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一世》 第一章 热闹 第一章热闹 秋分时节一天冷似一天,漱玉轩的老槐树逐渐现出虬劲的枝干,梳着丫髻身穿嫩黄底色梅花掐丝水纹衫的殷三娘坐在软椅上,暖橙色撒花百褶裙和衫袖上夔纹刺锈敞口在风中时时拂动,三娘边欣赏这树的古韵边听丫鬟秋茗的忿忿之音:“……姑娘,这倒腾的也太过了。[]不过是野猫子蹭了把黑泥,真把自己当叫夜的阿物了。府里换季洒扫不过是个由头,谁不知道这张婆子仗了大爷的脸充势。看她那窜闹的劲儿,也不怕闪了老腰抹自己的寿。”秋茗口里的张婆子正是大少爷屋里伺候的青岚的娘,平日借着青岚的枕风没少对小丫头们耍威风,偏生又长了张蜜嘴,在主子面前露不得脸就把主意打到各院主事婆子身上,这不没几天就揽上了漱玉轩换季洒扫的差事,三天的活儿楞是折腾了五天,院里的丫鬟婆子被她指使的晕头转向,都快忘了谁是主子了。 话没落地,让端茶过来的春秀听个正着,“扑哧”笑将出来,手一颤,倒没把茶溢出杯外。 秋茗一记白眼丢过去,顺手接过茶托,奉给殷三娘,临了不忘挖苦春秀半句:“也是个不省心的,有这会子笑的,昨儿怎么成泪包了?”似是想起了那起子事,小脸没绷住,吃吃笑出声来。 春秀面嫩,经秋茗一挫磨,随即红了脸,手上的帕子一把甩过去,揪扯着秋茗不放,“今儿我定要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看看你那舌尖上扎着几根刺儿,白天黑下里逮着谁都是一嘴刺刮。” 秋茗俩人互相拉扯取闹,不妨张婆子从屋里转眼看过来脸拉得老长,蠕动了几下嘴唇,大概是估量着自己的分量还是抵不上这漱玉轩的大丫头,终还是撇撇嘴角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谁知屋里头一个三等丫鬟慌忙中打碎了一件鱼戏莲花碟,本是挺普通的物件,却惹起了张婆子刚压下去的心头火:“你个腌臜货,不是那块料儿就别逞那个能,这样毛毛燥燥的手脚在姑娘面前早晚是个祸。[]姑娘性好,容得你在这院里颠三闹四,看看你那轻狂样儿,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耳听着张婆子阴阳怪气的训斥,秋茗俩人心再粗也觉出不对味来了。秋茗就是一药捻子,但凡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事,她是半点不忍,收回扯在春秀帕子上的手,秋茗眼睛渐渐眯下去。屋里屋外静的只剩下张婆子干巴巴的声音。春秀略有些急,姐妹几年当然知道秋茗不是在忍,而是在等张婆子说完一起发作。可自己跟秋茗这样取闹虽说在漱玉轩已经习以为常,但那毕竟是没有外人在,姑娘心宽默许的,并不表示这样合规矩,俩人一旦斗起嘴来输赢且不论,但就规矩两个字说,秋茗已是落了下风,到时候再连累姑娘受夫人叱责可就因小失大了。想到这里,春秀偷偷向殷三娘望过去,暗暗祈祷主子多少理会些。 殷三娘用茶盖轻轻拂过茶杯边缘,凛冽的瓷器碰击声在空静的院里渐渐消弭了张婆子的声音,连带着春秀急躁的心也平复下来了,别人都当殷三娘年小言微,可她却不是头一天服侍姑娘,自是知道姑娘心里有了分寸。春秀松下一口气,暗暗扯了扯秋茗衣角,向着姑娘的方向抬抬眼,示意她不要莽撞。秋茗也是个乖觉的,略一思忖,与春秀正了正脸色站于姑娘身后,俨然一副大丫鬟的范儿。 “张妈是府里的老人儿,自然比我身边的姐姐见多识广,她们不过是老太太看我过于寡清随意赏的。张妈若是看哪个不入眼,即刻打骂出府也是不碍的。”殷三娘笑吟吟押了口茶,一双清澈的眼望着紧抿了嘴唇的张婆子,“不然我这院乱糟糟没了规矩,丫鬟们半个主子没混上,倒拉起脸皮扯大鼓,惊扰了祖母,我也担不起。” 第二章梦里 话刚落听,张婆子的脸色就变了。这哪里是说丫鬟们,分明是三姑娘怪她贸然插手漱玉轩的事。话里话外搡扯着老太太,一个说不清就不只是丢差事那么简单了。都说府里的三姑娘性子绵软,怎么自己这一嘴嘟噜威风没抖起来反倒被三姑娘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噎得透不过气来,好似梦里打呼噜,瘾上来还没顷透就被一巴掌掴醒了。捂着腮帮子,张婆子牙根隐隐作疼,撩起眼帘偷偷看向殷三娘,正好瞅见她望过来,张婆子的头赶紧低下去。 漱玉轩静得能听见碧蓝的天空中鸟雀拍打翅膀的声音。丫鬟们停下手里的活儿,眼睛在殷三娘和张婆子之间不时瞟过,却又不敢过久停留。 殷三娘把最后一口茶细细品完,依然没等到张婆子的回应,不由暗笑自己,怎么会把希望放在这样一个老货身上,罢了罢了,反正时间还充裕,也不必急于一时。收起失落,殷三娘恢复了院外的懒散,半靠在软椅上带着娇憨松了嗓子:“张妈让我好等,还以为有您在,这院里也能规整规整,谁知是我多心了,您今儿也不过是顺手捋一把,倒是让丫鬟们清省了些。秋茗,赏。”无视张婆子还晴乍喜的模样,殷三娘眯了眼养神,“屋子不必您张罗了,剩下的零星活计交给春秀就行。” 秋茗狠狠瞪了张婆子一眼,既得了姑娘吩咐,只得压下心里的气,从荷包里掏出一串钱,哐,仍到张婆子脚边。 张婆子倒也不计较,嘻笑着捡起来:“谢三姑娘,谢谢三姑娘,老奴嘴上没个把门的,那些个混话您莫往心里去。往日里都说您是个心善的,果然是名……名虚?……哦,不,名不虚言,您就是菩萨转世,这辈子必会福贵双全……” 春秀赶着吩咐完丫鬟们各自的活儿,弯腰给姑娘披上件厚实的衣裳,就看到姑娘的眉头微皱。耳听得张婆子张牙舞爪的絮叨,春秀也起腻了。推搡着这婆子出了院门。 殷三娘原只想假寐片刻,却不料实实在在睡着了。梦里繁花绚烂,迷乱了人眼。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沉寂的看着别人的欢闹,脸上带着一份决绝的孤独,犹如孤绝的山峰耸立在人世一角。 第三章请安 从漱玉轩转过月门,走在青石小径上,殷三娘的脚步很轻和,身后的秋茗捧着个精致的白底青瓷瓶缓缓跟着。昨天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似乎还有没散开的水气,氤氲得殷三娘的心情随着润朗开来。 寿春堂已经有粗使丫鬟开始了洒扫,看见三姑娘纷纷行礼。大夫人的丫鬟落琦从正堂匆匆出来,看见殷三娘忙收起脸上的慌张行礼:“三姑娘早。” 殷三娘含笑点头,秋茗看看自家姑娘,顿了顿上前欲撩开门帘,就听到一声带笑的招呼:“三姑娘今天好早,老太太还没起身呢。”秋茗本就是老太太赏给姑娘的,和老太太跟前的这些姐姐们熟识已深,没了那些个拘束,得音儿便知是喜鸢,待姑娘进了屋,方回嘴道:“定是姐姐昨儿晚上又缠着老太太蘑菇了,嘴里少了长短,害累老太太身乏,倒怪我们姑娘到的早。!”喜鸢是几个大丫鬟里嘴最活泛的,一个笑话在她舌尖上翻个滚儿,伶伶俐俐的挠痒着人心。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爱个热闹,晚间总喜欢喜鸢陪在身边说说笑笑,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差人叫来三姑娘一起乐乐。秋茗一手抱紧瓷瓶,另一手弯起葱白中指,故意嘘叹,“一个‘理’字在姐姐这里怎么就滴溜溜转没了准头呢?” 喜鸢绷起手指,想弹秋茗一脑嘣却被这鬼丫头闪了开,不由嗔道:“你个没规矩的,姑娘面前也排揎人。我一句话倒惹出你一箩筐的,也不知谁是那舌头上冒尖的。” 俩人的话音压得很低,毕竟内间有大夫人,不好过于喧闹。殷三娘见惯了几人的笑闹也不在意,径直走进了正堂的内间。 大夫人徐殷氏端坐在临窗炕边上,丫鬟倚霞随身伺候,看见殷三娘进来,忙行礼。 殷三娘笑涔涔的眼顺着殷徐氏匆乱间松开的手移到她的脸上,端端正正行了福礼:“大伯母早。”在这府里,最拿规矩的不是掌府的二夫人,恰恰是这尴尬处境的大夫人。殷三娘幼时因耽心玩乐曾向大夫人胡乱行了次礼,被她拿了短,告到母亲面前,足足学了一个月的规矩,从那以后殷三娘在大夫人面前规矩最精挑。 殷三娘坐了锦墩,在秋茗送上的果点中拈了片芙蓉糕细细品着,眼角却没放过大夫人时不时揪紧帕子的左手。 大夫人一改往日私下里对殷三娘的挑三拣四,沉默的很,一杯茶在她手上拿起放下倒没几次沾唇的。内室里淡淡的压抑弥漫开。 好在殷三娘手里的糕点还没吃完,喜鸢就已隔着珠帘轻轻回禀:“大夫人,三姑娘,老太太已经起身了。”说完脚步轻移,已是转了方向。 大夫人腾站起了身,似乎一刻也等不得要去请安了,主仆二人匆匆离开这里。殷三娘用茶水送下嘴里的糕点,拭净余屑,望着犹自摇晃的珠帘不由哂笑,可真是个兜不住半点心事的人,也难怪大哥哥那样的性子了。 正堂的主位上殷老太太坐其上,带着饱睡后的精气神笑容满面的看着殷三娘向各位长辈行完礼,招招手把她揽到自己身边:“天儿越发冷了,今天就在祖母这里消遣,你那院刚安置好,让丫头们收拾利索了再回去,没得冻坏了我的三娘。” 殷三娘看看右边座位上的母亲,果然眉头微皱,心下苦笑不已,强扯出笑意:“祖母这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三娘很喜欢,自是愿意天天赖在这里。”说着从秋茗手中接过瓷瓶,打开瓷盖,挑出一木勺的干茶花:“本是前几天就送过来的,怕味儿不正。这几日三娘试吃几盅,倒也醇香,给祖母换换口味。” 殷老太太拍拍殷三娘的手:“是个孝顺的。”又指着殷鸿盛殷鸿介二人,“当年这两个跟着你们祖父天远地远的挣命,你那个三叔也是如你一般,时时弄些玩物吃食哄我开心,可如今……”殷老太太说着说着动了情,眼角眉稍略带颓意。 第四章 心思 堂内本来热闹的气氛冷下来,大夫人欲欠起的身子又缓缓落下。(.好看的小说) 殷鸿盛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也暗淡下来。当年之事谁也不愿碰触,三弟更是家人的隐痛,今天冷不防被母亲提出来谁也不知该如何应话。这些年,兄弟二人从未断过对三弟的找寻,即便是为此破了誓言折了血脉也未曾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每每回复母亲的问询,她的身子都在一路愈下,可母亲宁愿忧愁于心也听到三弟的真实消息,做儿子的又怎忍心再伤母亲一次?殷鸿盛暗叹口气,面对主位:“母亲……” “大少爷,您,您这是……”紫嫣拔高的声音很突兀的在正堂外面响起,随即听到一阵的慌乱和小丫鬟们压抑的惊叫声。 殷鸿盛紧皱了眉头,望向一旁的殷徐氏,只见她两手攥紧帕子,压抑着惊惶错乱,若有若无的怒色在听到外面殷正则一叠声凄然的“祖母”时隐现。(.无弹窗广告) 如此形于外的神情怎能瞒得过殷老太太,看到长子绷着一张脸的离座欲往外走,老太太忙敛起颓伤,示意喜鸢请大少爷进来:“都坐下,孩子既然来了,有什么委屈做祖母的听不得?你们别以为我年纪大了经不得事,有些个脏的乱的都瞒着我这老婆子。你们都是孝顺的,我是不愿逆了你们这份心,入眼入耳的也当没有察觉。我还有几日不闭眼的,只愿孩子们能安和喜乐些罢了。”老太太的声音哀沉下来,转而抚抚殷三娘的发角,“去帮祖母泡壶茶,你的茶祖母喝着很好。” 殷三娘点点头,随着辛荷离开正堂,心下明白以祖母的心性此事定是知道个八九,让她回避,应是此事与女儿家有所关碍。 转过四季花鸟屏,殷三娘三人穿过抄手游廊走到殷老太太寝室,辛荷笑看着殷三娘道:“三姑娘请在此稍坐,我去提壶热水来。”说着,提步就要离开。 “辛荷姐姐,听说你最近又做成几样新鲜点心,很得祖母称赞,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得姐姐的手缘?”殷三娘只手轻牵辛荷衣袖,笑语盈盈。 辛荷转过身,望着殷三娘平静的笑脸有些诧异。两人相视一笑,辛荷却也不道破,只握起殷三娘的小手:“姑娘说哪里话,姑娘念着我的手艺是我的福气,不如到小厨房小坐。那几样点心比不得原来那些,刚出炉配了沸的泉水才是好呢。” 三人一味说茶食,径往小厨房方向去。 紫嫣看了眼殷老太太,悄然离开。 殷正则得了祖母吩咐,略一犹豫披开门帘,踉跄间扑倒在正堂之上,声泪俱下:“祖母,祖母啊,救救她吧!您救救她啊……” 众人定神一看,都唬了一跳:他前襟,手臂斑驳的血迹深深浅浅,脸上深紫的抓痕赫然在目,衣裳领口纽扣迸裂,凌乱的不成样子。 “你,你这是……喜鸢,快,快扶大少爷起来。这是怎么闹的呦!”殷老太太倒是最快反应过来的,捶打着椅帮,惊痛的指使着喜鸢扶起殷正则。 殷正则推开喜鸢扶过来的手,跪爬两步,哭倒在老太太膝盖上:“祖母,祖母,呜呜呜呜……孙儿,呜呜,孙儿的孩子,祖母……” 大夫人本就在压着胸口怒气,眼瞧儿子这副凄凄哀哀的样儿,哪还有半分殷府大少爷的气度,不由从座位上腾弹起来,指着殷正则骂道:“你个忤朽的逆障,被狐狸毛迷了心窍,家法规矩都忘脑后了。瞧瞧你这一挂料,嚎鼻子嚎眼的给谁瞧呢?别指望演这么一出……” “够了。”殷鸿盛一拍桌几,怒吼道,双眉倒竖,手上的青筋凸显,盯着妻子的眼光凶怒异常,恨不得削剥了她。虽说内宅之事自己不插手,也不表示真会不闻不问,只是他没想到偏是自己这一房……居然在这寿春堂…… 手上不时抚着则哥儿颤抖不止的身子,殷老太太没忽略大儿子懊恼愤怒的神情,心下一紧,到底不是十月怀胎的,自己如若执意插手大房之事,必会远了经营多年的母子情分,何必呢!手上动作停止,殷老太太无奈的神色中掺杂着几分寥落。 紫嫣拨开软帘,悄没声站在正堂入口下风处,抬眼瞧向殷老太太,微微摇头。老太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略有疲惫之态:“则哥儿留这儿,你们都回吧。这半天我也累了,各房的事儿料理停当了,差个人回一声儿也就罢了。” 殷鸿盛神色一滞,却并未说什么,与殷鸿介两兄弟恭顺的行礼退下。殷邵氏随后行礼离开时,留意到殷徐氏上前似乎犹有不忿几次张嘴又默咽下,倒也不管她是不是真会蠢到自己碰壁,脚步却是不由轻盈几分。 第五章 说嘴 一碟水晶素饺还没出笼,就听到小厨房外“三姑娘”的清灵唤声。 即墨姐姐!殷三娘的眼睛瞬间添了光彩,从小厨房外间的炕上顺溜下来,脚已沾了地,却瞥见辛荷掩嘴失笑,才意识到自己急切间失态了,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盛有梅络莲子糕的白瓷碟,理理折花水雾百褶裙。 即墨带笑推门进来,正看到三姑娘抬眼望过来。 “即墨姐姐!”殷三娘语带欢欣,上前一步,噙着笑偏着脑袋左看右看,又退后一步,细细打量:殷府丫鬟惯常的青色夔纹浅灰镶边的缚裤褶衣,只帛带换了浅蓝色雷文组,映着双挂髻上隐隐漏出的蓝色串珠银簪。[.超多好看小说]殷三娘流动的眼波尽是戏谑。 即墨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待看了殷三娘不经的模样,深处想来不由羞红了脸:“姑娘好没个主子样儿,亏得我在家日日惦念,回府没歇上一歇,就在老太太面前讨了差事,巴巴指望能早一眼看看姑娘,哪成想姑娘越大心越乱了,什么乌七八黑的都学了去,若让我知道是哪个小蹄子这么没规矩,把姑娘带坏了,即墨绝不轻饶她。”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眼站在炕几边上的秋茗。(.无弹窗广告) 秋茗笑嘻嘻凑上前来:“即墨姐姐说的是,不能轻饶了那帮没个深浅的丫头们,主子的性子哪是她们能胡乱左右的。倒是我,跟了姑娘几年,旁的没学会,倒把实疙瘩的性儿丢了,拙嘴笨腮上不得面儿。”顺下眼脸,似有满腹苦恼。不等即墨回嘴,秋茗噙笑向即墨福了福,“妹妹服侍姑娘总不得法儿,想着哪天向姐姐讨教一二,即便不能如姐姐那般在姑娘面前有头脸,就是服侍姑娘得个好儿也是万分感激的。” 辛荷早上前捧了秋茗的脸,笑道:“你倒是打开嘴,让我们瞧瞧,这里头都是什么材料做的。一个喜鸢就算是会说话的了,没想到你比她还多了几分泼利刁钻。真真是一支泉眼里流不出两种水来。”秋茗初进府那会,规矩不全,也有被妈妈们挑理儿打骂的时候,性子压着也不敢放开。后来进了老太太院里伺候,因她年龄还小,乖巧机灵,姐姐们都宠着她,她最爱和喜鸢厮混一处,每日里姐姐长姐姐短的跟着,却没有露出过这贪嘴贪舌的性子。 即墨掩了之前欲开口时的嗔怪止不住漏了笑,接过辛荷的话头,拉了殷三娘的小手望炕边走去:“这话是真,只不过喜鸢嘴里出来的是泉口的水,像冰晶一样清清凌凌的,哪个听了心里不喜欢?这丫头嘛……”即墨斜睇了偏头躲开辛荷的秋茗一忽儿,手下也没停,服侍着殷三娘坐下,拎了茶壶往炕几上的泥金小茶盏中倒着茶水。 “姐姐们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在姐姐们面前露嘴了。”秋茗佯作困恼状,学着男子一揖到底,“姐姐们这样打趣,妹妹实在受不住了。” “你呀!”服侍三姑娘停当下来,即墨顺手在秋茗脸上捏了一把,“就是个开了锁的话匣子,难得,居然还知道敛着些。” 秋茗也不躲,反而撒娇似的抱了即墨的胳膊摇晃。 第六章 失望 寿春堂本是东西两院,西跨院即是如今的漱玉轩,老太太怜惜孙女年幼,又是自小在身边长大的,不同于其他几个孙辈,就把西跨院拨给了殷三娘。[]东跨院则成了正院,除了正堂,还有以抄手游廊与之相连的萱颐居。因老太太信佛,在卧房外间请了菩萨。此刻,老太太遣走了回话的紫嫣手捻佛珠,闭眼直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脸上的阴郁渐渐淡去。 殷正则在紫嫣的服侍下收拾妥当来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六旬老人安静的虔诚跪拜,萦绕鼻端的淡淡檀香味道,一再平复殷正则还没有完全释放的心情。他不由抬眼注视那尊不过一尺的跌坐菩萨,镀金的泥身上一袭袈裟罩住全身,若隐若现露出赤脚,左手放在左足上,右手成环状挂着一串佛珠,嘴角微开,似乎欲向世人说些什么,含笑的眼隐隐透出一种参透人生的智慧,殷正则心神似乎被这目光收摄,忘了周遭的一切。 小丫鬟们都被打发了出去,屋里只留了紫嫣伺候,两位主子不发话,紫嫣不便打扰,只得陪侍在一旁。 屋里只听见三人稳稳地呼吸声,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老太太终于睁开了眼,正对菩萨磕了三个头,直起身子搭了紫嫣的手慢慢站起来。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跪拜的时间又过长,腿脚早已麻木,刚起身不由趔趄一下。紫嫣不防备,强撑着老太太的身子,已是惊呼一声:“老太太。” 殷正则被这一声惊呼拉回魂魄,忙不迭从紫嫣手中抱扶着老太太坐了交椅。 紫嫣赶着进了次间从罗汉床上拿了美人拳,走到老太太跟前半跪下来,边轻敲边揉捏老太太僵麻的腿脚。 靠着椅背稳了稳神,老太太拍了拍犹自搀扶着自己的殷正则,自嘲的笑道:“到底是老了,不比你们,多一会的工夫都不能了。”说着,抬头指了对面的胡床,“你也坐了吧。”本欲接着说点什么,却被殷正则一身的行头打住了话头:宝蓝色的卷梁冠整齐的束起黑鸦鸦的鬓发,同色云雷纹大袖衫外罩玄色底折枝梅印蔽膝,隐隐露出三月杏白里衣,越发衬得朗眉星目,起动间,宝蓝色织纹锦履若凌云飘漾,端的一个风流儿郎。恍惚间,殷老太太似听得一声清亮的男声带笑唤她:“母亲!”殷老太太望向殷正则的眼神越发柔和,“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则哥儿也大了。这身衣裳我看你穿上就好,给了你吧,没得留我这糟贱了它。” 殷正则忙起身谢过,脸上没了在正堂的凄怨,嚅了嚅唇角,终没说出什么。 殷老太太眼瞅着,心里暗叹一声,想着儿孙辈里都随老爷子,硬性,怎么单出了这么个懦弱的,也难怪被些个女人拿捏得没了气性。老太太勾起的有些气恼的心还没发作就被殷正则眉宇间未散开的愁绪软化了,摊上那么个母亲,媳妇儿,正经谁的日子也过不好。罢了罢了。老太太开解了自己,再开口,语气就有些清淡:“别杵这了,去耳房歇歇吧。晴园的事儿自有你媳妇儿料理。” 殷正则早先冲出晴园就巴望着老太太能留下他,主持个公道,压一压小徐殷氏的气焰,晴园里的那位也能有段安养的时候。不成想老太太留是留下了他,只一身半旧的衣裳,不咸不淡几句话就打发了,甚至都没问问缘由。这与原先设想的大有出入,殷正则一时怔住。 殷老太太也不催他,只看着紫嫣细致的忙活,感觉腿脚渐渐有了知觉,似无意中喃喃自语道:“这腿脚老是老了,可总归是自己的,这一回过劲儿来啊,还是舒服的紧。” 紫嫣凑趣儿的笑了笑,又飞快睃了眼兀自怔望老太太的殷正则,埋下眼脸暗自惋惜,去晴园未必就是福气。 第七章 素饺 即墨笑着拍开秋茗作怪的手,指了殷府东南方向:“你若真有心道歉,就去把老太太赏给姑娘的楠木雕花双鹤鸣涧插屏,搬回漱玉轩小书房。辛荷妹妹监看着,但凡你有一分半点偷懒耍滑,我都不依的。”说着,眼风一转兜上了辛荷。 秋茗闻言眼一亮,即墨姐姐果真还是心向着姑娘的。这几日漱玉轩洒扫,二夫人也不知哪根心弦搭错了,禀了老太太,接姑娘回辛夷苑,安置在东厢房。大家在漱玉轩疏散的规矩都严严整整守起来,心时时提在嗓子眼儿里,就怕一个疏忽给姑娘惹来麻烦,阖府谁不知道二夫人对自己嫡亲的女儿比对出了五服的亲戚还淡些。也就是老太太当年看不过眼,借着膝下冷清的由头把姑娘养在了身边,不然姑娘哪能养成如今疏阔平和的性子。(.好看的小说)在辛夷苑这五日虽没出什么岔子,也是战战兢兢的。更何况,阖府大大小小的猫腻怎能瞒得过二夫人。辛夷苑现在就是消息窟,一脚踩进去就能捞一腿子回来,左右是要打探的,哪有往回收拾东西的藉口更便宜轻省的。秋茗想定,望向即墨的眼中就有了感激,姑娘碍于老太太的吩咐不好离开,即墨姐姐一来当即就给画了个轻便小道,也不枉姑娘这几年明里暗里多少的帮衬她。 辛荷心下有顾虑,不免敛了笑脸垂首躲开了即墨的探试。即墨点她去,无非是因她二嫂在辛夷苑当差,好歹比秋茗没个牵扯的强。辛荷却有自己的计较,自己一家当年是跟着老太太的家生子,这几年下来虽有几分体面,也是老太太给的。老太太现如今是宠护着三姑娘,然而姑娘总有个出阁的时候,那时是个什么章程谁也拿不准。府里说到底是二夫人主事,她最忌底下人胡乱松口,尤其是跑了院里的消息,轻则掌嘴,重则撵出府去。三姑娘是辛夷苑的人不假,可二夫人素日的冷热谁没看在眼里思量在心里。怕就怕将来一个不小心自家嫂子被那起子脸热心苦的小人攀咬出来,二夫人不顾念与三姑娘的母女情份。与其为了将来没影儿的事得罪二夫人,不如老诚本分伺候好老太太。等到了年纪,或发放到庄子上一家子相守着,或配了小厮别院当差,也都不碍了。 即墨注视着辛荷的眼神渐渐凝重失望了些,辛荷越发垂了头颅。只秋茗,本欣悦着要牵了辛荷的手同去,又慢半拍的发现两人步调并不一致。 三人这厢各存了心思,兜售眼神。那厢厨娘张家五嫂笑着将蒸好的水晶素饺上了桌,殷勤的端来辛荷早已准备好的蘸料劝道:“姑娘快尝尝,这素饺散了热就可就跑味了。” 殷三娘笑着点点头,拿起葫芦首部竹箸轻夹了一只捏花小饺,放在白瓷小碟上,沾了料匀了匀,轻咬一口。 “怎么样?这儿的灌汤包好吃吗?”米一同望过来的眼神炙热中有着几分紧张。 殷三娘下意识卷了舌头在嘴里寻找,咬的七七八八的碎饺被舌尖密密筛了遍,哪有什么异样,不由暗笑自己痴傻。接过五嫂用舟行山涧的竹碗盛的热泉送下了口中素饺,果然清香非常,三娘眉眼俱是笑意,辛荷的手艺真正难得!手中的竹箸未停,把剩下的半只素饺夹送口中,咀嚼了几下殷三娘的面色就变了,那个圆圆的,硬硬的,难道是……就着白瓷小碟,殷三娘一口吐了出来,竹箸飞快的翻检着…… “姑,姑娘,您这是……”五嫂惊愕的失语。 第八章 辛荷 秋茗三人听声转过眼,也都面露惊惑。三姑娘是老太太亲自调教的,几时有过这样失态的举措,难不成,难不成这小饺有问题?秋茗斜睨了辛荷,但见她面上虽有疑惑,却无半丝慌乱。心里也没了主意。 辛荷欲上前查看一番,脚步微动,即墨错开半边身子挡了她的路。辛荷不由怔了怔重又顺下眼脸苦笑着收回了脚步,刚才一番迟疑把姐妹多年的信任都抹煞了吗?辛荷也是委屈,个人有个人的苦楚,你即墨是许了人家的,自己个儿在这府里当差,没个牵绊拖累,就算被拿了错儿,也有自小照顾三姑娘的主仆情谊,至多不过是家去寻个清净,哪像自己,家里几辈子的老脸都在这,做事当然得左张右望的。 这档儿,殷三娘眯着眼凝视箸间那颗用力就碎开的沾染了馅料的白色类圆状物,神情中三分好奇,七分失落:“饺子里怎么会有这个?” 显然是问辛荷的。(.无弹窗广告) 即墨若无其事上前执壶给姑娘斟了盏茶,随后静眉静眼的看着辛荷。 “禀姑娘,这素饺做过三四种馅料,老太太说吃着有这莲子的更香些。未成想姑娘不喜这个,倒是奴婢疏忽了。”辛荷站在原地,轻抬眼随又保持即墨未走开时的姿态,清淡的语气中带着歉意。 “奴婢?”辛荷敦厚却不失清傲,因她是老太太跟前一等丫鬟,自己从来都是礼遇有加,何曾听过她这样低贱称呼过自己?察觉身旁的即墨也似乎受了触动,殷三娘眼波微动,自己错过了什么?压下满腹疑惑,殷三娘不动声色微笑道:“辛荷姐姐说哪里话,我一向喜食莲子,只是首次吃到有莲子的小饺,一时不察失了常态,让姐姐们见笑了。”顺势扫了眼秋茗。 秋茗眼珠转了几转,径自吃吃笑出声来:“姑娘这个态失的好,歪打正着结了一场秋波公案。”随即不理睬两人抛来的眼色,三下五除二捡面上的说了个通透。她年纪小心思不浅,辛荷有小九九她不点破,但该姑娘知道的也必不瞒着,当下佯作刚醒悟过来冲着辛荷笑道,“定是辛荷姐姐怕我不中用,差事办砸了,依着姐姐怜惜幼小的禀性没准儿还得帮妹妹把事做圆了,到了儿姐姐赚不了便宜不说,还赔上了一身子力气,乖巧倒让妹妹得了去。辛荷姐姐却是不愿做我这赔了吆喝又折本的买卖了,我说的是也不是?”秋茗噙笑歪着脑袋,大扮可爱。 辛荷苦着的嘴角咧了咧,这张嘴呀! 倒是即墨,正视秋茗的眼认真了几分。 收回徘徊在即墨和辛荷身上的眼神,殷三娘也忍不住笑了笑,聪明的孩子!即墨有心,辛荷也未必无义,谁的不是她都不言,独独撅了自己的脸耍宝,任谁也没了脾气。其实正如即墨所说,母亲那里势必要走一趟,哪怕是做个样子也是好的,遂了某些人的心思未必就是亏,仔细思忖下来,殷三娘笑着开了口:“插屏不急,有素如呢,让她们收拾吧。要紧的是那两个笑佛送春矢车菊脖枕,今儿来的急,倒忘了。秋茗一肚子小心思,自己想逃懒歪扯上辛荷姐姐,没得饶过你。你且去取来脖枕,回头好好绣了精致荷包孝敬辛荷姐姐才是真。” 秋茗睃一眼有些不安的辛荷打趣道:“辛荷姐姐好命,一碟小饺就拢了姑娘的心去,偏生我是那没人疼的,只苦了我这双手双脚了。”不待辛荷张嘴,秋茗已咬着帕子眼含戏谑的离开了。 辛荷只得扭转身子面向殷三娘,垂首思量片刻,正了正脸色,双手叠膝深深施了一礼:“三姑娘,我……” “我留辛荷姐姐是讨教前几天在水榭为五妹妹做生时席面上的一道菜,真真让人口齿留香,昨日我去探望五妹妹,她还说惦念着呢。”殷三娘也不避,含笑直直望着辛荷,“就是母亲也说好。” 辛荷一震,猛抬头撞进一双眼中:柔波荡漾池水寒,琉璃生辉魂乍还,纵是玲珑七窍掩,金乌凌空万物穿。 第九章 担忧 直到辰时殷老太太打发浣琴来请殷三娘用膳,辛荷才重重舒口气,依着殷三娘的吩咐,着五嫂拿了甜白釉花卉八角碟盛上芙蓉鸽松,浅浅的碟角饰上殷三娘亲手做的点缀。 “怪道人说姑娘手巧,这点缀让人瞧着就喜欢。”浣琴进了小厨房眼睛就没离开瓷碟,满脸艳羡,她升上二等丫鬟不满半月,对一应大小事还没熟悉透,说话里有脱不开的拘谨恭维。 殷三娘闻言淡淡一笑,也不搭话,就着即墨浸了水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即说道:“走吧!”眼角扫见辛荷整理好盘托子意欲端起来,不由觉得好笑,“有浣琴在呢,辛荷姐姐何必劳动自己。” 老太太屋里的一等丫鬟按例身边都有小丫鬟随身,辛荷昨夜当值本该休息半日,因即墨不在,怕老太太临时差遣人手不够,是以遣了早撑不住困的小丫鬟贝锦,自己打叠着精神随喜鸢她们一起伺候。 浣琴暗骂自己没眼色,偷偷瞧了三姑娘,抿抿嘴想替自己找补两句,却发现姑娘压根没看自己,只得袖开手讪讪笑着上前接过。 去正屋的青石径旁杂杂夹夹植了不下三四种的碎花,偶尔风动,竟能带起緲若轻纱的香气,辛荷深深嗅着,似乎要把腔子里莫名的紧张不安压下去。小厨房里三姑娘那双眼止不住在辛荷脑里,像老太太念的经文一样,颠来倒去不停歇。(.好看的小说)三姑娘髻年留养在老太太屋里,虽不是自己服侍照料,却也是一个屋檐下熟稔异常的,何曾见过她如此犀利的眼神?端看着前头两步远正与即墨说笑着外头人情风色的三姑娘,辛荷的眉头渐渐拢起。 萱颐居次间,殷老太太倚着洒花迎枕仰靠在罗汉床上,神色中有掩不住的疲惫。对面的小杌子上做了半欠着身子回话的顾妈妈。 “……我就多嘴问了问,空智在旁略犹豫后,说是宇文府上来人。”顾妈妈说到这停了下来,略担忧的望着殷老太太。 果然,殷老太太刚还半眯染了颓疲的眼睛霍然睁开又慢慢眯了下去,盯着顶梁上的螭虎浮雕彩绘,自顾自的咬出三个字:“宇--文--府?” 顾妈妈心下着实不忍,端了杌子挨到老太太身边,压低声音劝道:“您也宽宽心,总这样劳心劳肺的,哪个看见不心疼啊。您忘了?老神仙说过的,三爷就是那‘峰遮路掩,悍马回天’的身,您把身子养好了,总有能见到的那一天。”兴许是老太太想起了那百事必准的胡老神仙,神色缓下来,顾妈妈看见也随着松口气,带笑言道,“总算您身边还有个知冷热的,连口茶也知道自己先试尝了再孝敬您。” 殷老太太知她说的是三娘,想到那丫头的乖巧孝顺,心里也是一暖,面上就带出了笑:“也亏得她在,我这把老骨头才觉得日子没那么难捱。” 觉察出老太太心里的结绕过去了,顾妈妈忝了脸打趣道:“呦,感情老太太没得三姑娘之前,对着老奴是天天捱日子哪。听起来,老奴罪过大发喽……” 那拖曳得长长地尾音终于驱散了殷老太太脸上的阴霾,老太太扬起的嘴角多是熨帖,抬手轻轻打拍着顾妈妈放在床边的手:“你呀!” 守在外间门口的紫嫣听着屋内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有些讶异,随后紧绷的心也慢慢松弛下来,不管怎么样,老太太总归是高兴起来了。 第十章 雅意 殷三娘一行走到萱颐居院口,恰巧秋茗捧了脖枕回来。(.无弹窗广告) 笑佛送春的欢喜和矢车菊蓝紫的色泽合了老太太心思,让喜鸢服侍着一一试过,人老了,颈部也像是软塌塌的,怎么睡都有些不熨贴,这脖枕送的刚好。老太太也不理顾妈妈打趣的话,自顾自笑得每个褶子里都是满意。 殷三娘笑着陪殷老太太说了会子话,看到殷正则从耳房出来,借了净手的由头,带着秋茗进了里间修竹侍女折屏后头。 “你是说老太太送去的红裳?”殷三娘微蹙了眉头。 秋茗拿过脸帕递给姑娘,顺带从袖中掏出一核雕,稀罕的眼现光彩:“就是她,从辛夷苑出来不远就看见她拿了这个,说是大少爷的,她知道姑娘喜欢精致小玩意儿,特意从大少爷那讨来孝敬姑娘,还说她毕竟服侍您一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时时惦念着。”说着,困惑的看着手中的物件,“姑娘,我怎么摸不着她的心思啊?”红赏自去了晴园,跟漱玉轩素无往来,乍然间谄媚起来,又不说求什么,着实让人心里不安稳。 殷三娘拭罢手,由着秋茗把摘下的福豆软玉镯戴上,一手拈起核雕,凑着光处欣赏,只见卷云飘飘,紫气漫漫,九龙或屈侧回首腾挪云雾间,或昂首舒展在雾漫中,或穿飞腾挪,推云拨雾,或两现其身,或凌云直上,或隐现一鳞半爪,皆嬉戏翻飞于云天雾海中,皱脊结梗之间能清晰地辨出九龙特征,正是名显一时的龙子揉手雕,此时被睚眦腾挪间掩去尾巴的饕餮云雾中低首侧目,闪动的眼有着永远不知餍足的贪婪。红裳的确本事,去晴园一两年的工夫,越发心沉了。把龙子揉手核雕放在一旁的几案上,眼梢扫向替自己整理袖口的秋茗,促狭的笑道:“跟这位比,你活脱脱一个去了五识的姑子。” 秋茗不服的对着自家姑娘甩个哀怨的眼神,有这么当主子的吗?为您忙前忙后,不得好还罢了,怎么还给排头吃。 早膳食案上辛荷做的芙蓉鸽松始上桌,殷老太太就指了碟角上的点缀,对一旁准备布菜的顾妈妈笑道:“这肯定是三丫头的花样,她呀,就爱鼓捣这些小玩意儿。” 顾妈妈年纪渐长精神体力比起殷府繁盛那会已是减了大半,一趟寺院走下来早已累了。可看到食案旁的的大少爷,再想到今儿宇文府那遭子事,心里沉甸甸的,愈发没了像往常一样下去休息的心思。她是跟了殷老太太陪嫁过来的,几十年下来,主仆情谊深厚,她又如何不懂老太太的酸楚,只得打叠着精神相陪着,彼此有个宽慰。顾妈妈虽比老太太小几岁,却因早年痴心于绣技,坏了眼,如今眼已是有些昏花了,老太太不提,她倒真没注意,当下不由细细打量:甜白瓷碟上红艳艳的丁香萝卜粗条搭成“井”形,周围两三叶绿油油的十香菜,切半的蜜橘随意叠放着,最出众的是那把淡青小油伞,精精巧巧招人眼。这点缀放在别的菜上倒也罢了,这芙蓉鸽松一味的汤炖,入眼少的就是那份清爽色泽,真亏得三姑娘这份心!念及此,顾妈妈毫不掩饰的赞道:“三姑娘人巧,做出来的物儿也巧。让人看着,倒不忍心下箸了。” 犹自萧然的殷正则瞧见那道菜,也觉喜欢,随口问道:“三妹妹这点缀可有名字?” 殷三娘闻言心中一动,似不经意瞟他一眼,嘴角含笑:“谐趣,大哥哥以为可使得?” 坐在上首的殷老太太停了咀嚼,意味不明的眼从殷三娘身上转向殷正则,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谐趣?”殷正则默念两遍,又瞧了瞧那与菜式配搭巧妙地点缀,点头赞许:“确是雅致。”说完,自举箸夹了眼前的茄汁鸡笋,放在食碟中,和着清粥细嚼慢咽。 殷老太太无声叹了口气。 十一章 回院 膳罢,殷老太太遣了顾妈妈下去休息,喜鸢几个在一旁伺候,大家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巳时未到,晴园就来人了,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鬟彩屏:“回老太太,湛菊姑娘小产后流血不止,早已断了气息。大少奶奶说,她毕竟服侍大少爷一场,也算尽心尽力,按姨娘身份入殓。大少奶奶还说,还说……”随着周围说话的声音弱下去,彩屏放缓了语速,撩起眼脸瞧到殷正则脸上有变青的趋势,硬着头皮把未完的话继续,“她是晴园主母,没保住大少爷的骨肉晴园上下人等俱是有错儿,就是大少奶奶也免不得,自明日起要自罚禁园半月,斋戒祈福。” 殷正则碍于祖母面前,强压着心头火,眼眸中寒星点点,映着皱紧的眉头,倒起的眉梢,多少添了些戾气。 彩屏瞧着不妙,嘭,跪下,急急补充道:“这都是大少奶奶回了大老爷和夫人的,夫人还说,这几日大少爷不妨歇在芸园的陶然居,方便早晚用功。”陶然居有扇小门,通往大书房,平日那里清静敞亮,确是读书的好地方。二老爷殷鸿介最爱的消遣莫过于一个人在大书房消磨时光。 殷三娘也不插话,自寻了杌子坐,拿帕子压了压嘴角,抹去那丝不屑。大伯母也太心急了些。 “大老爷也同意的?” 彩屏一震,抬头望去,殷老太太目光如炬,炯炯的盯着她。吓得彩屏忙低头应道:“是。” 殷老太太在罗汉床上闭了眼,不再说话。 沉闷了好一会儿,殷正则才还原脸色,郁郁的看向殷老太太:“祖母……” 殷老太太仍旧闭了眼,冲殷正则摆摆手:“既如此,则哥儿就去吧!读书识礼自然是好的,莫负了你父母一番期望。” 殷正则喏喏应了,也不理睬跪着的彩屏,径自走了出去。 彩屏尴尬的给老太太磕了头,又冲三姑娘和众姐妹点点头,爬起来急急追赶殷正则。 “三娘留下,你们也都下去吧。”殷老太太的声音静若潭中古波,没溢出一丝半点情绪。 众人行礼退下,只殷三娘慢慢走向罗汉床倚靠了老太太,柔柔唤了声:“祖母!” 殷老太太苦涩的眼睁开,眼底的欣慰像吐出的蚕丝,团团绕了殷三娘:“你是个心思灵透的,可惜,你大哥白白糟践了你这份心哪。” 被晴园的事扰了心情,殷老太太似乎也去了胃口,草草用完午膳就歇了。 正巧素如来请姑娘回去,殷三娘禀了祖母,自带人回了漱玉轩。 甫入屋内,殷三娘就寻了湘妃软榻软趴趴歪了上去。几个随后进来的贴身丫鬟看了不免抿嘴微笑。 殷三娘也不介意,都是素日信得过的,在她们面前没得继续拘了自己,连带着懒散下来的声音都沾了糯软:“这五日也辛苦大家时时揪着心了,回了咱们的院都好生歇歇,别熬的一个个都没了牙嘴。”浓浓的睫毛眨啊眨的,落在了春秀身上。 春秀当即脸红,漱玉轩的几个大丫鬟就数她心软嘴拙,前日误拿了辛夷苑肖姨娘的食盒,被她的丫鬟满香拿住,夹枪夹棒的乱损一通,也只知背了人偷偷淌泪。不妨秋茗看到,闹得漱玉轩人人尽知。 素如向来厚道,看不得春秀在众人面前臊没了脸的样子,也知道姑娘无非是想激起春秀的硬气性来,可春秀生就的绵静,俗语说的好,移山容易移性难。是以素如笑着解围道:“既是姑娘吩咐了,大家就下去休息了吧。”她是殷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拨给了三姑娘后接管了漱玉轩的内外。 等秋茗,春秀离开,素如放下彩绘竹帘,自坐了外间胡床上,解开针线包继续绣没做完的淡彩山水荷包。 院内小丫鬟轻手轻脚来回走动,悄声细语的交谈合着沙漏中细细的流沙声,更添了几分静谧。殷三娘侧了身子,在宣软的迎枕上挪出舒服的姿势,闲静的眼一一扫过屋内,屋角贴梗海棠黝黑弯曲如铁丝的枝干上粉白相间的花瓣光洁剔透,小小的皱皮木瓜有的已开始成形,弥漫了白木香的铜双鱼耳香炉,打在竹篾窗纸上的婆娑树影,在在提醒着殷三娘,确是回漱玉轩了。提了几日的神不由缓缓松弛下来,倦意漫天席地卷过来,沉沉的眼皮合着扬起的嘴角一起坠入梦乡。 第十二章 拨火 芸园正屋里,殷鸿盛和殷徐氏凛然危坐,一副刑堂会审的架势。 院里丫鬟婆子站了一地,诡异的没漏半丝声音。落日的余晖隔了高高的墙漫过来,洒在院里众人的脸上,半明半暗。人人敛了声息,就怕一个呼吸重撞破了哪根弦。倚霞焦急的望着院口,刚彩屏派来的小丫鬟说大少爷没回晴园,直接从寿春堂过来,算算也该到了,怎么人还没影儿呢? 正屋静的渗人,却能让人感觉到一股股压抑的怒气数罟当头般兜头罩摄院中众人。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倚霞的心悬空的好似忘了如何呼吸,才堪堪看到殷正则沉着两腿踱进了芸园。 “大爷来了,老爷夫人在屋里呢。”倚霞赶着垂首打起门帘,一个字不敢多说。 请安的话未出口,就看到有东西冲自己过来,殷正则险险躲过,“啪”!一地碎烂的瓷片。殷正则一日之内酸涩,委屈齐涌心头,一时气性上来,直绷绷跪在当地,紧闭了眼,要砸就砸吧! “你个孽……”像鱼鲠卡了嗓子,殷鸿盛的目光团团围定了殷正则,这是?三弟的衣赏! 好半天,主屋没有动静,院里众人悄悄互打眼色 景院屋内肖姨娘上穿宽袖对襟子衫,下着花纹长裙的家常衣服,随意束一条帛带,手中的梅花攒心络子已打了大半。约摸是打得时间长了,颈子酸疼,活络脖颈间隙看到贴身丫鬟满香的身影,急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满香未回话,先就着凉透的茶灌了一通,才觉得干裂的嗓子舒服些。早间她随肖姨娘去夫人房里请安,察觉夫人面色有异,遂被肖姨娘一个眼色指使了出去。几个院里亲姐姐热妹妹的拉扯忙活半天,终是多少得了信儿:“姨娘别急,这事跟咱院没牵扯。”说着,挨近肖姨娘,咬着耳朵透露一番,末了绞着手指嘀咕,“晴园现在跟铁箍似的,连个水都滴不出来。芸园的嘴也都紧上了。亏得大厨房里的柳妈妈早间往晴园送了趟膳,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耧消息了。” 肖姨娘睃了她一眼,不耐烦的打断:“得了,得了,包银菱镜后头匣子里自己拿两串钱买胭脂去。”提着的心却放了下来,转而暗笑,大房的戏码可真够热闹的,一折接一折。前几天为着大老爷连着五宿歇在韦姨娘房里,对生病的五娘未多探看,大夫人已是施了一次泼醋大法。没想到今儿的戏份更足,园内一尸两命轻飘飘消散,园外爷们儿嚎丧着大闹寿春堂,这晴园要没个猫腻,鬼都不信。肖姨娘倒没有一锥子戳到底的心思,蜣螂刨坑,没个好处谁乐意惹来一身臭骚味。稳了心神,肖姨娘不由带出了笑模样,随口问道:“丹院有动静吗?”服侍夫人回来的路上,她可没漏看庞姨娘身边少了个夹竹。 满香喜滋滋收了把玩的串子钱,眉开眼笑回道:“没有。我还特意看了,那院门虚掩着,只一个小丫鬟在门口伙着咱院的玉儿捉草玩儿呢。院里很静,许是庞姨娘歇了。” 肖姨娘不屑地撇撇嘴。 忽又见满香迟疑片刻,抖出一句:“从辛夷苑出去的时候,远远地,我看到红裳似乎塞了个物件给秋茗。” 肖姨娘准备打络子的手停了,眼神渐渐深暗:红裳……秋茗……物件……物件?秋茗!……三姑娘……大夫人!诡异的笑倏地浮在肖姨娘低垂的脸庞上:“满香,那日青岚的娘不是央了你一样绣活吗?你去屏风后头绣匣里拿那条双鱼戏水戳沙帕子给她,就说你做的,本忘了,今儿看见红裳送东西给秋茗才想起,这帕子虽不值什么,却是干净能见人的。” 满香皱着小脸,姨娘不是讨厌那个婆子的聒噪吗,怎么又让自己去套近乎呢?甩甩脑袋,掂不清楚,满香索性搁下不想了。绕过屏风,捡了那条帕子,出院寻张婆子去了。 第十三章 雏鹰 寿春堂前有一片一人深的水塘,殷正醇夏日最喜欢走过小石桥进入苍凌水榭,欣赏环着水榭的荷花灿艳逼仄人眼,圆润的荷叶层层叠叠,偶尔鱼儿跳跃带起的水珠滚圆的落在荷花荷叶上,清清亮亮的色泽映在眼里,堪比冰水中湃的西瓜入喉,浅丽明亮舍忍不得。(.) 而此时,环顾四周天冷水凉,水塘中只有寥寥的残叶不时拂起涟漪,荷梗瑟瑟抖动。哪有往日的潋滟?殷正醇不禁内心萧瑟萋萋。 “各时节有各时节的妙处。春时地气回升,落絮盈面,令人惴惴喜痒难耐;夏则繁艳惹怀,明媚之色深邃入骨;秋就高爽宜人,入目三分清,沁人心脾;冬呢,褪去浮华,尽显铮铮傲气,即便是冻煞人的冷,也冷的别有风味。(.)”殷三娘灿亮的双眼灼烫了殷正醇,“三哥何必厚此薄彼,轻慢了上苍的馈赠。”那年她不过九岁。 打从那时起,殷正醇就把“宽博”二字铭刻于心。与一个小丫头比量心胸,想来也够汗颜了。习习秋风携了水汽,扑润在脸庞,肌骨生津。殷正醇心底豁然,迈步进了寿春堂。 接连绕过抄手游廊转角的两处假山石,隐隐绰绰望见第三处假山青石径上一丫鬟装扮的拎着食盒从小厨房方向走来。殷正醇紧走几步,打眼看来却是喜鸢。殷正醇玩心顿起,匆匆扫视周遭,折下一木莲花枝,瞧她走近,猛掷出去,回身躲了假山石后。 “呀!”软软的条状物正落在食盒前,喜鸢惊退一步,手中的食盒颤了颤,洒出来的汁水滴了几滴在喜鸢新上脚的鸦青平纹履上。抚着胸口定神细瞧,却是条花枝,喜鸢泛着羞恼的明眸四下里寻觅,片刻后,又好气又好笑的瞧见殷正醇眨着狡黠的眼从山石后头走出来。 “我道谁这么有胆色,未料是三爷拿我们丫鬟取乐。怨不得三姑娘说你是赤心未泯,一时一刻拘不得。” 殷正醇自小跟祖母身边的丫鬟厮混惯了的,闻言不以为忤,反笑驳道:“想是近日喜鸢姐姐在三妹妹面前得了什么彩头,如若不然,怎么姐姐口中心里一时不忘呢。”微眯了眼,浓密的睫毛簇得两眼更晶亮了,未几,目光越过喜鸢破颜而笑的脸,落在三层食盒上。借着开始昏暗的日头,殷正醇隐隐看到错开的食盒里的点心,语带关切,“怎么?祖母未用午膳吗?”不怪殷正醇这么想,殷老太太深谙养生之道,一日两膳,过了未时鲜少进食。 半蹲下收拾妥当食盒,喜鸢错后殷正醇半步,压着殷正醇的步子缓缓跟着,行趋间略略形容今日的情景。 罗汉床旁即墨和辛荷谈论着要做的暖帽的花色款式,殷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淡笑指点着。 “孙儿给祖母请安。”殷正醇笑吟吟立在床尾拢袖行了礼。 侧首望见殷正醇,殷老太太笑溢双眼,忙吩咐即墨拿来锦墩:“可是刚下学?今儿却是晚了许多。” “廖外傅今日兴致很高,授完课引我们去松桧山二亭赏景。”殷正醇偎上前坐下,攀了殷老太太有些雀跃地说道,“说是万卷书抵不上一步路。祖母,您没瞧见,站在岧峣之地,风光截然不同。久了,连心思都宽了许多。” 松桧山是京郊三里以外的险峻山峰,直切切的峰棱凌然削了多少攀爬的怯懦,雅士为彰显胆略清赏风物,在山峰高低不同之处设了七亭。险峰当头,廖化不一味求学子稳妥,反涉险攀越,用心良苦,殷老太太岂能不知,不由赞叹道:“廖外傅当真名士。得遇如此良师。却是醇哥儿的福气。”注视着殷正醇飞扬的神色,殷老太太欣慰异常,“咱们殷府男儿就该这般,醇哥儿到底长大了。” 有名声障耳难免拘泥行格,若廖化这样磊落疏豪君子真正难得。当年殷老太太一力主张殷正醇附学郭府,也是怕他拘于殷府中养成藩中雉,辕下驹。如今看来,终是棋落正着,殷府孙辈不会出第二个拳跼的殷正则了。 得了祖母的赞许,殷正醇恰饮甘露一般,兴兴头头描述着松桧山的山光物态,眼中闪耀着刺透黯哑的光芒。 第十四章 惊!惊 浅浅几日,殷徐氏若迟暮的芳菲,零落了繁秀,平添沧桑。[.超多好看小说]大房的糟心事重重相因,晴园还没开禁,次子殷正豪伤痕累累被家丁护送归来。殷鸿盛大怒,着大管家胡谦拿府中长刺投了左冯翊郭攸,循长安以东大肆搜寻,至今没有音讯。 而该当躺在怡暖居静养的伤患,此刻悠悠然霸着湘妃软榻,享受着漱玉轩上下殷勤备至的照料。 诸般料理妥当,殷三娘遣了闲杂人等,浅笑望向殷正豪:“二哥哥来我这,莫非是来炫耀您的‘英伟’事迹的么?” 走在后头的素如忍不住莞尔摇头,姑娘这遭损二少爷的功夫不减幼时,怕二少爷瞧见心恼,当即摞开竹帘,随众人一道退了出去。 殷正豪卸了端凝,浑不在意,乐呵呵双手一拍:“三妹妹清心玉映。我这片语未言,你就戳中了我的心思。既妹妹如此聪慧,不妨再猜猜我路上遇见了什么?”殷正豪眉骨微扬,轻松惬意尽漏无疑,再不见漱玉轩外峤厉无尘的模样。 殷正豪动了真性情!旁人或许难以察觉,殷三娘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私下里从不隐讳避忌,早就把摸透他的脉,断不会察错了心。能入这清嚣男子眼的,料是稀事绝物。殷三娘也不言明,只两眼望定殷正豪盈盈浅笑。 这番矜持自若却引来殷正豪一阵畅笑:“妹妹这神态倒真是像足了那人。”一口饮下手中的香茗,也不再虚枪兜转,收了颀长的身子坐起来,啧啧赞叹,“若妹妹见到那人,也会倾心相交的。” 原来,殷正豪在等待定品期间,随父亲交游几位属员后深觉无趣,自告奋勇代替兄长查收同州几家店铺账目。回程客栈中遇见一位回京述职官员,自称宋清和,目睹殷正豪命家奴打退当地一霸,扶助孤寡,心生感佩,殷切结交同路而归。谁知,临潼一宿,恰撞到宋清和昔日整饬过的望族一脉,双方一言不合打将起来,对方人势俱足远远占了上风。此间殷正豪抽身而退也无不可,偏殷正豪性烈,习武以来鲜有练手,更觉与宋清和投契,遂隐了家世混迹其中。未料,对方实有高强之人,自己这方连连挂彩,殷正豪此时损了颜面更不愿抖露家底,只得护了宋清和节节退去。骊山东南山坳中,身后对方紧追而至,前头孤峰横绝,殷正豪苦涩不已,一柄长虹贯日青剑锵然出鞘,顾不得冷枪暗棍,咄咄插入对方阵营一番厮杀,多多少少捡回些气势,无奈随去的殷府家丁多是不成气候的练家,更惶论宋清和浊官起家随身的人。不多时,满地躺倒的俱是自己这方的人,哀哀凄凄呻吟着。对方团团围定了殷正豪和要挣扎着站起来的宋清和,口口声声要他恢复令狐繇的清誉。宋清和衣衫破败不堪,挣了几挣,颓然倒地犹自哂笑不已,激得对方愤恨红了眼,举枪就刺。殷正豪深陷围攻救援不得,急迫之间乱了手脚,对方窥着破绽紧咬不放,只把殷正豪刺杀得血痕遍布,体无完肤。 千钧待发之际,山涧渊薮中窜出一樵者,如离弦飞箭直扑战圈外一玄衣男子,起落间以匕首斜夹刺那人颈间。 讲到兴处,殷正豪随手抓来案上的竹掸,霍霍比划着,此时,眼神暗凝,竹掸转而直射殷三娘面门而去。 殷三娘不妨,陡然惊叫,身子躲闪不及摔躺在藤椅之上。 第十五章 将军 “哈哈哈,原来破妹妹的面功这么容易。”殷正豪得意中难掩满足。幼时起,最让他窝火的怕就是这张调唆他和三弟惹下祸事后还能施施然摆出清雅平和的脸庞。今日无意间得破此功,也是一大快事。 搬了杌子守在门口的素如、碧草乍听惊呼,心中一颤,忙丢了谈笑,急急进入,却正看到殷三娘握了藤椅扶手幽幽站起,弹衣整理,面色一如往日的疏散。二人见状,互望一眼,引了闻风而来的众人退下,依旧守在门口。 “二哥太无趣,也不怕三娘惊吓之下走了魂魄。”殷三娘冶步趋前收了殷正豪丢在榻上的竹掸,一把声音清越犀利,“人人道二哥有侠义之风,据我看空有锦绣皮囊,充塞其内的多是烂絮草莽。”含笑回眸处,翘着一指轻圈脸颊,眼波流转若戏看猎物在爪间腾挪无果的狸猫,一路揶揄讥诮下去,“端看那年五月节下竹林集会中荡然遗落的颜面也就可知了。” 这丫头惯会挑人软肋下手,殷正豪人后没少遭她损贬,恰磨厚了脸皮,闻言浑不在意,犹自斟了茶慢饮,双目磊荡率直:“三妹妹何时开始沦入俗人论调了?岂不闻‘秋水池塘,夕涸朝满’?拳脚比划而已,要计一时一刻的得失,哪有进益的一天?”正经的话说上两句,殷正豪眯转眼珠,又露了底色,“若妹妹说的是才刚的惊叫戏码,做哥哥的不得不承认这颜面遗落的,啧啧!” 懒得在嘴皮子上磨工夫,殷三娘一语堵了殷正豪后路:“昨儿祖母下了帖子,邀成府女眷后日紫陌庄赏兰。” 看着某人浑然不觉,说话间不觉带了戏谑,“祖母说府中自有母亲掌理,让大伯母去散散心。” 殷正豪险些呛到,成府,成府!祖母,祖母这是?殷正豪并不愚钝,前几日,府中请了京城名媒壶一线,几番走动。如今又请成府赏花,不说婶婶相陪,偏选了母亲,目的不言而喻。殷正豪脑中竟如万马奔腾后的狼藉,实实寻不出一句整话,半晌,他才脸色通红期期艾艾问眼前人:“三妹妹,三妹妹可知我母亲……如何作应的?” 看殷正豪失了尺度,殷三娘忍不住莞尔,到底只有十六的年纪,一旦涉及儿女私情,万丈豪情顿时萎缩。刹住继续逗引他的话头,殷三娘端了端脸色,笑言道:“二哥这话好糊涂,祖母既邀成府女眷赏兰,大伯母那样至孝的人,怎么会违了祖母的命,不相陪呢?” 一言入耳,殷正豪心中更加凌乱不堪,无心停伫在漱玉轩,心不在焉寒暄几句后,匆匆唤来碧草,披了褐色底折枝茶花纹袍服,匆匆离开。 几时见过殷正豪如此狼狈,殷三娘想起坊间听来的童谣“一成娇,二成俏,三成四成倾城貌,停了炊,走了调,薄纱遮不住的风流笑。小五成,嘻嘻闹,搽了胭脂扮娇娇,跌了腿,折了腰,哇哇直要把眼抛。一垄地,十亩苗,杂草丛生怎得了……”芳华之龄相当的,算来只有三四五成家女了,只是不知祖母看准的是苗还是杂草,想象着殷正豪临风而立,玉树丰姿,身边瑟瑟抖动的禾苗或者杂草的画面,殷三娘越性笑跌在软榻上。 随后进来的几个丫鬟不由面面相觑。 第十六章 截然 心情好自然睡得甜香,殷三娘被春秀唤醒后,强撑着酸涩的眼,看看簌簌流动的沙漏下了大半,已是申时三刻。 一旁侍立的春秀瞧着姑娘有了醒动,忙带着歉意笑道:“素如姐姐只让我守着姑娘,是我看天色不早,怕姑娘睡多了晚间走了觉,这才起意催醒姑娘。”说话间,撩起如意花纹帷幔。 日色将昏,薄凉的空气混着淡淡的苦辛清凉香气缓缓吸入肺腑,激醒了殷三娘还有些混沌的意识。殷三娘舒服的抱了金鸡闹芙蓉锦被,深吸一口:“咦?这是什么香?”睡前为助眠,她特意吩咐春秀点了女儿香的。 素如听见响动,端了面盆进来,放在盆架子上,拿帕子投进水里,转头笑道:“早一刻,炉中的女儿香燃尽了。我想着姑娘近日醒来总说头痛,不易散觉,就差颂儿去韦姨娘那讨了些甘松香,正是行气提神的。” 说到韦姨娘,殷三娘笑问素如:“可是把《渔樵问答》送到了?”前些日子跟随罗女师学音律,偶然得知这支古曲,音韵和美,遂央来抄录两份,本想着送一份去渌楼,后因搬去辛夷苑,人多事杂把此事抛在脑后了。今儿早上韦姨娘的丫鬟入影送来对猴团花,殷三娘才想起,吩咐给了素如,自己一睡倒把这事忘了。 看春秀服侍殷三娘及了松木屐,着上家常衫裙,素如遂绞了帕子递上,笑吟吟回道:“姑娘放心,我让绿玉去的,另送了一盅香薰饮,想着那样嫩黄的颜色,还特意配了那支雀穿竹篁的素云彩盅,韦姨娘一准儿喜欢。” 春秀握嘴憨笑。 殷三娘却是一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素如:“想着大房近日雨漏风摧的,不好去打扰,也不知五妹妹有没有在渌楼相陪解闷儿?”很是感慨的样子,嘴角的笑却有些牵强。 “绿玉回说,她去时韦姨娘一个人在看剪纸图样,见了姑娘送去的古曲爱的跟什么似的。”素如捧着一盅清茶转身过来,一如往日,笑颜中有着几分盈丽持重,“还说哪天练好了,请姑娘赏听呢!” 含口清茶,略漱漱口,倾吐在春秀端来的双耳铜痰盂里,殷三娘拿帕子拭着嘴边的水渍,自嘲一笑,一朝蛇咬当真朝朝怕井绳。 漱玉轩的和乐氛围并未延及晴园,夜色加深,晴园主屋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忽的响起凄厉的求饶声,随后又像被人塞了口,只余下沉闷的呻吟。 屋内青瓷牛灯微弱的灯光打在小殷徐氏咬牙错位的脸上,又添一重狰狞:“打,换根藤条,给我剥了衣裳狠狠地打。” 正在动手的粗使婆子听得吩咐,手颤了下,睃眼看了看反手辖制着红裳的同伴,俩人同时苦笑着低了头。转手换上浸了盐水的藤条,粗使婆子侧过脸,默数着数一下一下打过去。 缩在多宝格压脚兽旁的留头小丫鬟,眼见红裳白嫩的腰间渗出一缕缕血丝,吓得摸着自己红肿的脸,瘫坐在阴冷的青石砖上。 第十七章 出行 半晌,小殷徐氏的陪房曲妈妈瞧着红裳眼有翻白的迹象,暗叫不好,忙上前凑近小殷徐氏一面窃窃嘀咕,一面暗暗使着眼色。(.好看的小说) 听了几句,小殷徐氏狠厉望向红裳的眼似有不甘,略略思忖片刻,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曲妈妈怜惜的叹口气,转头止了那两个婆子的鞭打,亲自上前拿下红裳嘴里塞的团布,语气清冷:“大少奶奶仁厚,留你一条贱命,从今往后端看你如何进退了。” 没了身后婆子支撑,红裳一下斜瘫在地上,伤口撕裂般疼痛,眼前阵阵发黑,听到曲妈妈的话,强忍着,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斜斜跪下,眼望着小殷徐氏磕了三个头,喑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淌泪:“谢大少奶奶手下留情,奴婢以后定当谨守本分,再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身子晃了几晃,红裳极力提了精神撑持着。 浓郁的夜色将屋内的昏暗灯光几近湮灭,小殷徐氏的脸色时而狠厉时而哀怨时而萧索,倏忽变幻,良久,才咬牙松了口:“今日看在老太太面上,暂且饶你这一遭,若有下次,”小殷徐氏眼神忽带了血腥,“仔细你的命。” 跪趴在地上的红裳浑身一激,泪珠断断续续滴落下来,颤着声儿应道:“是。” 小殷徐氏摆摆手,倦怠得侧首望向飘忽不定的微弱灯光。 红裳被两个婆子拖着要离开时,斜地里拿眼看了小殷徐氏身旁恭顺垂首,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青岚,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紫陌庄是距京城十五里外的山郊庄,与京城隔着两座单薄的无名山峰。[.超多好看小说]殷府的牛车队伍穿过两座山峰的隘口后,已能隐隐看到紫陌庄的轮廓。 殷府老太太乘的是通幰四牛车,开辕驾于牛颈之上。四犍牛体态浑劲有力,牛头辔饰革带交结处有十二枚圆泡饰。牛身络以横三竖四的革带,其交结处亦附有圆泡十二枚,竖带一端有流苏下垂。牛车车盖呈圆拱形,前后伸出长檐,棚顶四角各立一柱,四柱上支撑一顶大帷幔。帷幔绣以四季花图案,四周边垂缀丝穗,极为华丽。车厢两侧镂空成棂格窗,厢后开门,垂遮帷帘半压着。 扶辕步行的耳根刀疤汉子,名张武,是青岚的继父,赶得一手好车,年前坐上的车马管事,按说,车把式的差事已不该他来做的。不巧,邱中正遣人请了殷大老爷,二爷去打茶围,大老爷不放心大爷一人随行,选了几个妥贴的车把式、护院路上护持。 走在仅能过一车的小径上,殷府出行车驾拉得像一条青红相间的蛇,弯弯曲曲行进,车里的殷老太太有些倦意的眯了眼,即墨正要轻扶老太太半躺下。殷三娘瞧见从对面软座儿上走过来帮衬着手,错眼间对惊醒的殷老太太柔柔一笑。 “我不累,”殷老太太示意即墨放了手,笑对着殷三娘姐妹说道,“好容易出来一趟,若还睡着,我这把骨头都要朽透了。” 瞧着祖母心情尚好,殷三娘放下心来,揪着话尾轻握了殷老太太失去润感的手,不依的娇嗔道:“祖母可是三娘的主心骨,您要是抽了这根骨头,三娘可不管,三娘把全身的骨架都散了也要赖着祖母。” 昨夜萱颐居晚熄灯半个时辰,后漱玉轩守夜婆子说瞧见大夫人脸色阴阴的从萱颐居出来。今日卯时请安时,殷徐氏坐了片刻就匆匆离开,只说五娘鲜少出门,要去打点嘱咐一番,殷老太太并未阻拦,反点了紫嫣到时服侍五娘。 大房一脉,凡是跟大小殷徐氏相关联的,殷三娘都不欲有牵扯纠葛。三娘只当不知昨夜之事,一味取悦祖母。 即墨噙笑望了殷三娘一眼,听得老太太笑咳了两声,从一旁的鼎式铜茶炊中拎出精巧茶壶,斟了温茶奉上。 似乎没想到向来端庄静持的三姐还有这么娇柔的一面,坐在双层棉椅垫上的殷五娘满眼诧异。她自小体弱多病,平日里百般将养,都难有几日好的时候,也只在芸园内外走上几步。殷老太太早发话免了殷五娘晨昏请安,对这位偶尔来芸园溆玉居坐上一坐的祖母,她实是没有养于寿春堂的殷三娘来得亲近。 第十八章 挑话 早在姑娘离了座儿的时候,秋茗就悄悄松了手里络子,捏捏酸麻的手肚,兀自舒展了身心。她针凿工夫奇差,往往一根绣花针拈起来心里先抖三抖,近日见到教府里姑娘针线的王师傅居然也有了怯意。偏姑娘练针线最喜拿自己作伐,说是有自己比衬着,她才锐意不减。只落得院里众姐妹说嘴取笑,又不能矢口反驳,闷得自己满肚子窝囊。 就即墨手上吃了口茶润润嗓子,殷老太太随即一手点在殷三娘眉心上,顺眼扫向车里诸人,笑道:“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谁家姑娘像我们三娘似的,懒得怪可怜见的。话没说开呢,就把她身家全挂我这老胳膊老腿上了。”殷老太太褶起来的眼角都是笑,故作怀疑的打趣道,“这丫头,莫不是睡眼弥勒佛错投了女胎?” 想起殷三娘幼时今日种种懒迹,紫嫣抿了嘴微声发笑。即墨原也瞅着三娘微笑,旋即想起垂髫的她连被二夫人罚跪辛夷苑一夜半天,也能散散淡淡,寻机偷眠个一时半刻,笑里不免含了心疼。三人中属秋茗笑得最洒脱,姑娘的懒她每每看在眼里,碍于主子身份不便取笑,此时老太太放了口钳,她自是由着齿舌一阵欢畅。 殷五娘初闻老太太此话,虽不大明白,却禁不住露了笑。在溆玉居,人人依着母亲的吩咐,静来静去,就是说话也是声不扰尘的,几时见过这样欢笑的场景。这场景如春日风逐杨柳,相融相洽得紧,只是这份融洽流泻在她们几人周围,自己却是个陌人,总觉得像隔着重重屏风,再骀荡的春风也吹不开心湖涟漪。念及此,殷五娘落寞的转首望向窗棂上随颠簸起伏的帏帘。 耳听得众人笑声,殷三娘略有些不好意思垂首埋在殷老太太膝盖上。她不是懒,只是散漫,有些人,有些事,若水痕流过就罢,放在心坎上反是给自己添堵。 即墨一眼看去,会错了意,仗着自己脱了奴籍,笑着打诨道:“我多嘴为姑娘抱不平,自姑娘进了寿春堂,老太太事事为三姑娘打点齐全,好好的姑娘生是让老太太养成了散漫的性儿。”说着,斜睇了秋茗,“也是老太太赏姑娘的时候没挑准人,蓬麻怎能同生同长呢?” 这番不着痕迹的捧脚却引得殷老太太心内唏嘘,抚着殷三娘丫髻上点翠嵌珊瑚松石葫芦头花,爱怜不已。 即墨不知自己哪句话触了老太太心事,正在猜度思忖之时,秋茗放开把玩棂格两旁垂穗的手,想着说几句玩笑,裹了不满呛过去,却察觉车内异常情状。左右思忖片刻,拿眼询问为殷五娘搭上刻丝夹稠的紫嫣。 紫嫣微微摇头。 殷老太太没忽视车内骤然静下来的异样,笑着松了手,让三娘坐回原处:“我是一时感叹哪,转眼五年,这孩子在我跟前儿,眼瞅着跟竹节似的,一天一个样儿。” 众人心底释然,顺着话音,三三两两的凑趣儿打发。 跟车的婆子听着偶尔飘出来的笑声,不由拿眼闪了后头异常安静的长檐犊车,那车中坐的却是由倚霞陪侍的殷徐氏。 第十九章 到庄 静待殷老太太和殷五娘由即墨紫嫣服侍着下了车,殷三娘才微弯腰探出车外,一身浅褐裤褶,外罩裲裆的婆子低头弓着腰,殷三娘踩了她的背,由秋茗搀着落了地。 路延到这里,拓宽了不少。两旁的树木随着风过,时不时拍打着青黄的叶子,撩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嗅在鼻端的空气有着清新的凛冽,在在昭示着不同府内的山野气息。 紫陌庄大管事辛旺山晨光熹微之时就在此候着了,一见众位主子露面,恭顺执礼拜见,他身后的一干仆役,顾不得手寒身冷,口喊着“给主子们请安”呼啦啦跪倒一片。 车上铺设的纵然再尽心,到底不如家里头,一个时辰劳顿下来,别说殷老太太,就是从墨雕马上翻身下来的殷正则也面露疲色。 “都起来吧!”殷老太太语带疲惫说完这话,望见仆从中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夹缩着脑袋,垂下的一缕前发沾了湿气,多有不忍,“你们都有心了。即墨,回庄里,每人赏两串钱。” 搀扶了殷老太太的即墨听了忙矮了矮身子,应道:“是。” 仆役们听得有赏,面有喜色,纷纷喊道:“谢太夫人赏。” 辛旺山待老太太吩咐完,忙笑着上前请示:“太夫人一路辛苦,不知您是先察验各项事宜,还是先入庄内休息?” 殷老太太望着眼前这个黑膛脸汉子哪还是当年跟着幼子殷洪玦漫天撒欢的皮猴,也是安享天伦之乐的人了,一时心酸难捱,此时此地,却又不便表露,只面露笑意问道:“诸事可是备办妥帖了?” “一切按太夫人吩咐。”辛旺山忙回道,迟疑间不敢把话说得这么满,又充补两句,“只是,紫陌庄多年未曾承办宴请事宜,怕有个疏漏抹了太夫人面儿。老奴想请太夫人派个得力的查验一番,也是太夫人和各位主子对老奴的体恤。” 殷老太太闻言,心下只觉辛旺山谨慎小心过了,他是一庄大管事,岂能连这点事都办不妥?可转念一想,这次宴请毕竟不同,少不得派人先查看查看。于是指了随车而来的管事唐明辙:“你去吧!用心跟辛管事学学。” 唐明辙是殷老太太亲自提上来的人,却又没让二夫人派给他具体事务,整日里管事堆里打混,上头交办的差使有一件是一件,瞧着就是个心思活络的。此时,听见殷老太太点了他,忙躬身俯首应下来。 辛旺山口称“不敢“,后直身抬手招来停靠在路旁的四抬藤制软辇,候侍各位主子一一离开,方带了唐明辙和一干仆役进了另一条小道,此时没人留意张武眼中闪过的凝重。 第二十章 辗转 进得庄,走了约摸两三盏茶的工夫,软辇才在垂花门停下。 殷三娘由秋茗服侍着下了辇,抬头就隐隐看见辛荷的娘已领着婆子媳妇们上来笑着给主子们请安:“太夫人,大夫人,两位姑娘,路上辛苦了。园内已备好早膳,请各位主子移步趣园。” “就知道你辛妈妈是妥当人,我们人还没到你的心思就先到了。”殷徐氏挑眼看了殷老太太,笑对着辛荷娘赞道。 豪哥儿的姻缘殷徐氏早就有了章程。昨日她闻听殷老太太有意与成家结秦晋之好,情急之下口重了些,说的有些僵,回芸园后被殷鸿盛狠狠训斥一番,虽有不服,这一路上细细琢磨,却也悟出点门道:老太太只说相看,并未说下定,事情没有板上钉钉总有回还的可能。既是这样,自己定要想个法子对老太太先服个软儿,做足了媳妇的本分,回头见缝插针,抹了老太太的心思,也就不怕她硬插手打了自己的脸。 而这辛家虽是家生奴才,却是随了殷老太太生死与共过的,情分自是不同,赞了她比直接栽面儿到老太太跟前,要更便利,更含蓄一些。 殷老太太心中划过一丝诧异,微想了想,倒明白了,也不点破,只笑着敲打几句:“这样妥当才好,眼是长在心上头的,有心思固然好,也别忘了时时瞻望一番。心往殷府使,落在了外头再多也是竹篮汲水。” 殷徐氏一时品不过味儿来,却是明白老太太话中有话,赧了脸色微低头。 辛荷娘和一干婆子媳妇一话入耳,脸色不由变了变,恭顺低头细细翻检自己的言行是否有不当之处,冒犯了殷老太太。 殷三娘察言观色,眼光在殷徐氏身上停了停,本不欲插足此事,无意间瞥见茜纱帽裙下浅红衫裙的五娘在紫嫣的搀扶下精神委顿,心有不忍,思忖片刻,笑盈盈说道:“祖母的话总是言浅意深,三娘受教了。祖母可知三娘用心、眼瞻望一番后,看到了什么?”殷三娘明眸流转,聪慧外漏。 如此的三娘甚是少见,殷老太太来了兴致:“呃,说说看。” 殷三娘握嘴掩笑:“三娘看见五妹两魂六魄已被园内的早膳勾去,只留下一魂一魄苦苦在这里撑着身子了。” 众人齐移眼望去,羞得殷五娘红了脸手足无措,她是有些肚饿了,可也不像三姐说的那么……急迫。 殷徐氏狠狠剜了殷三娘一眼,拿她的五娘作伐,踩了妹妹显摆自己,想的好主意! 五娘疲靡的神色是怎样的殷红都遮掩不了的,殷老太太初入眼就明了殷三娘是在打圆场,不愿拂了她好意,故顺了她的话头说下去:“我看哪,五丫头剩下那一魂一魄也是待的不安省了。辛旺山家的,快领了你五姑娘去吧,不然,她的魂魄勾完了就该勾着咱们了。” 除了殷徐氏,众人笑声扬扬,又都善意的从殷五娘快滴出血的脸上移开眼,步步向趣园走去。 早膳过后,精神恢复不少,众人一茶在手,笑谈不过半个时辰,随车的外事婆子来报,成家车行队伍已快到紫陌庄前。 第二十一章 故情 一眼望去,成家的队伍在窄窄的路径上蜿蜒绵密,齐齐整整,偌多的扈从竟然没有丝毫杂乱之感,从中确可窥见成家治家之严。 垂花门中殷老太太亲迎上前,殷徐氏和三娘,五娘紧随其后。 隔了璎珞边饰的帽裙,殷三娘看到一位身穿缃底杂裾垂髾服的端丽夫人扶了贴身妈妈的手,从殷家藤辇走下来,立了殷老太太面前,福身叉手,声如莺啭:“成闵氏见过太夫人,愿太夫人仙福永享。” 殷老太太笑容满面的示意即墨上前扶了成二夫人:“成夫人何必客气,我与你母亲本是故交,你幼时也是常见的。” 成二夫人笑意中笼了一层萧索:“先母在也时常提及太夫人,说此生能识得太夫人已是无憾,曾祈愿此生还能有相见之时,只是……。”顿了顿,成二夫人咽了哽塞,舒顺音色,“先母福薄,无缘相聚。” 想起动乱之际,百般寻到闵家窘迫境况的讯息,殷老太太的神色不自觉染了伤感。 “怪不得母亲素日口上殷殷念念的就是闵太夫人。”殷徐氏昨日在殷鸿盛口中已得知自家与成府的渊源,此时左右瞧上一瞧,打下主意要在殷老太太讨个巧儿,挤了满满的笑凑上前来,牵了成二夫人的手,“今日专看成夫人的风姿已能使人想见当日闵太夫人的风采。也就我们福浅,无缘得见。”说着,抹了面上浅浅的哀饰,甚是亲昵的拍了拍牵着的成二夫人的手,“成夫人也别太过伤心了,今日你与母亲相会,也算圆了令堂昔日的心愿,不枉母亲牵念许久的心肠。”情义恳切宛若真挚,连殷老太太都不免含异侧目。 说话间,成家女眷一一下辇,姗姗走来。 成二夫人掌理成府几年,形色早已不会轻易外漏,若不是恋母心苦,也不致寒暄间变了颜色。听得殷大夫人劝解,略端端身姿,敛凄色换上笑颜。 “太夫人盛情相邀,即是我等的福气,成廖氏在此多谢太夫人。”玄色帷帽下的少妇盈盈一拜,浅笑言道。她身后戴了琉璃珠串幕离的三位姑娘默不作言,随着福身施礼。 殷三娘和五娘也忙行礼。 殷老太太受了礼,略有好奇的探问道:“这可是廖化的妹子,人送雅号‘谢姬’的成三夫人?” 错后两步的殷三娘也是颇有兴趣的望了过来,咏雪成名的谢道韫,据传仪表散朗,有林下之风。这人既承了谢道韫的名,必有其独到之处。 成三夫人似没料到殷老太太有此一问,帽纱下的面容异色闪过,随即笑道:“是友人戏谑中混叫的,倒污了太夫人的耳朵。” 殷老太太正要开口,殷徐氏携了成二夫人笑言道:“只顾着相谈欢洽,忘了成家妹妹和姑娘们一路过来辛劳。”说着转过身,面向殷老太太,“母亲,咱们不妨园内稍歇。” “该是的,”殷老太太似觉出不妥,笑将出来,“走,走,走,咱们园内说话。” 即墨搀了殷老太太,走在众人之前。 一行人细声碎语中进了趣园。 殷三娘姐妹走在后头,与成府三姐妹默然静行。殷三娘好奇殷正豪草落谁家,暗暗打量这三人,却不妨与偷瞧园内景致的绣了散点簇花的姑娘对上,俩人隔了彼此的帽裙相视一笑。 第二十二章 闺名 趣园正屋,成家两位夫人由贴身婆子服侍着去了外裳,姑娘们则在内间卸去幕离,彼此执了平礼。(.) “我是殷三娘,这是我妹妹五娘。”殷三娘打破生疏,面含笑意。 “我是成四娘,”着散花浅茶色短褥的姑娘声音清脆如寒泉击石,扬起的笑脸有如渌水芙蓉,清清丽丽摄人眼魄却又不咄咄逼人。她转而指了紧挨绡纱帘幕侧首而立的柔美姑娘,“这是我三姐,我大伯母最疼爱的女儿。” 秋茗眼尖,轻扯了把殷三娘的衣角,暗暗摆动的指尖落在了成三娘丹纱杯文罗裙上,正是绣的散点簇花。 殷三娘会心一笑。 成四娘又拿眼寻了片刻,好笑无奈的从丫鬟背后搡出一位犹带稚嫩的姑娘,带着几分溺宠歉意说道,“这个……” “我叫成瑶,是成家五娘。”那份急切像怕谁捂了自己的嘴。 “哎呀,你怎么……”成四娘嗔怪的轻顿足。姑娘家的闺名何等清贵,怎能这样随随便便揭出来。 成三娘似乎见惯成瑶出言不驯,只轻轻摇头,流云髻上的双蝶闹春饰镶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蹁跹起舞。[] 殷三娘想到那首童谣,不由留神细看成五娘:澄澈清亮的丹凤眼凝笑回望他人,娥眉弯柳却不清淡,小巧的琼鼻卓然傲立,与圆润舒展的唇相得益彰,似笑非笑间隐露一颗虎牙,若晨光里初绽的花苞上莹润露珠,平添几分俏皮伶俐。折枝牡丹纹褐色短褥,束掩了曳地荷绿长裙,衬得身量高了许多。这哪里是“杂草”,分明是株脱箨不久的翠竹,婷婷娉娉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成五娘也不辩解,睃眼望向只语不言,提了步子欲隐在紫嫣背后的殷五娘。似是察觉出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成五娘直直寻望了殷三娘。 殷三娘微笑颔首致意,抽眼看到成家姐妹的丫鬟已停手止了整饬,觉得不宜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遂笑言道,“恐各位长辈已在外间等候,三位成家姐姐,请。” 秋茗上前打起帷幕,候侍各位姑娘离开。 屋内殷老太太自坐了主位。 右边首位坐了成二夫人,次位坐了殷徐氏。 左边首位坐了成三夫人。 成二夫人此时面对主位,说话时眼底露出疼惜:“……也是不易。这次本不该推却,大嫂说她是寡居之人,多有不便。还望太夫人海涵。”说完,成二夫人微屈身颔首。 “成殷两家在先一辈就有旧,只不过多年耽于动乱,疏了来往,倒也不必如此拘泥礼数。”殷老太太笑意融融,“以后两家正该多走动走动,莫淡了情分。” “是。”成二夫人顿首笑道,“柔雯记下了。” 成二夫人这一声闺名出口正是续了殷老太太和闵老夫人的旧情,殷老太太闻言心中大悦,面上的笑意更浓。 正呷了口茶的成三夫人,一口茶含在嘴里,顿了半拍方才咽下,从缠枝莲粉彩茶盖上头斜睇对面一眼,缓缓把茶盏放回茶托上,挽帕抿了嘴角茶渍,凝神思量。 第二十三章 游园 此间,五位姑娘逶迤走来,重上前行礼。 殷老太太对着成三娘,成五娘赞了几句“好齐整的模样”,各赏了一件翠珠团花宝胜的头面。 两姐妹含笑致谢。 成五娘退到成三夫人下首站定。 看到螓首微垂的成三娘,殷老太太神色亮了一分,叫上前来携了她的手细细瞧着,把个本就内敛的三娘看得羞赧着偏了脸。殷老太太转而望了成家两位夫人,笑道:“这样清雅的孩子,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们大嫂好福气啊。”随又吩咐即墨,“去,把我那新制的银鎏金厢倒垂莲簪拿来,一并给了成家三姑娘。” 成家两位夫人望见此景,不宣而笑。 即墨微愣,随即应道:“是。”快步去耳房箱奁中找了出来。 成三娘从殷老太太手中含了羞意接过两件锦盒,深作一揖,退到成二夫人身后。 徐殷氏心底罩了一层寒气,睃眼瞟向成三娘,尽管此际她愤懑难抑,却也目光凝滞了一刻,只见成三娘黛眉柳弯,柔波潋滟。静立时,娴澹娇弱,行动处,拂风踏云。灿若春花,皎如秋月,挣得人轻易收不回眼。徐殷氏一时如春风拂面,多少去了怒意,从倚霞手中拿过包了翠玉琉璃钗的精致荷包淡笑着送给成家姐妹。[.超多好看小说] 这厢成二夫人,三夫人笑着将佛头蜜蜡珠串和血珀挂坠送给殷三娘,殷五娘。 “你们都别在这拘着了。”说了一会子话,殷老太太察觉几位姑娘沉静得很,遂笑道,“陪我们坐着,怪闷的。三娘,让辛旺山家的带路,你们几个园子逛逛。缺什么只管和她要。” 殷三娘忙从胡床上站起身,恭顺应道:“是”。 其他几人也忙起身应声。 被辛荷娘引着转身离开的间隙,殷三娘看到殷五娘微裂开口舒了一口气,嘴角不由弯了弧度。 正屋廊下,辛荷娘止步回身含笑请示:“不知几位姑娘想去庄里哪处?” 殷三娘以前虽也知道府里有这么一处外庄,却是第一次来,更别说成家姐妹和五娘了,遂笑对辛荷娘说道:“辛妈妈是紫陌庄的老人儿,您选带的地方定然景致不差,不必问我们了。” 辛荷娘自然知道缘由,也不推辞,招手叫来廊下候着的两个年轻媳妇儿,小声吩咐几句,待两个媳妇儿领命离开方回身笑说:“老奴逾越了。紫陌庄共有三园,除趣园外,还有墨园,水园。老奴先带各位姑娘去水园。”说完,微躬身,让几位姑娘过去,她侧半步带路。 水园并不远,下了游廊左行青石小径不到半刻,就看到扇形铜制镂刻的“水园”两个大字盘舞在月洞门上方,原来是处园中园。 未进园,先听见潺潺水声,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丈左右的水流弯弯曲曲斜穿出园,两岸零星铺设了五六个一尺见方的拔台,阴岸蓬莱竹丛生,密密麻麻包实了整个阴岸,竹叶压不住秋天的阴冷看起来已经有些苍黄,这才能让人偶尔看到人面竹修长苍翠的身姿。阳岸空荡荡的如茵草地一侧设了偌大八角石桌,方向坐姿不同的石椅占据了每个角度。 %%%%%%%%% 一丝声音也没有,沃颜鬼飘过…… 第二十四章 耍赖 “这里不像处园子,倒像是游玩集会的地方。”成五娘颇有兴趣的站在拔台上临水而立,闭目想要领略一番清秋气息,不大会儿,忽又睁开眼,“咦,这水怎么是温的?” 成四娘的贴身丫鬟提了裙裾走过去撩水试了试,一脸兴奋转过头:“姑娘,真是温水。手放上去,温温的,一点不凉。” 辛妈妈在几位姑娘身后笑道:“庄子里的水一向如此,老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当年老太爷就是因为这处温水才兴了建水园的念头。” “若水再多些热些就好了。”成五娘一脸神往,大概正在畅想自己嬉戏在热腾腾水中的情景。 随行的几个小丫鬟定力不够,不免被成五娘一句话勾的开始蠢蠢遐想。 “三姐,我有些累了。”殷五娘挪到殷三娘背后,小小声说道,怯怯的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咱们去石椅上坐一会儿吧?” 从殷府出来也有两个多时辰了,用早膳、迎客没停歇,间或有个喘息的时候,对殷五娘这样从未使过如此心力的人来说,却无异于杯水车薪。殷三娘望见五娘面色晦暗,心疼的挽了她的胳膊,笑着邀成家三姐妹:“看那些石椅怪有趣儿的,咱们不如坐一坐,权当歇歇脚。” 殷五娘感激的笑笑。 “也好,走了这许多路,是有些累了。”出乎殷三娘意料,首先应和的居然是成三娘。她紧挨了殷三娘站着,再小的声音也抹不过她的耳朵。 殷三娘见她眼中涓涓笑意笼在殷五娘身上,好感顿生。 辛妈妈赶着吩咐两个媳妇儿在石椅石桌上铺设了整套的喜娃呈祥图饰棉夹垫,又传过来一壶热茶和三四碟精致点心。 “三姐练了一个月,体力不见增怎么反退了不少呢?”成五娘被成四娘从拔台上拉下来,一道儿往石椅走去,把三人言行看在眼里,歪了脑袋笑着打趣成三娘。 成四娘轻推了她肩头,暗嗔道:“多嘴。”侧身扯开笑向殷家姐妹赔礼,“我五妹被家母宠坏了,出言无状,两位妹妹多担待。” 姐妹之间就该是这样的吧?殷五娘羡慕地望着她们,在府里,三姐也不时照拂她,却是碍着母亲来少去多,而四姐……又是那样的性子! 殷三娘侧身躲过,她跟丫鬟们玩笑惯了,如何会在乎这个,挽着殷五娘与成三娘并肩走着,脚下未停笑言道:“四姐姐多虑了。五姐姐这样洒脱,正是不把殷家当外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说得上什么担待。” 成五娘挑了张半抬了椅腿的坐下,等四人落座,瞧着殷三娘面色不像作假,心中泛起悦意,说话更没了忌口:“三婶说过,鱼潜水底云游青天,活的不过是个自在,当乐则乐,何必处处时时拘谨自己,没得浪费大好时节。就四姐,偏爱锁了自己,又来圈囿我。” “就你歪理多,有的没的扯一通,到了儿也是为自己寻的解脱。”姐妹这么多年,成四娘怎会不了解她,定是从三婶那听了几耳朵,又不知从哪看的只言片语,被她强捏合过来。 成五娘吃吃一笑:“歪理也总是理啊,能解脱不让你说嘴就好。”拈了一片芙蓉糕入口,在石椅上躺倒,舒服的把着五色云霞履的双足放在椅脚石片上,“真难为谁能想到椅子有这样的坐法。” 瞧着成五娘耍赖的样子,几人莞尔。 %%%%%% 网速太不给力,呃呃,要疯了。 第二十五章 玲珑 主家不计较,成四娘也不好再辩下去,只暗记在心里,回府定要母亲好好训导她一番,这眼看着一天大似一天的,怎能混不守矩的。[] 秋茗执壶为各位姑娘斟好茶,回站在殷三娘身后,溜眼顺了一圈,笑着续了话茬:“真是呢。”指着成五娘对面,“成姑娘没看到那张石椅,更绝,椅背倒地椅脚倒是全翘起来了。” 五位姑娘都是捡了近便的石椅坐的,没留意其他的,听秋茗这么一说,都探过头,成五娘更是放下双脚站起身。果真! “这些个石桌石椅是仿着当年老太爷的紧密故友各人爱的坐姿砌成的,连这个园子当年也是他们集会的地方。(.)”辛妈妈笑呵呵插话,“刚才各位姑娘看到的拔台是他们饮流觞时的位置,或歌或饮,像成五姑娘说的,自在的很。” 成三娘身后的丫鬟眼不错的瞧着那张奇怪的石椅,听了辛妈妈的解说,细声嘀咕道:“难不成还有人爱竖了身子坐?” 成三娘也是一笑。 辛妈妈看众人的精神全落在那张石椅上,笑笑,招呼三个力壮的婆子抬起倒地石椅的椅背。 “啊!”四周发出微微的惊呼声。 “嘎嘎呀呀”的声音还在持续着,三个婆子脸开始有些发红。椅座下横穿的轴轮如老牛拉磨般缓缓转动着,多年未有人再动,早不复当初的圆滑。 眼看石椅正了一半,成五娘游梦境般呆喜着走过去:“我来试试。” 强撑着的三个婆子脸色一变,都现了苦笑。 成四娘从震惊中缓过神,看到三个婆子分明已是强弩之末,五妹若坐上去,即便她身子再轻,也是一份重量,客中若真闹出点什么,如何收场。想罢,成三娘的呵斥中不免带了厉色,起身拽了成五娘:“别胡闹,这哪里还禁得住你坐。” 似是被这一喝惊了神,成五娘回首明眸微眯着笑了笑,挣开手,凑近那张石椅。 三个婆子听了成三娘的话本暗暗缓下去的心又因成五娘的走近悬了起来,却看她只俯下身子微蹙眉查看不再说要坐的话,虚惊一场松口气。 成三娘看着也无奈的展了眉头。 “原来是这样。”来回走了两圈,成五娘示意丫鬟用力掰进与其他石椅无异的,两旁石面突出的对称石泡饰,转而笑吟吟对三个婆子说道:“放手吧。” 三个婆子半是担忧的望望辛妈妈。 辛妈妈纵使再稳实,面上也是带了异色:“成姑娘好玲珑的心窍,这么会工夫就瞧出了端倪。”略挥手散了婆子们。 石椅稳稳的前后不挨地的停下了。 “真是巧思!”成三娘微惊后赞道,“亏得有人能想到。” 殷五娘柔嫩纤指松松的握了半开的口,震惊得撑开了眼脸,整个人添了不少精神。 看着掰进去后平整的石面和剩下的四枚泡饰,殷三娘心下感触,“聪明”两个字从不拘囿于时代。 吩咐丫鬟铺设了棉夹垫,成三娘提着小心轻坐上去,稍沉下腰感觉没有异样后,终坐实了,手搭椅帮睥睨着退回座儿上的成四娘,一脸得意。 “看你,”成三娘柔柔笑道,“夸上一句就浮了。妹妹们都在呢,也不羞。” %%%%%%%%%% 听说有半天假期,真太太太太,高兴了。 第二十六章 隐秘 “怨不得五姐姐,她也是高兴罢了。”殷五娘对聪慧灵动的成五娘很是钦慕,以为成三娘言辞中有训斥的意思,堆了笑急急仗义起来。 “她呀!做事就没个尺度,一股脑横冲。”成四娘与有荣焉,佯端了客人的架子矜持着,“正经事不做,就爱这么七零八碎的鼓捣。” 成五娘明知姐姐是袒护她,收回眼,轻轻“哼”了一声。 “成姑娘可别小瞧了成五姑娘这小小的举动,这些石椅自任爷做成后,不告诉机巧没几个人能悟到。”辛荷娘殷勤的为成三娘成四娘续上茶,笑不离口,“五姑娘这么点年纪就有这样的智慧,当真了不得。” “任爷?”殷三娘对始创者更有兴致,“可是吏部侍郎任祖望的父亲,人称‘鬼手’的任老太爷?”任府与殷府从殷老太爷起就来往较密,算起来,任老太爷与殷老太爷年纪相当,正吻合。 众人对石椅的奇巧构思者也多有兴趣,听殷三娘提及的任‘鬼手’,心头云破月开般敞明,长安城中若说谁有这般奇思妙想的,必漫不过任‘鬼手’去。 辛荷娘垂首掩了慌乱,她一时兴起忘了避讳,三姑娘偏就揪住这个话柄。辛荷娘毕竟是料理庄子多年的人,练就了人前压阵脚的伎俩,双手抚着一张斜背了众人的石椅,脑中急转片刻后,似有无限感慨的叹口气:“老奴说的任爷并非京城人氏,他聪明异常,却英年早逝。老奴在这园子里也只见过他几面,对他知晓的不多。” “那你还知道他什么?可知道他还有什么得意之作?”成五娘干脆侧过身躺着,巴巴望着辛荷娘,眼中的兴致更炽,大有不破解完他所有技巧决不罢休的气势。 殷三娘全副精神都系在辛荷娘身上,哪能看不出她垂首抚椅时的心虚,殷府这位密友不是不足为外人道,就是不足道给自己听。看来是自己捅了不该捅得隐秘,不如先帮衬着辛荷娘把这人再糊回去,遂笑接了话头:“五姐姐好轻巧的话!既是说了英年早逝,我殷家能得他一件手笔就是幸事,又岂会有更多的福气去承他的情?”说完,落在成五娘身上的眼神转了个弯儿收束在手中的茶上。 辛妈妈心领神会,笑涔涔说道:“我家三姑娘说的是,他轻易不出手,这一件还是当年他送我家老太爷的寿礼呢。”说着,离了石桌,遥指蓬莱竹林后,“五姑娘若喜欢,不妨去流觞亭坐坐,那是我家老太爷专请了能匠巧手修筑的,中间还有座亭中亭呢。” 听说有更新奇的构建,成五娘也不再纠扯着“任爷”的话头,扶了丫鬟的手起身,笑望了一圈众人:“可要一起过去?” 殷五娘觉得有成五娘在的地方,再荒芜也是有滋有味的,自是不愿离了她,却因自己不惯人前出头,又恐众人矢口否决,只好急急拿眼悄悄撇了含笑细品核桃软糕的殷三娘。 成四娘放不下心,起身由着丫鬟整理裙线,嗔笑道:“自然是一起,离了我的眼,你还不成了断了线的纸鸢,悄没声儿的落了哪儿都不知道。” 笑声中,殷三娘拭净嘴角,与成三娘一道儿站起身。 殷五娘笑意溢出了眼外。 %%%%%%%%%% 沃颜今天有事,先上一章,明天早早报道哦。 第二十七章 撷香 众人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园门进来一个小丫鬟笑着上前行礼。(.无弹窗广告) “各位姑娘,老太太吩咐下来,撷香园已备办妥当,请姑娘们过去赏兰。” 殷三娘认出她是嘉禧居三等丫鬟,名唤香儿的,遂问道:“祖母她们现在可是已去了?” 香儿笑了一忽儿:“老太太说,姑娘们偌久不归,怕是见着了稀罕玩意,她老人家要听个耳饱才过去。这才着奴婢前来寻各位姑娘。” 成三娘听了心下不安,笑应着:“只顾玩笑忘了时辰,让太夫人见笑了。” “哪里,祖母爱听些希奇见闻开怀解闷儿,平日她身旁就有个喜鸢姐姐说笑逗乐。[.超多好看小说]想来这会儿是惦着咱们这半趟园子逛下来的乐子了。”殷三娘带笑解释着。 成三娘微微一笑,带着丫鬟先行一步,成四娘牵着恋恋回望蓬莱竹林的成五娘紧随其后。 殷五娘看到笑了笑,她对没看到亭子并不觉得可惜,对她来说,有人在,热闹,比再美的景致都好。 殷三娘临出园门听到辛荷娘耳语般道谢声,睃了她一眼,见她只是坦率的感激,并没有躲闪,心中倒笑自己多心。 趣园正屋殷老太太听了成五娘的趣事,直笑着赞她是个性情中人,没没了“谢姬”的师尊名头。 殷三娘这才晓得,成五娘这傲脱的性子是有渊源的,不免多看了成三夫人几眼。 众人笑语喧喧,越加凸显了殷徐氏阴沉的面色。 几位姑娘退到内间,整理好衣饰,幕离。随众人一道儿出了趣园,往撷香园方向去。 撷香园是殷府在紫陌庄的育花园,专供王府。 殷正则已经带了辛旺山和唐明辙候在园门。早膳时唐明辙来回话,说是佃农们知道主家有人来,想送些自家产的作物聊表心意。殷府对佃农向来宽宥,殷老太太派了殷正则过去,让他好生安抚。 进撷香园走上游廊,透过镂空雕花墙壁就看到一处处夹道小门,门楣上题着菊陌、莲陌等。 “三婶,你看,这里怎么还有‘草陌’?”成五娘拽拽成三夫人衣袖悄声说,神情颇为好奇,难道贵人们还有赏草的嗜好? 成三夫人笑着看了她一眼:“让你平日多看些书简,偏爱由着自己的性子偷懒。怎么,这会儿露怯了?” 成五娘越性攀了成三夫人手臂,娇笑道:“好婶婶,您也说过,处处皆学问嘛。侄女这可是谨遵您的教诲,可不是露怯。” “你呀,就一张嘴灵便。”成三夫人宠溺的笑笑,“怎么就忘了花也有以‘草’字命名的?” 一语点醒成五娘:“是呃,金鱼草,鸢尾草,孔雀草,百喜草,可不都是草花吗?”成五娘不失时机的捧脚,“还是跟着婶婶长学问,一步路比得上我苦苦看一个月的书简。”想起那些对着书简寻花草的日子,成五娘的嘴就有些紧。 成三夫人伸出圆润纤指戳在成五娘的额间:“小滑头!” 成四娘见状只管笑出了声,惹得成五娘回头瞪她一眼。同行的殷五娘也没了初见时的拘谨,抿嘴一笑,若卷丹初绽。 %%%%%%%%%%%% 电脑坏了,折腾半天才上来。更新晚了,童鞋们,请见谅呃 第二十八章 玄谈 撷香园的兰花是供殷府自家取用的,并不外售,兰陌也与其他花陌截然分开,设在了华厅一侧,穿过花厅去了幕离,兰陌也是近在眼前。[.超多好看小说] 花陌不大,容不得许多人,丫鬟婆子们留在了兰陌外候着,只即墨和管兰陌的姓王的婆子及两个媳妇儿伺候着。 兰陌内,脚下稍平整的石块中缕缕淡白的热雾升腾,把数十盆兰花笼罩其中,大概是过了水的缘故,不时凝聚的水珠压弯了叶花,有的顺了叶梗淌下来,有的颤在叶花上随着漏进来的风滚动着,添了几分诱人的高洁。从卸下的档口望出去,这里正是水园温水流出的方向。(.好看的小说) “真是好水脉!”成三夫人眼不错儿的瞧着石地裂缝中更浓一些的热雾,想到传闻中骊山离宫中有数池温汤,芳香凝脂,暗道下潺潺水气会升腾熏热每一处。这底下莫不是也藏有温汤? 殷徐氏只当成三夫人起了不良心,心中嗤笑不已,自趣园内她知晓了殷老太太选在紫陌庄会客的缘由后,就对成家人没了殷勤心思,想一缘未了再续一缘,当她的儿子是什么:“自然是好水脉。”殷徐氏语气淡淡的,“这可是当今皇上龙潜之时赏我家老太爷养身的。百战生死,出入征伐,没股子忠心哪换得来皇上的另眼相待!” 兰陌窄长,除开小径两旁高低间错摆上一两列品相不一的兰花,纵深走去,兰花的品种越发稀有。 殷老太太她们品赏着走的有些距离了。殷三娘因吩咐秋茗备好热茶候着,晚一步进来落在了后头。耳听得殷徐氏阴阳不调的言辞,秀眉微蹙,想到她到底是自家长辈,到嘴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翻转:“水脉是好水脉,花也是好花。成家婶婶,只顾着赏水,倒舍了花,岂不是误了‘花中君子’的名头?”笑盈盈的眼底尽是劝解。 “谢姬”是人中君子,兰花是“花中君子”,既为君子,又岂会跟庸浅之人一般见识?再者,此行是为赏花,若为几句话较真怄了心情,不是舍本趋末了吗? 成三夫人是疏散的性子,殷徐氏冒刺儿的话她也只想一笑置之,如今一个豆蔻之年的姑娘能说出这番话,却是让她有心正视起来。成三夫人望着清丽的殷三娘,笑中含了深意:“君子雅洁,也需水来养,我赏水才是真正赏到了源处阿。”说着与殷三娘并走前行,把个殷徐氏撇下不理。 殷徐氏心下暗怪殷三娘多事,含糊不清的嘀咕两句,越过两人往前寻殷五娘去了。 殷三娘却是一愣神,是自己话说得太隐晦成三夫人没听明白呢,还是她压根就不在乎?寻思片刻,带着试探笑道挑明:“成家婶婶自是气度不凡,像这满陌的兰,雅洁在上,宽博在下。” “呃?如何宽博?”成三夫人从寒兰柔韧有光泽的银边虎斑叶面上收眼,颇有兴致的问道。 成三夫人面上并无不悦,殷三娘放下心来,也只笑着清谈:“成家婶婶,兰叶上的水是丫鬟婆子洒上不久的凉水,你可看到了?” 成三夫人伸手稍弯下腰触了高处一盆花叶,果有凉意,她嘴角上弯,殷三娘心细如尘! %%%%%%%%% 沃颜今天心情有些郁闷,是不是要得到美好的东西就是奢侈啊? 第二十九章 矛盾 “正如成家婶婶所言,兰再雅洁也需水来养,凉也好温也好,清也罢浊也罢,全都收束在根部,去糟取精,如此,还称不上宽博吗?” “难得三娘有如此见解。”成三夫人爱恋的抚弄一片瑟瑟绽开的波状绉绿云蝴蝶瓣,声音轻浅缠着笑意,“经你一说,我倒觉得有些惭愧。物性自然,哪里是人能及得上的!” 无意间瞧见隔了缝隙漏进来的,断断续续米珠儿似的日光,殷三娘忽想起米一同看到自己咬开莲子,抽出细珠穿成的“嫁给我”三个字后,忐忑紧张的神色,下意识说道:“悟是一层,得是一层。”如今想来自己得到过幸福,却因深陷菲薄自悯中,无法开悟。 “悟什么?得什么?”成五娘疑惑的问道。她看到一盆素冠荷鼎兰,兴奋地想拉三婶一同赏鉴,却发现要找的人远远落在了后头。她走近两人的时候,凑巧听着了这句。三婶有时与好友清谈,也会时不时说些很玄妙想来又飘忽不定印证某些事的话。三婶虽宠自己,但却从来不跟自己说这些,总说她还稚嫩。成五娘打量着看起来明显比她还小的殷三娘,怎么,她就不稚嫩了吗! 成三夫人松了蝴蝶瓣,目光中有着探究,殷三娘真是未及笄吗? 殷三娘被这一问回了神,自嘲的笑笑,望向面色肃整些的成五娘:“没什么,我向成家婶婶讨教兰花的学问呢。” 成五娘眼中残留着狐疑,来回瞧上两眼,拉了成三夫人就往前走:“婶婶,快来,这儿有你跟我提过的极品兰。”她不喜欢婶婶看殷三娘的眼神,那份专注欣赏都该是她的,谁也别想夺去。 “你也来。”成三夫人的语气更像是对平辈人的随和。 殷三娘笑着点点头,跟上。 “……就用那块含上好黑玛瑙的金钱石换了它,每天都要看上一眼。”殷老太太言笑晏晏。 殷徐氏极力收敛着,下颌还是抬得有些高。 “这看着就是赏心悦目,府上老太爷是个雅人。”成二夫人不懂兰,却知道黑玛瑙不是寻常玉石,心里早就咂舌,面上还强端着。 成三娘和殷五娘看着这盆花异于平常,也只惊喜的瞧了几眼,不愿与众人挤作一团,又同转开眼笑着嗅赏其他姿态各异的兰了。 “殷老太爷何止是雅,他老人家才是真正懂兰惜兰的人。”成三夫人喃喃自语道,她的目光落在那盆素冠荷鼎的极品兰上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由四株莲花瓣苗木组成的素冠荷鼎,盈盈亭立,剔透莹润的莲瓣悄然舒展,伴着赭绿色剑状兰草,像是湘水之上飘然起舞的凌波仙子。兰花虽素来以洁高标于世,但若与这素冠荷鼎净水出尘的模样相比,无异于渊泥。 “三婶院里也有两盆兰。”成四娘走近成三夫人,挡住殷徐氏不屑的目光,“我看那春剑莲瓣寒兰跟这个品相也相似。” 成三夫人察觉自己失神,略有些难为情的轻咳一声,笑笑:“兰有三处赏点,瓣、心、草。瓣中以莲居上,心上以素为尊,草以剑求奇。春剑莲瓣寒兰占据其二,凡品中算得上是绝好的,却及不上这素冠荷鼎集三者于一身,更兼它数量极少,难得一见,堪称兰魁。”成三夫人说完,眼梢浏了一圈兰陌中的品类,想到殷家是军伍出身,却有这样高雅超脱的情致,古怪的感觉像泉水汩汩冒出来。 第三十章 获心 望着侃侃而谈的成三夫人,成五娘眼角眉稍都是止不住的笑。 殷三娘看了了然的笑笑,崇拜就是这么滋生蔓延的吧。 殷徐氏园里有个韦姨娘比对着,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卖弄学问,偏又看到殷五娘舍了众人,在一株蝴蝶兰旁驻足观赏,心内懊恼,语气就有些不善:“我们见识浅陋,倒没听过兰花还有‘兰魁’一说。” 成五娘急眼睃去,正要张口,殷老太太就发话了。 “各花有各花的极品,冠一个‘魁’字也不为过。想当年洛阳城中评牡丹,那株极品青龙卧墨池被冠以‘王’字还有人嫌低了。” “殷家伯母考的是理据,太夫人和我三婶评的却是花的品阶,只打了个不挨边儿的秋千,无谓高低对错。[]”成四娘两边儿话头一样重,不偏不倚,却捡了话缝儿溜出一条道儿来。 殷老太太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殷徐氏见殷老太太接了自己的话,正暗自懊悔没管住嘴,听到成四娘替自己往回找补而不是落井下石,倒有些诧异。 “咦,这盆是什么兰,香气如此浓郁。”成三娘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是在询问殷五娘。 众人赏够了素冠荷鼎,循声过去。看到那盆星星点点的素洁小花,没人出声。 “三婶,这是什么兰啊?我怎么在你的兰谱中没见到过。”成五娘低声问道。 成三夫人摇摇头,她也认不出。 殷徐氏在她身后讥笑出声。 成三夫人垂手顺了顺一盆剑兰互勾着的叶子,嘴角浮现一抹不屑的笑,再雅净的花旁都有枯叶烂草! “这是月下香,是大老爷从一个云游僧人手中买来的,据说是西洋物儿。”王婆子面色有些紧,“老奴前几天看它在菊陌搭垂了叶子,怕是冻了,想着借兰陌的热气让它缓缓。今儿忙着撷香园打扫,忘了搬出去,是老奴的错儿,请太夫人责罚。”说着,就要跪下,她身后的两个媳妇儿惶恐中腿已弯了。 殷老太太示意即墨上去扶起来:“这盆花如今看着这么精神,你是功不是过,起来吧。”殷老太太看着边儿上的几株建兰,想起以前磨在这里的日子,感慨万分,“兰陌比前些年越发好了,这是你的功劳,回头去辛管事那领赏吧。” 王婆子得了赞,喜得顺着即墨的手又跪下磕了个头,慌得即墨没留神趔趄了一下。 “走吧,兰花咱们赏的也差不多了。不如花厅坐坐,让她们把其他陌中好的搬到花厅,咱们一面吃茶一面赏,岂不更好?” 众人随了殷老太太,纷纷赞好。 花厅里,辛荷娘领着一班媳妇儿沏了新试的香片,端上各色茶果。殷老太太诸人吃茶赏花,说些花间轶事,偶选一两株赐了名字,真个是热闹非常。直闹到申时,依了老太太吩咐,各人自选了一盆称心的花,殷徐氏要了双色牡丹,成二夫人选了金盏菊,成三夫人是殷老太太特许在兰陌得了盆银边墨兰,成三娘姐妹三人都挑了睡莲,殷五娘在粉黄金鱼草和紫色蝴蝶兰中举棋不定,殷三娘捡了其中一盆,说是回头在府里都可以赏,殷五娘才笑着收了蝴蝶兰。许久方才踏着落日回转。 趣园中用过晚膳,众人坐着说了会子话,就各自安歇了。 甫出趣园,成三夫人走近殷三娘,低声说道:“重阳节时,我在家中摆菊宴,想邀你过去一聚,如何?” 殷三娘着实意外,沉默片刻,浅笑:“成家婶婶一番美意,三娘感激之至。待三娘问过祖母,若祖母允了,三娘必去婶婶家中叨扰。” 成三夫人含笑点头,不再多说。 %%%%%%%%% 昨天因为网络的原因,更新不了,沃颜实在抱歉,今晚会加更一章的。 第三十一章 夜惊 殷老太太喜欢成五娘率真讨喜,留了她在趣园安歇。[.超多好看小说] 殷徐氏陪着成家两位夫人安置在墨园。 水园则给了姑娘们。 水园的流觞阁是三间双层阁,下层东厢内间是借了温水建造的,地面是木制的,侧耳细听,还有淡淡的水声传出。许是要贴近水脉的缘故,屋内摆设的用具一律是低矮的,离地寸许的兽纹床榻,许是天冷加添了一顶沙褐色绣花卉草虫复帐,床头侧后低矮案头上摆了鸟兽葡萄纹镜,角梳,木篦,床榻后三折幽梅孤芳屏风后隐隐露出盥洗器皿。在屋里久了,有温润的感觉包拢过来。 几番谦让下来,东厢终是留给了体弱的殷五娘。成三娘住了她上层。成四娘和殷三娘挨着她们在中间上下层歇下。 许久没走过这么久的路了,殷三娘躺在床上,双腿隐隐发酸,精神却很盛,几次闭了眼都没有困意。 秋茗轻脚走进来,在案上摆上插了安息香的香炉,看了一眼遮的严严实实的帐幔,又悄悄走了出去。 殷三娘眼盯着承尘,静躺着听外间秋茗悉悉索索的动静和楼下守夜婆子偶尔飘进来的闲聊声,良久,眼皮发沉,才渐渐入睡。 “……都慌什么……里头可有动静?……守着姑娘,别出什么岔子……走,再看看别处。[.超多好看小说]” 似乎有不少的人走了出去。 殷三娘朦胧中醒来,断断续续听在耳里,拨开帐幔,浅淡的月光打在房里,天还没亮!刚才是…… “秋茗,秋茗!” “哎!”秋茗似乎吓了一跳,片刻后,端着盏茶走了进来,“姑娘,你醒了。”声音里还有没散净的惊魂未定。 “发生什么事了?”殷三娘从床上坐了起来,踏在床前踏板上。 秋茗踌躇着,辛妈妈刚刚嘱咐了不让姑娘知道,说怕吓着姑娘。 “是不是庄子里出了什么事?”秋茗甚少有这样不痛快的时候,殷三娘更是疑心,语气不由急切起来,“还是祖母……”想到殷老太太偌大年纪,万一……殷三娘坐不住了,匆匆及上木屐就要往外走。 “不是。”眼见姑娘想岔了,秋茗赶紧止住她,“姑娘,是贼!” “贼?!”殷三娘脑子木了木,望着秋茗一时没反应过来。 秋茗扶她坐回床上,手中的茶微颤着递了过去:“丑时左右,值夜的婆子听到前头趣园动静有点大,就悄悄去瞧了瞧,正看到辛妈妈合着几个管事婆子匆匆进出,偶尔还看到有护院浑身血被抬着往本草堂方向去,唬得她赶紧回来告诉了我和紫嫣。”秋茗的太阴穴突突跳了两下,那时的惊惧还在,“我们怕惊了姑娘们,没敢说,只打叠着精神留心四周。” 殷三娘觉出秋茗的惊怕,拉她坐在床上,把喝了一口的残茶给了她。 秋茗下意识喝了,心里觉得稳了些:“守夜婆子前脚离开,辛妈妈带着人后脚就到了,说是寻常查夜。是我心里发瘆,诓她说我下去小解,看到了那一幕。辛妈妈看瞒不住,就说了真话。”说到这,她看着殷三娘,声音放得很轻,“说是庄子里来了几个贼!”看姑娘面色稍动,不像自己惊出了声,发紧的眼缓和下来,“已经被庄子里和咱们带来的护院、武师截下了。” 贼?几个毛贼值得这样劳师动众的? 第三十三章 变故 陪着殷五娘捡了些宽人心的话说了会儿,殷三娘又许诺今晚不再离开,殷五娘才破涕而笑,由着紫嫣服侍她在屏风后净面换衣。[] “姑娘。”过了会儿,秋茗从外间进来,面色凝重,附在殷三娘耳旁悄声细语。 事情果然不简单!被截围却能扛这么久,该是功夫不错的,只是那些贼人为何刀刀见血却又手下留情呢,为何明明冲破了截围偏偏又退了下去?如今庄子里和两下里带来的人都被缠住了,如果他们想……难道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庄子里有什么值得这样大动干戈的?殷三娘把庄子前前后后在脑里过了个遍,包括今日的人事,依然没有头绪。“他们来了多少人?”殷三娘的声音异常冷静。 秋茗摸着自己快要跳到腔子里的心,稳稳声音:“辛妈妈说她也不清楚,还是本草堂的送药丫鬟说约摸有七八人。” 七八人?殷三娘有些诧异,他们是不吝惜这些饵儿的命,还是要得手的东西很容易? “姑娘,他们……”秋茗瞧瞧屏风后的动静,把本就低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殷三娘苦笑一下,她也想知道。听着殷五娘她们渐近的木屐声,殷三娘飞快的叮嘱秋茗一句:“一动不如一静。”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 白天耗了那么多精神,晚间又没安省,殷五娘得了殷三娘的陪伴,入睡的很快。(.好看的小说) 反是殷三娘,那些不确定的可能像是悬在心头的剑,不落到实处,她闭上眼都是惴惴的。 %%%%%%%%%%% 屋里四角美人瓠铜制灯台中的火熬不住夜长,随着月色一起淡弱下去。殷三娘轻轻拨开手臂上殷五娘抱得紧紧的手,侧身望住屋外黑透的夜色,快寅时了吧,这许久,水园里平静下来一如刚入夜时,或许他们要的早得手了,不管是什么,留人清静就好!松了警惕,困意层层翻涌过来,正当殷三娘要入眠时,外间沉闷的重物落地声让她乍然警醒,翻身坐起,赤脚贴了与外间相连的隔扇,欲从扇眼一探究竟。 “别动。”低沉的声音从一侧响起,与此同时,冰凉的硬物抵在殷三娘脖间。 殷三娘下意识后仰,两条腿止不住发颤。还是来了! “转过身来。” 殷三娘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存在腔子里,照他的吩咐,慢慢回转身来。 黑衣蒙面,硕大的珠子抹在他额间,缓缓流动的殷红液体发出温和的光,像夜明珠的温润却有着诡异的色泽,令人触目之后难以移开。 奇怪的是,殷三娘反而渐渐静了下来。 蒙面人冷冽的眼神中有着几许探究,一步步走向殷三娘:“你识得……” “啊?!” 蒙面人神色骤变。 一把剑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斜刺过去。 屋里还有人! 殷三娘回首望去,陡然一惊,顾不得许多,扑身上前护了呆滞的殷五娘。“啊!呃……”肩头忽痛,殷三娘忍不住呼出声来。 殷五娘瞪直了眼望着殷三娘的肩头,恐惧惊怖一览无余,手颤颤巍巍的伸了一半,忽然吊起白眼昏了过去。 ********** 上午出去,看见楼外的垂柳都那么绿了,就酸了一句“春天终于来了”。明天偶要去踏青,心情太好,刺杀就没有那么血腥了,嗬嗬 第三十四章 释怀 持剑的手似乎没料到这样,犹豫着顿了顿,快速抽了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殷三娘咬唇甩首盯着蒙面人,冷然的目光像把冰锥,蒙面人不由一愣,持剑人早退了他身后,明显以他为尊。 屋外两个值夜婆子听到殷五娘的惊叫,不敢冒冒失失进来,喊来园门两个护院,壮了胆冲屋里喊道:“紫嫣姑娘,紫嫣姑娘……”未听到回应,心里七上八下的,示意两个护院走近屋子,她们随后跟上。 忽而庄子外头一声长啸,吓得两个婆子赶忙躲了护院身后。 长啸一声紧似一声,蒙面人眼中一紧,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持剑人一把拉住,摇头示意。蒙面人不再耽搁,盯了殷三娘一眼匆匆说了句“信自己”,拎起手中银色类棒物,转身朝窗子走去。[] 持剑人原跟了蒙面人一步,又顿住了脚,霍然抬头,似想起了什么,飞身到殷三娘身前,抬手砍下。 只一瞬,殷三娘还没反应过来,只觉颈间一痛,意识溃散,昏倒前她似乎听到蒙面人的怒吼声。 %%%%%%%%%%% 四周都是黑暗,静寂的可怕,前头一豆灯火渺杳无边,殷三娘向它走过去,却似乎跟它的距离越来越远。殷三娘心里发慌,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不料一脚踏空,陷入无底黑洞,她张嘴想喊,发现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挣扎,却是越挣扎下陷的越快,黏人的黑堵塞了她的口鼻,殷三娘绝望的泪流满面。 %%%%%%%%%% “姑娘?姑娘!姑娘……” 殷三娘蓦的抓住一根浮木,用尽全部的意识撬开眼皮,秋茗喜极而泣的脸就在眼前。 “醒来了?现在感觉可好?”成三夫人笑着端了案头上的一碗药递过来,浓浓的苦味儿漫出来。 那样窒息的黑仿佛还在,殷三娘下意识摇头想要摆脱,“啊!”肩头一阵钝痛,连脖颈都在隐隐发痛,殷三娘低头,雪白里衣上暗红的血迹赫然在目,肩头被什么缠住了高出别处一层来。殷三娘这才幽幽忆起之前的事,蒙面人……剑……殷五娘……不由担心道,“五妹妹……” “姑娘别动,伤口会裂的。”秋茗挂着浅浅的笑拭去泪,扶殷三娘坐好,搭手掖了掖被角,接过成三夫人手中的药,也不再像往常一样吵嚷着苦,尝了一勺试试热度。又换了一把甜白瓷勺,细细吹开面儿上几点浮沫儿,伺候殷三娘服下。 成三夫人一笑,这姑娘是个心里有主子的! “三姑娘放心,庄里都料理好了,五姑娘也无恙。老太太派奴婢来这儿守着,说是三姑娘醒来就离庄归府。”香儿立在成三夫人身旁,笑着浅施一礼,“既姑娘已无碍,奴婢这就去禀了老太太。” 殷三娘点点头。转眼看到成三夫人在,有些意外,压下沉甸甸的心绪,强带笑招呼道:“成家婶婶也在?三娘怠慢了。” 成三夫人眼中疑惑闪过,她才刚没看到自己?还是…… 秋茗又添了一勺药送到殷三娘嘴边:“姑娘,破晓的时候是三夫人带了郎中来的,看你昏迷着,就没有离开,连早膳也是在这里用的。”话语里多是感激。 “三娘是小辈。”殷三娘提起精神,笑容趋于平和,“怎敢劳成家婶婶如此费心?”出了这样的事她不在亲侄女身边,反勤心待自己,容不得殷三娘不多心。 成三夫人淡淡一笑:“不碍的,早间趣园来往回事的人多,就是几位姑娘也是太夫人请了去细细安慰。我闲来无事,觉得与其在趣园添乱不如过来看顾你,也省得太夫人心系两地,忧心挂念。” 殷三娘接过秋茗递来的茶,噙了一口,用帕子掩着,吐在了小丫鬟捧来的四系带盖双鸟盂中。 请了姑娘们安慰?这是在提点自己祖母已经盘查了昨晚有关的所有人,必也不会漏查自己?还是再说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她之腹了? 殷三娘用帕子拭着嘴角,抹眼儿与坐了窗前胡床上的成三夫人坦荡的眼神遥遥相对,殷三娘才蓦然发觉秋日的明艳灿烂却也如此涤荡人心。 第三十五章 尴尬 成三夫人惦着丫鬟云落打理的如何,辞了东屋往墨园去了。 秋茗趁着服侍殷三娘梳洗的当儿,把昨晚的事略说了说:“……紫嫣以为是值夜的婆子,怕她们嗓门大,又像之前一样扰了觉浅的五姑娘,忙从案旁立起身,要招呼她们外头回话,谁知,眼一黑,被贼人抢前一步敲昏了。我素来觉大,竟……竟在梦里就……。”秋茗面露愧色,缓缓跪下,“姑娘,是秋茗不担事儿,才累姑娘受伤的。” 殷三娘也不叫她起身,淡淡扫过去一眼:“我只问你一句,若你未晕,又当如何?” “我必会护姑娘周全。”秋茗掷地有声。 “用什么护?你的身子吗?你觉得你的肉身抵得住剑身的锋利吗?” 秋茗嘴角一张一翕,终没说出话来。 殷三娘用未受伤的手扶起秋茗:“忠字难得,却不是用空话堆砌的。我漱玉轩的人,是要擦亮了心做事的,就算要舍命也要舍得有价值。”殷三娘自从无意中得了那句话,这几年冷眼瞧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丫鬟,也就秋茗是个灵动的,备不住以后就是自己最大的助力,所以她在秋茗身上也就未免多用了些心思。 秋茗凛然,暗暗警醒自己。 %%%%%%%%% 殷三娘梳洗完毕,正在用早膳,就看到殷徐氏带了个小丫鬟撩帘走了进来。 “可是好些了?”殷徐氏的眼神散开,语气有些束手束脚,“老太太……不放心,让我来瞧瞧。[.超多好看小说]” 祖母已派人送了早膳,该带的话都带到了,怎会再让她来?殷三娘放下手中的白粥,施礼笑笑,也不计较:“多谢大伯母关心,三娘无碍了。”瞧着她面上尴尬,殷三娘也不自在,只得找话冲淡:“昨夜五妹妹受了惊吓,不知可缓过来了?” 殷徐氏看了她一眼。 殷三娘才察觉自己这话有邀功的嫌疑,冲殷徐氏微微一笑,也不解释,转眼示意秋茗搬来窗下的胡床请殷徐氏坐。 “郎中把了脉,说只静心养着就好。”殷徐氏没像以前一样揪着殷三娘的话柄不放,指着身后小丫鬟手中的红木漆盒说道,“她听说你醒了,本想来的,是我拦下了。左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上车见着了,路上不平整,她又是那样的身子,不如多休息会儿。这是我新打的伏翼镶贝碧玉镯,看你整日穿的素净,这个,你就留着戴吧。”像是在解释,又像在掩饰着什么。 话语左躲右闪,想来从她口里得个“谢”字堪比六月梅开,殷三娘心里好笑。若是自己,对着挑剔多年的人言谢,也是难为情的吧!只是,殷三娘无奈,偌多年来,自己对殷徐氏挑剔的原由一无所知,这是不是最大的笑话? 屋里沉默下来,殷徐氏有些坐不稳了。 秋茗看似恭顺的尽丫鬟本份,眼睛在脚前一寸见方的地方打转儿,实则是怪殷徐氏破晓时来到东厢,一心扑在五姑娘身上不顾念自家姑娘也就罢了,还吵嚷着“有些人命里带晦气,沾不得的……”指桑骂槐没个停,若不是五姑娘颤着音儿好歹说清楚了原委,只怕姑娘一片好心就这么被恶人糟蹋了。姑娘好性儿,听了后笑笑就过了,她秋茗可是容不得沙子磨了眼还想里外光鲜。所以,她有多少活泛伶俐的话存在心里,也不想扯出一两句解殷徐氏的围。 “大夫人,老太太那儿……”小丫鬟怯生生的开了口,来之前倚霞拉过她悄声嘱咐过,一旦大夫人受了冷落,就让她找个藉口,慌忙中她只想到了这个。 ************** 沃颜看到亲亲的支持好高兴啊!!! 第三十六章 生气 “我这一说起话来,倒忘了,老太太还在前头忙呢。我也是瞅个空儿过来的。”殷徐氏忙不迭的捡了台阶就下,笑容中都有了几分轻适,“用完膳就过去吧,车马都备妥了。” 殷三娘笑着送走了殷徐氏,回头看见秋茗从三足兽纹铛中拿出煨着的白粥,轻皱眉:“咱们带来的八角食篮中不是有几样味儿重的点心吗?拿来换了它。”半个时辰前喝下的那碗药,苦味儿现在还黏在舌尖上,没了外人在,殷三娘向来纵着自己。 秋茗会心一笑,搁下白粥,去外间漆案上拎了食篮过来。 收拾妥当,殷三娘带着秋茗来到趣园,免不得被众人安慰一番。殷三娘微笑着虚应,知道这多是云烟人情,过眼即忘,没得占了心中本就不多的地方。 紫陌庄前殷老太太再三对成家女眷致歉,才望着她们一行离开。 成家的车尘攀望不见了,殷老太太冷凝的眼还在高高抬起望着京城西南的方向,声音冷硬压抑:“回府。” %%%%%%%% 回程时,殷徐氏安置殷五娘在她的长檐犊车上,通幰四牛车内沉闷空寂了许多。 殷三娘安静的坐在软座儿上,她原以为祖母会在车上把昨晚的事问个清楚,谁知,她老人家上车后阖眼斜躺在一侧,任车颠牛慢不欲理睬,面上怒色之色却更重。 进了启夏门,穿过三条街后右拐进了兰陵坊,殷府已然在望。 牛车从殷府东侧门进入,直到了攒边门前方才停下。顾妈妈领着帮媳妇儿婆子伺候殷老太太下了车,看到老太太脸色不虞,心里揣着的话硬是憋了回去。 殷老太太发话让殷徐氏母女先回芸园,这时,有个随行的媳妇子上前在殷老太太耳旁说了什么,殷老太太怒目挥退了肩舆,不顾众人劝阻,径自从屏门西侧沿着花径郁郁而行。 顾妈妈丢了眼色示意媳妇子婆子们赶紧跟上,她留等殷三娘走近,压着嗓子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匆忙间殷三娘不便说太多,只得捡紧要的说上一二。 “我的老天!”顾妈妈惊愕当场,“一趟好好的赏花,怎么无端端出来些蟊贼?这,这要是……”要是伤了各位主子……顾妈妈不敢深想下去,快走几步追了殷老太太而去。 “姑娘,今早辛大管事绑了个跟去的小厮。”看人都走净了,秋茗才抖开嗓子说话。 殷三娘心头一跳,“信自己”蒙面人的话游蛇般窜进了她脑际。借着有伤在身作遮掩,殷三娘刻意落了殷老太太一截儿:“跟昨晚那伙人有牵连?” “不清楚。是屏儿在东间收拾箱奁的时候,几个庄里的婆子嚼舌根,她留心听来的。”屏儿是漱玉轩这次跟来的两个三等丫鬟之一。 难道祖母生气,不是单单因为在成家面前落了颜面?“她还听到了什么?” “左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零碎话儿。”也不知谁漏了信儿,那些婆子说的尽是成家姑娘与二爷的事儿,她们的嘴没个遮掩,进了屏儿耳朵里,直把小丫头臊出血来。秋茗怕污了姑娘耳朵,轻飘飘一句话略过,忽又记起一事,“昨晚,水碧说恍惚看到有人影进了咱们屋子。” 第三十七章 四娘 “昨晚?大概什么时辰?” “她也不大记得,是咱们从成三姑娘屋里出来以后不久。”秋茗见姑娘上了心,细细回想了一会儿,尽量把水碧的原话说全,“成三姑娘嫌带去的安神香太冲,熏得她脑子难受,让水碧连着香炉一起端去屋外,水碧回屋错身时,看到有人影晃了下,她再看什么都没了。水碧害怕,不敢上前,只轻轻喊了我的名字,屋里顿了一忽儿传出一声不甚清楚的‘嗯’,她以为是姑娘和我,就没有再多想。” 安神香太冲?清淡的安神香怎么会冲呢?殷三娘调整步子,始终和殷老太太保持一段距离:“成四娘屋里的香也是一样的吗?” 殷三娘等了片刻,却没听到秋茗说话,侧首望过去,秋茗微垂了头,长长地睫毛一眨一眨的盖着眼睛,这是她心虚时才有的动作:“怎么了?” “姑娘,是我不好。” 去趣园前,殷三娘交代秋茗,让她混在几个大丫鬟堆儿里,得些消息。谁知,还没等她与正屋外的丫鬟们攀谈上一句,斜地里青岚的娘就巴巴缠了上来,又是赔罪又是恭维的,末了儿才谄眉谄眼的从袖间掏出个绛红色包来,一层层揭开,却是个牛头玉坠儿。 “她要做什么?” 秋茗犹有忿色:“还不是看上了咱们院里管事妈妈的名额。”说完,又急急表态,“姑娘,我可没收。”撇了嘴悄声嘀咕一句,“谁知道怎么来的。”那坠儿迎着日头清澈若水,泛着光泽,更巧的是,牛头上殷红一点,看着就是好的,如若不是大爷赏了青岚的,就是她沾了脏的,都是烫手的来路。 收了又怎么样,母亲是绝然不会给自己安排管事妈妈的。殷三娘嘴角漏出讥笑,以为外面的风吹不进殷府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吗?她怎么忘了,有嘴的地方就有风,只要风向对,再和细也有吹到面上的一天。 秋茗悄悄唤了声“姑娘”,给殷三娘使了眼色。 是殷四娘。鹅黄色暗花小袖衫,翡翠色缠枝纹褶裙,腰间比寻常窄了很多的帛带上精心的穿插绣了缠枝花,袅袅婷婷走过来。 秋茗喊了声“给四姑娘请安”,微福了福。 殷四娘的丫鬟宛芳忙向殷三娘问安行礼。 “三姐好清闲,又是赏花又是交友的。哪像妹妹,昨儿起就脚不挨地儿的,在母亲面前学家事,也是妹妹愚钝,总不得法儿,屡屡怯手,不是母亲提点着,多少事儿都糊进去了。” 原来又是来炫耀的! 殷三娘敛了神色,淡淡看过去:“自然是妹妹有慧心,母亲才会这样栽培你,也不枉你素日的孝心。” 殷四娘滞了滞,转念一想,不就想说自己在母亲面前献媚吗,那又怎样,总好过她这个遭冷落的,顿时又飞扬起来:“看三姐说的,孝顺母亲是应当应份的。至于说栽培……入得了眼才是正经。” 秋茗心里发恼,正要张嘴刺两句。 殷三娘错步上前与殷四娘站了贴面,倒把殷四娘惊退半步。 “你,你干什么?” “妹妹怕什么,我是看妹妹鬓旁的花钗戴歪了。”殷三娘一反常态嫣然一笑,整个人像是添了无限神采,伸手拔下那支镂空穿枝菊花纹钗插在了殷四娘的环髻上,“妹妹素来心思奇巧,就是寻常衣饰在妹妹身上也别有一番风致,可这花钗该插在髻上就不能强换了地儿,你若戴了这鬓角,光艳是光艳了,却容易衬出浅眉淡眼,伤了妹妹的容貌。” ************ 沃颜今天有事怕晚上更不了,提前传上来,希望这章童鞋们能满意呃。明晚还是十一点准时更 第三十八章 乍阴 “我怎么穿戴不劳三姐费心。(.好看的小说)”殷四娘急急拉开一段距离,定定神,愤色未净忽换了一副谦恭的模样,“三姐教训的是,妹妹以后再也不敢了。”语气里噙了多少委屈。 转变的这么快,难道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在这里斗嘴。”二夫人殷邵氏从芸园的方向走过来,身后跟着陶妈妈。 殷三娘忙行礼请安,眼角却看见大丫鬟珊瑚远远地引着一位医监往外走。 殷四娘依然扮柔弱喊了声“母亲”,深深施礼。 殷邵氏看了殷三娘一眼,淡淡说道:“身上不好就别在风口站太久,陶妈妈,送三姑娘回院。” 陶妈妈答应一声。 在关心她! 殷四娘一怔,什么时候母亲开始把三娘放心上了?那刚才自己……殷四娘不由惶恐起来,好不容易得了母亲的信任,若知道她亲生的受了委屈,自己多少填补都不够。 殷三娘神色闪了闪:“怎么敢劳烦母亲身边的人,我不过看四妹穿的雅致,多聊了两句。这就想去寿春堂,恰遇到母亲。” “不必了,你直接回院养着吧。你祖母那我去说。红绡。”殷邵氏身后一个拿着小瓷瓶的丫鬟上前,“这是你大伯母给你的金创药,我那还有上好的仙肌灵软膏,都给了你吧。(.好看的小说)晚么晌,让秋茗上我那去拿。” “谢母亲。”殷三娘不惊不喜,行完礼带着秋茗慢慢离开了。 殷邵氏不免正眼多看了她两眼。 “母亲,刚才我不是存心……”殷四娘忐忑的开了口。 “云羽轩收拾的如何了?”殷邵氏劈头问过来。 殷四娘赶忙回答:“都好,我看着丫鬟婆子们收拾的,跟大姐在家时一样。” “那就好,你去告诉肖姨娘,停下手里其他的活儿,把五子送福的物件先做出来,若缺了什么只管和陶妈妈要。” “是。”殷四娘蠕蠕嘴没再说什么,带着宛芳转而去了景院。 “夫人,老太太那,您看……”陶妈妈低声试探。 殷邵氏叹口气:“伯爷怎么说?” “伯爷说先不惊动老太太,等事情查实了再说不迟。” 殷邵氏点点头:“就按伯爷说的办,把府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嘴都封严了,谁都不准在老太太面前提起,省得她老人家忧心。” “是。我昨天按夫人的吩咐,已经交代下去了,有多嘴的必会押去暴室等候夫人处置。” 殷邵氏满意的望向陶妈妈,面上有了一丝笑意:“走,我们去寿春堂。” %%%%%%%%% “二夫人来芸园做什么?”殷邵氏前脚一走,殷徐氏就喊来落琦问道。 落琦遣了屋里其他人,在大夫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什么?!”殷徐氏“忽”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瞪大了眼,急切的问道,“老爷现在在哪里?” “在外书房的耳房里,二夫人说伯爷已经请了马医监,马医监瞧完后说没有大碍,开了方子,留了膏药,韦姨娘在那照看着。老爷传话过来,若是夫人回来,就请夫人悄悄过去一趟。” 殷徐氏坐不住了,留了倚霞在院里照顾五娘,她带着落琦快步去了外书房。 ********** 嗬嗬,沃颜报到 第三十九章 不意 漱玉轩外,素如带着丫鬟婆子焦急的等着,顾妈妈刚刚遣了小丫鬟送来金创药,说是姑娘受伤了,让她们好生伺候,惊坏了素如和春秀,春秀留了素如在院里打点,她自去迎姑娘了。(.好看的小说) “来了来了。”一个小丫鬟眼尖,瞧见殷三娘的身影忙喊了起来。 素如赶忙迎上前:“姑娘受惊了,院里备好了一切,姑娘快回屋好好歇歇。”她是头次碰见这样的事,心里也慌,却不敢让人看出来,竭力维持着一等丫鬟的沉稳。 殷三娘笑笑,携了她的手走进院里。 漱玉轩少不得一阵忙乱,殷三娘沐浴出来,进了内间暖阁靠着百花迎枕躺在床上,春秀帮她宽衣解开绑着的肩头,露出白净的皮肤上足有一寸长的殷红伤口,春秀的眼圈红了:“这,以后要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 殷三娘有心冲淡气氛,故意嗔道:“快收起这样子,一会儿让素如她们看到了,又不知背后怎么说我欺负老实人呢。(.无弹窗广告)” “姑娘……”春秀撂开手,趁机摸去了几滴留下的泪。 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抹去伤口上黑褐色的药膏,春秀打开顾妈妈送来的古朴陶瓶,屋子里立即弥漫出麝香和冰片的味道,春秀暗道老太太果然疼姑娘,面上添了些笑意,她拿了药挑子挑出指甲盖大小的药膏,在伤口上细细匀了一层,又拿过来净细布重新把肩头绑上。 刚收拾干净,素如就进来禀道:“姑娘,伍妈妈来了。” 殷三娘的眼皮不由跳了跳:“让妈妈进暖阁来。” %%%%%%%%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真当殷家人死绝了吗?” 甫进萱颐居,殷邵氏就听到正屋里传来一声怒吼,饶是她多年修养的心性,也是颤了颤。 “老太太这是……” 殷邵氏抬手制止了陶妈妈的问话,示意萱颐居门口的小丫鬟通传一声。 好在其中一个小丫鬟还有份定力,顺了几顺,略稳着嗓子禀道:“老太太,二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老太太怒气未减反增。 看来跟自己有些关系,殷邵氏心里头开始担忧,莫不是那件事老太太听到了风声?她皱紧了眉头思量着,脚下却不敢怠慢,顺着那个小丫鬟打开的帘子进去,就看到一脸血气的殷正豪,殷邵氏释然的缓口气,原来是为了大房的事。 “你们做下的好事,打量着瞒了我,你们就都安心了。”殷老太太且说且往外走,殷正豪在一旁搀着,凤眼一瞪暴出几缕血丝,吓退了想要上前劝阻的喜鸢和顾妈妈。 “豪哥儿,你站住。”殷邵氏急上来,厉声喊道。 “怎么,攥着殷府的家业就觉得腰板硬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邵家真是好家教!”殷老太太左手中的孔雀雕紫檀木拐杖敲在地面上“笃笃”作响。 这话就重了。 “母亲。”殷邵氏“扑通”跪下,她身后的陶妈妈一惊也赶忙跪了下来,“儿媳不敢。请母亲息怒,听儿媳一言。”生怕老太太出言阻止,殷邵氏的话又快又急,“是大伯说怕母亲今日回来会担忧,才执意要养在外书房。昨日巳时伯爷下朝后,急急进了外书房,到今日上早朝才离开。期间儿媳亲去送膳时,得了些消息,说是皇上要大臣们参议重修大运河的事,咱们家伯爷与尚书右丞宇文弼有了争执,宇文弼咬定伯爷藏有私心,隐隐指向……指向……”殷邵氏瞥了眼满屋子支起的耳朵,话开始吞吞吐吐不再连贯。 ********* 嗬嗬,只顾着码字,忘时间了,更晚了,童鞋们原谅啊。看在沃颜这么努力地份上,多多支持沃颜啊。你们的支持是沃颜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章 封口 殷老太太脸上的怒色慢慢淡下去了,垂下眼脸蹙了眉头思索着,半天没有开口。 殷正豪耐着性子等了一刻,看祖母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心急如焚:“祖母还要忍下去吗?我派去的人都打听清楚了,那个小厮确实是宇文裘的跟班,只要有宇文裘在的地方必然有他。祖母,你还等什么。就算你不为父亲着想,也该想想两个妹妹姑娘家……” 一记冷厉的眼风丢过去,殷正豪颤了舌尖,没敢再说下去,愤然的眼神却还是那么炽烈。 殷老太太不再理他,转而望着殷邵氏:“委屈你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喜鸢忙上前搀起殷邵氏。 “你们都下去吧。” 顾妈妈看了看殷老太太平静的神色,应了“是”,带喜鸢、陶妈妈走了出去。 殷正豪胸膛起伏了一阵,瞧殷老太太无意再说父亲的事情,顿时为父亲心酸不已,忽然他想到一个人,面上露出些微喜意,阔步出了正屋。 殷老太太回身坐了上位,指着对面下首的椅子示意殷邵氏坐下:“说吧。”竟是沧桑难泯的语气。 %%%%%%%%% 素如送了伍妈妈离开,回屋就看到秋茗伏在殷三娘身边说话,看到她进来也不避:“……就捉到个腰牌,上面字迹模糊,像是匆忙中抹去的,牌头的纹线倒还清楚,是苍鸾。(.无弹窗广告)” 苍鸾?幼时听祖父说过,宇文弼一支虽不振,但毕竟与前朝皇家沾亲,在朝堂之上也是有些分量的,祖上曾在当今皇上龙困之时施以援手,所以皇上践祚之后赐宇文弼府邸苍鸾匾额,寓意伴驾良臣。这么说来,那伙人是宇文弼派来的,怪不得祖母那么生气,三叔当年就是因宇文弼横插一手才在混乱中走丢的。只是……殷三娘想到那晚蒙面人的举动,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够透彻。 “祖母绑的小厮也跟这件事有关?” “即墨姐姐说,当晚有人指认那个小厮曾在山庄前为打头的贼人指路,老太太才下令绑了他回府后仔细查问,谁知,谁知……咱们刚到府就有人来禀,说那小厮死了。” “死了?”素如惊讶道。 春秀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殷三娘想起攒边门前附耳上前的媳妇子:“他是怎么死的?” “中毒!”秋茗缓了缓,“老太太没请外面的郎中,只让府中的张老先生看了看。张老先生说这种毒下在人身上不会立即死去,拿捏好施毒的分量能掌控存活的时间。” 张老先生是祖父时请来的清客,他疏于诗文学问却精通杂学,耽心于奇门蹊术,是个怪才。府中虽是他的托身之地,寻常也不见他出手,父亲碍于名声,只当多了张闲嘴,祖母因祖父的缘故倒是很敬重他,逢节必请。今日能托得他出面,可见这毒也不平常。 一个小厮而已,用得着如此费神的奇毒吗?还是小厮活着会碍了谁的眼?殷三娘越想越觉得昨晚夜刺的事像泥潭,剥去一层看到的可能是更浓的泥浆。 ********* 可想到了谁要刺杀殷家人的?嘿嘿 第四十一章 端倪 素如看殷三娘沉思良久,挥手示意秋茗先下去,她心里惦记着伍妈妈刚刚说的那事。 秋茗身形刚动,殷三娘就喊住了她:“我让你特意问的那事呢?” 秋茗想了一忽儿才想到是什么事,心里疑惑姑娘什么时候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了,嘴上却没耽误:“都没去。” 殷三娘点点头,让她下去了。 蒙面人先去的自己的屋子,绕过了成三娘成四娘径自去了五娘的屋子,不是有人提点能有这么巧?可惜,那晚分屋时跟着的下人太多,就是有蛛丝马迹怕也被众人搅乱了。 先去的中间上层,后又到东间下层,“信自己”,“你识得……”,反身离开时那一眼有太多的情绪……是不是可以认为…… “姑娘,姑娘,伍妈妈说的你到底怎么想的?”素如推了殷三娘一把,急迫的问道。 “嗯?”殷三娘脑子还停留在自己的大胆猜测中,“伍妈妈说的什么?” “就是什么突……” “呃。”猛然想起来,殷三娘脸上漏了些笑容,“风言风语而已,瞧把你吓的。” “姑娘怎么浑不在意的,万一是真的,到时候咱们哭都来不及。不如姑娘现在就想想法子,那是蛮人的地儿,怎么能……” 鲜少见到素如失去稳重的时候,她是真正在替自己着想,殷三娘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拉过素如的手放在锦被上,声音柔和:“就像你一样,不想做奴婢也做了。你比我经的多,更该知道,人落到世间就是浮萍,能找个暂时落脚的地儿都要靠机缘,很多时候我们连这点机缘都是奢望。”殷三娘嘴角扯开一朵大大的笑,“我们总不能在这些不可得的机缘里患得患失,失去活着的乐趣。倒不如舒心一刻是一刻。” 殷三娘对着漱玉轩的丫鬟正色的时候不多,她的话刚入耳,素如想到自己的身世脸上不免带了凄色,后听她说到“舒心一刻是一刻”心里倒是慢慢平复了,自家的姑娘真是…… 殷三娘向素如和听得入神的春秀眨眨眼:“而且,我还有件法宝呦。”说到这停了下来,任凭两个丫鬟左敲右打,就抿了嘴只笑不说。 %%%%%%%%% “……为殷府咱们做的还少吗,到了儿得到的又是什么?你伤了都还……”殷徐氏的泪一串一串的流下来,“这事没出在二房身上,二叔说起来当然轻松。呜呜……亏得这次是喝茶,脚蹬子又脱滑你才捡条命回来,这要万一……呜……你让我们靠谁去,呜呜呜呜……” 殷鸿盛轻蹙眉头,眼睑收缩,望着纹丝不动的天青色门帘目光惆怅难解,听得殷徐氏哭声弱了,方才转过眼:“你在徐家受了不少委屈,是我亏欠你。则哥儿、豪哥儿我已经安排妥了,只有五娘……你多照看着……” 殷徐氏猛抬起头,泪珠都被她甩的四下里飞散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殷鸿盛:“老爷!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还对我瞒下了什么?” 殷鸿盛目不转睛的看着殷徐氏,想起洞房时揭下盖头那一瞬看到的娇怯姑娘,曾经也想过好好待她,如今…… 他的目光中似乎有怜惜,有疏离,有……好像怎么抓都抓不住的身影,殷徐氏看的心里发慌,扑跪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老爷……” ********** 沃颜好困,今天就早早更了,嗬嗬 第四十二章 贴心 殷徐氏巴望着殷鸿盛,目光急切得像凿子,似乎想要凿穿殷鸿盛的脑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说过,我们是夫妻,我们……” “给老太太请安。” 听不清谁说了句什么,又听到落琦亮声回道:“是,大夫人和韦姨娘都在。” 站在耳房角落的韦姨娘轻声唤声“夫人”,就要上前搀她起来,殷徐氏厉眼瞪过来,韦姨娘收回手,也不介意,看一眼殷鸿盛,转身撩开门帘自去迎殷老太太。 反是殷徐氏,转过眼想要继续刨根,却发现殷鸿盛的视线越过她落在门帘上,眼角渐渐释开,眉宇间多了些舒朗。 %%%%%%%% “怎敢劳驾母亲过来,儿子是一时不察才着了歹人的道儿,听起来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没什么。” “我面前你还遮掩什么,你虽不是我生的,归府后我也是把你和伯爷一样看待,知道你受伤,心里很是难过。依着我,这次绝不能再哑忍下去。”殷老太太慈爱的望着殷鸿盛,顿了顿,又说道,“可是,伯爷说的有理,宇文弼圣眷正隆,皇上又有心调解我们两府关系,这时若轻举妄动,慢待了龙心,别说你父亲打下的基业,恐怕殷府儿女都会成为别人案上的鱼肉。从你父亲过世后,你也看在眼里,皇上心里那点情义怕是早没了,殷府现在经不得半点风雨。这次只怕你是要……受委屈了。” “儿子是殷府长子,流的就是殷家的血,即便有一天这血流尽了,只要殷府稳好,儿子也是甘愿的。(.)”殷鸿盛一扫先前的清寂神态,心头豁然开朗,面上笑意越来越浓,“母亲放心,有我和二弟在,就不会让殷府有败落的那天。” 殷老太太不由向他左臂看去,空荡荡的衣袖像府门前腾跃的石马,一再提醒她当年的忠烈,她的眼神越发柔和:“你们兄弟齐心那是再好不过了。外书房不是养伤的地儿,等你好一些了就回芸园吧。庶务就交给则哥儿兄弟先打理,回头儿,我让喜鸢送来些补物,你只管好生养着。” “是,听母亲安排。”殷鸿盛瞧着殷老太太有起身的意思,就要从迎枕上坐起。 殷老太太忙制止:“别起来,刚止的伤口怕又要裂了。喜鸢。” 喜鸢忙揭开帘子进来伺候,殷徐氏和韦姨娘、殷邵氏也一道儿走了进来,殷徐氏的眼还有些紧绷。 殷老太太瞟了几人一眼,又嘱咐殷鸿盛几句,方才出了外书房被众人簇拥着坐上肩舆离开。 估摸着殷老太太走远了,殷徐氏才厉声问道:“老爷到底跟你说过了什么?” 韦姨娘无奈的笑笑:“夫人让我怎么说,老爷从昨天进来直到现在,除了伯爷、夫人,再没跟第三个人说过话,一直就那么躺着。我劝老爷翻身趴下不会压着伤口,老爷也没搭理,似乎想什么事想入神了。” “果真?”殷徐氏狐疑的放低了声音。 “我诓骗夫人有什么好处,如若老爷真的有了……的念头,我比夫人更惶恐。” 无儿女傍身,韦氏再得宠在府里也不过是寄生,老爷若不在了,头一个抽了筋骨的就是她,她的话虽不是十分真,也有五六分,看来还得去撬老爷的嘴。 殷徐氏打定主意,转身就要进外书房。却看见入影急步从书房出来,殷徐氏拦住了她:“不在房里伺候,出来做什么?” 入影忙施了一礼才回道:“老爷说他身上冷,要添一个火盆。” 韦姨娘抬头望望快到正中的日头,掬一把清暖的风,这样的天儿,冷? ********** 天时热时冷的,各位童鞋要照顾自己啊,别像沃颜似的,现在就想好好的。 第四十三章 巧手 听了这话,殷徐氏一刻也呆不得,提步就要进屋去。 “夫人,老爷吩咐,他要静养,谁也不让进去。”入影说完又匆匆去料理火盆。 殷徐氏跨出的脚犹豫着收了回来,望着书房的眼布满担忧。 耳房中,入影料理好一切,殷鸿盛令她下去守着,他独自靠在迎枕上,望着塌旁咫尺距离的三足铜狮火盆,凝目沉思,半天才颇费劲的从枕下摸出一张发皱的纸。殷鸿盛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似是欣慰,似是困惑,还掺杂着些许的不舍。 大概是入影怕殷鸿盛寒气过重,她从二夫人那支来的都是上好的银碳,量也很足。耳房里很快就热了起来,殷鸿盛的额头上渐渐凝聚热气化成汗珠,“啪”,一滴汗珠滴落下来,晕开了纸上疏朗厚重的“重量”二字。(.无弹窗广告) 殷鸿盛看着汗珠压弯了这两个字,从纸上滑落下去,缓缓抹开嘴角浮上些笑意,不再犹疑,撂开手,把纸条放进了火盆里。 %%%%%%%% “姨娘,四姑娘来了。” 肖姨娘喜得忙及了鞋下了炕,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殷四娘带着宛芳进了来:“这几天一直没见你的影儿,正惦着让满香给你送点什么去呢。” “姨娘不必张罗,我不过是跟着母亲学家事占住了。”殷四娘懒懒的回应,她心里还装着方才的事,哪有心情听肖姨娘扯这些,“我来是告诉姨娘,母亲让姨娘赶着把五子送福的物件儿做出来,其他的都往后靠靠。[]” “我都做得差不多了,就剩一件收尾的针线,再紧紧,后天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少不得一并带去。”肖姨娘偷偷打量四娘的神色,看她稍漏了些喜意,忙让满香搬了锦杌来,“你且坐坐,我这还有两个荷包是给你早做好的,你留着自己用也罢,赏人也罢,总是个稀罕物儿。”说着,绕过屏风用贴身钥匙打开红木箱子,检出最上头那两个荷包。 “姨娘的手真巧。”殷四娘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宛芳就已经惊叹出声。 满香颇有傲意的笑了笑,府里谁不知道肖姨娘针线那是一绝,自己跟着姨娘这么久,别的不敢说,针线上却是大有进益,若不是这样,说不定还不能……满香忽然红了脸低下了头。幸而屋里三人的眼都在荷包上,倒没有多注意她。 雪绫绸缎剪成了兔子的样子,里面不知填了什么,整个兔子圆圆滚滚的,撑得缎面上秀的毛都像要竖起来似的,兔须上用米珠穿了,随着肖姨娘的走动一颤一颤的,煞是喜人。 殷四娘动容道:“姨娘每季分到的缎子并不多,何必拿来做这个。爹爹若见了,必会责怪女儿不知节俭。” “上回我给夫人和老爷各做了几个精致的钱袋,夫人只夸说好,还说让我闲的时候不妨多做些。”四娘是怕越过夫人用这样的东西心里不安,肖姨娘岂会不知,“这个本是想你过生的时候送你,又看你跟夫人学家事勤谨,怕过生的时候我反而捉不着你的影儿,不如现在就给了你。家事难清,你挨了边儿,府里那起子跟高踩低的不定给你多少委屈受呢,少不得拿些什么填补他们,这两只兔子里头是我积攒的些东西,该出手的时候别吝惜,委屈了自个儿谁也替不了。”顿了顿又说道,“夫人这样待你,未尝没有信任你的意思。你也大了,总该知道有些事由夫人做主才名正言顺。” ******** 明天要停电,沃颜今天晚上要通宵码字,沃颜如此努力,希望童鞋们能多多支持呃 第四十四章 红颜 “姨娘说的是……”四娘期期艾艾,难道姨娘有了什么打算? “没什么,你现在还小,还没到那一步。” 肖姨娘说的很隐晦,殷四娘思忖了半天方才醒悟过来,霎时羞红了脸垂下头。 见四娘明白了,肖姨娘也不再深说,转而和殷四娘说起了殷元娘归省的事。 %%%%%%%%% “大夫人怎么了?我瞧着她气色不对。” “奴婢也不知道。”喜鸢一面帮殷老太太换上家常的衣裙,一面笑着言道,“依着老太太吩咐退出耳房后,大夫人就带着韦姨娘避开了我和二夫人去了外头,远远的看去,只觉得大夫人似乎很着急的紧逼着韦姨娘问什么,韦姨娘一味的浅笑,偶尔说两句,大夫人来回走动的更加快,声音也高了些,说了句‘他就对你亲厚,怎么会……’。后来二夫人跟奴婢说起秋社的事,奴婢就没有再留意了。” 殷老太太叹口气,殷徐氏这又是嗅到了哪门子的酸味儿:“难为亦纹这孩子了!” 亦纹是韦姨娘的闺名。 喜鸢笑笑,扶殷老太太在次间罗汉床上躺下,自己找了个软垫铺在罗汉床前跪了上去,伸手揉捏殷老太太的双腿:“能在老太太心尖儿上颤一颤的都不定攒了几辈子的福呢,谁不巴望着?韦姨娘若知道老太太这样疼她,早喜得掏心掏肺的了,哪还有‘难为’这一说呢?也就奴婢修来的福分还浅,只够在老太太眼皮子上猫一猫,不然哪,奴婢也会去抢那个位置。” “看看这张嘴。”殷老太太瞧见顾妈妈领着小丫鬟端了几碟点心过来,指着喜鸢道,“歪的斜的都能让她得了去,阖府的丫头再没她这样利的口。” 顾妈妈瞧老太太面上大霁,知道外书房一趟走的还顺,乐意为老太太再添一重趣儿:“还不是老太太宠的,骄纵的她越发上性了,早间青岚过来借鞋样,她逮着上次青岚娘冲撞了您的事一顿好说,直没把青岚说到地缝儿里去。” “青岚过来了?” “老太太,您忘了?今天是晴园开禁的日子。”顾妈妈的笑容淡了几分。 