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春》 第一章 私奔是个技术活 所谓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苏霏算是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背的一个人了。人家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她眼睛一闭,一睁,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过去也就过去吧。所谓是往事如烟尽散去。 可是,重点是,现在算是个怎么回事!她穿着一身大红色嫁衣,蓬头垢面(刚刚经过小溪的时候看到的),还被一个穿着长衫,留着长发的男人给死死的拉着,使劲的跑。 后面是一群壮汉,扛着锄头,拿着木棍,就这么气势汹汹的在后面追着。这是在拍僵尸玩过界么? 额,她是不是做梦了。苏霏眼睛一闭,一睁,结果现状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后面的壮汉依然是穷追不舍。前面的男子脚步跑得是飞快。 突然,前面的男子脚步一滞,停了下来。苏霏还一个劲儿的跟着他的脚步,没想到他却停下了,结果,跟着惯性就打算往前面跑。可眼前就是腾空一片的悬崖,照她这速度,那就是直接摔下去粉身碎骨了。 幸好,那男子使劲的拉了苏霏一把,这才让她幸免于难。不过,小命是保住了,似乎形象就有点不堪了。她被他这么大力一拉,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立刻摔了个狗啃泥。沙子石头落进了嘴巴里,整个人恐怕都已经是青青紫紫的了。 眼见着一群人将苏霏和那书生给包围住了,而且逐渐的在缩小范围。那男子突然间像是发了狂一般,立刻捉住苏霏的手,顺势拔下她头上的发簪,神情慌乱道:“都不许过来!不然就将你们家小姐给杀了!” 苏霏整个人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呢。突然见一个尖锐的物体就抵上了她的脖子,她吓得立刻就傻了,两腿发颤,整个人就要往下滑。那个男子却不放过她,拉扯着她的头发,逼迫她更加靠近那尖锐的簪子。 簪子一抵上她的肌肤,就将她娇嫩的脖子给化了一道疤痕。(.好看的小说)苏霏疼得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她容易么。人家死了投胎啊,重生啊,穿越啊,都好了。她死了穿个越,还得在这里再死一次。这该是有多悲催的一件事情。 想到死,她还是本能的颤抖了。她不怕死,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可是她怕疼。这么一簪子扎下去,血就立刻喷出来了,那该是多疼的一件事情啊! 眼看着四周的人都被她身后的那个男人给震慑了,不敢贸然上前。苏霏就立刻开始思考了。现在,她所知道的就是以下几点信息。 第一,她现在是个新娘子,身上的凤冠霞帔不是假的。虽然,她是没有见识过真正故人的凤冠霞帔,大致也和电视剧里演得差不多。 第二,她应该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姐。因为刚才男子说了,她是这帮大汉的主子。这里的站着的大汉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个了。能有这么多仆人的家庭,也算是中等收入的人家了。 第三,她貌似现在正被一个男子挟持。而且这个男子看起来和这具身体的主人关系匪浅。因为一睁眼就是看见男子拉着她的手一直跑。这是古代啊,是封建思想浓厚的古代啊。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手牵着手跑,这关系还能一般么?而且,这身体的主人是心甘情愿的跟着这男子跑的。 事实所证明,苏霏想的几点都是正确的。 跟着又赶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的,其中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站在最中间,拨开人群,慢慢走过来,一步一步的逼近苏霏和那个书生。 书生慌了神色,将簪子又刺进了苏霏的皮肉一寸,声嘶力竭的大喊:“不许过来。不然,我就让她死。” 中年男子不为所动,气势凌然道:“成亲当日私奔,捅出这么大个篓子,老夫早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了。[.超多好看小说]她死了反倒好,一了百了。” 苏霏这回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看来那男人就是他爹了。一看就是个古板的老头子,长得四方端正的国字脸,蓄了两撇八字胡,一双眼睛尤为的凌厉,像是瞄准猎物的猎鹰一样。看他的样子是不打算救她了。 中年男子命令道:“把刀给我拿来。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人到底能跑到哪里去!” 中年男子一步一步的逼近,书生和她慢慢的被他逼迫到了悬崖边。苏霏的眼睛扫过自称为这个身体主人他爹身后的一群人,那里站着一个中年妇人,穿着得体,眉头紧蹙,眼里蓄满泪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除了这个女子,唯一对她的现状表示出些许担忧的就是一名长相俊秀的男子了。剩下的几个男男女女脸上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 苏霏知道她现在就算求救也不会有人来帮她的。看来这个家里就是眼前的这个老爷子说了算的。那和她私奔的书生突然见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和她直视,柔声说道:“荣瑾,你我相许终身。如今,活着做不成鸳鸯,那我们便到地府去做我们的夫妻。” 苏霏惊惧的看着他,他说这话就是打算和她同归于尽了! 那书生使劲的捉住她的手腕,将她使劲的圈在怀里。苏霏拼尽了力气挣扎,可是都逃不出他的禁锢。看不出来这个书生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力气却这么大。 眼见着他就要拉着她跳下去了,后面就是万丈的深渊,悬崖底下一片云雾缭绕。她整个人被他死死的按住往下面倒。急中生智,人的本能就会突然爆发出来。苏霏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原来曾经学过的一个防身术里有一招是用来脱困的。于是,便趁着这男子将要跳下去的一刻,从他的腋下钻出,随后,手腕一翻,手臂往内使劲,将那书生生生的给拽了过来。随后,又双手握拳,就对着他的胸口一推。那书生受了她的拉扯整个人还没站稳,如今被她那么一推,自然是向后倒去。那后面就是万丈的悬崖了,浮云翩翩,深不见底。 他倒下去的那一刻,狰狞的面孔,挥舞双手,妄图将她也一起带下去。苏霏本来跑了那么久的路已经的没什么力气了,现在更是虎口脱险,整个人立刻就瘫软了。她趴在地上,喘着大气,后背被冷汗浸湿了。 刚才,那个书生看着她的那个眼神,让她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十分害怕。那一眼包含着世间最深刻的怨恨,仿佛在指责她背弃了和他同生共死的誓言一样。 经过这么一场激烈的搏斗,她已经是完全的虚脱了。 这时,那个中年妇人也不顾周围人的劝阻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将她一把抱住,放声大哭道:“儿啊。你这么这般傻啊!怎么会听信了徐茂这个登徒子的鬼话和他走呢!” 苏霏喘着大气,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经过了刚才的生死较量,她突然之间很想活下去了。就算前世已经生无可恋,可是她已经死过一回了,不想再这么死去了。她想活下去,如果有能力,她想真正的为自己活一回。 听了这个中年妇人的话,她又了解了那么零星半点的信息。那个男子叫徐茂,是她的私奔对象。之前那个男子叫她荣瑾,恐怕就是她的名字了。 苏霏现在浑身酸痛,很想休息一下,可是,她知道她现在不能休息。不,是完全没时间休息。她刚刚穿越来,对这里什么都不了解马上就会被揭穿的。而且,看那老爷子的样子也并不打算让她好过。私奔这种事情,在这样的古代社会里刑法是很重的。轻则削发为尼,强制出家,重则浸猪笼,活活被淹死。 苏霏想到这里真的想对天大喊三声:“shit。”刚刚过来就是这么一个乱摊子。她可不想做尼姑,更不想被浸猪笼。而且,如果让人发现她的灵魂不是这个身子主人的,指不定会做什么法事来对付她呢。她记得从前在书里就看到过古人驱妖的时候生生将那个所谓的被附身的人给打死的事情。 打死,很痛的!她绝对不要!! 抱着苏霏哭了半天的夫人被几个丫鬟搀扶着,拉离她的身边。那男子慢慢的踱步走到她的面前。苏霏的眼前就是一双白底高邦的靴子。然后威严的声音从她的上方传来。 “站起来。” 苏霏不敢违抗,只好强撑这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她起身的时候,几乎听到全身骨头作响的声音,可是不能违抗,只能咬着牙站起来。刚站起来,她就觉得眼前一黑,晃了几下身子,好不容易才站稳。 老爷子就径自吩咐道:“回府。” 刚才站着无动于衷的一群锦衣华服的人也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回答道:“是,爹爹。” 对于苏霏而言,和这个躯体的排异性,加之之前的剧烈运动,现在她已经是正宗的软脚虾一只了。可是,她眼看了一下,整条山路蜿蜒曲折,不知劲头。她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大部队已经开始出发了。最前面的是老爷子,之后跟着的便是中年贵妇人,而后便是年轻男子为先,年轻女子为后的一群姑且称之为兄弟姐妹的人。之后便是家丁和丫鬟。而苏霏被混在家丁和丫鬟群里,周遭的人时时刻刻的监视着她,恐怕她再逃跑。 兴许是这个身体的主人本来就体弱,又或许是苏霏真的是太累了。走着,走着,苏霏就觉得脚下变得软绵绵的,整个人眼前一片白光,几乎看不清东西。 突然,一记重物落地的声音。丫鬟尖叫一声:“不好了,老爷,九小姐晕过去了。” 第二章 审判堂上拼死求生 苏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了。(.)柔软的大床,丝滑的被褥,床头上悬挂着一个香雪球,正对着床的便是一扇屏风,正中间使一副花开富贵的刺绣,两旁是镂花雕木,上面的花鸟栩栩如生,若是放到现代必当是价值连城的。这么看来,这个小姐似乎也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的处境悲惨。苏霏这么想着,试着动了一动身体。身上的疼痛果然缓解了许多。看来自己和这句身体已经渐渐融合为一体了。 当务之急是她必须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立刻想个理由来应对她完全没有了荣瑾应有的记忆的事情。苏霏慢慢的试着从床上爬起来,为了不牵动伤口,她每动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刚刚被徐茂使劲的抓着头发,又摔倒在地上被拖起来,磕磕碰碰的地方也不下十几处了。如果现在撩开衣服,她相信身上肯定都是伤口。 正当她费力爬起来的时候,突然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下子将苏霏抱住,嚎啕大哭道:“小姐,你终究还是被捉回来了!” 苏霏被她紧紧的抱住,心里突然百感交集:那些和她又血缘关系的几个姊妹兄弟对她的遭遇几乎是漠不关心。甚至连她的亲娘都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如今却被这样一个丫鬟抱着哭泣。这样的小姐,她不知道该是为她高兴还是为她难过? 丫鬟抱着她哭了半响,总算是收住了眼泪,一边擦眼角一边抽泣着,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小姐,现在不用怕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回到家里来了。” 苏霏看着丫鬟肿的象桃子一般的眼睛,不禁鼻头一酸。之前的种种心酸以及被徐茂钳制住生死一线时刻的害怕,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她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丫鬟一看她家小姐这般委屈的摸样,在心里就把那该死的徐茂给骂了一遍,连忙劝慰道:“小姐,莫哭了。这不是都回来了么?现在,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敢来欺负你了。” 苏霏哪里是因为被那负心郎给背弃了才哭的,她哭纯粹是因为来到这未知的世界孤苦无依,现在又危机四伏。突然,那丫鬟像是想起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紧紧抓住苏霏的手,眼里满是担忧道:“小姐。听外面的宝姨娘说家里的几个姨娘和荣老爷都过来了。大家都嚷嚷着要将您给,给。。。” 这个丫鬟说到最后,哽咽着不敢在想下去。苏霏听了她的话,柳眉微微皱起,她心里已经早就料到回来之后等待她的必然是刑罚。眼前的这个丫鬟说的应该就是最坏的结果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让自己的下场好一点,至于能不能让自己幸免于难,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要将她浸猪笼,那么她哪怕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 “你先别哭。”她不知晓眼前的丫鬟的名字,只好讪讪开口,“我方才跟着那个登徒子走的时候,路上摔了一跤,现在脑子不甚清楚。你先同我大致说说这家里到底怎么了?” 丫鬟一听,脸上的眼泪都被吓得收住了,张煌道:“小姐,您,您怎么,怎么会问这种话?难道您不记得了?” 苏霏点点头,叹气道:“逃跑的时候,在山路上磕磕碰碰的摔了好几回。整个人就迷糊起来,后来被那人挟持着,划伤了身子,更是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霏多说一句,眼前的女子脸色变白一分。待到苏霏说完,眼前的丫鬟的脸色已经是白得吓人了。她怔怔的看了苏霏许久,苏霏心里也是心如擂鼓,生怕被这丫鬟瞧出端倪来。 半响,丫鬟突然死命的抱住苏霏的脖子,哭道:“我苦命的小姐啊。天可怜见的,你竟被那该死的负心人给吓痴傻了呀。这可怎么办啊?” 苏霏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又笑起来。这丫头竟然以为她傻了。丫鬟一看,哭得更加起劲了。可怜的小姐,到这时候了居然还笑,看来真的是傻了呀。这可怎么办啊! 苏霏看着眼前的丫头急得是又哭又愁的,整个人像是没头苍蝇似地团团乱转,于是便道:“你先坐下来。我不是疯了,只是不记得了。你先把家里的事情同我说说。不然到时候就真的得被老爷给浸猪笼了!” 丫鬟原本心里就乱得象团麻,这会子听到苏霏那么镇定自若的一番话,也不由的平息下来。对啊,她怎么能先自乱阵脚呢?若是连她也乱了,那眼前的小姐不就得吃大亏了!这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小姐的笑话,捡她小姐的便宜呢!丫鬟细细的瞧了自家小姐许久,虽说她家小姐刚才说她不记得家里的事情了,可是眼神清明,不像是痴傻了的人。兴许只是一时间受了惊,没准和她说说家里的事情,她就都想起来了呢? 抱着这个想法,丫鬟便同苏霏慢慢的讲起了这家里的详情。 而与此同时,韩家宗庙堂里难得的聚集一堂。韩策茂端坐在上方,褐红色的红木镂花椅子的扶手被他敲击着发出厚重的响声,堂下坐着男男女女约莫十来人。其中以一个中年男子为首带着两个中年妇人坐在左侧,身后立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姐,而另一边则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两旁坐着两个年纪略轻的妇人,身后跟着两男三女。 韩家祖上曾经是高官,后因家中人才不济,转做了商贾。到底是书香门第,就算是经商,也离不了官场。韩家经营的主要生意就是盐,这让韩家不得不和朝中的几位重要的大臣打好关系。眼见着,这韩家几十年来头一回能和朝中大臣沾上姻亲,没想到却半路里出了这么个岔子。 今日是韩家九小姐韩荣瑾成亲的日子,嫁的是朝中的宰相孟宏言大人的二公子孟时骞,虽说是续弦,但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孟大人只有这两位公子,而且都是正妻所生。长子孟时后不好孔孟之道,屡试不中,只好转做了商贾,在京城开了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茶楼。孟大人似乎也对这位不争气的公子不上心,一门心思的全扑在了早显慧根的孟时骞身上。孟家乃是三代重臣,是朝中响当当的名门世族。孟宏言大人与其父孟公明大人都曾做过太子少傅,而后新帝登基之后,便擢升为宰相。孟老爷子也希望这孟家继续在这朝中立足,所以对着孟时骞是分外的细心教导。 不过,孟时骞也算是慧根早种。年方弱冠早已是连中三元。当朝武帝赏其才华,便钦赐他作为以后的太子少傅。如今,这朝中人虽是不说,可都是心知肚明宰相之职非孟时骞莫属。 说实话,这门亲无论怎么排,都不会轮到韩家。可是,上天还偏偏给了韩家这么一个机会。孟老夫人和韩荣瑾的亲娘是堂姐妹,又是儿时的手帕交。去年三月里,韩荣瑾去城外的庙里上香,正巧遇到了孟老夫人。两人求的恰巧是同一只签,便结伴前去解签。老夫人见韩荣瑾眉目间有故人之姿,细下一询问,方才知晓她就是自己的外甥女儿。 这一老一少就那么热络起来。老太太听了韩荣瑾今年的近况,又闻得自己那堂姐已逝,当时就是凄然泪下。韩荣瑾是百般劝解,这才止住了泪。老太太原本就少有姊妹,难得有那么一个亲近些的堂姐,多年不见再遇到,就只听见她的死讯。这一番下来,对韩荣瑾是更加的怜爱。 再说这韩荣瑾长得也是玲珑秀丽,因为是庶出,面对长辈总有些怯怯的。老太太还以为是家中时常受委屈,于是便更加的对她上心。听闻她尚未婚嫁之后,便立刻揽下,保证为她做一门好亲事。 韩荣瑾只当老太太是说笑,也没有细问老太太的身份。没想到,十日之后,孟府的媒婆就上门拜访了。这一下就把韩家炸开了锅。百年难得见其笑脸的韩府的大老爷韩策盛破天荒的一路笑脸将媒婆迎进了门。媒婆说明来意之后,韩策盛是立刻一口就答应。待媒婆走后,韩策盛便将韩荣瑾叫出来,一五一十的问了个遍。问完之后,韩策盛更是喜上眉梢。 可怜韩荣瑾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人,正是家中田地租户的徐老头的儿子徐茂。徐茂生得俊俏,才华也是有些,不过心计更深。早对韩家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姐起了心思,他一个屡试不中的落第书生,若是想翻身就只能靠这个傻小姐了。韩家财力雄厚,在京都也算是略有名声。韩荣瑾就是养在深闺里的一个小姐,哪里受得起这种甜言蜜语,立刻就和徐茂芳心暗许。现在,突然间给她定亲,她如何接受得了。 于是便和徐茂商量着大婚之日逃婚。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第三章 交涉 堂内韩策盛脸上神情莫辨,坐在一旁的大夫人心里越发揣测不安。韩荣瑾是她养的,如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难免也得连带着进去。如今,她想起来就不禁哀叹:九丫头是这府里看起来最乖的一个丫头了。没想到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对面坐着的二老爷韩策荣一家倒是心思一致。二老爷手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唤安梅和荣瑾正是同岁。这一家子倒也是好笑,对韩荣瑾这桩婚事是几近嫉妒的羡慕。如今,韩荣瑾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大一个错,二老爷就想着将这荣瑾给换下来,将自己的女儿安梅顶上。毕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 祠堂里的门吱呀一声被丫鬟推开,丫鬟紫鸢扶着韩荣瑾慢慢走进来。韩荣瑾不敢抬头打量四周,微低着头,任由眼前的丫头扶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到众人面前。紫鸢方才在房里大致将这家里的几个人都说了一下,时间有限,她只能先强记着,至少比一点不知道好。 她进门的时候,偷瞧了一眼,大抵把眼前的人的面貌都记下来了。正中的正是她的父亲韩策盛,右方坐着的是她的养母也是家中主母大夫人韩方氏。她的亲娘生她时难产而死,她一生下来就被大夫人抱去抚养。 如今,堂上气氛随着韩荣瑾的到来,变得更加的沉闷。这时候最想开口的韩策荣一家却不敢贸然开口。韩二老爷自小就就怕这个哥哥,虽说是一母同胞,两人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他这哥哥平时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若是有了大事,更是早早在心里打定主意了的。如今,他可不能先说出来,不然就是明摆着想抢这门亲事。 韩策盛沉声道:“孽障,还不跪下!” 韩荣瑾正在思忖,突然起来的被一喝,身体顺势便跪倒在地上。膝盖撞到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她不忍倒吸一口气。 这时,方才没了声音的大夫人却开始哭起来,嘤嘤道:“老爷,这孩子是痰迷了心窍了。一切都是那穷书生起的心思。念在瑾儿还小,您就饶她这一回吧。” 两旁没有了丫头,大夫人一个人在那里哭着,也没有人劝慰。韩策盛怒斥一声:“住口。都是你这个无知妇人。若不是你平日里太宠着她,她哪里有这个胆子做出这种事情!如今,我韩家的脸面全丢尽了!” 大老爷的这一番骂,听在荣瑾耳朵里却让荣瑾心里好生难受了一番。她忆起年幼时,每回她犯错,她的母亲总会被父亲责骂。触景生情,她不禁道:“爹爹,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骂娘亲。” 这话一出口,韩策盛和韩方氏皆是一惊。韩方氏惊得是自己这个女儿怎么突然之间待她那么亲厚了?往日里,她和她虽说是母女关系,却并无太深厚的情分。这一遭,她出来拦罪倒是让方氏心中一暖,心中暗道:看来这丫头也不是捂不暖的石头。也不枉我疼她那么一回。 韩策盛更加仔细的端详她,他从之前悬崖边就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和他的女儿相去甚远。虽说是一样的容貌,可是神情,眼神,动作,完全都是不一样的。他记忆里的九丫头只是一个不喜说话,生性孤僻,甚至怯懦的人。人群里总是站在最后,家宴也是早早离席。如今这一番惊变,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韩策盛自是没有想到他眼前的女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女儿,虽然还是那个样貌,可里子却是一个独立的二十一世纪的人。她可不象古代小姐那么怯懦,必要时还是会敢作敢当的。 韩策盛突然惊觉自己思考得有些失神,轻咳一声道:“荣瑾,你与人私奔,人证物证俱在,可有何辩解?” 韩荣瑾低下头道:“并无解释。” 她知道今日必然是凶多吉少,不过她如今只抱着一搏的心态至少能保住性命就好。 此刻,韩策荣心里已经是暗自高兴。韩荣瑾私奔的罪名一旦落实,那么必死无疑。(.)就算不死,也会被送到偏僻的地方出家。这样同孟家的亲事的人选就空出来了。自己的女儿安梅就有希望了。 韩策盛思索半响随后道:“来人将小姐关到柴房里,明日一早立刻送出城。” 韩方氏一听,立刻明白了大老爷的打算,心里是又急又怕,却不能开口求情,连连给站在一旁的韩子俊使眼色。 韩子俊是方氏的亲子,却同荣瑾关系并不好。当然,这是荣瑾却还不知道这些。只是大致听紫鸢说他同她之间的关系,心里以为他会出面来帮着说话,于是看他的眼神略微带了些热切。 韩子俊本不想趟这趟浑水,无奈方氏多次给自己施压,他不得不出来帮着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说几句,于是便道:“爹,我觉得送出城这法子实在不妥。妹妹毕竟是孟家定下的人,就算没有过门,我们已经收了聘礼,换了年庚八字,这样贸然恐得罪孟家。” 韩策盛一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说。韩子俊得了父亲的首肯,接着道:“如今,不如将九妹还是送往孟府。婚宴照常,待到成亲之后,我们再亲自登门谢罪。” 这个法子虽不是上乘,却也不失为可行之计。孟家在京都是名门世族,韩家也是几代的殷商之家。本来结姻之事就以轰动京都,如果,成婚当日不了了之,势必变成京都的笑柄。这是韩策盛决不允许的。在他眼里名望比起任何东西都来得重要。 “荒谬!”韩策荣怒斥道,“这不是存心欺瞒么?你以为孟家知晓了之后还能容得下我们么!” 韩子俊被韩策荣劈头盖脸的骂了几句,心里甚为不服,碍于父亲在场,也不敢发做,只好闷声道:“不知,叔父有何见解?” 韩策荣皱眉捋须,半响之后方才道:“如今,不如找人顶替了去。今日之事,只要我们守口如瓶,不泄露半分。孟家也绝不知晓。” 韩子俊立刻就明白了韩策荣的心思,冷笑道:“为何要找人顶替?九妹妹不是尚健在。怕是有人趁机要桃代李僵吧。” 韩策荣心思被戳破,当下变了脸,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不要信口雌黄诬蔑我!” 韩子俊一眯眼,嘴角的嘲讽更胜,“叔父,我还没说是你,你便认了。这么着急做什么?安梅表妹长得也是如花似玉的,如何怕嫁不出去呢?还是说,您看上了孟家,想拿来坐靠山了。” 韩策荣被气得白胡子直抖,拍案而起,大怒道:“你这个小辈,如何敢跟我如此说话!我这么做全是为了韩家好,你口口声声说我要霸占你妹妹的亲事。好,我告诉你,我女儿安梅就是死了也不会嫁给孟家。” 韩子俊拍手道:“好。希望叔父谨记今日这话。” 韩策荣哼一声,坐下撇过头,再也无心这场闹剧。一旁的安梅却被说红了脸,拉扯着自家娘亲的袖子。二夫人宫氏拍拍安梅的手以作宽慰。 这时,长子韩先傅走出来开口道:“爹。我同意子俊的说法。今日飞亲事是必须办的。那么多请帖发出去,若是告吹,韩孟两家将成为京都笑柄。不过,如今荣瑾和那徐茂这般,恐不好再嫁过去。不如,再在家中找个妹妹替嫁过去。” 荣瑾虽然低着头,可众人的话是听得清清楚楚。她时下分析过,若是长留在这个家中必然立刻就被识破。她只能想方设法先离开这个家,这个亲事是她离家的唯一方法。她必须去争取。 方才,她的大哥韩先傅说的这一番话明明是已有所指说他她已不是清白之身,自是不能嫁过去。这一句话出,别说是孟府,就算是一般人家,她都嫁不过去,就算嫁去,也只能做妾室。 韩荣瑾急急辩解道:“爹。女儿是清白的。” “此等事情可是说不好的。”韩雯荷冷冷的说道,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韩荣瑾回头看着韩雯荷,一时间她也辨别不出这女子到底是哪个,只好叫道:“姐姐,你不能血口喷人。我自幼守礼,这等事情是决计不会做的。” 韩雯荷拿帕子捂住嘴角,轻笑道:“妹妹,你不觉得这话说得自打嘴巴么?你都同那穷小子私奔了。谁知道你两有没有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情。” 韩荣瑾被她说得气结,险些落下泪来,咬牙道:“若是不信,那便验明正身。” 韩策茂点点头。方氏吩咐了跟随在身的丫鬟。不一会儿,来了两个身材壮实的妈妈半推半拉的将韩荣瑾带下去。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韩荣瑾这才回来。两个妈妈进门之后,道了万福,跪在地上道:“禀老爷夫人。小姐是清白之身。” 韩雯荷当下便变了脸,随后拿扇子一遮,小声道:“就算是清白的,还不是同人家私奔。当真不要脸。” 韩荣瑾听了心里难受,也不好发作,当下泪水盈眶道:“爹。荣瑾轻信人言,被那贼人带走,闹出大事,连累家声,本应当自尽以谢祖先。可是,姬夫人见过我的模样,若是他人替嫁,必被察觉。到时祸及家中,我万死不足。”说着,悄悄窥了韩策茂一眼,见他脸色越发乌黑,便坚定道,“求爹让荣瑾嫁去。荣瑾必不辱韩家家门。” 此话说出来,众人俱是一怔。韩策盛扫了一眼堂下的一众小姐,竟无一人能比得上荣瑾此刻的气魄。她虽是一身破布,发髻凌乱,珠翠皆去,脸上也是血色无多,可一双眸子却散发出异样的光彩,霎时间竟让人移不开眼。 至此,他心中以有了定数,环视周遭一圈,面色分外严肃,道:“今日韩家大喜,九丫头荣瑾出嫁。家中一片喜庆,无事发生。你们可记下了?” 一干人一听,心中已是明了,皆应道:“记下了。” 第四章 迷迷糊糊成了亲 大红的嫁衣描上牡丹花,从裙裾一直到胸口,间有彩蝶飞舞其间,栩栩如生,宛若春日百花盛放之景。[.超多好看小说]上方霞帔盖肩,上面嵌了指甲大小的珍珠十颗有余,恰似明珠光泽照人。荣瑾抚摸着身上的嫁衣,质地丝滑细腻,绣功精美绝伦。难以想象这居然是被淘汰了的嫁衣。 她身上的衣服在奔跑行走山路时早已变得破烂不堪。好在家中还有前日被埋汰下来的嫁衣,她才得幸穿上新嫁衣。不过,看到这般华贵的嫁服居然被家中斥责为太过朴素,从而选了另一套更加精致的衣服。这家中的富裕得让她咂舌。 不过,她倒是知晓这家里对今日的亲事重视得程度堪比每年朝奉时分。据紫鸢所言,光是她送嫁的队伍就能从街头排到街尾。足以可见,这亲事是韩家下足了血本的。 喜婆走进来,笑呵呵的道:“新娘子,吉时已到。” 荣瑾一听,心中突然狂跳起来。事到如今,她方才有了自己将要出嫁的不安和羞涩。紧张之际,她下意识的将两只手捏得死死的,掌心都是汗。喜婆在耳边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恍惚间,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接着,她便被一片大红所覆盖。 有人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她心中不安,突然只听见紫鸢在她耳旁说道:“小姐,您别怕。有我在呢。”没来由的,她竟然松了一口气,顺势握住紫鸢的手。 一路前行,祝福赞美之声洋溢。她几乎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在所有亲友的祝福声中步入婚姻的殿堂。可这只是短短一瞬的恍然,下一刻,荣瑾便立刻清醒过来。在这人群里,真心祝福的恐怕没有几个吧。前一刻,她还在祠堂里跪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六姐的诬陷和二叔的落井下石让她记忆犹新。 漫长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她低着头,捉着身旁这个人的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家人,财产,房子,全都不可靠了。她唯一能靠得就是这胸腔里的一口气。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无尽的孤独和寂寞,泪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 上了轿,一路摇晃中,荣瑾来到了宰相府。轿子门被踢了三下,接着荣瑾被喜婆用红绸牵引着。忽闻喜婆在耳畔小声道:“小姐,过马鞍。”荣瑾连忙微抬左脚跨过马鞍。 只听得,喜婆响亮的贺道:“过鞍过鞍,平平安安。” 接着,荣瑾低着头,生怕再出现方才那种障碍物,老老实实的走着。脚下一片大红,身旁的喜婆又高声贺道:“新娘子过红毯,红红火火。” 荣瑾被领着跨过两道门槛,总算是停住的脚步,立在一侧。 “新郎官入场。” 荣瑾的身子明显的动了一下,她几乎能感受到眼前的珠帘左右晃动。今日,她便要嫁给这个从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了么?对未来的无知,让荣瑾分外不安。 手中的红绸一紧,她连忙跟着红绸的牵引。