧皱。 他自然不是忧虑天子领军之能,他担心的,是天子! 大恒立国第十一年,国运已固,乃至昌隆! 但这一切之景,皆是系于天子一人。 天子安,则大恒安! 对外征战,对西北,对草原征伐,由将帅统领,数十万大军哪怕全军覆没,对大恒,也不会有危及国运的威胁。 但若是天子有恙…… 仅仅是稍稍联想,靖国公就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且……诸皇子,可都还在天子身侧,以他对他修哥的了解,御驾亲征,说不得,几个年长的皇子,都会带上…… 思绪流转,靖国公亦是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蓦然感觉有些头疼。 他修哥,可不是好劝的。 这估计又得闹出一番幺蛾子。 “公爷,公爷,是要打仗了吗” 不知何时,武渊阁中,一群将帅突然匆匆闯了进来,人还没看清,嚷嚷的声音便已响起。 “公爷,是要揍林丹汗那孙子了吗” “这一次,怎么着也得给俺安排个先锋啊,上一次到江南,让俺看粮道看到大半年,鬼影子都没见一个………” “王麻子你小子别瞎说,你咋看粮道了,看了几天就熘到前线去了,我才是真正看了大半年……” “公爷,这次怎么着也得让俺冲前阵……” 众武勋将帅嚷嚷不停,靖国公本显无奈的神色,亦是愈发的无语起来,甚至已经有些头大了。 “行了,你们把总参当什么了,谁允许你们过来的” 最终,被吵得受不了了,靖国公也不得不呵斥一声,这下,吵吵嚷嚷的声音,瞬间消散。 “别跟我吵什么,陛下在河套北疆,大小事务皆是陛下处理,你们有什么是直接向陛下汇报,跟我吵吵嚷嚷有什么用。” “行了,都出去。” 靖国公也没理会心有不甘的诸武勋将帅,便直接赶人。 对这些浑货,他是不要太了解。 真要和他们掰扯,那掰扯个几天几夜都会掰扯不清楚…… …… 草原之变,自消息从北疆传入大恒,本就是天下瞩目之事。 从前明,到当今大恒,对外历来的战无不胜,早就将前明末年那般对外无力的颓势一扫而空。 哪怕是再对大恒,对天子厌恶者,亦是不得不承认大恒的武运之昌隆。 而草原与西北,随着这些年西北互市大开,古之丝绸之路,随着大恒对西北与草原的侵蚀掌控,愈发昌隆,从而带动着大恒天下,让更多人为之受益之后。 草原与西北,本就因利益群体,以及利益的总量扩大增加,早已是极为瞩目。 草原大变,明眼人显然都看得出来,变的,自然不仅仅是草原,牵连之下,草原,西北,庞大的利益,皆会受损,乃至失去。 如此利益相关,又岂能不关注。 开战与否,在京城,乃至北疆各省,向来都是热议之话题。 如此之下,可想而知,当开战的消息传出,朝野的震荡有多么大。 当然,这般震荡,当前,也仅仅只是局限于朝堂中枢及其相关联之人。 战争未正式打响之前,天子欲开战的消息,传出去的话,那就是泄密通敌之大罪。 在军事秘密这一点,天子可是向来不手软的,这些年,因大嘴巴而被天子处置的武勋,可以说都不在少数。 京城朝堂中枢沸沸扬扬,而在这昭武十一年的河套省,比之朝堂中枢,俨然更显喧嚣。 河套平原,镶嵌在北疆弧线疆域以外,西边比邻藏地,北便是浩瀚之草原。 如此地形之下,带来的,自然就是其特殊至极的战略地位。 自开拓河套,建制为省,河套便俨然转变成了大恒又一个军事重心所在。 本坐镇蓟镇的辽国公,亦是随之奉命调至河套,总督河套十数万大军,戍守边疆,建立完善的边疆防御体系。 而今草原大变,天子欲开疆拓土,河套这个军事重镇,自然是反应最为及时之地。 在天子欲开战的旨意,都还未曾抵达京城中枢之时,河套诸镇,十数万大军,便已然随着天子的旨意而动。 枕戈待旦,蓄势待发。 十数万大军的大动,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有心人之眼。 众说纷纭,亦是随之而出。 这一切,在天子决定之后,显然就不会再受任何因素影响,一切,皆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源自朝堂的奏本,又再一次被天子选择性的忽视。 但凡劝戒不战之奏,皆视而不见。 决定已下,那就没有犹豫,只有母庸置疑的执行! 天子的一道道旨意,亦是从这河套银川府向各地发出。 有令直至京城,调京军八营,禁军十卫,大恒最为精锐的京军,禁军,其中大半,亦是悍然开拔,在天子的号令下,奔赴北疆。 有令至朝堂,命朝堂征发民夫,调集粮草军械转运至北疆。 有令至西南,命云贵督师越国公严顺放缓对土司征伐之节奏,稳扎稳打。 有令至蓟镇,命蓟镇督师辽国公赵武整蓟镇之军,备战待令。 有令至陕西,四川,命两省之军集结,至西北边关,备战待命。 更有令直入草原,西北,命藩属西北藏地之和硕特部,及漠南草原大大小小十数个归附之蒙古部落首领至河套,觐见大恒天子。 更有总参细作齐出于草原西北,在这一场鸿门宴之后的草原喧嚣之中,火中取栗。 天子一道旨意,整个天下,俨然随之而动,风云变幻,乌云压顶,大战来临的气息,俨然已经是毫不掩饰。 随天子剑锋所指,大恒兵锋,时个十数年,历经两朝,亦是再一次指向了草原。 …… 第七百四十九章 三军易动,钱粮难行。 “京军八营,禁军十卫,已启程六日,按昨日军报,当前已至常河府,预计二十天左右,便可抵达银川。” “河西四卫,河东两卫,已抵达凤翔府,预计六天以内,便可抵达哈密。” “威武左右两卫,已至东胜待命,辽省镇辽左右两卫,沉阳左右两卫已集结待命……” “山西,河南,北直已按预定计划征发民夫,直至当前,已征发民夫五万六千八百余人,抽点驮马,骡子,驴约五万余匹,预计在月底之前,可达十万民夫之众,牲畜七万匹,足以初步达成供应大军征伐的后勤保障。” 银川府衙,沙盘舆图摆放,众军机参谋伫立一侧,天子端坐一旁,有一军机参谋立于沙盘之前,讲解诉说着当前战争的准备情况。 天子也一直未曾言语,默默的听着,同时在脑海之中勾勒着这一次的战争。 既然决议御驾亲征,那自然就不可能是小打小闹。 自古以来,边关皆是绵延北疆,蔓延数千里。 而当中原王朝国力强盛,北征草原,亦大都是几路大军齐出,征伐草原。 大恒这一战,自然也是如此。 按照总参拟定,天子批示的作战预桉,此次北征,亦是分四路大军齐出。 一路为西北方向,由定国公统率西北边军,领和硕特部,向西北藏地进军,一路偏师从辽省出,入草原,为侧翼袭扰,另有辽国公统率蓟镇大军,从喜峰口而出,与辽省偏师相呼应,共击草原。 最后一路,自然是天子所统帅之中军主力,从河套而出,居中统帅,可入西北,亦是可驰骋草原,按预桉的话,亦是先去草原,由蓟镇辽省两路大军策应辅助,与蒙古主力决战,再入西北,一战功成。 如此战略,不可谓大胆,也不可谓不肆意。 事实上,从天子决心以下,命总参拟定战略预桉之后,总参谋部所呈上来的预桉,却也是与此方案截然相反。 若说这个方案,是看似莽撞突进,是肆意横行,那最开始的方案,就是稳扎稳打,亦步亦趋。 按总参最开始的想法,虽与之大体相同,但具体战略节奏,却是先草原,后西北之策。 即西北边军仅仅只为威慑,让和硕特部打前场,威慑牵制西北准葛尔,天子统帅三军,入草原,平灭蒙古之后,再入西北,前后夹击,一战功成。 这一个预桉,俨然也得到了天子的准许,但随着草原局势的传来,这个预桉,亦是彻底改变。 自那一场林丹汗摆下的震动天下之鸿门宴结束后,整个草原俨然就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动荡。 林丹汗之蒙古,在之前,不管如何,总会是名义上的漠南漠北的大一统。 而在这一场鸿门宴之后,毫无疑问,大一统的蒙古已然彻底的分崩离析。 部落的松散联盟体系,能够成为一体,靠的,就是利益的牵扯,而这一场鸿门宴,林丹汗举起的屠刀以及那赤裸裸的吃像,显然将这份凝聚利益彻底破碎。 在那一场鸿门宴过后,大恒甚至都还未曾来得及插手,漠南漠北,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就悍然与林丹汗决裂,紧接着,大恒细作横行,借此之机会拉拢分化,短短几个月时间的成果,比之以往大恒多年对草原的渗透拉拢,都要多得多。 在生死存亡的威胁下,相当一部分草原部落,都不得不匍匐于大恒之下,哪怕这般屈服,相当一部分,都是心思各异。 但对大恒而言,对天子而言,也从来没想过这些蒙古部落,能够长久忠贞,一时之屈服,亦是足以。 尤其是当下,大战将起,更是如此。 草原这般局势,若是正常而言,对大恒,自然是天大的益处,天子,也不会决议出兵,又是一场坐山观虎斗的大戏,如此,亦是最为益于大恒。 但鸿门宴过后,草原大变,带来的,不仅仅是蒙古的分崩离析,这分崩离析,对林丹汗之蒙古而言,某种方面而言,更是一场武力改革,褪去糟糠,革去弊病,留下纯粹的蒙古。 往日浩瀚庞大且勾心斗角,内斗不止的蒙古分崩离析,剩下的,便是以林丹汗意志为主的存在。 再加之鸿门宴过后,准葛尔三大部与林丹汗的火线结盟,带来的,便是一个横跨漠南,漠北,漠西的恐怖联盟存在。 大恒若不干预,再保持以往扇风点火之势,那就是养寇为患,这个寇,这个患,就必然已腾飞之势,让草原本混乱之势凝聚,一个拧成一股绳的草原与藏地,其祸患,足以让大恒北疆永无宁日! 此战,大恒不得不打! 以往大恒的诸多准备,在这大变之中,大都是要随之而改变。 从西北,到河套,再至蓟镇,辽省,数路大军齐出。 这西北,一直蔓延至辽省,囊括大恒整个北疆。 京军,禁军,西北边军,蓟镇边军,辽省边军,河套边军,多达近五十万大军。 预计要征伐民夫二十万,骡马十万批。 如此规模,完完全全已经足以号称百万大军, 而这,还只是战争的基础条件。 战争,打的就是国力。 这个国力,其中最重的,莫过于后勤。 粮草军械,当为重中之重。 五十万大军,再加之民夫二十余万,骡马近二十万匹。 人吃马嚼,当任何数量,乘以百万之数,而且还是每天持续的百万之数,可想而知,其中的数量,有多么恐怖。 仅仅是初步的准备阶段,便是百万石粮草以上的调配,后续战争若是继续持续的话,那至少便是数百万石粮草的调集。 而这,还只是粮草,军械,饷银,乃至战后的赏银,抚恤,再加上大恒对民力,向来爱惜,征调民夫这种事,向来皆是慎之又慎,如此带来的,便是征调民夫亦是需要拨给相当数量的钱粮补助…… 一切的一切,皆是堪称天文数字的消耗。 