殷老太太想起回府后就没见到的殷正则,难道是回了晴园?昨夜的事不上心也罢了,连亲生父亲伤了都不过问,晴园除了没了的湛菊,难不成还有谁在绊着他的心吗?殷老太太思量着,脸色淡淡的。 %%%%%%%%% 殷老太太不会想到殷正则此时的神色,怒气、怜惜、懊恨、凄凉自抑,走马灯似的轮流转。只是,他面前的不是殷鸿盛,而是红裳。 “……我不为自己,只为大爷。大少奶奶哪怕把奴婢的命拿去,奴婢都舍得,可奴婢……奴婢舍不得看大爷如此窝在妇人之手。”红裳泪痕纵横,凄凄哀哀。 “这些我都知道,不然也不会假装宠爱湛菊,在她死后为你去寿春堂闹那么一闹了,可惜我们空做了一番计谋,那妒妇没损折什么,反害你遭她毒手,让我如何忍得下?” “大爷!”红裳扑在殷正则怀里,殷正则忙伸手紧搂住,又怕碰疼她的伤口略松松。红裳仰起脸来,梨花带雨的娇弱摸样惹人怜爱,“大爷千万别,大少奶奶只知道我送揉手雕给三姑娘,并不知道其他,你若嚷出来,怕以后……以后……”二老爷身旁的苏姨娘是怎么没的,她比别人更清楚。何况自己此时只是通房丫鬟,还比不得苏姨娘的身份。 殷正则下颌紧擦着红裳黑压压的发顶,半闭了眼,话语中泛着咬牙切齿的坚定:“府中也就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凡事我必会为你打算,保你周全。” 红裳破涕而笑,一滴泪挂在眼角使这笑意更为楚楚动人:“大爷才算明白奴婢的心意,奴婢纵然即刻没了命去也值了,依奴婢看不如这样……” ************ 六点就没电了,沃颜拼着困凌晨四点多就更了,好困啊,头在点点点点点的,嗯,去补觉了 第四十五章 活宝 “画屏,你去外书房看看,是不是大老爷有什么不妥贴的?”入影领了支取银碳的对牌离开,殷邵氏就吩咐下去。伯爷不在外书房,自己做弟媳的,不好频频过访。 “是。”画屏应下后走出了里间。 殷邵氏回头继续嘱咐珊瑚:“碳气若重,就撤了给裕哥儿多备几个暖炉,你带青秀过去,那孩子还稳些,另外……” “夫人,郭二夫人过府来了。”红绡立在里间外禀道。 “她怎么来了?”殷邵氏微皱眉头喃喃自语道,却不好耽误,看了珊瑚一眼,“你先去准备吧,一时寻不到的,找陶妈妈。” 珊瑚应声,自寻青秀去了云羽轩。 殷邵氏喊了香草引郭二夫人先去荣德堂,她则由红绡服侍着换了身衣裳,才慢慢思索着往荣德堂走去。 “郭二夫人是稀客,怎的有空闲踏足我们这蓬陋之地?”殷邵氏人未到,话却遥遥传了过来。 郭府与殷府是世交,可这郭二夫人却是几年难得一见的活宝。她娘家本姓朱是安州富户,抛金弃银只图一时心快也是寻常事,郭府困厄之时朱家曾一力鼎承,事后郭府庶次子郭循安迎娶了朱家嫡长女。郭府也算望门,朱氏嫁过来少不得与京城贵妇碰面嘘寒,一张口却是乡野俚语满嘴跑,外带着炫耀朱家豪富,这也就罢了,偏生她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搬弄是非,又没眼力价儿,辨不明鱼目珍珠,把些个品阶不同的贵妇混搅一起,多少次失了体统不自知。殷邵氏曾几次被她指摘了去,心里窝火,不是念在两府交情和郭大夫人的面上,她早就出手小惩大戒了。 “呦,看柔凌姐说得,您府上哪是简陋啊,我上次去安国公府中,也没见比您这好。”郭二夫人脸上的笑随着面皮一抖一抖的。 殷邵氏皱皱眉,坐在了主位上:“郭二夫人慎言,我们伯府怎能跟安国公府相提并论呢,怕是夫人记错了吧?”说着,嘴角弯了弧度,“另外你还是称呼我夫人吧,我妹妹前年刚殁了,你这样叫反而让人误解。” “夫人真是……我不过觉得咱们难得投缘,京城那么多夫人,我看着就属殷二夫人性子最好,和我真真相像,这不正是咱们修来的福气吗?要我说呀,老天爷说不定早就安排了咱们这样好的……” “香草。”殷邵氏一口茶还没抿完,顿了缠枝青花茶碗,拔高声冲着侍立一旁的香草道,“让你沏了上好的龙井,怎么又上了这碧螺春,不香不醇的,平白作践了客人。” “是,奴婢这就沏了好的来。”香草咽下委屈,急急上前要换下那壶茶。 “夫人何必浪费了茶水,我倒觉得这碧螺春还好。”郭二夫人打圆场似的笑着说道,“我来也是想和夫人说些掏心肝的话。” “不知郭二夫人想说什么?”殷邵氏懒懒的道,只想着快快打发了她了事。 “这个……”郭二夫人似乎很为难,大眼兜了一圈,在两个丫鬟身上多留了一下,又端起茶碗,装作文雅的用茶盖拂开茶叶,偏偏力道拿捏不到位,不像在轻抚倒像在撞击。 “你们去堂外守着吧。” “是。” 郭二夫人也遣了自己带来的丫鬟,笑嘻嘻凑近了殷邵氏一脸神秘说道:“前几日府上大老爷托了我大哥去查的案子,夫人可清楚?” ********** 终于有电了,先更一章,今晚老时间沃颜加更一章呃 第四十六章 惊闻 殷邵氏抬眼躲不开咫尺的嘴脸,只得说道:“是豪哥儿那件事。” “夫人好记性,那您可知道查出了什么?” 殷邵氏这才听出点味儿来:“不是说什么都查不到吗?” “哼,看来府上大老爷也是个蚌壳嘴,瞒得您这样紧。哪是什么查不到,是不敢查下去罢了,那些围截你家豪哥儿的是令狐繇的人,你道令狐繇是谁,那是当今皇后的远族。虽远,可根儿还连着呢,指不定哪天就上去了。听说他也在满京城的打听那天敢一力坏他事的是谁,这要是谁说一句什么,落进他耳朵里,啧啧……你们豪哥儿啊,就有的受喽。” 殷邵氏瞧着她说完后时不时瞟过来的眼,暗笑一声:“但不知郭二夫人有何妙招解了这局?” “嘿嘿,瞧夫人说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妙招啊,还是我家馨姐儿提醒我,我才知道里头的厉害。(.好看的小说)不是我这当娘的偏袒自家孩子,我家馨姐儿纵不是天仙的貌,也比得过地仙,性子又好,实实是个懂事的,这孩子真真可人疼阿。” 殷邵氏心下懊恼,郭二夫人兜了这么大圈子又是为了醇哥儿,前几回她当着一班贵妇的面直愣愣提出,弄得自己进退维谷,幸而有郭大夫人从旁打诨过去,今儿这郭二夫人越发来劲儿,居然学会要挟了。郭家馨姐儿殷邵氏也见过,稳重端庄,端的是个少见的美人儿,若不是有郭二夫人这一层,她还真有心为醇哥儿求娶过来,可惜了,那么个灵秀的孩子!此事牵扯大房,水深水浅的她尚不明了,不好断然拒绝,只得找话托下来:“馨姐儿是个好孩子,我家老太太还时时惦着呢,直说把我们殷府几个姑娘都比下去了,话里话外都透着疼惜。” “我家馨姐儿也是天天念叨太夫人对她的好。”郭二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改天我让馨姐儿过来,好好服侍太夫人几天,倒省得她们两下里巴望。” 殷邵氏暗撇嘴角,哪有这么急巴巴送上门的道理,正想婉辞推了,就看见红绡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大姑奶奶不好了,说让您快去看看。” 殷邵氏腾一下站起来,急色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来人没说原委,只说让您去靖国公府一趟,还说让老太太也一起,估摸着这会应该是去了寿春堂。” 殷邵氏眼前发黑,差点昏过去,红绡眼疾手快扶住了。 殷邵氏手抓着红绡的胳膊死紧,顾不得跟郭二夫人敷衍,喊来香草:“你替我好生送送郭二夫人。”说着,转过脸来,攥着最后的力气挤出一抹笑,“恕我招待不周,有话咱们改日再叙。” 郭二夫人脸上抹上些惜色,正要陪着说些安慰话,却看到殷邵氏径自带着红绡擦面过去。她暗啐一口,甩着帕子由香草引着走出了荣德堂。 殷邵氏出了荣德堂就看到画屏走过来:“夫人,大老爷就只让入影端了火盆伺候,其他人都不许进去,连大夫人和韦姨娘都不让,奴婢就没细打听。” “知道了。”殷邵氏这时候哪还有心思管这些,边走边忧心的揣测着殷元娘那边,下了游廊走在去夹竹桃道上,错眼看到一个小丫鬟急急慌慌的跑过来,厉声喝道:“站住!给你们几分颜色就敢越发上性,连府里的规矩都忘了。”今日诸事不顺,殷邵氏早憋了股火儿,再没有往日的宽和,“下去,自己到暴室领十板子。” ************* 嗬嗬,沃颜小语:夜深天凉,亲们多注意啊,别像沃颜似的,小冻了一下。 第四十七章 多秋 小丫鬟吓得扑通跪倒下去,颤得嘴抖不利落话:“二……二夫人,是喜鸢……喜鸢姐姐,让我,让我跑快点的,是……” “是什么,你说利索点。”红绡瞧着二夫人脸色发阴,催促那个小丫鬟道。 “是,是,是老太太晕倒,晕倒了,喜鸢姐姐,姐姐让……” 话没听完,殷邵氏就差点撑不住,这一波没完怎么又赶上一波,再看那小丫鬟浑抖得样儿,心里越发恼了:“红绡,你去,让胡管家快去请了太医署韦医监来。” “是。”红绡匆匆去找胡大管家去了。 “你。”殷邵氏指着小丫鬟厉色不减,“办事不力,加板十五,现在就去领罚,若有迟延,再加五板。” 小丫鬟不敢再耽误,颤着身子站起来就要跑,后想起自己受罚的起因,压着惧意,快步走向暴室。正与急匆匆过来的陶妈妈擦肩。 “夫人,大姑奶奶……”话没说完,陶妈妈就见殷邵氏的身子晃了晃,忙搀住了,“夫人,你先别急,大姑奶奶身子一向好,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殷邵氏摇摇头,泫然欲泣,早先她也这么希望,可老太太这一倒……老太太最疼元娘,不是元娘病重,又怎么会有晕倒这一说呢:“画屏,你去把大夫人请到寿春堂,只说老太太有事。” “是” 陶妈妈还不知寿春堂发生的事,皱眉担忧的看着画屏离开的背影。[.超多好看小说] 殷邵氏也没了心情解释,由陶妈妈扶着,快步向寿春堂走去。 %%%%%%% “什么?!” “姑娘,这会都乱了,你快去看看吧。” 殷三娘再顾不上问别的,着了衫裙,带着素如匆匆往东院走过去,香儿抹掉腮边的泪,也跟了上去。 萱颐居次间,顾妈妈倚在罗汉床旁,轻声唤着殷老太太,即墨三个大丫鬟在一旁悄悄抹泪,却也不知如何是好,萱颐居上了年纪的婆子和等候吩咐的小丫鬟站了满满一屋子。 “祖母如何了?”殷三娘还没进次间,就急急问道。 即墨回头,穿过众人的视线看到是三娘,淌着泪默默摇摇头。 殷三娘绕开众人,跪伏在床头,看殷老太太闭了双眼,紧咬下颌,面色凄怆,枕上有湿过的痕迹:“你们可是给祖母吃下了镇心丸?” “刚试着喂过,可老太太这样子……”顾妈妈眼盯着殷老太太闭实的嘴,哀哀说道。 殷三娘也未经过这样的事,她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想了片刻,吩咐道:“顾妈妈,解开祖母领口两粒纽扣,着身里衣扯松些。即墨姐姐,你们几人把窗子打开,这里用不着许多人,剩余的人都遣出去候着。” 即墨见顾妈妈只望着老太太,也不出言,只当她也认同三娘的主张,于是合着辛荷、喜鸢、素如照三娘的吩咐去做。 正乱着,殷邵氏面色未平的带着陶妈妈走了进来,看到即墨支了叉竿,开敞着窗子:“这是做什么?” 见是二夫人,三人匆忙行了礼,还未收身就听见有人说道:“老太太现在的状况不宜闭窗,这样才好。” ********* 话说三娘也是沉稳的呦。亲们猜猜最后说话这人是谁,盖雾了,盖雾了。明日十八点揭晓呃 第四十八章 忧女 殷邵氏沉着脸看过去。 “二夫人差人去的时候,大夫人已回了芸园,我想着左右在外书房没事,不如过来,看看有没有我可以帮的上忙的。” 是韦姨娘,殷邵氏的脸色稍霁,韦家医术虽是传男不传女,但她毕竟在韦家长大,耳濡目染的,怎么都有些医理存在肚里。现下的状况,她来倒比徐氏更合适:“既如此,你不妨上前去看看。” 韦姨娘也不伪辞,点头上前察看。 “见过母亲。” 殷邵氏不耐烦的看了殷三娘一眼:“罢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守着这些虚礼,不是让你回漱玉轩吗?跑来这里做什么乱?” 殷三娘心里淡淡一笑,口中却不紧不慢的回道:“女儿着急。” 不软不硬的钉子刺得陶妈妈不禁心中一动,投来惊诧的眼神。 即墨三人醒过神,搬来锦杌,请殷邵氏和殷三娘坐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锦杌一个放在了床尾,一个设在了窗角。 “二夫人,老太太气息沉稳,应是无碍。”韦姨娘瞧了一会儿,轻声回道,虽是揣测的话,她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殷邵氏吁口气,心总算落了地,可压下了这头的担忧,元娘的事又蹿进了脑里。殷邵氏刚要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皱紧了:“那就好,你先在这好生照看着。”说着她带了陶妈妈离了次间。屋外模糊听到她问话的声音:“靖国公府派来的人呢?” 窗角下即墨咬着殷三娘的耳朵,碎声碎语。辛荷睨了她们一眼,又嘴角淡笑着转过了脸去。 %%%%%%% “府上太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一时痰迷心窍而已,不妨事。我已开了方子,按方取药煎服,不日就会全好。” “有劳张医正了。画屏!”殷邵氏喊道。 画屏上前一步把手中捧着的封银奉上。 “还请您笑纳。” 张医正在太医署就听过殷府对他们一向打赏丰厚,也不推辞,告罪袖了暗袋中。 送张太医和药童离开,殷徐氏径回了次间,殷邵氏却有些心神不定,面上晦暗之色更重。 “夫人,既是老太太无大碍,大姑奶奶那儿您还是亲去一趟比较好。即便是老太太也不会怪您的。” 靖国公府把韦太医急找了去,病症定然不轻,只是老太太毕竟是长辈。 殷邵氏思忖良久后转身回了次间。 殷老太太正攀着即墨问话,看见她进来,急问道:“元娘那儿怎么个事,你可是问清了?” “母亲别急。”殷邵氏忙挤出丝丝笑意,安慰道,“来人不是元娘跟前儿的,并不十分清楚。韦太医已经过去了,他的医术您是知道的。您只管放宽心,我下晌就过去看看。” “我这儿有这些人守着不会有事的,你快去,不管元娘有什么,都不许瞒我。” 殷邵氏心早飞去了靖国公府,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遂顺了殷老太太意应下来,留了陶妈妈在这里守着,她带了画屏匆匆离开。 “母亲别太担心,元娘不会有事的。”殷徐氏干巴巴的劝着殷老太太,实指望她急怒的眼能够回转。 “你们知道什么,元娘那样要强的人,不到……她也不会向娘家求见。可怜我的元娘……” ******** 有猜到的吧?嗬嗬,今天沃颜写的顺手,晚上老时间加更一章。 第四十九章 祈福 众人见老太太垂泪,压下心里的凄楚,纷纷柔声劝慰。 殷三娘想起平日里飞扬眉色的殷元娘,心里也是唏嘘。殷元娘三岁识字,五岁断文,一应书画雅事无所不通,父亲母亲爱若珍宝,为她延请名动一时的罗绮罗女师。可叹如此女子也是舛运不断,先是挣命生下了至今孱弱的裕哥儿,后与世子少夫人有隙遭婆婆冷遇,如今…… “扶我去佛龛前。”殷老太太揭了锦被就要起身,“拼着我在佛前虔诚供奉这几年的薄面,也望我佛能泽被我的元娘。” “老太太!”顾妈妈等人见劝不住,跪了床前一地。 “母亲。(.)”殷徐氏强压下心底泛滥的悲苦,硬掬着笑说道,“您现在的身子实在不宜劳动,这事不如暂搁下,您先养养,表诚意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不是你心头肉,你自然不心痛。喜鸢,扶我起来。”殷老太太的语气强硬起来,想着自小捧在手心的孩子如今生死难卜,她哪还躺得稳。 殷徐氏面色一沉,泪如断线般霍霍流下,又不敢出声,只垂首躲过众人视线默默掩去。 殷三娘一眼瞧见,未作声只跪伏在床前趴望着殷老太太道:“祖母挂念大姐心下难安,三娘又何尝不是。[]只是,他日大姐若知晓祖母劳动病躯为她求来平安,她又如何心宁?不如由三娘代劳。三娘自小便是佛前寄名弟子,虽比不得祖母福缘深厚,也愿为大姐尽一份心力,请祖母成全。” “好孩子。”殷老太太拍拍殷三娘的手,紧绷着要起的身子缓了下去,“难为你小小年纪倒想的周全。你姐妹情深,祖母不拦着。只一样,你也是带伤之人,祈福是重也要仔细你的身子,别硬撑着。” “三娘知道。” “喜鸢。” 喜鸢忙应声。 “去,把我平日抄来的《地藏经》拿来给三姑娘。”看喜鸢进了里间,殷老太太又转过来看着殷三娘,“把它摆在案上,也算我的心意。” “是。”殷三娘等着喜鸢递过来《地藏经》,由素如扶着离开次间,绕过外间紫铜红木屏风径进了小佛堂。 “我也乏了,留顾妈妈、喜鸢、韦姨娘在这儿,你们都下去吧。” “是。” 即墨几人依吩咐退出屋外守着,只殷徐氏泪珠还没抹净,乍闻此言,脸上青红剧变,老太太不说留她这个正经媳妇儿伺候,反指名要韦姨娘相陪,这让她情何以堪:“母亲,我……” “外书房和五娘那少不得你来照拂。韦姨娘到底懂些医理,有她在,你大可放心。”殷老太太阖上眼,语气淡淡的。 多说无益,素日老太太就多方抚慰韦姨娘落了她这个正夫人的头脸,殷徐氏心中灰冷:“既如此,儿媳就先回芸园了,母亲安歇吧。”也不待殷老太太再说什么,殷徐氏悄没声儿的走了出去。 殷徐氏的脚影刚刚消失在转角,原本垂立顾妈妈身旁的韦姨娘忽然转过来眼,秋水凝波一阵荡漾。 ********** 看着推荐收藏那么少,沃颜心里凉凉的,各位亲们,若有什么意见也给沃颜提出来,知短才能改嘛,至少让沃颜知道亲们想的是什么,你们的支持和建议是沃颜进步的动力呃 第五十章 情转(上) “给母亲请安。” 殷徐氏去了一趟外书房,几番祈求,只得了殷鸿盛一句“料理好芸园便罢,旁的不必想太多。”无奈,只好重返芸园看顾五娘,谁知一进溆玉轩,正碰上要回走的小殷徐氏:“你怎么来了?”软硬钉子吃下来,她的语气就少了平日的谨慎,有些不善。 小殷徐氏愣了愣,面上抹笑道:“晴园禁解,媳妇儿便来给母亲请安。不巧母亲去了寿春堂,媳妇儿本想着过去那里连着祖母的安一道儿请了,恰赶上倚霞派来的小丫鬟说五妹妹呕泄不止,媳妇儿便请张医正来瞧了瞧。” “五娘如今怎样了?”殷徐氏面上浮现焦虑,脚下越发快了。 小殷徐氏错步上前拦下了她:“母亲放宽心。医正把了脉,说是惊吓劳累所致,调养几日即可。五妹妹已服下安神汤,这会儿只怕是睡着了,母亲此刻进去倒扰了妹妹养神。” 知道五娘还算安好,殷徐氏一颗心落回了原处,也不再进去,着小丫鬟唤来倚霞,细细嘱咐一番,方才回转正屋。 “母亲,祖母那儿……”小徐殷氏试探着说道,她让彩屏去太医署请人却碰见从府中走出来的张医正,知晓了一二,张医正说是急火攻心,这火从何来她却不知。 殷徐氏摒去丫鬟婆子,只留了落琦、彩屏这两个贴心的,把昨日紫陌庄遭贼、爷们儿茶围惊马,今日殷元娘危情的事略略形容,此中内幕她被隔开,自然不清楚,说出的话浅浅一张皮,只落得个震人耳目的效果。 “当真凶恶,还好都是有惊无险。只苦了大妹妹,咱们不能公府探望,也不知是好是歹?”小殷徐氏睃了眼望向殷徐氏,带了些殷切。 “你二婶供着大姑爷跟供着青天神佛似的,除了他们二房谁也别想沾抹上一星半点。别说这会子元娘病重,公府忙乱嫌咱们去了碍事,就算是元娘好模好样的,她也会觉得咱们进公府会踏脏了那地儿。”提起这个殷徐氏就一肚子气,捎带着想起萱颐居中老太太那一顿呛人的话,重重哼了一声,“这府里从来就是二房的天下,谁顾过大房的好歹?” 说到这个倒勾起了小徐殷氏一段心事,她压声把红裳和秋茗私相授受的事和盘托出:“……只以为她一心在大爷身上,念及她一片痴心才讨了她来晴园,谁知她竟是个背恩负主的料儿。若不是看她服侍过祖母,早赏她个痛快的了。” “三娘?怎么会?那孩子看着是个实心眼的。” 小殷徐氏有些诧异,往日一说到殷三娘,母亲恨不能侵吞了她,怎么这会儿维护上了? 殷徐氏被自家侄女盯得心虚,又不好言明自己爱女转性的势利念头,只得一味的把话题往红裳身上扯:“说到底,还是那丫头不老实,专看她做过的事也就可知了。”想到当时允红裳进园的缘故,殷徐氏语调含了不满,“你也是,都来殷家三年了,这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连个丫鬟出身的湛菊都不如了。但凡你为殷家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也不至于往晴园揽些个惹祸精。成天乌烟瘴气的,别说老太太,我看着都累。” ************ 昨天暴雨,今天晴的很好,心情自然好了许多。 第五十一章 情转(下) 养育儿女,始终是已嫁女的正途,无论之前是怎样被父母窝在心口的闺阁娇女,入了夫家没有儿女傍身即便没有他人指指点点也会自觉矮了一截。三年来,小徐殷氏眼看着嫡出的娘家父母在庶出的婆婆兼姑母身旁越发矮了下去,心里怎会不难受。可她能怎么办,自从头年她因殷正则得手了她的陪嫁丫鬟,大闹一场把个不足满月的胎儿落了后,殷正则就没正眼瞧过她。虽说迫于婆婆的威压,每月至少留宿在正房一旬,可……可他却冷冰冰的并不碰自己,这让她如何会有身孕。 “这半个月你也受苦了。早回去歇着吧。近些时候晴园也安分点吧,别再惹些无谓的事情,尽遭人口舌。寿春堂就不必去了,省得再折腾你祖母。” “是,媳妇儿告退。”带着彩屏,小殷徐氏施礼离开。 “对了,我回来怎么也没见豪哥儿?他不是跟大老爷一起回来的吗?”静躺了会儿,脑子落了空儿,殷徐氏才想起二儿子,老爷出事,怎么没见他在一旁护着。 落琦捏了把安息香放进铜耳常制香炉中,轻声回道:“先说是去寿春堂找了老太太,后西角门上的小厮来报,二爷独个儿骑马出去了,也不让人跟,说是明日回府,让夫人莫挂念。” “我怎么会不挂念?”殷徐氏躺不安稳了,“一个个的都这么不省心。去,找个人告诉碧草,二爷若回来,立即来禀报我。” “是。”落琦打帘出去安排人了。 殷徐氏脑中又开始响起外书房耳房里殷鸿盛那番似在嘱托后事的话,本疏阔的眉隙不免皱在了一起。 %%%%%%%% “大爷怎么会在这儿?”甫进晴园正屋,小殷徐氏就看到殷正则端坐朱红漆案旁的交椅上,心中一喜,又怕是自己会错意,整颗心一瞬间起起落落。 “经昨夜那一遭,我也想开了,什么都是假的,好好活着才是真。”殷正则露出无限感慨的样子,语气中夹杂了多少悔恨,“以往你劝我的那些话如今想来不无道理,夫妻本一体,我们怎么会走到现下这一步的?” 小殷徐氏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意思是,是…… 瞧着小殷徐氏惶恐欣喜乱杂在一起的神色,殷正则越性上前执了她的双手:“是从鸳枝出府之后咱们生疏的吧?” 见殷正则提到那个被她杖责后赶出府的陪嫁丫鬟,小殷徐氏惯性张口要为自己辩解,殷正则却是一把掩了她的口。 屋里丫鬟看到羞答答的垂下头,互打了眼色,悄悄离开,只留两人缠绵话语。 “还是红裳提醒我才悟到,这几年你也委屈了不少,心里可还在怪我?” 小殷徐氏眼圈泛红,轻摇了摇头,这样温情和软的殷正则可不就是合了自己当年青梅树下倾心的那一刻?命运辗转,又给了自己破镜重圆的机会,上天如此垂怜,倒让小殷徐氏无措了。 “我亏欠你良多,日后定会好好补偿。我既已立家,就该为弟、妹们做出表率,你身为长嫂亦是如此。自今以后,晴园和乐就靠我们夫妻齐心,断不再让长辈为我们而忧心。” “大爷说的是,妾身听爷的。”小殷徐氏再没了湛菊小产那日霸横撒泼的摸样,柔顺的像她每次沐浴过后的肌肤。 殷正则感觉到后背前胸顺着肌理滚落的汗珠,把小殷徐氏揽靠在他的胸前,嘴角挂上一抹笑。 第五十二章 痴女 入夜,萱颐居的灯火一盏盏燃起来,殷老太太精神恢复了些,靠在罗汉床上,忧虑之色未降,听着顾妈妈颠过来倒过去就那么几句的安慰词,心中难免烦躁。 “……太医说了无妨,您就别再这么劳神挫磨自个儿的精气神了,身子要紧……” “什么无妨?太医只说起不起色还得看元娘能不能扛得住那味猛药。打量我真不知道呢,那是内外邪侵的衄血,是寻常病症吗?都过去两个时辰了,怎么也不再派个人来说一声。” 未时三刻殷邵氏遣了画屏回来一趟,把大致情形说了一番,老太太想着元娘还没脱离危险,心里还是放不下,又派了画屏回去守着,一有元娘醒来的消息就赶快回报,这等了半日怎就不见她回来呢? “兴许是大姑奶奶醒来,高兴的一时忘了也是有的。您就别再着急上火了。”顾妈妈劝着,手头上的桂圆莲子粥就势递了过去,“午膳您也没用几口,不如填填吧。” “我不饿。”殷老太太忽想起一事,“三娘还在小佛堂吗?” 这一说顾妈妈才想起来:“可不是,午膳都没用呢。午后只顾忙着挡各位主子的驾,忘三姑娘了。” 府中的消息比风还快,一瞬就传遍了,平日在寿春堂露得面露不得面的都赶来表表孝心,殷老太太下令除殷邵氏和殷正则夫妇之外一律挡了,辛苦的则是浣琴,一张小嘴几乎没磨破了去。 “这孩子……”殷老太太感喟道,“实打实的让人心疼。你去,再厚软的垫子也搁不住冷森森的地砖,沁坏了膝盖骨,是一辈子的事。让她起来,在我这儿暖和暖和。” “好,好,我这就去。” 顾妈妈紧走几步绕过屏风,正看到素如持香恭敬地插了佛龛前的镶嵌银丝铜炉里,殷三娘退到软垫后就要跪下,或许是先前跪的时间过长了,膝盖微微有些不听使唤,下跪的姿势生硬许多。 “哎呦我的姑娘,可别再跪了。当心这垫子都要跪穿了。” 顾妈妈的话猛不丁响起,在这暗昏昏的小佛堂里惊动人心,殷三娘趔趄一下,顾妈妈已走到她跟前赶忙扶住。 “啊!” 顾妈妈情急,拽扶的恰是殷三娘受伤的手臂。 没等顾妈妈反应过来,殷三娘已开了口:“没事,是我没站稳,害累妈妈受惊了。” “姑娘总是这样的性子。”顾妈妈倒也没多想,说了老太太的吩咐,遂与素如一起扶着殷三娘回了次间。 次间罗汉床小食案上早摆好了膳食,辛荷把最后一道芙蓉燕窝摆上案,就看到殷三娘她们进来了。 “快坐上来。”殷老太太张罗着,“你这孩子,真是!” 殷三娘坐到食案另一侧,由着素如给自己搓揉膝盖,对殷老太太笑笑,也不多言,拿了寿字头箸夹了一味珍异汤中的花菇放在殷老太太面前的食碟上,然后自己才慢慢开始用膳。 %%%%%%% 过了戌时二刻,殷正醇才来萱颐居请安。 “今日下学这么晚?” “回祖母,未时廖外傅就让我们回来了,是我听门上人说大姐有事,没进府就直接奔了靖国公府。直到姐姐醒转过来我才领了母亲的令回来禀告祖母一声。” “当真醒来了?”殷老太太带着不敢确信的欣喜问道。 ********** 外边风很大,沃颜最喜欢的就是狂风暴雨,吹了一阵感觉不错呦 第五十三章 花开 “孙儿亲眼看到才放心回来的。韦太医说,人醒来就没有大碍了,只是这病需时日安卧静养,怕祖母一时是见不着姐姐了。” “无妨,她能平安就好。也多亏得你妹妹虔心为她祷告了。” 殷正醇望着靠在祖母身边的殷三娘柔和的笑笑,转而又移去了目光:“母亲还让我禀明祖母,国公夫人诚心邀母亲在国公府小住几日,待姐姐的病再祛些方回。父亲如今也在国公府,稍后回府。” “好,好,病中元娘能有你母亲陪伴自然心绪安宁。你也忙了这半天,回去歇了吧。” “是,祖母也早些歇了,孙儿明早再来请安。” 殷正醇走远了,殷老太太还在叠声说着:“好好好。”那份宽慰溢于言表。 “祖母,三娘也告退了。(.)”殷老太太似乎沉浸在喜悦里,没有回应。殷三娘给一角的辛荷使个眼色,下了罗汉床带着素如离开了。 走到屋外,她听到辛荷不甚清楚的笑语:“……是,说先回了。老太太您也安歇了吧?” “……都是您的心头肉,怎么会不挂心……” 顾妈妈的声音随着她们离开萱颐居越来越淡。 “姑娘为何跪的这样实?”素如十分不解,依着姑娘平日禀性,虽不至于偷滑躲巧,至少也不会如此虔诚。姑娘不信佛,素如确认这一点。 借了淡淡的月色,殷三娘回头打量着只剩模糊轮廓的萱颐居,目光静淡:“我要祖母记着我的好。[]” %%%%%%%% 晨光幽微,曲妈妈进到晴园就瞧见昨日上夜的彩鸣掀了正屋帘子出来,忙招她过来,压着嗓子问道:“昨夜可好?” 掐头去尾的问话一时让彩鸣蒙了头,手拢着鬓边几缕碎发,还未绕上环髻,忽反应过来,彩鸣脸上大红:“少奶奶和大爷很好。”想着夜中的动静,她只恨没能去了耳鼻。 “那就好。”曲妈妈笑得很是舒展。大爷连着两宿宿在正房,夫妻和顺,大少奶奶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殷正则与小殷徐氏梳洗后给殷徐氏、老太太请安回来用过早膳后,殷正则在正屋又腻了会儿才离开。 曲妈妈忙走了进去。 “大爷待奶奶果真是好。”里间小殷徐氏晕色未退,曲妈妈一眼望去也是笑不离口。 “妈妈也取笑我。”小殷徐氏不由带出几分娇媚来。 “怎么是取笑,我是真心为奶奶高兴。” “我知道。” “我听说这次大爷回心还是红裳促成的,奶奶打算怎么做?” 小殷徐氏不解的看过去。 “红裳能说动大爷,这一,可见大爷心中有红裳的分量。这二嘛,也可见当日红裳是把奶奶的话进了心。奶奶如今蜜里调油,可也别忘了风云有变不过瞬间的事情,保不齐哪日大爷兴致上来瞄上个新人,那时新人是不是与奶奶同心可就两说了。倒不如趁现在,奶奶拿出大妇的气度,既暗迎了大爷的心思,又笼络了红裳,岂不两美?” 让她分羹给外人?小殷徐氏想到殷正则与红裳卿卿我我的画面,一阵钻心的肉痛。 “野花再美也美不过牡丹,可牡丹若少了那份大气,又有几双眼睛肯流伫在她身上?天长日久的,牡丹失色事小,只怕种花之人都起了轻慢之意,伤筋断骨的日子难捱啊。” 小殷徐氏猛一震,想起以前府中的日子,若与分宠相较……:“索性连上青岚、尧珍,排个日子吧。” 曲妈妈见她想通了,也不再多说,笑道:“奶奶平日里念叨的樱花草今日开花了,我给奶奶梳个别致点的髻,咱们去看看?” ********* 沃颜每上来更,看着推荐纹丝不动,好可怜的说。亲们,若觉得沃颜还算努力,砸点推荐鼓励鼓励沃颜吧。 第五十四章 遥隙 沃颜小语:多谢亲们推荐,沃颜动力无限啊,熊熊燃烧,燃烧了,嗬嗬。(.无弹窗广告)今天下午有事就先更一章,晚上老时间再加更一章的。 ********************************* “原来如此。”殷四娘捏着绣花针的手定下来,嘴角挂满讽笑,“怪道母亲对她好起来了,敢情姐姐有这么一条高枝儿可攀呢。” “那里哪是高枝儿啊。天荒地乱的,我还听说,”宛芳瑟缩了一下身子,凑近殷四娘,“那儿的人蛮的很,看谁一个眼不顺,就会,会生吞活吃了去。” 殷四娘一个手不稳,刺出个血泡来。 宛芳忙找来帕子压住。 殷四娘不怒反阴阴笑道:“或许过不了多久,姐姐也能练得这手绝活儿。可惜呀,我是个庶出的,比不得姐姐娇贵,承望不了这么好的福分。”殷四娘侥幸中含着的得意抖落一地,“宛芳,给我分出根嫣红的线来,这芍药出身落了一乘,配了这颜色,到底鲜亮的紧。这春色百花图上,鲜亮的芍药怎么也比那凋谢成尘的梅花好。” “是。”宛芳拿过来针线笸箩,检出嫣红丝线细细剖开。 %%%%%%%% “把这些都带上。(.好看的小说)”殷三娘指着妆台上摆出的首饰头面。 秋茗一脸艳羡:“姑娘,你对即墨姐姐真好。” “羡慕了?”殷三娘有心逗逗她,拿起一支镶嵌点点红玉的石榴银簪别了她环髻上,又退后半步细细打量:“嗯,不错。正配这簪子。下次再给我置办头面时,定要把这素簪多做一件,备着秋茗丫头也出嫁时陪送。春秀,你记着。” 秋茗原还偷偷瞅着镜中的自己压着喜意,听了姑娘的话大窘,忙不迭的要把簪子扯下来。 偏春秀是实性子,她刚进屋,还不知姑娘说的什么,看两人一个喜笑颜开,一个羞笑连连,都没有着恼,只当是好事,答应的很爽快:“是,姑娘。” 惹得秋茗一个甩眼过来,嗔羞无限。 三人笑闹一阵,殷三娘即带着秋茗穿过月门,去了萱颐居。 萱颐居窗前廊下,只有两三个留头小丫鬟围坐一堆儿小声说着话,倒比往日这个时辰更静了些,殷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也就分外清晰:“……可看清了?” “奴才不敢扯谎,奴才前日奉了二爷的命一直盯着那个小厮。瞧与他交接东西的人面善,才起意跟了那人,谁知她进了府里内院,奴才不敢擅闯才托人告诉了二爷。” “内院?” “是,仿佛是个丫鬟。” 屋里静了稍许,忽响起一男声:“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是殷正豪。 “是。” 殷三娘给秋茗打了个眼色,两人急退后几步躲了转角处。正屋帘子打开,走出来一个仆役打扮的汉子。 “姑娘,这个人我认识。” “哦?” “他是,”秋茗附耳上前,“是满香他娘想给她下定的那人,据说先是满香的一条帕子落在那人手中……” “三姑娘怎么在这儿?”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殷三娘眉眼颤了颤,秋茗更是哗啦一下,把怀中的物件落了一地,手上的温炊也险险要打翻。 第五十五章 巧窃 “这是,这是怎么说的。”辛荷歉意的忙弯腰帮着秋茗捡拾起来,她身后地锦托着两碟点心眼睛睁的大大的。 “姐姐在背后好歹先说一声,这猛一嗓子惊了我没关系,这儿还有姑娘呢。怎么也没个轻重……” “秋茗!”殷三娘提声喝住她,辛荷是常音柔嗓唤的,是自己心虚耐不得人声罢了,不好在刚才的问题上打转儿,殷三娘眼落在地锦手上的盘托子上,“辛荷姐姐为祖母真是费心思。” 秋茗宝贝着那几样东西,一一翻检,还好都全着没有缺了断了什么的。 “是三姑娘素日爱吃的,老太太叫做了给姑娘送去,说是见姑娘这两日又清减了些,怕是病中饭菜不合口,拿这些饿得时候也好垫垫。” “祖母有心了。”殷三娘笑涔涔的双眼没偏离点心丝毫,“她老人家这几日忙着府里大小事宜,竟还分心在我身上,让我如何心安?” 辛荷揣着这话思量片刻,说出的笑语中多了份铿锵:“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宝,别说分心,老太太一颗心全扑在姑娘身上也是有的。旁人即便说什么,在老太太那儿,也不过是烈日下的冰渍,做不了妖的。” “我竟不知辛荷姐姐也是个有嘴的。”一耳朵得了辛荷的话,秋茗诧异道,“莫非姐姐是姑娘素日说的掩口葫芦?”看辛荷一脸莫名,秋茗得意的炫摆,“口上玄机尽在肚囊!” 一句话说的辛荷倒不好意思了。 “原来是三姑娘。(.)”一个小丫鬟望过转角来,“喜鸢姐姐听这边乱乱的,让我来瞧瞧。三姑娘来了,怎么不进屋呢?” “三姑娘刚到,正合着我说这些点心式样呢。”辛荷静静笑道。 殷三娘看她一眼,笑溢嘴边:“辛荷姐姐的手艺越发好了,看得我都忘了迈开步子。” 小丫鬟前头带路,边走边说:“正是呢,私下里我们都羡慕的紧,就盼着哪天也能像辛荷姐姐一样手巧。” “扣儿若喜欢,我空下来就教教你。那时你可不许喊累脱滑。” 殷三娘一怔,一技傍身是讨主子欢心的手段,丫鬟们素来都是手紧得很,辛荷怎会大方了? 叫扣儿的丫鬟听在耳里,却是欣喜异常:“辛荷姐姐是说真的?” “我何时诓骗过你们?” “多谢姐姐,扣儿定会用心学,不负姐姐一番心意。” 辛荷含笑点点头,上前打起帘子,正要服侍三姑娘进去,却看到陶妈妈由喜鸢领着进了萱颐居院内。 “三姑娘。”喜鸢出声喊住了殷三娘,“我正要去找你了,这可是巧了。” “喜鸢姐姐有什么事吗?” “是罗女师。”喜鸢已是到了殷三娘跟前,看陶妈妈向殷三娘施完礼进了屋内,才引着殷三娘往东侧光秃秃的梅林走去,“罗女师带信儿给老太太,说是这几日就会回府。” 旬日前罗女师研看《凌波舞》乐谱时,说是有心去拜望此谱创制人任城萧逸迈。殷三娘知道后心中一动,戏说谱曲免不得与当地风情历史相连,女师若只是访人倒枉屈走这一趟了。殷三娘只记得当时罗女师频频点头,似是赞同。只是任城与京城相隔数十里,如何会在十几日内走个来回呢? 殷三娘想着不由问了出来。 “送信儿的人说罗女师并未到任城,她在宣州被盗,盘缠尽失,还是遇到了二老爷昔日的下属才得以回转,言语上对咱们殷府可是谢意颇重,倒没了往日的孤傲。” 失窃后恰遇贵人,倒是巧的很! ************* 沃颜努力加更中,依然飙泪求票票啊啊啊 第五十六章 旧事 “……看我,只顾着和姑娘说话,倒是越走越远了。(.无弹窗广告)”喜鸢遥遥望见陶妈妈出了萱颐居,忙不迭的笑道,“这是给老太太的吧?”指着秋茗手中温炊。 殷三娘笑笑,你有意我有心,不说破罢了:“祖母近日咳疾未愈,这是我亲手熬制的参苏饮,最是去咳化痰的。劳烦喜鸢姐姐替我奉给祖母吧。祖母劳累半日也乏了,我就不去打扰她老人家了。” “也好。”喜鸢没有如往日再三留殷三娘,“老太太面前我会禀明的。” 令秋茗接了地锦手中的点心,主仆二人朝后罩房走去。 %%%%%%%% 在即墨房间略坐坐,殷三娘就带着秋茗回了淑玉轩。 “姑娘。”春秀在院门口迎上来,低声说道,“红裳来了,素如姐在里面陪着呢。” “咦!她倒好快的脚,解禁还没三日,就又来了。”秋茗住了玩笑纳闷不已。 殷三娘脸上的笑缓缓淡了下去,脚下却没停。 “给姑娘请安。”殷三娘刚穿过次间,红裳就走了出来,纳头便拜。 “你这是做什么?”殷三娘语气淡淡的,“大哥哥若见了对三娘岂不又要生分许多。春秀,扶起来。” “奴婢有话要说才来见姑娘,还望姑娘能让奴婢一吐为快。”红裳不理会春秀伸过来的手,定定的望着殷三娘跪在当地。 殷三娘的眼神寒了三分,微点头示意春秀走开。 “谢姑娘。”红裳磕了头,“奴婢当年把姑娘的一举一动报给二夫人,借姑娘的名义屡屡做了精致茶点接近三爷,姑娘定会觉得奴婢肮脏不堪。奴婢不敢辩白自己没有私心,可姑娘是否替奴婢想过,若非如此,奴婢如何救助病危的弟弟,如何脱离府外那厮的纠缠。也正因如此,奴婢事后才会不安于心,奴婢为了一己之私竟至姑娘的感受于脑后,是奴婢的疏忽。如今,奴婢不敢承望姑娘的谅解,只望姑娘能念当年的主仆情义,心中不记恨奴婢的所为,便是奴婢莫大的造化了。”说完,红裳毫不迟疑的磕着头。 “说完了?”殷三娘凉凉说道,“若说够了,还请红裳姑娘离开淑玉轩。” “奴婢句句是肺腑,再没有任何隐瞒,奴婢知道自己当年之事是无德无行,如今已是积德积福,唯一所愿便是安稳服侍大爷和夫人,聊此残生罢了。难道这样姑娘都不肯垂怜奴婢一丝半点的吗?”红裳落泪涟涟,看起来甚是可怜。 “好一个‘没有任何隐瞒’,好一个‘聊此残生’!”殷三娘泛起怒意,冷笑不止,“红裳,你撺掇大哥大闹寿春堂,哄得他放下身段去承情大嫂,我都不会理会。但你为讨母亲欢心,便诬赖我在四娘饮食中动手脚,你说,我怎么会忘?” 红裳浑身一震,是哪里漏了痕迹,竟然被殷三娘句句抓实。 “你今日来的目的我明白,只是想借我的刀为你在晴园开路是断断不能的。秋茗,把那九龙揉手雕拿来还给红裳。” “是。”秋茗暗撇怔愣的红裳一眼,返身回了里间。不一会儿,拿着揉手雕回来放了红裳跟前的地上。 “与其被名位迷得七荤八素的,倒不如腾出时间来好好琢磨琢磨,当年祖母为何会放你在晴园而不是三哥哥的雅贤居?” 红裳被一语点醒,呆滞的眼忽闪几下,滴溜溜转开了。 ******************** 呼啦啦的求票声来了,沃颜拿着笸箩兜圈走,亲们,看着觉得不错的话,给票票啦 第五十七章 懿旨 到底心思灵活。殷三娘也不为难她:“你且回去想想吧。春秀,送红裳姑娘出去。” “奴婢谢姑娘提点,他日若有出息,定为姑娘效劳。” 殷三娘嘴角无声挂笑,看着红裳貌似恭顺的磕头退下。 “姑娘还是好性儿。”素如低叹道。殷三娘之前的事情即墨曾跟她们细细说过,红裳对姑娘做下的何止这些。 “她是可恶,却没到厌弃的地步。祖母的这步棋放在晴园一年都要废了,我也不过是推她一把,为祖母做个臂膀。” %%%%%%%% “……母亲要带她去哪儿?” “童子寺。一个时辰后出发,我们走后你就开始吧。” “是,儿媳明白。” 喜鸢忽然从外间匆匆进来:“老太太,二夫人,宫里来人了。” 殷老太太忽从罗汉床上坐直了身子,拿眼看向二夫人,却看到她也是一脸莫名,殷老太太不免皱了眉头。 %%%%%%% 三四个宫人站在荣德堂前,大房及殷三娘、殷四娘立在一侧小心陪着。 殷老太太与殷邵氏换好诰命服饰赶到,还没寒暄上一句,一个太监摸样的人手持七色明黄绢尖着嗓子喊道:“恭毅伯府接旨。” “臣等接旨。”殷家人不敢怠慢,即刻按品级跪了一地。 “太后懿旨:恭毅伯府三姑娘,性行温良,淑德含章,堪慰哀家之心。着殷三娘即刻进宫,相伴左右,聊解哀家思女之苦。钦此。” 殷三娘万万没想到懿旨是为自己而下,一时怔住,却听那太监催道:“三姑娘,别愣着了,快接旨吧!” “是。”殷三娘缓过来,起身穿过各色目光,走到众人之前跪下,“臣女殷三娘,接旨。” “三姑娘请起。”那太监虚扶一把,露出来笑摸样,“太后说了,三姑娘头回入宫,特赐您带一名丫鬟相陪着。时辰也不早了,姑娘收拾收拾,咱们这就上路吧。” “多谢太后体恤,三娘这就去准备,即刻就来。”殷三娘福身施礼,带素如回了淑玉轩。 殷邵氏思量片刻,也往淑玉轩方向走去。画屏和珊瑚赶忙跟上。 “敢问公公贵姓?” “咱家姓章。” “章公公,外头天凉风冷,请公公堂内小坐。”殷老太太笑容满面的相邀,转眼示意喜鸢将备好的封银悄悄塞入他手中。 章公公暗暗掂出分量,笑得更盛了些。 殷徐氏屏退其他人,也随着进了荣德堂。 殷四娘垂手绞着手帕,睃眼瞧向殷三娘离开的方向,唇儿都快被她咬破了。 小殷徐氏瞧见,哂笑两声,扭着腰肢去了荣德堂一旁的小阁。 “公公辛苦。”殷老太太亲手斟了一盏茶奉给章公公,“我家三娘何德何能竟入了太后她老人家法眼,这倒是三娘几世的造化了。”自元硕公主远嫁突厥,每逢重阳节近,太后都会召公侯之女入宫陪伴,只是召伯府之女,且如此早还是首次。年节入宫朝见,太后从未对殷府过多垂注,如今怎么会对殷三娘青眼相待? 章公公在宫里打磨多年,岂能不知这殷太夫人话中不着痕迹的探询,遂欠身接过茶,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家三姑娘慧名在外,恰合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耳缘,肃荣伯府的八姑娘,宜平伯府的六姑娘,七姑娘,悫元伯府的七姑娘也不例外。” ************ 亲们,沃颜要劫票,劫票了,劫票了。 为了下午六点更,误了开会,被批了,呜呜呜呜…… 第五十八章 入宫 大梁四大伯府一个未漏!殷老太太安下心来。(.无弹窗广告)“喜鸢,你去韦姨娘那走一趟,让她把上回拿来的温养腿足的方子再誊抄一遍,送与章公公聊表心意。” “是。”喜鸢领命退下。 “多谢太夫人。”章公公语含感激。宫中医监虽有,却是奴才们沾不得的,更别说出自韦医监之手了。略顿了顿,章公公像是随口说道:“鸿胪寺传出消息,他们衙门内的墨菊要开了!” 这时节正是菊花大开之时,章公公单单点出鸿胪寺、墨菊……殷老太太面色微动:“传言这墨菊本是中土寻常红菊,传至西域又折返回来,反而添了新意思。若是这花开在鸿胪寺倒正是应了景儿。” 章公公见殷老太太已窥得他话中三分意思,便坐正了身:“府上三姑娘当真是个有福气的,能陪伴太后……” 殷老太太会心地附和着,笑意融融。 府门前送别章公公和殷三娘,众人面色各异的转身回府,殷邵氏搀着殷老太太走在众人之前。 “怎么不让素如跟着?那孩子稳当的多。”殷老太太蹙着眉头,随口问道。 “母亲怎么忘了,素如比即墨还大上一岁,趁着这次,该配人的不如早些配了吧。” “也好。”殷老太太不再多说,过了垂花门,遣众人各自回了,她则与殷邵氏一路走一路把章公公的话说了。[] “鸿胪寺是四夷朝贡、迎送的地方,章公公的意思莫不是西域要来人?” 殷老太太并未舒眉,反而疑虑再加:“章公公虽未说透,却明指此话与三娘进宫有关,鸿胪寺既是主管四夷之事,就不单在西域这一处用心。可墨菊一说,又分明指了他国,章公公此话究竟意在何方呢?喜鸢,去问问胡总管,怎么伯爷还没回来?” 喜鸢应声而去。 殷邵氏却是心中一动,难不成那则传言是真的? %%%%%%% 双辕偏幰牛车牛车过了安上门,在朱雀门前停下。 殷三娘本要扶着秋茗的手下车,刚搭上,就错眼儿看了她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握着她的手落了地。 “三姑娘请随咱家来。” “是,章公公。” 章公公领着三个太监在前,殷三娘主仆在后逶迤而行。 “紧张了?”进了一段宫道,冷清清没几个人走过,殷三娘方才压了嗓子问道。 秋茗握握自己还在颤抖的双手,语带惶恐:“奴婢,奴婢第一次来。宫里静得怕人,这手就不听使唤了。” 嗯咳。 章公公一声咳嗽,吓得秋茗刚伸起来的头又埋了下去。 殷三娘暗吐舌头,皇宫肃寂果然不一般。 %%%%%%%%% 康宁宫前迎上来一位身穿宫装的二十左右的女子,明晰的五官即便有笑容掩映着也遮不住精明厉色。 “这位是尚仪局的苏掌事,太后特意指派给各位姑娘的。”章公公提点道。 “苏掌事好。”殷三娘颔首见礼,“三娘在宫中这些日子就要劳烦掌事费心提点了。” “殷三姑娘客气。”苏掌事一施福礼,“太后和伯府各位姑娘在正殿等候多时了。殷三姑娘,请。” *********** 晚上不知道能不能更,现在有时间就先放上来一章了。晚上能的话就加一更。 看在沃颜如此守信努力的份上,求票的时候亲们多多鼓励些吧。沃颜又看到推荐、收藏不动了。 第五十九章 心系 “恭毅伯府殷三娘拜见太后,愿太后寿体安康,仙福永享。” 殷三娘跪拜叩首行了大礼,秋茗也忙跪伏在姑娘身后。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一管清越醇和的声音从上位传过来。 殷三娘放在鬓边错前的双手暗暗用劲贴了把琉砖,深呼口气,噙着微笑缓缓抬起头来,眼皮却垂下半分。 “是个标致的。”太后语含笑意,“倒有些元宁当年的样子。” “太后这一说,奴婢倒也觉得是像。连这娴雅优雍的气度也是相像的呢。”太后身旁一位四五十岁的宫女笑着打破满殿的沉寂。 “这是张典赞。”殿中左次位站着的一位穿织花锦红衫的姑娘清甜一笑,大概是看出了殷三娘神情中的疑虑。 殷三娘福身施礼。 “你们姐妹也见见,要在哀家身边时间长着呢,别都生分着。(.无弹窗广告)” “是。” 张典赞引着各府姑娘执平礼相见了。 殷三娘粗粗打量下来,除了清甜的肃荣伯府的沈八娘,看似和厚的悫元伯府的苏七娘之外,宜平伯府的霍六娘,霍七娘俱是姿色出众,气派轩华的,竟是一对双生。 “车马累身,哀家今日就不多留你们了。随苏掌事先去安置吧,明日早膳再来伴哀家。”太后发话道。 “是,臣女先行告退。” 殷三娘是最后离开正殿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太后又想念元宁公主了?”张典赞觑眼看到太后的目光,躬身伏问。 “人非草木,焉能无情。何况她是在哀家膝下长大的,与别个公主皇子自是不同。” “左不过半个月,太后就能够一偿夙日心愿,这也可见皇上的一片孝心啊。太后又何必还要郁郁失欢呢?” 太后凝眼在最后一片拐过殿门的衣衫上:“看着她们,不免想起元宁当日……又有一位母亲要如哀家一般熬心了。” %%%%%%%% 走过三道宫门,殷三娘就看到“撷芳殿”三个翠玉篆体嵌在殿楣上。 “昔日元宁公主远嫁,太后时来撷芳殿小坐,皇上下令葆留这殿里一切。”苏掌事擎笑对仰首凝视殿名的众人言道,“奴婢为各位姑娘在偏殿已安排妥当,各位姑娘请随奴婢来。” 绕过正殿,一行人斜刺里走到“染香居”,进入阁内,正有南北相对的两处房间,苏掌事唤来候在阁内的两位宫女,指着她们道:“这是玉萱、玉茹,在司仪局也有些时日了,奴婢挑来伺候宜平伯府两位姑娘的,诸事有她们打点,姑娘们请放心。” “谢苏掌事。”霍六娘浅笑开口,又着带来的丫鬟送出一串紫水晶葡萄,绿玉叶片上,宛若朝露的明玉莹然欲滴,“知道俗物入不得掌事的眼,这是我偶然得到之物,虽不值什么,却也净洁雅致,掌事若不嫌,不如留着赏玩。” 霍七娘眉骨微动。 “奴婢谢霍七姑娘赏。”苏掌事示意身**女接了过来,依然含笑,“若姑娘没有旁的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掌事客气。倒让您费心安排了。”霍六娘颔首致意。 “不敢。”苏掌事笑着引其他姑娘往秋水居而去。 “宫中毕竟不比家里,你又何苦给她难堪,为自己添堵呢?”霍七娘洇着嗓子说道。 “那样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看不惯,不过是个宫奴而已。” “她代表太后去的,难不成还跟你嬉闹吗?”霍七娘好笑不已。 “你有这工夫唠叨的,不如好好想想若传言是真,咱们该怎么脱身吧!” “嘘……”霍七娘觑眼看向身后两个宫女,还好,被自己的丫鬟占住了,又返回眼,“姐姐也该收收嗓子再说话。” 霍六娘一脸的不在乎,径自进了南屋。 霍七娘无奈的摇摇头,想到临来前父亲的叮嘱,秀眉不禁微蹙。 ************** 放假了,沃颜就先更上来了。明晚再更了。祝亲们五一快乐, 第六十章 破口 送走了苏掌事,殷三娘带着秋茗和宫女玉蓉进了居内东厢。 “殷姑娘,热水已备好,请姑娘入浴驱乏。”玉蓉笑道,“这儿有太后赏下来的雨前龙井,奴婢去烧壶滚水来,待姑娘浴后饮茶润口。” 不冒然伺候领功,是个懂得进退,体察人心的宫婢。殷三娘倒很满意她这点,于是微笑点头。 净房里秋茗伺候殷三娘宽衣入浴,手拿丝络撩水为殷三娘擦身,小心避开她肩头的伤口。 “还紧张吗?”殷三娘柔声问道。 秋茗不好意思的眨眨眼:“我是被那气势一时压住的,看见玉蓉她们跟我也没什么不同嘛,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那就好。母亲坚持让你来有她的私心,这个我知道。我允许你跟着也是因为你比素如她们更为机灵,遇事机敏有度。若是你失了这个,不说是我的助力,反可能成为他人构陷我的赘力。” “姑娘是说这宫中有人要害姑娘?”秋茗皱着张小脸,趴在浴桶边儿望着殷三娘。 “若不是住在这撷芳殿我也不会多想,日前伍妈妈说京城风传突厥要来求亲,太后和苏掌事屡屡点到元宁公主……还有往年,太后虽也邀京城贵女重阳相伴,却只是一两日而已,哪像此次离重阳还有十多日就急召入宫,哼,只怕不是思女心切,而是为女相看是真。(.好看的小说)”而且多半是自己,殷三娘想到太后和张典赞有意无意的点说,心中暗道。 “姑娘,这可怎么办?要不咱们找人传信府中,让伯爷想想法子吧。”突厥,秋茗虽不清楚,却听人说过那是蛮夷地界,苦寒的很,三姑娘锦衣玉食长大,怎么能受得了。想着,说出来的话就带了急切。 “刚说了你机敏有度,怎么又失了分寸?”殷三娘嗔瞪她一眼,面上还是平静如初,“宫中是什么地方,能容你信来信往?太后既然寻了思女的藉口,必然是不想把这事宣扬出去。我们若贸然动作破了太后的忌不定会惹下什么后果。”靠在浴桶上,殷三娘心里生出些无力感,“你当真以为府中一无所知?连伍妈妈都能打听到的风声,怎么会吹不到母亲的耳朵里。” 秋茗一阵沉默,无意识的攥着丝络轻擦殷三娘的肌肤,讷讷言道:“难道就真的不能避开吗?” 眼见秋茗眉头紧锁,颓唐的摸样像是事儿已定了似的,殷三娘不由笑出了声:“事在人为,你什么时候见我真正吃过亏了?不能与府中互通有无又怎样,淑玉轩中许多事不都是咱们自己解决的吗?如今,你只管笼络好玉蓉,从她口中得到咱们所要的消息,还要隐秘,这才是一条活路。” 姑娘聪慧异常,只是不轻易示人罢了。明白了姑娘让自己做什么,秋茗心定了许多:“姑娘放心,我会做好的。” 殷三娘悄然笑了,她其实没那么在乎是否嫁去突厥,不就是天山、阿尔泰山一带吗?此生若能一览山原风光,也是幸事一件。她不喜欢的只是人人都想操纵她的人生,让她过得糊里糊涂、凌乱不堪。 *************** 沃颜假期玩累了,亲们,沃颜就先一更了 第六十一章 鸭嘴 荣禧宫中沈顺仪坐在罗汉床上,拈着一根尚未完全剖开的明黄丝线,听沈典赞说完,冷笑一声:“越发不把本宫的家人放在眼里了,年前才降的爵,那是为父亲仙逝,倒也罢了。父亲仙魂未远,太后居然就打上了我沈家七娘的主意,可见她眼里只有个元宁,再想不起她病重之时本宫是如何侍疾的。” 沈典赞忙撒眼看了看外头,又打发门口的小宫女走远些,这才回来悄声劝道:“娘娘动气也该敛着些,娘娘日夜侍奉太后忧劳成疾的事儿,太后心中自有数。许是太后觉得若只召其他三府漏了肃荣伯府反而招人眼,娘娘也说了,此事太后不欲张扬,不若这样周全。” 沈顺仪凝思片刻,抽出那根丝线,眼落在铜绷上未秀完的龙翔九天的香囊上:“最好是,不然本宫绝不会再忍下去。(.无弹窗广告)” %%%%%%%% 康宁宫偏殿华安居,一道道早膳传上来,直到翡翠鸳鸯汤上了案,太后才笑言道:“哀家遵医监嘱咐,膳食素淡,也不知你们是否吃的惯?” 各位姑娘忙起身施礼言谢。 沈七娘更是盈盈笑道:“太**中自然都是好的,虽未入口,闻到一线香气,就已使人熏然欲醉,这若是入了口,怕不是要把肠子都要醉倒了?” 众人莞尔一笑。 “滑嘴。”太后佯作笑恼道,“当你面前的是美酒呢?怎不学你姑母温婉恭顺,仪态万芳?净贫嘴贫舌!” “若非如此,七娘还得不了太后的训导呢。倒是这贫嘴的益处了。” “这孩子。”看得出太后与沈七娘很相得,太后面有戏谑,指了一旁服侍的张典赞,“你去,给她布道好菜。” “太后,这可使不得。”沈七娘再年轻识浅也知道太后身边的典赞是她一介无品阶的姑娘使唤不得的,慌慌深施一礼,她还想再说什么,抹眼儿看到张典赞箸间的菜,面色一红,抿笑垂首。 却是两片敲出的鸭嘴。 众人齿间不敢漏了笑,憋得双颊隐隐作疼。 “都坐了吧。这鸭嘴最是固身养骨,是司膳局照医嘱精心制作的,你们也试试。”太后笑溢嘴角。 各人身后的宫女忙布菜。 玉蓉也用长彤箸夹了那道鸭嘴放在殷三娘面前的汝窑甜白釉食碟中。 此时的食物还是一味炖煮,殷三娘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做出来的鸭嘴该有多难嚼咽,看其他人面有难色却又不得不执箸启唇,她也就随着拿起雕花银箸夹了一片,放进嘴里,稍用力咀嚼鸭嘴居然就破开来,流出些汤汁,细一品…… “殷三娘似乎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殷三娘夹起碟中另一片,想着再仔细品品,不妨太后忽然点到了她。 “你既喜欢,我这个也赏了你吧。” 长者赐不敢辞,何况是上位之人。殷三娘倒也没推,落落大方的起身道谢。 “此菜外脆而内香,制作别致,当真是少有的巧心思。”霍七娘濡笑道,“吃过后连唇齿都是香的。” 张典赞含笑插言:“谁说不是呢。这鸭嘴皮是用了净火烤炙整整一日才成,里头的汤汁是用螃蟹、野参、茯苓、半枝莲等十种材料,文火熬制三天三夜才收拢一盏的。” “这可是金贵了。”霍七娘有些惊讶,宜平伯府也是世家,在吃食上最是讲究,却也没这么透进精神,“这道菜可有名字?” *************** 晚上传的时候各种卡,没办法三次开机才曲线上了网。亲们,沃颜抱歉了。 第六十二章 失言 “霍六姑娘真是芝兰之心,这道菜就叫巧思。”张典赞说道。 膳罢,姑娘们陪太后在晏息堂说笑一回,就各自散了。 过了两三日,连着各宫主位也过来凑兴,或是邀了哪位姑娘去打马吊品茗,或是抚琴观舞,每每都有些赏下来的衣料玩物。 “姑娘,这些料子可真好,摸着就舒服。尤其是沈顺仪赏的这留香绉,软软滑滑的,柔得奴婢这心里都想漂浮起来了。”自有次被苏掌事拿住秋茗“我我”的自称,训责了一顿,秋茗就把规矩认真守起来了。 殷三娘手抚那匹留香绉,心里微微发皱,谋断计生原来在宫中从未匿迹过。以为防备太后一人就够了,却忘了宫中不缺的就是耳报神,利字当头谁都想掺进来一脚,是为母族免遭轻贱也好,是想舍了别人为自己在宫中攒份人脉也好,殷三娘都不欲理会。可偏偏人人都像约好了似的,弃了沈八娘,把眼都对齐了其他几人,可见沈顺仪在宫中的地位。这也就罢了,近几日,殷三娘察觉众人有意无意的把她和苏七娘拱了出来,太后面前更是如此,这倒不能不防了。 秋茗欢喜了一回,又拧眉疑惑道:“沈顺仪不是沈八姑娘的姑母吗?为何每次沈顺仪赏您的都比沈八姑娘的要好的多?上次霍六娘失口说错话,沈顺仪也是帮衬着您的。” “那是自然,她在太后面前一味说我淑良纯善,在众人面前多抬举我,要的就是让我把沈八娘的光芒都遮了去,不这样怎么把我推到太后的心里?”殷三娘嘴角漏出一丝讥笑,“瞧着吧,以后这几日怕该更热闹了。” 二日晴好,殷三娘整装后与沈八娘、苏七娘约齐了来到康宁宫,还未进正殿,就听到霍六娘毫不掩饰的笑语:“……不瞒太后,我妹妹吃的汤药比饭都多。她呀,就是浸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随即一声急急的低唤:“六姐。”似乎急于阻拦。 “怕什么,太后最是仁慈不过的了。长者问不能瞒,咱们祖父一向是这么训导的。” 沈八娘眼睛闪了闪,终于有人开锣了。 “这样直爽的性子臣妾倒是喜欢。”一道陌生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殷三娘合着苏七娘携手已是迈进了殿内。先向太后请了安,瞧了眼侧位一身妃制宫服的美妇,却不知如何称呼。 “臣女给德妃请安。”沈八娘柔亮的嗓音响起。 殷三娘、苏七娘俱是一惊,也忙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德妃示意身边的典赞每人赏了个小巧的漆盒,打开来,里面是块七色玛瑙石,刻成不同姿态的瑞兽模样,七色恰如其分的雕刻其中,“这些个物件儿我瞧着新巧,在我那儿白白放着,不如给了你们,添个新意。” 五人笑着施礼称谢,霍六娘更是快人快语:“人人都说德妃娘娘手面大,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臣女就喜欢亲近这样的娘娘。” 霍七娘埋着头以帕掩口轻咳一声。 霍六娘察觉自己失言,不由涨紫了脸皮。 第六十三章 斗心 今日霍六娘的话传出去不知会得罪宫中多少妃嫔,赏玩物的是不少,却没有哪位娘娘赏这么罕见的玛瑙石的。 德妃神色未动,依然含笑不语。 “臣女听闻德妃娘娘前几日玉体欠安,不知现下可是大好了?”沈八娘面露关切,出言驱除了些尴尬。 “已是无碍,你有心了。”德妃笑着面对太后,“臣妾几日未来请安,却没想到太后这里多了这些娇客,个个儿出落得毓秀至极。” 太后眼落在德妃身上:“你还未痊愈,耐不得秋燥风凉,将养着身子要紧,何必走这一趟。”转而宽慰的笑道,“你病中不知,有她们在,哀家这几日纾解不少。” “能博(让)太后一笑(开怀),是臣女的福气。”沈八娘与霍六娘不约而同道,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随即两下里撇开。 “太后如明月,日日悬在臣女心中,一时一刻不能忘怀。臣女想,德妃娘娘长居宫中,自然更得太后明月之辉庇佑。娘娘若留在靖和宫,到底远了些,倒不如留在太后身边一近福泽,康健才会来得快。”沈八娘言笑间睃了两眼德妃,见她只含笑拂了拂手中与宫服同色的丝帕,不禁有些失落。 “看看,看看。”太后指了沈八娘,止不住的笑,“往日皇上说她是好嘴,我还不信。(.)前些年在我面前还是乖巧安静的小人儿,怎么近日倒是越发贫起来了。” “太后您不知,私下里……”霍六娘静了一忽儿,憋不住又跳出来想说两句。 霍七娘敛着眉在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住嘴,自己则柔柔弱弱的接过话头:“是啊,私下里沈姐姐对我们姐妹多有关照,连些微末小事姐姐都留心帮衬着,但凡有错漏之处姐姐都会尽力弥补。一颗玲珑心为着我们几人委屈劳累了不少,若我们能为太后舒怀几分,倒都是姐姐的功劳了。殷家妹妹,是不是?” 殷三娘猛被点了名,暗叹自己的存在感还是收敛的不够淡薄,面上配合的挂了笑:“三娘初入宫,凡事都由几位姐姐提点,所幸没出什么大错儿。姐姐们的好,三娘铭记在心。”既然要给别人面儿上抹金,不如全兜进来抹,省得哪句话没说到,白白糟蹋了那些弯弯绕的肠子。 德妃颇有兴致的望着殷三娘。 沈八娘瞧见,也随着看过来,落在殷三娘身上的眼神逐渐加深。 “说得像是谁要讨这个情似的。”霍六娘语气刻薄尖锐,“那日在薛宝林的如升阁,苏家妹妹还说你三娘是宽和洒脱的人,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嘛。” 苏七娘见点到她,惶恐不安,唯唯诺诺在殷三娘身后把紧缩的身子又缩紧了些。 “六姐……”霍七娘面现焦急。太后随和,不代表可以任人在她面前扯皮呛口,失了女儿家的温顺静持。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殿中突兀响起男子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都噤了口垂掩了神色。 “瑾儿!”太后惊喜道,“快,快起来。来让皇祖母瞧瞧,可是瘦了?” 德妃笑得慈爱,眼中尽是冬日艳阳的温暖。 第六十四章 暗许 蜀王罗瑾清浅的笑着,由着太后问长问短,事无巨细一一答下来,竟是耐心的很。 “看来传言是真的。”霍六娘咬着自家妹妹的耳朵,“太后在宫中只偏疼德妃母子,不让皇后和其他妃嫔来请安,却由着德妃母子在这康宁宫进出自如。” “姐姐慎言,这话可不是咱们能出口的。”霍七娘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 她们姐妹悄声悄语,似乎并不打算避开殿中站着的诸女。殷三娘堪堪听了个正着,也就避无可避的瞧见了霍六娘一瞬的神色变化。她微微一笑转开了眼,不妨看到独站在德妃一侧的沈八娘,极力掩饰着望向蜀王的眼中痴迷的热情。[.超多好看小说] 殷三娘略有些好奇的抬眼看向背对着她们的蜀王,紫玉冠上同色簪缨缚住了黑亮的发,紫黑色暗纹锦袍上束着雷纹玉带,衬得他有些削瘦,一双云锦奇兽履微微露些端倪,却是有了磨损。蜀王是此次大运河治理的协理亲王,看这服饰上的尘色,王爷似乎亲涉其地了,这真是难能可贵的。 回身过来的蜀王瞧见殷三娘毫不避忌的打量眼神,眼中笑意加浓,只是瞬间就拜在德妃面前:“母妃可安好?” 殷三娘搭下眼皮暗自思忖,怪不得那两人芳心暗付,这蜀王真正衬得起“风神俊朗”四个字。 霍七娘先是被蜀王望过来的笑眼激得面上绯红一片,后才察觉蜀王落下的视线在自己身后,悄侧首看去,殷三娘正敛了眼垂首而立,她眼中寒了寒。 “……父皇说,今日政务清闲,好来陪皇祖母用午膳。” “也好,恪心,”太后笑望着张典赞,“吩咐管司膳,她前日做的桂花芋乳极好,再捡几样皇上素日喜口的膳食,午膳时备着。瑾儿,和你母妃留下,一道儿在皇祖母这儿用膳。” “是,孙儿谢皇祖母。”罗瑾恭敬道。 “再备一份滋身养胃的送到撷芳殿,殷三娘、霍七娘身上不大好,该好好调养调养。” 殷三娘、霍七娘忙福身施礼:“太后体恤,三娘(七娘)感怀肺腑(铭感于心)。” “起来吧。”太后敛了慈笑,面上淡淡的,“苏掌事,宫中水土到底不同于宫外,这几位姑娘偶有不适也是有的,你们该悉心照料,凡事想得周全些。” “是奴婢失责,请太后惩罚。”苏掌事手抖了一下,忙跪伏在殿中。 满殿清寂。 殷三娘眼睛闪了闪,被太后发现了? “姑念你往日勤谨,这次就罚俸一月,聊作惩戒。殷三娘、霍七娘久病不愈,多是张医监医术欠佳,不堪皇家驱使,传哀家懿旨,降为医正,罚俸三月,着韦医监撷芳殿候疾。” “是,奴婢记下了,谢太后宽宥。”苏掌事惶惶后心中已定,太后是打算向太医署施压,她不过是做了陪衬。 说来也怪,这几位姑娘自来到宫中,接二连三病倒,把太医署派来的张医监忙了个手脚朝天,好容易治愈了几位,没想到看似患了小疾的殷府三娘和霍府七娘,却是拖延缠绵到如今。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殿外蓦然响起尖细喊声。 第六十五章 闹心 从康宁宫出来,几人走的很慢,日头暖暖柔柔的打在人身上,倍觉舒畅。 “苏掌事,不如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这样好的天儿,别辜负了。”霍六娘话是说给苏掌事,却不住的拿眼儿挑唆其他人。 可惜,霍七娘、沈八娘心神还留恋在康宁宫内,无暇领会。苏七娘老成惯了,只会做众人都做的事,断断不肯冒尖儿的。殷三娘心里揣着太后的话,亦喜亦忧,只想回自己屋里好好思量思量。 霍六娘等了一忽儿,没等来几人的回应,却听到苏掌事阴阳怪气的说道:“奴婢劝姑娘多少安省些吧。您没听到太后她老人家说了吗,宫中水土不比宫外,姑娘刚大好了几日,别再乱走惹来病痛,就是奴婢们的福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病也是我自己招来的?不说是你们没服侍好,倒怪上了我们,好一个明事理的奴才!”霍六娘图一时痛快,冷笑连连,“据我看,太后罚你一个月真是罚轻了,连个尊卑都没让你记清楚,依着我……” “姐姐!”霍七娘也觉得苏掌事话有些硌心,就由着霍六娘发泄了几句,哪成想她越说越没谱,居然敢攀扯出太后来。太后罚的轻重自有太后的道理,哪有她们置喙的余地,若一个不慎,给六娘安上个非议太后的罪名,就算把整个宜平伯府搭进去都平息不了事端。 “怎么,我心里不痛快还不让说说吗?”霍六娘忿忿不平,一眼看到霍七娘认真的眼神,顿时咽了口。 “掌事莫见怪。我家六姐一向口快,但有得罪之处,还望掌事海涵。”霍七娘浅施一礼软语致歉。 苏掌事口中说着不敢,面上不虞之色却没有褪去。宫中赏人分贵贱,对有品秩的女官即便不是荷包等物包裹,也是私下授受,霍六娘初入宫就用水晶葡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赏,却是用赏低贱宫女的方式侮辱苏掌事,那时一切不分明,苏掌事忍着不计较但并不表示忘记了,这几日看她屡屡失口他人,惹得宫中贵主不快,苏掌事已是不愿多在她身上费神了。 “我们的身子不争气,累苏掌事委屈了。”沈八娘凑近去,暗往苏掌事的袖中塞了个荷包,笑得真挚,“张医正曾嘱咐,要多走走,尤其是到花林之处,正是取‘去浊存清’的道理。掌事若觉得御花园不好走动,不拘哪里,只要花木繁盛的地儿,让我们略散散就是好的。”存在心里的那些念想,久久郁结,与其回房对着墙壁苦熬,不如走走看看,或许能晾开的就晾开了。 沈八娘毕竟是沈顺仪的侄女,沈顺仪得皇上的宠爱,太后的眷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面子苏掌事还是要给的,当下就笑道:“八姑娘吩咐,奴婢怎敢不从。奴婢只是估摸着今儿天儿好,宫中贵主们怕也是要赏园的,若不慎冲撞到了,大家都担不起。姑娘们执意要去,不如从西角门进,那儿偏远,花木倒多,正合了八姑娘的话。” 听她左一个“八姑娘”,右一个“八姑娘”叫的亲热,霍六娘的火儿腾就上来了:“感情你不是服侍我们四个的,眼里只有……” ************** 沃颜刚做完头发,抱着镜子看了半天,沮丧的难受。亲们,给点推荐、收藏让沃颜找找自信吧! 第六十六章 时疾 霍七娘赶忙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苏掌事嘴角轻蔑的“哼”一声,眨眼间又摆正了脸色,吩咐跟来的玉萱等人去角亭那儿先准备着。 “妹妹实在不愿扫了诸位姐姐的兴致,只是喝药的时辰已到,妹妹就不陪姐姐们赏园了。”殷三娘一脸抱歉的笑笑。 沈八娘也不勉强,笑涔涔道:“倒是可惜了,既如此,玉蓉,好生陪你们姑娘回去吧。” “是。” 霍七娘看殷三娘主仆走远,故意拉了众人几步,贴着霍六娘的耳朵细语:“你,过,了!” 霍六娘眨巴眨巴眼睛,眼中精光一闪,哪还有先前的鲁莽样儿。 俩人对视一笑,轻携手紧了步子向前走去。[.超多好看小说] %%%%%%%% “真的?”秋茗惊喜的想要蹦起来,手里的蜜饯翻滚了几下,又被她慌忙收拢了。 熬药的事殷三娘不想假手他人,从领药,到熬制,再到送药只过秋茗一人之手。宫中人心难测,多些小心总是没坏处的。只是这样以来,宫中行走就只有她不能全然信任的玉蓉跟在身旁,连自言自语都要在心里来回打个翻转,当真有些累。所以每每回到秋水居,她最舒畅的就是与秋茗说起一日的见闻,今日也不例外。 “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高兴?”玉蓉从外头进来,就看见秋茗乍喜乍慌的样子,不禁抿了嘴笑问道。[] 秋茗得了姑娘的吩咐,得空儿就凑到玉蓉跟前搭手、说话,她又是个活泛的性子,一来二去早就熟了,此时听玉蓉问起,笑嘻嘻说道:“姑娘说太后指了韦医监来撷芳殿,这病可不是有指望了?” 玉蓉的月牙眼又弯了几弯:“可不是,姑娘一说,奴婢也替姑娘高兴。韦医监可是咱们大梁出了名的医术高超,他能来,可不就是一喜嘛。姑娘,恕奴婢多嘴,俗话说的好‘伤头伤脚莫伤胃。’这脏腑里的事儿可万万不能小视了。” “玉蓉姐姐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秋茗找到知音般,引发了她心底的共鸣,眼儿睃望着苦着脸喝下最后一口药的殷三娘,意有所指,“姑娘,你也听听,今儿奴婢与翠儿去太医署领药,张医监也是这么跟奴婢两人说的,还说让翠儿多熬些雪梨枇杷汤给霍七姑娘,多润润都是好的。” 霍七娘是咳疾?捂得那么严实,防人知道防得那么紧,就只是咳疾? 殷三娘趁拿蜜饯的当儿,拿眼询问的看着秋茗。 秋茗几不可见的点点头,证实了消息的可靠:“霍七姑娘也是可怜,是时疾呢,每年秋季都闹一回。” “抽空儿你把咱们带来的枇杷膏给染香居送去一瓶,好歹也是一片心意。”殷三娘恹恹的说道,霍七娘居然是真的有病。 玉蓉把一束洒金秋海棠插在天青色细颈花瓶中,摆弄的差不多了,才笑着收起了案上的药碗:“姑娘,奴婢这就去收拾了,顺便把五彩五蝠络子给周宝林送去。您刚吃了药,让秋茗服侍您歇一歇吧。” “把这盒百兽石也送过去吧。看五皇子是否喜欢?”殷三娘指着与五蝠络子放在一起的兽纹漆盒说道。 “是,奴婢这就过去。” 前几日在皇后设的赏花小宴上,周宝林一眼瞧见殷三娘腰间挂着的络子,觉得样式别致,色泽引人,遂问了几句,知道是仿五行之说编制的,就有心为自己的五皇子讨一个。五皇子殷三娘也见过,刚过一周半,伶俐可爱,见人三分笑,明明两条小腿还没有迈利索,看到身后有人,不管是不是在追他,都会咯咯笑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殷三娘着实喜爱,应了周宝林,因五皇子癸酉年出生,还花心思在五蝠中嵌上了飞兔红玉,更为艳丽夺目。 第六十七章 古怪 秋茗坐在榻前脚凳上,絮絮劝着榻上靠了撒花迎枕的殷三娘:“……韦医监来,姑娘的目的就达到了,以后还是别吃那个东西了,姑娘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再也经不得这样糟蹋了。”若不是奴婢生病引不来医监,她倒宁愿现在胃痛的是自己。 殷三娘没有接话,反而蹙了眉望了秋茗身后的漏壶:“你说,太后为何偏就点了韦医监呢?” 太医署规制医监有四人,即便马医监被抹了差事,也有三人可选,太后却好巧不巧的点了韦医监,语气那样铿锵,似乎笃定了什么。 “想是韦医监医术过人,宫里也都知道他与咱们府的关系,太后顺手推给姑娘的人情吧?”秋茗的语气恍恍惚惚,也是很不确定。(.无弹窗广告) 与府里的关系!太后重罚马医监是在杀鸡儆猴吗?只要她与霍七娘不安安分分把病养好,下一个被开刀的是不是就是韦医监了?说来,自己的时间真是不多了呢。殷三娘略有些无奈的笑了,自残虽是下策,却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万幸,不管太后如何想的,终还是走到了自己要的这一步。 %%%%%%% 因天儿实在好,午膳就摆在了撷芳殿的西隅花厅中。 殷三娘带着秋茗进了正厅,却看到偏厅众人已经就座了,秋茗打起斑竹帘,苏七娘怯怯起身福了福,她与殷三娘同年,守着寅虎首尾,是众女中年纪最小的。(.好看的小说)殷三娘见了少不得福身施了平礼。 “就你们礼数多,显见得是名门淑女,比不得我们,粗俗的很。”霍六娘凉凉的甩开帕子掩着自己的鼻子,似乎不愿沾染什么气味。 苏七娘身子抖了抖,一泡泪汪在眼里迟迟没有落下。 这又是演的哪出啊?殷三娘困惑的望望两人。 “妹妹快过来,今儿有皇上特赏的凤眼松翠丝,宫外难得一见,沾了苏妹妹的光,咱们都尝尝。”沈八娘热情的招呼,看上去心情似乎很不错。 霍六娘闷哼一声,厌恶的瞅了那道菜,腰身却下意识的直了直。 殷三娘笑笑,侧首对秋茗低声吩咐道:“把枇杷膏给玉萱,顺便问清楚日子。” “是,奴婢知道了。”秋茗侧身挡住众人视线冲殷三娘飞了个眼色,退出了花厅。 殷三娘这才走到空的案旁坐下。 “妹妹让咱们好等,若妹妹不自请罚水酒,姐姐定是不依的。” 霍七娘笑容和煦,殷三娘却看到她眼底如斑竹上紫褐色的斑痕。自己是什么病症众人皆知,别说酒,就是稍刺激的膳食都是不该碰的,霍七娘此举分明是挑衅。一时之间殷三娘又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得装作没听懂:“姐姐说的是,妹妹贪睡误了姐姐们用膳,该当自罚,只是妹妹的病……” “霍妹妹忘了?殷妹妹是耐不得这些辛辣之物的。”沈八娘掬起一把笑,“若霍妹妹执意如此,不如让姐姐代劳,你看如何?” “姐姐豪情,妹妹理当奉陪”霍七娘并未推脱,示意她带来的丫鬟缕儿斟酒。 缕儿瞟了一眼动箸吃菜的六姑娘,看她没有劝阻的意思,自己少不得压低了声音劝上一劝:“七姑娘,您的时疾不宜……” 霍六娘一个凌厉的眼刀扫过来,缕儿吓得赶紧闭了嘴,执着酒壶的双手都有些发颤。 ************* 亲们,以后更的时间沃颜变动了,白天若有更,在12点左右,晚上必更在10点左右。 例行,求票票啦! 第六十八章 处罚 缕儿有胆子越过尊卑劝劝自家主子,当然是有她的考量。[]在霍府,霍七娘的性子是最好的,轻易不打骂下人,若有谁求到她头上,能帮一把的霍七娘从不推脱,不像霍六娘,虽也好,脾气却要爆些。因此府里上上下下都说七姑娘是菩萨心性,奴仆们有怨也敢在霍七娘身边说上一嘴。缕儿存了这样的心思,以为劝一劝不打紧,谁知……那样凌厉,是缕儿从未看到过的霍七娘。 霍七娘和沈八娘面上带笑,却都没延进眼里,推杯置盏,话来语去,短短时间里,喝了有六七杯,两人面上的晕红若涟漪,层层漾开,衬着嫩白的肤色,平添了几分娇媚。 霍氏姐妹似乎打定主意把秋水居的人得罪个遍,而目标更像是沈八娘,殷三娘不屑于蹚这趟浑水,自顾自的品尝案上司膳局精心配置的菜,吃了有六七分饱的时候,听到一声不满的喊声:“姑娘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还嫌这撷芳殿不够乱吗?” 是苏掌事,她趁姑娘们用膳的间歇,亲自去请了韦医监过来,哪知自己这一走,走出这么个场面。 “你们怎么伺候的?”苏掌事的火儿不能往姑娘们身上烧,只拿厉眼扫了她们身后的玉字辈宫女们,“眼见得主子们身子不适,还不好好劝着,一个个夹了嘴的木头桩子,不脱层皮总不知轻重。” 除了回染香居留守的玉萱和去周宝林处没回转的玉蓉外,其他玉字辈的宫女忙瑟瑟跪了下来,她们跟在苏掌事手下时日不短,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手段? “申时三刻自去刑房领罚,误了时辰,别怪我不留情面。” 听到是申时,跪着的几人暗暗舒了口气,苏掌事到底是手下留情了。宫中约定俗成,领罚的时辰越晚罚刑越重,申时,最多就是着衣板二十:“谢苏掌事训责,奴婢们今后一定勤心用事,再不敢懈怠。” 发遣完宫女,苏掌事沉着脸走过去:“两位姑娘喝得也差不多了,奴婢让她们服侍姑娘回去。”不由分说招来伺候她们的丫鬟宫女,搀着两人离了花厅。 沈八娘、霍七娘的酒量不大,到这时也是在硬撑着而已,苏掌事给她们搭的台阶虽不是很顺脚,也尽够了。两人也不怎么闹腾,伏在丫鬟身上眯着眼彼此望望,眼角泄出一缕笑,要斗就从现在开始。 “诸位姑娘也请回吧。”苏掌事面沉如水,“重阳将近,还望各位姑娘谨守本分,莫要再出什么岔子,否则奴婢领罚事小,姑娘们失了面子可就不太好了。” 殷三娘静静地攥了帕子拭着嘴角,这是在怪她们没有阻拦呢。苏掌事当着姑娘们的面儿疾言厉色的处罚了宫女,已经是下了她们的面子,这样说不过是好听。果然是有靠山的人,腰杆都比别人要硬的多。 奇怪的是霍六娘居然一丝抱怨都没有,反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凝思良久,这倒有些不像平日的她了。 “殷三姑娘。”殷三娘正要迈步走出偏厅,苏掌事背后喊住了她,“韦医监已在秋水居等候了。姑娘的病早日痊愈才好,宫中毕竟不比别处,久病不愈……是会连累人的。” 殷三娘回首望去,噙笑盈盈施礼。 第六十九章 泄露 像平常请脉一样,韦医监细细听完脉,掀起眼皮瞧了瞧殷三娘面色,随后收起伏兽瓷脉枕和一方细棉柔手帕:“我会开些温和的药,姑娘让丫鬟煎来服下,每日早起晚睡各一副。两日后就会有效,还望姑娘谨记,辛辣之物务必要忌口。” 殷三娘给秋茗使个眼色。 秋茗点点头,退出了屋子守在门口。 “世叔救救三娘。”殷三娘跪倒在韦医监脚下,哀愁满布。 韦医监面上波澜不惊,他虽不知殷三娘食用了什么,却能肯定是她自己下的手。太医署里一只耳朵当两只使,即便他再明哲保身,也要为自己身家性命的缘故听上一听。突厥联亲,早在太后上次病重时就露出了端倪,伯府姑娘入宫,明眼人谁没思量在心里。也难为殷三娘深宫孤女想出这样两头着落的法子。 韦医监也不摆云雾阵,虚扶起殷三娘,直截了当:“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还以为要费多少口舌却劝动他,殷三娘连韦姨娘的情分都想用进去,没料到会这么容易。殷三娘忽闪忽闪浓浓的睫毛,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或许自己这次会押错宝! %%%%%%%%%% 张典赞服侍着太后去了皂纱金梁珍珠冠,递于一旁候着的宫女,觑了眼太后,缓缓开口道:“药童还候在殿外,韦医监不敢擅动,还在等您的示下,您看……” “这件事你怎么看?”太后平静的坐在金丝楠木罗汉床上,把玩着几案上摆出的葱绿配嫩黄扇坠子、镂空梅花香囊球等零碎玩物,时时露出慈爱的摸样。 张典赞也随着看过去,初入眼觉得熟得很,想了想,猛悟过来,都是元宁公主昔年旧物,她面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公主就爱这些小物件,每从宫外得来一件都欢喜半日。也不藏私,有了总想着太后和宫内诸人,好容易得来的泰半都送了人。” “是啊,元宁仁厚,宫中无人能及。” 张典赞福至心灵,太后心里再怜惜这些姑娘们也及不上元宁公主万分之一,自己怎么没有参透这一层呢!虚拂一把汗,张典赞不再迟疑:“奴婢愚钝,只觉得这女子的名节重于一切。即便殷三娘所说的山庄遇贼一事是真,也不便宣扬出去。殷家姑娘到底年幼,不知这里头的深浅,太后仁德,奴婢就替她讨了这个情,日后她若晓得利害,必定对太后感激涕零。” 太后笑着斜睇她一眼:“感激就不必了,哀家心软,看不得这些姑娘们自毁前程。也罢,就告诉韦医监,人,哀家要她在重阳节前病愈。事嘛……就烂在韦医监肚里好了。” “是,奴婢这就传话出去。”张典赞走出内殿招来一个宫女让她把话传给药童,自己折身返回了。 张典赞亲手往错金麒麟兽双耳香炉中放了几粒蕊香丸,遣走了殿里其他人,自己站在床边为太后揉捏肩膀。 半晌,太后幽幽问道:“恪心,哀家是不是为元宁做的太多了?”多到开始剥离他人的天伦之乐。 张典赞暗叹一声,柔声说道:“天下哪个母亲不是这样为儿女呕尽心血的呀?”说完这句话又觉得不对,遂干笑一声,“奴婢的意思是,您爱女心切,为公主多打算些是应该的。” 明知道是白问还是忍不住,谁能说她做错了,谁敢说她做错?“你觉得这五位姑娘谁更合适?” 第七十章 人选 这是要定下人了吗?张典赞心里直打突儿,若一言不慎误了谁,她可是哪个伯府都惹不起的。 “你不必害怕,哀家不拿最后的主意,就想白听听。” 张典赞手上动作慢下来,觑着太后的脸色,思忖半天才开了口:“奴婢与这几位姑娘从未私下接触过,所了解的也是跟太后一样听苏掌事和章公公报上来的。奴婢浅见,霍六娘性子直爆,这几日合宫都要被她惹翻了。” 太后漏出了笑,大概也是想起那姑娘莽撞的言语动作了。 “霍七娘虽好,却拖着个时疾的病身子,可轻可重,章公公查来的消息中,她七八岁上差点因这个丢了命。苏七娘是个闷的,只有她唯唯诺诺跟着别人的,再不见她出过一次彩冒过一次头。剩下的就是恭毅伯府和肃荣伯府那两位了。” 太后的眼神亮了几分,张典赞心知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殷三娘年纪小却持重聪慧,难得的是她还懂得收拢人心,淑玉轩上下齐心是一条,让秋茗拉拢玉蓉又是一条。只是可惜……她是寤生,克己克夫,会弄得家宅不宁的命,又是二月白虎,煞星当头。至于沈八娘嘛……沈顺仪恩宠不断,又极孝顺太后您,这……” 太后抬起手制止她说下去,拈了一词问道:“你说殷三娘聪慧,可是说她要借韦医监的口宣扬遇贼这件事?” 张典赞讪讪的笑笑,也不好开口。[] “她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个主意也算不错了,哀家想,她大概从病的那日就起了这个念头吧?” “那太后您还……”张典赞想不通,既然殷三娘早就想睡觉,太后干嘛还要递给她这么一条舒适异常的枕头? “还怎样?还让韦医监过去?”太后的语气有些冲,恪心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怎么论起心思来还不如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重阳快到了,能让她这样一直拖下去吗?若不是韦医监去,你以为她会让自己好起来吗?左右她是要找人,时间紧迫,不是韦医监就是别人,哀家只想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也好备着。” 张典赞本要垂下的头颅又猛抬了起来,眼孔扩大:“太后是说,殷三娘的病是自己找的?” “那种病,有病根儿在,想复发很容易。”如果她是有心的话。 张典赞沉默了,若是真的,殷三娘可是比她想的还要有心机。 “你去告诉章福寿,若哪个伯府想接回姑娘,不管皇上怎么说,都要禀于我知道。” “是。”张典赞离了罗汉床,施礼匆匆离开。 太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抚着蹙起的眉心,姑娘们入宫没几日,宫外的消息就传开了,与公主联亲自然荣耀,只是一提到“突厥”……皇上午膳时暗示,伯府的折子雪片般一道道不停歇,文武大臣们已经把这事搬到朝堂上了,不久后若出现东风西风相互倾轧的情况,此事就作罢,不能为了外族坏了朝臣团护之心。 安宁是生养在她身边儿的亲女,怎么就成了外族? ********** 沃颜道歉,昨天忽然没网了。今天是在别人家弄的,亲们,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今天晚上有网的话,沃颜会加一章的 第七十一章 多心 沃颜昨天跑了几个地方都没办法上网,实在很抱歉。这几天家里没网了,可能更新时间就不确定,不过沃颜保证,每天必更。亲们,不好意思哦,沃颜也不想的,昨天抱歉的很。沃颜今天用加更的方式道歉啊,然后,嘿嘿,票票…… ***************************************************** “姑娘,韦医监可答应了?”秋茗送韦医监出了秋水居,兴冲冲返回屋里,却看到殷三娘呆坐在榻上,兴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不由担忧道,“姑娘?” “嗯?是,他只说试试看。”殷三娘语气敷衍,心思明显不在这上头。 秋茗纳闷了,原来想做的都做到了,该高兴才是,怎么姑娘心事更重的样子,是不是姑娘觉得委屈了?也是,哪个姑娘家不是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若这事儿真成了,公主怎么也不会要个污了名誉的儿媳吧?突厥是不用去了,可姑娘毕竟还未出阁,这以后……当初她该死命拦着才是,秋茗也有些后悔了:“以后不管姑娘怎样,秋茗都陪着,不离不弃。”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这个?殷三娘抬起头,看到秋茗认真的神色,想到她刚才问的问题,有些了然又有些感动:“傻丫头,我不过是在想方才韦医监应下的时候神色古怪,似乎别有隐情。” “什么隐情?”知道姑娘不是在伤心,秋茗又有心情关注别的了。 “我也说不好,总之不像咱们先前想的。(.)”殷三娘甩甩头,似乎要甩去所有的烦恼,“算了,让你打听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秋茗忍不住先喷笑了:“姑娘你猜,御花园中,沈姑娘一行碰到了谁?”也不待殷三娘接话,自顾自说了下去,“是令狐繇。” 殷三娘脑中一闪,恍惚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深里想来又不确定。 “姑娘是不是也觉得熟悉?”秋茗笑嘻嘻的卖弄起来,“我知道还是碧草告诉的,姑娘只从二爷身上想去。” 怎么会扯上殷正豪?殷正豪!――那个宋清和得罪的人!“他怎么会在宫里?” “姑娘以为他是谁,他是皇后的远族,新近晋封的归德郎将,皇上特旨允他今日景福宫中毕恩,因皇后娘娘陪同皇上去了康宁宫,他在景福宫不耐烦,央了景福宫典赞去御花园西隅赏景,恰就遇上了那几位姑娘。霍六姑娘与苏姑娘一路走在前头,因见他只身一人,又不是亲王或者内监的装束,多问了几句,言语甚是不敬。令狐公子撇开她倒对施礼躲了一旁的苏姑娘行了揖礼,扬长而去。霍六姑娘忿不过,还是后来的沈姑娘笑语几句把这事圆了过去。后来皇上知道了,说是苏七姑娘识礼端庄,悫元伯府教女有方,还特赐了一道菜呢。” 悫元伯府是前朝旧臣,手握兵权,在最后一役中倒戈投了当今皇上。说皇上赏苏七娘,倒不如说皇上是在给悫元伯府面儿上涂金。 皇上虽没叱责霍六娘无礼,这一赏高低立现,也就怪不得霍六娘磨嘴嚯嚯了。 “那沈八娘和霍七娘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秋茗一头雾水:“她们?她们没事啊。几位姑娘碰上了令狐公子后,苏掌事怕霍六姑娘再惹出点什么,不顾姑娘们反对,执意回了撷芳殿。姑娘,是不是奴婢走后,又出了事端?” 看来她们两人的嫌隙不是生在御花园中,到底裂缝是出在哪里呢?殷三娘无意于这二人的是非纠葛,只是霍七娘看向她时那种阴霾太过真实,由不得她不多想:“你上次说玉茹在霍六娘身边多不得意,不妨以后让玉蓉多帮衬她些,咱们在这儿也不会长久,能帮一时是一时吧。” “姑娘心善,玉茹、玉蓉必会感念您的。”秋茗忽灵着大眼睛,笑眯眯应道。 第七十二章 生气 这丫头,一点就通! “苏掌事的生辰可是这两日?” “玉蓉说的没错,就是后日。(.)姑娘,”秋茗迟疑了一忽儿,“她可是苏司言的干女儿,多少人瞅着这个机会亲近她呢,咱们送的会不会太轻了?” “苏司言是御前的人,没人巴结苏掌事倒是奇怪了,咱们送的是心意,不少了这份情就是了,又不图什么。” “也是。”秋茗释然的笑笑,“这个苏掌事怕不是个心浅的,咱们离她远些也好。” 心浅的哪会舍得投名改姓,又怎么会懂得八面玲珑?苏恩,只怕她所谓的恩情在明不在暗。 %%%%%%%%%% 染香居南屋,霍六娘阴晴不定的盯着床上还没醒过来的霍七娘。 菊花酿绵软清香,初入口不觉醉,却是最经不得在腑内酝酿发酵的。何况七娘被搀回来时,已然有醉意,这两个时辰下来,怕不是醉的没有一处是清醒的了。 两盏清油灯偶尔发出哔哔剥剥的轻微响声,被翠儿用银钎挑了两挑,屋里霎时亮了几分,霍七娘面上不断变幻的神色相互交织,全然收纳在霍六娘眼中。 “你们俩过来。[]”霍六娘头也不回,唤过站在屋角的两个丫鬟。 “姑娘?” 霍六娘指着绛红漆案上的童儿戏纸鸢彩碗碗,故作平静的说道:“把这个再给她灌下去。”话语中隐隐含有怒气。 “姑娘。”缕儿小心翼翼的窥探着霍六娘的神色,试图劝止她,“之前已吃了两碗,若再吃下去……毕竟是药,七姑娘现在的身子经不得的。” 翠儿低垂着眼不说话,七姑娘体质虚寒,最经不得寒凉之物。姑娘的时疾发的这么及时,跟伯府托人送来的那盒奇味斋的柿味马蹄糕脱不了干系。这几日,她竟发现姑娘用金莲花入浴,那可是极凉极寒之物,幼时害姑娘差点失了命的就是它。翠儿自小跟随姑娘,自然知晓姑娘的脾气,并不敢相劝,可心里却有些异样……七姑娘,为了达到目的,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 霍六娘犹豫了片刻,就在缕儿以为她要停手的时候,忽听她说道:“撑起她的身子,我来喂。” 缕儿暗暗着急,错着身子要给翠儿递眼色,好歹这是翠儿的正经主子,若七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回府第一个被夫人责罚的就是她。谁知,翠儿竟像是傀伎一般,直直走过去扶起了七姑娘的身子。缕儿暗暗跺脚,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走到灯暗处,做一回聋哑。 霍六娘不习惯照顾人,又是憋着气,动作难免粗鲁,黑褐色的汤汁进了霍七娘嘴里,泰半都流了出来。 翠儿一言不发,一手圈住霍七娘的身子,一手拿了自己的帕子包在她的下颌处,任由汤汁浸透帕子,顺着自己的手腕蜿蜒流进袖筒。 砰,直到碗见了底,霍六娘才重重地把它顿在案上。 缕儿终看不过眼,绞了巾帕帮霍七娘拭净了面上的汤汁。 “都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霍六娘阴沉着嗓音发话道。 缕儿看翠儿替霍七娘收拾好后,顺从的退出了屋子,也赶忙追上,去门外守着。 第七十三章 发泄 这一夜霍六娘精神很足,直到新月西沉她都没有困意,只是面上积攒的戾气消散了不少。 “水,翠儿,水……要水……”霍七娘呓语般胡乱嚷着。 霍六娘不为所动,静坐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霍七娘像前两回吵嚷时一样干咽了几口,又想睡去,怎奈喉咙中像铺了层厚厚的沙,又像干火炙烤,着实难受,下意识的重复呓语。几番折腾,终是紧蹙着眉头睁开了眼。 “啊。”猛不丁看到床榻边离自己咫尺的人,霍七娘吓了一跳,酒劲儿也散了不少,待看清楚了是谁,才揉着鬓角弱弱的喊了声,“六姐。”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霍六娘恨恨的冷笑,“你若想葬身突厥早跟我说,我成全你,也能落了多少人的心,再不用日里夜里为这个磨透了心思想着如何推了别人上去,让自己退得不着痕迹。”话随情动,霍六娘越说越是带了激愤,“爹娘想你是个明白人,不比我,一腔子直通到底,最是个无用的,临来时才让我处处以你为主。但凡你让我说的,让我做的,我哪点不是依着你,我只说你是我亲妹妹,咱们的血脉跟别人又是不同,就算我愚笨不堪,到底也能窥得你几分心。(.好看的小说)有你在身边谋划着,我就算把宫中贵人都得罪遍也是心里有底的。可你看看你,从太**中出来,你对沈八姑娘刻意疏远也就罢了,花厅中你居然踩着她的面子下酒。你说说,你不是想断送咱们两人的前程是什么。” 霍六娘只顾自己说的痛快,全然没有留意霍七娘的脸色急速变了几变后,也就面无表情的拨弄着自己腕上的绞丝碧玺镯子玩。 见六娘终是歇了嘴,自去取了一碗茶喝,霍七娘便闲闲道:“我这么做自是有我做的道理,七娘绝不妨碍姐姐的前程就是了。” 霍六娘一口茶哽在嗓子里,压了几压才下去,说出来的话又冲又急:“我等了你半夜,难道就只想听你赌气不成?” “那姐姐想听什么,你说出来,妹妹细细的重一遍。” “你……”霍六娘只知七娘一惯好性,却没料到她今日会这么句句呕人,本想依着自己素日的性子好好发作发作,可想到这些日子见到的宫中人心,自己又智不如人,索性扬手把那碗茶喝了个底儿净,暗暗深吸了几口气,耐足了性儿倒了茶递给霍七娘:“你心里有什么不告诉我也罢,只是一样,你我现在总算是有了法子脱身,你可别一个不留神,把咱们的底儿抖露出来,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霍七娘一味吃茶并不答话,洇洇的茶水顺着嗓子流过,身上每个毛孔都熨帖的舒展开来,连带着面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霍六娘斜睨一眼,忍不住又多说几句:“沈姑娘该不该开罪,你比我清楚。宫中一时一刻都是险的,我是怕你有什么糊涂念头蒙了心,一脚踏错就回不得头。” 霍七娘从碗盖后陡得抬起头,眼中闪过些许慌乱。 *************** 趁有网先上一章。票票呃。 第七十四章 抱恙 谢谢琉璃晓珠设计的封面,超喜欢的。话说第一眼就倾倒了…… ******************************* “姐姐说的是……”霍七娘惴惴的问,语气轻飘如柳絮。她心里跃兔遄飞般闹得厉害,耳根可疑的殷红悄悄泛上来。 霍六娘浑然不觉,兀自说道:“当然是退让与她,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平白树敌啊,这话还是你告诉我说的。”她智慧有限不表示看不出来午膳时,两人之间的暗涌波动。进宫二日霍七娘就告诉她这里头的利害,如今做出这样的举动,怎不让她又急又怒?二人能否走到最后,关键得看七娘的谋划,若她失了理智…… 霍七娘紧紧地盯着霍六娘,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神色变化,良久,才放缓了身子,几番呼吸后轻声说道:“我答应过娘平安归府,不会食言的,姐姐放心。(.好看的小说)” 自己的影子借了灯光打在七娘身上,一袭沉重的黑浓色像实物般沉沉的压下去,越发显得她形容憔悴。霍六娘忽然有些心疼,七娘自小体弱,近日精神遽减,自己还这么逼迫她……:“你……睡吧。我会继续莽撞掩人耳目,你……太后那边应该知道了你是时疾,别再用凉物了,到底伤身。”霍六娘攥着帕子的手蓦的紧了紧,“我们一定能好好地。[.超多好看小说]缕儿!” 缕儿带着寒气从抖抖嗦嗦的窜进来,她身后的翠儿看似平静,收起来的手尖却是止不住的颤着,两个丫鬟还是一身的单衣。 缕儿给霍七娘施了一礼,跟着霍六娘匆匆走了出去。 霍七娘身姿如旧,脑中闪闪烁烁的则是沈八娘临出正殿时回首遥遥望向蜀王的神色,如自己两年前在童子寺初遇蜀王时,那般情思缱绻,心神向往。 %%%%%%% 翌日清晨,皇后领着**一众妃嫔齐集康宁宫。周宝林带着五皇子也赫然在列,远远地看到殷三娘走过来,笑着颔首示意。 “各位姑娘请留步。”康宁宫中一个执事宫女笑着拦了几个人的去路,“太后凤体违和,不便接见几位姑娘,姑娘们请回吧。” “咦,昨日太后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猝然之间就病了?既如此,咱们是不是该去问疾侍奉?” “霍六姑娘的好意奴婢必会转达,只是,太后病中不宜劳神劳力,还望各位姑娘见谅。” “也好。”沈八娘看着宫门前鱼贯而入的华服珠翠,淡然而笑,“太后她老人家颐养尊体为上,我们就不打扰了。若有需要,但请吩咐就是。” “不敢。”宫女执礼甚恭。 折返的途中,殷三娘想自己四下里走走散散刚喝下的汤药,遂别了众人,带着玉蓉信步漫游。 殿宇上的琉璃檐角兽,与碧天云海遥相互映,心境从未如此刻这么安宁,连带着飞檐重重的宫中殿宇也不如往日让人压抑难耐,太湖边的垂柳失了柔叶嫩蕊,寡净的丝绦逐风嬉日,缘着湖岸襟带般排开,更显出清朗霍远的意境。穿过假山石洞,踏上圆润的鹅卵石铺就的冬青夹道,方才察觉这里山石耸立,花木寥落,人迹罕至,却是个清静的所在。 走上十几步,前面影影绰绰现出一座殿宇的模样,与宫中惯见的殿宇不同,这座宫殿隐现外域风情。殷三娘心下讶异,直要抬步走去,却听得玉蓉颤抖着声音制止道:“姑娘不可犯险。” 第七十五章 熙妃 殷三娘不明所以:“如何说是险?” 玉蓉闭口不答,脸上的惊恐犹豫一览无余。(.) 玉蓉在秋水居鲜少说宫中之事,偶有滑口也是为了报答殷三娘主仆对她的照拂之情,殷三娘并不怪玉蓉,“忌口甚于忌川”一向是宫中人的生存法则,玉蓉能在关键时刻对她加以提点,已是难得。 说到底,自己终究是好奇多于穷根究底,正当殷三娘打算揭过这一事时,玉蓉四处张望片刻,瞧定确是无人后,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那里住的是南越祭司,大梁的熙妃,据传她一身诡术,善用媚功,是不祥之身,近不得杀不得,皇后下令封了她的宫。” “她是宫中妃嫔?” 玉蓉点点头:“奴婢听说曾经恩宠非常,这座宫殿就是仿着她在南越时故居的样子建造的,取名绮月宫,绮月宫中宫婢女官皆是南越人,除了皇上,绮月宫中不让任何男子接近,即便是内侍监也一样。” 南越是二十年前举国覆灭的,若没记错的话,祖父应召率军随师而动就是因南越,而主帅则是当年尚是上柱国大将军的皇上。 殷三娘的好奇心越发被勾了起来,佯作没看到玉蓉焦急挣扎的神色,脚下移动起来:“如此优渥当真少见,又怎么说是不祥之身?” “这奴婢就不知了。熙妃的小皇子殁了后,绮月宫就成现在这样子了。” 殷三娘目光黏在绮月宫高高耸起的彤灵鸟魑鸣屋脊之上,彤灵鸟翱翔于九霄云外,是南越人顶礼膜拜的神鸟,传说中数次救南越人于危难之中,最是桀骜清卓,轻易不为外物改心驳志。殷三娘还记得祖父为她讲述这种鸟在南越的种种传说时,肃然起敬的神态,那时殷三娘就觉得如若真有其鸟,纵使天地也是拘束不得的。 “月绮心亦绮,试君弄晴里。君怀天地邈,遐思东风寥。借问无情人,生死何所寄?”大概能困住熙妃的,只有心笼了吧。世人以情为贵,殊不知情字最是绊人心,一着不慎,葬身之地就是昔年情浓之处。 玉蓉月牙眼困惑的眯了眯,她不懂殷三娘为何看起来如此神伤,她与熙妃从来无交啊。 “出来这许久,该回了。”殷三娘忽而意兴阑珊,米一同不会知道当年的施珞儿情根深种时困蝶成茧的痛苦有几何。 主仆二人慢聊慢行,声音飘忽入耳难辨。一株紫叶李掩映后的太湖石后慢慢走出来一人,银冠绿袍,遥望着殷三娘主仆离去的方向,赫然是昨日毕恩未成的令狐繇。半晌,他才转望绮月宫剥落的宫门,面上的痛苦之色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迷惘,一切真是如她所说吗? %%%%%%%%%% 撷芳殿前秋茗不住的着急张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绞动手中帕子的力道越来越重了,“嘶”。 “扑哧。”玉萱没绷住一把笑出来,“都说是‘热锅上的蚂蚁’,我到底没见过,今儿你算是成全我了。” 秋茗羞得啐她一口,正要还嘴,一眼看到殷三娘远远走过来,忙丢了玉萱迎上去:“姑娘,韦医监来了。” 殷三娘浅浅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他不是该在康宁宫侍疾吗?想着嘴里就问了出来。 “跟来的公公说,太后怜惜姑娘们离府入宫,姑娘们若抱恙过久徒惹府中双亲挂怀,倒是她老人家的不是了。所以遣了韦医监过来,以宽各府爱女之心。” 殷三娘锁眉落笑,太后为了她们区区之疾竟如此高调行事,实在过于张扬,太后……意在何处? ************* 东颠西颠的找网,有点无家可归的感觉了。沃颜一脸尘色的瑟瑟出手,票票额! 第七十六章 眼线 “世伯竟没有一丝办法吗?”殷三娘紧紧盯着韦医监,声音冷冽异常。(.好看的小说) 枉她多方计较,不惜伤身为饵引他来一见,却没想到自己真正所托非人。什么殷府名誉,什么自家前程,若真是为她殷三娘着想,昨日应下之前就该晓以利害,哪会今日才来殷情备至,说来不过是砌词掩饰。 韦医监被殷三娘盯得心中发毛,他不想重蹈先父旧路,明哲保身也就罢了,如今却是……出卖姻亲幼女,让他情何以堪?韦医监愧疚难当,又不便说出实情,只得低下头收拾器皿用具,药童的声音在屋外猝然拔高:“我说的哪里不对了,请脉二刻尽够了了,为何还不让我进去?” “该叫你的时候自然就会叫你,主子不传……”秋茗不甘示弱,声音直要盖过他去。 为了掩人耳目,韦医监请脉时,秋茗就会把药童支开,上次药童被韦医监打发去几宫送药没有跟来,这次却是跟的很紧,饶是秋茗机灵也被驳问的很是狼狈。 “秋茗。” “哎。”秋茗脚步轻盈的撩帘进来,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愉悦。 玉蓉和药童前后脚到,一个无奈唏嘘,一个愤懑不平。 殷三娘郁色残留,低眉信手抚弄袖上流云百福的花纹,感受指上传来的微微刺痛,怏怏开口:“得韦大人如此照拂,三娘铭刻于心,他日若有机缘,三娘定当报答一二。” 韦医监阂上药箱的手顿了片刻,回身吩咐药童道:“你先去染香居,点上安息香,让霍七姑娘静心凝神后方可用针。我稍后即来。” 药童滴溜溜的眼不断在二人之间转动,贼辩道:“奴才愚笨,恐缺了指教,燃的没轻重反效果不佳,误了您下针,奴才还是跟医监一道去吧。” “无妨。安息香粗细皆等,一支长短不过四指即可。殷三姑娘的病症不可一蹴而愈,需长期保养调理,我还要为她写两张药膳方子,也用不了多久的工夫。” 屋内三人狐疑的望过来,药童而已,有必要解释的那么详细吗? 药童暗叫不妙,讪笑着拎了药箱,躬身退下。 这厢秋茗研磨,韦医监铺好了白净三尺宣,微拧双眉执笔凝思,竟是煞费苦心的模样。 玉蓉不敢打扰,轻手轻脚为殷三娘撤去冷掉的茶,换上一碗热热的。饶是如此,瓷碗落案的声音还是惊到了韦医监,他的身形微颤,一滴浓墨晕糊了刚写下的几个字。韦医监抽掉这张宣纸,团了团放在一旁,再下笔时反而快若流水,玉蓉却是动也不敢再多动。 殷三娘的茶还未喝完,韦医监已是直身搁笔,出奇的对秋茗微笑道:“秋茗姑娘研磨的功夫竟比太后赏的小夏子更深,今日能写得如此顺手,秋茗姑娘助益匪浅啊。” 秋茗陡然得赞,心内欢喜,犹自持着福了福身谦虚几句。 韦医监对上殷三娘闪动的神色,殷殷嘱咐:“这方子虽平常,细做出来却不易。姑娘自家斟酌,可用可不用,都无妨。姑娘之病只宜徐徐去之,万不能心浮气躁,失了前效。” 殷三娘缓缓起身,命秋茗把方子收了,自己对韦医监正色颔首谢过,再不多言。 韦医监并不拿怪,出了秋水居仰首层云乍破后天际澹澹的碧青色,喟然一笑:自家妹子说的实在不错,身处宫闱,想全然超脱纷争之外是奢望,倒不如多留些后路以防万一,这样懂得聪慧内敛又入得各位贵主眼的姑娘,前程难明,怎能轻易开罪? ***************** 话说送亲也是力气活,好累啊,不过,看到一对新人喜结连理,还是高兴满满的啊。所以,沃颜柔柔的喊一声,亲们,票票给投投吧。 第七十七章 病因 用完早膳,殷三娘推说昨日照料沈八娘耗神太过,困倦难耐,留了秋茗暖阁伺候,让玉蓉回司仪局宿处养养神,玉蓉早过了困头,只说去后堂小厨房寻寻,看能不能做几样她老家的点心,等殷三娘醒来后尝尝。殷三娘没有阻拦,她本意就只是把玉蓉支开,难得玉蓉如此懂事。 想着太后抱恙,众嫔妃不会再借口耍乐骤然相邀,殷三娘索性卸了钗环,散发倚在床上,打开两张方子留神细看。方子并无不妥,有几味食材殷三娘还曾听韦姨娘说起过,是滋养脾胃,生津活血的,略有异处的是第二张膳方,韦医监抹掉了“车前子10钱”,紧接其后的“北庭”二字堪堪去掉,收笔凝滞,似乎韦医监在此药上思索过多。可殷三娘明明记得,韦医监下笔流畅,恍若腹拟许久。 “车前子10钱”“北庭”……他到底想暗示什么呢?车前子,“北庭”,车前?前?庭?殷三娘眼前一亮――前廷:“秋茗,拿那对青玉麒麟佩送与章公公,就说谢他太后面前替我周全,徐公公劳苦功高也及不上他心意详备。”还是玉蓉无意间提起,殷三娘才知道太后派韦医监来得益于章公公顺嘴一说,一事不烦二主,这次的事恐怕还得落在他身上。 徐公公是御前总管太监,镇日伴龙左右,得仰天颜,与章公公同枝不同脉。这么浅显的事理姑娘不会不明白,如何话里尽是踩高拔低的意思?秋茗瞧着姑娘一脸凝重,也不敢发问,只检出那对玉佩,三两次张嘴又吞咽了回去。 “先别问那么多,把我的原话带到要紧。记住,背了人悄悄的说,若章公公有话问你,只说我心系父亲,想知道他老人家近况如何。”话点到为止,若章公公有心,自然会有所点拨,若钳口不言,殷三娘也没打算穷追猛究,最不济,不是还有韦医监吗。 秋茗袖了玉佩,犹豫片刻像是想说点什么,却听得屋外响起苏七娘的声音:“姐姐可在吗?”话未落,脚步声音已近。 %%%%%%%%%%%% “……元宁公主是咱们大梁第一位公主,与皇上兄妹情深,当年又是为了绥靖江山,安稳社稷才以身报国,于公于私,皇上都不会坐视不管的。这点太后请放心。”康宁宫寝殿内令狐皇后立于罗汉床前,笑颜恭顺。 昨日还说元宁是外族,怕伤朝臣之心宁舍元宁拳拳赤情,今日倒成了“不会坐视不管”,太后冷哼一声:“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皇后说来宽宽哀家的心?” 皇后忙笑道:“臣妾不敢欺瞒母后,确是皇上亲口所说。皇上还让臣妾带话,早朝过后,皇上会亲自给母后请安,聆听母后教诲。” “不必了。”自熙妃事后,太后免了宫中请安,平日里,除了德妃、周宝林母子和沈顺仪,太后也是一概让章公公挡驾的,“哀家心内郁结,言语懒怠,谁都不想见。你替哀家转告皇上,元宁年幼之时尚且一心为皇上解难,如今,皇上威震四海,难不成故事旧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当年若不是皇上大败于突厥,惹得朝野哗然,又怎么会有人借机抛出和亲之策,逼得太后痛割爱女,日日忧心。 太后话中已是有了痛意,皇后不敢多言,恭谨应下:“是。臣妾告退。” 第七十八章 恍悟 “……五岁上跟府里王师傅学针线,有一日偶发奇想,做了个骑马时的皮护膝给祖父,祖父嘴里说着难看,却攥着不松手,只说要留着,等我长大了拿这个要羞我。(.无弹窗广告)” 苏七娘话不多,听殷三娘说着幼时趣事,偶尔露出憨憨的笑容:“姐姐好福气,尊府老太爷如此疼你。”她身后的丫鬟宫女也是笑容殷殷。 殷三娘笑得有些苦涩,祖父是真心疼爱她,允她伍中戏耍,书房卧读。外出游玩友人相聚,祖父必会带她在身旁,闲暇之余,还会与她一同取乐,她若偶有病痛,祖父总是急得眉毛胡子一把抓。[.超多好看小说]说不感动是假,尤其是在男女地位如此悬殊的时代,因此,殷三娘那时才会常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博取祖父的欢颜。 “奴婢给苏姑娘请安。”玉蓉双手端着盘托子,躬身施礼。 “常来常往的,你怎么还这么拘礼,明知我是最不爱这个的。”苏七娘笑着让玉蓉起身,指着托子上的碗碟,“又是做的你家乡的点心?” 长拘宫中,几乎没有机会见上家人一面,这些宫女们记挂亲人,把所有思念牵索都放在了家乡出众的手艺上,玉萱善做箫,玉茹会制香,而玉蓉最爱做家乡菜,来撷芳殿第一天,玉蓉就寻到小厨房,偷偷做了几样菜。后让秋茗察觉,殷三娘就以自己的名义请苏掌事把小厨房的事抬到明面,苏掌事大概顾虑到太后频频垂问姑娘们的病情,请示了太后后爽快的应了。玉蓉因此记了殷三娘的情。 玉蓉笑弯了月牙眼,连眼中淡淡的红血丝都带了异样的欢喜:“是,也不是。奴婢用家乡点心做引子,添了几样食料,苏姑娘尝尝,可合心意?” 玉蓉一面在两位姑娘的案上摆碗碟,一面唱名:“这是藕丝糕,双色泥,白果油糕,怕姑娘起腻,奴婢还煮了莲心茶,润肺滑肠是最好的。” 苏七娘看那双色泥白黄两色煞是喜人,食指大动,不由拿起碗垫上的调羹剜了一勺,细处品来,桂花与豌豆的香气在舌尖绽开,很是可口:“这点心比你前几日做的更好,可见是用心了。” 殷三娘笑着接话:“可是呢,有苏妹妹坐镇,玉蓉每日里削尖了脑袋要钻出点花样给妹妹瞧瞧呢,今儿可算如愿了。” 苏七娘闲来无事就喜欢来东厢坐坐,两人无话可说时,就爱拿玉蓉的点心品评,一来二去,玉蓉竟也上心了。 玉蓉面上微红,熠熠生辉的双眼暗暗印证了殷三娘的话。 “玉蓉手艺精湛,是她自己用心,妹妹不敢承功。”苏七娘微窘,真挚的望着玉蓉,“你能多用心自然是好的,贵主们都有一双慧眼,岂能看不出谁得力谁不得力?假以时日,你必能博得贵主欢心,荫养前程,才算不辜负你。” 玉蓉忙敛身道谢:“借姑娘吉言,奴婢记下了。” 殷三娘失笑,悫元伯素有“滑狐”之称,没想到他的女儿竟会这样实心。这样想来,不免把苏七娘的话多在脑里停留了片刻,忽觉出异样来,颠来倒去几番周折,殷三娘神色剧变,竟是凄苦莫名。 第七十九章 训诫 荣禧宫中,沈八娘凝视手中一个小巧银制镂空香囊球,笑语扬扬:“姑母,真是要给我的?” 沈顺仪宠溺的摇摇头,笑斥一句:“看你,大姑娘了,还这样孩子气。” 沈八娘收了香囊,腻在沈顺仪身上:“姑母身边,八娘才宽了规矩的,外人面前,再不这样。” 八娘未挽起的青丝滑顺如绸,顺着沈顺仪的肩头铺展在她绛紫色联珠孔雀罗襦衫上,惹得沈顺仪怜爱不已。她陪伴皇上十载,膝下空虚,蒙皇上不弃,恩露不断,只是午夜梦回时分,遥及老来光景,每每寒寂怅叹。宫中女子份位再高,若无子女傍身,穷其一生挣得的荣耀也是雨后虹霓,一时光彩罢了。皇上只当她过于孤寂,迁入宫中后,遂封了沈八娘县主,便于她排解孤闷,可惜,八娘不是亲女,不能与她常伴宫中。 只感受到姑母轻轻抚着自己的发,半日听不到她说话,沈八娘不安的抬头:“姑母,八娘哪里做错了吗?”往日只有自己做了不合宫中规矩的事情,姑母才会这么沉默。 “也不是。”沈顺仪收敛心神,想到自己叫来八娘的原因,黛眉微拢,“听说你最近风头很盛,隐隐有五人之首的意思?对太后德妃作巧卖乖,对其他姑娘指手画脚?” 沈八娘的眼神晃了两晃,嬉笑着缠了上去,意图蒙混了事:“我与那四位姑娘一同入宫,她们有事请了我,怎好推脱?至于太后和德妃嘛,您说过,恭顺讨巧总是不错的,侄女时时记在心里……”偷眼望去,沈顺仪的脸色沉了下去,沈八娘赶紧打住,坐正了身子,小小声补了句,“侄女错了,请姑母责罚。[.超多好看小说]” “你心性高,凡事总想压人一头,皇上和本宫给足了你面子,你还不知足。” 沈顺仪怒极了,顺口说出“本宫”二字,沈八娘乖觉,悄悄站了起来,垂首敛眉,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 “镇日想着如何露脸博取他人欢心,这事是该露脸的吗?再说德妃,你真以为本宫不知你那点心思吗?蜀王已娶正妃,侧妃名额早报上来了,以咱们这样的人家,得回侯爵只是机缘的事,你真要舍下肃荣伯府百年的脸面,入王府做侍妾吗?本宫再疼你,也绝不容许你做出有辱门楣的事,你好自掂量吧。” 沈八娘面上青一阵红一阵,蜀王宫外开府入宫的时候并不多,自己也就只见过四五面,却早以把这个风姿林立的男子刻在心里,独处时口中默念他的名字,竟觉口颊生香,无可比拟。今日姑母乍然说起……沈八娘打定主意先熄了姑母心头火气,强忍着羞意笑道:“八娘虑事不周,害累姑母忧心,是八娘不对。今日得姑母点拨,八娘心头这才豁然开朗,从今往后,再不生糊涂心思了。” 沈顺仪端详着八娘的脸色不像作假,遂松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出来这许久,你也回吧。以后谨言慎行,说话做事前先想想伯府名声。” “是。”沈八娘唤来丫鬟拿着姑母赏的浅红色云昆锦离开。 “沈庄。”得了八娘的保证,沈顺仪左思右想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看沈典赞从外头进来,吩咐道,“你去赏那个跟着八娘的宫女一串香樟木挂珠,顺便告诉她,八娘以后跟什么人接触过,说了什么,还让她一一记清楚,报于我知道。” “是。”沈典赞即刻领命去打点。 ************ 亲们,谁会上传封面?沃颜极想把封传上,会的亲给留言说说吧。票票哦…………………………………… 第八十章 遗弃 送走了苏七娘,殷三娘独自一人坐在榻上侧首望着窗外,冷劲的风从支开的窗子吹进来,乱了殷三娘额前的碎发,殷三娘似是觉得有些冷,抚着右臂的左手微微发颤。(.无弹窗广告) 秋茗揣着心事进屋看到这一幕,忽然察觉姑娘入宫短短时日,清减了不少,不禁心头含酸,趋步上前落了窗子:“姑娘也该爱惜自己,这病刚刚有好转可经不得冷风灌。” 见是秋茗,殷三娘落寞一笑:“章公公怎么说?” 秋茗身形略滞了滞,牵动面皮做了个大大的笑容,企图粉饰太平:“没什么,左不过劝姑娘放宽心,安心养病要紧。” 漠然扫秋茗一眼,殷三娘转头看着窗外:“看来这宫中真是打磨人心的地方,浅浅几日,你旁的没见长,这心,”殷三娘斜睇着她,冷笑道,“精滑了许多。” 秋茗心中大凛,顾不得地阴砖冷,“噗嗵”跪在姑娘当面,急急分辩:“奴婢绝不敢在姑娘面前耍弄心思,奴婢只是怕……” “怕什么,怕你憋在肚里的话会伤了我?”殷三娘自嘲地笑道,“这副身子早就被戳得七零八落了,还怕你这一下吗?” 秋茗听出不对来,忙问道:“姑娘,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殷三娘抬手让秋茗起身:“善庆宫传出消息,林充容染上了风寒,需要闭宫温养。小林子被调去大兴殿,说是重阳已近,大兴殿人手不足,需各宫斟酌抽调。”大兴殿是大梁往年大宴外使的地方。 殷三娘与其他姑娘受邀去过善庆宫,元娘曾提过林充容与靖国公府沾亲,殷三娘试探着与林充容搭话,想让她为自己往姐姐处递个话儿,林充容虽未应下,却是独赏了她吴地的“四尺丹”宣纸。 而小林子是康宁宫中的小内监,生性机灵,口齿乖滑,与各宫主管太监都有深深浅浅的瓜葛,宫中但凡有异象,必逃不过他的耳目,是以,在宫人中博得“鬼耳”的称号。秋茗勤勤恳恳跟着玉蓉身后得到的第一个收获就是小林子。殷三娘藉了小林子的耳目,才不至于两眼抹黑,如今…… “昨日奴婢去太医署领药时还见到林充容游园,精神熠熠。这两日都是晴好的天气,怎么会……” “人心炮制的病总会来得很及时。”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其他几人的病症有几多猫腻恐怕每人心中都有数吧。 太后怕是已得知她的病是自为,才会翻查与她有关的人、事。难为太后肯为她花这么仔细的心思,堵了所有的退路。殷三娘暗笑,亏得她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能够不漏痕迹的脱身,怎就忘了权势是天网,一旦张开,淫威之下谁敢不避其锋芒,韦医监是这样,林充容、小林子也是这样,若……“若能早些知道这些消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吧?再坏的消息,总比耳目闭塞的好。” “姑娘。”秋茗犹豫又犹豫后,期期艾艾道,“章公公说的是,前朝,前朝各伯府奏章一道接一道,都说要接各府姑娘重阳归府团聚。” 往年,重阳前一日陪伴太后的公侯之女就能归府与家人相聚,也是太后体恤各府血肉至亲天伦常乐之意,今年有此奏请也是实属平常,只是一道接一道……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皇上训斥一番,说太后婴疾在卧,身为臣子,不殚精竭虑为主分忧也就罢了,怎能在此时做出如此违背纲常的举动?其他三府执伦理之词铿锵起辩,奏章不断,只有……只有咱们府……偃息不奏。” 第八十一章 全策 突厥与大梁征战未断,胜多败少,他们劫走了多少大梁的财货、人畜,弄得大梁人曾经谈突厥色变,恨不能对突厥啖肉饮血,虽说如今大梁与突厥还算平和,但是……卖女求安,大梁手握实权的世家怎么会轻易受折辱,有这番举动倒是在情理之中。(.) 这才是秋茗不愿实说的原因吧?偃息不奏?殷三娘嘴角露出讥笑,真是恭毅伯府一贯的行事作风!怕逆龙麟,情愿割舍嫡女,也不怕遭世人耻笑。此前虽知府里不会为自己花太多心力,可好歹自己还是名义上的殷府三姑娘,念及伯府脸面也该象征性的争持争持,不料,自己还是把自己看得过重了,殷府根本不屑于在自己身上浪费精力。 “姑娘,姑娘。”瞧着姑娘一动不动,秋茗悔恨难当,怎么一个错想把事儿全秃噜出来了,“兴许伯爷另有计较也说不定啊。不然,就是上次宇文府的事缠心,伯爷一时顾及不上……” “我们只剩自欺聊以自慰了吗?”殷三娘的声音很空洞,飘渺杳兴,“真是可悲啊。”被人逼成这样,殷三娘反而再没有当初可去可不去突厥的豁达了。突厥,现在对她来说就是梦魇,周围一重重权利网交织成的梦魇。苏七娘一番话提醒了她,太后深锁宫中必然对人心权衡了如指掌,她要为元宁公主择媳,选的也必然是能在宫斗中拔筹的人,才能成为元宁公主的助力,她把人召进宫中又放任自流,看的就是谁的城府深稳,自己自作聪明的举动落在太后的眼里,不就是推着自己一步步陷进网里吗?说到底,祸害自己的终究还是自己啊。不学着参透别人的心思,就只有被动任人宰割的份儿。 秋茗刚要说话,殷三娘微敛秀眉制止她“让我好好想想,也许……还有办法。”又不是第一次遭弃,难受过后还是要活下去的,总有办法,总有的…… 秋茗再着急也不敢打扰,悄悄推出去掩上门自己守在门外。 日头一点点偏移,屋里一直没传出来动静,秋茗开了门缝瞧见姑娘只手托香腮,还是她走出时的姿势。闷头想了会儿,秋茗还是走了进去:“姑娘,想不出就略歇歇吧,奴婢给您沏杯茶润润。” 殷三娘缓缓舒展着身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都不能让自己满意,既能彻底断了太后和元宁公主的念头,又能让自己躲开府里人心算计。 祖父殁了,皇上剥了殷家军权,殷府如今说是伯爵,也只是虚有其表苦撑而已,殷府不乏高瞻远瞩之人,所以四年前才会费劲心力把元娘嫁入靖国公府,也是承望攀住这棵大树维持荣光,可是元娘在靖国公府的地位岌岌可危……殷三娘不信,若她能躲过突厥这一劫,殷府会不把她当做筹码择嫁?上一世她活得够累了,这一世她只想静静度日,能悠游山水之间宽和一生固然好,若不能,也想青灯古佛求心静。此前之所以要把深夜遇贼一事宣扬出去,暗存的也是这个心思。 若是这样……自己“寤生煞星”的护身法宝……殷三娘在无底黑洞中望见一缕光亮,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什么时候曾经想见过……只是……殷三娘紧锁眉头,韦医监、林充容都退后了,章公公说的这么痛快……不是太后授意他敢吗?林充容那自己不过去了一次,还是随其他人一起去,并不打眼,太后都能查出来,自己什么命格太后不会不知道……韦医监的事就是太后给自己的警告……是冒险赌一把,还是静待事态发展?殷三娘习惯性的抚着右臂,脑中隐隐发痛。 ********************* 网吧呆着一上午,总算可以交代。沃颜脑子有点疼,亲们,动动大家漂亮的小手,给沃颜点鼓励吧。推荐、收藏,留言统统期待哦 第八十二章 亲昵 午膳前,张典赞奉太后之命,前来看访两位病中的姑娘,到了秋水居东厢着意安慰殷三娘:“太后病中对姑娘甚为挂心,也曾差人询问医监,医监只说姑娘是忧心太过之故,不宜伤神费心。(.)太后说凡事有她,姑娘还是静心养病为是,免得府上惦念。若是宫婢丫鬟们伺候不周,姑娘尽管直言,苏掌事一切会代劳。”说着,似是不经意般扫了眼秋茗,玉蓉。 玉蓉还好,秋茗却是目光一缩,头垂得更低了些。 前脚刚让章公公抛出消息,后脚就让张典赞来敲打她,太后真是深细!若她再稍有动作,祸及的就是她身边这些人了吧,包括伯府? 本来她还想不明白为何太后病了,韦医监居然被放行在撷芳殿,如今听来,要么是太后病不在身上,要么就是故意做出这样的高姿态。[.超多好看小说]试想,如此仁慈亲近的太后,舍金躯之疾只为关护伯府之女,伯府还有什么立场驳论皇家,悠悠众口可点石成金也可铄金成土! “谢太后关心,三娘记下了。” 殷三娘看起来很谦恭,张典赞满意的点头微笑,又嘱咐两句方才由着殷三娘亲送她离开。 “姑娘……”张典赞的身影走的望不见了,秋茗才急迫的喊出声。(.好看的小说) “不必说了。”殷三娘制止了秋茗,转身看了看两人,回房,“牛乳、大枣养胃,你们帮我多准备些。” 姑娘这是…… 玉蓉神色微动。 秋茗随殷三娘进屋,瞧着玉蓉悉索忙了一阵后下去打理午膳,才瞅着殷三娘道:“您觉得是玉蓉?” “不是。” 玉字辈的宫女送到她们身边是做什么的,每个姑娘心里都有数,恐怕苏掌事对她们带来的脂粉膏子每日用了多少比她们自己都清楚。 “那是……” 是谁不重要,若章公公那边真是太后让松的口,太后有这样一番软硬话就更不奇怪了。而今自己被动之极,只能见招后再看看能不能拆招了。 随后两日,太后只频频召见殷三娘,或一同用膳,或闲言慢聊,或静待太后安歇,殷三娘的身影终日流连在康宁宫,太后再不说见其他人的话。 两日后,太后精神好转,发话撷芳殿诸女共游御花园。这是众人三日来首次看到太后,遂见证了传言中太后对殷三娘所谓的“青眼相加”,一样是对她们温语笑言,对殷三娘就有一股异乎寻常的亲昵。击鼓传花,迎花逗趣,只一味护着殷三娘,末了笑容满面地把那朵娇艳的紫薇亲手簪了殷三娘鬓边,晕开了殷三娘半边脸颊。。 霍六娘瞧着落于人后的霍七娘面上浅淡的神色一时妒羡,一时讥笑,一时舒展,她心里也随着一宽。 “一样进宫,妹妹就有这个福气,得太后如此眷顾,不像我们,留居撷芳殿只能遥沾太后福泽了。”沈八娘忙携了殷三娘的手,微翘唇,娇嗔连连。 殷三娘不好说话,瞧了瞧太后面现清笑。 太后欣赏着沈八娘身后一片花海,笑容不变:“这样好的嘴儿,上天定不会辜负了。” 一语激羞了沈八娘,其他几人面色各异。 *********** 一会儿还要开会,今天估计更不了了。明天加更哦,亲们,周末愉快 第八十三章 归府 小半个御花园走下来,太后身体有些吃不消,坐在花亭看她们姐妹乐了一会儿,留下殷三娘与其他人消遣,太后自打道回宫了。(.好看的小说) 晏息堂中宫婢料理妥当,躬身侍立一旁,只留张典赞陪侍近前。 躺在罗汉床上略养养神,太后猛抛问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觉得如何?” 张典赞似乎并不吃惊,想了想说道:“奴婢眼浅,不一定看得真切,还望太后斟酌。” 太后双手叠放在身前,微微点头。 “三姑娘更稳了。”依着张典赞的想法,那日殷三娘把她带去的话儿听进去了后,接下来这两日对着太后该是恭顺异常,谨小慎微的,可是康宁宫中她的言行依然落落大方,周详备至,竟是看不出是受了训诫,使得张典赞不禁多在她身上用了心。 “沈八娘、苏七娘看似与原来无二。只霍家姐妹这两日有些异样。” 何止异样,一个寒疾略有起色,一个言行颇有规矩,都在这两日而已。 “她还每日‘邂逅’蜀王吗?”太后语气有些不善。 张典赞瞧了瞧太后面色,不敢隐瞒:“蜀王两日前和昨日来宫中看过太后,霍七姑娘也是在这两日出过撷芳殿。” “好。”太后冷赞一声,“查出来是哪些人通风报信了吗?” “是,章公公让小林子去办的,殷三姑娘的事小林子办的不错,章公公说他不在康宁宫办起事来更起便。” “嗯。”太后不置可否,“把那些人交给徐公公。” 徐公公?张典赞有些惊讶,她以为太后会直接处置了这些人,却没想到会把事捅到皇上那里。 “都说相像的人最容易相处,难得她还如此沉得住气。” 这是说……张典赞想起初见殷三娘,那样精致的眉眼,是她二十年前熟悉的元宁公主模样。 “太后。”章公公疾步走进来,神色有异。 张典赞瞧了瞧太后,忙领了宫婢下去。 章公公凑上前低声细述,太后越听面色越沉,直到章公公闭口立在一旁良久,太后才开口:“此事当真?” “奴才在大兴殿碰见鸿胪寺卿。” “皇上可说了什么章程?” “御书房也是刚刚收到传报,各国外使今日就会到达京城,皇上的意思先迎进京。” 挥挥手让章公公下去,太后坐起身子,靠在几案上,神色惘然。 %%%%%%%%%%% 直到坐上殷府来接的牛车,殷三娘还是有些恍惚。午膳过后,撷芳殿忽然传来太后口谕,明日就是重阳,着各府姑娘重阳归府团聚,以叙天伦之乐。 前一刻还长拘身边不离分毫,下一刻就有了这样一道口谕,伯府争持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如今……宫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姑娘,这不是咱们来时走的洪升街。”秋茗掀起车内的帷幕,隔着外面的帏帘瞧着热闹,忽然察觉这条街道似乎不对。 殷三娘瞧着路旁,她出门的时候很少,可也知道从宫中到府里的街巷商家甚少,不该这么人声鼎沸的:“二爷呢?”来宫门外接人的是殷正豪。 秋茗敲敲车板,跟车的婆子忙凑过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秋茗低声说了,婆子赶忙去喊人。 ************* 下午有事,现在只能先一更,晚上有时间会加更的哦。 第八十四章 南街 “三妹,怎么了?”殷正豪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好看的小说) “这条街似乎不是回府最快的那条。” 殷正豪在马上矮下身子低声说道:“三条正街因为鸿胪寺迎宫中贵宾已经清道了,咱们只能从西市绕道昭行坊走明德门右街。” 宫中贵宾?到的这么早? 没等殷三娘继续问下去,车外殷正豪似乎与人小声嘀咕什么,偶尔飘进来几个字又听得不真切,片刻后殷正豪急促的说了几句:“三妹,我有点急事必须去办。车外还有胡大管家和张管事,你若有什么事,吩咐他二人即可。” “二哥……”殷三娘欲言又止,此时车已行到嘉会坊,虽比洪升街热闹的多,到底也是秩序井然的,只是南街……就算没有去过也能猜想到,那里乱糟糟的……胡大管家做事三娘是很放心,可毕竟不是亲近的人。 “三妹放心,我去去就来,断用不了多长时间,车行到南街前必能回转,这事不容迟缓,过后我再给妹妹细说,可好?”殷正豪语速飞快,像拉满了弓的箭,只待殷三娘应下,即可离弦。 外面似乎有谁劝说了几句,被殷正豪一嗓子叱住了嘴。 看情形,殷正豪是打定了主意,殷三娘也不好再阻拦:“二哥快去快回。” 殷正豪的应答随着马蹄声一起飘过来。 殷三娘无端觉得心里不踏实:“胡大管家。” 胡谦车外应了一声。 “二爷往什么地方去了?” “像是元宝胡同。”胡谦瞧准了方向才答道,停了停,又解释了一番,“是一个平日里跟随二爷的小厮来报,说了‘宇文裘’‘元宝胡同’‘一大帮人’什么的,二爷就急着走了。[.超多好看小说]” 宇文弼的儿子,宇文裘?记得上次素如说,大伯受伤好像就是跟宇文裘有关系,但最后也没查出来什么,也就不了了之了。难道是与上次的事有关?殷正豪这样冒冒失失的追过去……“胡管家,二爷身边跟了几个人?” “除了一个武师,三个扈从,其他的都让跟着二爷去了。” 殷三娘记起宫门口时略扫了眼车旁扈从,不过八九个的样子,现在身边就留了四个:“胡管家,咱们走慢些,你再派两个人过去。” “这……”胡谦一阵犹豫,“临来时,伯爷特意嘱咐奴才要护住姑娘周全,若姑娘有失,奴才必遭严惩。车前已剩这几个人……奴才不敢拿姑娘的安全冒险。” 父亲?想到奏章的事,殷三娘嘴角上翘,两三日自己在父亲心中就有了不同的分量,“既然如此,胡管家安排吧。” 胡谦虚汗涨了脑门子,真怕三姑娘一时情切把人再撤走,伯爷来时交代的话要比他刚才出口的严厉百倍,自己的脑袋就悬在三姑娘的身上,若三姑娘有失,那这脑袋……从未见伯爷对三姑娘如此关心,胡谦有疑惑也只敢存在心里。 殷三娘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宫中传言抬了自己的身份,和亲外族,压得是整个伯府的面子,府里不轻言碎语对自己就是好的,岂会如此‘优待’?或许……或许是这副不知名的身子又不知引来了哪路大神,就像四岁那年来自海外的那两个道士。 牛车果然走得慢了下来,只是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喧闹,人也拥挤了很多。殷正豪去了很久也没见回来,南街咿咿呀呀唱戏的嗓音渐渐传过来,秋茗正看得热闹,眼中就撞见一幕拉拉扯扯的场景,羞得她忙撂开手,挪了挪,离棂格窗远了些。 殷三娘笑了笑,暗娼揽客刺了这丫头的眼,南街素来是下三流的人活跃的地方,看到这些也是难免。 殷三娘正觉得车闷无聊,要与秋茗说说回府后的事,不妨车子突然一顿,殷三娘不备不由往前倾倒,亏得秋茗手快,急忙扶住。 车外有人惊叫一声,夹杂着犍牛喷鼻怒吼声,车子不受控制的冲撞颠簸起来,殷三娘和秋茗双双被颠倒在车内,身子冲来撞去停不下来,滚落下来的茶壶茶杯混着汁水砸落在身上生疼,两人的脸儿吓的寡白,殷三娘忍着呕吐死劲抓住还算结实的椅腿,趁着秋茗冲撞过来,另一手紧紧抓住了她,两人靠在一起相互支撑着。 ************* 还好,赶上能实现诺言了。明天后天估计会在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更,亲们,鼓励沃颜吧,任何形式都好的。 第八十五章 裴澄 婆子们早吱吱哇哇跑开了,那几个扈从也被犍牛抛得东撞西倒的。 “牛惊了,快!快!拦住它!” “闪开,快闪开。” “姑娘!救姑娘!!” 车外的声音惊嚷的一塌糊涂。 “三妹!”殷正豪声音突兀的响起,殷三娘心中一喜,却来不及回答身子又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微张的口呲咧着变了形。 受惊的犍牛怕人多,嘶吼着进了一条狭窄的僻静胡同,这下苦了殷三娘主仆,本来就像狂风中树上的枝叶,只顾抓紧椅腿,没有自保的能力,此时车壁狠命的撞击着两面的墙,直撞的两人七荤八素,叫苦不迭。[] 车子左壁破开一个大洞,有人探手想要抓住车里人却是功亏一篑。 忽的车顶整个碎开,殷三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扯住欲往外拉,身子没拽直就又被抛开,只听有人怒吼道:“敢阻我办事,你是活腻了!” “你们几个,把他的胆儿挖出来,爷要尝尝鲜。” “是。” 殷三娘手上没了支撑,身子四面撞着车壁,她努力维持平衡,谁知,车子高跷着猛停下来,她脚下失稳,一个仰倒就要冲到车尾。 “姑娘!”秋茗惊得走了调,顾不得许多,撒开手就要拉住殷三娘,人却顺着力道冲过去,没帮到殷三娘,反使得她受到撞击冲的更猛了些,眼看着就要破开帏帘跌到车下。 “呕……” 天旋地转终于停下来,殷三娘再也控制不住,呕吐物喷了……别人一身! 殷三娘一手抱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尴尬万分,想对救了自己的眼前人道歉,却看到那人厌恶的皱着眉头瞪着自己。“对不……”“起”字淹没在了第二波的呕吐里,这次连殷三娘都未能幸免,她这才发现自己还被他抱着,连忙挣下来,想说声谢谢,就被刚秋从地上爬起来的秋茗拉到车壁后,紧着查看她伤到了哪儿。 那人寒着脸扯掉外袍,叠声喊着“谷一……”走开。 车壁紧挨着墙,只够她们两人并站。殷三娘脸上有两处淤青的厉害,露在外头的手臂也看得见青青紫紫的跌伤,整饬过后的衣裙被勾扯得不成样子,背上还有些殷红的血迹。秋茗查看着,眼里的泪就止不住扑簌簌掉下来,姑娘今年走了什么背字,怎么摊上这么多霉运。 “是不是疼了?”殷三娘扶着自己的脑袋问秋茗,她的精神一点点回复,痛觉也张牙舞爪的漫上来,在车上撞的麻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感觉……好疼! 秋茗摇摇头,泪珠纷飞。 那就是因为自己,殷三娘忍不住心窝发暖:“傻丫头,看看你这一身,只怕伤的比我还多。”偶尔撞到的柔软,现在想来……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丫头,那样乱都护着自己。 “三妹妹受惊了。”殷正豪从车后闪出来,面带羞惭,“我已经让胡管家去找了一乘轿子,妹妹将就着坐吧。” 殷三娘颔首点头,由秋茗搀着进了车后停着的一顶两抬青毡小轿中,秋茗放下轿帘,殷三娘就听见殷正豪恭敬道:“兄台仗义出手,小弟感激不尽,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尊府何处,小弟他日定当登门致谢。” “茂国公府,裴澄。” 第八十六章 心凉 不知是不是在车里撞出了错觉,那人声音中饱含了戏谑,还有些淡淡的漫不经心,听起来更像是挑衅。 殷正豪的声音冷冽生硬下来:“原来是尊驾。果然没安好心。”说着,人已往轿子这边走来,“我们走。” 他们认识? 殷三娘眼神微凝,听殷正豪的语气,似乎对他很反感。一阵风撩动轿旁的轻帘漏出些缝隙,殷三娘正好看到那人打量过来的桃花眼,肆无忌惮,心里顿时觉得很不舒服。 %%%%%%%% 青毡小轿到了垂花门,秋茗轻笼轿帘,服侍殷三娘下了轿。 胡管家给了赏钱打发轿子离开,就被一个小厮请到了外书房,说是伯爷有话要问。 “谢天谢地,总算是回来了。”殷徐氏双手合十,不住的念佛迎上来,“一听说惊车了,大伯母这心里就悬的高高的。看见你平安,也就真正放心了。” “三姐。”殷五娘硬了硬头皮,还是从众人中走了出来,面上的惶惶之色还没有褪尽,走近了,瞧见殷三娘脸上那两处伤,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 殷三娘拉起她的手,着意安慰:“我不过被颠了两下,没什么大碍。这些伤看着吓人,也是皮肉上的事,不必在意。” “哼。” 众人循声看过去,是左侧不远处一脸不屑的四娘。 邵殷氏瞥她一眼,笑着对殷三娘说:“平安就好。你祖母挂心的紧,不是我们劝着也要过来的。萱颐居请来了郎中在那候着,我们……”她的眼落在殷三娘勾破的衣衫上,“辛夷苑近些,你随我先换身衣服,收拾妥当再过去吧。(.好看的小说)” “是。”殷三娘含笑答应,母亲的这番安慰高明的多,既亲近又不显得刻意,却比不得大伯母虽然言辞夸大,却是真心实意。 殷三娘也不计较,抬眼看看,辛荷也在众人之中,却不见素如、春秀她们,各院都得了消息,没道理她们反而不来,殷三娘的眼神闪了闪。 萱颐居里郎中切完脉,听秋茗描述一遍伤情,略瞧瞧,开方子留下外敷的膏药就离开了。 殷三娘从里间出来,重新给外间的长辈见礼。 “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殷老太太指了她身旁的交椅,示意殷三娘坐过去。 随母亲来到萱颐居,殷三娘只来得及匆匆给祖母请了安,就被喜鸢请到里间,隔着备好的纱幕看诊。 听得祖母说话,殷三娘笑着走过去坐下,乖巧的任由祖母细细打量。 “其他的伤浅,将养几日也就好了,只这两处淤青。”殷老太太搂着殷三娘,怜惜的说道,“可不能大意了,让丫鬟们上心伺候着。祖母这有几瓶舒痕胶,已经给了辛荷,伤口结痂后每日用两遍,再不见疤痕的。” 这意思……“怎能劳动辛荷姐姐,药交给秋茗就行了,回院后还有素如呢,她一向稳妥,祖母是知道的。”殷三娘试探的笑道。 刚吩咐完彩屏拿方子找人去抓药的邵殷氏身形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碗,吹开碗中舒展的毛尖。 “你院里的素如和春秀年龄到了,我做主都配了庄子上的管事,也算她们没白跟你一场。你院里人手不够,我便把辛荷给了你吧,这孩子也是个心细的。” 辛荷从老太太身后走出来,直接拜在殷三娘身前:“奴婢给主子请安。”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行了认主大礼,不容她有丝毫的拒绝,就像方才在母亲屋里赏给自己的红绡。 殷三娘心里发凉,脸上的笑却越发沉静:“漱玉轩有辛荷姐姐打理,三娘自是十分放心,多谢祖母割爱。只是三娘还有一事相求,望祖母成全。” ************* 今天病了,脑子昏昏的,写完就传上来了。亲们,若有意见留言,沃颜明天再改。 第八十七章 敲打 漱玉轩老槐树下,殷三娘静坐在软椅上,嘴角渍上笑意,看着红日西沉,院子里渐渐地暗下来。 “姑娘请喝茶。” 殷三娘偏头看过去,是绿玉。在萱颐居祖母面前她提了绿玉做漱玉轩二等丫鬟,把青岚的娘张婆子要过来管着漱玉轩洒扫的粗活,殷老太太一概应了。 