绸缎一方的力量时时刻刻提醒她,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一个男人是她未来将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她越发紧张,几乎腿都软了。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陪嫁丫头紫鸢看得心急如焚。小姐什么都不知道,方才又急,她未曾教小姐成亲大礼。这慢吞吞的走法,可急煞人了。 喜婆站在孟老夫人身后,脸上是忍不住的得意,笑意满面道:“韩家小姐果真仪态万千。夫人可真是好眼光!” 孟夫人脸上也是满面红光,心道:这丫头确实调校得不错。 喜婆瞥见孟夫人的神色,心中更是欢喜,接着道:“当日初见着,我就瞧着她样貌,差些以为是您的嫡亲闺女呢。(.好看的小说)” 孟夫人笑道:“你莫打趣我。” 外面是喇叭吹得震天下,堂内人才济济,皆是一众达官贵人。这般喜庆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不甚高兴,脸上甚至露出不屑之色。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家大少奶奶甄瓶。她冷哼一声,小声道:“不过是个贩子,瞧她这虎鲁样,莫不是要将家中的金银珠宝全搬来了才高兴儿。” 丫鬟紫鹃站在主子身后不敢说话,脸色却已是发白。 孟夫人坐在主位,听了个清楚,脸色微变,不说话,只是瞧着却没有方才的笑意了。喜婆本还想多说几句好听话,讨个赏钱。被甄瓶这么一说,触了霉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却早已将甄瓶归做不识大体的人。 荣瑾小心翼翼的走着,却听见礼官唱道:“新郎新娘站定行礼~”她连忙止住脚步,红绸一紧,她只好慢慢再挪过去一些。 突然一个沉稳的男声道:“莫怕,你随我一起。” 荣瑾连忙拉了拉红绸表示知晓。 紧接着,礼官唱道:“一拜天地” 荣瑾连忙转身,红绸一紧,她连忙跪下,行平首大礼。 红绸又是一紧,她从地上起来,转过身子,恰巧,礼官道:“二拜高堂。” 她又得跪下,再一行礼。眼前的珠帘不住的晃动,她几乎能感觉到头上的蝴蝶展翅的钗摇摇欲坠。她正想松一口气,却不料红绸一端,又是一个用力,她赶紧站起来,转了个方向,跪下。 礼官的响如洪钟的声音道:“夫妻对拜!” 荣瑾顶着三斤重的花冠,脖子上又是足有五两的纯金百子嵌玛瑙项圈,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动作,早已是晕头转向。这一磕,【嘭】的一声,倒是闹出个笑话来。 站在孟夫人身后的大少奶奶立刻是哈哈大笑道:“这回可是碰了头了。” 孟夫人眼一睨,甄瓶连忙噤声,低头做鹌鹑状。喜婆连忙打圆场道:“碰头碰头,一生白头。好兆头啊!新郎官和新娘子必是白头不离。” 众人皆是道贺,连连称是。紫鸢吓得是腿都软了,小声喃喃道:“我活了这辈子,从没象今日这么吓人过。” 荣瑾被喜婆和一众女眷拥入新房。喜婆在门口将女眷拦住,说了许多好听话,这才将这一群长辈给请走。好不容易喘一口气,进门一瞧,差些没把魂儿给吓出来。荣瑾正撩开喜帕一角,打算将床上的花生百果往地下扫。 “噢哟,我的奶奶。您可千万别动啊。这东西可是要放到盒子里的。扔到地上是不吉利的。”喜婆三步并作两步走,将荣瑾的手按住。 荣瑾点点头,不再动。可是身下的东西硌得她难受,于是便道:“妈妈,能不能帮我把下面的东西给去了。我坐着难受。” 喜婆摇头道:“新娘子。这东西就是要放在身下才能显灵。但凡,坐过百果的新娘子都是三年抱两。” 荣瑾叹一口气,和喜婆说这些,简直就是鸡同鸭讲。现代的时候,她也曾坐过这样铺满百果的床,不过当时年少将这些东西都抹到地上。现在想起来,那人走进来的脸色真可称得上是五彩缤纷了。 房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妈妈,我的丫鬟在哪里?” 喜婆道:“那哥儿,正在外面候着呢。我帮您把她叫进来。你们两说说话,这新郎官准是让外面的人给绊住了。” 不一会儿,紫鸢走进来。喜婆带着一众丫头退下去,将门关上。 荣瑾连忙将喜帕撩起来,紫鸢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要是让外人看了去....” 荣瑾怡然一笑道:“不碍事。她们都在外面。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再给我说说这家中的事情。” 紫鸢摇头,面带愧色道:“小姐,这回我真不知晓了。” 荣瑾神色黯然,紫鸢见状赶忙宽慰道:“小姐,您不用担心。帝都里的人都说姑爷品行温和,用情专一,是个难得一见的公子。” 荣瑾依旧不说话,紫鸢只以为她是暗自神伤同徐茂的那段情事,不由也面露戚戚之色。 半响,荣瑾道:“紫鸢,可有吃的?” 紫鸢头如捣蒜道:“有。早给小姐您备着了。”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油纸包,再打开来,是几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 荣瑾伸手拿了一个,咬下去,满口留香,里面居然还有馅儿。刚才经过一阵运动,她早已经饿了。后来,接连而来的审判,还有沐浴妆扮,因为怕误了吉时,她都不敢说些什么,一颗心绷得紧紧的。现在好不容易,进了房子,她终于能稍稍松心,肚子便打起鼓来。若不是刚才有人,她真想将床上的花生红枣拣出来,全塞进嘴里去。 她正吃得欢畅,紫鸢却更加担忧了。她家小姐私奔之后,被带回来全变了一个人。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看见她吃馒头吃得那么开心,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再不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小姐,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 喜婆在门外敲几声,道:“新娘子。姑爷要来了。” 荣瑾被这话一惊,一口包子噎在喉头上,急得直流泪,一边还使劲儿的捶胸口。紫鸢赶紧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下去,她这才顺过气来。荣瑾将帕子一挑,盖住头之后,理理衣服,正襟端坐,俨然一副待嫁新娘的样子。 紫鸢这才道:“还请姑爷进来。” 第五章 洞房 紫鸢这才道:“还请姑爷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便是脚步声。荣瑾刚刚放下的心又霎时提到嗓子眼儿。刚才,他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环绕。一想到嫁人,她的脸立刻就火烧火燎的。 喜婆拿起喜秤递给孟时骞,心里暗自大量这位京中名声大噪的孟太傅。心里道:这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啊。她做媒这些年,见过公子哥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容貌俊美的哥儿。不由暗赞韩家九小姐福气好。 孟时骞接过喜秤,轻轻那么一挑,大红的盖头就被挑下来。孟时骞接过,递到喜婆手里,架势很是熟练。喜婆接过,贺道:“恭喜二少爷,帕不落地,大吉大利。” 接着,一旁端着盘子的丫鬟走上前,道:“请官人小姐喝合卺酒。” 孟时骞利落的取下两杯酒,一杯递给荣瑾,一杯自己拿着。荣瑾低着头,拿着酒杯的手有些抖,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敢直视眼前的这个男子。他比她想象中的实在是好太多了。磊落的眉眼,俊秀的面孔,身形修长如玉,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让她不禁心神旌丽。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男子会是她的夫君。 孟时骞在她身旁坐下道:“夫人,请喝酒。”说着,以手绕过她正举着杯子的手慢慢的喝下酒。 紫鸢站在孟时骞身后一直想荣瑾做手势,让她一同喝酒。荣瑾这才心情,微赧着脸,饮尽了杯中的酒。 待到孟时骞把杯子方回端盘上时,荣瑾已经脸熟得跟个虾子一样了。 喜婆瞧着这一对新人,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心里也十分欢喜,连声贺道:“恭祝少爷,夫人,和和美美,分甘同味。”接着,取了两人的发放在荷包里,又贺道:“结发夫妻,白首不离。” 喜婆指使紫鸢将荣瑾扶起来,孟时骞也跟着站起来。丫鬟们将床上的百果,花生,莲子,红枣都收了去,铺好床被,一一退下去,将门关上。 紫鸢跟着喜婆走出门外,丫鬟们都下去拿赏钱了。喜婆也去前堂喝喜酒了,独留下紫鸢站在那处。这院子里张灯结彩,一眼望去都是满眼的红。紫鸢心里又开始为自家小姐忧心。姑爷长得这般容貌,家世又这么好,小姐嫁过来却不知是好是坏。方才,她在外面都听见家里的几个丫鬟正在议论她家小姐,说她家小姐身份低微,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进来的。字里行间都是蔑视的语气,若不是今日是小姐的好日子,她定要上前撕了她们的嘴。 丫鬟的这一番话让紫鸢原本见到姑爷喜悦的心情冲得一干二净。身份地位大不相同的小姐嫁进来,在这高门大院里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想到这里,紫鸢便默默叹气。 这时,正巧遇到院子里的荣妈妈走过啦。看着紫鸢一个人站在新房门口,便走过来训斥道:“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丫鬟?这地方可是你站的么?还不赶紧回下人房去。” 紫鸢连忙解释道:“妈妈,我是韩家的陪嫁丫鬟。刚刚从房里出来,也没人指引,不敢随处乱走。只好先等在这里。” 荣妈妈一听,语气便和善起来,道:“我倒是谁家的丫鬟呢?你过来,同我走。新房门口可不是你这么个未出阁的姑娘站的地方。后院子里也摆了几桌,专门给迎亲的仪仗丫鬟们吃的。走,我带你去。” 紫鸢被容妈妈亲热的挽着带走了。 与此同时,新房里的两个人却是一言不发。长时间的沉默,让荣瑾原本不平静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看得出来,她的夫君并不是那么的喜欢她。在这样大婚的日子里,他的脸上却未露一丝笑意,像是万年不化的坚冰。想到这里,她的心也慢慢冷却下来。 许久之后,孟时骞坐到椅子上,像是叹息一般说道:“你终还是没逃出去。(.)” 荣瑾的心一下紧张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她逃婚的事情? 孟时骞招招手示意还在一旁站在的荣瑾坐过来。荣瑾心里十分害怕,脚步却不敢停,慢慢走过去坐下。 孟时骞又道:“荣瑾。既然你我已是夫妻,你便忘了他吧。若是忘不了,那便放在心里。我会待你好的。” 荣瑾愈发确定孟时骞已经知道她私奔的事情了,而且知道得十分详细。荣瑾仔细回忆思考:照时间来看,韩家人确实有可能通风报信。可是,韩老爷是决计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听孟时骞的语气,他似乎早已知道,而且态度还甚为淡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荣瑾愈发是一头雾水。 “荣瑾,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只是,你一个女子已经嫁人,若是为夫家退回去,必是让人笑话的。”孟时骞继续解释着,语气温和,字里行间渐渐让荣瑾原本恐慌的心再次平静下来。 荣瑾想了想,决定摊牌,于是抬头直视着孟时骞道:“夫君,前尘往事我都忘记了。” 这回轮到孟时骞微微错愕的看着她了。荣瑾解释道:“我同那人一起私奔的时候,后脑勺磕着了,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孟时骞沉默地低下头,神情若有所思,随后道:“你且将手伸出来,让我瞧瞧。” 荣瑾心内惴惴不安的伸出手,孟时骞三指一搭,沉吟半响,道:“脑内却是有些郁结,怕是磕着之后淤血不散,导致人不记得了。” 荣瑾安心下来,孟时骞收回手,转过头和荣瑾恰好相视。荣瑾对着孟时骞略微笑了一笑,心里庆幸自己嫁的这个人品行良好,对她也甚为关心。但凡一个男子都是不能容忍一个女子和另一男子私奔,就算是在现代丈夫都会因此离婚,或者直接取消婚礼。没想到孟时骞却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很坦然的帮助她,甚至包容她的过错。 孟时骞瞧见荣瑾莞尔一笑,心内却是微微起了波澜。大红的喜烛泛着昏黄的火光,荣瑾的身形柔美,一张脸白净如玉,大红的嫁衣上的芙蓉比不过她的粉面桃腮,凤髻铺云,娥眉扫月,一双眼睛清明中带点羞涩,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看到这般景象,他也不由心神不定。 孟时骞微咳一声,掩饰了自己方才的失神道:“没有大碍。我开几张方子就能痊愈了。” 荣瑾感激的笑道:“夫君,想不到你不仅才高八斗,还通医理。” 孟时骞谦虚道:“只是略通。” 说着,他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荣瑾道:“天色已晚了。我就此出去回书房睡了。”随后便起身,打算往外走。 荣瑾连忙将他拉住道:“夫君,你别走。” 孟时骞浑身一震,慢慢转过来,深深凝视荣瑾,像是要将她看出个洞来。荣瑾以为他会错意思,一张脸羞得通红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夫君,我既然嫁给了你,便是你的妻。新婚当夜,你若是走出了这个房门,明日家中不知会怎么议论呢。所以,今晚还请夫君委屈一下留宿在这里。” 孟时骞牢牢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感情。眼前的人红着脸,明明如此怯弱,眼神却是这般坚定。她这番话说得无不在理,却又字字动情。让他不得不顺从她的意见。 孟时骞点点头,随后走到床边宽衣解带。荣瑾虽然害羞,但是还是慢慢的走过去,帮着他宽衣。她知道这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况且,他宽容的包容了她的过错,她也应该尽到妻子的义务。 孟时骞脱得只剩一件中衣,荣瑾将他的衣服都工工整整的叠放在一旁立着的屏风上。随后,自己也开始宽衣。大红的软罗描金芙蓉袍子,裙底镶了八颗夜明珠,行走间皆是光华熠熠。她除去花冠,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头上的四只孔雀衔东珠的发簪昭示着她嫁的人官居高位。她慢慢拔下来,放置桌上。 一旁的支架上搁置着面盆,里面还有热水,用来净身。她拧了一块面巾,递给他。 孟时骞看着眼前的女人一件一件除去自己的衣物,又除去了她的发饰,一头青丝直至脚踝,她回头的神情尤为楚楚,仿若九天上下凡的神女一样。一时间,他竟有些痴了。 半响,他看到她递给他面巾,举手投足间的温柔和谦顺,让他心里燥热难耐。他接过面巾,胡乱摸了一把,递还给她,恰巧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含着盈盈秋水,仿若是一潭幽不见底的泉水,让他不由心往神迷。 荣瑾服侍完他洗漱,随后自行也清洁了一遍。终于到了床前,她踯躅不前。他也僵立在一旁。 红烛高照,屋子里是绮丽的红色,像是浪潮一样将他们包围。孟时骞虽说已经成过一次亲了,可到了这会儿,却也不由紧张起来。荣瑾只低着头,不言语,一张脸比蜡烛更加红艳。 孟时骞看了她许久,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荣瑾,我们歇了吧。” 荣瑾点头,随后,解去身上最后的一层外衣。莹白如雪的肌肤染上一层绯色,大红的肚兜描着鸳鸯戏水。她的腰肢纤细,身段美好,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副宫中的仕女图。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想,他们今世能做夫妻,也是前世的姻缘。她只期望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寻得真心。不要再象当初那样,到头来春心错付。 第六章 缘由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想,他们今世能做夫妻,也是前世的姻缘。她只期望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寻得真心。不要再象当初那样,到头来春心错付。 正当她还想再解了襦裙的时候,一双手按住了她的手。 “不必了。”他淡淡的说道。 荣瑾不解的抬头看着他,今晚是洞房之夜。他为何?难道是她做得不好?想到此处,荣瑾脸色微变,连忙道:“夫君,我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孟时骞看着她一剪秋水似的双眸,强压下心中微微异样,温和道:“不。只是,我不想勉强你。你如今失了记忆,我若如此,便是趁人之危。待你记忆恢复了,再做决定不迟。” 荣瑾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古代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从来不会顾及到女子的感受。没想到,她遇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细心体贴又温柔的丈夫。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了。她其实也没准备好接受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可是想到之后的处境,她就是咬了牙也须得做下去。却不料,他一句话就将她从难看的处境中解救出来。 在荣瑾失神的瞬间,她的中衣早已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盖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荣瑾穿好中衣和他和衣躺在床上。 孟时骞和她分别盖了两床被子。她睡在床上,一开始身子还是有些僵硬,脑子里对今天发生的那么多事情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有许多疑问盘旋在脑子里。她不知该不该开口。 他就睡在她身侧,她看着他宽阔的肩膀,以及之前的种种话语行为,她的心中充满了感动。 突然他开口道:“荣瑾。他怎么样了?” 荣瑾沉默许久,低声道:“他死了。”她感觉到孟时骞后背一僵,心里又想起了那人死去是充满怨恨的眼神。 “是我对不住你。”他微微叹气,仿若叹息,慢慢转过身来。 荣瑾看着他充满歉疚的眼神,心中更加疑惑, 桌上的红烛已经燃到尽头,留下斑斑红泪。柔和的灯光更衬得孟时骞眉宇上愁绪万千。半响,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处传来一般。 “是我安排你们今日逃婚的。” 这句话像是一颗巨石落到荣瑾平静的心湖。她霎时转过身,正面直视他,眼中难掩惊异之色。 “你,你。。。”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她一时竟不能言语。 孟时骞微微低头,垂下眼眸,道:“是我安排不周详的错。你本不该嫁过来的。” 荣瑾瞧着他面带愧色,心里也不由一紧,一双手按在他的眉宇之上,道:“我不怪你。兴许,是上苍注定你我要成夫妻,相伴一生。我虽没了记忆,但是你待我的好,我自然看在眼里。夫君,请不要自责。这本不是你的错。” 孟时骞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温婉中带着些许镇静,她就像一眼幽泉清澈见底。他原本枯死的心,有了些许的松动。 看到孟时骞不在自责,荣瑾也放下心来,大胆的试探道:“夫君。我失去了记忆,不知道从前过往了。希望夫君将这件事情能如实告之我。” 孟时骞点点头,随后便娓娓道来。 时光应该重返回去年的八月里。荣瑾得知了自己将要嫁给孟时骞的消息之后,失神的坐在床上。当时,她被这个消息给炸得是三魂去了七魄。一时间,竟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彼时,她同徐茂正值如胶似漆。虽说家中教规甚严,可是,她还是曾派紫鸢偷偷出去给徐茂带过书信。徐茂早已同她相约待他金榜题名之后,便来韩家提亲。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心里乱作一团麻,便差了房里的紫鸢借着出门采办的由头,送信儿给徐茂。 徐茂听了这个消息,当下是心如死灰,心想着:这条财路是断了。孟家家大势大,他这等穷书生怎么能和现在圣上身边响当当的名人作比。可是,思前想后,又觉得不甘。这韩家小姐眼看着就要到手了。 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干脆拿着韩荣瑾给他的那些个书信去孟府找孟时骞。他没头没面的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连门都没进就被赶出来了。本来,他想着就这么算了。可巧的是,孟时骞家中的管家和徐茂的娘是堂兄妹。徐茂听着自家父亲醉酒后说出的这么个权贵亲戚的名字,便想着法子的去见孟府的管家。 借着孟管家的由头,他可算是见着了这京都里大名鼎鼎的孟太傅。他讲事情说了一通,又给了他书信,本想着借机敲他一笔,凑够了考试的费用,就等着状元及第了。 没想到,孟时骞听了他的说辞,又看了他的信件,心里却为眼前这个瘦弱书生不畏强权,追求爱情的心给打动了。居然还开口帮他和荣瑾促成好事。 这让徐茂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心里只以为他看不上荣瑾的家世,所以帮着他。 于是,孟府下聘的时候,他便托小厮送了一盒首饰给荣瑾,首饰里夹了一张纸条,说明他的来意,并告诉她,他愿意帮她逃婚。荣瑾起初还有些不信,到后来,孟时骞安排她在上香的时候和徐茂私会。她这才相信。 几人计划就在成亲当日逃婚。届时,孟府和韩府为了家声,绝不敢张扬。他们逃出的几率也更大些。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荣瑾跑到一半,因为徐茂舍不得荣瑾的那包首饰,两人不得不返回韩家拿首饰。这才被发现,在韩家远方的山庄里捉了个正好。 徐茂眼见要被捉到了,心想荣瑾是韩府的嫡女,若是拿来作人质也能要挟韩府一阵,便想拉着她先跑。可荣瑾本来就是个大小姐,现在已经心生畏怯,不想跑了。徐茂和她便争执不休,当时徐茂正在气头上,见到她这哭哭啼啼的样子,怒从中来,作势便将她往外一推。这一推可好,原本荣瑾早已经一路上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去了半条命。现在身子不稳,磕到了头,皆是一口气没接上来,魂归西天了。 正好,这时候苏霏便投胎在这刚死没多久的韩家九小姐荣瑾身上。 事情就是这样,可床上睡得两个人却都不知道实情。孟时骞只当是拆散了人家的姻缘,又害得人家没了记忆,心里对荣瑾总有一股子愧疚。荣瑾却当是孟时骞心中并不喜欢她,如今见她可怜,才这样接受了她。 洞房花烛夜里,床上躺着的一对新人却是同床异梦。红烛沉沉,那一丁点星火终于灭了。荣瑾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样,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七章 敬茶 窗外天空微微发白,鸡鸣啼晓。院子里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早上打扫的小厮拿着扫把慢吞吞的走进院子。下人房里的几个丫头也也准备开始起床梳洗了。 孟老夫人跟前的容妈妈早已起来了,利索的备上早上开门的各个物件,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她今日打扮得周正,穿了一件青色织锦的对襟襦裙,外面配上绣百花的半臂袄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昨夜老夫人那番话她琢磨了半响,心想:二少爷,如今年过二十又五,才娶了一方妻氏。眼见着,官运虽是飞黄腾达了,可膝下却独只有一子。老夫人对这个出身不是很高的二少奶奶可是上了心的。前面的那个不懂事儿的,闯了大祸,殒了。听那话里的意思可是要好好的栽培。 紫鸢翻来覆去一夜未眠,早上起来的时候眼下就是一片灰黑色,瞧着都怪吓人的。她只好搽了一层粉,勉强才盖住。一夜提心吊胆,好在是总算没消息传来。过了这最初的一关,她算是松了一口气。 荣妈妈从老太太房里一路走过来,来到碧诀园恰好是寅时三刻。她走进园子里,便看见扫地的小厮正昏昏欲睡的只着扫把打盹儿,立刻道:“偷懒的泼皮儿。还不赶紧给我扫干净了!今日是二爷新婚的第一天,这地上要是有半点灰尘,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那打盹的小厮吓得三魂去了七魄,霎时扫把都拿不稳,连忙扫起地上的落叶来。 一干丫头站在房门外面的走廊上。紫鸢因时陪嫁丫鬟自然是站在最前面。荣妈妈到了之后,立刻分派下事情。一干人都忙碌起来。 待到卯时,所有人都已重新站在新房门外了。荣妈妈在外轻扣门扉道:“二爷,二少奶奶。请起了。该是去祠堂上香的时间了。” 荣瑾正睡得迷糊,昨天的劳累让她身心具疲,而且,她还是现代人的作息时间。要她这么早起床,简直是要她的命啊。翻了个身,她含糊不清道:“等等。让我在睡一会儿。”说着,习惯性的推推身边的人。 孟时骞本来每日都是这个时辰醒的,只是看着荣瑾睡得正好不忍吵醒她,于是才没有起床。现在被她推了一下,他倒是有些忍俊不禁。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习惯,倒是和他前妻相似的很。 想起月娘,他又是一阵惆怅。那个个性活泼得不似常人的女子,如今早已化作一具白骨。如果,当时他能有能力,是不是便能改变这个事情,她也不会枉死。 荣瑾睡到一半,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天穿越了,现在嫁做人妇,早不是从前在苏家过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日子了。急得她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结果,一下磕到了额头,她捂着脑袋,蹲在床上。 孟时骞瞧她这样子,也不能让外人瞧见,忍着笑冲着外面喊道:“待会,我们便起来。请荣妈妈在外面等一会。” 房里的动静隔着薄薄的一扇木门还有一层窗户纸哪里能掩盖得住啊。外面不少丫鬟都悄悄的笑。福儿和全儿两个人窃窃私语道:“莫不是昨夜二少奶奶累着了,今早起不来了。”“听说,二少爷第一次娶亲的时候,二少奶奶也是这般磨磨蹭蹭不肯起床呢。” 紫鸢霎时就脸红了,可心里高兴得紧。小姐若是能得到姑爷的宠爱和呵护在这大家宅里好歹也算是有个依靠。而且奴凭主贵,她以后也找个好人家,兴许主子喜欢还能在姑爷面前帮自己家中的几个哥哥谋一个好差事。 孟时骞从床上起来,自行穿上衣服。荣瑾也跟着从床上起来,想要给他穿衣服。可是,摆弄半天,宽袍大衣的,她连哪里是领子,哪里是袖口都找不到,一时间羞愧难当。(.好看的小说) 孟时骞笑笑,从她手里接过衣服,自己穿上,顺势还帮她把衣服给穿好了。他的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就像是平铺开的一块黑色绸缎,又亮又滑。荣瑾看着,心里在想:人美起来果然是美得连头发丝儿都和常人不一般。 外面的荣妈妈已经是急得团团转了,现在都到卯时两刻了。还有两刻钟,便是老夫人拜祭祖先的时间,嫁过来这么多年,她可是从未失时,要是二少奶奶和二少爷去得迟,老夫人生气起来,她定是难逃罪过的。 好在孟时骞适时推开了门,荣瑾站在他身后,有些怯怯的。 一群人鱼贯而入。荣妈妈连新婚伊始的道贺都不说了,直接便是,让人先行给孟时骞和荣瑾梳洗。 紫鸢手脚麻利地帮荣瑾梳好头,前前后后地戴上花钿,珠串,步摇,金钗,本打算涂粉,荣瑾看着眼疾手快立刻将她可制止了。她可不想一脸惨白的出门。 “小姐,不行的。哪有新娘子新婚素面的。好歹您也得图上胭脂,描个眉毛啊。”紫鸢拿着胭脂着急的说道。荣妈妈已经朝这里看了好几眼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描上了眉毛涂上了胭脂,紫鸢给她披上轻纱披帛,往远处瞧了瞧,这才满意的放过荣瑾。 荣妈妈这边早已是火急火燎的催了:“紫鸢,还不快些。老夫人上香的时辰要到了。手脚麻利着点。” 紫鸢连忙扶着荣瑾出门。荣瑾看着这长至垂地的襦裙,颇有些无奈。好在从前家教甚严,社交场合的基本礼仪,她还是熟练的。不然,可得跌个大马哈呀。 荣瑾正要走,孟时骞早已搭上了她的手,同她并肩,迈开长步,徐徐前行。荣妈妈和一众丫鬟跟在后面。孟时骞似乎毫不在意时间急迫的事情,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慢慢告诉她路上的几个园子的名字,用途。 荣瑾心里也不由着急,要知道这一路走来,荣妈妈的脸色是越来越差,越来越差,简直能同那厨房里的锅底相媲美。她心中暗想:自己作为新嫁媳妇,若是嫁过来才第一天就迟到,不守规矩,那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了。毕竟,丈夫日常在外,她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要面对婆婆。如果不顺她的心,那她可就难做人了。 “夫君,我们走快些吧。不要让婆婆等我们。”荣瑾忽而拉住孟时骞的手,小步快跑起来。 荣妈妈虽然皱着眉头不赞同,却也不得不同意荣瑾这么做。离老太太的院子怕是还有好一段路子,不跑步恐怕确实来不及。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荣瑾几乎是跑着进门的。孟时骞被她拉着,却也不说话,只是脸上不怎么好看。 孟老夫人见一群人居然是跑着过来的,立刻就沉了脸,“不像话!大家闺秀怎么能这么不顾姿态随便在家中跑来跑去的!?” 大少奶奶甄瓶笑着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妹家里哪里是什么名门望族啊!家中教养不足那是自然的了。不过,也没关系。有您在这里,嫁过来之后,便好好调教调教,让她知道我们孟家的家规不是那些商贩子没有规矩。” 紫鸢脸色铁青,嘴里恨恨地小声道:不过,也是个地方小官的小姐,有什么好拿乔的?!” 甄瓶耳尖立刻便听到了,怒道:“哪里来的碎嘴蹄子,主子说话的时候,有你说的份么?紫鹃掌嘴。” 从甄瓶身后走出来一个穿交襟低腰襦裙,身穿藕荷色半臂的丫鬟,上前几步,捉住紫鸢甩到地上,便是一个耳刮子。幸好,荣瑾眼疾手快,立刻便拉住了那丫鬟的手,转身看着老夫人道:“娘。不是儿媳偏袒我的丫鬟。这里是祠堂,打了我丫鬟事小,惊动了祖先大人便是大罪责了。” 老夫人只消一眼,甄瓶还欲发作的脸,便立刻化作低眉顺眼的样子。 荣妈妈忙打圆场道:“老夫人,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新婚燕尔,自然如胶似漆,起床迟些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二少奶奶一听说,您每日上香从不失时,不想坏了规矩,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这都是一片心思啊。” 甄瓶冷飕飕的飞了她一眼,荣瑾看她那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心中暗笑。 老夫人看了堂内一众人的眼睛,沉声道:“好了。今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现在先上香吧。” 老夫人为首和孟老爷为首,随后站着大少爷孟史后和二少爷孟时骞,两侧分别立了大少奶奶甄瓶和现在已为孟府二少奶奶的荣瑾。丫鬟一干人等皆是站在两侧。 一众人各自拿了香,跪地三拜,三叩首。随后一个一个轮番上前将香插在紫金三鼎圆耳香炉上。这还不算完。因为家中添人,还得要昭告祖先以求庇佑。 