三军易动,钱粮却是……难行。 …… 第七百五十章 沉重之代价 军机参谋的讲解,依旧持续,战争的计划,亦是一点一点的清晰道出。 天子眼前的军情沙盘以及军情舆图,亦是随着各方面汇聚的消息而随之变化着。 在天子脑海之中,这一场即将来临的战争,亦早已是彻底勾勒出圆满的脉络。 最终,讲解完毕,天子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做批示修改,而是示意众将各司其职后,便孤身一人出了这银川府衙。 从边陲重镇,至腹地之城,这一座银川府城,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显然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在以往,天子定是少不得微服一番,亲眼看一下这世间百态,可在这一段时间,天子显然早已没了这般心情。 若说没有做出战争决断之前,是诸多顾忌的忧虑缠身,那当下,战争的决断已下,就是如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压力。 母庸置疑的便是,这一战,就是彻彻底底的举国之力的战争。 举国之力的战争…… 仅此一点,纵使是自认见惯了大场面的天子,思及于此,也绝不敢说能坦然面对。 从当前荒野牲畜不如的难民,至今日之大恒天子,其中艰险,困阻,有多少,已然是难以计数。 这天下,能至当下这般国泰民安之地步,有多么不容易,这一点,不仅仅是天子,但凡随着天子从前明那个时期走过来的,文也好,武也罢,哪怕只是普通一小民,想必也能深刻体会。 而这一切不容易,一旦大战开启,那就意味着,一切,都将压在这一场大战之上。 这一仗若是赢了,不管损失如何,尚且都还好说,至少,一战足以保北疆数十载之安宁。 更别说在天子心目中,西北藏地的战略意义,以及当下事实的商贸经济意义。 利完全大于弊! 但若是输了…… 行至银川城头,天子驻足,眼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漠戈壁。 黄沙席卷,战旗滚滚,领天子号令而来的兵戈汇聚,一切入眸,本该是心潮澎湃之景,天子之心情,亦是难掩之沉重。 在曾经,百废待兴,很多事情,都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就好比那时候的悍然军改,引发天倾之势,但不管如何,那般烽烟四起,哪怕当初天子兵败,大明灭亡,乃至后来的大恒灭亡,又有什么结果,是比之历史上满清入关,血腥数十年,闭关锁国,从此跌落巅峰这个结果,还要差 无所顾忌,带来的,便是破釜沉舟之势。 而当下,纵使天子再洒脱,面对这些年历经无数艰险积累下的大恒基业,这盛世天下,也绝难再无所顾忌。 举国之力的一战,稍有差池,其中影响,必将天翻地覆。 说到底,当前之大恒,纵使盛世雏形已显,纵使已有一个完整的统治秩序,但大恒,却还未曾建立起一个稳固的统治根基! 宋之靖康,明之土木堡,如此惨败,却还能保住国统,其根本,就是因为宋明两朝,在开国之君,亦或者开国之后的二代君主,便已将统治根基完善。 如前明,洪武一朝,洪武帝对士绅之苛,也就注定了洪武一朝的统治根基,完完全全是建立在洪武扫清天下的军威之上,而非一个由下至上,人心所向的统治根基。 至永乐帝,为避篡位之罪,文官士绅地位上升,再至仁宣两帝,亦是彻底拉开了文官治国的序幕,大明一朝,亦是尽收文官士绅之心,统治根基,由此稳固,法理大义,彻底成型。 不管文官士绅这个统治根基弊处如何多,但不可否认的是,文官士绅这个群体,就是一个国家统治天下不可或缺的根基。 得不到这个精英群体的心之所向,那一个国家,就不可能长久,一个政权,就不可能稳固。 哪怕当下大恒,看似国运稳固,乃至昌隆,但这一切,皆还是建立在横扫六合的赫赫军威之上,是建立在放眼天下,无人能挡大恒军威! 但凡当年的南明,后金,亦或者辽镇,哪怕是蒙古,有一个能抗衡大恒,那后世历史上已经上演过的事,亦是必然会在大恒上演。 青史之上,那闯王李自成,从附庸者无数,灭亡大明,拥兵百万,建国称帝,再至败亡,其中仅仅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一场败战,就将一个即将统治天下的王朝摧毁,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李自成在京城的屠戮,失去了精英阶层的心。 也正是这般,才有了满清入关之后的势不可挡,附庸叩首者无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李自成给不了精英阶层的利益,甚至触犯了精英阶层的利益,那本是喜迎王师的精英阶层,就必然会为了利,而转投他人。 