绿玉的脸上有些拘谨的媚笑,她来姑娘身边还没一年,从没想过会这么快拔为二等。 “素如常日说你勤谨会办事,果然是。我不在的日子,漱玉轩打理的很好,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奴婢不敢领功,只要姑娘安好,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殷三娘笑笑:“说起来,你与春秀一样是属鼠的,祖母只想着不耽误春秀的姻缘,却漏了你,这样一来,你倒成了我这院里年龄最大的丫鬟。” 绿玉惊得呆愣了片刻,忙跪下,语无伦次的辩白:“姑娘明察,奴婢没有出卖两位姐姐。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婢只是说了该说的,一句也没有多的,姑娘明察……” 殷三娘笑着扶起了她:“看你,不过闲话两句,哪值当的这样。若我怀疑你就不会让你近身了。你已经是二等丫鬟,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自己应该清楚,我把你跟秋茗一样待,可别枉费了我对你的心思。” “奴婢……” 殷三娘也不催她,端起小案上的茶碗也不喝,只在手上一圈圈转着,欣赏着嫩绿的茶叶在碗的边缘溜来溜去,就是逃不出茶碗的掌控。(.无弹窗广告) “姑娘,奴婢……” “姑娘。”秋茗提着两包东西进了院门就看见殷三娘衣衫单薄的坐在树下,天暗风冷,不禁有些心疼,“您怎么也不知加件衣裳,刚好的身子……”说着,才看见绿玉就在姑娘身边,不客气的指使她,“绿玉,给姑娘拿件厚实的衣裳来,以后姑娘的事你也上心些。” 都是二等的……绿玉咬咬唇,转身回屋去了。 “问的是宫里的事?”从萱颐居出来,母亲就让秋茗去她那拿些补品,殷三娘也没拦着,反正早晚也是说。 “该说的能说的奴婢都说了。”秋茗狡黠的夹夹眼,把两包燕窝放在小案上,躬身一礼,“奴婢贪玩,十几日没见各院姐妹想得慌,没跟姑娘说一声,自作主张先去看了她们。姑娘见谅。” 宫中的日子里秋茗也学到了不少,殷三娘欣慰的笑笑:“非要卖个关子才说,你这丫头。” 秋茗嘻嘻一笑,趴在殷三娘耳边窃窃私语。 绿玉从屋里出来,手上搭着件双雁衔草栖花枝大袖帔风,见状神色黯淡,眼睛飘忽一阵,忽然下定了决心。 “三妹妹果然是三妹妹,经了这遭事,还是这么闲在,二哥真是比不起啊。” “二爷。”秋茗绿玉忙行礼。 “给二哥搬张交椅来。”殷三娘话音还没落,绿玉转身就去忙活了,殷三娘看了她一眼,这才接了殷正豪的话,“有人想邀功反而砸了自己的脚,能怨的了谁。二哥不会这么无良,想怨到三娘的头上吧?就算二哥要像一般妇人那样想在三娘这儿宣泄一通找补面子,三娘能谅解,可至少,三娘受的罪该换来个解释吧。” 殷正豪一窒,父亲受伤后他私自出去被狠狠责骂了一顿,一直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有能力担事,才求了二叔跟胡管家走这一趟,没想到……殷正豪挫败的赌气:“我说过回来会跟你细说的,哪会食……。”想到自己也曾应下南街前赶上牛车,却还是误了,接下来的语气更加挫败,“我去了元宝胡同后……” ………… 夜已深,殷三娘留下绿玉值夜,遣了其他人下去休息。 第八十八章 轮廓 “只有这些?” “奴婢不敢隐瞒,奴婢愚钝,却掂得出一个忠字的分量,奴婢对姑娘只有知无不言,再没有其他。”绿玉的语气很真挚。 “我对院里的丫鬟怎样你是看在眼里的,你既说了我便信你,至于有几成真就看你日后怎么做了。去外间歇着吧,有事我会叫你。” 绿玉压压眼退了出去,日子还长着呢,姑娘总会视她为心腹的。 殷三娘躺在床上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睁开,三人的话在她脑中翻来覆去,渐渐有些轮廓浮现出来。 殷正豪因为大伯父的伤自责,求祖母不得才想到骊山那位曾经救了他的樵夫,樵夫教他散出去“殷府有镇宅血玉”的谣言,并笃定必有收获,果然就使得宇文府按捺不住动用了深藏殷府内宅的细作,引得祖母想要带着殷三娘避居童子寺,而母亲就做足了表面工夫,借口府中失窃,把各院的丫鬟该配人的配人,该卖给人伢子的卖给人伢子,却大多是捡着平日里与漱玉轩走的近的下手。 殷府是军伍出身,府中防查极其严密,想在殷府安插细作难度可想而知。而一块“血玉”的谣传居然使行事隐秘的宇文府铤而走险,不得不让人重视这个物件。府中的举动就更令人怀疑,细作一出,祖母母亲不说先查细作,反而先要把殷三娘避出去。 宇文府因血玉而动,目标却不一定是它;殷府不怕血玉有失,更像是怕细作在殷三娘身上做文章……这样说来,宇文府很有可能是通过血玉找殷三娘。难道血玉……当年的事府中到底有哪些是知情人,殷三娘心里并没底,或许可以借血玉一说探个究竟。 血玉?有血的玉……自己见过的玉石能配得上“血玉”二字的,只有遇刺那天晚上……姑且可以试试。 殷三娘打定主意,在黑夜中无声的笑笑,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源自那句简单的谣传,那位骊山樵夫,殷三娘现在还真有兴趣结交,看他到底是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根本就是当年的知情人? %%%%%%%%% 二日重阳,殷三娘早早起身净面梳洗,给祖母请完安后就留在漱玉轩打发时间,等着午后的阖府宴。 时辰快到时,绿玉伺候着给殷三娘梳了近香髻,插上一只双鱼衔东珠宝石簪,两朵忍冬翠钿,挑了一对玉珠葫芦耳环戴上。 殷三娘在铜镜中看着满意的笑笑,绿玉虽没近身伺候过,却是很用心的记下了自己往日穿戴上不喜张扬,这样的头面看起来素雅不失庄重,正合自己的心思。 殷三娘站起身往床边走去,秋茗捡出了一件蜜合色暗花绸彩花草马面裙配柳黄牡丹纹紧袖衫:“把上衣换成那件月白色折枝梅交领衫。” 秋茗看看姑娘身上不多的首饰,迟疑道:“这样会不会太素了?毕竟是阖府宴。” “戴上那串新打的镶贝玉臂钏,宫中赏下来的红玉嵌宝石银项圈,也就不那么打眼了。” 秋茗这才不说什么,忙着去拿衣服,捡首饰。 往年府里都会去霞山祭祖,登高赏景。今年碍于出行不利,遂在后花园如意阁摆了团圆酒,一样赏菊饮乐。 第八十九章 项圈 殷三娘留了秋茗看院,带上绿玉去后花园,穿过游廊,走去后花园到团圆门的时候,殷三娘看到殷鸿盛、殷徐氏带着丫鬟走来,忙行礼问安。 殷鸿盛淡漠的支应一声,殷徐氏却是脸色复杂的瞧了瞧殷三娘,转而掩饰性的笑笑,先一步走了进去。 殷三娘看了胸前的项圈一眼,大伯母注意的只是自己? “三姐。”殷五娘过来牵着殷三娘的手,甜甜的笑着。她穿了一身嫩黄袖衫水红百褶裙,看着就鲜亮,去了许多病气。 “妹妹今日很漂亮,看着精神也好。”殷三娘诚心赞道。 殷五娘羞涩一笑:“按姐姐说的,我每日也多在花木扶疏的地方多走几步路,连日来,觉得精神是好很多了。[.超多好看小说]多亏姐姐。” “你能得用就好。” 俩人跟在殷正则夫妇后面边走边说。 宴席选在了菊花最繁盛的如意阁,这里地方高敞又有各色菊花环绕,确实很应景。殷三娘姐妹随着殷正则夫妇,给祖母长辈分别行了礼后,就坐在了席尾殷四娘身旁。 丫鬟们将九层重阳米果端到公祭案上,众人起身酒祝三巡,这才各自安坐。 “三妹妹身上这块玉……”殷正醇坐了对面,正看到殷三娘项圈上的红玉,“色泽倒好,样式也不常见。(.无弹窗广告)”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吗?殷三娘笑着说道:“三哥也觉得好吗?临来时太后赏赐,我瞧着这玉心里头喜欢就留了它,祖母,这是不是就叫有眼缘?” “原来是从宫里带来的,怪不得配上月白色的袖衫,生怕别人的眼不亮呢!”殷四娘扇着帕子,语气凉凉的。 殷五娘瞅瞅阁子外时时被风吹动的花草,疑惑的问道:“四娘,你热吗?” 殷正豪正要走过来看个仔细,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来:“五妹妹不知道,四妹妹最是个爱热的,不仅心里发热,眼也会热的。也就是你坐的远,不然这热烘到你身上,十天半月都凉不下来。” “你……”殷四娘憋了一口气,脸颊都有些发鼓,手里的帕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好一会儿,才冷笑着斜睇殷三娘一眼,收收腰身端坐,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殷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看不大清楚,听几人说的热闹,伸手招殷三娘过去:“来,我瞧瞧。” 殷三娘起身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把席间众人的脸色一一收录在眼中,直到了殷老太太跟前才摘了下来,双手捧过去。 阁内轩窗透进来的日头打在玉上,剔透纯净,里头如血丝般的红色转动间似在流动,这就是殷三娘在太后赏下的五件饰物中独独挑了它的原因。 殷老太太初入眼神色大动,待细细验看后才渐渐缓下来恢复常态,笑吟吟瞧着殷三娘说道:“这样好的玉如今不多见了,你能得一块也是缘分,总是太后的心意,慎重些才是,好好收着,以后别轻易示人。” 殷三娘笑笑:“三娘贪新鲜,一时思虑不周,还是祖母提点的是。” “祖母,干饮无趣,不如让我们这些小辈选些各人常日里喜欢的演来,也为家宴添些生色,可好?”殷四娘亭亭而立,声如莺啭,绝美的容颜泛起薄薄的红晕,直捣人心。 **************** 晚上据说要来网,沃颜会再更得,估计会在晚上12点左右,亲们,若晚了早点休息呃。 第九十章 扰宴 “这个提议好,良辰美景怎能少了人趣?既是你提议的,不如你先演来,也让祖母瞧瞧你长进了多少。”殷老太太说道,转过左面颔首笑对殷邵氏,“四娘这孩子跟了你几日,历练的越发懂事了,总算没白费你一番苦心。” 待庶女如己出,老太太这是在夸她有嫡母气度,殷邵氏有些异色的脸上稍稍带上点笑容,看向殷四娘的目光暖了暖。 殷四娘喜跃心头,犹自矜持着福了福身:“长幼有序,四娘不敢占这个先,不如哥哥姐姐们亮亮才情,四娘缘路而行,也能学来添补添补不足的地方。” 殷三娘已退回了坐处,闻言扫了扫对面的男席,长幼有序?论长似乎该另有其人,这开席第一声不仅关乎彩头更关乎颜面,四娘这样拿乔的举动…… “四妹妹到底是随了名师,进益不少。既妹妹说了,少不得做哥哥的先来献丑。”殷正豪霍然起身,拔出腰间佩剑,笑得很是灿烂,“我来舞剑,就当给妹妹铺个路。” 殷徐氏眼角翘翘,笑容里竟有一分凄凉。 话是从自己口中出的,此时想收又收不回来,殷四娘只得挂着僵笑悻悻的坐下,感觉到殷邵氏望过来的发阴目光,咬得唇色都暗了下来。 殷四娘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等殷正豪舞完剑挑衅的看过来时,再也不说“长幼”的话,径让丫鬟抱来早就准备好的琵琶,微垂螓首,悬腕转轴拨弦,殷四娘信手试弹两三声后,才在拢捻挑抹之间徐徐弹出曲情,竟是一曲《兰殇》,只是中间本该是碎玉崩山的曲调却被殷四娘弹得缠绵悱恻,柔肠百结,尾声却又宕开意境,浑阔而辽远,隐隐有劝慰的含义。 在殷府痴迷于兰花的只有不知踪迹的三叔,四娘这一曲分明就是借三叔向祖母表达自己的孝心。殷四娘一向喜欢彩衣娱亲,这次这么卖力,联想到绿玉说到的传闻,殷三娘笑容加深,在殷四娘眼里那也算是香饽饽了吧? 一曲终了,殷四娘款款起身,那双泛着关切泪花的眼似羞似怯望着祖母,多少心思都化在里头了。 殷老太太面色如旧,笑着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陶妈妈拿着张烫金拜帖走了进来,遂丢了殷四娘这边问道:“什么事?” 陶妈妈恭恭敬敬行了礼,递上拜帖,瞟了眼殷三娘,才答道:“是茂国公府来人,说是送几盆菊花作重阳节礼,以贺千里团圆之喜。” 殷老太太、殷鸿介脸色大变,殷邵氏笼袖起身时不小心倒了杯盏,丫鬟忙上前整理,乱了片刻。 重阳也算不得大的节日,一般来说,家人相聚一堂应个景儿也就罢了,讲究的至多祭祖蒸菊糕插茱萸,这样正式的送来贺礼,偏还说是‘千里团圆’……殷三娘心里纳罕,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殷鸿介从老太太手中接过拜帖看去,满帖只有一个名字,裴澄。殷鸿介双目微凛:“来人在哪儿?” “送来帖子,东西放在侧门就走了。来人说,还有一物要奴婢亲手交给三姑娘。” ************** 虽然很晚了,沃颜还是要说一声,还好,码字到现在总算没有食言。亲们,晚安。 第九十一章 钗归 是个红木锦盒。 殷老太太沉下脸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全家人的目光都古怪的随着陶妈妈的脚步移到殷三娘身上。 陶妈妈走近了才看到殷三娘项圈上的那块红玉,原本不以为意的表情逐渐笼上了一层不安,她猛抬头正对上殷三娘探究的眼神,不由的老脸一皱,赶紧递上木盒垂下眼皮,退到一旁。 殷三娘伸手接过,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打开,胭脂红的锦里中铺着一只少了两颗珍珠的鱼戏金莲钗,正是昨日惊乱中寻不见的。殷三娘想起那双毫不避忌的桃花眼不禁蹙眉敛目,他是有恃无恐了! 众人越是看不真切盒中的物件,越是不免胡猜,席间的空气慢慢变得诡异波谲。 “二夫人。[.超多好看小说]”紧跟着进来的珊瑚立在阁外禀道:“左冯翊府郭夫人和中郎将府令狐夫人来了,正在垂花门等候。” 殷邵氏面色有些茫然,郭夫人还好说,中郎将令狐夫人从未有过走动,又是在这个日子…… “你们去吧。”殷老太太看了看殷徐氏和殷邵氏,发话道,“别让客人等着。我们坐坐也就散了。” “是。”二人恭敬地应了下来,带着贴身丫鬟和陶妈妈珊瑚一起离开了。 “咱们乐咱们的。”殷老太太挂上笑,对还在抱着琵琶站着的殷四娘夸赞道,“你的琵琶很好,不逊于元娘,罗女师不在你也没有荒废,是个勤谨的孩子。(.)别站着了,来,来祖母这歇会,这块金锁就赏你玩吧。” “祖母。”殷四娘挨过去,眼圈蓦地红了,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苦心的筹划受挫感到委屈,还是受宠而惊。 既然老太太有意要揭过,众人也都识趣的装作这则插曲没发生,宴席继续进行,殷正醇泼墨作了一幅秋日松桧山胜景图献给殷老太太,小殷徐氏吹了一首笛曲,连殷五娘都写了几种不同字体的“团”字恰恰围成了一个圆,显见得是准备已久的。 席间殷老太太明显心不在焉,寥寥赞过各赏了东西就罢。殷鸿盛、殷鸿介早退了席,只剩小辈们不敢擅自离开,陪着老太太捱时间。 “请老太太添福纳寿。”宛芳端着盘托子,上面整齐的排着几个香囊和几朵红艳艳的菊花。这是宴席的最后一步,请府中最有福气的人鬓菊戴香囊,寓意沾福沾寿,在殷府说到福气,当属殷老太太。 殷老太太收了心神,笑呵呵的拿起一个香囊配在已经站在面前的殷正则身上,又拿起一朵菊花插在小殷徐氏的鬓边。殷正则夫妇忙施礼:“谢祖母施福。” 剩下几人也都依次走了过去,男子配香囊,姑娘鬓菊花。香囊里装了茱萸、菊花、苍术、白芷、丁香,闻起来很是清香宜人,菊花也是特地选了轩盛精美的,一入发间,平添了几分自然的俏丽,殷四娘这次帮殷邵氏协理家宴真是花了足够的心思。 散去的热闹在这添福的过程中又拾捡了回来,殷老太太脸上也多了些喜气,在盘中捡出一个别致的香囊和一朵艳菊:“把这两个给二夫人送去,就说是给元娘和裕哥儿的。” 宛芳得了吩咐,笑着退了下去。 “天儿也不早了,咱们也都散了吧。”殷老太太笑着看了一圈小辈们,到殷三娘时顿了顿,目光柔和,“回去好好歇歇,你身上的痛劲还没散尽呢,这几天就不用来请安了,在漱玉轩好好养着吧。缺什么让辛荷来说,我已经让她过去了。” **************** 加更的那章会在凌晨左右,亲们,早点休息吧。明天据说会没电,今晚沃颜通宵,估计会在明天早上七点前更一两章,后天就晚上更了。没电很不方便的说,但是沃颜的努力是很值得肯定的呃。亲们,来点奖励吧!为了沃颜今晚会熬的通红的眼珠…… 第九十二章 浪子 昨日骤然得了辛荷、红绡,殷三娘没有直接带回漱玉轩,而是借口重阳各院需要人手,这二人又是得力的,就让她们在萱颐居、辛夷苑多留了一日。(.) “我那儿少了素如姐姐正觉得有些乱呢,辛荷姐姐一来倒好了。我已经让绿玉收拾出来一间向阳的屋子,就怕委屈了辛荷姐姐呢,到底是跟着祖母多年的人,勤心安谨我们都看在眼里,乍一跟了我,我倒觉得有些不安了。” “不必不安,辛荷这孩子知进退,守规矩,不是那等狂妄浅薄的,她过去还跟素如一样,是一等的,也就不算委屈了她。我是看你们素日相得才选了她,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殷老太太笑得温和,见殷三娘上前要搀扶她,摆了摆手,“有你四妹妹他们呢,我们还要去赏赏菊花,你自回漱玉轩吧,调养身子要紧。” 殷三娘无视殷四娘鼻孔喷出的傲气,笑着施礼:“既如此,三娘就先回漱玉轩了。” 她身后的绿玉也忙跟着施礼一道儿离开,踏过青石小径,走上抄手游廊,绿玉瞧着走动的人渐渐少了,这才开口:“姑娘,那位裴公子……” 殷三娘回头瞪了她一眼,绿玉忙闭了嘴。 还是昨日殷正豪解释他的去向,殷三娘才知道了她入宫这几日府中发生的事情。 从坠马事件开始,殷正豪就安排了小厮暗中注意宇文裘的行止,细作的事发生后殷正豪就对宇文裘更加上心。那天,小厮来报,宇文裘带着一大帮子人去了元宝胡同堵截一个女子。宇文裘是宇文弼的幼子,最溺女色,但凡入了他的眼,就别想逃出他的手心。这小子贼滑的很,做事滴水不漏,很少留下把柄,这次天赐良机,殷正豪怎能不心喜。 当他赶到元宝胡同的时候,宇文裘正带上那女子要离开,双方纠打在一起,殷正豪的人少而精,费了很长的工夫才摆平,却在混乱中走丢了宇文裘。殷正豪气闷填胸,直要追过去,还是扈从急急抬出殷三娘才拦了下来。众人转身离开时,殷正豪扫见一截断壁后躲起来的那女子,却是被撵出府的萱颐居香儿。殷正豪觉得是自己一句话连累香儿府外受辱,心中有愧,想安排香儿却被她拒绝,只得留下银两打马转还。 “幸亏有茂国公府恩人,不然你回来我们还不定什么光景呢!”殷三娘眼儿在殷正豪脸上打磨了两圈,如是说。 “恩人?”殷正豪煽动鼻孔,恼羞成怒,“亏得我早去一步。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啊,他跟宇文裘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宇文裘还顾及着宇文老贼的名声不敢大张旗鼓行事,那裴澄在京城捧戏子,钻花墙,从没断过新闻,他老子活活被他气死,茂国公府还因此差点丢了爵位,他第一房妻室死得不明不白,后来连定两次婚,女方不是大病就是失踪,这样一个克妻的浪荡子,你还说他是恩人?他也就是驴粪蛋表面光。” 很少见殷正豪对一个人这么厌恶,后来绿玉说起在府中听来的传闻,她才知道茂国公府有意与殷府结亲,殷正豪原来是怜妹心切。 *************** 写的很顺手,这章就提前更了。亲们,推荐、收藏啊! 沃颜去接着码字了,通宵中…… 第九十三章 蹊跷 回到漱玉轩,辛荷果然已经在廊下等着了,殷三娘在外间交椅上坐了,辛荷便欲跪下行大礼。 殷三娘并未阻止,在萱颐居辛荷虽在众人面前行了认主大礼,但那毕竟是人前,做的是表面工夫,此时行礼才是真正认主。给辛荷颜面时时敬重是一回事,主仆规矩又是一回事。 辛荷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异常恭敬道:“奴婢谢姑娘老太太面前替奴婢说话,为奴婢保全颜面。” 不过走了一息香的工夫……耳目够灵通的,殷三娘深深看了辛荷一眼:“起来吧。你在祖母面前本就是一等,我也是顺嘴一说,你在我身边伺候,没了脸也是扫我的颜面,说是保全你不如说是保全了我。(.无弹窗广告)” “奴婢伺候三姑娘,自今以后凡事都会以姑娘为先,规行矩步,不敢乱了方寸。” 看着辛荷拘谨的样子,殷三娘笑笑:“往日的事如何都是过去的了,再不要提起。如今只记住你是漱玉轩头等丫鬟,漱玉轩的荣损你也有份。” 辛荷心下一松,面上带了出来:“是,奴婢记下了。” 说着话,红绡也进了院。 “也好。”殷三娘示意秋茗拿来一串钥匙,“你们都在,我便把这屋里的差事一并分派了。辛荷是这屋子里年龄最大的,往后屋里一应大小事都归她管。财物就交给红绡,绿玉管衣服首饰,秋茗管碗碟器具,大家各司其职,也不会乱了章法。可好?” 红绡目光微闪,三姑娘才十四,这样井井有条……嘴里不敢耽搁,随众人一起说道:“一切凭姑娘安排。” “随绿玉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吧。今日都累了,歇一天,明天再来排个日子伺候。” “谢姑娘。” 等三人都走了,殷三娘起身歪了次间湘妃榻上。 秋茗笑笑跟过去:“奴婢把半两白参给了伍妈妈,伍妈妈的小儿子正断了药不知如何是好呢,见了奴婢好一阵谢。”说着,躬身压下嗓子,“伍妈妈说,姑娘进宫三四日的一个晚上萱颐居闹了贼,闻声跑过去的奴仆又被二夫人赶了出来,有人偷偷看到有个陌生人背着老太太进了里间,老太太似乎昏迷过去了。伯爷和二夫人就在身边。前日晚上老太太屋里要了点心,说是伯爷午膳只用了汤水不禁饿。” 殷三娘越听眼越亮,想着茂国公府那句没头尾的话,她思量了一会才问道:“可说了那几样点心?” “奴婢仔细问了,是五仁酥皮、小螺丝酥、咸典子、栗糕、菊花卷、莲蓉甘露酥。” 殷三娘冲秋茗赞赏的笑笑,这丫头越来越机灵了。 五仁酥皮、小螺丝酥、咸典子、栗糕、菊花卷、莲蓉甘露酥,每一样都是府里很普通的点心,可若是这些都加起来,那个夜里才探府的人就不那么简单了。只是,殷三娘明亮的眼慢慢添了几分疑惑,祖母和父母为何对府里也要隐下他的行迹?千里团圆?如此不可告人又能让这三人接纳,看来是他曾经的落脚点有问题。 茂国公府的话隐晦却使得祖母、父亲、母亲失了分寸……听起来那么破落不堪的茂国公府能查到这些,殷三娘相信不会是单凭运气这么简单。 第九十四章 算计 “这件事先搁下,你帮我办好另一件事。[]”殷三娘取下颈间的项圈,指着那块红玉,“春秀走了,这些玉石保养的工夫你们还都不清楚。你拿着这个,私底下去各院管事妈妈那问问如何才好,辛夷苑就不必去了,今日赴宴前芸园有什么事你也留心听听。” 秋茗虽不知姑娘要做什么,却应的爽快:“奴婢这就去。”进了里间捡了块软稠包上就出了屋。 殷三娘靠了两个迎枕半躺在湘妃榻上,伸手触到那只红木盒,眼孔收缩,裴澄那样性子的人送来钗,还把话说得那么暧昧,意思很明白。有了先前的传闻,祖母、父亲、母亲又都没有多说什么,可见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太绝对。四娘煞费苦心要谋得这桩姻缘,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脱身,只是,宫中几日,殷三娘学到了一句话,谋定而后动,事没深看就下定论,一着走失就像自己在宫中一样,步步被动,这不该是她殷三娘走的路。 绿玉进了屋就见姑娘独自沉思,也不敢打扰,自己找了个小杌子守在屋子门口。 %%%%%%%%%% “要求的是三娘?”殷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殷鸿介夫妇在她对面的锦杌上坐着,屋子里的丫鬟都被遣了出去。 殷邵氏也是困惑:“令狐夫人指名是三娘,因她与咱们府里没有来往,这才求了郭夫人过来当中人。”顿了顿又说道,“豪哥儿伤重那件事就是因令狐繇而起的,虽然是误会……令狐繇是皇后远族,枝远根儿在。” 殷老太太面带凝重,试探着说道:“这事是不是皇后起意……” “不会。”殷鸿介断然否决,“若是皇后的意思再委婉也该是请娘进宫或者差人递个话。令狐繇是嗣子,他嗣父嗣母死后,一直由中郎将令狐贤夫妇看顾,这次由令狐夫人出面,也算是合情理。” 令狐繇是近日朝堂上谈论最多的话题,一个无名小卒,就凭一卷纸图获了归德郎将之职,可不激起满朝义愤,连他的身世都成了朝臣攻击的着力点。 殷鸿盛不懂内宅琐事,分析的却还入理。 “若不是自然好。”殷老太太舒口气,天家贵胄,得罪容易解脱难,“这个令狐繇到底人如何?” 殷鸿介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意思,不禁挑高眉骨:“母亲是要舍了茂国公府?” 殷老太太面露疼惜:“毕竟是在膝下长大的,总希望她的归宿能尽量圆满些,百年后我也算对你父亲有了交代。” “殷府儿孙的命途就在她身上。”殷鸿介说完这句,就见老太太浑身一抖,语气不自觉放缓了,“庞……那个贱人的话是真是假,一时也无法追究。若再放弃了这条路,殷府就真的要一蹶不振了。纵然母亲不为后代儿孙着想,也该念着突厥的那点骨血存活不易呀。” 殷老太太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沉默了许久,才沉痛的点头:“随你们吧。只是其他方面,别再委屈了她。” “是。”殷邵氏兜起帕子掩去了嘴角那抹笑,积了这么多年的恨,该还了! ***************** 好累啊,终于更上来了。亲们,推荐、收藏啊!明天晚上再更了 第九十五章 原来 亲们,很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加班工作到12点,这才有时间码字。更晚了,亲们原谅啊……沃颜很不好意思的。已经1点多了,沃颜有些困,先睡了,明天还会更两章,今天就只能一章了。新的一周,祝大家有好的心情迎接周一的来临。 ******************************** 秋茗去了很久才回来,进屋就见姑娘在榻上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绿玉静静守在一旁做针线。 察觉有人进来,绿玉抬眼见是秋茗,忙放了针线站起身。 “姑娘。”秋茗唤了一声,走近殷三娘几步,把手中的项圈递给绿玉,“都问了,说是玉石忌过热、过冷、腥臊、污秽,平日多经心些就是了。”说话间,秋茗的眼有意无意间瞟过绿玉。 绿玉暗咬双唇,接过项圈去了里间。姑娘刚分派了差事,却派秋茗问玉石保养的工夫……秋茗的眼神,分明就是不信任。绿玉躲在里间,恼一阵,怒一阵,好一会儿才顺下情绪。绿玉估摸着次间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才收拾心情走了出去。 “……倚霞不肯细说,只说是因为二姑娘。”秋茗见绿玉走了进来,收起话尾直起身在几案上到了碗茶奉给殷三娘。 绿玉的眼神深暗下去,低头想了片刻,支吾着开了口:“姑娘,奴婢听府里老人儿说,二姑娘是遭了时疫才没的。”绿玉本就不笨,想到团圆门前大夫人的举止神情和大夫人素日对姑娘的态度,就拎了个说话的大致方向试探着。 殷三娘点点头,这话,她也听说过。 “您当时也染了时疫,病重垂危的时候是老太爷心疼不过,说童子寺香火灵验,让老太太抱了您去祈福,又在佛前寄了名,这才化去一劫。[.超多好看小说]” 二娘居然是跟她同时染上时疫的?殷三娘有些好奇,府中从没有人说过,想着殷徐氏总是挑剔的言辞,有些事情开始呼之欲出了:“祖母只抱了我去,没有带二姐?” “嗯。” 这就是了,既然要去祈福为何就不能多带一个,同是孙女儿,祖父祖母厚此薄彼,殷徐氏痛失女儿对能存活下来的自己有怨恨也就正常了。殷徐氏的怨恨可能不只这些,殷鸿盛是外室生养,又长了殷鸿介四年,若不是有断臂救父一节,难说祖母会留殷鸿盛一家在府中立足;徐氏母家在殷府落魄之时曾施以援手,祖母嘴上说二子一视同仁,可事事做来,显见的心里放得最重的还是殷鸿介,祖母对自己的宠爱到头来更激起殷徐氏的怨怒。 只是有一点殷三娘还是有疑惑,祖母偏疼亲儿情有可原,可是祖父生前对大房诸多偏向,在二娘遇劫的时候怎么会只想到自己想不到二娘呢? 绿玉见姑娘沉思良久,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心中暗暗庆幸这十来日张婆子借故寻她说话时,她没一把推开。绿玉伸眼望去,秋茗也是一脸惊愕,显然也是头次听说,心里不由的一阵畅快,话也越说越顺溜:“姑娘是福气深厚,您降生时,印堂发亮,眉毛长的都超过了眼,声音还很清亮圆润,产婆就说您是个寿数长的,伯爷和夫人喜得跟什么似的,府里下人还赶着在产房外接了赏钱,说是能延喜延福。” “我母亲很高兴?” “那是自然,谁听了这样的吉利话不欢喜啊……”绿玉说到这儿猛闭了嘴,脸色有些发白,二夫人对姑娘怎么样府里谁都知道,难产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很不吉利的事,张婆子当时说的时候绿玉就说她是胡乱嚼舌根,二夫人哪有高兴地道理,张婆子还振振有词,说夫人对小少爷、姑娘们都是极好的,根本不在乎这个。这话存在绿玉心里很长时间,让她挠破了脑袋也弄不明白,二夫人既然不在乎怎么会这样对三姑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殷三娘翘起的嘴角纹路加深,怪不得祖父一心只想让殷三娘去童子寺,怪不得就算她得了那句话百般讨好殷邵氏也是枉然,怪不得殷邵氏珍爱殷三娘襁褓中戴过的金锁,却处处找借口为难自己,原来……殷邵氏魔怔了! 第九十六章 纳吉 殷正豪出仕是奔着武官去的,没成想邱中正请圣意裁夺出的却是个闲散文职,从六品通事舍人,闷闷不乐了几日,只得走马上任。但殷正豪不是个轻易委顿的人,心里不如意是一回事,该他做的事照样要做的妥妥当当,正赶上朝廷大宴各国外使,殷正豪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没忘了三娘曾入宫一事。这日,殷正豪无意间得了个消息,下衙后匆忙赶回了漱玉轩,却被绿玉告知老太太派人把姑娘请去了萱颐居。殷正豪转身去了萱颐居,也就没有注意到绿玉脸上淡淡的晦涩。 “三妹,我得了个好……”殷正豪满面的喜色凝滞在脸上,萱颐居院落中人满为患,殷徐氏和殷邵氏正送一位雍容端庄的夫人离开。 殷正豪忙敛容施礼让出了路,站在一旁。 “这是殷二公子吧?”那位夫人停了脚,目光如三月柳絮,在殷正豪身上轻轻飘过。 殷邵氏忙笑道:“正是豪哥儿,霍夫人好记性,也就靖国公府堂会时豪哥儿接过我一次,您就记住了。” “隽秀的孩子我见过不少,倒没几个像你们哥儿这样文武双全的,又是生在你们这样的人家,真真是占全了福气,也不知谁是那更有福的。”宜平伯府霍夫人笑得似有深意。 殷正豪面上一紧,拢在袖间的手不由攥实了。[] “霍夫人说的是呢。”殷邵氏似是不经意瞄了小殷徐氏一眼,笑容徐徐加深,“豪哥儿这孩子最得我们老太太的心,又是那样懂事,醇哥儿也是敬重他这个二哥呢。”轻轻一句就把霍夫人的话擦过去了。 小殷徐氏一眼睃过来,殷邵氏这是隔着殷正豪打他们夫妇的脸呢。外人高看他们大房一眼还不是因为二房的爵位,殷正则是大房长子,伯爷却只是把庶务交给他打理,半点没有扶他进官场的意思,偏偏却暗中递话给邱中正,捧出了个殷正豪。如今父亲母亲一颗心全扑在殷正豪身上,哪还有半点是替殷正则考虑的?醇哥儿敬殷正豪?明摆着是说不敬的就是殷正则嘛。长房长子沦落到这样被糟践的地步……小殷徐氏的脚步慢了下来,心里的火儿一拱一拱的。 殷正豪等人走的远些了,才迈步进了院内。 “二爷。”辛荷和喜鸢搀着殷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淡笑着招呼道,“姑娘在屋里听见你的音儿,请您进去呢。” “祖母。”殷正豪忙躬身行礼。 殷老太太摆摆手,扯出笑来:“好了,好了,进去吧,陪你妹妹说说话,我正要去看看你五妹呢。” 殷正豪提步进了屋里,却看到屋内正案上喜盘摆着一对红丝系足的大雁,几色彩绸、几盒礼饼及礼香烛,疑虑大增:“妹妹,这是……” 殷三娘端坐在次间罗汉床上,也不答话,只把三色丝线细细绕在指间,凝神观看。 “今日是茂国公府来纳吉的日子。”红绡悄悄打量姑娘两眼,小声说道。 虽然已经猜到了大半,但亲耳听到,殷正豪心里还是被刺痛了:“三妹,怎么会这样?” “红绡,你带她们先下去。”殷三娘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如往日的平和欢悦。 红绡不敢多言,带人退了出去。 第九十七章 大义 “二哥不必多问,你跟三哥光耀门楣,三娘的明日才有保障。(.无弹窗广告)”一滴泪顺着殷三娘的脸颊落在绕着的丝线上,“二哥对三娘的好,三娘存在心里不会忘记,只盼着无论三娘以后如何,二哥这份护妹之心不要湮灭,三娘也就知足了。” 殷正豪听出了一点味道,眉头渐拢:“是为了殷府的将来?”他是殷家子孙,岂能不知殷府如今江河日下,早不复初建府时的荣光。二叔为自己在官职上奔走,其实还不是为了一探圣意深浅,可惜,皇上只给了闲散文职,可见在皇上心里祖父从龙之功磨灭的所剩无几了,殷家子孙的将来岌岌可危。 殷三娘未答话,落下的泪却更加频促。 殷正豪看在眼里,痛意更添一重,烦躁的走来走去,男子立业光明磊落,怎能依傍裙带搀扶,即便日后能名扬四海又有什么意思。想罢,殷正豪拔腿就要出屋:“三妹放心,我断不会让你嫁给那样不堪的人。” “别。”殷三娘一把攥了他的衣袖,螓首微扬,溅起的泪花落在殷正豪宝石蓝暗纹大袖衫上,“关系一府荣损,二哥不可为三娘一人陷殷府入泥淖啊。” 殷三娘双眼渗红,眼底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殷正豪疼惜的望住那双眼,迈出的脚不由自主收了回来。(.好看的小说) 殷三娘噙泪强露出笑:“祖母都跟我说透了,父亲也是同意的,三娘不怨府里做这样的打算,能为哥哥们尽些心力,也不枉素日你们待我的好。” 殷正豪心中发恸,落在殷三娘发上的手越发轻柔。 %%%%%%%% “姑娘可好些?”红绡拿下冰在殷三娘眼上的冷帕,轻声问道。 殷三娘点点头了,示意绿玉抽掉一个迎枕,自己能在湘妃榻上躺得更舒服些。 萱颐居中殷正豪还没走,殷邵氏、殷徐氏、小殷徐氏送客回返,又围着她说了一大通话,只说的殷正豪面色阴沉,险些甩袖离开,还是老太太回来,众人才各自回院。老太太牵起她双手,絮絮说话,几欲落泪,一如找借口出去前,殷三娘心有不忍,合着喜鸢找话劝解一番这才作罢。只可怜了自己这双眼,回了漱玉轩才有纾解的时候。 “姑娘!”秋茗快步跑进了屋,双眼赤红,一脸惊痛,咚一下跪在地上。她后面紧跟着进来的辛荷神色尴尬,略有些不自然。 殷三娘先是吃了一惊,看了看二人神色,心中有底,慢慢起身坐了,笑着亲手扶起秋茗:“别跪成了习惯,以后跟着谁都矮半截,可不该是你秋茗的性子。” 红绡、绿玉眼神闪了闪,目光稍有碰撞立即挪开。 秋茗急了,眼睛瞪得浑圆,几欲要蹦出来:“姑娘是要逼死奴婢吗?在即墨姐姐跟前儿奴婢是发过誓,一生跟随姑娘的,姑娘难道忘了不成?您是奴婢的主子,您就是奴婢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从伺候您的那天起,秋茗的心里就没想过别的,您在哪儿,秋茗就在哪儿,别说茂国公府,就是虎穴狼窝秋茗也是不怕的。求姑娘,别抛下秋茗一个,好歹让奴婢在您身边尽尽心。”尾音缱绻,已是带了呜咽。 ************** 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传第二章,沃颜若能熬过去困劲就再传一章,若不能……亲们,就早些休息,明天看呃 第九十八章 惊蛇 又是奴婢又是秋茗的,这丫头一急起来什么规矩尊卑早抛在脑后了,殷三娘无奈的递了方手帕过去,还以为她真的进益了呢。 辛荷很有眼色的带上红绡、绿玉离开,只留她们主仆好说话。 一掩了屋门,绿玉几番小心窥探着辛荷,存在心里的话打了几个滚儿,还是没忍住:“辛荷姐姐,姑娘是不是有意把秋茗留在府里?” 这话一出,红绡也是一抖,下意识绷直了耳朵。 辛荷静静的看了一眼二人,没吱声儿。姑娘让她撒的网她已经撒出去了,哪些鱼儿会自己撞进来她无心理会。 殷三娘让秋茗搬了杌子坐在榻前,才徐徐开口:“二哥说,宫里传出消息,突厥愿臣属大梁,与大梁世代结姻,皇上指了沈八娘。(.好看的小说)” 秋茗一愣,这几日她为姑娘与茂国公府的事揪心倒忘了还有突厥和亲这一茬。当日在宫中太后那般举动分明是属意姑娘的,怎么…… “太后明修栈道是为了迷惑众人目光,让她们放松警惕,露出真正性情,才能达到暗度陈仓的目的。”似乎知道秋茗在想什么,殷三娘轻笑出声,宫中太后的频频召见惹得其他姑娘臆测纷纷,曾几何时,连她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直到殷正豪得来消息,她才想清楚太后的用意,“太后甚喜霍七娘慧敏优容,娴熟大方,堪为女子表率,特嘉许童子寺静持三年以彰芳行。” “嗯?”秋茗有些纳闷,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殷三娘见状说的更详细了:“前朝也有女子童子寺静持以作嘉奖的,但那是赐了名的,太后说彰霍七娘行德,你难道不知她在宫中翘首仰盼过谁吗?太后这是明奖暗斥,给霍七娘一个警告,做女子不安守本分觊觎不该觊觎的人,她是不容的。而我让辛荷告诉你的话,”殷三娘笑意延伸到眼底,“也是这个意思。” 秋茗想了一会儿,平展了双眉,弯起的嘴角显得很俏皮:“姑娘是说借我的嘴散出消息,引出那些不安分跟着您的人?” 微笑颔首,殷三娘面露赞许:“茂国公府是什么情形,即便以前府里不清楚,这几日怕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了,前面的路不会比府里好走,我要走下去先要肃清的就是身边不安分的人。咱们院里人心沉浮,我没那么多时间留心细查,把这窝浑水搅得更浑些,有些事情就能浮出水面了,心里有了谱走得才能安心些。至于你,”殷三娘握住秋茗的手,真诚的说道,“一则我是用你破开她们的心防,二则也确实想让你留在府中,去了茂国公府福祸未知,你,我不舍得。” 秋茗故意撅起了嘴,笑道:“那您就舍得奴婢天天在府里为您揪着心,四处扒扯着人打听您的消息,日日不能放下心来,时时都觉得心慌?” “所以呀。”殷三娘双手改握为攀,笑眯眯站起身来,“我改主意了,这样贴心的丫头,怎么能轻易放手?与其两地挂心,不如同甘共苦。” 秋茗眼睛亮亮的,紧紧地盯着殷三娘,头点的很有力度:“嗯。” *************** 明天要早起,今晚还要加班,不知道能不能更下一章, 第九十九章 轻重 纳征、请期后,殷府遂把茂国公府送来的礼饼分赠亲友,殷老太太特派了唐明辙去余杭老家报喜。十日后唐明辙遣了跟去的小厮回来传话,四夫人和五老爷全家已经动身,不日就会到陪都洛阳,待接了四老爷一并回京。殷老太太赏了小厮,着人把后花园西侧两个院落打扫出来。 因茂国公府挑选的吉日距今只有一月有余,时间仓促,殷邵氏忙于准备殷三娘的嫁妆,无暇他顾,殷三娘趁此机会放开院里一切辖制,任凭各人在府里施展手段谋出路,她只冷眼旁观,一时,漱玉轩中人心浮动。 殷三娘针线上平平,嫁衣少不得王师傅等府中的针线师傅一并做得,她只象征性的动了几针,但有些备嫁的小物件不好假手他人,只能自己动手。 这日天气晴好,明朗朗的日头照的人心透亮,早膳后,殷三娘索性让丫鬟们开了屋门,支了窗子,自己则坐在窗下漫不经心的与辛荷边聊边绣着合欢被面上的鸳鸯戏水,水纹在大红的被面上一圈圈漾开,一只紫绿双色冠的雄鸳鸯偏首回望,似乎在等待那只在殷三娘手中才显了半身苍褐色羽毛的雌鸳鸯。 “晚间你同我去萱颐居请安,把那件做好的襦裙也带上。”殷三娘从辛荷手中接过一根褐色丝线续上,轻声说道。 辛荷抬眼看看姑娘,溢出笑来:“奴婢记下了。姑娘孝心,老太太必能感知。” 殷三娘笑笑,辛荷果然不再那么拘谨了。 辛荷上差第二日,殷三娘就单独留了辛荷伺候,才得知祖母早在紫陌庄时就有了把辛荷赏给自己的意思,本来是想等一两年,谁知会赶上细作的事情出现,素如、春秀离开后,祖母索性提早把辛荷送了过来。 这事后,殷三娘渐渐把辛荷留在身边的时候多了些,尤其是去萱颐居请安,大半是让辛荷陪着。殷三娘不是对辛荷有了多重的信任,而是感愧于自己对祖母的曲解,不管祖母对自己的感情有几分真,对自己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至少,偌大的天下还有自己可以牵念的人,一如逝去的祖父。 “果然有了几分待嫁姑娘的样子,这女工比我上次看到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呢。” 耳旁突然响起声音,再轻柔也是吓了殷三娘一跳,忙回头看去,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殷府的人:“大姐!” 殷元娘穿了件亮珊瑚红短襦苍紫色多折裥裙,流云髻上嵌了枝四蝶银步摇,两支金凤簪,鬓边插着累丝嵌珠宝龙纹金钗,面上的妆比往日浓些,却还是掩不住内里的疲乏。殷四娘陪在一旁,挨着元娘很紧,满面的神色就像是怕元娘什么时候撑不住,她好紧着扶住。 殷三娘忙起身扶了元娘坐在湘妃榻上,吩咐辛荷沏茶,心中微微感动:“大姐该好好在府里养着,你的身子还弱,怎么经得起颠簸?” “你出嫁前作姐姐的不来看看你,哪能安心啊。”殷元娘笑着接过来身后丫鬟递过来的礼单,稍显出些精神,“我没什么送你的,就这些还看得过眼,拿来给你添妆,你瞧瞧,可还称心?” “有什么不称心的。”殷邵氏面有怒色,迈步进了屋,她身后奶娘抱着裕哥儿也一道进了来。 “娘,娘,抱。”裕哥儿瞧见殷元娘,眼中漏笑,却看着满屋子的人有了怯意,只委屈的望着元娘,弱声低唤。 奶娘忙抱着裕哥儿靠过去。 这么一打岔,殷邵氏顾及裕哥儿,语调低缓下来,却还是对着殷元娘面色不快:“不过是添妆,丫鬟婆子们送来也就是了,你三妹妹又不会跟你计较,巴巴的自己跑来,日后作下病根怎么办?都是做娘的人了,连个轻重都分不清。” *************** 昨天一直上不了网,今天才知道断网了。找了个网吧,还好,更上来了。晚上还有一章,可能会晚些,亲们,不好意思啊 第一百章 古谜 “看娘说的。”殷元娘余光扫了殷三娘一眼,见她神色只是淡淡的,心中一愣,回笑道,“我也是在府中养得乏了,出来走动走动倒好些。娘难道不知亲人活血,见了你们我这病都能去了大半。” 这话搁往日殷邵氏早散了火儿,掌上明珠尽心说出的宽心话哪个母亲不受用?可今儿殷邵氏的火儿竟是越烧越旺,杏目圆瞪,望着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殷三娘身上,更为狠厉。 殷三娘心中微顿,示意奶娘抱上缩在元娘怀中的裕哥儿,带着丫鬟们出了屋子。 留珊瑚、画屏守在外面,殷三娘直寻了偏房中的交椅坐了。 辛荷去了里间找出一盒老太太赏下来的香片,并一只缠枝花青瓷盖碗,正好遣出去的小丫鬟拎了滚水进来,辛荷接了过来,揭开青瓷碗盖浇上细线似的滚水,笑着说道:“老太太总说姑娘沏出的茶最合她老人家的口味,要说最懂老太太的,阖府除了姑娘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是在正屋看到殷邵氏对她那样狠厉的目光,怕她心里难受,才说出祖母宽慰她的吧?殷三娘摆手示意辛荷把碗盖拿开,她两眼望定碗中的香片被滚水烫过后,层层舒开,洇出草绿色泽。殷邵氏就是那道滚水,她不会知道正是她一次次的滚沸,才让殷三娘褪去了心里的慵懒和无谓,现在的殷三娘有多冷静理智,这十几年来殷邵氏暗地里浇在殷三娘身上的痛就有多深。殷三娘吹去面上展开的白菊,呷了一口,醇香细腻,确是好茶,同为茶类倒无妨,但若有一日,她殷三娘要搅翻殷府这碗茶或者仅是阻了殷府茶香,祖母也定不会容她,看祖母终是同意茂国公府这门亲事也就可知了。 辛荷见姑娘只一口口抿茶,没有说话的意思,也就陪着在一旁默声不语。 好半晌,珊瑚才来请殷三娘过去正屋。 殷元娘的眼圈红红的,脸上的妆看着像是补过。 殷邵氏的脸色倒是平复了不少,瞧见殷三娘进来,嘴角下垂:“红绡呢?怎么都不见她来伺候?我把她给了你,是看她在我跟前还算勤快,怎么几日工夫懒怠上了?” 这是说她没有主子威严,管教不住下人,弄得漱玉轩奴仆懈怠,偷懒成风吧?殷三娘平静的迎上殷邵氏:“昨日轮到红绡上夜,今日一早我就让她回去歇着了。若母亲有事,我即刻叫人唤她来。” 殷元娘眼神微闪,面上又暗涩了些。 “不必了,我也是顺口问问。”殷邵氏扶着画屏的手站起身,双目柔和的望着殷元娘说道:“今日就在你三妹这用午膳吧。我已派人收拾出了云羽轩,跟来的妈妈丫鬟们都安排在那院了。既是来了,多住一两日也使得,我会派人去靖国公府知会一声,这两日你也想想。”看元娘有起身的意思,殷邵氏忙按下她,笑道,“歇着吧,跟娘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殷邵氏带着人要往外走,殷三娘恭顺的随后相送,正当殷邵氏要走出院门时,秋茗迎头走了过来,见是殷邵氏忙行礼:“给夫人请安。”谁知,袖间偏偏露出一角纸张。 “这是什么?”殷邵氏瞅了殷三娘一眼,慢悠悠望着秋茗问道。 秋茗垂下眼皮,长长地睫毛眨阿眨的,蘑菇了会儿,才心虚的说道:“是成三夫人,给姑娘送来的谜题,说是古谜,让姑娘闲时猜来乐一乐。” ************** 成三客串了……还怕又断网更不了呢,还好。沃颜喊票了,票票! 第一百零一章 心怯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弄这个。”殷邵氏一向不耐烦这些事情,侧头对殷三娘厉声训诫,“备嫁的工夫都仔细着,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用心做些针黹,我方才粗粗看过你做的针线,手艺真是越学越回去了,这到了茂国公府丢的是殷府的颜面。我会跟王师傅说一声,趁着这几日清闲,多给你些指导,把该拾起的手艺都拾起来。” 秋茗眼一紧,就要张口。 殷三娘已抢先一步应了下来:“是,三娘知道了,劳母亲费心。” 殷邵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丫鬟离开。 殷四娘心里畅快,面色愉悦,自顾自带着丫鬟转身回屋。[.超多好看小说] 秋茗耷拉下脑袋走到殷三娘面前,懊丧的说道,“姑娘,都是奴婢嘴拙,才让夫人又拈了错儿。” “不关你的事。”殷三娘笑着微微摇头,“母亲心里不自在,谁撞上都会算在我头上的。”公府不同于一般的勋爵,都是大梁外戚,尤其是茂国公府,老国公仙逝后,皇上并没有依例降爵,反而让老国公次子承继了爵位。裴澄虽不肖却是现任国公的同胞兄弟,而大姐夫贺若轩不过是世子兄弟,因此祖母发话,殷三娘的嫁妆不能少于元娘,她给三娘添妆的礼单上多是昔年珍物。殷邵氏本只想大面上过得去即可,老太太这样做她就不得不重新审量备好的嫁妆,这是其一;元娘病未愈而强行回府,虽有其他的原因,到底是借了殷三娘出嫁的由头,殷邵氏心疼爱女,两股火儿齐发,殷三娘想不承罚都不成,殷邵氏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三娘,这点惩罚也只是开始,未来十天……殷三娘伸展伸展脖颈,先顾眼前好了。 %%%%%%%%%%%% 午膳后,殷元娘留在漱玉轩小憩,打发四娘回她自己的衍玉轩歇了。 殷三娘陪元娘在床上躺了会儿,就在她以为元娘睡着时,却听见元娘叹息似的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怪娘?” 元娘说的是祖父去世那一年,她与三娘大病一场,殷邵氏只顾元娘害得三娘差点丧命的事。殷三娘嘴角冒出一朵笑花,毫不犹豫道:“没有。” 元娘明显不信,双眼在幔帐顶端的流苏上徘徊,歉意无限:“你喊的是母亲,而不是娘。”从六岁开始直到现在!原本她以为是她夺去了娘对妹妹的关心,她出阁是给了她们母女弥补裂痕的机会,今日看她们相处的情形,竟是越来越淡了。 “我与姐姐不同。姐姐是锦口秀心,人人护在心口也是无可厚非的。我却笨拙的很,很多事就在眼前也是看不明白的,也难怪母亲心焦意淡,妹妹知道,母亲也是‘望女成疯’嘛。”殷三娘嘲讽的咧了嘴。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元娘情肠,她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半晌才落下一句:“你姐夫前日纳了两房小妾。” 殷三娘一震,偏头望过去,姐夫竟是在元娘大病未愈的时候……怪不得殷邵氏会在此时留元娘小住,夫家……三娘悄悄握住元娘发凉的右手,紧了紧。 殷元娘转过头,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 困,就一个字! 第一百零二章 连环 晚么晌,暂住在奎园、启园的四夫人、五夫人带着殷七娘、殷八娘、殷正煦来漱玉轩看殷三娘,几人笑谈几句,赶上陶妈妈来接殷元娘回云羽轩,遂各自回了住处。 殷三娘回到次间,秋茗正在收拾案上的茶水点心,殷三娘一眼看到插着白色祁菊的花斛旁四夫人带来的小檀木漆红方正盒子,面露沉思:“秋茗,跟我进来。” 秋茗看见姑娘身后的辛荷对她点点头,于是放下手中的事情,随姑娘进到了里间。 殷三娘坐在案后的锦杌上,指了对面的杌子让秋茗坐下:“送信的人说了什么?” 秋茗也是奇怪:“除了我在夫人面前说的,再没有其他的了。” 殷三娘凝思片刻,从案上的信匣中拿出那封信,抽出一张花笺,仔细看着上面五个金瘦的字:黑洞——四字语。 殷四娘不会那么容易相信秋茗三两句的解释,她认定那封信有问题,不敢触殷邵氏的霉头,却在殷元娘面前卖乖耍痴,果然勾起了元娘的好奇心,让殷三娘展信大家看了一回,没想到,成三夫人送来的真是一则谜语,想到殷四娘黑臭的脸,殷三娘莞尔一笑。 手中的花笺颠来复去看了几遍,殷三娘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苍天有眼”,就只有这个意思? 殷三娘知道府中有意做这门亲时,男方的八字已送到了府中。按习俗,殷三娘需三日内在神佛前早晚烧香跪拜,可若是在这几日内,男女双方的家中,如果有任何一方发生不祥之事,那么这桩婚事就会不成。成三夫人的信从西角门随着殷三娘的第一跪送到了漱玉轩,纸笺上写的是陶渊明偶得桃花源的故事,成三夫人是在提点她貌似凶险昏暗的路途其实可能别有洞天,送得这么及时这么有寓意,看来成三夫人对这桩婚事看得很重,重到她不惜自破散淡疏朗的名声。[]成府与茂国公府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也可以说,成三夫人与茂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值得她来搅这趟混水? 秋茗见姑娘蹙眉凝思这么久,有些担忧道:“姑娘,这谜有什么不妥吗?”这张花笺秋茗也看过了,可惜,她连谜底都猜不出来,还是姑娘解释透她才明白。 “呃,那倒没有。”谜语不难,难在人心,成三夫人此举虚实难辨,殷三娘总觉得从紫陌庄开始发生的件件桩桩像是九连环,扣扣连连,只是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才能拆解开。 “……是姑娘吩咐我去的,又不是我自己躲懒,姐姐也太拿真了。”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姑娘宽厚不代表我们做奴婢的可以仗着这个放纵……” “姐姐这话就重了,我跟着姑娘向来是知道分寸的,不然姑娘也不会提我……” 殷三娘向秋茗使了眼色,秋茗点点头走了出去:“绿玉,姑娘叫你过去呢。” 片刻后,绿玉捧着银镶贝锦盒进了里间,神色中有些不安,拘谨的行了礼:“奴婢去了萱颐居,老太太说这套头面是按京城时新的样式打的,让姑娘看看可合眼,若觉得不好,明日再重打一套也来得及。” 是没想到她一直就在里间,把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吧?殷三娘淡笑着让她把盒子放在案上,自己打开暗锁,略略看了:“我觉着很好,不必再重打了。午膳你没回来,辛荷给你留了吃食,若是饿了,下去吃些吧。” 听姑娘言辞中还有关照自己的意思,绿玉一喜,那点不安顿时消失了:“谢姑娘,浣琴姐姐留奴婢在萱颐居吃了才回来的,误了回话的时辰,还望姑娘体谅。”说着,上前走了几步,神秘兮兮的凑近殷三娘,“奴婢回来的路上碰见碧草,她说二爷又一个人偷偷出去了,是穿的裤褶,外罩裲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殷三娘淡淡的看她一眼,绿玉忙低下了头,暗暗窥见姑娘似乎并不上心,心中不由一阵失落,悄悄退了出去。 绿玉还是不够沉练,碧草的嘴素来严谨,岂会随随便便就把殷正豪的行踪透露给她,不过是借她的嘴把话传过来。殷正豪自从知道殷三娘的婚事,偷偷去了一次骊山,回来后虽然还是忧虑面色却是平和了很多,今日沐休居然欢喜地去骊山狩猎了,转变这么大,必是跟那位骊山密友分不开,能够如此左右殷正豪的人物,殷三娘越发好奇了。 ************ 这章删删改改弄了一个多小时,亲们,若是看着还顺眼,收了吧,慢慢养着!沃颜求票票喽 第一百零三章 出阁(上) 秋日的辰光很短,从萱颐居用过午膳回到漱玉轩,殷三娘歇了中觉,醒来天色就有些发暗,夕阳透过窗棂洇在屋里,染上了一色嫣红,屋里显得更为沉静。 殷三娘躺在软榻上,漫睁着眼,心里惴惴难安,明日就要嫁去茂国公府了,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六岁那年,有一回殷三娘睡在了外书房里间,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唯一的这点骨血能养在世子名下,我二人也就放心了,任城山高水恶,她能一生不知也不是坏事。” “二位的意思老夫明白,从今以后,她只姓殷,以前的事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是祖父的声音,听起来很庄重。 “如此安排最好,我二人代主人谢过伯爷。” …… 也就从那时开始,殷三娘才知道殷邵氏人后的冷漠源自何处。[.超多好看小说]有祖父的宠爱,殷三娘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世,想着就这样过一生也是不错的。谁知,祖父去世后,殷邵氏变本加厉折辱殷三娘,殷三娘借着手头人脉打探任城的消息又总是被封的死死的,突厥之事骤发,殷府保家舍孤女的行为把殷三娘心底最后的希望破灭。紫陌庄夜袭,牛车遭惊,血玉传言,一切的一切,殷三娘都觉得自己像浮萍,没有根基,随水飘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打捞利用,这种惶惶没底的日子实在熬人。 揭底就得走出殷府的羽翼,更得要权势护身,裴府,是最快的选择。 权衡得失,她更愿意睁着眼走暗路,想清楚后,殷三娘反而平静下来:“绿玉。” 外间一阵微动,辛荷掀了珠帘笑着走进来,后面跟着端了铜盆的红绡:“姑娘醒了,奴婢伺候姑娘起身吧。” 殷三娘坐起,由着辛荷帮她去了手上颈上的饰物,净面着妆:“绿玉走了多长时间?” 辛荷正要贴花钿的手一顿,笑着回道:“也就小半个时辰。” 绿玉这些日子放纵了不少,殷三娘在镜中看着辛荷不自然的笑容,想了想,正色道:“离府在即,若你果然想与父母兄嫂守在一处,我也能回明祖母,放你去紫陌庄。” 红绡神色大动,瞧着姑娘似是扫了她一眼,忙低下头。 这边辛荷软了手脚,忙不迭跪下:“奴婢跟了姑娘就不作他想,一心只为姑娘,若有错处还请姑娘明示,奴婢定会知错就改。” 红绡悄悄把脚上的青布绣鞋又收进裙下半分。 殷三娘扶起辛荷,轻笑道:“你的秉性我素来知晓,哪有不明白你是为我的?我刚才所说的句句肺腑,你与秋茗不同,你是家生子,在裴府若有不慎,牵连的却是一家子,你可要想清楚,是随我走还是留在府中?若是留在府中,我自然会为你打算,祖母面前还是会给我这个颜面的。” 辛荷神色松动,目光四散飘移了片刻,紧紧双颊,带着郑重言道:“奴婢跟着姑娘。” 殷三娘微叹:“既如此,这屋子里该管的你就要管起来,裴府深浅不知,我的人就要距行距步,安守本分,不得错漏半分。” 辛荷脸上红了红:“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绿玉回来,奴婢定会好好跟她把话说明白。” 殷三娘笑了:“这就好。你下去同秋茗收拾吧。” “是。”辛荷轻松地笑着退了出去。 殷三娘起身望着窗外,小院的一草一木显得分外亲切,自己不过是在这里住了两年,此时竟有些难分难舍。 一杯香茗递了过来:“姑娘,喝些茶润润吧。”声音不疾不慢,轻缓有力。 殷三娘转过身,落日的霞光披在她身上,轻轻潺潺。 红绡失神片刻,半垂下眼:“奴婢鞋中有五十两银票,是……夫人给的……”暗暗瞄过去,瞧着姑娘柔和舒展了眉眼,红绡舒口气,下面的话说得更流利,“奴婢愿跟着姑娘……” ************ 刷了很长时间才上来,亲们,昨天有事不好意思,还有更…… 第一百零四 出阁(中) 第二日天色微亮,小殷徐氏带着红裳进了漱玉轩,却见院中灯火盈盈,知道殷三娘已经起来,遂笑着进了屋子里间:“昨日二婶还特地叮嘱我早来看妹妹,没成想妹妹起的倒早。” 殷三娘见了红裳手中凹凸不平的荷包羞涩一笑,京中有俗,成亲当日同辈先来相陪,在事先选好的密匣中放上装有红丝线穿成的枣、花生、莲子等物,预祝贵子当成。 颂儿忙送上红包,红裳瞧了小殷徐氏一眼,上前接了。 因秋茗四人是跟去茂国公府的,也要梳洗打扮一番,所以就没在屋里伺候。 不一时,四娘、五娘、七娘、八娘次第来到,各人说了几句话,把带来的喜物添在密匣内。 殷邵氏、殷徐氏、四夫人、五夫人和全福夫人名士廖化的夫人一起笑盈盈着走了进来。 廖夫人笑着向殷三娘道贺。 殷三娘含羞披发着中衣向两人行了礼,随后由珊瑚和红裳服侍着去沐浴。出来时,廖夫人正说起成三夫人:“……是个心热的,与你家三姑娘甚是投契,每每说殷府是宝宅,养出的姑娘个个儿温婉淑达,她羡慕得很,恨不能重新投胎到你们府中来。” 一句话说得屋子里的夫人、奶奶笑起来,殷府的姑娘们眼中盛了笑意,都低了头。殷四娘双眼放光,盯着殷三娘,神色倨傲,自从府中传开了裴澄的为人,殷四娘听谁说起茂国公府都是一脸避开瘟疫的表情,知道是三娘许嫁,殷四娘反而比以前对三娘更好些了,是怕三娘反悔婚事落在她身上吧?今日没了这样的顾虑,却又是这样一副神情。 廖夫人夸出嫁的姑娘是好意,只怕殷邵氏……殷三娘抹眼看去,她的脸色果然不自然起来。殷三娘暗笑,轻轻走过去坐在床上。 一个留头小丫鬟过来禀道:“前面开席了。” 这正解了殷邵氏的围,她忙笑着带了众人去坐席。 殷五娘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到了里间。 “五妹妹不去吃席吗?”殷三娘惊讶道。 “我陪姐姐坐会儿。”殷五娘强笑着挨过去与殷三娘并肩坐了,低着头也不再说话,小手搅着丝帕,越来越用力。 殷三娘隐隐觉出她的心思,心中微暖怜惜的搂过五娘,觉察她身上微微颤抖。 好半天,殷五娘才抬起泡着两汪泪的眼睛:“五娘愿代姐姐。” 殷三娘心中大骇,瞪大了眼望着殷五娘,只见她神情坚定,面有倔色,正是这样不作伪的孩子话,才更牵动人心。 殷三娘搂着五娘的手紧了紧。 吃完筵席,陆陆续续有人进了屋子说话。 没多久,隐隐听见传来鞭炮声,殷正煦跑进来,嘻嘻笑道:“三姐夫的花轿被三哥拦住了。三哥出题,说姐夫射不中倚门楼上的花心,就不让三姐夫的花轿进门。大家都瞧热闹呢,我再去看看。” 屋里人都是一惊,殷府倚门楼高过三丈,楼头攒了朵兰花,黄蕊正中留了花心,却是如铜钱孔大小。 过了会儿,殷正煦一路颠跑回来,一头扎在屋里,笑得眉眼都挤作一团:“姐夫好聪明,姐夫好聪明。” 殷四夫人顾不得呵斥殷正煦的无礼,满心好奇:“怎么回事?” 众人也都眼望着他。 第一百零五章 出阁(下) “姐夫让迎亲的人都拿了弓射箭,我偷偷从门缝里看了,有几个还上了车顶、矮墙,箭密密麻麻射出去,有两支过了花心。” 这样无赖!屋里静了一刻,众人望向殷三娘,忽然哄笑起来。 殷三娘羞笑着垂了头,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迎亲的喜娘跟着登了门,念着催妆诗:“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喜娘三请之后,殷三娘这才在殷邵氏的颔首下坐在了铜镜前。 廖夫人笑着从丫鬟手中拿过五色丝线给殷三娘开面,又拿过合欢梳,口中念叨:“一梳到尾事齐全;二梳举案对齐眉;三梳儿孙落满地;四梳出路逢贵人;五梳登科来接契六梳亲朋相助欢;七梳鹊桥高架平;八梳宝鸭穿莲道;九梳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到白头。” 梳罢头,珊瑚几个服侍殷三娘上妆,穿了大红嫁衣,廖夫人亲手为殷三娘戴上凤冠着霞帔,一切就绪,殷三娘站到殷邵氏面前。 殷邵氏汪了一泡泪,哀怜非常,用勺子舀了一口粥送进殷三娘口中,那泡泪立即簌簌落下来,众人依俗劝慰几句。 廖夫人送上一把花扇,殷三娘拿在手中展开遮住面部。 殷正醇早等在一旁,见状微微笑,上前抱起三娘一路送进喜轿内。 听得喜炮齐响,轿子被人轻轻抬起,殷三娘抱着密匣端坐在轿内,一时五味陈杂,从今以后,她的另一段人生就要开始了。 轿子走了半路忽然停下来,轿外举行障车礼,众人饮酒拦车要财,闹哄哄一阵乱。 好半天轿子才重新上路,直进了裴府。 停轿后,有人过来卸了轿门,一忽儿后有只小小巧巧的手伸进了轿子,轻轻扯了殷三娘的袖子三下。 有人送进来彩绸一端,殷三娘攥了这才由喜娘引着出轿子,跨过马鞍,步上红毡,进喜堂在赞礼者的主持下三拜九扣后,被引着一步踏一袋的进了洞房。 殷三娘心里很乱,不敢直目打量,只偷眼瞧去,正与倒着进房的裴澄对个正着,殷三娘忙慌乱的垂下眼。 喝过合欢酒,殷三娘与裴澄又对拜一次,分左右坐在床上。这时,洞房外熙熙攘攘进来一群妇人,嬉笑着往喜床上撒缚着彩条的金钱,俗称“撒帐”。 嬉闹一阵,众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忽然沉寂下来,殷三娘只觉得右边空气一紧,却是裴澄靠了过来。 殷三娘心中发紧,想悄悄移向左边些,裴澄一把攥住她执扇的手。 殷三娘心快要跳进了腔子里,稳了几稳,鼓了些勇气抬起头,不料撞进一双笑得湿滑的桃花眼中,殷三娘的慌乱悉数散尽,她怎么忘了她嫁的是什么人。 裴澄望了一忽儿,眼中的笑意堆积,另一只手慢慢合上殷三娘手上的扇子,倾靠在殷三娘耳边濡声道:“等我。”说完,双眼一眯,说不尽的浪荡。 殷三娘狠喘口气,勉强扯起嘴角挤出一抹笑。 **************** 又没电了,找网吧码了很长时间的。亲们,沃颜总算没有失信。给点奖励吧,沃颜期待哦 第一百零六章 武婢 裴澄出了新房,刚下车走到屋外的秋茗四人忙止步行礼。(.好看的小说)等着新房中笑闹的夫人、奶奶、姑娘们一一离开,秋茗已是耐不得性子,急忙忙进了屋子。 “姑娘……” 殷三娘抬起头来,脸色难看。 四个丫鬟顿时楞在隔扇处,神色变得慌张紧迫。还是辛荷年长些,挨过去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姑娘……是不是姑爷他……” 看着四个丫头紧张的样子,殷三娘笑了笑:“没事,我不过是有些累了。” 秋茗、绿玉二人人释然的笑笑,表情松快起来。 “奴婢绿珠、绿绨拜见夫人。”两个穿绿色细绸衫裙的丫鬟走进套间,盈盈跪在殷三娘面前。 殷三娘稳稳神,笑意融融:“都起来说话吧。”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齐声道:“谢夫人。”不等殷三娘开口问,左边一笑有两个甜甜酒窝的丫鬟说道:“夫人容禀,二爷入席前特地让奴婢二人过来伺候,夫人若有何事,但请吩咐。” 裴澄?殷三娘略有惊讶。 秋茗四人却是面上一松,带了喜色。 见殷三娘没有开口的意思,绿珠试探着继续说道:“不如奴婢帮夫人卸了凤冠霞帔,也好舒适些?” 殷三娘笑着点点头,她紧张了一日,还真无心计较凤冠霞帔有多沉重了。 秋茗等也忙上前帮忙。 “啊。” 凤冠缠上了青丝,绿绨没留心用力大了些,扯痛了殷三娘。 “奴婢手脚粗笨,请夫人责罚。”绿绨忙放开解了大半的凤冠,缩手垂立,满脸愧色。 秋茗,看到凤冠摇摇欲坠,忙上前扶住了,脸上带笑,眼中含着点点寒霜:“姐姐的手放得倒是快。”若不是她扶下,这凤冠定会伤了姑娘。 绿绨愧色加深。 绿珠小心的解下霞帔,忙解释道:“夫人莫怪,奴婢姐妹二人并没做过伺候的工夫,今日是头一遭。” “那姑爷干嘛选了你们二人来?”绿玉看绿绨姐妹说话神色有些老实,被茂国公府府中的富贵吓瘪的嗓音又恢复过来,“难不成你们府里都没人可用了吗?” “绿玉。” 殷三娘厉声喝止,绿玉不甘心的缩回没说完的话。 绿珠见夫人点头,才笑道:“奴婢二人长于任城冰潭边上。”她偷眼看去,夫人果然似受触动,心中暗喜,“练得剑术,有些蛮力。日前有幸得遇二爷养在府中,也只是闲来无事陪府中小少爷等人练剑,少来内宅伺候,缺了礼数,望夫人调教。” 姑爷送着二人莫非是防类似惊车的事再发生?秋茗心中亮堂了几分,或许姑爷对姑娘的真情就如他自重阳后日日送去殷府的时令鲜花,名副有实啊。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难得你们二人身怀绝技,倒不必事事亲为,这些伺候的小事还有她们四人。我若有事差遣自会交代给你二人,这里有她们就行了,你们自歇了吧。”殷三娘敛起笑,语气清淡。 绿珠满面不解,不是该留下她二人问个明白吗? 绿绨抿了抿嘴,还是不敢造次,轻声道:“奴婢先行告退,听夫人随时吩咐。” 殷三娘这才露些笑意,点了点头。 绿绨忙扯了绿珠一把,绿珠垂下眼皮把霞帔搭上朱红衣架,两人轻轻退了出去。 “姑娘,您这是……” 殷三娘转眼看向秋茗,笑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不必担心。” ********************* 以后的更新时间就在晚上10点到11点之间,沃颜晚上有时会加班,可能不会日日多更,但三天里至少会加更一次。若有特殊情况,沃颜会提前更,并说明的。亲们,谢谢大家的支持鼓励沃颜才能一直走到现在,我会努力多更,也会尽量词能达意的。 第一百零柒章 初夜 宴席热闹,洞房里此时却静得很,日影渐渐西斜,直至最后一抹余晖也消逝在眼前,裴澄才醉醺醺回了屋子。 “二爷。”看到这个样子,秋茗等人忙矮身行礼,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嗯。都下去吧。”裴澄热得冒烟的目光,落在三娘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他心不在焉的挥手打发四个丫鬟。 辛荷拢眉瞧了瞧三娘,不好逆了二爷的意,扯扯秋茗的袖角,几人慢嗒嗒走了出去。 刚出次间,四人就见绿珠抱着一团被褥走了进来。 “姐姐们累了,绿绨已把鹿顶房子收拾妥当,几位姐姐今晚就先将就一下,明日再好好为姐姐们安排安排。(.无弹窗广告)” 绿玉暗翻白眼,这话怎么听都有待客的味道,绿珠也不过比她们早来了几天,也敢这样拿乔…… “姑……夫人还没歇下,我们怎么敢睡呢?”辛荷笑道,“我和秋茗都是伺候夫人惯了的,不如今晚还是我二人值夜吧,若夫人夜间有什么需要,我二人还是熟悉一二的。” 辛荷虽没看出来绿珠姐妹有什么不妥,但三娘既然不让她二人近身,想来夜间更不欲她二人上前。 绿珠神色松松动了片刻,想到裴二爷交代的事又紧住了,歉意的笑道:“本来也是姐姐说的这个理儿,有姐姐们在身旁,夫人起坐更轻省些。[]只不过,二爷吩咐下来,只要是二爷晚间歇在梧桐苑的时候,就我和绿绨轮流当值,还望姐姐能明白。” 秋茗与红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二爷这是要隔开她们,那坊间的传闻…… 绿玉心中也是一动,偷偷回首,瞧见纱窗上映出的一对烛光颤颤巍巍,先前还坚定地念头不由微微摇摆。 屋子里裴澄歪靠在床侧,眼中的火热似是被北风吹尽,只余下一份清朗明净,翘起的嘴角噙起笑,一寸一寸地向三娘移坐过去,欣赏着她双手交握放在膝头,垂首敛目故作镇定的模样,看起来也是一般的深闺弱女,哪里来的舍身救妹的勇气? 三娘咬咬唇,他紧盯着她坐得这么近了,却迟迟不发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龙凤花烛已被烛泪裹了厚厚的一层,三娘悄悄向上瞟了几眼,可惜,他人高身壮,撩高的眼角也只能望到他掐丝金线盘成的纽扣,不由挫败的弯了脖颈,整个人显得很无助。 见状,裴澄嘴角的弧度更大,一双桃花眼中重新浸透湿热,蓦的用力拉起她一只手捂在自己胸口。 三娘大惊,猛抬头,挣了几挣,没让他松开反而更紧了。三娘着怒,忿然的眼冷冽的盯着他。 “我是你夫君。”裴澄粘腻腻的语气钻进三娘的耳朵,浇灭了她一时冲动拱起来的怒火。 趁着三娘愣神,裴澄已在她另一只手中塞进了一个物件,软软柔柔的,带着阵阵扑鼻的异香:“这是淮南香帕,最是适合我们今夜用。” 裴澄话说得很慢,帕子一缕缕的香气随着凑近鼻端的距离越近越是浓郁,三娘愣神间吸进了不少,只觉得浑身发热,四肢虚软,内里隐隐有股骚动,心神大骇,她这才反应过来裴澄所说的“香帕”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不……” 裴澄近在咫尺的脸上布满邪笑,无论三娘怎样挣扎,帕子如影随形般停留在她鼻前,没一会儿,三娘已是瘫软倒在床上,意识也是慢慢被香气蚕食。 仔细把了三娘的脉,裴澄正身立起,轻笑着看了看三娘,扬声喊道:“绿珠。” 第一百零八章 疑心 红罗锦帐中三娘掀起浓密的睫毛沉沉的露出一丝眼缝,锦被轻软柔滑,捂在身上连骨头都想酥化了,三娘忍不住滑进被子里几分,唇线舒展,好不容易揭开的眼缝又粘了回去。[.超多好看小说] “我不介意抱着锦被美人儿去认亲,若你有这个打算,爷我乐意奉陪。” 三娘霍得睁大了眼,带着调笑的声音腻滑,一股股湿热的空气包裹着三娘敏感的耳垂,惹起她满身细碎的疙瘩。三娘定了定神,思量片刻,就要动弹,不料身上每一处都像被碾过似的浑身酸疼,三娘强忍着,慢慢翻转过来身子。 裴澄衣冠整齐的半躺在床上,离她不过半寸,笑得一脸餍足。 三娘躲开他的滑腻眉眼,轻声道:“是妾身不好,还望二爷不要见怪。”缩在被中的双手悄悄捏紧,“二爷既已收拾妥当,是否能移步帐外,好让丫鬟给妾身更衣?” 裴澄眼神闪了一下,继而嬉笑着撩开锦帐站起身,喊了声:“绿珠。” 三娘呼吸停了一停,又恢复过来,也好,起码话能入耳是个好的开始。 “夫人。”绿珠的声音在锦帐外响起,衫裙唏嗦声渐渐走近,红罗重锦暗纹帐被人层层撩开在凤形挂玉金钩上,“浴盆已经备好,请夫人起身。” 秋茗和辛荷跟在绿珠的背后担忧的望着三娘。 三娘见不可见的点点头,两个丫鬟紧绷的眼神松弛下来。二人看了绿珠一眼,才走上前来服侍三娘起床。 绿珠引着三人穿过三层茜纱幔帐,走到一处浴室门前,回身笑着对三娘说道:“夫人,有两位姐姐在这里,奴婢就不进去伺候了。” 三娘含笑点头。 等绿珠退下,秋茗轻手开了冰纹镶边的雕花檀木门,不大的漆室内散发阵阵幽香,整块琉砖打造的地面正中放了一件四尺见方的云龙纹漆浴盆,一旁的矮案上放了几个青瓷碟罐,里面分别装了澡豆、猪苓、肥珠子、草木灰等沐浴用的东西。因天还未亮,室内的灯台中还有跳动的火焰。 “是八种颜色。”秋茗望着八盏姿态各异的舞美人青铜灯,看傻了眼,这若是在夜里,便会交汇成霓虹般的色泽吧? 辛荷也是惊异,但她多少持重些,神情略晃了晃便恢复正常,转眼瞧见三娘似乎浑不在意,便更加收束了表情。 三娘无声哂笑,在大梁,名望之家在权势上还可攀比一二,一旦说到财富,都会向着茂国公府抖抖眼。不是这个原因,父亲会应茂国公府的亲事应的这么快吗? 三娘解开小衣搭在朱雀凌霄朱红衣架上,绕过衣架轻轻跨进盆中盘腿坐好:“好了,可以开始了。” 秋茗和辛荷这才转过身,拿过矮案上的嵌纱丝络,浸了水欲替三娘擦背。 “姑娘,您这背上……”秋茗一激动又喊回了称呼,她顾不得别的,快步绕到身前,“天啊!”秋茗猛捂上嘴,眼中湿润,“这全身都是……他怎么能……” 秋茗这么一咋呼,辛荷也发现了,三娘身上或深或浅的青紫掐痕,倒吸口气,姑爷这也太…… 三娘正色道:“他是姑爷,人前人后都是。”看秋茗强忍着委屈憋回一口气,三娘心一软,“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们初入府,一切谨慎才是。” 秋茗噙着泪,抹开嘴笑了笑。 “夫人,坊间都说,都说……”辛荷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续不下去话,她偷偷望着秋茗,随后一咬牙,“说姑爷……的时候喜欢虐人为乐。” **************** 还有一章,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写完,若不能,明晚两更。亲们,晚安。 第一百零九章 喜帕 秋茗也窘涨了脸皮,不知所措,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把丝络投进水中撩起层层水波。[.超多好看小说] 三娘看在眼里,笑容清淡,一开口却是转了话题:“为何昨夜不是你们四个在?” 绿珠双眼布满血丝,笑容满面也掩不住疲惫,显然是一夜无眠,秋茗二人虽然看起来也是精神不佳,却还是举止有神,不是没有入睡的样子,相比之下,自然容易看出昨夜谁在外间了。 辛荷脸色僵了僵,提起丝络轻轻的为三娘擦身:“姑爷吩咐,他在梧桐苑时,就只要绿珠、绿绨值夜。” “只是值夜?” 辛荷心中抖了抖,她想到一个可能,却还是稳住声音答道:“是,只说是值夜。” 三娘左手轻轻抚上右臂的瘀痕,神情端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人,昨夜西院有人打发丫鬟过来。” 秋茗抓了肥珠子抹在三娘背上,一边轻揉一边说道。 “西院?” “是跟梧桐苑隔了一条翠竹夹道的院子,姑爷的妾室都在那里,昨晚来的是麦姨娘的丫鬟名叫暖菱的。” “怎么了?” 秋茗的神色很不屑:“说是麦姨娘失足跌入塘中。”说完,又怕三娘不明白,细细说了原由,“也不知这麦姨娘怎么想的,夜半在僻静的荷塘边搭起祭案为姑爷祈福,谁知,夜黑脚滑,一个错神被东西绊住入了塘,亏得暖菱不怕水,舍命把麦姨娘救了上来,暖菱连衣服都没换,就急慌慌跑来请姑爷了。[.超多好看小说]” 新婚第一夜就来下下马威,三娘淡淡一笑,这个麦姨娘还真是不聪明。 “绿绨见她说得可怜,犹豫不决,就想去禀了姑爷,还是邱姨娘拦了下来,训斥几句,去看了麦姨娘才算罢事。” 昨夜还真是热闹,三娘噙着笑不再说什么,闭目虚靠在浴盆打磨光滑的高翘卷檐上。 等收拾妥当回到里间,秋茗二人服侍着三娘净面着装。 一切就绪,三娘看着镜中的自己,白净的面上映着红润透出光泽,朱唇晕开了胭脂,呈现出清淡的嫩红,端庄的牡丹髻上插了两朵堆纱宫花,隐隐露出髻后的东珠挑心、翡翠花钗,一枝镶玉蝶恋花步摇垂注在一侧,与身上的大红的百蝶穿花衫裙相得益彰。 三娘眼中染了笑意,通身都是喜嫁的气派,只有这双眼,没有传说中新婚的娟媚。 “新娘子果然漂亮。”廖夫人和苏夫人笑盈盈走了进来,“我这一眼望过去,都有些挪不开了。” 三娘垂首不语,作出一副羞涩的样子。 “能抱得佳人归,也是澄哥儿的福气,真姻缘少不得要跨些沟沟坎坎,都要知道惜福才好。” 苏夫人似乎意有所指,只是这种训诫小辈的语气令人不快。 绿珠捧了昨晚三娘放在床头的密匣,微红着脸走上前来。 “悫元伯夫人,请。”廖夫人瞧着不语的三娘,打开密匣,笑着相邀。 媒婆壶一线已揭开匣中的喜帕,苏夫人瞧了瞧笑得眉眼满意,她转身吩咐小丫鬟:“告诉二爷,奏乐。” 三娘神色微动,喜帕上有落红! **************** 今晚还有一章,沃颜尽量早些更。 第一百一十章 认亲(上) 太夫人跟前的康妈妈出了荣沁居的院子,就看到裴澄与三娘联袂而来,眼皮跳了跳,笑着迎了上去:“正说去请二夫人呢,没想到二爷和夫人来得这么早。[]” “数日不见母亲,做儿子的心里惦记怎么能不早来请安,你说是不是,康妈妈?”裴澄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是寒光一闪。 康妈妈目光一缩,讪笑着点头:“二爷至孝,是老奴说话有欠考虑……” 裴澄冷哼一声,径自掀了重帘进屋。 三娘歉意地颔首。 现在裴府的太夫人并非老国公的原配,她与悫元伯府的苏夫人正是亲姐妹,本是涿郡康员外的女儿。 因自小养在康老太太身边,动乱之时随侍康老太太左右,康老太太殁去又因替父守陵误了终身,直到大梁立朝,皇上以仁孝治国,知晓康家有这么一位至孝女子,圣心感慰,对康氏大加褒奖,赐婚于当时的平淮大将军老茂国公做平妻。[] 如今看来,裴澄对这位平妻出身的太夫人似乎芥蒂颇深。 三娘随着进了屋内次间。 “想着让康妈妈告诉你们一声,早膳就在各院自己用了再过来。”太夫人康氏笑容满面,瞧见三娘笑得更深了些,“认亲礼安排在了未时,你也能多歇会。” 三娘笑着称谢。 太夫人转而落笑,锁眉看着裴澄:“卯时初,有公公来传旨,让你大哥进了宫。” 裴澄神色未动,垂在袖间的手却蓦然拢紧了。 “褚哥儿还小,行事难免有些浮躁,你若有心,不如去照看照看。” 裴澄嘴角一动,似笑非笑道:“母亲放心。” 这语气…… 太夫人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 “母亲熏的是‘酥娘’?”三娘指着屋子中的敛口扁圆腹提梁熏笼,笑得很清甜,“我曾看过一本《奇香记》,说这种香真正难得,是波斯珊瑚洲中,笼月珊瑚石下才能产得黄豆般大小,燃出的香气清岚夺嗅,触人心弦,所以谓之‘酥娘’。” 太夫人展开一线笑,目光从裴澄身上转过来:“你才是懂香的人,我这里熏了几天,也没人像你说的这么细致。” 三娘故意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不好意思的笑道:“母亲过奖了,我也是闻了觉得清雅无比,想着‘酥娘’的奇特才忍不住猜的。” ………… %%%%%%%%%%%% 早膳后,裴澄去了外院裴褚住的承启轩,三娘忍不住困头又睡了过去。 直到午时末才被秋茗喊醒,三娘才知道裴澄与裴褚去宫外接回了茂国公裴宽。 妆扮停当,三娘由绿珠引着去了花厅。 一入厅内,喧笑声霎时静下来,三娘呼吸微窒。 “弟妹。” 一管温和的声音传来,三娘望去,是昨日在新房中屡屡为她解围的裴汤氏,裴澄的嫡亲大嫂,大夫人,三娘忙行礼。 大夫人上穿浅绿宽袖对襟衫下着茶青花纹裙,笑吟吟走过来,温婉娴静:“我正等着弟妹呢。” 三娘面上晕开了笑,大夫人这样松适,应该是裴宽从宫中回来无事。 说话间,大夫人亲切的牵起三娘的手,穿过众人目光,走到端坐上位的太夫人前。 丫鬟早摆上了锦垫,三娘跪下行了大礼,递上自己做的针线,接过绿珠盘托子中的茶,恭恭敬敬道:“母亲,请喝茶。” “好,好。”太夫人笑望着三娘,揭开茶盖,轻呷一口放在一旁的漆案上,“晴钏。” ******************* 零点的更新,沃颜的守信,有木有亲们给些奖励,话说意见也是很好的呀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认亲(下) 立即有个清秀的丫鬟手托彩盘笑着走近,盘上摆着一只四角镶白玉漆盒和一只小巧精致的小叶紫檀木盒。 示意康妈妈扶起了三娘,太夫人笑着指了那只木盒:“也是香料,回去瞧瞧,可还喜欢?” 大概是在荣沁居她说的那番话让太夫人误以为她是爱香之人了,三娘也不辩解,含笑受了。 大夫人转而介绍其他人。 裴家祖上出过名将,殷富一方,后来家道中落,又逢乱世,能保存性命留有音讯的,只有裴澄的大伯、四叔父两脉。 因此,大夫人介绍的时候只说是广陵老家的项大夫人、杨二夫人、上官四奶奶。 “四婶旧病在床,宏三太太侍疾没有来。”大夫人笑笑。 四人中,只有上官四奶奶的丈夫裴佑安比裴澄小。 三娘行了正礼,把自己做的针线递上。 三人各送了一只锦盒。 “嫂子说她人未到,礼却不能废,让我替她给二嫂全了这份礼,还望二嫂不要嫌弃。”上官四奶奶笑着说完,让身后丫鬟呈上来一套头面。 三娘笑着接了,又从绿珠手中拿过来拜喜小绣件送上。 三夫人、四夫人、元娘都是昨日新房见过的,三娘与几人见过礼后,目光落在下首的几个孩子身上。 裴褚十二岁,面色白净,眼神温和,更像他的母亲大夫人。 紧挨在他身旁的是大夫人九岁的嫡次子裴瑛和十岁的庶长女媛姐儿。 三娘送媛姐儿见面礼时,媛姐儿表情羞涩,忙不迭接过手,声如蚊呐:“谢二婶。” 轮过去,旁边三房的长女姗姐儿仰翘着眼角正直视着三娘。 三娘笑了笑,思量着特意拿出了一把罗香扇送给她。 姗姐儿嘴角讥诮,这个时节送扇!她漫不经心的打开,神色却随之变化,惊讶、欣喜…… 这把罗香扇每页扇上都绣了一个生活小场景,一共十页,合起来看活脱脱是一个十岁女孩的成长过程,姗姐儿与媛姐儿同龄,还是孩子心性。 裴澄名下有两个庶子,九岁的庶长子裴瑞和刚过三岁的庶次子裴琪,裴瑞双腿有疾,见三娘过来,忙让人服侍着颤颤巍巍从椅上站了起来,神色拘谨:“母亲。” 三娘送上一件羊首小插屏,笑着点头走过。 裴琪紧紧抓住一只小木剑,仰起漂亮的小脸蛋,滴溜溜转动一双黑灿灿的眼珠好奇的望向三娘:“以后你就是我的母亲吗?” 童言无忌,厅内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娘见他生的可爱,心里已是有几分喜欢,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笑着问道:“是啊,以后我就是琪哥儿的母亲,可好?” 裴瑞目光微闪,不由地转过头来。 “嗯。”裴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脸上的笑容乍然绽放,“母亲漂亮,像琪哥儿,琪哥儿很喜欢。” 惹得大家笑声加剧。 三娘脸上一红,这孩子…… “这才是缘分。”太夫人笑着招手把裴琪拢在怀里,“亏得我们琪哥儿长了一双慧眼,竟能看得出你母亲跟你一样。我们琪哥儿有福了。” 看得出,太夫人很疼爱裴琪。 大家在花厅用了午膳,正坐着说话,就听到厅外有人嚷道:“……快拦下他,这,这像什么样子。” ******************* 亲们,晚安!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断袖 厅内众人皆是一惊,太夫人面色沉下来,遣了康妈妈出去看看。 一会工夫,康妈妈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茂国公裴宽。 “母亲。”裴宽不自然的站在太夫人面前,强打起笑,“众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免闹得厉害,惊扰了母亲,是儿子的错。” 太夫人面色舒展,眼中的狐疑却更重:“虽然是在家里……” “大哥何必为二哥遮掩!”厅内又进来一人,累银丝卷梁冠,宝蓝大袖衫,吊着双眼瞧向裴宽,不屑的说道,“二哥心肝一样捧着的人,大哥这一遮掩像是多见不得人似的,不如让那小厮回个明白,大家落个敞亮。”说着,像是不经意般瞄了三娘一眼。 是三爷裴沅。[] 花厅口屏风上显出一个缩头缩脑的模样,三娘眼神蓦的绷紧。 众人瞧着三娘,或同情,或感叹,或幸灾乐祸…… “你们来一趟也不易,别都拘在这儿了。”太夫人淡笑着发话,“让几个媳妇陪着各处走走,赏赏花草也不闷得慌。” “母亲说的是。”三夫人越过大夫人上前一步,笑着邀各位夫人、奶奶往厅外走,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三娘身上。 几个孩子也很有眼色的跟了出来。 大夫人特意落在人后,压低声安慰三娘:“凡事有你大哥呢,二弟再胡闹总还是认这个哥哥的。你别悬心,说不定一时半刻的,二弟就回来了。” 只说别让她悬心,却并不为裴澄洗脱。 三娘闷声点头。 大夫人叹口气,牵起三娘的手轻轻拍了拍:“委屈你了。” “……可不是嘛,这几日他在我肚子里动得更勤了。这么淘气,三爷说定是个小子。” 三夫人抚着隆出的肚子,笑得眉眼弯弯。 项大夫人一旁凑趣儿:“你这肚子尖尖的,可不就是男胎相嘛,三弟眼光真准。” “三弟眼光准的何止这个,他选了三弟妹才是准呢。”杨二夫人也笑了,“从娶了三弟妹,稳步升迁,如今也是四品了。也难怪三弟这样宠护着你了。” “看二嫂说的,都是三媒六聘来的,谁家的爷还能亏了自己的妻室不成……” 三娘晃晃眼,三夫人这是说给她听的! 大夫人望着三夫人脸色微愠,转而对着三娘安抚的笑笑。 %%%%%%%%%%%%% 小半个园子逛下来,三夫人撑不住身子重,早早回了她的馨院。 三娘则被大夫人劝回了梧桐苑。 “夫人。”辛荷小心翼翼地觑着三娘的神色,放下手中的茶碗,“是雪顶含烟,您最喜欢的,我用了三遍滚水沏合的,您尝尝。” 三娘环视屋里的丫鬟,都低着头不说话,心中一沉,遣出去了其他人,直视着辛荷:“是不是府中有了什么传言?” 辛荷不敢隐瞒,把听来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二爷在京里捧了两个戏子,其中一个名叫未丹的,二爷最是看重。今天有人来报,未丹伤重,二爷便心急火燎的出了府,四爷着急跟了去,谁知……谁知,跟着跟着,就把人跟丢了。” 从裴澄离府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府里居然已经传开了,还是在族里人都在的时候。 三娘的神色有些凝重:“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府里都在乱传,奴婢也没有头绪。” 三娘想了想,吩咐辛荷:“把绿珠、绿绨找来。” ***************** 亲们,明天会加更呃。尽量在中午,若是晚,会一起更上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泼污 “夫人,这两人神色有些不对。”等绿珠、绿绨领了命下去,一直不作声的辛荷忽然说道。 是不对,梧桐苑的丫鬟大都小心谨慎,唯有这二人锁眉皱脸,绿珠更是哀凄外漏。听说三娘是让她们便宜出府,眼中透出亮光,似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希望。 一则传言就能轻易搅乱她们的心绪…… “以后这两个人的举动,你和秋茗多留心些。” 辛荷瞧三娘神色认真,心里也绷起来:“是。” 两个丫鬟直到戌时末才回府,换好衣裳进了正屋。 裴澄还留在荣沁居没有回来,屋里只有辛荷、秋茗在陪着三娘说着什么。 “夫人。”绿珠激动异常,两眼发光,“奴婢看他进了赌坊就没惊动,直到他走了才让张武去打听,赌坊的人说他是常客,日日欠账,今日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拿了十五两银子去填赌,还说过两日会再去。” 三娘轻翘嘴角,一个府里的小厮而已,就算赏银丰厚,也断不会一下子拿出来十五两。 那个屏风后的小厮果然有问题。 但真正让三娘惊讶的是张武,她不过让绿珠带话说有事要他和绿珠去办,他竟真的这么配合。既然是这样,三娘嘴角翘得更高了些,她倒要看看这个张武有多可用…… 三娘又看向绿绨,绿绨笑着点点头:“天擦黑时,奴婢在郊外十里亭处找到的四爷,当时四爷看起来很疲累,奴婢陪四爷回程时就走得慢了些。” 四爷裴泽追出府后,只派了一个小厮回府报信。 “国公爷为人如何?” 三娘冷不丁抛出这一问,绿珠愣了神,不是该说二爷吗,怎么会说到国公爷身上呢? 绿绨多少猜到一点,思索片刻后说道:“国公爷很谦和,对府里的主子都很照顾,对下人也好,奴婢来府里这段时间,从没见国公爷动过气。”顿了顿,又说道,“二爷对国公爷还是敬重的,若说这府里谁的话能进到二爷心里,恐怕除了国公爷再没别人。” 三娘含笑望着绿绨,这个丫头倒是内秀:“可知道国公爷素日除了大管家还信重哪位外管事?” “应该是先太夫人的陪房,张管事,有几次国公爷出京都带了他。” 这就更好了。 “绿绨,明日你去告诉张武,今日你们看到的事让他引张管事知道,但不能被人察觉。” 绿绨点点头,领着迷惘中的绿珠退了出去。 三娘凝望着绿珠二人离开的背影,吩咐辛荷道:“你明日打听看看,绿珠二人这两个时辰里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辛荷心思缜密,闻言问道:“夫人是觉得这二人神色变化的过快?” 三娘点点头,尤其是绿珠,喜怒形于色,更容易让人解读出她的情绪。 “奴婢会不着痕迹的仔细打听。” 三娘赞赏的笑看着辛荷,连她未说出口的意思辛荷都领会到了,这丫头终于开始用心思了。 秋茗见三娘表情轻适,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今晚不如我留下值夜吧。” “也好。”三娘没有反对,“被褥就先不用搬过来了,或许今晚还会照旧。” 秋茗和辛荷敛了笑容,忧心的对视一眼,却都没说话。 ************* 晚上会加更呃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萌童 三娘等到亥时,裴澄依然没有回来,便渐渐有些撑不住困,又不好大咧咧睡去,只得倚在床柱上眯着眼蓄养精神。(.无弹窗广告) 谁知,三娘再睁开眼已经凌晨时分,屋子里的灯光稀薄得透进锦帐中,让人欲醒还睡。 静谧的空气流淌在四周,熟悉的安息香像秋日里扫过庭院后留下的纹路,细腻清淡,这一切都是漱玉轩的旧迹,点点柔情涌上三娘心头。 “秋茗?” 三娘嘴角浮起一线笑,慵懒的唤着。 帐外没有人回应,三娘有些奇怪,慢慢挪到床边,轻拢锦帐一角。(.) 一双睁得大大的桃花眼望着她,半开的小嘴配着呆滞的表情……三娘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啊。” 惊呼一声,三娘猛地缩回到帐后,七手八脚的拉起锦被拢叠在身上。三娘的脸烫得火热,想起刚才的狼狈就不由一阵气噎,昨晚她明明是衣衫整齐地倚靠在床边的,怎么一觉醒来会是这么,这么……刚刚裸露的肩头还像是能感受到凉意似的,三娘缩在被子里,抱着肩头,有些小小的愠怒。 锦帐里偷偷冒进来一颗小脑袋,拧着秀丽的眉头,望着三娘说道:“母亲,你病了吗?”说着,裴琪摇摆着小小的身子,踮起脚尖把脑袋凑得更近,一双眼睛瞪得像要鼓出来,好像这样就能看清楚“病”在哪里。[] 三娘被锦被遮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见他这样,倒去了很多不自在,眼中带笑道:“琪哥儿不在祖母身边儿,怎么会来梧桐苑?这屋子里的丫鬟呢?你的奶娘呢,没跟着你来吗?” 三娘连发炮似的发问,裴琪只听清了最后一个,桃花眼慢慢眯起来,笑得很得意,像一只小小的狐:“我在摸瞎子,妈妈没找到。” 摸瞎子摸到梧桐苑来了?从荣沁居到梧桐苑可是一段不短的路程,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 裴琪扒着锦被的小手不耐烦这样一动不动,没有节奏的拍打着,口里还念念有词:“乖,乖,打打,病跑了;打打,病没了……嗯……嗯……睡睡就好了。” 那么个小人儿,一本正经的碎碎语,弄得三娘忍俊不禁,大概是他生病的时候奶娘也这么念叨过吧?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奴婢好找。您也跟奴婢说一声,让奴婢伺候着也放心哪。” 裴琪的奶娘秦嫂急慌慌走进来,见裴琪半个小身子埋进了锦帐,抱怨几句,就要抱他出去。 “站住!”一道严厉的声音从帐中传出来。 吓得秦嫂猛收了脚,偷偷睃出去的眼儿不断地在帐上打转儿。 三娘从帐缝中瞧见,冷笑一声,好大胆的奴才! 转眼瞄到秦嫂背后那个畏缩的身影,三娘盯着她,眼神清冽,声音发淡:“该怎么做还用我来教吗?” 绿玉这才慌忙拽了秦嫂出去。 三娘转回视线,看到裴琪身子往后缩,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她,带了点疏离和陌生。 三娘心里有些发紧,脸上渐次燃起笑,轻柔的说道:“母亲是不是吓着琪哥儿了?母亲起床陪琪哥儿给祖母请安,好不好?” 裴琪直直的看了三娘一阵,忽然撒开腿噔噔噔跑了出去。 ***************** 今天上来还早些,晚安了,亲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巧手 “琪哥儿、琪哥儿……” “夫人。”绿绨和红绡迎声走了进来,隔着锦帐回道,“夫人别着急,秦嫂和绿玉在外头呢。” 三娘舒了口气,看裴琪跑的那样子,她还真是不放心:“几时了?”声音平静和婉。 “寅时末。” 昨日秋茗打听来的消息,太夫人卯时三刻起身,还有三刻的时间。 “红绡。”三娘不自然的喊了一声,“近身过来。” 红绡不明所以,忙挨身附耳到帐边。 三娘略微尴尬的轻悄悄把话说完,红绡的脸也开始浸红了,她一声不响的出去,没过多大会,又悄悄进来,手上多了一套亵衣。 绿绨抿嘴低下了头,想起昨晚她值夜时……绿绨突然觉得手心滑腻腻的,耳根一阵灼热。(.好看的小说) 插上太夫人赏的那支凤首流苏赤金步摇,三娘换上一身散点小朵花的淡红襦裙,在首饰盒中捡了串蜜蜡佛头珠戴上。 穿戴整齐,三娘在套间落地铜镜前照了照。 急错身间落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邪翘的嘴角,高挺的鼻梁,那双低垂着带笑的桃花眼,紧紧锁住三娘,一眨不眨。 三娘感觉自己像只被无形的茧层层包裹的毛毛虫,丝毫动弹不得。 裴澄身子依然斜靠在一旁的门框上,戴着通天冠的脑袋却慢慢地、慢慢地倾靠过来,窝在三娘肩胛处:“昨晚我才觉得被你吐一身,也值!”那么暧昧,那么露骨…… 三娘的脸上哄一下烧起来,剩下那些湿热的话再也进不了耳朵里边。[.超多好看小说] 等她再凝聚精神的时候,裴澄已经弹回身子,笑着走出了套间:“……昨晚我在荣沁居说,你今天病了,所以不必再去请安。” 病了?三娘记起琪哥儿说的话,当时还只认为小孩子看大人起的晚,就会以为是生病了,没想到真有这一说。 三娘收拾好心情,平整了神色,才尾随着裴澄进了寝室:“多谢二爷。” 裴澄微挑眉毛,顿住了脚步:“怎么谢?”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语气中有了一丝温润的笑意。 他没有否认!说她病了,不过是去荣沁居请安时,不想因为昨天的事被人奚落调笑,虽然不一定全是为了她,至少这一挡确实挡去了她许多的尴尬。至于荣沁居那边嘛,琪哥儿的到来不会有这么巧合,既然太夫人借琪哥儿的嘴让她好好休息,她也无意拂去太夫人的美意。 “不如妾身为二爷做几个小菜,佐粥还是有些味道的。” 裴澄转过身,攥住三娘的肩头,嘴角上扬,眼睛渐渐放光与三娘对视:“我倒觉得秀色可餐,与其浪费在几个小菜上,不如你我共度良日,也不枉爷抛舍那些红颜俊友,只陪你一个了。” 屋里的丫鬟早退的没影儿了,三娘瞧他神情越发放肆,暗暗后悔,怎么没兜准话题! 三娘稳稳神,脸上堆起笑:“二爷真是神妙,居然能猜出妾身要做的就是‘红颜俊友’。” 三娘故作不解其意,只在菜肴上下工夫,希望能勾起他的兴趣:“妾身有幸陪伴太后身边,曾做此菜上奉,得太后和皇上夸奖,只说妾身这双手定是敛聚了天灵地气,才能做出如此色味兼备的佳品。让妾身为二爷一展手艺,如何?” 这席话果然奏效,裴澄的眼顺着落在三娘袖口间露出的圆润纤美的指尖上,再抬眼的时候点了点头。 三娘暗呼口气,还真怕他拗着刚才的话题不转弯儿。 “夫人。”隔扇外绿绨的声音传进来,“几位姨娘来请安了。” ****************** 五点就雷阵雨了,还真怕今天一直都没电,还好,沃颜眯了一觉,总算等到电来了,有些更晚了,不好意思。 第一百一十六章 姨娘 沃颜这里抱歉,前几章说到裴澄时应该说的是“二老爷”而不是“二爷”。给亲们带来阅读不便,沃颜致歉。 ****************************************** 昨日因为认亲,几位姨娘的请见就避开,安排在了今日,没想到她们会来得这么巧,三娘偷偷弯起了嘴角。 才出次间,三娘就闻到一股浓腻的脂粉香气,再细瞧去,一屋子珠翠锦裳,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只等裴澄与三娘落了座,几位姨娘自然地分成左右两行,上前矮身行礼:“妾身给老爷、夫人请安。” 三娘看裴澄一眼,见他无意说话,只得笑着开了口:“都起来吧,绿绨,给各位姨娘看座。” “贱妾是什么身份,若夫人不嫌弃,贱妾们站着伺候您都欢喜得很,哪里还敢说坐。”右边行三穿赭石绿褥衫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脸色苍白,一双眼还算灵活,几次往三娘身旁的位置瞄过去,堆起来的笑却是越来越无力的积存在眼窝里,连话音也跟着弱下去了。 “还是麦姐姐说话伶俐。”右边首位穿银红色缠枝花大袖衫的女子瞧见麦氏的举动,不屑地笑笑。 只见她细长的眉眼、纤弱的下巴,生动得惹人怜爱,瞧着绿绨带小丫鬟把锦杌摆好,那女子竟自坐下抛眼儿望了裴澄一忽儿,微微露笑:“知道爷吉期将至,妾身舍了一切事情,专为夫人打理居室,只盼着夫人住着能舒心舒怀,莫要嫌弃妾身的鄙薄,就是妾身的造化了。” 新房居然是一个妾室一手料理? 三娘心头有些异样,面上却一如往日的平静:“邱姨娘果然好心思,我看着也满意,倒是辛苦你了。” 邱氏眼角一翘,似乎没料到三娘已经知道她的姓氏,略一思量,想到了前日晚上的事,目光飘移到麦氏身上,再看向三娘时,眼里的笑意加深:“夫人好记性,是妾身愚钝了。” 知道她是误解了,三娘也不点破,只笑着算是接受了这种说法。 说话间,辛荷领着小丫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几位姨娘顺次向三娘敬了茶。 三娘昨日只听了秋茗打听来的消息,对裴澄这五房妾室倒是上了心,趁敬茶的时机,三娘粗略的打量了诸妾。 除了一向在打理二房的邱氏和裴瑞的生母麦氏外,还有看起来温婉淑达的莫氏,有倾城之貌的冷面仇氏,天生妩媚的刘氏。据三娘所知,裴澄还有两房小妾,一个凌氏生裴琪时难产而亡,一个木氏久病在床,难有行走的时候,更别说得裴澄宠爱了。 今日木氏没来,怕是力不能行吧,不然如此得见裴澄的良机她又能轻易错过。 裴澄浪子名声真是所得非虚,端看这五位姨娘,已经能窥得裴澄往日的花间浪迹。 三娘喝完茶,侧首望向裴澄,却见他双眼已经眯起来,这…… 其实三娘是继室,按说这样认真的请见是可以免了的,却不知道裴澄是什么打算,妾室敬茶也就算了,他还无聊到昏昏欲睡的陪在一旁,这落到别人眼里…… 果然,几位姨娘的目光清淡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试探 “爷怎么还是这么嗜睡?”邱氏重新落座,眼望着裴澄掩嘴自顾自的笑了一阵,才像是忽然想起了还有三娘这个人的存在,忙不迭的歉笑道,“看妾身,在夫人面前失礼了都不晓得,真真是该打。(.)” 邱氏嘴里说着打,手上却没有半点表示,反而笑得更家常:“五月天里,爷说春困夏乏正当时,歇在妾身屋里头,十二个时辰里倒有十个时辰是睡着的,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困头,足足有半月缓不过来劲儿。请了医监过来,也只说是身乏,养养倒好,妾身不放心,日日做了各色菜肴,又请大夫人开了梨香小院,让爷看了几场影子戏,实指望着爷能去去乏,却是无功收场,还是莫妹妹心巧。” 邱氏说着掠了端坐左边第二位的莫氏一眼:“做出了妾身从未见过的凉果,惹得爷食指大动,竟就好了。” 邱氏流转的眼珠在三娘面上打旋儿,笑中含了别样意味:“看爷的情形,怕还是劳动莫妹妹做些凉果,去困去乏才是快呢。” 三娘不动声色的望过去,莫氏神色动了动。 邱氏费了那么多口舌竟是为了莫氏? “老爷精神欠佳,可能是因昨日与国公爷言谈相契,才忘了时辰的,歇一歇也就好了。”三娘说话时双眼在各位姨娘面上游走,“再说,已近秋尾,凉果入口,寒侵五脏,对老爷的身子无益。我看,还是免了吧。” 邱氏、莫氏、刘氏的神色松下来,麦氏甚至带了点愉悦。 很明显,邱氏实际上要问的是昨晚府中的传言,知道国公爷插手,心里才有些安稳。 “夫人说的是,现在这个时节,入寒不如进补,是咱们疏忽了。”刘氏盈盈站起身来,笑里带着濡甜,“妾身本想服侍老爷、夫人用早膳,看老爷的情形,还是过一时再来吧。” 见刘氏要走,其他几人也纷纷站起来。 邱氏眼神晃动,偷眼瞧去,裴澄似乎真要睡实了,心里不免着急,脚下一闪,锦杌哐当倒了地。 “蠢笨的小蹄子,做事这么毛躁,不是要作死吗?”邱氏一把揪住她身旁丫鬟的耳朵,狠命拧着,只疼得那丫鬟汪了一泡泪面皮打颤却不敢分辨。 三娘眼中一闪。 “想发飙回你自己的屋子。”裴澄冷冷的说道,目光却只落在那个丫鬟身上,眼底冒热气,“你要不喜欢,就送去留香阁,再选好的来。” 屋里余下的姨娘和她们带来的丫鬟浑身一颤,却没人敢接话。 那丫鬟泪也顾不得流了,身子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邱氏狠瞪她一眼。 “爷……”邱氏娇嗔一声,她才不要吃这样的暗亏,“妾身不过训诫一句,让醉芙长些记性罢了,哪里不喜欢了?醉芙手脚笨,脑子却灵光,帮衬着妾身管一摊子事也叫用心,舍了她,妾身一时还真有些凑手不及。” 三娘理理身上挂着的双色碧玉绦,暗笑,邱氏这场戏唱到现在才嚼出味儿来,也难为她这么费心使力了。 “呦,都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三夫人由两个丫鬟搀着进了屋,她身后大夫人、四夫人、元娘依次进了来。 屋里的姨娘、丫鬟忙行礼。 三娘笑着起身,吩咐绿绨沏茶。 裴澄也站起来招呼:“大嫂。” 大夫人笑看着他:“你大哥想要给褚哥儿选匹马练练骑射,他又不好这个,正说要请你过去呢。” “也好。”裴澄说着,转过身端起案上凉透的茶水,摆出要喝的样子,濡笑的话却在三娘耳边响起,“别忘了,红颜俊友!” 三娘愣神的工夫,裴澄已经出了屋子。 ***************** 晚上那一章可能会晚些,沃颜尽量早些更,若晚了,亲们明天再看啊。 第一百零八章 生祸 “我们走到门口,只听见景芝说什么不凑手,难不成你们夫人拔了你的人去,没还给你个称心的?”三夫人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兀自亲切的唤着邱氏的名字,笑眯眯的望着她,一副为她做主的架势,“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我们几个的面儿都在这呢,任谁也不会一概抹了去。(.)” 说着,三夫人转向三娘,笑得很是无害:“你说是不是,二嫂?” “妾身不敢当。”还没等三娘说话,邱氏先笑着开了口:“夫人对妾身等照拂有加,妾身只有感激的,万不会对夫人心有他意。倒是三夫人的美意,妾身无福领受了。” 原以为邱氏会借着三夫人的势重提刚才的话题,却没想到她会柔中带刺地把话顶了回去,邱氏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吗? 大夫人看着三夫人脸色不好,忙笑着打圆场:“弟妹身子沉,不宜久站,还是坐下歇歇吧。”说着,就给三娘递了眼色。 “次间舒适些,大家进来说话吧。”三娘顺势而下,笑着邀请,“家姐曾说有身子的人不好喝平日的茶水,不知三弟妹喝些什么,我让她们去弄。” 三娘言语中透着殷勤,三夫人这才觉得受用,脸上的笑慢慢透出来:“二嫂到底是名门大家,比不得那起子小门小户出身,言语鄙薄,上不了台面。” 三夫人这话连削带打,落了邱氏的脸不算还要踩踩她的面子,三娘只笑不语,转身对几位姨娘说道:“早膳你们在各自屋里用了吧,不必过来伺候。” “是。”姨娘们领着丫鬟们往外走。 邱氏沉着脸看了一眼往次间走的三夫人,向三娘躬身行礼,带着醉芙一起离开了。 “夫人。”绿玉突然急步进来,隔着琉璃穿珠帘瞧见次间有人,神色微变,脚下却稍微缓了缓,走到三娘面前悄声说道,“张婆子闯祸了。” “怎么回事?” 早间起身后,三娘想着今日无事,不如请安回来见见四房陪房,于是让红绡去领人,哪成想这么会儿工夫都能出差错。 “张婆子他们是从映月湖那边沿着小石桥过来的,正与大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擦肩过,张婆子跟其中一个婆子起了口角,推搡中错手把汀香推下了湖。” 三娘听到这不免吃了一惊。 绿玉忙安慰道:“夫人别着急,人已经捞上来了,除了受凉受惊外,没什么大事。” 三娘这才舒口气,却也觉得有些奇怪,以三娘对张婆子的了解,她粗蛮是粗蛮,但不会无故初入公府就这般没有规矩的推搡打闹。 “只是……只是……”绿玉撒了三娘几眼,话说得越来越激动,“汀香是外管事张庆生的女儿。咱们初来,得罪了外管事,二老爷又是不管事……” 三娘瞪她一眼,绿玉这才察觉自己失口,脸上青红一阵,赶紧闭了嘴。 “告诉红绡,让她先找个地方把人安顿了,我这儿清闲了再把人领过来。”三娘低声吩咐道。 绿玉这次不敢说别的,领命就急匆匆出去了。 “夫人。”辛荷一直随在三娘身旁,听了个耳饱,“要不要奴婢去向汀香姑娘赔个礼?” ************** 今天更得还算早吧?各位亲们,沃颜今天可以早睡了,也祝亲们都有好梦入怀呃,嘿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探病 “要去,但不是现在。[.超多好看小说]”三娘笑得平静,“一会儿他们到了,你去准备五十两银子,一块上好的衣料,等一下我要用。” “是。”辛荷不再多说,随着三娘拨帘进了次间。 三夫人正看紫金描漆多宝格上的翡翠摆件,见三娘进来,怪怪地笑道:“二嫂病得有趣儿,精神不减也就罢了,连人气都旺得很。” 三娘一笑:“说起来是三娘无福,早间胃痛频发,挣了几次也没挣起身来,倒弄得汗湿满面,惊到了老爷,才让丫鬟去母亲那里告了罪。” 三娘招呼四夫人、元娘坐了锦杌,才望向罗汉床上的大夫人笑得青涩:“这病来去半点不由人,三娘养了半年像是养了个病宠,稍一发作,竟像去了半条命。” 大夫人同情之色溢于面上,携了三娘的手同坐在床上。 “二嫂说的是,这病根一来二去竟是钻进了**,再经不得反复。”元娘笑得含蓄,连双眼都没有完全抬开。 “病宠?”三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转身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得很仔细,直走到在罗汉床上坐实了,三夫人才笑出声,“二嫂真是会比,有把人宠在心尖上的,难道还有把病宠起来的么?” 三娘权当听不懂她话里的讽刺,笑着邀大家在梧桐苑用膳:“虽然比不上大厨房的香融,也是清香可口的。[]” 三夫人掸掸袖口的金线牡丹纹缘饰,眼角眉稍都溢出了笑:“我这几日嘴里寡淡,娘请了厨娘在馨园候着,只怕不好打扰二嫂了。” “本就是来探病的,哪好再让你劳累。”大夫人笑得和煦如春风,接过三夫人话头“你且养着,去了病根才是正经。”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我们就先回了,需要什么,着丫鬟去取。” 四夫人、元娘也附和了两句。 三娘没有强留,笑着送几人出了院子。 梧桐苑清静下来,三娘遣了辛荷去准备早膳,自己则回了次间,在多宝格上拿了一个青白玉雕芦雁衔芝摆件,坐在罗汉床上随意的观赏。 绿绨在外间看着小丫鬟收拾茶具,锦杌,整个屋子安静极了。 错眼处,绿绨瞧见一个穿青绸衫裙的丫鬟进了院子,远远看去像是大爷身边的丫鬟,名唤柔柯的,正与秋茗走个同肩,两人笑着说了两句,那个丫鬟就匆匆离开了。 “绿绨姐姐早。”秋茗进了屋笑咪咪地招呼道,“夫人呢?” 绿绨笑着指指次间。 秋茗会意地一笑,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看到三娘没睡,这才敢放开嗓子说话:“夫人,刚才大爷身边的丫鬟柔柯来说,二老爷留在了大爷那儿用早膳,让您自行用膳。” 三娘的眼神柔和了些,知道顾念他人,裴澄也不是一无可取。 “夫人。”秋茗走近了些,“今早奴婢去了大厨房帮忙。” 三娘瞧着秋茗笑了笑,自从秋茗去大厨房取过一次膳,无意间听到了几位姨娘的零碎消息后,她就对大厨房上心了:“可有收获?” ***************** 天干物燥,亲们,小心上火呃,多吃点雪梨,大大的有好处的 第一百二十章 有心 “奴婢手脚那么勤快,当然多多少少能挖来些消息了。”秋茗笑中隐含几分得意,“原来邱姨娘和木姨娘都不简单,是太子爷和二皇子赏的,二老爷对她们很宠信,尤其是邱姨娘,先头夫人在时都是邱姨娘在管束二房,把着二房不放,可是,府里传言木姨娘的病跟邱姨娘有关。”说到这,秋茗的声音弱了些,带了神秘的腔调。 “莫姨娘是小户人家出身,刘姨娘呢,是二老爷有次游湖在画舫上结识的,这两人怎么说都比麦姨娘的出身强一些喽。” 麦姨娘是府里的家生子,自入府就伺候在裴澄身边,虽然大了裴澄几岁些,但从裴瑞的出生来看,裴澄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倒是仇姨娘。”秋茗搅动着两只眉骨,面上浮现困惑,“没人说得清她的来历,只知道是二老爷出山游玩半年后带回来的,她性子冷,身边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丫鬟,没人敢跟她多接触的。” 今早才刚见了几位姨娘,秋茗立即就能打探出来,虽说是她有意探问,但她毕竟刚入府……三娘奇怪的问道:“你是听大厨房哪位妈妈说的?” “不是大厨房。”秋茗不好意思的笑道,“奴婢搭手帮忙,被她们请了出来。” 三娘笑笑,秋茗的勤快她以前在殷府见识过,怕是大厨房的人对秋茗产生误解了吧! “后来,我无聊,看那片下了雾的紫叶林很漂亮,忍不住想从林里穿过去,谁知走着走着,迷了路,到了一处院子外。那处院子看着有些荒僻,周围又没有多少人走动,奴婢有些害怕就想回转。就在这时,从院中走出来一个婆子,是大厨房的粗使,奴婢见过一次,这才求了她带奴婢找路。那婆子热心,一路走一路说,知道奴婢是夫人身边的,才陆陆续续说了那些话。” 紫叶林旁的院子? “婆子可是说了她怎么会从那个院子里出来?” “她当然是去送膳的。”秋茗答得理所当然,一个厨房粗使婆子可不就干这些活吗? 瞧见三娘嗔她一眼,含笑摇头,秋茗才忽然知道三娘要问的是什么:“那婆子只说院子里住的是两位不受宠的太姨娘,别的她也就不知道了。” 四老爷是庶出,生母是位姨娘却已经过世,三娘却不知原来先国公还有两位姨娘在世。 看秋茗神色间有些倦意,三娘笑道:“你看你,眼里都有红丝了,以后别起那么早,精神不到,你就是想要帮我都可能力有不逮。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有辛荷她们就行了。” 秋茗这样奔波卖乖,无非是裴澄名声在外,怕他对三娘也是三天热情,丢手就忘,徒惹府里人讥讽奚落。若能在府里早日站稳脚,即便没有夫君宠着,至少底气不会那么弱。 秋茗轻轻抚着眼脸,笑着应了。 又过了三刻,辛荷把膳食备好,三娘简单用了,就让绿绨把红绡唤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陪房(上) “汀香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绡看绿绨一下,头垂了一分。 “夫人,奴婢去烧壶热水来。” 三娘微微点头。 绿绨含笑退出了次间。 三娘指了床前的杌子让红绡和辛荷坐。 “跟张婆子起争执的是陶新安一家。”红绡坐定后,细细说道,“陶新安是陶妈妈的娘家侄儿,因老家大旱求到了陶妈妈跟前,陶妈妈请示了二夫人后留了他们在二夫人的店铺帮忙,据说他做得很好,都能抵得上一个大掌柜的本事,这次二夫人给夫人选陪房第一个选的就是他们一家。” “今早奴婢领着他们过映月湖时,陶新安家的脚快,上桥时踩着了张武家的裙子,惹得张武家的骂了两句本来也就停了,只是陶新安家的一个趔趄差点撞倒了张武家的,张武家的便不依,撕扯了几下,正巧汀香姑娘经过,躲闪不及,张武家的冲撞过来,就落了水。” “夫人。”红绡静静地望着三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奴婢瞧见张武收了两次脚。” 三娘也笑了,张武定是早就打探好了张管事的女儿是谁,才演了这么一出,这样一来赔礼道歉也就顺理成章了,做得还算不漏痕迹。 “今早你怎么是和绿绨一起进来的?” 红绡没想到三娘忽然转到这个问题上,头垂得又深了几分,脸上也染出一片红:“天未亮时,奴婢就和绿玉、绿珠来了正屋,奴婢站了一会儿觉出不适,正巧绿绨出来,看出奴婢神色不对,于是让绿珠替她去了张武那里传话,绿玉在屋外候着,拉着奴婢回了鹿顶房子里换衣服、收拾。”说到最后,红绡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辛荷到底大些,笑着望向红绡,起身倒了碗热水递给她。 “谢谢姐姐。”红绡笑着接了。 三娘心底释然,今早没见秋茗她就知道昨晚定又是绿绨姐妹值夜了,可是红绡与绿绨……她不免多想。 也难怪一早上没看到绿珠呢,三娘瞧着红绡把水喝尽后,神色舒缓许多,笑道:“可是难受?” 红绡不自然的点了一下头。 “难为你了,去歇了吧。明日你留在院里,若有什么事可商量着邱姨娘办。” 听夫人的意思似乎较为信重邱姨娘,红绡有些诧异,却没说话,顺从的点头离去。 “你去把四房人带来,我在偏厅见他们。” 辛荷站起来,没有立即离开:“夫人,绿玉……” 三娘抬起手,眼中没有起一丝涟漪:“再看看,她若真有什么心思,我也不想强留。” 夫人是想再给绿玉机会,只怕那丫头会让夫人失望了。辛荷想着,黯然转身去做事了。 偏厅拉上了五折屏风,三娘由辛荷、绿玉、绿珠、绿绨陪着依次见见四房人。 先进来的是陶新安一家,陶新安跪在屏风后,他的女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进了屏风里跪下。 三娘仔细打量,这个女人三十半的样子,看起来很壮实,一双手骨节有点突出,身上的衣裳洗得发旧,但很干净,像是个实心过日子的。 屏风外的男人跪下后身形就不再动,三娘望着他,问道:“你原来在母亲铺子里做事?” “是,奴才读过几年书,打理铺子还算得手。”陶新安的声音结结实实的传过来,像是雨珠砸在石凹里,让人听着很踏实。 三娘有些意外,读书人多清傲,卖身为奴对他们来说可是奇耻大辱。原先她还以为陶新安是附主求荣,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你想去守庄子还是去铺子上?” *********************** 今天有事,所以晚上那一章会在下午六点之前更,亲们,周一愉快呃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陪房(下) 屏风后的人影顿了顿,似是没想到主子会让他挑选去处,陶新安想了一会儿,说道:“奴才想去安同。[]” 安同是一处小城,人口不足四万,却离陶新安的老家同州很近,安同人物蕴秀,“蕊娇”绣技是一绝,三娘在京城有一间铺子就是经营绣品的。 陶新安是骨子里恋根,还是他想借此表达什么? 三娘看了看跪在女人旁边的小女孩,那双偶尔抬起来的眼睛蕴含了灵气和满足,三娘忽然很羡慕她:“好,安同的铺子我就交给你们一家了,每半年你报来一次账目即可,前两年的营润不能低于往年,以后的再酌情定下。” 陶新安家的惊讶之下忘了礼数,猛抬起头,看见三娘身边的丫鬟望过来,才红了脸重新垂下头。 陶新安也失声道:“这……” “我信你,是凭的‘读书’二字,圣贤书沐浴出来的人格值得我来赌一把。我给了你机会,你要想清楚,去,就用心做事,不去,就先留在府中。” 陶新安这次想的时间长了些,最后还是缓慢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去。” “那好,辛荷,赏给他们十两银子。”三娘笑道,“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今天下午就启程吧。” 陶新安一家道谢后退出了屋子。 张武和张婆子是第二拨,三娘没有问张武太多,只给了他三十两银子酌情处置,就让他退下了。 而张婆子跪在屏风里,三娘没叫起,也没问她话,只这么跪着。 接下来是唐明辙一家,唐明辙有两个儿子,年龄都不大,做小厮正合适,三娘看到他们二人,心中一动,把这二人留了下来,至于唐明辙和他家里的……“你们先去帽儿胡同那处宅子里住下,算是帮我看着,有合适的差事再派给你。” 殷老太太把唐明辙给三娘的时候,三娘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让唐明辙各处都混着干,却从不明说给他具体的分工,原来都是为了她。 最后是殷老太太的厨娘张家五嫂一家,她的丈夫名张朴,行五,张五嫂一进来就要给三娘磕头,三娘忙让丫鬟扶起来了,并赏了杌子坐。 张五嫂有些紧张的坐了半边杌子。 张朴跪在外面一动不敢动。 “你都会做什么?” “小人……小……不……奴……奴才……”张朴磕磕巴巴的回话,半天只在这几个字上打转。 “夫人。”张五嫂站起身,脸色红红的,“我家……说话不利索,不如奴婢代他说吧?” 三娘笑着点点头。 张五嫂谢过,才说道:“他一直在老太太的陪嫁庄子上,做农活是陆师傅带出来的,还算顺手。闲了时,会跟庄子上的能手学暖炕种菜、养花什么的。他嘴笨,手脚快,跟庄子上的人都合得来。” 意思是想留在庄子上吧?陆师傅种田的本事三娘是挺祖母说过的,既然张五嫂这样说,张朴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 三娘陪嫁的庄子虽不少,但经了殷邵氏的手,盐碱地和沙地为多。 三娘思量片刻,望着屏风外:“若给你贫瘠的土地,你也能料理吗?” “不敢……说……说好,但……但……能试……试。有……有些种……种子在良……良田上……上……上……长不……不好,在……在别……别的地……地方反而……而能……能……能好。” 几个丫鬟憋不住笑,漏出了轻微的声音,张五嫂的脸更红了。 三娘瞪了丫鬟几眼,亲切的对张五嫂笑道:“我这里如今还真离不了你,怕是又要你们夫妻分离了。” **************** 明晚更呃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敲山 张五嫂忙笑得:“在夫人身边服侍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求之不得。” 三娘这才笑笑,让张朴去了留霞庄,留张五嫂依然在小厨房当差。 人一拨拨都走静了,丫鬟们换上新茶,立在一旁静默着。 屋里的气氛很沉闷。 张婆子从一开始的气愤到后来的羞惭再到现在的挠爪挠心,心里一刻都没有安生。不就是因为石桥上的事吗?是,她撞倒了汀香姑娘,可那是陶新安家的先推了她,夫人怎么绕过那女人,偏偏只揪着自己的小辫子……不放? 还有张武,张婆子心里发怵…… 张婆子这会儿觉得两个膝盖要裂开了,地砖的冷气缕缕钻进骨头缝里,她呲开牙吸了口气,偷偷睃了三娘一眼,却瞧见三娘倚着交椅扶手正在眯眼养神。 张婆子心里不由一阵叫苦。[.超多好看小说]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在张婆子快要麻木的时候,三娘终于发话了:“你可知道哪里做错了?” “奴婢不该跟陶新安家的撕扯,不该撞到汀香姑娘,给夫人惹了麻烦。”张婆子声音很弱,顿了顿,又扬起了那张涂了几层脂粉的脸,急得脸上的粉渣都噗噜噜直掉,“奴婢打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奴婢以后什么都听夫人的,求夫人不要赶奴婢出府,奴婢……奴婢做牛做马都行啊……” 三娘纤长的眉毛微微打弯:“你没进府当差,何来出府一说?” 张婆子一噎,哽着嗓子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耳根清静下来,三娘微微一笑:“你觉得我罚你跪在这儿,只是为了今早的事?” 张婆子贼眉贼眼的瞟了瞟三娘,见她神情莫测,一时心里发慌,身子慢慢萎缩到了地上。[.超多好看小说] “你是青岚的娘,凡事为她出头也是无可厚非。只有一点你忘了,你的卖身契在我这儿,你的主子是我。”三娘的声音不急不缓,抬起炯亮的眼看向张婆子,“身在曹营身在汉,还要周旋得滴水不漏,你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更别说想拉我身边的人下水。” 猜想被证实,张婆子再不敢申辩,窝着脖子把自己蜷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少点恐慌。 “你放心,梧桐苑如今还是有你的位置,至于能不能坐稳……” 张婆子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却撞进三娘静静含笑的眼中,忙又低了下去,鸡啄米似的点着:“夫人放心,奴婢错一次,再不敢错第二次的,以后……以后奴婢的心就栽到梧桐苑了,谁都动摇不了,奴婢,奴婢就是夫人的,再不敢多心。” “话过留音,我希望你能记住。绿玉,你拿上布料,带着她去给汀香道歉,布料钱就从她的例钱中扣下来。”三娘看也不看绿玉一眼,直接吩咐道,“回来后依然罚跪,由你监罚,就跪在你床前好了,跪够十二个时辰,膳水不缺。” 辛荷瞧见绿玉脸色白得瘆人,不由暗叹一声。 “奴……奴婢领命。”绿玉颤了音儿,在身上狠捏了两把才迈开腿,带着爬起来的张婆子离开。 辛荷默默拿掉三娘的残茶,重新换上一碗香片。 三娘没动茶,反而站起身来:“绿绨昨夜辛劳,去歇一歇,午后再来上差。辛荷、绿珠随我去小书房看看。” “是。”三人应下,各自承命。 梧桐苑得名于庭院中五棵百年老桐树,这五棵桐树散落于院中各处,在两棵并落的桐树后就是小书房。 从主屋到小书房要经过一处散花小径,清早粗使丫鬟虽然打扫过一遍,还是有各色花朵纷纷萎落在小径上,踏上去总觉得心境柔和,似乎心神都沾染了花香。 三娘与两个丫鬟闲话几句,像是不经意说道:“……自入殷府,张武就很少与人说话,所以你能跟他聊得来,也是怪事。” “那是因为……”绿珠笑着,“奴婢才知晓原来奴婢跟他原是同乡。” 同乡?张武是任城人? ************、 天是越来越热了,亲们,有一份清凉的自制饮品不错呃,明天沃颜更得时候会顺便奉给亲们,可以试着自己做做,很不错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作践 三娘是看绿珠与四房人一起过来的,心中有疑,试探一番,不想另有收获。 按说张武在殷府大小也是管事,不是长辈有意是不能擅自开口要来当陪房的,可是三娘却违了这个规矩,先一个要来的就是他一家。 巷道惊牛一节,第一个劈开车厢的就是张武。 三娘当时非常惊惧,见有人伸手进来,忙要抓住,却抓了个空,再稳住身形看过去,张武正挥剑和一批蒙面人战在一处,时不时还会扫眼过来,眼中有些着急。 后来,殷正豪说,车顶那人之所以丢下三娘就是因为张武横插一剑,也因此张武被暗剑伤了腿。 怪就怪在张武舍身卖力,似乎只是针对她一人,不然,殷正豪陷入围攻的时候他也不会只护着三娘,对殷正豪无动于衷。 张武表现的这么明显,三娘不得不正视。(.好看的小说) “任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水秀丽不说,更是名人辈出,尤其是十五年前,更是汇聚一时,他们演绎的故事在民间传的神乎其神,可惜我生不逢时,不然,倒还有机会一睹他们的风采。” “夫人对任城很熟吗?”绿珠双眼晶晶亮,“奴婢是在寒潭边上长大的,别的地方没去过,听夫人这么一说,奴婢的家乡好像很有名啊。” “那是……” “夫人、夫人。”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过来,到三娘跟前纳头便跪,“求夫人,求求夫人……” 辛荷上前几步,挡在三娘面前。 “夫人,夫人,求您看看二爷去吧,二爷可真是……” “瑞哥儿怎么了?” 三娘的声音轻缓有力,那个丫鬟心里平静了些,回话也利索了:“麦姨娘早膳后去了二爷屋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砸起了杯碗,屋里姐姐敢劝的都挨了打,奴婢斗胆来求夫人。”说着,那个丫鬟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声音哽塞,“夫人,您可怜可怜二爷,去看一眼吧,二爷可再也经不住了。” 三娘示意辛荷把那丫鬟扶起来,见她额头上青了一大块,心有不忍,吩咐辛荷道:“你带她去去淤,绿珠跟我去走一趟。” “夫人。”那个丫鬟一听三娘要去,喜得挂在脸上的泪都来不及擦,就急慌慌说道,“奴婢给您带路,奴婢带您去。” 竟是个护主心切的! 三娘不再多说,带着三人去了西院。 西院比梧桐苑大些,裴澄几个妾室都住在这个院里。 最前面的是邱姨娘的小院,往后依次是木姨娘、刘姨娘、莫姨娘、麦姨娘、仇姨娘。 因裴瑞腿脚不便,就养在麦姨娘的院里,分前后院,中间有道月亮门连着,因此这个院要比别的院大出半个来。 裴瑞小院口有三四个婆子探头探脑的往门缝里瞧,有个机灵的远远看见三娘主仆吃了一惊,忙急梭梭溜了。 “都闲着没事了吗?” 几个婆子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绿珠,相互看看通了眼色,其中一人笑中带了揶揄,“咱们当是谁呢,原来是专陪爷们儿耍刀弄剑的绿珠姑娘。” “常在爷们儿跟前就是不一样,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音儿都那么强悍,可真是被爷们儿给熏染的好啊。” “可不嘛,谁说的‘马瘦毛长’,应在绿珠姑娘身上可是真对,骚毛长挫的可不是主子的脸面?” 绿珠恨恨的咬了牙,这帮婆子仗着在府里日子深,动不动就反咬一口。 绿珠姐妹吃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因自己初来隐忍着不好发作,没想到这些人蹬鼻子上脸,居然敢作践到夫人身上。 “住嘴!” ****************** 消暑饮:统一橙汁与水按喜欢的比例兑好,放进莲子,煮热,然后放进葡萄干、山楂糕,煮到山楂糕完全融化后,放进泡好的银耳,即可。凉后,在冰箱冻一下,酸甜解口,很不错的呃,简单易学,亲们,如果觉得颜色单调,自己也可以适当搭配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受罚 辛荷厉声喝道。[.超多好看小说] 几个婆子一激灵,不由软了气势。 “主子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胡言乱语了?” 主子? 婆子们望着穿得素淡的三娘,面容陌生,忽然想起一个可能,两腿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三娘穿不惯艳丽的颜色,又是在自己院里,于是换了条水碧色遍地撒花裙,淡紫色笼袖衫,眉目间疏朗见底,乍一看,清清爽爽的确实没有新嫁娘的热浓情怯。 “全都给我绑了,扔到柴房里,伺候两日跪天。”邱姨娘声音随着人影迫近。 三娘嘴角微翘,来得可真及时。 几个婆子一听要跪天,脸儿刷一下全白了。 先前溜走的婆子夹在一堆跟来的人中间,暗暗向几人使眼色。 “诋毁主子,恶意毁人名誉,跪天的惩罚似乎太轻了。”三娘清清淡淡的开口,一双眼静静地攥住邱姨娘,不喜不怒。 三娘虽然不知道何谓“跪天”,却看得出邱姨娘有意偏袒,更何况,从这几个婆子嘴里听来,她们似乎依仗颇深,才敢这样放肆,有道是“草肥害苗深”,不煞煞这帮恶奴的气焰,二房的消停日子总归是来不了的。 邱姨娘轻巧地一笑:“夫人说的是,敢在夫人面前叫嚣,就得狠狠惩治一番,杀鸡儆猴,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就算是有太夫人拨过来的又怎样?颜面是跟着差事走的,既在夫人跟前当差,就该顺着夫人的规矩走,踏错步子,想用以往的颜面兜,也得看那层面子够不够厚实。” 其中一个瘦麻似的婆子腰杆下意识的挺了挺。 邱姨娘避重就轻,又拉扯出太夫人,话里话外直指三娘没有容人之量,才入府就暗踩太夫人的颜面。 邱姨娘果然会说话,三言两语,把个清清楚楚的事情说得真假难辨,曲直难明。 三娘一步步走近邱姨娘,直到她面门一寸的地方才停下来。 邱姨娘身形未动,眼色却深涩下去。 蓦的,三娘眼中波光潋滟,有如云开月明,又似雨雾初破:“你提醒的对,最有资格过问此事的,不是你我。” 还没等邱姨娘从这突然的变化中反应过来,三娘已经静了眼波,吩咐道:“绿珠,照邱姨娘的意思去做,带这三人去康妈妈面前,原原本本把话说清楚,不得遗漏半句。” “是。”绿珠的声音欢快、清脆。 “夫人……”邱姨娘的脸色一片僵青,“您不能……” “夫人,您怎么来了?” 有人打开小院门,麦姨娘走出来,见到这么多人,似乎很是惊讶。 三娘没理会她,依然看向邱姨娘,轻笑一声,迈步进了院门:“你若忙,就不用陪我了。” 邱姨娘遽然变色,凌厉的瞪了那几个受罚的婆子一眼,冷冷的吩咐带来的婆子:“你留下伺候,夫人若有什么差遣,报来我知道。”说完,带着人原路返回了。 “是。”婆子提着小心应下。 麦姨娘不敢多话,忙跟上三娘的步子往裴瑞的屋子走去。 受罚的婆子蔫了下去,失了神采的眼还一味望着邱姨娘走的方向。 绿珠看着好笑,故意提声道:“走吧,各位妈妈,你们就是把脖子再拉伸一截,也赶不上邱姨娘的步子了。” ***************** 晚上还有一章,沃颜尽量在老时间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惜弱 裴瑞屋里很整洁,除了茶杯瓷器少了些,还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超多好看小说] 麦姨娘能去小院门相接,就必是得了信儿,屋子收拾成这个样子倒也没什么奇怪。 一进屋,麦姨娘就忙着让丫鬟沏茶候着,转眼却看到三娘径自往里去了。 里间,一个大丫鬟正半跪着给裴瑞揉捏双腿,瞧见三娘进来,忙赶上前来行礼:“珞尘见过夫人。” 三娘一顿,笑意幽然浮现面上:“珞尘?这个名字倒别致。” “就是胡乱着叫的,夫人别介意。”麦姨娘脸上堆满笑,有点慌张,“如果夫人不喜欢,不如请夫人赐个名字,也是这丫鬟的福气。” 珞尘悄悄拿眼瞧向裴瑞,见他还是刚才一样的萎靡,心里黯然,就要跪下求名。 “不必。”三娘示意辛荷扶起她,笑道:“我也是听着名字好,才忍不住问上一问的。” 珞尘微微惊喜,不免半抬起脸来。 三娘故意忽略掉她微肿的半边脸颊,笑问道:“是在按摩?” 大丫鬟稍楞了下,动动嘴角牵出一缕笑:“是……” 三娘看看羸弱有如七岁孩童的裴瑞,气色比昨日竟差了好多。 三娘示意丫鬟继续,却见她手腕尽量放松,一时按一时捏一时打,有模有样,看得出来应该是经常做:“为何不请按摩工来?” 太医署中早有按摩博士,依照茂国公的品爵,裴澄即便觉得请按摩师过来麻烦,请个按摩工定时施手也是好的,按摩毕竟是讲究穴位经络的,若一个不好,别说疏通经络、推气行血,能不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个问题。[.超多好看小说] 裴瑞神情一滞,又一个“慈母”,是不是一会儿也会说“有麦姨娘经心着,我也就放心了”? “先也求老爷找过。”麦姨娘的语调莫名地失落,“老爷说内宅的事由先夫人和邱姐姐过问就够了。先夫人心地好,给寻了个好郎中,郎中留了方子,教了按摩手法。” 只寻了郎中?裴瑞好歹是二房的长子,先夫人出身书香名门,处事会如此轻率? 三娘瞧着满屋子的人神色都不对,含笑转了视线:“虽说天儿冷了,也不能糊得窗子这么严密,透不进亮光,心里也免不了跟着沉闷。辛荷,我记得有一匹清花羽纱,莹白透亮,正适合糊窗子,回头你找出来给二爷。” “是。” 裴瑞握着椅帮的双手蓦然紧住,又悄悄松了松。 “多谢夫人。”麦姨娘眼中大放亮光,一条绣花锦帕在她眼角鼻稍抹来蹭去,“二爷腿脚不便,在屋里的时候是比外头多了很多,夫人这样安排,真真是周到细致。” 话刚入耳,三娘就忙打眼看向裴瑞,果然见他神情中又晦涩了几分。 三娘暗叹一声,有这样缺根筋的姨娘,裴瑞怎么能宽解心怀? “瑞哥儿身边只有珞尘吗?” “奴婢翠萝见过夫人。”外罩鸭青色裲裆的丫鬟唯唯诺诺的从人群中出来,走到三娘跟前行礼。 三娘打量她一番,转而问去梧桐苑报信的小丫鬟:“你叫什么?” “奴婢蕊珠。” “好,从今天起,你与珞尘一起贴身伺候二爷,有不周全的,去梧桐苑商量辛荷。” “是。奴婢定会与珞尘姐姐伺候好二爷。”蕊珠顾不得看其他人各异的脸色,高兴地笑开了脸。 *************** 晚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浪花 邱姨娘处理完手边的事情,歪在锦榻上,一个抓鬏小丫鬟跪在一旁细细的为她捶腿。 “姨娘。”奉命在三娘身边伺候的婆子轻手轻脚进来,不敢近身,只袖着两手在小丫鬟背后回话,“夫人没训斥麦姨娘,反而给了二爷一匹纱糊窗,还提了二爷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邱姨娘不屑的冷笑,新夫人也太心急了些,借着打压婆子让她在太夫人面前丢份儿,让太夫人以为她轻狂不节制,现在又用这样不入流的伎俩收买人心,无非是要夺去她手里的权。 邱姨娘想罢,拿起几案上她最喜欢的水晶盏,晃动盏中琥珀色的西域葡萄酒,醇厚的酒香随之漾溢出来,熏得满屋子都是。 “奴才进院子前,远远地,看见妙芙好像拿着东西去了麦姨娘的院子。”婆子的声音飘忽不稳,显得不确定。 好灵的耳朵! 二房有了正主,就有人忍不住了。 邱姨娘摆摆手让婆子退下,含了半盏酒在口里品味一歇才咽下:“你怎么看?” 单立在邱姨娘背后的醉芙想了想,才答道:“奴婢觉得刘姨娘这么做,不一定是背弃姨娘向新夫人靠拢,也许她只是求个心安。” 