老夫人双手合十道:“今孟家第三十二代重男孟时骞,续娶韩氏。特以声告,愿祖先保佑能为孟家开枝散叶,家运亨通。”说罢,又摆上一摆。 随后,老夫人招招手,示意荣瑾走过去。荣瑾取了一旁的茶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将茶碗举至头顶,道:“请婆婆喝茶。” 老夫人一直紧绷着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接过茶,随后那处一个红包塞到荣瑾手里,道:“好。乖。” 第八章 回门 上香敬茶之后,荣瑾被单独留下来聆听孟老夫人的训诫。孟老夫人将家中家规都说了一番,大约都是些三从四德,妯娌和睦的道理。又连连让她放宽心,在府上若是有什么事情都要和她来说。总之,就是一句话:你不仅得守规矩,还得帮我盯着别人守规矩。 荣瑾自是连声点头称是。 老太太也不多留,训完话就让荣妈妈送她出去了。 荣瑾出了门,荣妈妈便领着她一路走,一路说。每过一处,都会细说一番。荣瑾总算是大致了解到了这个家的一些信息。 孟家家中除去她的相公之外,尚有一儿一女。长子也就是她的大哥名叫孟时后,现在在京城经商,并不涉足官场。孟时后娶有一妻一妾,正妻名叫甄瓶,乃是户部侍郎家中的排行第四的庶女。妾氏叫范春儿,原本是府里的丫鬟,后来被提拔做了孟时后的妾。荣妈妈话里或多或少暗示了两人不和的现状。 小女也就是荣瑾的小姑名叫孟兰若,年方一十九,尚未婚配,在古代可算作是大龄女青年了。家中上下都对她的婚事很是着急。 而让荣瑾意外的是,她的夫君孟时骞膝下已有一子,乃是原配周氏所生,现在已经三岁有余,名叫嘉宝,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孩子。 光是嫁过来做续弦已经很让荣瑾头疼了,现在又多了个后娘的名声。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掉进了无底深渊。都说孟时骞家世好,品貌端正,可她现在看看这一家子,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大院里面是非多了。 想虽这么想,荣瑾却下定决心,要在这家里扎根下来。她已经不能再做那个软弱无力的的苏霏了。 马车早已在外面备好。孟时骞早已换了一套大红滚金边蟒袍,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玉,瞧得荣瑾一时间有些怔忪。还未反应过来,孟时骞早已先一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温柔道:“荣瑾,该走了。再不走,岳父大人就要生气了。” 荣瑾被他拉着,带入马车,掀开车帘,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孟老夫人和甄瓶带着一干家眷早已在府门口站着,给他们送别。 孟夫人的上方正是孟家的府邸的牌匾,金色的大字清楚的写着孟府。昨日嫁过来的时候,她盖着盖头,自然是没有看到这孟府的大门。今日,她一见只觉得那金灿灿的字耀得她有些慌神。她的新生就将开始在一个全新的家族中。 就在荣瑾回家的途中,这边孟府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韩府上上下下都打扫得窗明几净,各处的摆设都翻了个新。方氏更是戴了当年出嫁才戴上的琉璃孔雀衔珠的簪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全新的。她嫁过来这么些年,从没有今日那么扬眉吐气。甚至在老爷面前说话,口气都硬了三分。论身份,她不及五姨娘章氏,论家财,她不及八姨娘刘氏,若是比起姿色,老爷房中新进的丫头是一个比一个娇艳。她这个正室二十几年来做得从来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休了或是让人害了去。如今,她的女儿嫁了这么一个好人家,这家中还有谁不敢给她三分面子?这些年来,她所受的气,她都得一个一个讨回来!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方氏得势,那些姨娘们自然就开始心慌了。这首当其冲的就是五姨娘章氏,她虽说家中几位兄长都算是朝廷命官,可不过都是些赋闲的低品级职务,万万不是孟家这种两代为相的名门世家能比的。原本若是没有荣瑾这门婚事,她自然有办法让方氏乖乖让出正妻的位子。现在,到手的位子飞了不说,先傅转嫡的事情也是遥遥无期了。 可饶是这样,五姨娘却也不得不给方氏去道喜。她在房里为这事情烦闷好久,最后丫鬟催不住了。她这才懒懒起身,一脸不情愿的走出去。 五姨娘还未到方氏的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仔细一听,却是八姨娘刘氏的声音。她撩开帘子,走进去。只瞧见,褐色樟木桌上放着一盒子翡翠首饰。饶是五姨娘见多识广,却也没见到过这么好的首饰。翡翠通透晶莹,雕刻得芙蓉花栩栩如生。一对耳坠子上那花瓣足有二十一片。簪子上的更是不用说。最为让人惊讶得是方氏胸前那一块翡翠做的观音。这观音面目安详,神情慈悲,一看就是大师雕刻的。 方氏见她也不通禀,就走进来,便道:“妹妹今日真是有兴致,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呢?”若是换作平时,方氏早就满脸堆笑,叫人看茶看座了。可是,方氏今日就是特地等着五姨娘给自己行礼。她嫁过来这么多年,除了当年她进门时候,给她行过一个大礼,奉过茶,从此之后,这么些年,她霸占老爷不说,还时不时唆使老爷将她的孩子改作嫡长子。想到这些,方氏一张脸更是阴沉沉的,布满乌云。 “见过姐姐。”五姨娘强扯着笑脸,恭恭敬敬的给行了个齐眉伏地大礼。 方氏冷笑道:“妹妹多年没有行礼了,我还怕你忘了怎么行礼了呢?” 五姨娘一时间被堵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能低着头听着方氏的嘲讽。 “好了,好了。别摆出这么一张哭丧脸,若是被丫鬟们瞧见了,还以为是我仗着自己的女婿的欺负你了。冬梅看座。”说着,给站在门边打帘子的丫鬟冬梅使了个眼色。 冬梅随即从屋子里搬出一个矮凳来,端端正正的放在五姨娘面前,道:“五姨娘,请坐。” 五姨娘坐好了,赔笑道:“姐姐,今日房里可热闹。若不是我来了,怕还不知道姐姐有这样的宝贝呢?瞧着翡翠多绿啊,比起那院子的万年青眼神还要深几分呢。” 八姨娘笑道:“姐姐眼可真尖,这翡翠是上等的货。家父从前去外地经商时候,偶遇一个昆仑奴在卖巨石,便将这石头买下了。后来请人开凿发现里面有一块巨大的翡翠。这翡翠质地上乘,乃属千年难得一见的佳品。家父命人将其打造成一块巨大的翡翠壁画,送入宫中。而剩下的余料便做了这些首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配不上。想来想去,就想寻人戴一戴,给这宝贝找给主子。哪知道,夫人一戴,就拿不下来了。你说说看,是不是天做主,要我将这东西交给夫人呢。” 八姨娘这一番谄词,众人心里都是分明,却也都不点破。方氏只是笑着道:“哪有你说得这么神,估计是链子后面卡住了,这才拿不下来的。” 五姨娘最知道八姨娘的为人,她不会平白无故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方氏,定是有求于方氏。她进门这么些年,只育有一女,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她这么做自然就是为了她那庶出的姑娘。五姨娘本想嗤笑,可是转念一想:既然,八姨娘能这么做,那么她是不是也该有点行动。毕竟,就算成不了嫡子,能得到孟家的提拔,她的儿子也能谋一份好差事。 五姨娘这么想着,便也坐不住了,和方氏寒暄几句,也不顾她的冷嘲热讽,急着赶回房里准备。 八姨娘将东西留下之后,也走了。 待到她们两人都走了。方氏才收起脸上虚伪的笑,正色道:“顾妈妈,你怎么看?” 顾妈妈冲着桌上的一盒首饰冷笑一声道:“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八姨娘家再怎么有钱不过是开染坊的。五姨娘家的几个兄长也就算那些外放的小官。而您,今日是堂堂从二品夫人的娘。她们自然是恨不得给您端茶倒水,揉肩捶背。这一盒首饰算得了什么?” 方氏嘴上挂一抹嘲讽的笑,“东西是她们给的,不要白不要。这事情嘛,就先拖着。” *************我是有爱的分割线************ 荣瑾一路颠簸,到了将近傍晚才抵达韩府。 韩府一干人等浩浩荡荡早已候在大门口了。孟时骞先下车,随后扶着荣瑾下车,两人站在一处,看起来鹣鲽情深样子,倒是让方氏安心许多。毕竟成亲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她还怕这个平时冷僻得紧的倔丫头,会一时想不开在新房里做傻事。好在今日小两口看起恩爱甜蜜,她也算是能放心了。 一大家子人簇拥着走进府里。一路上,方氏带着荣瑾,而孟时骞则和韩老爷。身后跟着的便是一群家中的兄长姐姐。 好容易在大堂里落脚,荣瑾和孟时骞向两老行完大礼。韩老爷难得的带着笑,好好的夸赞了孟时骞一番。随后,孟时骞送来的礼物更是让韩老爷分外的高兴。他送了韩老爷一套和暖玉做的棋子。这棋子是圣上赏下来给孟家的。今日送来,但是这个名头就足够配得上韩家,更何况,这棋子还是另有他用的。 韩家做的官盐生意,上面的疏通是很重要的。最近,韩老爷的一批盐,上头没给批下来。一打听才知道,京都特设司早已不在是之前那个周大人,而是换做朱大人。这朱大人有一嗜好,喜欢下棋,更喜欢收集棋盘棋子。朱大人手上有一块和暖玉的棋盘,却没有和暖玉的棋子。这回韩老爷拿这个去送给朱大人,投其所好,想必之后的生意都能一帆风顺。 第九章 饭局 孟时骞和荣瑾是一路的风尘仆仆,孟老爷和方氏自是不多问,先叫两人下去洗漱一番。方氏吩咐厨房可以开始烧菜了。一群人又移至内间。 开席之后,孟时骞自是和荣瑾坐在一处,席间他时常为她布菜,她也装作一副甜蜜羞涩的样子,两人尽职扮演一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荣瑾时常在想孟时骞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他待自己好得似乎没话说,可是她总觉得他待她越好,似乎就离她越远。 席间,三嫂崔氏瞧着孟时骞和荣瑾两人缠绵的样子,不禁打趣儿道:“九妹夫和九妹真当羡煞旁人。你三哥与我成亲这些年,可从未替我夹过一筷子菜。” 韩先傅笑道:“好好好。是为夫的不是。我夹给你。”说着,夹了一筷子韭菜放到崔氏碗里。 崔氏调笑道:“你这厮,明知道我不喜欢韭菜,还夹给我。看来就是不把我放在心上。” 韩先傅无奈道:“九妹夫,这可是你惹出来的不是。瞧你嫂嫂气得。” 孟时骞夹了一块鱼放到荣瑾碗里,随后抬起头来道:“三哥,明明是你自己没记得嫂嫂的喜好。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荣瑾低笑一声。她知道,这是三哥和三嫂两个人的小把戏。他和三嫂两人素来不合,甚至都到了分房而睡的地步。偏偏这个关头扮作欢喜冤家,不就是为了引起孟时骞的注意。哪里知道孟时骞却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们,一点都没有劝的意思,反倒有种火上浇油的意味。 韩先傅这下僵住了。 荣瑾拍拍孟时骞的放在桌下的手,随后冲他眯眼一笑以示感激。之前,她私奔被抓的时候,韩先傅不但没有帮衬,甚至落井下石,要将她送去浸猪笼。今日瞧他们夫妻谄媚的嘴脸,荣瑾连吃饭的兴致都没了。 方氏满面笑容道:“我啊,就这么一个姑娘。她在家里就被我宠坏了,如今你待她这么好,她呀越发长不大了。” 孟时骞转头,对方氏的笑容更盛几分,一边拍着荣瑾的手,一边道:“岳母哪里的话,荣瑾知书达理,能娶到她,我甚感欣慰。岳母谦虚了。” 方氏合不拢嘴道:“这孩子说得。。。来来来,接着吃。家里的厨子烧得菜可还合胃口?不知道比不比得上相府里的厨子?” “岳母您不说,我还当您请了御厨呢!” 孟时骞这般夸赞,让荣瑾差些噎住。荣瑾斜了一眼,他坐在身旁,脸上总带着笑容,嘴里说着好听的话。奇怪的是,偏偏这么露骨的奉承,从他口里说出来,却不让人厌恶,反倒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无弹窗广告)荣瑾不由在心中暗自佩服孟时骞。 结果这一顿饭吃得最开心的就是方氏了。孟时骞陪着方氏一起说笑,俨然一副翁婿和睦的景象。 饭后,孟时骞和韩老爷进了书房。荣瑾则是留下和一众女眷一起闲话家常。秋日里的院子,是游玩的好去处。方氏委婉的下了逐客令,和荣瑾母女两人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吃茶。 见到没有外人,方氏说话也直白起来,一开口便问道:“你嫁过去,孟家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荣瑾摇头。 方氏又问道:“那孟姑爷对你可好?” 荣瑾点点头。 方氏皱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道:“哎,原本以为你嫁了人,就能该了性子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叫我如何不担心。孟家是大家,听闻大少奶奶又是出身官家,娇纵惯了。三姑娘又是老大不小还不嫁出去的老姑娘,性子也是一个火辣。你夹在她们中间,之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活哦?”方氏说到这里,情难自禁的忍不住呜咽起来。 荣瑾看着方氏,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温暖,像是冬日里的一个暖炉一样让她的心口霎时充盈起来。她也禁不住红了眼眶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孟府站住脚跟的。娘,你莫要哭了。” 方氏搂着她,抹了眼角的泪水,语重心长道:“瑾哥儿,你的性子我最知道了。你虽然看着机灵,可心眼儿太实。必然要被人欺负。娘在这里有几句规劝,你且听着。将来必然是有大用处的。”说罢,招招手,示意荣瑾附耳过去。 荣瑾疑惑一下,也慢慢靠近。 方氏这般那般,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后还谆谆教导了她几个计策,若是有必要时尽可以使出来。 荣瑾点头,称是。 方氏见她依旧还是这般寡言,心中也顿生无奈,却依旧忍不住嘱咐道:“瑾哥儿。陪嫁的嫁妆够不够用?若是不够,便托紫鸢捎信儿给我。你爹自会准备的。切忌不要得罪老夫人。” 荣瑾垂首道:“知道了。” 方氏叹一口气,侧了身子往室内喊道:“顾妈妈,你把我放在红木柜子里的那个羊白玉手镯拿出来还有前几日珊瑚红珠钗拿出来。” 不一会,一个中年妇人走出来,只见她穿着一身青色花袄子,头上梳了一个百合髻,身量略丰,满面和气,一边走,一边笑道:“这可让我一番好找。香菱这丫头倒是会藏东西,竟放在了红木柜子的最下面。” 方氏接过盒子,慎重的交到荣瑾手里,道:“这是我托人从安庆带来的玉石。你拿去送给大少奶奶和三小姐。我们娘家没有权势,日后还得仰仗着孟家,自然要多给点好处。” 荣瑾明白方氏这是在为自己铺路,让她和家里的几个人打好关系,日后也能好过一些。心中微暖,拿着盒子的手也大力几分,“是。瑾儿知道了。” 方氏和荣瑾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放她离去。 出了方氏的院子,荣瑾本想就这么回去睡了。却不料,半路里被人给截了去。 来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三少奶奶崔氏。 “噢哟,九姑娘。可算见着你了。我可找你好些时候了。”崔氏从暗处走出来,一旁的倩倩提着灯笼跟在崔氏身后亦步亦趋。 荣瑾笑得很勉强,少不得应付道“三嫂,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心中腹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崔氏亲昵地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挽住荣瑾的手臂,道:“哪里这么见外?嫂嫂就是想和你说些体己话。你这一嫁出去,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看着你,可真不舍得呢。”说着,手顺势就将荣瑾拉得更近些,拿着帕子往眼角抹了抹。 倩倩宽慰道:“奶奶别哭了。九小姐回门,可是喜庆的日子,哭可不吉利。” 崔氏连忙收住眼泪,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道:“瞧我,这都忘了。实在该打。” “三嫂,哪里的话。”荣瑾扯了个生硬的笑容,赶忙退开几步道,“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去歇着了。嫂嫂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荣瑾转身便走,却被崔氏拉住袖子,又扯了回来。 “九姑娘这么急做什么?先到嫂嫂房里去坐坐,让嫂嫂传授你些夫妻之道。”说着,荣瑾便被倩倩和崔氏又拉又拽的给拖到了东苑。 崔氏拉着她说了好半天的话,无非就是些妻以夫为纲,三从四德之类的封建礼教思想。荣瑾可是十足的现代人,崇尚夫妻平等,一听到这些该死的束缚妇女的条规就心里一阵火。而且,还不能表现出来。这可将她给憋屈到了。 正当崔氏说得起劲的时候,外面的倩倩却推门进来道:“奶奶,钟姨娘说有事儿找您。” 崔氏方才还带着笑的脸,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冷言道:“就说我要歇了。让她明儿再来吧。” 倩倩得了令,推门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道:“奶奶,钟姨娘说这事儿,非得今日说。还说了您要是歇下了,那她在外面候着,等你穿好衣服再进来。” 崔氏气得甩了帕子,怒道:“还反了她了!叫人将她撵了去,我说不想见,就是不想见。不就是仗着自己骚腰子的那股子浪劲儿入了三爷眼,进门没几年就想爬到我头上来了!去,告诉她,自明日起,除了请安,不许出房门一步。我倒要看看,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 倩倩推门出去,对着站在门外的钟姨娘道:“姨娘,奶奶说了,今日不想见你。你还是回吧。” 钟姨娘自然不肯,她今日放下身份跑到大房这里来,为的就是能在九小姐面前混个脸熟。她娘家都是做小本买卖,要是能借着孟府的光,就算是做个包衣奴才,也比一般老百姓好得多了。钟姨娘心想,看来这大房是铁了心不会让她在九姑娘面前露脸了。要想见九姑娘,就只能靠自己弄出点动静来了。 于是,她也不管场合对不对,在外面大声道:“哎呦,我的奶奶啊。奶奶,求您给我做主啊。” 这一声喊得,房里的崔氏气得是鼻孔生烟,生生摔了茶碗。 倩倩忙叫粗使婆子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道:“钟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崔氏从里面走出来,破口大骂道:“不知趣的东西。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了,吃了豹子胆,到我地方上来撒野。” 荣瑾自然是没出来,这种场面她一个外人不好插手,瞧见了也是不妥的,与其惹麻烦,倒不如呆在屋子里。 钟姨娘一看,这一声没把正主招来,倒是把母老虎给叫出来了,心里不禁自叹晦气。 “有什么事情非得今天说?你不是非要见我么?今儿,我便出来了,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是有多大的冤情要我做主!?”崔氏恨恨的看着钟姨娘。 钟姨娘哭诉道:“奶奶,你可得为我做主啊。院子里面出了内贼了!” 此话一出,崔氏立刻变了脸色。院子里出了内贼,可不是件小事!她执掌着院子多年,从来规规矩矩,从来没有岔子,眼看着她入了五姨娘的眼,没准来年就能掌大权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里出事! “说清楚些,怎么回事?” 钟姨娘瞥一眼崔氏,嘤嘤道:“奶奶。是这样的。今日,三爷本说好,去我那里的。可是,到了晚上,我左等右等还不来,便差了人去请爷。小路子回来支支吾吾的,只说是三爷今日在书房歇下了。我见他神色有异,便亲自去书房,哪晓得让我撞见碧姨娘房里的思琪正在书房里,和爷两人好上了!” 崔氏听完,脸上是乌云密布,颇有山雨欲来之势。她一则是气思琪那小贱人居然勾引自己的相公。二也是气钟姨娘如此不识趣现在说这种事情。可是,气归气,现在房里呆在将来的财神爷,她可不能失了架子。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整治那小贱人。不过是个没开脸的,她倒是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我知道了。这事情明日再说。你回房去吧。我要歇着了。”崔氏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钟姨娘,直接便回了房。 钟姨娘没想到,向来不能容人的崔氏今日倒是一反常态的大方起来,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还跪在地上不起来。倩倩走过来,凉飕飕道:“钟姨娘,奶奶已经进屋了,您还跪着做什么?我可受不起您的大礼。” 钟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讪讪起身走了。 荣瑾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心想:这古代房子的隔音效果可真不好!要是以后有什么秘密可千万不能再房门口说。坐在里面跟听现场版似的。 崔氏走进来,笑道:“房里的姨娘不规矩。让九姑娘见笑了。” 荣瑾笑着夸赞道:“三嫂倒是一把手,将院子里的人都管得服服帖帖的呢!” “哪有的事情?”崔氏嘴上谦虚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我呀,也是迫不得已。做大的,就要有做大的气度。院子里若是都让那些人给占去了,这哪里还有清静啊!三爷在外面已经够累了,哪能让他回来还面对烦心的事情。所谓娶妻娶贤,便是要帮夫君搭理家事,为夫君解决后顾之忧。” 崔氏的话,荣瑾虽然不爱听,可这一番话,荣瑾却觉得她讲得有点道理。所谓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站着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不过,为什么非要默默支持呢?为什么不能和他共进退呢? 崔氏还想说什么,倩倩又走进来道:“奶奶,九姑爷来了,说是问您来要人了。” 崔氏看着荣瑾,脸上突然露出羡慕的笑容道:“九姑娘当真嫁了个好人家。家中没有妾室,姑爷也疼你。好福气啊。” 荣瑾看出崔氏略微黯然的神色和脸上带着羡慕的笑,突然间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禁不住对她的厌恶少了几分。 “好了,快些去吧。新婚燕尔的,我就不做碍事儿的了。”崔氏又换做那副讨好的笑,使唤倩倩将荣瑾送了出去。 第十章 成了后妈了 第二日一早,荣瑾便和孟时骞一同上路回了孟府。方氏看着她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一场。荣瑾也红了眼眶,她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这个身体的生母,并且对她也充满了利益的需求。可是,这一刻,当她喊她瑾哥儿的时候,她真正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对她的母爱,并不是完全虚假的。 又行了一路,直至傍晚时分,荣瑾和孟时骞才回到了孟府。进府之后,荣瑾赶紧回房换了一套衣服,洗了把脸。忙活一整天,总算得空,荣瑾将紫鸢叫进来,主仆两人在房里说起话来。 荣瑾看着屋子里摆放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锦盒,绸缎,便问道:“这些都是谁送来的?” “都是一些姨娘和小姐们送来的。那时您不在屋,她们只遣人送了东西,也没说什么。”紫鸢说完,暗觑了自家小姐一眼。她自然是没有说实话。那些小姐送来东西,哪里能不求好处呢?只不过,都是拜托了她这个丫鬟在小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她这一趟回府,可是扬眉吐气的一番,手里的好处可不少。光是银子就进账了快五十两,这都抵得上她做三年的工钱了。 荣瑾看了一眼紫鸢,也不戳穿她,只道:“你都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要是回绝了反而会让她们疑我还计较过去的事情。” 紫鸢点头,随后唤了福儿和全儿,一起来搬东西。荣瑾左比右化的的指挥她们将东西放到柜子里。 一群人正在这忙活着,外面有人道:“二爷院子里的人来了。” 荣瑾赶忙叫屋里的人停下手里的活,携着紫鸢走出内室。郭妈妈忙道请。 福儿推开门,打了帘子,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形略矮的小厮,垂着脸,一进屋子便面对荣瑾跪下行礼道:“奶奶好。东来给奶奶请安。” 来人是孟时骞的贴身小厮,荣瑾回门的时候,孟时骞身边带的就是这个小子。长得憨头憨脑的,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荣瑾笑着让他起来,道:“东来,二爷遣你过来,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东来站起来,恭敬回禀道:“奶奶,二爷说今晚上有回府的接风宴,请您准备准备。还有,爷请您待会去一趟北苑。” 荣瑾温和道:“我知晓了。你回去吧。给二爷带话,说我马上就来。”说着,请人送了他出去。 待到门外听不到靴子声,全儿和福儿这才笑着道:“爷和奶奶真是恩爱呢。不见一会儿,就这么着急着巴巴的来请了。” 荣瑾瞧这两个小丫头一眼,也笑道:“就你两多嘴。还不快些将手上的活儿做完了。” “是。我的奶奶。”她两齐声道。 这两小丫头来府上不久,还是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孟老夫人给她安排了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好容易忙活完了,荣瑾这才和紫鸢一起乘了轿子去了北苑。 北苑一般是男子出入的地方。后院里的女眷鲜少会来,孟家除了孟氏两兄弟,还有几个远方的亲戚也寄住在这里。而且孟老爷有个同胞兄弟,虽然是外派官员,可是他的几个子女也都留在孟府里。还有孟老夫人家里有几个在京付职的外甥也在孟府里住着。 郭妈妈临走之前,给荣瑾好好说了一番家中的情况。生怕荣瑾见着几个表少爷,堂少爷不认识,闹出误会来。 荣瑾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于是一路上更加谨慎。东来在园子门口候着,见到荣瑾来了,便迎了上来道:“奶奶,这边请。”说着,便在前面带路。 荣瑾紧随其后,一行人沿着石板路笔直走,一路上确实遇到几个男子,也都只是匆匆一瞥,双方都不曾说话。 约莫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荣瑾这才被带到一处地方。(.好看的小说)四周皆是一片竹林,竹海深处,便是一间屋子,独立地坐落在铺满落叶的地上。紫鸢和东来都止步不前,荣瑾一个人走近那屋子,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孩子的吵闹声。 只听见里面像是翻了天一般,丫鬟的劝阻声,老嬷嬷的哭声,还有孩子的怒骂声。最后,只听见一声响亮的拍桌声,接着便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住口,是谁告诉你这些不干不净的!她是你的娘,你怎么能如此说她!从今日起,由不得你不改口!” 那里面的声音分明是孟时骞的,荣瑾站在外面,心里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她原以为只是当个续弦,没想到更让她头痛的还有个孩子。哎,都说后娘难当,现在这个孩子还没见面已经是恨她入骨了,要是见了面,恐不得要将她往死里整呢! 荣瑾一推开门,就看着孟时骞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地下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五官和孟时骞有九分相似,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般的孟时骞。他瞧见荣瑾进来,也不行礼,一扭头连看她一眼也觉得不屑的样子。 “你来了。”面对荣瑾的到来,孟时骞脸上一瞬间有些尴尬,随后立刻恢复之前的儒雅,温和道,“既然来了,就来看看宝儿吧。”说着,便冲那小男孩道:“宝儿,来见过你的娘亲。” 孟嘉宝也不说话,只是扭头不看她,也不给她行礼。孟时骞脸上顿时沉了下来,厉声道:“还不快过来,叫娘。你想要家法伺候么!” 荣瑾为难的看着孟时骞,她本来就已经不受孩子欢迎了,要是硬是强迫他,只能让关系更加恶化。 孟嘉宝转过头,怒道:“我不叫,就是不叫!她不是我娘,她就是个下贱的小贩的女儿!凭什么当我的娘!我才不要她当我的娘。” 孟时骞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如玉,骨子里也是个强硬的人。孟嘉宝也是这样,心里认定了一件事情,你越是让他做,他越不会做。 孟时骞气得一个箭步上前,扬手便打算给他一巴掌。这么些年,家中只有这一个孩子,将他当做宝贝一般捧上了天,他才那么大逆不道,今日说出这一番话来。 荣瑾连忙两手抱住他的手臂道:“夫君,别!他还是个孩子。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孟时骞听了荣瑾的劝,这才收了手。荣瑾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到门外去。孟时骞虽担心荣瑾,却还是走了出去。 里面的一众妈妈,丫鬟早已吓得惊惶失措,只顾着站在那里。荣瑾轻咳一声道:“小少爷屋里乱成这个样子,还不快收拾了。” 周妈妈最为机灵,连忙拿了扫把将地上的碎瓷片扫了。珊儿和昭儿两个将地上的枕头被褥什么的都捡起来抱了出去。绿意只是在一旁带着嘉宝,不时劝说他。待到收拾好屋子,荣瑾给丫鬟们打了个眼神,周妈妈带着几个丫鬟会意的退了出去。 荣瑾看着这个孩子,心中突然感慨万千。前世如果没有那一次的流产,她的孩子应该也想眼前的孩子这么大了吧。想到这一处,荣瑾对这个孩子心里便徒增几分好感。 “宝儿,你叫什么名字?”荣瑾坐在太师椅上,笑着问他。 “我才不同你这样低贱的人说呢。”孟嘉宝冷哼一声,恶毒道。 荣瑾无奈,这个孩子看来真的很受宠,几乎被家里人惯坏了。“宝儿。为什么你说我低贱呢?” “因为,你是小贩的女儿。”孟嘉宝眼见眼前的女子对自己的辱骂并不生气,反而很平静的问他原因,心里也有了些愧意。可是想到她夺了自己母亲的位置,还抢走了自己的父亲,心里那一丝愧疚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士农工商,你说你是不是最低贱的人。”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荣瑾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老道的孩子,不禁莞尔。顿一顿,荣瑾走到他面前,蹲下,和他面对面平视道:“宝儿,我只想说这世上没有所谓的贵贱之分。就算是有,那也是别人编排的。一个人只要是辛勤劳动,那他就算受人尊重的。没有农民伯伯,哪里来的粮食吃,没有织布的女工,哪里来的衣服穿,没有商人小贩,你哪里来的糖葫芦吃?” 孟嘉宝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怔住了。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这些东西。他只知道自己是孟家的少爷,将来要继承父亲的衣钵,世世代代为皇家效力。在他眼里,人分三六九等。