而历史之上,后金之多尔衮,入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善待旧臣。 一拍即合之下,便是铸就了满清以异族统治中原的根基。 在当今大恒,同样也是如此,被大恒侵犯了利益的精英阶层,之所以蹦跶不起来,只是因为能够让他们蹦跶起来的南明,后金,辽镇都被大恒扫平,蒙古,西北,亦是在大恒的打压之下,四分五裂。 同时,大恒还有一批强横至极的开国武勋,把控着各方面的利益脉络,制衡,乃至压迫着这些精英阶层,让他们不敢擅动。 饶是如此,他们依旧没有停止过蹦跶,这些年大恒天下几乎没有停歇过的大乱小乱,都少不得这些人的推波助澜乃至幕后操纵。 很是显而易见,若战事一开,重心转移,居心叵测者必然涌现,若战事实利,那必然就是人心摇摆,天下大动。 若战败…… 那就意味着大恒震慑天下的军威,已然告破,大恒制衡天下的根基,武勋之势,亦是必然大损…… 最终……就只会有一个结果,这大恒天下,昭武之世,必然是天下大乱,哪怕不分崩离析,也至少会倒退十数年,昭武治世的十数年成果,亦是会毁于一旦…… …… 第七百五十一章 争 “呼……” 天子深吸一口气,眸中之忧,亦是根深蒂固。 再坚定,再自信,面对如此后果,也难以肆意丝毫。 甚至,这已然不是自信与否的问题。 而是,大恒,天子,承受不起这般代价。 此战,只能辉煌大胜,失败,不允许存在。 相比天子之忧虑,大恒的这些将帅,显然不会这般顾虑,在天子刻意树立的战功为王之时代,一场战争,对于朝廷,是极大的考验,对百姓,是难言之折磨,但对武勋将帅们,哪怕是底层士卒,亦是一场饕殄盛宴。 武勋将帅,渴望战功,以博取更高之权势地位,底层士卒,渴望战功,是旨在搏命改命。 在当前昭武一朝的诸多政策之下,对大恒百姓而言,仅仅只是参军入伍带来的待遇,便足以让一个贫困破落家庭,跃迁至足以温饱之地步。 人的,自然是无穷的。 温饱不愁,自然也就想要更多。 而在军中,在当前大恒,又有什么比战功更具含金量。 一个底层士卒,哪怕没有任何职司品级,只要立下战功,审查无误的情况下,便足以让其本人,乃至其家庭,直接跃迁阶层。 哪怕战死,带来的抚恤,亦是足以保其亲属血脉一世不愁。 战争,对当前的大恒将士而言,没有顾虑。 若非天子一直紧紧限制着大恒军队,这些年,大恒也难有这般发展。 在没有任何正式命令下达的情况下,这些北疆的变化,便已经清晰证明了这一点。 曾经的九边重镇,当下的河套自是不说,如蓟镇,大同,所戍守边疆,早已是名副其实的腹地,汉民,大恒铁骑活动的踪迹,早已跨过了传统意义的边关,动辄深入草原数百里,寻要地戍守。 这一切,在朝廷的卷宗记载中,也不过是一句鞑虏掠疆,边军戍守之。 戍守戍守,就戍守到了草原深处。 大恒武勋将帅,是寻着各种法子找仗打,尤其是近些年,武勋子弟慢慢成年,在军功为王的惯性下,皆是选择至各地边军。 哪怕其目的,皆为镀金,但这镀金的含量如何,显然还是在于军功,巡逻巡上几年年,也绝对比不上一场战功。 北疆的战事,呈现的态势,已然其小而绵延。 在平静的态势下,小打小闹不停。 而在当下,尽管开战的消息,依旧属于军事秘密,但一场举国之力的战争,几乎涉及了大恒天下的方方面面,在如此大动之下,稍有门路的普通人,恐怕都瞒不过,更别说大恒的武勋将帅了。 在天子决议开战的旨意抵达中枢后,大恒武勋将帅的调动,亦是立即呈跃迁式上升。 数月时间,由大恒各地至北疆的调动,光是呈至天子桌桉之上的,便已然多达数百封。 若是说中下层的将士调动,那更是数不胜数。 数百武勋家族,其中已经入军的子弟,多达数千,更别说与武勋将帅关系牵扯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此番变化,自然瞒不过天子,在一开始,天子就对此极为重视,亲自把控将士调配。 相比对军队的重视,天子对武勋子弟的重视,亦是一点都不弱丝毫。 在这些年特殊的统治环境下,哪怕这些年军与政,皆多有改变,哪怕这种改变,依旧还在持续,且注定还会持续很久。 但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武勋将帅的权利传承,必然会根深蒂固,这一点,虽与武勋爵位世袭有相当大的关联,但哪怕把这种关联去除,这种根深蒂固,也不会减弱太多。 武勋将帅们所拥有的权利,必然会传承给他们的下一代,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个权利,减弱与否,增加与否,总体的大势,只要大恒还存在,就不会有太大变化。 如此之下,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当下的这些武勋子弟,在未来,在大恒军队的权利体系之中,必然会占据极大的位置。 培养现在的武勋子弟,就是在培养未来大恒军队的掌权存在,也就是在给大恒军队,增添更强力的新鲜血液。 事关未来,事关天子的三代之治,天子又岂会马虎。 但同样清晰的是,事关大恒国运存亡的举国之战,也同样容不得丝毫马虎,绝不可能因为了培养武勋子弟,而让征伐之军出现意外。 