心安?说穿了,就是脚踩两只船,看哪只船漏水再抽脚吧? 邱姨娘撇起的嘴角角纹更深了些,刘氏还真以为自己会跳几支舞,就能颠媚众人了? “你派人注意其他几个院的动静,我倒要看看新夫人投进去的这颗小石子到底能掀起多少水花。” “是。”醉芙答得很平静。 %%%%%%%%%%%% “姨娘不想送些什么过去吗?”香芙缠着柳绿丝线,随口问道,“咱们比不上刘姨娘的腿脚快,能送些什么也是心意到了,夫人面前不会失了计较吧。” 莫姨娘眼睛没离开绣面,手上扣针绣完后,才淡淡一笑:“有些热闹,不凑更有回圜的余地。” 香芙听不大懂,可她知道一样,新夫人才是二房主母:“若这样不理不睬,夫人会不会怪您?” 莫姨娘把最后一针扣锁,凑着日光瞧了瞧,满意的轻笑:“别只顾着说话,我让你捡出来的米珠,你留心着些,挑那些大小均匀,色泽莹润的。” 姨娘分明是不想说,香芙瘪瘪嘴,低下头从瓷盘里细细挑拣。 莫姨娘拔下绷钉、绷绳,卸了手绷,慢慢拢起绣面,一只青凤悄然落在梧桐枝上,姿态悠游傲然。 早间老爷睡在当堂那幕始终存在莫姨娘心里,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因此对新夫人轻眼,相反,却让她从中看到一件事:老爷如今心中有新夫人的地方。 而这,正是先夫人欠缺的。 或许……莫姨娘的眼落在凤凰微扬的头颅上,新夫人的入府是自己的转机。 %%%%%%%%%%%% 临近正午,绿珠才从荣沁居回来,脸上满满的笑,刚进了屋就迫不及待的对坐在交椅上的三娘说道:“夫人,康妈妈请示了太夫人后,说婆子嘴脏也是由心起,罚跪天痛外不痛内,没罚到根上,改罚灌汤。这下,那三个婆子怎么也去掉半条命,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罚谁灌汤?”屋外裴澄披着柔白的日光一步步走近。 ****************** 今天家里没网,就在网吧早点更了。明天若还是没网,依然早更;若有网,就在晚上老时间更。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气 三娘笑着徐徐站了起来,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几个碎嘴的婆子而已。老爷累了半日,要不要……” 三娘的目光转了弯儿,落到抬着短短的小腿努力要迈过门槛的小人儿身上。 三娘脸上的笑延伸到了眼底。 “夫人。”秦嫂一手抱着一个包袱,一手扶着裴琪,见三娘望过来,用古怪的姿势行了个礼。 裴琪停了脚下的动作,眨着一双桃花眼望过来,微微嘟起的小嘴显得很委屈。 三娘心中软乎乎的,笑着示意绿珠把他抱进来。 “别动。”裴澄厉声喝止,自寻了把交椅坐下。 屋里所有人都抖了抖。 三娘这才察觉到裴澄的脸色格外阴沉,眼神忽然颤了一下。[] “让他自己进来,谁都不许扶。” 秦嫂的手一顿,慢慢缩了回去。 裴琪嘟起的小嘴开始紧紧抿起来,眼中水雾渐渐拢起,汪在眼眶中迟迟没有落下,踏在门槛上的一条腿也像黏在了上面,动也不动。 绿珠、辛荷见气氛不对,悄悄打了眼色,屏气垂首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三娘望了望胶着的父子二人,含笑斟了盏茶奉给裴澄。 “妾身煮了蜜枣生鱼汤,老爷净罢手也尝尝?”三娘笑得平和,近了裴澄一步,“妾身怕火太大煮出来的汤融不了味儿,特意用文火熬的,虽费了些时间,尝着却还好。” 裴澄抬起头来。 三娘盈盈一笑,也不多说。 “好。”裴澄凝目看她两眼,丢下一个字,起身迈步进了里间。 三娘忙吩咐绿珠去伺候。 “夫人。”是绿玉,她身后跟着脸色一样难看的张婆子,“汀香姑娘受了惊,又过了冷水,大夫人特准她回家养着,奴婢没见着人,只留下了东西。” 回家养病? “赔礼重在意诚,留下东西不代表事情就能揭过,汀香终有回来的时候,到时你二人再过去一趟。”三娘边说话边移步往门边走去,“绿玉,领张妈妈去你房里吧。” 绿玉有些不自然。 张婆子的脸紫涨起来,紧跟在绿玉后头向鹿顶房子走去。 三娘直走到门边才止住脚,脸上的笑容不减,与裴琪对视了一会儿,从袖间伸出手来:“要进来吗?” 裴琪噙着泪望望三娘,又回头看了秦嫂一眼,小嘴抿得更紧了:“琪哥儿能走,自己进。” 说着,躲开三娘的手,半倾着小身子梛进了那条黏着的腿,又顺着门槛蹒跚到门框边上,扶着门框跨进了另一条腿。 小小的人儿呼出一口气,撩起眼瞧着三娘,有些得意,又有些倔强。 三娘收回手,笑着吩咐辛荷:“去盛两碗蜜枣鱼汤来,再把做好的菊花片糕挑些过来。” “是。”辛荷瞧着也忍不住一笑。 裴澄从里间换了身家常石青色长袍走了出来,恰好瞧见裴琪的眼神,和缓的脸色暗下来几分。 裴琪兀自不觉,一双浸过了泪的眼儿更像是旭日初升时映衬着露珠的黑宝石,好奇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直看到摆在几案一角的白色马鞭时,那双桃花眼更加灿亮了。 到底是男孩,三娘想着就笑了:“琪哥儿喜欢吗?送给你,可好?” 裴琪听说,小脑袋一下子转过来,很用力地点着,惊喜的表情耀得三娘心里透亮。 “哼……不知悔改!绿珠,把鞭子收起来。” ************ 据说明天有雨,大热天的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呵呵,亲们,晚安。 第一百二十九章 鱼汤 裴澄一撩袍子坐了上位交椅,看着裴琪说道:“两个月之内不许你出内院一步,若再不听话,我让人收了你院里那两只鹤。” 裴琪一听,眼珠也不转了,可怜兮兮的瞧着绿珠把马鞭卷起来。 辛荷端着盘托子进屋。 三娘笑着望向裴澄:“老爷,摆在西次间吗?” 裴澄不置可否,绷着脸站起身来。 那就是同意了? 三娘向辛荷点点头,等绿珠随着裴澄进了次间,才吩咐秦嫂说:“你伺候琪哥儿用些点心去吧。” 秦嫂笑着应了,牵起裴琪的小手就要进去。 三娘瞧着好笑,指指她手上的包袱:“这个就别拿了,好好伺候琪哥儿要紧。” 秦嫂犹豫了一下,找了个角落放下。 “夫人。”辛荷摆好点心走出来,悄悄在三娘耳边说道,“奴婢刚才在窝角廊碰见康妈妈,她问奴婢四爷的事,现在正在廊下候着听信呢。” 康妈妈? “怎么不请进来?” “康妈妈说不想惊动二老爷。” 琪哥儿做了什么,让太夫人也这么小心的惦念着? “你就说老爷没有重罚的意思,拘了四爷在内院呆两个月。” “是。奴婢这就回了康妈妈。”辛荷笑着出了屋子。 游廊假山石后一个小丫鬟见正屋有人出来,一溜烟跑了。 三娘拨开西次间的软帘,正看到一大一小隔着食案拿汤勺盛鱼汤。 裴琪小手软软胖胖的,看似没有力道,却能很稳地盛住浅浅一勺汤,没有滴落下来。 “琪哥儿怎么不喝呢?”三娘瞧着裴琪一味偏着小脑袋看勺中的汤,没有要尝的意思,不由浅笑着走到裴琪近旁的锦杌旁坐下。 “红色,鱼!”裴琪用另一只手指了勺中的鱼汤,奶白色的鱼汤上飘了一朵鱼形丁香萝卜。 三娘心虚的抬眼望了望对面。 裴澄一边蹙着眉头把鱼汤送进嘴里,一边半笑着斜睨她。 三娘脸上泛热,辛荷熬汤时,她在小厨房无所事事,瞧见丁香萝卜突发奇想,用刀慢慢雕出了几个小鱼,想着能多哄自己喝两口……这汤,本来就只是给自己做点心的。 裴琪很不给面子的皱着秀气的眉毛,伸出小舌头浅浅的尝了一下,又一下,忽然咧开嘴笑了,一勺汤进了肚,再喝时,下手的动作就快了很多,比盏大不了多少的五彩折腰碗很快见了底。 碗底只剩下两只红色小鱼。 “游,游,小鱼要游。”裴琪把汤勺放在小瓷碟上,回头对他身后的秦嫂喊道,小手还目的明确的指向正中的八瓣葵口碗。 秦嫂笑笑,端起折腰碗看过去,突然怔了怔,尴尬的缩手回来:“琪哥儿也用些糕糕,可好?是菊花的,琪哥儿最喜欢了。” 三娘狐疑的瞧向裴澄,只见他若无其事的接过绿珠递过去的淡茶漱漱口,又用细绢巾擦擦嘴,起身离了西次间。 “吃糕糕,小鱼能游吗?”裴琪很怀疑的问道。 秦嫂瞧了一眼从对面走过去的裴澄,很肯定的点头道:“只要琪哥儿乖乖吃了糕糕,小鱼就能自己游起来。” 三娘微皱双眉,笑着反问道:“琪哥儿见过鱼儿在什么地方游呢?” “在湖里,映月湖有鱼,好多,这儿也有。”裴琪飞扬了眉眼,指着碗底,忽而又疑惑道,“琪哥儿吃了糕糕,小鱼就游了吗?” “鱼儿只在水里游,琪哥儿吃不吃糕糕都是这样。”三娘轻柔的笑道,“如果琪哥儿喜欢,午膳后母亲再做给琪哥儿,好不好?” 秦嫂的目光一缩。 裴琪想了一息,点了点头,很郑重的说道:“只给琪哥儿吃。” 三娘忍着笑答应下来。 在梧桐苑用完午膳后,裴琪果然一直待到酉时,又喝了一盏丁香萝卜鱼汤,才笑眉笑眼的离开。 第一百三十章 回门(上) 九星连珠羊角宫灯照得屋子里很亮。[.超多好看小说] 三娘静静的坐在案前看书,熏笼中燃出的香气甜甜浓浓的弥漫在屋子里。 辛荷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早些去睡吧。”三娘笑着看了看她,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发困。 辛荷摇摇头,皱眉嗅了嗅那些香气:“夫人,奴婢换了熏笼吧?” 这香是老爷沐浴之前让绿珠燃上的,与新婚第二日辛荷来伺候时闻到的香气很相似。 辛荷只是担心,夫人一向喜欢清淡的香气,这样浓重的味道…… 三娘暗叹了口气,她用鱼汤留琪哥儿再长时间,有些事还是避免不了:“不必换了,习惯就好。” 想着午膳时来献殷勤的姨娘们,三娘皱巴巴的心也平展了不少,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抢着来闻这种香气了。 辛荷知道三娘的脾气,也不再劝,心里只怪绿珠,服侍老爷去沐浴也用不了半个时辰吧? 辛荷想着,顺手把几案上铁砂流尽了的沙池颠倒过来。 铁砂一点点顺着颈部管道流下去。 三娘也熬不住困,书上的字迹看着开始重叠模糊。 “几时了?” “戌时一刻。” 三娘揉揉眉骨,无力的站起身:“服侍我睡下,你就去歇了吧。” 辛荷应了一声,服侍三娘睡了里侧,放下重帐。(.好看的小说) 临走时,辛荷看了浴室门一眼,那儿的灯光依然很亮。 夜里,三娘迷迷糊糊翻身向外,双手一展,平铺过去。 朦胧中,外间似乎传来说话的声音,三娘睁了几次眼都没睁开,又沉沉的进入了梦境。 二日醒来,几个丫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三娘在净房洗漱完,坐在镜子前由着绿玉给她梳了双环望天髻。 裴澄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朵挂着露珠,开了大半的雁来红。 走到三娘背后,裴澄从镜子中捉住三娘的目光,纠缠一阵,眼角眉稍染了薄媚:“配上它,你才更美。” 说着,把雁来红簪在了三娘鬓边。 丫鬟们脸上红红的,都躲了出去。 猩红欲燃的花色暗暗晕染了三娘脸颊,衬出七分青涩,三分娇媚,尤其是那双眼儿,羞意半敛,微微转动就像能带起浮动的暗波,情意流转。 裴澄一时看得呆了,忘记收回目光。 “老爷,再看下去,吉时就要过了。” 裴澄狼狈的转头瞪了绿珠一眼,清咳一声,端端身姿往外走,语气有些不耐烦:“绿绨,过来斟茶。” 三娘从镜子里反瞧过去。 绿珠合着进来的丫鬟们都抿了嘴偷笑,似乎她并不是很在意刚才的一幕。 反是绿玉,目光游离,心不在焉。 收拾妥当,三娘和裴澄去了荣沁居,给太夫人请过安,由茂国公裴宽领着去了府里最东边的宗祠。 宗祠中除了裴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外,还有先国公、国公夫人裴尉迟氏,裴澄的原配裴俞氏的牌位。 裴澄和三娘拜祭完祖先,回到了荣沁居。 “我也不虚留你们了。”太夫人笑着携了三娘的手,“早些回去用了早膳,我让康妈妈把要带回去的礼都送过去,若有要添的也有时间腾挪。” “谢母亲。”三娘轻笑着福身施礼。 若真有心添置,昨日差丫鬟送礼单到梧桐苑前就该找她商量,也不用这会儿来说客套话了。 ************** 晚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门(中) 回到梧桐苑,绿绨已经在西次间摆好了早膳,三娘很诧异。[] 绿绨笑道:“是小厨房做出来的,时间仓促,还请夫人将就些。” 蟹粉狮子头、清蚝小吊汤、松子油皮卷、桂花豌豆羹、芝麻二豆粉球,都是细做的工夫,仓促? 三娘闪眼看了身旁的裴澄,很自然,很正常。 三娘低头就笑了。 膳后,裴澄回了里间,三娘则在外间交代辛荷事情,就有人来报:“伯府舅爷来了。” 是殷正醇。 三娘忙笑着迎进了梧桐苑,吩咐丫鬟沏茶伺候。 裴澄也从东里间出来,脚步稍虚浮,神色惘然。[] 三娘明目微动。 大家坐下略聊了聊,便一同去了荣沁居。 三夫人与四夫人也在,见他们进来,忙站起身。 三夫人不经意扫见三娘头上的饰物,神色变了变,转眼瞧见一脸倦怠的裴澄,不由哂笑一声。 “正说着呢,你们就来了。”太夫人笑着携起三娘的手。 在她身旁,裴琪一双眼咕噜噜望过来。 殷正醇笑着行了礼,送上绿瓷罐装的花粥,并三色花菜。 康妈妈上前接了,又服侍裴澄和三娘含了口元饭。 太夫人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去早回。”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 府外备好了牛车,辛荷、秋茗陪着三娘坐了第一辆。 绿珠、绿玉跟着几个婆子上了第二辆。 兰陵坊紧闭的殷府门前,殷鸿盛、殷鸿介、殷正则、殷正豪都在。 三娘心中一动。 裴澄无官无职,而殷鸿介好歹是伯爷,这门亲事本就是裴澄高攀了,怎么府里对他还是这样高待? 三娘记得元娘归宁时,只有殷正则兄弟接门的。 正想着,三娘忽然觉得手腕一紧。 裴澄站在她身侧,宽大的衣袖与她镶金丝云纹的衣袖叠遮在一起。 三娘脸上一红。 “姑爷、姑奶奶携元归府。”一个跟来的婆子喊道。 府门这才大开。 裴澄与三娘先去了萱颐居,四夫人、五夫人、元娘、贺若轩都在。 两人先拜见了殷老太太、殷鸿介、殷邵氏,又与众人见了家礼。 侯在一旁的媒婆壶一线笑着拿了一只描金锦盒过来。 裴澄和三娘把含着的饭吐在盒子里。 立刻有婆子过来引路,壶一线带上锦盒出屋往西跨院走去。 三娘知道她要把盒子埋在漱玉轩树下,俗称“埋根”,是告诫出嫁的女儿不能忘了根。 就有婆子抬了金猪上来。 顾妈妈招呼几个媳妇子接了,抬着去了外面,要把金猪分给邻里坊间。 婚礼到了这时才算完备。 “三娘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若有礼数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些。”殷老太太笑着对裴澄说道。 三娘一顿,这是护着她?不由抬眼望向老太太,皱纹增多的脸上满满的慈爱。 三娘心中发暖。 “祖母放心。”裴澄语调中有三娘没听过的缓沉,“三娘处事得体大方,府里上下都信服。” ************ 亲们,安了! 第一百三十二 回门(下) 四娘本是瞧着三娘幸灾乐祸的神色滞了滞,不是说裴澄浑邪无际吗? 殷邵氏笑道:“娘也是过虑了。国公府的太夫人是少有的贤明,国公夫人素来温通明达,就是三夫人、四夫人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也能看出是良善有心的,三娘有这样的婆母、妯娌,自然是她的福气。” 殷老太太暗叹口气,转眼却见三娘髻上插得那支玳瑁金凤钗,认得是自己给她的陪嫁首饰之一,心中老怀宽慰。 “瞧瞧,瞧瞧。”五夫人佯作失落状,目光在殷老太太和殷邵氏身上走了个来回,“一个偏疼姑奶奶,一个袒护姑爷。只有咱们哪,是那没人待见的。” 大家哄笑起来,气氛才开始活跃。 三娘笑笑,这个不常见的五婶倒是有意思。(.无弹窗广告) 殷徐氏在一旁晾了许久,巴不得在两位姑爷跟前得个面儿,抢着说道:“今日姑爷为大,不袒护姑爷又该袒护哪个呢?你们不知道,二弟藏了美酒,多少年不舍得,就等着今日呢。” 这话就说得有点抬举三娘踩扁元娘了。 殷邵氏脸上挂了黑。 “有美酒好啊。”殷正豪拍了殷正醇一把,“咱们今日就陪着姐夫、妹夫喝个痛快,说好了,谁也不许逃滑耍尖。” 三兄弟笑着簇拥了裴澄、贺若轩离开。 殷鸿盛兄弟几个也去了前厅。 老太太站起身,笑道:“爱闹腾的都走了,咱们也去花厅坐了吧。” 三娘忙上前扶了老太太。 另一边,元娘也接了喜鸢的位置。 花厅中摆了长条食案。 老太太坐了上位。 三娘和元娘是姑奶奶,回娘家自然尊贵,挨着老太太坐了左右次位。 往下依次是殷邵氏、殷徐氏、四夫人、五夫人、小徐殷氏、四娘、五娘、七娘、八娘。 在萱颐居,四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有姐夫们在,瞧人都带了几分遮掩。此时落座却是直溜溜的盯着三娘,从丹碧纱纹双裙,到对襟束腰洒金大袖衫,再到银鎏金牡丹镂空步摇,錾花卉镶玉对簪,鎏金多层花朵蝴蝶坠,四娘的眼睛越来越红。 小徐殷氏心里也是惊叹三娘今日的华丽,却只瞧着四娘轻蔑一笑,到底是庶出,小家子气十足。 “……洛阳虽是陪都,那儿的宅子也不便宜,你们不是在洛阳久住,这样花大价钱值吗?”殷邵氏关切的问四夫人。 “也是没办法。”四夫人压低了声音,“听说进十一月,皇上大军就要开拔攻打成国了。”说着,声音又恢复过来,“总不能留老爷子一人在余杭,他们兄弟都聚在洛阳,一家人也算能图个团圆,贵也就贵些吧。” 老太太听到,笑着说:“能在洛阳置些产业也好,到底离京城近,往来也方便很多。” “自然是老太太说的这个理儿,我们也都盼着呢。”五夫人笑得眉眼俏丽,“说起来,还是托了这场战事的福呢。” 大家笑了一阵。 元娘悄悄与殷邵氏说了什么,站起身来,出了花厅。 膳食一道道上了案,还没见元娘回来,殷邵氏有点坐不稳,又不好丢开众人离席。 “母亲,我去瞧瞧姐姐。”三娘笑着对殷邵氏说道。 “也好,若她有什么不适,就不要勉强她过来了。” 老太太眼中也盛满担忧。 三娘安抚的笑笑,带着辛荷就要离开。 “我陪三姐去。”五娘笑盈盈站起来。 三娘没拒绝,笑着牵了她的手。 两人并肩走出没多久,四娘也找了个借口尾随她们而去。 ************* 晚安,亲们! 第一百三十三章 插曲 三娘以为元娘担心裕哥儿回了云羽轩,不想却走了个空,在辛夷苑和萱颐居也没找到人。[.超多好看小说] “也许姐姐跟咱们错过了路,不如回去吧。” 五娘没有不依的,笑着应了。 “大姐这几日神思恍惚,做什么也像提不起来精神似的。” 三娘想着在萱颐居,贺若轩与元娘之间的隔膜……“大姐住在府里的时候,姐夫一直没来探望吗?” “来了两次,还带着太医署的医正,却……都吃了闭门羹。” 这么傲的心气…… “夫人,您瞧。”辛荷指着寿春堂前,水塘边儿上的一人,“那个丫鬟不是大姑奶奶身边儿的明玉吗?” 果然是她,手上拿着一件水田披风,往苍凌水榭走去,远远望过去,水榭中似乎有两个人影,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影从另一侧的小石桥走了。 “咦,大姐身子还没好透,在水榭做什么?” 想到前世的自己,三娘能明白元娘此时的心境,忽然就不想去打扰她了。 “咱们走吧。” 五娘闪闪眼,跟上了三娘的脚步。 回到花厅,大家正说得热闹。 彩屏随在三娘几人身后进来,俯在小殷徐氏耳边低语几句。 三娘悄悄落座后和殷邵氏说了大概:“姐夫在,三娘就没有上前。[]” 殷邵氏冲她笑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殷老太太笑着夹了一箸蟹汁桂鱼放在三娘面前的食碟上:“你最喜欢的,多吃些。” 三娘正要应了,却听到小殷徐氏故意夸大的声音:“呦,四妹妹这石榴裙上怎么还有片竹叶?” 四娘低头看去,一片染苍的竹叶静静的挂在侧裙腰。 四娘陡然变了颜色,呼吸急促起来。 宛芳见状,脸上带了一抹红,急慌慌解释道:“姑娘从翠竹夹道过来,看竹子生得很好,多抚弄了会儿,大约是那时不留神落上的。”说完,忙半跪了身子替四娘拂去了那缕竹叶。 “坐下吧,女儿家是该多注意些仪容。”殷邵氏若有所思的望了四娘,又暗瞥了小殷徐氏一眼,“亏得这席上都是自家人,才不会被人笑去,往后仔细些,别总是冒冒失失的。” “是。”四娘乖巧的应了,垂着头坐下,怨怒的眼向身边的小殷徐氏投去。 殷邵氏特意咬重了“自家人”三个字。 小殷徐氏只得讪讪地落了眼皮,用帕子掩了嘴轻咳一声。 殷徐氏看不得殷邵氏贬损她大房,就要插嘴,却被五夫人缠住与殷老太太说起了余杭的风情人色。 三娘一口鱼肉在嘴里细细嚼着,唇线却弯了弧度。 三朝回门,姑爷不醉不归。 三娘在府门前见到的裴澄,就是一副醉软欲倒的模样。 这个样子显然骑不得马,殷正豪和殷正醇架着他进了三娘坐的牛车。 殷正则两颊酡红,一反常态扯着贺若轩笑道:“这个妹夫,醉仙楼喝花酒都能千杯不醉,今日儿才几杯就稀垮成这样了,真不够意思,不够意思……” 他脚下发软,趔趄了一下。 三娘辞别众人,上牛车掀了交丝帏帘,听了这话不由顿了顿,才进了车内。 就听到殷鸿盛憋了怒气的声音传进来:“去,送他回晴园,给我好好醒醒酒。” ************** 还有一章,估计会有些晚,不熬夜的亲们,早些休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原来 裴澄坐上铺了厚毡的软座儿,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画着圈儿。[] 三娘瞧着犹豫了一阵,从对面坐了过去。 恰巧裴澄脑袋晃过来,落在了三娘的肩头,整个身子借劲凑近,完全赖了三娘。 三娘身子一僵,只觉得从耳根开始身子慢慢浸入了酒气之中。 “水……水……” 听到呓语声,三娘看了裴澄一眼,只见他微红着脸闭目躺着,浓眉紧紧皱在一起,嘴皮发白。 唯一的茶水,在裴澄的另一边…… 若走开,裴澄必然会整个人倒下去…… 三娘目光在裴澄和茶水上打转,心里微微挣扎。 “水……给我……要水……” 裴澄嗓音干哑,嘴唇抿了抿。 三娘目光一定,抱扶住裴澄,压过身子用腾出的手拿到三乳钉足苏罐,轻轻服侍他喝了几口。 又重新把苏罐放回了茶铛里。 忽然,车子颠了一下,裴澄漏出的眼缝染上了淡淡的狡黠,蓦的朝三娘倒过去…… %%%%%%%%% 垂花门前,三娘下了车。 谷一忙喊来小厮,抬出裴澄,服侍他坐了软辇。 辛荷几个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顾不得多说,大家匆匆回了梧桐苑。(.无弹窗广告) 让绿珠、绿绨去里间,服侍裴澄去了外袍,中衣,三娘则领着辛荷、秋茗进了净房。 “姑爷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秋茗一进房就忍不住唠叨出来,“这丹碧纱染了茶水洗也洗不掉的。” 三娘瞧了瞧脱下来的衫裙,没有污秽物,凑近了,也只有茶水和酒气的味道。 “夫人,您这是……”辛荷接过小丫鬟送来的热水,倒了些在铜盆里,转脸就看到三娘奇怪的举动。 三娘笑道:“没什么,多用些猪苓洗面,另外帮我再准备一套中衣。” 看来不是她多心,裴澄确实是没醉。 辛荷应命出去。 秋茗服侍着三娘净面,悄悄说着打探的事情:“喜鸢姐姐是跟着顾妈妈时间最长的,也说不知道,奴婢怕问多了别人生疑,就没有岔开了话。” 三娘曾经让秋茗拿了那块酷似蒙面人“血玉”的红玉找了府里几个老人儿时,顾妈妈神色不对,三娘那时便肯定,知晓自己身世的,除了殷老太太、殷鸿介、殷邵氏、陶妈妈外,就只有这个顾妈妈了。 相对来看,从顾妈妈这里找线索显然要容易些,没想到还是落了空。 “要不要奴婢问问珊瑚她们?” “不用了,只经心着顾妈妈那边就行了。” 三娘相信做过的事情总有还原本相的那天,她不能打草惊走了蛇,她能做的就是等,十几年都等过来了,还怕即将等到的真相吗? 秋茗递上粗细手巾。 三娘先用粗手巾略拭了拭手,又用细绢手巾细细拭净了面上的水珠。 “夫人,红裳怀孕了。”秋茗把手巾搭上架子,忽然抛出一个惊雷,“已经过了三个月,是四姑娘把这事挑明的。” 三娘神情一滞,她这才明了小殷徐氏的尖刻,殷正则的高调饮醉…… 晴园头一次有通房能怀孕过三个月……湛菊的死现在看来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红裳,果然好心机! ********** 好困啊,亲们,好久没喊票了。求收藏、推荐啊,看在沃颜零点还在码字的份上。 第一百三十五 抗议 回到里间,裴澄已经睡在床上了,重锦帐严丝不露缝。 三娘走近了两步忽又停下,低声吩咐绿珠、绿绨:“照看好老爷。” “是。” 三娘不再多言,留下绿玉帮忙,带着辛荷、秋茗去了荣沁居。 给太夫人请过安,三娘把返回的半礼奉上。 太夫人让康妈妈收了,略有些担忧地问道:“听说老二醉了,不当紧吧?” 三娘笑了笑:“不当紧,已经喝了醒酒汤睡下了,我让小厨房煮了桑舒汤备着。” “还是你想得周到。”太夫人微微诧异,渐渐展露笑意,“往后也多劝着他些,酒多伤身。年轻时种下的根儿,到我这个年纪就都显露出来了,可别大意。” “是,三娘记下了。” 太夫人示意康妈妈把盛着甘草三豆饮的暖盅拿过来,笑道:“也是刚做好要送去的,你来了,就一并带回去吧。” 三娘没有推辞,笑着让辛荷接了,自退出荣沁居回了梧桐苑。 却正碰上从西院过来的邱姨娘。 “算着夫人快回来了,妾身就来请个安。”邱姨娘嘴角一翘,笑得生动,“也是有件事要商量夫人,尉迟夫人寿辰将至,不知夫人有什么安排?” 尉迟夫人也就是裴澄的舅母,府里对这样的事情必然是有旧例的。 三娘进了院,随口笑道:“今年有什么不同吗?” 邱姨娘心头一跳,眼神郑重了些:“成国一战,恐怕尉迟将军还会赋闲在家。” 三娘止了步子,回头定定的看着她。 邱姨娘不闪不避,神色安闲。 恐怕?有太子的关系在,邱姨娘的消息又怎么会不明确呢? “依着你,想怎么做呢?”三娘慢悠悠顺着她的话抛出了饵。 “妾身不敢妄言,以往都是老爷直接吩咐下来,妾身照办的。” 三娘心里发笑,说是商量她,还不是要借她的口探出裴澄的口气? “老爷醉了,这事明日再说吧。” “好。”邱姨娘顺从的应了,却没有就这样离开。 “还有事吗?” 邱姨娘笑得浅淡:“也不是什么大事,仇妹妹屋里有几个丫鬟年龄到了,求夫人给个话儿,是配小厮还是发放到庄子上,总不能耽误下去,咱们府里还没有这样的规矩。” “仇姨娘的丫鬟不是自己带来的吗?怎么安置也该是仇姨娘自己拿主意,怎么反倒问我了?” “进了府就都是府里的奴才。”邱姨娘的语气生硬了些,说完,像是察觉出不妥,又柔缓下来,“怎么说都是夫人的恩典。” 三娘无意搅进她们这滩混水中,淡淡一笑:“既如此,待过两日我看了府里的名册再说。” 两件事三娘给出的回答都这么模糊没有分量,邱姨娘的笑容慢慢爬上面孔。 “夫人。”红绡从正屋笑吟吟出来,对邱姨娘行了半礼,“刚才大爷来过了,知道姑爷醉了,派人送来了醒酒石,说是寒水石,光洁如玉呢。” 邱姨娘目的达到,笑着与三娘辞别。 绿玉听见说话声,也从屋里出来,她的目光在离去的邱姨娘身上停留了少许。 三娘笑了笑:“绿珠收了一条镶白玉手柄的马鞭,你去替我送给褚哥儿,就说本该昨日就送去的,忙中就忘了。” “母亲,马鞭是我的。” 三娘身后奶声奶气的童声大声抗议道,是裴琪。 第一百三十六 惑心 三娘转身,看见裴琪嘟着小嘴满脸不悦,不禁有些抱歉,她确实忘记曾答应了裴琪。(.) 俯下身子,三娘笑着平视他:“是母亲不好,母亲再给琪哥儿寻其他有趣的物件来,好不好?” 裴琪眼中的倔强像秋日最后一片树叶,蓦的萎落下去,泛起了点点泪水:“母亲骗琪哥儿,母亲骗琪哥儿……” 忽然丢下所有人,扭身向院子外面跑去。 秦嫂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看三娘尴尬的神情,头一低,赶紧去追哄裴琪了。 辛荷、秋茗忙上来扶起三娘。[.超多好看小说] 绿玉却突然喊了一声:“姑爷!” 三娘身形一颤,转过身子,不知什么时候,裴澄已经站在正屋门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三娘回望过去,静静的,若春水素波。 裴澄眼神微闪。 “妾身让人准备了桑舒汤,太夫人也让人备下了甘草三豆饮,老爷是现在用些,还是再等等?”三娘的声音柔缓轻舒。 “端上来吧。” 裴澄转身去了西次间。 秋茗几个心里的石头咚一声落了地。 陪裴澄用完点心,三娘斟酌着把邱姨娘的来意告诉了他。 “赋闲?”裴澄眉头紧拢,眼神发寒。 三娘瞧着事情似乎比她想的严重,忙遣了丫鬟出去,只留绿绨伺候。 裴澄沉默半晌,站起身来:“去西院。” 三娘吩咐绿绨拿来云鹤凌霄穿空披风:“午后风凉,老爷刚醒,别惊了酒。” 裴澄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带着绿绨拔腿走了出去。 这一夜,裴澄留在了西院,没有回来。 二日一早,三娘梳洗打扮妥当,等到卯时二刻,裴澄还没有回来,就一个人去了荣沁居。 屋里早满满当当坐了人,打眼看像是正多了她一个。 裴澄已经坐在了茂国公裴宽的下首,他身后微笑着望过来的,却是邱姨娘。 三娘向太夫人请过安,被大夫人拉着坐在了一起。 “呦,二嫂这眼底下怎么像是青了些,莫不是昨夜没睡好?”三夫人的话随着三娘的落座,即刻响起来。 “青岚妆,取其‘清幽飒岚’的意境。”三娘笑洇洇道,“三弟妹没有听说过吗?” 三夫人滞了滞,不甘心就这样撅了面子,声音带了生冷:“我是孤陋寡闻了,连气度都及不上二嫂的半数,可不是该反省自身的吗。” 这话带了赌气的意味。 三娘不便再说下去,只笑着掩了口。 邱姨娘对面看到,嘴角冷冷翘起的弧度又加大了一些。 “你是有身子的人,揣的事太多会累坏我孙子的。”太夫人笑眯眯劝了三夫人,又转了头对裴澄说道,“你舅母的生辰自然要好好准备,这事我看还是大媳妇和三娘去办妥当,由你大嫂在,三娘也就当是个历练,你觉得如何?” “母亲多虑了,邱氏毕竟经手多年,多少牢靠些。”裴澄漫不经心的拂着手指,“儿子自觉还有这个眼光。” 太夫人脸色一变。 “母亲。”裴宽从交椅上忙站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屈心 四老爷裴泽也想帮着说两句,却被对面的四夫人一眼瞪回了位子上。 裴元娘看了看大家,又低下了头。 孩子们一时局促,康妈妈瞧见,忙领到了西次间。 唯有姗姐儿,眼一瞪,固执的留了下来。 “二哥做事向来与众不同,到了不也过得好好的,大哥这么紧张干什么?”裴沅今日沐休留在家里,见裴宽又想仗义护弟,皮笑肉不笑地道,“显见得是同胞亲兄弟了。” “老三。”太夫人提声喝止他。 裴沅无所谓的站起身:“昨日跟同僚欢聚闹了一晚,儿子疲乏得很,娘若不介意,儿子想回房歇一会。” 太夫人准了,又交代三夫人:“让厨娘多做些醒脑养气的膳食,你也顾着些自己,都到这个月份上了,多小心些总没错。” 三夫人笑得灿烂:“娘放心,媳妇在您身边这些年,轻重还是能分得清的。” 三娘垂首理了一下袖口,比起裴沅,三夫人这话才是棋高一着呢,扁了他人自己也不惹骚味。 太夫人对这个媳妇向来很满意,笑着让身边的大丫鬟碧桃送他们夫妇出了院子。 这么一打岔,裴宽的话也接不下去了,悻悻的坐回了原位。 裴澄却是霍的站起身来,睥睨着太夫人笑动半边脸:“儿子也觉得身乏气衰,母亲是不是也能容许儿子回房歇着?” 这么明显的挑衅! 大夫人已经笑着走近太夫人身旁,看样子像是要和劝几句,听了这话,愣住了。 太夫人面皮抖了几抖。 这时,裴琪惺忪着桃花眼被秦嫂抱着从东里间走出来。 一见到太夫人,裴琪脸上带了甜甜的笑,张开手臂就要扑过去:“祖母。” 太夫人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许多,笑着接过裴琪,环视一遍屋里众人:“都散了吧,早膳后,李妈妈会去你们院里给丫鬟们裁剪衣裳,各自准备吧。” “是。”大家行了礼,一一退了出去。 从屋里出来,清晨的空气让人骤然发冷,等在屋外的辛荷忙拿来翠纹织锦披风给三娘披上。 邱姨娘也在一旁服侍裴澄披上昨日那件云鹤凌霄穿空披风,回头向三娘行礼,笑道:“夫人,妾身屋里还有些事没有料理完,就在这里给夫人请安了,至于老爷嘛……” 邱姨娘魅惑的眼神一转,睨了裴澄一眼。 裴澄漫不经心的笑道:“昨日你做的灯影凤尾很好,早膳还备上吧。” 邱姨娘笑得得意:“妾身看老爷喜欢,来时就让小厨房做了,怕这会儿已经好了。” 裴澄嘴角笑意未减,招呼了裴宽、大夫人,随即和邱姨娘一道离开。 “弟妹。”大夫人柔声唤道,“你大哥要去外院捡看褚哥儿的课业,不如你来陪嫂子用早膳,可好?” 三娘心中微暖,噙笑应了下来。 大夫人脸上的笑容如春来梨开,清雅素丽,携了三娘的手漫走漫聊,倒真去了三娘不少烦闷。 “其实昨日母亲亥时才睡下。”大夫人说到裴澄对太夫人的误解时,言语中颇有些无奈,“几番让丫鬟悄悄去打听,知道二弟歇下了,并没有不妥,才安了心。” 三娘明眸眨了眨:“大嫂昨夜在荣沁居?” ********* 晚上老时间,加更一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来人 知道三娘在怀疑什么,大夫人豁达一笑:“我是二弟的亲大嫂。” 三娘不好意思的抿笑低了头。 “母亲对二弟一直关怀有加,只是二弟……丧父之痛,是一辈子的伤。” 三娘佯作玩笑的望了大夫人,试探着猜测:“太夫人和先国公的仙去有关?” 大夫人面上浮现为难之色,裴澄的事牵扯太深,三娘还只是孩子,万一…… 三娘心中疑惑更深,见大夫人似是不愿透露,转而指了映月湖一角,颇有兴致的问道:“听说那里是温房,养着四时花卉,不知里面是不是真的四季如春?” 瞧着三娘一脸向往的样子,大夫人松了口气:“哪有那么神,只是比别处多了些暖意罢了,你若有兴趣,不拘哪日,都能去瞧瞧,捡些喜欢的花让婆子们给你搬到梧桐苑。” 说着,大夫人想起了屋里摆的那盆西府海棠还是恭毅伯府的,失笑道:“看我,都忘了府上的花卉要比这些个稀罕百倍。” “花随人性,大嫂亲手打理出来的,摆在屋里,自然更有馨香。” 大夫人爱怜的替三娘紧紧松下来的披风绦结,她爱花草,闲来无事的时候是经常去侍弄这些的,没想到,三娘倒留意了。 回到衍香苑,大夫人吩咐屋里头一个丫鬟:“汀兰,把德兴坊的蟹壳黄给两位姨娘送去,告诉她们都在自己房里用膳,今日不必过来伺候了。(.)” 汀兰一笑,漾出两处浅浅的酒窝:“是。奴婢已经让人把早膳摆在了小阁,一切按夫人吩咐。” 说完,轻巧的移开脚步,进次间拿了个精巧的双层食盒出去。 大夫人邀三娘一同出了正屋,顺着游廊往东进了一座小巧别致的阁楼中。 三娘随着大夫人进了阁内,却只见阁内小窗都被支开,四角矮案上分别摆了金盏菊、三色堇、虞美人、彩叶草,都是色泽艳丽,花气清甜的,除了食案锦杌,再没有其他,当真素洁。 “我简单惯了,希望你别介怀。” 大夫人笑涔涔请三娘坐了对面。 跟着大夫人去请安的丫鬟汀草,带着辛荷上来摆箸、食碟。 三娘嗅着花香,心情大好:“大嫂的简单,不知道会羡煞多少心有情致的人儿呢,若再有丝竹傍耳,真是神仙也眷恋。” 汀草揭开了食案正中的影青小圈足撇口碗碗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悠然入鼻。 与此同时,一缕清淼如烟的笛声从隔扇后飘出来,缱绻中透出轻萧,缠绵里隐含豁然。 笛声曼妙,三娘竟一时痴了。 “是佚曲。”大夫人笑得清浅,“有人得了一首有尾无头的曲子,苦苦钻研后补出来的。”说着,举箸请三娘用膳。 三娘清苦一笑,若把曲子的意境颠倒过来,倒真是她此时的心境了。 膳后,大夫人陪着三娘说话,其间,屡屡有管事媳妇过来请示。 三娘不好打扰太久,离了衍香苑后,信步走到了映月湖。 “夫人,夫人。”红绡在湖对面瞧见三娘主仆二人,心中泛喜,忙走上小石桥扬声唤住三娘。 “伯府来人,说是让姑爷过府一叙。” **************** 亲们,晚安!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振 三娘带了辛荷、秋茗、红绡、绿珠在梧桐苑小偏厅见了来人。[.超多好看小说] “伯爷说本不好让姑爷再走一趟,但事情耽误不得,还请姑奶奶周旋周旋。” “只请姑爷一人吗?我父亲说是什么事了吗?” 屏风后的人影顿了顿,半抬了头:“伯爷只说请姑爷,还说此事姑爷晓得,让小的给姑奶奶带句话,这事关系伯府荣辱,姑奶奶千万要思量。” 殷鸿介竟不是藉由裴澄的身份拉拢茂国公,只摆明对裴澄的上心。 关系殷府荣辱却不说是什么…… “红绡,你去趟西院,若老爷肯见你,就说我请他来梧桐苑;若老爷不见……就把话递上去。” 红绡惊愕地看着三娘,夫人怎么说的好像老爷厌弃梧桐苑似的。(.无弹窗广告) 辛荷、秋茗也是眼瞅着三娘,不明所以。 绿珠看着她们三人,神情自若。 “没听清楚?” 红绡瞧着夫人认真的眼神,一愣:“是,奴婢这就去。” 红绡走后,三娘附在秋茗耳边说了两句话。 秋茗点点头离去。 片刻后,红绡来回话,跟着一同来的还有邱姨娘。 “太子爷送来帖子,邀老爷留香阁相聚。老爷脱不开身,让妾身来回话,还望夫人体谅。” 邱姨娘话说得客气,神情中却带了三分得意。 “老爷可说了我父亲提起的事如何?” “昨日酒醉,老爷想了半日也没有印象,来人也不说明白。依妾身的意思,不如夫人派人回府问清楚了再说,老爷的时间也不是随便浪费的。” 屏风后的人影听着二人的对话,身形垂得更低了。 三娘嘴角衔笑,裴澄佯作醉酒,要的就是今日的说法吧? “既然是这样,你就把话原原本本带到。” “是。”屏风后的人影迟疑着起了身。 立刻有门外的婆子领着走了出去。 “夫人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妾身也就回院了。” 三娘笑着点点头。 邱姨娘这边出了院,秋茗那边就进了屋。 “张婆子说看着来人像是府里一个幕宾的长随,她在外院虽然有一段时间,毕竟不长,也判断不准。” 幕僚?殷鸿介商量裴澄的,居然是政事! 原本她以为殷鸿介积极促成这门亲事,是为了茂国公,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裴澄还有什么值得殷鸿介重视的? 三娘想到了大夫人无意中说到的一件事,“所以后来,你大哥再去同州的时候,就带上了二弟,才请动的毛大掌柜……” 三娘目光一亮,裴澄果然不是彻头彻尾的败絮。 心里有了谱,三娘反而淡定下来。 左右闲着没事,三娘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拿着一本《任城地志》细看,这是整理小书房时,无意间看到的。 秋茗、红绡陪着在一旁做针线,时不时能听到秋茗小小的抱怨。 三娘心中越来越失望,《地志》中并没有十四年前与她的身世相符的事件。 大约是看的时间有些长了,三娘两眼酸涩,索性放下书,在屋子里踱步散散。 “……干嘛不告诉夫人?我看的真真的,绝不诓你,不然,让我嘴上长疔。” “你嚷什么,非要惹来是非才甘心吗?夫人以前怎么说的,你都忘了?。” “我哪有姐姐记性好,踩着别人的脑袋在夫人面前充大个……” “绿珠,送她回屋,夫人吩咐过,让她监看着张婆子,罚没完,不许她出屋。” “辛荷,你别仗着……” 秋茗、红绡都抬起头来。 三娘望了秋茗一眼。 秋茗会意,扬声喊道:“谁在外面呢?夫人让你们进来。” **************** 星光熠熠,原来只觉得这个词美,今晚真见到了,才有种心动的感觉,嘿嘿,酸了点,不过,沃颜说的话很实呃 第一百四十章 戒奴 “……听到声音走过去,就看见,看见四姑娘慌慌张张的从竹林里跑出来,奴婢赶紧躲了起来,刚要走,姑爷笑着也出来了,奴婢,奴婢……心里乱,回来就想告诉夫人,却被辛荷姐姐拦着。(.无弹窗广告)”绿玉无限委屈的瘪起了嘴角,“奴婢一心为夫人,觉得若欺瞒夫人,更是欺心。” 殷府中栽植的那片竹林,是在荣德堂附近,回门那日男客就在荣德堂正厅开宴的。 三娘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我记得四娘回到席间后身上确实是挂了竹叶,大约是未时二刻吧?” “是,就是未时,奴婢看天色不好,想着给夫人备件厚实的披风,从小路穿过去,正好经过竹林。” “那片竹林长得真不错。”三娘忽然想往的笑了笑,“也不知谁栽了几棵小桃树,居然也长那么大了,明年上元节也许就能看到花开遍竹林的情形了。” 绿玉愣了愣,夫人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呢? 她不好扯断三娘的话题,心不在焉的应和道:“是,是啊,挺好的。夫人……四姑娘……” 三娘看了她一眼,平淡的开口:“未时一刻,绿珠在晴园外见过你,直到未时三刻你才离开。你怎么又能在那个时辰去撞破奸情?” 绿玉脸上忽然青紫相加,还想狡辩:“奴婢,奴婢确实是在竹林……” “竹林里根本就没有加栽小桃树。”三娘猛扔出一记重磅,看着绿玉,心里灰冷,“反而是彩屏,在离开伯府的时候与你说的那些话,在你心里种下了多深的种子,只有你自己知道。” 绿玉惊愕的望着三娘:“夫人,你怎么……” “人多眼杂,谁能保证自己做的事有多隐秘?”三娘声音凉淡,定定的瞧着绿玉,“你自认有多聪明,就被人利用的有多深。大嫂给你再多的保证都不及我手里的死契,与其想着留后路攀关系,不如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绿玉垂下眼敛,默不作声,气息比进屋时重了很多。 “这几日你就留在自己屋里好好反省吧,以后你是不是能留在府里,就看你怎么掂量了。” 三娘的声音很平淡,听在绿玉耳中却不亚于雷震,夫人的意思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绿玉脸上蓦的失了血色,魂游似的出了屋子。 候在屋外的几个丫鬟见了绿玉的样子,一惊,忙进了西次间,正瞧见三娘打开什锦攒盒,拈起一枚蜜渍梅干入口。 大家互打了眼色,松口气。 “辛荷,这一段时间,别让绿玉近身伺候了,找个小丫鬟看着她。” “是。”辛荷应得小心翼翼,连带着其他三人也揣起了心思。 三娘动了动嘴角,却没说话。 一连四日,裴澄都没来梧桐苑,每日请安,邱姨娘都是来去匆匆,满脸春色。 激的其他几个姨娘明里暗里多少恼恨。 三娘都只当没看到,每每与姨娘们说上几句话就散了。 这日午后,三娘小憩完去了小书房,绿珠从外头回来找了过来。 “夫人,张管事把陷害老爷的人查出来了,夫人猜是谁?” 秋茗瞧绿珠满脸惊讶,凑趣道:“难不成是三老爷?” 绿珠瞥了她一眼,憋不住话,自己倒了出来:“是四老爷。” 裴泽? 这倒真的出乎三娘的意料。 “四老爷有个挚友,是庆和班的小生,那日得了急症找人来求四老爷,四老爷无奈之下买通了小厮,借二老爷的名义出城请了好郎中。” 三娘笑笑,裴澄会戏子就是浪荡,裴泽去就是无奈,名声在外,真是不饶人啊。 “可二老爷最后却还是把事顶在自己身上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析 绿绨从屋外进来,目光随着落到三娘身上,笑道:“夫人,老爷已经在正屋了,说请您过去。” 三娘正把一本《诗经》码在书架上,闻言手上的动作迟了半分:“好。” 随后三娘交代秋茗、红绡把剩下的书按次序排好,这才带着辛荷、绿绨一起往正屋走去。 三娘主仆的身影刚转过屋角,秋茗眼儿就一绕,缠上绿珠,蘑菇了半天。 刚走到正屋廊下,三娘就听见屋里传出的说话声。 “……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孩子,总养在荣沁居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跟太夫人好好说说,咱们这房总还有这么多可认养的姨娘嘛!” “醉芙,把你边儿上那杯茶递过来。”裴澄的声音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老爷……” 邱姨娘嗲嗲的娇嗔声,惹得三娘一个激灵,险些打颤。(.) 主仆三人进了西次间,就见裴澄斜倚在罗汉床上,眼神儿黏在醉芙身上,竟是丝毫不顾及就在小案对面坐着的邱姨娘。 莫非…… 三娘细看过去,醉芙眉眼间确实有了妇人的娇媚。 “夫人。”邱姨娘狠瞪了醉芙一眼,拿裴澄正没办法,就瞧见三娘进来了,忙笑着站起了身略施一礼。 三娘笑着点点头。 裴澄这才望过来,身子稍稍直了些:“明日我要出府,你没事,少回娘家,有事只管叫底下的婆子们去办。”语气竟带了些厌恶。 邱姨娘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多瞅了三娘两眼。 三娘也不辩驳,一味应下来:“妾身记下了,若有裁决不断地,妾身也会派人禀给老爷知道。(.无弹窗广告)” 裴澄眼中惊讶一闪而逝,瞬间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也好,大嫂身子不好,没事的时候,多去问安。” 撇开太夫人,反而只说大嫂……三娘又记起大夫人说的“丧父之痛”,愈加好奇。 邱姨娘见裴澄交代完这些,似乎打算躺回去,心中大急,从醉芙手上拿过那杯茶,殷勤的笑着奉给裴澄:“老爷,东西院的事……” “呃。”裴澄瞧着邱姨娘呷口茶,想了一忽儿,像是忽然想透了什么,对三娘说道,“我走后,东西院的事交给邱氏即可。” 三娘笑着点了头,其实那日邱姨姨娘直接遣了人把李妈妈请到西院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裴澄说着就站起身子,“就这样吧,醉芙,陪我去留香阁走一趟。” 醉芙的脸儿刷一下白了,两腿不住的打颤,一双水汪汪的眼儿可怜巴巴的瞅定裴澄:“老……老爷,奴婢,奴婢……” “老爷。”邱姨娘也急了,猛地拦在裴澄面前,牵住他的衣角,扯动着脸皮挤出笑来,“您不是答应了妾身,留这丫头在妾身身边几年的吗?再说了,妾身实在是离不开这丫头,您就当心疼心疼妾身,好不好?要不,妾身屋里还有几个水灵的丫鬟,您若喜欢,妾身拿她们来换,您也能多养几个在留香阁,可好?” 裴澄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邱姨娘:“你同意提醉芙做姨娘了?” 这回换邱姨娘犹豫了,她暗咬着唇儿,微低了头沉沉的思量。 “绿绨,把醉芙带出去,送到我的车上。”裴澄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甩手就要走。 绿绨还没应,邱姨娘就忙挤着笑开口:“老爷说提就提,妾身怎么会不同意呢?说来也是老爷给妾身面子。” 醉芙提着的气忽的歇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了。 裴澄瞅着邱姨娘,笑得欢实:“回院。” 却是拉了醉芙的胳膊急步走人。 邱姨娘脸儿上红一阵青一阵,生生噎着,给三娘行了礼匆匆离开。 三娘从头到尾只看不说,完全把自己当看众了,只在他们都走了后,才纳闷的问绿绨:“什么是留香阁?” 居然能让邱姨娘和醉芙两次都这么失态。 绿绨话还没说,脸儿先红了:“是老爷豢养府里女奴的地方,只供老爷……一人玩乐。” ************** 亲们,晚安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急症 三娘当场石化,那不就是…… “夫人,夫人……”绿绨轻轻唤道,见三娘瞧过来的眼神儿恢复了清明,才淡红着脸笑道,“若夫人没有其他的事,奴婢就先去西院了。(.好看的小说)” 这几日,绿绨都是留在裴澄身边伺候的。 三娘木木的点点头。 二日早上姨娘们来请安。 醉芙正式向三娘端茶行礼。 因她本姓罗,三娘便让府里称她为“罗姨娘”。 “夫人,妾身还想向您讨要个人情呢。”邱姨娘笑得殷切,牵了罗姨娘的手走到三娘面前,“西院只剩了两个院,一个是故去的凌姨娘住过的,老爷吩咐过不许人动用;另一个偏窄得很,又是在最北面,荒了很多年。(.无弹窗广告)罗姨娘独个儿住着,妾身很不放心,不如,让罗姨娘在妾身套院住下,宽大不说,也能与妾身为伴,彼此好有照应。” 邱姨娘不放心的怕不是地方,而是人吧,毕竟是新宠,得意忘了主也是有的! 三娘瞧着罗姨娘眼神紧密,一言不发,遂笑道:“老爷既然把院里的事交给了你,这事你自己斟酌就是。” 麦姨娘瞧向邱姨娘的眼神忽然多了畏惧。 仇姨娘依然面无表情,连莫姨娘都是神色淡淡的。 只有刘姨娘眼神闪烁,似有悔意。 邱姨娘脸上的笑纹徐徐延开:“妾身总是要问过夫人……” “夫人,夫人。(.好看的小说)”绿珠急慌慌进了屋,“四爷忽然得了急症,康妈妈说请您过去一趟。” 裴琪! “说是什么病了吗?” “已经让人去太医署请人了,现在只有府里的吴先生在……” 邱姨娘一把打断绿珠的话:“吴先生不是正经医手,单请他有什么用,还不让人把薛神医请过来,总比太医署来得要快。” 绿珠脸上不满,正经主子还没说话,你装什么大头。 “按邱姨娘的话去办,找外院管事,要快。”三娘留下话,举步就要出屋。 邱姨娘眼珠儿一转,跟着走了出来:“夫人,妾身跟您一起过去。” 三娘犹豫了一阵,点点头:“绿珠,请老爷也过去。” “是。”绿珠拔腿就要去西院。 “不必了。”罗姨娘怯怯的出声道,“老爷天不亮就已经出府了。”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罗姨娘送裴澄离府的。 其他四位姨娘表情各异。 邱姨娘眼神凶厉,心里却在庆幸,自己深想了一层,把这小蹄子困在了身边儿。 三娘无心理会她们,带了辛荷、红绡就走。 荣沁居的正屋外间大夫人、四夫人、元娘都在,脸上无一例外挂着担忧。 见三娘进来,大夫人忙安慰她:“别急,母亲在里面呢,吴先生正在听脉,咱们在这里等等吧。” “吴先生通的是杂学,会不会误了病情……”邱姨娘这时倒敛起了脾气,揣着大夫人的脸色试探的问道。 “总比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强些。”大夫人淡淡的回了一句,就拉着三娘坐在一旁的交椅上,细细说起裴琪发病的症状。 邱姨娘眯沉了眼儿,暗暗绞弄袖中的帕子。 “……喝些温水总是不妨的,等路医正来了下药吧。”吴先生边和太夫人说着,边走了出来。 因是府里教几个哥儿的外傅,又与裴府沾亲,就没了太多了避讳。 众人见礼后,吴先生出屋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娘搀着太夫人坐了上首。 太夫人安抚的拍拍三娘的手,残留着惊惶的脸上,宽慰的一笑:“是痢疾,还要等太医署里擅长小儿症的路医正确诊了才能开方子,你先去暖阁里看看琪哥儿吧。” ************ 晚上老时间,还有一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病源 三娘点点头,留下红绡,只带了辛荷进去。 邱姨娘提步也要尾随,太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甩过来,邱姨娘的脚立即像是被腊月寒天冻住了。 暖阁里,秦嫂流着泪正和康妈妈说着什么呢,见了三娘,忙擦拭干净行礼:“夫人。” 三娘轻声应了,眼睛却越过她往床上望去。 康妈妈见状,忙让小丫鬟拿了锦杌放在床边。 裴澄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很灰白,蠕动的嘴角四周有些青紫,平日里那么精神的桃花眼闭得死死的。 三娘瞧着裴琪一只小手露了半截在锦被外,忙要盖严实,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心里一惊,一只手下意识的就放到了裴琪的鼻端,还好,有呼吸。 三娘提着的一口气缓下来,余悸未消:“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冷?” “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方才……方才……” 秦嫂惊慌的话还没说完,康妈妈就接了过去:“夫人放心,琪哥儿已经缓过来了,心跳也不像方才那么快了,吴先生说这是好兆头。” 三娘凑近听了听裴琪的心脉,果然轻缓有力。 “娘……娘……” 三娘浑身一僵。 屋里人见三娘趴在裴琪小肚子上,都屏了呼吸,裴琪的呓语落在众人耳朵里,激得人心浮动。 秦嫂忙要走过去,却被康妈妈一把拉住,向她摇了摇头。 秦嫂的眼神蓦的暗了下去,一手攥紧,连指尖陷进了肉里都没有察觉。 “娘……”裴琪的呓语在持续,带了一种得不到回应的委屈、难过。 三娘心窝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发酵,她轻轻地抚上裴琪的脸蛋:“琪哥儿不怕,娘在这儿,娘陪着琪哥儿。” “夫人,陆医正和薛神医都到了。”红绡轻悄悄禀道。 三娘再看一眼床上的裴琪,动作轻柔的掖掖被角,起身避了屏风后。 暖阁里影影绰绰进了几个人。 一歇后,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进来:“是寒湿痢,患儿多是误食了寒性过重的食物所致,寒气侵入肺腑,久聚不散,才凝成病果。” “可是重症?”太夫人的声音带了焦急。 “不妨事,下官开一剂胃苓汤,早晚空腹服用两次,十日后即可痊愈。” 说话间,众人离了暖阁往外走去。 “你是乳娘?”走在最后的一道人影忽然开口,声音中浸满沧桑。 三娘刚要绕过屏风的脚停下来。 大概秦嫂只点了头。 那道声音似是随意说道:“胃苓汤,你也用上十日吧,有益无害。” “神医的意思是……”康妈妈狐疑的探问。 “她用了金莲花和苦瓜,那是大寒之物,若再配上茭白,食其母乳者得寒湿痢也就不奇怪了。” 三娘一惊,没想到病源竟是在秦嫂身上。 噗通,秦嫂跪在了暖阁口。 康妈妈忙引了陆医正、薛神医离开。 三娘从屏风后走出来。 “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怒望着秦嫂,眼神狠厉,恨不能侵剥了她。 大夫人几人闻声赶来,见到这种情形,都拿眼望向三娘。 三娘轻轻摇头,却不想说话。 “奴婢,奴婢奶水不足,就用了以前的方子催奶,其中,其中有茭白。” 秦嫂颤颤巍巍说到了茭白,就打住了话茬,撩起半边儿眼皮瞧了瞧太夫人,又猛低了头:“奴婢近日,近日嗓子疼,耳中嗡嗡响,就,就有人给奴婢说了个土方子,研了金莲花和苦瓜混在菜里,就能……能……奴婢,奴婢不知道这样会害到哥儿,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吃那些东西了,太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 “还想有以后?”太夫人怒气越涌越盛,冷冷转了视线,想到乖巧机灵的琪哥儿忽然脉息微弱的情形,她心里就像剜肉般疼痛,“把牙婆子找来,今日就发落了她。” ************ 今夜有雨,沃颜可以好好睡个觉了。亲们,安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发落 秦嫂一下子被抽去了精神,整个人散到地上。 大夫人看着不忍,虽然秦嫂免不了有些小心思,但对琪哥儿的好儿她是看在眼里的。 “母亲,秦嫂好歹也服侍了琪哥儿这么长日子,就算没有功劳,总还是有苦劳的。”大夫人柔声轻劝,又暗暗给三娘递了眼色,“再说咱家只知买人,什么时候卖过人,您若看她碍眼,随便发遣她到什么地方,都是她的造化。” 四夫人、元娘不敢多说话,只随在大夫人身后附和两句。 三娘暗叹口气,望着秦嫂问道:“前些日子,听说琪哥儿在褚哥儿院里偷偷去瞧马,差点被马踏着,是你挺身护住的?” 秦嫂精神涣散,不明所以的朝着三娘点了点头,她恍恍惚惚记得像是有这件事,后来二老爷还大怒了一场,把琪哥儿禁在了内院。(.无弹窗广告) “你悄悄拿了衣裳给琪哥儿换,怕的就是琪哥儿被罚……” 秦嫂记起来了,在梧桐苑她手里那个包袱……她脑中一闪,像是明白了二夫人的意思,眼中忽然现了亮光。 太夫人也听出来了,瞧着秦嫂,怒气减了些,右手一抬制止三娘再说下去:“功是功,过是过。琪哥儿,我是断不会再交到她手上了。” 一听这话,秦嫂唤醒的精神顿时萎靡下去。 三娘却听出了太夫人口气的松动。[.超多好看小说] 果然,“就把她送回庄子上,一家人守着去吧。” 做乳娘的最后不是跟着奶大的哥儿、姐儿做管事妈妈,就是发回庄子上,太夫人这真是大发慈悲了。 峰回路转,秦嫂喜不自禁,连连磕头道谢。 大夫人笑意融融的瞧向三娘。 “孙儿给祖母请安。”裴瑞由两个小厮抬着进了屋,声音有些怯弱。 麦姨娘随后跟进来,急忙忙解释道:“二爷听到四爷病重,嚷着要来,婢妾劝不住,又不放心,才跟了过来。不知四爷现在怎样了,要紧吗?” 裴瑞脸上尽是无奈、颓唐,说他嚷……三娘暗摇了摇头,这个麦姨娘…… 麦姨娘的眼儿只管往里瞧,像是着急,又像是好奇。 暖阁外邱姨娘也探头探脑望过来。 太夫人怜惜的命人把瑞哥儿抬到琪哥儿床边,却对麦姨娘不理不顾,径自喊了康妈妈去看顾琪哥儿。 麦姨娘碰了一鼻子灰,缩缩脖子,听到身后邱姨娘一声不屑的冷哼,神情更加狼狈。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回吧。”三娘淡淡的开口,眼神在邱姨娘身上多打了个转儿。 邱姨娘瞧着自己在这里讨不着好,只得应了,带着一个小丫鬟离开。 麦姨娘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巴巴望着暖阁内:“要不,妾身在屋外等着,二爷腿脚不便……” “自会有人服侍妥帖,你不用担心。”三娘打断了她的借口,目光追逐着秦嫂离开的背影,意有所指道,“瑞哥儿大了,你也不要总把他养在你的视线里,他是男儿,自该有男儿的气魄。” 说完,也不待麦姨娘想透,吩咐红绡道:“送姨娘出去。”她转身去看裴琪了。 麦姨娘蠕动嘴角,终没说出什么来。 大家在荣沁居用了早膳后,各自回了,三娘和裴瑞则留了下来,直到申时才各自回了院子。 期间康妈妈来过两次,见三娘照管裴琪妥当,心里踏实下来。 ***************** 亲们,晚安。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多起 梧桐苑中,三娘见到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的人。 “木氏给夫人请安。”面色有些苍白的木姨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跪倒,端过一碗茶敬给三娘。 三娘接了过来,象征性的沾了沾唇,便让人扶她坐了锦杌:“你身子可是好些了?” 木姨娘开颜一笑,病弱的面容像青莲绽放:“劳夫人费心记挂着,妾身在院里养着,知道众姐妹都在夫人面前尽心,心里不安,今日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便过来给夫人请安,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木姨娘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有些气弱,倚在丫鬟身上借力。 “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你把身子养好才是要紧。”三娘瞧她虚弱得可怜,遂叫红绡送她回院子。 “妾身告退。”木姨娘依然笑得温润,“若好些,再来打扰夫人。” 三娘含笑应了,木姨娘虽是前朝罪臣之女,言谈举止却还是让三娘欣赏的,若她没有别的心思,三娘倒是觉得是个可交谈的人。 “秋茗呢?”三娘环视一周,只有绿珠、绿绨在屋里,不禁纳闷了。 绿珠把一只天青色的花瓶摆在几案上,嘴里顺口答了出来:“方才府外有人送来花笺,秋茗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三娘也没在意,瞧着花瓶中皱边仙客来开得亮烈,忽然想到了在荣沁居与裴瑞说话时,他靡靡不振的神情。 “绿珠,把这瓶花送到麦姨娘院里,就说是给二爷的。” 绿珠有点诧异,却还是应得欢快:“是,奴婢这就去。” 正与从外面进来的秋茗走了个擦肩:“夫人。” 一张打开的花笺递到了三娘眼前。 十一月三日,府中堂会小聚。 ――“谢姬”留笔 竟是成三夫人。 想到婚前几日的花笺,三娘正有谜团捂在心里,成三夫人的邀约倒成全了三娘。 “来人还留了一句话。”秋茗面色有些古怪,“说是三夫人得了块血玉,请您一同去鉴赏。” 三娘浑身一震,眼神变得凌乱,这是巧合,还是…… “夫人,夫人。”秋茗瞧着不对,轻轻推了推三娘,惊得辛荷、绿绨也忙围了过来。 三娘晃过神来,收摄心神,露了笑:“没事,我有些饿了,绿绨,帮我拿些点心来。” 绿绨点头去了小厨房。 不管成三夫人打的什么主意,这趟成府之行势必是要去的,忧心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三娘想起紫陌庄成三夫人坦荡的眼神,她不信拥有这样眼神的人心地能有多龌龊。 想开了,三娘反而能把心思放到府里的事上了,她转而吩咐辛荷:“私下里查查近日是谁给了秦嫂那个土方子的?” 略停了停,三娘眼神沉了下去:“多注意些邱姨娘院里的人。” 在荣沁居,辛荷是一直跟在三娘身边的,自然把秦嫂的话听了个清楚:“夫人的意思是……邱姨娘下的手?” 想到昨日廊下听到的话,辛荷的心里也是打了个突儿,人心难测,也许…… “我倒希望不是她。”三娘淡淡的说道,“琪哥儿还小,多一个人疼护总比多一个人祸害要好。” 哪怕疼护的心思里多了一些杂质…… *************** 夏天天气总是忽冷忽热,亲们,注意身体呦,晚安!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尽心 一连两日,三娘去荣沁居请安,都是早上去,晚间回来。 倒不是她不放心太夫人身边的人照顾不好裴琪,而是不忍心看康妈妈两头尽心消瘦的模样。 眼见得裴琪一日日好转,三娘心里竟像是填了鸭绒般轻盈而踏实。 “母亲,秦妈妈,会看琪哥儿吗?”裴琪喝下三娘递过来的最后一勺胃苓汤,忽闪着桃花眼,再一次问道。 小孩子记忆力再薄弱,对自己生命中存在过的人,总有无法淡忘的痕迹。 三娘用手帕擦去裴琪嘴角的汤汁,微笑着把他的小手放回锦被中:“琪哥儿乖巧懂事,秦妈妈怎么会舍得不来看你呢?” “琪哥儿喝苦药,听话。”裴琪皱着张小脸,硬撇着笑,“琪哥儿睡觉觉,秦妈妈唱歌,琪哥儿听歌儿。” 裴琪紧紧地抿了抿嘴,忽然把眼闭上了,长长地睫毛上沾着几滴泪珠。 三娘爱怜的轻轻拍着裴琪,直到他睡着了,三娘才从暖阁出来。 太夫人正歪在次间的罗汉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康妈妈说话,一个小丫鬟坐在脚凳上拿着美人拳为太夫人捶腿。 瞧见三娘,太夫人笑道:“睡了?”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 “这几日辛苦你了。” “是三娘该做的,要说辛苦,还是母亲,您抚养琪哥儿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说到抚养……”太夫人说了个话头,却突然打住了,顿了会儿才笑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早些歇着吧。” 三娘见太夫人面前的茶冷掉了,便换了一杯热的端过去:“散骑侍郎府成三夫人邀我去看堂会,三娘想请示母亲……” “被人称为‘谢姬’的成三夫人?”太夫人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 太夫人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听说她为人处事倒有些廖化的影子,你与她多来往,也是好的。” 怎么会突然扯到廖化? 三娘觑眼看去,太夫人已经端了茶杯,她心下有疑却不便再开口。 送三娘出来的是康妈妈。 荣沁居外康妈妈止了步子,笑着与三娘道别:“……先国公去世前几年,和夫人一样,最爱跟落魄的文人雅士交往,如今的国公爷更是建了一处园子,以备三五不时的与那些人相聚。” 有些片段浮现在三娘脑海中,却还没有拼凑成完整的画面,便倏忽溜走了,抓也抓不住…… 康妈妈却已经转身回院了。 “夫人。”辛荷凝眉望着沉思中的三娘,“太夫人说的抚养……” 她总觉得太夫人像是意有所指…… 三娘收回心思,这几日,西院的姨娘们对裴琪的关注对往日更盛了,借了各种名目要往荣沁居凑。 也是奇怪,裴澄处处留情,二房的子嗣却还是这么单薄,也难怪那些姨娘想要认养裴琪认疯了。 “琪哥儿养在谁屋里我都不放心。”三娘目光一激,裴澄是不是也这么想,所以宁愿把裴琪放在太夫人身边?“琪哥儿是个有福气的。”起码有人真心为他打算。 回到梧桐苑,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梧桐苑中早早掌了灯。 绿珠拿着一把银剪正在剪烛花,绿绨和秋茗在几案上摆弄一套文房四宝和一本诗集。 “夫人。”红绡从外面走来,见了三娘,脸上不自然的笑笑。 秋茗闻声转过头,笑着拿了一件童嬉图的螺细毛笔和诗集走过来:“夫人让奴婢找的是不是这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应约 三娘瞧着就笑了,那本诗集还是殷正豪在漱玉轩一时卖弄被罚抄下的:“对,你跟绿绨送过去吧,告诉瑞哥儿,每日只能练一首。” 前日麦姨娘请完安,在梧桐苑坐了片刻,聊了些裴瑞的喜好,还特意拿了裴瑞做过的诗文给三娘看。 三娘故作不知麦姨娘的来意,略聊几句就把她打发走了,自己却对那个沉闷自郁的少年难以放怀,想到了殷正豪那帮寄身天涯的好友集成的集子,文辞虽欠缺,心胸意境却是好的,正适合为圈围在内院的裴瑞开解,便让秋茗找了出来。 秋茗与绿绨拿了东西,一路说一路走。 红绡尾随着三娘进了东次间,服侍三娘坐了罗汉床,喝了几口茶,才迟疑地开口:“夫人,绿玉说她知道错了,请您原谅她。” “你觉得她是真心改错了?” 红绡眼神闪烁,却不说话。 三娘放下彩釉茶杯,面色沉静:“绿玉的心太野,不好好拘拘她,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收拾了。” “奴婢知道了。”红绡一凛,想到绿玉盯得她死紧的眼神,心里也犯憷。 三娘暗叹口气,若绿玉真的执拗到底,只能把她送到陪嫁庄子上或者哪处铺面配个小管事,也算全了主仆情意。 二日一早,三娘用完膳,特意换了身乳白镶翠直领衫,蝶恋花四喜高腰裙,宝髻上的金翠花钿与衫袖上的翠色遥相呼应。 府外早备好了牛车,三娘带着辛荷、绿绨坐了第一辆,秋茗、绿珠进了第二辆车,往成府驶去。 成三夫人已经等在了垂花门前,同在的还有成四娘、成五娘。 辛荷、绿绨护着三娘下了车,秋茗和绿珠也从后头走了过来,跟车的婆子低着头,眼儿都不曾乱了地方。 成四娘、成五娘走上前来,行了礼:“四娘、五娘,见过裴二夫人。” 三娘侧身受了半礼,羞涩的一笑:“都是旧识,何必这样?两位姐姐倒拿三娘当外人了,还是喊我三娘吧,听着也亲切。” 成五娘抱了成三夫人手臂,笑嘻嘻道:“我就说嘛,三娘才不是那等拘礼的人呢!偏三婶礼碎,往日也没见您这么唠叨过……” 成四娘转身就要掩了成五娘的嘴。 成五娘忙躲在成三夫人背后,伸了半个脑袋,调皮的瞧了成四娘一眼:“你若再欺负我,我就告诉姐夫去。” 三娘一怔,笑望着成四娘。 成四娘羞到整个人红透,脚一跺,低头躲了一旁。 成三夫人瞧见,过来笑着邀三娘进府:“她们痴长三娘几岁,却没有三娘的稳重。” 三娘笑笑,她能说什么,细究起来她比成三夫人都要年长。 成府众人中三娘拿眼细瞧几眼,奇道:“怎么没见成三姐姐?” 成家姐妹跟随的脚步顿了顿,脸色刷的沉下来。 成三夫人脸上也不好看,却还是笑了笑:“八月底出阁了!” 这么快!三娘记得紫陌庄时,似乎成三娘也是殷老太太中意的人之一…… 成三夫人的语气有些遮掩,三娘不好再问,借着成府的庭院景致转了话题。 给成大夫人、成二夫人请过安后,成三夫人把三娘带到一处花厅,花厅外有个小小的戏台,看得出是临时搭就的。 花厅内早有人等着了,大约是成三夫人邀请的其他人,都是三娘不认识的。 成三夫人笑着一一介绍了,看得出她们很相熟。 ************** 亲们,晚安,很久没喊票票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故人 这几位夫人看起来倒是很洒脱,听到三娘是茂国公府的二夫人也没有刻意巴结的意思,见完礼后,略聊几句,各自归了原位,继续方才的话题。 这反而让三娘觉得自在,坐了成四娘的身边。 “这是三婶珍藏的凌霄一点红。”成四娘亲手为三娘斟了一盏茶,笑道,“你尝尝。” 盛情难却,三娘笑着品了品,醇香的茶味中有梅花的淡淡香气,着了雨露的清泽,更添舒爽:“果然是好茶,是梅花雪吗?” 成四娘一笑:“三婶认你是个知音,你果然是知音。这泡茶的水确实是去岁收藏起来的梅花上的雪,在梅树下存了一年,也是刚启封。” “怪不得有这样好的香气……” 正说着,戏台上已经鸣锣开鼓。 三娘虽然听戏不多,也看过戏班做堂会,是要先让主人点戏码的,怎么这会倒直接唱起来了? 成四娘似乎也想到了这个疏忽,但抬头看到台上小生的扮相,心头又喜又疑:“是未丹。” 未丹? 三娘疑惑未尽。 “这未丹是近日在京城声名鹊起的小生,你没听过吗?” 三娘笑着摇摇头,她听戏的次数屈指可数,没在这上头留意过。 成四娘悄悄笑了:“也难怪你没听过,迄今为止,他在京城唱戏的次数不过七八次。这个人脾气古怪,不是他高兴,你就是再有权势也休想请得动,也不知三婶是怎么请来的?” 三娘随意饮着茶望过去,戏台上的小生扮相倜傥风流,一把纸扇在他手中随着他的步子随意舞动,倒有点扇舞的味道,大半个戏台走下来,小生止了步子,提气凝神,开腔道出一句念白:“闲卧孤村伴林霭,浮云为侣鱼称友……” 成五娘耐不得戏腔的衍慢雕琢,挑着话儿强把成四娘拉过去说说笑笑。(.好看的小说) “这出戏是未丹新近编的。”成三夫人走到了三娘近旁,捡了锦杌坐下,感叹的望了眼戏台,“任城人物精粹尽在这出戏啊,也真亏得他能演绎完善。” 三娘心底猛然溅起丈高浪花,却又不动声色的深吸几口气,调稳呼吸,全副精神不由自主地黏在了戏台上。 原来这位小生扮的是隐士,悠游自在活在山林中,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位城主,因感佩于城主的至诚情谊,一再为城主谋划,竟成为城主身边第一谋士。朝代更迭之际,城主死于非命,隐士一家也遭逢劫难,只有隐士刚出生的女儿被好心人救走,下落不明…… 花厅外,一个婆子跟绿珠悄悄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绿珠微皱眉头走到三娘身边,附耳上前,低声说道:“夫人,老爷请您去别院一趟。” 三娘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的凝重还没褪尽:“别院?” “是,在大业坊。报信儿的人去了公府,知道您在这儿,才赶来的,只说老爷急等。” 三娘听着唱词一句句传过来,犹豫了一阵,还是站起身向成三夫人笑道:“府中有急事,三娘怕是要早走一步了,来日再与成三婶婶探讨这出戏,还望成三婶婶能不吝赐教。” 成三夫人自然听出了三娘话中之意,刚要挽留,见绿珠递来的眼色,心中惊诧,略想了想,悄声吩咐完一个小丫鬟,便道:“耽误你片刻,跟我来。” 三娘以为是说血玉的事,心内纠结,见成三夫人已经走出了花厅,脚下不受控制的跟了过去。 辛荷等人忙随行。 在一处僻静小院,成三夫人停下笑道:“你且等等。”她人转身出了西侧门。 过了一刻,成三夫人还是没有回转,报信儿的人催了两三次,三娘不好再耽误,只得留话给院里的丫鬟向成三夫人谢罪。 三娘带着辛荷等人刚出了小院门走上一条卵石小径,成三夫人便进了西侧门。 与成三夫人同行的还有一人,浓眉深锁,朗目幽深,刚毅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右手中一枚血玉被他攥得险些断裂。 ************ 亲们,晚安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借刀 “你看清楚了,是裴二夫人的牛车?”成府对面狭窄小巷中一个阔口大耳的人,瞪眼望着身边一个身体看起来瘦弱的汉子,问道。(.好看的小说) 瘦弱汉子怕错了眼儿,又探出半个身子仔细瞧了瞧,正看到一辆通幰牛车驶出来,汉子瞧见,大惊,忙缩回身子:“五爷,是裴二夫人的车,奴才认得那个车夫叫张武,就是他砍掉四爷手臂的。” 被称为五爷的阔口大耳一听,牛眼一瞪,满脸凶光,就要冲出去。 瘦弱汉子忙使出全身的力气拖住他,急得头上冒汗:“五爷,老爷说不能打草惊蛇,您要是一动手坏了老爷的事……” 五爷的脚钉在了当场,瞧着两辆马车驶离了成府,满肚子的怨气没处发,一拳砸在老墙上,墙皮土屑纷纷落下来。 瘦弱汉子缩了缩肩膀,双手还是不敢松开。 “走,回府。” 三娘在别院前下了车,就有个自称刘妈妈的半百妇人领着两三个媳妇子,迎了出来。 “二老爷与诸位老爷已经在内院等着了,请跟老奴来。” 诸位老爷?不是裴澄一人在? 三娘心中疑惑,见这位刘妈妈言行间不似一般的管事妈妈那么卑顺,反而只是例行公事般保持距离。 三娘不便相问,只淡笑着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院。 这是个二进的院落,葵形门洞隔开了内外院。 外院的景致与一般的院落没有什么区别,三娘也没多在意,谁知,甫入内院,三娘心中就惊了惊。 整个内院小径全是用雕花琉璃砖铺就的,连厢房两侧挂的宫灯都是“鬼手”任老太爷的手笔,小小的涡湖边上五井太湖石耸立在两边,竟比公府中的更多了些玲珑剔透、重峦叠嶂,其中一块隐隐现出罕见的黄色…… “小嫂子?” 眼角高翘的男子,擦身走到屋门口,拿了大酒坛的手指着三娘,冲屋里笑道:“兄弟们,快出来瞧瞧,瞧瞧,小嫂子果然来了,愿赌服输,每人一坛,喝。” 三娘拢了眉头,似乎她被人当成了赌注! 有两个人也从屋里出来了,瞧见三娘,面上不快,嘟囔了两句,跟着那个眼角高翘的男人转身回了屋,不一会儿,屋里传出砸碎东西的声音,伴着含糊不清的咒骂。 “老奴只负责把人带到,还请您自己进去。老奴告退。”刘妈妈留下话,头也不回领着媳妇子们离开了。 这,这算什么奴才嘛,主子明明有难,她却敢拍拍屁股就走人!秋茗气得脸上发红,颤着手就是说不出话来。 “夫人。”辛荷面色有些苍白,低声说道,“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听着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调笑奚落声,三娘心口发堵:“回府。” “小嫂子。”屋里有人大喊道,“当年那些个骚客们你都应付自如,怎么,今儿怕了,连屋都不敢进,说出去,谁还信你是春月楼的花魁。” 当即就有人哄笑出来。 三娘目光微转,嘴角绽出一朵清笑,好个借刀折辱:“辛荷、绿绨跟我进去,你们留在外面。” “夫人……” 秋茗急得跨了一步,想要拉住三娘,绿绨却错身挡住了:“姐姐放心,夫人自有分寸。” ************ 第一百五十章 顺势 三娘一进屋,就觉察到一道凌厉的视线望过来,那是一个长着尖锐鹰目的男子,看起来与裴宽的年纪相仿,在他身边,裴澄已成半醉状态,歪在案角上,拎壶自饮。 “老爷。”绿绨神色大乱,忙奔到裴澄身边,用自己的身子架起了他,貌似怜惜的用帕子拂去他嘴角的酒渍。 裴澄微醺的面容惊怒一闪而过。 屋里的男子似乎都见惯了婢女如此献殷勤,他们的注意力依然保持在三娘身上。 “小嫂子嫁给二哥倒金贵起来了,也学那些无趣的妇人带起了幕离,真寒兄弟的心哪。”一人笑嘻嘻的凑过来。(.好看的小说) “李兄,这哪是幕离,分明是红盖头嘛,小嫂子这是要跟你玩洞房花烛呢,哈哈哈……” 两人怂恿着姓李的近到三娘跟前揭开茜红幕离。 鹰目男人只盯着噙着醉笑,摇摇晃晃走过去的裴澄瞧,对三人的哄闹无动于衷。 “还是小嫂子疼兄弟,知道兄弟这几年对你是念念不忘,要不是二哥捷足先登,你早是我的人了。”姓李的念念叨叨,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一把抓住幕离的边缘,“你不知道,我这日里夜里想了你多少遍,让我瞧瞧……” 辛荷挺身要挡住,却被其中一人甩到了一边。(.好看的小说) 三娘蹙着眉头躲开,一时没顾及到幕离,被他掀了开。 “竟然还带了面纱,小嫂子,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人了。”姓李的声音变得凶狠,“今天你要不露脸,陪兄弟们玩乐呵……” “嗯……”裴澄一把倒在三娘身上,抱住三娘,顺势转了半圈,甩开姓李的魔爪,他的脑袋埋三娘肩窝里,含糊不清的嘟囔几句。 三娘听不清楚,见姓李的又要走近,轻笑一声:“妾身承各位爷怜爱才能跟了裴爷,蒙面纱也不过想做一回良家女子嘛,李爷连妾身这点心愿都不愿成全,还说是心系妾身,也是白话,您自己说,是不是当罚?” 裴澄身子微颤着拔出脑袋瞥了她一眼,这声音……刘氏?连眉眼间化骨酥态的娇媚都有七八分的相似。 “哈哈,小嫂子的嘴还是一样厉害,拿壶来,小嫂子当年玩这个可是挤压群芳啊,兄弟今日要一饱眼福。” 屋里两个亦婢亦妾的女子笑着进了侧室,抱着两耳细颈壶,进来摆在厅内。 “酒,陪我喝……酒。”裴澄大半个身子挂在三娘身上,圈着她,趔趔趄趄往鹰目男身边的位置走去,“太……罗兄,嘿嘿嘿,不醉,不归,来……” “只喝酒无趣,秦朗的提议正合我意,你醉成这样是拿不稳箭的,不如由刘氏代劳,她落一箭,你喝一坛。”太子徐徐站起,尖锐的目光狠狠盯着裴澄。 三娘悄悄打量过去,见裴澄脸色发苦,眼神寒凝,却还是咬牙应了下来:“好,你们,若是你们落了……呵呵,大男人,两坛,一箭,嘿嘿……” “好。”秦朗翘起嘴角应得爽快。 “既然要玩投壶,妾身倒觉得玩旧不如换新,咱们再添点乐子,不是更有意思?”三娘嗔笑着看了一圈众人,身子更偎进了裴澄,眼儿流连不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弱女 “小嫂子说的是……” 三娘笑着扶裴澄坐在交椅上,眼神与他稍碰撞,便散开了。 拿起厅中的双耳细颈壶,三娘摆在了屋门口,又吩咐辛荷、绿绨拉开一条绞红丝线横在离壶百丈之外。 三娘低头沉思片刻,便粲然笑道:“妾身觉得,各位爷要想尽兴,规则一致未免呆板,不如妾身说五种规则,由易到难,惩罚嘛……” 三娘纤指出袖,在一坛开封的口上描绘了一番,掩去冷笑:“以刚才说的为底线,逐层加罚,如何?” “小嫂子魄力更胜从前了。”秦朗一双眼阴晴不定,假笑道,“不知是二哥调教的好,还是小嫂子空房寂寞以此聊度残日呢?” 一粒红豆轻飘飘扔过来,三娘假怒道:“不是你们勾得老爷拈花恋草,他岂能在府中的日子减少,妾身这个旧人,也不用挖心扯肚的想出这么多点子来……。” 姓李的早等不及,站了绞红丝线之内,色迷迷的眼儿瞅向三娘:“我先来,小嫂子,要是我赢了,你得让我……” “好。”三娘不等他说完,便应了下来,若无其事的讲解了前四种规则,便退到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姓李的,“第一轮连中,李爷,开始吧。” 姓李的胸膛起伏一阵,瞪大了双眼大口呼吸几下后,接过其中一个女子递过来的八支箭,仔细瞄了瞄,“嗖”――“哐”,第一支,中! “嗖,嗖,嗖……” 出乎三娘意料,姓李的竟能连中七支,这最后一支…… 姓李的抖动一边脸皮,笑出了声,“嗖”,最后一箭……中! 秦朗二人瞧见,架秧子起哄,哄闹起了姓李的胆量,他揉了揉手,绕过丝线,嘴巴就要朝三娘扑去。 裴澄从眼缝中看到,蓦的攥紧了扶手,身子悬空就要站起来。 “慢着。”三娘躲了一边,依然媚笑道:“妾身没投,也没算输呢!” 姓李的挫败的看看投壶,又看了瞪着他的鹰目男一眼,嘟囔道:“投,投,你投!” 八箭在手,三娘面色凝重了些,瞧着空的壶口一动不动,竟如石雕一般。 “你倒是投不投啊?”姓李的心急的要凑上去,“要是不……” “嗖。”――“哐。” 八支箭,齐发、齐射入细颈壶中。 屋里片刻的冷寂,裴澄和绿绨也是心中着惊,却也把心稍稍放松了些。 鹰目男多看了她一眼。 三娘笑笑,让辛荷一一送上箭,邀余下三人竞场。 第一轮除了翘眼受罚外,四人都过关,鹰目男更是与三娘一样,八箭合壶。 这不免让三娘对鹰目男多留意了一分。 第二轮依耳、第三轮贯耳、第四轮倒耳,第五轮全壶,翘眼男喝得七荤八素,瘫软在交椅上再也起不来,姓李的和秦朗每人也有喝了三四坛,嘴皮子都没那么利索了。 “妾、妾身见过老爷。”弱弱怯怯的声音在屋子一角响起,遮住全身的玄色幕离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三娘漫不经心的要收回目光,却陡然发现,她身边的丫鬟,是水碧,那幕离下的人是……成三娘! 姓李的突然来了精神,一把扯开成三娘的玄色幕离,不顾她满面惊惶拖到秦朗跟前,嘻嘻笑道:“秦兄,可愿试试美人盂?” 秦朗惊艳的瞧着成三娘,似有似无的笑了笑。 水碧大惊,跪倒在地上抱住姓李的腿,苦苦哀求,却被姓李的一脚踢开。 姓李的猛然攥住成三娘下颌,手下用劲凶狠,逼她张开嘴。 成三娘惊恐异常,拼命挣扎,泪水随着甩了一脸。 三娘愤怒填胸刚要上前,就被裴澄佯作站立不稳,绊住了。 “啪!”紫红的巴掌印在成三娘嫩白的脸上徐徐洇开。 ************* 晚安!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夺美 成三娘被打得趔趔趄趄,眼中的惊恐慢慢变成了倔强冷硬,下颌在姓李的手中更是疼痛难忍:“啊……” “呸!” 一口痰精准的吐在成三娘稍开缝的嘴中。(.) 姓李的猛的抛开呕吐不止的成三娘,笑得癫狂:“美人盂,美人盂,哈哈,秦兄……这才叫乐子。” 眼看着成三娘主仆抱成一团,颤着身子缩在角落的样子,同情心泛滥的怒火在三娘的胸膛里翻转不已:“你个……” “呜……” 裴澄也怔住了,隔着面纱,他能感觉到三娘的嘴唇柔软芳香却带了点冰冷,眉眼间堪似刘氏的薄媚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三娘的静持素淡。 裴澄忽然很想点燃她的柔美,只是时间不对,场合不对,微闭的桃花眼中一丝柔情闪过,流连的在她的唇上辗转片刻。[] 屋子里突然的安静,让绿绨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她悄悄转过头来,眼孔渐渐放大,放大……绕开起哄看热闹的人,她有些怒意的急步上前,却距离两人两丈的地方生生煞住了脚。 “二哥风流快活的功夫不减当年嘛。”翘眼男眯着小眼,促狭一笑,故意垮下半边脸来,“苦了咱们兄弟,有看没得吃,二哥,你这样可不够地道啊。是不是,兄弟们?” 鹰目男紧巴巴盯着裴澄的目光松了些,甚至添了少许笑意。 姓李的痴痴地半眯了眼,大嘴开了缝儿,一条银线顺着嘴角就要流下来。 “二哥的功夫自然差不了。[]”秦朗的视线绕过其他人,只射到成三娘身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贪婪,“不过女人嘛,就像一个物件,有时候交换尝尝更有滋味,李兄……” 姓李的像是忽然被点醒,忙不迭的吸了口水,叫嚣道:“就是,就是,二哥,我的那帮女人你随便挑,只要,只要你把小嫂子借兄弟三天……”姓李的尾声**,爪子就想凑过去。 裴澄支力不稳,一下子跌在身旁的交椅上,带的三娘倒半趴在了他怀里,恰巧与姓李的爪子错开。 三娘稳住心神,脸上绯红浅淡,抬眼就瞧见裴澄戏谑的笑,眼波一动,挣开他就想站起身,却被裴澄一拉,跌坐在他腿上,这样的姿势让三娘想起了那些调情的风月场所,不知道为什么,三娘突然很想笑。 见姓李的把自己的意思曲解了,秦朗眼神沉下来,脸上却带笑:“都说美人爱英雄,李兄难道忘了,小嫂子当年跟了二哥,还不是因为二哥酒量出众,堪称酒中英雄?你要真有诚意,倒不妨加上你的美人盂,再来一次以酒夺美,小嫂子陪你三天也必定会千依百顺,柔媚颤骨,岂不快哉?” 一席话说得姓李的心花怒放,发亮的双眼得到鹰目男的点头肯定后,更是亮的咄咄逼人:“好,把酒都搬出来,豁出这条命不要,我也为,嘿嘿,小嫂子拼一把。” 秦朗心事得逞,也笑得奸滑。 “这次躲不过去了。” 三娘耳边传来裴澄的细语,她看过去,裴澄却依然只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 鹰目男慢条斯理的坐了裴澄旁边的交椅,看着地上一列摆出来的二十六坛酒,摆在了姓李的、翘眼男、秦朗、裴澄,四个竞家面前。 “谁赢谁挑。”秦朗说完,径自抓起一坛酒拍开盖上的封泥就灌。 翘眼男、行李的不甘示弱,各自抓了一坛酒。 裴澄就坐在交椅上不动,苦笑着示意绿绨帮他拿酒,他的酒量再大,却也搁不住已经有三四坛酒下肚了。 日头一点点偏移,裴澄双眼开始迷离,喝进去的酒倒没有流出来的多,鹰目男冷笑一声,粗鲁的拉开三娘,亲手服侍裴澄,竟是涓滴不外流。 翘眼男败下阵来,喘着气看秦朗和姓李的越喝越勇,越战越激。 辛荷攥着三娘的手不敢吭声,却是着急得在原地不断地打转儿。 绿绨也急,瞧瞧快要维持不住平静面相的三娘,又看看快要醉死的裴澄,自责不已,不是她不警醒,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儿,陷夫人于险境?现在脱身不得,求助不能,不如……绿绨双眼灿光一闪。 第一百五十三章 脱身 三娘轻轻拍开辛荷的手,给两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轻移莲步,盯着成三娘走过去,娇俏含笑:“这么精美的美人盂,爷喜欢,妾身当然更喜欢。” 三娘眉眼如丝,缠缠绕绕把屋子里的男人全都圈了进去:“不如以十坛为限,若妾身醉倒,任由各位爷处置;若妾身侥幸还能一站……”三娘目光落在成三娘身上,媚意加深,“还望李爷能把这美人盂也借妾身三天,以搏一乐。各位爷,可好?” 说着,倚近成三娘肩头,笑容不变,嘴角微动:“三姐姐,跟我走。”再抬起头,话已转了回来,“香气盈鼻,妾身更是舍不得了。” 成三娘讶异,瞧着三娘半晌不动,神色因惊疑变幻不定。 想到画舫游湖时刘氏三盏微醺的酒量,拼酒的两人眼中大放炙热:“好,好……当然……美人……嘿嘿……我要,定了。” 姓李的更是咧着嘴醉笑。 鹰目男停了灌酒的动作,任由裴澄彻底醉倒在交椅上,目光微凛。 三娘瞧见心里慌乱,却还是压住心底的忐忑不安,一步步走到酒坛边,盯了坛子一会儿,忽然大吸口气,揭开封泥,拎了酒坛就往嘴里灌。 一坛,两坛…… 谷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豪迈的酒女,他人一顿,手就按在了腰间的宝剑上。 把最后一坛酒涓滴不剩的喝下,三娘感觉肚子都要撑爆了,抽出袖中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拭去嘴角的酒渍,笑容妖媚:“妾身谢李爷成全。” 吩咐绿绨架起不省人事的裴澄,自己拉了成三娘就要离开。 翘眼男和秦朗却狂笑着歪歪斜斜的拦住了门口。 谷一面容一变。 “愿赌服输。各位爷若失信于妾身,传出去未免遗笑坊间朝堂,何必因小失大,下了自己的面子?”三娘侧身望着鹰目男,笑道,“罗爷以为呢?” 鹰目男仔细瞧了瞧三娘,阴笑一声,甩手挥退了门口二人。 “太……怎么能……轻饶,他骗您……” “小,嫂子,小……嘿嘿……嫂子……”姓李的呓语持续,伴着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在一堆酒坛中寻摸什么。 鹰目男的凝望着几人离去背影的目光中疑惑渐渐变得笃定:“面纱下的人绝不是刘氏!” 秦朗勉力保持着几分清醒,闻言疑道:“那股媚劲不是她是谁?” “刘氏酒量奇差,这是一;”鹰目男转过眼看着秦朗,噙起一抹笑,“最重要的是,刘氏从不喊我罗爷。”顿了顿,鹰目男的目光变得锐利,“裴二郎的妻妾我唯一没见过的就是殷府三娘,有意思,有意思……” 谷一喊了刘妈妈带人来伺候,几人径自出了内院,秋茗、绿珠忙迎了上来。 成三娘见了秋茗,又惊又喜,指着三娘:“原来是你。” 三娘笑笑,刚想说话,肚子就是一阵蠕动,她面上尴尬,悄悄扯过绿珠:“知道茅厕在哪儿吗?” ************** 亲们,从明天开始,沃颜的更新每天一章,不过内容会多的。时间还是老时间,亲们晚安阿 第一百五十四章 贵妾 绿珠、绿绨伺候裴澄坐了四牛通幰牛车。 三娘与成三娘坐了别院的双牛通幰牛车,秋茗、辛荷、水碧三人则与几个婆子坐了敞篷牛车。 三辆牛车刚驶离别院,在大业坊玉石店铺中假装买东西的五爷与瘦弱男子便跟了上去。 拐过帽儿胡同,是个僻静、破陋的巷子,巷子四周有几段断墙,昏暗下来的天色更显得高高低低的断墙压窄了巷子通道。 三娘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成三娘凄苦的婚事上,唏嘘不已,根本没有察觉到断墙后面的异常。 “三爷。”被称为五爷的阔口大耳恭顺的靠近高墙后的一个蒙面人,摩拳擦掌的兴奋道,“看清楚了,老爷要的人在那辆双牛通幰牛车上,咱们动手吧!” 蒙面人刚想应个“好”,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骚乱,他与五爷忙看去,不知怎么回事,他带来的那群蒙面的护院居然打起来了。 蒙面人阴恻恻的狠瞪着装束相似的一群人,厉声问道:“你们是谁?” 没人说话,刀剑拼杀的撞击声算是对他的一种回答。 七八个回合后,蒙面人和五爷已经看出,来人虽少却是功夫奇高,自己这一方十之五六都没了反抗余力,二人不禁狼狈的对视一眼,再这样下去,别说抢人,自己能不能保住命都是问题。 蒙面人一声呼哨,自己先离了现场。 其他人忙撤身逃走。[.超多好看小说] 五爷不甘心的瞪了一要驶离巷口的三辆牛车,狠狠剁了一下脚,也只得随众离开。 牛车在成府门前停了下来,三娘命人去通报,过了一会儿,便有管事妈妈带了丫鬟婆子迎出来。 “回府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三娘执起成三娘的手着意安慰,转而有些抱歉的道,“我能为你做的恐怕只有这些。” 成三娘轻轻摇头,苍白的脸颊上浮起苦笑:“命该如此,我也不再抱怨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是我自己的命不好。” 对一个一路在叹命的人,三娘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怜惜的看她主仆下了牛车,与一般下人进了成府。 牛车经过靖安坊时,一个转车,车内的帷幔掀起了一角,对窗黯然神伤的三娘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不禁垂思很久。 回到梧桐苑一阵忙乱,三娘脱不开身,便让辛荷去了荣沁居代她请安。 红绡忙跟着进了屋。 整理干净裴澄吐在床边的污秽,绿珠、绿绨又替他换了套干净的中衣,便退出里间,去寻些香料来驱驱异味。 殷三娘换了宽松的家常衣裳,坐在床边的锦杌上照顾裴澄,脑子里却在思索今日发生的事。 绿绨说过,大业坊别院是裴澄接手家中庶务以后治的产业,专供他洽谈生意、笼络人情,为何今日成了寻欢作乐的场合? 那个鹰目男……明显是四人之首,裴澄言行中对他似乎又畏又厌…… 屋里完全黑下来,红绡掌好四角羊角宫灯,便默默立在三娘身边。 辛荷进了屋,轻轻走到三娘身边:“夫人,太夫人让奴婢拿了一张药膳方子,说是给姑爷温养身体的。并说姑爷酒醉明日定会不舒服,夫人多照顾姑爷,明日就不必去请安了。” “知道了,那张方子交给吴嫂,让她仔细着做好,每日送上来。”三娘漫不经心的应和道,心神回摄,她倒觉出有些冷了,下意识的,左手抚上了右臂。 辛荷瞧见,去开箱奁取出一件披风,边与三娘披上边说:“太夫人和几位夫人屋里都暖了炉子,夫人,奴婢明日也去让人领些银丝碳吧,天寒日冷,您总不用暖炉,也不是事,况且,如今不比往日,姑爷也会时不时过来……” 三娘心底略微慌乱,手轻轻一摆:“过一段时间再说,冷些可以增加身体的抵抗力,也不是不好。” “夫人。”绿珠端了一只缠枝花青瓷盖碗进来,笑道,“秋茗姐姐特意熬的,说是让夫人一定喝下。” 三娘一顿,闻到碗中飘出的一缕汤味儿,唇角微弯,“我用不着解酒汤。” “往日夫人稍沾辣物胃就疼,今日怎么会舒服?”辛荷揭开碗盖,看着绿珠服侍三娘喝汤,她则半是后怕半是庆幸道,“奴婢倒不知夫人海量,担心得肚肠都绞作了一团。” 在回程的牛车上绿绨把事情始末细细说了一遍,听闻夫人十坛喝尽,竟然面不改色,行动如常,绿珠就惊佩得厉害,现在辛荷提起,她不禁灼灼望着三娘。 三娘暗笑,她能怎么说,说她幼时偷尝祖父的美酒,却发现自己喝了两杯都没有感觉?告诉她们其实别院中她是在赌,却幸运的赌了满堂彩? 秋茗在西次间摆好了膳,笑着过来请三娘:“夫人,吴嫂做了几样小粥,您尝尝?” 是怕自己空腹喝酒,又错过了午膳,夜间难受吧? 三娘不愿拂了秋茗的好意,记起辛荷等人也是同她一样奔波了一日,遂笑道:“留红绡在这里伺候,叫上绿绨,你们也过去用些吧,省得再劳动旁人。” 辛荷犹豫一下,见秋茗、绿珠并未推辞,便随众去了西次间。 用完膳,绿绨、绿珠执意留下值夜,其他人便回了鹿顶房子。 一夜无话。 二日起身梳洗完毕,裴澄还是睡得很沉,三娘没有打扰他,只让吴嫂做好了清粥小菜备着。 三娘坐在铜镜前,注视着镜中忙着替她梳妆的辛荷,问道:“西院可有动静?” 辛荷挑起一缕青丝,灵巧的绾成花瓣形,固定在发髻上,脸上浮现出疑惑:“没有,奴婢还让人特别留意了刘姨娘的院子,也没有什么发现。” “夫人。”红绡进来禀道,“几位姨娘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知道了。”瞧着辛荷在首饰盒中选了一支银制戏双蝶步摇,三娘笑道,“这支过于朴拙,眼浅意沉的人见了只会心生轻贱,不如簪那支点翠凤钗,束上碧玺镶金玉发箍。” 辛荷微顿,也是一笑:“夫人说的是,奴婢这就找出来换上。” 三娘缓缓抬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含笑凝目。 “妾身给夫人请安。”满屋珠翠见三娘坐了上首,忙矮身行礼。 “各位姐妹不必多礼。”三娘笑语吟吟,“辛荷,看座、沏茶。” “谢夫人。” 六位姨娘各自落座后,还是邱姨娘先开了口:“妾身昨日和大夫人拟出了送去尉迟府的礼单,不知夫人是否还要过目?” 瞧着邱姨娘闲闲的把弄手中的丝帕,虽是在问,却像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三娘轻笑:“既然老爷把此事托付给了你,必是对你信任有加,我又岂会不放心?这件事,你与大嫂定夺就是。” “妾身有夫人信任,真是如裘加身倍觉温暖,就算再被人误解,也是值了。” ******** 亲们,晚安!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意外 罗姨娘瞧三娘无动于衷,似乎没打算接邱姨娘的话茬,便笑道:“夫人可能不知,误解邱姐姐的,不是别人,却是伯府下人。昨日伯府来人请老爷过府,邱姐姐一心说的不过是老爷交代的话,只是一个下人……妾身想为邱姐姐辩解,还是邱姐姐拦下来,说是夫人面上,总要高看一眼。” “这么说来,倒是委屈了邱妹妹。”三娘言笑晏晏,“若让我查出是谁这么狂妄无知,定会给邱妹妹一个交代,刘妹妹,你说呢?” 刘姨娘正在欣赏指甲上的丹寇,猛被点了名,神情有些错愕:“嗯?对,夫人说的是。” “昨日经过靖安坊,见有一家新开的胭脂店似乎不俗,便与各位妹妹买了些,虽不是宫制,却也是上品,各位妹妹,不妨试试。” 刘姨娘的脸青白交加,好一阵才缓过劲来,挤出笑却不敢出声。 “夫人对贱妾们真是关怀备至,连这些小事也都挂在心上,实在是贱妾们的福气。贱妾……”麦姨娘殷勤的笑道,两只眼忙不迭的扫向其他人,似乎是在寻求共鸣,却在瞧见邱姨娘厌恶的冷眼后,奉承的话戛然而止。(.好看的小说) 辛荷端了铺上红绒的盘托子出来,上面摆放了六只小巧精致的镂花锦盒,隐隐飘出的香气渺杳若空谷幽兰。 邱姨娘随便拿了一盒打开,只瞧了一眼,便随手递给了身边那个小丫鬟:“夫人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只不过,妾身那里宫制的水粉、胭脂都用腻了,赏人都来不及,怎好再用夫人的贵物?妾身早膳后还要整理账册,就不陪夫人了,妾身告退。” 也不管三娘是否答应,邱姨娘径自带了小丫鬟离开。 余下人等脸色都有些异样。 莫姨娘接过锦盒也没打开,笑着谢了三娘,随着站起身跟在了邱姨娘身后。 两位姨娘一走,像是把说话的欲望都抽空了,几位姨娘略坐了坐,也各自回了。 “夫人……”秋茗瞧着刘姨娘一脚跨出了屋门,有些愤然的出声。(.) 三娘略抬手制止了秋茗,下一眼便瞧见刘姨娘顿了顿,折身返回。 “妾身今日想留下来伺候夫人用早膳,不知夫人可否赏妾身这个面子?” 三娘起身笑道:“刘妹妹有心,我怎么会拒绝呢?早听说刘妹妹言语风趣,若能在膳间听得一两耳朵,或可增加食欲也说不定呢。” 两人目光交汇,不宣而笑。 送走刘姨娘,红绡带着小丫鬟收拾西次间,辛荷、秋茗陪着三娘去了东里间。 裴澄偶尔动一动,却也没有大醒,三娘没有打扰,嘱咐绿珠好生照顾,她则回了次间拿起一条未编完的嵌金丝碧玉绦继续编织。 秋茗坐在脚凳上,扯着碧玉绦的另一头,有些不确定道:“夫人,您真觉得误传的事不是刘姨娘做的?昨日那人说的很清楚,他们要请的明明就是刘姨娘,她的嫌疑是最大。” 三娘笑着点点头:“就是因为这样不会是她,没人会明目张胆的把黑锅扣在自己身上等着别人一眼看穿。刘氏说她昨日私自出府为姐妹新店开张庆贺,这话即便不是十分准,也有五六分的可能,我昨日透过纱帘确实看到她的贴身丫鬟在店门口。” “奴婢也觉得不可能。”辛荷轻轻开口道,“刘姨娘肯主动向夫人解释,言语神色上也没有什么漏洞,不像在撒谎,推算一下时辰,请人的小厮到公府时,刘姨娘该是在店铺才对。” “不是她,又会是谁呢?”秋茗心底有些烦躁,“反正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西院几个姨娘,敢这样侮辱夫人,她们也太猖狂了,说到底,还是夫人不得……” “咳……”辛荷干咳一声,打断了秋茗的埋怨。 秋茗意识到了什么,心疼又紧张的抬眼瞧了瞧三娘。 三娘神情如常,只淡淡一笑。 “夫人。”绿绨从荣沁居看了裴琪回来,手上多了一盆盆景,“成府送来的,说是知道夫人喜欢这些,特意在从名家手中买得古松寒影送给夫人,希望夫人笑纳。” 是为答谢成三娘的事吧? “来人呢?” “留下盆景就走了。” 这么匆忙? 三娘也没多在意,笑道:“既然是这样,便放在小书房吧,看着也清新。” “是。”绿绨笑着应了,回来却听到辛荷正在说投壶的事,也笑着插了一嘴,“奴婢还没见过像夫人这样的神射手,居然以左手射胜了那么些男子,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的。” 瞧着一个个眼露亮光,三娘笑意更深:“若你们喜欢,哪日没事,我便教你们射法也是无碍的,就怕……啊……” 三娘眼睛一缩,身子便弓了下去,双手抱着肚子,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结在额头上,神色非常痛苦。 “啊……怎么会……” 辛荷三人被吓蒙了一阵后,陡的反应过来,焦急的凑到三娘身边查看。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太医署!” *************** 明日沃颜开始进入强推了,亲们,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呦 第一百五十六章 虚惊 一屋子人被这声怒吼惊得忙瞧去,却是裴澄从里间走了过来。 绿珠苦兮兮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身前的衣襟上湿了大片,没打理干净的榴褶裙上挂着一两片茶叶,穿过次间,匆忙走了出去。 绿绨只瞧了绿珠一眼,便忙着让辛荷照顾三娘,她自己匆忙就要出屋去请人。 “别。”三娘忍着痛,任额头的汗珠在苍白的脸上淌下来,一把抓住绿绨的手,“别惊动太夫人,去……去请薛神医……” 裴澄三两步跨到罗汉床前,见绿绨一味僵站着,耳听得三娘的话,怒意不减反增:“还不快按夫人说的去办?” 绿绨不敢辩解,心底落了一层委屈,侧身见三娘痛苦的表情,她的眉头锁紧,脚下便不再耽搁。 见裴澄近前,几个丫鬟不便聚拢在三娘面前。 秋茗被辛荷拉着站在了一侧,担忧的两眼蓄满了泪,她从没见三娘这么难受过。 裴澄弯下身子,嘴唇抿得死紧,那双处处留情的桃花眼布满阴云。 痛过一波后,三娘正瞧见裴澄的脸色,刚刚平息的痛楚隐隐又泛上来,撕心裂肺。 下一刻,三娘只觉整个身子倏的腾空,片刻后,被拥进一个滚烫的怀抱中,裴澄刚毅的下颌在三娘的眼里忽明忽暗。 红绡早在听到大家慌乱的声音后赶了过来,急忙掀开东次间的软帘就撞见这幕,她的脸不由红了红。 轻柔的把三娘放在里间的床上,裴澄动作笨拙的为她盖上锦被,坐在床边寒着一张脸看三娘咬得唇儿发紫,却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去倒杯热茶来。” “夫人不宜喝茶。”辛荷不知哪儿来得勇气,陡然抬起眼反驳道,“夫人这是,可能是……可能是……” 辛荷支吾了几遍,脸儿红得鲜透,就在裴澄脸色越来越黑沉的时候,匆匆撇下几句话,便溜了:“奴婢去给夫人熬些姜枣当归乌鸡汤喝。” 姜枣当归乌鸡汤? 红绡激灵一下,看向只顾站在床尾轻声安慰三娘的秋茗,夫人的小日子,这位才最清楚吧? 忍受不了屋里低沉的气氛,红绡悄悄退出去,吩咐一个小丫鬟去灌了个汤婆子,自己则去准备了香灰、布带,返身回了里间:“夫人,用汤婆子暖一暖,兴许会好些。” 三娘意识全被腹部揪扯的痛意占住了,只听到一个“暖”字,更觉得腹部从心底透出的凉意加深了,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红绡近到床身,服侍着悄悄送了汤婆子和收拾好的布带。 暖意隔着衣衫层层揉渗进了腹脏,痛楚虽在,虚寒锐减,三娘打结的眉头渐渐有些舒展,神色也稍稍平静下来。 裴澄瞧见,心头略喜,这才觉察出浑身惫懒,冷热无力,打叠起精神坐了案边的锦杌上,吩咐红绡:“打些热水来,给夫人净面。” “是。”红绡压低声音对三娘说道,“夫人,奴婢方才送给您的还有……布带。” 说完,瞧着三娘苍白的脸上洇出了红色,知道夫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便不再耽搁,即刻去外间遣了小丫鬟去提水。 正与绿绨请来的薛神医走个了迎面。 床上只放开了一层纱幔,薛神医右手二指隔着茜红丝帕放在三娘探出的手脉上,凝神闭目,细细听脉。 良久,神医才开口道:“所谓‘望、闻、问、切’,夫人可否略露金面?老夫瞧过才好下药。” 瞧裴澄点了点头,绿绨才略掀开纱幔一角。 神医细细瞧了,便收了丝帕、瓷脉枕,走到案边,提笔凝思片刻,写下一副药方:“尊夫人没有大碍,小心调养即可,只是要记得,癸水前万勿再饮酒过量,以免身虚难补。” 饮酒过量? 裴澄脸上有些愧色,命绿绨赏了诊金,送薛神医出府,顺便抓药回来煎。 绿珠换了一身碧色窄袖衫裙,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神色焦虑,低声跟裴澄说了什么。 裴澄目光微凝,吩咐辛荷等人照顾好夫人,看了三娘一眼,便离了里间。 出了一身虚汗,三娘反而觉得身上轻松很多,只是多了些疲懒,痛楚继续,却不像先前那么尖锐欲死。 辛荷从瑞兽三耳青铜铛中端出暖着的姜枣当归乌鸡汤,服侍三娘喝下。 暖意随着汤汁流淌在五脏六腑,熨帖得三娘眼皮深沉,不大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留了秋茗守在里间,辛荷三人各去料理手边的事。 小书房里,红绡一边分类码着书,一边忍不住偷眼瞧瞧绿珠的衣衫。 “怎么了,红绡姐姐?是不是我的衣裳有问题?”绿珠纳闷得放下扫尘,左看右看,似乎没有不妥啊。 “不,不是。”红绡被逮了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是之前那件……” “之前?”绿珠稍偏头想了一忽儿,抚掌笑道,“姐姐说得是洒了茶水的衣裳啊!是老爷醒了说要喝茶,我端了过去,茶还没进口,听到夫人呻吟声,老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这茶,就全洒我身上了。”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绿珠,红绡脸上一红,故意平着声调调侃:“幸好,老爷让你拿的不是膳食,不然……” 绿珠不依,笑着拿扫尘往红绡身上招呼:“我把这么难堪的事告诉姐姐,你竟然还取笑我,今日不让你尝尝我的扫尘功,决不罢休。” 小书房里笑闹声时时传出,惹得来往的丫鬟婆子各个侧目。 直到绿绨煎好汤药,三娘也没醒来,她便坐在了东次间锦杌上瞧辛荷做针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 辛荷记起一件事有些奇怪,便问道:“薛神医不是在大业坊素仁堂,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自然是神医在府里才能快喽。”绿绨见辛荷依然不解,便笑道,“从秦嫂的事后,三夫人便开始延请薛神医为她保胎请脉,已经两日了。” “这么说,夫人得病的事三夫人也知晓了?”辛荷拧眉缩眼,有些担忧,“拿住这件事,三夫人怕又有诋毁夫人的借口了。” 绿绨请薛神医的时候倒没想那么多,听辛荷一说,她也忧心了。 “点了一盏灯做针线,辛荷姐姐就不怕坏眼吗?”绿珠手里拿了本书,与红绡从外头进来,见屋里灯线昏暗,便自作主张的把四角的灯全掌亮了,屋里果然亮堂很多。 秋茗掀了里间的绡纱串珠重帘,笑道:“辛荷姐姐,药熬好了吗?夫人醒了。” “我去端药。”绿绨笑笑,转身去了小厨房。 次间三人听到三娘醒来,面上都有了喜意,随秋茗走了进去。 三娘喝完药,倚在床头撒花大红迎枕上,发觉天色已经黑透,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末了。” “二老爷一直没有回来吗?” 辛荷等人相互对视几眼,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绿珠身上。 受到如此注目,绿珠显然有些不适应,说出的话都磕磕绊绊:“奴婢,奴婢只知道,二皇子来,来府,点名要,老爷相陪。” ********** 晚安,亲们!这一周内,哪天若亲的推荐过100,收藏过50,沃颜加更呃,呼呼呼……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乱子 禔王?当今皇后的嫡长子,那位谦恭茹孝的二皇子罗素! 他不是此次征讨成国的康定大将军吗?不在王府中接受百官恭贺,怎么会跑来茂国公府呢? “禔王带了多少随从?” “就一个。”绿珠手中的书递了一半,愣神想了想,补上一句,“王爷穿的是常服,奴婢一时还没认出来呢。” 二皇子行事如此隐秘,难道是与此次成国一行有关? “夫人,奴婢在小书房找到一本书,您瞧瞧。”绿珠把手中的书递过去,顺便也递上了八角攒盒。 是《名士辑录——任城篇》,三娘心中一喜,笑道:“攒盒赏给你们,今日怕是累坏了,就当用果子压压惊。” 辛荷等人嘻嘻一笑,各捡了自己平日爱的吃了。 借着羊角宫灯的光亮,三娘细细翻阅书上的内容,只是,字小光暗,一页没瞧完,三娘的眼睛就有些酸涩。 手中的书忽然被抽走,随即一盅雀丝小枣放在了三娘眼前,三娘微眯了眼抬头一望,秋茗满脸不快的瞧着她。 “夫人身子刚落痛,怎么好看书?您也该多顾惜些自己,这盅小枣是奴婢特意挑的,您尝尝?” 三娘不忍落了她的心,由着她把书收了起来,拿过五彩琉璃盅,拈起一颗雀丝小枣入口,竟是去了核的。 “夫人。”红绡领着个小丫鬟进来,小心翼翼觑着三娘的神色,“老爷歇在了西院,邱姨娘打发丫鬟过来说一声。” 辛荷面色一动,询问的瞧着红绡。(.好看的小说) 红绡颇为无奈的轻轻摇头。 小丫鬟见红绡没把话说全,不屑的笑道:“我家姨娘还说,老爷今日怕是会宿得晚,明日就不去荣沁居请安了,请夫人代为周旋。” 如此不堪的话…… “知道了。”三娘脸色淡淡的,“后日尉迟夫人寿辰,老爷势必会过府贺寿,还请你家姨娘明白。” 小丫鬟鲠了鲠,低声应了“是”,便被红绡带了下去。 “这个邱姨娘,前几日见她对夫人还算温顺,怎么近几日倒是越来越嚣张了?”小丫鬟一离开,秋茗就忍不住一吐为快。 “这也难怪,老爷在人前最宠信她,连昔日诞下四爷的凌姨娘的荣宠都难比得上她一滴泪。前头先夫人想要夺宠,结果怎么样?”绿绨寡淡的说着邱姨娘的风光史,神情从头至尾都是平静的,“邱姨娘的地位不是她一个人撑起来的,轻易憾不得。” 三娘神色一正,认真的瞧了绿绨几眼。 辛荷与回屋的红绡,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就该任由邱姨娘在二房呼风唤雨,随意在夫人面前猖狂吗?” 绿绨笑了笑:“奴婢不该背后谈论主子,还请夫人别见怪。” “不过是闲来无事,听故事而已,怎会怪你?”三娘笑着把手中空了的五彩琉璃盅递给床边的绿珠,“留秋茗值夜,你们都去歇着吧。” “是。”辛荷四人默默退了出去。 走到鹿顶房子前,见绿珠姐妹各自回了屋,辛荷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不是去请老爷过来吗?怎么会带了邱姨娘的丫鬟来?” 红绡笑得勉强:“我一出院门,便见老爷往梧桐苑方向来。谁知,邱姨娘早我一步拦了老爷,说是太子今儿赏了一盆挂珠珊瑚,请老爷去赏。我一个奴婢怎么好拦着,抬出夫人来,也不过得了这么个结果。” 辛荷张开嘴,又无力地闭上,夫人的病痛都挂不住姑爷的心,她还能说什么。 翌日清晨,三娘正在梳妆,大夫人进了梧桐苑。 “听说你病了,可要紧?”大夫人满脸关切,进屋就拉起三娘细细看了一遍,“有没有请太医署的人来瞧瞧?” 辛荷搬了锦杌过来。 三娘请大夫人坐了,笑道:“昨日请了大业坊的薛神医,怕的就是会惊扰到大家,没想到还是扰到了大嫂。” “一家人怎么说起这么见外的话来,有了不适当然要尽早延医才好。神医可说了怎么回事?” 三娘面色微红:“也没什么,神医说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大夫人见三娘神色不自然,又见裴澄不在屋里,一时想岔了,倒不好多问,闲聊几句坊间轶事,陪坐着等三娘收拾妥当,两人一起出了梧桐苑,往荣沁居走去。 经过翠竹小径时,绿绨转而去了西院。 走到了荣沁居正屋廊下,瞧见水杉,三娘便知道三夫人早到了。 辛荷打了驺锦夹帘伺候大夫人和三娘进了屋。 “咦,三弟妹身子轻爽了?”大夫人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惊讶,轻轻扫淡了三夫人望向三娘眼中的嘲笑。 “给娘请安是孝道,即便我的身子再沉,也是不曾忘了这个理儿的,二嫂你说呢?” 讲孝道的人前几日怎么会忽然身子不适,在自己的园子里调养,还不是怕过了裴琪的病气! 三娘轻轻一笑:“弟妹说的是。” 三夫人一拳打在空气中,当然不能尽兴,眼珠一转,笑得更加滑腻:“听说昨晚太子爷赏了一盆挂珠珊瑚,真真是世上少有。景芝却是个有福气的,时时得太子照拂,二哥又是个长情的,得新不忘旧,是个女子都会羡慕了。” “你又羡慕谁呢?”太夫人由康妈妈搀扶着从里间走出来,眼角眉梢都是笑。 三娘等人忙行礼问安。 “当然是羡慕娘了。”三夫人身子重,太夫人早免了她请安,三娘与大夫人行礼时她便只站了站应景儿,此时笑语盈盈,“娘高寿又有儿孙福,媳妇就盼着日后能沾沾娘的福运,一生康泰呢。” “你呀,转着弯儿的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的孙儿今日如何了,可还时时踢腿?” …… 梧桐苑中各位姨娘早候着了,见三娘回来,纷纷见礼归座。 邱姨娘没来,空留着右排首位的位子。 几位姨娘各怀心思,显得魂不守舍,三娘没有多留她们,略聊几句就打发走了。 麦姨娘略犹豫一阵,搁不住绿绨几个眼色,也随着众人离开。 “母亲……唤儿子来,不知有什么事?”裴瑞等到屋里静了,三娘还没开口,便忍不住怯怯的问道。 “今日小厨房做了些新菜色,想着让你来尝尝。”三娘轻描淡写道。 裴瑞眼露疑惑,就只是这样? 三娘也不解释,笑着让人把他抬进了西次间。 珠帘晃动间,三娘却看到裴澄坐在次间一旁的矮榻上,昏昏欲睡,一时间愣了下。 “再不进来,膳食就要冷透了。”裴澄瞧了眼裴瑞,有点不耐烦道。 裴瑞身子抖了抖,印象中他似乎没有与父亲同案共食过。 三娘这才明白方才进屋时,绿珠悄悄打过来的手势是什么意思。无暇去想裴澄怎么会出现在梧桐苑,她回身招呼裴瑞坐了食案旁。 一顿早膳静默的很,三娘几次挑起话头,都像浮尘入深海,连飘儿都没打就没了痕迹,她只能很无奈的放弃,却没瞧见裴澄垂目含了一勺清粥,掩去嘴角的一丝笑意。 早膳用到尾声,辛荷突然一脸惊惶的闯了进来:“夫人,四爷撞倒了三夫人,这会荣沁居已经乱成了一团,太夫人急得把晴钏姐姐都打了,您快去瞧瞧吧。” *************** 先传草稿,一会抓虫……亲们,抓虫完毕,晚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受惊 去荣沁居的路上,辛荷细细把事情始末跟三娘说了清楚。 因太夫人说起裴琪养病这一段似乎很少笑闹,三娘想到自己在伯府时做的万花筒,便让辛荷拿去哄裴琪开心。 裴琪正被晴钏服侍着穿衣裳,见了这么个新奇的物件,很着迷,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舍得放手,晴钏衣带还没给他束好,裴琪便迫不及待的拿着万花筒,欢欢喜喜跑着去找太夫人。 刚出外间,裴琪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衣带,擦着三夫人的裙角绊倒在了硫砖地面上。 三夫人大惊,忙不迭连连后退,她身子重,裙角没扯出来,反而带得自己直直往后仰倒,还是水杉眼疾手快,撑住三夫人的身子做了她的肉垫。 饶是这样,三夫人七手八脚被人搀扶起来后,直嚷着肚子疼,额头上的虚汗一层层往外冒。 三娘一句句听着,脸色微沉,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 “夫人。”绕过一片假山林,红绡急步追了过来,“伯府来人,说要请见夫人一面。” “老爷不是还在梧桐苑吗?若还是父亲的事,直接说与老爷知道就行了。”三娘落在鹅卵石小径上的步子没有停顿,语气有些不耐烦。 她才嫁来几日,伯府就这么三番五次的找上来,就是外人不说三道四,府里也会少不了闲言碎语。 “不是伯爷,是老太太。”红绡急巴巴的解释,“来的是,是……” 红绡瞧了一眼辛荷,有些犹豫道,“是辛家嫂子。” “嗯?”三娘微微诧异,脚步不由缓下来。 辛荷也是意外,略想了想,便自动揽了差事:“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不如让奴婢去跟家嫂说个明白。” “也好。”三娘沉默片刻,眼中去了些躁意,“话不必说得太直,毕竟是祖母面上,就说我也挂念祖母,过两日若府中无事便会回府探望。” “是,奴婢知道轻重。”辛荷把手上的楠木雕花锦盒放到红绡手中,便顺着小石径返身回去了。 三娘凝思一时,便要起步,眼角余光却晃到从一处假山后闪出的人影,这条小径直通荣沁居,她这是要…… 三娘的脸色蓦的沉下来,想献殷勤也不挑个好时候:“红绡,去告诉邱姨娘,若不想太夫人把她打出去,今日就老老实实呆在她自己的院子里。” 红绡一愣,很少见夫人用这么清厉的口吻,顺着三娘的目光看去,红绡便明白了:“是,奴婢这就去。” 三娘无暇再理会,收回目光径自朝前走去。 荣沁居正屋前,晴钏强撑着精神跪在一旁,脱去夹衫的单衣上沁出了片片血渍,早上精心梳起的发髻歪歪扭扭的散了形。 正屋里,薛神医正跟在太夫人身后,从东次间出来:“……受了惊吓,老夫已经开了固本保胎的方子,即刻让人煎来服下,或可保她母子无虞。” 太夫人一听,拢起的眉头锁得更紧,吩咐身后拿着药方的康妈妈:“找个手脚麻利的,快去煎。(.好看的小说)” “是。”声音一出,康妈妈人已经走到屋门口,正要掀开锦帘,就见帘子一闪,三娘带着红绡走到了门前,随后而来的还有大夫人。 “三弟妹如何了?”大夫人焦急的问道。 康妈妈遣了个小丫鬟拿药方去找沁芳,这才回话:“幸好薛神医来请脉赶上了,不然……”瞧见太夫人脸色不虞,她不好再说下去,话头一转,“方子开了,说是等服下再看看。” 这就有些严重了,三娘神色凝重起来:“没去太医署请韦医监吗?” “请了,人还没到,太夫人怕有闪失,先让煎好药备着。” 太夫人沉重的叹了口气,转身要回东次间,三娘忙上前搀扶了。 次间的罗汉床上罩了一顶和合二仙嬉戏蝙蝠重帐,密实的帐子严丝不露缝。 水杉见太夫人三人进来,忙俯身对三夫人小声说了什么,随后把帐幔撩起。 “娘。”三夫人声音微弱,平日精乖锐利的双眼,只剩下还没褪去的惊惶不定,“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太夫人坐了床边,把她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笑容安定:“放心吧,神医说无妨,服几剂药休养几日就没事了。娘已经让人去了太医署,韦医监即刻就到,你只管松松心,别紧张到我的乖孙。” 三夫人瞧着太夫人还能说笑,心里一宽,面色渐渐好转过来。 “弟妹真是把母亲当活菩萨了,有母亲在,弟妹就算不吃药,心里是稳稳地。”大夫人有心融洽氛围,尽挑着轻松地话题说,“一听说你惊着,我先慌了,忙派人去宫门口守着,就怕三弟那个痴心的,一个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三夫人嗔了大夫人一眼,破颜露笑。 大家见了,心里虽沉,面上却都有了笑意。 “弟妹受惊了。”三娘歉意的望着三夫人,从红绡手上拿过锦盒,声音柔和,“都是我不好,想着哄琪哥儿开心,却惹出这些事来。这里有一株百年野山参,略表歉意,还望弟妹能收下。” “二嫂客气了,琪哥儿还小,哪知道轻重。”太夫人面前,三夫人素来和婉,只是,细听来,句句含刺,“我肚里的这块肉,将来指不定有没有琪哥儿的福气呢。” “都是我的孙子,一样有福气。”太夫人拍拍三夫人的手,让水杉打了热水亲手给她净面。 “娘,这可使不得。”三夫人受宠若惊,忙要起身。 太夫人笑着把她按回原位:“好好躺着,我照顾的可是我未来的乖孙,你可不能动。”说着,太夫人侧首看着三娘道,“琪哥儿身边只有个小丫鬟,你去瞧瞧。” “是。”三娘顺从的应了下来,把锦盒放在了几案上,转而笑着对三夫人说道,“弟妹歇着,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三夫人只笑了笑,没有应话。 三娘也不计较,带了红绡直接去了倒座。 还没进倒座,就见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脸上好奇多于惊慌。 见三娘主仆走近,才忙行了一礼。 裴琪在距离屋门丈许的地方,垂着脑袋,手里一捧碎掉的万花筒,衣衫不整的站着,那条惹祸的衣带拖拖拉拉还绊在他脚边。 “琪哥儿?”三娘蹲下身子,轻轻扶住他小小的手臂,柔声唤道。 裴琪的身子动了动,缓缓抬脑袋,漂亮的桃花眼里蓄满恐惧:“祖母要打琪哥儿吗?爹爹也打琪哥儿吗?” 受了那么大惊吓,眼见晴钏被拖出去受罚,事后却没有人来安慰,这孩子一定是吓坏了吧! 三娘心疼的环抱住他,却发现裴琪小小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动,她不由抱得紧了些:“琪哥儿不怕,有母亲在。没人会打琪哥儿的,母亲一直在琪哥儿身边,好不好?” 裴琪眼里的恐惧没有褪去,盯着三娘,木木的点点头,任由三娘给他整理好衣衫,却在三娘不小心碰到他膝盖的伤口时,“哇”,的哭出了声,像是溢满了洪水的堤岸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怎么止都止不住。 三娘一下子慌了手脚。 **************** 好久没求票票了,亲们,求收藏、推荐了!!!! 觉得小文还顺眼的亲们,不妨先收着慢慢养肥吧,亲们的支持是沃颜的动力呃! 第一百五十九章 嫌疑 “琪哥儿这是怎么了?” “四夫人。”红绡忙行礼,连带着向她身后的姗姐儿福了福。 四夫人颔首笑过。 姗姐儿一双眼却只是瞧定裴琪,满含怨怒。 “原来是弟妹。”三娘回首笑笑,一手拥了裴琪,无奈的说道,“我手脚笨拙,怕是弄疼了琪哥儿。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四夫人也没生养过,此时又不便抽身离去,只得上前帮三娘一同逗哄裴琪。 任凭两人搜肠刮肚想出许多有趣儿的话来,裴琪只一味大哭,像是要把小小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全部释放完才能罢休。 姗姐儿越瞧越生气,明明做错了事,还有那么多人把他当宝贝似的哄着,想起娘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冲她吼得那些话,姗姐儿心里就更不平衡了。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不是你撞倒了我娘,我娘哪用喝那些苦药,都是你,都是你……” 姗姐儿人小力气大,三娘又是猝不及防,几个推搡,裴澄竟是趔趄着摔了个屁股蹲,碎掉的万花筒掉了裴澄满身,他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三娘略有不满的瞧了姗姐儿一眼,忙着抱起裴琪,拍去他身上的玻璃碎屑。 “姗姐儿。”四夫人也是尴尬,她没想到姗姐儿会突然发难,瞧见三娘径自抱起裴琪往矮榻走去,她脸上一热,不由轻喝出声。 “怎么?还是我错了不成?”姗姐儿不服的瞪圆了眼,浅窄的眼眶存不住一点泪,顺着脸颊流了满面,声音又尖又厉,“男孩怎么了,他也不过是庶出,你们都偏帮着他,都偏宠着他,凭什么!” 姗姐儿吼完,拔腿就往外跑,转身时甩出的泪珠溅在了四夫人身上。 “二嫂,这……”四夫人手脚无措,一脸为难,大嫂今日把姗姐儿交给了她带,却…… “姗姐儿也是难过,我明白,你快过去看看吧。” 四夫人不好意思的一笑,带着丫鬟急步追了过去。 这一阵的混乱不知怎么开解了裴琪,他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姗姐儿跑开的方向,嗓子里偶尔哽一下,震得睫毛上的泪珠一颤一颤的。 三娘回身看见,觉得好笑,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不哭了?” 裴琪转眼儿瞧见三娘对着他笑得明亮,下意识扑到三娘身上:“母亲。”随即又笑了起来,眼里蓄着得泪水扑簌簌滚落在三娘霁红色芙蓉闹今宵蜀锦宽袖衫上,洇出一片湿红。 “母亲给琪哥儿净面,咱们去瞧瞧三婶,好不好?” 裴琪的小身子一僵,过了一息,才闷着鼻子“嗯”了一声。 三娘笑笑,招呼红绡打来热水,她亲手为裴琪整装净面。 等三娘一手拉着裴琪从倒座出来,韦医监和薛神医已经离开了,东次间的帘子严严的垂挂着,太夫人独自坐在外间的交椅上,神情有些疲倦。 “母亲。”三娘直走到太夫人面前才轻轻唤道,“三弟妹如何了?” 见是三娘,太夫人面上现出笑容:“亏得韦医监的安保丸,已经没有大碍。” 三娘松口气,笑容清显了些:“弟妹是个福气绵泽的,自然能有惊无险,我想着带裴琪去看看三弟妹……” “不必了。”太夫人轻笑道,“老三在里头呢。韦医监说这两日三媳妇最好不要挪动,我已经让人在次间备好了。“ 说着,太夫人的目光转到了安安静静偎在三娘身边的裴琪身上,瞧见他的襟前膝盖处还有些擦破的痕迹,不禁疼惜道:“这孩子,也委屈他了。” 三娘拢拢裴琪的小肩头,一笑作罢。 太夫人瞧着心中一动,扶着康妈妈的手就要站起身,谁知,脚下一软,身子竟有些虚晃。 “太夫人!” “母亲!” 三娘和红绡忙帮着扶稳了太夫人,却听见身后“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是大夫人,脚刚落进屋里便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碰掉了水杉手里的药碗碗盖。 立即有小丫鬟过来收拾了。 “母亲,您觉得怎么样?”大夫人收了惊色,露出些笑意赶过来,扶着太夫人坐回了原位。 太夫人倦态浮生,略定定神,勉强笑道:“没关系,人老了,就是这样。” 康妈妈瞧着,忍不住多了几句嘴:“琪哥儿病了几日,您就跟着陪了几日,再好的精神也是撑不住的,这会儿三夫人又……” 太夫人一个眼色扫过去,康妈妈忙闭了嘴,神色却还是有些忧虑。 三娘低头看看偎在身边的裴琪,思量片刻,不好意思的笑着开口道:“母亲,三娘近日正想给琪哥儿做件外衫,不如让琪哥儿在梧桐苑住几日,也省得三娘手艺不精,琪哥儿穿了,落人笑。” 太夫人老怀安慰:“也好,有你看着,我也放心。康妈妈,把琪哥儿常日里爱用的送过去。”说着,瞧定了裴琪一笑,“别忘了咱们琪哥儿的小木剑。” 裴琪表情雀跃,一耳朵塞得满满的,全是那句“在梧桐苑住几日”,太夫人的话只在他耳边溜了一个圈儿,就淹没在了欢喜之中。 等着看过三夫人离开荣沁居,三娘只觉得腹内虚寒浮升,痛意隐隐翻涌,这才想起早膳后自己似乎忘了喝药。 回到梧桐苑正屋,却见裴瑞正坐在交椅上,焦急的往外看,瞧见三娘、裴琪进来,神色蓦的轻松下来。 三娘心中微喜,面上却不显露:“琪哥儿还没用早膳,我还要有事,你陪着他再用些吧。” 裴瑞面上有些犹豫。 “夫人。”辛荷带着辛家嫂子进了屋,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奴婢的爹病重,奴婢想回家看看,望夫人成全。” 辛荷说着,就要跪下。 三娘一惊,瞧着辛家嫂子也是凄凄哀哀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安:“红绡,去拿五十两银子给辛荷带上。” “夫人……” “去吧,不必多说,请个好郎中才是正经。”三娘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安慰道,“安心回去尽孝,我这里你不必挂心。” 辛荷悄悄抹去泪,与嫂子一起向三娘施了礼,这才随红绡去拿钱。 裴瑞身边的小厮还算机灵,见辛荷她们进来,早抬了裴瑞领着裴琪去了西次间。 三娘有些疲惫的坐了交椅,端起案上的茶想喝,倒了一杯,却是冷掉多时的。 “绿珠她们呢?”三娘倦怠的问屋里一个小丫鬟。 “姐姐们都随老爷出去了。”那个小丫鬟还是不谙世事的年龄,说出的话带了些兴奋,“夫人,京兆尹来府,要查昨夜刺杀尚书右丞的黑衣人,据说有人瞧见那些黑衣人进了咱们府。” ************* 谢谢亲们的支持呦,若亲们对本书或者沃颜有什么意见或建议,欢迎亲们留言,同样的承诺啊,每天推荐过100,收藏过50,加更的 ……晚安! 第一百六十章 轮椅 刺杀尚书右丞的黑衣人?公府虽不是皇宫禁地,也不是任人出入的,怎么会有黑衣人进府呢? “夫人。”秋茗端着个盘托子进来,见到三娘,口气不免带了些许抱怨,“这药是误不得的,您就是再着急,也该先顾着自己些。” 三娘瞧去,除了一碗散发苦味的浓药汤,还有一碟枣泥松糕,一盏双色豆鸡金红羹,失笑道:“我不过痛一时,也用不着这样一日数次进补的。” 两日来,秋茗递上来的吃食,不是老姜红枣做成的,就是肉蛋类,三娘觉得自己血气充裕得都要外涌了。 “是薛神医交代的,姑爷也叮嘱过,奴婢不敢不从。”秋茗故作调皮地眨眨眼,神情愉悦。 三娘一笑,接过药碗,微蹙眉屏息,分两歇喝了干净,她捏了一片松糕入口,慢慢遮掩药汁残留在舌尖上的苦涩:“说是刺杀右丞的黑衣人进了咱们府,到底怎么回事?” “夫人知道了?”秋茗有些惊讶,留神瞟到偷眼往这边望过来的小丫鬟,心里明了,笑道,“国公爷交代,此事不要惊扰到太夫人,奴婢便没有把话传到荣沁居。奴婢只知道他们要找的黑衣人是个带头的,似乎还受了伤。昨日宇文府的家丁追到咱们府后巷,黑衣人便没了踪影,今早京兆府追查,有人见黑衣人从咱们府西侧角门进来。” 昨日二皇子登门造访,今日就有人来查府,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三娘听殷鸿介说过,尚书右丞似乎做过二皇子的太傅。 见三娘凝神沉默,秋茗想岔了,以为她是在担心会搜府的事,笑着安慰道:“夫人放心,国公爷已经拦住了,怎么说这里也是公府,京兆府尹不敢造次的。” 三娘微微而笑,她担心的不是这个:“老爷去哪儿了?” 话已经到了嘴边,秋茗瞧了瞧三娘神色中的疲态,又暗暗咽了下去:“夫人走后,奴婢就去了小厨房,屋里的事就不大清楚了。”顿了顿,端了那盏双色豆鸡金红羹放在三娘手中,“夫人也别烦虑,万事有老爷呢,您喝完后歇一歇吧,奴婢会照管好一切的。” 三娘点了点头,经荣沁居奔波一遭,她确实觉得身上无力酸软透了。 正用着羹,康妈妈带着小丫鬟把裴琪常日里用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三娘陪着说了几句话,送走康妈妈,又哄着裴琪擦上药膏,换了身干净衣裳,瞧着他与裴瑞和几个小丫鬟玩得小脸上满满的尽是笑,这才安心去里间歇了。 饱睡醒来,三娘贪恋屋子里的清寂,微眯了眼翻个身儿,立刻察觉到锦被有异样,那处该斜塌下去的被角,小小的鼓动起来。 三娘小心地揭开锦被,裴琪弓缩着小身子睡在她身边,一双嘴角翘翘的,偶尔还会蠕动一下。 “夫人。”秋茗拿着一个大大的扁平盒子进来,见三娘瞧裴琪瞧得似乎入神了,不禁笑出了声。 “嘘。”三娘食指竖在嘴边,笑着示意秋茗噤声,她自己则轻轻掀了锦被小心的下了床,又把锦被往下拉了拉,为裴琪盖好。 “琪哥儿怎么会睡在这儿?” 秋茗把盒子放在了几案上,促狭一笑:“夫人歇下后,奴婢去按夫人吩咐把暖阁收拾了出来,再回来,就瞧见四爷趴在您的床边直打盹儿,奴婢心里不落忍,便把他抱了床上。(.)” 三娘笑着坐到了镜台旁,整理着睡得有些松散的鬓角,问得随意:“二爷回西院了?” “是,红绡亲自送过去的。”秋茗走过来,帮着扶了扶嵌了一颗小小猫眼石的鎏金发箍,调正了金雀穿梅枝挑心的位置,“奴婢还有件事要跟夫人说,老爷的奶娘邹妈妈来了,正在外间等着呢。” 邹妈妈?她不是留在庄子上吗,怎么会突然来府里? “可说了什么?” “邹妈妈只说是老爷让她过府来。” 裴澄? 三娘压下满腹疑问,收拾妥当,留秋茗在里间照顾裴琪,独自去了外间。 外间锦杌上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穿着一身寻常藏青衫裙,头发抿得齐齐的,只插了一根寿字银簪,戴着一副穿珠银耳环,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饰物,看起来竟是异常利落素整。 瞧见三娘出来,邹妈妈站起了身,整理好裙上微微的折痕,向三娘施了一礼:“老奴邹氏,见过二夫人。” 三娘忙让一旁的红绡搀了,笑道:“邹妈妈客气了,三娘不知邹妈妈要来,害妈妈多等,却是三娘怠慢了,红绡沏茶。”说着,笑看向她,“邹妈妈请坐。” “谢夫人。”邹妈妈嘴里说着谢,脚下却等三娘落了座儿才有了动作,“二老爷派去的人说夫人这里缺把刀,让老奴来试试。” 红绡沏茶的手一顿,茶水洒了少许在案上。 是在说她弱性易遭人骗吧?三娘笑容凝滞片刻便又散开:“梧桐苑确实少一位管事妈妈,既然如此,便劳累邹妈妈了。” “夫人客气,老奴定当尽力而为。” 三娘微微一笑:“红绡,带邹妈妈找间房住下,路上辛苦,今日您先歇着。” 邹妈妈也不推辞,谢过三娘,拿起脚边一个小包裹,随红绡走出了屋子,正看见四个小厮吃力的抬着一件奇怪的椅子过来,她不禁多瞧了两眼才离开。 把椅子放在正屋门口,其中一个小厮抹了一把汗,邀功似的对走出来的三娘禀道:“夫人,张管事按照二老爷的吩咐,把椅子赶制出来了。张管事还说这个做起来简单,若您还要,只管说一声。” 三娘一脸莫名的围着奇怪的椅子转了两圈,才恍然想起早膳时她确实故意提过,若椅子下面有轮子,瑞哥儿以后想去哪里都会方便很多,可眼前这个,这个…… “母亲。”裴琪惺忪着双眼,走到屋门口,一眼见到堵在门前,由两个车轮撑起来的那把硕大的椅子,好奇的睁大了眼,“这是什么?” 三娘心中呜咽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是轮椅。”裴澄走过来,身边跟着莫姨娘,他定定的瞧着三娘,斜翘起嘴角做了个笑的动作,“原来这个物件叫轮椅。” 三娘心里一惊,不着痕迹的打量裴澄,佯作欣喜道:“老爷心思奇巧,取出来的名字果然很贴合。” “你这份夸奖还是留给莫氏吧。”裴澄走近了,抚着高高的椅帮,眼中充满质疑,“这个,真会舒服吗?” 小厮们机灵的把“轮椅”转了方向,服侍着裴澄坐好,四人小心翼翼又使足了劲儿往前推。 跟着裴澄一起回来的绿珠、绿绨一双眼儿也黏了上去,倒是秋茗,见过三娘幼时做过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神情还算平静。 莫姨娘见三娘对她一笑,意味难明,忙笑着解释道:“妾身见这物件有轮子有椅子,一时口快,还望夫人莫见怪。” 三娘笑笑,却不愿再与她那双探究的眼对视:“妹妹蕙质兰心,怎么会怪你呢?” “夫人这里就是人气旺,哪像妾身,孤凄凄守着些账册,还不定何时才能闲在呢?”邱姨娘带着个陌生的婆子迤迤而来,貌似抱怨的话中隐隐透出炫耀,一眼瞧见裴澄坐在一张奇怪的椅子上,精神凝滞了一分,缓过神来才接着说出来意,“夫人,这是尉迟府派来回话的人。” 三娘还没反应过来,裴澄就不耐烦的起身接过了话:“舅舅怎么说?” “回表老爷,我家老爷说,寿辰之事,一切如旧。”