他看不起家中的下人,就算是身边的绿意,他也没将她当成过自己的姐姐。周妈妈和齐妈妈,他也只当她们是奴才。现在,被她这么一说,他不仅对眼前这个一脸恬然,镇静自若的女人有了些改观。 “那么,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叫什么?”荣瑾平视着他。 孟嘉宝扭头避开她的视线,响亮道:“我叫孟嘉宝。嘉奖的嘉,宝物的宝。年六岁。” 荣瑾看着这个别扭的孩子,从心里笑了,也许这个孩子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讨厌她。 “宝儿。你可愿意叫我一声娘?”荣瑾理了理他鬓旁的垂髫,一双手抚上他的脸颊。小孩子的脸,滑溜溜的,像果冻一样,弹性十足,让她爱不释手。 孟嘉宝厌恶躲避着荣瑾的狼爪,生气道:“我才不会叫你娘呢!” 荣瑾无所谓的笑了笑道:“那好。你就别叫我娘了。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不过,从今日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会叫人将你的东西搬到我的院子里来的。”说完,荣瑾大步迈出去。 房子里面过了好半天,只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个商贩女!” 第一十一章 接风洗尘 夜里,家中人一起吃了一顿饭。荣瑾抱着别扭的孟嘉宝一起上了桌子。孟嘉宝别扭的坐在荣瑾身边,不时左看看,右探探,似乎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荣瑾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绿意今晚要出去探亲,你是见不着她了。” 孟嘉宝一震,转头看着荣瑾,一脸惊惶。 荣瑾轻笑故意道:“宝儿。现在可是在你爷爷奶奶面前吃饭,规矩你可不会忘吧。” 孟嘉宝一听,刚要摔碗的手又缩了回去。 所谓一物降一物,作为混世大魔王的孟嘉宝小朋友,在孟老爷和孟老夫人面前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这一点,也是刚刚吃饭前,孟时骞告诉她的。宝儿在家里不怎么得老太太的喜欢,虽然用度上是分文不少。可是,每回老太太见了宝儿都是没有半点笑脸。这让宝儿除了每日请安之外,从来不敢靠近老太太所在的院子。 若说孟老太太不喜欢宝儿,那孟老爷则是相反。孟老爷是非常非常的看重这个独苗的。但是,似乎甚身为宰相的老人家的想法是不能和普通老人家相提并论的。孟老爷立誓要让宝儿成为比其父更加年轻的状元郎。于是,请了六个西席先生,分别教授六艺。弄得宝儿苦不堪言,最后谎称病了,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这么一来,宝儿就不喜欢两个老的。 今日说是接风洗尘,其实是让荣瑾见一见家中的人。老夫人和孟老爷做在圆桌最中央。孟时骞尚未来,位子空着,看样子是坐在孟老爷旁边,荣瑾则是坐在孟时骞右手边。坐在老夫人旁边的男子和孟时骞还有孟老爷眉宇间都有几分相似,想必便是孟家长子,她的大哥孟史后。坐在他身边的,便是那日她见过的大嫂甄瓶。在甄瓶身后,站着一个梳妇人头的女子,大约是大哥的妾室。 桌上坐着两个身量相仿女子,其中一个看起来略微年长,梳一头双环望仙髻,头戴珊瑚红的步摇,杏眼粉腮,煞是动人。另一个,与荣瑾年纪相仿,梳一双罗髻,两旁簪两朵红海棠,粉肌玉骨,眼波涟涟,弱柳扶风,看起来有一种柔弱的美感。 “真笨!”孟嘉宝看着荣瑾,毫不留情的骂道,骂完,接着解释道“坐在桌上的这两个都是我的姑姑。离奶奶坐得近的是我的亲姑姑,离奶奶坐得远一些的是堂姑姑。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荣瑾看着一旁的孩子老练的样子,虽然嘴巴上挺不饶人的,心眼儿还是挺不错的。 “傻笑个什么!?”孟嘉宝瞧着荣瑾有深意的笑容,不觉有些气恼,皱眉小声问道。 “我在想你今日如此帮我,我待会儿该如何报答你。”荣瑾故作沉思状,却用余光瞟着粉嫩的小人儿。 孟嘉宝惊讶得不由长大嘴巴,都到了嘴边的斥骂一股脑又咽了回去。 荣瑾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道:“嘴巴张得都能装下一个鸡蛋了。” 孟嘉宝这才惊觉眼前这个女人在戏弄自己,不由涨红了脸,心中对荣瑾刚刚的那么一点改观,全都化作烟云消散了。孟嘉宝心想:哼,那些个书里说得果然是对的。来当后娘一定都是坏女人。 孟老夫人虽是不说话,可看荣瑾的视线又霎时缓和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小厮来报道:“二爷和两位表少爷来了。”话音刚落,孟时骞就协同两个男子一同前来。隔着有些距离,碍于礼节,荣瑾也不好多做打量,只是眼梢一瞥,觑见两个男子和孟时骞说笑。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反观之,另一人就较为文弱,着竹青色长衫,挽着儒生髻,和孟时骞一同说笑。[.超多好看小说]两人似是至交好友。 三人落座,荣瑾眼睛转了一圈,发现那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身边还有一个位子空着。 荣瑾看着这一家子该来的都来了,不知还有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让所有人在这里等他一个人? 饭桌上一片寂静,连向来吵闹不休的孟嘉宝也凝神屏气,乌溜溜的大眼珠左看看右瞧瞧,见人都是默不作声,于是只好眼观鼻鼻观心。 这满屋子凝重的气氛,随着小厮的一声禀报打破。 “禀老爷,堂少爷来了。” 孟老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孟老爷却是乌云满布。荣瑾越发好笑,怀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这位堂少爷粉墨登场。 丫鬟打起帘子,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往门口的方向去看。荣瑾自然不会错过,只瞧见一个穿得金光闪闪的男子迈过门槛。这一身装束不可不谓是暴发户子弟的专用套装。金色的外袍,金色的靴子,金色的发冠,十个手指有九个手指都是金戒指,还剩下唯一的一个还带了玉扳指。腰上别个斗大的金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这一身闪得荣瑾霎时有种天雷滚滚的感觉。当然,荣瑾现如今还没有听说过这位堂少爷的光荣事迹。等到以后听说了,她就霎时觉得这一身金也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了。比他的行装,他的趣味更加让人难以理解。 堂少爷果然雷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真是足有让人呕血三升。 “哎呦,怎么还没开饭呢?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了,先吃着么。舅舅还是那么客气!”说着,连行礼都不行,径直坐下,拿起箸自顾自吃起来。 荣瑾一口茶差些喷出来。孟老爷脸色难看得跟灶台上的锅一样,漆黑漆黑的。坐在他身旁的女子大概便是他的亲妹妹了,一张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使劲的给他那不知趣的哥哥打眼色。奈何堂少爷就是没瞧见,吃得那是个开心啊,红烧狮子头一口一个,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等堂少爷吃完,桌上的菜已经是所剩无几。堂少爷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周正一番,行礼道:“那侄儿就先行告退了。大伯请慢用。”还未等孟老爷开口,自己早已扬长而去。 好好的一桌团圆饭,硬是吃成了一副模样。丁伯嘴上不说,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摇头。想他在孟家做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公子未曾见过,可还真偏偏不曾遇到这般不像样的纨绔子弟。这样子比起当年的二老爷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孟史后讪笑几声道:“堂弟在外随意惯了。弟妹不要见怪。”说着,对着丁伯使了个眼色。 残羹冷炙纷纷撤下,换上新菜。一时间又恢复到一团和气。 席间,荣瑾频频为嘉宝布菜,倒是让孟时骞不由侧目。待到孟老爷、孟夫人放下箸,荣瑾也跟着放下,觑一眼孟时骞,见他也已经适时放下了箸。荣瑾这才松一口气。大家族中规矩甚多,稍有不慎,她就会被看出有异。她只能尽力去推测,依样画葫芦。 丫鬟们收拾了盘子。孟老夫人提议不如大家趁着今夜月圆去赏月。丁伯吩咐人在后院葡萄架下摆了桌子,大家吃完茶后,簇拥着孟老夫人一同前往。 到了后花园里,男眷女眷分坐两桌。老太太这才热络起来,给荣瑾一一介绍。梳了夫人头的是大少奶奶甄瓶儿,荣瑾早已见过。比荣瑾略微年长的正是孟家三小姐孟若兰。和那位奇人表少爷同为兄妹的孟家表小姐闺名婉君。最后,还有一直站在甄瓶儿身后的妾室范春儿。 这府中女眷倒也不多。大约是孟家原本就人丁不甚兴旺,孟老夫人又治家甚严,对那些偏远些的亲戚一概都用银子打发了事。府中这才没有那些穷亲戚前来投奔。听老夫人话语间,似乎孟家还有一位姑奶奶远嫁到了北边,和孟府一向少有联系。 男眷那处老太太也跟着和荣瑾说了一番。姬家住在孟家的有三位堂少爷。一位少爷一直在外从军,另一位是翰林院学子,最后一位在京城和孟史后一起经营茶楼。而那位表少爷则是孟大老爷的长子。孟家虽然三代为官,可也偶有例外出现,譬如,孟老爷的兄长。孟老爷兄长屡试不中,最后不得已还得是孟老太爷动了老脸给他谋了一个官职。可孟大老爷果然不是一块做官的料子,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结果,没到一年就捅了篓子。孟老太爷不得已这才将他给调离京城,掉到南边的一个小县上做个九品芝麻官。 原以为孟大老爷已经是极品了,没想到孟大老爷的儿子比起孟大老爷当年有过之而不无及。于是,孟家后继的担子便全落在了孟时骞的身上。 话语间,荣瑾听得仔细。老太太虽说说起姬家的几个孩子的时候,刻意掩去了表情,可语气里的期待和看重是分明可见的。反之,说起孟家的堂少爷,脸上便宛若寒冬腊月,可见着对这位公子哥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老太太让众人拥着,兴致越发高昂,荣瑾眼见着怀中宝儿已经昏昏欲睡,眼皮子都快黏在一起了,于是寻了个借口,先退下了。 等到回了房里,荣瑾吩咐热水,帮宝儿洗漱了,安排他睡下,这才遣人去请孟时骞。 夜里,两人背对着背睡着,荣瑾舟車勞頓,很快便睡下了。可孟时骞也因为今日看见荣瑾对宝儿百般照顾,没有半点介怀,心中也不由高兴,早早睡去了。 十二 妯娌 晚霞红艳艳的将天际染得仿佛一面锦旗。正值白露时节,入了秋,天气渐凉。虽然还有些太阳,却已然照得人发寒。窗户边的贵妃榻上一个女子阖着眼,枕着手,趴着睡在榻上。红唇轻启,蒲扇似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是振翅的蝴蝶。红润的脸颊,在暮光下分外诱人。 这女子身旁还睡了一个孩童,五岁有余,粉嫩嫩的小脸,精致的五官,就跟瓷娃娃似的。这一大一小和谐的睡在一起,女子抱着那孩童,那小人儿也依偎在女子的怀中,仿佛是亲生母子一般。 孟时骞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妻子孩子,他心中所想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都实现。这让他心中一暖,仿若神差鬼使一般走到榻前,仔细端详尚在睡梦中的人儿。 她嫁过来已经三月有余。这三月里,她安守本分,侍奉公婆,宝儿和她愈见亲近。他在想,是不是他应该和她再谈一谈。他需要一个妻子,宝儿也需要一个娘。 他这么想着,手便不由自主的抚上那莹白的肌肤。细腻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梦中人儿因为温柔的抚摸,不由发出小声的梦呓。孟时骞瞧着她尚且稚气的脸庞,心中不由笑了。现在似乎还太早了。 孟时骞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自顾自走到书案前。今日与朝中大臣商讨了一天的政事,他本应该劳累不堪的,却在进门的那一刹那看见她和宝儿安详的容颜,积压的疲惫似乎瞬间烟消云散。趁着如今精神好,他倒是提了兴致打算将这一幕给画下来。 雪白的宣纸上,渐渐晕染上颜色。画中人物渐渐出现了轮廓,就在画作渐入佳境之时。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孟时骞的思绪。 紫鸢也顾不得礼节不礼节的,跑着推开门,冲了进来。人还未到内室,声音就已经起来了。“奶奶,不好了。三姑娘要闹出人命了。” 荣瑾睡得正迷糊,突然听得这一声,瞌睡全醒了。心急着打算起身,头一低,见怀中宝儿尚在熟睡中,于是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穿上鞋子,披上外衣,一转身正对上孟时骞探究的脸。 荣瑾突然间见着他,也没反应过来,愣了愣,随后才想起来,这个时辰也该是他来的时候。本该立刻伺候他更衣的,却发现自己尚且衣冠不整,脸一红,不由拉紧衣服道:“夫君。” 孟时骞见她粉首低垂,一脸娇羞的摸样,也跟着不由转过头去。荣瑾快速的穿好衣服,将紫鸢招进来。 刚一进内室,紫鸢就忙不迭道:“奶奶,赵妈妈支我来请您,说是请你快去幽兰居一趟。”说罢了,才见着孟时骞在屋内,于是低首行礼道:“二爷万福。” 府上老太太信佛,每年都有一个月要去山上的寺庙里吃斋念佛。老太太前脚才走,不出两日,院子里就闹翻了天。三姑娘和大少奶奶不合,两人是你争我斗的,闹得院子里鸡犬不宁。这回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荣瑾转身冲着孟时骞浅笑解释:“夫君,紫鸢这丫头咋咋呼呼的,嘴上不知轻重,想必是丫头下人里的口角。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让紫鸢梳头。 出了门,荣瑾踏上软轿,这才收敛了笑容打起帘子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紫鸢跟在轿旁,急得是满头大汗道:“奴婢今日去账房拿您的用度,出门转身,正巧碰到三姑娘房里的云锦、安儿和大少奶奶房里的紫鹃一同来拿用度。两人不知怎么得,为了争个前后,吵了起来。云锦被紫鹃推了把,额头正巧撞上了老檀木的桌角,破了皮。云锦吃了亏,吵着将三姑娘个请来了。这会子,三姑娘正问大少奶奶要人呢。” 轿子没过一会儿便停下了。荣瑾从轿子里下来,立刻便迎上来一人,一边抹泪,一边道:“二少奶奶,您可算来了。我们这些下人是怎么劝都劝不住啊。三小姐今日非要将紫鹃给绑起来卖了,正动手呢!” 荣瑾看着眼前中年妇人,正是老太太房里的赵妈妈。 走进巧惋阁,里面满是人。几十个家丁丫鬟都围在那处。紫鸢瞧见这些个幸灾乐祸的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道:“都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做,围在这里干什么?主子们说话,你们瞧个什么,小心我剜了你们的眼睛。” 众人见她双手叉腰,怒目圆睁,俨然一副夜叉样,又瞧见荣瑾和赵妈妈一同走来,鸟作兽散跑了个没影儿。 没了这人山的阻挡,荣瑾总算看清楚里面是怎么回事了。只见云锦额上围了圈白布,脸上也都是抓痕,气势汹汹的瞪着躲在甄瓶儿身后的紫鹃。 孟若兰站在门前,冷哼一声道:“大嫂今日看来是不肯交人了?” 甄瓶儿侧身上前一步,挡住身后的紫鹃,仰头挑衅道:“不是我不肯交人。可是紫鹃是我甄家的人,三姑娘来要恐怕于理不合吧?况且,我是你大嫂,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如就放了她这一次吧。” “要我放她也可以,”孟若兰脸上忽的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将她舌头给割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说这话的时候,赵妈妈眼中担忧更甚,几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荣瑾霎时吓了一跳,她原想着三姑娘只是刁蛮任性了些,没想到居然这么凶暴。就算是家中婢子也不能随意动大刑,若是叫人报了官,那还得了。 紫鹃吓得霎时脸色惨白,心中更是懊悔万分。她只逞了一时口舌之快,都没想后果。如今,人家找上门来,她哪里还敢出来说话。 “三姑娘。”荣瑾突然插嘴,拉住孟若兰手。孟若兰转过头狐疑的打量眼前这个女子,这不正是她二哥的续弦,那个唯唯诺诺只会受人欺负的二嫂么?怎么她也也来了?转眼一看赵妈妈,心中已是明了,不由暗笑赵妈妈年纪大了老糊涂,居然找了个这么不顶事的人来。 荣瑾见她面带轻蔑,看她的眼神更是低了几分,心中不快一闪而过。 孟若兰转眼一想,立刻拉住荣瑾的手腕,半是撒娇,半是诉苦道:“二嫂,你来评评理。大嫂的丫鬟打伤了我的贴身侍婢不说,还在众人面前羞辱于我。你说,我今日若是不出这口气,日后还如何在这个家中呆下去?” 荣瑾看孟若兰闪着泪花的眼睛,又瞧见缩在甄瓶儿身后的紫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打圆场道:“大嫂,三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进屋再说。外面下人们都瞧着,大嫂三姑娘恐怕都不愿意让人瞧见吧。” 一群人进了屋子。紫鹃和云锦两人分别跪在地上。 孟若兰和甄瓶儿一左一右坐下,荣瑾唤了紫鸢到跟前,在她耳边这般那般说了几句。紫鸢点点头,随后拉着几个丫鬟婆子瞧瞧从侧门走了出去。 荣瑾接着请了赵妈妈和她站在一处。赵妈妈好歹是老太太手下的人,她这个续弦没什么地位,说话恐怕还不怎么让人信服。若是偏袒了哪一方,另一方记仇,她可非得活生生被撕碎不可。 过了一会儿,外面小厮来报说是庆姥姥来了。这一下,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由站起来。笑声从老远处就能听见,众人皆不敢怠慢,只见帘子一打,孟若兰和甄瓶儿纷纷低首行礼。 “别别别。我一个老婆子哪里受得了姑娘们的大礼啊。”说罢,一双手先行将荣瑾给扶了起来。 荣瑾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庆姥姥是宫里随同老祖宗陪嫁出来的,老祖宗在的时候就是孟府中的一把好手,又是孟老爷的乳娘。就是老太太和孟老爷也得给她三分薄面。当今的太后时常诏她进宫叙旧。平日里,姥姥住在福寿园里和老太爷作伴。荣瑾因着今日,特地叫了紫鸢请了老太太房里的容妈妈一同去请了她来坐镇。 来人双鬓斑白,一双眼睛尤为和蔼,穿着虽不贵重,却暗地里显出一股子大家的气度。庆姥姥放下荣瑾的手,转身便将孟若兰甄瓶儿一同拉起来,双手拉着两人,宛若慈祥的老奶奶见了亲孙女一般,笑道:“我的好姑娘,我的好奶奶。都是姑嫂之间的,有什么好置气的呦。”说着,坐在了最当中的主座上。 荣瑾亲手捧了果茶。庆牢牢看向荣瑾的眼神透出几分赞许出来。喝了茶,瞧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说来,若是让我知晓,你们这些个不安分的下人故意唆使主子,挑拨离间,我非将你们给撵出去不可。” 云锦忙道:“姥姥明鉴,奴婢去领三小姐的用度,不巧遇上了大少奶奶房里的紫鹃。本是我先来的,可紫鹃非要她先领钱,说是长嫂如母,现在老太太不在家,大少奶奶就是家中的当家的。奴婢心想不如便让紫鹃先,没想着丁安说,今日钱不够了,只够一房的用度。我想着小姐今日说了请了玉石轩的老板来看首饰,不能不给用度。于是便想商量着,求紫鹃放给先。没想着,紫鹃不仅不肯,还辱骂我家小姐,说说、、、、”说道最后,云锦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孟若兰依偎到庆姥姥怀里,满是委屈道:“我知道,家中人是嫌弃我不待见我,如今连个丫鬟都能随口谩骂我了。我如何还能在这个家呆下去。倒不如随着母亲一同去山上,削发为尼,也算能为孟家上下祈福积德了。” 庆姥姥搂了搂孟若兰,忙不迭安抚道:“胡说。三姑娘是姥姥看着长大的,院子里谁敢对你不敬?准是这丫鬟信口雌黄的在这儿挑拨呢。” 一旁的紫鹃霎时便哭天喊地道:“姥姥,奴婢是被冤枉的啊。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说三姑娘的坏话啊。云锦这个贱蹄子,明明是她对我们大少奶奶不敬,我这才和她闹起来的。她现在含血喷人,倒打一耙。这可让奴婢怎么活啊!” “吵什么吵!”庆姥姥方才还满是笑意的眼睛,霎时宛若利刃,紫鹃被吓得立刻没了声。 听到这里,荣瑾心里都一清二楚了。看来是两个丫鬟非要比个高低,打了起来,口不择言的说了主子们的坏话。云锦吃了亏,回去自然添油加醋的和三姑娘说了。这才闹得三姑娘上门要人。 庆姥姥看来也是个明理的人,倒没有偏帮三姑娘。 “三姑娘,这么着吧。这两个丫头就交由我处置。你们一个小姑一个嫂嫂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别置气了。来将我房里的那罐雪山银针拿了去泡上一杯。两个人互相敬茶,这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庆姥姥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一家子哪有不希望和和气气的。 荣瑾亲自去泡了这杯茶,端至两人面前,宽慰道:“三姑娘,大嫂,都是下人们闹出来的事情,何必为了些个奴才不爽快。今日,三姑娘处,不是有珠宝玉石要来么?不如让嫂嫂们也跟着去看看?” 三姑娘斜睨了荣瑾一眼,冷声道:“都没用度,光瞧瞧有什么用?” 荣瑾心想这还不小事一桩!她嫁过来什么都没带,就光带钱了。要些银子还不如容易。遂,笑着道:“说起来,嫂嫂嫁过来还未给三姑娘和大嫂一份见面礼呢。今日既然有玉石珠宝,不如嫂嫂做东,各送三姑娘和大嫂一件东西。三姑娘意下如何?” 孟若兰一听,有白送的,自然乐意,伸手拿了茶,递给甄瓶儿道:“大嫂,请喝茶。” 甄瓶儿听见自己也有份,顿时心中乐开了花,也不顾什么恩怨了,接过茶喝一口,随后也端了茶道:“三姑娘请喝茶。” 这事情总算是化解了。荣瑾不由送一口气,斜眼一瞧,看见庆姥姥满是赞许的眼神,不由恭敬一笑。 荣瑾一路送庆姥姥出了巧惋阁,路上自然少不得赔罪。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请了老太爷身边的人来,她自当赔罪。 “那好。我老人家一个人寂寞的很。还希望二少奶奶来陪我多坐坐呢。”庆姥姥搭着她的手道。荣瑾不明她的意思,也不敢窥视她的神色,皆一一应了。 荣瑾不放心宝儿,又吩咐紫鸢先回了沁春居,自己带着胭脂和郭妈妈一同去了幽兰园。直至晚饭,这才回来。 夜里,孟时骞躺在床上,看着荣瑾疲惫的脸庞,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情,不由伸出手帮她撩去一簇凌乱的鬓发。这家中还有更大的难题在等着她呢。 十三 猝死 睡至三更天,院子里突然起了钟声。(.好看的小说)孟时骞霎时就醒了,起身只见荣瑾还睡在床上,便拍拍荣瑾的脸颊唤道:“荣瑾,荣瑾,快些起来。院子里出大事了。” 荣瑾睁开迷蒙睡眼,只见孟时骞眉头深锁,心中睡意骤然全无。但凡京城名门望户,家中都备有一个大钟。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便也是这样而来。钟声一响便有大事发生。现在府中钟声不停,三长一短,宛若边关号角,庄严肃穆中包含了一股肃杀之意。 荣瑾起床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给孟时骞更衣。成亲第二日,她便偷着向孟时骞的贴身侍婢请教孟时骞的穿衣喜好。就算是假夫妻,她也要做到最好。 服侍完孟时骞更衣,荣瑾这才换上自己的衣服,坐下来,让胭脂梳头。紫鸢帮孟时骞挽了个发髻,带上发冠,插上玉簪。随后立刻,捧来了热水,服侍他漱口,洗面。又叫了郭妈妈去服侍孟嘉宝起来。 荣瑾也跟着梳好了头,连忙洗漱。正洗漱时,宝儿从耳房里走出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奶声奶气道:“出了什么事情?” 荣瑾也没工夫跟他解释,只是拍拍他的小脸道:“宝儿,听话,去穿衣服。待会我们要去见爷爷。” 两人抱着孩子坐上青布小辇,来到孟老爷住处广德斋。只见,孟老爷端坐中央,屋内还站着正襟垂首孟婉君还有正打着哈欠的孟东泽。荣瑾和孟时骞行礼后也立在了一边。孟老爷见宝儿还一脸睡不醒的样子,便唤了何妈妈带他先下去。 又过一会儿,孟若兰也来了,见父亲神色凝重,也知晓出了大事,行礼后安静立在一旁。 外面小厮禀报,孟老太爷来了。孟老爷立刻站起啦,亲自出门迎接,搀扶自己的老父进门。 服侍老太爷坐下后,荣瑾环视一圈,却见唯有大房还未过来。这时,孟老爷沉声道:“大少爷那里可派人去催了?” 丁伯恭敬回禀道:“已经派了人去请了。(.好看的小说)大爷昨儿回来有些晚,恐怕这个时辰还在洗漱。” 孟老爷哼一声,转身看着堂内的几个人。荣瑾屏息而立,只觉得鹰一般的眼睛看得她后脊梁一凉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剑在她后背贴着肉游走了一圈。荣瑾心中不由害怕,浑身冰凉。这时,手上一暖,只发现孟时骞的手隔着宽大的袖袍握住了她的指尖。 窗外骤然刮起一阵狂风。入冬的第一场雨开始下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外面乌云沉沉的天,飞沙走石打在窗柩上,阵阵作响。荣瑾望一眼窗外摇晃如同怪物一般的树影,心中默叹:恐怕是要变天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孟时后这才携甄瓶儿匆匆赶来。前脚刚一进门,孟若兰就嗤笑道:“大嫂好大的架子啊。还要人来请。”又瞥见甄瓶儿脸上的红印子,故作惊讶道:“嫂嫂这是怎么了?左脸怎么红成这样,都肿了。” 荣瑾听着也不由抬起头来,看了甄瓶儿一眼,果然她左脸肿得老高,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又见甄瓶儿和孟时后两人神色闪烁,面色不佳,心中顿时明了。 甄瓶儿不理会孟若兰的讥讽,只是自行行礼道:“媳妇来迟,还请老爷恕罪。” 孟老爷虽是不说,可看向大房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厌恶。庆姥姥赶忙赶忙圆场道:“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就别计较这些了。先坐下。都先坐下。” 众人坐下后,孟老爷一个眼神,房中丫鬟纷纷撤走。荣瑾掌心微有汗意,只听见孟老爷浑厚的声音在房中回荡道:“二更天里薛家来人报丧,嘉庆公主殒了。宫里已经派人去湘南了。孟家也得派个人去,你们可有人选?” “爹爹,我想随同爷爷一起去。我尚年幼时,嘉庆奶奶时常照料我。(.好看的小说)若兰早已将嘉庆奶奶当做了亲奶奶,如今奶奶仙逝,若兰自当前往守孝以尽心意。”孟若兰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想起当年孩提时见到的那个和蔼的身影,心中便不忍作痛。 孟老爷宽慰的看着她,道:“难得你也有这这份孝心,那便准了。”话音刚落,甄瓶儿也急着道:“老爷,媳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便说吧。就算我不让你说,你平日里还不照样到处嚷嚷。”孟老爷道。 “既然老爷这么说,媳妇也不犹豫了。媳妇以为三姑娘不能去。姑奶奶虽然是薛家的奶奶,可是薛家人多嘴杂,三姑娘尚未出阁,怎好抛头露面,岂不失了气度。”甄瓶儿慢条斯理道,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觑着孟老爷的脸色。 “说得在理。若兰却是不能去。”孟老爷抚须称是。 甄瓶儿挑衅一般的看了孟若兰一眼,接着道:“媳妇倒想,还不如让媳妇去了。三小姐不宜抛头露面,二少奶奶新嫁来不久,新婚燕尔还沾着喜气,说来说去也只得我这个长房媳妇去。” 大厅里一时间陷入沉默。三小姐怒不敢言,只能暗咬银牙。手中的手绢都被团成一团麻花了。见此情状,甄瓶儿更加得意,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荣瑾倒是无所谓,自己原本还不清楚情况,何必去趟这一趟浑水。 庆姥姥站在一旁良久,打破沉默道:“老爷,我这老太婆倒有个人选。” “妈妈,请说。”孟老爷恭敬道。 “老身想来想去,心中只有一个人选。那便是二少奶奶。” 此话一出,荣瑾倒是被吓得有些坐不稳,不由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庆姥姥。 庆姥姥徐徐道:“若是老身没看错。二少奶奶的娘应该是平城沈家小姐。薛家二奶奶应该就是二少奶奶的大姨。二少奶奶是最应当去的。” 荣瑾确实记得,自己娘亲姓沈。紫鸢也曾提到过,自己的娘亲也是大家族里的小姐,只是因为庶出,不得已才嫁做平妻。没想到,如今还会有这一层身份。 孟老爷思忖一会儿,凝神道:“那便按照庆姥姥说的做。好生下去准备吧。” 荣瑾自知拒绝无门,只好和孟时骞回房去了。回去的时候,自然少不得大房的冷眼。就连一向不与她为敌的三姑娘也跟着恨恨的看着她。 回房之后,便是孟时骞上早朝的时辰了。孟时骞换了朝服,匆匆就要离去,却见荣瑾一脸不解。于是,便留下来,同她解释了一通,这才离去。一时间荣瑾只呆坐在床上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荣瑾这才唤道:“紫鸢,备车。” 沈家,孟家,薛家,姬家,若是真的想知道这当中的利害关系,恐怕她还得亲自去一趟福寿园。 到了福寿园,下了车辇,还未开口,丫鬟已经迎上来。寻常的对襟半臂襦裙,梳着丫鬟头,鹅蛋脸略尖,凤眼含笑,做了个礼道:“二少奶奶来了。还请这边走。” 荣瑾跟着她走进园子。两旁松柏郁郁葱葱,汉白玉的石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丫鬟老妈子正在洒扫。那个带路丫鬟笑道:“这些个丫鬟们都是家生子,老太太送到福寿园里让姥姥来调教的。” 几个老妈子一见到这丫鬟,便喊道:“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姥姥今日怎么舍得让半夏姑娘出来呢?” 半夏笑道:“你们这几个,就知道在主子面前编排我。见了二少奶奶还不行礼。” 几个老妈子见到荣瑾,也笑道:“都说老婆子老糊涂了。只顾着和半夏姑娘说话,倒不见得跟前的二奶奶了。”说着,行了礼。 半夏又道:“几位妈妈,今日怎么不去老太爷那里?” 那几个婆子敛了笑,正经道:“嘉庆公主去了。老太爷触景伤情,怕是想起了老祖宗,正在房中伤神。我们几个婆子也劝不住他,只被他赶出来。正打算请庆妈妈呢。”说起来,倒是欷歔不已,眼中已有悲戚之情。 半夏见几个婆子眼中含泪,赶忙笑道:“还没把老太爷给哄高兴了,倒惹得自己落珠子了。妈妈们可不得这样。”又看了荣瑾一眼道,“再说了,二奶奶还在这里呢。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啊。我正引二奶奶去庆姥姥那处。这事情便让我给禀了吧。几位妈妈还是回老太爷那处去。说不定,老太爷过会儿寻人。没人伺候可就不好了。” 几个婆子赶忙受了眼泪,道:“半夏姑娘说得是。” 过了一处游廊,正往前走几步,穿过垂花门,前方正是一封大的红木镂花屏风。过了屏风,正见着庆姥姥坐在正座上,荣瑾行礼道:“见过姥姥。” 庆姥姥笑呵呵的将荣瑾扶起来,左右打量一番后,忍不住称赞道:“果然是平城沈家的血脉。要我说你做了韩家的小姐还委屈你了。嫁给二爷到没辱没了你。” 荣瑾躬身,谦逊道:“姥姥过奖了。” 庆姥姥亲热的拉着荣瑾道:“二奶奶,太自谦了。老身这一双眼睛看人从未走眼过。你比起那愣头愣脑的大房可是强多了。”说着,嘲讽道,“那甄氏倒是想去薛家,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说出去的都让人笑话。” 荣瑾不语,心中却是赞同。大房嚣张在这家中已是早有耳闻的了。从前,院子里就只有她一房独大。老太太不喜欢理会这些个琐事,这么些年竟让她一个闹翻天了。