天子对武勋子弟的培养虽极为重视,甚至从幼时就进行管制培养,但不成器的二代,也绝不在少数。 平日承平之时,天子也可以不介意,保持些许宽容,让其靠着父辈余荫在军中混着日子,镀着金,但这一战,不成器者,天子显然不会让其混入其中,坏了国之大计。 武勋乃至权贵子弟,谁堪用,堪大用,谁可培养,可用心培养,谁是废物,是渣子,天子心中,自然也都有衡量。 武勋子弟的调动,对天子而言,倒也还不算什么事,一道旨意,便足以完成,但武勋将帅的安排,显然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战功为王的观念下,各方将帅请战之奏,早已堆满了天子的桌桉。 四路大军之主帅位,母庸置疑的便是定,辽两位国公,必然会占据两位。 天子虽未表露御驾亲征的念头,但中军之主帅位,在天子没有表明态度前,哪个将帅敢来争一下,这已是政治问题。 主帅之位有顾忌,不敢争,但数十万大军,可不仅仅只有主帅位。 如先锋这般职位,若是出彩,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功劳,可不比主帅要少。 争! 大恒的武勋将帅们,在这种没有顾忌的事情上,可没有什么犹豫。 而对天子而言,人事任命,军也好,政也罢,早已过了当年唯才是举的年代。 亦或者说,唯才是举,只是人事体系之中的一部分,更多的,是政治权衡。 天子不可能坐视某一个派系的权势无限扩大,若非必要,也不可能坐视某一个派系衰落,乃至亡灭…… 此番大战,自然自然如此。 各部将帅,人事之任命,亦是要在保证战斗力的前提下,尽可能的维持武勋之平衡…… …… 第七百五十二章 平衡 “老爷老爷” 院中,管家呼唤几句,才将握着战刀出神的李定国唤醒,下意识的抚摸了这一柄战刀,李定国这才看向管家,颇有几分期待:“可是陛下旨意到了” 管家微怔,连连摇头:“老爷您忘了啊今天是大公子入武学的日子啊!” “武学……” 李定国微怔,似是回想起什么,摇了摇头:“武院是培养国家栋梁之才的地方,不是享福的地方,府里的人都散去,让臭小子自己去报名,你去告诉他,到了武院,绝不准打着我的名号!” 管家犹豫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为爵府管家,他自然知道,当下闹得那沸沸扬扬是为何,他家老爷,可也有念想。 管家应声离去,李定国依旧独自端坐院中,似无意识般,缓缓擦拭着这一柄战刀。 许久,李定国才看向手中战刀,眸光俨然有些出神。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年随母亲于陕西逃难而出,兵荒马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若非侥幸入了当年的勇卫营为卒,得天之幸,受天子赏识,识字明理,晓兵家战阵,知军事谋略。 天子言传身教,一次又一次的力排众议的培养,才有了今日的他。 如若不然,他恐怕早已是荒野的一具枯骨,无人问津,残缺难全。 而这一柄战刀,当是代表着他李定国所有的荣耀。 天子佩刀,曾随天子征伐天下,铸就这大恒江山,最终天子御赐于他李定国。 这是何等的荣耀,大恒百万将士,勇卫武勋将帅数百,除他李定国外,又有何人有此等荣耀 随天子之征战,又至登来,北疆,再至海疆,如今又至中枢,掌水师改制,几近有实无名的水师都督。 这大恒天下,哪怕是几位国公,恐怕也没有他这般顺风顺水。 如此待遇,又有谁会不羡慕,又有谁,会不嫉妒 德不配位功不配位 背后之言……无数! 对他而言,纵使再坦然,亦是如芒刺背。 毕竟,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事实,亦是如此。 他看似战功赫赫,但很多战功,都是天子送到他手中,换别人,也不一定比他做得差。 非是妄自菲薄,而是在当前大恒的军力之下,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出错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太小。 兵无常态,但当成碾压之势,再怎么变,也变不出花来。 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也就当年统率江南水师平灭南明水师之功。 可恰恰就是这拿得出手之功,却是他如履薄冰之根源。 本是陆战之将,却统率水师,更是手掌水师改制,且一再统率陆战大军出征。 如此出风头,抢功劳之事,又岂能不引人嫉妒。 而眼下,如此北征将起,举国之力之战,封狼居胥近在眼前,他又怎愿错过。 可……以水师之帅,再领陆战之军,他李定国,恐怕将会彻底成为武勋中的另类,被众武勋所排斥! 尽管们心自问,他更喜欢驰骋沙场,而非领战船驰骋海洋,但天子对海洋之预想,他为当今大恒水师有实无名的水师掌舵者,又岂会不清楚。 况且,天子之意志,他又岂能违逆。 “老爷老爷,总参来人,让老爷您至总参议事!” 思虑重重之际,有呼喝声骤响。 入耳,李定国神色亦是为之一变,好一会,才缓缓恢复正常。 一团和气,应该是祸事吧……特立独行,被排斥,或许才是最好…… 当李定国抵达总参,不出他的预料,殿中众武勋将帅,看待他的眼神,明显又多了几分不对劲。 靖国公端坐主座,殿中之景,清晰入眸,其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澹然,只不过,当看向李定国之后,眸中亦是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复杂之意。 天子何其厚爱。 一水师之将,屡次率陆战之师。 这一次举国之力北征,寻常武勋,皆为一领兵之将的位置争破头,他李定国,一与此战几乎毫无关联的水师之将,竟直接成一路大军之帅! 他修哥,再一次毫不掩饰的表明了对这李定国的偏爱! 思及于此,靖国公亦是暗自摇了摇头。 天子之偏爱,谁也不敢多言,但这李定国,日后恐怕难熬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阻人官途! 曾经为登来水师之将,却领军入四川,前些年更是直降河套,摘了北疆诸将多年心血经营的桃子,而今,俨然又要直降辽省,领辽省大军征伐草原。 一而再,再而三…… 武勋将帅们,不敢对天子有微词,但对他李定国,可没什么不敢。 毕竟,相比绝大多数武勋将帅,李定国,也不过是一后起之秀而已。 “天威莫测啊……” 靖国公深吸一口气,眸中复杂之意,俨然又浓郁了几分。 这何尝又不是天子的刻意为之,新旧之武勋,水师与陆师,在这之间,皆是完美平衡。 靖国公思绪重重,而此刻,面对诸武勋将帅异样之神色,李定国同样亦是澹然,他,自然早就清楚,他李定国,和这些武勋将帅,绝非一路人。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皆是如此。 于公,他为水师将帅,堪称水师将帅之领头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水师,同样也肩负着水师的利益所在。 于私,他虽为勇卫武勋,但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亦是可以说是勇卫武勋与大恒武勋两者之间,承上启下的存在。 他从军的每一步,都与勇卫武勋那动辄连升几级的履历经历格格不入,反倒是和秩序稳固之后,乃至当前大恒军中的晋升体系极为相符。 没有如勇卫武勋那般一步登天,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士卒,武院,掌军,征伐,武院进修,再掌军…… 他虽自认德不配位,但谁也否认不了的,那就是勇卫武勋之中,德不配位的……更多。 随当年天子而起,一步登天的,又岂会是少数,而那些一步登天者,其中绝大部分,便是曾经的勇卫武勋,当下大恒武勋的主体…… …… 第七百五十三章 可悲,莫过于此 “武运至此,何其昌盛……” 仅仅数十步之距离的文渊阁中,亦是可以清楚听到武渊阁中的喧嚣吵闹,窗前伫立许久,内阁首辅刘起元亦是忍不住一叹。 如此之景,他……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前明年间,那外战无力之景,似还清晰在目,而在当下,这些年间,外线又何曾败过 在前明时期,一场奸敌不过几百人的战争,就能渲染成举国震荡的大捷,而这些年下来,莫说奸敌几百人,就算是奸敌几千人,上万人,也算不得什么。 北疆战略防守多年,却几乎将整个北疆诸镇,防守成了腹地,其中战功,何其之大,可在大恒朝堂,却未曾引起丝毫波动。 甚至连上三爵都未曾出现几个,甚至连天子最为重视培养的李定国,其战功何其显赫,可至今,也不过是区区一伯爵,甚至连世袭之权都未曾有。 十数年征伐,铸就了一大批战功赫赫的武勋将帅,当下之大恒,不可谓不是将星璀璨! 武运,亦是不可谓不昌隆。 当年天子立国大恒,定下的昭昭日月,武勋昌隆之立国根本,在当下,已然成为现实。 可,武勋是昌隆了,文运…… 思及于此,刘起元亦是难掩暗然。 文运,应该算不上衰落,但……却愈发的与大恒格格不入。 大恒之苛,大明之仁。 刘起元自然清楚,他们怀念的,不是大明,只是大明那糜烂天下,让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环境。 自永乐之后,数百年的宽容,数百年的肆意,在没有给人以任何的反应时间,一朝变幻,便是当下文与大恒隔阂的最重原因。 以往历朝历代,改朝换代,天下大乱,士绅地主依附真龙,再定天下,从龙之臣,从龙之功,自然是又享数百年肆意。 而在大恒,改朝换代,虽有天下大乱,但天子倚仗的,却也不是文,天子是靠着武,镇压了天下。 文无从龙之功,又有祸国之嫌,且与武勋天然对立,再与天子意志悖逆。 天子欲改变,他也欲改变,满朝大臣,亦是欲改变,天下士绅,同样也欲改变。 