说话的婆子神色清淡,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 裴澄冷哼一声,面上阴云聚拢,吩咐绿绨道:“去把夫人备下的礼拿来,让她带回去,倒省了一趟车马。” 三娘面色微变,又不动声色的隐了下去。 绿绨不敢耽搁,忙应声回屋取东西。 “扑哧。” 一个小厮不小心破了笑。 三娘忙看过去。 “轮椅”的大宽椅帮上或站或卧,或笑或闹的站个十来个小陶人儿,裴琪跪坐在宽大的交椅内,手里正捏着一个埋头读书的小人儿要放上去。 ****************** 亲的推荐很给力呦,虽然收藏不到,沃颜也满足了,今天的份很足呃,亲,有木有发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暗示 “琪哥儿!”邱姨娘的眼神瞬间亮起来,着抱香履的脚止不住要移过去,忽然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到了自己身上,不由煞住了脚,转而瞧向三娘,酸中含讽,“有道是‘捷足先登’,夫人一颗玲珑心千窍万窍,妾身望尘莫及。” 莫姨娘垂首盯着邱姨娘抱香履前翘起的扈头,眼波暗动。 三娘知道邱姨娘说的是假山小石径的事,无心解释,见绿绨拿了个湖绿色绸面包裹出来,便笑着对那个婆子道:“礼虽不贵重,到底是三娘一片心意,希望舅母穿着舒适。本想亲自送去,如今就有劳妈妈了。” 裴澄指尖微动,眼底滑过一缕笑意。 “夫人放心,老奴定当把话带到。” 三娘含笑点头,依然让绿绨送了婆子出府。 “两位妹妹,可要进屋说话?” “好。” “不了。” 邱姨娘和莫姨娘一前一后出口,两人对视一眼,莫姨娘一反常态,抢着说了话:“妾身想起来还要去准备些东西,就不打扰夫人了。” 裴琪当前,邱姨娘赶着亲近都来不及,又岂会轻易离开,她故作亲昵的靠近三娘身边,笑容暄暄:“妾身倒想偷个空儿,在夫人这里躲躲懒,还望夫人别嫌弃。” 三娘还未开口,裴澄这边就对莫姨娘叮嘱道:“别忘了把留香园那个姿色不错的带上,那管嗓子真是过耳难忘,今晚行酒令,就把她留在你那,爷看着也舒心。” 邱姨娘神色一变。 “是,妾身这就派人去请……” “妾身整天被些琐事缠身,好久都没有凑过热闹了,老爷,不如妾身帮着妹妹准备,妾身那里还有些好酒令,拿来助助兴也是好的。” 邱姨娘惯是八面玲珑,话随心转,竟是一点都不打嗝。 裴澄不置可否的随意抬了抬手。 邱姨娘眼中带喜,转而瞧瞧玩得不亦乐乎的裴琪,唇儿不由暗咬。 莫姨娘脸色暗了一分,片刻后又展颜一笑:“既然是这样,不如把姐妹们都凑一块儿,人多更有意思,不知夫人到时可会赏光?” “我不耐夜长,过了酉时就容易犯困,还是不扫大家的兴了。”三娘笑着推辞道。 绿绨送完尉迟府回信儿的婆子,手上拿了个雕工奇特的镂刻兽纹盒,回来走到裴澄跟前,禀道:“老爷,谷一说走波斯的吕掌柜回来复命,这是吕掌柜孝敬夫人和各位姨娘的。” 一阵异香从兽纹盒中传出来,浓烈醇厚,三娘忍不住有些悸动。 “夫人不喜欢浓香,都送到西院。”裴澄想也没想,直接去了三娘那份,抬头见邱姨娘疑虑的瞧向三娘,嘴角一勾,“多的那份给罗氏。”说着,不待邱姨娘脸色变幻,人已经进了屋,只留下一句,“让吕掌柜外书房候着。” 绿珠忙跟去伺候。 绿绨领命去院外传话。 邱姨娘脸色沉凝。 莫姨娘瞧着,不好再留,向三娘告辞,拉了邱姨娘回小院。 院里一时清静下来,三娘见裴琪摆弄陶人儿起劲,便没让小厮把“轮椅”搬走,吩咐秋茗照看好裴琪,她转身回了屋里。 绿珠伺候裴澄去了净房,三娘找出来洞庭碧螺春,放了几颗在一个小环盏托上的雨过天晴青玉盏中,过了两遍淡水,提着一壶热水滚滚的浇了半盏,又细细的绕着盏的边缘浇了个通透,去掉小环盏托上的余水,等盏中的茶水剩了八分热,裴澄正好从里间走出来。 “老爷,请喝茶。” 裴澄接过茶盏,眼脸轻抬,面色如常:“你怎么知道的?” “老爷是说这青玉盏还是说这斟茶的手法?”三娘没有像往常那样避开裴澄的目光,明目微动,笑意像泉香雪气,淡得没有痕迹,“绿绨曾在妾身这里给老爷斟过茶。” 就两次! 裴澄心中一动,还以为她没在意过:“吕掌柜送来的那些香珠……” “妾身知道,妾身闻不得浓香。”三娘眉梢微动,眼底慧黠一闪而逝,“也忘记备下送舅母的寿礼,多谢老爷替妾身周全。” 裴澄瞧了她一眼,神色放松,桃花眼中难得的有了正经,放下手中的茶盏,就要离开。 绿珠拿着一件云雀凌霄搏秋寒披风从里间出来,为裴澄披上,又绕到前面替他系上垂带。 三娘含笑垂目,转过身收拾案上的茶具。 裴澄见状,神情缓柔。 “夫人,我来吧。”红绡进屋瞧见这一幕,一愣神,忙走到三娘身边。 三娘停了手,却只瞧着红绡收拾干净,直到裴澄离了屋子,才魂思游离的拿起几案上的雨过天晴青玉盏,在手中辗转把玩。 半晌,三娘放下手中的青玉盏,找出那本《名士录――任城篇》,半倚在罗汉床上细细翻看。 “母亲,母亲,你来看。”裴琪兴奋的小跑进了东次间,拉住三娘的手就想往外走。 三娘耐不过裴琪拉磨,笑着放下了书随他过去。 那只硕大的“轮椅”还横亘在屋门口,暗红色的椅子上凡是能容得下的地方全都站满了小陶人儿,连两只车轮夹隙中都没放过。 黑漆漆的小陶人儿像是一群张牙舞爪占领了封地的胜利者,用尽各种姿态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三娘不紧惊讶道:“从哪儿来的这么多?” 她还以为只有十几个。 “大哥给的。”裴琪得意洋洋的炫耀,“母亲,我的陶人儿都很听话。” 三娘莞尔一笑,他们能不听话嘛。 “大爷知道四爷在养病,特意从外头买来,三个大盒子装进来的。”秋茗在一旁解释,说着,就拿起一个耍剑的小陶人儿,笑道,“夫人您瞧瞧,像谁?” 三娘拿过来,背着日头细细瞧着。 “是四爷。”绿珠惊喜的叫出了声。 确实有几分像裴琪,三娘俯下身子,瞧去,一“轮椅”的小“裴琪”舞拳弄掌,动窝不等,看得三娘都有些眼晕。 裴琪献宝似的一个个把小陶人儿拿起来给三娘看,嘴里还念叨着“琪哥儿读书”“琪哥儿睡觉”…… 三娘这才蓦然觉出裴琪似乎一直没有玩伴:“红绡,明日你去一趟帽儿胡同,把唐明辙家的两个儿子接过来,就说先陪二爷和四爷几日看看。” 红绡的目光还恋在小陶人儿身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看?看什么?” 绿珠在旁推了她一把,笑嗔道:“姐姐怎么糊涂了?夫人这是在赏他们面子,说不定日后能做四爷和二爷的小厮呢!” 红绡反应过来,忙笑着矮身作了一礼:“奴婢愚昧,奴婢替唐明辙一家先谢过夫人。” 三娘一笑而过,她也只是起了这个念头,能不能留在府里,还要看他们的造化。 午膳后,三娘哄着裴琪把小人儿收了,找来张管事把轮椅的构造细细说透,才让小厮们把屋门前那个失败品抬走。 康妈妈进院瞧见“轮椅”,稀奇的看了两眼,笑着入了正屋:“老奴还没见过这样怪的椅子,竟还长着轮子。” 三娘不想多解释,笑笑,忙让红绡搬来锦杌。 “老奴就不坐了。”康妈妈笑着摆摆手,“悫元伯府苏姨太太来了,太夫人让老奴来请二夫人过去。” “那好,康妈妈稍等,我换件衣裳就来。” 康妈妈笑着点点头。 绿珠机灵的沏了碗茶伺候着。 三娘踏进里间,略停了停,吩咐跟来的红绡道:“告诉秋茗,给琪哥儿收拾收拾,一起过去。” “是。”红绡得命去了暖阁。 三娘换了件淡红色的短襦,上面只用棕褐色的丝线淡淡的绣了几只奇巧虬劲的梅花枝干,配着深红的高身束腰裙,片片梅花在裙际腰线,自上而下飘落,裙衫之间相得益彰,沉静脱俗。 三娘对镜瞧了瞧,把珍珠耳坠换了东珠流苏坠,插上太夫人认亲时赏的鎏金凤钗,才算妥当。 牵着裴琪的小手,三娘带着红绡、秋茗随康妈妈往荣沁居走去。 入了正屋,正听到西次间传出来说话的声音:“……你对澄哥儿也太纵了些,老三媳妇这样,他不来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这样大张旗鼓的和一帮姨娘闹哄?都说‘妻贤家宅宁’,该提点的你也别总窝在心里。” ********** 亲们,沃颜今天的份有木有足够?求多多的收藏、推荐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堪 “老二毕竟有心结在,这几年,他能把琪哥儿交给我来带,我已经知足了。”太夫人喟叹一声,“总是我入公府后惹出来的事。” “这怎么能怪你,当年圣上赐婚,你能抗旨吗?”苏夫人义愤填膺的语调又快又急,“澄哥儿在老公爷灵堂前大闹,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他根本是无理取闹,老公爷是久病缠身,药石无灵才殁的,与你什么相干?” “话是这么说……” 康妈妈听着不妥,忙大声禀道:“太夫人,二夫人来了。” 西次间的声音戛然而止,静默了半刻,剖珠挂帘一动,太夫人和苏夫人走了出来。 “三娘给姨母请安。” 等苏夫人在上首落座儿,三娘笑着带琪哥儿过去行了礼。 苏夫人几不可见的对三娘点点头,态度冷淡,却招手把琪哥儿揽在了身边,仔细端详了片刻,怜爱的自语:“瞧着怎么像是清减了不少?” “他刚病过一场,又受了惊,总还没有敞开心呢。”太夫人笑容和煦,见三娘还恭顺的站在苏夫人面前,便招呼她坐了自己身边,“也是三娘两头奔波,琪哥儿才算恢复了些。如今,由三娘带着,我也放心。” 苏夫人一怔,她这个妹妹对琪哥儿有多重视,她比谁都清楚,如今竟舍得撒手,这才几日工夫……苏夫人留神打量三娘,却只见她面上着笑,稳静持庄,不由心中微讶。 正屋锦帘一掀,有人次第走了进来。 “殷姐姐。”欣喜欢悦的声音响起。 是苏七娘。 三娘也是一喜,起身握了她的手,她二人虽是泛泛之交,但总算是故人,自然有一份别人难得相比的忆想:“宫中一别,不想今日才能见到,妹妹可好?” “嗯。”苏七娘腼腆一笑,“就是想姐姐得紧,知道娘要来公府,七娘痴磨了好一阵呢。” 不知是不是离了宫的缘故,苏七娘的性子倒是比以往洒脱了些。 “你这孩子。”苏七娘一露面,苏夫人脸上就带了笑,看得出她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此时便笑嗔道,“怎么还叫姐姐,这么没有礼数。” 苏七娘脸上一红,她一时情切,倒忘了这些,忙退了半步,就要矮身行礼。 三娘一把搀住,笑道:“妹妹何必多礼,咱们姐妹情也好,姑嫂情也罢,都是几世难修的缘分,妹妹有这个心,姐姐都记着。” “这是给妹妹玩的,还望妹妹别嫌弃。” 是个羊脂玉雕的翠纱笼双蝶,蝶衣隐隐泛着赭黄,翅尾末端恰有一点红。 苏七娘瞧物件精致,笑着谢过,挨在三娘身边悄声细语。 被冷落许久的裴元娘这才上前,向苏夫人执礼问安。 苏夫人一颗心全扑在女儿身上,见女儿开怀饮笑,她心中泛喜,破天荒夸了元娘几句,倒让元娘耳根发热,手足无措起来。 大家话来语去聊了半日,因三夫人不宜劳累,期间只苏夫人由太夫人陪着进去瞧了瞧。 日头挂西,苏夫人带着苏七娘告辞,三娘和元娘陪着送到了垂花门前。[] 苏七娘拉着三娘再三依别,约定了时日再相聚才算作罢。 送走二人,三娘和元娘转身带着丫鬟婆子,穿过抄手游廊沿着花径缓步慢行。 “怎么没见大嫂和四弟妹呢?” 元娘诧异的看了三娘一眼:“二嫂不知道吗?易安堂中一位姨娘染病身亡,大嫂和四嫂都去料理了,连姗姐儿都托给了大房的姨娘照看。” “易安堂?” “在府里东南角,外面罩有一片紫叶林,那里是没有子女的太姨娘颐养天年的地方,因太姨娘们爱静,平日里很少有人去打扰的,也难怪二嫂不知了。” 这么说,秋茗那次碰到的婆子是从易安堂出来的? “夫人。”绿绨遥遥的从雕花镂空影墙后小门走出来,稳着步子走到三娘面前,先向元娘含笑点头,才说道:“夫人,仇姨娘在梧桐苑等您多时了。” 仇姨娘?三娘疑惑的看向绿绨。 绿绨眼中郑重一凝,点了点头。 元娘瞧她们主仆眼色,便笑道:“二嫂先行吧,我还想去荣沁居陪陪母亲。” “那也好。”三娘笑着应了,又嘱咐道,“母亲面前多说些欢喜的话,宽心宽身,自然好些。若瞧着母亲累了,就让秋茗带琪哥儿回梧桐苑吧。红绡,你随大姑娘走一趟,看三夫人那儿还有没有什么需要。” 三娘怕太夫人乍离了裴琪,心中失落,送苏夫人离去时便把裴琪留在了荣沁居陪伴太夫人。 红绡看了绿绨一眼,应道:“是。” “二嫂放心,元娘省得。” 三娘笑笑,随绿绨从原路抄近返回。 “奴婢让绿珠去西院莫姨娘处请了老爷,谁知,老爷已经随吕掌柜出府查看货物,说是晚间再回,奴婢怕来不及,只得先请夫人回去稳住仇姨娘。” “到底什么情况,你先说清楚。” “老爷要把仇姨娘赶出府,连着仇姨娘带来的所有武婢一并送回原处。仇姨娘说若酉时还见不到夫人或者老爷,她便要自行离去。” 三娘身形微顿,脚下却没停:“老爷要赶走的武婢包括留香居的几个?” 绿绨不免诧异,夫人怎么知道留香居中有仇姨娘的武婢?她心中虽有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带头的黑衣人是今晚嗓子极好的那位还是仇姨娘?” 绿绨神色大变,猝然抬头,细细瞧着三娘,半晌才发出声音:“夫人……” 担忧成现实,三娘心中沉甸甸的,说话的语调都变得极重:“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都说了吧。” 绿绨慢慢消化掉那份震惊,思量良久,开口说了一件事便沉默下来:“京兆府尹查府未果之后,皇上召见了国公爷,说是此次成国一战,属意国公爷亲自押送粮草物资随军。” 要国公爷亲自押送粮草? 皇上这是要借机敲打茂国公府,还是有心为之?就因为一次查而未果的刺杀? 三娘一路上闷头沉想,眉头深皱,便没留心从梧桐苑一脸慌张走出去的小丫鬟。 仇姨娘直绷绷跪在屋内青石砖上,脸色平静,只是暗凝的眼神出卖了她的情绪。 绿珠守在一旁,时不时撒眼儿往外瞅,瞧见三娘二人进来,眼中一喜,就要迎出来。 “夫人,夫人。”斜地里,张婆子陡然冒出来,颠颠泼泼的跑到三娘面前,顾不得老脸上泪涕纵横,攀了三娘的衣袖跪拽下来,“老奴知错了,老奴一定悔改,求夫人,求夫人救救张武,老奴给夫人磕头了,老奴求夫人……求夫人……” 三娘被惊退了一步。 绿绨忙要扯开张婆子的手,无奈张婆子下了死力,竟是丝毫不让步。 “张武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救?”余光扫见仇姨娘依然不动跪在当地,三娘不免蹙眉沉声。 “老奴,老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武他,他被人砍了很多刀,身上的血止都止不住,郎中说挨不过今晚,他的命就保不住了,老奴求求夫人,老奴母女两个还要靠他养活,老奴一辈子……” 就张婆子一向的做派,三娘虽只信她三分话,心里却还是免不了一惊,厉声打断张婆子的絮叨:“张武现在人在哪儿?” “留香园!” *************** 明天是冲榜的最后一天,亲们,多多给力啊,沃颜会加料的,亲们,晚安!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是非 绿绨瞧定三娘,声音压得很低,“方才走出去的那个丫鬟是留香园的人。[.超多好看小说]夫人别急,奴婢先让绿珠去瞧瞧清楚。” 三娘虽还有满腹疑问,此时却不便询问,点点头,对犹自哭涕不止的张婆子放缓了语气说道:“你们是我的陪房,张武若真出了事我不会不管,你先回屋收拾一番,一会儿绿珠问明白了,我自会有安排。” 张婆子只是不信,膝行又跪近了些,老泪冲出眼眶蔓延在皱起的纹路上,像是搁浅在了沙地荒滩:“老奴说的都是真的,求夫人找个好点的郎中,就看在老奴为红裳姑娘做事的份儿上,求求夫人,给老奴一家一条活路……” 绿绨瞧着张婆子闹得实在不成体统,暗暗给绿珠使个眼色。 绿珠轻笑着走近张婆子:“张妈妈,奴婢扶您去梳洗梳洗。” 趁她不备,绿珠双手稍用力,张婆子肘关节处一阵酸痛,不由放开了手。 绿绨见机,侧身挡了张婆子的身子,扶着三娘进屋。 “夫人……” 张婆子不依不饶,爬起来就往三娘身上凑。 绿珠微怒,一掌拍在她后颈。 张婆子白眼儿一翻,人已经瘫软在地上。 三娘也只是侧身瞧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进屋后,绿绨叫来两个小丫鬟守在门口,言明除了老爷谁都不让进,她转身阖上门站了三娘身侧。 三娘坐了首位交椅,与目光移过来,面色苍白的仇姨娘对视着:“你不愿离府?” “茂国公府是妾身最后的依仗,妾身大仇未报,自然不能离开。” “原来你是把国公府当作避难所了。[.超多好看小说]” 仇姨娘眼中厉光一盛,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妾身与茂国公府渊源颇深,不是夫人能够想象的,夫人若以为妾身矮下身段只是为了求得在府中苟延残喘,今日就算是妾身看错了夫人。” 仇姨娘说完,“忽”地站起身来,顾不得腿骨酸软,转身就往外走,她的手已经放在了门闩上,却听得身后三娘淡淡的说道:“我若是你的仇敌,早就高枕无忧了,哪会大费周章的惊动皇上,杀鸡用了宰牛刀,尚书右丞未免太把你放在眼里了。” 仇姨娘怒气填胸,一口气憋得脸皮发紫,左脚回身半旋,袖中匕首应心而出。 “夫人小心。”绿绨惊得脸色一白,错身挡在三娘面前,她探出的右手失措,眼看着匕首将要穿胸而过。 “红绡姐姐,绿绨姐姐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红绡和秋茗匆忙进了院子,近到正屋前,却被其中一个小丫鬟挡在了外面。 “谁在里面?”听着屋里似乎有动静,红绡神色微变,脱口问道。 “只有夫人、仇姨娘和绿绨姐姐在……” 正说着,屋里传出瓷器碎破的声音,屋外的几人俱是颤了颤。 秋茗心中一紧,拔腿就要进去。 “秋茗姐姐不要为难奴婢,奴婢担不起。”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望着秋茗,就差要磕头买恩了。 那番话虽是出自绿绨之口,却也是夫人默许的,这个小丫鬟原来在邱姨娘院里当差,知道不服从主子的吩咐有什么样的下场,一见秋茗的举动,岂有不害怕的? 她边上的小丫鬟是个心思灵动的,想起秋茗二人陪嫁的身份,笑道:“两位姐姐不必多虑,仇姨娘在屋里跪了很长时间,奴婢瞧着似乎是来求夫人的,方才或许是夫人发怒……” 她底下的话没说,秋茗二人已经明白了,红绡轻轻扯着秋茗退了一步,心里虽急,却也只能安守在屋门口。 屋内,仇姨娘脸色阴沉的盯着绿绨,她的身子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右肩伤处再次裂开,血渍洇出,漫漫延展。 “奴婢下手重了些,还请姨娘见谅。”绿绨语气寡淡如水,白着脸从胸口衣襟处拿出一支柳形金镖,瞧着上面的擦痕,长舒一口气。 三娘缓过神来,苦笑一下:“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可知君子十年内锤炼的不仅是报仇的手段,更是心性。试问一个心性不坚不稳的人,如何潜近仇敌,如何一击得中?像你这样几句话都受不住,贸然去刺杀,打草惊蛇后,蛇又岂会没有防备?” 仇姨娘阴沉如旧,竟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三娘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能扭转她的心思,仇姨娘能在府中隐忍那么久也算是坚韧的,不是裴澄断了她最后的念想,或许仇姨娘不会如此过激。 “这次你刺杀未果,皇上已是属意国公爷随军押送粮草……” 仇姨娘眼珠动了动,神色惊异,像是对此事并不知情。 三娘见状,瞧了一眼绿绨,接着说下去:“若有下次,你觉得国公府该为你的冲动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降爵?纳命?” 仇姨娘的神色有些松动,三娘瞧着心里一缓,声音柔沉:“人心肉长,你在府里的时日不短,难道真忍心把整个茂国公府葬送进去?二百来号人命悬在你一人之手,若你是老爷,又当如何?” 仇姨娘一震,阴沉的脸色渐渐变得痛苦,她动了动手脚,强压着不适摇摇晃晃站起来。 绿绨眼中一紧,往三娘身边近了一步。 “妾身九族被诛,只妾身一人偷生于世,夫人觉得,妾身再稳享浮生,情何以堪?”仇姨娘的声音似是九霄云外传来,飘渺恍惚,她凄然一笑,转身回走,双手拉开屋门的一瞬,顿了顿,“昨日,是我九族十年忌日,十年了……我等来的只是他的空口承诺,夫人教我,该何去何从?” 三娘目光暗凝,再看去,仇姨娘已经走出了屋子。 秋茗、红绡二人急忙忙走进来,见了地上的瓷器碎屑,也只是瞄了两眼,便慌忙开口:“夫人,邱姨娘把四爷抱走了。” 三娘从凝思中缓过神来:“琪哥儿不是在荣沁居吗?” “四爷在荣沁居玩得犯困,奴婢见太夫人似乎也有些累,便哄着四爷回梧桐苑,半道上四爷就睡着了。奴婢两人抱着四爷走到翠竹夹道,正碰上邱姨娘,她抬出老爷来,说老爷惦着四爷,回府来一准儿要瞧四爷,与其折腾两路,倒不如让四爷歇在她院里,反正,反正老爷多是在她屋里流连。” 秋茗一口气说完,气得脸上泛红。 红绡补充道:“她到底是姨娘,奴婢们不敢放肆。邱姨娘不准奴婢们跟着,所以才急着回来与夫人讨个主意。” 邱姨娘如此急不可耐又语气咄咄,难不成跟最近太子着人频频过府探望有关? 三娘想了一息,还是站起身来:“秋茗,去小厨房瞧瞧,给琪哥儿的药是否熬好了?一会儿你二人随我走一趟。” “夫人,那仇姨娘……”绿绨跟了一步,问道。 “你去仇姨娘的院子里,酉时老爷派去的人到了,就说我的话,待我见过老爷之后,此事再定。” “是,奴婢知道了。” 等药熬好,出了梧桐苑,三娘带着秋茗二人直接去了邱姨娘的院子。 这个院子因为套院的关系,显得比别处宽敞很多,院子里的景致竟是比梧桐苑还要奢华贵气,屋门前两株金凤影树花开奇艳,逼仄人眼。廊下双层楼阁似的金丝鸟笼中养着一只玄凤鸡尾鹦鹉,见了三娘三人居然扑跌着翅膀,叫道:“来人了,上茶,上茶。” 屋里偶尔传出孩子的哭闹声,仔细听来,正是裴琪的声音。 “呦,妾身道是谁呢,原来是夫人大驾光临。”邱姨娘阴阳怪气的出现在屋门口,“夫人倒不怕妾身这鄙陋小院玷脏了您的贵脚。” 秋茗眼尖,瞧见邱姨娘露在外面的手上有几道抓痕,不免多看了几眼。 邱姨娘察觉到,忙袖了手,佯作无事。 “琪哥儿喝药的时辰到了,知道他在你这儿,不好误了药时,特来瞧瞧。”三娘声音清冷,示意端着药汤的红绡上前。 邱姨娘眼珠微动,心思百转,还没等她想出应对的话,三娘已经带着秋茗二人进了屋。 “夫人,您这……” 三娘乍入屋,就觉得有些不对,等她循着裴琪的声音从外间进到东次间,再入东里间。 三娘已是惊异非常,邱姨娘屋里所有的摆设,包括几案上盆花的位置,竟都与梧桐苑正屋一模一样。 ************** 亲们推荐很给力呦,沃颜加料谢过亲们。顺便弱弱的求收藏,亲们,小文很弱,不妨收起来慢慢养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逢 “母亲。(.)”裴琪站在床上,一只小手扯着红罗重锦暗纹帐,泪痕斑斑,正对一个小丫鬟踢腿使气,瞧见三娘,面上一喜,喊出声来。 三娘平复心中的惊讶后,扬起笑脸,就要上前接过裴琪。 邱姨娘跟在后头,面色有些难看:“夫人就是要这样统御妾身等人的吗?这里好歹是妾身的房间,登堂入室是否也要问过妾身……” “你接琪哥儿过来是否也问过了太夫人?”三娘淡淡地瞟了邱姨娘一眼,“你真以为一时接近琪哥儿就能得偿所愿?太夫人不松口,你如今的举动落在她老人家的眼里,终究是轻狂。” 秋茗趁着她二人说话的空挡儿,早上前挤开那个小丫鬟,为裴琪着上穿角履,系上履带,整理妥帖。 红绡也忙着服侍裴琪用了汤药。 “夫人舌灿莲花,当然能哄得太夫人心花怒放,哪像妾身……可说到底,妾身对四爷也是实心实意,并无半点虚假。夫人当真要冷却妾身的心意吗?”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你选择的方式没错,只是放错了地方。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说的意思。” 邱姨娘面现狐疑:“夫人不打算阻挠妾身?” 三娘趋步走到裴琪面前,笑着接过红绡手中的勺子,亲手喂他喝药:“琪哥儿还小,太夫人终会为他考虑归属的问题,你是二房姨娘里的头一份,为琪哥儿着想,我为什么要阻挠。(.好看的小说)” 听夫人话里的意思,似乎有意成全她,邱姨娘眼儿一亮:“妾身多谢夫人,以往妾身有得罪夫人之处,还请夫人大人大量宽恕妾身。” 邱姨娘说着说着,欢快的语调沉缓下来:“只是,太夫人那里……还请夫人代为周旋一二。” 一碗药喝见底,裴琪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三娘笑笑,从带来的攒盒中拈了块小天酥送进他嘴里,瞧着裴琪笑眯了眼,她的声音也跟着轻快许多:“妹妹若没有那个心智取信于太夫人,又如何保证琪哥儿在你名下会得周全?” 背后一阵沉默。 三娘牵起裴琪的小手,笑着转过身来:“妹妹,你如何去做,我不会干涉。但是琪哥儿,我劝妹妹,在太夫人完全答应之前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以免落人口实,别忘了,二房想接近琪哥儿的从来不是只有妹妹一人。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只在妹妹心里。时辰已晚,老爷怕是要回府了,妹妹准备准备吧,我就不再打扰了。” 邱姨娘送三娘主仆出了院子,却伫立在挡风口瞧着荣沁居的方向良久。[] 见裴琪腻在三娘怀里的脑袋耷拉下来,再没了方才的欢闹,估摸着裴琪是睡过去了,秋茗便揣着小心问道:“夫人真打算把四爷记在邱姨娘的名下吗?” “给邱姨娘一个希望总比她时时缠着琪哥儿要好。”暗夜里瞧不清三娘的脸色,她的语调听起来却有些暗沉,“太夫人不会轻易把琪哥儿放手,一切看着再说。” 梧桐苑口早挂了两盏大红的圆形宫灯,远远地便瞧见绿珠只身一人站在灯下翘首以盼。 “夫人。”见到三娘,绿珠心里踏实了许多,“张武伤口虽深,却没伤及要害,老爷已经请了个好郎中去留香园,绿绨姐姐和谷一都在那里,不会有事的。另外,绿绨姐姐让奴婢转告夫人,老爷允许仇姨娘留下了,但要封院。” 封院?那岂不是说要仇姨娘这辈子都不能出小院? “仇姨娘怎么说?” 绿珠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仇姨娘要见未丹。” 那个猝然成名的戏子?裴澄的龙阳之友? 三娘手尖一颤,心思微动。 把裴琪安置在暖阁睡下,遣了秋茗、红绡取来被褥在暖阁陪侍,三娘则带绿珠去了外间。 “张武为何受伤,你可知道?” 绿珠摇摇头:“奴婢只顾着他的伤情,没想到问别的。” 三娘瞧她不像作伪,便摆了摆手:“你去歇着吧,明日接了邹妈妈一起过来。” “是,奴婢记下了。” 三娘独自坐着想了一回,才唤来红绡服侍她安歇。 次日大早,三娘带着裴琪、邹妈妈等人给太夫人请完安,回到梧桐苑,便瞧见裴澄坐在正屋首位,饮着茶与诸位姨娘闲聊,滑腻的眼神不时拉远,落到最后几位身上。 见三娘进来,姨娘们忙站起身:“妾身给夫人请安。” “儿子给母亲请安。”裴瑞端坐在交椅上,身子前倾,勉强算是成了礼。 “都坐了吧。”三娘笑着移步往首位左方走去,却在经过罗姨娘旁边的时候顿了顿。 “夫人这支烧蓝雕梅水晶簪,瞧着精致中不失贵气,低调里不减华丽,当真配您雍容端方的身份。”邱姨娘俏生生溢出了笑,话里比往日多了几分恭维。 三娘笑着揽裴琪在身边:“众位妹妹的妆容衣饰也都是禁挑的,倒是莫妹妹,一夜之间似乎憔悴了很多,别不是昨日欢宴妹妹操劳过甚了吧?” 莫姨娘神思正恍惚,猛被点了名,心里微慌,却还是砌笑掩饰道:“夫人明鉴,妾身确实不如邱姐姐的才干,一场小宴就去了妾身大半的精神,妾身还真是无用。” 邱姨娘得人夸,下意识翘了嘴角。 “莫妹妹谦虚。”刘姨娘眼波微动,媚意丝丝外泄,“不是你摆的宴生动,怎么能哄得咱们的新妹妹心意回转?说起来,头一个要夸你的,怕就是老爷了。” 众人的目光成功的被转移到罗姨娘身旁的女子,一身淡红襦裙,挽个朝云近香髻,垂下的鬓发掩住了她大半个脸。 “楚氏,过来,给夫人敬茶。”裴澄仰起脸来,一手抚着光滑的下颌,桃花眼中尽是得意。 “是。”依然垂首站立的女子温顺的应下,声音清灵。 “妾身楚氏见过夫人。”楚姨娘走近三娘,先行了大礼,“夫人请喝茶。” 一截皓白手腕被点珠流湘镯掩住,却依然露出零碎的紫红印记。 三娘心里一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茶沾沾唇,因事先没准备,便让秋茗取了一双翡翠寒烟玲珑簪送给她:“是宫中的式样,还望妹妹喜欢。” “妾身谢夫人赏赐。”楚氏缓缓抬起头来,脸上亦喜亦忧。 秋茗、红绡一见,脸色剧变。 ************ 亲们,晚安! 第一百六十五章 稚子 “即……” 红绡一把拉住秋茗,暗摇了摇头。(.好看的小说) “妹妹真像我一个故人。”三娘强压住惊骇,吩咐秋茗扶起楚姨娘,笑意簇簇道,“见了妹妹,倒觉亲切。” 楚姨娘眼中一热,笑道:“妾身也觉与夫人一见如故,若夫人不嫌弃,妾身宁愿服侍在夫人身边。” 裴澄忽的站起身来,桃花眼微眯:“也好,西院后头还没修整好,你暂且留在梧桐苑也无妨。” “妾身待会让人把楚姨娘的东西都收拾过来,老爷瞧着放在哪里合适?”邱姨娘也站了起来,恰恰挡去了裴澄半边去路,摆明了是要拦着他。 三娘面有异动。 “夫人安排就是。”裴澄不耐烦的错身绕开,“你帮着照应,该添置的添置些,若嫌屋里素俭,开大库随楚氏挑。” 此话一出,姨娘们脸色各个大变,瞧向楚姨娘的目光五味陈杂。 裴瑞也忍不住半抬了眼。 刘氏介意不深,随即站起身来,笑意盈然,随在裴澄身后出了屋。 邱姨娘一口银牙咬碎,恨恨地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过眼来,见三娘也是面色不正,轻笑一声:“夫人不知,昨日宴上耍酒令,刘妹妹夺了魁,缠着老爷今日要去醉香楼见识见识,没想到,老爷竟真放在心上了。说起耍弄人心的手段,呵呵。”邱姨娘掩嘴抿笑,“妾身几个绑一块儿都不是刘妹妹的个儿。” 醉香楼是京城名店,深宅姨娘未得主母允许,连府门都轻易出不得,更何况是众客云集的地方。 如此费心的提醒她多在刘姨娘身上用心,是报答昨日的一番话吗? 三娘笑笑,也没多言。 几个姨娘凑兴的说笑一句,顺着邱姨娘的意全了她的脸。 仇姨娘却冷着脸,一如往日。 绿珠小心翼翼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夫人,四爷该喝药了。” 姨娘们见状不好多留,纷纷起身告别。 麦姨娘难得的没开口,只瞧了裴瑞一眼就随众离去了。 等人都走净了,三娘才命邹妈妈照看好裴瑞、裴琪去了西次间,她则带楚姨娘进了东里间。 “三姑娘。”刚入里间,楚姨娘就止不住泪流满面,急着给三娘下跪。 三娘忙亲身扶起,眼中也泛起了泪花:“原来真是即墨姐姐,三娘从宫中回来,派人去了姐姐家里,谁知,那人却说姐姐举家搬走,不知去处。没想到,你我二人今日竟能得见。” “都怪奴婢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给姑娘留下口讯。”楚姨娘抹了一层泪又落一层,面儿上却还是有了笑,一双眼只是仔细地上下打量三娘,“姑娘身量高了些,似乎也清减了许多,是不是公府中……” 三娘笑道:“即墨姐姐放心,三娘在公府很好。倒是姐姐,面色发白,瞧着很是憔悴。” 楚姨娘脸上蓦的燃了红晕,声音堪比蚊呐:“奴婢,奴婢有了。” 三娘半晌才反应过来,忙笑着扶楚姨娘坐了床边:“三娘恭喜姐姐,只是这孩子……” 楚姨娘听三娘语意迟缓,怕她误解,忙要起身道:“奴婢夫君姓楚,是戍守任城的中镇将,奴婢的孩子也姓楚,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奴婢跟姑爷此前从未见过。” “我当然相信。”三娘笑嗔着扶她坐好,“老爷把你安排在梧桐苑,我就已经知道了,想必老爷也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了吧?” 楚姨娘舒心一笑:“姑娘说话倒跟姑爷如出一辙,奴婢现如今才知道姑爷说的心有灵犀是什么意思。” 三娘一怔,心中敞亮了几分。 “夫人,西次间膳食已经摆好,请夫人与楚姨娘移步。”绿珠立了隔扇外,扬声禀道。 “知道了,你们伺候着二爷、四爷先用膳,我二人稍后就来。” “是。”外间的脚步声响起,已经转了方向。 楚姨娘瞧着时间不多,便忙忙的把裴澄交代的说了明白:“姑娘,奴婢夫君是尉迟老将军的手下,现如今奉命征讨成国,为了躲避有心人的追击,只能暂时存身在国公府。奴婢现在只是姑爷路上掳来的不知底细的妇人,还望姑娘明白。” 三娘思忖片刻,缓缓说道:“老爷把你留在梧桐苑,是想借我的手保你的名节?” “姑娘猜的不错。”楚姨娘歉意的一笑,“要委屈姑娘,奴婢也是过意不去。” 三娘笑嗔着扶她起了身:“若真是过意不去,就在我这儿好好养着身子,来日瓜熟蒂落,我也能捡个现成的干娘做做。” “姑娘比未出阁时越发没正经了。”楚姨娘轻捶了三娘一下,羞恼道,“奴婢要是早知道,便不盼姑娘盼得那么紧了。” 两人已经出了里间,三娘忽然想起一事来,正色道:“即墨姐姐可认得张武?” 楚姨娘疑惑道:“张武?谁是张武?” 也难怪,即墨在殷府时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寻常不会与外院的管事打交道,更何况,张武升做管事时日短,即墨料理自己出府的事,哪有闲暇去接触到他? 三娘心里失落了一回,自我开解道:“是我想多了,即墨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膳后,红绡依着吩咐去了帽儿胡同。 楚姨娘陪着三娘在外间说话,不多久,邱姨娘带人把楚姨娘不多的行李和姨娘份例的一应妆奁用具全搬进了院儿。 “都是我特意选上来的,楚妹妹瞧瞧,可还合心意?若还有姐姐没想周全的,妹妹只管说,老爷的话已经摞在前头了,咱们这就去开库。” 邱姨娘嬉笑连连,却还是掩不住酸气呛鼻。 楚姨娘故意扶着腰,慢腾腾的走到她跟前,笑道:“邱姐姐真是热心肠,妹妹瞧着都好,劳姐姐费心了。” 邱姨娘的眼神儿不由自主的落到楚姨娘未现形的肚子上,话里都有了些心不在焉:“是该做的,妹妹客气了。” 三娘一笑,命秋茗搀扶着楚姨娘:“楚妹妹,方才那道针法你只说了一半,倒把我练针的念头引了出来,你不妨再说一次来听听。” 邱姨娘返过神来,讪讪的笑道:“既然夫人与楚妹妹有事要忙,妾身就不打扰了。” 三娘也不挽留,等邱姨娘转身回走,与楚姨娘相视一笑,回了正屋。 “秋茗,你招呼人收拾好东厢房,再去暖房搬几盆时令的花来,天寒地冷,点缀一下也好。” “是,奴婢这就去。” 楚姨娘不安道:“夫人何必为了妾身大费周章呢,好歹收拾一下就行了。” 正屋外间有邹妈妈等人,楚姨娘说话特别留神。 “妹妹不必多心,我不过觉得与妹妹投缘,多做些也是应该的。” “母亲,母亲,您瞧。”裴琪端着一张画邀功似的跑过来,小脸上尽是欢笑。 三娘伸手揽了他,先拂去他额前的碎发,才细细的瞧到画面,是小鸡觅食图,那只小鸡身子画的歪歪扭扭,耷拉下来的脑袋勉强和脖子连上,尖尖的嘴在硕大的脚趾间觅食。 三娘看得发笑,忍不住瞧到教裴琪画画的裴瑞身上,只瞧得裴瑞红着脸埋下了眼脸。 ***************** 求票票,求收藏,求点击,各种求,亲们,十扑沃颜吧!沃颜奉上三克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前奏 “琪哥儿画的小鸡很特别,母亲帮琪哥儿做成玩偶,好不好?” 裴琪圆瞪着眼儿,好奇道:“是像大哥送琪哥儿的陶人儿吗?” 三娘怜爱地抚抚他垂下的发丝:“不是陶人儿,是布人儿。琪哥儿若喜欢什么颜色,就去让你二哥帮着涂上。” 裴琪端着画儿横竖瞧了会儿,忽然噔噔噔跑到裴瑞面前,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裴瑞迟疑了片刻,才沾了朱砂落下一笔。 楚姨娘也觉有趣,与三娘合计着,在东次间动手剪了大致的样子,忍不住做了半个时辰的针线。 三娘怕她带身子受不住,便让小丫鬟陪着她去东厢房瞧瞧。 不大会儿,红绡带着唐明辙的两个小子赶了回来:“夫人,唐明辙说让他这两个小子代他向夫人磕头谢恩。” 红绡话音儿刚落,那两个小子便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三娘瞧两人伶俐,便有些满意,“起来吧,都几岁了?” 年龄稍大的小子稍躬身,垂着眼说道:“奴才唐海一见过夫人,奴才是哥哥,今年九岁。他是弟弟,叫唐海二,刚六岁。” 三娘瞧着唐海一举止稳重,说话憨直,心里就有些喜欢:“以后二爷进进出出,你就陪在他身边,若有个拿不准主意的,就来报于我知道。” “奴才定会尽心尽力服侍二爷,不负夫人所托,若有差池,奴才甘愿受罚。”唐海一话里透着认真,说完后,在屋里两个少爷身上瞧了瞧,便面向裴瑞行了礼。 三娘瞧着暗自点了点头,是个有眼色懂规矩的。 裴琪见有陌生人进来,早偎近三娘身边,瞧着唐海二打从进屋开始那双眼儿就滴溜溜转个不停,心里觉得好玩,便也一直盯着他瞧。 “母亲让他陪着琪哥儿玩儿,琪哥儿愿意吗?”三娘瞧见,便笑着指了唐海二问裴琪。 裴琪想了想,仰起脸来,问得郑重:“你会画画吗?你会像大哥那样骑马吗?” 唐海二倒不怵,眼儿睁得奇大,摇了摇头:“但我学什么都快,有人教我很快就能会。” 唐海一暗暗拉了唐海二的衣袖,小声叮嘱:“爹说过了,到府里要自称奴才。” 唐海二吐吐小舌头,神情很可爱。 裴琪离了三娘,往裴瑞身边走过去,走了一半,扭过小身子,瞧定唐海二不容置疑道:“你过来,我教你画画。” 唐海二瞧着哥哥点了点头,嬉笑着走了过去。 屋里人瞧着,面上都有了笑意。 “夫人。”红绡见人都拢到二爷、四爷那边去了,便走到三娘身边,“奴婢按夫人吩咐顺道给成府送了拜帖,成三夫人却说近日不便,恐怕会怠慢夫人。” 红绡把身子压得更低,附在三娘耳边说道:“奴婢听说成府正在与李家姑爷闹和离呢。” “成三姐姐?” 红绡点点头,面有不忍:“夫人虽然赢了三日送成三姑娘回府,李家姑爷却在第二日就到成府要人去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成家三姑娘为了息事宁人,便回了李府,谁知,当日夜里水碧哭哭啼啼跑回了成府,说是成三姑娘受李家姑爷打,已经撑不住了。成府去了人闹一通,才瞧见成三姑娘,人只剩了半口气,成府不依,请了族里要和离。” 三娘心下凄然,成三娘若真能和离倒也不失是桩好事,怕只怕恶狗缠身,想要解脱没那么容易。 正想着,三娘抹眼儿却瞧见绿绨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屋外廊下,正与一个穿戴不俗的丫鬟说笑着进了屋。 “奴婢汀香见过二夫人。”汀香行了礼,脆生生的说道。 三娘笑道:“你的病可好些了?” 汀香面上一热,笑中就带了羞涩:“奴婢谢夫人关心,奴婢不过是受了些凉,是我家夫人宅心仁厚,才容奴婢放肆了些。奴婢回府后知道张妈妈特意去瞧奴婢,好生不安,这才来谢过夫人,谢过张妈妈。” “此事是由张妈妈引起的,陪个礼也是应该的,倒是汀香姑娘客气了。”三娘笑笑,“我这里有些玉露丸,是清肺止咳的,大嫂近日有些咳嗽,想着午后送去给大嫂的,汀香姑娘一来,倒省我了。邹妈妈。” 邹妈妈进东次间拿了一支精致水晶瓶出来。 汀香接了,笑道:“奴婢替我家夫人谢过二夫人,若二夫人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退下了。” “那好。红绡,代我送送汀香姑娘。”三娘笑望着两人的背影离了视线,转眼儿问向一旁的绿绨:“你在留香园,可知道张武到底是怎么伤的吗?” “夫人可见过了楚姨娘?” 三娘点点头,却不明所以。 “楚姨娘是张武带人掳来的。” 三娘一顿:“那他的伤……” “去抢楚姨娘的还有一帮人,张武只告诉老爷,其中一人叫秦朗。” 秦朗? 是鹰目男的人? 三娘面上凝重:“老爷早就知道那帮人会去抢楚姨娘,所以才让张武去的?”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谷一说,那帮人抢了一顶轿子就离开了。” “这样就很好,累你收拾这么半天,我心里感激得很呢。”楚姨娘笑着同秋茗一道儿进了屋。 三娘沉思片刻,起身迎了楚姨娘进东次间说话。 “是奴婢没有和夫人说清楚,奴婢夫君是随在二皇子帐下,他怕有人要利用奴婢做文章,便与姑爷提前打好招呼,在那帮人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场金蝉脱壳,那帮人抢走的轿中人是奴婢的贴身丫鬟。” 三娘释然,心中却有些异样。 同龄的孩子容易玩到一块儿,吃个午膳的工夫似乎更熟了些。 晚么晌,唐海一陪着裴瑞回了西院。 唐海二则同裴琪带着一帮陶人儿在梧桐苑中大杀四方,玩得不亦乐乎。 连着四五日,裴澄带刘姨娘宿在外头,间或请了其他姨娘相陪,那些姨娘也不过半日一天的就被送了回来。 这日一早,裴瑞和裴琪请安后留在了荣沁居,几位姨娘,闲坐在梧桐苑陪三娘说话。 正说着外头的见闻兴起时,仇姨娘带着几个武婢闯了进来,绿珠、绿绨见情形不对,双双护在三娘身侧。 “小茜,是不是你命人杖毙的?”仇姨娘语气冰冷,直视邱姨娘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邱姨娘先被她这股气势震慑住了,缓过神来后,哂笑一声:“仇妹妹说的哪里话,谁是小茜我都不知道,怎么会无故杖毙呢?” 仇姨娘冷哼一声,啪一下扔出一只绣了缠枝桃的鞋子:“有人瞧见,你带人去了留香园,拖了小茜出去直接杖毙在园外,是不是?” 邱姨娘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 “果然是你!”仇姨娘目光阴冷,断然截了她的话,一挥手,那些武婢隔开了其他人,把邱姨娘团团围住。 “别,仇妹妹,你听我解释。”看这阵势,邱姨娘蓦的白了脸,绵软了声调,惶惶的瞧着仇姨娘,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丫鬟而已,仇氏怎么会动这么大的肝火,“不是我想杖毙她,是……” “自家姐妹,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把话掰开了细细说清楚。”三娘依然坐在交椅上,面色紧张道,“何必这样舞刀弄枪的?” 邱姨娘忙附和地点了点头,恨不能把柔白的脖颈点断。 仇姨娘缓缓侧首过来,直视了三娘一息,脚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邱姨娘。 “啊!啊!” 几位姨娘尖声惊叫,瞪大的眼睛直直的盯在邱姨娘身上。 邱姨娘木木的慢慢低头,肩胛错下一寸的位置颤巍巍的插进去了一支匕首,红艳艳的血顺着匕首一层一层浸出来,滴落在起伏不定的胸口,前襟…… **************** 每天更得时候都很有期待的……亲们, 求各种票票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留待 邱姨娘痛得脸上纠成了一股股结儿,止不住趔趄着乱了脚,一不小心绊住锦杌,猛跌在青石砖地上,匕首颤了颤,流出的血更急了。[.超多好看小说] 邱姨娘歪在地上,不断地呻吟,眼泪混着沁出的汗液顺着脸颊的纹路断断续续流下来。 仇姨娘欺身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邱姨娘,眼中的冷冽丝毫没有减却,右手高抬,眼看又要落下。 三娘悄声对绿绨叮嘱几句,绿绨疑虑的垂下眼。 邱姨娘惊得嗓子都走了腔:“仇妹妹,饶命啊,你听我说,夫人!夫人……” “都站着干什么,还不拉住她。”三娘惊怒地猛站起身,指着仇姨娘周围的武婢厉声训斥,“仇姨娘再做出什么事,到时候你们也逃不了干系。” 武婢们相互瞧瞧,眼中漫过犹豫。 绿绨给绿珠递了个眼色,绿珠往三娘身边又凑近一步。 绿绨则趁武婢们乱神的一刻,滑身入了包围圈,随手在案上拿起的拂尘直抵仇姨娘背后肩井穴。 仇姨娘余光扫见,身子矮倒,劈下的手刀忽然横切过去,震去了绿绨手中的拂尘。 武婢们一惊,各持匕首纷纷围拢绿绨,却碍于绿绨与仇姨娘近身交手,也只能围而不攻。 姨娘们都是深府娇养出来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胆子小的,早吓得手脚瘫软,却又怕拳脚无眼,哆哆嗦嗦与丫鬟们相互搀扶着逃出了屋外。[] 邱姨娘到底是经事多些,眼见绿绨缠上了仇姨娘,她也顾不得伤口疼痛,手脚并用,就要爬出混乱的圈子。 仇姨娘的目标本就是她,怎么会让她轻易离了视线,此时一见,嘴角挂上冷笑,竟借着绿绨打过来的拳力近了邱姨娘一分,一脚横扫,恰恰撞深了邱姨娘身上的匕首。 “啊!”一阵刺心的绞痛蔓延到邱姨娘身上各处神经,她强撑的最后一分心力终于消磨殆尽,白眼儿一翻,整个人颓然倒在地上。 仇姨娘也因吃绿绨一拳,身子不稳,让绿绨逮着破绽,辖制了她。 武婢们紧张的围着二人,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绿绨,送仇姨娘回院子,你留守在那里,等老爷回来后再行处罚。”三娘脸色难看,说完,又看向邱姨娘带来的小丫鬟,吓得早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小桃,眉头紧皱,“绿珠,喊几个力壮的婆子来,把邱姨娘抬回院子,再去三夫人那看薛神医是否还在。” “是。”两个丫鬟各行其命。 武婢们打了眼色,随在仇姨娘身后离了院子,只是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绿绨毫不放松的双手。 三娘走到屋门口瞧着几位姨娘,放缓了语调:“各位妹妹受惊了,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也就不虚留各位妹妹了。” 麦姨娘攥起精神,扶着暖菱的手走了一步,差点没软倒,忙把整个身子歪向暖菱,挤出笑磕磕巴巴道:“夫,夫人也,也惊了,贱妾,贱妾们告退。” 莫姨娘和罗姨娘脸上也是煞白煞白的,可好歹还能缓过劲来自己走路,忙也跟着行了一礼,惶惶然出了梧桐苑。 罗姨娘走了半截,心神清明过来,带着丫鬟又回转:“夫人,邱姐姐真是冤枉的,杖毙小茜是老爷下的令,邱姐姐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三娘已经走到游廊转角,听了这抱不平的话,不由仔细端详了罗姨娘半天,瞧她目光怯缩,神色不安,便带了笑意道:“你放心,老爷对邱妹妹多有疼爱,此事若真如你所说,老爷定会对邱妹妹有所补偿。” 罗姨娘娇怯生笑:“夫人端明贤芳,妾身代邱姐姐谢过夫人。” “一家姐妹,若都如你这般识大体,懂得体谅,也就不会横生枝节了。”三娘喟叹出声,继而吩咐跟着罗姨娘的丫鬟,“好生伺候你家姨娘,凡事不许怠慢。” 那个丫鬟诚恐地弓了腰:“奴婢不敢,奴婢定会好好服侍姨娘的。” “妾身谢夫人关怀。”罗姨娘瞧了一眼顺着游廊过去的东厢房,笑道,“妾身就不耽误夫人了,妾身告退。” 三娘微微点头,在罗姨娘主仆转身离去的霎那,嘴角微弯。 东厢房里,秋茗正在训斥一个小丫鬟,见三娘进来,忙撇了小丫鬟随三娘进了里间。 楚姨娘恰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条落茶色的月华裙。 三娘见了,惊讶道:“怎么了,这是?” 秋茗瞧楚姨娘只笑不开口,便接了话:“拨给楚姨娘的那个小丫鬟方才端茶不稳,洒了姨娘一身,您瞧,都染得去不了颜色了。” 想着这几日,楚姨娘不像在殷府似的洒脱自如,每每做事都有些束手束脚,三娘便牵了她的手坐在床边,笑道:“那个小丫鬟确实小了些,做事毛手毛脚也是有的,我本就有意把身边的丫鬟拨一个过来,苦于杂七杂八的事缠心,就耽搁了下来,如今事一了我便放心了,午后就让红绡过来。” 楚姨娘笑道:“奴婢占了姑娘的房间也就罢了,如今连您身边的人都占去,外人瞧着倒真像是在抢宠呢。” 见她没拒绝,三娘心里舒坦些,故意挤兑道:“你可是老爷费了那么大劲儿抢回来的姨娘,我不费心供着怎么成?万一哪天老爷心血来潮瞧上一眼,清减了、憔悴了,可不就是我的罪过?” 楚姨娘不依,拉着三娘一顿磨菇。 秋茗从旁劝解笑闹。 三人直闹得热沁出汗,方才歇下,各自整理一番。 楚姨娘边用帕子抹去汗珠边笑道:“方才听正屋那边热闹,依着姑娘吩咐,奴婢也不好去瞧瞧,没出什么事吧?” 自从楚姨娘入住东厢房,只要仇姨娘出现,三娘就尽量避免楚姨娘在场。 “没有。”三娘一笑,“几位姨娘说得高兴不免忘形,你若在,也会随着一乐。” “夫人。”一个小丫鬟在外间禀道,“晴钏姐姐来了。” 倒真快! 三娘笑着叮嘱楚姨娘安心静养,别了东厢房回正屋。 屋前廊下除了晴钏,还有陪着说话的绿珠。 见过礼,晴钏笑道:“太夫人知道邱姨娘伤得重,特让奴婢来问一声。” 绿珠解释道:“薛神医给三夫人请完平安脉,被太夫人叫去问话,奴婢是从荣沁居请到的人。” 三娘点点头,静持中带了一丝自责:“是我管御无方,累太夫人担心了。不过,事情到底如何,还在老爷心里。我已经着人去找老爷了,等老爷归府,我自会向太夫人陈说一切。” 晴钏笑笑:“既如此,奴婢就不打扰夫人了。” 三娘也不多留,让绿珠送她出了院子,自己则起身要回东里间,无意间瞟见邹妈妈正在指挥小丫鬟清理碎瓷,收整屋子,不由一怔,出事到现在,邹妈妈似乎一直淡静如初,淡静到让三娘都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 今晚有雷,早更,晚安,亲们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合卺 从西院看完邱姨娘回来,已经近午时,三娘走近正屋就见唐海二蜷着身子歪在一株西府海棠后,脑袋一点一点地,似乎困了很久。 三娘瞧着可怜,示意绿珠上前唤醒他。 “琪哥儿呢?” 唐海二揉着眼睛,迷瞪了一会儿才说道:“回夫人,四爷被大爷带去大夫人院里瞧影子戏了,说是晚间才回来。红绡姐姐怕夫人担心,让奴才回来禀夫人一声。” 怪不得睡在这儿!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三娘笑着赏了他几个铜板,依然打发他去大房院里伺候。 唐海二得了赏,小嘴一咧,笑出声来,整个人凭空添了许多精神,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膳后歇了中觉,三娘歪在罗汉床上整整看了半天的《名士辑录――任城篇》,直赶着把整本书看了通透,却还是没发现蛛丝马迹,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回。 秋茗瞧天色暗下来,本是在掌灯,听到三娘叹息,瞧见她手中挂着的那本书,有心转开三娘的注意力,便笑道:“夫人,您说怪不怪,香芙近日总是缠着奴婢说些您做过的趣事,听说您曾送四爷一支万花筒,稀罕的不得了,直要奴婢做给她瞧,那哪成,您那支万花筒不还是海外道爷送的吗?奴婢就是菩萨,也得有那份道行阿。” 三娘一怔,继而笑了,莫姨娘耐不住性子,果然开始试探她了! “轮椅”一事,让三娘对这个同穿者忌惮不少,事后见她规行矩步,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害得三娘一度以为真是自己猜度有误。 如今……多想也无益,你我均在明处,就看莫姨娘如何自处了! “母亲!”裴琪兴高采烈的从外间跑进来,一下子扑到三娘怀里,“大哥的影子戏好玩,琪哥儿还要。” 三娘从袖中抽出丝帕,笑着为他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好,下次母亲教琪哥儿玩儿。” 裴琪瞪大了桃花眼:“母亲也会?” 瞧这小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三娘顿时受挫,几时她在别人眼里成这么无趣的人了:“过几日,过几日母亲一定演给你瞧。” 裴琪神色中还没完全消去怀疑,但好歹有了些兴奋,稍稍弥补了三娘的自尊心。 红绡心里一颤,她记得殷二夫人屋里有一组皮影,年久失色,似乎是亲母泣儿剪影,婴儿剪影上隐约写着……娘,她曾经无意间瞥见殷二夫人演动着这组皮影默默流泪。 因清晨起身早,又没歇中觉,裴琪缠着三娘说笑半天,渐渐捱不住困头,眼皮子开始发黏。 叫秋茗抱着裴琪,服侍他去暖阁歇了,三娘这边笑着对红绡说起拨她去楚姨娘身边的事:“虽是在太夫人面前过了话,大家都知道即墨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爷的,可是,二房的情况你也清楚,多防着些总没错。辛荷不在,你是最细心的,拨你过去我才放心。” “承夫人信任,奴婢定会妥善照顾好楚姨娘。” 三娘改坐为站,笑意潺潺,“你与绿珠、邹妈妈都去歇了吧,夜里有秋茗就够了。” 红绡笑道:“秋茗毕竟还要服侍四爷,不如让奴婢守在外间,多少有个照应。” 瞧三娘似乎要出言反对,红绡下半截话脱口而出:“夫人就当全了奴婢最后一夜的礼。” 说完,红绡意识到自己这话里似乎有埋怨三娘的意思,不由哏住。 “也好。”三娘倒没介意太多,边进里间边叮嘱道,“若觉得冷,晚间多加床褥子。” 绿珠瞧了眼红绡,随着邹妈妈各自回了。 红绡轻咬下唇静默一忽儿,迈步进里间服侍三娘梳洗去了。 风高夜浓,三娘躺在重锦罗帐中,睡得越发沉静,直到被一阵浓重的酒气熏醒。 三娘双目微睁,就被悬在额前的那双桃花眼深深攥住,动弹不得。 幽深亮烈,灼灼烫人。 一寸寸,一分分逼近,逼近…… “老……” 下一个字含浸在裴澄的唇间,若羽滑般轻啄,似藤绕般辗转。 唇齿之间尽是香冽的酒气,久违的熟悉感袭来,三娘一时呆住,竟忘了眼前人是谁,睁开的双眼又缓缓闭上,贝齿微启,小小的香舌还未探出,就被紧紧缠住。 唇舌交缠有如浪翻磊滚,抵死猛烈。 是谁涨红了脸签下这亲密的第一印。 是谁在耳边低语:“我爱你,这辈子只爱你。” 三娘的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前世今生,米一同的影子始终相伴左右。 “不要怕。”裴澄含糊不清的吻去她的泪,桃花眼中的柔情一览无余,“信我。” 三娘波澜的思绪被扯回,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忽觉得身下一凉,一个滚烫的身子附了上去。 “不,不要。” 吻是一回事,如今又是一回事,三娘的声音带了惊惶,身子不免挣扎起来。 “信我。”裴澄只喃喃的重复这两个字,沉重地压在三娘身上,寸步不让,“信我。” 三娘不是不谙世事,肌肤摩擦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泛着泪花的双眼在裴澄痛苦之色渐浓的脸上打转儿。 “我是你的夫君。”裴澄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啄吻过她的额头,眼睛,鼻稍,下颌…… “我是你的夫君。”竟有些赌气,急着想表明什么的味道。 三娘忽然安静下来,脸上凄惶难安,他说的对,他是自己这世的夫君,只是,三娘不知,过了今夜,是否自己还能超身事外的看待那些妾室纷争。 “相信我。” “信我。” …… “啊!” 尽管有上一世的经验,三娘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疼,入骨髓! 裴澄怜惜的环抱她,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些,再轻柔些。 汗珠一滴滴落在三娘身上,每一滴都滚烫如火,沉重如刀。 夜终于静下来,三娘忍着浑身酸痛撩开锦帐要起身,才发觉一条黝黑的手臂横在自己腰间。 “要做什么?” 身后模糊的声音响起,三娘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被揽了回去。 对上裴澄忽睁忽闭的桃花眼,三娘晕红了脸小声说道:“我想洗洗。” 裴澄闭目调息,就在三娘以为他要睡着时,裴澄忽然翻身坐起,揭了一角锦帐喊道:“红绡。”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思 求票票,点击,收藏了。沃颜的动力有些薄弱了,亲们,给沃颜加加油啊,明天下午两点以后,本文上青云榜,亲们,多多支持啊。 ************************************** 外间衣裙悉悉索索,片刻后,红绡的声音在次间响起:“老爷,有什么吩咐?” “去打些热水来。” 次间一阵沉默后,红绡才道:“是,奴婢这就去。” 好半天,红绡才拎来热水,穿过里间,伺候三娘一并进了净房。 “夫人,您这是……” 红绡瞧着手上的绫绸亵衣,斑斑驳驳的血迹赫然在目,不免微惊。 三娘已经无心解释,她褪去衣衫,滑入温热的水中,整个身子顿时感到很舒服。 红绡不敢再问,回身取来干净的亵衣、亵裤,借着微弱的灯火细心的为三娘擦拭背部。 清洗完回到里间,裴澄只着中衣正在倒茶。 红绡脸上一红,去了外间。 “来,喝点淡茶,会好些。” 一杯温茶放进三娘右手中,裴澄顺势搂住了她的肩头,隔着单薄的衣衫他的热度若有若无的传过来。 三娘身子一僵,费了好大工夫才稳住自己的情绪,默默地啜饮。 一杯茶喝完,三娘困劲上来,却还是没有胆量回头瞧那张床,生硬一笑:“老爷回来可去看过邱姨娘了吗?” 这么旖旎的时刻,居然提起外人,裴澄面色复杂难辨起来,是不是自己真的一厢情愿了?想着,搭在她肩上的手臂有些失力地往下垂:“去了,她很好。”声音因为压抑失落而低沉。 三娘正沉浸在自己的惴惴不安中,一时没有察觉,反提起仇姨娘:“总要等老爷回来才能处置,妾身就先压下来了。” 裴澄拧着眉看过去,她明明困得身子无力,却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 瞧见三娘眼神四处散开,裴澄恍然,眉眼愉悦,先前的一丝愧疚荡然散去,边说边揽着她捡了两只锦杌坐:“你怎么知道只要绿绨近身,仇姨娘就会束手就擒?” “老爷见过绿绨了?”三娘精神被点醒了些,“妾身也是猜测。”说着,凤眼微扬,瞧到裴澄只是噙笑望着她,丝毫不以为意,心里稍安,“妾身听绿绨说过仇姨娘同意封院的条件,前两日老爷接了仇姨娘出府,妾身就觉得她可能会有动作,只是没想到……” 也是从那时起,每到姨娘们请安的时辰,楚姨娘、裴瑞、裴澄都被她用各种藉口支开了。 就只是这样?她不好奇为何仇氏会要见未丹?她也不好奇谁是未丹吗?裴澄一阵沉默,揽着她的手臂略紧:“仇姨娘要见的人其实……” 裴澄忽然觉得不对劲,低头看去,三娘半倚着她呼吸平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怜惜的抿去她微湿的鬓角,裴澄轻柔的抱起三娘,缓缓走向大床。 二日醒来,外侧半床空荡荡的,昨夜经历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绮梦。 “夫人。”听着锦帐内有了动静,秋茗忙上前来撩起锦帐挂在两边的金凤衔珠挂钩上。 亮光猛地射进来,三娘心里一抖,双眼不由眯了眯:“现在几时了?” “辰时二刻了。”秋茗瞧三娘脸上有了焦急之色,安慰道,“夫人别急,太夫人派人来传话,今日难得沐休,早安都不必请了,午膳各房主子都去荣沁居相聚。” 三娘起得急,腰身一酸,面上就带了出来。 “夫人,你怎么了?”秋茗瞧见,忙悠着劲搀扶住,“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没事。”三娘飞霞扑面,掩住心思揭开身上的锦被,“嗯?这,这是……” 红枣、桂圆、花生…… 怪不得醒来就觉得脚底有些硌得慌!连铺在上面的床单似乎也不是昨夜那一条了。 秋茗打眼看过去,笑了:“昨儿夜里,奴婢被惊醒,瞧老爷在翻检八角篮中的硬果,便帮了把手。也不知做什么用的?” 三娘眼波一漾,不动声色的起身梳洗。 “怎么你一人,绿珠呢?” 秋茗手上没有那么灵活,便瞧着三娘自己动手粗粗的挽了个圆髻,她忙着端来首饰盒,任三娘挑选合心的,嘴里漫不经心道:“给老爷敷药呢!” “老爷伤了?”三娘手上一顿,挑出来的一支游鱼旋纹银簪又落到了盒子里。 “嗯,说是前几日伤的手臂,回府急,扯了伤口,晚了也没来得及包上。”秋茗小小声的附在三娘耳边说道,“奴婢瞧着怎么也不像是前几日的伤,那血流的还很鲜亮呢。” 三娘心思微乱的随便拿起一朵并蒂迫寒珠花鬓在发间。 昨夜明明还没有伤,怎么会…… 三娘神情一顿,他在防人知晓昨夜的事?防谁呢? 正想着,三娘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母亲,二哥说要带琪哥儿去祖母那里,琪哥儿想陪母亲。” 裴瑞居然会主动照顾人? “你二哥人呢?” 裴琪神色一缩,喃喃道:“在外间陪父亲呢。” 原来是奉了裴澄的命! 三娘俯下身子,替裴琪整理好外袍,柔声道:“祖母最疼琪哥儿了,不如琪哥儿把昨日的影子戏说给祖母听,祖母一定会高兴,母亲午膳时就去荣沁居找琪哥儿,好不好?” 小孩子爱表现,听到三娘的提议,裴琪脸上泛起跃跃欲试的兴奋,小手也不揪得那么紧了:“琪哥儿去说故事,母亲也要快点来,琪哥儿等母亲。” 三娘瞧他乖巧,爱怜地抚了抚他光滑幼嫩的笑脸,点点头。 裴琪这才舍了三娘小跑着出了里间。 三娘不放心,遣了秋茗道:“去瞧瞧二爷身边都带了谁,若都是照顾不了人的,你就和他们一道儿过去。” “是。”秋茗放下首饰盒,轻悄悄隔着次间的挂帘看了个仔细,回来禀道,“夫人放心,除了唐海一兄弟,还有蕊珠和珞尘跟着,都是济事的。” 秋茗心中思量一回,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夫人,您看是不是把绿玉提上来?” “嗯?”三娘从铜镜中诧异地望向秋茗,“她去找过你?” 秋茗摇摇头:“奴婢只是觉得添了楚姨娘和四爷后,夫人身边得用的人越发少了,绿玉……绿玉毕竟还是您带过来的。” 尤其是昨日,秋茗知道了正屋发生的事情,惊得冷汗直流,亏得夫人还能对楚姨娘说笑,若仇姨娘闹得一时兴起,只绿珠一个在夫人跟前……想想,秋茗都觉得后怕。 “绿玉不能留在府里,过段日子,问过她的意思,或配人或出府,到时再定。” 三娘在府中立脚本就不易,她不想身边有绿玉这样时时惹事,经不起挑拨的人,毕竟外鬼容易清理,若有内鬼就不好防范了。 第一百七十章 封院 仇姨娘小院的正屋里,除了因伤未到的邱姨娘和养身子的楚姨娘,其他几位姨娘全都到齐了,连缠绵病榻的木姨娘也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三喘的挨了过来。(.)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裴澄斜靠在椅背上,愠怒中带了几分厌恶。 仇姨娘矗立在屋子中央,不跪,不求,高挺着腰身,神色倨傲:“要说,要解释的,一直都不该是妾身。邱氏仗着老爷的宠爱,泼妾身脏水,毁坏妾身的名誉,赶走妾身的侍婢,那时老爷怎不问她一句?如今连妾身情同姐妹的小茜都要杖毙,妾身怎堪屈辱?若老爷听信片面之词,妾身也是无话可说。” “放肆。”裴澄猛拍堂案,惊怒起身,“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你是怎么行凶的,不思悔改也就罢了,居然学会蹬鼻子上脸了。邱氏向来明事理,杖毙一个丫鬟算什么,就算她杖毙了你,也是你罪有应得。我告诉你,邱氏没事则罢,若真出点差错,我让你拿命来偿。” 仇氏淡淡一笑:“老爷向来处事公正,今日更是如此,妾身佩服。” 裴澄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一双桃花眼早气地眦裂开来。 “仇姐姐,也不是当妹妹的不讨喜,你在醉香楼掀翻酒案,出言辱骂宋公子,老爷已经是念情饶了你一回,你瞧你现在,啧啧……” 仇姨娘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刘姨娘添油加醋的话戛然而止,却还是娇媚含笑的把玩自己腰间的扁圆谷纹玉勒子。 “好,好,好。”裴澄冷笑着赞了三声,扬声喊来绿绨,“去准备一辆笼车,送仇氏去冰窟。” 屋里坐着的姨娘一听,脸色急遽灰白。 仇姨娘脸上失了血色,难以置信的盯着裴澄,他要把自己冻死在冰窟! 绿绨也是一惊,不由自主的望了三娘一眼,神色有些惶动。 “还不快去。” 裴澄一声惊天吼,吓呆了屋里的姨娘,似乎还从未见老爷发过这么大的火儿。 三娘被吼得心悬了悬,不过看了这许多时候,她也是心里有了几层底,忙止住就要离开的绿绨,转而站起身对裴澄笑道:“老爷息怒,老爷就算不看别的,也看在仇妹妹跟了您十数年的份儿上,多少留点颜面。再说,一旦笼车出府,街头巷尾非议横起,国公府岂不成了众矢之的?老爷初衷不过是对仇妹妹惩戒,何必因小失大呢?” “依着夫人,妾身这罪算是白受了?”邱姨娘躺在藤榻上被几个力壮的婆子抬着到了正屋门口,有些苍白的脸上尽是怨怒。 裴澄的目光触及到邱姨娘,脸色稍霁,招呼人小心抬了进来。 邱姨娘这才受用些,只是盯着三娘的眼丝毫不让。 三娘笑得温文:“妹妹多心了,我要保全的是国公府的声誉和妹妹的名声,难道妹妹愿意落下一个恃宠而骄、草菅人命的名声吗?” “你……”邱姨娘心里一堵,伤口跟着疼起来,指向三娘的手不免打颤,“妾身虽然出身微贱,也不该任人欺凌的,夫人总要给妾身个交代,不然,妾身还有何面目留在府里?” 说着话,邱姨娘已经嘤嘤抽泣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珠滚落,当真是有梨花带雨的娇弱,看得人心冲动。 裴澄面色一变,直指了仇姨娘道:“贱妇,你死性难改,既然不能让你丢人丢到外面,府里也容不得你。绿绨,拿千斤琐来,封院。谁要再求情,一并封在此院,没我的令,谁也不准出院。” 绿绨应声去取千斤琐。 邱姨娘抽噎声渐低,斜睨着三娘,嘴角偷偷上扬。 小厮们把仇姨娘院里的小丫鬟婆子统统轰了出来,闹哄哄折腾了半天,院门落下千斤琐,只留西角门供大厨房的婆子来送膳食。 院外围了一堆的丫鬟婆子,不时指指点点,瞧见裴澄和几位姨娘走出来,八卦的声音弱下去,稍微收敛一些。 几位姨娘瞧着事儿已完,除了木姨娘止不住喘,回了自己的小院外,其他几人都拥着裴澄去了邱姨娘的院子。 三娘则在仇姨娘的小院外站了一时,才带着绿珠姐妹回了梧桐苑。 坐在次间歇了没多大会儿,秋茗便端了一只缠枝莲青瓷盖碗进来:“夫人,这是邹妈妈特意嘱咐五嫂熬的,说是让您一定喝下。” 三娘解开碗盖,浓浓的鸡汤上漂着几颗红枣,一两片玉竹:“是什么?” “邹妈妈说是补血益体的药膳,她曾经伺候先太夫人的时候经常熬给她老人家喝,最是滋补身体的。” 三娘兴趣缺缺地重新把碗盖扣住了:“放下吧,我一会儿喝。” “那怎么能行?”秋茗急得脸色泛红,“这就要趁热喝,走了味儿,什么效果都没了。” 不就一碗药膳,至于吗? 三娘不再争执,拿起旁边的羹勺把药膳喝了下去。 等着三娘喝完,秋茗把碗交给了屋外的小丫鬟,笑眯眯的进了屋:“奴婢刚把皮影收拾出来,夫人要不要看看?” 昨日听三娘说要演影子戏,秋茗心里也是高兴,今日等三娘她们一走,她便去西厢后头的小库房里捡出了那匣子剪影。 “不用了。给我在小书房准备好纸笔,我想练练字。” 秋茗笑容凝在了脸上,往日夫人只在心情极度烦躁的情况下才会练字,现在…… 秋茗给绿珠打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走了出去。 “夫人,要不要奴婢给你按摩会儿?”绿绨递过来一杯茶,瞧三娘精神不振,以为她是这几日用心过累,说到底,三娘还没及笄,一件件一桩桩的不停歇,任谁也会有些吃不消。 三娘抬了眼,略漏笑意:“你会按摩?” “奴婢略懂一些,在家乡时有人教过奴婢。” 绿绨的手艺她领教过,虽然不很精道,确实还能纾解疲劳,只不过三娘现在没有这个心情:“晚间再说吧。”三娘转而瞧见她手腕上那道结痂的伤口,“刀剑无眼,以后自己多注意些。” 新婚二日,三娘就发现绿绨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绿绨说是练剑时不小心伤着的,这几日忙着事情,三娘倒也忘了问。 绿绨袖了伤口,笑容清淡:“谢夫人关心,奴婢会小心的。” 三娘眼神一闪,笑着掩了过去,见秋茗返回,起身去了小书房。 练字本求心静,三娘一向不喜身边有人伺候,打发秋茗在门外守着,三娘自己坐到了小书案旁。 抄了两章《心经》,三娘的心慢慢静下来。搁了笔,三娘透过日光,静静的欣赏澄心纸上的两行字“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娟秀有余,力度不足。”裴澄的声音在背后忽然响起,吓了三娘一跳。 第一百七十一章 喜讯 门外秋茗小小探出头来,抿嘴偷笑,把门轻轻掩上了。(.) “三娘这点雕虫小技,在老爷面前献丑了。”三娘不着痕迹地抽身往右边移了一段儿,轻笑道,“午时将至,妾身让绿珠、绿绨服侍老爷更衣梳洗吧。” 裴澄瞧见她的小动作,眉骨微动:“好。”人却坐到了三娘方才坐的胡床上,拿起她抄的东西仔细看着。 三娘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招绿珠、绿绨过来伺候吗,总不能在这里更衣吧?还是说…… 就在三娘胡思乱想的时候,裴澄说话了:“你信佛?” “嗯?是,妾身是童子寺寄名弟子。” 裴澄终于从经文上抬起头来,神色讶异:“你在童子寺托身过?” 三娘不知裴澄为何会惊讶,在童子寺托身的大有人在,嘴上却还是解释道:“妾身幼时害过一场大病,险些丧命,是童子寺的香火庇佑妾身平安,所以妾身在童子寺托身了五年。” 裴澄桃花眼一扬,仔细端详了三娘片刻,又低头瞧瞧案上沁雅素芳的小字,暗自嘲笑自己多心,站了起来:“不是说更衣吗?走吧。” 三娘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刚才他明明是想找话题留在小书房的,说到了童子寺却又突然煞住话题,前一刻还是着意亲近的,后一刻怎么就冷淡起来了,难道他厌恶佛道之类的事? 回正屋的路上,三娘留神打量裴澄的神情,却看他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脚步有些快,让习惯慢行的三娘很不适应。 绿珠、绿绨伺候裴澄去了净房。 三娘也赶着换了身绛豆红底子上洇出粉青的襦裙,秋茗请来邹妈妈,为三娘梳了个别致的垂鬟分肖髻,配上银红暗花梅纹百褶裙,显得内敛低调。 “邹妈妈好巧的手。”秋茗在一旁不失时机的赞一句,“奴婢若有您一半的手艺,一辈子都能受用不尽。” 邹妈妈扯扯嘴角,略显出个笑模样:“姑娘想学,尽管凑出时间来,我不藏私。” 几句话说得硬邦邦的,却让秋茗一阵心花怒放:“奴婢在此谢过邹妈妈,有您这样好的师傅,奴婢就是再愚笨,也会打足十二分精神学的。” 三娘笑了,这丫头,每次学东西兴致都是这样高,除了玩耍的门道,其他却没有一次学到头的。 收拾停当,绿绨、秋茗跟着去了荣沁居。 各院的孩子都到了,热热闹闹的在荣沁居正屋陪着太夫人说话、取乐。 一见裴澄、三娘进来,屋子里的声音弱了些,裴琪更是把手中的小木剑摈在了身后,扭甩着太夫人手臂的动作也滑稽的定格在悬空状态。 “父亲,母亲。” 裴琪的声音闷闷的,和裴褚带着长房的孩子请安的声音正相反。 裴澄瞧着脸色就变了变。 “母亲今日可大安了?”三娘忙扯出话题,关切地问太夫人道,从那日三夫人跌倒太夫人伤了精神后,太夫人这几日总是懒懒的,用膳也不多。 太夫人搂了裴琪笑着:“都是一些小病毛病,薛神医来了,也说没关系,养养就好了。”说着,笑望着孩子们,“西次间有康妈妈备好的金丝酥雀和莲花卷,离用膳还有段时间,都去尝尝吧。” 裴褚到底大些,猜到祖母定是有事要避开他们,忙应了,合着晴钏带弟弟妹妹们去了西次间。 裴澄自顾自寻了个离太夫人不远不近的交椅坐下,三娘笑着站了他身后。 太夫人也没转弯抹角,兜头直奔主题:“听说你封了仇氏的院子?” 裴澄嘴角衔笑,颇有兴味的瞧着太夫人:“母亲是觉得儿子罚轻了?” 太夫人一顿,神情有些不快:“罚重罚轻你自己斟酌就是,我不过是想问问情由。” “受害人的话母亲都没兴趣听,怎么偏偏揪着儿子来问?难道一向公正严明的母亲,也有厚亲薄理的时候?”裴澄说着,眼神漫不经心的飘到康妈妈身上,惊得康妈妈瑟缩了一下。 三娘依然淡淡的站着,邱姨娘恃伤逞娇,曾经让小桃请了康妈妈两回,康妈妈都拒了,稍一想,就能知道是谁的意思。 太夫人动了真气,说话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的眼里除了邱氏还有谁……” 倒让掀帘进来的三房、四房吓了一跳。 三夫人眼神在屋里几人身上顺了一遍,最后落在了眼观鼻,鼻观心的三娘身上,目光变得暧昧起来。 裴泽扶着四夫人,尴尬中目光微缩,却还是强压着不适,没话找话地笑道:“没想到二哥、二嫂来得这么早,我们还以为是第一个到的呢。” 自从裴澄替裴泽背了黑锅,裴泽心里对这个二哥多少觉得有些歉疚,即便在府里的地位如此尴尬,他也想为二房做些什么,虽然可能很多时候是就像今日这样微不足道的一句话。 三娘眼底泛起笑意,微微点头:“也是刚到,今早听说四弟妹不舒服,有事缠身,只遣丫鬟送了东西过去,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太夫人与裴澄虽是母子情缘浅,却也不愿在众人面前削了他的颜面,一听四夫人不舒服,忙暂时把邱氏的事搁下,招呼她近前:“去太医署请人了吗?太医怎么说?要不要紧?” 四夫人听太夫人一连串的发问,神色中有几分关切紧张,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因着裴泽庶子的身份,她少有出头的时候,更不要说被人如此重视,一时期期艾艾:“媳妇,媳妇是,是……” 四夫人脸色红艳艳的,一句话掰成了几瓣还是没说清楚。 旁边的裴泽心焦情切,按捺不住欣喜,快嘴替她说了出来:“早上请了薛神医过去,把了脉,说是喜讯。” 太夫人惊愕片刻,喜动颜色,忙不迭的让康妈妈搀了四夫人坐在自己旁边,牵了她的手细细询问着:“几个月了?有没有什么不适?神医有没有交代什么?” 四夫人羞赧的垂着头,小声笑道:“神医说只有两个月,还不稳,让媳妇只管养着,媳妇倒没觉出有不舒服的。” “好好。”太夫人喜得叫了康妈妈,“咱这院不是有四个厨娘吗?回头拨一个经事的过去,再找两个老成稳妥的婆子。”太夫人又轻轻拍了拍四夫人的手,压声细语,“你这是头一个,可要经心着些。” 三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一方鲛绡丝帕在她手里攥得紧紧的,庶生的媳妇而已,凭什么跟她平分秋色? *************** 亲们,晚安!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异样 三娘却瞧着四夫人高兴,眉眼都柔和了许多,四夫人嫁入府中两年终于有了消息,可不是该高兴的事吗? 因为有了四夫人的喜讯,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活泛温馨起来。(.) 太夫人与三夫人、四夫人说着育儿的话题,眼神不时瞟过三娘,倒弄得三娘有些不好意思。 忽然三娘的手被重重握了一下又松开,待她仔细看过去,裴澄依旧是那副无谓的表情,她的嘴角微翘微落,显得很不自然。 有小丫鬟来禀,膳食已经在大厅摆好,喊了西次间的孩子们往外走,大家才发现大房和裴沅、元娘未到。 “安国公府办堂会,就请了尚书右丞宇文大人,吏部侍郎邱大人,光禄大夫刘大人,咱们家老爷也在其列。”三夫人由两个丫鬟扶着,慢腾腾走到太夫人跟前,眼珠儿扫过众人,得意尽显,“其余那三位都是大梁栋梁,老爷不去总说不过理儿来。他本来是要向娘说声的,谁知,送贴的人催得急,只能媳妇代他向娘赔罪了。” 三夫人说着就要施礼。 太夫人顾惜她肚子里的骨肉,忙亲手扶了,神情却有些淡淡的:“家里一顿膳而已,倒不必看得那么重。“顿了顿,又说道,“老三回来,你让他到我这儿来一趟。” 三夫人见太夫人没有高兴,略有些失落,应了声“是“,便不再提了。 大家说着话都在往外走,出了屋就见大夫人和元娘进了院子。 “是媳妇不好,累母亲和弟弟、弟妹久等了。”大夫人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笑,解释道,“宫里来人,说是皇上宣召国公爷,媳妇打理一番才迟了,还请母亲不要见怪。” 众人一听,都有些惊讶,除了裴澄成婚当日皇上赐下来玉如意以示祝贺,是看在德妃娘娘的体面外,这一个月内皇上又单独召见了国公爷三次,这可是裴家立府以来头一回。 三娘面色也有些紧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押送粮草的事,听说大军再有十日就要开拔,会不会皇上真的就要定下国公爷了? “说是为何宣召了吗?”尽管压稳了声音,太夫人的话还是带了迫切,“国公爷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儿?” “来的是个面生的公公,媳妇探不出什么来。”大夫人瞧见裴澄暗暗给她递了眼色,语气一转,安慰太夫人道,“不过母亲放心,媳妇让人出去探听了,这次入宫的不是国公爷一人,除了三大公府,还有悫元伯府和岭南宋家。” “是曾出过一朝皇后,两代宰相的赐姓宋家?”裴泽惊讶道,“他们不是在本朝不入官场,一心经商的吗?” “说的是。”大夫人微叹口气,望着太夫人,“媳妇也是想着皇上召了宋家应该不是朝上的事,多半事儿不大。” 话虽这么说,太夫人面色却还是忽晴忽阴,思量半晌,起步走向大厅:“先用膳再说。” 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往大厅走去,没人留意落在后头,郁色满怀的元娘身上。 有国公爷的事堵着,谁也没心思大快朵颐,除了小偏厅偶尔可以听见孩子们欢闹的声音,整个厅内都有些压抑,连三夫人面上都有些不安。 用完膳,太夫人留了大夫人和裴澄在荣沁居,三娘带着两个丫鬟和裴琪走在通向梧桐苑的假山小石径上。 裴瑞由小厮抬着落在后面,眼瞧着裴琪拉着三娘的手一路说说笑笑,他不禁有些羡慕,他比裴琪幸运,至少亲娘在世;可同样是庶子,他却不如裴琪,裴琪养在祖母身边,得父亲重视,如今,又事事有母亲打点…… 裴瑞自怜自艾的时候习惯性的瞧自己的腿,只是这次,他的神情稍微复杂了一些,母亲说明日会给他请个按摩博士,他心里既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心。 到了西院,三娘瞧着裴瑞的抬椅进了麦姨娘的小院,才和裴琪转了翠竹夹道往东走。 “夫人。” 离梧桐苑还有一箭之地,三娘就听到有人自远而今的唤她,抬头望去,却是辛荷。三娘心里也有些欣喜。 辛荷手上还挂着包裹,满脸都是笑,疾走几步,奔到三娘身边:“奴婢远远地瞧着就像是夫人和两位妹妹,近了看还真是。夫人,您瞧,奴婢带谁来了?” 三娘这才注意到头戴银丝八宝攒珠头箍,身穿豆绿宫涤软绉衫裙,缓缓走过来的丽人:“韦姨娘!” 不怪三娘惊讶,姨娘们出门的少,像这样独自往正经姑奶奶府里走动的就更少了,何况韦姨娘性子恬淡,轻易不做这样越矩的事。 “三姑奶奶。”韦姨娘施了半礼,笑道,“姑奶奶三朝回门的时候,没来得及一见,如今瞧着姑奶奶精神大好,我心里也踏实了。”见到裴琪,笑容中就有了亲切,“这是琪哥儿吧?听我哥哥夸起过,最是聪明伶俐的孩子。今日来没带什么,这个就留给你玩吧。” 裴琪听有人夸自己,自然高兴,瞧见韦姨娘递过来的是双琉璃五彩扬蹄奋疾马,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娘一见,心里略惊,韦姨娘出手实在阔绰了些,连说出的话都带了巴结讨好,不像是往日的她。 韦姨娘微微苦笑,也不多话。 三娘的目光就在她旁边神态倨傲,有点陌生的小丫鬟身上打了几个转儿,却也没说什么,笑着携了韦姨娘的手往梧桐苑走。 进了院子,三娘忽然想起东厢的那位,略一思忖,喊着秋茗:“带琪哥儿去楚姨娘那里玩吧,就说我有客人,琪哥儿若玩累了,歇在她那里也无妨。” 秋茗大眼睛眨了眨,笑着应了声“是”,带着裴琪穿过旁边的游廊,走了离东厢最近的青石小花径。 “楚姨娘?”辛荷纳闷望着绿绨,小心的猜测道,“是老爷新纳的姨娘?” 绿绨平静的回望着她,点点头。 辛荷神色发暗,心里替三娘叫屈,这才亲婚多长时间,老爷纳妾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辛荷虽然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却还是一丝不落的进了她身前两步远的韦姨娘耳朵里。 韦姨娘侧目瞧三娘神态自若,笑意盈然,眉间微皱。 ************ 明天天气华丽要变,暴雨登场,亲们,注意身体额,晚安!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失兰 看王仪涵半决赛咬分咬的那么紧,心里激动得不行。[]话说奥运期间,更新若有晚,还请亲们木要见怪,爱国精神澎湃中…… ************** 正屋里,邹妈妈肃着一张脸站在三娘身边,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的气势冷冰冰的。 那个陌生的小丫鬟视线刚同邹妈妈接触到,便哆嗦了一下,讪讪的低下了头。 三娘饮笑喝茶,邹妈妈这张冷脸果然效果不一般,只这么端凝着,就让小丫鬟败下阵来。 “邹妈妈,你们带姨娘的丫鬟下去歇歇,我有些话要私下请教姨娘。” “是。” 邹妈妈一个字落地,那个小丫鬟身子微动,想抬头又怕邹妈妈冷冽的眼,只好低着头说道:“奴婢不敢,奴婢奉了殷太夫人的命伺候姨娘,绝不敢失职半分,奴婢还是伺候在姨娘身边的好。” “主子发话,哪容得你推三阻四。”邹妈妈面色不悦,说话就没带客气,“绿绨、绿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请了这位姑娘出去?” 绿珠、绿绨目光一碰,笑着走到小丫鬟身边,两声请后,见她身子虽抖,却还是黏脚不动,便不客气的架了出去。 邹妈妈顺手把正屋门虚掩上了。 “姨娘,呜呜呜……” 小丫鬟显然是被人捂了口。 韦姨娘笑笑:“姑奶奶瞧出来了?” “我自然不知道她的底细。”三娘笑着下了首位,坐在与韦姨娘一案之隔的交椅上,“只是瞧着那副做派,怕也不是祖母派来的吧?” “姑奶奶慧眼,那是宇文府的人。(.好看的小说)” “尚书右丞宇文弼?”三娘这次是真的意外了,“咱们府与宇文府不是向来水火不容吗?祖母怎么会用他们府上的人?” 殷家老太爷一身寒疾都是拜宇文弼老贼所赐,三叔殷洪玦当年乱无所踪也与宇文府脱不了干系,按说殷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宇文府有交往的,如今怎么会让一个小丫鬟来监视韦姨娘呢? “我也不清楚,只是留了小丫鬟后,府里就让我带着她过来了。”韦姨娘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微微一笑,直接说了自己这次的来意:“伯爷和太夫人的意思,想请姑奶奶回府小住三五日。” 要说三娘出阁以后对殷府还有牵挂的人的话,首先就是殷老太太,其次就是韦姨娘。 她与韦姨娘亦师亦友,表面看起来关系却一直是淡淡的,真没想到,府里居然能想到这一层,看来真是做足了工夫,是怕随便派个人来,再像上次一样被她几句话打发走吗? 虽然她与裴澄坐实了夫妻名分,可关系也是初初有进展,裴澄以往对殷府的态度她是记在心里的…… 韦姨娘像是猜透了三娘的心思,笑道:“伯爷还说,姑奶奶不必为难,只要您把话跟姑爷点到,姑爷此次绝对不会拒绝。” 殷鸿介这么有把握? 三娘心里狐疑万分,却还是应了下来:“明日我试着问问老爷,最不济……也算有个结果。” 听三娘迟疑的回答,明显是做不得主的,想着那些下人私下里说国公府二房是姨娘当家的,看来是真的了? 韦姨娘一叹:“凡事多想开些,你毕竟是正室,没人会真正敢漠视你,再说,不还有伯府为你撑腰吗?” 说完,韦姨娘想起近几日府里的闲碎言语,心里一滞,底下劝慰的话就不好出口了,瞧着日头西沉,她忙站起身来:“我就不在姑奶奶这里多留了,等姑奶奶回府小住时,咱们再叙。” 三娘笑着起身送韦姨娘出了院子,想着太夫人那里不方便,便婉拒了韦姨娘去拜见的请求。 那个小丫鬟被邹妈妈等人请出来的时候,脸上愠色外露,却不敢再说什么,只随着韦姨娘和辛荷出了垂花门,坐上来时的牛车离了茂国公府。 三娘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带着绿绨姐妹去了东厢房瞧楚姨娘。 刚进东厢三娘便见裴琪拿着他的小木剑耍得有模有样的,楚姨娘坐在离他不远的锦杌上笑眯眯的为他鼓掌。 秋茗、红绡也是面带笑容,一个续茶,一个整理案上的点心,瞧见三娘,行了一礼:“夫人。” 裴琪听音儿忙回过头来,见三娘笑盈盈望着他,原本强端着严肃的小脸破开了笑,一下子扑到三娘身上,仰着黑宝石似的眼睛神采奕奕的问道:“母亲,琪哥儿舞的好不好?比大哥舞得好不好?” 这小子,把裴褚当成偶像了,什么事都以他为标准比切。 三娘笑着矮下身子,微曲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沁出了汗的鼻端:“好,我的琪哥儿比谁舞的都好,母亲都看呆了,忘记给琪哥儿鼓掌了。” 裴琪小手抚着自己的鼻端,微微一愣,瞬间又恢复了得意地笑模样。 楚姨娘也笑着扶红绡的手站了起来:“四爷灵动活泼,到哪儿都可人疼,在妾身这儿待了这么一会儿,妾身都舍不得他走呢。” 裴琪桃花眼弯了又弯,整个小身子都偎在三娘腿上,小木剑不时霍霍舞一下。 三娘直起身,示意绿珠抱起裴琪,笑望着楚姨娘的肚子:“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即便以后他不是琪哥儿这样儿的,你也会宝贝的很。”三娘笑着环顾屋里的人,“儿女牵娘心,是不是这么说的?” 大家抿嘴微笑,绿绨、绿珠脸上却多了些淡淡的讶异,夫人入府这些日子,还没见过她对姨娘这么开玩笑过。 楚姨娘微羞,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衬着她白皙的肤色,倒是好看:“夫人就爱捉弄妾身。”顿了顿,说道,“妾身闲来无事,给夫人做了双鞋袜,夫人可要试试?” 三娘牵起她的手往里间走,嘴里不免压低声唠叨几句:“你是双身子的人,不能操劳,这些琐事有秋茗她们呢,你在这儿只管放宽心养着,我的干儿子以后若是瘦了、弱了,我只管拿你试问。” 楚姨娘扑哧一笑,斜嗔三娘一眼:“就没见过比您更不正经的主子。奴婢不过是想亲手为您做些事,瞧您这紧张的。” “夫人。”绿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辛荷姐姐来了。” “让她进来。”三娘冲楚姨娘一乐,“又是一个故人,姐姐猜猜辛荷见到你会惊成什么样儿?” 楚姨娘只笑不语,来这几日,她早知道辛荷如今在三娘身边的地位,但她还是在意辛荷在萱颐居小厨房的一番表现。 辛荷进来,见到楚姨娘惊得小嘴微张,她这才明白秋茗对她眨眼睛是什么意思。说到底,她与即墨、紫嫣、素如都是一批进府的,姐妹情谊比谁都重,原以为即墨出府就是永别,倒真没想到,会有这个缘分再次遇到。 辛荷激动得脸上放光,拉着楚姨娘问东问西。 楚姨娘神色微淡,只说了自己回家路上被裴澄掠来做姨娘,幸好遇见三娘便一直留在了梧桐苑,和三娘对秋茗、红绡说的一样,临了借着送辛荷见面礼抽出了自己的手。 辛荷察觉到,面色微苦,却还是笑着替楚姨娘唏嘘一声:“姐姐遇到夫人,也是冥冥中的缘分,不管怎样,养好身子要紧。” 知道楚姨娘对辛荷还有芥蒂,三娘便不勉强她们即刻弥补裂痕,反正来日方长,自己这个嫌隙源头也会从中缓解的。 想罢,三娘喊来红绡伺候着,自己带人回了正屋。 三娘在里间换了家常宽衣,对正在斟茶的辛荷问道:“你父亲可大好了?” 辛荷笑着奉茶过来:“没大碍了,奴婢的爹是被熊瞎子抓破了脸,亏得夫人赏下的银子,让奴婢得以在城里请了个名声极好的郎中,回到庄子上,才能不误了病情,不然,怕是整张脸都要化脓了。” “没事就好,你回去一趟心里也能安稳,若还需要什么,只管言语。” “奴婢谢夫人。”辛荷真心感激,说话里就带了出来,“奴婢一家不知如何报答夫人,奴婢的爹试着用百种花调制了花蜜酒,先试用了一坛,喝着还好,奴婢觉得夫人或许会喜欢,便带了一坛来,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以花入酒也不是奇事,但三娘知道辛旺山是数一数二的酿酒好手,殷府供酒多得他采办,他亲手酿造的百花蜜酒,想来也是不凡,就有了一尝为快的欲望。 她的话还没出口,辛荷已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夫人,兰陌的素冠荷鼎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关系 辛荷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一句:“夫人,兰陌的素冠荷鼎不见了,奴婢起初以为是移进了伯府,可奴婢在伯府里两日都没得到素冠荷鼎的消息,您说怪不怪?” 三娘喝茶的动作一停,不由抬起眼来:“你父亲怎么说?” 辛旺山是紫陌庄大管事,少了如此珍贵的素冠荷鼎,他不会不知道。(.无弹窗广告) “奴婢的爹只说是伯府里派人接走了,所以奴婢才会留心在伯府里。” 被接进了府里却没留在府里……这株素冠荷鼎是为谁而养,三娘比谁都清楚,联想到伍妈妈当日说的神秘探府人,三娘现在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三叔殷洪玦回来了! 怪就怪在殷洪玦出现后的的这几宗事,似乎都表明他在人前是露不得面儿。算算伍妈妈说的日子,正是自己从宫中回来之前,不知道自己嫁入茂国公府,殷府对宇文府态度的转变有没有殷洪玦的推波助澜? “府里谁去庄子上接的花?什么时候?” 辛荷略想想,迟疑道:“是陶管事,像是十日前的事。” 陶妈妈的丈夫,那个有名的外院专司财务的“钳嘴葫芦”?是他,这事倒不好破口了。 三娘稍有遗憾,嘱咐辛荷对此事保密,她想了一回,便歪在罗汉床上歇了歇。 夜色加浓,裴澄遣了小丫鬟来,说是留在了莫姨娘院里。 裴琪睡得早,三娘便打发其他人去歇着,只留了绿绨在暖阁里值夜。 或许是这几日太用精神,或许是刚过了小日子身体本就乏累,三娘躺在床上,享受着绿绨力道适中的按摩,酸疼中有说不出来的舒服,不一时便睡着了。 朦胧中恢复意识是被游走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惊醒的。 “老,老爷。” 面对裴澄温柔的抚吻,三娘再多的困意也是瞬间破散,她往床的里侧挪了挪,裴澄顺势斜倚在了床上。 三娘生硬的一笑,躲开他下一个抚吻,挪的幅度大了些:“老爷不是去了莫姨娘那里吗?” 裴澄嘴角噙笑,桃花眼兴味十足,身子紧靠过去,把三娘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逼近:“是又如何?” 如何?三娘脑子空白,眼瞧着自己一步步的努力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羞意、恼怒早侵占了为数不多的清醒,只维持着下意识的躲闪。 锦帐高高撩起,只一层薄薄的绡纱罗帐随着床的动作摇曳生姿,灯光滤过罗帐,浅浅的粉红中添了少许的暧昧, 裴澄瞧着三娘精致的五官上落下的浅红色泽,心中一荡,眼眸深幽灼热起来,像是黑夜里蹿起的一串火苗,灼烫人心。 三娘微垂螓首,目光飘移,裴澄的眼神她并不陌生,只是…… “啊。” 小小的偷袭成功,裴澄越发灼亮的盯着三娘捂住细嫩后颈的手:“别怕,今晚不会再疼了。” 裴澄的喃喃细语濡湿了三娘敏感的耳根,激起她一阵战栗。 “老……老爷……我……妾身,妾身……” 裴澄的吻细雨绵绵似的落在三娘的手上,脖颈上,下颌,以至嘴唇。[] 三娘几乎是瞬间闭了嘴,呆呆地陷进裴澄如泥淖般攥摄人心的目光中,忘了呼吸,忘了还在紧闭的贝齿。 裴澄身体紧绷,下体传来刺激的疼痛感渐渐加剧,他却依然耐心怜惜的抚慰怀中正在放软的僵硬躯体。 “嗯……” 直到贝齿微启,香舌得尝,裴澄才敢释放自己的热情,纵情在眼前人的口中攥取芬芳。 …… 再醒来,三娘强睁起千斤重的眼皮瞧了瞧将明的天色,正要再睡个回笼觉,忽觉得身下的被单烫得吓人,不禁蹙了眉胡乱摸索着要扯出去。 软软的,肉肉的,戳一戳,还有很硬的骨头,真像是…… 三娘霎时惊醒,凝滞了片刻,无限担忧地抬起半边身子往下瞧。 裴澄一眼不眨的紧盯着她,戏谑无限。 那刚才碰到的……三娘脸上红霞飞舞,那只乱碰的手悄悄要收回。 却被裴澄一把拉住,笑着欣赏三娘的尴尬与不安,裴澄紧握着她的手在自己腰间游走流连。 “不要!” 三娘被惊到,脸色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没抽出来手,身子倒从他身上滚落下来,险险的悬落在床边。 “夫人,怎么了?”绿绨在暖阁惊醒,披了件外裳忙过来伺候,却瞧见锦帐内隐隐绰绰两条人影。 一惊之下,绿绨羞红了脸忙转过身去,待清醒过来想起锦帐内的另一个人,却不由怒恨交加。 “没,没什么。”三娘由着裴澄把她搂抱回去,声音一抖,说出的话就没有那么连贯了,“那个,你,咳,你等会来伺候我起身吧。” “是。”绿绨背着身应道,声音因强压着怒气比平日沉了几度,“奴婢待会再过来。” “昨夜是绿绨在值夜?”裴澄散去了戏谑,眼神凝重了些。 “嗯。”三娘瞧出了裴澄眼神变化,一双明目一眨不眨的瞧定他,“不然,老爷以为是谁呢?” “你的丫鬟……”裴澄脱口而出,说到半截又陡然闭口,神色变幻莫名,半晌才叹一句,“也好。”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也好?好什么? 三娘心思转寰不定,索性强拔起了身:“妾身要起来梳洗,那老爷……” “一并起身吧。”裴澄也支起身来,拢好中衣,笑道,“早膳后,陪你去伯府走一趟。” 三娘一愣,昨日她把人都遣出去了,裴澄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裴澄已经下床喊丫鬟伺候三娘起身。 秋茗等人早候在了门外,听到屋里有动静,忙进来伺候,瞧见裴澄也在,几个人心里都不由有些惊讶。 辛荷、秋茗伺候着三娘从净房洗漱回来,里间已经没了绿绨姐妹和裴澄的影儿。 直到要去荣沁居给太夫人请安,三娘才见着他们面色复杂的从浴室门出来。 去荣沁居的一路上,裴澄一反常态,押着三娘的步子缓慢走着,脸上沉重的颜色,与其说是阴霾,不如说是担忧、愧疚,还有那么点倔强,他几次张口,却又无声吞咽下去。 裴琪困头仍没有过去,在秋茗的肩头上挪过来挪过去,最终寻了个舒适的角度甜甜的睡着。 这倒给三娘留出了更多的思考空间,裴澄脱口而出的那句“你的丫鬟……”一直在三娘脑子里打旋儿,瞧裴澄当时的样子,似乎在梧桐苑过夜不怕她的陪嫁丫鬟知道,反而更怕绿绨知道。 冒说自己手臂受伤,要蓄意掩过去前夜才是他们真正的初夜,他要遮掩的人如今想来怕是绿珠吧? 昨日裴澄让小丫鬟传的话是不是就为了避开绿珠姐妹?三娘还记得,裴澄大婚当夜留的规矩,只要他在梧桐苑过夜,必须绿珠姐妹值夜,换句话说,只要他不在,就不用绿珠姐妹。 裴澄在内宅很倚重绿珠姐妹,这个三娘知道,是不是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另外的关系,足够裴澄另眼相待? 三娘胡思乱想着,神情瞧起来似是有些寥落。 请完安回来,打发走了各位姨娘,三娘和裴澄、裴琪静静的在西次间用膳。 绿绨换了身劲装进来:“夫人,奴婢出去一趟,要午后才回来,望夫人准假。” 裴澄手中的箸一松,箸间的烧白落回了原处,只顿了这么一下,裴澄的面色又恢复如常,继续用膳。 三娘余光扫见,不动声色地笑道:“那好,天寒日短,早些回来。” “是。奴婢记下了。”绿绨依然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平淡若水。 裴澄面上一抽,硬生生遏制住了自己起身的冲动。 第一百七十五章 饮宴 趁换衣裳的空挡,三娘吩咐秋茗去了趟外院。 直到她和裴澄收拾停当,秋茗才赶了回来,悄悄地向三娘点点头,秋茗便去旁边帮辛荷打理要带去伯府的礼物。 见到邹妈妈进来,三娘想起一事:“东厢房楚姨娘双身子,凡事您多经心些,昨日我去了一回,觉得有些冷,把咱们院儿领来的碳送过去吧,顺便生了暖炉,多备几个手炉。” 邹妈妈随声应了。 三娘喊来绿珠,却见到跟她一起进来的裴琪身上零零碎碎挂满了佩饰,像个摇街卖唱的货郎,不禁诧异的望了绿珠。 绿珠一脸无奈:“夫人,奴婢实在劝不住四爷,您瞧,四爷把他喜欢的全挂身上了,这,这怎么是好?” 三娘笑着半弯了身子,与裴琪正视:“琪哥儿瞧瞧,母亲和父亲身上可有这么多佩饰?” 裴琪瞧见母亲身上只带了条五彩绳香囊,从里间走出来的父亲左右共挂了三件配饰,低头瞅瞅自己腰间,迟疑一阵,拿下来螳螂型带钩和鸡心空心玉佩,桃花眼带了征询瞧着三娘。 三娘失笑,亲手把他腰后及两侧的佩饰都拿了下来,调整了联珠线纹玛瑙的位置,才放了手,吩咐秋茗道:“把红绡绣的那只香囊拿来。”又看着裴琪,“琪哥儿把这些放在香囊中,咱们回来再瞧,好不好?” 裴琪的小脸有点沮丧,却还是照着三娘的话去做了。 裴澄沉默的看着,神情却在松快起来。 在垂花门上了牛车,出了侧门,迎上骑了一匹青海骢的裴澄,一马两车带着几个跟车的婆子、扈从去了兰陵坊。[.超多好看小说] 裴琪很少有出门的机会,一路上眼儿不住的往外瞅。 三娘笑着让秋茗撩开了车内的帷幕,侧窗上只留一幕绡纱挂着,里面的人能看得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裴琪得了这个好儿,喜得眉眼弯弯,巴在窗眼儿上瞧个没完,瞅见稀奇古怪的,拉着三娘兴奋得又说又笑。 殷府门房远远瞧见茂国公府的牛车,早进府报信儿去了。 三娘带着裴琪在殷府门前下了车,正见靖国公府的牛车赶来,不由一愣。 贺若轩下马接元娘下了车,还没与三娘一行打招呼,殷正则、殷正豪、殷正醇、小殷徐氏和一干丫鬟婆子就迎了出来。 见到贺若轩,殷正则愣了愣,殷正豪则笑着招呼道:“昨儿二叔得了信儿,知道三妹和妹夫要来,很高兴,已经在醉香楼要了百年佳酿,正巧大姐、大姐夫也到了,倒省了我一趟相请。” 三娘看了裴澄一眼,听这话的意思,裴澄昨日已经让人递过话儿了,这也难怪为何他说要与自己同来了。 贺若轩温和一笑:“听说岳母有些不适,你大姐在家里坐卧不安,我们过来看看。” 三娘瞧着元娘一脸担忧,面色憔悴,似乎殷邵氏病得有些严重,心里颠了一下:“母亲……怎么了?” 殷正豪神色有点不自然:“没,没什么,就是受了些凉,已经请郎中瞧过了。”又补上一句,“一早还去给祖母请安了呢。三妹、大姐你们放心。” “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咱们有话儿家里再叙。”殷正则红光满面,衬得小殷徐氏更加无神黯淡,“祖母在萱颐居一早就等着了。” 众人边说边进了府。 三娘牵着裴琪的小手走在裴澄身后。 从下马到现在裴澄一句话也没说,只淡淡的一抹笑挂在脸上,三娘却总觉得他的笑有点遮掩的意味。 先去萱颐居拜见了老太太,殷鸿盛、殷鸿介、殷邵氏、殷徐氏、四娘、五娘都在。 见过礼,请了安,殷鸿介瞧着裴澄道:“贤婿经营的醉香楼实在不错,昨儿在安国公府几位老大人还说,整个长安城,要说生意经,没几个能漫得过贤婿的,我在旁边听着就觉得与有荣焉。我应了三天后在醉香楼回请几位老大人和安国公,贤婿是醉香楼的主人,不会抹了我这老丈人的脸吧?” 三娘心里犯了嘀咕,昨日三夫人说安国公请的客人里没有殷鸿介,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安国公府呢? 安国公府是当今皇后的娘家,殷鸿介与他们走得这么近…… 三娘烦躁的抬眼转换视线,一不小心撞到四娘偷偷瞧着裴澄,两颊绯红。 裴澄眼儿一抖,笑得心平气和:“岳父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您去,小婿自然要相陪。” “好,好,好。”殷鸿介破天荒整张脸都布满了笑,“今儿团圆,咱们前厅好好叙叙。若轩,醉香楼的名品佳酿,你今儿可是不能错过。” 贺若轩素来滴酒不沾,不好扰了老丈人的兴致,瞧了瞧元娘,见她只一味的攀了岳母细声细语,只得勉强笑着点点头。 一帮男人去了前厅,屋里剩了女眷,说话间就没了那些拘束。 “这是琪哥儿吧?过来,我瞧瞧。”老太太坐在上首,笑着招裴琪过去。 三娘压下一肚子的狐疑,笑着牵裴琪的手上前去。 老太太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笑道:“好俊的哥儿,几岁了?” “三岁。”裴琪也不怯,说话时两只桃花眼扑闪着望向老太太,“母亲说琪哥儿要叫您太姥姥,琪哥儿给太姥姥请安。” 说着,就脱开三娘的手,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 老太太惊喜的忙让喜鸢扶了裴琪,拢到自己身边儿,抚着他的小肩头笑道:“可是个好孩子,这么乖巧伶俐,可像你小时候。”说话间,抬眼瞧了三娘。 三娘笑笑却没说话,一个三岁的穿越人要想讨好卖乖还不容易?除了…… 三娘的目光移到那对切切细语的母女身上。 “……要不要去请太医署的人过来再仔细号号脉?” “小疾而已,当不得大病来瞧,你就放心吧。昨儿我不是让珊瑚去告诉你了吗?怎么今儿还是来了?”殷邵氏话里有埋怨,脸上却满满的都是欣慰,与三娘探过来的眼神儿一碰,殷邵氏脸色立即暗下去,忽而浮起一丝诡笑。 “母亲,母亲,您瞧。”裴琪高兴地拉拉三娘的衣角,唤回了她的视线,“太姥姥给琪哥儿的小陶马,好多,跟大哥给琪哥儿的一样多。” 是很多,整整一个扁方盒子,姿态各异。其中有一只格外小巧的裴翠罥烟马,眼睛似撒豆悬铃一般浸染了紫瞳,回首的马颈长而弯曲,马身上的鬃毛茸细却纤毫毕现,即便像三娘这样对马一知半解的人,也瞧得出这件不是凡品。 “昨儿韦姨娘回来,说琪哥儿喜欢马,正巧你父亲有一套,便送了他吧。”老太太慈祥的望着裴琪,看得出来这孩子她是真喜欢,“瞧这孩子高兴的,我就知道送对喽。” 三娘笑着抚抚裴琪的鬓发:“谢过太姥姥了吗?” “谢过了,琪哥儿长大了还要带太姥姥骑马呢!” 裴琪稚声稚语,却哄乐了一屋子的人,小殷徐氏脸色也跟着亮了几分。 三娘笑着带他在众人面前认了礼,走到殷邵氏面前时,殷邵氏送了一条白玉柄牛皮马鞭,小巧的只能做玩物,没有适用价值。 三娘瞧着脸色却变了变。 就有小丫鬟来禀花厅宴席已经摆好。 老太太笑着起身,带着大家穿过游廊去了花厅。 老太太、殷邵氏、殷徐氏、元娘、三娘坐了一案,小殷徐氏、四娘、五娘坐了一案。 有丫鬟奉上来两壶桂花酿,斟到每个人面前的白底山水青花瓷酒杯。 众人齐端酒贺了团圆,各人身后的丫鬟就用红木长箸开始布菜。 四娘在殷邵氏的暗示下,咬咬唇,斟满自己的酒杯走到三娘面前。 ************ 谢谢大家给力的支持,亲们,晚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备妾 “三姐,妹妹以前年幼不懂事,总是给你添麻烦,是妹妹的不对,你大人有大量,不会跟妹妹计较吧?” 四娘笑着低眉敛目,双手奉酒杯到三娘面前,言语里多是委曲求全。 三娘夹菜的手顿了顿,余光扫见元娘一脸惊愕看过来,殷府其他女眷却是含笑莫名,掩饰着相互打哈哈,一双耳朵却都竖直了,连老太太都是笑吟吟的瞧着她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三娘虽然不知道这葫芦里到底有什么药,在大家面前却不能失了礼数,便笑着起身接过酒杯:“四妹妹多心了,你我姐妹,意见偶有不合也是有的,却都是过去就忘,哪有搁在心里的?妹妹素来才情高,我这个做姐姐的看在眼里替你高兴在心里,重阳节那《兰殇》至今还让人记忆犹新,姐姐想起来都觉得回味无穷,还盼着哪天能再聆听妹妹的妙音呢。” 三娘边说边打量四娘,见她开始身姿卓傲,面有得意,心里一笑,四娘果然还是原来的四娘,她那么执拗傲气,一向瞧不起自己,绝不会如此自愿请错讨好,除非…… “难得四丫头懂事乖顺,你呀,就全了她这份心吧。”老太太笑道,“一家子姐妹,都像你们这样互谦互让的,我瞧着就高兴。” 三娘笑笑,佯作无意,视线扫过殷邵氏,随即就着她加深的诡笑喝下这杯酒。 “三姐酒量真好,妹妹以前怎么就没有察觉呢?”四娘得意延续,话里不自觉添了其他的味道,随后想起什么,语气一顿,又转了回来,“祖母说过,酒多了伤身,姐姐也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我跟母亲也学了些养身的小菜,什么时候姐姐有心情了,妹妹做给姐姐尝尝。” 四娘眼里忽然漾出些羞意来。 三娘只顾着垂首避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思量殷邵氏笑里的含义,没有注意这些,听她住了话儿,敷衍道:“好啊,倒麻烦妹妹了。” “不麻烦。”四娘喜意上涌,心里揣了个兔子般跳脱的不行,面上的羞红晕染开来,“姐姐不嫌弃就好。”说着,瞧了殷邵氏一眼,慢慢回转到自己的座位上。 宴席继续,只是三娘觉得众人瞧她和四娘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同。 席间,老太太喝得有些多,过了半席就说要回萱颐居歇歇,散散酒,让三娘相陪着。 叮嘱秋茗照顾好裴琪,她起身和喜鸢扶着老太太回了萱颐居。 老太太歪了次间的罗汉床上,顾妈妈和喜鸢服侍着沏了浓茶,放好迎枕,紫嫣取来了醒酒石让老太太含上,一阵忙乱。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祖孙俩好好叙叙。” “是。”三人退了下去。 三娘瞧老太太似是有话对她说,便也使了个眼色让辛荷下去了。 “来,挨着祖母坐会儿。”老太太指着床边的锦杌笑望着三娘,“让祖母好好瞧瞧,上次回门祖母都没能好好跟你说说话。”话里就透出了一股寂寞。 三娘心里微软,依言偎了老太太身边儿。 瞧了半日,老太太眉间的纹路逐渐加深,怜惜地问道:“怎么瞧着清减了不少,这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在国公府受委屈了?” “祖母放心,三娘一切都好。[]”三娘话语柔软,“倒是在国公府时常想念祖母,又不能日日探望,想着若还是在童子寺的那些日子就好了。” “你这孩子。”老太太感叹道,“国公府规矩大,你是新人,凡事多忍着些,妯娌之间若有个口角,就认下,能忍也是福。” 三娘笑着点点头,祖母心里到底还是对她有顾惜。 “裴澄……我瞧着不是不讲理的人,男人嘛,哪有不沾腥的,别太计较这个,他能把琪哥儿养在你跟前,已经是对你的认可,你可别糊涂了。” “是。三娘都记在心里,我是正室,再多的妾都漫不过我去,祖母放宽心,三娘绝不行差踏错,让人捏了短儿的。” “唉。”老太太抚着三娘的手叹口气,“他名声如此,还把你嫁过去,我也是不忍心。如今只盼着有人能帮衬着你,让你的日子能舒心些也就好了。” 三娘没接话,心里却打了个突儿。 “你瞧着你四妹妹如何?” 果然来了! 三娘故作不知,笑道:“妹妹的才情、女工在那摆着,我这做姐姐的都自愧不如,往日府里人都说四妹妹最像大姐,心有九窍,凡事一点即通,最是有贵气的。” “可惜四丫头投错了肚皮。”老太太感叹道,“才情、女工倒也罢了,难得她乖巧懂事,事事谨守规矩,不错了分寸,怜幼惜老,十个里都难挑出她一个来。” 老太太说得眉色飞舞,三娘却啼笑皆非,这还是她认识的四娘吗?怎么听都像是菩萨转世,佛女附体啊? “知道你在国公府不如意,你母亲想着过了你新婚一月,就让四娘陪你去住些日子,姐妹之间,到底不比外人,你觉得呢?” 若在出阁之前听到这番话,三娘会乐意之至,四娘容貌可以媲美仇姨娘,又是按标准淑女打造出来的可人儿,不怕裴澄的视线不黏在她身上,到时候自己就能轻松安适的过小日子;可如今,裴澄言谈不一,举止时而令人生疑,三娘不得不多出一份心思应对,更何况楚姨娘是个不能言破的秘密,四娘是万万不能在国公府留的。 想罢,三娘迟疑一阵,故作为难:“府里招待女客都在闲雅居,那里离留香园近,恐怕……” “有什么不妥吗?”老太太听着不对,精神微振,问道。 三娘眼儿四处散开,犹豫了好长时间,才蚊声讷语:“留香园是老爷豢养女奴的地方,终日欢歌笑语……四娘云英未嫁,这闺誉……” 老太太眼皮一抖,面上就有了怒气,什么欢歌笑语,说穿了,那就是……片刻后,老太太脸上暗了下去,没说话,抚着三娘的那只手却握得紧了几分。 “祖母。”三娘轻轻靠在了老太太肩上,声音低沉听上去更像是哽咽。 默默的陪老太太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待她催着自己去花厅,三娘才掀帘走出屋子:“辛荷呢?” “刚才起风了,她去给姑奶奶拿件披风。您在这坐会或者奴婢送您过去?”喜鸢与紫嫣正在廊下瞧小丫鬟们翻花绳,见了三娘笑着回道。 “不必了,我自己去花厅,你们进去伺候吧,祖母今儿有些不快,你们经心着些。” 喜鸢一凛,随即笑道:“多谢三姑奶奶提点,奴婢们会小心的。” 三娘笑笑,出了萱颐居在游廊瞧水塘后的那片山石不错,反正也觉得宴席闹心,索性在山石间流连了一时,算算席到尾声,才穿石绕山要走出来。 “……她真说了是为我办事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一处厚实的山石后传出来,带了质疑和厉色。 三娘挪脚转了方向,别人的事情她没兴趣过心。 “绿玉姑娘亲耳听到的,不过,绿玉姑娘让老婆子带信儿,二夫人像是没往心里去,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希望红姨娘多在她女儿身上下些工夫,张妈妈经过上次的事,似乎对夫人开始言听计从了。” 山石后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那个婆子带着讨好的声音传来:“谢谢红姨娘的赏,老婆子定会把话儿带到。”脚步碎乱走掉的声音。 过了片刻,山石后又响起脚步声,却是朝着三娘站着的地方走来。 ************* 夜黑风高,正是码字的好时候,亲们,别忘了沃颜期待您们各种形式的支持呦!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忙乱 三娘四处瞧瞧,立在了一人高的百孔虚实眼儿的削山石后。 衣裙悉索的声音渐近,走到三娘藏身处时稍停了停,又起步离开。 是红裳! 红姨娘?三娘一笑,怪不得小殷徐氏面色不对,原来根儿在这。这个红裳,果然小瞧不得! 只是张婆子说过什么话自己没有往心里去呢?为红裳办过的事…… “自己一个人在这乐什么呢?” 听到声音,三娘回头瞧见殷正豪下了游廊走过来,正顺着她的目光瞧空静的山石,便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二哥上衙日子不长,这官场的一套倒学了十足,妹妹佩服。” 殷正豪此时正是笑容满面,听了这话,笑得更是肆无忌惮:“妹妹嘴上功夫了得,我一直是甘拜下风的,却没想到妹妹的藏身功夫更是不虚让,窥听到什么,说来也让二哥洗洗耳朵。” 瞧他一副八卦的嘴脸,三娘有心逗上一逗,眼里笑意翻涌,定定的瞧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当然是成四姑娘和殷三爷的桃花趣闻,天作姻缘喽……” 三娘以为他会如以前似的追打过来,她笑着后退一步做了准备,却只见殷正豪生硬的笑了笑:“看来他对你不错,不然你也不会有心情拿我开心了。”声音闷闷的。 三娘一时有些怔愣,殷正豪似乎与从前略有不同。 “天冷,披上这个吧。”殷正豪从身上解下竹林劲酒披风披到三娘身上,语气微怨,“你的丫鬟呢?怎么不随身陪着?” 披风还带着些凉气,三娘漫不经心的说了辛荷的去向,随口问道:“二哥出门了?” “帮二叔跑腿,去了趟安国公府……” 二人且说且行,走上游廊往花厅方向去,却没留意到水塘边望过来的那双桃花眼。 因是新婚,又带着裴琪,殷府没有留人,殷鸿介更是醉笑三分地把他们送上了车。 过了长寿坊,离国公府就剩一条街口时,牛车停了下来,一会儿就有婆子过来说话:“二夫人,二老爷有事先离开了,让奴婢跟夫人说一声。” 三娘透过绡纱瞧见一个瘦长脸的婆子笑模笑样地站在窗外,那种略有些鼻音中带着讨好的语气……是山石后与红裳说话的婆子! 秋茗看了看三娘,应道:“夫人知道了。” 牛车继续前行,进了东侧门,三娘等人在垂花门前下了车。 打发绿珠回梧桐苑,三娘带裴琪和辛荷、秋茗先去了荣沁居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招手搂了裴琪在怀里,笑着问三娘:“府里都好吧?” 三娘微微一笑:“都挺好。知道您前几日身子不适,祖母和母亲特让三娘带了一盒紫灵芝,最是滋补调身的。”说着,示意辛荷把原木方盒拿过来。 康妈妈笑着接下,开了盒子让太夫人过目。 “都是好灵芝,往年这紫灵芝难得,咱们府里备下的就少,亲家这份礼,倒解决了我一个难题。”太夫人吩咐康妈妈收好,见三娘疑惑,笑道,“今日你不是请了按摩博士过来吗?是个刚入太医署的博士,他瞧了瑞哥儿的腿,说是曾见人治这样的腿疾的残方,其中就有一味灵芝,虽然治后不能如正常人一般,至少会行走自如。(.无弹窗广告)” 三娘听了一喜:“说了治腿疾的人在哪儿吗?” 瞧三娘高兴,太夫人神色安慰:“这个按摩博士曾是游方郎中,他说是在童子寺附近见过患腿疾的人,至于那位圣手,他因当时有事在身,没有多暇问及。” 三娘有些失落,转而笑道:“有先例在,总是个希望,我会派人在童子寺一带细细查访,早晚能有些收获的。” 太夫人也笑着点点头:“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你也累半天了,回去歇着吧,琪哥儿先在我这儿,晚间再回去。” 裴琪早脱开太夫人身边,跌声忙着让秋茗帮他把在伯府得的东西拿出来献宝,此时正在西次间。 三娘笑着应了,带辛荷回了梧桐苑。 刚近正屋,就见东厢房的丫鬟进进出出,脸上都带了些惊慌。 三娘忙赶了过去,半道上辛荷拉住一个小丫鬟:“楚姨娘怎么了?”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上半天儿,楚姨娘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呕吐不止,邹妈妈请了太医署的人来,瞧过后只说无妨,静心养着就行。可,可姨娘还是没止住,奴婢,奴婢还要去拿熬的药,姐姐……” 辛荷一脸忧色的放了她的手,小丫鬟匆匆离开了。 三娘神色微紧,脚下步子更快了。 进了里间,邹妈妈、红绡、绿珠都守在这儿。 “夫人,老奴请示大夫人后请了太医署的……” 三娘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快步走到床边,三娘瞧着楚姨娘面色腊黄,神情痛苦,心里一疼,顺势坐了床边,柔声问道:“现在可好些了?” 楚姨娘虚弱地笑笑:“妾身,妾身……呕……” 一旁的小丫鬟还没来得及端痰盂,楚姨娘就止不住又吐了出来,异味充斥着整个屋子。 “夫人,您到外间略坐坐,待奴婢们先清理干净您再来。”绿珠瞧着不好,一把拉开三娘,才没有溅三娘身上秽物。 三娘本想拒绝,瞧见屋里忙成一团的样子,暗叹口气,招了红绡出来问话:“上半天儿这屋儿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红绡面上也是着急,蹙眉想了想,说道:“早膳后罗依娘和莫姨娘来瞧楚姨娘,被奴婢挡在了门外,她们带来的点心,奴婢收了起来,也没敢给姨娘用。后来奴婢一直陪着姨娘做些轻巧的针线活,姨娘也是有说有笑的。” “直到有婆子来报,有个叫烟儿的丫头说是姨娘的故人,来求见姨娘,姨娘才有些心神不宁。那个丫鬟来后,姨娘遣了所有人下去,单独和她在里间说了半天,后来那个丫鬟走后,奴婢进去伺候,就见姨娘神色有些不对,还没等奴婢反应过来,姨娘就开始呕吐不止。” “那个烟儿呢?” “随着报信儿的婆子走了。” 正说着,有婆子来报,张武在外求见。 三娘叮嘱红绡用心伺候着,自己带了辛荷回了正屋,拉上屏风,才让人把张武叫了进来。 “奴才办事不利,请夫人责罚。” “这话怎么说?” “奴才奉了夫人的命,跟踪绿绨,却在出了城门后失去绿绨的踪影,奴才找了半天都没有绿绨的影子,又无颜回见夫人,只得在城门守候,就在一刻钟前,奴才瞧见绿绨的身影,追着她到了长寿坊。见她跟二老爷说了什么,二老爷便随她一道走了。奴才怕误了回夫人话,便没有追上去。” 三娘暗自想了一回,才问道:“你当真瞧清楚了那是绿绨?” “千真万确,奴才敢用脑袋担保。” “好。” 屏风后的人影微动,似乎准备要起身。 “你的伤,好了?” 半屈的腿又悄悄放了回去:“是。” “你这伤……”三娘想了想,转开了话题,直截了当道,“既然你的伤已经好了,明日就让张妈妈来上差,没别的事,你就先下去吧。” “是。”屏风后的张武这才屈腿起身,离了屋子。 “去瞧瞧楚姨娘怎么样了?若有好转,即刻来报我。” 辛荷纳闷的瞧了三娘一眼,应声“是”便出屋去了东厢房。 知道楚姨娘是心里揣着事才引发的呕吐,三娘反而不那么担心了,有事就有因,揪出了原因才能对症下药,现在就盼着楚姨娘好转后开口告诉她了。 稍歇了歇,三娘自己换了身家常窄袖衣衫,往小厨房走去。 ************** 看奥运女单羽毛球夺冠,差点误了更得时间。话说中国羽毛球帅呆了。嘿嘿,晚安,看奥运的亲们!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有疑 “夫人!” 吴嫂正在笼屉里蒸着什么,瞧三娘进来,一时惊住,忙福身行礼。[] 三娘一笑:“做什么呢?” “如意糕。”吴嫂憨厚地笑道,“楚姨娘没用午膳,奴婢想着给她做些点心,垫垫肚子。” 倒想到一块儿了! “再做个酸条蒸粉肉吧!一并送去。” “是,奴婢这就去做。” 吴嫂忙着起锅生火,三娘不耽误她,起步要离开,却瞧见屋角小案上摆了两碟奶白枣宝和金糕卷,笑道:“罗姨娘、莫姨娘的心意也别糟蹋,分给底下的小丫鬟用了吧,以后凡是姨娘们送来的东西全都这么办。” 吴嫂瞧过去,眼里有了然的笑意。 过了游廊转角,直通正屋,辛荷从屋里出来,见三娘从西厢房后侧过来,微微一愣,旋即回话:“夫人,楚姨娘喝下药好些了,说想见您。” 进到东厢房,楚姨娘已经在外间软榻上半躺着了。 见三娘进来,楚姨娘把满屋子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三娘捡了她旁边的锦杌坐下,不满的说道:“怎么还出来了?这样动弹来动弹去哪成?” “屋里味儿大,不如外面清爽。”楚姨娘恹恹的说道,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让姑娘跟着操心了,奴婢实在过意不去。” 三娘替她抹去鬓角的水渍,笑道:“咱们之间还用讲这个吗?倒是你自己,有点事就这么火急火燎的,伤着孩子怎么办?” 楚姨娘初初一怔:“姑娘都知道了?” 三娘摇摇头,握了她的手:“我只知道有个叫烟儿的来过。[]” 楚姨娘目光变得深远,沉默了一阵,才堪堪开口:“奴婢在楚家有三个贴身丫鬟,都是卖的死契。替奴婢坐小轿的是翠儿,最是忠心侍主的,另外两个是烟儿和红儿,奴婢当时扮成跟轿媳妇子混在人群当中。姑爷怕泄露行踪,除了奴婢进府外,还把红儿送去了尉迟将军府,烟儿则留在了姑爷的别院。” “今儿烟儿来见奴婢,说有人在乱坟岗见到翠儿被打得遍体鳞伤,挂在了老树上。现在正有人暗地里查访奴婢和两个丫鬟,已经有人查到了大业坊别院,别院的刘妈妈恰好撞见,便送烟儿过来了,奴婢不敢让烟儿回去,让她先在门房等着……” 楚姨娘神色有些慌乱,指尖冰凉一片。 三娘忙握紧了她的手,连声安慰道:“事情还没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别自己吓自己。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查到了大业坊别院和尉迟府,这两处地方也不是寻常人敢肆意查探的。” 三娘说完自己也愣了,裴澄不是不敢兜事的人,这件事上却做得如此隐秘、迂回,那帮查探的人可不就是不寻常吗? “奴婢不是为自己担心。”楚姨娘下意识的摇摇头,清泪顺着她的动作流出了眼眶,“奴婢的夫君原本在禔王的帐下,今早……今早却被调离了禔王军帐,冲锋陷阵,刀枪无眼,万一……奴婢怎么会不心焦?” 楚姨娘抚着胸口,看样子似乎又开始难受了。 三娘心提了上去,就着小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瞧着楚姨娘喝完茶休息片刻,面色转过来,才笑道:“烟儿一直在别院怎么会知道这样的消息?你不要平白猜测乱了心神。” “是尉迟府的红儿递出来的信儿。”楚姨娘拭去了眼泪,面上的悲戚还在,“夫君是尉迟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他的脾**婢最清楚,上了战场只有奋力击杀的份儿,绝不会顾惜自己的安危,奴婢怕的就是这个。” 三娘的心也被揪了起来,她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思量着该如何是好。楚姨娘不是不解世事的人,自己三言两语未必能哄住楚姨娘,再说,为楚姨娘着想,她也不希望楚将军出事…… “即墨姐姐。”三娘倚在榻边半蹲了下来,认真的瞧着楚姨娘,“行军之事,我会派人把事情告知老爷,老爷既然与楚将军交情非浅,能做的就绝不会推诿。另外,你的安全不得不多做准备,烟儿不能留在别院,我会让人把她送到靖国公府,那是太后的外戚府邸,就算有人要寻衅也要思量思量,如何?” “一切听姑娘安排。” 三娘神情柔和,语气放软:“既然有些事你不能左右,不如多放心思在你能掌握的事情上,你肚子里是楚家的骨血,血脉相依,就凭这个,你也该好好养着自己。” 楚姨娘目光下移,手轻轻抚上还没显形的肚子,悲戚的神色减了些。 三娘也随着心里略松些,起身喊来了红绡。 门一开,绿珠等人各个探头望了过来。 三娘见绿绨在站在众人身后,只是视线偏落,神色担忧,她无暇多想,招手让红绡近前,耳语片刻。 红绡怀疑道:“夫人,大姑奶奶会留人吗?” “你只按我说的去办就行了,大姐不会不管的,别忘了,从现在开始烟儿是邱姨娘的人,你顺便也提提邱姨娘的来历。” “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红绡笑着去做自己的事了,正与端着如意糕和酸条粉蒸肉进来的吴嫂打个照面。 三娘唤绿珠、辛荷去伺候楚姨娘用点心,却单独留下了绿绨,把楚将军的事大致说了:“一事不烦二主,还是你去告诉老爷吧,如何筹谋打算我们在府里听个音儿就是了。” 绿绨脸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踌躇了半晌才点头匆匆离开。 三娘望着绿绨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才把心思放在屋里。 楚姨娘心里有事,点心只用了少许,奄奄欲睡却总是睡不踏实,所以,两个时辰后绿绨来回话时,她陡然醒了过来。 三娘知道她此时的心境,倒也没有阻拦,示意绿绨继续说下去:“……老爷让奴婢告诉姨娘,若说大梁朝还有能人异士的话,这位高人当属其中翘楚,有他伴在楚将军身边,攻城夺地,战功殊荣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我不盼他有什么功,只要人能平安归来就好。”楚姨娘倚在床头撒花迎枕上,身子虽还是虚弱,说出来的话却透出了些精神。 三娘笑笑:“有贵人相助,上天总算对你不薄,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楚姨娘低头一笑,神情中还是带了几分忧色。 三娘明白,亲人上战场怎么会不牵肠挂肚呢,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厌战诗璀璨成辉了!她陪着楚姨娘在东厢房说了会子话,直到秋茗带着裴琪回来才离开。 就要进正屋时,三娘见辛荷端了一碗汤往东厢房走去,奇道:“红绡呢?还没回来吗?” 辛荷也纳闷:“奴婢也奇怪呢,靖国公府不过隔了几条街,怎么会去这么长时间呢?” 三娘心里咯噔一下,急声对辛荷说道:“去外院瞧瞧,张武回来没有?” 为求保险,三娘是让张武赶了她的牛车去的。 辛荷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忙把手上的汤递给了三娘身后的秋茗,自己急急去了外院。 **************** 晚安! 第一百七十九章 浅态 裴琪今日精神特别旺,回屋睡不着,缠着三娘玩翻绳。[.超多好看小说] 三娘揣着心事,玩得总是心不在焉,不时翻错或是无意间撤了一指两指的绳子,惹得裴琪怪叫连连。 过了半个时辰还没见辛荷回转,三娘心里越发不安,让秋茗哄着裴琪去了里间,她刚打发绿珠去外院瞧瞧,就有小丫鬟来报裴澄歇在了留香园。 三娘抚了抚额角,摆摆手让小丫鬟离开。 “夫人,要不奴婢出府看看?”绿绨不忍看三娘六神彷徨的样子,主动揽差事。 “不用了,若真是出了事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三娘小小的呼出一口气,却瞧见自己身边只剩了绿绨一人,“邹妈妈呢?” 绿绨也觉得奇怪:“好像奴婢们在门外等着的时候就不见邹妈妈的身影。” 三娘微叹口气,关键时刻想找个人来垫垫底气,却怎么全都没了踪影? 一炷香的时间未到,辛荷、红绡、绿珠一起回来了。 红绡衫裙被刮破了几处,手上和脖颈处略有伤痕,脸色苍白,神情慌乱。 三娘惊得站起了身:“你,你这是怎么了?” 辛荷半揽着红绡,表情复杂:“夫人,红绡遇到劫匪了,是,是上次惊了您车的那帮人。” 南街那回?三娘愕然。 “大姑奶奶留下了烟儿,因多问了您的情况,红绡他们便回来的有些晚,想着穿偏巷暗路快些,谁知就被人盯上了。多亏张武武艺高,打退了那帮人不说,还擒了其中一人。” “据那人交代,他们是南街的混混,领着他们劫车的是个叫五爷的人,五爷给了他们一笔赏银。只说要人不要车。张武觉得事情可疑,已经把人绑在了外院柴房。” 绿绨心里一紧,望向红绡的眼带了探究。 三娘听得眼皮直跳,担心地望着红绡:“你这伤……” “夫,夫人放心,奴婢,奴婢只是擦到的,不要紧。”红绡挤出一个安抚的笑,说了些话语气才不打嗝。紧皱的眉头却没有半点放松,“他们把奴婢掳到一处矮墙后,不知谁喊了奴婢的名字,之后有人恶狠狠地骂了声晦气。正好张大哥赶到,他们便丢了奴婢逃走了。” “那就好。”三娘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笑道,“去上些药好好休息吧,这两日就不要上来了,楚姨娘那里暂时让绿珠代你。” 红绡感激的笑道:“谢夫人,奴婢告退。” 打发绿珠姐妹也下去歇了,三娘蹙眉沉思着往里间走,却突然看到秋茗拨开里间的帘子定定的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都听到了?” 秋茗神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不安:“是。夫人,奴婢怎么觉得他们要找的人似乎不是红绡……” “明日早膳后你把张武叫来,他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应该知道的更清楚些。”三娘看了秋茗一眼,淡淡的笑道。 秋茗无声的点点头,压下不安服侍三娘去了净房。 夜半风凉,三娘没有任何征兆的醒过来。目光在空荡荡的身侧留滞了片刻,忽然觉得锦被有些丝滑冰凉,不由一笑,辗转翻身对着墙壁,又慢慢睡去。 二日早上。蕊珠来报说裴瑞身体不适,三娘便只带着裴琪去荣沁居请安,刚走上游廊。瞧见裴宽、大夫人带着大房的孩子们走过来,便笑着立住了脚等着他们走近。 “大哥、大嫂早。” 大房的孩子们也向三娘请礼,问了安。 裴宽笑着点了点头,没看到裴澄,面上一滞,想到二弟起居不定,心里的事却不好说出口。 这边大夫人却笑着与三娘并肩走在了一起,闲话家常:“楚姨娘如何了?还是呕吐不止吗?” 三娘客气的一笑:“还要多谢大嫂请来的太医,一服药下去好了很多,楚姨娘才没那么难受。” 大夫人瞧了三娘几眼,笑道:“你都未曾生育,却让你照顾一个还没稳住身子的人,确实是难为你了。” 三娘面上微红,瞧大夫人眉眼舒展,如往日一样温文和煦,想到前日宫中一事,便试探着问道:“皇上召见大哥的事……” “没事了。”大夫人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敷衍的味道,忙自嘲的补了一句,“财多嫉眼,树大招风,谁让咱们家顶了个贵戚的名号呢!” 三娘闻言心有疑惑,皇上若只是为了要银子,大可像岭南宋家一样,直接明了的说出来,更何况茂国公府本就是外戚,为皇家出力是本分,又何必这样三番五次召见茂国公,弄得人心惶惶后才收手。 见大夫人不欲多说,她也不好多问,笑着引了别的话题一路走一路说。 大家进了荣沁居院子,正碰上裴泽、四夫人和元娘,几人不由相视而笑。 “大老爷、四老爷、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大姑娘早。”晴钏笑着打帘请几人进了正屋,“太夫人还没起身,容奴婢进去禀一声。” 这个时辰还没起身? 四夫人见大家面有疑惑,不好意思的笑道:“昨夜我和姗姐儿陪母亲说话忘了时辰,怕是母亲没有睡好吧。” 自从三夫人被裴琪惊到之后,太夫人便不再让她来请安,又把姗姐儿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听到是这个原因,大家神情都一松。 大夫人坐在四夫人旁边,笑着小声询问她这两日饮食起居的情况。 四夫人微垂了头,面上绯红一片。 三娘瞧着也笑了。 又等了会儿,康妈妈扶着太夫人出来了,大家见了礼,请了安,笑着说些平常话,略坐坐便都散了。 “二婶。”出了荣沁居,裴褚刻意落了裴宽半截,与三娘、裴琪走在一起,“我听说有神医能治二弟的腿疾,是真的吗?” 瞧他眼中泛喜,满脸关切,三娘笑着把昨日太夫人说的那番话又重了一遍,然后才有些遗憾道:“多少年的事了,查起来也不知道到底会怎样,所以你祖母的意思,先不告诉瑞哥儿,等事情有了定数再说也不迟。” 消息得到证实,裴褚笑得开怀:“我明白,我会保守秘密的。”又有些憧憬的说,“二弟若真有能站起来的那天,我倒想讨二婶一杯水酒喝。” “你呀,”大夫人嗔了裴褚一眼,“净想着讨喜了,怎么也不帮你二婶想想怎么去找到那人?” 裴褚不好意思的笑着抚抚耳根。 裴泽让四夫人和元娘先回了院子,本想着和裴宽聊两句,赶上来,正听了个耳饱,思量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二嫂若信得过,这件事,不如,不如交给我去办。” “对四弟,我当然放心得很。只是,四弟妹那里正是需要你照顾的时候,万万离不得人。童子寺那边我会再找人过去,等有些名目了再说。” 裴泽没再言语,勉强的笑笑,神情有些萎顿。 裴宽走了一段路,回头见众人走在一起便折身返了回来,昨日按摩博士来的时候他正在家,听了是裴瑞的事,又见裴泽的表情,想了想,却没出声。 回到梧桐苑几位姨娘已经等在了正屋外间,正围着楚姨娘问东问西呢,看起来甚是热闹。 见三娘进了屋,姨娘们都站起身来请礼问安。 让大家落了座儿,三娘让秋茗带裴琪去了东次间玩,回头瞧楚姨娘精神尚好,笑道:“几位妹妹来的正好,太夫人赏下来两碟金丝酥雀,妹妹们都尝尝。” 辛荷是跟着去了荣沁居的,闻言,从沁香雕花木盒中拿出两碟金丝酥雀,分在了七个食碟里,着小丫鬟端了五个食碟送到每个姨娘手中。 “妾身们沾了夫人的光,近日总有口福。”刘姨娘媚笑连连,继而一叹,“可惜了邱姐姐和木姐姐,伤疾缠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品领夫人的心意。” “看刘姐姐说的。”莫姨娘一反常态,笑意殷殷,“你没瞧见夫人还特意给两位姐姐留了点心吗?夫人心地仁厚,真正是咱们姐妹的福气,日后有夫人的庇佑,你还怕只有口福吗?” 刘姨娘目光在东次间和楚姨娘的肚皮上打了个转儿,悄然扬起嘴角。 从一碟点心扯出这么多,三娘无法不佩服这些姨娘弯弯绕的肠子,她索性装作没听懂,转而望向麦姨娘道:“瑞哥儿说身子不适,究竟是怎么了?” 麦姨娘唯唯诺诺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翻账 三娘瞧着像是有隐情,便笑着拿话岔开了:“昨儿去伯府,得了一套《陶潜文集》,想着给瑞哥儿送去,也没顾得上,一会儿走的时候你就拿上吧。” 麦姨娘扯动脸皮笑了一笑:“贱妾谢夫人恩赏。” 三娘笑笑,说起明日是刘姨娘的生辰,赏了她一套银鎏头面。 姨娘们知趣的避开裴瑞的话题,纷纷恭贺起刘姨娘来了,倒惹得刘姨娘面色泛光,精神振奋。 绿绨拿着一本册子走进来,禀道:“夫人,这是给丫鬟们做好的衣裳,请您过目。” 绿绨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的笑闹声,几位姨娘面面相觑,都带了异色。 三娘一愣,笑道:“不是邱姨娘经手此事的吗?” “邱姨娘伤重,老爷说二房的事就先有劳夫人了,若夫人有什么疑问,只管问邹妈妈。”绿绨声调不变,恍若没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一板一眼的说道。 姨娘们心思翻动,瞧三娘打开册子,似是要细细察看,除了楚姨娘起身去西次间招呼摆膳,其他人纷纷站起身来告辞。 三娘笑着让绿珠送出了院儿,顺便请来邹妈妈,自己一册在手,慢慢翻看,问询着。 府里一年四季都有供应的衣裳,一等丫鬟是每季三套衣裳,轻薄提花软稠,任意挑选颜色款式;二等丫鬟每季两套衣裳,细绸素缎,都是中规中矩的颜色款式;三等丫鬟每季一套衣裳,粗稠棉布。