若不是三姑娘看不过去了,还与她吵吵。这家恐怕都要改姓甄府了。荣瑾嫁进来还不出三日,她就上门挑衅过了。将她那六品巡查使的哥哥是显摆了又显摆。就是瞧不起荣瑾这商贾女。荣瑾心想,她瞧不起自己,自己还看不上她呢!就凭她这蠢样儿,谁能真将她放在眼里! 庆姥姥瞧着荣瑾提及甄瓶儿,眉头便皱起,心中也是一笑,道:“二奶奶今日来了。就去见见老太爷吧。” 十四 灵堂 荣瑾看着庆姥姥含笑恭敬的侧脸,越发摸不透她的想法,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方才游廊处碰见的几个婆子这时都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见到庆姥姥,如获大赦的拍着胸口道:“妈妈可算来了。老太爷一个人关在房里都快一个时辰了。众人叫也不应,就恐出了什么事情。” 庆姥姥拨开那几个婆子道:“既然担心,何不去看看?老爷子没准就是在里面睡着了。大惊小怪的,像个什么样子。”说着,叩了门,唤道:“老太爷,老太爷。” 许久不见回应,庆姥姥当即打开门,走进去。荣瑾随众人站在门口,过不久,庆姥姥便走到门口对荣瑾道:“二少奶奶。老太爷想见你。” 屋内摆设古朴典雅,一方紫金檀木茶几,两个对耳白玉齐身瓶,左侧高脚架子上放着一副山水怪石摆设。正对面端坐着一个和荣瑾爷爷相仿年纪的花甲老人,国字脸,美髯公。只见他花白的须甲抖动几下,随后仿佛若有所思一般轻叹道:“果真很象。” 庆姥姥也不由笑道:“老太爷果真也这么觉得。老身见着二少奶奶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呢。还以为沈家老太太又活过来了呢。” 荣瑾恭敬跪下,双手举至头顶行了一个大礼,叩首道:“孙媳妇见过老太爷。” 故人之姿让孟公明不由态度放缓几分,又是赐了座,又是赏了茶。庆姥姥一见,更加笃定心中想法。荣瑾的娘原本长得就和沈家老太太薛氏相似,没想到生出的孩子倒和薛氏一模一样了。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见薛家小妹,更是早先提过亲。后来因为先帝赐婚这才不得不娶了华安公主。几十年之后,又见故人之姿,该是何等的激动啊。 老太爷一直盯着荣瑾看,瞧得荣瑾浑身不自在。庆姥姥却越发笑得诡异起来。 “家中可曾习惯?”过了许久,老太爷方知自己失态,便和蔼道。 “禀老太爷。府中老太太对我都甚为关照,夫君与我也相敬如宾。”荣瑾含糊道。 老太爷见荣瑾神色间不想多提,心中一凛,“可是府上有人欺负与你?不要怕,只管到我这里说。老爷子自会帮你做主。” 荣瑾连忙道:“没有,没有。家中姐妹对我如同亲姊妹。” 老太爷见荣瑾如此,便笑笑道:“你这样倒叫我想起故人了。” 荣瑾不解,看向老太爷。老太爷抚须笑道:“说起来,你应当叫她太姥姥了。(.)只可惜,你娘亲早去,沈家三房也凋零的快。若不然,你必也不是这么个身份。莫说是院子中,就算是朝堂中论起身世来,你也该是名门小姐。” 荣瑾一知半解,便道:“孙媳妇有一事不知,还请老太爷解惑。”见坐在上方的人微微颔首,便问道:“老太爷说的太姥姥是何许人也?如何说荣瑾身分高贵?” “你太姥姥便是忠国侯胞妹,平城沈家沈老太太是也。你娘亲说起来,也是沈家的嫡小姐。你说你可是身份尊贵?”老太爷洪亮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落在荣瑾心上。 平城沈家,这是荣瑾想也不敢想的家族。京都第一大家,在朝在野都是响当当的名流世家。当今皇后便是沈氏家中嫡女。荣瑾到不曾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么一个大家族里的嫡小姐生的女儿。这样说来,那自命不凡的甄瓶儿在自己眼里那就是只臭虫。 “可吓着了?”老太爷笑盈盈的看着她。 荣瑾点点头,老太爷接着道:“还不止如此。你这模样和忠国侯的胞妹可算是一模一样。” 荣瑾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忠国侯薛家也是当今的一个名门望族。但凡庆国无不知晓四大家族,沈薛周姬。沈家名列第一,为的便是,沈家虽然不曾有人在朝为官,可沈家一家两代出了三个皇后。当年沈氏一家两姐妹同时入宫,一个为贵妃,一个为皇后,娥皇女英,更是被传诵为一时佳话。后,弘德孝庄皇后仙逝,沈贵妃就被册封为皇后。如此一来,加之当今皇后,沈氏一门出三个皇后。 两个世家一夕之间都与荣瑾扯上了关系。这让荣瑾往后的道路似乎越加的不能预见。 待到庆姥姥送荣瑾出门时,荣瑾依旧未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来。 晃晃神神回到屋内,荣瑾还是云里雾里。她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坐云霄飞车的时候,一下子被碰得老高,倒叫她心像是被一根牛皮绳子给吊起来一样,空悬着,仿佛随时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门外福儿正在烧水,昨夜着一闹,她也未曾睡好,正趴在炉灶边打盹儿,连水沸了都不知道。一道人影走至她面前,见她憨态可掬的趴在草垛里睡得香甜,不由微微摇头。常年执笔的手略带薄茧不但握笔漂亮,连那个水瓢都似乎格外的优雅从容。铜盆里的热水呈至三分之一被稳稳地端着。 他走出门,小厮见了赶忙上前打算接过铜盆,却被他摆手挥退。行至屋门口,只见紫鸢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一般,结结巴巴连句整话都说不了。他一手提着热水,食指比于唇上做了个轻声的手势。紫鸢有些犹疑,想要跟过来,他却转头示意她不许人进来打扰。 绣花屏风后的人影绰绰。淡淡的冷情香萦绕在屋内,荣瑾靠在梳妆台上,微微仰着头,似乎外眺望窗外的景色。剪水双眸里带着不安,她拖着下颚蹙眉思索的样子,似乎格外的迷人。孟时骞一时间到不知应不应该打破这一幅初冬美人图了。 一个凝神,脚下碰到了挂着的百花帘,琉璃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荣瑾转过头来,正对上孟时骞的眼。见他两手端着一个铜盆,肩上搭着一块面巾,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荣瑾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笑得那么响真的不是她故意,而是他这身装扮实在是和他往日形象相差太远了。若是说起孟时骞来,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朝服带冠的严肃冷静的孟时骞,今日见到他,端着铜盆,搭着面巾,活脱脱就是个酒肆里跑腿的店小二。两者形象相差太大,怪不得荣瑾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 孟时骞一脸尴尬,有这般可笑么?待荣瑾笑够了,孟时骞早已倒了一杯茶递过来。荣瑾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下,心中畅快了许多。象薛家小妹又怎么样?是沈氏三房又怎么样?她早已不是那个冷僻懦懦的荣瑾,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苏霏。就算换了名字,换了身体,她也要做回自己。她要在这家中立足,要创造自己的一片天来。 荣瑾的眼神夕阳的光线里,仿佛有一簇火苗渐渐燃烧起来。 孟时骞递给她一块面巾,荣瑾接过抹了抹手。 “这次一别,你前往湘南。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你可曾有所准备?家中事务打点得如何?” 屋子里一阵寂静,荣瑾答道:“宝儿,交由丁香看护。院子里,你种的那些兰花,我请了花农代为照料。你之前借予我的《四国志》,我早已叫东来放到你的书房了。再者,我吩咐了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守着门口,不得任何闲杂人等进入。不过,家中母亲也不在,我亦前往湘南,倒要劳烦你多为费心。” 孟时骞满意的点点头。荣瑾处理家事,他一向是放心的。丁香是宝月带来的丫鬟,必然比起任何家生子更加的照顾宝儿。有她在,大房那里就算是有动静,他也不怕。 红枫树终于颤巍巍的落下了它最后一片叶子。火红的光线照在荣瑾的侧脸上,染得她更加嫣红娇嫩。他的心像是有道利爪突然将他揪紧,强压心中苦涩,他拉住她的手,对上她略显不解的眼眸道:“湘南气暖,红枫满山。你此番去若是见得美景,不要流连。且记着红叶落尽之时,京都尚有人盼归。” 荣瑾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点点头道:“夫君放心。” 第二日,孟府一行人离开京都,前往湘南。舟车劳顿了两日,这才到了湘南。 马车一路,湘南在湘江南边,可谓是渔米之乡。荣瑾今见街上人烟阜盛,街市繁华,比起京城不有差之。过了几个时辰,马车转角,两旁道路宽敞,却无人行走,又见前方蹲着两个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口站着数十个披麻戴孝的人。看起来,这就是忠国府了。 门童打了帘子,先行扶了老太爷下来。随行的瑞生家的先行下车,扶了庆姥姥和荣瑾下来。忠国侯夫人一身缟素,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一个透额罗髻,上前几步拉住庆姥姥的手,连连道:“老身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呀。” 当下侍立之人无不哭泣。 “老祖宗不要这么说。你若是倒了,下面的子子孙孙可如何是好啊。”一个妇人一边抹泪,一边道。 众人是连哄带劝的这才将孟府人给迎进去。嘉庆公主乃是尊贵之躯,是皇上的嫡亲姑姑。薛家自然不敢怠慢,将正堂空出来,设做灵堂。灵堂中跪着十来个专门哭丧的丫鬟小厮。 一众人进了灵堂,老太爷上了香,荣瑾跟着三跪九叩首。行礼之后,忠国府的丫鬟们便哭起来,方才那个劝说忠国侯夫人的妇人便哭道:“我的奶奶啊,你怎么去得这般早啊。奶奶啊。” 两旁的唢呐喇嘛都吹奏起来。哭声渐渐响亮,荣瑾跟着假意抹了抹眼睛。 两旁的婆子恭恭敬敬的请了荣瑾和庆姥姥去了偏堂休息。进了百花厅,之间那里已经坐着了三五个女子,正围在一处说话谈笑说话。众人脸上都洋溢着欢愉的笑容。 她心中一滞,随即寻了一处位子坐下来。 暗绿色刻海棠的裙裾晃进眼帘,抬头一看,一双凤眼不怒自威,一张樱口不笑含春,虽不着金饰,却宛若神妃仙子,美得霸道,像是一幅浓墨厚彩的人物画。 “我说呢,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这位便是孟家二奶奶吧。”女子亲昵的拉起荣瑾的手,转身娇笑道:“妹妹,恐怕还不认识这屋里的人吧。”说着,手指着那右边穿白色罗裙,腰束黄稠的那位女子道:“这是二姑娘蓉儿。算起来,你们可是表姐妹呢。”又指向旁边一个略有丰腴的女子道:“这是三奶奶家的棠儿和荷儿。”纤纤玉指指向站在一旁咯咯笑着的女子。 薛蓉笑着走到那荣瑾跟前,拉过那女子介绍道:“二奶奶,莫要见怪。兰姑娘泼辣惯了,见着人都这般性子。都叫大奶奶给惯坏了。都嫁了人,还不曾收性子。果真就是湘辣子。” 庆姥姥也道:“就是,就是。玉润郡主这脾气和当年可真是如出一辙。风风火火的连男子都要让你三分。” 薛兰也不生气,只道:“庆姥姥只顾着说我,孟三姑娘可还好?怎不见她?” 庆姥姥道:“三姑娘本也该来的。临出门,染了风寒,恐来了传了病气,这才闭门在家。玉润郡主若是挂念,不如来日拜了帖子到府上来坐坐。” 薛兰摆手道:“不了。府上婆子晚上偷懒打盹儿,没关上窗户,寒儿病了。我忙不开。” 庆姥姥眼中精光一闪,便道:“外请婆子到底不如家生子来得可靠。小世子的病未必是婆子失职。老身在宫里呆了十几年,什么人不曾见过。那些个妾室毒害世子的,二三房谋杀亲侄子的可不少见。再者说了,将军常年在外,郡主你们母子孤儿寡母的呆在府里,旁人何不得觊觎。” 薛兰一细想,眼前仿佛闪过先前家中主母刘氏轻蔑的嘴脸。说是皇上赐婚,她嫁过去说白了不过是皇上为了招揽周家的一个棋子。薛家虽然家大,可是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她一嫁过去,刘氏就开口问她要钱。她自然不肯将嫁妆交给她。主母不待见也就罢了。可恨孟家大少爷周逢春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又喜男风。外面背着她不知道养了多少小爷。刘氏是更加的看不起她。如今没准,就是打算弄死她的儿子,再从她娘家找个表姑娘来顶她呢! 想到这里,薛兰便脸色凝重,道:“庆姥姥,若真是这样,我便是和她们鱼死网破也要保得我儿周全。” 庆姥姥眼神闪烁,话锋一转,宽慰道:“郡主不必着急。老身也只是这么随口说说。您不必当真。”随后小声道:“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薛兰面色霎时铁青,见房中几个姐妹在,忽的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巧不巧,庆姥姥您倒是来得好。我昨儿才从宫中得了赏赐。黄山银峰,一年只产了三斤。皇上赏了我二两尝尝鲜。不如今晚一同来吃茶,我们两也好好叙一叙。” 那叙一叙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咬牙切齿一般。 十五 大姨和大姑妈之间的战争 闹哄哄了一上午,未到午时,忠国侯夫人便乏了,由丫鬟扶了下去。荣瑾也跟着回房睡了一觉。响午时分,宫中来了人。二房沈氏和三房孟氏前往迎接,吩咐人好生伺候的。 桂嬅园内,一名年约四十,身量高挑修长的妇人疾步而行。身后跟着三个丫鬟,一个嬷嬷。她眉宇多有阴戾,行走间带起百褶裙裾,宛若浪花纷飞。身后的几个丫鬟皆是噤若寒蝉。 孟嬷嬷心中暗自捏一把冷汗。薛府本是由长房当家做主,二房三房都服服帖帖的。一来是长房乃是嘉庆公主,身份尊贵,而来薛家注重礼教长者为尊。现在,嘉庆公主去了。家中管事的位子空了出来。二房三房都有心于这个位子。于是更加争执不断。原本着今日孟府来人能帮三奶奶撑腰。没想着宫中皇后派了人来慰问,立刻便将三奶奶的气势比下去了。三奶奶如何能不恼火!阿弥陀佛,她今日恐怕是少不得一顿训斥了。 房中红叶正在做白花,见孟氏气冲冲的进了屋子,赶忙倒了茶。孟氏拿过杯子,刚一碰唇边,便怒得摔了茶,道:“怎么这么冷?红叶,你个骚蹄子是想故意想让我得病不是!” 红叶连忙跪下,惶恐道:“奴婢不敢。” “别以为你的小心思我不知道。平日里涂脂抹粉总在正儿面前转悠。前几日,还老得正儿到我跟前来要你。你个小贱人,别的没学会,狐媚子的功夫倒是学了个一流。怪不得是那阁子里卖出来的。”孟氏越说越气,心中又想起自家儿子比起二房的儿子总逊色一筹,生生将错处全归在眼前这个低着头颤颤惊惊的丫鬟身上。 红叶被这般一说,眼中蓄泪,暗咬着银牙。她家中穷苦,父亲好赌,欠下巨债,赌场人牙子见她姿容清秀,便哄她那赌徒父亲将她给买入妓院。她才十一岁,未得年纪接客,鸨母让她先做了丫鬟。后来,遇上三爷将她赎出来,本来是打算送到抚远将军府。后来,因将军府大喜作罢。她这才留下来做了三房丫鬟。原本,家中丫鬟只要不签卖身契,便是外生子。到了年纪就可以放出去配人。可她被卖入妓院,签了卖身契,这一世都是奴籍。就算是嫁人都只能当个贱妾,任人买卖。这便是她心中的一颗刺。如今让孟氏在提起,她更是羞愤欲绝。 孟妈妈见红叶脸色不对,连连帮劝道:“奶奶何必和这个小蹄子置气。奴婢见老夫人对奶奶您还是多加照顾,连外面的几个庄子大半都是由您管理的。奴婢想,奶奶未必失势。” 孟氏一听,脸色缓和不少,道:“那是自然。忠国侯府怎么说也和孟家是三代世交。嘉庆公主真论起辈分来还得叫我一声小姑。那沈氏说到底不过是个偏房带过来养的。再说了老太太最看重出身,哪里能让那庶女掌权。” 孟妈妈见孟氏转怒为喜,便附和道:“奶奶说的是。今次还有孟二少奶奶一同来。老奴瞧着挺是乖巧。” 孟氏想起荣瑾那不谄不媚,略带疏离的眼神,不由冷笑道:“不过也是个沈家的种。和二房是一个门路的,有什么好说的。瞧见了就心烦。呆头呆脑的。她娘也是个不受宠的,要不然怎么会被嫁到了江南做平妻。” 孟妈妈听了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真是说多错多。陪一副笑道:“奶奶说得是。” 孟氏又是一阵骂骂咧咧。房里好一会不得安静。在外洒扫的顾婆子听了,忍不住碎嘴道:“这大冬日里还这么大火气。怪不得生得儿子也是这般火燥。”说着,便对着尚且年幼的巧儿指道:“你瞧瞧,不过是隔了一堵墙。对头那处哪里想我们三房日日吵闹。二爷虽然不好官场,但至少夫妻和睦。哪像这边,三天两头的就嚷嚷着要休妻。” 巧儿是今年新进的丫头,分配进了三房,正在顾婆子手下做个洒扫丫鬟。新进来的丫鬟如同初生羊犊子,眼里里还没有大院里的风霜。听到这里,也不由的顺着顾婆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得霜白的墙壁下放满了密密麻麻的盆景。乌瓦叠叠,映得墙越发雪白。两扇红木窗子。老远似乎就能听见里面的嬉笑声。 巧儿一时失了神,心仿佛都飞到了那温暖的大屋子里去了。 顾婆子瞧见她脖子探得老长,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讽道:“再瞧,你也不过是个低等丫鬟。那件屋子哪里是你这样的人能进得去的。做人最要紧的是知命。” 不料到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声音道:“我倒是觉得人定胜天。妈妈,你认为如何?” 巧儿先前黯然的眼神霎时又明亮起来,转而往向来人。云髻斜梳,白花侧贴,美目含秋,小巧的脸,精致的眉,乍一见巧儿还以为自己遇见了九天仙女娘娘。更不得见的是她那身上优雅从容的气势,虽不着珠饰却让顾婆子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荣瑾本是想来问安的,论辈分三奶奶是她的姑婆,做晚辈的若是不来,恐她心疑她有异心。出门之时,庆姥姥特意指点,孟氏最喜争强好胜,若是先给二房去问好,三房必回为难与她。而且,二房是娘家那处的人,她已是出嫁,自然从夫,绕过辈分先建三奶奶也未尝不可。 紫鸢捧着礼盒,见那婆子愣愣的盯着自家主子看,劈头盖脸道:“呸,个不长眼睛的。到是长了狗胆了,我家奶奶也是你能随便瞧得的。还不快行礼。” 顾婆子这才慌张行礼,告罪道:“老奴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竟不记得主子。实在该罚。” 巧儿早是三魂去了七窍,战战兢兢道:“奴婢知罪,请奶奶饶恕。” 荣瑾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们是姑奶奶房里的人,有什么打紧的。倒是我的婢子不懂事,竟让你们受惊了。”说罢,回头冲着紫鸢瞪了一眼。 紫鸢立刻奄了脸。顾婆子小心道:“敢问这位哥儿什么府上的?好让老身有个禀报。” 紫鸢冷一张脸道:“劳烦妈妈禀报相府来人求见。” 顾妈妈得令,一溜烟就跑了。只剩下巧儿为紫鸢和荣瑾引路。一路上紫鸢还是板着一张脸对着巧儿。荣瑾拍了拍紫鸢的手道:“别吓坏了姑奶奶房里的姑娘。你这一张臭脸,就是再好的礼也成了晦气了。你若是不想跟着来,便回去,省得惹事情。” 紫鸢一听,霎时慌了神,连忙道:“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千万别赶我走。” 荣瑾见她如此,便戳了一下她的额角道:“你这个脾气何时才能改一改呢!”她虽然不是真正的荣瑾,但是在来的三个月里,眼前的这个丫头帮了她不少的忙。先是陪着她瞒天过海,接着又得为她处处筹谋。若说荣瑾从前是什么人都信,孤身一人前行。那如今,她也算是携着紫鸢两人一同在这孟府大院里摸索打拼了。方才那些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的气话,紫鸢脾气扭,若是顺着她,只能恶化。少不得教训。 巧儿见这主仆两人,全无尊卑,亲昵若姐妹,不由心生羡慕。 荣瑾扫过她心生羡慕的眼睛,不由了然,只是淡淡道:“快些带路吧,姑娘。” 巧儿连忙低头,快步往里走。 紫鸢余光一瞥,瞧见巧儿的宽大的白袍不经意间被风吹起露出一角,心中顿生疑窦。荣瑾见紫鸢正在思量什么,便唤道:“紫鸢,还不快跟上。” 紫鸢连忙道:“是,奶奶。这就来。”说罢,便匆匆前去。 送完礼,又是一番客套,回房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荣瑾草草吃了一顿素,便打算歇下了。正巧,庆姥姥那处来了人请。荣瑾强打着精神,将解下一半的发又重新盘上,换了一身平日里的浅紫色的对襟襦裙,穿上青缎掐花小袄,围了披风,这才出门。 饶是这般,一路行至庆姥姥住的院子,也已经是手脚冰凉。紫鸢好不心疼道:“奶奶何苦去呢?派人打发了,说睡下了便成了。出来不是遭罪么?” 荣瑾摇头道:“你只知眼前,却不知往后。老太太不知为何这三月来对我不闻不问,连半句话都不曾和我说。出门之时,宁愿带长房也不愿带上。我虽不知其用意,可是,家中人依然有了知觉。难道这几个月里,你不曾觉察,房内用度少了许多么?甚至,连有几次,你打算去外面采办也叫甄氏给拿住了手脚么?我没有了老太太做我的依靠,二爷又忙于公务。你我主仆二人必然被那些老家奴欺负。庆姥姥是三代老人,我有幸能得庆姥姥青眼,至少能保得我一时。若是失了她的依靠,你我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到了庆姥姥处,才发现那里早已坐着一名妇人。瞧见我来了,笑盈盈道:“孟二奶奶来的可巧。我们这儿正说你呢。” 银铃似的一串笑声,一双玉手撩起百花帘,从内走出来另一名妇人,穿着华贵,妆容华美,与之相比之前那名妇人就略显朴素了。 “你们这几个夫人,大晚上都不睡觉跑到我老婆子房里来。扰我清净,也不知道照顾照顾老人家。”耳房里传来庆姥姥的声音。 那华贵夫人退后几步,从瑞生家的手中搀过庆姥姥,道:“姥姥,哪里老了?我瞧着怎么还像个二十七八的媳妇呢?” “去,少哄我!”庆姥姥一甩手,道,“你未出嫁时,便是平城有名的利嘴,红口白牙的能将死人都说活了。” 一众服侍的丫鬟皆忍不住住,纷纷掩面而笑。 一时间房中欢声笑语一片。 十六 夜会薛沈氏 “光顾着说俏皮话了,倒将孟二奶奶给冷落了。”说着,坐着的妇人站起来,亲热的拉着荣瑾的手道,“瑾哥儿快来见过大姨母。” 荣瑾见状,心道是眼前那华贵妇人就是薛氏二房,于是便恭敬的行了个礼道:“荣瑾见过姨母。” 那华贵妇人满面欢喜的将荣瑾扶起来道:“哟,我当是谁家的闺女这么娇俏啊。原来是宛梅妹妹生的孩子。”说着,不禁伸手抚摸荣瑾的眉眼,半是感慨,半是缅怀道,“真真和你娘长得象啊。” 荣瑾见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静观其变。沈氏的眼中渐渐蓄满泪水,眼神也越发哀戚,哽咽道:“可怜你娘也是个没福气的人,早早的去了。连女儿福都没享到。” 荣瑾不曾有这身躯的记忆,自然不曾对这身体的生母产生任何感觉。只是见沈氏复杂的眼神,心中有所触动。 另朴素的妇人道:“奶奶,莫要哭了。今日陪着老夫人哭了一日,再哭这眼睛可要受不住了。” 庆姥姥也上前规劝道:“你这利嘴儿,我这厢刚哭完,你又来招我。” 沈氏赶忙收了泪道:“都怪我,一见着亲侄女儿,都忘了。”说着,服侍庆姥姥入了座儿,转身也寻了处位置坐下。荣瑾挨着庆姥姥右侧,之间那朴素妇人恭恭敬敬的站到了沈氏的后侧。 荣瑾略有不解,沈氏指着身后的朴素妇人道:“说起来,还没给瑾哥儿介绍。这是沈姨娘。” 荣瑾点头,那妇人怕便是沈氏的陪嫁了。但凡名门望族娶妻,新娘子都会带一个远方表妹做侍妾,美其名曰,娥皇女英。不过,这家中也少不得陪嫁的受宠,正妻反倒被冷落的事情。想那玉润郡主就是一个。薛家唯恐怠慢了这桩婚事,特意从旁支里挑了一个品貌得当的嫁过去。没想着,玉润郡主生性骄纵,在家无法无天惯了。一出家门,便让那周家大少爷给羞辱了一番。新婚当夜,不去新房,反倒去了小薛氏的房里。这还不让玉润郡主闹翻了天。抚远将军府上每日都是吵吵闹闹的。 眼前看来,这沈氏倒是一把心思缜密,制得住这看起来比她年轻貌美许多的小沈氏。 庆姥姥稍坐了一会便道,自己乏了,先下去睡了。留荣瑾在此处陪沈氏好好叙叙旧。荣瑾自当遵从。 庆姥姥入了里屋,下了帘子。过不了多久,瑞生家的便走出来道:“姥姥已经睡下了。” 沈氏含笑道:“如此,我们便不便打扰了。我和二奶奶去别处说话。” 瑞生家的端的行了个礼道:“使不得奶奶。姥姥,叫我留您和二奶奶在房里睡一夜再走。” 沈氏一听是庆姥姥的意思,也不好推辞,便顺势留了下来。 灯芯噼啪之声,屋内一片昏黄。堂前的那副金碧山水画在昏黄的火光下,模糊不清起来。内室的耳房内,一众丫鬟被指使出去,就连沈姨娘也被屏退。荣瑾大气不敢喘。摇曳的烛火和沈氏眼中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无不昭示着她的将来该是如何的命途多舛。 半响,沈氏收了泪,和蔼道:“瑾哥儿,这些年过得可好?” 荣瑾公式化一般道:“家中姐妹和睦,兄友弟恭,荣瑾过得很好。姨母无需担忧。” 沈氏摇头,眼带怜惜,拉着她的手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这么些年可是苦了你了。当年你娘亲早死,我本想将你抱回来亲自抚养的。奈何韩家不许放人。这么些年,你定是受了许多委屈。你实话同我说,韩家大夫人可有克扣于你,怠慢于你。” 荣瑾皆是摇摇头。她总问她那么些年,可她从未过过那么些年,何来跟她说得好坏啊。 沈氏以绢抹泪,抬头欣慰道:“你这孩子真是懂事。不知叫我如何说你好。这样的性子,少不得然人利用了去。(.)”接着,又叹惋道,“原以为,你娘嫁到了外面,你便能远离这纷扰了。现在,你又嫁了进来,少不得要趟这趟浑水。罢罢罢,你既生得沈家血脉,命中也少不得这一关。” 荣瑾越发不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沈氏接着道:“荣瑾,你娘与我情同姐妹。我早已将你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姨娘看来,你这性子嫁入孟家,怕只是惹祸上身。你本性纯良,宁静温婉,怎么能和几个家里的奶奶夫人相斗。这嫁入名门,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四大家族看似和睦,实际上暗潮汹涌。我们沈氏一门,出三位皇后,不为其他,只为当年沈氏祖先曾向先帝立誓终身不涉足朝堂,只做闲散侯爵。而另外三大家族,孟氏与姬氏薛氏联姻。薛氏又与沈氏周氏联姻。姬氏一族近年来渐展弱态,怕是要被在朝中执掌三十万兵马的周氏一族所取代。家族若衰,那其家族的女子也必衰竭。姬老夫人纵使有回天之力,也挽救不及。所以,荣瑾,你得先有准备。孟家过不久,怕是要闹翻天了。” 荣瑾心中犹如煮沸的水翻滚着。她知道现在府中的宁静都是因为孟老夫人压制住了各人蠢蠢欲动的心。一旦老太太失势,第一个闹事的必是大房甄氏。要对抗甄氏,最好的方式就是和沈氏联手。眼前的这个沈夫人就是自己最大的浮木了。 她一定要借助沈氏在家中立足。 “姨母。”荣瑾轻声唤道,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做孟家的主母。” 沈氏瞧她这般,眼神一利,点头道:“好。不愧是我沈氏一族的血脉。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姨母自然帮你。这服丧三日里,我会手把手教你,三日之后,便看你造化了。你且记住,沈氏一族从不认无用之人。” 正在这时,外面有敲门声。老妈子来禀报:“是时辰去灵堂守夜了。” 沈氏见荣瑾面带倦容,便道:“瑾哥儿,你既劳累便不必来了。老太君那里,我会帮你禀报。谅着你舟車勞頓,老太君必不会怪罪的。” 荣瑾咬牙摇头道:“姨母,瑾儿不能不去。薛家和孟家两家息息相关。瑾儿若是得了老太君赏识,日后在四家之中也能说得出话来。” 沈氏大笑:“好。你有这等考虑,我也不便拦你。待会儿,到了灵堂,你记着不少言多看,必有所得。” *********************************** 灵堂内,各房里都规规矩矩的跪着。长房为先,嘉庆公主膝下并无子嗣,唯有一女,赐名玉润,蒙得皇恩,封为郡主。除了玉润郡主之外,在旁还跪着一人,二十左右,刚至弱冠。看其神情,唯唯诺诺,多有闪躲,大约就是薛震的长子。薛氏一门,共有三子。长子薛震,次子薛泰,三子薛克。薛震和薛克乃是忠国侯夫人周氏所生。次子薛泰,则是有一个姨太太所生的。嘉庆公主当年乃是先帝手下最得宠的一个公主,因仰慕薛震才华,自请下嫁于薛家。彼时薛震已经有了妻室王氏。无奈之下,为受君恩,薛震休妻再娶。这王氏倒也刚烈,说什么也不愿意收休书,便三尺白绫吊死在了薛家祠堂。留下一个孩子赐名超,便是如今的长子了。 次子薛泰常年戍边,因而不得回家。二房之中便只剩下沈氏做主。之间那处坐着两女一男,皆是容貌俊美之辈。年幼女子头簪百花,梳一双环望仙髻,青黛如描,一双大眼咕噜噜的转着,煞是可爱,想来应是沈姨母的二女儿薛瑜。年长的女子梳着普通的妇人头,容貌自然不比年幼女子出色,只是神情紧绷,正是荣瑾在偏厅处见过的薛蓉。最后便是沈姨母的儿子薛瞻,他神情冷峻,俊秀的脸庞下一双眼睛宛若黑暗里的一把出鞘的刀,泠泠的泛着光泽。 荣瑾瞧着那男子,似乎又记起了那个让她难以忘怀的前世。她的丈夫也有着这样一双眼睛,丹凤眼,眼角略扬,看似风流,却专情霸道。 沈氏清咳一声,拉回荣瑾的思绪。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已经嫁人的妇人,这么直盯盯的看着陌生男子,是有失妇道的。她随同沈氏一同走进灵堂,侧坐一旁。 刚一入座,孟氏便冷讽道:“二奶奶好大的架子啊,是得了老夫人的特令了么。大家伙都来了,怎么偏就你得迟个一炷香。” 沈氏刚要开口,荣瑾便抢先道:“姑母,请息怒。倒不是二奶奶的过错。庆姥姥年纪大了,吃不消这么晚起来。荣瑾便请二奶奶帮着去老夫人那处禀告一声,由荣瑾来替着。一来二去,耽误了二奶奶的时间。若是要怪,姑母就怪我吧。” 孟氏见荣瑾出面,自然也不好再追究,只好悻悻作罢。 沈氏对她露出欣慰一笑,荣瑾只是点头示意。她早已做过打听,薛家三房,长房和三房在朝为官,二房在边关戍边。长房为先,爵位早已内定由薛震继承。不过,薛震仙逝之后,那爵位必不是由不是嘉庆公主子嗣的薛超继承。倒是继承人便得从二房三房中选。来的一路上,荣瑾派紫鸢去街上采办时,让她打听忠国侯府的消息。众人皆对忠国侯府薛三爷面带畏惧。听闻薛克为人暴躁,狂妄自大,若是有人敢与他作对,他非要将人弄得家破人亡为止。此等性格,想必忠国侯自然不会让他继承爵位。 如此一来,沈氏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就有庶子奶奶变作未来的忠国侯夫人。她自然选择向沈氏靠拢。再者言,沈氏皇后在宫中和孟氏三女薛英不和,也是世人皆知的。她一个沈氏的女子就算再怎么和孟氏较好,孟氏也必然会防备她这个姓氏。况且,孟氏为人泼辣,难以相处。她何必去热脸贴这块冷屁股呢。再说了,她一个嫁出去的大姑,难道还能回孟府兴风作浪不成。 十七 灵堂风波 孟氏没了声音,室内四下皆寂寂无声。这时从内室中走出一身披袈裟,手持方丈的和尚来。此人面尖如猴,两眼深陷,骨瘦如柴,全然没有无量佛祖所言的慈态。相由心生,荣瑾不由对这和尚多加注意一会儿。那和尚身后跟着三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和九个小沙弥。沈氏见荣瑾直直盯着菩提寺的方丈,私以为她不知礼数,便道:“这是菩提寺方丈协同三位主持长老来为大奶奶超度。大奶奶乃是万金之躯,公主之体,须得安皇家礼仪来办事。” 唐朝皇室内务府有记载,但凡出嫁公主必以三九之礼下葬。一三,乃是出殡停尸三天,二三,乃是须得拜过天地宗族三方,三三,乃是头七,二七,直至七七都得由三位大师。九则是,哭丧之人须得九人,供奉灵灯须得九盏,陪葬器物均已九九归一之数安放。荣瑾来的这三个月里,每日都会前往孟时骞所在的书房读书。这些规条早已烂熟于心。 自从荣瑾附身到这个身子上,她便打定主意,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索性,这里的文字大多与中国古代的小楷相似,虽然一知半解,但荣瑾还是大略能了解书中意思。这便为了她了解这个未知的世界起了很大的作用。 梵文超度完毕,菩提寺方丈转身,将手中经文扔进一旁烧纸钱的火盆子里。那火盆火光一闪,只见经文被风吹走,丝毫未损。那老和尚面露尴尬,将经文扔进火盆。这是又是一阵狂风,将经文吹走。忠国侯夫人挥挥手道:“无妨,大师请继续。”说着,对着身后的丫鬟道,“还不快去把窗户给关上。” 那丫鬟连忙小碎步的跑到内室,过了一会儿又从内室跑出来道:“回禀老夫人,屋子里窗户门都关上了。”这话一出,堂下有几个人霎时就变了脸。 小厮丫鬟纷纷小声议论。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其他时候不吹风,偏到了超度的时候就起了怪风了。” “哪儿来的风啊。” “莫不成是大奶奶死得蹊跷,回来来报仇了?” “一定是,一定是。