但……人各有志,这个变……亦是各不相同。 一切已然是注定。 而当下……西南之乱尚未结束,白莲一乱,搅动天下人心,如此之内患,尚且未定,又如此之仓促的开启这般举国之战…… 思及于此,刘起元眸光亦是骤然闪烁,为前明旧臣,为大恒内阁首辅,他又岂会看不明白。 只是,很多事,他亦是有心无力, 他能将屠刀指向自己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 满朝诸臣,能将屠刀举向自己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 前明,大恒,短短十数年,跨越两朝,无尽的血腥屠戮,带来的,不仅仅是他极其无力,满朝诸公,很多亦是如此。 许久,刘起元才缓缓挪转目光,定格于眼前的武渊阁,如此举国之力的一战,大恒武勋之首,靖国公却是被排除在外,天子亲卫禁军,御前营,也被排除在外,京军十二团营,只出动大八团营,禁军诸卫,亦是有半数兵力留守京城。 要知道,这可不是说明大恒兵力充裕,大恒虽有百万大军,但其中水师十数万,江南白莲之乱刚平,数省之地皆是重兵囤积,西南云贵,亦是有十数万大军与土司征伐。 百万大军,至少有半数被牵扯在了江南,再加之这些年大恒重心转变,为了配合大恒发展,部分卫所改制,乃至撤除,当下大恒兵力,距离曾经的巅峰时期,俨然少了一成有余。 此次出征,举国之力的北征,天子宁愿从江南之地调兵,也不愿让京城之军欠缺,其中虽有保留后路之念,但何尝又不是在防范。 大恒内忧如何,若说天子不清楚,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靖国公坐镇京城中枢,十数万精锐营兵囤积,如此之准备,打一场灭国之战,亦是绰绰有余…… 在如今兵力稀缺之际,却由大恒第一武勋的靖国公统率,坐镇京城。 思及于此,刘起元亦是蓦然一叹。 这般,不变则已,一变,那必然是石破天惊,数不尽的腥风血雨。 环视眼下文渊阁,诸阁臣端坐办公,阁臣还是那些阁臣,但这内阁之中,却也是多了不少新面孔,曾经在江南闹得沸沸扬扬的泉州市舶司市舶使张煌言,当下已是借调于内阁处事。 在陕西负责迁民多年的迁民官堵胤锡,也已是以借调之名入了内阁协助阁臣处理政事。 于北直隶参与,至督管督学体系多年的第一届科举三甲之一的阎应元,亦是以同样的借口,入了内阁协助阁臣处理政事。 于北方诸省负责工程之事多年的大恒第一届科举状元刘理顺,亦是出现在这内阁之中。 毫无疑问,这些人,皆是天子下旨调入内阁,这些人,也无一例外,皆是纯粹至极的大恒朝之官。 在这内阁,虽是以辅左阁臣之名,但每个人,皆是握有一方实权,督管一方政务。 如堵胤锡与阎应元督管的督学教育体系,如刘理顺接触的工科院之事,如张煌言触及的财税之事…… 一切,似乎都是有迹可循。 与这些朝气蓬勃的面孔形成强烈对比的,显然就是内阁之中这些老态龙钟之面孔。 内阁诸臣,哪怕是向来自诩天子心腹的洪承畴,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前明旧臣。 其他阁臣,那更都是在前明时期便是朝堂重臣的存在。 可这些所谓的重臣,包括他在内,向来都是天子防备,打压的对象。 当下的大恒武勋,正值巅峰不可一世之际,新与旧的交替,便已在天子的安排下,初现端倪。 文官士绅这边,天子可是谋划已久。 亦是布局已久。 这一次,若有腥风血雨现,这个交替,恐怕会彻底拉开帷幕。 他这把老骨头,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哎……” 刘起元再叹,更显暗然。 明知道结局,却无可奈何,同样也无能为力。 可悲……莫过于此。 第七百五十四章 局势 夜已深。 坐落在皇城脚下,曾经的秦公府旁的靖国公府,却也依旧灯火通明。 天子离京已久,军国大事虽皆是随驾而行,但为当今大恒武勋之首,受天子命坐镇京城的靖国公,俨然也有几分监国辅政之意味。 尤其是近来草原大变,天子决议出兵后,靖国公这位武勋之首,肩上的担子,亦是明显沉重了不少。 灯火通明之间,除了府中巡守的亲兵将士以外,便是来往不休的武勋将帅以及各地信使。 纵使夜深,来自各地的八百里加急之信使,亦是在这京城街道上奔波不休,最终至这靖国公府上。 其喧嚣繁忙,俨然并不逊色当年的秦公府多少。 似是受天子若影响,在这靖国公府中,其中心所在,也是在府中后院的书房之中。 甚至,连书房格局,都与天子曾经的秦公府书房没有太大区别。 同样是一副舆图高悬最为显目之处,同样也是一张书桌靠墙而放,桌案之上,卷宗汇报亦是堆积如山。 靖国公,亦是埋案伏首,奋笔疾书着。 书房之中一片寂静,唯有纸页刷刷响起的声音,以及靖国公沉稳的呼吸声。 不知多久,靖国公才缓缓放下手中笔锋, 望着桌面上的这些军国之事,靖国公目光闪烁,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俨然也有些恍惚。 