[]各房的管事妈妈在一等丫鬟的份例上再额外赏赐衣物,这个就由各房主子来定。 按府里规矩比照,每房等例丫鬟的空缺其实都很大,比如太夫人房里,按例应该有六个一等丫鬟,十个二等丫鬟,三十个三等丫鬟。两个管事妈妈。但实际上,据邹妈妈所知,管事妈妈现在只有康妈妈,晴钏和沁芳是一等的,沉香、沉芳、沉玉是三等的,却还不经常在屋里伺候。 算起来,她身边的空缺倒少,四个一等都是她的陪嫁丫鬟,二等的除了绿珠、绿绨还有四个缺额。三等丫鬟她没留心过,倒没有在意,一个管事妈妈的名额现在也被邹妈妈填上了。 “西院的姨娘身边都是两个二等的吗?” “不是。”邹妈妈未加思索,答得很快。“邱姨娘那院是两个一等,两个二等。” 这才能突出邱姨娘与众不同的地位嘛! 三娘不以为意地合上册子,笑着起身:“还有三日就到冬至了,到时候你来拿册子取来衣裳,分给各院吧。” 邹妈妈应了。 三娘起步要走,却发觉绿绨还眼望着她,似乎有话要说,便止步望过去。 “老爷知道了二爷的事,从国公爷那边借了几个精炼的人听夫人使唤。还说,夫人出门不便,若有需要亲身探访的事,还是四老爷出马较好,这样,也省得四爷长时在外。(.好看的小说)” 倒是把她今日的话点得一丝不漏。也不知是谁这么有心! 三娘暗自一笑:“那老爷呢?” 有他出头不是更好?三娘本来也是想借此拉近他和裴瑞之间的距离。 绿绨目光微闪:“从波斯运来的那批货出了点问题,老爷十天半月里可能回不了府,夫人若有急事,奴婢会代为转达。”说到最后,绿绨微皱眉头。一副自愿承担一切的样子。 三娘瞧向绿绨的眼多了些认真:“也好。”淡漠的转身去了西次间。 就这样? 绿绨忽然不知道是该喜自己逃过被问责的一节,还是该忧夫人对自己明显的距离感。 用完早膳,三娘低声吩咐了辛荷一些事情后。带着裴琪陪楚姨娘回了东厢房,绿珠忙着给三娘沏了茶摆在小案上,又给楚姨娘和裴琪各端了碗豆寇熟水和鸡蛋奶羹。 圆团似的蛋黄衬在乳白的奶羹上,分外喜人,裴琪乐滋滋的拿着勺子调弄着鸡蛋奶羹。 三娘和楚姨娘见了相视一笑。 三娘瞧楚姨娘脸上还有没褪去的忧色,有心引着她想些高兴的事,便低声说道:“即墨姐姐可还记得,大姐烧琴气外傅的那件事?” 在请罗女师之前,殷府曾请过一个脾气暴躁的外傅执教殷家女儿,三娘那时也不过七八岁,却也跟着一块蹭学。 有一回,外傅教琴,指导三娘右手指法,无奈,三娘右手僵硬不堪,一个简单的拨弦愣是弹了三天没有进展,气得外傅跳脚大骂,骂的三娘还没起火,护妹心切的元娘脸儿早绿了,抄起手中百年赤松做成的琴直接投了火炉中。 楚姨娘想着就笑了:“大姑奶奶对姑娘是真的好。” 三娘一笑,心里却突然打了个颤儿,老太太、殷正豪、元娘、五娘、韦姨娘……说来殷府中自己留恋的人不在少数。 想着想着,三娘的笑添了些难言的味道。 楚姨娘想到昨日的事情,继续说道:“……大姑奶奶也是看姑娘的面儿上留的烟儿,只是奴婢也有些奇怪,姑娘是怎么对大姑奶奶说的?” 三娘笑道:“说说邱姨娘的来历,说说烟儿虽然是邱姨娘的丫鬟,却矢志不做姨娘,再稍微提提老爷的秉性……” 忽然,楚姨娘脸色大变,腾的站起来,反身背向门口。 三娘疑惑的看向屋门口,张婆子由一个小丫鬟领着正往东厢房走来。 “绿珠,楚姨娘不宜坐得太久,伺候姨娘回里间歇着吧。”三娘淡淡的吩咐完,也不顾绿珠诧异的神色,径自领着裴琪走出了屋。 张婆子顶头瞧见,忙笑着行礼:“老奴给夫人请安,谢夫人让老奴照顾老奴家里的。” 张武在留香阁清理完伤口第二日就回家养着了,三娘特意放了张婆子几日假,让她全心照料张武。 “我给张妈妈行方便不过是看在张武的面上,他几番冒险做事,究根到底还不是为了你母女二人吗?他拼死拼活挣来的那点体面能不能保得住,也要看张妈妈在府里如何行事了。” 张婆子揣着小心觑了三娘一眼,假笑道:“就是再借老奴十个胆,老奴也绝不敢再做欺瞒夫人的事情。” 三娘侧首望着她一笑,对这番誓言也不置可否。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正屋前,三娘留裴琪在邹妈妈身边,支开其他人,单独带了张婆子进东次间。 张婆子心中一凛,看情形,夫人不是简单的让自己来上差的。 “昨日去了伯府才知道,红裳抬了姨娘,她如今是晴园身娇肉贵的人,祖母赏她这份体面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惜了青岚……” 三娘坐在罗汉床上,闲闲的自斟了一杯茶,且饮且品,打住的话似乎无意再提。 张婆子已经数日没有青岚的消息了,如今听夫人破了这个口,急不可耐的问道:“青岚怎么了?” 三娘笑道:“没怎么,我只是觉得青岚可惜了,论模样、性情,青岚可是大哥几个通房里头拔尖儿的,可花开几遭偏偏就落不到她的头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婆子皱紧了脸,苦苦想了半晌,最后无奈的说道:“夫人的意思是……” “湛菊的死……你们母女帮着红裳做了多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小卒 张婆子一听,脚下打了个跛儿,脸皮扭曲不堪:“夫,夫人……” 三娘本来还存有一丝侥幸,如今看张婆子的神情动作,心里蓦的沉了下来:“原来真是你们母女!” 红裳是服侍过自己的丫鬟,当初放在祖母身边的时候三娘因是做妹妹的,有些话不好说通透,明面上就留了一段糊涂账。湛菊的事后她又把张婆子要来做了陪房,也难怪当日祖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 有心人前后一阵乱戳,湛菊的死可不就像是背后有牵连吗? 小殷徐氏马马虎虎把这事揭了过去,祖母着紫嫣去查探,事后也没深加追究,是不是在祖母心里自己已经留了一笔烂账? 三娘正蹙眉想着,那边张婆子已经惊得跪在了当地,语无伦次道:“夫人,是红裳,不,是红姨娘。跟青岚没有一点关系,夫人,都是老奴一时糊涂。老奴早后悔了,夫人,夫人千万给老奴一条活路,老奴……都过这么长时间了,夫人念念老奴,不,念念老奴当家的好儿,饶了老奴这一回吧,老奴错了……” 张婆子告饶求恕的声音越了性的往高处拔,在外间走动的人明显的放轻了脚步。 沁着烦乱,三娘低声喝道:“还不住嘴,难道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做过什么吗?” 张婆子正嚎的起劲,三娘这一嗓子下来,她猛一下憋住了,老脸鼓涨得像染了漆的老倭瓜。 顿了顿,三娘脸色发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回清楚,讲明白。” “是。(.好看的小说)”张婆子接得很快,跪的那一刹那她脑子里就开始围拢那件事打转儿了,“红姨娘跟青岚是一起收在大少爷房里的,却都不如湛菊姨娘得宠。湛菊姨娘有了身子后,大少爷去她那的时候就少了。反而在青岚房里的时候多。老奴高兴,在府外得了几个偏方,变着法儿的做给青岚,实指望着她的肚子能有动静,谁知,青岚有一回悄悄告诉老奴,大少爷前后夜,一般只在她屋里练笔写字什么的,中间的时间都放在了红裳那里……” 张婆子大有从头说起的意思。三娘早就知道红裳匿宠的事,蹙眉摆摆手:“只说湛菊那件事,别扯那么多闲篇。” 张婆子瘪了瘪嘴,她也是想趁机告诉三娘红裳有多阴险。却不敢再胡抡下去:“老奴说是红姨娘做的,是因为老奴在大少奶奶的小厨房,亲眼看到红裳偷偷往湛菊姨娘的汤里下药。老奴收了红姨娘不小心漏的药末子,找人问了问,说是上好的堕胎药,喝了之后没有明显的异状,十天半月的都不会出什么问题。老奴本来是想把这事告诉大少奶奶的,又……大少奶奶的脾气您是清楚地,一旦闹将起来。府里没人能制得住,到时候再惹得您丢面……” 谁都把红裳看成她的人! “你拿这件事要挟了红裳?”三娘冷不丁的问道。 张婆子魂儿惊了一下,再不敢抖机灵,老老实实说出了下半截话儿:“老奴也不想的,可是青岚那样子……红姨娘提到了您和老太太,老奴就没敢再吱声。” 所以后来张婆子母女为了报复。才有了红裳被小殷徐氏赏鞭子一节?也是红裳命大,居然这样也能保住肚子里的那条命。 “红裳从哪儿弄的药,你可知道?” 张婆子摇摇头:“就是老奴手里的那点药末子也被她拿走了。” 红裳做得倒是精细! 思量来思量去,三娘的头有些大,早知道红裳心里存不住小祭庙。却没想到她闷不声儿的捅出这么大篓子,还有意无意扣在自己头上。 三娘头一回栽这么大跟头,憋屈在心里又没有地方能发泄。 “夫人。”秋茗站在次间当口。拨开软帘奇怪的瞧了张婆子两眼,禀道,“张武来了。” 张婆子身子一抖,险些没瘫倒,本就放低的身子压得更低了,脑袋一垂差点没挨着地。 “让他先在外面等着。”三娘语气不善,想要速速打发了秋茗,低头呷着茶水一口口抚平心里的怒气。 夫人很少有这么形于色的时候,秋茗瞧着不对,冷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在张婆子身上睃了一圈,像是把眼锥子,要凿穿这老婆子的肚肠,看她又憋出什么坏来给夫人添堵了。 一杯茶喝完,三娘的火儿减了些,又提起茶壶自斟自续了一杯:“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显然是说给秋茗的,声调却平缓了很多。 秋茗狠狠剜了张婆子一眼,这才应声离去。 三娘连着喝了三杯茶,其间辛荷过来猫了一眼,瞧屋里情形不对,又悄悄退了出去。 张婆子跪了不少时候,却是越跪心里越没底,夫人这不温不火的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提着茶壶要续第四杯的时候,三娘忽然搓口漏笑:“白族中有‘三道茶’的说法,你知道吗?” 张婆子本来全副的心思都在三娘身上,得话儿,如聆仙乐,她挤了一把笑就要说话,可是,白族?什么是白族?什么是三道茶? 三娘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来,兀自说下去:“三道茶是白族待客之道,说简单也简单,一苦二甜三回味。”说完,三娘自嘲的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自己投胎换骨,纵使没有尝二道茶的运气,至少也摸到了三道茶的边缘,谁知,却是一直在第一道茶上搓磨。” 比如祖母提议四娘的事,比如不经意间闪出来的米一同的影子…… 张婆子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屏息凝神,一个字都不敢漏掉。 三娘回神瞧到张婆子还跪着,卸了惆怅,望着她说道:“你出去做事吧。今儿的事只准你烂在肚子里,不许往外说一个字。” “是,老奴再不敢糊涂了。”张婆子磕了一个头就要站起来,却因跪的膝盖麻疼,整个人闪了闪,自己又讪讪的笑着退了出去。 三娘歇了一会儿,端起茶杯,瞧着茶色清淡,喊道:“秋茗。” “哎。”秋茗过了片刻才从外面进来,提溜着小心瞧了瞧三娘,“夫人是要让张武进来吗?” 三娘喝了一口淡茶,被醇香茶味养刁了的舌头颇不适应:“你早膳前就去请张武,怎么现在才回来?” “奴婢去外院的时候张武不在,大厨房采办说在南街瞧见了他,好像正在打听一个叫什么五的人。” “五爷?”三娘神情微振。 秋茗仔细打量三娘:“夫人是说那帮收买南街混混的五爷?” 三娘点点头,张武倒是心思灵动作快:“也不必进来了,你去告诉他,关在柴房的那人若是问不出什么了,就放他走。顺着这根藤也能摸出些瓜来。” 打草惊蛇有时未必是坏事! 也许是感受到了三娘郁结,秋茗答的声音有些低沉:“好,奴婢这就告诉他。”说着就要离开。 “不急。”三娘淡淡的拦了下来,“这两次回府,母亲问过你什么,可有说到红裳或者晴园的事?” 秋茗虽是从萱颐居拨给她的,却是得了殷邵氏的提拔,说起来,殷邵氏找秋茗做她的眼线也是情理所归,三娘也不拦着,只嘱咐秋茗便宜行事,到现在为止,这丫头还没让自己失望过。 “二夫人如往常一样,问了您的起居,在这边府里与其他人的关系,并没有提晴园或者红裳啊。”秋茗有些疑惑,怎么会扯到晴园去呢?是因为张婆子吗? 三娘却是神态松弛,看来是自己猜错了,殷邵氏并没想着借红裳来抹黑自己。 只是,红裳为何要做这么冒险的事,难道仅仅为了得到晴园大姨娘的身份? “秋茗,你去一趟陆妈妈家里,看有什么需要关照的,全都应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交易 亲们,实在抱歉,昨天晚上正常时间要更得时候才发现不能上网,话说无线上网卡真的很麻烦。今晚会有第二更,但时间可能会晚些。 ********************* 晴园洒扫的陆婆子? 秋茗瞧三娘精神恹恹的,也没再多问,应声出了屋,把三娘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了侯在屋外的张武。 张武听了后神色有些异样,舌尖上的话就在嘴边,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道了声“麻烦姑娘。”转身回外院去了。 秋茗则回自己的鹿顶房子换衣裳,经过角门的时候却瞧见一个媳妇子与邹妈妈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看起来神情凝重。 秋茗心里犯了嘀咕,这个邹妈妈,从来到梧桐苑,还没做过一次整差,不在正屋伺候着,转眼就能不见了人,整日也不知在做什么。 秋茗有心凑近听一耳朵,无奈周边没个遮挡,就在她一愣神的工夫,被那个媳妇子瞧见,匆匆对邹妈妈说了句什么便离去了。 “邹妈妈。”秋茗见邹妈妈返身望着她,生硬的扯出一个笑,招呼道,“四爷刚还说找您呢,这会儿怕是已经去了院子外头。奴婢要去回屋,就不耽误您了。”说到了儿,秋茗心虚的眨眨眼,脚下抹油溜了。 邹妈妈瞧着只是一笑,鬼丫头! 这边东次间里,辛荷正在把昨日去伯府打听到的事情禀于三娘:“二夫人有意把四姑娘放在,姑爷身边。”她边说边打量三娘的脸色,见她听到后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续了下去,“伯爷拦了,两人因为这件事争执起来。二夫人心里不痛快,称病躺了些时候,还是老太太去了以后才断了此事。” 殷鸿介还是心偏亲生骨肉。即便是庶女,在他眼里那也是挂着亲情的称谓吧? 三娘嘴角一撇,冒出的笑带了些冷意。 “夫人不必担心,依着老太太对夫人的疼爱,这样的事情老太太是断断不会答应的。”辛荷想不出其他的安慰话,只能把心思寄托在老太太身上。 若不答应就不会有让四娘入府的话了。三娘忽然觉得无趣,转了话题:“今早麦姨娘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问清楚了?” 辛荷明白夫人是不想在四姑娘的事上多纠缠烦心,便顺着话题说道:“问清楚了,麦姨娘今儿一早去了二爷的屋。正瞧见珞尘给二爷梳头,偎得近,与二爷有说有笑的。麦姨娘看不过眼,便说她是狐媚子。整日专想些勾引爷们的事儿,骂着骂着麦姨娘就要上手。[.超多好看小说]二爷把珞尘护在身后,横竖拦着。麦姨娘的火更旺了,使劲推桑了一把,可巧,二爷本就是斜侧着身子压着一边的椅脚,这么闪身一躲,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麦姨娘怕被怪罪,也没敢去太医署请人。只草草的让丫环给二爷擦了些伤药,留了身边的暖菱在二爷身边伺候。” 怪不得麦姨娘今早来请安时,带了个眼生的小丫鬟。 三娘紧锁纤眉,这个麦姨娘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本分的,怎么一到裴瑞的身上就这么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她站了起来,带着辛荷就要出去。脚刚跨出次间的门,却又忽然顿住,想了一遭,又慢慢收了回来。 “夫人……”辛荷不解的望着三娘。 早上蕊珠来禀说裴瑞不适的时候并没有把详情告诉三娘,也许裴瑞的意思。就是不想把此事声张! 想到上次麦姨娘闹得那一场,裴瑞也是一副宁愿吞咽委屈也不愿被人瞧见的表情。 三娘能理解裴瑞这样自卑而自尊的心态,就为这个。她也该为裴瑞把这份颜面收起来。 “悄悄的去找个好点的郎中,从西角门进来,直接带到瑞哥儿的小院儿,若碰上府里的人,就说是给丫鬟看病的。” 夫人的意思是息事宁人? 辛荷想到二爷长日里闷声不响的秉性,想到他的腿疾,不由暗自长叹一声。 “夫人是要给谁看病呢,还要劳动您身边的人?”邱姨娘笑着,由小丫鬟搀扶,一手抚着伤口走了进来,刚进次间她就听见了那句“说是给丫鬟看病的。” 说着邱姨娘的眼儿在辛荷身上飘了一小,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辛荷脸上微红,忍着羞,给邱姨娘行了半礼,便匆匆离开了。 “邱妹妹不在院子里养伤,这是要做什么?”瞧见邱姨娘的做派,三娘语气偏冷,没了往日周旋的心情。 “啧啧,有权在握,夫人的气势果然今非昔比。”邱姨娘阴阳怪气的笑着自捡了张锦杌坐下,“这点子权,妾身早就该双手奉还,如今妾身身子不适,倒正好腾出了空子,到让夫人等了一个月,还真是委屈了夫人!” 跟一个姨娘,三娘还不屑于斗嘴,只是邱姨娘的来历连裴澄都不掉以轻心,自己怎么能在首次收权的时候对她即刻怠慢呢?可若再像已往似的一味忍让,传出去自己这继室的身份就越发轻薄了。 三娘想着,装作没听懂她话里的讥讽,惯性的扬起嘴角:“不怪老爷宠着邱妹妹,妹妹果然懂得礼数,见识、心胸都是高人一截的。我还想着一会儿去你院里把事情说一说,免得妹妹生出什么误会来就不好了。现在听妹妹这番话,倒是我多虑了。” 邱姨娘一怔,脸色微微一沉:“夫人是在嘲弄妾身?” “看妹妹想哪儿去了。”三娘扬声喊绿绨来沏茶,又说道,“妹妹在老爷心里素来是头一份,老爷着意妹妹,自然事事为妹妹着想。我初来乍到,有些事还真是摸不着头脑,妹妹若身子爽利些,不妨每日里过来我这里听着,私下也能帮我把把关。” 邱姨娘听着就露出了冷笑,表面光的话谁不会说,但若细琢磨,二房的话语权不还攥在夫人手里吗?再说,她若真那么做,府里这么多张嘴,光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想挖洞让她跳…… “既然是老爷发话,妾身当然事事依从,夫人倒不必担心身后起火,妾身眼皮子还没那么浅。”邱姨娘冷笑间撇起的嘴角加深,“夫人出身高贵,入府得人青眼,自然不晓得妾身的苦。说到底,妾身只是个女人,要的不过是个念想,夫人点化过妾身,可是妾身鲁钝,三番四次不得其法。这次来,”邱姨娘目光灼灼的盯着三娘,“是跟夫人做个交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弱势 邱姨娘入府也有近十年了,与先夫人进府也就前后脚的事,又有个特殊的背景,若说她能拿出什么辛秘之事,三娘还真信。 “交易?”三娘笑着好整以暇的重新坐了下来,一副摆开架势长谈的样子,“莫非妹妹觉得琪哥儿的未来就只值一场交易?还是妹妹觉得有什么交易能比得上琪哥儿在太夫人和老爷心目中的地位?” 自裴琪入住梧桐苑以来,几位姨娘削尖了脑袋往梧桐苑探听消息,送东西。只是碍于邱姨娘的身份,不敢在她面前表现的太明显而已。姨娘们这么关注裴琪,说穿了,除了子嗣继承问题外,更重要的是裴琪身上倾注了太夫人和裴澄的目光,是姨娘,还有个不爱争宠的? 邱姨娘嗓子微梗,在屋里听罗姨娘说起夫人暂时掌家的事,她就一阵心慌,放权容易想要再收回来可就难了,想当初,她从先夫人手里夺权使了多大的心力! 可慢慢的她的心劲又缓了回来,二房毕竟不是大房,处理杂务这些年她也看透了,与其在那么无谓的权柄上揩油,还不如争一争裴琪。这些年冷眼瞧着没有生养的姨娘最后都是怎么个下场,她的心都是凉的,夜半初醒,也总是冷汗淋漓的。(.)以前裴琪养在太夫人身边,她是不敢奢望,如今,山不转水转,裴琪只与她一条隔了一条夹道,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在自己的小院琢磨了很长时间,她才决定用移权这件事榨出夫人的愧疚之心,再借机向夫人透露些太子之事,夫人毕竟年龄在那摆着,听到这些还有个不害怕的?到时候,自己再帮她出些主意,软硬兼备,内外双修,还怕她不随着自己画的道儿走吗? 如今计划还没走到第二步就被三娘这么两句话撅回来。邱姨娘不免觉得灰头土脸,说话上就带了不客气:“夫人想要泼妾身面子,妾身接着,何必歪扯上老爷和太夫人,以强凌弱就是夫人一贯的作风吗?” “姨娘这样咄咄逼人也叫弱?”邹妈妈肃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先矮身向罗汉床上的三娘行了礼,才冷冷的瞧着邱姨娘,“夫人才是这二房的正经主子,肯舍面对你多加训导。是姨娘的福气,姨娘却不自爱,如此顶撞夫人,莫不是姨娘觉得有了些依仗。茂国公府就盛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说到后来,邹妈妈的声音拔高,大有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火石电光中,三娘想到今早从荣沁居回来时看到木姨娘的小院里似乎进了一位医正,听说,自从木姨娘病后,府里对木姨娘的病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偏偏选在禔王要亲征前,邹妈妈的态度又是如此明显,是想借此向禔王表明什么态度。还是想对太子暗示什么? 三娘接过绿绨递过来的热茶,洇在嘴边的笑落进了茶水中,波斯货物出问题出的可真是时候。 邱姨娘听邹妈妈把话说得这么重,余光一扫,果然瞧见有小丫鬟好奇的探头探脑过来,脸色陡然就变了:“邹妈妈说话留神。千万别闪了舌头,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若我真有做事出格的时候,早就有人指正了,不缺妈妈这一嗓子。” “目无尊长。藐视规矩者,赏板二十,禁足一月。”邹妈妈丝毫不理会邱姨娘。兀自念出府里的规矩,顿了顿又做了个请教的姿势,“年长日久的,也不知老奴是否记错了,还请姨娘指正。” 邱姨娘憋得脸色通红,可她到底是经过许多事的,略慌了慌便镇静下来想要驳斥几句,却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有人闯了凌姨娘的院子。” 邱姨娘却是大惊之下腾站了起来,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呲了牙强忍着,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走马灯似的变幻不定:“瞧见是谁了吗?”语气更像是幸灾乐祸。 三娘本来还觉得奇怪,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进也就进了,用得着这么慌里慌张的吗?看见邱姨娘的表现就更觉得此事怪异。 那小丫鬟不是日常传话的,因为外间实在没人,她才硬着头皮进来的,听见邱姨娘问话,本能的先瞧了眼三娘,才结结巴巴说道:“是易安堂的疯婆子,刚进了院子就被人抓住了。” 邹妈妈神色微动。 这边,邱姨娘熠熠发光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像是突然听到什么地方有宝藏又被告知无法打开的样子。 三娘瞧了有趣,却还是安坐在罗汉床上没动,一句“知道了,你跟着绿绨过去瞧瞧。”就打发小丫鬟下去了。 “妹妹可还要留下?”三娘散散一笑,“若不留,就按邹妈妈说的办吧,念妹妹还在养身子,二十板子就先记下,若有下次,一并处罚。” “嗯?嗯。”邱姨娘的心神全被刚才的事搅得一团乱,心不在焉的应下。 她带来的那个小丫鬟听在耳里却不亚于雷震,急着扯了扯邱姨娘的衣袖,暗暗给她使眼色。 邱姨娘回过神来,蹙了眉望着三娘:“夫人刚才说什么?” 三娘倒不介意多说一遍,颇有兴趣的打量邱姨娘:“……妹妹是掌管过家事的人,自然知道‘有令不行’的难处,妹妹得老爷的宠,自然也有‘规矩’两个字在老爷心中落下的分量。妹妹向来是西院的表率,今日不会介意委屈一番吧?” “邹妈妈。”三娘不给邱姨娘任何反驳的机会,笑着点了邹妈妈的将,“伺候着邱姨娘回院,瞧瞧院里屋里还缺些什么,不用报我,直接去外院或者库房取。” 这哪是禁足,分明是待客之道! 邹妈妈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却还是依言行事,冷着脸站在邱姨娘面前三步远,摆出一副‘你不走就绝不罢休’的样子来。 邱姨娘瞧邹妈妈这架势,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那个挨千刀的仇姨娘,心里就先哆嗦了一下,气势衰弱下来,却还硬着嘴兜话:“夫人可别忘了,老爷总有归府的时候。” 是在告诫她打人不打脸吗? 三娘突然就笑了,眸子如秋日星辰,莹莹润润闪着灵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头绪 一个耗费了十年时间依然没弄清楚自己姨娘定位的女人,如何让别人正视她? “妹妹就在院里好好养着吧,其他的事倒不必妹妹操心了。” 邹妈妈脚步往前移了移。 邱姨娘胸口起伏一阵,不甘心的瞪了三娘两眼,甩开帕子走了。 她带来的小丫鬟忙不迭的赶上去。 屋里蓦的空下来,三娘散了劲,身子一歪,半躺在了罗汉床上,思绪不由自主在红裳和四娘的事上漂浮辗转…… 最先回来的是绿绨,她只简单地禀说,把疯婆子绑了交给易安堂的婆子们,让婆子们好好看着,不会再让疯婆子跑出来闯祸,便没了下文。 “闯祸?不过是进了处小院,能闯什么祸。”三娘不以为意,她刚刚把话说完,忽然想到邱姨娘听到此事后不同寻常的反应,脸上不由带了几分认真。 绿绨瞧着三娘,思考了会儿,还是决定透露一二:“凌姨娘是老爷最钟爱的姨娘,也因此爱屋及乌,才会对四爷疼爱有加。自从凌姨娘去世后,那处小院便被老爷派了两个媳妇子专门守着,屋子里全是凌姨娘留下来的墨宝,老爷每月总有那么两日是歇在凌姨娘院子里的。天长日久,自然会惹得有心人好奇、惦记,曾经就有一位刚入府的姨娘,仗着自己新得宠,悄悄避开媳妇子进院开了屋子。被老爷知道后,直接卖了出去,府里也不敢再提这件事,凌姨娘的小院成了更深的忌讳。” 三娘若有所思地慢慢坐起身来,笑望着绿绨,她不是在乎绿绨说的内容,而是她的语气,那种告诫和提醒的语气,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有些事不可以越界。 “夫人。”辛荷带着蕊珠与邹妈妈一前一后进了东次间。“您交待的事奴婢都办妥了,二爷让奴婢带蕊珠来谢夫人。” 辛荷说着,蕊珠就已经俯下身子跪在了地上:“奴婢给夫人磕头了,谢谢夫人对二爷的关心。”声音中已经带了哽咽。 三娘忙吩咐辛荷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蕊珠轻轻挣开了辛荷的搀扶,垂眼俯首在地上,压低的肩膀微微有些耸动:“夫人,奴婢想求夫人一件事。”话只说了一句却又戛然而止。 三娘想了想,摆手让辛荷三人退出了次间。才转头对着蕊珠道:“起来说吧,这里没别人了。” 蕊珠顿了顿,又磕了个头才缓缓起身,嫩嫩的小脸上都是泪:“夫人。二爷,二爷并不受老爷待见。” 这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然长子腿疾裴澄此前都不闻不问的。 “二爷是,是……”蕊珠脸色通红一片,快要沁出血了,眉头却皱成了结儿,“奴婢也是听人说的,也不知是不是作准……” 三娘心里泛起了疑水,却还是静静地坐着等蕊珠过了那份羞赧的坎儿。 蕊珠眼神闪烁不定。半天才抛开羞意稳下心跳:“麦姨娘被收房后老爷从没去过她那儿,后来姨娘屋里用了些熏香!”歇了一息,蕊珠才接着说道,“麦姨娘是先太夫人送给老爷的,老爷不会驳先太夫人的面子,对麦姨娘更冷淡罢了。没想到。后来竟会有二爷。” 三娘想了会儿,才明白“用了些熏香”是什么意思,她不禁心里微惊:“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是易安堂的老人儿。”蕊珠抹了一把泪,低声说道,“麦姨娘把自己应得的份例总是悄悄的那些给易安堂。那里有伺候太姨娘的老人儿,有时也会到麦姨娘院子里走走。” “这件事瑞哥儿知道吗?” 蕊珠转动着眼珠想了想,微微摇头:“奴婢以前没在屋里伺候。奴婢不清楚,不过,珞尘姐姐肯定是知道的。” 这么说来,事情十有八九是属实的了。那样懦懦弱弱的麦姨娘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原来她还觉得奇怪,麦姨娘是丫鬟出身,虽说服侍过裴澄几年,有几分容貌,但比起其他几位姨娘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何况在她之前,先夫人、邱姨娘、莫姨娘和刘姨娘已经入府了,谁都没有诞下一儿半女的,却只有她,原因在这。 慢着,火石电光中,三娘想到了一个可能,若裴瑞的出生只是个意外,那是不是就表示当时、以后裴澄并没有打算让麦姨娘,或者几个姨娘有孩子? 三娘眼珠微动,环顾自己身遭的摆设、器具,心里微微发寒,她现在明白为什么邱姨娘屋里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了,邱姨娘对她自己的处境,对裴澄的防备可能不是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在三娘的新房里做这样两全其美的准备了:若三娘会有孕,也就表示裴澄对她至少还有些真诚;若三娘因此无孕,不过是暗地里去了块心病。 三娘一厢情愿的以为美貌真的可以减少智力,却没想到邱姨娘还给她留了这样的后手。 三娘这边心绪一波三折的起伏颠簸,那边蕊珠却是停止了哭泣,眼巴巴的望着她:“……送书、送花,又让二爷每日来请安,能陪在您身边,二爷这几日说话脸上时不时都会带了笑,奴婢看在眼里,知道二爷也是感激您的,所以,奴婢才大胆把这一切都告诉您。还请夫人帮二爷拿个主意,总在麦姨娘跟前,二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高兴劲儿又得慢慢憋回去。” 手指在茶杯杯沿上摩挲了一阵,三娘保持着沉思的姿势,说出的话像是在喃喃自语:“知道瑞哥儿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吗?” 蕊珠愣了愣,才下意识地说道:“二月初七。” “听说府里规矩,男孩十岁是要搬到外院去住的,是吗?” 蕊珠眼睛一亮,却又忽然暗淡了下去:“我们二爷情况特殊,奴婢是怕……” “还有一段时间呢,看看再说。”三娘笑着看向蕊珠,“你是个伶俐的丫头,又事事为瑞哥儿着想,这份忠心是不错的。可是凡事不能只从一处去想,硬碰不来的,想想办法能不能用其他办法。我是想瑞哥儿能过的好些,可是像今日这种情况,为瑞哥儿着想,事情还得压下来。说到底,他的周全还要你们多做些事情。”话里带着意有所指的味道。 蕊珠脸上刚落下没多久的红色又慢慢浮现出来,一手下意识的抚上了有些发肿的脸颊,眼神微微发亮。 三娘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道:“麦姨娘毕竟是瑞哥儿的生母,老话说‘虎毒不食子’,她也是想见瑞哥儿有出息的……” 正说着,辛荷在外面禀了一声:“夫人,外院的张管事来了。” 三娘一顿,自己似乎没有让人去请啊,却又不好耽搁,起身去了外间。 辛荷早拉好了三折山水屏风。 蕊珠随着三娘进了屏风后。 张管事这才进来:“二夫人日前吩咐奴才做的轮椅做好的,已经抬到院子里了,二夫人一会儿过目,若还有不合心意的,奴才再找人去改。” 三娘笑道:“倒麻烦张管事了。” “不麻烦。”张管事带笑的声音听着很亲切,“国公爷拨给了奴才十个人,说是听二夫人吩咐,还请二夫人示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举 好像很久都没有喊票了,姐妹们,手里有票的支持沃颜一下吧!那是动力之源呃…… ************** 动作倒是快! 三娘把情况大致的说了,笑道:“张管事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再问问那位按摩博士,总之,一切要仰仗张管事了,这件事还望张管事多费心。(.无弹窗广告)”顿了顿,三娘吩咐辛荷:“取五十两银子来给张管事。” 还没等辛荷应下来,屏风后的张管事就已经笑着开口推辞了:“二夫人有心了,奴才谢过二夫人,不过国公爷说办事的费用一切从外院走账。至于二夫人说的那位能治腿疾的医士……已经过了那么久,线索也是模模糊糊的,奴才不敢保证一定会找到,但会尽力用心的。若真是终无所获,还请二夫人别怪罪。” 三娘本来也只是抱一成希望,所以听了这些话并不觉得泄气:“张管事言重了。” 见辛荷已经拿了荷包从次间出来,三娘示意她送过去:“银子不多,算是请张管事和另外几位喝些水酒吧,毕竟是我们二房的事,总要尽尽心意嘛。” 张管事没再推辞,接了银子便躬身退下了。 辛荷带人撤去了屏风。 三娘记起轮椅来,想到上次张管事让人抬来的硕大‘轮椅’,她的眉毛微微拢起:“蕊珠、辛荷,你们跟我来。” 出了正屋,没走几步,三娘就见到了青石砖铺就的甬道上摆着的那辆轮椅,还有坐在轮椅上吆喝着称王的裴琪! “姐姐!”站在西府海棠前笑看着裴琪的楚姨娘首先看到了三娘,笑着打招呼,“这就是您说过的轮椅吗?” 红绡曾经很夸张的把第一次的失败品形象的跟她描述过,所以楚姨娘一直好奇到现在,直到如今看到实物,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椅子会被叫成“轮椅”。 三娘细眉深拧。眼角下垂,沉默无语的望着被两个小厮当作小轿抬起来的“轮椅”,谁能告诉她包住木轮的那两张挡板是什么,谁又能告诉她,轮椅什么时候横穿出那么两条长长地横木。 坐在椅子上吆三喝四过瘾的裴琪也发现了三娘,两只小手拍打着椅帮,嘴里嚷着“回头,回头。” 唐海二跟在椅子旁笑嘻嘻的拍手跳着。 正面三娘之后,裴琪笑得手舞足蹈:“母亲。母亲,琪哥儿好高,琪哥儿要飞喽……快,快!” 三娘已经来不及感慨自己的沟通又一次错位。便心惊胆战的吩咐辛荷去抱裴琪。 裴琪还算乖巧,尽管兴头没过去,他还是顺从地让辛荷抱了下来。 “母亲。”裴琪眼睛亮亮的看着三娘,从辛荷怀里挣下几下落到地上,颠颠小跑到三娘跟前,一把拉住三娘的手走到“轮椅”跟前,“琪哥儿要!” 三娘苦笑着点点头:“好,母亲让人把它抬到后院,你喜欢就只管过去玩。不过不能再让人抬着你坐了。”本来是好意给裴瑞做的代步工具,现在看来也只能给裴琪做玩具了。 裴琪兴奋的松了三娘的手在唐海二的帮助下笨拙的坐了上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三娘的话听进去,摇头晃脑了一阵,又慢慢爬下来,噔噔噔跑进了屋。 辛荷瞧了三娘一眼。忙追上去。 “四爷真是活泼,在妾身那儿玩了半天也没见他有累的时候。”楚姨娘走过来,笑吟吟看着裴琪小跑的背影。 三娘也是没想到,裴琪一旦与人熟识,竟然会闹腾。瞧楚姨娘面色不错,便笑道:“早膳见你用的少,就让吴嫂送了些羹汤。你用了吗?” 楚姨娘点点头,却有点不好意思:“让夫人费心惦记着,是妾身不好,妾身会仔细养好身子的,夫人不必担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三娘笑笑,忽然看到张婆子从西厢房转角过来,脸色一变,招呼绿珠,“你去告诉辛荷,让她陪张妈妈去趟西厢房后的小库房,捡两支十年以上的人参来,给姨娘做些参汤补补。” 三娘说着已经携了楚姨娘的手走上游廊往东厢房去。 楚姨娘听三娘口中说着“张妈妈”,再看她的脸色动作,哪还有不明白的,神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任由三娘发号施令,牵着她的手进了屋。 “夫人,二爷那儿……”蕊珠略略试探着自己是否能回去了。 三娘手抬起来本来想做个摆手的动作,却又顿住了,想了想,眼眸亮亮的,抛下一句话:“在门口守着,我一会儿有话嘱咐你。” 蕊珠依言跟了上去,守在了东厢房门口。 待进了里间,楚姨娘便急急说道:“姑娘,总是在一个屋檐下,这样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会被她认出来的。” 张婆子有多尖的眼睛,多大的嘴巴,楚姨娘以前不是没见识过,一旦穿帮,她的身份被揭穿事小,再牵连到姑爷和姑娘身上自己就真的罪过大了。 “奴婢不能再连累您了。” “放心。”三娘牵着她坐在床上,笑容中有了几分松散,“我不会让张婆子见到你的,不过这两日要委屈你在东厢房用膳歇息了,若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让绿珠去做。” “夫人想到主意了?”楚姨娘怀疑的望着三娘,好像这个问题她是刚刚提到的。 “也是凑巧。”三娘笑着把麦姨娘错伤裴瑞的事大致说了说,接着叹口气,“对麦姨娘来说,裴瑞一日得不到老爷的欢心或者他自己不能独立一方,麦姨娘都只会把裴瑞当作自己泄愤的对象。” 楚姨娘愕然,裴瑞好歹是姑爷的长子,是二房的主子,怎么会被一个姨娘这样辱凌。 裴瑞的身世关系到裴澄的隐秘,三娘倒不好解释的太深,跳过了这一节才继续说道:“还有四个月裴瑞才有可能搬去外院,这段时间,麦姨娘若还有轻率地举动,我还真怕裴瑞会一蹶不振。最好的办法就是派我身边的人过去,多少能震慑着她,让她不会这样轻举妄动!” “张婆子!”楚姨娘灵光一现,眼睛发亮。 三娘微微而笑:“这样也许是最好的。” 楚姨娘多少能明白些,张婆子那样没有轻重的性情,手里稍有点权就能折腾得人仰马翻。再说,姑娘嫁来国公府没有一个月就往妾室院里安人,就算是真心为庶子打算,看在别人眼里,也会扭曲了初衷。 说到底,还是自己拖累了姑娘! 楚姨娘想着脸上就带了出来。 “我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你。”三娘与楚姨娘相处那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楚姨娘的心思,便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张婆子是我唯一留在府里的陪房,我也是想趁这件事瞧瞧她的能力,若她真是烂泥一块,我也不必在她身上费工夫了。” 让张婆子成为姑娘在府里的臂膀? 楚姨娘觉得匪夷所思,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她不是最讨厌张婆子这一类人的吗?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张婆子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安 今天家里有点事,晚了!还请姐妹们,见谅! ******8********** 三娘又安抚了楚姨娘几句后出来,站在正屋廊下看着裴琪的绿珠见了,忙往东厢房走过来,近了才瞧见三娘正与蕊珠低声说着什么,心里一迟疑,脚下便慢了些。 “……你可记清楚了?” 蕊珠笑得眉眼弯弯:“夫人放心,奴婢记得真真的,保证不会出错。”眼里就带了感激,半蹲下行了大礼,“夫人是二爷命里的贵人,奴婢代二爷谢过夫人。” 三娘虚扶了一把,笑道:“不是你提醒,我也难想到这一层。张妈妈过去后,屋里的事不必她插手,还是你和珞尘多尽心。若张妈妈有做得越矩的事,你们不必跟她争执,禀了我知道就行。” 蕊珠机灵的奉承几句:“夫人跟前儿的妈妈,定是千挑万选的,奴婢们定会好好与妈妈学着眉眼高低,不会辜负夫人一番苦心的。” 见蕊珠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三娘正了脸色,接下来的话就略略带了郑重:“我让陪房妈妈过去本就是顶了各色眼光的,瑞哥儿那院要是因此更好就不用说了,若稍有个差错,岂不是打了彼此的脸吗?何况张妈妈秉性如何我只略知一二,并不十分清楚,你们若不上心,或者一味捧纵着她,一旦酿成祸谁也摘不清。” 这番话真真假假,却有了推心置腹的味道,蕊珠神情中添了几分激动和认真:“是奴婢肤浅了,奴婢谨遵夫人吩咐,不会掉以轻心的。[.超多好看小说]” 三娘满意的笑道:“果然是个灵透的丫头,一点就通,有你在瑞哥儿身边,我倒放心不少。” 蕊珠白嫩的脸上浅浅的一层红弥漫开来,她笑着向三娘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经过绿珠身边的时候笑着打了招呼。 三娘这才瞧见绿珠。 “夫人,辛荷姐姐拿了钥匙,已经和张妈妈去了小库房。” “知道了。”三娘笑道,“楚姨娘这两日不便出屋,你领了膳食就摆在东厢房吧。若瞧着楚姨娘胃口不好,去小厨房让吴嫂做些花样小吃解解胃。” “是。”绿珠应声辞了三娘,进去东厢房。 三娘走到正屋前,瞧见裴琪正与唐海二兴致勃勃的在“轮椅”周围。摆弄陶人儿和陶马,边儿上有邹妈妈和绿绨在,便笑着进了东次间。 瞧瞧几案上的漏壶,还差两刻才到午膳时辰。三娘捡起那本看完的《名士辑录――任城篇》,歪在罗汉床上随意的翻着。 尽管曾经匆匆浏览完一无所获,三娘依然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习惯翻阅几页,渐渐地竟然看出些兴趣来。 绿绨撩开次间帘子瞧见,没有打扰,悄悄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罗汉床的矮案上,便静默的退到了外间守着。 辛荷捧了一只锦盒进屋,与绿绨打过招呼,知道三娘在东次间看书。便笑着走了进去:“夫人,您让找的人参奴婢找来了。您看是现在送去楚姨娘屋里,还是待会儿?” 三娘放下手中的书,只瞧见辛荷一人,眼神微闪:“张妈妈呢?” 辛荷一笑:“张妈妈说没夫人的吩咐,她不敢擅自进到屋里来。正在廊下候着呢!” 绿珠转达了夫人的吩咐后,辛荷一出正屋远远瞧见三娘陪着楚姨娘回了东厢房,这边张婆子又渐渐走近,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找参只是个借口,不过是怕被张婆子撞见楚姨娘。 三娘微微一笑。张婆子还是有些长进的,也不枉这些日子的折腾。她接过锦盒,打开瞧了瞧。参的年头虽短,成色却还不错,楚姨娘那里用着倒也合适。 “夫人,张妈妈终究是与楚姨娘在一个院子里。”辛荷低声提醒道。 三娘头也不抬,捡出一颗全须的参来,细细瞧着:“依着你,有什么主意?” 辛荷微顿,夫人很少直接问她的意见,今日怎么会这么突然?想到萱颐居小厨房的争执,夫人冷不丁显出的眼神……辛荷的心里突然吃紧。 没等到回答,三娘纳闷的抬了头,正瞧见辛荷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不由暗叹辛荷小心过了头:“出阁前我对你说过一次,看来你是没真正放在心里。”直视着辛荷的眼睛,三娘认真道,“今日我只说最后一次,我对你同秋茗、红绡一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奴婢知错了。”辛荷羞愧的低头认错,楚姨娘的到来确实给了她不小的压力,“奴婢日后再不做这样愚蠢的猜测。”顿了一息,辛荷才继续道,“奴婢觉得夫人为了拢住张武,定会把张妈妈留在身边。既然张妈妈不能出内宅,就只能在内宅院落间想办法。” 瞧三娘脸上有了笑意,辛荷知道自己猜对了,话锋一转,笑道:“四爷毕竟曾经有过一个亲妈妈,二爷是二房的长子,就算没有独立到外院,自己的院子里没有一个管事妈妈照应着,也实在说不过去。” 就知道辛荷是个内秀的! 三娘定定的望着她,莞尔一笑。 “母亲。”裴琪乐颠颠的小跑着进了次间,满手满脸都是土。 三娘脸上的笑容定了格:“你这是怎么了?” “琪哥儿玩躲猫猫。”裴琪笑得很开心,连说带比划,“小二输了那么多,学猫叫。” 三娘听得莫名奇妙,目光随之落在了跟着进来的小丫鬟身上。 那个小丫鬟笑道:“四爷玩腻了轮椅,瞧见后院的花草长得好,便和唐海二在花草里埋陶人儿和陶马,比谁埋得多,四爷很聪明,埋了大半的……” “邹妈妈呢?不是叫她照看四爷的吗?”三娘打断小丫鬟的恭维,脸色微沉。 小丫鬟瞧着不好,手脚立即不知该如何放了,回话的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利索:“邹妈妈有事去了外院,吩咐奴婢几个小心伺候着。” 三娘听了心里窝火,忍着没有发泄出来,拉起裴琪的小手进了里间。 辛荷悄悄向小丫鬟摆手,示意她退下去,自己忙跟着进了里间伺候。 给裴琪净手净面换了身衣裳,午膳也已经摆好。 吃罢膳,裴琪磨着三娘不肯离开,三娘只好让他同自己一起在里间歇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三娘隐隐听见秋茗说话的声音,便轻轻起身去了外间。 屋里只有秋茗和辛荷在,绿绨在院子里正在吩咐几个小丫鬟做事。 “夫人。”秋茗笑笑的行了礼,“陆妈妈说她一切都好,还让奴婢代她向夫人问安呢。” 辛荷的语气有些赌气的不屑:“奴婢多问了几句,才知道陆妈妈的小孙子今年十岁,听说有一些出息,做出的文章有点模样呢。” 陆妈妈家里只有她自己是卖身殷府的,她说这话的意思是…… 三娘暗暗一笑:“你让伍妈妈向她漏些口风,就说我想给瑞哥儿找个良家伴读,年龄相仿,品行端正,最好有些做文章的底子。” 秋茗一想就明白了,嘴里却还是不依不饶:“往年她不知拿了夫人多少好处,如今竟然蹬鼻子上脸了。夫人如此抬举她,倒真是便宜她了。” “人往高处看,水往低处流,她打得也是正经主意,就算没有这层关系,若当真求到咱们头上,也是一个帮。”三娘不以为意,瞧了一遍屋里,奇道,“邹妈妈呢,还没回来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示好 三娘给太夫人请安都是在卯时二刻,这日,她和往常一样带着裴琪到了荣沁居,见汀香正往耳房走去,便知道大夫人他们已经先到了。(.) 院里的小丫鬟机灵的给三娘和裴琪行了礼,笑着撩起帘子请他们进去。 大夫人坐在太夫人下首,笑意盈盈的说着话,太夫人不时点头,看起来像是在商量什么事。 裴褚、裴瑛、媛姐儿、姗姐儿坐在一旁,小声说话。 三娘故意走得慢一些,等小丫鬟禀了一声才进去。 “二弟妹。”大夫人笑着招呼道,“我正和母亲商量着让你帮着做冬至团呢,正巧你就来了。” 裴褚领着弟弟、妹妹给三娘行了礼,连在太夫人身边的姗姐儿也跟着一块儿问了安。 三娘笑笑,带着裴琪给太夫人行礼问安后,又跟大夫人打过了招呼。 经大夫人这么一说,三娘才意识到明日就是冬至了,可做冬至团在殷府向来是殷邵氏的事,从来不让殷徐氏插手,三娘不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说法,便有意要推了。 “冬至我和你大哥、大嫂会去宫里请安,往年都是你三弟妹或者四弟妹帮着做的,今年她二人身子不便,你大嫂的意思,是你帮着做冬至团练练手,过年的时候也能帮衬着她些。”太夫人瞧丫鬟给裴琪去了披风,把他拢到自己怀里,笑着对三娘解释道。又觉得裴琪的小手摸起来似乎有些凉,吩咐康妈妈,“一会儿你把琪哥儿的大氅和厚实的衣裳拿些去梧桐苑。(.无弹窗广告)” 这是让裴琪在梧桐苑再待些时日了! 三娘有点诧异,又有些喜意,还以为过了冬至,太夫人就要把裴琪接过来呢,与裴琪相处这些日子,若他离了梧桐苑,自己还真舍不得。 “蒙大嫂不弃。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三娘也不拿乔,面上含笑,“不过,我从未做过这些,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大嫂多多包涵。” 大夫人笑了:“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明日一早,我会让身边的妈妈过去帮你,她是做惯了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她会从旁提醒你。” “多谢大嫂。”三娘温婉含身,微施一礼。 三人说了没几句,裴泽、四夫人和元娘就到了。听说三娘要帮着做冬至团,四夫人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同胞兄弟,想她嫁过来,用了多长时间去拉拢和大房的关系,才能在三夫人或者大夫人身子不便的时候见缝插针的管一管家事,这个殷三娘,也不过才进府不到一个月…… 她的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为裴家添丁进口才是自己当前最重要的事,说到底。这个家始终是大夫人的,她把手中的权利暂时下放给谁,又如何,终了不还是收归到大夫人手里,云烟一样飘忽而过的小权能跟她肚里的孩子相提并论吗?自己怎么能轻重不分呢?这样一想,四夫人突然就释然了。 心里没有疙瘩。说起话来也会温润很多,加上几个孩子在屋子里笑闹着,一时倒也笑语喧赫。 只有元娘,垂头敛目,显得有些黯然。 三娘见了。不免心里犯疑。 从荣沁居出来,大夫人与三娘并肩走在青石小径上,绿绨和汀香很有眼色的落了一段距离。 “不知二弟最近在忙些什么。总也不见他身影,明日就是冬至,弟妹派个人跟二弟说一声吧,好歹也是你们第一个小团圆日。”大夫人瞧着前面几个孩子说笑的热闹,忽然想起裴澄,笑着提了提。 “老爷留话说是波斯那批货不妥,他跟去料理,或许是有些棘手吧。”三娘顺嘴把裴澄的藉口拿来说事,“早膳后我就让绿绨去问问。” 大夫人微愣,波斯那批货确实出了点小问题,但外院杨总管已经解决了……“可能真是棘手,我看弟妹不必急着去找了。二弟是个有分寸的人,能回来的话他定不会在外面冷呵呵过冬至的。”语调虽然缓和,却还是透出掩饰的味道。 三娘暗笑,看来不止她觉得裴澄是在找借口。 在映月湖边和大夫人分手后,三娘带着裴琪和秋茗、绿绨直接回了梧桐苑。 几位姨娘早等着了,可能是前两日处置了邱姨娘的缘故,姨娘们和三娘说话时言辞上不像往日那么随意,稍稍收敛一些。 略聊了几句,罗姨娘想说话,却被莫姨娘抢了先:“听说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会刮痧、拔罐,对腰背疼痛很有效,妾身一到冬日冷寒时身上就隐隐作痛,想着请张妈妈给瞧瞧,不知方便不方便?” 三娘让蕊珠散出去的话本来是针对麦姨娘的,麦姨娘当年强行生产,坐褥期又没养好,落下了不少病根,尤其是腰背,稍沾寒气就痛得难以自抑。 恰好张婆子有一手刮痧、拔罐的绝活,三娘就想着利用这个吸引麦姨娘把张婆子拢在身边,却没想到,抛出去的饵没钓到大鱼,反而引来了虾蟹。 就见罗姨娘面现懊恼,显然也是想说这个话题。 三娘注意到,心里不免犯了嘀咕:府里不是没有会刮痧的婆子,她们的视线怎么这么一致,全放在了张婆子身上。三娘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一个连在梧桐苑都没有怎么露过面的张婆子会这么有吸引力。 三娘试探着说道:“莫妹妹身子不适,早膳后我让人去请个郎中来,好好瞧瞧。” “不用劳烦夫人了。”莫姨娘笑得殷勤,“妾身这是旧疾,时不时就会发作,也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再说,是药三分毒,妾身倒是信服这刮痧、拔罐的手法,听说张妈妈最拿手的就是这个,那些产后落下病根的都能治好,更何况是妾身这样浅的呢。妾身有幸能遇上,说起来,也是托了夫人的福。”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三娘看过去,麦姨娘眼神骤亮,显然是听进去了,她故意玩笑道:“既然你看重她,就让她试试,若她下手重了,可不许你半途退回来。” 三娘很少会对姨娘们开玩笑,听了这话,屋里静了一下,刘姨娘带头笑道:“有夫人这句话,莫妹妹就算是捡到了黄连,也会吃得津津有味的。” 大家哄笑一阵,略聊聊就散了。 麦姨娘刻意落在众人后面,出了屋子,正与莫姨娘并肩。 秋茗瞧着好笑,用肘拐了拐辛荷:“看见没,鱼儿要上钩了。” 辛荷瞧了三娘一眼,只笑不语。 “不过也怪了,莫姨娘这几日似乎对夫人好像一下子亲近起来了,又是送东西又是陪着聊天,今儿居然以身做饵,她做得也太明显了吧?” 凡是长眼睛的估计都能看的出来,所以刘姨娘的话里才含了讽刺。 三娘不理会秋茗的喃喃自语,问道:“沁芳还在打听我的事吗?” 秋茗笑道:“可不,前一段是恨不得撬开奴婢的脑袋,把夫人所有的事都挖出来;这几日,倒像是个尾巴似的,每日必到,听得少了做事倒很勤快,昨儿还送奴婢了一双细棉宝相花纹的袜子。奴婢听夫人的,没有辜负她一番心意,收了。” 三娘忍不住一笑,莫姨娘靠拢自己的表达还真是不含蓄:“收就收了,人家直接,你也别含糊。”转身去了西次间。 秋茗眉眼翘翘的,一副偷着乐的表情,在殷府都是她们送别人礼的份儿,如今也是风水轮流转了,感觉还真不错。 膳后,三娘把大夫人的话转述给了绿绨,笑道:“回不回的,我在家听个音儿,你只管问清楚。” 大夫人过问了,她总不能漠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府 喊票票了,求各种形式的支持啊! *********** 瞧裴琪精神怏怏的,可能是昨夜闹得太晚没睡好,三娘怕他这会睡下会积了食,想起以前曾答应他演影子戏,便让秋茗去把装剪影的匣子拿来,喊了辛荷等人来布置屋子。 裴琪听到后果然很兴奋,嚷着和秋茗一起去拿匣子。 一整个上午就在《沉香救母》、《孟母三迁》、《大闹天宫》中度过了。 三娘演了两出,便让秋茗接手了,裴琪偎在三娘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幕布看,不时指挥秋茗“再跳,再跳。”――是《大闹天宫》;“搬房子,搬房子。”――是《孟母三迁》;“砍山,砍山。”――是《沉香救母》。 邹妈妈进来禀事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一幕,她的心里微微触动。 围住次间的垂地帷幕漏进了光,很容易察觉,三娘望过去,见是邹妈妈,低声交代绿珠照料好裴琪,便带着辛荷去了外间。 “查到了?”三娘落座后指了一旁的锦杌给邹妈妈,笑道。 那日邹妈妈从外院回来已经到掌灯时分了,进了屋里就遣走了其他的丫鬟,单独和三娘说了半个时辰,三娘才知道她这几日一直在查自己被骗去别院的那件事。 邹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虽然有两三年的时间没在府里露过面,但凭着先太夫人陪嫁丫鬟、裴澄奶娘的身份,依然有很多老关系在,查起来倒比三娘暗夜摸灯似的方便得多。 邹妈妈与三娘一样,一开始是把目光对准了西院,但几日下来,一无所获,她便想到既然报信人是先来的茂国公府,门房那里必然是要有人禀到内院的,是谁去回禀的。谁接到的信儿,那段时辰里还有谁接触到了报信儿人,都是能够查到的,这样循线追索,总是会出现些蛛丝马迹的,果然就被邹妈妈猜到了。 门房是叫了外院专管传信的吕婆子亲自去的邱姨娘那里,因没找到人,当时便让吕婆子告诉了报信人。 既然这样报信人依然找到成府,必然是中间有人做了手脚。 就有媳妇子来报邹妈妈。说是那日报信儿的婆子来时,有人瞧见水杉送三夫人的娘家人离去。 “水杉是和那个婆子说了几句话,但她没有直接回三夫人的院子,反而是去找暖菱借了几个鞋样子。水杉回去后。三夫人没有任何动静。”邹妈妈神色淡淡的看着三娘,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三娘觉得匪夷所思:“麦姨娘?” 误导报信人的那个人居心叵测,胆大包天,绝不是以姨娘的名义戏耍她,让她颜面尽失这么简单。 麦姨娘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懦弱顺从和这件事似乎格格不入。 “二爷身体底子弱,私下里麦姨娘也曾找郎中看过,说是娘胎里沾染了药物,损了筋骨。夫人,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娘语塞。是啊,麦姨娘也曾大胆的做过“熏香”的事,自己实在不该先入为主。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 “没有孩子的姨娘在府里就像浮萍,无根无蒂,最终的下场就是易安堂孤独凄老。”邹妈妈语调稍微有些低沉。“这是易安堂的太姨娘们经常感叹的话,麦姨娘与易安堂来往密切,所以后来有了二爷,也并不奇怪。” “刘姨娘那日偷偷出去,是不会走与邱姨娘相近的前门。只会从后门出去,要经过麦姨娘的院子,麦姨娘知道刘姨娘那时不在府中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水杉从暖菱那里走后没多久,暖菱就去了易安堂。” 邹妈妈的话隐隐指出当年麦姨娘越矩的举动是受了易安堂的点拨,而别院事件似乎也与易安堂有关。(.好看的小说) “妈妈怀疑是易安堂的太姨娘?”三娘疑惑道,“我与太姨娘们素未谋面,更是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来有什么道理?” “老奴在庄子上见过一些无赖佃农,因为主人家对他们不厚道,他们便把肥田祸害了,硬生生折腾成瘦田。”邹妈妈扯动一下脸皮,似笑非笑道,“没有生养的姨娘老后迁到易安堂是先太夫人的主张,那些太姨娘对大房和二房生出怨怼,夫人觉得会没有道理吗?” 此事牵扯到先太夫人,三娘不好评论,却对邹妈妈语气里有维护太姨娘的意思颇为好奇,她不是先太夫人的陪嫁丫鬟吗?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 “妈妈似乎对易安堂很熟悉。”三娘笑得很无害,八卦的味道在她端茶垂目的一瞬间掩了下去。 邹妈妈认真的瞧了三娘一眼,正了正脸色:“这件事怎么处置,还望夫人示下。” 很不给她面子的直接避开,三娘小小的郁闷了一下,认真的试探道:“依着妈妈的意思,该怎么办?” 邹妈妈答得十分干脆:“老奴一切听夫人吩咐。” 三娘莞尔一笑,这个邹妈妈挺有意思,明明心里有维护,说出来的话却又有一股赴汤蹈火的架势。是明哲保身的生存方式,还是宁愿要在心里保留一份明净? 看着邹妈妈硬绷绷的脸,三娘倒愿意相信是后者。 “太姨娘怎么说也是长辈,公开了这件事谁的脸上都没光彩,可是也不能就这样装聋作哑,免得有些人借了太姨娘的名义会得寸进尺,总得有人把这层窗户纸桶开,还要麻烦邹妈妈走一趟。”三娘佯作没见到邹妈妈愕然的神情,一路说下去,“明日大嫂让我帮着做冬至团,我想让您跟在身边,若有什么差错,也能及时指正。” “谢夫人赏识,老奴尽力而为。”邹妈妈收了惊愕,脸上添了些不太明显的笑意,“老奴这就去易安堂。” 三娘笑着点点头。 从别院回来的时候,三娘其实已经不打算深究此事,别说她越来越觉得裴府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就是姨娘之间也够她费脑筋的了,与其搅起府里不知多深的浑水,还不如静心以对。 如今作祟者摆在了明处,就更省心了,顺手送邹妈妈个人情,三娘觉得还是很划算的。 心情愉悦的等着辛荷摆上午膳,因张婆子今日都会待在莫姨娘的院里,三娘便让绿珠去请了楚姨娘来一起用膳。 裴琪瞧了那么长时间的影子戏,不仅不疲累,反而兴致勃勃的给三娘和楚姨娘讲起来。 正说的热闹,绿绨脸色复杂的走了进来:“夫人,老爷请您去醉香楼。” 屋里安静下来,裴琪叽里呱啦讲故事的声音也慢慢弱下来。 三娘目光在绿绨脸上打摩了一会儿,才散淡一笑:“好。绿绨陪我去,你们都留在家里。” 说着,特意抚了把裴琪的小脸:“琪哥儿在家好好跟着楚姨娘,母亲去去就回来,好吗?” 裴琪眼珠骨碌碌转了转:“琪哥儿喜欢金丝雀酥。” 感情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大家都抿了嘴笑,三娘也忍不住笑道:“好,还有豆黄、枣泥糕,也一并给你买来,好不好?” 裴琪一阵欢呼,喊着唐海二的名字就要出屋,三娘忙让秋茗跟上去。 换了身真红色刻丝短襦,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插上赤金衔红宝石步摇,三娘先去荣沁居跟太夫人说了去向,才带着绿绨到垂花门上了早已备好的牛车。 醉香楼在南市最繁华的地段,整整占了半条街,“醉香楼”三个泥金烫字龙飞凤舞,想让人忽视都难。 这个时辰正该是酒楼人流客满的时候,醉香楼却是大开正门,却由几个壮硕的汉子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只留了侧门供人进出。 牛车绕过正门,进了北侧门,在一个葵洞门前停下。 三娘扶着绿绨的手下了车,就见谷一候在车旁躬身行礼:“奴才见过夫人,老爷留了后院雅间,请夫人先随奴才过去。” 三娘点了点头,帷帽上的珍珠流苏尾串随着她的动作有些轻微的荡漾。 谷一在前引路,三娘主仆随后跟着,进了葵洞门就是一条青砖甬路,有些磊叠的山石摆在一旁充景,偶尔有人在他们身边走过,恭敬的和谷一打过招呼,眼神都在三娘主仆身上飘过,可见谷一是常来这里的。 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三人又过了月洞门,才瞧见一个小巧的院落,院里除了翠竹劲松再没有其他的花草,在这万物凋零的时节,别有一番看头。 谷一把三娘引到正堂,便悄然离去。 堂内只有一张方案,几把红木交椅,一看就是待客用的。 三娘不知要在这里等多久,瞧着西侧有耳房,拨开软帘见有方铺了团花锦垫的矮塌,心里微喜,便歇在了这里。 绿绨提了热水进来,找来茶盅、茶壶,沏了热茶给三娘。 一盅茶下肚,三娘觉得四肢百骸渐渐有了暖气,车上虽然也是遮挡得严实,却也抵不过寒气侵体。 舒舒服服的连饮了三盅,三娘才笑道:“你常来这里吗?” 是看她能熟练地找出东西来吗? 绿绨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道:“奴婢和绿珠进京后,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后才进的国公府,偶尔随老爷出来办事,有时也会在这里落脚,说起来,奴婢对这里也是比较熟。”(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暗藏 不好意思,今天开会晚了,这会儿才更上来!还请亲们多谅解。 ***************** “老爷是不是正在酒楼招待客人?” “夫人忘了?”绿绨执着茶壶又把三娘面前的茶盅添上,“殷府伯爷今日宴请安国公等人,老爷是做陪客的。” 三娘一怔,她倒忘了还有这茬,难道裴澄让她过来跟这件事有关? “这里没有外人,你也坐吧。”三娘指了屋里裹石青棉垫的脚凳,“也跟我说些你们家乡的趣事。” 绿绨脸上红了红:“奴婢嘴笨,再有趣的事到了奴婢嘴里都是一个样。” “这有什么,不过是听来解解闷儿。”三娘极力撺掇着,目光在绿绨脸上转了一圈,没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有人陪着说说话,我也不至于太困。” 拗不过,绿绨只好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她本来就不擅长这个,更何况此时揣着满腹心事,身心分离,讲得张冠李戴,前言不搭后语,好在三娘只在一旁微笑的听着,没有任何微词。 绿绨脑子里的故事被三娘榨干了,还没见裴澄的身影,便有些冒汗:“夫人还没用午膳,奴婢给夫人去弄些点心,垫垫吧。” 三娘看出了她的窘态,也没阻拦:“顺便再捎壶热水来。” 那壶热水被绿绨搁置一旁,完全遗忘,早就没了热度。 绿绨暗暗呼出一口气,拎起水壶,逃似的离了屋子。 “老爷!” 院子里响起绿绨请安的声音,比平日显得有些迟疑。 三娘起身迎到了屋外,却看见裴澄与一个陌生的男子联袂而来。 三娘没有防备,微施一礼,转身就要躲到屋里去。 绿绨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儿。忽然眼神一黯,低头走了出去。 “三娘。”裴澄快走几步,出声喊住她的同时,人已经到了屋门前,“这位是通家好友,不必相避。” 三娘顿了顿,笑着抬头,却落尽一双复杂忧虑的桃花眼中,这种眼神刚刚三娘在绿绨眼中也瞧见过。她心里不禁犯了嘀咕。 三人进了屋,裴澄把二人分别介绍一番,三娘与那个叫任寄远的男子相互行了礼,分宾主坐下。三娘坐了裴澄下座儿。 “寄远云游四方,咱们大婚的时候,他还在关外,这次回来因为在京城要停留几日,便歇在了这里,知道你要来,特意让我引见。” 裴澄的语气肃整,与其他时候的浪荡轻狂截然相反,三娘心思微动。他对自己卸去了伪装!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吗?任寄远——寄情高远,远离世俗的纷纷扰扰,倒是合了自己原本的夙愿。 任寄远直视着三娘,神情晦涩难明:“嫂夫人可也喜欢云游四方?” 他的声线低沉略带苍哑,有种浑厚的磁性,让三娘稍稍失神后不免一愣。突兀的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三娘讪讪笑着,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她悄悄睃了一眼裴澄,指望他能帮着解了围,转眼却瞧见裴澄坐立不安起来。 三娘眉毛一挑。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屋外忽然响起谷一急切的声音:“老爷,罗爷带着人往小院来了。” 裴澄和任寄远脸色剧变。 两人互换个眼色,裴澄起身推门出去。任寄远则拉了三娘就往西侧的耳房躲去。 三娘猝不及防,被强拉到耳房犄角处才反应过来,忙用力挣开,脸上大红。 掌心忽然落空,任寄远顿觉若有所失,还没等他多品咂这种滋味,屋外已经传来裴澄的声音:“……您这么急着进屋也不是办法,屋里就那么大地儿,看不了几眼就搜罗完了。” 裴澄拔高的声音在静寂的小院里听得分外清楚,三娘知道他这是在提醒他们:罗爷进屋可能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了。 三娘心里开始微微有些慌乱,待听到正堂传来脚步声后忽然镇定了下来。 这里是酒楼,虽说寻常女子不该随便出入,但自己却是裴澄名正言顺的妻子,与自己的丈夫在小院中相会又没有于礼不合的地方,干嘛遮遮掩掩的躲藏呢! 想罢,三娘就要走出犄角戴上矮榻上的帷帽,毕竟是见外人,保险起见,还是武装些得好。 可她刚迈出第一步就察觉出任寄远整个人的气场不对,没了刚才的温文尔雅,反而多了些冷凝厌恶。 电光火石中,三娘突然意识到裴澄提醒的可能不是她,而是她身前这个任寄远。 耳房门口脚步声渐近,不能再拖延了。三娘探身拿了帷帽,猛一个回身把任寄远推进了犄角处的重重帷帐后。 任寄远被推得微微趔趄,眼前一白,整个人裹在了帷幕后,想起裴澄说过的别院事情的经过,任寄远心里欣慰却又有点苦涩。虽然躲在这里,终究不是个好办法,但他却没打算拒绝三娘的好意。 就有人急匆匆走了进来,似乎没想到耳房还有人在,惊愣了一下。 三娘入目一瞧,竟然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只是多了些脂粉之气,她若无其事的戴上帷帽,轻轻颔首示意。 那个男子从怔愣中返过神来,也轻轻点了点头,眼神焦灼的在屋里乱瞟,最后定格在三娘身后的帷幕。 也是个来躲藏的? 三娘忍住想大抚额头的动作,脚步后移了一寸,摆出一种胆怯忍让的态度,让那个男子意识到就算他进了帷幕,可能她心里一害怕就会暴露出来。 那个男子果然犹豫了,目光游移,听到院子里又响起一拨杂乱的声音,便不再迟疑的选择了屏风后的净房。 “父皇为南征的事忙得寝食未安,难得皇兄还这么有雅兴,来醉香楼买醉,不知是这醉香楼的酒真的那么勾动人心呢,还是皇兄根本属意在一个‘香’字上?” 正堂里混乱的脚步声后,静了片刻,就有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毫不掩饰的宣扬讽刺和不屑。 低低的哄笑声若隐若现。 皇兄?三娘有些诧异,正堂里居然来了两位皇子。 “二弟向来都是为父皇分忧的,有你在宫中,皇兄我才能落得一身轻松,说到底,二弟才是大梁朝的功臣。只是可惜,长幼之序,始终是父皇心里的坎,二弟与其费尽心思谋划,不如多做些道场,企盼来生你能早些投胎做人。” 来的是太子和禔王!三娘眼睛蓦的睁大了。 “你……”清冽的声音像被塞进了棉花,梗塞了一息,突然笑道,“皇兄说得甚是,长幼之序废不得,要不然,论贤论德,本王与皇兄恐怕都要安居人后了。既然都是同病之人,你我再论下去就真要受人笑柄了。裴表兄,你说是不是?” 裴澄诚惶诚恐道:“禔王玩笑了,我不过是庶头百姓,受不起你的称呼。” 禔王罗素的目标本来就不是裴澄,更何况他此时依仗裴澄的地方还多,自然是一句笑骂就过去了,又接着说道:“你们几个,在这院子里好好搜搜,把裴表兄珍藏的好酒全部搬出来,今日本王要与皇兄和诸位痛饮几杯,也算皇兄赏脸,与本王做个兄弟饯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哥哥 三娘身世揭秘开始…… **************************** 正堂脚步凌乱了一阵,想是禔王带来的人开始四处搜索了。[.超多好看小说] 三娘微微不安,下意识的靠近犄角一步。 “别怕。”帷幕中传出任寄远的安慰声,可能是刻意压低的缘故,听起来更低沉浑厚。 一种遥远的熟悉感慢慢涌上三娘心头,从容的自信从心底荡漾开。 “你敢!” “看皇兄。”禔王笑道,“最多几坛酒而已,值得如此动肝火吗?就算皇兄不顾及本王的面子,总要给在座的大臣们一些面子吧?” 外面说着话,就有个寻常公子打扮的男人进了耳房,锐利的双眼在三娘身上盯了会儿,忽然转移到她身后的重重幔帐,劲步走了过来。 三娘脑子飞快的转动,眼角瞟到屏风,忽然计上心来,她佯作怯弱的往旁边一闪,戴着帷帽的头猛抬起来,正视了屏风一忽儿,却又像是怕被谁察觉一般陡然低了头,人越发离了帷帐。 进来的男子脚下凝滞了片刻,顺着三娘暗示的方向望过去,屏风后有暗影微动。 “裴表兄这酒楼的茶盅果然不是凡品,皇兄攥这么紧都能完好无损,倒让本王想起日前父皇不小心落碎的那些杯碟,不如裴表兄选些好的让本王敬献给父皇,也是裴表兄一份功劳。” 皇上怒气太子不争在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别说砸杯碟,就是闭宫思过也是有的,只不过对外的名目说得很堂皇就是了。 有人附和的笑了笑,三娘没有听到裴澄的回答,心神全都落在了往屏风后走过去的男子身上。 “皇兄的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舍不得这些杯碟吗?”禔王清冽的声音里掺杂了戏谑的笑,像是调弄老鼠的猫。“也是,素来是别人逢迎皇兄的,哪有皇兄拱手让人的理儿,即便这个人是父皇……”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凌厉的叱喝在三娘露面的一霎那戛然而止。 众人都没想到耳房里居然还有女人,各色目光全都聚拢过来。 殷鸿介赫然在列。 三娘觉得自己像是透过放大镜被日光灼烧的火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灼穿,不免微微不自在,强忍着不适给众人行了常礼。只是过了片刻。她便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后。 那个带有脂粉气的清秀男子。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裴澄走过来,悄悄扯扯三娘的衣袖。给她使个眼色,引着三娘走到方案之前,对上座一位穿深紫色云纹外袍的男子和一位穿褐色袍服罩了件同色宝相花纹外衣的男子笑道:“三娘,这位是太子爷,这位是禔王。” 三娘在耳房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此时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从容屈膝行礼:“妾身给太子爷、禔王请安。” “原来是表嫂。”穿褐色宝相花纹外衣的禔王瞟太子一眼,敛去沉思,轻轻从座位上起身。颔首笑道,“本王来京,理该早去拜望表嫂的,可惜,公务缠身未能成行,还望嫂子莫怪。” 身段放得这么低。真不愧谦恭的名声。 “妾身不敢当。”三娘秉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尽量少开口,说完这句话便立了一旁,帷帽下的目光微移,好奇的瞧了一眼太子。鹰目锐眼,竟然是大业坊别院见过的那个鹰目男,三娘稍稍惊到。越发提醒自己少开口。 “太子爷,禔王。”裴澄压低声笑道,“我先送贱内离开,少赔,少赔。” 大概两位皇子也觉得三娘在这里不合适,禔王笑着点了点头,太子却依然沉默着,只是眼神暗沉喑哑。 裴澄笑着向堂内的几位大人颔首,带着三娘离去。 三娘总觉得自己走过时,一直有道目光粘在她身上,借着跨门槛的时机,她侧首回望,是一个年逾五十、有着方正脸庞的男子,印象里好像从没见过,三娘不禁纳闷起来。 屋外绿绨见三娘和裴澄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忙迎了上去,又左右瞧了瞧,面现担忧:“老爷,任公子呢?” 三娘心中一动,多瞧了绿绨一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裴澄脚下未停,话里有几分郑重,“跟我来。”边走裴澄边说了任寄远的去向。 三娘留心看去,绿绨紧张的神情渐渐散去,眉宇间却还是微微褶起。 从小院出去,沿原路穿过月洞门,裴澄带两人径直往北边一处花园模样的地方走去,过了一个干涸的池塘在一处三间平房前停下。 “这是谷一休息的地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暂时在这里歇歇。”裴澄顿了顿,吩咐绿绨,“让后厨做些膳食送过来。” 绿绨应诺,推门先去收拾。 裴澄起步要离去,却在停滞了片刻后又转身挨近三娘,桃花眼中带了一丝认真,声音低得只能两人听见:“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这是什么意思?三娘纤眉微蹙,沉心思索,却没留意到裴澄离去时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安。 “夫人。”绿绨轻声唤道,“奴婢已经收拾妥当,你先进去歇着,奴婢去让人准备膳食。” 三娘点了点头,目光却追随着裴澄远去的背影出神。 谷一屋里很简单,除了一张过膝矮床,就只有一张小食案,几张小杌子。 用完膳,三娘支肘在食案上稍眯了一会儿,瞧着像是过了未时,又喝了些酽酽的茶彻底驱散了困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绿绨说着话,任寄远走了进来。 “公子!”绿绨忙站起了身,声音里却有遮不住的轻松,却又突然意识到三娘还在身边,忙掩饰道,“夫人,奴婢去提壶热水来,您跟任公子稍等。” 谁家的奴婢会放心一个陌生男子与自己的夫人单独同处一室,除非她能确信这个男子的品行。 绿绨认识任寄远,而且关系不一般! 三娘脑子里激灵闪出这个念头,这才是她担心任寄远的安危,此时得见本尊神情松快的原因吧,所以心慌意乱下才掰出这么没水准的理由。 三娘这般想着,也就没留神绿绨拎着水壶出门的霎那顿了一息的动作,她只嘴角轻扬,起身向任寄远行了礼。 再抬头,三娘整个人凝固了。 一块如血红玉垂在她面前,血丝潺潺流动在润泽的玉石中,落日的余晖打在玉石的血色上,溅起沸洋诡异的色泽,三娘甚至觉得整个屋里都涂上了一层血。 这块玉,她觉得很面熟! “这样的血玉,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两块。”任寄远的声音在屋里淡淡响起,像是空山间的回音,漾溢在三娘的脑海。 血玉! 对,血色的玉,诡异熟悉的感觉,紫陌庄那一晚的刺客!殷府散播的流言…… 三娘眼睛蓦的缩紧。 “一块在我这里,一块在我妹妹那里。”任寄远眼中泪花涌现,语调却努力维持静淡,“那年,你才只有三个月,还在襁褓之中,转眼间,你却已经嫁人了,爹娘在天之灵瞧见,也会倍感安慰的。” 三娘心神错乱的傻傻看着他,眉骨一挑,哽在嗓子眼里的话好一阵才在粗糙的舌尖上打结儿:“你是说,说,我是,是你的……” “妹妹!”一滴泪落下来,任寄远忽然绽开了笑,“我找你找了十四年,从海外到南番,从任城到京师,总算上天眷顾,咱们兄妹终于有这重逢的一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相 猝不及防被这个消息震到,三娘确实傻愣了一阵,此时瞧着任寄远貌似轻描淡写,神态中却带了难以自抑的激动样子,她反而渐渐静了下来。 “任公子的意思是,三娘是您失散十四年的妹妹?” 听着对面女子柔和平静的语调,打量着她面带疑惑的眼神,任寄远翻涌的情感凝滞了片刻,想到她十四年来的经历,想到报上来的消息,他又有些释然,多少年来背负着身世之谜的包袱,对身边的人都会生出些不信任来,更何况是刚刚认识的自己? 任寄远调整一番情绪,在食案旁坐了下来,目视着三娘,尽量让自己能用较为平淡的语气说话:“你我的父亲姓任,讳字凯,本是骊山隐士,悠游山野之间,与山霭青岚为伴,却因年少享有盛名,屡次被朝野之人厚礼相请。父亲不胜其烦,离家远游四方,其间秉着‘四海皆兄弟’的原则襄扶结识了不少的人,其中就包括咱们的母亲,任城王的胞妹。父亲感叹任城王谦恭礼士,爱民若子,有心襄助,就暂时留下做了他身边第一谋士……” 任寄远大有从头说起的架势,三娘敛下心思,捡了他对面的杌子坐下,慢慢地竟听出些戏文的味道――成三夫人府里那台小戏! “……等我赶回来,咱们府里的大火早就熄灭了,满地都是废墟,烧焦的尸体到处都是。”任寄远虽然尽量压抑着情绪,但回忆着往事触动心怀,刚毅的脸上尽是悲痛,紧锁的浓眉下一双眼睛幽深沉毅,“有逃脱的死士告诉我,除了你被父亲托付给他人在混乱中抱走外,父亲母亲都已经葬身火海,尸骨难辨。(.无弹窗广告)” 那些被身世搅起的嚣尘缓缓沉寂下来,尽管三娘一直暗示自己。这只是一个别人的故事,听明白只是让自己不要再稀里糊涂的被人当枪使。可是,真正听到耳朵里,三娘心底还是忍不住涌出一股难言的情愫,望着任寄远的目光慢慢淡去了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亲近。 “……既然父亲敢把你托付给他,这个人必然是父亲信任的,想到探听到的攻进任城的几路人马,我把目标对准了京城。带着幸存下来的死士一边暗暗在父亲的至交好友中查访你的消息,一边探查当年任府惨案的真相。直到六年前,在茂国公府先国公的帮助下,比照你的年龄把查访你的范围缩小到了悫元伯府和恭毅伯府。” “苏七娘?” 任寄远点点头:“这两大伯府都是武将出身。防范极严,轻易探听不出消息。好在茂国公府和悫元伯府是姻亲,虽然之前两府疏于往来,要探听些消息还是容易的。反而是恭毅伯府,铁箍似的府邸,又不能用强,只能寻着人慢慢渗进去,这才有了你的消息。” 火石电光中,有什么在三娘脑子里一闪。等她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又忽然没了踪影。 “偏偏苏七娘跟你一样,轻易不出府,六岁之前又都是在府外生活的,说起襁褓之时的事情谁也没个准话。我只能耐着性子等,想着若你们还是探不出消息。便要转去其他地方,毕竟攻进任城的人马还有两路是在西北关外。后来知道你对任城的事颇有兴趣,寻了任城的书籍,留心任城的人事,便隐隐存了希望。九月间。知道你去紫陌庄,我连夜和一帮死士赶了过去,本想最后确认。却不料还是惊动了他人,也让你无端端受了伤。” 任寄远微有歉疚。 三娘目光移向血玉,想起那时他说的话,忽然有些明了,他是想凭着血玉确认自己是不是他离散的妹妹,也就是说其实自己也该是有一块血玉随身才对,可是三娘穿过来时人已经在童子寺了,却并没有见过什么血玉……任寄远如今确信自己是他的妹妹,又是凭借的什么呢?难道仅仅是自己对任城感兴趣? “错过了紫陌庄的时机,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因为在去紫陌庄前我做了三手准备,让人把紫陌庄的事推出去,又脱滑了殷鸿盛的马镫,这两件事足以让殷府把目光对准宇文弼。” 若不是要消除三娘的隔阂,任寄远从来不打算和任何人讲这些事情。 如今时过境迁,任寄远郁结在心里的痛随着他说开的话一点点释放出来,他的语气从悲痛到哀沉再到现在的清淡,脑子在回忆里漫游却不再受到纠缠。 “我让人散出两大伯府有血玉的话,宇文弼闻风而动,启用了他留在殷府的细作,却功败垂成,让殷府警觉,在府里大肆搜罗清理了一番。” 三娘忽然想起殷正豪洋洋得意向自己炫耀他连夜跑到骊山挖来的好计策,正是宣扬“殷府有血玉”的话,便是一怔:“你是殷正豪嘴里的那个骊山樵夫!”顿了顿,又说道,“殷府处置的一些人里最有体面地就是庞姨娘,这么说来,庞姨娘不是急病去世,而是细作。” 当时三娘就觉得奇怪,她入宫前庞姨娘都好好的,平日也是少有不适,怎么会说去世就去世了呢! 不是问话,而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任寄远骤然停话,注视着三娘从沉思到恍然大悟的神态,点了点头,有些安慰,又有些心酸,印象里她还是那个在自己的手臂里咿咿呀呀笑着的女婴。 “宇文弼的细作应该不止这一个,殷府大费周章也只是想杀鸡儆猴。” 三娘想起被配出府的素如,春秀,忽然很排斥细作的问题,暗暗甩开心底的不安,顺嘴揪住他前面的话转开话题:“为何把祸水引到宇文弼身上?扩大两府之间的矛盾有什么好处?” 任寄远放在食案上的手蓦然收紧,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殷府藏了你的血玉。” 是说殷府居心叵测,自己过于维护了吗? 三娘检索自己说的那句话,知道任寄远误会了,她索性说得通达些:“当年任府惨案与宇文弼有关系?” 任寄远脸色这才稍霁,却还是多提醒她两句:“殷府老太爷与父亲交情并不深,当年肯冒险救走你,不会一无所想。”缓了缓,又道,“宇文弼觊觎血玉已久,当年的事他参与了多少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嫁祸给他,一是当年的知情人寻线摸底定会知道你的存在,惊动宇文弼,确认你的几率就会大上很多;二是我想知道除了他,当年还有谁参与了此事……” 任寄远说到最后,一脸阴霾,能看出他对任府的感情极重。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三娘串起零零碎碎的片段,沉吟半晌,试探着问道:“知道我真正身份的除了你、老爷、成三夫人、未丹、仇姨娘,还有谁?” 若说之前任寄远只是心有感触的话,那现在他就是震惊了,短短半个时辰的对话,她竟然能快速地滤出知情人来,这等于是把处事的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知己知彼,才是有胜算的前提。 任寄远少了些顾虑,眉宇间的担忧消散殆尽:“楚云飞、绿绨姐妹、张武。” 三娘愕然,她终于知道自己脑子里刚才一闪而过的是什么了,张武!紫陌庄那一夜砍倒她的那个蒙面人是张武! “即墨姐姐呢?”楚云飞是即墨的丈夫,他知道,即墨难道会一点不知情? “少一个人知道,你就少一分危险。”任寄远似乎意有所指,只是没等三娘想明白,他便幽幽长叹一声,“本来想南征回来再告诉你这一切,可惜……” 任寄远神态忽然一正:“妹妹,若让你随我一道浪迹山水之间,你可愿意?” 门外突然有些异响。(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事 在垂花门下了车,三娘偷偷打量身前一步的裴澄,瞧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暗自纳罕。 三娘记得打开门的霎那,瞧见墙角转弯处隐去的裴澄的衣衫,是任寄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三娘一路沉默一路想,可是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路线不对:“老爷,这不是去荣沁居的路!” 裴澄顿了顿身形,头也没回:“绿绨,你去一趟荣沁居,就说我喝醉了,夫人服侍着回了梧桐苑。” 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三娘张了张嘴,又无声咽下,反正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裴澄的“秉性”,倒也省了些口舌,不然太夫人问起醉香楼的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绿绨平静的应诺离去。 又走了一段沉默的路,梧桐苑门口的两只大红的宫灯已然在望,裴澄终于开口了。 “若有人问起今天的事,你只管推到我身上。”闷闷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带了一丝漫不经心。 三娘有心疏散这种沉闷的气氛,笑道:“老爷和妾身想到一块去了,妾身是个懒的,口拙舌钝,还是推到老爷身上清爽。” 裴澄停步转过身来,清亮的月光洒进三娘的眼中,熠熠生辉,像是吸啄人心的泥淖,他失神片刻后,不由苦涩一笑,大步朝着梧桐苑走过去。 三娘一愣。 梧桐苑内灯火通明,楚姨娘还没有睡下,和坐在杌子上的邹妈妈,辛荷,绿珠,红绡说话。 见裴澄和三娘一起进来,众人都有些惊讶。 楚姨娘忙起身随着众人行礼,打了招呼:“老爷,夫人。” 裴澄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径自进了里间。 三娘忙让绿珠过去伺候,她这边笑着携了楚姨娘的手,惊觉楚姨娘手上有些凉,薄嗔道:“也不知道多添件衣裳,冻着了可怎么好?”又喊红绡,“服侍着姨娘去歇了吧!早晚天冷,多注意些。” 红绡应声,笑着上前扶了楚姨娘。 瞧刚才裴澄进屋的情形,楚姨娘也不好多留。顺势辞去,慢悠悠回了东厢房。 三娘问了邹妈妈太姨娘那边,知道还顺利,便让邹妈妈去歇了。 她先进暖阁看了看裴琪。瞧他睡得踏实,小脸红扑扑的,很放心,略嘱咐秋茗几句便回了里间。 裴澄还在净房,三娘坐了锦杌,顺手拿起几案上的茶杯喝了几口茶:“我走后家里可有什么事?” 是问跟进来的辛荷的。 辛荷忙道:“午膳后罗姨娘和莫姨娘来过一趟,知道您没在,略坐坐便走了。晚么晌,大夫人派了个妈妈过来。说是明日做冬至团的时候给您打下手的。邹妈妈接待的,说好明日寅时来咱们院点卯。” 大夫人虽说把事情交给了她,却明显对她不十分放心。这个,三娘倒是能理解,换位思考,如她是大夫人。对一个刚入府不足一月的十四岁弟妹也不会完全放下心来,更何况,三娘出阁前确实很少接触庶务,多个有经验的妈妈帮她,做事也不会离谱到哪里去。 所以她抛开大夫人送人过来的事。单问起了两位姨娘来:“是约好一起来的,还是正好碰上?” 莫姨娘态度一直不明朗,虽然现在表面看来是在向她靠拢。三娘对这位同穿者却还是有股说不明的忌惮。 而罗姨娘曾是邱姨娘的得力侍女,多得邱姨娘赏识庇护,她的卖乖讨巧三娘记在心上,可她的出身三娘又岂会不留心? 这两个人成府比起其他几位姨娘来,更深几层,若她们联手,三娘还真不敢掉以轻心。 辛荷是内秀的人,一点即透,她脸上一红:“奴婢明日会查清楚的。” 也就是说没在这上头留意,却知道事后弥补,还算有进步!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听到净房处传来动静,忙放了茶杯起身。 裴澄换了件湖蓝色卷云纹宽袍走了进来。 辛荷、绿珠忙矮身退了出去。 可能是热水沐浴的缘故,裴澄的神色松弛了很多,但可能是心事未解,他坐在锦杌上,手指摩挲着茶杯沿,依然闭口不言。 屋里静的很闷。 三娘眼瞧着这样沉默下去不是办法,暗暗的长吸口气,挤出心里的不适感,从双耳三足铛中拎出茶壶斟了杯热茶,笑着奉给裴澄:“老爷也累了,喝口茶润润吧!” 裴澄下意识接了,却在听到三娘下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微动。 “老爷,任……”三娘顿了顿,斟酌一番后还是选择了客气的称呼,“任公子告诉妾身的……都是真的吗?” “你不信?” 三娘也寻了个锦杌坐下,笑道:“妾身毕竟刚刚认识府里这位通家好友。” 这话就有了几层意思:第一,裴澄说任寄远是通家好友,可这通家好友也分几种情况――福祸相依的,互帮互助的,互相利用的…… 第二,任寄远第一次见面,而且只在三娘单独在的情况下,说了这些秘密,她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第三,相对于陌生的任寄远,她还是对裴澄较为信任。 裴澄眼中闪过一丝异光,精神也恢复了些:“任兄是当世少有的君子,行事有令尊遗风,他出口的话丁是丁,卯是卯,绝不会妄言虚话,你倒不必怀疑。” 三娘没想到裴澄对任寄远评价这么高,既然如此,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把任寄远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快速过滤一遍,三娘小心试探道:“老爷是为了哥哥南征的事情担心?” 三娘其实并不怀疑任寄远的话,只是为了破开裴澄揣着的心壳,才引出这么个话题,此时既然看出裴澄对任府的感情不同寻常,她便自动把自己划拨到任家的行列。 “不是。”裴澄否认得很直接,片刻后,又微挑眉梢看着三娘,“你……是不是在担心?” 三娘瞧着裴澄渐拢的眉头,暗道糟糕,自己这话好像又挑起了裴澄的心事。她脑子飞快的转着,手上却慢条斯理的替裴澄换掉失了热气的茶,重新沏了一杯放在他面前,思量周全的话已经慢慢脱口:“老爷替哥哥在楚姨娘面前造势,说哥哥是高人异士,虽然为了安抚楚姨娘,话说得不免大些,可妾身相信老爷定是心里有把握才让哥哥涉险的。既然是这样,妾身何必杞人忧天,只盼着不给哥哥添麻烦,去了他的后顾之忧,或许才是妾身唯一能为哥哥做的。” “杞人忧天?杞人忧天!” 三娘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触到了裴澄哪根神经线,只听他喃喃自语片刻,竟然拧眉沉思起来。 屋外有人在悄声细语,三娘听着像是辛荷和绿绨的声音,知道是绿绨从荣沁居回来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还没停下来。三娘怕打扰到裴澄,轻手轻脚掀帘走了出去。 “夫人。”两人都没料到三娘这会儿会出来,有些惊讶,忙屈膝行礼。 “出了什么事吗?”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辛荷开了口:“绿绨说今天她来守夜,让奴婢回房休息。奴婢想着绿绨在外奔波了一天,再让她来守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情急之下,说话声音大了些,吵到了夫人,是奴婢们的错。” 她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不是三娘有意留心,还真不会被打扰到,可是辛荷却暗示三娘,绿绨一直要坚持守夜,这份坚持有古怪! 绿绨眼神真挚的望着三娘:“夫人,奴婢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奴婢。” 夜已深,三娘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依着绿绨的意思,让辛荷下去休息了。 再回里间,裴澄躺在床的里侧,掩目垂宁,气息绵长均匀,竟然睡着了。 三娘愕然,睡得这么快! 她换了浅红的寝衣出来,犹豫一阵,身子绷紧掀开锦被一角,背对着裴澄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三娘悄悄松了被角。 再过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三娘的身子开始放软。 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 裴澄悄悄睁开双眼,侧转过头,瞧着沉睡的三娘,神色一暗,揭开被子,把三娘拢到了自己怀里。 熟睡中被惊扰,三娘蹙眉蹭到了身旁暖炉似的怀抱,立即舒展眉眼,自动磨蹭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沉睡。(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冬至 寅时初,三娘在垂花门前送走了按品大妆进宫的太夫人、裴宽、裴泽、大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元娘一路细语慢声,分手后直接要回梧桐苑,却在走过西院时瞧见一抬座椅缓缓出了麦姨娘的院子,珞尘陪侍在一旁。(.无弹窗广告) 是裴瑞!这么早他去做什么? 三娘有些疑惑,招手让绿绨悄悄跟上去。 三娘回到梧桐苑,小丫鬟回禀,大夫人派来的吕妈妈正由邹妈妈陪着去了大厨房,邹妈妈留话,这第一颗冬至团得有夫人亲自上手。 意思是让她尽早过去。 三娘昨日已经得知做冬至团的大致流程,先要磨糯米粉,准备好糖、肉、菜、果、豇豆、萝卜丝等馅料,由府中夫人包首团,大厨房的人才会动手包出所有的冬至团。然后下锅做好,等待太夫人等人从宫中回来祭祖、用膳、馈赠亲友。 馅料早就准备好了,三娘要做的就是包个首团,不让大厨房的一般仆妇们出现不可收拾的状况就好。 三娘遣了小丫鬟去叫红绡过来,这边她就开始嘱咐辛荷:“最迟卯时把老爷和琪哥儿喊醒,给琪哥儿换上太夫人赏的那件金线挑花大氅,让秋茗跟着,直接去荣沁居。”又道,“一会儿姨娘们来请安,若莫姨娘提起还要招张婆子过去的事,你别拦着,就说我允了,横竖她是想卖巧,咱们就先承了她这个情。” 辛荷掩嘴而笑,忙应下。 红绡就跟着小丫鬟进了屋,给三娘行了一礼。 “你倒是来得快!”三娘惊异道。 红绡一笑:“是楚姨娘派奴婢过来瞧瞧,夫人事忙,楚姨娘想看看是不是能帮的上手。刚巧过了游廊转角就碰上了夫人派去的人。” 真是心有灵犀! 三娘莞尔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早膳时给西院分冬至团的事就交给她了。另外,昨日事忙,忘了挑些红丝绦出来,一会儿辛荷会把装丝绦的匣子给楚姨娘送过去。让她帮着选几条。” 冬至送些应节的针线是习俗,三娘针线一向不出众,只是绦子打得好。 红绡一一应下。 三娘瞧时间不早,不再耽误,带了绿珠走过映月湖上的小石桥,抄近路去了大厨房。 大厨房的耳房处,燃着个半大的火炉,红彤彤的火塘烧得很旺,耳房本来就不大。今日各处内院管事妈妈们齐聚一室,可不就显得更拥挤了吗? 吕妈妈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妈妈,寻常想找个机会亲近都看不到人,今日巴望得这样好的机会。这些眼比贼都灵光的管事妈妈们怎么会轻易放过?一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端茶奉水献殷勤。 倒把个和吕妈妈同来的邹妈妈晾在一旁,无人搭理,使邹妈妈省了许多心力来应付。 正闹得欢,有人报说二夫人正过来了。 管事妈妈们赶忙簇拥着吕妈妈去外面等着。 冬至正是九九天的开始,俗话说“一九二九不出手”。等了不过半刻钟,就有妈妈熬不住冷,缩脖子耸腰,开始不耐烦起来。 三娘走过来一眼瞧见邹妈妈直背挺腰。如一棵孤傲的青松,似乎根本不在乎天气的冷暖,在一群妈妈中很是打眼。 她的心里就多了一份欣赏。 “夫人。”妈妈们瞧见三娘,忙敛去不耐烦,屈膝请安。心里不在乎是一回事,礼节规矩又是一回事。 三娘笑着受了妈妈们的礼。略客套几句就随着众人去了大厨房的一处干净的小套间。 明窗香花,锦杌净案,若不是几案上摆着的一盅馅料和一碗面粉,三娘当真以为这里是谁的晏息处。 绿珠服侍着三娘洗了手,在吕妈妈的指导下三娘洒了些净水把面粉搅成丝团。掺了馅料进去,就有大厨房的管事妈妈递了把勺子过来。 三娘挖了一勺,在一尺见方的案板上略滚滚。一颗冬至团便做好了。 吕妈妈笑着请三娘去耳房吃茶,管事妈妈们这才一个个上前捏冬至团。 三娘在耳房等得昏昏欲睡时,才有人来禀报太夫人、国公爷、三老爷、大夫人、三夫人已经从宫里回来了,二老爷和四老爷、四夫人、大姑娘都等在荣沁居准备祭祖了。 “去,问问吕妈妈准备的怎么样了?”三娘精神一振,吩咐绿珠,“顺便把吕妈妈请过来。“ 绿珠笑着去了。 不过片刻,吕妈妈随着绿珠进来:“夫人,一切准备停当,祭祖用的那一份已经用青花缠枝瓷盘盛了,赠送亲友的也按大夫人给的名单装好,府里早膳用的做好了,只等着祭祖完毕才好下锅。” 三娘笑笑:“吕妈妈做事如此精细,怪不得大嫂会派你过来,就是我,也学到了不少。” 吕妈妈忙谦虚几句,眼角眉稍却止不住泄漏些得意之色。 “祭祖就要开始了,麻烦吕妈妈选几个沉稳的丫鬟跟我一起去荣沁居。” 三娘话说得十分客气,吕妈妈的背不禁又挺直了几分。 三娘带着邹妈妈、吕妈妈、绿珠和几个丫鬟鱼贯进了荣沁居。 荣沁居热闹非常,晴钏正和汀香等人说话,辛荷也在其列,见三娘她们进来,随众人行礼请安后站在了三娘身后,那边已经有人高声禀了屋里。 “外面冷,快进来。”是太夫人的声音,透着关切。 晴钏笑着打起帘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跟初入耳房一样,三娘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头才迈步进去。 请过安后,三娘拿过辛荷手里的荷包,分发了荷包里的各色丝绦给几个小辈。 孩子们忙行礼道谢,裴褚可能是与三娘年龄相近的缘故,接丝绦时略有些不自在。 三娘佯作没注意,太夫人拉了三娘坐在自己身边,见去了披风后的三娘穿得单薄,便吩咐小丫鬟取来一个精致的鱼形双耳手炉塞到三娘手里,笑道:“祭祖是他们男人的事,咱们在这里好好歇歇。” 裴宽一辈四人、裴褚一辈四人听了忙起身,辞了太夫人领着门外的丫鬟们去了府里东南角的祠堂。 媛姐儿暗暗咬着唇儿瞧向三夫人,果然看见母亲瞧向裴褚等男孩的目光有些失神,她不由咬得更重了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惊讶 祭祀完毕,大家在荣沁居亲亲合合吃了顿早膳后,大家见太夫人面有倦意,略聊了聊便散了。(.无弹窗广告) 裴澄一副没有睡饱的样子,呵欠着率先出了屋子,裴宽也忙告辞起身跟了过去。 两兄弟在前面边走边聊。 大夫人也寻了三娘说话:“先前是我低估了弟妹,还派了妈妈过去。看来也是白担心一场。” “哪里,不是有吕妈妈的帮忙,我可能真的会手忙脚乱。”三娘也客气的笑道,“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今天也是见识到了。” 奉承话谁都爱听,大夫人笑容深了一份,又说起了宫中见闻,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三娘一面笑着应承,一面留神身后的裴瑞。 裴瑞还是和以往一样,被小厮们抬着,默默的瞧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们说笑,不插话也不动弹。可是,三娘却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又看不出来。 想着赶回梧桐苑问清楚绿绨,她不免想走快些,可是大夫人正说着话,她又不便一个人超先,心里略急。 “……还指点三弟妹十五去童子寺烧柱头香,说是童子寺的香火特别灵验。”大夫人笑道,却带了一脸的不以为然。 三娘有些看不透,大夫人话里不像有所指的意思,可是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天,脚下的步子却是越走越慢。她到底想做什么? 三娘应付的笑笑,抬头看见前头离她们越发远的裴宽兄弟二人,她恍然大悟,大夫人这是在拖住她,让两兄弟说话。 三娘心里安落下来,踩着大夫人的步子,配合的应诺几句。 在映月湖旁大家分手,大夫人和裴宽、裴瑛、媛姐儿回了他们的院子,裴褚请裴澄去外院指点他骑射功夫。裴瑞由小厮抬着去了西院。 人一下子走得清静,裴琪脑袋搁在秋茗肩窝处,望着离去的一拨拨人,小脸上露出淡淡的失落。 三娘瞧见,笑着:“母亲让人给琪哥儿撑绳子,琪哥儿去玩跳百索,好不好?” 裴琪小脑袋一偏:“母亲也玩。” 三娘勾了他鼻稍:“让秋茗姐姐陪着你,母亲忙完手头的事再去陪你,好不好?” 小手在鼻稍停顿一忽儿才放下。裴琪在秋茗怀中做直了身子,微微嘟起小嘴点点头。 三娘就笑了,一边进院一边吩咐小丫鬟去取百索来,秋茗忙抱着裴琪先走一步去换衣裳。 绿绨迎头走过来:“夫人……”脸色有些凝重。底下的话却没出口。 辛荷很有眼色的支开其他人,连邹妈妈和绿珠也先去了屋里,自己则悄悄与三娘拉开些距离。 “二爷进了木姨娘的院子,直到去荣沁居请安才离开的,奴婢瞧见木姨娘的贴身丫鬟送二爷到角门的。”绿绨一顿,“她像是也瞧见了奴婢。” 裴瑞去见木姨娘? “你进府以后就没见过二爷单独与木姨娘有来往吗?” 绿绨轻轻摇头:“奴婢没留意过。” 三娘想了想,隐隐有种预感,却还是不敢肯定:“你找个借口去蕊珠那里一趟。” “是。”绿绨应命匆匆离去。 虽然隔了几步,辛荷还是把这件事听了个明白。心里不由多了份猜测:“夫人是怕木姨娘对二爷……” 三娘摇摇头:“事情没经证实,不好贸然下结论。”转而问起她姨娘们过来请安的事。 辛荷见三娘不欲多说,顺势转了话题:“果然让夫人说着了,莫姨娘又提起借用张婆子的事,不过说是为了麦姨娘。老爷问起,奴婢就按夫人说的一字不拉的回了。除了刘姨娘有说有笑外。其他几位姨娘倒是很少说话。”又想起昨晚三娘问的那件事,“奴婢探了香芙的口风,莫姨娘是想着天冷,要给您做件收身的厚夹衣,过来问您尺寸的。经过邱姨娘院落时正巧偏见罗姨娘。说是罗姨娘想要去陪侍邱姨娘。” “罗姨娘想陪侍邱姨娘?”三娘脚下一顿。 辛荷也觉得罗姨娘这个请求有点过分,就算邱姨娘曾经是罗姨娘的主子,可是现在刚被夫人禁足。她这样分明是让夫人为难嘛:“也是香芙告诉奴婢的,她还说罗姨娘看上去恹恹的,定是念旧主才精神不振的。” 连下人也这么认为?罗姨娘谋划这一出也算没有白费。三娘想着就笑了,眉眼愉悦,竟看不出有丝毫的不悦。 辛荷不明白:“夫人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罗姨娘只是在表明心志,对我们又没有敌意。”三娘笑道,瞧辛荷一脸云雾,细细地点拨她,“她只说想去服侍邱姨娘,可说了对我不满吗?” 辛荷微微摇头,表情有些松缓。 “早上只有老爷一人在,若她真是有心去服侍邱姨娘的话,在请安的时候提出来不是更合适吗?她跟在邱姨娘身边多年,对老爷的秉性比你我都清楚。又是新宠,她对自己的话在老爷心里产生的效果怎么会没个谱?” 更何况,禁足是三娘下的令,罗姨娘那么个聪明人,岂会把事情捅到裴澄面前?那不是摆明了要跟三娘如此真枪明剑的打擂台吗?为一个连自己受宠都要在放在眼皮子底下防着的邱姨娘犯险,除非脑子进水,不然任何有正常思考能力的人都不会去干这样的事。 辛荷想透这一层,眼前一亮:“罗姨娘是想借此告诉夫人,她的心扉在您这才是完全敞开的。即便是老爷,她说话做事也是有所保留的。”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屋,辛荷服侍着三娘去了外裳,换上家常穿的碧红色宽袖大衫。 三娘舒服的倚了床头大红底绣了嫩黄木芙蓉迎枕,招手让辛荷搬了张锦杌坐在床前,笑道:“这是其一。其二,罗姨娘的聪明不下于莫姨娘,她定是从仇姨娘封院和邱姨娘禁足的事中瞧出了什么,知道邱姨娘在老爷心中的地位不像以往那么牢固,不是提一提就能让老爷没有限度的去维护,所以行事才会这么小心。不然,扳倒我直接站在邱姨娘那面,依着她们主仆旧情,岂不是更有盼头?” 辛荷满脸的笑落下来几分,神情中添了些紧张:“奴婢会让人盯紧西院的。” 辛荷说的是西院,而不仅仅是邱姨娘的院子,可见是对那些能折腾的姨娘们都过敏了。 “倒不必草木皆兵。”三娘笑容中掠过一丝狡黠,“是鹞鹰还是麻雀,你总得把人家放出来,才有机会瞧见不是?” 再说,三娘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把心思摆到明面上的罗姨娘,而是莫姨娘,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倒让人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想要什么药。 辛荷笑了出来,夫人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 两人又聊了大半天。 有小丫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夫人,木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三娘和辛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惊讶。 木姨娘扶着贴身丫鬟的手从屋外婷婷走进来,近到三娘跟前盈盈屈膝行礼:“木氏拜见夫人。” 木姨娘脸色没有前两次见的时候那么苍白,反而沁出些红晕,显得健康很多。 这才几天没见,木姨娘康复得这么快? 三娘强压住异色,请她坐了下首,客气地和她絮叨家常话:“冬日里最适合养身补体,我瞧着木姨娘气色好了很多,怕也是有这天气的功劳。可老话说得好,冬天动一动,少生一场病;冬天懒一懒,多喝药一碗。常出来走走,散散筋骨,未尝不是好事。” 木姨娘闻言一笑,眉宇间就添了些清雅:“夫人博闻广识,妾身受教了。”又瞧了屋里服侍的人,直截了当道,“妾身想和夫人单独说说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木姨娘的态度不卑不亢,三娘心生好感,让辛荷带了人下去,这边木姨娘也遣了带来的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卖女 “……瞧着像是绿绨姑娘,妾身怕夫人对二爷会有误会,这才斗胆来向夫人请罪。(.好看的小说)” 木姨娘嘴里说着请罪,身子已经拜倒在三娘面前的青石砖上。 青石砖磨得水滑,却是冷硬沁骨,木姨娘身子柔弱如何经得起? 三娘就叹了口气,亲手扶她起来坐了原位:“二爷再不受老爷重视,也是二房的长子,启蒙、受教岂容马虎?你这样擅自为师,确实是坏了府里规矩。可话又说回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也是出于怜悯之心,总算是有些功劳。”喝口茶,稍歇了歇,又道,“老爷知道这件事吗?” 木姨娘只是一笑,含义不言而喻。 三娘虽然还有些问题,却不便在木姨娘口里寻找答案:“那就等老爷定夺吧!” “定夺什么?”裴澄迈步进来直望向三娘,屋子里大半个日头都被挡住了,半明半暗的落在三娘身上。 绿珠、绿绨随身其后。 “老爷。”木姨娘缓缓起身给裴澄行礼,声音清甜柔美。 裴澄这才发现是木姨娘,神色一顿,原本沉稳的神色就变得轻浮起来:“不好好在你自己院里养着,出来做什么?” 木姨娘一窒,有些刚刚窜头的想法悄悄隐去,声音也恢复平静:“妾身今日稍有些精神,便想着数日未给夫人请安,未免不敬,今日是特地来请安的。” 三娘一笑,又是一个专会扔烫手山芋的! 裴澄淡淡“嗯”了声,便喊了绿珠进里间服侍,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木姨娘瞧着心思更淡了,勉强笑着告辞。 三娘也没多留,让辛荷代她送出了院子,这边绿绨就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说,和木姨娘说得没有大的出入:“从七岁时就开始了?” “嗯,蕊珠还说木姨娘这两年身子更显坏。又不许二爷经常过去探望,平日二爷读的都是从木姨娘那里拿的书,木姨娘精神好的时候也会给二爷授课,一个月最多也不过两次。” 这么说来,他们的师生关系断断续续的也有两年多了。裴瑞在府里这样的境遇,得遇木姨娘,定会如师如母的敬重感激了。 三娘与绿绨说着话就进了里间。 “她来做什么?”裴澄把身上那件扑了尘土的深蓝色夔纹外袍换掉,穿了件石青色的,顺手接过三娘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 三娘瞧裴澄神色平静。遣了绿珠她们,便缓缓地把今早碰见裴瑞,木姨娘一直暗中教裴瑞习书的事说了出来。 裴澄眼中却闪过一丝愧疚。 三娘看得真切,知道这事裴澄肯定是私下默许的。笑道:“先前我也奇怪瑞哥儿身子不便,常居内院,待人行事却自有一股温厚之气,不知是何原因?如今才算知道,都说诗书养人性情,看来还真是。” 说裴瑞温厚,不如说他是怯弱难强。三娘给他戴这么一顶高帽子,还不是为给裴瑞、木姨娘解围? 裴澄心知肚明,却没有说破。只淡淡留下一句:“让瑞哥儿别再去打扰木姨娘静养。”就转而说起殷府募钱的事。 只说不让瑞哥儿接近木姨娘,却没说不让瑞哥儿继续习字学书,看来他眼中的那点愧疚还是对瑞哥儿的,裴澄对裴瑞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只是先前还默许木姨娘教授裴瑞读书,如今忽然终止,又是为了哪般呢? “三朝回门的时候。岳父就提及此事,我借着醉酒躲了过去。谁知,岳父犹不死心,两次三番找过来,又借褆王的势威压大哥……上次回府我便答应了此事。” 毕竟是三娘的养父。任寄远可以凭“血玉”揣度他们用心不良,裴澄却还会因为他们养育三娘多了一层感激,话里未尽之意就不便说得太明。 “父亲募钱是为了褆王?”三娘瞪大了眼。似乎这件事很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对吗?” 三娘没有立即回答,蹙眉想了会儿才说话:“祖父当年留下遗言,他过身后殷府要辞爵还乡。后来因为祖母思念三叔,父亲要借助伯府的人脉,辞爵的事就耽搁下来,如今看来,父亲根本就是想重振伯府,无意辞爵。” “祖父真的留下那句遗言?”裴澄面有异色。 经过昨天的事,三娘现在倒是能理解裴澄:他与任寄远交情深厚,对任寄远一厢情愿认为殷府私藏血玉是别有居心是没有任何怀疑的,可祖父的遗言分明是要退出朝堂,使三娘远离是非——这与他们的猜想大相径庭! “可惜,父亲终究是没有遵从。”三娘淡淡笑道,算是侧面回答了裴澄的问题。殷鸿介重振家声的欲望有多强烈,那日宇文府小丫鬟跟随韦姨娘进府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想到裴澄从外院回来,就直接对她说这些,三娘思量片刻,明眸直视着裴澄:“老爷告诉妾身这些,是……” 裴澄神色郑重,语调低沉:“褆王不是能相与的人,同甘苦容易却不能同富贵。若岳父一意沉陷,我怕到时候会落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三娘没听太明白:“老爷是想让妾身劝劝父亲?”既然对她关注了那么久,岂能不知她与殷鸿介夫妇的关系有多浅? 裴澄轻轻摇头:“岳父是铁了心跟褆王,更何况有你三叔牵线匈奴,你劝多深他都不会改变主意的。我说出来,只是让你明白,日后我做出的决定都只是针对褆王,而不是岳父。” 三娘听到前一句,脑子就轰的一下炸开了:“三叔牵线匈奴?”忽然想到重阳节家宴上茂国公府送来的祝词“贺千里团圆”,她立即改了说辞,“三叔在匈奴?!” 似是在问又像是惊叹! 看到裴澄肯定的眼神,三娘心里早乱成了一锅粥,怪不得府里对殷洪玦的去向如此保密,怪不得殷府会摒弃前怨和宇文弼联手,怪不得会那么急着把她嫁来茂国公府……原来自己只是殷府向褆王靠拢的工具,联姻茂国公府,才能名正言顺的拉拢富可敌国的茂国公府下水!她曾想过殷府明知裴澄在外的名声,还要把她嫁过来,可能是要借助茂国公府的声威财富扶助殷府,却没想到,自己被利用的这么彻底,仅仅只是件工具! 一旦事有不成,殷府会怎么对待她这颗棋子?抛弃,遗忘,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裴澄一双桃花眼静静的望着三娘,有不忍、有怜惜…… 辛荷进来请裴澄、三娘去用午膳,却感觉到屋里氛围不对,又悄悄退到次间,守在门口。 心里的风暴过了好一阵才过去,三娘端起几案上的茶盅,手上微微一抖,茶汁溅出来些。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三娘微颤的手腕,紧了紧。 三娘抬起眼脸,勉强一笑:“幸亏茂国公府富名昭彰。”有种强烈的自嘲! 裴澄面有戚色,起身坐了三娘身旁,轻轻抱住她,等着她自己完全平静下来,脑中却响起任寄远临走时对他说的话:“告诉三娘殷府真相,痛苦难过都是一时的,她不该再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了。”心里却止不住有些后悔,任寄远是希望三娘能顶风沐雨,他却只希望她能高兴些。 午膳时,裴琪吃一口菜看看三娘,喝一口汤再看看三娘,表情很是奇怪,估计不是裴澄在场,他早就噼里啪啦说话了。 撤了食案,裴琪一反常态,乖乖的任由秋茗服侍着去暖阁歇中觉,三娘如常跟着,要瞧见裴琪睡下才安心。 “母亲不高兴。”裴琪脱了外裳,也不睡觉,站在雕瑞兽矮床上平视着三娘,眼中的好奇一点没减,语气却像是控诉。 三娘递衣裳给秋茗的手一顿,返身哄劝裴琪钻到锦被中时,脸上挂了笑:“怎么会?母亲很好,下午还要看琪哥儿玩百索,琪哥儿早点睡,养养精神。” 裴琪依着三娘的动作盖上了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疑惑:“可是母亲没说话。” 是说用膳的时候? 三娘心里忽然一暖,没想到裴琪居然这么用心:“那是母亲今天太累了,睡过午觉,自然就好了。” “真的?”裴琪扑闪了几下眼睛,要寻保证。 三娘笑着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肢窝:“当然。” 裴琪呵呵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小脑袋往锦被里缩了缩。(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别 不好意思,今天七夕,玩得有点晚了,修得时间又有点长,就晚了!沃颜祝姐妹们七夕快乐…… ********************************** 过了四五天,皇上宫中大宴群臣给南征将领壮行,裴宽、裴泽都在其列。 裴澄则带着三娘和扮作随身丫鬟的楚姨娘去了醉香楼的那处小院。 这是三娘第一次见到楚云飞,他与风流倜傥的裴澄和沉稳俊朗的任寄远相比,自有一份飒爽练达,气度上竟是丝毫不输于二人。 裴澄帮三娘和楚云飞互相介绍一番。 楚云飞当即躬身作揖:“有劳嫂子费心了,云飞感激不尽。”语气很真挚。 “即墨姐姐与我情同姐妹,楚将军不必如此客气。”三娘还礼笑道。 楚云飞含笑垂手,目光就不由自主飘到楚姨娘身上,粘滞了片刻。 楚姨娘脸色微红,却大胆的迎视过去,一双妙目莹莹亮亮。 三娘看得真切,暗暗发笑,楚云飞军职不低,却愿意娶即墨为妻,纵然有指腹为婚的诺言,三娘还是担心他只是对即墨表面夫妻,如今看他对即墨关切有加,她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去。 这一别,吉凶莫测,三娘有意要留他二人话别的时间,便笑向裴澄:“老爷不是说这里有您收藏来的字画吗?妾身倒想一睹为快呢。[]” 裴澄微愣,旋即一笑,语带调侃:“可不是吗?是小别重逢图,错过了还真是可惜。” 楚云飞从军短短时间就爬上现在这个位置,除了尉迟老将军的赏识,跟他本人的机敏是分不开的,当下就明白了裴澄夫妇的好意,感激的笑着言谢。 裴澄也不多蘑菇,留了绿绨在门外候着。他带三娘穿过院子角门,沿着甬道走向一处不起眼的小小院落:“是我歇息的地方,不大,却还舒适。” 三娘笑着进了院子,却没想到这个院子真的很不大,只一排三间正房,院子用青石砖铺着,显得异常肃整利落,和别院、府里都不同。 裴澄在前面引路。进了西耳房,墙壁上挂了副白雪红梅图,图中隐隐有个男子的身影远去,红梅怪石旁却斜倚着一人。落得是定安居士的款。 “还以为老爷随口说说的,却原来真有这幅画。”三娘笑着指向画中倚石而立的小姑娘,“还是个没抓鬏儿的女童。” 意思是说裴澄打趣他二人太过了。 裴澄对着那幅画失神了片刻,才恹恹笑道:“夫妻合聚,云飞不会计较这个的。”又亲手倒了两杯茶,“说起来,我们三个还是云飞活得最洒脱。” 三个?包括任寄远吗? “对了,今日是给他们践行,哥哥怎么还没来?”三娘倚着矮案坐了罗汉床一侧。与裴澄相对而视,“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 裴澄歉意的看着三娘:“上次见你后,当晚任兄就去了成国。”又解释道,“他身份不便,不能随军而行,等云飞达到后再寻机与他会合。” “哥哥一人去成国。岂不是很危险?”三娘有些担忧。 “放心。”裴澄神色温和,笑容和煦,“任兄游历时曾在成国停留过半年,对成国还算了解,更何况他身边的死士都是以一挡百的角色。护卫任兄周全还是有保证的。” 三娘略松口,心底却有一丝的郁悒残存。她从袖袋中拿出一只绣了符印的荷包:“里面是我给哥哥求来的平安符,保清泰平安的。本想着今日送给哥哥随身带上,也是求个心安。却还是错过了……”顿了顿,三娘递给了裴澄,“烦请老爷给楚将军带上,他日见到哥哥,代妾身送上,也算了却妾身的一番心愿。” 冬至过后就是十五,三夫人不知用了什么言辞说动太夫人,在京城西南隅仅次于童子寺的静安寺上了头柱香,连着三娘、大夫人、元娘也都一并上香求了平安符。 那日裴澄也护着府里女眷去了,他却不知道三娘替任寄远也求了符。 “好。”裴澄目光在三娘如月莹润的脸上留恋片刻,说出的话里带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味,“千里话平安,任兄此去纵然会有些波折,好歹心口也是暖的。” 三娘也只掩了嘴笑,不欲接话。 裴澄望见三娘清愁隐现,笑靥半开,若六月清晨含露迎日的荷苞,心中一荡,忽然觉得身子开始发热。 三娘犹自不觉,笑了会儿,见裴澄不接荷包,径自把荷包放在矮案上向裴澄推了推。 白嫩纤细的手柔弱无骨,落在橙黄色的荷包、大红的符印上,瑰美艳丽! 裴澄一把扣住,连着荷包细细揉捏。 “老爷……”三娘抬头望见裴澄一双桃花眼渐次深幽炽烈,想到初次见到他这种眼神的那个夜晚……脸上瞬间布满飞霞,要抽出的手上就加了力道。 裴澄笑意随着三娘的动作涌到眼中,看起来更添了些魅惑,隔着矮案他倾身过来,目光一寸一寸接近三娘…… “老爷,楚将军说请您和夫人过去。”谷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裴澄动作一滞:“知道了。”语气有些不善。 大概谷一也察觉到了,过了片刻才又说道:“楚将军说令狐繇派人送信过来,有事请老爷过去相商。” 裴澄面色微沉,眼中急剧降温。 三娘却是暗暗松了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冷凝起来的脸,眼珠不由缓缓转动起来。 再次进了那处精致的小院,三娘携起楚姨娘的手去了耳房,留出正堂来给裴澄、楚云飞说话的空间。 怕楚姨娘累着,进耳房三娘就让她坐了矮榻,然后退开一步,细细打量,把个楚姨娘瞧得莫名其妙。 三娘浓浓的睫毛微微落下,轻叹口气:“我精心照料姐姐那么多天都不如楚将军今日这一看一说,你瞧瞧。”说着,拿了靶镜放在楚姨娘面前,“这脸色红润的像是吃了天参神果,整个透着精神。怨不得别人说,嫁出去的女儿,落出去的魂儿。”促狭一笑,凑近楚姨娘,“姐姐的魂魄都挂在楚将军那里,怪不得在府里都不见精气神。” 楚姨娘吊了半天心,却只听到三娘调侃自己,又羞又恼,没好气道:“奴婢的魂儿落在了外头,难道姑娘就不是吗?净想着拿话排楦奴婢……” “谷一。”正堂忽然传出裴澄的声音,“准备一匹快马,送楚将军出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托事 三娘和楚姨娘都呆了呆,两人对视一眼,三娘忙扶着楚姨娘出了耳房。(.) 楚云飞已经走到屋子门口,听到响动,回过身来,认真的看了楚姨娘一眼,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裴澄已经安排送三娘和楚姨娘回府的事宜。 看裴澄二人急怒形于色的样子,三娘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在来时的侧门上了牛车,转到正门时却与一辆青绸帷幕的通幰四牛车擦肩而过。 三娘掀开车内的帷帘,只留一挂潇纱,瞧见对面赶车的车夫,赫然是大业别院见过的姓李的,成三娘的夫婿。 他怎么会来醉香楼? 能让他赶车的,那车里的人…… 三娘放开手,任帷帘一阵飘荡,垂目思索良久。 回到府里,三娘安抚好楚姨娘,先去荣沁居接回裴琪,少不得和太夫人交代一下裴澄的去向,略坐着说些解闷儿的话。 直到落栓时分,裴澄没有回府,也没让人捎信儿回来,三娘开始不安起来。 如果没有出了醉香楼没有碰上那辆通幰四牛车,她还不会如此不安,想到那里面可能会出现的人,三娘怎么都有种不好的预感。裴澄急匆匆让她和楚姨娘回来,是不是就为了防备车里的人? 绿绨自动请缨值夜,让其他人去歇了,她服侍着三娘洗漱换了寝衣,又奉了一盏茶过去,温声细语:“老爷和主子都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人,寻常事情根本难不倒他们。夫人不必多虑,可能老爷办完事见天色已晚,来不及回府,明日就能回来了。夫人还是安心睡下,养养精神吧。” 任寄远把三娘的身世说穿后,绿绨就拉着绿珠寻了个没人的机会在三娘面前认了主。她们是任府死士,本来是一直跟着任寄远的。后来,裴澄和任寄远商量着用求娶三娘的方式把三娘从殷府解脱出来,她们二人就被任寄远派到了三娘身边,随身保护三娘的安全。 从那以后,绿绨、绿珠对三娘就开始知无不言了,用绿珠的话说,在裴府中,绿珠姐妹和张武效忠的一直都只是三娘,而非裴澄。 要不是这样。三娘还真没留意过绿绨的话里对自己的关心胜过对裴澄安危的关注。 三娘静静的喝完茶,一点点散去心里淤积的不安,笑道:“给我准备纸砚,时间还早。我练练字。” 她不是绿绨,没有亲眼见识过任寄远和裴澄神武的事迹,对他们的信心不足,此刻,与其被别人隔靴搔痒的安慰,倒不如给自己寻颗静心丸。 绿绨微愣,却还是按照三娘的要求拿来了澄心纸和一方端砚。 屋里四角的羊角宫灯都被绿绨点亮了,又在几案上放了两盏罩灯,照得屋里煞是明亮。 三娘披了件狐狸皮滚兔毛的大氅。端坐在几案前,凝神落笔,写下来早就熟稔于心的《心经》。 三日后,裴澄依然没回府,南征大军却已开拔。 皇上命文武百官同去送行。 三娘早上给太夫人请过安后就一直窝在梧桐苑,闲来实在无事。让辛荷、绿珠找出来花架子,摆在次间明窗下,开始绣百寿图。 过了一个时辰,楚姨娘由红绡扶着精神恹恹的进了屋子,见三娘伏在花架子前认真地模样。瞧了会儿:“夫人这是准备给殷府老太太贺寿的?” 三娘侧首见是楚姨娘,忙让她坐了罗汉床一旁,又让辛荷端了一碗羊羹:“早膳的时候就给你备好了。睡了这么久才起来,还好是温在三足铛里的,不然膻气更重。”接过她刚才的话茬,笑道,“你也记得祖母生辰快到了?” 从醉香楼回来,楚姨娘的精神一直就不怎么好,这几日已经显得憔悴了,加上怀孕引起的嗜睡,她在三娘这里清醒说话的时间倒不如前几日了。 “是啊,老太太的生辰以前都是我和二夫人一起办的,又怎么会忘记?”想起在殷府时的事情,楚姨娘笑得略微开怀,“今年奴婢也备下了一份,虽然不如夫人亲手绣出更显诚意,却也是奴婢的心意。” “你有这份心祖母就很高兴了。”三娘也歇了手,陪着楚姨娘坐在罗汉床上,笑着看她喝完最后一口羊羹。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楚姨娘的这份礼物是不能以她自己的名义送上去的,只能夹在三娘送的礼单中。可不管怎样,楚姨娘的这份孝心,三娘不打算湮灭。 几个在屋里陪侍的丫鬟都不是外人,知道这几日三娘和楚姨娘心里不舒坦,也都是加倍小心的伺候着。此刻见三娘净捡些趣事说话,明白她是想借这种方式给楚姨娘宽心,当下几个丫鬟也都凑趣的陪着说了很多高兴地事。 只说到楚姨娘又开始昏昏沉沉,众人才抿嘴笑着打住。 红绡和绿珠扶着楚姨娘回了东厢房,与进来的一个小丫鬟走个顶面。 “夫人。伯府二舅爷来了。” 殷正豪?! 三娘一喜,喊了辛荷,“前几日太夫人不是赏了一罐雨前龙井吗,找出来,一会儿给二哥尝尝。”自己则稍稍整理一番,忙迎了出去。 辛荷笑吟吟应了。 殷正豪进了院子打头就见三娘走过来,脚步显得有些匆忙,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面上就带了焦急,快走几步到三娘面前,压低声说道:“三妹,怎么了?” 三娘一顿,又恍然惊觉自己失态了,暗暗整理一下精神,三娘笑得温润:“没什么,想着过几日就是祖母的生辰了,请二哥过来参详一番。”顺嘴拿了殷老太太的生辰说事。 殷正豪蹙起的眉头没落下,反而琐得更紧了,祖母生辰这样的事茂国公府会没个章程?就算是茂国公府各个房头单独随礼,但三娘现在毕竟是裴家的人,祖母生辰商量的应该是裴澄而不是他,于情于理,三娘的这种说法根本经不起推敲。 三娘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问了殷老太太的身体如何后就直接陪着他进了正屋。 留了辛荷在屋里伺候,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人刚走净,殷正豪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三妹既然差人悄悄的把我叫来,又有什么话不好对我说的。” 三娘笑道:“看二哥急得,我叫二哥来,一是为了祖母的生辰;二是为了瑞哥儿。二哥也知道,瑞哥儿患有腿疾,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人曾经治好过这种病症,派了人过去却是迟迟打探不出来。二哥交友广,我就想着不如也借二哥的人脉打听一下,有,当然是好事一桩;没有,也算尽了心力。” 殷正豪紧紧盯着三娘看了一会儿,见她神色平和,笑意殷殷,这才放下心来,身子就随着重新稳坐在交椅上:“别的我帮不上忙,这件事我倒是可以试试。不管找到找不到,我都会派人来知会你一声的。” 三娘忙笑着道谢,又亲手为他沏了一杯茶,问起他交友的趣事,言语之间多有溢美之词。 殷正豪听她不像以前似的损贬自己,暗自诧异,却也只以为是嫁人后周旋在茂国公府的妯娌、妾室之间秉性有所变,心里酸涩,出口的话就带了些漫不经心。 三娘瞧着时机差不多了,巧笑倩兮:“说起来,哥哥与骊山的那位高人相遇也要多谢令狐公子了,没有他,哥哥错识高人,怕是要后悔一辈子的。重阳前,我在宫里听到他的一段事,却怎么都觉得与宋公子口中的那个人像是有着天渊之别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失信 三娘把在宫中苏七娘几人曾经遇见令狐繇的那件事略略一说:“……显见的是循规守礼的人,又怎么会犯案在宋公子手里呢?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殷正豪一笑:“令狐兄是被误会了。” 三娘听出话里隐含的意思,双眼一亮:“二哥结识了这位令狐公子?” “不结识行吗?”殷正豪颇有些无奈,“有次我请宋兄茶馆吃茶,雅座里令狐兄也正在独自品茶,宋兄见了非要去理论。也就那次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手攥着茶杯,大拇指在茶杯沿上缓缓摩挲,“原来宋兄管辖地是在兖州邱泽,当地对贞洁烈女十分看重,几乎每个大族都有贞洁牌坊存世。其中就有一户姓胡的人家,大儿子患痨病,娶妻不足两年就撒手人寰了,胡姓人家逼着大儿媳妇柳氏活殉。柳氏挂念自己的孩子,不甘心赴死,趁夜抱了孩子逃跑却不慎溺水,正巧遇上令狐兄经过,听了她的遭遇,心有不忍,出主意让柳氏女子就近出家,断了世俗联系,就被人以风化案告到了衙门。”顿了顿,殷正豪的笑容里带着钦羡,“今日送别将士,瞧见令狐兄戎装盛出,我也替他高兴,沙场征战一直都是令狐兄的梦想。” “令狐公子也是南征将领?”三娘有些惊讶,想到他送去醉香楼的信,笑容就有些发紧,“二哥可知他在谁的麾下?” 殷正豪没有回答,反而好奇地盯着三娘:“三妹怎么会对军中的事这么感兴趣?” 殷正豪已经说得很含蓄了,三娘是出嫁女,却对一个和殷府、茂国公府都没有什么关系的令狐繇殷切相问,不免令人生疑。[] 三娘知道殷正豪误会了,也觉得自己过于急切了些,便笑道:“他与皇后娘娘沾亲,又是白衣挂职,青云直上。公卿臣僚的女眷走动时都免不了会说上几句。我闲来听了几耳朵,也是好奇。” 是说令狐繇身系要职不过是因外戚的身份吧? 殷正豪一阵气恼:“三妹怎么和那帮庸俗小人一般见识?令狐繇校场一展雄风是人所共见的,若不是宋兄执意御前奏上风化案,恐怕令狐兄也不止这个职位,就算有皇后娘娘的举荐又怎么样,俗话说的好‘举贤不避亲’,令狐兄本就是人才,岂能因为本就存在的关系,让大梁错失栋梁之材吗?” 殷正豪恼归恼。措辞中三娘还是听出了谨慎,可她并不是很在意令狐繇是否真有本事胜任这个职位,而是更在意殷正豪说话的态度。[] 上次三娘见他这么激动是在三娘质疑任寄远的时候,这么看来。令狐繇在殷正豪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分量,短短两个月中! “看二哥急得。我也不过这么一说。”三娘起身把茶杯奉到殷正豪眼前,清风抚面似的笑道,“整日闷在府里听来也是解闷儿的话,都不知过了几个人的嘴巴耳朵,哪有二哥说来精准!妹妹再不会听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话。”又喊了辛荷,“让吴嫂准备些材料,留二舅爷在这用膳。”转头对殷正豪笑笑,“咱们先去太夫人那里。回头让二哥再尝尝我的手艺。” 说话间就带了赔罪的味道。 殷正豪也觉得自己说话冲了些,还好是跟三娘大小不分惯了,索性耍赖道:“无酒不成欢,再煮上一壶酒才算你有诚意。” 从知道自己许婚开始,殷正豪的态度一直怪怪的,直到这一刻才恢复到二人以往私下里相处的亲近。 三娘不免笑着打趣他几句。 太夫人知道三娘留了膳。和殷正豪笑着说了几句话就让二人回了梧桐苑。 三娘和殷正豪说着话进了院子,不经意间,三娘眼角扫见通往后院的拐角处楚姨娘正缓缓走过去。 她心里微惊,故意沉下脸来,吩咐辛荷:“去告诉楚姨娘。家里有客人,让她回东厢房呆着,别乱走。有什么事吩咐丫鬟去办就好了。” 昨日麦姨娘终于把张婆子留在了她院子里。三娘可不希望又出来一个揭破楚姨娘身份的人。 辛荷顺着三娘的目光一眼望过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应诺赶过去。 殷正豪也看到了那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想到裴澄的名声,心里一膈应,有些不该问的话就顺嘴问了出来:“一个姨娘,怎么会在你院子里住着?” 三娘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殷正豪正后悔自己捅到了三娘的痛处,见状,更是难堪,忙找话把刚才的事揭了过去。 午膳后送走殷正豪,安抚完裴琪去睡午觉,三娘精神很足,就歪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和辛荷说话。 聊着聊着三娘忽然提到了绿玉:“……最近在做什么呢?” 辛荷没个心里准备,瞧着三娘的脸色似乎还好,斟酌了一下才说道:“整日在屋子里做针线,偶尔和小丫鬟说几句话,也都是不打紧的。昨儿她还找过奴婢,说想给奴婢做双袜子,奴婢没应。” 绿玉倒是能伸能缩! 三娘笑笑,也没多说。 辛荷知道自己拒绝绿玉,对了夫人的心思,暗暗松了口气。绿玉是淑玉轩的人,跟夫人的情谊到底有多厚,她还真不敢咬定,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免带上几分小心。 绿绨进来的时候三娘已经有了困意,见到她,却神色一振,突然来了精神:“找到了吗?” “没有。”绿绨摇了摇头,“奴婢把老爷经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见三娘面有失望,忙补充几句,“不过,老爷在醉香楼留了话,让夫人放心,他早则七日,晚则十日即可回府。” 