大奶奶好端端的,突然说暴毙就暴毙了。现在一定是回来讨债来了。” 这一句句的说得人心里直发毛。紫鸢吓得节节后退,只差没缩到荣瑾背后去了。 荣瑾声音虽小却字字铿锵道“你躲个什么?大奶奶回来找人,也轮不到你一个孟府丫鬟。这样畏畏缩缩的成何体统?!” 此刻恐惧已然充斥了紫鸢所有的思绪,荣瑾看着她畏惧的眼神,心中无奈的摇摇头。 就在这众人惊慌不已的时候,荣瑾却是镇定自若,细致的观察的每个人的表情和反应。老太太的震怒,薛震的厌恶,玉润郡主的失神,孟氏吓得几乎扭曲的脸,还有她身边的沈氏脸上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其他人都是略带畏惧和惊慌不已的神情。只余两人于众人不同。 一个是孟老太爷,老太爷和荣瑾一样镇定自若的看着每个人的表情,见到荣瑾也是坦然自若的样子,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眼角渐染赞许的笑意。荣瑾略微颔首,便不在和孟老太爷对视,只是看着那个面带恐惧眼中却带着快意的人。这眼神荣瑾熟悉极了。是他?怎么会是他? 堂内哭声震天,孟氏拽着薛克的袖子捶打道:“都是你,都是你。你看看,报应来了吧。”她哭得眼珠子通红,只差没将肺给嚎出来了。 忠国侯夫人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立刻便冷静下来,将手中的桃木拐杖用力往下一杵,一记响亮的敲击声,如醒世警钟,让方才还乱作一团的几位奶奶小姐都镇定下来。(.无弹窗广告) 孟氏如梦初醒般方才放开薛克的袖子,堂上忠国侯夫人脸色难看得紧。 薛棠突然跪下,连连叩头含泪道:“老太君,可不得了。这一定是大奶奶的魂魄回来找我们索命了。” “胡说!”忠国侯夫人勃然大怒道,“什么冤魂索命,要是再让我听到这些话。到时候就家法伺候!” 孟氏对着跪在地上的薛棠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恶狠狠道:“你这蹄子,乱嚼舌根子,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么!回去后将女戒抄十遍,,没抄完不准吃饭!” 这一掌下去,原本白皙红润的肌肤立马肿的跟个馒头似的。方才还亲昵的挽在一处的薛荷此刻却扭过头去刻意不看薛棠。荣瑾一个会意,紫鸢连忙帮着将颤颤悠悠的薛棠扶起。 薛棠回到孟氏身后,心中更是悲戚。她虽然姓薛,可却是个庶出小姐,还在泼辣出了名的孟氏手下过活,当真是过得连府上正儿八经的包衣奴才都不如。今日,她被孟氏责打,堂中姐妹竟无一人相助。反倒是孟家二少奶奶出手扶了一把。呵,这一群所谓的家人竟然连个外人都比不上,真是让人心寒至极。想到这一处,薛棠含着泪的眼睛正与荣瑾的视线相交汇,只见那宛若秋色的眼眸微微带着些许宽慰,竟让她的心头没来由的一热。 那菩提寺的方丈似乎在沉思什么,双眉紧锁,面色凝重,不时叹息摇头。忠国侯夫人见状,也不免担忧道:“方丈不妨直言。” 那尖嘴猴腮的方丈拈着那两撇长须,半眯着眼,叹息道:“恕老衲直言。头七做法士不顺利,乃是大凶之兆啊。” 忠国侯夫人一听,踉跄倒退两步,要人搀扶着才勉强站得稳。 “大师,你娘乃是金枝玉叶,得皇荫庇佑。如何会变作厉鬼呢?”玉润郡主甩了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道,逼人的目光扫视过在座所有人。 “郡主,人之所以化作厉鬼,皆是因为身上的怨气,戾气。所谓怨气便是生前所受的冤屈和带着的罪孽。人生之时,乃是纯净无暇,死之时沾满人世间的污浊之气,难登西方极乐世界,因而须借人之手洗净浑浊。这边是超度。公主身上怨愤未尽,必是还有所留恋人间之念。因而不肯得超度。”那老和尚的声音宛若从天际传来,久久不能散去。 老夫人拄着拐杖,满是悲痛,捂面泣道:“冤孽啊,都是冤孽啊。” 孟氏哆嗦着嘴巴道:“别,别延误了日子。还是早些下葬的好。经文什么的不烧了,还是快些将棺材抬出去的好。” 玉润郡主面色一凛道:“不行!经文不得火化,我娘死不瞑目。今日我要讨个说法!奶奶,今日四大家族都在这里了。你就给个实话。告诉我,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夫人怔怔的看着雨润郡主,老眼浑浊,恨铁不成钢道:“逆女,我们薛家的逆女啊!好,既然你要知道,那我便让你知道。”说完,面色阴狠,喝道:“来人开棺!” 荣瑾斜眼瞥了一眼右方偏僻处,只见那毫无血色的嘴唇突然一勾,没来由得让她觉得不安。还未来得及想清楚,身体早已先行一步,迈出拦住那几个想要开棺的小厮。 随行丫鬟搀扶着忠国侯夫人,她见荣瑾站到棺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拄着拐杖阴鹜道:“孟少奶奶,这是意欲何为?我们忠国府的家事恐怕还轮不到孟府的人出来指手画脚吧?” 荣瑾屈膝回道:“荣瑾,自然知道。只是这开馆之前,荣瑾有一事想讲与玉润郡主听。不知郡主可有兴趣?” 玉润郡主原以是恼怒至极,见荣瑾这般阻拦,坏她要事,咬牙切齿道:“无论你说什么,本郡主今日都要开棺验尸。” “若是这样,玉润郡主怕是不愿意听我一言了。若是日后论起来,郡主和公主九泉之下相见之日,莫要后悔。”荣瑾故意绕着棺木来回走动,面带哀色,满是惋惜道。 玉润郡主直径饶过荣瑾,便往那棺木盖上摸去。 “棠朝例律,但凡私挖皇陵,开皇棺,扰乱皇族灵脉者,诛九族。”荣瑾在玉润郡主耳边,森然道。 玉润打了个寒噤,伸向棺木的手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前朝有位公主,年少无知,私自折损了皇陵内的一处万年青,自此那公主便被贬做庶人,终身不得入宫。” 玉润郡主吞了口口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本朝先帝的燕妃因私入皇陵,被囚于冷宫终身。” 玉润郡主刚触到棺材的手,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你,你。”明明心里怕得要死,连说话都结巴了,玉润郡主还是仰着头,强撑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道,“我可从来未曾听过。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郡主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查。我只是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罢了。至于郡主听不听,那就是您的事情了。”说罢,荣瑾快步抽身离开退到自己的座位上。 玉润郡主见状,心中即害怕又憋不下这口气。这时,沈氏站出来,做出和事佬的样子,“郡主,入土为先。过了吉时,公主的便少一分阴寿。郡主如此孝感动天,公主泉下有知也必会含笑九泉的。”说着,便拉着玉润郡主的手,亲自将她带到一边。 荣瑾再一看,方才那一双眼睛早已又变作之前唯唯诺诺的眼神,只是在看着荣瑾的时候,多少带着一些敌意和防范。 十八 大公子 折腾了一宿,荣瑾累得沾着床就睡。[.超多好看小说]直至日上三杆,紫鸢连番催促下,这才姗姗来迟。 照理送公主出殡过后,各外家联姻都该回去了。只是上面传了话下来,忠国侯夫人请荣瑾务必再留几日在府上。庆姥姥满口答应下来。只只因着,再过几日,便是十二月里的四家会。荣瑾想先行回去去准备准备。 正值思索之时,外面丫鬟传了话道是大房的三姨奶奶派人来请。 紫鸢心觉有异道:“奶奶与大房素无来往,怎么突然间就来了这一出呢?若是算起来,一个姨奶奶哪里来得那么大面子请人?” 荣瑾含笑道:“小蹄子,这伶牙俐齿的,也不知是谁教的。”起身,照了前后镜,手拨拉着头上的珠钗,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泄气道,“怎么看怎么变扭,全拆了。”说着,伸手就去拔头上的簪子。 “奶奶太素净了。新媳妇,怎么说也得打扮得漂亮些。”紫鸢虽是絮絮叨叨满不情愿,手上还是加快的动作。 丫鬟媳妇们服侍荣瑾上了青布小輦,约莫一刻钟,驴车停了。园子门口的几个小厮搬来脚踏子,紫鸢先行下车,随后服侍荣瑾下来。 边上站着两个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标致可人。但看衣服便与其他丫鬟不同,头上梳着双罗髻,身着对襟高腰襦裙,外罩一个绿色刻流云的小夹袄,看起来有几分大家子的气度。 两人见荣瑾下车,纷纷半蹲行礼,自报家门:“奴儿荷塘,柳月。见过孟二奶奶。” 荣瑾一手一个将她们拉起道:“快快起来。不必拘礼。” 两人也不退却,立刻起身引路。四人一路走至一处大花园内。只见老远就听见亭子内有人正在弹琵琶。丝竹的靡靡之声,在两旁还挂着白布的回廊更显突兀。荣瑾去过孟氏屋子,沈氏屋子,两人皆是本本分分,不敢在房中放置任何金银器皿。甚至沈氏连一向喜用的银镯都取下来了。到不想,在这里居然听到大庭广众之下,还有人敢如此不羁。 荷塘见荣瑾脚步停滞,早已见怪不怪道:“奶奶,切莫担心。这是我们大公子。人都说我们大公子是天上的音律司投胎来的。他一出生,便身带玉笛子。三岁识音律,五岁通百曲,年至双十岁已然是棠国最好的琴师了。所以啊,我们忠国侯府可三日无肉,但不能三日无乐。” 琴师?荣瑾在心中将那张惨淡如纸的脸和琴师的温文尔雅的气质相对比,如何也想不到,这病怏怏的病苗子居然是棠国最好的琴师。 柳月仿佛猜到荣瑾所想似的道:“孟二奶奶别不信。大少爷原本可不是这般病弱。那是,大少爷在湘南算得上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只是后来行弱冠之时。。。。”她暗自垂下头,声音越发微弱,荣瑾凑近了,才听见她无意识般从嘴中透露出两字,“下毒。” 荷塘见柳月失言,突然发难道:“柳月,还不住嘴!!” 柳月幡然醒悟,连忙住嘴。 经过之前一番话,柳月生怕自己再胡言乱语,一路上都不再多话。 到了花园深处,前路多为青石板铺成,蜿蜒曲折,两旁都是丛丛灌木,狭窄得很。荣瑾非得是踮着脚才走过去的。过了这一片灌木丛林,里面才见得豁然开朗处。中建三面环水的小亭,两旁放下棉帐子,内有腾腾白气冒出,看起来似在烤火。 荣瑾沿着竹桥走到尽头,打帘子的丫鬟问了来人,进去先行禀报。趁这时,荣瑾环视四周,两旁水流潺潺,从东南角引一处活水,又从西边流出,整个湖水乃是由活水环绕,难怪周边草木生得分外旺盛。而且,这水源引进还是大有讲究的,东南乃是旺气所在之地,是宅子的生门,西边是宅子的祸气所在之地,是宅子的祸门。从东南进,由西面出,引福进带祸出,乃是上吉的摆法。在现代,许多富豪官宦之家都是这种摆放方式。荣瑾现代的家中所有中式老宅都是这样的方位布局。 “怎好让孟二奶奶在外头站着,快些请进来。不得怠慢。”笑声伴着人语,还未见来人,只瞧见一双霜雪做的手腕撩起帘子,从里面走出一个高挑美艳的妇人来。这么看去,荣瑾和这妇人相差也不过几岁的样子,只见她披着白裘坎肩,身着一身紫色的鎏金牡丹大袍子,粉红的胸衣上绣着拥簇着的香雪球,白色的花应着雪色一般的肤,即使同为女性,荣瑾还是不由别过脸去。这三姨娘打扮得着实妖娆了些。倒想不出那八字胡国字脸的薛大爷会有这种喜好。 三姨娘郭氏亲昵的立刻便拉着荣瑾的手入座道:“都是一家人,瞧孟二奶奶,小脸都冻红了。好生让人心疼呢。”涂了豆蔻红的指甲划在荣瑾脸上,引得荣瑾暗自皱眉。 她侧身避过郭氏就要挽上来的手,浅笑道:“三姨娘,真是好雅兴。湖心亭赏冬景,只瞧着天地一线,云雾茫茫,就同那蓬莱仙境似的了。” 郭氏风情万种的挑着兰花指,朝内道:“这哪里是我的主意。偏是我们大少爷,喜好风雅,设在这里。没想着孟二奶奶也有这意趣,真真缘分,可谓天生知己啊。” 紫鸢一听,差些没气出病来。这个什么三姨娘,举止轻佻,言行放荡。明明是妾室反和房内的少爷天寒地冻的独处一室,现在倒好,居然对她家奶奶出言不逊。真是不知廉耻,怪不得身为官家小姐,却只做了个妾室。 妾氏轻薄,无可厚非。荣瑾倒也没往深处想,只是不再接话。 打帐丫头撩起棉帐,里面暖意融融。红木圆桌上放着一个铁做的三脚支架上面连着一个铁做的圆匣子,里面烧得红彤彤的,在上面就是一个莲花座,里面冒着白气,上浮着一壶酒。 “听闻孟夫人是江南女子。我曾有幸下访得佳酿一壶。今日有缘,不如请夫人品一品,说说这酒的缘来?”不似之前所见的病态,今日所见的薛超神丰玉冠,眉目间淡然恬静,若不是曾见过他阴郁嗜血的眼神,荣瑾倒还真认为这人是敦厚纯善之辈。 荣瑾还是苏霏的时候,在现代就是旧式家族。女子家教甚严,严禁烟酒。更何况,在古代陌生男子向你敬酒,就同那《水浒传》里潘金莲大晚上给武松倒酒是一个道理。 “江南女子并非个个都是识酒之辈。不巧,我就是那顽愚不懂风情之人,平生滴酒不沾。还望大少爷海涵。”荣瑾说罢,未曾入座,欠身施礼道,“恕我失礼,方才想起我与孟老太爷有约。今日不能与三姨娘大少爷对饮了,还望见谅。” 荣瑾转身,不等丫鬟打帘,自行撩起帘幕,转头见紫鸢还愣在原地,道:“紫鸢,还站着做什么?庆姥姥不曾教导你仆随主行么?” 紫鸢连忙福身告罪,匆匆而出,朝着渐行渐远的荣瑾跑去。 再行几步,荣瑾不禁转头,却遥望见,他握住杯子,嘴角带着莫名笑容,见她回头,便向她举杯示意。那眼底浮动的深深浅浅,朦胧在雾气里似乎格外危险。荣瑾更觉恼怒,脚步越加快速。 亭内,郭氏讶然半响,随后嗤笑几声,对薛超道:“吃不着肉,碰得一鼻子灰。早与你说过,孟家二房的那个续弦和之前的那个不是一路货色。你偏不信,这回碰壁了吧。” 薛超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眼底狂妄一览无余,“越是烈性子的马,越是让我想要驯服。孟家韩氏倒不象传闻中那么无趣,难得有个猎物,我倒想会一会她。” 郭氏见他认真,眼中笑意不再,严肃道:“大业未成,局势不定。在这里节骨眼上,你最好不要闹出什么风波来,不然,你我努力全功尽弃。” 薛超见郭氏认真,也不再玩笑道:“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可从老东西嘴中探听出什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郭氏便一脸恼怒,“这月里,他夜夜都宿在了书房,哪里有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上一回明明都派人来说今晚会留宿,结果我枯坐了一宿,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书房里藏了个妖精了。每天都在那里过。” “妖精?这里不就有一个。”薛超一伸手,便将郭氏拉入自己怀里。“看来姨娘寂寞了。须得我来为姨娘排忧解难。” 郭氏轻笑一声,佯作怒意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可是你老子的人,你倒是敢动我。” “莫说你是我老子的人,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人。我若是想了,岂有不能到手的道理。”薛超罩住郭氏胸前的两团软肉,不停揉捏。不消一会,郭氏便化作一潭春水,嘤咛不停。 薛超动作越发狂野,似乎将眼前的人当做了那一张精致又冷艳的脸,但低头看见郭氏那欲死欲仙的样子,更为厌恶,索性撩起下裙遮住了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 十九 归期 冬寒料峭,霜露粘连在薄薄的枫叶上。荣瑾推开窗子,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冻得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忠国侯府不比孟府,如今丧期已过,她这个孟府二少奶奶再留在这里,怕是要引人非议。只不过,老太爷迟迟没有回去的打算。荣瑾也曾多次暗示庆姥姥,奈何庆姥姥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就是闭口不提回去的事情。眼见年关将至,荣瑾越发觉得难耐。 “湘南气暖,红枫满山。你此番去若是见得美景,不要流连。且记着红叶落尽之时,京都尚有人盼归。”离去时,他的温润耳语尚在耳畔。 如今忠国侯府红叶落尽了,她的归期尚迟迟未定。想起孟时骞的时候,荣瑾心中总是一阵暖意萦绕于心。他是她在这个未知世界里第一个对她真心好的人。这身子的主人逃婚不说,更是与人私定终身。唯有他不曾给过一言半语的嘲讽,只是和蔼劝慰。虽然至今,她仍然未曾打消日后和离的念头。但是,她心中却坚定一点那便是决计不能做出伤了他的事情。 屏风后珠帘作响,荣瑾回头,瞧见是紫鸢兴高采烈的跑进来,红扑扑的小脸上带着些许汗水,一边喘气一边道:“奶奶,孟府,孟府,孟府来人了!” 荣瑾听见孟府二字,心已是提起来了。紫鸢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拍着胸口,待到气息平稳后,这才道:“二少爷,派了孟管家请您回去。” “可是家中有事?”荣瑾问道,神色略显担忧。 紫鸢笑得直不起腰来道:“哪里是,小姐想得太得多了。是小少爷。小少爷下个月便是五岁诞,二爷请您回去帮着办五岁诞。” 荣瑾微微放松,脸上微露莞尔:“宝儿这么快便道五岁诞。” 清冷的夜里,少有几只寒鸦驻留枝上,天上未满的明月将南山院的长寿松影子拉得老长,斜斜的仿佛一根细长的竹子。月弯如钩,吊起她的心事。良禽择木而栖,眼下看来孟老夫人这一个大树是靠不住了。她所能依托的便只有沈氏。若是此番回去,便是无功而返。难得有这么一次和沈家搭上线的机会,荣瑾本能的不想放弃。但是,她又禁不住想到宝儿那张胖嘟嘟的脸,若是知晓她不回去,定是会气得嘴撅得老高,在房中大发脾气吧。 紫鸢见自家主子脸上笑意渐褪,反是满面神伤,心中不由嘀咕:这是怎么了?这几日难不成吃得亏还不够?都险些叫那登徒子欺了去,再不回去,只怕是要被生吞活剥了。思及薛超,脑海里仿若又浮现那剑眉之下眼中浮动的光影合着皑皑白雾,半遮掩间,嘴角噙笑,倒让人想起山中的魑魅魍魉。心中暗惊,难不成奶奶她。。。。 心烦至极,荣瑾索性甩了手中的一本册子,走到窗台面倚着。那眼前似乎都满山的红叶。君问归期未有期,巴蜀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共话巴山夜雨时。蝇头小字提在霜红枫林图上,落款处表一瑾字。荣瑾的字虽是不精美娟秀,但工整处自然流淌出一番才气。一眼瞧去,也不逊色于人。 “紫鸢,你将这个带给丁伯。让他交给二爷,二爷自然会懂。”荣瑾将画卷收好,用柳木匣子装封。 紫鸢小心翼翼双手接过,抱在胸前,匆匆而去。 荣瑾倚门而望,风霜之肃杀,叶落而摧之。但愿,她这一步棋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 公主殡天,家中大权重新落入忠国侯夫人之手。荣瑾在府上又叨扰了数日,只见前几日,那些家仆尚且对这西厢房态度阴晴不定。送来的果茶点心都在中上之等。近几日,荣瑾院子的奉茶的丫鬟和老婆子等下人的态度就起了细微的变化。 “要死的,这么冷的天气,叫她去拿些烧炭来,怎么去得这么久。”见荣瑾不由呵气捂手,跺脚取暖,紫鸢也是坐不住了,蹭得站起来,怒道,“奶奶,您先等着。我先去瞧瞧。” 荣瑾点点头叮嘱道:“外面天冷,若是实在找不着,干脆自行取些回来算了。” 紫鸢柳眉倒竖,叉腰道:“奶奶,你是菩萨心肠,我怎么能放过这小贱人!前几日,她背着您日日往三奶奶那里去。生怕得人家不知晓她的身份似的。我瞧见她的嘴脸就觉得恶心。亏着奶奶你行事光明磊落,若是落了口实在那小贱人手里。她指不定怎么张狂呢。” 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若是她哪一日风光,自然便有人回来巴结。这道理早在前世,荣瑾就已经领悟的透彻。 “紫鸢,兵书有云,以静制动,以安制暴,以不变应万变,此乃兵家上策。知道么?”荣瑾捶了捶稍有僵硬的腿,谆谆教导道。 紫鸢挠头撅嘴道:“我的小姐,我最头疼这些了。你要我劈柴挑水,洗衣做饭,这些我会。大道理什么的,可千万别说。紫鸢生得愚笨,小姐就放过我这块朽木吧。” “诶???”荣瑾还未开口,只听见木门咣当一声关上。一阵脚步急促而去。 荣瑾不由大笑。紫鸢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人家文邹邹的给她讲大道理了。捉住了这一点,荣瑾茶余饭后,少不得调侃她几句。荣瑾虽然知道,紫鸢对自己这么好,或多或少都因为这身子的主人曾经有恩与她。不过,这不妨碍荣瑾信任紫鸢。更何况,她手中有更大的筹码能让紫鸢为她甘心效命。 紫鸢一路小跑,寒风瑟瑟里,冻得双颊发红,一边跑,一边咒骂杏儿。走了约莫一炷香是又冷又饿。忽而闻着一阵红枣糕的甜香,不由顺着香味就走了过去。一路寻香到了厨房。 热腾腾的灶台上冒着白气,笼屉上散发出阵阵清香。紫鸢撩开一个瞧了瞧,里面正是做成了莲花座状的红枣糕。一朵朵仿佛是滴血的红莲花。四下无人,紫鸢探了探脑袋,最后忍不住拿了一个尝了一口。 入口软糯,甜而不腻,这等美味一定要多拿几个回去叫小姐也尝一尝。紫鸢七手八脚的拿了个食盒装了满满一盘,又顺势在边上拣了一盆子烧炭。正巧碰见二房外院的洒扫小厮来帮忙。 半个时辰过去了,荣瑾见紫鸢还未回来,便担心她在外面与人起了口角,不由在房内来回踱步。 “奶奶,你可别转了。转得老身头都晕了。”瑞生家的媳妇子拉住坐立不安的荣瑾,强扯着她坐下道,“紫鸢那姑娘虽则笨,却是傻人有傻福。沈府不比孟府,没准是不识路,正在哪出转悠呢。” 荣瑾想了想,心觉有理。这才没有出去找她。 正说话呢,院子外面一阵喧哗。外面的丫鬟禀道:“紫鸢姑娘来了。” 紫鸢得意洋洋的走进屋道:“奶奶,你瞧瞧。我可在厨房里找到好东西了。那蒸笼上蒸着的红枣糕味道闻着真香。奴婢瞧着可人,就拿了些回来给您暖暖胃。” 瑞生家的确不赞同的皱了皱眉道:“紫鸢姑娘,奶奶叫你去取炭火,如今怎么烧炭没取来,却擅自拿了这些吃食。这地不比韩府!” 这话一出,紫鸢便怒了。这不是明着说荣瑾出身低微,家里下人不知规矩么!她“啪”一声将食盒里的糕点放在桌上,转身先向荣瑾先做一福,随后转过身道:“我们韩家自然不比孟家,韩家下人哪敢在主子面前哪敢训斥下人!孟家就不一样了。说是下人,个个心比天高!若不是身份碍着,只怕是要爬上主子的床了!” “你!”瑞生家的脸上五味陈杂,一口气郁结胸口,碍着荣瑾还坐着,不敢造次。只得忍下来,暗咬银牙:这丫头最好小心着,不要落到她手上。到时候,她叫她跪在地上叫自己祖宗奶奶!! 紫鸢洋洋得意得冲着瑞生家的扬了扬下巴,随后站到荣瑾身后。 “紫鸢,又说笑了。”荣瑾虽是嘴上责备,眼中却是一股笑意。瑞生家的在背地里做的那点子事,她能不知道!若是以为她这个闺房里的奶奶什么都不知晓,也太小看了她了。不过,她也不曾将那个还未长大的小妮子放在心上。她自以为去老太太面前去请个命,就能将自家表妹送入府中伺候孟时骞。看她也不是个聪明人,怪不得庆姥姥不曾将她当做心腹。 “莫怪,莫怪。紫鸢这孩子就是在府中叫我给惯坏了。就是嘴大,你别往心里去。你家妹子,我自会给她找个好去处。我们韩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在江南也算是有些势力。倒认识不少府上老爷招妾室,不如拿了你妹子的画像荐了去。”荣瑾和蔼道。 瑞生家的一听,心中一动,两相比较,与其期盼着高不可攀的相府,倒不如去江南富商家中做个妾室。若是妹子得宠,那家中那唯一的弟弟便能除了奴籍。再过几年,考个进士,谋个一官半职,岂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了这般设想,便化作满面的笑道:“奶奶,劳心。奴婢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能得的奶奶拂照。奶奶,从今后有何吩咐,只消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就是拼了这幅身子都帮您办到。” 荣瑾拿起那一块红枣糕,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将糕点放入嘴中,入口绵密。比起孟府专请的那个江南糕点师傅更胜一筹。 二十 公子如玉少年如花(收藏满四百加更) 外面虽然风有些大,但是冬日晴空,万里无云,让人看得让人心中舒畅。荣瑾一时兴起,到想去忠国府上的花园去走走。心之所向,索性将食盒交由紫鸢送去。自己领着两个小丫鬟自行去后花园。 正值冬日,花园里百花谢尽,一片枯黄之景,就连最有诗意的落叶也经不住几日烈风,纷纷碎裂,散落在泥土里。荣瑾不禁有所感怀,叶落归根,可是她却已经没有路可以回去了。 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年纪尚小,又见这一番景象,心觉无趣,便道:“奶奶,不如回吧。这冬日花园尽是一片枯木树丫子,怪没生趣的。” 荣瑾却不想就此回去。现在正值隆冬,湘南气暖,梅花比起京都早了半月有余。现在,就算未胜放,也是含苞玉立。她不由神往,便道:“不了,我还想再走走。” 见主子说不,荣瑾身后的两个丫头暗自叫苦。到底是小,掩不住脸上失望之色,荣瑾瞥见,又见她两这冬日只穿了一身棉衣,连个上等的夹袄都没有,觉得心中过意不去。于是随口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瞧瞧紫鸢姑娘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叫她过来,我有事吩咐她。” 两个小丫头如获大赦,连忙福身退下了。 这园子里只剩下荣瑾一人。老式家族总爱好风花雪月,荣瑾的爷爷明明是军人出身,在晚年却格外爱好文艺,对于几个孙儿孙女都是从小培养,托这,荣瑾在这里写字不至于难看。听人说,忠国侯府的老太爷也是开国将军,虽说后来不再征战,但是家中几代都有人在军中做事。原本这样的一个家族,荣瑾以为应是家规甚严,古板恪守的家族。但是,却非全是。正如薛超,又或者是眼前这个欣长如玉的男子。 寒梅未放,枝头料峭。他穿着一件印水波纹的浅蓝色袍子,时而举手投足刚劲有力,闪着白光的剑尖在空气中一划,连周遭空气都被劈开了一般。又时而宛若流水浮云,轻巧灵动,手腕只少微动,便挽出一个个漂亮的剑花,让人眼花缭乱。 荣瑾不由痴迷了,她仿佛看见前世记忆那个少年的影子,倔强却又温柔的少年,他踏着清晨的露水,拿着木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直至薛瞻练完一整套剑法,她才从神游中醒来,只见薛瞻收剑入鞘。他的动作熟练又有气势,银光一闪,剑就已经入鞘。 薛瞻擦了脸上的汗,转头向荣瑾拱手道:“子瑜失礼,见过表妹。” 荣瑾微微点头,心中还被那一套剑法所痴迷,不由赞道:“表哥,好俊的剑法。” 眼前丽人不由自主的笑容,仿佛一株盛开的牡丹,霎时点亮了他的眼。他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勾起嘴角,难得起了耐性,给她介绍道:“我幼年体弱,长年卧与病床。后来,娘将我寄放与外祖父家,由沈师傅教导我一些强身健体之术。这一套剑法是沈师傅自创的,多练习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做简单的防身之用。” 若说孟时骞是那种温文儒雅的男子,那么薛瞻便是冷峻狂放的男子。虽然在荣瑾心中更偏好于孟时骞那般的夫君,但是心内依然对薛瞻多起了几分在意。不为其他,只为那双相似的眼睛,在她的幸福和噩梦中一直出现的那双眼睛。 薛瞻见她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中微有不快,嘴角那微小的弧度即刻被冰霜所覆盖,语气生冷道:“表妹,可是有事?若是无事,我要继续练剑了。” 该死!荣瑾这才发觉自己又盯着人家发呆,连忙打圆场道“听表哥说你幼年曾住在外祖父家中,难怪荣瑾觉得表哥面熟,兴许是在外祖父家中有见到你。” 薛瞻冷笑一声道:“我见表妹倒也面熟。” 荣瑾自然知道他暗指谁,心觉受折辱,也收了笑道:“是啊,表哥切莫将我认错,千万别将表妹喊成祖奶奶。到时候,我怕是受不起。”说罢,她福身,摔袖离去。 薛瞻见荣瑾匆匆而去的脚步,狐疑的皱起眉,若有所思的看着早已不见她踪影的小径上。 荣瑾怒气冲冲的快步走着,越想越气,手中的手绢也搅成一团。什么呀,她怎么会将他看成那个人呢?明明一点都不象,一点都不象!! “呀!”荣瑾只觉得迎面而来一堵肉墙,霎时间被撞得跌坐在地上。 空气中传来一阵少年的笑声。荣瑾抬头,只见葱郁的松针掩盖下,隐隐能见一块蓝色的衣角。荣瑾又见前方男子,身高十尺,凶神恶煞,宛若阎罗。看来这气是不能撒在他头上了。荣瑾只得对着树上人,娇喝一声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头藏尾。男子汉就该响当当的站出来。” 只听见树上的松针微微响动,又听那少年带笑的调侃:“若是有本事,你自己来寻我啊。明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撞着了泰山,反不赔礼道歉,反倒怪起人来。”说话间,树上的松针抖了抖,落下不少枯黄的松针。可见得树上人有多得意,不自然露出了脚下的一双官靴。 荣瑾偶一思索,旋即笑道:“我虽不能捉你,却能猜到你是谁。如此看来,我岂不比你更胜一筹。” 树上人被引得兴致勃勃,左边的树杈颤了颤,沙沙声过后,右边上方的枝桠便沉下了一些。少年志得意满的声音因绕在树间,“我偏不信你能猜着我。这路上走过的少说有十几个丫鬟,没一个能猜着我是谁的?你一个外人,又不曾听过我的声音,便敢说你知晓我。岂不笑话。” “好啊,不如你我赌一把。若我猜得你,你便下来恭恭敬敬尊我为姐姐,如何?”那带笑一般稚气未去的声音引得荣瑾心情大好,适才烦恼一扫而光。倒对这少年升起几分嬉耍之心,方才一番话下来,荣瑾心中把握已有八九。 “这不行。你怎知道你一定会赢。还没讲,你若是输了,该罚你什么好呢?”少年的手从松针中伸出,握着一把紫竹骨的纸扇,下方带着一块鸡血石的坠子,万绿丛中一点红。 “那三少爷不知罚我什么好呢?”荣瑾戏谑道。 身前那巨汉,言语不清,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不知名的话。树间少年一听,大笑道:“好,好。泰山就依你。”言毕,正声道:“泰山说了,若你输了,便予他做娘子。” 荣瑾抬头看看眼前巨汉,心里不由发毛。不是吧,这么大一个人,光是抬头都得仰视九十度。若是两人洞房,她估计还未说话便得被压死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抖了抖。恶寒啊!!祖 “哼哼,想不出了吧。”少年的笑声清脆,若是换做往常荣瑾会觉得这树上的少年大约是树上的精灵什么的。现在,对她而言,这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的笑声啊! “谁说我猜不准你。你便是薛府三少爷,我说得可是?”荣瑾不由嘴角上扬,树上笑声哑然而止。 松针又颤抖不停,雨一般的松针沙沙落下。那少年不服气道:“哼,这次算你赢。我不与你计较,下次若是叫我遇到你,定让你服输。”说着从枝头一跳,宛若翩鸿,水蓝色的长袍在风中挥舞若翅膀一般。 精致的眉,琉璃似的双眼,瓷白的肌肤,比雪更胜三分。他凭空一跳,落在了巨人的肩头,少年身形轻灵坐在巨人的肩头上,凑在那巨人耳边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巨人最终点点头,终于让开庞大的身躯,直接转头边走。 荣瑾见薛正耍赖要逃,急道:“且慢。三少爷还未兑现你的承诺呢。” 巨人身形一滞,停留许久,塔一般壮硕的身躯,更松树相差不多。这三人一树久久对峙,久到荣瑾几乎忘记了时间。 就在荣瑾已经放弃不打算再跟薛正计较,就听见薛正低低道:“姐姐,我先告退了。” 说罢,脚尖一点,飞身一展,早不见影。留得那巨人慌慌忙忙大喊,跟着追过去。步伐之重,顿地震雷,荣瑾几乎感到地上剧烈的震动。 那巨人慌不择路撞到这处,又碰倒那处。花园里花花草草被他践踏了个遍。 待那塔一般的身影不见,荣瑾这才止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荣瑾止不住眼泪都笑下来。待到笑过了,连忙探看四周,怕是叫人瞧见自己的样子说传出去。 见了四处无人,这才拍拍胸口松一口气。这大家院里规矩甚多,连个露齿一笑都能叫人背地里议论不停。这一笑得前俯后仰的,还不得叫庆嬷嬷亲自来教导不成。 天色已暗,荣瑾恐夜凉,又记起庆姥姥处,今日授课尚未去过。左右看看,提起裙子便匆匆而跑。 许久之后,树丛之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薛瞻。 三更拿了件披风,从后面跑出来,一边走一边纳闷道:“这林子里不知是哪家的妇子,笑得这般疯癫。这一路来的,若不是咱们忠国侯府中气正,我还以为是撞着鬼了呢。” 薛瞻嘴角噙起一抹笑,一把拿过三更递过来的披风。三更摸摸脑袋,怔怔的看着主子道:“才一会儿工夫,立刻黑脸便红脸了。都说姑娘的脸六月的天,想不到二爷也是这般。” 二十一 中毒 荣瑾匆匆回去,只见天上乌云压枝头,似是有一场大雨。[]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方才还有日头,如今竟赶着一场大雨了。