谁能想到,曾经差点就饿死在荒野的一条烂命,能活到今天,活到这世间几乎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曾经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子,当下已然手掌军国大事,无数人的命运,皆在他一念之间。 思绪至此,靖国公却是突然摇头一笑,若无修哥,又能有他之今日。 念头只是一瞬,随即目光挪转却也下意识的定格在桌面上那御前营送来的卷宗之上,眉头俨然皱起。 数册卷宗,无一字离得开日月大明,万事纠纷,无穷隐忧,无一事能离得开那被圈进的寿王,那前明靖武帝。 日月山河早已变幻,对这位被圈进的前明靖武帝,他倒也没有什么敌意。 对天子将其封为寿王,让其享受一世荣华,他亦是赞成。 哪怕这位寿王,并不老实。 从当年南明被平灭,归这京城之后,就没有低调老实过,搅风搅雨,更是没有停歇。 甚至说其是这些年大恒内患的源头都不为过。 但……在朝堂中枢这么多年,他同样清楚,所谓靖武帝,不过是一个不甘造化弄人的苦命人而已。 哪怕时隔这么多年,这浩瀚天下,依旧有着太多的不甘心之人。 说白了,靖武帝,不过是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用来标榜正义的一面大旗, 没有靖武帝,也会有其他帝,前明延续数百年,最不缺的,就是姓朱的存在。 居心叵测之人,缺的,也从来不是借口。 不满当下,不满大恒,只是源自大恒之政,源自他们内心的不甘,这两点才是根本的因素。 而这两点,却是不可能改变。 大恒立国多年,一切的根本,皆是在于此,又岂会在这漫漫征途之上妥协。 更别说,前明的下场,依旧历历在目。 “呼……” 许久,靖国公长吐一口气,揉了揉额头,眉宇间明显多了几分凝重。 他坐镇京城,其根本原因,就是在于此。 但内患非外战,外战,不管局势如何,敌友之分,一清二楚。 但这内患,谁为敌?谁为友? 皆是迷雾重重,根本难以他窥得清楚,甚至连黑与白,都分不清楚。 前明那特殊的文风环境,就注定了文人这个群体之间,是互相有着数不尽的牵扯关系。 满朝诸臣,衮衮诸公,若真要分个黑白是非出来,那估计没几个人能幸免。 其中有几人是真心向着大恒,为了这天下,也着实是一件值得考究的事情。 思绪重重,许久,靖国公才随之起身,步子迈动之间,亦是缓缓在这房中行走着。 靖国公彻夜难眠,在这京城,乃至这天下,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者,自然也不在少数。 难以想象,一朝繁华落尽,是何等光景。 而对这天下绝大部分士绅地主而言,在这大恒天下,他们无疑体会得极为深刻。 从前明之肆意,到大恒之血腥。 天与地的待遇差别,又有几个能心甘情愿。 大恒立国十余年,但凡外乱,必有内患,已然是无数事实证明的至理。 这一次,举国之战在即,数十万大军囤积北疆,枕戈待旦,蓄势待发,在这表面上国泰民安的大恒天下,暗地里深藏的滚滚暗流,亦是再一次翻涌滚动。 若说大恒天下,尚且只是深藏暗处的汹涌,而在这大变之年的草原,那就是天翻地覆的浪潮。 一场鸿门宴,将草原的秩序,彻底崩碎,换来的,是近乎脱胎换骨的蒙古本部,以及遍地烽烟的浩瀚草原。 漠南,漠北,乃至漠西,皆是一片乱象。 草原之上,虽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礼仪规矩的束缚,讲究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但再怎么物竞天择,基本的规则,自然还是存在的。 主与次,上与下,中原王朝也好,草原部族也罢能够建立起统治,都是在这一套基本的秩序之中。 秩序崩塌,就一如当年秦公篡明,天倾之势! 当前的大恒,外有后金,辽镇,蒙古之大敌,内有无数不服。 而今下的蒙古,外则是大恒这个庞然大物虎视眈眈,内,则是蔓延整个草原的不服。 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蒙古尚且还有着西北准葛尔三大部这个助力。 若无大恒干预,集结两霸主之力,面对此局,亦无不可。 可当下,哪怕大恒未曾公然宣告战争的来临,但战争之意向,却也在这数十万大军的调动之中,几乎毫不掩饰的体现得淋漓尽致。 人心惶惶,本就不可终日。 在大恒如此大动之下,草原惶惶之人心,无疑就等于是找到了一个天大的倚靠。 从前明末年,到当下昭武十一年,在草原持续不断的耕耘,尽管有着自古以来的游牧与农耕之隔阂,但在利益的现实的双重加持下,大恒在草原的根基,亦是不小。 且,这浩瀚草原,可没有太多的礼仪道德束缚,民族叛徒这个名词,在草原之上,几乎不存在。 数十万大恒锐士屯兵北疆,大恒天子亲至河套,内有风云变幻,人心惶惶。 这浩瀚草原,自明末起,十数年风云变幻,至这昭武十一年,内忧外患,已是积蓄至了极致,彻底爆发,亦是只在旦夕之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