听话音儿,似乎情况不是很严重。 三娘略微舒口气,见绿绨头上只简单的扎了个纂儿,满面尘土,便让她下去休息了。 却吩咐辛荷:“去外院告诉张武,让他留意国公府周围可有不起眼的院落出售,若有,即可报与我。” 辛荷虽然有疑惑却还是应声去做事了。 屋里静下来,三娘躺了片刻,越发觉得时间难熬,索性爬起来让绿珠帮忙支了花架子。 谁知,裴澄一走竟是大半个月没有消息,直到过了腊八,三娘才在留香阁见到了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波折 上网最痛苦的莫过于网速不给力,还总是卡,算了,总算是能更上来了。(.)姐妹们,鞠躬致歉。 ***************************************** 与裴澄一起的还有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蜀王,罗琦! 匆匆把蜀王引见给三娘之后,裴澄借送三娘离开的时机,悄悄叮嘱她:“三皇子近日不便露面,只能暂时栖身于此。你平日里多留意些留香阁,若这里有异动或者有外人探访,你化解不了的,即刻派人去请尉迟舅舅前来。” 裴澄尽量压缓语速,刻意营造出从容不迫的感觉来,却还是在言语间渗出了些危险信号。 三娘抬起眼脸,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却被她生生克制住:“妾身明白。”待渐渐找到镇定的感觉后,又说道,“老爷至少给妾身一个交代,这样,事到临头,妾身也不至于慌乱。” 裴澄犹豫片刻,在影壁后站住了脚,在院子里走动的丫鬟都识趣的远远避开了。 “三皇子奉命监修大运河,却被太子的人查出河道有问题,奏折已经送到皇上手中了。”裴澄出语惊人,面上凝重渐增,“而上本的胡侍郎半月前自缢在家中,只留下封遗书,遗书字里行间隐隐指向三皇子。[.超多好看小说]” 三娘神色大骇。 裴澄心有不忍:“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可是三皇子的安危不容忽视,在府里能托付此事的除了你别无二人。三娘。”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同气连枝,三皇子若有事,茂国公府也不会幸免。” 三娘虽然不懂政治,可好歹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说法,哪怕裴澄从未参与此事。作为三皇子的外戚,也早被视为皇子党羽,三皇子一旦出事,那些生事的人断断不会放过他们这些所谓的“党羽。” “老爷放心。”知道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三娘反而渐渐镇定下来,“妾身明白轻重。” 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临危而不乱”? 裴澄瞧着,面上就有了一丝笑,看来自己是真的选对了人。 既然事情来了,躲是躲不掉还不如坦然面对。至少自己活了个明白。 走到映月湖的时候,三娘心里悄悄滋生出这种想法,神色便慢慢平静下来。 辛荷等人见三娘回来,都暗暗瞧着她的脸色。见还算温和,便都徐徐卸了口气。 秋茗私下里和辛荷说悄悄话:“一会儿夫人若要写字,你一定小心些伺候。[.超多好看小说]” 辛荷担忧道:“你的意思是夫人在压抑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了?” 秋茗不确定,犹豫片刻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辛荷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伺候的功夫更是做到了极致。 “去太医署请医正了吗?”三娘端坐在罗汉床上,心神若定的问笔直的立在身边的辛荷,“怎么说?” 自从上次裴澄禁了裴瑞和木姨娘来往后,又派人请了太医署的医正每个月来给木姨娘瞧病,平日里却是由京城名声极好的坐馆郎中来请平安脉。即便这样。木姨娘这半个月来,瞧着也是每况愈下。 “请了张医正,开的方子都是温补的,张医正和韦医监说的一样,都是让姨娘安养身子的。” “就让木姨娘院子里的丫鬟照做吧。”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三娘奇怪的打量一眼辛荷。却没说什么。 绿绨从外面进来,见了三娘,笑道:“夫人,奴婢去看了,院子在国公府东北角。虽然不大。却是一座正经的四合院,很规整。住两三房人都不是问题。” 昨儿张武让张婆子带信儿给三娘,说她让找的院落找到了。让三娘派个人去瞧瞧,三娘就派了绿绨过去。 “问清楚了吗?是卖还是租赁?”三娘也随着一笑,瞧绿绨的模样,像是对这个地方很满意的。 “是卖。”绿绨笑着说得更详细些,“张武还把周遭的人家打听了一遍,除了东邻据说是一个大户人家养的外室外,其他的都是本分人。” 张武做事果然是精细! “你去找辛荷拿银子吧!等张武安顿好后,你把自己出门的行头都搬过去,对外只说是张武自己买下的院子就行了。” 女子出门在外不便,绿绨姐妹虽然不同于一般的内宅女子,但毕竟人言可畏,三娘倒宁愿她们这样男扮女装着出去,回府后再换装回来,轻便许多。 绿绨一听就明白了,感情夫人花钱买下那座小院落是为了她们姐妹和张武以后行事方便,心里就有了些异样的触动。 想着如此确实方便很多,绿绨也就没矫情,直接爽快的说道:“奴婢谢夫人。” 三娘笑笑,带她进了暖阁。 裴琪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可能是因为刚喝了药的缘故,他睡得很沉。 三娘轻轻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似乎比昨日又降下来了一些。 今年冬天来的早,又是半冬未下过雪,再加上整个正屋都没有生火,也就难怪裴琪会忽然间发烧。 太夫人知道后还亲自来瞧了一趟,却没说出让裴琪搬回荣沁居的话,只暗示三娘该给裴琪预备下火炉了。 说不感激是假,太夫人不在此时提起裴琪回荣沁居的事,分明是维护三娘的表现,所以,后来,三娘不仅为裴琪备下了火炉,还叮嘱秋茗时时看顾好。 而正屋其他房间,依然如故。 辛荷悄悄进来,附耳说道:“夫人,张管事来了。” 三娘一喜,五日前殷正豪派人送信来,说他朋友曾在童子寺,遇见过一个铁面神医给人瞧过腿疾,或许就是三娘要找的人。 三娘当即就让张管事去查查看,他今日来,必是跟这件事有关吧! 坐在屏风后听张管事说了两句话,三娘心中的喜意就淡了些:“……已经托身佛前,并有誓言,终身不出童子寺,奴才人微言轻,怎么都劝不动铁面神医。搬出茂国公府,又怕人家说是以势压人……夫人,您看……” 就像是一张喷香的饼,远远地挂在树梢,让人看得着,闻得到,就是吃不到。 三娘失笑,原先去找的时候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如今有了希望怎么觉得失望来得更猛烈些呀? “张管事辛苦了。”三娘笑道,“这件事等老爷回来再定夺,张管事只管先歇两天,一有准信儿,我会派人知会你的。” “奴才领命。”屏风后的人影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破绽 殷老太太的生辰三娘只带了裴琪过去,遇到有人问起裴澄,她话就说得模模糊糊,刻意让人误解。(.好看的小说) 果然,每个听到的人都不再追问裴澄的去处,反而瞧向三娘的目光带了各种颜色。 三娘一味淡笑,却暗自好笑裴澄“好色”也不完全是坏事,有些人就自愿把自己的思路往这方向牵引。 三娘担心留香阁的三皇子,不好在殷府久留,借口裴琪病还没好透,不宜断了汤药,宴席一结束,她就辞别殷老太太回了茂国公府。 垂花门前,辛荷带着秋茗和几个丫鬟、婆子等着,见三娘的车回来,忙上前服侍着三娘下了车。 “家里都还好吧?” 辛荷笑道:“都还好。”她回头瞧了一眼丫鬟婆子们,示意她们远远地跟着,才又悄悄说道,“夫人,留香阁来报,说又瞧见留香阁挨近外墙的角门旁有几个陌生人向门内偷窥,她们没敢惊动那些人,直接来报的夫人。” 三娘脚下缓了缓,却没有停,十几日来一直有人在留香阁打转,看得出是有所怀疑却没有实据不敢轻举妄动的:“我走后府里可曾来过什么人?”只要没人进府探查,留香阁就是安全的。 裴澄留三皇子在家里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三娘不问却不等于不做足准备,她问过绿绨,知道留香阁因花树出名,其中有一处铁树林,单独成院,裴澄曾经借翻盖房子的机会在正屋耳房盖了夹层,勉强可以容纳一人。 再不济,留香阁左侧有一角门,出去是直通假山塑成的石洞,穿过石洞,往南隔着一道花墙是太夫人的荣沁居,往东走过青石甬道是祠堂。除非是有皇上手谕。不然,国公府匿藏三皇子还是有保证的。 辛荷仔细想了想,迟疑道:“除了悫元伯府的苏夫人刚刚来看过太夫人,就没有其他人了。” “苏夫人来了?”三娘有些惊讶,又含笑道,“七娘有没有随着过来?” 冬至节后三天,三娘依约邀请苏七娘来做客,和元娘在太夫人院子好好聚了一场。大概是苏夫人很少瞧见自家女儿有如此欢畅的时候,笑着说年前会带七娘再来合聚一次。太夫人也高兴地应了。 “没有。苏夫人这次来也是匆匆的,坐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辛荷面容带了一丝犹豫,答话的时候不免显得清浅,她想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夫人,奴婢瞧着来梧桐苑报信儿的人,像是仇姨娘身边的武婢!” 仇姨娘? 三娘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封院后留在院子里服侍仇姨娘的武婢?” 辛荷望着三娘,不太确定的点点头。 当时封院,并没有说武婢们不可以出入院子,可那人报的却是留香阁的信儿…… 三娘静默了一刻,想到仇姨娘和任寄远的关系,想到当日封院的情形,她便有些释然了。 转而问起楚姨娘:“用膳可好?” 辛荷瞧见三娘淡淡的脸色。察觉到她是不愿多说武婢的事,当即顺着楚姨娘的话题说了下去:“是,早膳时除了大厨房的四菜一汤两份清粥,吴嫂还给楚姨娘备下了金银饽饽,银耳莲子粥……” 辛荷一路絮絮叨叨说着楚姨娘的事情,和三娘以及随后跟着的秋茗、裴琪一起去了荣沁居。[] 元娘也在。见三娘一行进来,忙起身行礼。她的脸色不好,和太夫人、三娘说话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稍坐片刻,便辞了太夫人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 三娘心生疑窦。却还是笑着和太夫人说了给殷府祖母贺寿的情景。 就有丫鬟急匆匆进屋:“太夫人、二夫人,太子爷派人来了,大夫人正在陪着一起过来。遣奴婢先来禀报太夫人一声。。” 太夫人笑容凝滞在脸上:“进了内宅?” 小丫鬟语气有些急促:“是一位妈妈,带了奶娘和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缓了缓又补充一句,“大夫人脸色很不好。” 三娘的心吊了起来,她望向太夫人,却见她脸上怒意渐生。 怒意? 三娘心里还没回过味来,大夫人带着人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母亲,这位是京兆府尹府上的妈妈,奉命过来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笑得有些不自然,说话时极力维持平静,借着那位妈妈给太夫人行礼请安时给三娘使了个眼色。 三娘一愣,随即笑道:“大嫂来的正好,我给四弟妹带了些补品,还没来得及送呢。你们坐,我去看看四弟妹。” “这位是二夫人吧?”那位身材瘦小,两眼锐利的妈妈忽然笑着向三娘行了礼,“我家夫人也是受人之托,才有此无奈之举,还请太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能谅解。此事奴婢也是难以启齿,若二夫人有意避开,奴婢更是无地自容,还请夫人们给这位妹妹一个陈述的机会,不管夫人们做出什么决定,奴婢回去也好交差。”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三娘若还执意走开,就显得生硬刻意了,遂肃整了脸色重新坐了下去。 大夫人瞧着就叹了口气,吩咐屋里服侍的全都外面候着,只留了康妈妈在太夫人身边。 随着大夫人一起进来,抱着孩子的一位二十来岁的媳妇子,突然放声大哭跪在了屋子正中,砰砰磕了两个头。 屋里几个人都不防备,一时愣住了,还是大夫人反应过来,忙亲自去扶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伤着孩子怎么办?” 太夫人瞧见那媳妇子额头上沁出血来了,心里一抖,就指了两张锦杌给她们坐。 媳妇子抽抽噎噎的侧了半边身子坐下:“奴婢是岭南徐府的奶娘,听说南方要有战事,奴婢的家主带着夫人和小主子匆匆往京城来投靠亲友,谁知,夫人美貌被人盯住,一个月前在畦山十里洼,遭到一伙黑衣蒙面人的抢截,家主与人理论时,被那伙人乱刀砍死,奴婢不敢声张,在护院的保护下带了小主夹杂在混乱中逃了出来。” “后来,奴婢和护院来京城找到了本家大老爷。大老爷听说事情的经过后气愤不已,一状告到了京兆府。京兆府府尹查了很长时间却迟迟没有动静,大老爷就让奴婢抱着小主在京街拦轿喊冤。恰巧就碰上了太子爷,太子仁慈,带奴婢和小主去了京兆府。这才知道,京兆府不是没查出来,而是,而是不能查出来,奴婢这才被太子爷送到了这里。还望夫人们给我家小主一个公道。” 那个媳妇子又凄凄哀哀的跪了下来,这次却没有人去扶。 太夫人、大夫人心里都颤了颤,脸色随之变白了些,目光悄悄在三娘脸上滑过。 虽然媳妇子最后把事情真相说得模模糊糊,但显然太夫人两人心里都有了谱:说了案子不能查出来,太子和京兆府尹又把人送进了国公府,这不是明摆着说此事与茂国公府有关系吗?而府里能干出此事的除了裴澄又能有谁呢? 时间、地点都与楚姨娘当日被抢十分吻合,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呢? 三娘故意忽略落在身上的目光,心里思索着,面上却还是一贯的温和。 大夫人瞧着目光微动,也没让媳妇子站起来,直接试探道:“太子爷的意思是……” 媳妇子面上显出些茫然来,翕了翕嘴角,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边是亲戚,一边是冤情,太子爷能说什么。”那个婆子抢着说了话,“还留在我们府上听信,只说府上是尊贵人家,私下圆了面子是最好的,若当真闹起来,失了体统不说,日后在京城见人矮三分让府上二老爷如何过意的去?” 话里话外都透着强悍! 三娘心中微动,笑道:“听妈妈的意思,人一定是在我们府内,不知可有证据?” 那个婆子一个眼风斜过来,带着些许嘲弄:“二夫人似乎怀疑太子的公正。”也不待三娘反驳,一一细数证据,“京中不止一人瞧见一个月前府上二老爷抢了一个姨娘进府,时间地点与徐夫人事发一致,这是其一;有人证实这位姨娘是岭南口音,丈夫曾在岭南做生意,来京中投靠的是本家大伯,与此案也十分吻合,这是其二;更重要的是,我家老爷按照这位妹妹的描述画出了徐夫人的样貌,而太子爷在府里的留香阁曾经见过此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闹剧 姐妹们,喊票票了! ***************** 她不说留香阁还好,一说留香阁三娘立即明白了她们的来意。 太子爷去过留香阁,即便他不知道阁内玄机,肯定知道留香阁在府里情况特殊,若茂国公府匿藏三皇子,自然这里是首选。 再者,裴澄虽然一直没说当日要抢楚姨娘的是哪路人马,但能让裴澄和楚将军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式保下楚姨娘的除了太子和二皇子的人,还能有谁呢? 太子爷此举除了意在三皇子外,是不是还想顺带查出楚姨娘的下落? 三娘这边想着,那边媳妇子已经哽咽着提了要求:“……奴婢不敢奢求什么,只求各位夫人看在我家小主年幼丧父的份儿上,能让我家小主和夫人团聚吧!奴婢下辈子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各位夫人……” 一边说,一边含腰磕头。 她怀里的孩子可能是被惊醒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媳妇子忙半直了身子哄着孩子,却怎么都哄不好,孩子的哭声越发大了。媳妇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偏生她还紧咬着嘴唇,好像生怕自己哭出声来。看起来万般的委屈。 太夫人眼圈微红,喊了康妈妈把她扶起来:“你可带了你家夫人的画像来?” 媳妇子哽咽声一顿,讪讪道:“没,没有。来得匆忙……” 边上的婆子忙接了话:“回太夫人,太子爷说既然是私下解决,留了画像反倒不美。我家老爷也赞同,这才让这位妹妹过来,有她在,帮着相查相查,也就不需要什么画像了。(.)” “说得也是。”太夫人微微点头,“不过,留香阁是大姐生前最喜欢的去处。老国公爷还在阁内设了香牌祭奠。两位要进阁寻人可以,但要有人先去焚香祭拜一番才行。” 媳妇子听了,犹豫着看了看婆子,就见她脸上也是一阵挣扎,半盏茶的工夫才点头应允。 太夫人瞧见就起身喊了三娘:“你随我一道过去祭拜吧。” 三娘听太夫人答应她们进留香阁,脑子就轰了一下,可太夫人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长辈,长辈应了的事自己做媳妇的哪里能随便反驳。 她心里忐忑,却只能装作无事笑着扶了太夫人一边的手臂。 身后大夫人、京兆府尹府上的婆子、抱着孩子的媳妇子都跟着出了屋子。 辛荷已经在屋外候了有小半个时辰。一直没见三娘出来,又不知道太子爷派来的那两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心里正惶惶不安,就见三娘扶着太夫人出来了。 她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大夫人等人就随着出来了。 各人的丫鬟婆子忙跟上。 却是往府里西南角走去。那里只有留香阁和一处待客用的院子。 辛荷一惊,却又不敢声张,悄悄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去喊绿绨抄近路去留香阁,以防万一。 留香阁的管事妈妈听小丫鬟报信,早候在了门外,等太夫人等人走近,忙行礼让丫鬟们开了大门。 “你们在这里略等一等,祭拜完我会差人过来说一声的。” 太夫人发完话。也不待有人应和,带着三娘就进了院门,身后响起吱吱呀呀的关门声,嘭的阖门声,震得三娘心里一颤,手上就不由自主带了出来。 太夫人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吩咐康妈妈带人先过去安排拜祭的事,又让管事妈妈把阁内丫鬟婆子们全都聚到厅堂前。遣了所有人去做事后,太夫人才定住了脚,目光凌厉地望向三娘:“老二是不是藏了太子要的人?” 三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想到裴澄当时的嘱托。心里徘徊不定。 太夫人瞧着就叹了口气,面上浮现了然的神色,继续先前的速度向正院旁边的一处小院走去:“就派两个人过来。显然不是真要找人。” 三娘大惊,她没想到太夫人会在这时候点拨她,忙压下异样的情绪,应道:“母亲提醒的是,三娘知道该怎么做了。”一扫方才的紧促,面上挂了如常日里的温文的笑。 太子不就是想要打草惊蛇,确定人是不是真在茂国公府吗?她就敞开了心怀让他打。 太夫人神色中就添了些欣赏。 香牌是不设灵牌的,只有香案、供品、进香的香鼎和死者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通常设在死者生前常在的地方。 先太夫人香牌前供的是,一支笔! 三娘诧异间,太夫人已经由康妈妈服侍着上了三炷香,默默祷告一番才徐徐起身。 三娘忙上前扶起来。 太夫人就吩咐一个小丫鬟去请人进院。 正院厅堂前,丫鬟、婆子、媳妇子齐齐整整站了三处。 京兆府上的婆子和抱孩子的媳妇子正随着大夫人走过来。 “在这院里当差的人可都到齐了?”太夫人当着那两个人的面儿肃着脸问管事妈妈,“可有请假或者出府办事未归的?” 管事妈妈平静的躬身:“回太夫人,留香阁内大大小小三十七个奴婢都在这里,没有请假或出府的,请太夫人训话。” 三娘略略览看一眼,心中微动,瞧向管事妈妈的目光就带了欣赏。 太夫人就笑着转向抱孩子的媳妇子:“你过来瞧瞧。” 媳妇子看了边上的婆子一眼,才畏畏缩缩走了过去。 留香阁内的丫鬟婆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一个陌生的媳妇子抱孩子瞅向她们,各个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回望过去,只把那媳妇子看得手脚无措,脸色大红。 过了好大一会儿,媳妇子才把所有人瞧个遍,喏喏的走了回来:“没,没看着,奴婢想夫人不在这些人里头。” 这话就有深意了,是根本就不在这里呢,还是说太夫人故意把人藏了起来呢? 太夫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那个婆子忙打圆场,笑道:“妹妹,你再过去仔细瞧瞧,可别看错了眼。”这边就又向太夫人等人解释,“太子爷上次过来也是有段日子了,兴许是中间有些波动也是说不定的。” 在荣沁居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人一定在留香阁,如今来了,反而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我们府上的名声就悬在妈妈的舌尖上,还望妈妈说话多个思量。”大夫人淡淡的顶了一句,招呼随身丫鬟搬了把交椅放在厅堂内,服侍着太夫人坐了过去,“外面冷,母亲多保重身体,有媳妇们陪着癫狂就行了。” 大夫人这话就说得重了! 京兆府上的婆子的脸色就变了变。 三娘不理睬,也随身立在太夫人身边,看着就像是与那婆子形成对垒的局势。她倒想看看找不到人,这个婆子如何收场! “姚妈妈。”媳妇子抱着孩子又转回到婆子身边,眼神怯怯的睃了一下厅堂,声如蚊讷,“奴婢实在是没瞧见。” “咦?”姚婆子故意惊讶道,“还真让太子爷说着了。兴许这中间真的生了什么变动,太子爷一时不察;也或许呀,你家徐夫人命中有劫……” “姚妈妈。”太夫人拔高了声音把她下面更不堪的话掩住,“留香阁是我家大姐香魂梦绕之所,二老爷就是再胡闹也不会让一个外姓之人入住。太子爷是否曾来过,我不好置喙,可姚妈妈要是口中不存德,也莫怪茂国公府规矩大。”最后一句太夫人的声音非常严厉,那个媳妇子更是身子抖了几抖。 姚妈妈闭了嘴,面上却很平静,似乎有恃无恐。 三娘瞧了奇怪,就听太夫人接下来说道:“康妈妈,替我送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辛秘 回到荣沁居,三娘亲手倒了杯茶奉给太夫人,翕了翕嘴角,却没有说出口。 “你是想问我明知这是场闹剧,为什么还要让这帮人把茂国公府的名声搞臭吧?”太夫人啜了口茶,眼皮也没抬一下,慢幽幽说道,神情瞧着就有些沉痛。 三娘觉得自己好像想了不该想的事情,忙歉意的喊了声“母亲”。 太夫人指了她身前的锦杌让三娘坐,她自己则缓缓放下了茶杯:“咱们府上的风头曾经一时无两。”说了这句话,太夫人顿了很长时间,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面容上也带了些骄傲,“德妃娘娘那时刚刚封妃,咱们府上有银子,老国公爷、悫元伯府和尉迟将军府握有大梁五分之一的兵权,三皇子又是个聪慧明达的。朝中的风向就有些变动……” 三娘一惊,太夫人竟然跟她说的是朝堂上的事,内宅女子不是不能随便议论朝政的吗? “那时澄哥儿也就十一、二岁模样,因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做了三皇子的伴读,此前连年征战,府里对孩子们的约束就少了很多,澄哥儿和三皇子也是玩闹惯了,对太子爷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尊卑观念。有一次,三人赌输赢,以身上的配饰为注……”太夫人双眉微蹙,“太子输了后,澄哥儿怂恿着三皇子拔了太子手上的黑玉扳指……那是大梁皇太子的象征……” 三娘差点坐不住锦杌,她听见自己颤颤巍巍的声音:“皇上知道了?” 太夫人点点头,长叹一声:“德妃娘娘在太和殿前跪了五天五夜,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昏倒在殿前,皇上……只派了个医正就地瞧了瞧……”可能是想到皇上的狠心,太夫人面皮哆嗦了一下,而后,又露出些无奈,“……国公爷和尉迟将军交出兵权。皇上才放回了澄哥儿。” 三娘眼神一暗,她还记得当年祖父商量殷鸿介要交出兵权时,殷鸿介激动的样子。对于戎马一生的祖父来说,交出兵权就意味着割除半条命吧? 老国公爷和尉迟将军当年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受? “随后皇上就赏了澄哥儿一门亲事,太子爷外戚的旁支。” 皇上这是明确的告诉茂国公府,即便茂国公府和尉迟府献了兵权,对这两府他依然没有卸心。 三娘稳了稳心思,试探道:“母亲告诉三娘这些,是……” 关涉皇家辛秘。太夫人居然会告诉她这个入府不久的人,三娘不得不多想一些。 太夫人一叹,望着三娘的目光显得有些殷切:“老国公爷也是怕澄哥儿再闯祸,曾经一味拘他在家里。后来太子爷、二皇子分别送了澄哥儿妾室,加上娶妻后府里管束松散,澄哥儿就养成了现在的性情。” 太夫人大概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说了几句便瞧了三娘一眼,见她只默默垂了眼脸,顿生怜惜,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话说透了更好:“今日是借这个由头生事,明日说不定澄哥儿会因为什么事栽在这上头。三娘。”太夫人攀了三娘的手。语气真挚,“澄哥儿还年轻,不能毁在这上头。” 太夫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三娘怎么会领会不出来,她只是奇怪:自己如今还未及笄,太夫人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和心理来承受这些? 她故意抖了一下手。 如轻颤的涟漪。但握着三娘那只手的太夫人立即感受到了,她眼底就现出些失望,旋即又笑道:“你从伯府回来也被扰了半日,去歇歇吧!” 三娘顺势笑着起身辞了太夫人。 康妈妈就从外间走了进来,瞧见太夫人的面色。微微叹息,劝道:“太夫人您也别急,二夫人毕竟还小。遇事没有主意也是有的,您慢慢教。” “在宫中十几日能让太后费神关注的,会是没有主意的人吗?”太夫人想着姐姐转述七娘的话,不以为然道,“等她戒心除了,自然会知道我这番苦心。”又道,“知道是谁在留香阁了吗?” 康妈妈正想着太夫人所说的“戒心除了”是什么意思,听到问话,忙敛了心思回道:“那边的丫鬟婆子都是经由徐妈妈的手调教的,您也知道,徐妈妈是出了名的嘴严……” 也就是没查出来! 太夫人一叹:“算了,把人放在留香阁,摆明了是要避开人眼的,打探不出来也落个耳净。” 听着太夫人自嘲的言语,康妈妈心里也不是滋味,自老国公爷过世,二老爷对太夫人虽然也说话隔三岔五的也请安,可总是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冷漠。若不是先太夫人临终前对太夫人有托孤之重,她真想劝太夫人不要再对二老爷上心了。 被这么一折腾,回到梧桐苑,天色就有些暗了。 秋茗陪着裴琪早在大夫人到来之前就回来了,此时正拿着火捻子掌灯呢!绿珠坐在小杌子上笑着和裴琪翻绳玩,楚姨娘笑眯眯的看着,不时和服侍在一旁的红绡说着话。 一副和乐融洽的画面。 三娘略怔了怔,忽然觉得很心安,至少这院里还有她能信任的人。 直到邹妈妈和绿绨从外头回来,瞧见三娘,给她行礼时,东次间的众人才发觉三娘和辛荷的存在,忙各自站了起来,喊“母亲”的喊“母亲”,喊“夫人”的喊“夫人”。 三娘的笑容就又深了很多:“都去西次间吧,我让吴嫂煮了紫苏生姜红枣汤,暖身又不积食,正适合这个时辰喝。” 裴琪欢呼一声,就扑了三娘怀里:“琪哥儿喜欢,琪哥儿要多喝。” 他早就有点饿了,是秋茗怕他身子刚好,又没有用宵夜的习惯,吃在肚子里不好消化,便一直哄着他玩,如今听到三娘放了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楚姨娘几个就望着裴琪抿了嘴笑。 喝过汤,楚姨娘带着红绡回了东厢房。 三娘陪着裴琪直玩到戌时末,才让秋茗带着意犹未尽的裴琪回暖阁安歇,辛荷自动留下来守夜,其他人便纷纷散了。 已经是腊月下旬了,夜里滴水成冰,双层锦被里虽然放了四个汤婆子,三娘还是蜷缩着难以入眠,两眼盯着承尘发呆。不多久,觉得压身的一侧有些麻木,便翻身另睡。过不多久,又翻过来…… 被褥间好不容易存下的热乎气全散了出去。 三娘索性平躺下来,清空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担忧,闭了眼默默数绵羊,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模糊了…… 梦里她瞧见米一同红着脸解开宽大的羽绒服把她裹在里头,略有些不稳的气息喷在她颈边:“还冷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惊毡 三娘一觉睡醒看到一室莹白,不由大惊,翻身撩了帷帐,却激灵打了一个冷战,忙缩回身子:“辛荷!辛荷,现在什么时辰了?” 辛荷从暖阁出来,手里是烤好的暖橙色齐腰长裙,玫红色锦缎小袄,笑涔涔道:“刚过卯时。(.)” 三娘就吁了口气,还好没误了给太夫人请安的时辰:“琪哥儿醒了吗?” 是看她从暖阁出来的吧?辛荷忙着伺候三娘换了衣裳,笑道:“半个时辰前就醒了,嚷着去看雪。老爷怕四爷吵到你,就让秋茗陪着去了廊下,估计这会子正玩得高兴呢!” 屋外就传来一阵细细的笑声。 三娘微愣:“老爷回来了?几时的事?” 辛荷掩了嘴笑:“大概是子时吧,奴婢想着唤醒夫人的,老爷不许,只身去净房梳洗后就歇了里间。”可能是想到三娘有此一问,定然是不知道老爷在里间歇了一夜了,那他们二人……面上就带了些不安。 三娘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梦,都说梦是现实的影像,难道昨夜梦到的米一同就是裴澄? 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微微一咳掩饰过去:“老爷人呢?” 辛荷觑了三娘一眼,见她面色不自然,心里微微诧异,一边陪着往净房走去,一边答道:“被国公爷身边的小厮请过去了。” 三娘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梳洗罢,让进来服侍的邹妈妈简单梳了个圆髻,带了两把翠汪汪的碧玉梳篦,耳朵戴了金钮丁香耳塞,通身再没有其他的饰物,越发衬得肤色莹白如玉。 邹妈妈瞧着眼里就有了一丝笑意。 三娘看在眼里,不知怎的,想到裴澄说过的“邹妈妈待他如亲生”,面上就有点发热。忙低下头抚了抚小袄上镶了一圈的兔毛袖缘。 三娘出来就见裴瑞在外间等着了,自上次借口伤寒在西院养了一段日子后,裴瑞的精神就一直没有恢复过。三娘和他略微寒暄几句,等着丫鬟给裴琪换上了太夫人新赏的仙翁骑鹿踏雪大氅,三人便带了丫鬟婆子逶迤去了荣沁居。 裴澄、裴宽都没在,只有大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和四夫人、元娘在正屋厅堂说话,见三娘带着裴瑞两兄弟来了,忙着打了招呼,几个孩子又见了礼。 裴琪原本牵着三娘的手进得屋。见了裴褚忙放开三娘跑了过去,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三娘瞧着就笑了。 大夫人笑着招三娘坐了她身旁:“眼看快到年底了,家里事情忙不开,我跟母亲、二弟都说了。你来帮帮我吧!”神情很是认真,“你身边的邹妈妈是娘生前倚重的人,若有疑惑的地方可以就近请教她。”又诚恳的道,“你是主母,这些事情总是需要慢慢学的,多的事情我不给你,就当练练手,也能帮衬着我些。” 虽然是提前递过话,三娘还是有点吃惊。没想到大夫人待她这么诚,若是推脱倒显得她虚伪了。 三娘笑笑:“大嫂吩咐。若有做的不妥当的,您多指点我些。” 如此爽直,大夫人眼底都是满意的笑。(.好看的小说) 坐在对面的四夫人就端着小丫鬟奉上来的熟水啜了一口,有点涩涩的,她微皱了鼻头。 元娘的眼就在几个嫂嫂身上睃了一圈。被脂粉掩住的发青的眼圈就有点发红,猛不丁对面站着的媛姐儿瞧见,她连忙低头整理手中叠得方正的帕子。 几人各怀心思,太夫人就由康妈妈搀着从里间走了出来。 除了裴瑞,众人都笑着起身行礼问安。 这边太夫人笑着刚想说话。就有一个丫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太夫人,我们夫人直喊肚子疼,请您派两个妈妈过去看看吧。” 屋里众人脸色一变。 “娘!”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一道人影冲出了屋子。 是姗姐儿! “快拦住她!”太夫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忙指挥身边的丫鬟拦了姗姐儿去倒座歇着,又冷静的一一吩咐,“晴钏去让苏妈妈、齐妈妈去那院照看着;沁芳,找康总管请薛神医过来;康妈妈,备好的东西都让人送到三夫人那院去。” 众人见太夫人镇定的样子,本来慌乱的心也都平复下来,忙各自去做事了。 康妈妈犹豫了一下才离开。 “母亲,我帮着照看几个孩子吧。”四夫人说话的声音很清亮,带着一份从容。 太夫人略想了想就点了头,留四夫人和元娘在这院里,带着大夫人和三娘去了三夫人的院子。 那里的丫鬟婆子正挖了主心骨似的没个主意,见太夫人带着两位夫人进来,忙静声肃立在了原地。 晴钏带了苏妈妈、齐妈妈走了进来,几个人也没多停留,直接进了正屋西边的耳房。 康妈妈带着几个拿了东西的小丫鬟也赶了过来,吩咐小丫鬟在耳房外听候使唤后,她回身扶了太夫人,仔细端详了太夫人的脸色,暗暗缓口气。 水杉听到动静忙迎了三人到正屋东次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夫人凛冽的声音挟裹着一记寒刀似的眼风甩了过去,“三夫人如今怎样了?” 水杉身子颤了颤,忙禀道,“夫人早起服侍了老爷上朝后,静坐了会儿,便说有些饿了,让奴婢跟小厨房的说想吃个鱼头豆腐汤。奴婢没敢耽误,找人去小厨房吩咐了。谁知,折身回来,夫人就说肚子疼,奴婢见夫人疼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就连忙差了丫鬟去了荣沁居。” 三娘听着就不对劲,三夫人也是九个多月的身子了,怎么还会在这个时候服侍着裴沅上早朝呢?据说三夫人自从在荣沁居倒了那一回后,一直很嗜睡的,裴沅上早朝可是在寅时之前…… 太夫人眼中一闪,没接着问下去。 大夫人瞧见,给三娘使了个眼色,语带关切的对太夫人说道:“母亲,我跟三娘去看看三弟妹吧,知道什么情况,心里也安稳些。” 太夫人眼脸也没抬,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点了点头。 大夫人和三娘这才出了屋去西边的耳房。 她们前脚一走,太夫人就沉了脸看向水杉,眼神像冰刀子。 耳房进进出出全是端了热水,香灰的丫鬟婆子。 大夫人不经意瞧见一个小丫鬟端出的水中有一片殷红,颤颤巍巍的晕开,心里大惊,快走几步一把撩开耳房的暖帘走了进去。 三娘初不知情,待眼睛在青石团花纹铜盆里撒了一眼,也是忍不住抖了一抖,竟然见血了! 屋里除了两张锦杌外再没有其他摆设,连屋角小几上的瓜型宫灯都带着些灰尘,显见的事先没有准备,匆匆搬进来的。 一顶大红石榴树下百婴嬉戏鹅黄双锦帐高高撩起,三夫人躺在镂刻象征子孙绵延的瓜果图的贴金黑漆床上,盖着大红的金鸡闹新春锦被,面白如金,呻吟的声音带了些痛苦。 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紧张的给三夫人擦着汗,嘴里还不时虚言安慰:“夫人,没事的,没事的,您先忍忍。” 苏妈妈和齐妈妈挤在一团,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神情严肃。 “到底如何?”大夫人劈头问过去,没了一贯的温文和气。 两位妈妈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大夫人,两相对视,苏妈妈就压了嗓子说道:“见了红,奴婢们瞧着……”看了看同伴,“像是要生了。”面上却带了异样。 大夫人也是生养过的,岂能不明白?她心底有了一丝凉气:“有不妥?” 苏妈妈为难道:“奴婢们也说不准,还是等神医过来吧。” 也就是有几分可能了! 三娘听着锁紧了眉头,轻轻拉住要走过去安抚三夫人的大夫人,两人背开人,三娘才说道:“还是去太医署请个医正来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生产 三夫人一心要怀个男胎,听说薛神医有转男的秘方,早就辞了太医署的人,专心一致的喝起薛神医的药汤来。 大夫人暗暗想了一回,吩咐跟着自己进来的汀香去外院请太医署的胡医正过府,她自己则向三夫人走过去。 三夫人旁边的丫鬟忙空了位子。 三娘也要跟过去,余光却瞟见门口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满脸焦急的拨了帘子探进脑袋。 三娘心中一动,瞧了一眼正俯身细语安慰三夫人的大夫人,自己悄悄走了出去:“什么事?” “二夫人。”小丫鬟来不及行礼,抬起煞白的小脸,语速极快的说道,“太夫人晕了过去……” 三娘脸色一变,话没听完,拔腿急匆匆去了东次间。 康妈妈、水杉都在,一个哽着嗓子喊“太夫人”;一个身子抖动如筛,面白如金,嘴唇翕翕张张,却没发出半个声音。 一屋子丫鬟婆子守在外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三娘掀了次间的软帘,听到康妈妈惊喜的声音:“太夫人,太夫人!”,忙急步凑上前去,就见太夫人正费劲的掀开眼皮,朦朦胧胧说了句什么,神色很不安。 “太夫人放心。”康妈妈看着挂了泪珠的眼中就勉强露了个笑,“三夫人那里一切都好,您别担心,小丫鬟没经过事,胡乱传的,你别急,养养精神再说话。” 太夫人有些浑浊的眼就转向了三娘,分明认定康妈妈是“报喜不报忧”。 见太夫人的模样,三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敢显露出来,笑着握了太夫人的手:“母亲想说什么,三娘都听着。”耳朵就凑近了太夫人面前。 “三……媳妇,见,见红……” 微笑着听完,三娘直了身子。顺手拿帕子抹去太夫人额头上沁出的汗:“母亲放心,我刚从那边过来,苏妈妈、齐妈妈都说是要生了,虽说是早了点,但一切都顺利。”看得出来,太夫人说那几个字都用了不少的精神,三娘就佯作羞惭道,“大嫂说我碍事,就让我来过来服侍母亲。只等着在这边听喜信。” 太夫人眼中渐渐恢复了清明,盯着三娘瞧了半天才露出一点笑意,强撑着绷紧的身子也软软的躺在了软榻上:“我没事。”歇了歇,又道。“康妈妈在,没事。”语速慢吞吞的。 三娘瞧着却松了口气,刚才看太夫人的模样真怕她是中风了,现在听她能清楚地说出话来,虽然慢些但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三娘怕自己在这里,太夫人反而不好休息,趁着太夫人闭眼养神的工夫瞧了瞧她的神色,见她蹙起来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眉宇间有了些安详。心里安下来。瞧一旁歪着的水杉还颤抖着身子,纤眉一皱,轻声唤了她跟自己去了外间。 三娘遣了外间满满的丫鬟婆子,吩咐辛荷,等胡医正给三夫人看完,请到东次间来给太夫人瞧瞧。 辛荷领命去外面候着。 这边三娘就压低了声音问水杉:“太夫人怎么忽然晕了过去?”即便是听到三夫人有什么不妥。太夫人平日里那么能掌住事的人,最多是心里着急,也不会出现晕倒的情况。 水杉控制着自己不那么发抖了,才咽了口水润润嗓子:“是奴婢不会说话,才惹得太夫人不悦。都是奴婢的错。”声音有金丝绷紧的颤巍欲断感。 只说有错,却不说错在哪儿,定是跟三夫人早起服侍裴沅有关。既是三房的私事,三娘也不好过问太多,等水杉恢复正常了,就差了她去三夫人身边守着,自己则一直在外间守着。 “母亲怎么样了?”大夫人带着焦急走了进来。 三娘微讶,想到那个没跟过来的小丫鬟,心里倒释然了,就将看到的情形大致的说了一遍:“康妈妈在身边伺候着,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下了,我刚才瞧了一眼,像是睡得不安稳。” 意思是最好别进去打扰。 大夫人点点头,面上的紧张褪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请国公爷和二弟了,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到。”又道,“三弟那里,我也差了人去送信,三弟妹怕是真的要生了,得有人守着,母亲这里就劳烦弟妹了。”语气听着不像在耳房时那么沉重。 三娘一听,喜道:“三弟妹那里……” “薛神医过来了,还带了个有经验的医婆,帮着瞧了三弟妹的情况,说是没有什么大碍,等胡医正来后,若是口径一致,就要准备接生了。” 正说着,汀香走了进来:“夫人,三老爷陪着胡医正过来了。” 这么快! 大夫人和三娘俱都有些诧异,不约而同掉头瞧了瞧被人临时搁在外间的漏壶,从去请人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时辰。 宫里请人要经过太常寺卿,太医令的批示,没有两个时辰是办不下来的,再加上从宫里到府里的路,怎么也需要半个时辰……裴沅也是心急吧。 知道有裴沅在,大夫人倒不着急过去了,陪着三娘在外间坐着说些闲话。 国公爷和裴澄过来后,瞧了太夫人,又让人请了胡医正过来,知道太夫人只是昨夜感了风寒未声张,身弱体虚,加上一时着急上火才导致的晕厥,大家才松了口气。 送走胡医正,三娘和大夫人从里间出来,就见裴沅正和太夫人说着话,国公爷也在絮絮说着什么,神情温和。折身返回的裴澄就站在软帘旁,一双桃花眼有些晦涩不明的望着太夫人。 三娘瞧见,心里觉得诧异,仔细看过去,裴澄又恢复了一贯的满不在乎,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等太夫人稍微恢复了精神后,三兄弟陪着送到了荣沁居,留了大夫人和三娘在这里照应。 耳房先还只是有人静静的进出,后来就听到三夫人时断时续的呻吟声。 “还有一段时间等呢。最快也是今晚或者明早的事,你先去歇会吧。”大夫人嘱咐三娘道,“不然都在这撑着,会没精神打理事情的。” 有个待产的早产孕妇在隔不远的耳房受苦,两人草草的用过早膳都没心情吃东西,眼看午膳时间到了,三娘虽然知道大夫人是好心,也知道自己没有生产经验,在这里是白帮忙,但也不好这会儿离开。 “叫辛荷去传膳吧,我陪大嫂吃完再走,再看看三弟妹是不是要吃些什么。”听说生产是项挺累人的事,也许三夫人想要吃东西攒些力气也说不定,“顺便给母亲那里带个信。”太夫人差人问过两次了,裴沅还在荣沁居等着。 “也好。”大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别让三弟等急了。” 是看裴沅用了两个时辰把胡医正请过来,觉得他用情至深吧? 三娘想到裴沅陪太夫人走后一直没露面,暗暗摇了摇头,恐怕裴沅最担心的还是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吧? 回到梧桐苑,邹妈妈告诉她各位姨娘知道三娘去了三夫人院里,略坐坐便散了,楚姨娘由红绡陪着去了后院散步,裴琪没回来,有丫鬟来报,说是跟着四夫人过去她院里了。 想着四夫人的稳重温和,三娘倒也放心,只嘱咐邹妈妈,看天晚了记得接裴琪回来,又说了三夫人那边的情况:“今晚怕是要守在那边了,秋茗她们毕竟还年轻,楚姨娘又是双身子,院里的事您多费些心。” 邹妈妈应下。 在屋里浅浅睡了一觉,三娘便还带着辛荷去了三夫人的院子。 古人认为生产是污秽的事,别说是男人,就是有身份的女人也是轻易不踏进产房。大夫人和三娘只等在正屋外间,屋里昏黑下来以后就听到三夫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 直到子时,才有稳婆赶过来报喜:“恭喜两位夫人,是位姑娘。”(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惩戒 二日给太夫人请过安后,大夫人和三娘才搀着太夫人进了三夫人暂时当做产房的耳房。 屋里门窗紧闭,空气有些污浊,一股时浓时淡的血腥气弥漫其中。 三夫人见太夫人三人进来,忙撑着身子要起来,面上的虚白就又重了一层。 “别,你别忙着起身。”大夫人赶上前几步按住她,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你身子虚着,正该好好休养的时候。” 太夫人也附和着笑着点点头,语带关切:“听你大嫂的,快躺着吧。” 水杉端了张锦杌过来,放在了三夫人的床头,三娘扶着太夫人坐下,就见太夫人招手让对面的稳婆抱着孩子过来给她看。 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红红的皮肤皱皱巴巴挤在一起,眼睛闭紧成细细的一条线。太夫人却说好看:“跟姗姐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样,你看我们姗姐儿,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这孩子定然不会比她姐姐差。” 大夫人和三娘心知太夫人这是找话安慰三夫人,两人忙一唱一和的夸起了孩子。 三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眼睛却朝她们身后瞧,片刻后失望的垂了眼。 三娘瞧见,想了片刻才想到三夫人要瞧的是谁,心里却不免诧异:难道从昨晚到现在裴沅一直没过来看过吗? 在耳房盘桓了一会儿,见三夫人面有倦意,太夫人笑着就站起了身:“你好好歇着吧,乳娘我会让你大嫂帮着一起挑的,明日过来看你的时候一起带来,你再过过目。” 孩子是三夫人的,选哪个做乳娘还是三夫人选定才更踏实,太夫人这么说,既是不愿意三夫人过多操劳。也是在给她做面子。 “谢谢娘,谢谢大嫂。”三夫人哪里会有不明白的,但笑容里有些落寞,“大嫂主持中馈,还要顾着我这里,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大夫人笑笑:“都是一家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太夫人眼里就有了满意的笑。 出了耳房,太夫人吩咐晴钏去外院传话:“三老爷回来,让他去我屋里一趟。” 语气极淡。可听在晴钏耳朵里却有了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忙应声去了外院。 这边三娘心领神会中就带了点惊讶,没想到太夫人会留心三夫人那么弱的神情。 伺候太夫人用了早膳,三娘与大夫人相伴往自己的院子走。路上说定了明日开始跟着大夫人管些家事,在映月湖两人分了手。 回到梧桐苑正屋,就见几位姨娘各自坐了锦杌悄悄说话,眼神却若有若无的瞅向了隔断里间的帘子,显然是得了裴澄回府的消息。 三娘看了好笑,也不出言点破,自在几位姨娘齐身站起来的时候笑着走过去坐了首位:“今日是小年,大厨房特地添了几道菜,各位妹妹若没什么事。就先回去用膳吧。”眼角余光却留意着解禁后第一次来请安的邱姨娘,她正在打量屋里的陈设,脸色越来越沉。 正堂中的填金矮案被换成了四脚黑漆高方案,交椅也换成了黑漆的,原本摆放在长条几案上的掐丝珐琅花鸟花斛也换成了天青色的,或者水玉美人斛。屋里飘荡的再不是浓香诱人的夜来香味,反而是清淡宜人的腊梅,一大把红艳的色泽映得整个屋子都跟着明艳起来。 莫姨娘率先站了起来,笑道:“妾身这几日正嘴馋呢,没想到夫人就赏了吃食。多谢夫人赏赐。” 三娘问过邹妈妈,知道往年过小年的时候二房总是妻妾欢聚一堂的,本来她也是做好了打算。却没想到会赶上三夫人待产,昨日熬了半夜,如今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哪里还有精神整备席面,索性拿了银子给各人添上几个菜,也算应了节。 莫姨娘这么一说,倒把惯例当作功劳一股脑推到了她的身上。 刘姨娘、麦姨娘、罗姨娘、楚姨娘随即站了起来,只是笑容刚刚在各人的脸上展开,邱姨娘就收了神色撇开嘴角一笑:“妾身谨遵夫人吩咐,安心守在院子里给老爷做了一身衣裳,也不知是否合身?”语气就顿在了那里。 邱姨娘说话含糊其辞,不深想还真以为三娘是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去做裴澄的衣裳呢! 姨娘们俱都垂了头,脸上的表情却是一个比一个精彩,连莫姨娘都保持了沉默。 一个是独领风骚数年的宠妾,一个是锋芒初露的主母,虽说看戏不怕台高,可在这擂台边上谁也不愿无端端被搅进去。 楚姨娘看不得三娘被人欺辱,扶了扶有些酸疼的腰,人就往三娘身边凑了一步,只是她一步落稳,那边三娘就已经笑吟吟发话道:“邱姨娘秀心慧雅,做出来的衣裳定是老爷可心的,若不试试,的确落了姨娘一片诚心。邹妈妈,老爷起身了吗?” 邹妈妈眼鼻未动,恭敬地答道:“老爷昨夜陪伴太夫人,一夜未合眼,一个时辰前才躺下,这会怕是刚刚入睡。” 这个邹妈妈也是个妙人! 昨夜是有人守了太夫人一夜,却不是裴澄。子时三夫人生产后,三娘不放心裴琪,急急赶回了院子,却正撞见裴澄敞衣而卧…… 三娘脸上红了一下,又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姨娘诚心可嘉,怨不得老爷时时挂在心上,若勉强姨娘去自己院里等着,怕冷了姨娘的心;若此时喊醒老爷……情理上都是过不去的,姨娘也替我想想,该是怎么个主意的好?”说完,也不待邱姨娘回话,轻轻地合了两手,神色中含了几分惊喜,随后又语带歉意道,“不如,就委屈姨娘在这外间略坐坐,也别错过了老爷醒来的时刻。”随即吩咐绿珠,“给姨娘备上太夫人赏的冻顶乌龙,让小丫鬟多烧些热水来,千万不可怠慢了邱姨娘。” 这边眉间眼波中就带了些倦意,笑着对惊愕中的莫姨娘等人道:“诸位妹妹,恕我不周,就不多送了。” 莫姨娘等人这才提了精神,笑容萱萱的告辞离开,眼角眉稍都没敢蹭到邱姨娘。 “夫人真以为泼了妾身的面子……”邱姨娘语带警戒的话脱口而出。 “邹妈妈。”三娘拔高了一个音,堪堪盖过邱姨娘浑不解意的话,“随意打扰到老爷休息的,拖出院子在夹道中站上两个时辰;有令不行的,抄《女诫》一百遍,抄不够不许出院门。” “是,老奴遵命。” “你……”邱姨娘为之气结,这不还是变相的禁足吗?她想到罗姨娘说姚妈妈过府被茂国公府客客气气送走的话,脊背下意识直了直,可眼角扫见满屋子的摆设后,又想到老爷回府没像以往一样歇在她的院里,底气就有些不足。 三娘困得上下眼皮都快粘到一块了,哪有心情听她胡搅蛮缠,撩了帘子就进了东次间。 邱姨娘抬嘴就要喊住三娘,却见眼前一暗,邹妈妈整个人严严实实挡住了三娘的背影,上次在邹妈妈手里尝到了苦头,邱姨娘先就哆嗦了一下。 裴澄倚着弹墨大迎枕一脚随意落在床前脚踏上,一脚半放在床沿,半张脸埋在一本书后面,连三娘进来都没舍得放下。 三娘懒洋洋的脑袋难得转了一下:竟也有裴澄看过眼的书! 没去打扰他,三娘带着辛荷轻手轻脚径自去了净房,却没瞧见书页后本来神思漫游的裴澄瞟了她的背影一眼,嘴角翘起的弧度无限扩大。(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暗波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亲们,晚安 ********************** 三娘再醒来,竟然满室都有些昏昏暗暗,喊了辛荷过来,才知道自己睡了足足有五个时辰,不禁汗颜,不过就一个晚上没睡好而已! “老爷和琪哥儿呢?” “铺上的掌柜和田庄的总管都过来了,老爷在外院接待呢。”辛荷去暖阁拿了双描金墨梅点枝丝履摆在床前踏上,蹲下身子为三娘穿上鞋子,“楚姨娘看您沉睡,就带着四爷去了后院,午膳都是在楚姨娘那里用的,这会儿正在东厢房玩呢。”说着,辛荷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肩膀,感觉到屋里的凉气如蛆附骨般,迟疑片刻,笑着望向三娘,“夫人,咱们不如用地龙吧?” 既然不用火炉,至少有个地龙还是暖和些的。 三娘也觉得似乎今日比往日要冷上很多,可能是下了雪的缘故吧?可一想到屋里点着炭火,她就觉得呼吸不畅,若是地龙……她记得初冬太夫人屋里开始也只是地龙,似乎没有任何味道。 “明日你看着办吧!” 辛荷眼中一亮,她本来没存希望的:“是,奴婢会交代她们手脚精细些的。” 三娘笑笑,尽量忽略心底飘忽不定的不安,转而问道:“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太夫人有心插手裴澄的事情,三娘就不得不去留意太夫人对裴澄往日的情分,更不能不顾及太夫人的立场。[]那天回来后,她就叮嘱辛荷探听明白。 “奴婢打听过了,三老爷那日从安国公府回来后,太夫人留了他说了有多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三老爷似乎很沮丧。”辛荷帮三娘束腰的手顿了顿,瞧了三娘的脸色才把话说完,“府里老人儿说。先太夫人临终前曾托太夫人照顾老爷,所以,太夫人对老爷的事格外上心,一度对老爷很严厉。” 三娘十分诧异,她原以为太夫人会支持裴沅接近皇后一脉的,且因她是御赐平妻,先太夫人会对她介怀很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临终托付,更没想到。裴澄的“浪子”行径竟然不是源于太夫人! 她沉默思量。 辛荷不敢打断夫人思索,从里间到外间一路默默相随。 绿珠知道三娘醒来,早端来了膳食候在西次间,见三娘出来。忙上前服侍。 因时辰不早了,三娘只拣了些好消化的简单吃了些,漱口整理完,让辛荷领了裴琪回来。 这边她就问起了邱姨娘的事。 “老爷说府里庶务忙,这些事以后交给夫人就行了,让邱姨娘只管养好身子,若身边的丫鬟婆子不听使唤,让夫人帮着挑几个送过去就够了。” 三娘无奈一笑,希望邱姨娘听到这些能真的消停几天! “母亲。(.好看的小说)”裴琪喜滋滋的跑进来扑进三娘怀里。辛荷、秋茗紧随其后,“您看这些画。” 三娘笑吟吟接过他手里的画册,翻看着,原来是本画图的故事册,画面简单留白,却能让人瞧到故事的模样。确实适合小孩子来看。 “母亲给琪哥儿讲故事。”裴琪指着一页图画,“精卫填海。” 三娘微喜,搂了裴琪亲一口:“我们琪哥儿都知道精卫填海了。” 裴琪微赧,两只眼睛却水亮得能映出人影来,说话的声音也比平常多了些雀跃:“大哥告诉的。”又扯了三娘的衣袖。“母亲给琪哥儿讲。” 喜欢这样明亮的裴琪,三娘笑着把他抱上罗汉床,指着图画左侧一副喜娃模样的小姑娘:“从前有个小姑娘叫精卫。她呀……” 从茜红绡纱上透出来的灯光打在三娘和裴琪身上,立即笼了一层柔红,在这冬日初雪的夜晚,显得格外温馨恬静。 裴澄回屋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忽然之间,就像回到了幼时,被母亲抱在怀里听故事识字的时光……心里有个角落悄悄在软化。 “老爷。”辛荷从里间拿了两只手炉过来,瞧见裴澄忙行礼。 裴琪忙从三娘怀里爬出来,直了直小身子行了礼:“父亲。” 背对着门口的三娘这才发觉,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来:“老爷回来了。”又给辛荷使了个眼色,“妾身让绿珠过来替老爷更衣吧。” 裴澄点了点头,就向罗汉床走过来:“做什么呢,这么专心?” 辛荷忙出去喊人。 “讲故事。”裴琪抖了抖手里的画册,好像又觉得这样不好,眼睛眨了两下,把画册翻开摆在了床上的矮案上,“精卫填海。”声音却不如带了点拘谨。 裴澄没说话,却坐到了裴琪一旁。 三娘就见裴琪眼中亮了一下,嘴角微弯,父子天性,怎么都抹不去的! “跟掌柜和总管们对完帐,又去了醉香楼吃饭。” 三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裴澄这是在解释回来晚的原因,她一时还不习惯,“嗯”了一声后就梗在了那儿。 裴澄丢了个眼神过去,瞧三娘斟了茶过来,心里觉得好笑,每次她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就去斟茶。 屋里气氛暧昧着,绿珠随着辛荷进来,伺候裴澄去了净房。 三娘才小小的松口气,她见到裴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出现昨晚被时而温柔如水时而激暴如风的对待……神色中就带了几分狼狈。 到了平日的就寝时辰,三娘睡意很浅,翻来覆去睡不着,随着一声轻叹,蓦然间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冷了吗?” 三娘胡乱的摇摇头,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是背对着裴澄,出声道:“不冷,妾身只是白日里睡多了,这会睡不着。”又怕他误会,忙找了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老爷回府后见过张管事了吗?” “见过了。”三娘就觉出身后的人身子微僵,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会派人再探听清楚的,投其所好就是了,总有法子请来的。” 一副浑不在意的口气。 若真是不放在心上,何必阻止裴瑞和木姨娘的往来,何必遣了管事接手这件事,身子何必僵硬……口不对心的家伙! 三娘暗自闷笑。 看在裴澄眼里,只有微微耸动的肩头,他狐疑的扳过三娘细弱的身子:“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三娘不敢直说,就笑着提起了裴琪,“四弟妹说给姗姐儿了一只五彩掐丝珐琅的琶镜,两人玩了正正一天,没想到琪哥儿小小年纪,竟然也懂得投其所好。” 透过来的灯光打在三娘眼中,就有了一份狡黠的潋滟。 看得裴澄心中一荡,抱着三娘的手臂紧了紧:“是吗?琪哥儿是很聪明。”带了份漫不经心。 三娘脑中警铃大响,忙收起笑意,正了脸色:“妾身正要跟老爷讨了话呢,琪哥儿毕竟还小,我身边还都是些没有养过孩子的,照顾琪哥儿不免有不周到的地方,眼看就要过年了,人多事也多,您看要不要给琪哥儿找个管事妈妈?”(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柒章 烧屏 这是内宅的事,裴澄本不该置喙,可想到三娘毕竟入府时日尚短,就撂了话儿:“你看着找一个就是了。[]”伸过手帮三娘掖了掖被角。 三娘说这话本就是个试探,若裴澄说不用找管事妈妈,那就表示只是让裴琪暂时跟着自己;若让找管事妈妈…… 瞧见裴澄面上滑腻的戏谑之色消散了不少,三娘知道自己选对了话题,身子不敢乱动,脸上的神色却是规整了不少:“妾身是怕挑不出合适的人选来,本来想着大嫂宽厚,想大嫂帮着选一选的。这又是到了年关,就不好事事假借大嫂的手。” 裴澄好笑的看着三娘借题发挥,本来还想逗一逗她,忽然瞧见三娘眼底的青晕,想起昨夜她没休息好……心念一转,就故意无声打了个呵欠,眼皮耷拉下来:“你思虑的周详,既然这样,找管事妈妈的事情,过年以后再说吧。”说到最后,声音粘的像是呓语。 三娘大感意外,刚才还精神抖擞的……仔细的端详裴澄,神情舒展,呼吸平缓,她轻轻挣了一下,却被裴澄拢了眉抱得紧了些,吓得三娘忙全身僵硬的歇下来,就见裴澄缓缓舒了眉,又悄然睡过去。 把胸口中憋着的一口气悄悄吐出来,听着裴澄均匀的呼吸声,就像是细细喷在耳边的催眠曲,三娘也觉得双眼越来越酸涩了,临睡的霎那,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小日子好像是前天就该到的…… 暖黑的夜里,裴澄嘴角轻翘,虽然没有睁开眼,但抱着三娘的手臂却更加轻柔了。(.好看的小说) 二日醒来与裴澄、裴琪、裴瑞一起去荣沁居给太夫人请了安,合着大夫人去看过三夫人后,回梧桐苑打发了姨娘们离去,早早用了膳,把裴琪托付给楚姨娘和秋茗照看,三娘便带了辛荷、邹妈妈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正说让丫鬟们去请呢。”大夫人笑着请三娘进了花厅。管事妈妈们都在,见了三娘进来,只恭敬地站起身来打了招呼,并不见任何惊讶,可见是早就心有准备了。 大夫人就指了一位穿酱紫色玄纹短襦,插了一支鎏银金环钗的妈妈说:“这是管器皿的曲妈妈。”又指了穿暗绿色窄袖衫的妈妈,“这是柳妈妈,专管案椅摆设。” 在荣沁居的时候大夫人就跟三娘说好了,让三娘只管这两样。事情虽小又不起眼,却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细心和耐心。 说到底,大夫人还是不太放心三娘,也有借此锻炼三娘的意思。 曲妈妈胖胖的身材。一双眼极灵活,见人满脸堆笑,看起来一团和气,跟瘦小瞧着有些木讷的柳妈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柳妈妈听大夫人介绍她,忙肃着手对着三娘欠身行礼。 三娘就笑着招呼了一声“曲妈妈、柳妈妈”:“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两位妈妈不吝指教。” 两位妈妈口里忙称不敢,眼角余光却有些诧异的瞧了三娘两眼,大概是从未见过夫人对仆妇会这般客气的。 三娘却是自有考量。大夫人明着说是让自己来帮她,说穿了其实就是来教她如何打理府中事务的,她本就没有任何经验,与其虚张声势端起夫人的架子,不如以低姿态博一个平和的印象。既抬了大夫人的颜面,也给自己留了个不动声色观察这些仆妇们的余地。因此三娘端坐在大夫人身侧的交椅上,脸上始终挂着一层浅笑,任由二人打量。 大夫人瞧着就暗暗点了点头,吕妈妈把冬至那日的情形详细的说给她之后,她就觉得这个小弟妹是个不虚张的人。今日这番举动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百善孝为先,就从祠堂准备的祭品开始吧……”大夫人敛了敛神色,开始处理事务。 三娘端起青瓷茶杯。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时而露出沉思的表情,时而会心一笑,时而凝眉思索。 一个上午就在花厅消磨过去了。 等这些管事妈妈们一一退出去。 大夫人和三娘回了正屋次间,让丫环沏了上好的碧螺春,两人坐在宽大的罗汉床上,边吃茶边说起了刚才处理的事情。大夫人耐心很足,三娘略有想不通的地方她都会细细解说,像是母亲对女儿的悉心教导,最后倒弄得三娘不好意思起来。 大夫人瞧着她面带红晕,脸上细细的绒毛泛着晶莹的粉红光泽,心里更是喜欢,顺嘴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明日就是姝姐儿的洗三礼,我想着不如你来管器皿和案椅,也算是练练手,过年的时候不至于心里没谱。” 今日裴沅沐休在家,早上荣沁居请安的时候说是给二女儿去了名字就叫“姝姐儿”,“姝者,姿容秀美也。”三娘不知道有没有特别之处,但是去看三夫人的时候,知道裴沅给女儿取了这么名字的时候,三夫人的神色愉悦了不少。 洗三礼一般只会请较近的亲戚来,人不多关系又近,大家的目光又多在孩子和三夫人身上,就算偶有失错也能及时补救过来,确实是练手的好机会。 三娘就笑着应了:“那我下午就和曲妈妈、柳妈妈商量着办了。” 过年时候的器皿案椅还早,今日在花厅并没有谈论这件事。 “也好。”大夫人能理解三娘唯恐失礼于人前的心理,笑道,“把对牌带上,你直接过去就行了,午后我发放完各房的衣裳会过去瞧瞧。” 快过年了,府里给各房的丫鬟添置了新衣,体面些的还另打了银首饰,也是添些过年的喜庆。 三娘笑着道“好”,又说“午后让绿绨过来领衣裳”,拿了对牌,便辞了大夫人。 知道她院里也有一摊事,裴澄又是难得着家的人,大夫人没有多留,笑着送出了院子。 裴澄不在,绿绨说是秦府来人请他去了外院。 三娘也没太在意,和裴琪、楚姨娘用完午膳,休息了一会儿,让辛荷、绿珠去叫了两位妈妈前来,把明日宴饮的事情大概说了说,就带了邹妈妈一起去了紧挨三夫人院子的听雨轩。 三娘仔细看了看听雨轩花厅的格局,和三位妈妈商量着案椅的摆设和挑选的器皿,她脑海里渐渐有了眉目,等大夫人依约过来的时候,三娘已经把思路理清了:“都是至亲又是添子嗣的喜事,我跟妈妈们觉得用黑漆圆案团坐更好,既亲香又热闹;坐椅就用刻着四季花的绣礅,铺上百子嬉戏图锦垫,应了百子千孙的吉兆;屋里都是暖龙、熏香,又是紧闭了窗户的,空气不免浊杂,撤去玉器摆件,全换上暖房的鲜花,冬日里也添些精神。至于器皿,糕点用甜白釉刻青花的碟子,新鲜果子就用水晶高脚碟,大嫂以为如何?” 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弟妹想得很周全,我也觉得没什么要添减的了,那就让两位妈妈去领了东西差人摆放齐整吧,暖房那里我会去打声招呼,要哪些鲜花,要多少,怕是要劳累弟妹走一趟了。” 能得到大夫人的肯定,三娘心里才踏实下来,忙笑道:“本就是我提议的,走这一趟也是应该的。”又想到花厅里要摆的落地屏风,说道,“柳妈妈说有一抬寒梅临崖傲雪木香烧屏,在库里外侧也好拿出来,不如就摆它。” 大夫人没反对,只是瞪了柳妈妈一眼,瞧向三娘的笑容微微紧了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滑口 虽然听柳妈妈描述了一番寒梅临崖傲雪烧屏,但第二日三娘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梅枝虬劲奇绝不说,梅花上承雪压,下临绝地依然傲骨铮铮的神韵在流云沉水般的笔触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左侧“寒梅图”几个大字虽然瞧着龙飞凤舞,却少了份筋骨多了些妩媚。 三娘盯着那几个字瞧了半天,怎么都觉得有些熟悉。 三夫人的娘家人添完盆陆陆续续走进了花厅,就有人上前和三娘打招呼,彼此恭维一番。 三夫人娘家姓叶,父亲是谏议大夫,虽不是公卿之家,却也是大梁朝屈指可数的能臣之一。三夫人只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在通州做上县令,据说今年述职有望做下州司马,大嫂却是留在京城侍奉双亲的,此时叶大奶奶搀着叶大夫人已经和太夫人谦让着坐了上座,叶家其他女眷也纷纷入座。 期间,元娘一直陪在太夫人身边,四夫人因为怀孕不满三月的关系,略露露脸便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不知道太夫人着意给三夫人脸面,还是本来就与叶大夫人投缘,撤了席面后,太夫人诚意留了叶家女眷,笑着让人在花厅支了牌案,她和叶大夫人、叶大太太、叶二太太打牌,让大夫人和三娘陪着其他人在听雨轩偏房请了两位女先生来说书,直闹到日落时分,众人去看了一回三夫人,才由大夫人和三娘送叶家人到垂花门。 三娘瞧着叶大夫人脸上来时的怨怼消散了不少,连带着辞别的话都说得很是亲切。三娘有些意外,按说三夫人连生两个女儿,又没有给裴沅安排通房妾室之类的贴心人,应该是理亏于茂国公府,怎么来时会是一副找人评理的样子呢? 只是三娘此时却无暇多管闲事,客人走了,她还要与两位妈妈核对器皿摆设。 理对清楚。三娘才带着邹妈妈回了梧桐苑,辛荷笑着服侍三娘卸了头上的珠玉钗环,换上宽大的家常杭稠衣衫:“夫人,罗姨娘给夫人做了一双袜子,奴婢按夫人吩咐,收在了红漆大方箱笼里,夫人要不要过目?” “不必了。”三娘淡淡笑着,“上回莫姨娘送来的彩凤栖枝香囊也收进去了吧?” 辛荷瞧着夫人说话的语气有点迟疑,笑道:“要不。奴婢拿出来给夫人瞧瞧,莫姨娘的手艺倒真是不错,奴婢瞧着跟咱们府里的肖姨娘有些相像。” “这倒是。”三娘抛开脑中忽然闪现的异样,散淡一笑。“屋子里有了地龙还真是暖和了不少。”明显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 辛荷总觉得莫姨娘看人的眼神带着些探究,让人很不舒服,此刻乐得绕过去莫姨娘,斟了热茶递给三娘凑趣道:“奴婢就知道夫人会说这句话,就等着讨赏呢。” “好啊。我就赏你一个美差好了。”三娘斜睇着辛荷,眼波流转,打趣道,“翻过年你也是十六的人了……庄子上倒还有几个小管事不错,也不算辱没。” 话说得没头没尾。辛荷略一想,却是臊得脸皮大红,手中的帕子搅作一团,扭身就要出去。 正巧邹妈妈进来,瞧见辛荷面色不对,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邹妈妈不说还好。这一说,辛荷的脸红得竟要滴下血来,夺门就跑了出去。 邹妈妈瞧了一眼三娘,却只见她四平八稳的细细啜茶,眼角眉稍都是笑。知道定是夫人调笑了辛荷几句,她本就不是多事的人,走近了三娘才说道:“夫人。蕊珠来了。” 三娘瞧瞧窗棂上微弱的阳光,这个时候?“让她进来吧。”虽然是她把蕊珠提成二等丫鬟的,又有此前一段叙话,但蕊珠还算是个守本分的,除了偶尔跟着裴瑞过来请安,轻易也不在梧桐苑露面,这会儿过来,怕是裴瑞那里有什么事吧? “夫人。”蕊珠欣喜的进屋行礼,脸上放光,“二爷能小站起来了。” “你说什么?”三娘忽的站起身,惊喜不定,“什么时候?怎么回事?什么叫小站起来了?” 她一句比一句急,蕊珠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湿润,笑了又笑:“十天前按摩博士就说二爷能试着站站了,奴婢们怕二爷累着,一直都是几个人极力搀着的。”她的话顿了顿,脸上的喜悦也褪了些,鼻子有点发闷,“后来,麦姨娘来借人手,屋里就剩下奴婢一个,二爷说口渴,奴婢一时忘了还搀着二爷呢,顺手去倒了,转身就瞧见二爷站在那儿呆呆地笑呢。” 就是说按摩还是有效果的! 三娘高兴了一阵,问道:“你来了,瑞哥儿身边谁服侍呢?”这会儿唐海一怕也是该去外院了吧?又凝眉,“麦姨娘要那么多人手干吗?” 蕊珠笑嘻嘻道:“珞尘姐姐她们都回来了,还是姐姐让我来禀夫人的呢。”听到后一问,声音就小了点,“姨娘请了菩萨,头一次诵经礼拜,说是要增些人气。” 三娘瞧蕊珠眼神躲闪,直觉这里面另有缘由,高兴劲儿小了些,喊了辛荷进来赏给蕊珠一两银子:“好好照顾二爷。”别的话一句也没多说。 蕊珠诧异的瞧了瞧三娘,她原以为夫人会接着问下去的……忙应诺离开。 蕊珠前脚走,三娘后脚就让绿珠去喊了张婆子过来,又让绿绨去楚姨娘那里接了裴琪。 多半天没见三娘,裴琪叽叽喳喳窝在三娘怀里说话,见张婆子进来只是抬眼瞅了一下,又转过脸去笑着和三娘说楚姨娘做的小衣裳:“那么小。”他用两只小手比划着,又压低了声音偷笑,“我让秋茗姐姐塞了梅瓶,还裹不住呢。”困惑道,“姨娘说我小的时候也穿,母亲,真的吗?”说完,怕三娘不明白,小手一伸,特意强调了一遍,“那么小的衣裳。” “是啊。”三娘温柔的瞧着裴琪,莞尔一笑,“不止琪哥儿小时候穿过,每个人小时候都穿过……” 三娘话没说完,裴琪就瞪圆了眼,好像难以置信又像是偷窥到了什么秘密一样,小声问道:“父亲也穿过吗?” 大大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有点八卦的小期待。 三娘忍着笑还没出声就听到醇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琪哥儿,把《幼学》拿来,跟我去小书房。” 裴琪的脸立即垮了下来,本来亮晶晶的双眼也忽然没了神采,慢吞吞离了三娘怀抱,一步三挪往暖阁去。 昨天裴澄就教裴琪识字,可怜裴琪玩耍惯了的性子,哪儿捱得住规规矩矩的识背东西,更何况裴澄一拘就拘了裴琪一个半时辰。 辛荷几个忙给裴澄行礼,退了出去。 三娘笑吟吟起身行礼,手就自然接过了裴澄解下来的披风:“热水都备着呢,妾身还让吴嫂煮了美人姜汤,老爷是先沐浴还是喝些汤去去寒气?” 三娘说话时眼角余光一直留神裴琪,果然见他顿了小身子,步子更加迟缓了,两只耳朵竖得恨不能倒长过来。 三娘瞧了好笑,嘴角不自觉扬出了一朵笑。 说什么沐浴、喝汤,根本是在给裴琪打马虎眼,但瞧着她耍心眼维护裴琪,不知道怎么的,裴澄忽然觉得心里一软,原想着刺回去的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变成了:“一起沐浴吧。” 说完,裴澄也惊愕了,觑眼就见三娘从耳根开始红晕一点点漫上来,屋里暧昧的气氛荡漾……(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窥伺 “好啊,好啊。”裴琪兴奋的拍着小手跳起来,“一起沐浴,一起沐浴。”也不再顾及裴澄瞟过来的警告眼神了。 声音透进三娘的耳朵里,震得她整个人浑身一颤,忙跑过去捂了裴琪的嘴,向裴澄僵硬一笑:“妾身这就让绿珠过来伺候老爷沐浴。”抱起裴琪匆匆去了外间。 等裴澄从净房沐浴出来,却只见邹妈妈守在外头,便问了三娘的去向。 “夫人和四爷去了浴室门。”邹妈妈似笑非笑的瞧了裴澄一眼,“夫人拗不过四爷,就让丫鬟们备了热水、摘了些梅花,说是要亲自帮四爷沐浴。” 裴澄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嚷着屋里黑,让绿珠把烛花拨亮点,自己则转身回了里间。 邹妈妈微微露笑,几年没见裴澄露出过这样的性情了?好像还是从先国公仙去后吧…… 第二日起床,三娘手脚有点发软,好歹在辛荷的服侍下穿戴整齐了,就见卷进一阵寒气,裴澄神清气爽的从外面进来。 三娘坐在铜镜前理着鬓角,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辛荷急得暗暗扯了三娘两下,都被三娘不着痕迹的遮掩过去了。 裴澄也不怪,只笑眯眯的等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三娘说话,全然不见昨夜的激情孟浪。 请过安,在梧桐苑用了早膳,三娘依然只带了邹妈妈去大夫人院子的花厅,听大夫人处理事务。 三娘原本看大夫人性情温和婉约,只当她当家也是和风细雨,连着在花厅旁听了四五天,发觉那帮管事妈妈在大夫人面前对答如流,私下里不知用去了多少工夫;有那回话稍有磕巴的,大夫人一个眼神丢过去,那人立即诚惶诚恐起来,可见大夫人素日的威信。 “对小丫鬟什么的随意些不打紧。反而她们会当你平易近人;对自己身边着重的人,恩威兼施才能让她们对自己忠心又不至于越矩;对这些管事妈妈们,你就决不能掉以轻心,一言一行需要着重思量……” 有一日,大夫人在花厅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和三娘闲坐说话的时候,直接指点她待人接物的准则。三娘虽然不是十分认同,却能感受到大夫人拳拳真心,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则是感激,除了祖母,还不曾有第二个人对她如此费心教导的。 除尘、准备祭品、换桃符……新年如期而至。 大年初一,太夫人、大夫人按品大妆。三娘、四夫人和元娘送两人到垂花门上了车,三人才带着丫鬟婆子们缓缓回了各自的院子。 见暖菱低眉顺眼的立在屋檐下,手里捧着三只荷包,其中有一只松了口,露出一角画了符咒的黄色纸张,三娘微微一愣,想了想,转身去了东厢房。 楚姨娘还没起身,听说三娘过来了。翻身就要起来,被走进来的三娘一把按住:“我是到你这本来就是躲麻烦的,若是因此扰到你,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楚姨娘仔细打量一番三娘,见她面上挂笑,眼里却异常冷峻。没有坚持起身,让红绡拿了两个落日余晖迎枕,她和三娘并排躺下,关切的问道:“夫人躲什么麻烦呢?” “是三夫人。”三娘对这个护着自己长大的丫鬟从来都是当姐姐看,无奈的笑道。“张婆子说有三房的丫鬟介绍麦姨娘认识了夙成寺的介静师太,麦姨娘在自己房里安了菩萨。不过才五六天的工夫,麦姨娘就见谁都送一道平安符。刚在屋檐下见暖菱手里又拿过来三道符,我就躲你这了。” “这个介静师太还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楚姨娘惊呼一声,又蓦的闭上了嘴,表情怪异的望着三娘。 三娘会心一笑,她曾把大业坊的事当作笑话说给楚姨娘听过,楚姨娘可能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上次的事水杉脱不了干系,这次又是三房的丫鬟介绍的人,让人不多想都难! 三老爷裴沅言辞行事处处针对裴澄,三娘也是看在眼里的,若说三房没有什么想法她怎么都不会相信,可是,无论大夫人还是裴澄都没有跟她递过一言半语,她也就只能当个醉翁,时时防备着就是了。 今日麦姨娘前来,不管是为了接近裴澄,还是找了介静的由头向她卖好,她都不打算理会。 楚姨娘瞧三娘神色平和,笑容莫测,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撇下这件事,说起了素如和春秀的日子。 殷老太太寿辰时,三娘私下拜托殷正豪查到了两人的下落,素如跟了殷府大兴田庄的小管事,春秀则配了铺子上一个机灵的伙计。三娘派人见了二人,知道她们过得还好,心里踏实下来。闲来无事,也与楚姨娘顺嘴说几句。 直到辛荷来禀太夫人等人从宫中回来后,三娘才离开东厢房,见只有裴澄和裴琪穿戴齐整从正屋里出来,便笑着一起去接了太夫人等人。 先去开了祠堂祭祖,然后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各府的拜帖便纷纷递了进来。 茂国公、裴沅、裴泽去了外院,大夫人要打理府里事务,拉着三娘回了她院子的花厅,四夫人和元娘以及小辈们都留在了荣沁居陪太夫人说笑。 直到用午膳的时辰,三娘才带人回到梧桐苑,却看到裴澄四平八稳的躺在里间床上看书,不由惊咦一声:“老爷没有去外院待客吗?” 听说今日来的都是朝中臣僚,也难怪裴沅主动要求去接待了。 “不打紧,一句‘喝花酒去了’就揭过去了。”裴澄不以为意,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敢来国公府拜年的,不是受命于皇上就是无关紧要的人物,何必浪费时间?”嘲讽的语气很浓。 三娘不好接口,瞧见锦帐四角垂挂的栗色流苏小香囊,心里一动,笑道:“也不知木姨娘的病如何了,妾身再派人送些药材过去吧?” 木姨娘曾让丫鬟送过来几个小香囊,说自己精神不济,只能做些小东西孝敬三娘。 “过犹不及,太子毕竟还是太子。”裴澄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三娘却是听懂了,若骤然打压太子送进来的人抬高二皇子的人,做的未免太明显,太子若下位与二皇子还好,如若不然,岂不是给了太子再次警惕茂国公府的机会?这也是他去邱姨娘院里歇了一夜的关系吧? 三娘问那句话本就是个试探,听到裴澄话里似乎别有含意,脑子飞速转动:听太夫人说起的旧事,茂国公府要想重新有安宁日子过,皇上那里自不必说,太子就是一大关。裴澄表里不一这么多年,又专挑了‘浪荡’这条路……大业坊瞧着太子爷和裴澄、秦朗、姓李的这类人厮混在一起……跑进醉香楼小院耳房的那个有些脂粉气的男人…… 三娘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短促起来,忙拿起几案上的温茶喝了几句,心里才算安定下来。 裴澄察觉到三娘的异样,也不再装着看书了,收起嘴角的一抹笑,起身走过来:“怎么了?” 抬头就望进那双略带关切的平静的桃花眼中,三娘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暗暗缕顺呼吸,待自己平稳下来,三娘才踮起脚尖慢慢靠近裴澄耳边,低喃:“老爷是要做霍光吗?”抑制不住的颤抖在声音里扩散。 那双桃花眼陡然变得阴鸷如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发作 过了大年初一,各府开始摆宴设席。[.超多好看小说] 茂国公府来往的除了靖国公府和四大伯府这些有爵位在身的公卿们,就是闲散无职的名士雅客。 裴澄无官无职,又有令人质垢的名声在外,三娘即便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太夫人身边招呼客人,也少不了那些八卦的眼神不时落在身上,弄得三娘每次宴席开始都觉得芒刺在背。 这样直到过了初十,家里才算慢慢静下来。 三娘长透一口气,每日给太夫人请完安后,便歇在梧桐苑,或看书或打些络子做些小玩意,过了三天,精神却还是恹恹的。三娘想着自己虽然只帮着管了器皿和摆设,毕竟是头一年如此费神处事,觉得累也是应该的,便没有放在心上。 可歇了午觉醒来,三娘忽然觉得下身粘腻腻的,腹部隐隐有些凉痛,想到一向不太准的小日子……忙去了净房,果然是! 暗暗松了口气,翻过年她也不过才十五岁。 喊辛荷备好了布袋子,略净了净身,三娘便回了里间床上躺着,感受到痛意一波一波袭来,暖了两个汤婆子都没有缓和过来,人也恹恹的,更没精神了。 裴澄回房,三娘打叠着精神给他斟了茶,虚汗从额头上细细渗出来,腿脚发软,顾不得太多,扶着辛荷的手又慢慢躺了回去。 裴澄浓眉褶在了一起:“去太医署请人了吗?” 正好一阵痛意席卷过来,三娘闷呼一声。 辛荷不敢怠慢,觑了裴澄的脸色:“夫人说不用麻烦。”语气有点迟疑,虽然是女人的通病,可夫人除了喝酒过甚那次,很少会这样的。 又想到这几日夫人和老爷虽然一个如往常一样笑容宣宣,一个依然漫不经心,夜里也曾叫过热水,可辛荷总觉得他们不如小年前后那一段亲和。至于怎么个不亲和法,她又说不上来。 辛荷答得含糊,裴澄不满的斜睇她一眼,喊了绿珠:“让康总管派人去太医署请韦医监来一趟。” 听说三娘不舒服,赶着进来服侍的绿珠,瞧见背对她们弓成一团的三娘,神色中闪过一丝惶惑,急急应声离去。 三娘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阻止绿珠,可还没等她吱声。又一波更强烈的痛感呼啸而来,不由溢出一声呻吟,怕惊扰到屋里其他人,忙咬了帕子生生忍着。 那边邹妈妈早去了小厨房。亲手煮了益母草香附汤端过来。 “劳烦妈妈了。”三娘的声音有点闷闷的虚弱,却带着一份倔强的镇定,“您先放下吧,我等会再喝。” 不知道是三娘这话让裴澄感到了浅浅的拒绝,还是她的语气有些生硬,裴澄不自主的锁紧了眉头,一声不吭的从邹妈妈手中接过那只拳头大小的青花缠枝莲纹盅碗,撩袍坐了床头,右手穿过三娘附着几缕青丝的脖颈。轻轻用力拢了三娘坐起来。 白的透明的脸,密密匝匝的汗珠晶莹的布满整张脸,有几滴从三娘皱得不成形的眉间滚落下来,顺着鼻唇沟滑过发紫的双唇间,偶尔随着低低的痛苦呻吟落进嘴里。(.) 裴澄入目大惊,情急之下忘了自己左手还端着汤。一时撤了手:“三娘!”微微慌乱的声调盖过了瓷器碎在地上的声音。 邹妈妈、辛荷、绿绨觉出不对,忙聚拢过去,瞧见三娘的模样,各个变了脸色。 “三娘!”见三娘有闭眼的趋势,裴澄心底一慌。惊叫起来,见她蹙眉望着自己,声音放轻柔了些。“三娘,你感觉怎么样?” 轻柔的像是春日里头一茬春风。 忍过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感觉,三娘虚软了身子,整个人贴在裴澄怀里,嘴角一扯:“妾身没事,让老爷操心了。” 话说得客气,有种冷漠的疏离感悄悄延展。 裴澄忽然觉得虚空,见她歇了一息就要挣扎着起身,心里一股火蹭的窜出来:“好好躺着,别动。”一只手臂顺势横了她身前,金鸡闹新春的大红锦被就有些滑落。 辛荷忙把被子往三娘身上拉了拉,裴澄扯过去压在自己的手底下。 邹妈妈瞥了都不自然的两人一眼,暗暗发笑,悄悄给绿绨、辛荷递了眼色,那两人也是机灵的,微微含笑三人鱼贯着出了里间。 屋里只剩下沙漏细细的声响,彼此身上的气息在鼻端横冲直撞,一个不说放,一个不再说起,尴尬的酸涩愉悦在空气中蔓延,却又时不时的被三娘阵阵痛感打乱。 “那天我去了留香阁。”裴澄忽然出声,语气迟钝,似乎很不习惯说这些话,“把三皇子送走了。” 是在解释那天的事情吗?她问他说不是想做霍光,然后就只瞧见一双阴鸷的眼和甩帘离去的背影。 “呃。”又一阵难受,三娘咬着唇简单的应了一声。 裴澄迟疑着,瞧她难受的样子,嘴里不由自主又说了下去:“太子好男风。”顿了顿,见三娘没有任何诧异的神情,知道她是猜到了,桃花眼微微一眯,又惬意的笑了笑,“如今二皇子的人查出大运河堤岸是太子的人做的,再加上太子暗地里派人截杀三皇子的罪名,皇上再怎么与元皇后鹣鲽情深,朝堂上也容不下这样一个储君。”瞄到三娘面庞舒展了些,抓了一旁的帕子,有些笨拙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太子始终是悬在茂国公府的一把利剑,我不能让国公府一直这么委曲求全下去。”话里自有一股磅礴的气势。 三娘笑容渐生,一颗汗珠陡然停在她扬起的嘴角窝上,徘徊不肯离去:“所以老爷不是做霍光,而只是借刀杀人?” 揽着他的手陡的束紧了些,半晌才放松,三娘就感觉到头顶上一沉,熟悉的气息萦绕鼻端:“三娘,我要保全家人。” 所以呢,他要效法霍光,易主保命? “渔翁得利的前提是鹬蚌不会同仇敌忾。”三娘淡淡的回了一句,既然他肯敞开心扉,三娘也说得直接爽快,“前驱狼,后迎虎,本质上没有区别。” 虽然只见了那么一次面,但二皇子罗素绝不是表面上那么温文尔雅,他的强势和攻击力都藏在深处,这和裴澄倒是有些相像。 裴澄忽然正了身子,扳过三娘,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裴澄没有任何预兆的笑了,不是那种隐晦的笑,而是爽朗明晰的大笑。 屋外的邹妈妈听见,心里一颤,目光隔着厚厚的落地锦帘往里间望过去。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裴澄眼神澄明的直视着三娘,再没有任何犹疑徘徊,“依着夫人的意思,为夫的该选狼还是选虎?” 正经的问题一出了他的嘴就没个正形,三娘心底却有些悸动,似乎瞧见茫茫云雾正被升起的日头散去:“老爷心里不是有计较了吗?妾身只是内宅妇人,从来只知亲疏有别。”滑过的痛意似乎也弱了不少。 “长幼有序,更何况……”裴澄笑容凝滞片刻,又散开,“三皇子受我拖累,今生怕是跟那个位子无缘了。” 是皇子不都有问鼎皇位的机会吗? 三娘诧异,想问问又怕触及裴澄的伤心事,犹豫间觉得肚子像断肠似的狠狠地撕裂了一把,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阵传来,一次比一次短促,一次比一次痛苦。 “嗯……”三娘一把咬在裴澄肩头,死命抓着裴澄的双手青筋爆出,脸上的汗像七月间的暴雨,一层接着一层。(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小产 韦医监到的时候,三娘已经痛得快没有力气了,软软的摊在裴澄怀里,麻木的几乎要丧失感觉。 搭了脉,让丫鬟伺候着撩开锦帐,韦医监瞧了瞧三娘的脸色,退到外间。 “如何?”裴澄迫不及待的追出来,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平静些,可微微煽动的鼻翼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孩子是保不住了,我会尽量把对大人的伤害降到最低。”韦医监语出惊人。 裴澄面部表情有些呆滞:“孩,孩子?” 韦医监微讶的看了他一眼,暗叹口气:“夫人的身体现在拖不起,越快越好。” 裴澄茫然的对上韦医监的表情,神经抽丝似的阵阵绞痛,这是他第一个期盼着的孩子,是他的嫡子…… 邹妈妈听韦医监话里的意思是让他们赶紧备下产房,大户人家生产怎么能在正屋寝室呢?即使是小产也是生产啊!可瞧见裴澄的样子,她的眼神也是一暗,留了绿珠伺候裴澄,辛荷照顾三娘,她则带着绿绨去了西耳房,大致的收拾了一番,忙让人抬了小软榻进了东里间。 裴澄也在,倚在床头,低声细语正和三娘呢喃什么呢,遮挡了三娘的面庞。 听到动静,裴澄一眼斜过来,又转头笑道:“我抱你过去。” 耳房已经备好了热水等物,有小丫鬟端了褐色的药汁进来,浓浓的中药味直呛鼻子。 裴澄亲手端到三娘嘴边,笑容温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韦医监真的有把握去了……的痛?”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大大咧咧的讨论痛经的问题,三娘的尾音含糊不清的落在了嘴里。 裴澄没说话,直视着她的眼睛,稍用力点了点头。 “那,那你出去吧。”三娘微赧着接过药汤,“毕竟是……男人在这里不好。”药碗就挨近了她的嘴边。 裴澄笑着瞧碗凯斯一点点倾斜,站了起来:“我就在外面。” 是在安她的心吧?三娘一笑,点头的幅度就有点大。下巴差点沾到药汁。 走到耳房门口,裴澄略顿了顿,而后一把扯开厚厚的棉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邹妈妈。”三娘眼睛在褐色的药汁上打转,声音冷静而尖锐,“这碗到底是什么药?”瞧邹妈妈犹豫着不肯说话,她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被打消了,说出来的话颤了几颤,“打胎药?” 邹妈妈一惊。猛抬起来头,表情错愕而惋惜,就是没有否定。 三娘的心一沉到底,面色灰白。 邹妈妈想安慰却找不出来词。想不说,眼瞧着三娘的样子,心里也难受。 犹豫间,三娘已经端起碗,药汁一饮而尽,碗底残留的药渣,滑过一个苦涩的半弧又落进去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邹妈妈惊愕片刻,才反应过来。忙招呼着众人端热水的端热水,拿香灰的拿香灰。 绿绨悄悄扭身擦了眼角的泪,平静的走到三娘身边,附耳说道:“夫人放心,韦医监医术超群,他说这药是帮着您去除体内污血的。对您身体的恢复和以后……都有好处。” 以后?以后什么?怀孕? 三娘失魂落魄的摇摇头,她再不敢奢望自己会有孩子相伴左右了。 辛荷难过的替三娘掖了掖被角,眼泪一次次模糊了视线,她都只敢默默的掩住。 痛,时而山崩地裂;时而抽丝剥茧……连着心的脉搏都要窒息一样。感受到肚子里有东西缓缓地滑落。听到邹妈妈轻松一呼,有人托着带血的盆子出去,三娘的视线都不自觉地黏在那上面。那是她的孩子,她还未出世就被迫放弃了生命的孩子,是不是她命里带煞,前世今生都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她到底做了多少孽,老天才会惩罚她一次次尝受这样的死殉的味道?前世我凉薄,老天你夺走我的孩子,就当是对我亏欠那个世界的惩罚?可这次呢?这次,我心辛苦苦压着性子重新塑造自己,不计较,不贪慕,施善行德,为何你还会如此对待我? 为甚么?为甚么…… 泪不由自主奔流出来,顺着腮边流到耳廓,闭上了双眼也止不住的奔流…… 辛荷用帕子一遍遍拭去三娘脸上的泪,泪语喃喃:“夫人,您难受就哭出来吧!您,您别这样,您这样,奴婢瞧着心疼……” 话没说上几句,辛荷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邹妈妈刚忙乱那边,瞧着辛荷撑不住事,忙差了她:“给老爷也报个信吧,这会怕也是等急了,虽然还不能进来瞧夫人,至少老爷知道夫人没事了也能安心些。” 屋里蹑手蹑脚的收拾声,偶尔有人低低的交谈声,短促飞过。 三娘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韦医监的药里有催眠功效!这是三娘临睡前最后的意识。 接下来的几天,三娘不是有片刻的清醒被人服侍着进汤药,就是在混混沉沉的睡觉,其间似乎还瞧见了太夫人、大夫人等人的身影。 身子越来越懒怠,三娘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永远的昏迷下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面对自己两世以来的悲伤。 可是有一天她还是实实在在的清醒过来了,床前屋角都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在尽力隐藏同情和不安,笑着向她展露善意,包括殷邵氏。 她忽然能明白殷邵氏对她的恨了,如果她是殷邵氏,看着自己染上时疫的孩子被公公婆婆带去寺院,以治病的名义被抛弃在外,换取别的孩子活命的机会,恐怕自己会对那个活下来的孩子心有怨恨的,那个孩子活得有多痛快,自己的恨就有多深。 她真的很想问问殷邵氏,当她以殷三娘的名义入府的那一刻,是不是殷邵氏有掐死她的冲动,一如自己现在对自己的悔恨! 可是从始至终她也只是微微笑着和每一个说话的人敷衍,说自己很好,说会好好养身子的,说一切都不用太担心……像是在抄录某些东西,不经心的话脱口而出。 累了,就不想掩饰,一个小小的呵欠就赶走了所有人。 “夫人。”秋茗心疼的为三娘抽去她身后的两个迎枕,“说了半天话了,您也多睡会吧。” 她睡了那么对天,其实已经睡得厌烦了,可是她并不想拒绝,睡觉多好:眼一闭,心一沉,再痛断心肠的事都可以在梦里遗忘! 从此以后,三娘再没昏睡过,秋茗说那是韦医监的吩咐,静心才能养起精神! 她只一笑,吩咐丫鬟们她想安静休养,谁来都替她挡了,即便是一日三探得裴澄。 熬红了眼的丫鬟们迟疑着彼此张望。 那边秋茗却爽快的答应下来了,三娘出事的时候她正在荣沁居伺候裴琪,等她得到消息跑回来,三娘已经沉睡过去半个时辰了,秋茗内疚的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巴掌,说好自己会照顾好夫人的,怎么偏偏自己不再的时候夫人出事了呢,所以这几日她日夜不离的守在三娘身边,暗自发誓她再不会离开夫人半步,更何况三娘此时说的只是一个要求呢。 从清醒至今,三娘不言不语,只让人在耳房摆了个小书案,烦了累了睡不着了,她总会拿笔写上几个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真命 “……你闭塞的就像一座碉堡,三年了,我怎么就觉得我……我失败的这么彻底呢!”米一同自嘲一笑,语气冷漠如冬水,“遇到了洋洋,我才知道我的付出都是有回报的。所有人都说我是在出轨,可是只有我才清楚,我是才刚刚入轨。你不是一开始就觉得咱们在一起会是个错误吗,不如明天就去明政局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滚。”米一同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站着的女孩冷冷的甩出一个字,身子抑制不住的微微打颤,右臂的虚空袖子在空中略微甩出一个弧度。 米一同瞧了那只袖子一眼,眼神复杂的转身就走。 “啪!”房门撞击声像一记重捶砸在女孩心上,怒气怨气齐涌过来,她随手一挥,茶几上一只水晶花瓶“啪”碎在地上,那是去凤凰旅游时米一同给她买的,他说她是水晶女孩,质地纯净,可这句话没说一年,他就领着一个杂质恒创的女孩出双入对了。 说她孤绝没有人情味,说她冷漠像冰坨……男人移情别恋的时候,往日的吸引力都是废处了。 女孩越发来了瘾,新婚时置办的液晶电视,结婚纪念日时的陶制玩物,布置小家时淘来的落地自动钟,生日时拍到的艺术照……林林总总,全被挥霍到了地上,零乱散落的不成样子,直到把最后一件墙上的十字绣裱画撕扯完,女孩才像脱了水的蔬菜,蔫蔫的就地坐倒,泪从眼眶中无声漫出,嘴边却无意识的攒起一抹笑,诡异而凄凉…… 从阳台透过来的阳光慢慢淡化,屋里寂静的只剩下女孩手腕上的机械走动声。 收了泪,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衣裳,女孩的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丝倔强。厨房中似乎还炖着一锅鸡汤,快干了吧! 一脚脚踩着那些纪念品的尸体往厨房口走去,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前倾,咚,脑袋磕在茶几一角,还没感觉到痛人便整个昏迷过去了。 醒来,屋里黑漆漆的,脚踝处。肚子里传来阵阵痛感,女孩呻吟半晌,深呼吸,却觉得嗓子里像干沙似的难受;想爬起来。手脚软的不像话;想喊人,张嘴冒出的声音不比落针的声音大……女孩忽然很慌张,她想起了那锅炖着的鸡汤,厨房里传来呲呲的声音,听在女孩的耳朵里就像催命符…… 不,不能死,她还不能死,女孩拖着沉重如铅的左手下意识的护在肚子上,这里还有她的骨肉。它还只有两个月,它还没有和她一起相依为命的游戏人间…… 夜越来越深,女孩尝试了各种可能,却依然没能挪动半步……第一次,她除了孤独,体会到了害怕的感觉。 一氧化碳侵袭着她的呼吸。迷乱着她的知觉。 电话忽然响起,是米一同吗?像以前一样,每次摔门离开后又后悔着打电话来道歉,女孩硬撑着的意识开始涣散、消失:米一同其实说的对,自己一直都不敢向他敞开心扉。一个失去右臂的女孩,一个一路遭受别人白眼辱骂长大的孤儿,怎么敢轻易向别人敞开自己?可是。米一同,你没有发觉对着你的时候,我的线条都是柔软的吗?你没有发现,不管你多晚回来,有一双眼是为你假闭的吗?还是你察觉了,可是身心已经搁置到别处去了? ……… 三娘喘着气大口大口的呼吸,依然觉得胸腔内有东西在堵着,像是要把吸进去的空气全部挤出来。她难受的在床上来回转动,痛苦的呻吟着,眼睛却闭得死死的,像一个濒临死亡的灵魂。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秋茗就守在床边,听到三娘从不安到挣扎,忙起身焦急的大声呼唤三娘。 睡在屏风后的辛荷也被惊醒了,忙披衣进来,瞧三娘情形不对,下劲推了推三娘,又不敢太用力,手劲就有点把不准,辛荷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加点劲,三娘猛一下弹起醒过来,眼神空洞惊恐的瞧着昏暗的屋子。 秋茗、辛荷吓了一跳,两人齐齐退了一步。 过了一会儿,瞧三娘面部表情柔和了一些,秋茗松了口气,半跪在床边,轻声问道:“夫人,您刚才怎么了?是梦魇着了吧?”手中的帕子就自觉拭去三娘额头上沁出的细细的汗。 “唔。”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三娘还沉浸在梦里的窒息感中,闭上眼缓缓躺下平复着心里的震荡。 秋茗二人相视一眼,知道夫人从小产那天起就一直落落寡欢的,除了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谁都不想搭理,于是在三娘身边陪了一会儿便悄悄回了自己的床上,两人的耳朵却暗暗竖了起来,生怕三娘再有个梦魇难受的时候。 前生在梦中重现,三娘怎么还会睡得下? 想着梦境的真实,想着窒息的感觉,三娘在冷夜中自嘲而笑,都说命数天定,这话还真没说错,前世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今生也没逃得脱这样的命运;前世自己以为找到了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却被人横插一足;今生却又来到这样一个一夫多妻的时代,更不用奢望关心和信任…… 寒夜漫漫,有多少人长夜无眠。 三日后裴澄从府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瞧瞧三娘或者和她隔着帘子说几句话,可是在耳房转角的背风处他却看见一个小丫鬟用火盆在烧一团团的澄纸,奇道:“这是什么?”指着团纸。 背后猛不丁响起一嗓子,小丫鬟吓得打个了激灵,回头瞧见是裴澄,忙矮身行礼,才恭谨的答道:“是夫人写过的字,秋茗姐姐说都拿去烧了。”怕裴澄怪她在耳房外烧纸不吉利,忙解释,“夫人不喜欢屋里有炭味,今天又有风,奴婢就找到这儿来烧了。” 火盆中用的也是银碳,炭味浅不说,连火星子都很少,三娘一向不用炭,屋里连个火炉也不放,说起来裴澄也是刚刚才发现,心里不禁存了疑团。 一阵风过,小丫鬟脚边的纸团咕噜噜滚了出去,有一些碎点的纸慢慢展开一角两角的,裴澄随意瞟了一眼,却呼吸一顿,慢慢弯腰随手拾起一个纸团,视线落在那些展开的字上,熟悉!很熟悉!……猛然大震,眼神充满不可思议,顾不得太多,他把被风刮走的纸团一一拾起来。 手中抓着一大把纸团,裴澄呼吸艰难,面上表情一阵喜一阵惊一阵难以置信,他忽然拔腿就走,出了梧桐苑就往西院。 一路上小丫鬟婆子们忙不迭的行礼,好奇的瞧着裴澄疾奔着进了凌姨娘的院子,各存了心思回自己主子跟前漏消息去,不到半息香的工夫,西院就都知道了,双双眼睛盯着那个有些神秘的院子。 忽然从那个院子里传出裴澄意味不明的大笑声,许久方停。 各院打探的人不敢离凌姨娘的院子太近,都守在三尺开外的地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到笑声,俱都面露诧异,好奇心像黎明前的潮水,层层暴涨。 凌姨娘的院子与其他几位姨娘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一处充当小书房的西厢房,此时,敛起笑意的裴澄就站在西厢房内,两眼瞧着房内从墙壁挂件到落地折屏,从窗棂隔扇到插瓶器皿上苍劲飞鸿的“忍”字,目光深沉。 屋里摆件大小算下来一共九件,裴澄每到新春都会让人专做一件忍字器件摆在这屋里,带上今年,已经九年了! 裴澄的眼中有光芒透出,他没想到找了九年的人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枉他还故意设计退却两门亲事,老天待他总算不薄! 裴澄收回视线落在一团被手心洇湿的纸上,皱皱的纸张,力透纸背的写着一个大大的忍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叛主 “天色不早了,别再做这些了,小心坏了眼。”裴澄说话的当儿就抽走了三娘手里绷着一方丝帕的绣活,旭旭笑着一把抱起三娘,眉头微蹙,“怎么像是又瘦了些?是不是丫鬟们没有尽心伺候着?” 三娘微微一笑:“哪有,怕是换了夹衫,不那么累赘了而已。”又笑着嗔他,“琪哥儿也不是每日都过来,你干嘛不让他留下来?” 从她小产后,裴澄顾及不过来,又把裴琪送回了荣沁居,正好三夫人把姗姐儿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太夫人身边孤寂,裴琪回去正好可以好好陪陪她老人家,只不过,隔不几天,裴琪就会跑来跟她说说话或者在一旁玩游戏给她看。 在自己屋里,又烧了地龙,三娘就穿了件宽大的中衣,外罩一件厚实的外裳,猛被裴澄这么一抱,外裳脱落,凌白中衣也敞了个松松的口子,不大不小,却正好够裴澄一眼看到里头旖旎的春光,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答非所问的小声嘀咕:“似乎又大了些,几日而已。”尾音带了些惊喜和期待。 不用看,三娘都知道这家伙视线落在哪儿了,忙伸手敛上衣襟,面色微红,薄怒着嗔了他一眼,却只落得一阵舒爽的笑声,和轻抛床上而后被压覆过来的身子。 “有没有想我?”桃花眼褪去戏谑,带了些认真。 三娘一笑,不过昨日没回来而已,整得跟数月未见似的,嘴里却自有意识的说道:“想了,一直!”瞧见裴澄目光中陡然闪现的璀璨,她语调一转,“谢谢老爷给妾身带来的攒果,不枉妾身想得那么深,果然香味沁脾。(.好看的小说)” “长进不小,居然敢调笑我。”裴澄不怒反笑。一双手悄悄从三娘的小衣下摆伸了进去,触手温润,“今日我就让你尝尝何谓沁脾!” 三娘只觉那双大手游走的地方酥酥麻麻,她不由轻笑着要闪身离开,却被裴澄越发箍紧了身子,一阵暧昧的摩挲。三娘能敏感的察觉到他骤然升起的体温,和抵着她下身的坚硬,不由倒吸口气,怎么会这么…… 裴澄满意的瞧着三娘惊讶的表情。俯身在她白嫩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颇有些惩罚的味道,溽热的气息喷在三娘的耳根后:“都是你撩起的火,你要负责。” 负责? 隔着彼此的衣服。三娘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灼热和兵临城下,眼睛缩了一缩。虽然从耳房回到正屋以后,裴澄对她比以往更多了一份亲昵,可是两人同床的时候,他也只是不痛不痒的逗逗她,适可而止的抱着她睡觉,她已经习惯了睡前他的嬉戏,却没想到今晚会有不同。 裴澄片刻不离的盯着三娘的目光,自然瞧了个清楚。心里一叹,也不说话,细碎的吻若轻风细雨,密密匝匝落在她脸上,脖颈,锁骨…… 闭上眼。感觉似乎更加敏锐,能察觉到他的耐心,能感受到他的珍视,三娘尽力挥去脑中乱七八糟的的回忆,想尽量放松自己。可是,随着身上的衣服剥落,她还是不可自已的僵硬起来。 “乖。别怕。”裴澄絮絮的哄着,声音低柔像温醇的茶,“今晚我是你的。”身子滚烫似火,抵住入口的某处疼痛难忍,裴澄却绷紧了身子温存笑着,眼睛在三娘脸上细细察看,生怕她有丝毫不适,重复一遍,“我是你的。” 有汗滴落下来,溅得三娘脖颈间颤抖不已,“我是你的”像沸水滚落在心窝,三娘抬头,被那双桃花眼中的认真和隐忍搅得一阵心悸,“我是你的”……她轻轻抬起手臂,有些迟疑的圈住裴澄的脖颈,眼睛缓缓闭上,眼睫毛若羽扇颤颤的,显出一些不安。 裴澄没想到她会主动,心里一阵狂喜,目光紧盯在三娘脸上,紧紧贴着她细弱的身子,一寸一寸进入…… 有光亮透过绡纱锦帐射进来,三娘才幽幽醒过来,就瞧见对面裴澄笑望着她,似乎是望了很久,一如这些天的早起。 三娘脑子里腾就想起了昨晚极尽销魂的缠绵,脸红得赛血欺霞,尤作镇定一笑:“妾身让丫鬟进来服侍老爷起身吧?” 瞧着三娘粉饰太平的样子,裴澄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凑近伊人,柔柔一吻:“我服侍你起身。” “啊!”三娘讶异出声,整个人差点蹦出被子,想到昨夜他说的“我是你的”真的就做出那种羞人的姿势,她实在不敢拿自己开玩笑了,急急裹了被子缩到一角,笑容有些僵硬,“妾身自己来,不敢劳烦老爷。”又觉得没有说服力,一边摸索着小衣往身上套,一边殷勤笑道,“妾身习惯自己来。” 瞧见三娘不可多得的窘迫,裴澄十分开怀,笑声越发大了。 就有丫鬟的脚步声落在里间外。 三娘如听佛伦,忙跻鞋要下床。 “躺下。”裴澄微微收敛笑意,按住三娘,把被子往她身上又裹了裹,让三娘都觉得自己像个厚厚的茧子,“有绿珠伺候着就行了,你再睡会。” 太夫人体谅她落了投胎,身子不好养,免了每日晨起请安,裴澄不留宿在梧桐苑的时候她通常醒来都会再赖会儿才起身的。 “妾身已经睡好了。”三娘脸上有点发热,总觉得裴澄瞧自己的眼神有种洞晓一切的嫌疑,忙掩饰着该了话题,“那妾身喊绿珠进来吧。” 裴澄不再逗她,扬声喊了绿珠,伺候着他去了净房。 秋茗这才抿着嘴从外面走进来。 三娘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平静的由着她服侍穿衣梳洗一番。 用过早膳,裴澄去了外院,新年过了,各处的掌柜管事们都要回去了,需要交代的事情,需要调整的人员都会在这几日间确定,所以,裴澄最近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外院。 外头阴沉沉的,瞧着似乎要下雪,三娘更不愿出屋,烧了汤婆子和几个小手炉,秋茗守在一旁看三娘绣些小东西。 辛荷进来的时候,瞧见她们主仆二人有说有笑,神色迟疑了片刻。 三娘却发现了她,招手到自己身边,指着丝帕上的嫩黄芙蓉,笑道:“是不是更好些了?” 辛荷的女工尤其绣活是这几个丫鬟里最出众的,三娘近日闲着没事练手艺,便让辛荷指点了指点。 “夫人近日练得勤,自然进步快。”辛荷有些心不在焉,这话说完后又觉得不对,在殷府时就有专门指点姑娘的绣娘,但夫人学了七八年都没有出色的手艺,到她这没几天就……“奴婢是说夫人忽然对绣技感兴趣……”笑容很勉强。 三娘要是还看不出来辛荷有事,就太愚钝了,她放下手中的绷子,敛起笑意:“有什么事,说吧。” 辛荷见三娘精神还不错,犹豫着说出了口:“绿玉身边的小丫鬟来报,说绿玉,绿玉给老爷做了一双鞋袜,曾经在穿堂拐角的长廊处截了老爷,说是赶了三个日夜才赶出来的。”觑了三娘两眼,“那日她梳了灵蛇髻,还带了一只猫眼石的发钗,连耳饰都是一滴油的纯金耳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相聚 三娘沉默了片刻。 秋茗暴脾气却被点燃了,气汹汹的骂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做出这等没羞没皮的事,她怎么不一头撞死?亏我以前还……真是畜生……” 辛荷不是秋茗,她怒则怒,心里却还是存了一团疑惑,瞧着三娘似乎陷入了沉思,她忙扯了扯秋茗的袖子,往三娘的方向努努嘴。 怨骂声戛然而止,秋茗的胸脯却还是起伏的厉害。 半晌,三娘才开口:“那个外出跟车的婆子你让人盯着了吗?”却是问辛荷的。 辛荷点点头:“按夫人吩咐,只是暗中盯着,没有惊动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两次她还找人递了个包袱给绿玉,奴婢估计着应该是红姨娘转给绿玉的。”说到这,忽然瞪大了眼,瞧着三娘,“夫人的意思是,绿玉那些名贵的首饰都是红姨娘给的?” 要不然,一个丫鬟怎么会有那样好的首饰?还用猫眼石,绿玉也太心急了些……红裳一个姨娘,就算要打赏绿玉为她通风报信,是不是报酬也太高了些…… “那三个田庄上小管事的情况,你跟绿玉说了吗?” “奴婢都说了。”辛荷想起前几日和夫人细细选出三个家底都还不错,人物也算周正的小管事,悄悄说与绿玉听得时候,她一味躲避的态度,当时她还以为是姑娘家谈及婚事时的害羞,却原来绿玉还有这样的贼心,“还告诉了她,府里每年过了二月二,都会放出一批人。” 依绿玉的聪明,她不会不知道三娘是想在二月二就把她送出府配人。 三娘淡淡一笑:“既然绿玉不想出府,那就罢了。”瞧两个丫鬟都一副不解的样子,笑道,“红裳费了这么大劲儿让绿玉在府里出头。必然有她的目的,国公府毕竟不如殷府那么严谨,与其以后红裳再塞个人进来,还不如多让人留心绿玉,好歹她已经流于明面,我们也好把握。” 辛荷眼中的困惑就消解了大半:“奴婢知道该怎么办了。”顿了顿,又道,“夫人,绿玉前几日就曾在院子里‘偶遇’过几回老爷。奴婢当时只当寻常,如今想想,恐怕不妥。” 绿玉也算下工夫了! 三娘笑着摆摆手:“随她去吧。”裴澄的妾室都不是吃素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被裴澄瞄上眼的丫鬟都被圈在了留香阁。“她有本事,不去留香阁再说。” 辛荷只是觉得惋惜,夫人给她铺就的大路她不走,却非要在小路上摔摔打打。辛荷跟绿玉本就没有多少交集,想过一遍也就过去了。 秋茗却是恨得牙根疼,偏偏夫人还要留着她,只堵得秋茗胸闷,忽然,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夫人只说留着她的命,没说不许碰她…… 绿珠进来禀道:“夫人,张管事和张武求见。” 他们俩怎么走一块了? 外间已经竖起了屏风,三娘坐在交椅上听着张管事喜不自禁的回话:“……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让人招呼了奴才过去,说是看咱们请得诚。先来看看再说。” 三娘也是欢喜,从年前就一批批的去童子寺请那个会治腿疾的和尚,却是一次次被回绝掉,三娘都已经有些死心了,没想到……“说了什么时候吗?” “奴才就是来请示的。夫人觉得是什么时候合适,奴才即刻请人进府来。” “即刻?”三娘微讶,“人已经到京城了?” 张管事笑道:“奴才自作主张。昨日就把人请来了,因天晚府里已经落了锁,奴才就安排法真师傅住进了醉香楼。今早请进了外院,二老爷正陪着说话呢,二老爷说让奴才来问夫人。” 法真是那个和尚的法名吧?由裴澄亲自陪着,看来这个法真和尚应该是名不虚传啊。 三娘从善如流:“那就现在吧。” 张管事笑着应过,忙亲自去外院传话。 这边三娘就让辛荷代她去裴瑞的院子:“把话传给珞尘,她是那院的大丫头,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是。”辛荷笑吟吟的应诺离去。 张武毕恭毕敬的站在屏风后,一直低垂着头,辛荷从屏风后走出来,他也没有抬头说话的意思。 三娘啜了一口茶,因有这件喜事,唇齿间都觉得茶香浓郁,可打眼瞧见张武的样子,心里却忽然跳了一跳,让秋茗把其他人带了下去,身边只留绿绨伺候着:“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从耳房搬出来四五天,张武就让绿绨递过一次话,说他查到南街上的五爷是宇文弼的人,证实了那天他们是把红绡误以为是三娘,才动的手:“庞姨娘,老太太院里的香儿都是宇文弼的人,奴才觉得殷府虽然把一些打眼的人都清出去了,但未必清得干净。”张武当时是这么说的,他是想接着查下去,三娘没有阻拦。 “这几日殷府有个小丫鬟跟宇文府的人接头。”张武压低了声音,“奴才找人问清楚了,那个丫鬟是红姨娘身边最信任的。” “红裳?”三娘真的有些惊着了,她对红裳一直要和自己保持着哪怕是藕断丝连的关系猜测了种种,却从没想过这一层,“她进府的时候也就五六岁吧?怎么会跟宇文府有关系呢?” 她六岁进殷府,那时红裳已经做到三等丫鬟了,来她身边后提了二等,三娘记得红裳除了她家里,似乎从来没跟府外有过密交往,即使是逢年过节打赏给她的首饰钱物,她也只用来贴补家用和在府里拉拢人心。 “红姨娘长年卧病在床的弟弟,寻医问药都是宇文府的人暗中接济的,等她兄弟没了后,红姨娘的父母被宇文府接了过去。”张武的声音很平静,“您在殷府的行踪和在这府里的情形都是通过红姨娘传给宇文府的。” “夫人。”秋茗进了屋,却隔了他们一段距离,“张管事陪着法真师傅在院外等着。” 三娘一愣,她还以为裴澄会随着一起过来呢:“你陪着去瑞哥儿的院子吧,法真师傅瞧完后请师傅过来叙话。”她是女子,终究是要避开的,爽性在梧桐苑等着好了。 秋茗领命离去。 三娘就瞧向屏风后的张武:“宇文弼到底是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张武和绿绨姐妹一样,曾找了机会正式认主拜了大礼,他说他是当年幸存下来的死士之一,与任寄远一路出生入死,曾贴身保护任寄远父子二人,陪着任寄远夜闯紫陌庄,一手刀砍晕三娘的就是他,所以,三娘不信张武对宇文弼对她穷抢不舍不会不知道,以前她多少还不在意,可是,当事事都与宇文弼扯上联系的时候,她再揣着糊涂被动挨打就有点欠抽了。 “奴才知道。”张武不躲不避,身子却依然呈恭敬状,“他要的是血玉。但血玉的秘密只有任家主子才知道。”迟疑了片刻,又说道,“宇文弼以为当年大火中主子也随着去了,他只查到夫人的下落,所以才不遗余力的要从夫人这里入手,但他一直的动作都是私底下进行的,似乎怕惊到别人。” 血玉,又是血玉! 三娘下意识的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面有一颗如血流动的玉石静静的躺着,是任寄远临走时让裴澄送来的,现在她有点希望任寄远能快点回来了。 让绿绨送走张武没多长时间,张管事陪着法真师傅进了院子,三娘依然在外间隔着屏风见了二人,听说裴瑞的腿疾有法子可医,她非常高兴,听法真师傅说了需要备下的药材,平日要做的事情后,三娘感觉就像是前世要做的康复治疗,心里也就有了几分底。 “安置师傅休息的地方就有劳张管事了。”三娘笑道,裴瑞的腿疾需要的时间较长,裴澄有事外出前就交代了给法真师傅安置的院子,她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张管事颜面上好看,“眼看要到正午了,我让厨房做一席素斋送到张管事处,就有劳张管事代为招待。”瞧张管事殷殷客气一番,这边三娘又对法真师傅道,“膳食简陋,还望师傅能多担待。” “女施主客气了。”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种幽游散淡的从容,“贫僧是方外之人,本该脱离世俗纷扰,只是念及夫人一片赤诚,又有塔林相识的渊源,故而冒昧自荐。” 塔林相识? 三娘有些疑惑,瞧张管事和法真师傅已经起身,不好再问下去,喊了辛荷代自己送客。待小丫鬟撤去屏风,辛荷返回,三娘才瞧见她面色煞白,眼睛直愣愣的睁得很大,脚下飘忽游移,似乎见了鬼的模样。 传膳进来的秋茗,瞧着好奇,轻轻推了她一把:“你怎么……” 谁知,辛荷竟尖叫着蹦开,身子瑟瑟发抖。 这下,秋茗也被吓了一跳,不敢再离她太近,声音放得轻柔很多:“辛荷姐,你,你怎么了?” 说话间,绿绨、绿珠、邹妈妈都聚拢过来,辛荷也被自己这一叫回了魂,瞧见众人都注视着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强扯出一个笑容,喏喏道:“没,没什么,奴婢服侍夫人去用膳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狠心 “这屋里都是自己人,姐姐有什么事不好说的。(.)”秋茗快人快语,瞧了三娘一眼,见她不反对,又说道,“看样子姐姐是被什么吓到了,现在不说,若以后咱们有谁碰上了不是也一样受惊吗?不如姐姐说出来,我们心里有了底,也不至于太惊慌。” 绿珠也附和了几句。 有了这么一大堆话,辛荷的脸色才渐渐缓过来,却先扶着三娘进了东次间,秋茗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也随着跟了过去。 “夫人,法真师傅那张脸……”辛荷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憋了半天才说道,“像是被什么撕扯了,又像是被东西黏住了,东一块西一块,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真是……惨不忍睹!”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三娘蹙眉:“你是怎么瞧见的?” 辛荷形容的虽然还不是很详细,但之前不管是张管事还是屏风外立着的丫鬟都没有任何异样,三娘只从那些丫鬟脸上瞧见了些好奇,她便推测若法真师傅果然是像辛荷描述的,那他之前应该是用了东西覆面。 “出了院子后,法真师傅回头跟奴婢道别的时候,他脸上的铁面具忽然松脱。”辛荷的声音抖了一抖,“奴婢就瞧见了。可能是奴婢的表情太过惊讶,法真师傅赶忙系紧了面具的带子,和张管事一并告辞了。” 塔林识相,又是带着铁皮面具的面孔? 三娘脑子里有些画面悠忽闪过,却快得抓也抓不住…… 随后几日,法真师傅也有到梧桐苑小坐的时候,三娘或陪着问些裴瑞的情况,或直接避到次间,任由裴澄与他说话,这样到了二月下旬,裴澄送走了各地的管事掌柜。在内宅的时间多起来,三娘索性扔开了这回事,专心开始养起身子来。 说来也奇怪,韦医监明明说小产虽然对她的身子有所损伤,但好在她底子好,养上一两个月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的身子倒越来越差了,时常犯困精神也恹恹的,请了薛神医也只说让安心养着。 这日天气大晴。用过早膳后,三娘觉得精神比往日好很多,想着楚姨娘怕打扰她休养,几日未见。便去了东厢房。 楚姨娘如今快有六个月了,肚子比一般的胎儿都大,每日都由红绡扶着在屋里走上几圈。 三娘带着绿珠进去的时候,楚姨娘刚刚走了一圈,瞧见她,有点惊喜笑道:“妾身正和红绡说呢,想过去跟夫人说说话,没想到夫人倒过来了。”又走近几步,仔细打量一番。“夫人今日气色不错。”就携了三娘的手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指着窗前的一大束炎灿灿的迎春花道,“您瞧这花,一夜之间就开了,妾身没防备,今早起来看见欣喜了半天。有这些花伴着。心情会好不少,这可是夫人教给妾身的。” 那还是当初送走楚云飞的时候,瞧楚姨娘整日闷闷不乐的,三娘才想出每日里送来新鲜艳丽的花来装点她的心情,没想到。她一直就这么保持下来了。 搬回正屋以后,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加上成三娘去世。殷元娘与小妾斗法偶尔来她这里诉苦,如今多出裴瑞这一宗事,一来二去,她更没有装扮起居的心情了。 三娘知道,楚姨娘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自己能调换心情,不忍拒绝她的好意,笑着调侃道:“我这人最懒,养花哪有直接欣赏来得舒服,姨娘若是肯割爱,我是求之不得的。” 楚姨娘喷笑:“夫人真是。”喊了红绡,“一会儿啊,你连着这个天青色梅瓶一起送到夫人屋里去,省得换花瓶了,那才更合夫人心意呢。” 谁都听得出来,楚姨娘这是在逗夫人高兴,屋里几人捧场的笑了笑。 两人说说笑笑,大半天便过去了。 绿绨过来找三娘的时候,两人正说到三月三换春裳的事,见绿绨进来,都抬头望向了她。 “夫人,莫姨娘过来了,说是给您做了两件千褶裙,正巧老爷回来,就让奴婢过来请夫人了。” 这个莫氏,送东西都能送出这么个巧字来。 三娘留了绿珠在这里听楚姨娘说她想要的春裳和首饰,她带着绿绨返回了正屋。 莫姨娘坐在锦杌上正和裴澄说着话,见了三娘忙起身行礼:“妾身知道夫人身体欠安,这几日未敢打扰,本想悄悄把做好的两条裙子送过来也就罢了,可巧,遇见老爷,才知道夫人今日精神不错,这才多留了会儿。” 三娘就笑道:“妹妹照顾木姨娘已经够辛苦了,还费心为我做裙子,实在有心。我这里有几盒奇味斋的点心,你带走尝尝吧。” 年前裴澄回来的时候,就把照顾木姨娘的事交给了莫姨娘和邱姨娘,并嘱咐三娘不要再插手。三娘原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可是过了年后,眼瞧着木姨娘一日弱过一日,她心里的那点疑惑开始消散了,昨日裴澄才对她说:“有人在陇州发现三皇子的行踪,后来又在新安见到的人影,前几日三皇子在安通露了面,估计着就要到京城了。” 三娘斜睇了眼:“这几处出现的都是三皇子吗?” 裴澄就只是搂了她笑。 大运河事发,皇上震怒,一纸诏书要召回三皇子,却忽然找不到了人。 太子党暗地里却蠢蠢欲动,试探裴澄无果,又找了借口探查了素日与三皇子较好的官员,却还是一无所获。 在这种情况下,裴澄怎么会轻易的把藏起来的三皇子轻易地暴露人前。 “找几个人泄露莫须有的行踪还不容易?三皇子却不能轻易犯险,他要出现也只会在一路逃避追杀后,出现在皇宫内苑。”裴澄咬着她圆润的耳垂,情动时分才含糊不清的说了出来。 莫姨娘笑道:“夫人客气了,都是妾身该做的。只是妾身见识浅薄,若有什么不当的,还请夫人能担待一二。” 三娘瞧她一眼,笑容中就含了一丝意味:“妹妹慧质兰心,自然晓得进退轻重,说出这些话,倒显得是老爷识人不明了。”说着就坐了裴澄旁边,掩嘴一笑,“老爷,瑞哥儿那里怎么样了?” 话一入耳,莫姨娘脸上的笑就有些僵硬,却还是极力维持着,夫人摆明了不会为她出头,一旦木姨娘有个好歹,恐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莫姨娘挠心似的焦灼,老爷突然指了她们两人守着半病将死的木姨娘,谁心里能踏实的下来? “知道你担心,我早就吩咐小丫鬟去守着了,法真师傅瞧完,就请他过来,你可满意了?”裴澄的语气带着几分溺爱,几分滑腻。 作出一副十分溺宠三娘的样子,也怪不得几位姨娘近日削尖了脑袋要往她跟前凑了。 三娘失笑:“妾身只是有些挂心罢了。”转而说起为裴琪找管事妈妈的事情。 莫姨娘瞧着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再没人搭理她,只好讪笑着起身告辞。 三娘一笑,指了绿绨替她送莫姨娘出去。 “三娘,我想带你看些东西。”裴澄忽然在她耳边冒出一句话,说完,也不待她反应过来,牵着她的手出屋穿过游廊往小书房方向走去。 刚走没多远的莫姨娘无意间瞧见,嘴唇抿得紧紧地,眼中划过一丝厉色。 莫姨娘出了院子,笑着和绿绨道别,正撞见法真师傅,躲避不及,忙行了礼才离去。 这边绿绨已经笑着迎了过去,却瞧见法真师傅伫立在原地,眉头紧锁,目光向莫姨娘离去的方向望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渊源 小书房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原先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挂了几副小画,画面上一个小姑娘或拿笔在沙地上涂鸦,或者倚在高耸的石塔上极目远眺,或者隐在竹林、山石后只露出一星两点的痕迹,或者干脆只有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却让人很明显的意识到那个小姑娘的存在…… 画面上小姑娘的面容都是几笔淡淡描绘出来的,不是很清楚,却能让人想见画面中的人绝对是一个人。 三娘却只盯着那张高耸的石塔凝眉思索。 “找个时间把小书房布置出来吧。”裴澄轻轻环住三娘,轻柔的在她耳边低语,“以后这儿就是你一个人的,谁都不会轻易踏进来。” 空气中有暖暖的暧昧在涌动,三娘从那副石塔画上折回目光:“也包括老爷吗?”眼神清浅流转,若月华映然,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裴澄心中一荡,忽然打横抱起三娘走向书案。 三娘来不及反应,两手圈住裴澄脖颈,娇呼一声,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是娇嗔着斜睇了裴澄一眼。 一手横扫过书案,裴澄以手为栏,以身作堵,把三娘围在书案上,桃花眼中带着三分认真七分戏谑:“我说过我是你的,所以,来不来得,还要看夫人的意思。” “我是你的”,这个家伙似乎说这句话说上了瘾,这几日三娘都听过三四遍了,可是伴随着这句话的每次都是……两人明明衣衫整齐,虽然面对面,却还隔着两拳的距离,可是三娘的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一下:“这就是老爷说的礼物吗?” 转移话题的迹象非常明显。(.好看的小说) 裴澄却不以为意,依然笑颜如松:“夫人喜欢吗?” 三娘忙不迭的点头,瞧见裴澄眼中露出的温润笑意,松一口气,趁机指着那幅石塔图道:“老爷画的可是童子寺的塔林?” “嗯。”裴澄顺着她的手瞧过去。面部线条一点点柔软下来,“是童子寺有名的塔林,那年……”裴澄凝滞了片刻,又继续道,“皇上一直对国公府心有忌惮,当年还是宇文弼做太傅的时候,他时常在皇上面前夸奖三皇子的功课。永嘉六年秋天,太后凤体违和,太子便提出要去童子寺斋戒给太后祈福。皇上盛赞太子至孝,却只允了太子在东宫行了祈福法事,而遣三皇子和我一同去童子寺斋戒祈福一个月。” 裴澄的语气有些清淡,像是在谈论与他无关的事情:“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这片塔。塔后的竹林,还有一个简陋的竹屋。” 童子寺是皇家寺院,那片石塔林是历代高僧的安息之地,坐落在童子寺最僻静的东北角,等闲人是不会去那里的。裴澄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其实也是排解心中烦闷才去的吧? 永嘉六年,三娘算了算时间,已经是先国公被迫献出兵权之后六七年的时候了,没想到那么长时间过去了。皇上依然会对茂国公府忌惮,难怪裴澄要隐忍这么多年了。 只是说到竹屋……“老爷曾去过竹屋?” “去过,屋里摆设很简单,却有几本难得一见的书籍,还有一个棋盘,每次我去都摆着残局。有时候手痒了,也会下上一会儿。主持说是个落难的人借住在佛寺的,后来见他无处落身,便以守护塔林的名义住在了竹林后,可惜。直到走到时候我都没见过竹屋的主人。”很是怅惘。 那是,怪老头除了她可是谁都不见的。 三娘忽然就笑了:“老爷,真的那么想见竹屋的主人吗?” 裴澄见她笑得有点诡异。桃花眼就眯了眯。 跳下书案,三娘主动牵了裴澄的手,笑道:“来。” 快要走上游廊的时候,碰见一个小丫鬟,三娘喊住她:“去二爷院里看看,若法真师傅给二爷瞧完了,就请法真师傅来一趟。” 小丫鬟笑着行了礼:“老爷,夫人,法真师傅半个时辰前就到了,辛荷姐姐和绿珠、绿绨姐姐正在屋里招待呢。” 三娘微楞,随即欢喜起来,脚下的步子很轻快。 裴澄若有所思的瞧着她,也加快了步子。 进屋就见法真师傅淡淡的在喝茶,三娘的心蓦的就静了下来,“凡事取动不若待静,静才能心定,心定才能智明,智明才能事清,事清才好决断。”“松于外紧于内,外松惑众人,内紧明自己,事事才能洞察,占到先机。”说到底,自己原本的懒散大部分源于眼前人吧? “怪师傅,一向可好?”三娘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如竹屋玩耍时的亲近。 法真师傅转过头来,铁皮面具上露出的两只眼睛里都是笑意:“夫人还是好记性。”说着,人已经站起了身,笑望着三娘身后有些严肃的裴澄,“如果贫僧没有猜错的话,施主这里应该是有一本《天术》的,大概里面《诡诀》一章已经被施主翻破了吧?” 裴澄大惊,看法真师傅的眼神立即变得锋利起来。 三娘却是有些意外,怪老头从不限制她在竹屋里做任何事,这本《天术》她是见过的,里面分《帝术》,《仁术》,《诡诀》,《平章》,是讲帝王权术,兵法阵势的,她离开童子寺的时候这本书还没有完本。怪老头也从不允许别人拿走他的东西,连她也不能,裴澄手里却有这本书……三娘杏眼微睁,这家伙,居然偷书!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辛荷瞧着不对,忙带了一屋子丫鬟婆子下去,顺手掩了门,自己和绿绨姐妹就站在廊下。 “原来法真师傅六根并不清静,身在佛门心在尘世,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裴澄的声音冷冷似箭直射笑容漫漫的法真。 三娘闻言却大骇,她想出言化解误会,却只听法真师傅喟然一叹:“施主所言正是,若说尘缘,早就消失殆尽;可若说未了,也正是未了,不然贫僧也就不会来府上了。”又瞧向裴澄,“不过,施主却有些过虑了,贫僧的尘缘从来跟施主无关,所以,施主不必忧心。” 裴澄一双锐目紧紧盯着法真师傅,却见后者如松如柏,毫不避讳的任由他打量,裴澄的神色这才缓过来少许。 “老爷。”三娘笑着走近法真师傅,“妾身还未告诉老爷,妾身幼年多得法真师傅照顾,在童子寺才不至于虚晃多日,对妾身而言,法真师傅可谓是亦师亦友。” 三娘劝解的意味这么明显,裴澄不会不明白,脸上的笑意开始明显:“晚辈出言莽撞,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师傅大人有大量。” 法真师傅一笑:“施主言重了。” 三人言笑一番,三娘让辛荷摆了一案素斋,和裴澄陪着在西次间用了素膳,又亲自送了法真师傅离开。 待她转回屋内次间,却见裴澄歪在罗汉床上,眼中有些郁色,见她进来,却展颜笑道:“法真师傅走了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寻机 “老爷不信任法真师傅?”三娘搬了张锦杌坐在他旁边,虽用的问句,却没有让裴澄回答的打算,“法真师傅为人孤僻,却是极重信诺的人,既然师傅说了不会干涉老爷的事就不会出尔反尔,这个妾身倒是可以保证。” 