湘南冬日鲜少下雪,大多冷雨。冰凌似的雨水打到脸上跟刀子刮一样疼。荣瑾抓紧脚步,往西厢跑。还未进屋子,只见着外面守着几个健硕的家仆,拄着棍子,神情凶恶。 荣瑾心知有异,越发小心谨慎。 踏进院子,就看见紫鸢跪在地上,脸颊两边都带着掌印,肿的跟发了粉的面团。荣瑾三步并作两步,拉开人群,道:“这是怎么了?竟拿我房里的丫鬟不做人看。这是瞧不起孟府么?”说着,便伸手将紫鸢搀起来。 围着的丫鬟不敢吱声,说话里,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梳着妇人头,三十开外,圆脸慈眉善目的,身段庞硕,咧嘴一笑,跟尊弥勒佛似的。 只见她带着笑,慢慢走过来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孟二奶奶,既然来了,就别站着了。三奶奶在里面候着呢。别为了个奴才耽误了事情。”说着,亲热的挽起荣瑾的手臂,便往内拉。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荣瑾一是有所忌惮孟氏,说到底她算是自己的姑奶奶,二来,毕竟是别人地方,她不能事事随心,况且她还未有什么实权。她小小一个未封任何品阶的妇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和有早有一个侍奉东宫的未来妃嫔的贵夫人正面冲突。她必须掩其锋芒,折其羽翼,待到日后,她能掌握大权,再和这个老女人相斗不迟。 撩起帘子,荣瑾见得一阵异香扑鼻。她从未闻过这种香味,一时目眩神迷,脚步有些发乱,连忙掩盖口鼻,开了窗子。那笑面佛退回到孟氏身后。 “侄媳妇来了。怎么不坐?”孟氏端坐在太妃椅上,带着几分不知名的笑意道。 荣瑾稍稍靠近孟氏,就觉得胸口发闷,连忙推开孟氏伸过来的手,坐在了一处离孟氏稍远处。 孟氏见着如此,板起脸道:“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见了我,如避虫蚁。” 荣瑾赶忙道:“不是,姑奶奶。莫要怪罪。是荣瑾身子不好,这几日染了病气,恐传染了您。” “别这般心慌。你我都是一家人。”孟氏就这一旁丫头的手站起来,走向荣瑾,尖锐的指甲划在荣瑾脸上。 荣瑾只觉得胸中越加翻滚,闻着那异香,额头大颗大颗汗珠滚落。 “哎呦,侄媳妇,怎么如此脸色苍白?”孟氏的抚摸骤然变作大力的擒捏,“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姑奶奶,何???出此言呢?”荣瑾勉强维持心神,结结巴巴道。 孟氏放开手,荣瑾摸着方才被捏住的脖子,心有余悸,大口喘气。孟氏回头道:“今日,忠国侯夫人中毒了。我命人差了厨房膳食,老太太茹素又喜银,平日里都是用银筷子吃饭的。若是有毒不会吃不出来。听说下午之时,你送了些糕点点心去老太太房里。不知可有此事?” 荣瑾想:自己哪有送过什么东西给忠国侯夫人,便矢口否认道:“姑奶奶,我不曾有送膳食给忠国侯夫人。今日下午,我只是吩咐我的丫鬟送了些红枣糕给庆姥姥。” “我怎么听着不是这样呢?”孟氏一个眼色。她身后的那尊笑面佛似的妇人站出来道,“今日下午,您的丫鬟却是来过。万青园里的几个丫鬟婆子都瞧见了,您房里的紫鸢姑娘亲自提着篮子来的。老太太见是您的东西还多尝了几口。没想着,过了不过一刻钟,便觉得胸口发闷。几个大丫鬟以为是老太太的心绞痛又发作了。喂老夫人服了一颗养心丸。没想着,服完药,老太太便不行了。我们这才急急忙忙请了薛大夫来。一诊断说是中了毒。天可见,我们老太太一心向善,日日对着菩萨,怎么叫贼人盯上了。” 这话一到荣瑾耳朵里就有些指桑骂槐的一丝了。“这位妈妈,这么说难不成是怀疑我包藏祸心,对薛夫人下毒?”荣瑾气得直发抖道,“试想想,我孟家与薛家三代交好,我又与薛夫人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投毒?” 那笑面佛和蔼道:“我们自然知道不是孟二奶奶。只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为的也是帮奶奶洗脱嫌疑。奶奶消气,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相信侯爷自然有比较。还请奶奶与我们到大堂说话。” 荣瑾点头,确实,她不曾做这事情,也不怕他们来查证。只是到底是谁对忠国侯夫人下此毒手。以忠国侯夫人的机智都不能辨识,此人定是她非常信任之人。看来下毒的人肯定离不了是薛府的人了。 荣瑾随孟氏和那笑面佛一同走出屋子,坐上一辆青布小车。只是可怜紫鸢,在这寒风里吹了半个时辰,又得一路走过来,到叫荣瑾为她心疼不已。 荣瑾撩开帘子,见紫鸢走在外面,两边脸本来就被掴掌得红肿,又受寒风一吹,整片肌肤就像是被千万把刀在刮一样,等得紫鸢捂着脸,暗自咬牙,发誓若有朝一日,她能得势定不能放过这群掴掌她的贱人。 荣瑾众目睽睽的请进了大堂,见正上方坐着一个年老长者,想是忠国侯薛琛,便跪地双手自眉心平放,做了个齐眉大礼。薛琛点点头道:“不必多礼。孟媳妇还请起来。” 荣瑾站起,身后有人看座。小厮搬来了一把红木椅子,放上软垫,恭恭敬敬请了荣瑾坐下。 看来似乎还对她客气,未到揭破脸皮的地步。看是老太爷不甚相信孟氏的片面之词,亦或者是孟家与薛家之间先下还有共同利益,尚未到可以破裂的时候。不过无论是哪一方,对荣瑾而言,处境都比她所想的好得很多。 薛琛似是漫不经心的瞥了荣瑾一眼。这一眼竟惊讶的移不开眼,只是颤颤巍巍的看着荣瑾,激动得无语凝噎,半响才从嘴中吐出两个字,荣瑾离得太远不曾听清。 身旁的人大约觉得不对劲,侧耳在薛琛身旁说了几句,薛琛点点头,正色道:“孟媳妇。今日,老夫家中出事,论理不应该请你来。只是,午下听几个丫鬟说你曾送吃食与夫人。不知可有此事?” 荣瑾如实道:“老太爷既然问了,我自当实话实说。我下午吩咐房内丫头去去烧炭,没想着这丫头从厨房里擅自拿了些红枣糕。我和她见吃得有剩,便装了一些打算给庆姥姥送去。又留下了一些分给了下人。不知怎么的,紫鸢这丫头送着送着竟送到了忠国侯夫人处。这糕点是厨房里拿的,现在在我房里还有剩。不如拿来瞧瞧可有蹊跷?” 薛琛撩须凝眉道:“这么说来,孟媳妇你也有吃。看来没毒。” 荣瑾摇头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薛老爷。有些食物并无毒性,只是与其他个东西夹在一起,便有了毒性。若说这红枣糕,本身是没有毒性的,只是其中加了一位草药叫做两子花,与薛三奶奶身上的异香相加便成了迷药。我适才一靠近孟三奶奶,便觉得头晕胸闷。若是这两子花是西域的一种花,医术上也有所记载。只是,所记甚少。荣瑾一时也拿不准。” 薛琛见荣瑾目光锐利,面色如常,眼神毫无躲闪之意,终是相信随后道:“好。请杜大夫来。” 不多时,杜大夫被带上来,他先是对着堂内众人做一揖,先前他诊脉之时,未能查出到底是何毒。随后他回去请教了恩师,颇有启发,又翻阅了几本民俗对食物药理的记载,最后才找到了端倪。此次前来见有人已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自然有些难为情,对着薛琛道:“说起来,老夫惭愧。我诊脉之时,只探出薛夫人中毒。却不知道薛夫人中毒的原因和中了什么毒。这位夫人说得不错。之前拿到的红枣糕中加了一味草药,学名为双生子,民间称它为;两子花。根据前人记载的《民俗细闻录》所言,双生子和红枣同食会有滞涨胸闷之症状。老夫人房里的几个丫鬟不识药理,喂了薛夫人养心丸。这养心丸内有一味大补药为鹿茸。此物燥热,两燥热之物相加,引得老夫人一时不能承受药性,最后变成毒素盘旋身内不能舒缓。须饮血去热,才能解毒。” 薛琛听了杜大夫的话,又多瞧了荣瑾几眼,随后起身道:“那么就有劳杜大夫。” 孟氏一改方才一脸冷漠,赔笑道:“好了,好了。既然是一场误会,真相大白。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荣瑾想起之前房内那一幕,心中不平,对着即将转身离去的薛琛,向前几步道:“薛老太爷,虽然这事情是丫鬟们的疏忽。可双子花为何会刻意夹杂在红枣糕内。若不是今日我丫鬟嘴唇,不守规矩,先行拿了这些红枣糕,那这些红枣糕将是送到何处?若是本来就是蓄意交给老夫人的,那这事情必是有幕后主使的。若是不将此人揪出来,怕是日后还是会发生这种事情。” 沈氏却先一步,拉住荣瑾,暗自摇了摇头道:“瑾哥儿,不要再多言了。老太爷自有决断。” 荣瑾还要多言,管家却早已扶着老太爷走远了。 沈氏拉着她一路走出门外,只至二房的院子,吩咐了丫鬟关了门。荣瑾被沈氏一路拉到房内,心中怒气未出,语气不善道:“姨娘。你不要拦我。我今日就算不为自己讨个公道,也要为紫鸢讨个公道。她什么错都没有,受了掴掌。而且,若是此事不查明,老夫人的房里的几个丫鬟都将被带上罪名赶出府去。” “是这样,又如何?”沈氏清明的眼睛似是一块寒冰,对上荣瑾不甘的眼神,“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只是孟家的二少奶奶。薛家的事情,你无权过问。就算是我身在其中,也无能为力。你清醒一些。你的丫鬟今日就算是被打死了,也没有人能为你做主。这便是薛家。你插手不得。若你今日执意要求个究竟,那你便去。从此之后,我们沈家与你再无瓜葛!“ 沈氏放开了钳制荣瑾的手,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不甘心,不安心,不服气。可是又能如何?她不能为了一时之气放弃了沈家这颗大树。哑然半响,荣瑾终点头,温顺道:“姨娘说得是。我自当谨记。” 沈氏见荣瑾面犹不甘,心知这时再逼得急,也是无益。不如让她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几日,想必以她的心思很快就能参透。 二十二 宁做墙头草,不做风中花 房内的丫鬟恭恭敬敬的将荣瑾请了出去。 墙院里的事没有不透风的。不消半会儿,这院子里就传的沸沸扬扬的。无外乎都是说薛老夫人中毒和她是脱不了干系。她想献殷勤不成,却弄得一身麻烦。几个年长些的嬷嬷姥姥瞧着她都是神情怪异。那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就想是一根刺扎在荣瑾心上,让荣瑾难以舒服。 回了房,荣瑾见着紫鸢那红肿的双颊,忍痛上药的样子,一时辛酸,想起自己初来之时,全托了她才逃过一劫。现在自己却无力护着她,让她蒙受了不白之冤,还受了这等刑罚。想到这里,便眼眶湿润。 紫鸢听见外面有了动静,想是小姐回来了,便转过头,却见荣瑾瞧着自己,泪止不住流下来,忙是宽慰道:“奶奶,莫要生气。不过是皮外伤。奴婢皮糙肉厚的,打了几下也不疼。” 紫鸢未说完,旁边的正在为紫鸢上药的一个小丫头却哭了。 紫鸢恐这丫头不知道轻重什么都往外说,忙斥道“在主子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那丫头哭得更是起劲,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哽咽不成样子:“紫鸢姐姐,你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我却看着你,却疼在心里。紫鸢姐姐身为大丫鬟,今日话未出口,便被人按在地上按着打了几大板子。又叫粗使老嬷嬷赏了几个耳刮子。可恨那毒婆子故意带着铁顶针打得紫鸢姐姐脸上一道花一道痕的,就算是伤好了,脸上也是要留疤的。我们做丫鬟的人微言轻,主子犯错,丫鬟受罚。孟二奶奶便可怜可怜我们,若是有心,便为紫鸢姐姐请个好一点的大夫。再过几年,紫鸢姐姐也到了配人的时候,能寻个好归宿。” 荣瑾想不到孟氏竟然那么毒,对她的左右手下此毒手。她不曾有何过节与孟氏,难道上一次她拒绝了她的笼络便让她如此记恨在心? 那丫头说得声泪俱下,字字说到紫鸢心上,紫鸢不由撇过头,悄悄摸了泪。荣瑾一把抱住紫鸢,她对不起紫鸢。紫鸢不是家生子,随嫁过来本是享福的。可惜她的主子地位低下,计谋又不过人。连累了自己的下人都只能被人看不起。 “紫鸢,是我的过。我无能,不能帮你讨个公道。”荣瑾心里宛如刀绞。她从未这般失败,是她天真。以为只要自己有理就能讨回公道。可是,无论是薛家还是孟家亦或者是韩家,只要她没有权势。她就没办法获得尊重。 在这个时代,权势就是一切!! “紫鸢,这是我欠你的。来日,我必要一并讨回来。”荣瑾的手紧紧的握住紫鸢的手。 紫鸢摇头面犹带泪:“奶奶,不怪您。是紫鸢耳根子软,听得人哄,说是忠国侯夫人喜欢红枣糕。我本是送去庆姥姥处,却不见庆姥姥,便转送去了万松园。却不知道为奶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累得奶奶被人怀疑,紫鸢万死不足惜啊。” 荣瑾擦了泪,却从紫鸢话里听出蹊跷来。她自己的丫鬟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就算她再胡来,也不会不按自己的吩咐做事。这么做到底是受了谁人教唆? “你可记得那叫你去薛老夫人房里的人是哪里的人?” 紫鸢摇摇头道:“只是个洒扫丫鬟,是在西厢房见着。我原以为是庆姥姥房里的人,回来的时候,再一见却没再找着这个丫头,想必是被派到别处去了。” 荣瑾叹一口气,现在就算去找也找不着了,若是其他人派来的,那丫头早跑了,还能等着你来捉么?她只好好好安慰紫鸢道:“你也莫往心里去了。就算今日你送去,来日也会有人来寻我们主仆两的麻烦。薛府之地不易久留。我原以为能靠上沈氏,看来现在也是没有希望了。不如早些回去。你好好养伤,你伤一好,我们便回去。” 嘱咐完紫鸢,荣瑾便派人去先通禀西厢房,今日出了这么大事,庆姥姥不可能不知道。又想一想,便将方才给紫鸢上药的小丫头给叫来,细细问了她出身背景,又吩咐了她好好照看紫鸢,并承诺回去之后就升她做三等丫鬟。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去了。 荣瑾看见她这般开心,心中不禁想:人若是还小该是多好。没有那么多心思,只消得一点点好,便幸福。可越在高处,越不能高兴。她以为可以与世无争,安安分分。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能免俗。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空中最终下起了一阵倾盆大雨。绿浓撑着一把十六骨的竹伞,一路小心服侍着。这个新二奶奶怎么瞧都没有之前那个二奶奶来得伶俐,却不知为何庆姥姥却看上了她。瞧着弱柳扶风的怎么能斗得过那些个成了精的奶奶,莫说是薛家,就是家中的大奶奶也是个不能小瞧了的角色。 荣瑾自然不知道绿浓的心思,便问道:“庆姥姥可曾问起今日之事?” 绿浓恐说错了话惹得她不快,连忙道:“奶奶,庆姥姥可是为您委屈了。您是孟府奶奶,怎么能说怀疑就怀疑。这忠国侯都是老了,也不记着老太爷的情面。我们孟府和薛府三代世交,您又是二爷的正妻。您先别气着,回去了和二爷好好说说。让爷为您做主。” 荣瑾只是笑笑也不再接话。绿浓见荣瑾不再说话,便也闭口不言。 待退了门进去,绿浓服侍荣瑾脱了披风,打了热水洗了手,又从人手里接过手炉放到荣瑾怀里暖着。荣瑾霎时觉得浑身都暖了,脸色也红润了。 荣瑾见了庆姥姥,行了礼。庆姥姥也不多话,命人搬来凳子放在跟前。荣瑾坐上凳子,还未开口,只听见庆姥姥道:“二奶奶,今日之事过后,可有何想法?” “黑白是非不过一念之间。一家之事没有孰对孰错,只有谁输谁赢。今日,我势不如人是输了,但难保来日我不会赢。”荣瑾自信满满道。 庆姥姥微微一笑,似是嘲讽,又似是赞许,荣瑾一时不知何意,只是等待下文。须臾,庆姥姥站起来道:“二奶奶,请随老身来。”说着在绿浓耳边嘱咐几句。绿浓点点头,带了几个丫头去了外面。 荣瑾随着庆姥姥一路走到西厢房的院墙旁。庆姥姥推开瑞生家的搀扶,直径走到墙边,低下头,弯着腰,一步一探似是在寻找什么。待到走了十来步,似是找到什么,冲着荣瑾招招手。荣瑾慢慢过去,低下头只瞧见墙角下一片青苔,缝隙里有着一株枯草,挺立在冬日。荣瑾略有不解,庆姥姥也不解释,只是拉着她转过身子。 绿浓领着几个丫头,捧了一株兰花出来。绿浓走到庆姥姥跟前,福身道:“回禀庆姥姥,奴婢按招您的吩咐特地搬了雨润郡主赠与您的一品兰。您看,放哪里好?” 庆姥姥摆摆手,指着那个墙角,轻描淡写道:“就放那里吧。”说罢转身对着荣瑾道:“不知二奶奶对花有何研究?” “荣瑾虽不精于此道,还是知些皮毛。一品兰是兰花极品,兰花种与江南气暖之地,冬日不能受寒。如此放着,不出三个时辰,这盆一品兰就得报废了。此花乃是玉润郡主赠与你的。若是死了,恐怕不太好吧。”荣瑾凑近那兰花,只见枝叶繁茂,叶圆而厚,青中带亮,若是开花定是个中极品。想到这,荣瑾更是喜爱这花,几乎爱不释手。 庆姥姥皱眉摇摇头,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急道:“二奶奶,这君子兰无论从何角度都比那墙头的枯草来得金贵。可是,它遇风便损,遇雪便衰,遇寒便折,遇热便枯,而墙头草常年在外风吹雨打,严寒酷夏都不曾让它死去。来年春天又会再生。我如此说,你可明白?” 听庆姥姥一番话,荣瑾转眼又看向那花,那风中微颤的枝叶似乎寓意着自己的将来。不,绝不。她定定神色,拿起那盆花道:“庆姥姥今日教导,荣瑾谨记在心。宁做墙头草,不做风中花。” 庆姥姥眼中带起笑意,连声道:“好,好。”说罢,从她手中拿了那一品兰,霎时扔在地上,扔得粉碎。几个调教不周的小丫头尖叫一声,还以为是主子生气,吓得聚在一处,只剩瑞生家的和绿浓还自镇定。 庆姥姥只瞥了一眼,肃然道:“还不快收拾了去。” 。。。。。。。。。。。。。。。 庆姥姥拉着荣瑾在房中又说了好一会话,多是一些家常。最后,话锋一转才道:“二奶奶,听闻您房里的贴身紫鸢受了伤,这几日不能照顾您了。我这老婆子身边带着这么多人也用不着。不如您挑几个做手下常使。说罢,你想要谁?” 荣瑾想了想,庆姥姥房中几个伶俐的已经随老太爷回府了。绿浓又是个嘴上利落,手上没用的;瑞生家的却是个不安分的。剩下的几个丫鬟压根都没调教过,带回去也没什么用;便道:“我这里虽说没了紫鸢是有些不方便,不过,最近倒是找到了一个好的。虽说还未熟练,不过人嘛,还是放到自己手里调教,才能和自己的心意。庆姥姥好意荣瑾只能心领了。” 庆姥姥一听,也不多做强求,只笑道:“二奶奶既然有这心思,老身也乐意,不过老身倒是还有几句话要说与奶奶。驯人如同养虎,一不小心就容易成祸害。既要信任又要提防。奶奶还请多多上心。” 荣瑾点头恭敬道:“是,我记下了。” 二十三 特立独行的薛三少 紫鸢伤着了固然是让荣瑾好一番忙活。不过,真正让荣瑾忙活的,却不是紫鸢受伤这件事。而是,手下薛府派来的几个粗使丫鬟一个个都不将荣瑾放在眼里越发仗势欺人。有好几次,荣瑾使唤她们去打扫庭院,她们都不理睬。更有甚者,有一次,荣瑾洗澡之时,让杏儿去厨房拎捅热水来,她居然就一个人跑到下人院子里和人聊起天来,这一日足足让荣瑾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连水都变冷了。她都不见杏儿送热水来,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让红玉去拿热水。 红玉便是荣瑾从此次随行的下人里挑出来的。她是个二等丫鬟,本来是和福儿全儿是一道服侍的。只是,红玉模样生得端正,言行又大方,得了老太太赏识,送到孟时骞房里。不过那时,孟时骞刚刚丧妻不久,心中无意,也做不知道没有收下。她的身份就一直半个奴才半个主子的不上不下是搁着。现在荣瑾将她收做了房里领头丫鬟,便是将她身份定下来了。一来是好让她断了念想,二来也正是用人之际,她不能缺了个左右手。 红玉虽说跟着荣瑾不过几日,学得倒是挺快。荣瑾看着心里喜欢,想着紫鸢的伤怕是还要好阵子才能好。就算是回去,光是胭脂恐怕也忙不过来,不如先培养一个左右手,也好帮着管一些府外的庄园。 红玉自个说是外边来的丫鬟,签了死契,这辈子都是奴才,婚嫁也不由自己做主。原先的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靠着自己的月银过日。荣瑾对她说了想提她做大丫鬟的事情,倒是让她喜出望外了一番。荣瑾心想这也是个没什么心思的主儿,和紫鸢脾性倒是相似,便也放着她去做了。 在薛府又待了五六日,紫鸢的伤虽然未全好,但暂且也能下地了。只是脸真如那百灵说的,留了疤,斑斑驳驳的,细瞧着怪吓人的。紫鸢为此暗地里抹了好几回泪,荣瑾请了大夫也于事无补。都说女子容颜是半条性命,紫鸢这一来,整日便跟失了魂似的。 这一日,荣瑾想着带着紫鸢在花园里散散心,期望这一时的晴天能让她舒怀。 刚一进花圃,却看见那铁塔一般的泰山正站在路中央。看来那薛三少又在路上捉弄人了。 果不其然,有两个小丫鬟领着水桶,正往那方向去,虎头虎脑的撞上了泰山,被吓了一跳,赶忙往回退。却只见泰山却冲着她们气势汹汹的跑过来。泰山生得高大,荣瑾上一回也算是和他近距离接触过,身子大,脑袋小,若是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一座一动的肉块似的。那两个丫鬟吓得是面无人色,还以为是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没命的跑。 其中一个小丫鬟一个不小心慌张里摔倒了,眼见着那巨人就要往那姑娘身上踩了。荣瑾一看,终究是条人命于心不忍,便放开紫鸢的手道:“我先去瞧瞧,你在这里呆着。” 紫鸢看着铁块一般的人影,心中也是发憷,连忙点点头。 荣瑾抬头看了看周围,果不其然找到一抹水蓝色的身影隐藏在树丛里,便轻咳一声道:“薛家弟弟,真是好兴致。欺负两个丫鬟都能这么来劲。” 薛正见自己早已暴露,便纵身从树上跳下来,掸掸袍子道:“孟二奶奶,不也好兴致,喜欢看人热闹。” 荣瑾只是浅笑道:“三少,不知是否忘了。上次赌约,你输给了我,现在你应该叫我姐姐。” 薛正掏掏耳朵,一双大眼睛骨溜溜个转一圈,似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突然恭敬起来,有模有样的作揖道:“薛正见过姐姐。” 荣瑾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只好以不变应万变道:“三少多礼。” 薛正随即道:“正儿此次倒有一件难事,劳烦姐姐费心。” 荣瑾心想,无事献殷勤,果然非奸即盗。这三少实在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一声姐姐怕是要让她台阶难下了,于是撑着笑道:“请讲。” 薛正突然惆怅的叹息一声道:“事情是这样。泰山是我从小玩伴,长我五岁,如今我将要行冠礼,泰山却尚未娶妻成家。再过几年,正儿就要纳妾了。思及此,正儿觉得愧对儿时玩伴,于是便想四处帮他物色良妻。姐姐家中姊妹众多,想必定能许一个给我好友做妻。” 荣瑾脸上有些难看,心想:这三少不知是说笑还是当真,竟会向她讨要亲事。先莫说这泰山长得这般骇人,就算是眉目如画,他的身份也只是个奴才,岂能和自家的姐妹相配的。拿韩家千金大小姐去配一个奴才,岂不是让人笑话。 薛正见眼前人不说话,眨巴眨巴眼睛,去拉她的袖子,他本就生得精致同瓷娃娃似的,双眼宛若琉璃,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一番楚楚可怜的姿态便流露出来,让荣瑾心思一旌,有些蛊惑了似的,吞咽道:“三少,请,请,请。” 少年的殷红的舌头舔了舔粉嫩的唇,嗡的一声,荣瑾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又像是点着了火星子一般,燃烧起一簇小火苗来。 少年的眼睛像是上好的琥珀,一眼瞧过去,都能将人给陷进去。荣瑾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嘴巴似乎开了又闭,可是究竟说了什么,连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突然一阵剑气带着狂烈的风,在荣瑾耳畔划过。几缕碎发缓缓飘落空中,荣瑾浑身一个激灵,像是叫冰凌给刺着了一样,寒彻脚底。 回过神来,只见眼前的少年已不在原地,空中只留下他诡异的笑声。那个巨人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捉着的两个丫鬟,往外跑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 这时,紫鸢忙着跑过来,紧紧攥住荣瑾的手道:“奶奶,可吓着我了。您这是怎么了,说说话呀?” 荣瑾还似乎沉浸在那一片梦幻里,她回忆起山上大片的山茶花和老旧洋房里花园里那个泉眼一样的少年,他和煦春风笑颜如花,是自己记忆里最美的一只夏蝉。而如今,她粉身碎骨,他已为人父。 薛瞻自竹林深处踱步出来,见荣瑾这般,放下箭羽,从怀中取了一个青色小瓷瓶,拔去木塞,放到荣瑾鼻前闻一闻,荣瑾的神智这才缓缓清醒过来。 “奶奶,您方才是怎么了,竟像是被摄取了魂魄似的。”紫鸢担忧的看着荣瑾。 荣瑾面犹苍白,自己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道:“我也不曾知晓。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给摄魂了。” 薛瞻见状,眉头深锁道:“表妹,我自知今日说的话无礼。但是,还请表妹速速回京。薛府恐不是久留之地了。” “为什么?”荣瑾见薛瞻此般神情,想必是想到了什么,依依不挠道。 薛瞻叹一口气,心中暗啐:这女人果真是没眼力,今日被人摄魂过后,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真不知道是鲁莽还是傲慢。“表妹不便多问,我也是为你好,念在同宗,你回去之后最好早日请得道高僧为你化解。” 这么一说,荣瑾就跟不肯走了。她向前一步,拉近和薛瞻的距离,咄咄道:“表哥,你今日来救,我自然感激不尽,但是,你贸然要我离去实属不礼。你既然要我走,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你若是不说,我怕只能将今日之事告之侯爷,还请他为薛三爷的无礼做个决断。” 薛瞻摇摇头,现在他是坚信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鲁莽或者是傲慢了,她完全是愚蠢,蠢钝如猪!之前吃了一次亏了,难道还想吃第二次么?看来今日不说,她是不会死心的了。若不是娘亲嘱托自己一定要看好她,他是实在是不想和这么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打交道。 薛瞻清清嗓子道:“此事是薛府家事,不过既然表妹今日遇到了,我也不得不说了。我三弟他其实天生会巫蛊之术。我小叔生性不羁,年轻时曾游玩与江南一带。那时与一个苗女有情,两人私定终身,便有一子流落在外。后来,我三奶奶久不育子,我小叔恰好想起有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便亲自下了一趟江南将他带了回来,放在小婶房中寄养。他因幼时在南苗部落生长,又留有一般苗族血液,于是天赋异禀,从小就会苗族禁术摄魂术。表妹,方才正是被他的摄魂术所迷倒,以致心智不明,胡言乱语。” 荣瑾疑惑道:“那这和我速速离去有何关系?” 薛瞻快被眼前这个女人给弄疯了,便恶狠狠道:“不然,你以为薛三少是你随意可以惹怒的人么?只怕你现在已经中了他的咒术,你还是尽早回去医治吧。” 荣瑾虽然和薛正不曾多做了解,但是她直觉只觉得这样有着这般眼睛的少年不是一个坏人。她不再说话,径直走到那两个被吓的丫鬟身边,只听见那两个丫鬟哭得梨花带雨,神智已有些不清醒,嘴上只知求饶道:“三少爷,我们再也不敢干坏事了。求您饶了我们吧。” 荣瑾唤了薛瞻过来,让他听听。薛瞻不以为意道:“这两个女子兴许也是被摄了魂魄。你为何总不信我言。我与你是表兄妹,自然不会害你。” “那表哥,为何不相信我的话呢?薛三少爷也许并不是同大家想得那样残暴不堪呢?”若是他真是这般毒辣,早在她初见他时,他大可将她摄魂一走了之,为何会愿赌服输呢。荣瑾极力争辩着,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只是在刚才相视的一刹那似乎感觉到了那琥珀色的瞳仁里掩埋着的悲伤。 薛瞻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神智清明,不想是被摄魂了,但是却为了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和自己这样争辩。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所知晓的韩荣瑾在她这十六年里不曾与人过多交往,更何况争执。眼前的这个人仿佛是一株冬日里逆风盛开的木槿,明明不合时宜,却让人挪不开眼。他终是不想再和她多言,只怕自己身陷,淡漠道:“既然表妹执意,子瑜只能祝愿表妹能心想事成。”说罢,摔袖而去。 荣瑾气鼓鼓的看薛瞻这个阴晴不定的人,小声嘀咕:“这人实在古怪,说来便来,说走边走,真是讨厌得很。” 紫鸢指着地上两个痴痴呆呆的丫鬟嚅嗫道:“小姐,她们怎么办?” 荣瑾掸掸袍子,眉头一挑,计上心来道:“自然是带回去好生照看,然后还给薛三少了。他的东西怎么能落下。” 她既然喊她一声弟弟,自然要好好教一教他规矩。 二十四 好人有好报 红玉收拾好包裹的时候,已是酉时。荣瑾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东西,一瞧明明来奔丧,却收了不少的礼。有些簪子衣服什么的,孟家自然就有。紫鸢瞧着有些颜色太老,有些款式也不新了,将这些衣服在荣瑾身上比了比,皱着眉道:“这都将我们奶奶瞧成什么样了,穿着都显老了。” 荣瑾放下手中把玩的玉如意,笑道:“若是不喜欢送人便是了。既然衬得我老了,送些给这里年纪大的嬷嬷吧。” 紫鸢一听要送人又心疼起来道:“奶奶,这么好的料子白白送人多可惜啊。” 荣瑾将玉如意放回锦盒,顺手塞给红玉让她包好。红玉眉毛都能夹死苍蝇了,左手拿着玉如意,右手拿着珊瑚座,怀里还抱着一个南山玉做的送子观音,一个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护住怀里抱着的送子观音,可玉如意和珊瑚座就不能顾及了。 红玉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玉如意。荣瑾连忙将那珊瑚座给稳稳托住。这才免了这些宝贝幸免于难。红玉送了一口气,一股脑爬起来磕头道:“奶奶恕罪。” 荣瑾将手中的珊瑚座放到桌上,含笑道:“也不怪你,东西太多了。之前事情,我孟府受了委屈,薛老太爷送了不少作为赔偿。因着老太爷送了,其余人也跟着眼色送了些过来。这各房各院的加起来就有两车了。零零碎碎的不如拿些出来送给几个老嬷嬷和院子里伺候的人。于我们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准给别人就是雪中送炭的东西了。” 紫鸢一听,嘴角一勾笑道:“奶奶,不是紫鸢说您。您就是心肠好,这么些年你虽然是冷冷淡淡的,韩府上下的下人哪个不知道我们院子的下人是待遇最好的。以前的时候就老是将东西送给院子里老寒腿的嬷嬷。如今也是这样。您放心,我定帮您做得妥妥的。” 荣瑾应付的笑了笑,看红玉忍不住打哈欠,心想也是太晚了,便道:“今日就这样吧。明日起早再来收拾。” 紫鸢和红玉点点头,荣瑾今夜就让她们先下去,不用服侍自己了。 第二日,荣瑾起了个大早。之前的收留的两个小丫鬟的事情,经过荣瑾的一番审问立刻就招了。她们是嘉庆帝姬的手下的几个下等丫鬟,上面的管事嬷嬷和三少的奶娘有过过节,成日里欺负三少的奶娘。管事嬷嬷手下的人也都少不了欺负三少的奶娘。她们也不过是踩低赴高,这院子里何处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是她自己也免不得做墙头草,更何况是这些个没有背景的小丫头呢。 荣瑾去了一趟三房,请沈氏帮了个可有可无的小忙。嘉庆帝姬薨了,大房没了主心骨。沈氏就算是往大房要几个人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这件忙荣瑾本不想帮。但是,荣瑾最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明明没有本事就是一条狗,仗着主人得势还以为鸡犬升天了。更何况,荣瑾其实从心里同情那奶娘。薛正虽然是三房独子,但是很不受老太爷喜欢。院子里的人都是看人脸色做人的,他必是少不得受了许多白眼。那作为薛正的奶娘,定也受不到什么好的待遇。 那管事嬷嬷想必在手段高超的沈氏手下也不敢私下再有什么花样。 临走之前,荣瑾去见了薛老太太。她身子恢复了七八成,现在还在静养中。奉茶的时候,荣瑾仔细打量之下,才发现这房里的几个大丫鬟通通换成了新面孔,见着荣瑾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皮子。出了老太太院子,荣瑾心中突然无限感慨,想薛老太太如何风光无限,现在却被拘在这小屋子里不能出去。荣华富贵不过是眨眼的事情。她虽高床软枕,富贵逼人,心却犹如广寒之地。月宫虽好,不是她所愿。 等到所有礼数都做周全了,出发的时候已经过午时,各类东西带了整整一辆马车。 瑞生家的今日得了紫鸢的分的衣服首饰心里喜着呢,见了荣瑾嘴都咧道下巴那儿去了,忙不迭的扶荣瑾上车。