瞧三娘神色中自然流露出的严肃,裴澄笑着坐了起来,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三娘坐了:“我想的不是这个,而是……”裴澄凝神想了会儿,才说道,“能写出《天术》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不普通又有什么区别?”三娘笑道,“出家为僧,已经是与尘世隔绝,只要没有恶意,纵然不能成为朋友,也不会是敌人。” 裴澄一笑,脸上却隐隐泛出些酸意:“出家就真的于世隔绝了吗?我怎么听到法真师傅喊你夫人,却偏偏喊我施主,在他眼里不是还有远近之分的吗?” 三娘抿嘴而笑。 随后两日法真师傅却在辰末巳初就进了梧桐苑,每次都能与请安回去的姨娘们碰个正着,像是掐着时间过来和三娘聊天的。 第三日,三娘再也忍不住,屏退了屋里的丫鬟,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师傅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三娘说?”不然,也不会总选在裴澄离府做事的时候过来了,可是,能是什么事呢?三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裴瑞,“是不是瑞哥儿那里……”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法真师傅瞧着三娘的脸色,忽然一叹,有些话就脱口而出了。 三娘的脸色却渐渐暗淡下去,最后,竟变得有些阴沉。 过了几天,姨娘们过来请安时,秋茗捧着一只小海灯走了进来:“夫人,法真师傅加持的祈福还愿灯法事已经做完,师傅说在屋里摆上七日即可。” “有劳法真师傅了。一会儿别忘了把那套铂金《法华经》送过去。” “是。” “夫人做祈福仪式了吗?”麦姨娘笑道,“婢妾也想着做场小法事呢,只是童子寺的师傅,也不知会不会添手?” “法真师傅是瞧着我为未出世的孩儿伤神,一时不忍才想着点了小海灯进来。”三娘淡淡的笑道,“法真师傅本不愿涉足俗世的人,是瞧着咱们府里请人诚意足,这才移尊屈驾,怎好一再劳动人家?如果你真有心做法事。不如请了庵堂的师太过来,都是一样的。” 屋里静了静。 麦姨娘忙小声应道:“夫人说的是,是婢妾考虑不周。”到底有些失落。 三娘已经发话,让秋茗把小海灯摆去东里间。 秋茗转身走过去的时候。沁芳却带着裴琪走了进来。 “母亲。”裴琪雀跃着扑进三娘怀里,抬起小脸,“母亲病好些了吗?我在荣沁居,想母亲了。” 三娘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却问沁芳:“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禀夫人。”沁芳施礼后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很勉强,“太夫人去了三老爷的院子,怕一时顾及不到四爷,就让奴婢送四爷过来了。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再打扰夫人了。” 三娘笑着让辛荷代她送了送。 这边秋茗不知道是听说话听入了迷,还是昨晚值夜精神不济,手上一个不稳,祈福的小海灯便从手上滑了下去。 瞧见这一幕的绿绨大惊,忙滑身过来。一把拎住了小海灯,屋里反应过来的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三娘还没来得及斥责秋茗,就听见莫姨娘一声尖叫从锦杌上跳起来,原来,倾出来的油星子有几滴落在了莫姨娘的裙子上。刚刚的火头又蹭了过去,她的月华裙突然就着了火。 “快,快救火。”邹妈妈冷静的声音传来。三娘未加思索,端起手边的茶杯就泼了过去,几位姨娘反应过来,也忙照做,未几,刚蹿出来的火苗便湮灭殆尽,只是苦了莫姨娘,好好一条裙子被烧了个洞不说,连着身上,脸上被茶水溅得狼狈之极。 三娘恼怒的瞪着秋茗:“扣你两个月的月银,去院子里跪上三天三夜,不改掉你这莽撞的毛病,就别再来见我。”语气异常凛冽。 从未见过三娘如此凌厉之势,屋里人一时都被镇住,噤若寒蝉。 秋茗眼中噙了泪,咬得嘴唇发紫,却一言不发的出了屋子,直冲着正屋跪了下来。 “扶莫姨娘进里间。”三娘余怒未消,语气还有些生硬,“几位姨娘都请回吧。” 也不待她们告辞,领着莫姨娘进了里间。 “夫人不必生气。”莫姨娘缓缓还有些发白的脸色,挤出一丝笑来,“秋茗姑娘素来是您身边最稳重的,今日也是一时失手,妾身相信她绝不是有心的。夫人若执意责罚,倒让妾身不安了……” 三娘手一抬,制止她再说下去:“姨娘宽宏,我却不能纵容。就因为是我身边的,才更该知道轻重。”又轻笑,“只是坏了姨娘这件心爱的裙子,实在不好。” “哪里谈的上‘心爱’,不过是常日里穿着舒服罢了。”莫姨娘也是乖觉的人,听三娘没有饶恕秋茗的意思,便顺着说到了裙子。 “见姨娘整日里就穿着它,还以为是铁别的呢。”三娘笑道,“正好,前几日你送来的两件裙子我还没穿呢,换一条回去吧。”又瞧着宽袖衫上的水渍,“这件也不能露面了,绿珠,去把我那件藕色折枝梅的通袖衫拿来给莫姨娘换上。”笑望着莫姨娘,“好歹能走回去再说。”吩咐绿珠,“这衣裳也不能再穿了,干脆拿出去烧了了事。” 绿珠应声做事。 莫姨娘眼中微亮,竟也没有拒绝。 辛荷回来时,莫姨娘早已经走了,她便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三娘:“……说是三夫人善妒,怕在府里养不活,便一直放在外头了,今年六岁了。同来的还有一个自称是四爷的乳娘的妇人。” “四爷?”三娘微讶。 “太夫人刚刚发话,府里以后就称三房的为四爷,咱们这房的五爷。”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认了,三娘点头表示知道了,估计三夫人的早产跟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说三夫人善妒,也亏裴沅说得出口。 但这毕竟是三房的事,三娘没兴趣知道更多,便说起另外一件事:“张先生可去了小院?”昨日午后她便让张武去殷府,找了个借口把懂奇香的张老先生请在了张武那处小院歇了。 “在。” “绿珠。”三娘吩咐道,“包上那两件衣裳送去给张老先生,听他说明白你再回来。” “是。”绿珠欣然应声,去屋后退步找到莫姨娘换下来的衣裳,用寻常绸子包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义 姐妹们,不好意思,今天加班到十二点才开始码字的,现在才修改完。看在沃颜还算努力的份上,给个推荐什么的奖励一下吧,谢谢亲们! ************************ 沁芳去而复返,神色比送裴琪时平静了很多:“太夫人说难得一家人团聚,午膳就在荣沁居用了,让奴婢来告诉夫人一声。大夫人那里和四夫人,大姑娘那里都让人去说了。太夫人还说,请二老爷务必过去。” 从过年到现在,除了裴澄偶尔会出去一趟,这府里从来都是不缺任何人的,何来“难得”一说?还把去哪个院请了人说得这么详细,太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三娘笑着送走了沁芳,那边绿珠就回来了:“夫人。” 她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辛荷机灵的遣掉了屋里的小丫鬟,跟绿绨一起瞧着绿珠。 “张老先生说,是西域的奇香,叫迷迭香。”绿珠恨恨的说道,“人若吸入口鼻之中,少则精神恍惚,幻觉频生;多则癫狂至死。”她的语气忽然一转,带了些痛恨,“此香若是有身子的人闻了,胎儿不保不说,对孕妇身子伤害至大。张老先生让我转告夫人,衣裳上的香是一只一次熏染上去的,量很少,又是清淡的很,轻易让人察觉不出来,却是取得循序渐进的方式,平常闻惯的人根本觉不出来量是在逐渐加大的。”说着就拿出了一个古朴的瓷瓶,“是张老先生给的,解百毒。” 辛荷几人脸色煞白,目光不由自主瞧向三娘,却只见她神色沉稳,目光沉静,都有些愕然:“夫人……” “我没事。”三娘淡淡的说道,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凛冽,“辛荷。你去查一查,这种西域奇香老爷除了邱姨娘和木姨娘外,还给了谁?绿绨,你去一趟留香阁,有些事我需要仇姨娘的帮助……” 三娘低声吩咐了绿绨几句,绿绨目光微暗,应诺离去。 瞧着三娘如此冷静,辛荷反而安下心来,只是想到进屋前瞧见跪在院子当中的秋茗。她面上流露出一些不忍:“夫人,秋茗妹妹那里……” “白天就只能委屈她了。”三娘微叹,“你去做事吧,这几天不必过来伺候了。有绿珠就够了。我要知道莫姨娘在府里这些年所有的动作。” “是。”辛荷面色微松,秋茗虽然不如即墨几人和她的交情深,可毕竟也是在萱颐居待过一段日子的,如今又和她同时侍奉夫人,人勤快爽朗不说,嘴也甜,要说辛荷一点不关心秋茗,那是假的。听夫人说话的意思,秋茗所做的事似乎是夫人授意。她也就放心了。 三娘瞧着离午膳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差了个小丫鬟去外院请裴澄回来,自己则由绿珠服侍着进了净房,重新梳洗一番。 “夫人不想把迷迭香的事告诉老爷?”绿珠憋了半天,还是在三娘换衣的空挡嘴一松问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心里便有些忐忑,偷偷觑了三娘一眼,见她神情不变,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赏各位姨娘西域奇香的事。没有谁会比老爷更清楚,夫人直接问老爷不是更方便吗?” 三娘闲闲的在首饰匣中检出一对镶嵌了两只小小的猫眼石的耳塞,凑近日光瞧着:“那你觉得老爷若知道此事。会怎么做?” 依着老爷和主人的关系以及老爷对夫人的重视,当然是“不会让莫姨娘活着,或者干脆赶出府去,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接近夫人。”绿珠很干脆。 “是啊,可我却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结果。”三娘在鬓边斜插了朵酒盅大小的堆纱桃花,娇艳的粉红霎时为三娘白净的面庞增色不少,她冲着铜镜中的人一笑,“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能活着的时候我就绝不会让她脱离我的视线。” 绿珠满脸疑惑。 裴澄走了进来,瞧三娘好端端坐在锦杌上,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笑道:“你让丫鬟急忙忙喊我回来,有什么事吗?是瑞哥儿的事?” 三娘笑着起身:“不是,是母亲。”扫见裴澄披风上有些尘土,惊讶道,“老爷出府了?” “有点小事,刚回府正巧就碰见你的丫鬟。”裴澄含糊的笑道,边说边解了披风的带子,“怎么,母亲要商量三弟那个外室所出的孩子认祖归宗的事?” 听着语气,三房的事他是尽知了。 三娘接过披风递给一旁的绿珠收了,叫了小丫鬟去准备热水:“母亲没说是什么事,只说让咱们带着孩子们都过去,还说是难得一家团聚……” 三娘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裴澄的脸色不对,忙打住了话头,微蹙眉头:“老爷……” 裴澄沉默片刻,长长一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没让丫鬟们服侍,直接让三娘随他去了净房。 荣沁居小花厅内人头攒攒,丫鬟们来来往往端上精心准备的膳食,川流不息,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花厅内因此显得特别安静,连孩子那一桌都受了感染,都规规矩矩的端坐着,就是裴琪也只是好奇的张望不敢出声。 膳食摆好,等屋里没有穿梭的丫鬟们,太夫人笑道:“今日咱们一家团聚,有两件事我要宣布。这第一件嘛。”太夫人转头望向她左下首的裴沅,“老三,让人把孩子抱出来吧。” 裴沅笑容满面,闻言大手一摆,立即有个秀丽的妇人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从偏厅走进来,孩子的面庞和那妇人有五六分相似。 大夫人和四夫人都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这个小男孩会长得这么秀气。 “这是老三的孩子,取名叫玦,明日就开了祠堂,从今后在咱们府里行四,也算是三房一点骨血。”太夫人言简意赅,寥寥几句话就把事情说了过去,顿了顿又说道,“咱们府里各房如今都有了自己的血脉,日后我见了老国公爷和姐姐,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太夫人的语气低沉,裴宽和裴泽都站起了身:“母亲……” 太夫人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都让我把话说完。俗话说的好,千里搭长蓬,没有不散的筵席。按说老国公爷仙逝的时候就该单分,只是那时念着各房都有未尽心的事,咱们府里又都人心惶惶,便一拖再拖,直到现在。如今,万事稳妥,分家也就该提到日程上来了。我已经让人去请了族里的耆老过来,过了三月三,咱们就正式把这件事议一议。” 屋里静尘翻绕。 裴宽、大夫人只是神色暗淡了一些,显然早就猜到了太夫人要说的这件事,只有三房、四房瞧着非常惊讶,从进入花厅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三夫人更是脱口而出:“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分家?” 三娘微叹,她在净房就听裴澄解释了前因后果,太夫人其实早有此意,只是顾念着和裴沅的母子情分,一忍再忍,却没想到裴沅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老人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不仅私下跟二皇子党羽来往密切,如今更是把二皇子一手促成的母子二人接回府里,眼看着裴沅要把茂国公府带进泥淖,她便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了。 裴沅的脸蓦的阴沉下来,一双手攥得死紧,怪不得娘答应让裴玦进府这么痛快,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没了茂国公府这棵大树,谁还会时时高看他一眼?跟二皇子的人又怎么能来往得如此顺利?分出府去,自己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看这情形,娘是绝对不会让大哥出手相助的。明明自己才是她亲生的,怎么一到事上,她总是会倒在那兄弟俩的身上? 裴沅低垂的目光阴骘的可怕。(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养患 暮色降临,梧桐苑内秋茗依然规规矩矩的跪着,正屋里早就掌起了灯,灯光从蝉翼纱窗纱上透出来,打在外头,形成一层晕黄的色泽。 过了戌时,绿珠出来遣散所有的丫鬟婆子回后罩房休息,过来搀起秋茗:“夫人让姐姐回屋里说话。” 秋茗打起精神站了起来,身子还是不争气的歪了一下。 绿珠眼尖,半搀半抱着她进了正屋。 东次间内,三娘亲手沏了热茶摆在罗汉床的矮案上,见二人进来,指了床边的锦杌:“赶紧扶她坐下。”亲手递了杯茶让她喝下,又递了手炉过去,“给,好好暖暖。”瞧着秋茗发白的小脸,还有些僵直的身子,心疼道,“真是委屈你了,咱们院子里别有用心的人多,怕有人起疑,只能挨到往日休息的时辰才遣散丫鬟们让你过来。” 秋茗扬起脸,眼神痛苦中带着几分自责:“能为夫人尽一份心力,怎么能算委屈呢,可惜奴婢没有能力早些洞察莫姨娘的歹心,要不然小主子爷不会……” 三娘心中一恸,强自忍住,反而笑着安慰她:“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瞧她两条腿还是有些不自然,便让绿绨拿了条小褥子过来搭在她腿上,边整理边角边说,“我今日既然发话说让你跪三天,明日后日还是要辛苦你了。不过,早晚天冷,未免日后落下什么不好的毛病,你就带上这副羊毛护膝吧,多少能挡去些风寒。” 说着,三娘就从罗汉床床角拿过一个小包裹,层层打开,是双上好的羊皮护膝,翻过来的里子绒绒的毛色一看就是上品。 秋茗慌忙推辞:“这可是夫人用老太太给的陪嫁做的,奴婢不敢僭越,还请夫人收回。大不了奴婢多穿些厚实的棉裤,撑一撑总能过去的。” 三娘一把把护膝塞到秋茗手里,假意嗔道:“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些婆婆妈妈的毛病,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抬头见邹妈妈出来,笑道,“琪哥儿睡着了?” “睡着了。”邹妈妈脸上添了一抹笑,“跟老爷小时候一样,挨着枕头就睡,可沉了。”目光落在秋茗身上。脸上略有些不忍。 三娘也随着收回目光到秋茗身上,暗叹口气,若不是法真师傅闻到莫姨娘身上传出的不同寻常的香气,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莫姨娘居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说她们也曾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从法真师傅那里知道香有蹊跷后,三娘没有瞒身边这几个人,还是秋茗自动请缨,才有了早上那一幕戏。[] “绿珠和秋茗回去睡吧。”三娘笑着吩咐道,“邹妈妈先留一步,我有些话想要问妈妈。” “是。”除了绿绨去抱被褥过来,绿珠搀扶着缓过来劲儿的秋茗回了鹿顶房子。 “邹妈妈,请坐。”三娘指了秋茗刚刚做过的锦杌,笑道。“太夫人给了我一份田庄地契,说是先太夫人给两位太姨娘备老的,这份田庄正好在邹管事管着的那片田庄中,所以我才想问问,是否真有此事?” 邹妈妈一震,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夫人是说先太夫人?” 三娘能理解。据裴澄所说邹妈妈年轻时性子颇直,就是因看不惯先太夫人对几位无所出的太姨娘打压的打压,迁移的迁移,其中更有一位对邹妈妈曾有大恩的姨娘,因为延医迟误一命呜呼。让邹妈妈心灰意冷,在裴澄还未成年的时候就自动提出要去庄子上守着,如今听闻先太夫人居然对几位太姨娘还留有田庄。怎么会不惊讶? 三娘把手边一个小匣子打开,拿出那份地契递给邹妈妈:“您瞧瞧,可有这个地方?” 邹妈妈手一抖,颤颤的拿住那份地契,起身凑近墙角宫灯,细细看了会儿,忽然漏出些笑声。 三娘知道这份地契定是真的了,装作没有瞧见邹妈妈扬手在脸上胡乱擦拭的动作,笑道:“太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要分府,也要问过几位太姨娘的意思,是想继续把这份地契让邹管事经手,还是另有想头?” “夫人的意思是先太夫人留下的这份地契,几位太姨娘都是知道的?”邹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起来,转身面向三娘,还显得有些湿的面庞和发阴的眼神极为不搭,“先太夫人根本就没有瞒着她们?” 三娘与她对视着点点头。 邹妈妈的脸一下子阴沉如水。 三娘就叹了口气,被自己诚心护着这么多年的人瞒骗了这么久的时间,任谁都会有些心底发凉:“邹妈妈,这件事怕是要借您的口去问一问了。如今那里只有一位太姨娘,要如何也简单,邹妈妈日后也不用太费心了。” “老奴……”邹妈妈刚出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望着三娘,“夫人刚刚说到分府,不知何时开始?” 听邹妈妈问的话,似乎早就知道府里有分家的打算了,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的。可是这话就有些僭越了,不过,三娘却并没有瞒她:“过了三月三,族里的耆老都会过来。” “那好。”邹妈妈抛下两个字就要抱了匣子出去。 瞧着邹妈妈忽然显得佝偻的身子,三娘鼻子一酸:“邹妈妈请留步。”见她转过身来,柔和一笑,“二老爷的意思,邹妈妈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府外住,您以后就留在新府养老,这里过去的一切都跟咱们没有关系了。” 言下之意就是劝邹妈妈想开些,总归要离开了,何必再计较以往的事情呢! 邹妈妈眼中微暖,紧抱着匣子的手松了松。 三天后,三娘从辛荷和仇姨娘派来传信的人那里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后因果:裴澄曾经把迷迭香赏给过邱姨娘和刘姨娘、木姨娘,刘姨娘是青楼出身,身子早不适合生育,偶尔点少许迷迭香也是为了助情,而赏给邱姨娘、木姨娘则纯粹是不想让这二人留下裴家骨血。 怪就怪在莫姨娘没有向这三人借香,而是找的三夫人。 仇姨娘说三夫人和莫姨娘、两位太姨娘联手,打着麦姨娘的幌子,在二房中制造了不少事端,比如三娘新婚之夜的湖边失足,大业坊别院的被骗…… 三娘一句句听在耳中,脸色却越发沉静,原来二房中隐藏最深的不是太子或者二皇子的人,却只是一个和三房联手要搞垮二房的莫姨娘!(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处置 久病不愈的木姨娘还是没能熬过三月,日夜照顾她的邱姨娘也身患急症,随着木姨娘一起以姨娘的规格下葬,裴瑞、裴琪作为庶子,为二人哭丧了一把。 而后这件事便被分府的热烈话题给淹没了。 三月三过后第五日,族内的耆老果然到了国公府,客居在府内的鹤松园。 三月十日便开始了品搭产业的事情。 也不知是事先有了筹划还是裴澄两兄弟有心相让,除了公中的一千亩祭田和先夫人名下的田产、店铺等,府中其余产业裴澄裴宽两兄弟只拿了四成,剩下六成均分给裴沅、裴泽,而裴泽名下产业包括日后给元娘置备的陪嫁,所以算起来四兄弟里分府后占了大头的居然是裴沅。 裴宽提出来以后,裴沅神色有些怔愣,似乎他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老国公爷历年收藏的古书断本、珍玩器具,除极个别罕有稀见的作为念想归了太夫人名下保存外,其他的则由四兄弟均分,也是留念老国公的意思。 …… 虽然没有大的争执,这样一一对接清楚,也还是用了七天的工夫数说明白,又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把账册等物交割清楚。 “族里这些年闹分家的也不少,可真像府上这样平平和和谦让着分过去,明面暗下都如此清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超多好看小说]”将近七十的六太叔公在花厅的宴席上笑眯眯的对太夫人说,“还是府上教子有方啊。” 太夫人笑容未动,举杯敬了六太叔公,族里对她这个皇上上下来的平妻向来不看重,如今有这番话也是难得了。 分家品搭已成,明日这几位族内耆老就要离开了,太夫人特意在荣沁居花厅内设宴款待几位耆老。此次分府,她看的分明,裴宽一如既往的宽厚有度。对裴沅更是照顾有加,她不是不明白这都是看在她的面上,可提出分府本就是她对裴沅有愧,是以最终她也没提出异议来,只是让她没有想到了是裴澄居然也没有提出任何不同的意见来。 接近四月尾声的时候,三娘他们开始收拾东西陆陆续续把东西搬往大业坊别院。 一迈进五月门,二房的人便辞了太夫人和大房、三房,成了继四房之后第二个离府的。 在大业坊别院的侧门下了车,三娘随着迎出来的刘妈妈一路走到正房前。瞧着院子里一草一木,想到自己日后就要在这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心里忽然有种雨过天晴的豁朗明净。[] “还记得你在这里扮起刘氏捉弄太子一行人的事吗?”裴澄无视院子里乌压压的人,径自牵了三娘的手进屋。在记忆里他佯作吃醉的那张交椅上坐下,搂了三娘在怀里,笑道,“连我都差点被骗过去。” 三娘略有些不自在,外面还有那么多的下人,这屋里还没收拾完,挣扎着站起身,话却说得很溜:“老爷是在羞妾身演技差了?” 瞧她只是起身,没有远远避开自己的意思。裴澄一笑:“是好奇,你怎么会扮的那么像,就算刘氏本人在,也不过如此。若不是有辛荷、绿绨守在你身边,我也不一定能瞧出来。” 三娘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前世缺了右手。自己是被人喊着“怪物、怪物”长大的,小的时候便开始有些孤僻,经常躲在屋子里听别人说话,一来二去,寂寞难耐的时候便开始模仿别人的声音、神情、动作。当作还有人愿意跟自己玩……三娘嘴角微微上扬:“妾身喊丫鬟们进来收拾吧,早些收拾完,也好准备午膳。” 瞧见三娘刻意掩饰眼中的哀凄。像是她突然把自己的气息完全收敛,要于世隔绝一般,裴澄心底微慌,像是触摸到了什么秘密,目光微凝,却没有点破,依然笑道:“好啊,我还等着你的‘红颜俊友’呢。” 三娘忽然想到自己那次为了避开他的刻意调笑,胡乱扯出的一个菜名,没想到他还记得,不知道为什么,三娘心里忽然一暖,觉得眼前的裴澄那双桃花眼变得温润了很多。 是夜,裴澄极尽温柔,让三娘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要在他的律动中化成春水了…… 第二日陪裴澄和两个孩子用完早膳,送裴澄出门做事之后,三娘在刘妈妈的陪同下在别院里略走了走,这才对别院有个大致的了解。 别院看着是三进的院子,在西侧却有个不小的花园,花草茂盛,山水俱全,还有处三面环水的精致小榭,三伏天在这里避暑倒是很合宜。除此之外,花园内还有两处小院,三明五暗的正房,还有各有两处厢房,整洁简单,三娘想到了裴瑞,吩咐刘妈妈收拾出来,即日让裴瑞搬过来,连法真师傅也暂时屈居于此,方便他治疗。 另一处她则打算给裴琪留着:“是男孩子,总要独自有个院子的。”晚间一番云雨后,三娘倚在裴澄怀里,说着家长里短消解疲乏,只是她的话音总是不自觉染上了些娇媚,听在裴澄耳朵里,自有别样风情。 “你说留着就先留着。”裴澄笑着吻了吻泛着粉红色泽的娇嫩面庞,“明日路外傅就过来了,也安排在裴瑞的院子里吧。”他说着手已经伸进了三娘小衣,感受着手下清晰地骨感,眉头微蹙,“怎么还这么瘦?韦医监不是说好了吗?” “哪有那么快?”三娘笑道,“侵体的香味消除掉,也要一段时日的休养。”又急急说了一句,“妾身一切按韦医监说的在做,老爷不必担心。” 像是要堵住他的嘴一般,裴澄失笑,他事后知道了莫姨娘处心积虑想要害三娘的事,不禁有些后怕,惊怒之下就要收了莫姨娘的命,还是三娘百般拦着才作罢,只是他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三娘,莫氏不能留。”语气严肃的强调,“对一个时刻想着害自己的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害。我不能拿你跟孩子的命做赌注。” 听裴澄提到莫姨娘,三娘的身子颤了一下,又重新依偎过去:“老爷放心,妾身不会拿身边任何人的命来冒险,莫姨娘搬弄是非的联系早在搬出府的那一刻就被妾身截断了,妾身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伤害别院任何人的。”三娘接着无声说了句,“而且我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废黜 姐妹们,不好意思呃,昨天晚上忽然停电了,今天才能上。晚上11点左右还有一章,睡得早的亲们,明天再看吧!实在不好意思,除了断网和没电的时候,沃颜是不会断更的,即使断更,也会在第二天找地方不上的。 ********************************* 五月初五端午节,三娘他们虽然搬出了茂国公府,但毕竟是第一年,太夫人派人来传话,让他们带着孩子去了国公府过节。 从茂国公府回来,三娘已经开始着手给九个多月的楚姨娘准备找稳婆的事了,考虑到自己毕竟没有生养过,她便从太夫人那里请来了曲妈妈专门看护着楚姨娘。 这一日,她正看着辛荷等人给楚姨娘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蕊珠急急忙忙进了屋:“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吧,二爷他,他快熬不住了。” 三娘一惊,来不及问出了什么事,忙带着辛荷几个赶去了花园南小院。 还没走进院子里,就听到正屋里传出来的痛苦呻吟,院子里丫鬟婆子都伸长着脑袋,探头探脑的望正屋里瞧,见三娘带人进来,一个个忙敛了神色,恭敬的让出一条道儿来。 三娘略皱了皱眉,带人快步进了屋子。 蕊珠忙遣散了院里黑压压的人群。 在正屋西侧间的屏风后,裴瑞只着中衣泡在一个装满了褐色药汁的深木桶里,从桶里传出来的阵阵浓郁的药味直刺人的鼻子。裴瑞睁大了双眼,眉头都拢在了一起,嘴却闭得死紧,连着脸色都有些发青发白,看得出他很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三娘指着木桶,低声问蕊珠。 “是法真师傅吩咐每日泡上两个时辰的,每日用的药都是不一样的。前几日二爷还说泡起来很舒服。睡觉也比一起好了很多,而且还能自己站着站上小半个时辰。可今日,珞尘姐姐伺候二爷泡上还没一个时辰,二爷就说有些受不了了,坚持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呻吟出来。珞尘姐姐看不是事,又怕擅自从浴桶出来会有不妥,便让奴婢赶紧去请了夫人过来。” 三娘边听边走近了木桶。 珞尘发现三娘等人忙要行礼,却被三娘抬手制止了。 裴瑞也发觉了。使劲呼吸压住了疼痛,,面上略有羞惭,勉强扯出一抹笑道:“母亲。都是我没用,连累您也跟着担忧了。”只一句话,他的面色更是青白。 三娘也瞧出不对,忙问道:“法真师傅呢?”他不就住在院里吗,这里有动静,丫鬟们应该第一次通知到他呀? “法真师傅说今日是十五,他要去法华寺还愿烧香。早膳后去的,这会儿怕是在回来的路上了。”还算镇定的珞尘一面擦拭着裴瑞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一面说道。“奴婢让小丫鬟到门口守着了,若法真师傅回来,定快请到这里来。” “绿绨,你和张武各自出去找找,务必把法真师傅快些找回来。”三娘急忙吩咐道,不等绿绨应诺。这边又问珞尘道,“是今日才忽然疼的吗?”见她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说的详细了些,“这种疼痛是慢慢一日日加剧的,还是今日才突然有的?” “是今日才突然这样的。”珞尘面色有些发白。语气却很从容,“所以奴婢才不敢擅做主张。法真师傅曾经叮嘱过,二爷不泡够两个时辰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也就是说只是没效果。不会有其他的副作用。 “啊!”裴瑞忽然叫出声来,放在木桶边缘的双手蓦的抓紧,似乎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三娘瞧着不是办法,吩咐蕊珠、珞尘:“把瑞哥儿扶到罗汉床上躺躺。”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犹豫和担忧,但两人却没有再说什么,顺从的搀着裴瑞到了罗汉床上。 一脱离木桶,裴瑞的神色就有些舒展。 屋里几人瞧着都舒了口气。 等了三刻钟,法真师傅才随着绿绨走进了屋。 和三娘见过礼后,法真师傅没等三娘发话,便凑近裴瑞搭上了他的脉,又换了另一只手切脉,良久,才笑着抬头:“恭喜夫人,二爷的腿疾这几天就要见成效了。” 三娘一愣,随即悬着心探问了一句:“师傅的意思是……” “贫僧曾经说过二爷是否能康复,得看二爷自身的造化,让二爷泡药浴,只是要促进他腿部血液循转,看看是否有治愈的可能。这四个月来,二爷都毫无感觉,贫僧还以为二爷的腿疾不愈了呢,没想到,今日会突然有转机,若能坚持过刚才的疼痛,明日开始贫僧就能为二爷施针用药了。” 倒是自己弄巧成拙了。三娘不好意思的说了刚才的情况:“……是我自作主张了,还望师傅莫怪。” 法真师傅笑着站起了身:“好事多磨嘛,今日若不是贫僧出门,说不定也等不到这样的好消息。” 法真师傅的心情似乎很好,言笑间都是欢悦。 三娘笑着道了乏,又闲聊几句,问了裴瑞几时可以痊愈,还需要注意什么事情后,带绿绨等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忽然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常,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像过年似的。” “可不是过年吗?”绿绨笑得很开心,“据说南征的将帅要回来了,都打了大胜仗呢。京城里都在传皇上要大赏三军呢。” 南征军?这么说来,当年皇上真正实现天下一统了,也不枉他处心积虑夺得皇位,征伐四方。中原已经分裂了四百余年,如今可算是大一统了,说起来,当今皇上也是谋略一方的霸主啊! 三娘的心情也随着好起来了,不管怎么说,四方割裂,征战杀伐的时代总算结束了,百姓们终于可以安稳度日了。 “老爷呢?”她还真想好好找个人说说话,顺嘴就问出了裴澄。 “奴婢出去的时候瞧见老爷骑马出去了,谷一也跟着,还有国公府的张管事,似乎是国公爷让老爷回府去了。” 三娘也不在意,笑着去了楚姨娘那里,有这么好的事揣着,不找人分享总觉得像是锦衣夜行,怎么都对不起自己。 裴澄当夜回来有些醉醺醺的,笑眉笑眼的折腾起来三娘,服侍他净面,服侍他更衣,又嚷着口渴,斟了茶来只让三娘亲手喂他,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算躺到床上安生。 三娘轻轻松了口气,遣了值夜的绿绿下去歇了,自己刚挨到床边,本来瞧着已经闭目睡着的裴澄忽然睁眼,搂了她到怀里,惊得三娘差点喊出声来。 “内阁已经拟了废黜太子的旨意。”裴澄脑袋闷在三娘肩窝处,含糊不清的说道,“犒劳大军后,即刻颁旨。”语调却掺杂了一些沉闷。 “老爷。”三娘能理解,背在身上数十年的担子一朝放下,肯定感触颇多。她轻轻地环住裴澄宽阔的背部,向对幼儿一样轻柔的抚摸,“咱们该高兴才是。” 裴澄没有说话,良久,才抬起头来望着三娘:“你又瘦了不少,明日让韦医监再来瞧瞧吧。”像是在有意躲避着什么。 几日以来,裴澄暧昧的态度让三娘颇为不安,想了又想,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今日却不想再放过机会,正了脸色:“老爷若有什么话要对妾身说,尽管说出来,都说夫妻一体,老爷这样瞒着妾身,更让妾身忧心不是?” 裴澄认真的瞧了三娘两眼,欲言又止,回答她的却是个绵长温柔至极的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打探 第二日裴澄出门后,三娘让人找来了张武:“老爷近日可去见了什么人,或者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屏风后的张武思量了一会儿,才说道:“奴才最近一直在车马房,只知道老爷和谷一让准备过马匹,除了去国公府外,好像是还出去过两次,但都没有具体说是什么地方。”顿了顿,又说道,“夫人若是着急,奴才回去找人问问,或许午后就会有消息。” 三娘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便指了绿绨午后去外院听消息。 午后绿绨从外院回来后,三娘正搂着裴琪在罗汉床上认字呢。裴澄自从年前捉着裴琪练字发现这孩子一点都不上心后,因年关将近暂时松了裴琪的课业,三娘却瞧在了眼里,一过了年,自己便开始守着裴琪从识字开始,一点点培养他的兴致。 眼角扫见绿绨进来,三娘也没有停下说话:“……是不是像唐海二总是跟你在身后的样子?”她指着书上一个“从”字,笑着启发裴琪,随手又在矮案上的澄心纸上大致的画了两个小人,一前一后,在后面那个小人脑袋上还画了一个鬏儿,是年后唐海二的样子。 裴琪两只眼睛放光,兴奋的看着纸上的人儿,小手一指前面那个人:“这是我。”又指了后面那个,“这是唐海二。” “琪哥儿再找找,看这本书是不是还有这个字?” 裴琪高兴的抓过《幼学》,找起了“从”字,三娘静静的看着他,每当裴琪找到一个字后,她都会笑眯眯的夸赞他一次。 翻找了五页,规定好的半息香时辰到了,三娘便让绿珠带着唐海二他们去花园玩了,这才转向绿绨。 “夫人,老爷还去过醉香楼。私下去见了主子。”绿绨语气隐隐有些兴奋,“两人似乎谈的很好,回来的时候还给夫人买了奇味斋的点心。” 任继远回来了? 想想也正常,南征大军都回来了,更何况是秘密在楚云飞身边的任继远了。 那次裴澄买回来点心她也知道,只不过他绝口不提见过任继远的事,是这件事有蹊跷还是另有原因?三娘心下琢磨着,开口问道:“老爷除了见过我哥哥外,是否还见过其他人?” 听三娘的语气淡淡的。绿绨奇怪的瞧了她一眼,压下兴奋,说道:“还有三皇子,也是在醉香楼见的。是上次老爷安排您跟主子见面的那个小院。” 这么秘密的地方?“说了是什么事吗?” “没有,谷一只说了这些。” “谷一?”三娘诧异道,“张武打听的人是谷一?” 张武那么聪明的人该知道她是想避开裴澄的,怎么会又牵扯到谷一的身上了,那不等于是裴澄知道她在私下打探他的事了吗? 绿绨微顿:“张武本来只是问了几个随行出门的小厮,您也知道他如今是车马管事,不比以前,那些小厮知道的就全说了,也有一两个脑子特别活络的。转脸就告诉了谷一,谷一这才找上张武,把事情说明白的。” 也就是说那些话都是裴澄方便向自己透露的。 三娘沉默了会儿,忽然扬起了嘴角,无声笑了笑。 等裴琪玩够了半个时辰,自觉回到正屋拿了那本《幼学》就过来偎在三娘跟前了。这是三娘事先跟裴琪约定好的。学半个时辰,就可以玩半个时辰。上午和下午各学一个时辰,这样小孩子不至于总学习太闷,也不至于玩的没有节制,本来三娘还以为不喊裴琪。他就不会自己回来,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自觉,三娘不由夸了他两句。乐得裴琪赖在三娘怀里裂开小嘴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 让绿珠服侍着裴琪上了罗汉床,三娘正要教裴琪接着认字,莫姨娘新换的丫鬟水碧忽然求见。 “夫人,我们姨娘今早上开始嗓子忽然不舒服起来,喝了郎中配的药,沙哑的更厉害了。奴婢不忍看姨娘难受的样子,背了姨娘私下里来求夫人,给我们姨娘找个好点的郎中来瞧瞧吧,再这样下去,姨娘的嗓子就要废了……” 几位姨娘的贴身丫鬟在离府的时候该打发的全都打发了,三娘让刘妈妈找人伢子又买了几个,水碧就是其中一个,当时看水碧一副老实的模样,便放在了莫姨娘身边,如今看来,她还真是老实。 “这么说来,你们姨娘并没有让你过来?”三娘语气清淡,手上没有停止翻检书本,“还是你觉得我苛待了莫姨娘?” 屋里几个人都是三娘用惯的,对莫姨娘的事又都是从头看到尾的,闻言并不奇怪。 只是水碧身子一抖,她原是看夫人对另外三位姨娘有说有笑的,三位姨娘稍有不适,夫人都会请人来瞧瞧,以为夫人慈心必是同等,这才越过莫姨娘擅自来求情的,可是听夫人压下来的两句话都是自己承受不起的,便两腿撑不住,跪倒在地上:“是,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奴婢是心急姨娘才失了分寸,夫人要怪罪就怪罪奴婢一人吧,求夫人无论如何都去看看莫姨娘,还望夫人成全……” “好你个没眼力价儿的,没看到夫人正在教五爷读书吗?”秋茗语气很冲,一句话喷过去,真想用吐唾沫星子淹了她,“耽误了五爷识字读书,你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抵的。莫姨娘不过是嗓子有些不舒服,夫人又不是没有请过来郎中,说什么郎中不好,怎么,其他几位姨娘都能在这位马郎中的手中痊愈,就你们姨娘娇贵?我看就是你们这帮服侍的偷懒打滑,现在事情弄大了,收拾不了了,就知道来找夫人求情来了,早干吗去了,想在夫人这里讨便宜,你们也配。” 搡七搡八的话说得水碧嘴直打哆嗦,可她却没有秋茗的口角,脸色憋得通红,闷头大口呼吸了一阵,又跪着爬近了三娘几步。 辛荷瞧了三娘几眼,见她目光只专注在书本上,对水碧看也不看,便喊了两个婆子过来:“把水碧姑娘扶出屋子去,别打扰夫人和五爷。”怕水碧再吵嚷出什么不妥来,悄声吩咐婆子,“她若叫喊,就捂了嘴下去。” 婆子不敢耽误,忙弓腰进去,架了水碧就走。 水碧果然要张嘴喊,却被事先告知的两个婆子捂嘴离开了。 三娘依然不动声色的翻字教裴琪。 “母亲不喜欢莫姨娘吗?”裴琪突然倚在三娘膝头,两眼清亮的望着三娘,“那母亲不理莫姨娘就是了。” 孩童的声音非常清澈,三娘却是一震,她笑着问道:“谁告诉琪哥儿母亲不喜欢莫姨娘的?” “不是吗?”裴琪歪了小脑袋,显然有些困惑,“曲妈妈曾经告诉过我,如果谁不喜欢我,也就不会喜欢我身边的人。” 三娘忽然想起那个早上,她训斥了一顿曲妈妈后,裴琪忽然掉头跑走的事,那时候是不是裴琪已经认定自己不喜欢他了呢? “母亲只是觉得这个丫鬟说话没有轻重,做事呢,又越过自己的主子,没有规矩而已。”看来还是要给裴琪找个好点的妈妈带着,才不会把他误导歧途中。 裴琪信了三娘的解释,喜笑颜开。 午膳后,哄裴琪睡下,三娘躺在次间罗汉床上正要小憩,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三娘原本僵硬的身子缓缓软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疯癫 “不过是一时情浓忘了告诉你,值得巴巴遣了人特意去打听吗?”戏谑的声音带着一种窥探到秘密的得意在三娘耳边吹抚,“还是夫人想我了,特意让人用这种方式唤我回来?” 不用回头,三娘都知道,屋里现在肯定是一个丫鬟都没有,这个家伙从她小产后对她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尊重和体贴。 想着,三娘微微翘起嘴角:“是啊,妾身想老爷了。”感觉身后的怀抱蓦的紧了,她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转过身子面对着裴澄,两眼亮晶晶的,“想着老爷曾经跟妾身说过的‘坦诚相对’是什么意思?” 裴澄一愣,旋即豁达一笑:“就算被夫人摆了一道,老爷我也心甘情愿。”这才抱着三娘做起,笑意在他眼中流淌,说出来的话却震得三娘手脚冰凉,“三娘,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不对?” 三娘就那么直愣愣的瞧了裴澄半天,他的眼神很认真,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和,和一种像忐忑又像欢喜的神色。欢喜?三娘揣着七上八下的心跳仔细瞧过去,确实是欢喜,三娘迷惑又不安。 裴澄瞧得清楚,他想起了莫姨娘狰狞的脸孔:“她就是一个鬼魂,早晚会要了您的命。谁挨着她谁都不会有好结果,看看殷家老太爷,看看她肚子里没成型就死了的孩子。老爷,她就是个魔鬼,她就是要人命的东西,殷二夫人是她的亲娘都那样对她,可见她有多毒。老爷,您得离开她,您要离她远远地,不,不,不止要离开她,您得杀了她。(.)要一刀刀砍死她,砍得她一截一截的,再烧了,扬灰挫骨,让她永不能超生……”眼前这个女子,真是,真是异世的灵魂吗? 屋里诡异的气氛凝重起来。 三娘懵了很久的脑袋终于飞转起来,她努力使自己的笑容显得要自然些,慢慢说着话拖延自己思索的时间:“妾身从小是殷府众人瞧着长大的。怎么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妾身本姓任,老爷是知道的呀,难不成还有人说妾身是匈奴人,或者是南越人?”她故意把“世界”两个字往正常轨道上拉。话也越说越溜,“老爷可别忘了,妾身可是佛前的寄名弟子,佛家从不打诳语,妾身虽愚顿,这个还是清楚的。”小心的揣摩裴澄的脸色,见他似是信了自己的话,三娘的胆子大了些,半开玩笑道。“难道是老爷遇到了与妾身相似的异族女子,若老爷有心求取,不如妾身亲自出马,也为老爷挣挣颜面。” 瞧三娘从来少见的巧笑倩兮的模样,裴澄心里一颤,嘴上却只顺了她的意思胡扯一番:“好啊。过一段,就让她上门来给你端茶,可不许泛酸呃。” 你一言我一语,这件事很快被模糊的揭过去了,三娘心下微松。 待裴澄歇过午觉出门后。三娘喊来了辛荷:“这几日老爷是否去过莫姨娘屋里?” “没有。”辛荷快声快语说道,说完却又忽然顿了一下,“不过。昨日晚间曾有小丫鬟说像是有人拦了老爷说话,因离得太远,又是昏黑的时候,没瞧清楚是谁,奴婢也就没放在心上。” 三娘凝眉思索一阵:“水碧呢?” 辛荷迟疑道:“在院子里跪着呢,奴婢劝了几次,她执意不走,还是要请夫人去瞧瞧莫姨娘。” “老爷进屋前看到她跪在院子里,也没问一句吗?” “没有。”辛荷有些奇怪,“老爷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夫人在什么地方歇着了。” 三娘暗叹一声:“喊秋茗过来,我带她去看看莫姨娘。” 辛荷闻言,眼中略有疑惑,却还是从命喊来了秋茗。 水碧听说夫人终于同意去瞧莫姨娘,喜得忙冲着正屋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给三娘二人带路。 正屋后加盖了一座小院,一字排开隔成了五个单院,紧挨着正屋的是绿玉的院子,年后依着三娘的请求,裴澄收了她做妾室,到现在为止却还没有圆房,接下去就是刘姨娘、罗姨娘、麦姨娘,最后才是莫姨娘的小院。 进了小院,推开正屋的门,一阵酸腐的气味直冲出来,呛的三娘直退了两步。 水碧赶忙进屋开了窗子和门,屋里才算亮堂些。 莫姨娘就坐在正屋的交椅上,神情呆滞,面无人色,阵阵腐臭味从她身上传来。听到有脚步声,莫姨娘抬起脸来,目光好一会儿才有焦距,嘴角一咧,却突然笑了:“你想要我的命,我偏偏不会如你的意。”狂笑几声后,才喘了喘才说道,“老爷都知道了,你就是个魔鬼,你别想再缠着老爷,老爷不会再相信你的。”表情凝滞片刻,又重复道,“不会的,一定不会再相信你的。你就是害人精,你会害了每个人的,你是害人精,害人精,老爷不会再相信你的,他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相信。 声音犹如半截入土的老人,苍哑干裂,带着泄愤的茫然,听得三个人心里都有些发颤,三娘更是一惊,她没想到几天没见莫姨娘会变成这样,她的目光在莫姨娘的腿部打了个转儿。 “水碧,秋茗,你们在门外守着。”三娘淡淡的发话,也不管水碧是什么神情,径自进了屋,让秋茗把门虚掩上,走到莫姨娘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住,“你想过没有,你跟老爷说得那番话首先暴露的就是你自己。” “我不怕,我不怕。”莫姨娘眼神异乎寻常的炽烈,“我就是要你死,我就是让所有缠着老爷的妖精死掉。”她的表情骤然低沉下来,泫然欲泣的喃喃低语,“为什么,先有凌氏,后来是邱姨娘,好不容易老爷青眼相待,又出现了一个你。我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肮脏的事,他都不正眼看我,他喜欢女子温婉,我就用尽心力学了针黹;他喜欢聪明的人,我也能为他献计献策;他喜欢彪悍的字,我也练过。他不是浪子,他根本不是,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了,他还是不看我一眼。我只想要他看看我,看我一眼我都很满足,可是为什么,那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为什么他的心思从不在我这里?” 莫姨娘猛然一个眼刀甩到三娘身上:“你跟我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都是鬼魂,凭什么他要对你好,凭什么要你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我不服,我不服……” 莫姨娘歇斯底里的表情惊得三娘退了半步,惹得莫姨娘一阵大笑,颤颤着指着她,颠笑道:“你就是害人精,早早晚晚府里每一个人都会被你害死,老爷也会,哈哈,老爷不听我的话,也会死,他也会死。” 莫姨娘完全是疯癫的模样,三娘眉头紧皱,瞧她几次想要扶着椅子站起来,下半身却好像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三娘盯着她腿部的目光更加紧了些。 莫姨娘察觉到了,忽然提起裤子,露出白嫩的腿部,一块块如龟裂的腐臭皮肤浮现在腿面上:“明天这就是你的下场。他们不会允许鬼魂在自己身边一直待着的,他们不会拿自己的命来赌,你真的以为老爷会为了你什么都不在乎吗?你就瞧着吧,下一个要死的一定是你。我不会白白受罪的,一定不会,一定不会,我要看着你跟我一起死,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一定不会……” “如果他真的要我死,就不会给你喝哑药了。”三娘的声音如黎明前的清泉,叮咚作响,落在莫姨娘耳中却不亚于震天轰雷,“只有你哑了,这个秘密才不会被人揭晓。” 三娘的话一落地,莫姨娘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望向三娘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似乎要噬肉饮血才能消解的仇恨。(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知己 “不管你信不信,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要你的命。”三娘搬了把交椅坐在莫姨娘身前,神色清淡,“因为要一个人痛苦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看着自己要害的人活得更好。”案上有一只喜鹊闹春的药碗,三娘瞧了一眼,又转开,“我却没想到你会这样做。”话到最后,已经低得让人听不出来了。 回答三娘的只有一阵狂似一阵的笑声。 任她发泄了一通,三娘才笑道:“既然你觉得死才是解脱,干嘛还要让水碧请我过来?” 莫姨娘脸上的笑稍稍凝滞,又不屑的掀动嘴角:“你把我身边的人全都赶出去,送过来这个水碧不就是想让她来监视我吗?一个丫鬟也配看着我死,我呸!”莫姨娘恨恨的啐了一口,差点甩到三娘身上,“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死,看着你是怎么折磨我死的,我要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她的脸色开始发青,唇色慢慢洇上一层淤紫,说话却还是一股不依不饶的气势,“我死了也会日日夜夜在你身边,我要看着你不得好死,我要看着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不得好死……” 对着一个疯子还有什么可说的,三娘不顾莫姨娘歇斯底里的喊骂,起身要离开,却在将要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嘭一声钝响,伴着莫姨娘不成人声的疯笑:“你们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 门忽然被打开,仇姨娘带着两个武婢闯了进来。 三娘微楞,瞧仇姨娘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又瞧瞧莫姨娘随即松缓下来,心里便有些明白。 身后没了声音,三娘却突然有些不忍:“老爷说,他初动情肠是在看见你的霎那。”丢下这句话。三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一室空寂。 走出屋外,三娘就瞧见和秋茗站在一处战战兢兢的水碧,招手把她唤道身边:“找两个力气大的婆子,给莫姨娘净身换好衣裳吧。”却没有追究她撒谎诓自己过来的事。 水碧忙不迭应了。 三娘带着其余人回了自己的正屋。 正屋里楚姨娘也在,瞧见仇姨娘。她不免有些好奇,见仇姨娘一身穿戴比丫鬟媳妇子们名贵些。却不如三娘,姨娘里头她又从没见过,心里多了些疑惑。 三娘没打算引介二人,笑着问了楚姨娘几句身子情况,便让红绡服侍着楚姨娘回了东厢房。 这边仇姨娘才行礼问安。 “分府后留香阁的人都没有跟过来,不知姨娘这次来是……”三娘留了个话尾方便仇姨娘接下去。 “从夫人进这里开始,妾身就一直守在莫姨娘的院子里了。今日若不是听到屋里声音不寻常,妾身也是不会现身的。”仇姨娘的话一如从前简洁。 裴澄居然那么早就安排人在莫姨娘身边了! 三娘心底一软。有些想出口的话反而不好问出来了,犹豫之色浮现在脸上。 “老爷只让妾身给莫氏下了哑药。并没有要毒死她,老爷说对莫氏的处置是内宅的事,理应归夫人做主。” 不知为何三娘暗暗松了口气,仇姨娘瞧着目光微冷。更是低了头,不发一言。 “辛苦仇姨娘了。”三娘展颜而笑,语气却没有那么轻快,“莫姨娘虽然铸成大错,却还是老爷纳来的良家女,又是服侍老爷这么多年的妾室,还是以妾室的名义后殓了吧。罗氏做事妥切,这件事就由她和你一起办吧,借此你也能重归内宅。” “妾身谢夫人成全。”仇姨娘面无表情,“只是妾身既已被老爷终身封院。是没有资格再服侍夫人身旁的。处理完莫氏的事。妾身还是要回到留香阁,请夫人谅解。” 是裴澄的安排吧? 三娘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让仇姨娘回去做事了。 酉时三刻,一辆平板牛车从别院西侧门缓缓驶出,随后三顶小轿逶迤随着去了兴华寺。 莫姨娘的死就像滴水入瀚海,只溅起小小涟漪,连水声都没让人听见,就成了过去。 五月二十六,南征大军凯旋回京,消息传来,京城沸腾。 皇上带领文武大臣郊迎十里以示亲宠,不仅赏了三军统帅宇文豹三等伯的爵位,更犒赏三军就地飨宴三日。 裴澄无爵无冠,自是不用随行远迎,此时天气炎热,他和三娘早搬到了水榭居住,习习水气飘来,倒真能去掉不少暑气。此时,裴澄正躺在藤椅上,摇着鹅羽扇,惬意的吃着井底湃得沁凉的西瓜。 “老爷,楚将军还有几日才得闲啊?”三娘拿了个水蓝的荷包在绣一塘碧荷,冷冽的色泽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底凉沁沁的舒坦,“即墨姐姐可就在这几日了。” 裴澄闻言却先看了看三娘的肚子,目光微暗,语调稳如磐石:“皇上已经宴饮过了,除了要犒赏的将军恐怕要等上两三日,其他人都能回府团聚几日了。” 三娘却停了手里的绣活,眉头微蹙:“楚将军在被犒赏的行列吗?”曲妈妈说可能就是明日或者后日的事了,古代女子生孩子根本就是在拿命来拼,楚云飞人在京城却不能过来……“他不能私下过来吗?”哪怕是在楚姨娘生产前过来看上一眼,她心里也定是安慰的。 裴澄奇怪的看看她:“你不是说时间来得及吗?”又道,“云飞这次立了奇功,皇上不仅要赏,怕是要大赏。”满不在乎的补上一句,“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云飞即使赶不及也耽误不了什么的。” 三娘一阵气结,却不由自主被他说的“奇功”吸引过去:“老爷说的奇功是什么意思?” 裴澄笑着坐起了身:“大军南下征战本来很顺利,谁知有一路大军被冲散后,其中一股大概有六七千人的军队往南逃去,云飞和大舅兄带三万大军前去歼灭,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碰上南越余众一万来人,绞杀在一起,云飞军中死伤无数,还是令狐繇带军前来支援才发现情况不对,双方混战一团时,南越人不知为何劫走了令狐繇。数天后才由南越大祭司护送回来,同时送还的还有逃脱的败军之将的首级。” 三娘心中泛疑,还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 “绞杀溃逃将士,使一直有些蠢蠢欲动的南越余众诚心归顺,楚云飞的功劳岂会小了?” “皇上只赏了楚将军吗?”三娘眼睛闪闪亮亮的,像黑夜里的繁星,“还是令狐将军高义,把功劳全都算在了楚将军头上?” “夫人觉得呢?”裴澄故意留了豁口。 三娘倒也不惧,从莫姨娘去世后,她总觉得裴澄待她比原来更多了几分坦诚,所谓投桃报李,三娘说话间也减了不少忌讳:“若不是令狐将军真正高义,那必是有所图,不然凭他皇后外戚的身份,何需如此谦逊,更何况当时同去的还有与之关系更为亲近的二皇子。若妾身猜的不错的话,令狐将军这一让的目的,只有楚将军和哥哥知道。”顿了顿,又道,“也不对,按老爷与楚将军和哥哥的交情,听老爷话里的意思,如今知道内幕的怕是又多了一人吧?” 裴澄眼中精光一闪,笑得开怀:“人生得夫人这一知己,夫复何求?”他一手揽过三娘,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嘴里的话浅浅落进了三娘耳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夜聚 三娘还没来得及羞恼,就被裴澄说出的话震得眼睛圆瞪,一副惊诧莫名的样子:“令狐繇原名罗繇,行二,是皇上的第二子。” 好半天,三娘才反应过来,说话的语调却还是带了些惊惶:“老爷的意思是,令狐……不对,罗繇才是二皇子?” 裴澄点点头,直视着三娘眼神却带了些莫名的笑意:“太子被废后,他便会是皇子中最年长的。” 大梁太子立长不立幼…… “罗繇的母妃是……”总不会是元皇后吧?他又怎么会沦落到民间呢?而且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了如今皇后的外家,是不是太巧了? “熹妃。”裴澄言简意赅,随后拢着三娘坐在他边上,“当年元皇后有意加害熹贵妃,当今皇后帮了熹妃一把,一直把皇子藏在令狐家族中。” “是被禁在自己宫苑的熹妃?”三娘忽然想起了皇宫中那个异族风情的宫苑,“所以她诞下怪胎只是遭人所害?”那罗繇岂不是知道了一切,“罗繇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 裴澄一笑,他就知道三娘能看透事情的关键:“他说是半年前,被授予官职之后,皇后告诉他一切的。” 皇后? 皇后如今有两位皇子,如果太子被废,不论从长幼来讲还是尊卑来续,皇后所出的两位皇子顺理成章成为太子不二人选,为何皇后会在这个时候告诉罗繇一切?罗繇若与皇上相认,岂不是成为两位皇子最大的绊脚石?当年的事不论是元皇后的错还是皇上的错,认回了罗繇就等于是打了皇室一个嘴巴,三娘可不相信身居高位,皇后会做这些对自己没有任何益处的事。 “皇后告诉了罗繇当年的事,却没有让皇上和他父子相认,又把罗繇派到了南征之地……”三娘沉思着缓缓说出理出的思绪。“罗繇如今表现的一心倚助楚将军……莫非罗繇也认为皇后是想借刀杀人?” 裴澄捏了颗葡萄放进三娘口中,闲闲的笑望着她:“夫人似乎并不赞同罗繇的看法。”却不说三娘猜想的对还是不对,一副任由三娘揣测的样子。 “皇后当然不会。”三娘见裴澄神色清淡,知道此事他必是胸有成竹,心下一松,说出口的话就带了几分慵柔。“皇上本就不知罗繇的存在,若想杀掉罗繇。比借刀杀人的手法更干脆的大有,何必这么麻烦。再说,罗繇此前未必知道自己的身世,皇后若只是想杀掉罗繇,没必要先告诉他自己的身世,让这件秘密有被公诸于世的危险,那就等于是把自己也拖下了水。” 裴澄不说话,只笑着听三娘不甚严密的猜想,时不时丢一颗葡萄到她口中。 “……罗繇要找的也许不是楚将军背后的人。而是楚将军的恩师尉迟将军。或者可以说罗繇要找的根本就是三皇子。”三娘说到这里,不免疑惑,“三皇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罗繇居然还能找到他这里。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一个不仅没有强大外戚的皇子,甚至外戚家族一直以来被皇上狠狠打压的皇子,在朝堂之上甚至都没有立足之地,罗繇找上这样一层保障,实在是不得不让人生疑。 “四皇子早逝,五皇子年幼,兼之其母如今也只列婕妤,哪比得上三皇子之母身份尊贵,外戚虽弱,毕竟还是有昔年旧底。”裴澄淡淡的接话。“罗繇对楚云飞的态度异常恭敬。似乎认定楚云飞足以与二皇子的实力抗衡,这才是我感兴趣的地方。皇后一族实力虽强。可这么多年来,对茂国公府和尉迟府私下里的举动并不知晓,若说是皇后让罗繇找上来的,似乎很是不通;可若不是他们,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罗繇在南征中几次三番救出楚云飞和任兄,向楚云飞示好,似实似虚的试探楚云飞的实力……” 裴澄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站起身来:“我出府一趟,若天黑前回不来,定会让谷一回来传话,不必担心。” 三娘见他神色似忧似喜,虽然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却只笑着点了点头:“老爷放心,家里有我呢。” 裴澄没工夫细交代,喊人备好马,就扬长而去。 是夜,裴澄果然没有回来,只让谷一带话说是和任寄远、楚云飞在一起。 三娘心下稍安,哄着裴琪歇在了水榭。 二日用过早膳没多久,蕊珠就喜滋滋进了水榭:“夫人,二爷能走动了。” 三娘一听,高兴地带着裴琪等人去了花园南小院,一眼就看见裴瑞努力挪着两只腿走路呢。 “母亲。”裴瑞走得满头大汗,抬头想要摸一把汗继续练习,就瞧见三娘进来,忙笑着打了招呼,“您怎么来了?”看见蕊珠从三娘背后出来,眼中闪出一抹了然,“我不过刚刚能走上一两步,还累得母亲亲自来一趟。都是丫鬟们大惊小怪。”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说起话来比在府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有底气多了,离了麦姨娘的管辖,腿一天天有希望,加上裴澄三五不时的来瞧上一眼……裴瑞终于开朗一些了。 三娘笑道:“是我告诉蕊珠,一有好消息就传过去的。”又打量他一眼,关切道,“可是累了,坐下歇一歇再动。你刚有些好转,可不能操之过急。” 可法真师傅说练习走路要趁热打铁,这样……裴瑞不由看了看罗汉床上的法真师傅,瞧他笑着点了头才由珞尘等人扶着坐了交椅上。 三娘这才看到法真师傅在,不好意思道:“不知师傅在此,三娘多言了,有失当的地方还望师傅莫怪。” “不会。二爷今日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正该休息的时候,贫僧本就想着要开口了,夫人说的正是。” 裴瑞目光一动,刚刚法真师傅还说要走够一个时辰才行,这才走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似乎每次母亲说的话,在法真师傅这里就特别有用。他不由多打量了法真师傅两眼。 “这几日韦医监还来给夫人请平安脉吗?” 自从三娘小产,裴澄便请韦医监隔十天半月的来请平安脉,府里的人自然都知晓的。 “没有,搬出府后我忙着整理也就没顾得上。”三娘笑吟吟瞧着珞尘等人端来水,给裴瑞净面,裴琪守在一边,默默唧唧小声和他说着话,漫不经心的说道,话一出口,忽然想到莫姨娘药香的事就是法真师傅瞧出来的,蹙眉问道,“师傅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法真师傅眼中笑意渐浓:“那倒不是,贫僧只是瞧着夫人这几日气色颇好,以为是韦医监妙手之效。” 三娘笑笑,韦医监医术颇高,也难怪法真师傅会这么想了,可是三娘也曾疑惑自己怎么会恢复的这么快,后来还是瞧见邹妈妈亲手熬制的那碗所谓的“乌鸡人参汤”才明白,所有养血补气的名贵药材全浓缩在那碗汤里了,想不快点恢复都难。 裴澄回府是在两日后的夜间,同来的还有楚云飞和任寄远。 “妹妹可还好?”任寄远神色淡淡的,眼神却很紧张,“身上的余毒都清尽了吗?韦医监可说了何时痊愈?” 明显是知道了莫姨娘的事情。 三娘却觉得惭愧,在任寄远随军南征的这些日子,她还真没仔细想过他的安危,也没探问过他的消息,跟他相比,自己真的很不像一个妹妹。她心虚的瞧了裴澄一眼,正与他望过来的目光撞到一起,那样洞若观火的犀利眼神……三娘忙低了头:“哥哥放心,我早就没事了。”怕任寄远揪着这个话题,她忙问道,“哥哥和楚将军难得来一次,我让丫鬟们去起灶做些小菜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诞子 “不必了。”出声的是裴澄,“楚兄和任兄在醉香楼已经用过膳了,他二人今夜要在府中留宿,你让丫鬟们收拾出来屋子就行了。” 三娘笑着与楚云飞见过,忙吩咐辛荷去做事,这边又喊了绿珠:“带楚将军去东厢房吧,这个时辰姐姐应该还没歇下。” 三人这么晚过来,该说的话该做的事肯定都已经说完做完了,三娘可不相信楚云飞过来只是无处落脚而已。 楚云飞没有说话,笑着向三娘一拱手,快步随绿珠离开了。 这边三人落座后,叙些别后的情况,三娘这才知道当时被南越围攻的情形有多危险,若说那时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不是罗繇,化解不了那场混乱。”裴澄说着这话,脸上却没有任何感激,反而笑容中有一份凛冽,“我们倒是小瞧这个人了。” “妹妹,把宇文弼的人留在身边,固然可以借机反查宇文弼这个老贼的奸计,但那个叫绿玉的丫鬟时时在你身边,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任寄远似乎不欲多谈南征之事,望着三娘说起了绿玉的事情,“宇文老贼想着你是任家唯一生还的人,自然会小心下手,可是若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妹妹的处境必会艰险很多。” 搬到别院来以后,绿玉比以往更为大胆,居然敢夜入小书房,擅自为裴澄添茶送汤;做衣做袜。 裴澄倒是来者不拒,东西让贴身小厮一律收下,转脸就送到三娘这里,却又一句交代都没有。 三娘收了四五次后也觉得好笑,某日晚间半玩笑半认真的说了绿玉和红裳以及宇文弼的关系,裴澄这才释怀。却狠狠地惩罚了三娘一回,累得三娘二日日上三竿才醒转过来,从此再不敢随意开他的玩笑了。 “哥哥放心,三娘自有分寸。”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三娘不想说得太多,正好辛荷收拾好客房回转。她和裴澄站起身笑着送任寄远离去,却没瞧见任寄远转头离开的霎那微暗的神色。 梳洗罢。三娘倚在床头凉枕上,手握一把团扇慢慢扇着,听裴澄说罗繇这个人:“……倒还坦诚,把自己前后的事情说得那么详尽,和我们得到的消息相差无几。他和我们一样,现在也不知皇后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所以,在事情还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他说他不会引祸延及他人的。” 任寄远无非是不想三娘分心多想这些事情。裴澄的打算却正相反,知道了大局,才能知道如何应对,所以。他在这件事上对三娘的态度则是相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娘自问了解裴澄更多一些,所以任寄远借题转移的时候她并没有揪着话题不放。 此时听裴澄说出的罗繇的为人倒是让三娘稍微惊讶一些,她原以为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攻于心计,阴险狡诈之辈,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听起来这个罗繇倒像个君子……” “是不是君子还言之过早,也许待明日正式颁布废黜太子的圣旨后,一切都会有名目了……” 裴澄的声音隐隐不安。三娘的心也随着悬浮起来。(.好看的小说) 二日午后。果然传出废黜太子为留王,封地为瞿州。那是大梁最为边寒之地,圣旨发出之日即是留王开拔封地之时,此去一行,留王终身不得回返京城。 三娘听到圣旨传来之时微叹皇家无情,裴澄却只摇头,说皇上这是在保太子之命。三娘回头想了又想,才明白裴澄话中的意思,太子被黜,下一任太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有翻身的机会,封地苦寒,等同流放,这样的太子即便有几分实力,也绝不会对朝堂有任何威胁,所以苦寒之地也就成了保命之所。 皇上的圣旨下得如此决绝,朝堂之上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就猛地被皇上的第二道圣旨震懵过去:元皇后妒贤嫉能,诬陷熹妃产下怪胎,虢夺其封号贤,斥为谨妃。追封熹妃为熹贵妃。 紧接着第三封圣旨如期而至:令狐繇系熹贵妃之子,遗落民间二十三载,今朝得蒙天佑,得还皇室,赐封府邸,得载玉碟,是为二皇子。 朝臣们被三道圣旨打得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欢喜者有之,愤怒者有之,怀疑者有之,蠢蠢欲动者有之,纷纷奏达天听,一时之间,皇苑京城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件事。 别院中相对来说就显得安静很多,裴澄三人自听到圣旨后,欢畅一时,在别院的水榭痛饮狂喝整夜,只闹得三娘和几个丫鬟人仰马翻。 就在那日夜里,红绡忽然来报,楚姨娘开始腹痛,曲妈妈让她来报三娘,看样子是要生了。 稳婆、大夫都是事先准备好了的,韦医监又说楚姨娘胎位很正,所以三娘虽然略惊,却并不慌乱,让辛荷带人服侍裴澄三人去歇了,她则带着红绡等人守在东厢房外间。 第二日晚间,楚姨娘就顺利产下一子,守在楚云飞身边的丫鬟早机灵的禀了他,喜得楚云飞顾不得头痛欲裂,急急忙忙奔入了收拾妥当的产房。 夫妻情意自不必言,三娘识趣的领着丫鬟回了水榭。 去看过睡得正香的裴澄和裴琪,三娘不想打扰他们,让丫鬟收拾出了外间的罗汉床,自己歇在了这里。 本想着二日没事,可以多休息一会儿,谁知还是在辰时醒了过来,触目之际,全是里间往日熟悉的陈设,三娘一笑,定是裴澄趁她熟睡不备,抱她过来睡的。 辛荷进来灭烛花,瞧三娘醒来,忙喊来小丫鬟伺候她穿衣梳洗:“老爷和舅爷去了正院,说夫人醒来自让奴婢伺候着。”辛荷笑得眉眼弯弯,“老爷还吩咐小厨房给夫人备下了养气补血汤,说夫人辛苦,他看过小少爷,即刻回来陪夫人用膳。” 三娘假意嗔了辛荷一眼,嘟囔一句:“怎么什么话都让人带传,真是……” 辛荷不以为意,嘻嘻笑了笑,便让人喊了秋茗过来给三娘梳髻。 秋茗本就心灵,虽不耐烦针黹女红,跟着邹妈妈学梳髻倒是很上手,几个月下来,邹妈妈的梳头功夫她就学了个七七八八,三娘小产之后,秋茗因自责,便一直守在三娘身边,梳头的事慢慢也就由她接手了。 早膳时,裴澄和任寄远依时到来,同来的还有楚云飞:“云飞谢过嫂子对拙荆一直以来的关护。”又有些惭愧道,“云飞枉为人夫,居然在妻子生产之时大醉睡去,累嫂子一天一夜不得安睡,是云飞不好。云飞在此谢过嫂子。” “楚将军何必自责,即便你当时在场,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是徒自着急。”三娘笑意宣宣,“再说我与姐姐的交情,怎好劳楚将军一个‘谢’字,都是分内的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云飞心下感激,他日为嫂子鞍前马后,云飞义不容辞。”楚云飞的话里都是真挚,三娘岂能听不出来,只是这话却过于重了,她又不知楚云飞素来脾性如何,正不知该怎么把话接下去,那边裴澄开了口。 “自家兄弟话说得这么客气就没什么意思了。”裴澄神色懒懒的,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东厢房那边还需要你去打点,别再这婆婆妈妈了。” 楚云飞也不介意,笑着向三娘执礼后便走开了。 三人合着裴琪,这才开始早膳。 用膳期间,裴澄如以往笑语宣宣,可不知为何三娘总觉得裴澄似乎隐隐含着怒意。等膳后任寄远和裴琪各自离去,三娘这才有工夫细细打量裴澄:“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裴澄一愣,笑着环抱了三娘,说出来的话却让三娘啼笑皆非:“他老婆生孩子,他倒好一觉睡到孩子出生,让你白白受累一天一夜……”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外辛荷拔高的声音:“夫人和老爷确实是在屋里,要不,奴婢帮舅老爷通传一声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认爹 算算时间,任寄远还没走回他自己的客房,这时候回转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三娘想着抬头与裴澄对视一眼,都看到这彼此眼中的怀疑。 联袂出屋,三娘就瞧见任寄远手中拿着一张烧了大半的纸张,神色激动,不待辛荷说完就要进屋。他身后的绿绨莫名的瞧着他,有些担忧。 三娘虽不是很了解任寄远,但这几次相见,任寄远从来都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还没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时候。 “任兄这是……”裴澄显然也很意外。 “这,这……”任寄远双手颤得厉害,抖抖嗦嗦递过来烧了大半的纸,“这是府上……谁……” 裴澄面色凝重,拧眉接过纸张。 三娘凑过去看了看,只有寥寥几个字,写着“当归10钱……,莲……钱,金银花……”看起来像是个药方,似乎没什么不妥啊。 “哥哥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吗?” “谁写的?这是谁写的?”任寄远终于能完整的说出话来了,却是异常激动。 三娘微讶,又仔细的看过纸张上的字,瞧了裴澄一眼,迟疑道:“或许是法真师傅,他给瑞哥儿开的方子都是让别人下笔的,如有急方,也会让人看过后烧掉的……” 三娘还没说完,任寄远一把打断她的话:“你说的那个法真师傅在哪里,我要见见他,现在就要见他!” 裴澄瞧出任寄远的不对,直接力断道:“我们陪任兄过去。” 任寄远转身竟走,像是一刻也等不了的样子。 三娘怀揣着疑惑,带着辛荷、秋茗一起往裴瑞的院子走去。 花园南院正屋里,裴瑞正由珞尘扶着练习走路。蕊珠等人紧张兮兮的护守在一旁,生怕裴瑞一脚不稳踏偏了。几人的精神都集中在裴瑞身上,所以也就没留意到有人进屋。 “法真师傅呢?” 三娘的声音尽量柔和平静些,却还是吓了几人一跳,回头瞧见是三娘等人,才舒口气。蕊珠忙行礼:“法真师傅说给二爷的这碗药马虎不得,亲自监看着唐海一去熬药了。”可能是见几人面色着急。忙补充一句,“去了也有好大会儿了,可能就要回来了,要不,奴婢去催催吧?” 三娘瞧了瞧任寄远,见他凝视着手中的纸张,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某个空间,久久不回神。 三娘脑中有东西乍然闪过,仔细想来又像没有头绪。只是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任寄远和法真师傅见面最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必了,我们去小花厅等着,若师傅回来。你禀告一声也就是了。” 蕊珠也不多问,应诺下来。 三娘带人先一步去了小花厅打理,留下裴澄陪任寄远缓缓走着。(.好看的小说) 三娘有自己的打算,任寄远不说见法真师傅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对她这个妹妹说,所以,她留下裴澄也是想裴澄寻机探问一番,也好让彼此心里有个谱,裴澄一眼就看穿了三娘的心思,两人不谋而合。他也就没有阻止三娘的安排。 可是二人踏进花厅之后。裴澄却略蹙额暗暗向三娘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不必多心。”任寄远神思依然恍惚,却比在水榭时清醒了很多。“法真师傅来了,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期待和忐忑。 话已经到尽头,裴澄夫妻也不好说什么,静静陪他用茶,三人沉默着,直到两柱香后,法真师傅到了之后这种沉默才被打破。 任寄远努力维持着镇定缓缓起身向法真师傅稽首问安,眼中却抑制不住的焕发出超乎寻常的灼亮光彩:“知道裴兄请来一位得道高僧,在下甚是仰慕,特的请见师傅,还望师傅莫要见怪。” “向佛之心人皆有之,施主若是要问佛理,贫僧倒是可以与施主研讨一二。”法真师傅神色淡淡的。 言下之意,若不是问佛理,他是不会开口的。 任寄远一滞,凝思片刻:“八仙过海,不忘目视家乡,鹿女得道,却还有人念念不忘千叶国。敢问师傅,佛性是否不外乎世情?” “即便佛性不纯,入寺即为僧,为僧就必然欲忘记尘世烦扰。贫僧佛根本浅,潜心修行十多载,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任寄远两眼冒光,神色激动,站立的身子就想要矮下去,却忽然听到法真师傅接下去说道:“色空二字贫僧虽不专,却还是神往空寂之境,有生之年,能得心静已是大幸。” “师傅当真心静了吗?”任寄远目光忽而变得痛苦不堪,“我从不相信,浴火之后真能重生,何况师傅如此大智慧的人。至亲曾教导我,腰挺直些没关系,可眼睛绝不能去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活着就是活着,冠冕堂皇的话都不过是砌词狡辩的借口。师傅以为这话如何?” 任寄远这话说得重了,三娘面有不悦,法真师傅禀性恬淡,他说话自有他说话的道理,任寄远不赞同也就罢了,何必说得如此尖刻。 裴澄却瞧出些门道来,遣了屋里伺候的所有人,只留了他们四人在花厅。 “施主当真以为仙人回视,鹿女再返千叶国,能解去心中的烦忧吗?”法真师傅微叹口气,“忘记前尘往事,对她们何尝不是解脱?” 裴澄突然插嘴:“任兄说了句我最爱听的话,活着就是活着,既然活了就不必再给自己找遁逃的借口。如师傅所言,解脱是一个人的事情,可是人活一世怎能没有亲人朋友,师傅求得自己心安,可曾想过其他人?在下不才,领略不了什么境界,只知道活着能守护自己该守护的人,亲近自己能亲近的人,才是大幸福。”看了看任寄远,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师傅与任兄到底有何渊源,却了解任兄这十几年来的日子,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能支持他走过去的……师傅,若我没猜错,您比谁都清楚!” 法真师傅沉默半晌,目光在任寄远和三娘身上来回打转儿,忽然长叹口气:“看见张武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远儿,知道你们兄妹活着,我已经很知足了,并不想再奢望什么。” 三娘脑袋一懵,却看到任寄远泫然欲泣,跪在法真师傅前,哀哀的喊了一声:“父亲!” 父……父亲? 三娘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幼时童子寺的很多画面:第一次见到脸上皮肤皱到一起的怪老头,他对自己笑得那么吓人……自己躲避乳娘喂苦药,躲进竹林小屋里,听怪老头吹笛子,看他给自己画画……四岁时开始跟着怪老头学下棋,耍赖悔棋,怪老头也只笑呵呵的在一旁打趣自己……喜欢逸闻趣事的自己,缠着怪老头每日都要讲两三个,他每次都有新鲜话题,惹得自己待着小竹屋总是不舍得回去……竹屋里的东西他谁都不让动,只有自己可以任意翻阅,倒腾的满屋都是他也从来都只是笑骂几句了事…… 泪眼婆娑间,三娘瞧见法真师傅拍了拍任寄远的肩头,笑眼含泪的望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捕蝉 七月节里,三娘忙得脚不沾地,先是茂国公府太夫人生辰,大夫人请她回府帮忙;再是裴元娘大婚,喜嫁宋清和;殷正豪和成四娘大婚,三娘贺仪送到,人却只在正日子露了面,便去了靖国公府瞧病重的殷元娘。 贺若轩的妾室本就是靖国公府的太夫人硬塞进来的,本来也不及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谁知,元娘的脾气过于执拗,在靖国公府与公婆妯娌亦不和,点点滴滴积累下来,郁结心中,往日的病根复发,缠绵病榻已经有数月,殷邵氏三五不时来看望。因殷正豪的婚事,她不得脱身,三娘便自告奋勇勤走靖国公府,探望元娘。 七月下旬,宫中又传出圣体欠安的消息。 当一切恢复正轨,三娘才发觉自己有些圆润了,心里却暗暗称奇,没想到重压之下自己居然还有反弹的能力。 八月金桂飘香,三娘正在指挥丫鬟做酿桂花酒的准备,裴府迎来了殷邵氏一行人。 众人行礼分主宾长幼坐下,三娘就笑道:“难得母亲来我这里,午膳就在这里用了吧。正巧,宫中昨日上下来几筐皓雪冰梨,太夫人让人送来了一些,母亲和三嫂、四妹妹也尝尝。” “也好。”殷邵氏一反常态笑得温和,“我们倒赶上了。你这里总是有好的,每次都会给你祖母送去些,咱们也跟着沾了不少皇恩。”瞧着四娘说道,“你三姐素来从容有气度,这一点,你可要跟在你三姐身边好好学学。” 又说这话! 从三娘搬过来之后,殷邵氏也带着殷四娘来过两三回了,每次都是双来单去,把个四娘放在她这里胡搅腾。 瞧着每次四娘见到裴澄时脉脉含情的眼神。羞羞答答的模样,她都有些哑然,殷邵氏为了所谓的殷府兴旺,还真是不遗余力。 她忍但不代表没有限度。 三娘笑意微冷,张口就要堵回去,那边成四娘却笑道:“我虽没见过婶婶待大姑奶奶的模样。可府里上上下下都说婶婶对四妹比大姑奶奶都亲,一会儿让四妹学大嫂的稳重。一会儿又让四妹学大姑奶奶的聪慧细心,这会儿还让四妹学三姑奶奶的气度……生怕四妹会有瑕疵,我看四妹有的忙了。”她掩嘴一笑,“四妹心思玲珑,聚众人之长自然是早晚之事。咱们殷家的姑娘个个金贵,大姑奶奶、三姑奶奶自然不必说了,我瞧着四妹妹日后也定是主事一方的人,他日高枝贵位上,定然不会忘了婶婶的高德。” 这话软中带刺。却是三娘听过的最舒畅的,她不由惊讶的瞧了瞧成四娘,只看见她喜笑颜开的样子,仿若真是在与四娘玩笑。 殷四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羞得面色绯红。 殷邵氏却冷冷的瞥了成四娘一眼。 三娘按捺下心思,陪着说笑到用午膳时,外院传话,裴澄陪着殷正豪、殷正醇去醉香楼了。 三娘请众人去了花厅用膳,自己却抽空和成四娘单独处了一时。 “是你二哥让我说明白的。”成四娘面现羞惭,“你退却了几次,府里已经都知道意思了,祖母也打消了念头,可婶婶依然借口你身子不好,执意让四妹进来服侍。我们也就劝不下了。你二哥过段日子就要南下了。临走之前让我来告诉你,殷府不会卖女儿求荣。至少他不会让人戳妹妹的脊梁骨。若得天助,他便在南方大展一番拳脚,若老天不助他,他宁愿种田醉酒过一生。” 三娘想起临嫁前自己为了让殷正豪心生愧疚说的那些话,想起三朝回门,他对自己的殷殷问候……她的心里有些东西在慢慢融化。 殷四娘到底没留在裴府,被成四娘、殷正豪、殷正醇拥着坐上了回城的牛车。 三娘感叹时于我待,免不了被裴澄嘲笑几句。 九月初九重阳节,还没等三娘回味着一年来的波折,裴澄就开始夜出日归了,问他也只留了一句:“皇上病得蹊跷!” 从七月到现在,皇上一日病重一日,一场小小的风寒眼看要酿成大祸。 这日午后,韦医监来府求见。 三娘整理好衣衫,想了想,让辛荷请了法真师傅也去花厅作陪。 “请夫人给在下指条明路。”韦医监身姿颇为卑微,不是有姻亲关系,怕是早就跪下了。 三娘遣了丫鬟下去,只留辛荷在旁伺候,她漫不经心的望了屏风后一眼,假装不知何事,惊讶让辛荷扶韦医监坐了客座上:“世伯有话请直说。” 韦医监瞧了瞧辛荷,欲言又止。 “不是信赖至极的人,我是不会把她留下的。世伯尽管放心。” 韦医监蠕动嘴唇,到底还是没有出口。 三娘微叹,看来有些浑水她不蹚是过不去了,吩咐辛荷下去候着,韦医监这才开口:“先父因牵扯上宫中贵人隐疾,才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他老人家曾嘱咐我一生不得入宫,是我贪慕名利,才置金玉良言于脑后,如今,覆辙重现,还望夫人搭救于我,只求有命存世,不敢奢望其他。” “世伯严重了。”三娘语气极淡,“宫闱深险我也略有耳闻,可说到枭首,那还不至于。再说,我家老爷不过是闲散人一个,如何能在宫廷之中有作为?世伯莫要被茂国公府的头衔给迷了眼,那毕竟是国公爷的,我家老爷是分府单过,与那边情分虽在,却没有那么大的分量能说动国公爷。” “裴二老爷手握盖国财富,哪是什么头衔所能比肩的。”韦医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落了地,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内容,神色愧悔不及。 三娘大惊,盖国财富?即便是茂国公府也不敢这样说呀,更何况是裴澄一人:“世伯慎言,国公府几斤几两重,皇上最明白,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哪个国君会对有这么大财力的人不忌惮?以当今皇上对茂国公府所做过的事情,三娘不认为他会放过裴府,尤其是针对裴澄的事情。 “我是在三皇子府中无意间听到的。”韦医监的神色很是沮丧,“宇文弼说裴二老爷手中极有可能藏有倾国财富,三皇子如今财力欠缺,知道此事必然会对裴二老爷另眼相待的。”而且手握重兵,只是这些他更是不敢轻易出口了,宇文弼当夜所说的话言之凿凿,韦医监却不敢把话说得那么满。 “原来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三娘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藏在袖中的两只手不断的颤抖,胸前似火烧铁烙,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微笑道,“这等不着边际的话师伯当笑话听听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真呢?”又道,“世伯所说的让我家老爷帮忙可是与此谣言有关?” 韦医监神色黯淡的摇摇头:“裴二老爷知道我做过的事情,我只求夫人看在我妹妹对夫人呵护有加的份儿上,为我向裴二老爷求情。这份恩德我此生必会报答。” 说让求情又不说自己做过什么事情! 三娘思忖良久,面色认真起来:“不瞒世伯,因南方征战,扬州店铺受到影响,老爷昨日启程南下,还不知何时能归。世伯,您看……” 韦医监的面色一片灰暗,三娘看的心有不忍,可她说的也是事实,裴澄确实不在府中,对外散出的话是去了扬州照料生意。 送韦医监甫出花厅,三娘就忙折身返回,法真师傅从屏风后走出来,面色凝重。(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求救 “爹,韦医监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三娘语速极快。 “你是问关于女婿的那些话,还是说他将有大难临头的事?” 三娘一愣,脑子飞快一转:“老爷分府得到的家财不及国公府三分之一,若说有这份倾国之财定然不是说从府里出来的。”又苦笑着寻了张近身的椅子坐下,“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子。”手却不由自主抚上了心口,低低喃语,“是福是祸真是一线之隔。” 法真师傅却是眼神微亮,三娘幼时他就看出这孩子有慧根,难得大财当前她居然还有如此清醒头脑,大笑几声,只笑得三娘莫名其妙:“爹,难道我说错了?”语气里竟有几分期待。 “没错。”法真师傅坐了下来,“远儿把他那块血玉放在你这儿了吧?”不然三娘也就不会有抚胸口的动作了,“女婿那些所谓的倾国财富是血玉的秘密,宇文老贼独木难支,看来他是想要借三皇子的手夺财了。”又顿了顿,看三娘面有惊讶,倾耳细听的样子,招手把三娘唤在身边,“任城王征伐一生,敛财无数,所以前朝皇上困厄之时,才想要传位于他,只可惜……当今皇上登位之后,任城王自知不保,把财富收敛海外,有他最为信任的臣子保守,而凭信就是你和远儿身上所带的血玉。” 三娘是因为殷府为血玉之说而大张旗鼓,宇文弼又为这个闹出波折,才在韦医监说到倾国财富时想到这个可能的,如今亲耳听到还是震得她返魂乏术。 其实,想想也是,若不是有这些财富做后盾,裴澄和任寄远几人岂能有把握另立储君有望。[] “任城王被诛杀后,我这个第一谋士全家也被‘烧死’。宇文弼能找到你身上也是奇迹。”法真师傅发笑中有淡淡的讥讽,“只是,宇文弼与三皇子未必同心。” “宇文弼这么多年来匡扶三皇子,如今又把财富之事告知,爹爹说他不同心,可是还有什么隐秘?” 法真师傅瞧了三娘一眼。笑容安慰:“宇文弼野心极大,我想他之所以告诉三皇子这个他苦心守护的秘密。一是想借三皇子的手找到财富;二嘛,是想要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三娘大惊。 法真师傅略略点头:“前皇既然属意任城王继位,自然不会再留下传国玉玺。任城王落难之际,让人把玉玺放入了那批财富中。如今皇宫中的玉玺却不是真迹,你不觉得皇上对前朝重臣大肆封爵有蹊跷吗?他要的,是这些重臣嘴里的玉玺下落,没有传国玉玺在手的皇上还说是禅让得帝位,你不觉得荒谬吗?” 怪不得宇文弼三番五次劫掠她都是私下进行,他要的哪里是重臣豪爵。原来他一直惦念的是传国玉玺! “这个宇文弼,还真会挑时候!”三娘嘟囔一句。 不早不晚,偏偏是三皇子一人独大的时候,既能以此向三皇子示好。又能压得裴澄喘不过来气。 可是,按照以往宇文弼的行事风格,他不是如此冒进的人,突然在三皇子身边献上这个秘密,他就不怕三皇子有所怀疑? 三娘刚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法真师傅就凝眉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听女婿说来,朝中官员大多与三皇子的交往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皇子不得与大臣结交’是皇上践祚后对皇子的约束,目的就是防止皇子与大臣们勾结,犯上作乱或者扰乱朝纲。如今这些大臣如此罔顾皇命。难不成……”法真师傅忽然噤口。转而望向三娘,神色郑重。“今夜就让人去樵林吧。” 三娘也想到了那种可能性,手脚有些颤抖,眼中略慌,点了点头。 子时,裴府陆续有三人骑马出府,往不同的方位飞奔而去。随后,隐藏在裴府暗角的黑影紧紧跟上去。 又过三刻,裴府角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儿,绿绨冒出脑袋,细细打量周围的情况,好大一会儿,确定没人后方才大开角门,牵出一匹精壮马匹,飞身跨上,扬长飞奔。 马儿扬起的灰尘在夜间缓缓落下后,才见深巷中有人影闪过,方向正是和绿绨一致。 天色大亮,裴府大门紧闭,侧门却开始有人进进出出忙碌了。 早膳后,三娘瞧裴瑞、裴琪似乎没有什么胃口,也觉得近日为了迁就法真师傅用膳,膳食确实过于情淡了,便让人传话外院,去醉香楼顶一案膳食当作午膳。 裴琪听说,乐得手舞足蹈,听话的背着三娘给他做的绸绫斜纹包去裴瑞的南小院跟着外傅学识字了。 绿绨午时前回来,随身带了天马山的乳泉水:“给夫人泡茶喝,定胜平日的井水十倍。” 三娘与她会意一笑:“那是当然,天马山的乳泉水日出前最有灵性,也不辜负绿绨带人绕那么大一圈子。只是不知道,他们发现一路上保驾护航,最后保的竟然是一坛泉水会是什么模样?” 屋里几个贴身丫鬟各个捂嘴偷笑,一片融融。 裴澄回到府中已经是戌时,法真师傅早已睡下,裴澄却顾不得礼数,带三娘过去,唤醒了他。 “宫里消息确实,皇上的病已入膏肓,怕就在这一两个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事情紧急,裴澄的语调却十分安稳,“明日任兄就带人去海外,还请岳父起笔写信。” 屋里伺候的都在外面候着,三娘便亲手备好文房四宝。 法真师傅没有多言,起身敛袖起笔,没多久一封书函写就,用红泥封口交给了裴澄,又拿出一枚蟠龙紫玉:“让远儿随身带上,是任城王调动一方的兵符,那批守宝将士是随任城王南征北战过的,其中不乏名将之后,他们足够以一敌百,他们若有心,也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谢岳父!” 裴澄郑重行礼,还想再说什么,法真师傅只淡淡一笑阻止了他:“颠覆乾坤,成王败寇的事,我为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既然你和远儿想搏一搏命运,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能否成事你们才是关键。” 细细品味一番,裴澄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岳父说的句句属实,若他还说那些宽慰人心的话实在辜负岳父的心意。当下,裴澄带着信物和三娘辞别法真师傅回了正屋。 卯时裴澄就又要出府,此去吉凶未卜,三娘和裴澄都睡不下,两人躺在床上,三娘蜷在裴澄怀里静静感受这这个男人的气息,心里安稳又忐忑。 “是我累夫人日夜担忧了。”裴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歉意浓浓,“害夫人里外操持,没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失责。” 想起嫁给他之后的种种,三娘一笑:“跟着老爷还真是见识了不少,妾身受益匪浅,上次回府祖母还说妾身如今像个掌家护舵的人,她老人家放心的很。” 是为了找出殷府藏玉之所,三娘和裴澄带着孩子回了一趟殷府,故意在人前露出配饰的血玉,一招打草惊蛇,顺藤摸瓜引出了血玉。裴澄和任寄远合谋把另一块血玉盗了出来。 也是在那次回家前,法真师傅跟三娘谈到了殷府对她的恩德,才让三娘决定在裴澄动手之前尽力劝殷府放弃三皇子这条线。几人商议后,任寄远说出上次他模拟父亲的字迹给殷鸿盛的事,殷鸿盛重情重义,提议若由他出面比三娘更为妥当,才让法真师傅写了封信给他的义子殷鸿盛,三娘才知道殷府和任府渊源已久。 三娘说完话,解下脖颈上挂着的血玉,放在裴澄的手中。 血玉还带着三娘的体温,裴澄忽然心中一跳,若此事稍有不测…… “……世伯说的我虽不是尽信,可以他明哲保身的性子,定然不会主动做什么违逆天道的事情。老爷觉得韦世伯那里我怎么回话的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喜脉 “韦医监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很多,他是借你的口向我透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手中握有三皇子的把柄,对我们极其有利。(。纯文字)他有心靠拢,我们也不会轻易放弃他这个用力的证据。他不会再来府中第二次,我会派人接他全家去安全的地方。”裴澄很冷静,“府里日后也要多加防范了,有岳父在我也放心很多,只是你也要多加小心,闭门掩户,不管谁来,只管让丫鬟们找借口挡了就是。” 三娘不想好好相聚的气氛如此凝重,故意眉骨一扬,得意非凡:“老爷尽把妾身看扁了,专看今日让人请老爷来的事,就可知妾身有多聪慧了!” 分两批人马出城就是要引开裴府门外的眼线,真正跟裴澄接头的是醉香楼买黄金鸡的暗语,今日三娘借裴瑞两兄弟发挥,点了很多荤菜,其中就包括这道菜,倒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去点菜的外院婆子。 “是啊,你是很聪慧。”裴澄语带感叹,要不然,小小年纪就不会在塔林沙地上写下那些使人宽慰的语句,“此生有你,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那时裴澄刚刚丧母,父亲终日郁郁寡欢,又被一道圣旨和四皇子拘在童子寺,经历了皇宫巨大波折,裴澄每日宿在童子寺总是惶惶不可终日,还是见了三娘无意中写在沙地上的一些宽心的歌词,才慢慢提起兴致,放开心胸的。 裴澄曾给三娘看过他自己收藏的那些歌词语句,三娘才知道两人的情缘早就存在了,只是,她不确定裴澄是否真的不介意她是异世之人的事,所以也没就没有坦言那时她刚到这个世界,心里也总是忐忑难安。[.超多好看小说]那些话实在是说给自己听,逼迫自己随遇而安的。<最快更新请到> 听到裴澄说这些话,三娘埋下眼脸,脸上隐隐有些发热。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三娘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辛荷进来禀道:“夫人。薛神医已经到了,正在厅堂等候。” 薛神医? 从三夫人生下一女后。三娘在茂国公府内就没再见过他了,更别说是搬到别院之后了,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请过薛神医过来的! “是老爷。”辛荷笑得开心,“说是瞧夫人脸色不好,让奴婢请了神医过来给夫人把把脉。” 是昨日自己无意间流露出了一些忧色吧?嘴上说不担心,心里却还是止不住记挂个不停! 三娘笑着起身收拾妥当去了厅堂,跟薛神医见过礼,她隔着屏风让神医把了脉。 半天,薛神医换了三娘另一只手把脉。这次用的时间少了很多:“恭喜夫人,是喜脉!” 喜……喜脉? 三娘被这兜头砸下来的消息挠得心里一时狂喜一时又惶惑,很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真,真是喜脉?我真的有孕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迟疑…… 怎么会不迟疑?小产后她又被莫姨娘伤了身子,韦医监说过她至少两年后才能……没想到,从神医口里会得到这个消息。 “是喜脉没错,而且已经近四个月了。”薛神医话说的很慢,像是斟酌着用什么辞的好,“只是这脉象……” “脉象怎么了?”三娘刚才的心思只在“喜脉”二字上打转儿,这会儿理智稍稍拉了回来,听薛神医如此迟缓的语气,她忽然觉得一阵心焦。说话就有些迫不及待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想到最坏的可能,冷汗骤然冒出。“是不是……是不是这一胎又会……会……”她忽然说不下去了,难道老天对她真的那么刻薄,让她只有着喜的运,没有孕育孩子的命? 出入茂国公府那么久,薛神医对二夫人小产的事略有所闻,闻言忙答道:“夫人放心,孩子很好,老朽是想说夫人的脉象老朽还从没见过,或许是月份尚轻,也或者是老朽孤陋寡闻,但夫人不必担心,夫人胎位极正,不会出现上次的情况。” 有薛神医前后话的保证,三娘安心了很多,对其中的异象也就不是那么放在心上了。 让辛荷打点赏薛神医的事,这边绿珠听在耳朵里,早去报了法真师傅。 等三娘完全消化了这个喜讯,法真师傅已经乐呵呵的进了屋。 三娘却有些不好意思,请法真师傅坐了罗汉床上,让丫鬟们摆上时令果子,沉默了一会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也好,原本我还想着帮女婿做完这些事后,你若有意,我和你哥哥便带着你游走他乡,一家人团聚就不再分开。”法真师傅笑容和煦,“可在府里这些日子,我也看得明白,女婿对你真可谓是情深义重,如今你又有了孩子傍身,这个府里怕就是你以后的家了,我和你哥哥也就不必再替你谋划了。” 三娘从没听任寄远或者法真师傅说过以后的事,乍然听到这些,怀孕的喜悦被冲散了很多:“爹爹要离开女儿?” 法真师傅一笑:“傻孩子,为父说的是以后。再说,帮女婿做这件事,我和你哥哥都是为了心安,这个地方始终姓裴,我们历尽劫难,对人心的纷纷扰扰已经烦腻了,反而置身山水之间才会心静。你哥哥临走之前就跟我说过了,我也正有此意。” 三娘想阻止,想缠着他不要离开,想找个话题避开此事,可是,想到自己历经前世,来到这个世间遇到任寄远和裴澄前,不也是这样的感受吗?只想山水抒怀,再不想有什么是非出现。她能理解,她能体会,可是心里还是有一处酸苦泛滥,她虽不是法真师傅的亲女儿,却是幼时就把他当作亲人相待的,分别八年才相聚,他又说要离开……“三娘明白爹爹和哥哥的心境,只是这都是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吧,或许到时候爹爹愿意享受天伦之乐也不一定呢。” 见三娘笑得勉强,法真师傅也只笑着说了些三娘喜欢的逸闻趣事。 裴澄自那夜离去后再没有回转,只让谷一回来带了两次话。 三娘也就知道了韦医监全家被裴澄接去了樵林,她心里略安,带着裴琪兄弟去殷府以看望祖母的名义见了韦姨娘,虽没说明人在何处,至少让她知道了韦医监一家平安无事。 十月十六日夜,宇文弼亲自带人潜进裴府中找人,却只抓到几个守院子的粗使仆人,一问才知,数日前三娘等人就已经不在府中居住了,连那些得力的丫鬟管事也不知去向。 宇文弼气得头上冒烟,他让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裴府,却还是让人走没了影,怎么会不气?可去茂国公府和霈泽、裴沅处打听回来的人也都说不知在何处。 裴沅更是亲自去了一趟宇文弼府第剖白,知道宇文弼曾如此严密的看守过大业坊别院,他暗暗称讶,却也对府里之人神秘失踪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还能飞了或者遁地逃跑?”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宇文弼忽然想起手下曾报来的消息:裴府大力整修花园,请了很多工匠,又赶上是裴澄原配的忌日,曾做了七日的水道功德场,裴府里值得宇文弼上心的也就那几个人,想混在这些人里头出府简直易如反掌。(未完待续)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二章 落定 不好意思,亲们,今天有事事先没准备,到现在才更上来。(.){免费小说}道歉!! ……………………………………………………………………………… 这次宇文弼却是猜错了,此时,三娘正悠闲地坐在四喜刻纹的花梨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轻软的茧绸薄被,屋里已经设了个小小的火炉,她手里正捧着七宝琉璃暖炉,闲闲的听绿绨报着打探来的消息:“……宇文弼不仅让人去了成府打探,连靖国公府都没有放过。仇姨娘说宇文弼带走了绿玉,过了两天便丢出了府,有人在乱坟岗见到了她的尸首。” “绿玉给宇文弼递了假消息,宇文弼当然不会轻饶了她,反正如今对宇文弼来说,绿玉已经没用了,留着早晚是祸害。绿玉既然选择和他们合作,也早该想到有着一天的的。”三娘的语气里没有同情,只有冷静,“你去看过瑞哥儿和琪哥儿的,他们怎么样?” 月前,三娘想给绿玉最后一次机会,便让辛荷去探她的口风,是去庄子上歇两年,还是要继续留在府里。绿玉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三娘当时听了只一笑,有时人执迷不悟再怎么想救她都是白费力气。 绿绨笑道:“尉迟府对两位爷很好,尉迟将军看起来很喜欢五爷,让人做了弓箭,每日教五爷射箭呢,奴婢瞧着五爷精伸很是不错呢。就是临来时,二爷和五爷都让奴婢带话说很想念夫人您。法真师傅也说让夫人放心,他们在尉迟府里一切都好。” 三娘面上笑意更浓:“那就好,都说尉迟舅舅脾气古怪,我还真怕他们适应不了呢。” 辛荷掩嘴而笑。 主仆里间说着话,辛荷已经在厅堂摆好了早膳。 待吃完早膳,三娘拿起做了一半的百婴戏子肚兜继续绣下去。秋茗搬了个锦杌坐在床边给她分线,绿珠、绿绨和红绡在厅堂收拾。(。纯文字) 辛荷端了碗熟水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既然知道了是皇后将咱们羁押在这里,您为何不让绿绨他们出去的时候告知老爷?咱们脱身去找老爷或者去尉迟府,哪里都比这儿安全啊。”她虽然不清楚老爷在做什么。可是却知道宇文弼帮着三皇子抓人,三皇子的生母却偷偷把她们藏在这里。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三娘彩绣拨浪鼓的手缓了下来,抬头笑道:“放心,既然老爷和尉迟舅舅都说这里最安全,必然有他们的道理。咱们只管安心待着,总有会出去的那一天。再说,若真是对咱们有什么敌意的话,以皇后的权势又何必多这么一手呢?”又指了旁边那件小小的上衣,“你若安不下心来,只管给我做些针线活吧。这几个丫头里边,就你和红绡的手艺还能看。” 正瞧着辛荷扮鬼脸的秋茗一听,脸立即垮了下来,她已经开始对女红感兴趣了。却只喜欢跟邹妈妈学些由浅入深的绣活,跟别人学总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来,但如今除了她们几个贴身的,其他人都被送进了尉迟府,她能怎么办。(.无弹窗广告) 做完外头的活儿走进来的绿珠三人一瞧,都不由一笑。 十月二十三日,宫中放出讣告,皇上驾崩,全国举哀。 当百姓被这一消息打懵了头,还没来得及哀痛时。又传出三皇子矫诏问鼎皇位的惊闻。二皇子、四皇子联合朝中半数大臣跪求皇太后主持大局。 朝廷陷入一片权势争夺混乱之中,人人自危。各个擦亮了双眼寻求保身之策,只是,巨浪之下怎么能够全身而退?再明哲保身的臣子此时都不由己身的被卷携进去。 皇城之内人心惶惶,皇城之外又何尝安宁? 三皇子辖下的禁军封锁城门,严禁进出,店铺生意一早就停了,各家各户门庭紧闭,就怕一个不小心会惹祸上身。 三皇子对皇位势在必得,眼看问鼎就要成功,西北、东南大军却呼啸而至,包围了整个京城,皇宫中更是潜进了数百江湖高手,一夕之间情况急转直下。 眼看事情不妙,三皇子抬出皇后亲出的至尊身份,让人挟制了皇太后,就要尘埃落定,却被人抢先一步,堵了去上阳宫正殿的路,被软禁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带着韦医监的血书及时赶到,在众位大臣之前痛陈三皇子给皇上多食五食散,以致生命堪忧,回天乏术的罪状。 三皇子大惊之下困兽犹斗,把罪责一股脑推到“引咎自毙”的韦医监身上,却被皇后大义灭亲派了贴身宫女出面陈述当日三皇子逼迫皇上立诏书不成,暗生杀机的证词。 “三皇子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生身之母会用这样的方式搞得自己身败名裂,以致与皇位失之交臂。”事后,裴澄在三娘面前感喟道,“你没看到三皇子当时的表情……谁被至亲出卖,怕都是这样痛心疾首的吧?” “皇后为二皇子作证?”三娘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如果说当日把她们秘密送到皇后宫外别居之地是为了减少三皇子罪责的话,皇后这时的举动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了,母以子贵,哪个母亲会不心向自己亲生儿子呢,偏偏皇后就这么反其道行之,让人捉摸不透,“老爷可曾探到什么消息吗?” 裴澄拧眉摇摇头:“等众位大臣去泰慈宫求证时,皇后正要饮罪投缳,还好被人救下。如今也是太后至尊,朝廷万废待兴,有些疑点只能待以后再慢慢寻解了。” 事到如今,二皇子和裴澄各取所得,也算是得偿心愿,其余的事倒是小。 “钦天监遴选的吉日在三日之后,朝廷上怕是有一阵子忙了,你又身怀六甲,我用这个借口留岳父和任兄住下,夫人以为如何?” 二皇子罗繇登基皇位,内靠四皇子护佑,外靠裴澄集结四方高人及西北、东南茂国公府和尉迟将军旧部辖制皇城内外的禁军,所以,二皇子将成事前的承诺兑现:四皇子子嗣虽然永不得问鼎皇位却能承袭铁券亲王的至高爵位,进内阁议政;裴澄作为辅国大将军,食殳定侯邑,二人进退之间牵扯的就是国运,又哪里会有多余的时间来照料家事? “老爷跟妾身想到一块去了。”三娘眼中微露调皮,“爹爹总不会丢下我这个身子笨重的人只身管理整个大将军府邸吧?说来说去也是一家人的事,隔辈的亲情似乎更浓呢。” 听说皇后派人软禁了三娘后,裴澄一度惊怒,与仇姨娘、绿绨取得联系后他方才知道三娘怀孕和她们在那个小院里的情形,心下才算稍安,后来罗繇也在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才放下心来,怕三娘胡乱去想,他便嘱咐绿绨给三娘带去安心住下的话。 裴澄难得见她几日来露出这么欢悦的面容,神色柔和起来:“我已经让人关照了楚云飞,此次查抄三皇子乱党一事会尽量避开殷府,只不过有宇文弼的证词在前,殷府怕是要被褫夺爵位了,你不方便出府,不如这几日就让你身边的丫鬟回去一趟,多少透个信儿给她们,知道羁押在案的家人无恙,他们也能宽宽心。” 是要让自己去送个人情过去吧? 三娘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怀抱如此的温暖沁人:“听老爷的,明日妾身就让辛荷回去跟祖母递个话。” 名义上她总是殷府的女儿,靖国公府明哲保身的情况下还会去打探一番消息呢,更何况她的夫君是此次夺位的胜利者,已经身居高位了呢!只是出事到现在殷府没有一个人过府询问,倒是让三娘感到很意外。(未完待续)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三章 访客 姐妹们,今日有些休息时间,更的早些!明日尽量老时间在。{免费小说} ………………………………………………………… 第二日裴澄上朝以后,三娘用过早膳叫过辛荷细细叮嘱一番:“红绡会陪着你一起过去的,二嫂刚有身孕,此时最忌忧躁,你们说话仔细些。” “是。夫人放心,奴婢省得。”昨日三娘就把事情跟她大致说了说,辛荷也挂心那边的事情,只是没有夫人的准许,她不好说出口而已,“给五爷找管事妈妈的事奴婢全交给了邹妈妈,给二爷在外院安排院子的事奴婢也让绿珠去做了,估摸着明日就能打理妥当。” “这么说来,后日就能接他们兄弟二人回府了!”三娘也是高兴,一切尘埃落定后,尉迟将军送回了邹妈妈等人,却依然留下了裴瑞两兄弟,“舅舅这回总没有别的借口了吧?” 尉迟府留人用的借口是大将军府还没有安置完全。 辛荷一笑,夫人原来还是有些介意的。 送走了辛荷二人,三娘带着秋茗等人去了外院的忘机园,法真师傅和任寄远暂住在这里。 “爹爹这是在做什么?”三娘有些好奇的看着法真师傅面前的大座椅,近了才看清和自己曾经很失败的那把“轮椅”如此相像。法真师傅一手拿笔一手端砚,写写画画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见是三娘,法真师傅抬起头来笑道:“呃,是在茂国公府见过类似的座椅,当时觉得好奇,留心瞧了瞧,今日闲着无事,翻出来看看。怎么。你过来是有事?” 三娘目光掠过“轮椅”,顺着话头说起了挽留他们住下的事情:“老爷说他要送爹爹和哥哥一份大礼,还请爹爹耐心在府里住下,待这份大礼送到,爹爹和哥哥若还是执意离开,我们也不会再阻挠。” “女婿客气了。”法真师傅呵呵一笑。“我和你哥哥本来也是打算要在你们府里多住些日子的,等你们真正安定下来。你诞下麟儿以后才能放心。“ 大家倒想到一块去了,三娘含笑谢过,在忘机园逗留半日才回了内院正房。 辛荷和红绡却已经在等候了。 “怎么这么快?祖母她们说什么了?”三娘诧异道。 辛荷面有异色:“夫人,伯府根本不让奴婢等人进去,夫人让带的话奴婢着人带了进去,二夫人派人回话说,伯府谨遵大将军之令,谨思己过,不敢劳夫人探望。” 这么赌气的话? 从拿回血玉之后。裴府接二连三有事,三娘也没回过殷府,不知道府中近日的情形,可是听这话音儿怎么也不像是殷邵氏的语气。不顾全大局也就罢了,怎么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把大将军府的人往外推呢? “我母亲派谁回的话?” “喜鸢。”说完,辛荷也奇了,自我解释道,“或许二夫人当时正在老太太那里。” 殷邵氏身边总会带上自己的贴身丫鬟吧?怎么会劳动祖母身边的贴身丫鬟传话呢?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对,祖母借着喜鸢似乎想传达什么。 三娘微蹙了眉,让人喊来绿绨,私下吩咐几句,待绿绨下去之后,瞧天色尚早。便去小厨房打理今日的午膳。裴澄虽然近日事务繁忙,但必然会在府里用午膳。三娘便对每日的午膳格外上心。 待裴澄回府,让人请来了法真师傅和任寄远,一家人呵呵乐乐吃了顿饭。 饭后,裴澄略歇一歇就要离开,三娘把今日辛荷二人去殷府的事说给了他听,裴澄的脸色变得水沉。 果真有事! “突厥有一将军,骁勇异常,狠辣无比,在战场上素来有‘血魔’的称号,你可知道?” 三娘点点头,虽然她身在内宅,赖于大梁和突厥多番交手,她对此人也略有所闻,据传此人上阵必以铜皮面具遮面,甚是怪异。 “他就是殷府三叔!” 裴澄一语惊到三娘,那个据说诗书俱全的殷洪玦?那个爱兰成痴的羸弱书生?三娘脑中勾勒的殷洪玦总是手摇羽扇,青衫磊落的模样,和传说中杀人如麻的“血魔”沾不上一点边儿。可看着裴澄认真的神色,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本有些先入为主了。 “当初殷府之所以要和宇文弼联手,只怕突厥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裴澄语气严谨,“三叔在其中穿凿连线,说不是三皇子的人都难。”他转向三娘,“有一点我没有告诉你,南征之时,战事打得这么漂亮结束的如此迅速,就是与突厥军有关。他们本就凶悍,又是挑选的精锐士卒将领,成国那样一个孱弱的小国,若不是还有几个中正的将帅,恐怕结束的会更早。” 三娘没想到南征时突厥竟然也介入了,算在当时,三皇子不是可以安上通敌罪名了吗?三娘想着,话就滑出了口。 “三皇子凯旋归来,朝中势力又壮大,加上他是皇后所出,身份尊贵,而当时的太子虽然还没被贬黜,却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所以锦上添花的多,忠直敢谏的少。更何况,楚云飞并没有拿到确实的证据,说也无益,只能使刚稳定一些的边陲又陷入征战之中。” 三娘从慨叹中醒过神来,听裴澄的语气,她有些迟疑:“老爷是想说此时不便与突厥交恶?”不然,即便再没有证据,也该在拉三皇子下马时,让人散出谣言,所谓三人成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裴澄舒展笑容,妻子如此**,倒不必他一番解释了:“若殷府中劫后仍然与突厥有交,此事便可大可小。” 说穿了,就要看突厥对如今继位的皇上如何看待,当作君王,两国邦交友好,自然万事大吉,殷府这样的行为就是捍卫邦友,无过反而带功;若是依然当作对敌,兵戎相见是迟早的事,殷府无疑会成为众人攻讦的对象,叛国谋君,罪无可恕! 三娘沉默着,她究竟生活在殷府十多载,若说没有半点感情是假的! “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有事的时候你能多些镇定。”裴澄揽三娘在怀,醇厚的声音定定的传来,“可不是让你忧心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养你这么多年,总是有苦劳的,我不会眼见着不伸手相助的,你只管放宽心。” 自动把事情划归到最坏的打算,还真是了解她!三娘心下一松,面上浮上一抹笑意,有夫如此,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晚间,裴澄陪着她等到绿绨、仇姨娘回来:“虽然看不清楚长相,奴婢却能从他们的言语中肯定是突厥人,不多,大概只有四五人,就住在殷府内宅后跨院。其中有一个似乎是他们的头领,神态语气和其他人都有不同,奴婢怀疑,奴婢三人的行迹已经被他察觉了。” “呃?什么意思?” 绿绨和仇姨娘对视一眼,才回道:“奴婢们回来的路上总觉得被人跟踪,便分成三路绕了大圈回来,可在府前碰头时,身后隐隐有浅淡的人影。” 三娘心中一紧,回首去看裴澄,却只见他神色郑重,眼神严肃,挥手让绿绨二人退下,屋里所有的丫鬟也都打发了出去,等到人声寂寂,方才朗声向屋外左方的窗下道:“阁下既然来到敝处,又何必藏头露尾呢?” 屋外静了片刻,忽然听得一声轻笑,就有脚步声在窗前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动作竟没有丝毫迟疑。(未完待续)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四章 礼到 三娘略微惊讶,她虽然也猜到此人可能已经追随绿绨、张武、仇姨娘进了将军府,却没想到会见到这么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免费小说} 着宽袖衫戴梁冠的男子身姿挺拔,容颜秀丽,竟是个美男子! 他进屋瞧了裴澄一眼,转而看向三娘:“这位便是三侄女儿吧?” 是殷洪玦?三娘突然知道“血魔”为何要遮面了,这副尊容如何在血腥的战场叱咤,震慑敌方呢! 三娘毫不掩饰面上的诧异,起身略福一福,进而行了家礼:“三娘见过三叔。” 殷洪玦声色不动,目光却开始略略收紧,片刻后瞧向裴澄,笑语了然:“裴将军好胸襟。” 是说把朝堂政治的事情告诉她的事吧? 裴澄不以为意,笑得从容:“得蒙赤勒将军夸奖,本将军甚是荣幸。赤勒将军深夜到访,不会只是殷叙家常这么简单吧?” 单刀直入,只唤他的突厥名字,有拉开距离的意思,也有讥讽的意思,殷洪玦脸色略变:“裴将军性子直爽,正合我的心意。”顿了顿,目光在三娘身上略转了转,语意含糊,“殷某生是大梁人,有幸能和将军结为亲家,自然想找些时间来叙旧。” 明显顾及三娘在场。 裴澄对殷洪玦此时来访也颇为重视,有些事情在正屋内堂谈确实不适合,便笑着起身:“赤勒将军有心,本将军自然奉陪。”依然标示两者之间的距离,向着三娘一笑,“让绿绨、仇氏进来服侍你先睡下吧。” 专点了会武功的二人,电光火石中三娘明白过来,是怕殷洪玦留了后首吧?“是,妾身明白。”又向殷洪玦颔首致意。 裴澄一去未回。三娘直到第二日晚间才见到他满面倦意的回来。 瞧见三娘还没歇下,裴澄有些意外。 “是合是战?”裴澄梳洗回来,躺在床上,揽了三娘入怀,三娘便略微急迫的问道。 裴澄一笑:“哪有那么简单?殷府三叔确实是带着诚意来京城的,我今日也只是跟四皇子和皇上碰了面。最后会拿出个怎样的章程还没有定数呢。”说完一叹,“殷府三叔在突厥的日子也不好过。突厥王有两兄弟,皆是大将之才,早就有意脱离兄长的羽翼,要单飞独干,遇到匈奴挑拨,这会儿突厥早就混乱一片了。殷府三叔本是突厥二王子一手提拔出来的,此时忠君必然有负二王子知遇之恩;若报恩必然要背君。他此时入京城又何尝没有躲避是非的意思。只是那二王子野心极大,对大梁更是有着狼子野心,不若突厥王心怀忠厚。” “这么说来。抉择不下的就是因为三叔的态度?”三娘捋顺思路,想到此事的关键。殷洪玦的名声无论在突厥还是在大梁都是响当当的,那一方都会顾及他的立场,若他对二王子依然心存感激。大梁与突厥王交好怕事情会有反复,而且……“老爷是否提议皇上延迟建交时日?” 三娘眼波横流,璀璨的像夜空中亮洌的繁星,令裴澄疲倦尽扫,身子蠢蠢欲动:“夫人为何这样说?”声音不自觉染上一层迷蒙。 三娘沉浸在这件事的分析上,丝毫不察,略嗔裴澄一眼:“老爷又逗妾身了。[]突厥内斗对大梁来说,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呃?说来听听。” 暧昧的语气加重,三娘身子一颤,不确定的望向裴澄。见他目光炯然如网。眼神一缩,说话就有些不稳:“突厥王胜。大梁与之交好没有后顾之忧,若其他二人胜,必然受到重创,大梁即便不一举歼灭,他们对大梁几年甚至十几年之间也构不成威胁……” “韦医监说过了三个月便没有关系了。”三娘的话还没有说完,裴澄口中呼出的热气便在三娘的额头延展开了,“为夫等了很久。” 显然没有听进去后面的话。 三娘有些惊慌:“老爷,妾身……” “喊我的名字!”语气霸道蛮横。 游走于腰间的手滚烫如火,三娘的意识逐渐迷离:“裴澄!” 滴水成冰的夜晚,室内春光流璨,只闻娇柔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大年三十,裴澄所说的大礼终于送达忘机园。 “……封二等伯,追封任太夫人为华容夫人,任寄远为世子,钦此。”御前刘公公宣旨完毕,恭敬地把圣旨送到法真师傅手中,笑咪咪的拱手道,“恭喜伯爷,贺喜伯爷,您可是咱嘉定朝头一份伯爵。”二皇子即位后,定国号为嘉定。 法真师傅镇定下来,扶着任寄远和三娘的手站起身,笑道:“多谢公公走一趟。” 那边三娘已经事先打点好一切,早有丫鬟塞了赏钱过去。 刘公公笑着告辞。 任寄远送刘公公离了府,返身回来笑道:“妹妹说的大礼就是这个?”语气颇为散漫。 法真师傅已经接过话头:“正巧赶上新年,也是喜上加喜的意思。”找补的意思很明显。 “爹和哥哥心性散淡,经历一番困苦,这些凡俗名利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三娘笑道,“只是人活一世终究要有个家,这样,即使爹爹和哥哥漂游四方,三娘也算有个念想的地方。” 法真师傅有些沉默,说起来,和任寄远相比,还是他和三娘的感情更深一些,毕竟,看着孩子在自己眼皮下长到六岁,揉进的情感不知几深。 绿绨却忽然笑出声来:“夫人怎么还自称三娘呢?您现在可是伊泰伯府的大姑奶奶。” 这么一说,倒冲淡了不少伤感。 三娘面上露笑,瞧见绿绨明净的脸庞,心中忽然一动,想到第一次见到任寄远,绿绨不同寻常的关心,从那以后,每次任寄远的事,她似乎都很上心,加上见到任寄远那样灿烂的笑容。 三娘忍着笑搀扶法真师傅往屋里走去:“爹爹,有件事,女儿想跟你和大哥说一说。” 五日后,来大将军府恭贺的人川流不息,已经恢复俗名的伊泰伯爷任凯和世子任寄远在外院招待男客,认祖归宗的三娘在内院招待女客,大将军府一时风头无两。 二月二,龙抬头,已经做妇人装扮的绿绨从伊泰伯府过来给三娘请安。 “爹爹和哥哥可好?”三娘赏了锦杌给她坐,“这几日胃口不太好,幸好前儿爹爹让人送来些海外产物,挺喜人。不知那府里是否还有多的,我让辛荷过去拿一些。” 绿绨就笑了,招呼同来的小丫鬟拿出一只精致的瓷坛:“老爷就说大姑奶奶会喜欢,这才让妾身送来了一些,您先用着,过几日我再让嫣儿送过来。” 三娘仔细瞧了绿绨的神色,一如寻常,心中稍定,绿绨自被任寄远收房直接提为姨娘,因没有正室,任寄远又是情深的人,对绿绨倒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两人两个月来也算是恩爱。只是这次三娘让人请了绿绨过来,却是为了日前有人为任寄远做媒的事。 她散了散手,打发其余人出去,只留辛荷、秋茗在一旁伺候:“放你在哥哥身边是看在你对哥哥的情意上,如今,我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了。”三娘突然感叹一声,语带惑然。 绿绨何等聪明,闻弦音知雅意,脸色就有些发白,沉默了片刻,才抬头望向三娘:“夫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守住自己的本分才是为人妾室的根本,妾身从入伯府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三娘携了她的手微叹一声,她做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原因,其他提亲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其中就有皇太后令狐氏的远族贵枝。太后打得什么主意,明眼人都瞧得清楚,任寄远向来心性傲达,三娘也觉得此事不妥,只是为绿绨着想有些事还是说在前头的好。(未完待续)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双生 出了二月,三娘的身子越发笨重,她开始把手头的事情慢慢打理整齐教给罗姨娘,从进入将军府三娘就想在姨娘中选一个人来辅助她打理内宅,但麦姨娘懦弱,行事又没有准章,刘姨娘嘴上功夫好,但说到做事两人不如罗姨娘熟练!本来还有个仇姨娘时最佳人选,可惜,二月初,仇姨娘就带着武婢离开了。[.超多好看小说]《纯文字首发》 刚进三月,茂国公府太夫人就带着几个有经验的婆子住进了大将军府,不为别的,只为薛神医诊出来的脉象一直不清楚,年前韦医监离开时也细细号过脉,也只说孩子很好,他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三娘的肚子又比别人大许多,太夫人不放心,几番要来,都让三娘软语劝住了。如今,即将临盆,太夫人不顾阻拦,执意进了将军府。 其实,三娘明白,太夫人这样也有要和裴澄修复关系的心思在内。三皇子被“英年早逝”之后,追随三皇子的一般官员降级查处大有人在,裴沅之前和三皇子的人走的那么近,这次自然没有逃脱,幸而裴澄暗中让人递了话过去,才免去裴沅一节。太夫人嘴上不说,可心里对这个好高骛远的亲生子还是疼惜的,从那以后,对裴澄自有一番亲近。 裴澄本就对太夫人心怀旧恩,当年灵堂大闹也不过是奉了先国公之命,借此暗度陈仓,即便日后茂国公府会出什么事,至少会保的裴沅这一支…… 肚子开始痛的时候,三娘正在陪太夫人和裴澄父子三人用早膳。裴澄难得有休沐日,三娘原打算让他用过早膳后好好睡上一天的,从二皇子登基到现在,裴澄忙得脚不沾地,像个陀螺。 她忍过一阵痛意,招手让辛荷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辛荷止不住面色一慌,被三娘暗使眼色遮掩了过去,忙不迭的出了次间,喊上邹妈妈一起去了早就准备好的耳房。《纯文字首发》 “……柳师傅说腕力用得好才有成效,孩儿按师傅说的试了试果然好。”裴瑞已经不是一年前懦弱的样子,摆脱了腿疾的困扰。他似乎有了些自信,在裴澄面前时不时的也敢说上几句。虽然话还是很少,但毕竟是一个进步。 柳师傅是裴澄给裴瑞请来教拳脚骑射功夫的,还有一个马外傅,专教裴瑞诗书文章。 裴琪眼露羡慕,他也想耍鞭子,可是父亲说他还小,天天只让扎马步,根本不让自己去柳师傅那里,他的小嘴还没嘟起来。就想起母亲来,每次母亲说什么,好像父亲都会答应的,如果自己去磨磨母亲……他的小脸瞬间开了花。 裴澄和太夫人的注意力被裴瑞的事吸引着。倒霉太在意三娘那几个贴身丫鬟开始变得紧张的神情。 直到让丫鬟收拾完,三娘才笑着扶了丫鬟的手对太夫说:“母亲,我好像要生了,您看要不要把康妈妈几人喊过来?”痛感比开始加深了些,却还没到忍受不了的地步。 裴澄一顿,刚要迈出屋子的脚倏的收了回来,像被蜜蜂惊蛰了似的忽一下转身看着三娘,桃花眼中慌张一闪而过,两片薄唇抖了两下,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来。但那股掩饰不住的喜悦慌乱不言而喻。 相对来看。还是太夫人较为镇定些,惊讶过后。忙遣了身边的人去请那几个有经验的妈妈,这边就吩咐搀着三娘的秋茗:“快,快去耳房。”扭头喊了喜鸢,“邹妈妈呢?告诉她也去耳房候着。稳婆、医婆请过来去耳房,再让人去请薛神医过来。” 一串的命令下来,三娘忍过一阵痛,笑了:“母亲,辛荷已经都打点好了,您放心。”说着,已经就着秋茗的手要出屋,那边裴澄反应过来,忙搀了她另一只手,要陪着过去。 “你去做什么。”太夫人见了忙喊住裴澄,“产房岂是你一个大男人该去的地方?还不去找一个地方呆着,孩子落地自然会有人去禀告你的。“ 裴澄却已经不管不顾的携了三娘的手往前走:“开始生的时候我会出来的。”语气很坚定,竟像是不容置喙。 三娘也有些犹豫,虽然薛神医和韦医监一再保证孩子很好,胎位很正,可是在古代生孩子不亚于过鬼门关,上次小产就差点要了她的命,对这次生产她表面看起来比谁都轻松,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惶恐。她当然不在乎什么血秽只说,希望裴澄能陪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些古人却深信不疑…… “好,你记住到时候一定要出来。”太夫人忽然发话,让三娘一阵意外,她扭头感激的冲太夫人笑了笑,由着秋茗、裴澄扶着自己进了产房。 痛感弥漫全身的时候,三娘开始变得麻木,能感受到身边穿梭不停的丫鬟婆子,能听到耳旁不断传来的鼓励安慰,能清晰的捕捉裴澄的气息……顺着别人的话忍着痛保持体力,有人递到嘴边的东西趁着痛感刚过,赶忙咽下一口,再来再咽,她已经不知道送到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管来者不拒……忽然,她觉得身下一凉,就有婆子的声音传过来:“好了,好了,羊水破了,孩子就要出生了。” 她陡然感觉到一直搂抱着自己的那个温暖怀抱忽然空了,心里一阵发慌,两手下意识的在空中抓了抓。 然后就听到低低的劝慰声:“二老爷,您说过要出去的,太夫人说了……” “啊!”三娘猛地抓紧裴澄,感觉下身像撕裂一般难受,有东西顺着慢慢开始下移,那样的痛快让三娘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快了,快了,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夫人,您忍着点,千万要挺住。” 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在三娘耳边大吼,凌乱没有章法,却让三娘痛中突然觉出喜悦来,孩子!她这一辈子还会有个孩子……三娘忽然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一片东西碰了碰她的唇,三娘忙咬住,是参片! 头,胳膊,身子…… 婆子们惊喜的报着孩子的出生。 三娘力气殆尽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子里有东西滑落,片刻后,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对三娘来说弥足珍贵的啼哭声! “是个姑娘,是个姑娘!”有人叫起来。 三娘累得眼皮都有些支不起来,却还是扯动嘴角露了笑意,是个女儿呢,贴心小棉袄! 就有人出去传喜,太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好,好啊,澄哥儿还就少个姑娘。” “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听到裴澄的声音,三娘居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有些感激,夫妻患难的感激……他没走,真的一直没走! 裴澄一句评价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收拾胎盘的稳婆们惊讶道:“怎么,好像……” 裴澄听出了不对,神色大变:“怎么了?”短短的三个字颤了几颤,焦惶显而易见。 刚闭上眼睛要休息的三娘再度呻吟起来,神情也变得痛苦:“好像,还有一个。” 屋里诸人闻言,脸色都不由大变。 稳婆们手上却没敢停下来,指挥着把香木灰收走的丫鬟们赶紧送回来,另一边忙让人送了热水进来。 好在这个孩子没有多折腾,大概半个时辰就落地了! 三娘已经精疲力尽,孩子还没发出哭声,她却眼一闭,面色发白,昏了过去。(未完待续)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查找本书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