可只见得忠国侯府里之前那两个小丫头跑了出来,跪在荣瑾马车门口,也不说话,直直的磕了三个响头。 紫鸢就站在马车跟前,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那两个小丫头随即旋风一般的跑了。 紫鸢正要出口唤她们回来,荣瑾却先一步道:“莫追了。那两个丫头被摄魂了,这定是薛三少叫她们这么做。” 紫鸢一个大步踩着脚踏子上车,放下车帘,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荣瑾道:“这是那小丫头塞给我的。您瞧瞧是什么?” 荣瑾打开瓶塞子,放到鼻前一闻,味道倒是甚好,有股子花香袭人。荣瑾将这瓶子小心收好给了紫鸢道:“既是三少送的,必是有番心思。你且好好收着。回到京都,再请郎中来给你瞧瞧脸。” 一提及容貌,紫鸢便低头不语。她虽早已做好了一生相伴小姐身旁的准备,现在却是以这种状况留在小姐身边,她终究是有所介怀的。紫鸢虽然瞧着鲁莽,心思却也是通透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能总往坏处想。她索性不嫁,这一世都留在小姐旁边。没有了容貌的羁绊,也不会总有人想着通过打她的主意来分裂小姐的势力。留在府里久了,她也不会叫那个管事的瞧上说去做媒。这样一来,她便能获得小姐长久的信任,于她于她的几个哥哥弟弟都是一份好处。 ******************************* 荣瑾到府上已经是十一月末,府上还在为孟嘉宝的六岁诞忙碌。这一片异世界的土地似乎对六分外的执着。孩童有六月宴,六岁诞,十六冠礼,六十六大诞。有些达官贵人似乎甚至连妻妾的数量都要设为六。 孟府上就只有这一个男娃娃,老太爷自然格外重视。荣瑾一回来,还未放下行李,就被老太爷叫去训示。 一路上府里是张灯结彩,比起荣瑾成亲那日还要来得热烈喜庆。老太爷也是明理之人,知道荣瑾那边出了事情,也不多怪罪她延误之责,只是嘱咐她一定要将这六岁诞办得是热热闹闹的。 出了福寿园,转过松子林就是老太太的栖霞居。荣瑾此番湘南一行,得了一个道理,就算自己是这孟家的奶奶,只要是手中无权,便没有说话的分量。这里由不得她清高。既然已经来了栖霞居,干脆趁着热乎劲去老太太那处表示一番,也算自己这个外甥女儿的一番心意。 来了栖霞居门口,荣瑾正巧见着容妈妈从里面匆匆忙忙的出来。只见她眉头紧锁,面带愁容,倒不像是这府里的喜庆之人。荣瑾想她如此面容,那表示里面那个也是在发愁。 容妈妈心里愁得不是别的,就是这孟嘉宝的六岁诞。老夫人的话犹在耳边,她这几日操办下来,也觉得苦不堪言。一出门,也没看清人,只顾着往前走。神色恍惚间,竟撞着了人。定了神一瞧,正是二奶奶,忙不迭赔罪道:“瞧老身这眼力劲,人老了,不中用了,竟连二奶奶来了都没瞧见。”说着,招手唤来一个粗使丫鬟道,“快去通禀,二奶奶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荣瑾见容妈妈面露倦色,想是这几日为宝儿的诞辰操劳过度,不禁道:“容妈妈,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啊。宝儿寿诞虽然重要,若是累坏了身子,谁来照顾老夫人呢。” 容妈妈一听这话,心里七分酸楚便霎时减去了三分,左右瞧一眼后,才拉着荣瑾的手道:“人人都说二奶奶院子里下人最有福气,今日老奴也觉得果真不假。别人都以为我当我落了个好差事,谁知这各种苦楚无人知啊。” 荣瑾见容妈妈略有松防,便顺杆而上,回握住容妈妈的手道:“妈妈多多辛苦,我瞧着于心不忍。我虽说没有操办过这么大的喜事,不过多个人总多一把手。今日我来请安,妈妈不如同老夫人说一说,让我来帮一帮您,可好?” 容妈妈见状,立刻面带喜色,仿佛就等着荣瑾这句话,未等荣瑾说完,早已点头答谢:“奶奶能体恤老奴,老奴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老奴这就和老夫人去说。老夫人也正为这事情发愁呢。二奶奶这次帮老夫人分忧解愁,老夫人想必也不会为那小事介怀了。” 小事?荣瑾一听,耳朵立刻就竖起来,难怪她成亲未过多久,老太太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捉住那话尾急忙道:“荣瑾不知何时让舅母生气了。还请妈妈帮着解惑。” 容妈妈自知失言,面色青青白白变了好几回,支支吾吾道:“这等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不好多说。奶奶若是想知道,不如自行问一声老夫人。老奴相信,以老夫人和二奶奶的情分,定能将这事情说清楚的。” 荣瑾还想追问,只听见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秀娟的声音:“老夫人请二奶奶过去呢。” 容妈妈见状连忙道:“奶奶,老奴还有事,不便多言。请奶奶恕罪了。” 有秀娟在此,荣瑾也不好多问了,只得笑道:“那宝儿的诞辰还请妈妈烦心了。” 待到荣瑾走远,容妈妈下意识往额头一抹,才发现满脑门子都是汗,不由心叹:这二奶奶去了一趟薛府,是越来越不好打发了。想起刚才自己的一番话,身子不由抖了抖。幸好秀娟来了,若是被追问下去,她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到时候得罪了这头有惹怒了那头,她这晚年恐怕晚景凄凉。 二十五 中了套了 秀娟一路引荣瑾去房里,推开门,一股子檀香扑鼻。[.超多好看小说]倚在门边的杏儿撩了帘子,荣瑾走进房门,磕头请安。 赵妈妈赶忙将荣瑾扶到座上,笑容满面道:“二奶奶,真是有心。这才回来没多久,凳子都没坐热呢,就巴巴的跑来向太太请安了。这院子里就是三小姐也不曾这么上心过。都说媳妇不如女儿亲,老奴就瞧着您啊,心尖里都是太太。” 荣瑾自是巴结热络道:“母亲待荣瑾宛若亲生,荣瑾怎么能忘了母亲。许久不见,恐母亲为宝儿的事情思虑操劳,特地来探望。” 孟老夫人垂眼半响,终露出一丝笑容,柔和道:“你有心了。” 荣瑾摇摇头道:“这都是荣瑾分内之事,还恐做得不好,怠慢了母亲。” 孟老夫人见她态度谦和,臻首低垂,温良顺从的样子比起以往大相径庭,心中不由暗喜,便叫人看茶。 秀娟上了茶,又捧了手炉交给荣瑾。荣瑾这才觉得整个人暖和起来。京城的冬日不似湘南柔和多情,连风里都带着冰凌,刮得荣瑾生疼生疼的。方才在老太爷房间已经冻僵了的手脚,到了这暖意融融的房间,这才渐渐舒缓过来。 荣瑾见孟老夫人也是一脸倦容,额间又多几条皱纹,心想,看来这家中当家老太太也有为难的事情,不由便好奇上了心,脱口问道:“母亲,可是为了宝儿的寿诞烦心?” 孟老夫人面色霎时由晴转阴,目光矍铄,盯着荣瑾,仿佛要将荣瑾盯出个洞来。荣瑾款款一笑解惑道:“方才出门见了容妈妈,看她面色有难,问她也是支吾不言。我心想这府上最近也没别的大事了,就这一件,便来探探您的心思。没想着,我竟和您想到一处去了。” 孟老夫人这才面有所缓,留了赵妈妈在跟前服侍,便屏退了房里的所有下人。待秀娟领着几个丫鬟走出了门,她才施施然叹气道:“也难为你有心,竟然能猜到我这老太婆的心思。实话与你说,这府中值得我信的少之又少。奈何赵妈妈和何妈妈不能离身,秀娟是老爷身边的人,服侍左右,芳草年纪尚小,没有经验。我本有心让你来办,可是你迟迟不归。我只能交与容妈妈去办。可怜她一个人,又是订酒,又是派帖子,还有府上的布置,老身子老骨头了,做得样样不顺我心意。我训诫了她几句,她怕是心中有苦吧。” 荣瑾也料想是如此。赵妈妈和何妈妈一直在负责孟府外面的庄子和铺子的租金和盈亏。秀娟被提到孟老爷房里做通房丫头。芳草是才进来的丫鬟,老太太更是不可能让她去操办这件事情。大房愚莽,三小姐是未出阁的老姑娘,若是抛头露面,更是自贬身价。想来想去这活也只能落到自己身上来。 “这等事情怎么能让母亲操心。您既然说与我听,荣瑾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不过,我本年轻还需人指点,不如将这事情交由我来办,容妈妈从旁协助。您瞧着怎么样?”荣瑾拉住孟老夫人的手真切道。 孟老夫人左右为难,饶不过荣瑾热切的眼神,拍了拍荣瑾的手,笑道:“比不过你这丫头机灵。就交给你了,定要不负舅母所望。” 既然目的达成,荣瑾也不便多留,随即向孟老夫人告退了。 荣瑾喜上眉梢,不由走路都轻便了许多。正值冬日松子林,小径寂静,鲜有人来,她一时高兴,便哼起了歌。还未走两步,后肩突然被人一搭,吓得她尖叫一声,差些没被路上的石子给绊着。(.) 荣瑾转过头只见是孟时骞,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忽又想起方才自己那些幼稚的行径都叫他瞧了一个一干二净,便又从放松的神情化作一脸羞色道:“见过夫君。”说着,侧身做了个蹲儿。 孟时骞双手顺势将她扶起道:“你我不必多礼。” 荣瑾颔首,头埋得更低,心中羞愤:真是丢人都丢到古代来了。难得犯一次傻,竟让他撞了个正着。她是该说是他两有缘呢,还是她两犯冲啊。 孟时骞看荣瑾先是惊恐失措后又化作安心舒然,骤然却又便成了煮熟的虾子,心中暗笑:这丫头竟也是这般活泼俏皮,平日里却是小瞧了她,还以为她就是那般古板,同大家闺秀没什么差别。细里看来,她倒是算个活宝了。这么一想,嘴上不禁笑出声。 荣瑾听他笑声朗朗,还以为他正笑话她,血气冲了脑子,竟脱口而出小声抱怨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个登徒子。” 登徒子?孟时骞不禁哑然,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成了登徒子了?? 荣瑾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解释道:“那个,那个。。。。。”说了半天,半个字都没蹦出来,反倒弄得面红脖子粗的。索性甩了他一路小跑着回了屋子。 直到回了屋子,荣瑾一股脑趴在床上,双手捂脸,才忍不住长叹:“啊~~~丢死人了~~~~” 红玉不明所以,看见荣瑾风一阵的跑进来,还以为荣瑾被老太爷训了,便忍不住宽慰道:“奶奶,莫急。老太爷就是嘴上严厉,和老爷一样都是面冷心热的人,指不定将您放在心坎里了呢。” 荣瑾不由气结,翻过身子来道:“不是啦,不是啦。才不是老太爷那里呢。” “那不是老太爷,还有谁啊?”原本在耳房里的紫鸢也听着动静声出来了,见荣瑾难得恹恹的趴在床上,也忍不住好奇道。 荣瑾一把拉过帐子,将自己笼在帐子里,还是觉得脸上烫得慌。想起孟时骞那一阵小声,刚抬起的头,霎时又缩回了被子里,在里面是又抓又挠的。 荣瑾这边正犯堵,孟时骞却是心情大好。往日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每次下朝后回来的这段时间。因为他不得不按着规矩去向他的母亲请安。可,他却永不能忘怀,他的妻宝月临终之时曾说过的一番话。虽然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但是他始终相信宝月的死和他的母亲脱不了关系。这便是这么些年,他终日不愿和她多言的原因。甚至,当时知道荣瑾打算逃婚之时,他心中还欣喜了一番。他对于这门母亲安排亲事,始终抱有抗拒,迫于宝儿日渐长大,才不得不屈就再娶。现在看来,荣瑾似乎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的单薄无趣。他甚至打算好好逗弄一下他的这个小妻子。 当晚,荣瑾便给各方都送了东西去。三小姐是湘南上好的绣花鞋,孟老爷是一方徽墨,给孟时后的是一把分量十足的小金算盘和甄氏的一对玉兰镶珠耳坠子和给范氏的一卷云罗纱。另外给三个在府上的姬氏公子和表小姐也分别送了些东西聊表心意。 荣瑾思来想去,最后才从琳琅满目中挑出那柄薛老太爷送的玉如意,吩咐胭脂好好包起来送到栖霞居。 对于银子的打点,荣瑾向来是下手阔绰的。她始终坚信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她堂堂韩家,不差钱! 果然,没过多久,容妈妈便来谢礼了。紫鸢因为脸上的伤,不便见人,便自行回了耳房。 荣瑾吩咐好茶好果待着,先行去换了一身行装。 容妈妈吃着茶,四处打量房里。屋内摆设简单却不单调,富贵却不俗气,正堂放着一副名家山水画,放了一个高脚长桌,两旁个备一把太师椅。桌上放着一个万年青的盆景。旁边放了一个小巧的瑞兽香炉,袅袅而上的青烟,散发淡雅的香味。 荣瑾换做一身家常装束,绣海棠交领中腰襦裙,外面穿个大袖的红袍子,配上狐裘做的绒领子,既暖和又不笨重。 容妈妈见荣瑾出来,忙放下茶碗,夸赞不迭:“奶奶,这一身穿得实在漂亮。乍一看,老婆子眼睛都要花了。” 荣瑾侧身颔首,从容道:“妈妈,谬赞。来来来,这里吃茶,吃茶。” 茶过三巡,容妈妈也不在客套,便道:“老夫人今日可曾允了奶奶?” 荣瑾点点头,自豪之色不好不掩盖。容妈妈见荣瑾尚有面带得意之色,心中大叹:眼前这个奶奶果然是个生犊子。这等烫手山芋居然还真允诺了下来。看来也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主子。 “妈妈,今后之事还得妈妈多多提点。”荣瑾说罢,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到容妈妈掌心。 容妈妈得了钱财,自然高兴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谢了恩就走。 出了沁春居,容妈妈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心中不由嗤笑:这二房奶奶被人推入火坑,竟还给人塞钱,真是十足的草包一个。也罢,现在银子到手,之后的问题便都交给那自己往下跳的蠢货去解决了。她不过是个下人,到时候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全推给这个好骗的二房奶奶。 荣瑾这一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被活生生的给卖了,心里还喜滋滋的,以为自己得了这么大的差事,是老夫人器重呢。 二十六 赔本买卖,亏大发了 屋内寂寂无声,空气中的沉香积压,让荣瑾越发是心烦意乱。(.无弹窗广告)侍奉在侧的红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看着荣瑾越发阴沉的面容,比起室外的寒冬更凝重几分。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是满面笑容,午后收到了容妈妈那里送来的账本就黑了脸,盯着账本足足看了有两个时辰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荣瑾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顺手将手中的账本搁在桌上,伸手去摸就在手旁的茶杯。 “啪~~~~”几上茶杯应声而落,白瓷一地,茶叶和茶水飞溅在了红楠木的桌腿上。 红玉一惊,连忙蹲下收拾碎瓷。荣瑾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若是现在四下无人,她真是想大喊几声,因为她是在是太憋屈得慌了! 明明是个好事,眨眼之间就成了噩耗。可笑的是她还巴巴的跪在地上请人将这桩赔本买卖交给她做。现在想想,她实在是愚蠢得可以。 人人都当操办寿诞是件油水极多的好事情。可是,账本一到荣瑾手里,她险些没气厥过去。这上面的一笔笔,一款款都是赤字,哪里来的所谓的油水。她恐怕得将陪嫁都得倒贴进去! 孟府虽然家大,但是拿的是朝廷俸禄。孟老爷和孟时骞为官清廉,不曾贪污,家中积蓄大多来自姬氏嫁过来带来的铺子庄园的收入。维持生计是绰绰有余,可办隆重的寿诞却是捉襟见肘。更何况,上上下下不知被人捞去多少油水。 紫鸢听见动静从耳房走出来,见地上一片狼藉,又觑一眼荣瑾面色发青,柳眉紧锁,咬着嘴唇,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快步走到荣瑾面前道:“奶奶,是怎么了?” 紫鸢身子尚未大好,荣瑾也不想她操劳,便扯笑道:“没事,不过刚刚回来,有些累着了。休息几日便好。” 紫鸢目光黯了黯,随后便回了房,拉过一个丫头来私语几句,遣了她出去。 一本厚厚的账本放在荣瑾面前,仿佛一座巨大的山压在了荣瑾胸口。(.)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讲得便是她了。想到此处,她不由更加气结。亏得她还以为能在姬氏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没想到居然着了那婆娘的道了。荣瑾想起来,便气得浑身发抖。 可光在这儿生闷气也不能解决眼前的麻烦。她不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再一次拾起账本。待静下心来细瞧,这账本乍一看是亏空许多,但是这上面也不乏是些虚假的账目。譬如喜宴上用的绸子都注明是锦绣庄出品的上等红绸,五两银子一丈,可是荣瑾在布置的时候也不止一次的看到过着绸子边角起丝,光泽暗淡。怎么看也不想是良品。五两啊,若是落到平头百姓家里都能够一个月吃喝了。 银两亏空,先不说采办假公济私中间得了多少,就是老爷身边的丁伯对这件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的,这利益关系上下盘根错节都延伸到了家里几个有地位的奴才上了。 打狗也要看主人面。这事情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好解决。烦躁之时,荣瑾下意识的轻敲桌面,皱眉深思,半响后,睁开双眼道:“紫鸢,你去请庆姥姥来,就说是有要事相商。” 紫鸢迟疑的看了看漏子道:“奶奶,已经是晚上了。庆姥姥怕是睡了。” 荣瑾侧身看了看水漏,见水漏已经漏得差不多了,心中一叹道:“罢了,罢了。不用你去了。我自己去找庆姥姥。”说着,便叫胭脂去拿裘皮夹袄。 胭脂取下架子上的水貂绒裘皮夹袄递给荣瑾,欲言又止道:“奶奶,现在。。。。” “不要多说了。快随我来。”荣瑾匆匆系好了领口的编花大盘扣,一边推门一边道。 荣瑾手还未触到门,只听见外面一阵笑声。门便从外被推入,来人披着一身和荣瑾差不多的黑色披风,黛青色的长袍掩于披风之下,修长如松柏。荣瑾睖睁半响,随后一侧身,摆出恭顺的笑容道:“不知今日夫君要来,未能准备周全,还请夫君见谅。” 孟时骞楞了楞,原本的笑意渐渐淡去,只剩淡淡的面色,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递给福儿,一手扶起荣瑾温和道:“不知者不怪。况且,今日是我突然过来的,赔礼的应该是我才对。” 荣瑾见他表情变了变,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假做出惶恐的姿态道:“荣瑾不敢。夫君前来,荣瑾自当服侍周到,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句怨言。夫君不要折煞荣瑾。”垂首半响,不见其回话,荣瑾不由微微抬头,觑了一眼。 只见他嘴角勾起,双目略弯,笑一声,随后将荣瑾拉到座上,温柔道:“不必在意。我并无怪罪之意。” 荣瑾心中忐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越发觉得奇怪。明明他是笑着的,偏偏她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倒还不如,他之前略带冷淡的面色让她心安。这究竟是怎么了? 荣瑾刚一坐下,便招手唤了丫鬟吩咐道:“去打些热水来给爷洗脸。”又嘱咐红玉先去铺床。 荣瑾拧了帕子,抬手递了出去。 柔荑皎白,皓腕赛雪,孟时骞看着这双手,似乎又想起那日松子林里的那个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一日想得都是那个背影,他几乎以为宝月回来了。可是今日来了,却让他大失所望。眼前的人似乎还是当日的那个人,可是那讨好的笑容,谦卑的姿态,都只让他觉得死气沉沉。他甚至怀疑那一日所见的到底是不是她。 半响不见有人接过面巾,荣瑾便抬了头,却见孟时骞正认真的盯着自己瞧,那眼神里满是失望,倒象是自己欠了他似的。她索性将帕子交给胭脂,吩咐胭脂来服侍他,自己撇了头,又去看那账本。 紫鸢备了笔墨纸砚在耳房打通的小书房里。荣瑾正被账本气得头脑发昏,心中对孟时骞的存在也少了几分介怀。她一心扑在账本上,所有账目巨无事细都一一看过去,但凡有何疑点都圈出来。 荣瑾虽然曾经在现代当过几年会计,但是对于古代的这种账本的做账方式还是很不适应的。光整理了一遍账本就足足花了她三个时辰。这一抬头,窗户纸上透出来的亮光分明告诉她已经天亮了。 本来在旁边磨墨的紫鸢不知何时也已经倚着柱子睡着了。她伸了个懒腰,左右活动一下脖子,敲着手臂,自语道:“好久没有熬夜了。这古代也没啥可以玩的,连麻将和牌九都没有,弄得我天天吃完饭就睡。真是无聊啊。” 这么想着,她打了个哈欠,抱着账本子,正打算回房洗洗睡了。昨夜熬夜,一屋子的人侍候着,今早一看,歪七倒八的都。 荣瑾刚进内室,就瞧见架子床上帘子都落了下来,床隔板上放着一双软布鞋。荣瑾一个激灵,连忙直奔床头,撩开帘子,这不看到好,一看脸都白了。 这睡在床上的分明就是孟时骞。 荣瑾一下子就炸蒙了。完了,昨晚查账查得太入神,到把这茬给忘了。现在怎么说也有七点了,他岂不是早朝迟到了?! “夫君,夫君!!”荣瑾赶紧推搡他。 孟时骞倒还有些迷糊,顺势将荣瑾往床上一拉,似梦似醒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荣瑾被他一拉,跌入了床内,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半是好笑半是气愤道:“夫君,该起了。早朝要迟到了。” 孟时骞迷迷糊糊道:“别瞎担心了。今日没有早朝。来陪我再睡一会儿。”说着,将荣瑾扯进被子里。 荣瑾顿时有些懵了,乖乖的任由他替她脱了鞋子,除去头饰,盖上被子。疲劳一宿,荣瑾也累了,很快便忘了东南西北沉入梦乡。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响午时分。荣瑾爬起来拔了拔头发,左右环视一圈,发现原本在床头上的账本不见了,连忙喊了红玉进来。 推开门的却不是红玉,而是紫鸢。她今日脸上带上了面纱,瞧见荣瑾醒了,打趣儿道:“奶奶睡得可好?刚进门的时候,沁园的小厮来讨喜了,央着我问您,求个赏赐,说是昨晚巴巴的在外面睡了一宿。” 荣瑾起初尚不在意,反应过来,才面色一红,作势便去打紫鸢:“不知羞的丫头。留你在房里,可是个祸害。也不知道去外面碎嘴了什么。” 紫鸢连忙躲闪,求饶道:“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啊。” 荣瑾这才放过她,理理衣服下床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紫鸢嗔笑道:“过了午时了。” 荣瑾见她笑个不停,同吃了蜜一样,便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紫鸢连忙捂嘴,摇头道:“没有的事情。奴婢哪里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见她闪躲狡辩,荣瑾越发狐疑,“跟了我这么些年,你的小心思我还能看不透么?你嘴角都裂到下巴这儿了,还说没什么事情?” 紫鸢自知瞒不过,于是笑眯眯的退下,不知从何处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本本子来。荣瑾接过一看,正是原本放在她床头的那本账本。她翻了几页,却发现不对,这上面多了一个人的字迹,便沉下脸问道:“可有人动过这本子?” 紫鸢心想果真让二爷猜得不错,小姐一瞧果然生气了。于是,更加笃定壮着胆子道:“小姐,莫要气。先看看后面再说。” 荣瑾正想发作,听了紫鸢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往后翻了几页。这才发现这后面的字迹更加的多,有些大多在她的注释的基础上还多添了几笔。而且,其中预算的金额都比荣瑾之前所料想的更加准确。荣瑾越翻越觉得惊喜,越翻越佩服。想她一个现代的会计理财师,都不能算出这么精准的数据。这做账之人心思缜密之此,她倒想见一见。 紫鸢见荣瑾这般高兴,简直痴迷,心中大喜道:“奶奶可想见一见这做账之人?” 荣瑾讶然,捉住紫鸢的手,惊喜若狂道:“那人现在正在府上?” 紫鸢点头附耳在荣瑾身边说了几句,荣瑾一听雀跃不已,可半响又沉下脸来,摇头道:“这么做怕是于礼不合。” “小姐,莫要担心。二爷早已为您想好了万全的法子。你只管随我来便是。”说罢,紫鸢拉着荣瑾下了床,叫了外面的丫头进来梳洗。 二十七 神算和神棍只差一个字 进入沁园的时候,荣瑾迟疑了一下。紫鸢疑惑的转过头道:“奶奶?” 荣瑾深吸一口气,是好是坏,她不知道。但是她只知道这个算账之人可能就是她的转机,她决不能错过。定一定神,她大步向前道“无事,进去吧。” 充栋阁内,一和尚正在此处絮絮叨叨。仔细一瞧这和尚长得倒是俊秀,一双眼睛波光流转,似笑非笑间偏要将人魂魄都摄取了般。若他不是头上光溜溜的,配上冠帽,也是风流才子一个。 和尚似乎满是不耐烦,左右翻了翻书架上的书,像是在找上门东西似的,最后翻了半天,意兴索然道:“子敬,你到底留我在这里做什么啊?你这破屋子里什么书都没有。还不如我回白马寺去看**呢!” 孟时骞有些站不稳,倚着窗子似乎在看什么,半响瞧见底下两个人影从弯弯曲曲的小径里走出来的时候,面上突然一笑道:“再等等,今日定不让你失望而归。” 和尚突然一股脑跑到孟时骞身后,踮起脚看了看底下,立刻换做一副红光满面的姿态,撩了撩原本就没有的胡子,一本正经道:“动者若纤柳扶风,静则似临水照花。上品,中上之品。” 孟时骞脸上挂不住笑了,绷起脸道:“若我同你说,下面之人乃是我的新娶的妻室呢?” 和尚摸摸光头,惋惜不已道:“卿本佳人,奈何成婚。” 孟时骞无奈,只好警告道:“七戒,你最好小心。我的这位妻子瞧着虽是柔弱,实则狡诈如狐。连我一开始都被她骗了去。” 和尚还想说什么,只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东来在门外敲了敲门道:“二爷,奶奶来了。” 孟时骞顿一顿,放下手中的书卷道:“请她进来吧。” 七戒忙也做出一副端正的摸样,挑了一卷戒子规装模作样的读起来。 荣瑾进门,一眼望去便看见了屋内还有一个人,连忙行礼道:“见过夫君。” 孟时骞略略挑眉,心中似已有了准备,浅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随后领她侧身对着七戒道:“这便是今日帮你算账的那位神算子,鸿鹄寺卿周少商。” 荣瑾一听是之前的那个神算子连忙恭敬有礼道:“见过周大人。” 七戒摆手,谦笑道:“贫僧已经遁入空门,法号七戒。还请夫人称呼贫僧为七戒。” 荣瑾忙十指合掌,诚心道:“七戒师傅。” 七戒眼睛一眯,笑道:“女施主请起。” 孟时骞瞥了一眼七戒,心中自然有数。七戒虽然喜美,却不强求。他这才将荣瑾介绍于他。如果不然,他也必不敢如此行事。 荣瑾叫紫鸢将随身带着的账本那出来,一本正经道:“小女愚钝,就算得七戒师傅的注解,有些问题还是不解。还请师傅最小女解惑。” 七戒此人行事大胆,虽然入了空门,但是还是色戒不得。他本是对荣瑾起心思,又自满于自己美貌,自以为荣瑾定会倾心于他,就算不倾心于他也会对他多看几眼。可是荣瑾自始至终都不曾多有留意于他。只是,一门心思扑在这账本上,还未多言就已经拿出了账本了,这让他心中有些五味陈杂。 荣瑾拿着账本,正想发问,却见七戒面色不郁,疑惑道:“七戒师傅?” 孟时骞见七戒首次受挫,心中暗自欢喜一番,觉得为平日总为他收拾残局的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七戒也不明心中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又是欢喜又是愁苦,于是便道:“女施主,还请恕罪。小僧今日顿感不适,还请女施主原谅。” 荣瑾满面疑惑,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了? 孟时骞自然暗笑,拉住荣瑾道:“七戒师傅,既然今日已累,不如改日你再登门拜访。” 荣瑾还欲开口,孟时骞却暗自摇头,嘱咐她莫要再多言。 送走了七戒,荣瑾满面阴郁,又不得发作,只好讪讪而归。回了院子,亲自点算了亏空,又计算了自己的嫁妆,零零总总算起来也还能应付这场寿宴。 若是将全部银子都拿出去,荣瑾心中自然不舍。这是她的保底嫁妆,以后还得靠这个来打点上下。再说了快过年了,她若是没有什么银子赏赐下人,如何能够叫人办事。 这时,房门外却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荣瑾抬头一看,正是庆姥姥,立刻迎上前道:“姥姥,可算将您给盼来了。” 庆姥姥笑道:“我也是今日听了人说,才过来的。你先同我说说怎么样了?” 听了庆姥姥的话,荣瑾顿时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将前因后果都说与了庆姥姥听。 庆姥姥听完,依旧是笑容满面,拉住荣瑾的手道:“二奶奶,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你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荣瑾一听,不动声色问道:“姥姥有何见解?” “二奶奶不如趁此机会和京中各大命妇结交。一来可以为日后您铺路,二来也是为了韩府上的几个小姐。娘家是您永远的后盾,不如趁此机会将几位小姐接到孟府来小住几日。”庆姥姥说着话时,目露精光,眼底不知在盘算什么。 荣瑾心觉这提议倒也不错,但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以为,这一次亏空在人为上也有许多原因。账本上油许多账目都是谎报虚报的。其中采办,管事,账房,领事不知道得了多少钱财。若是将这些人手中握着的银子拿出来,也能补上一笔不小的钱。” 庆姥姥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和颜悦色道:“奶奶,尚未当家,不知辛苦。这家中领头奴才各个都是主子的。您若是将他们连根拔起,得罪了大奶奶,怕是不好说话。” 荣瑾见庆姥姥神情有所闪躲,语气越发和善,心中更加不信,面上称是,只待庆姥姥去了,便将红玉叫出来,吩咐她去账房那里打听一番。 果不其然,三名采办中其中有一个人是庆姥姥的表侄子,名唤孟久,进了孟府也有五六年了。这一次听着是之前的那个采办告老还乡,他才顶上来的,听说是嗜赌如命,时常被人打得面青脸肿而回。 红玉禀完了消息,荣瑾稍一思索,计上心来。 第二日,福寿园内热热闹闹团聚了一家。各房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 二姨娘范春儿是最早来的,一身儿翠色的襦裙,上面加个青色的暗纹织海棠褙子,披上白色的披风,整个人瞧着楚楚可怜,摸样霎时动人,只是脸上多了一丝愁容,像是叫什么事情给难住了似的。 “奶奶何必来得这般早,大冷天的,您不怕冻着,也该为肚子里的。。。”话说到一半,范氏忙捂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说什么,瞪了她一眼。 说话的人是范氏房里的大丫头安倩,和范春儿乃是同乡姐妹。范春儿是丫头出身,后来被瞧上了,便做了通房丫头,后来服侍得好,又有了身孕便提做了姨娘。只不过,范春儿刚当上姨娘没过多久便小产了。 安倩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不住打了自己的嘴巴子道:“奶奶,瞧我这张嘴。您放心,这事儿只有您知道我知道,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范春儿自然是知道安倩的为人的,拉住她的手,心疼道:“这丫头下手没轻重的。好好的脸上都起印子了。” 安倩摇头,伸手握住范春儿的手,道:“奶奶,大房的性子院子里哪个人不知道。三年前的那桩事情饶是找不着证据,大伙儿心底里谁不知道。所以这回可得小心着点儿。” 范春儿点点头,回握住安倩的手,“我自当拼死保住这个孩子。” 安倩服侍着范春儿先进屋给孟老夫人请了安。姬氏见了范氏倒也和蔼,赐了座儿,细问近况。 范春儿有些羞赧,心中犹疑想着要不要将有孕的事情说出去,只不过心中不大笃定,更怕老太太不将她放在心上,叫孟氏去照拂她。到时她便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孟老夫人见范氏面带思虑,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瞧着你像是有话要同我说?” 安倩和范春儿相识多年,自然知道范春儿心思,抢先一步,跪下磕头道:“奶奶不说,我来说。老夫人恕罪,婢子斗胆今日想为我们姨娘说一句。” 孟老夫人见安倩如此郑重,连忙叫赵妈妈将她扶起来,道:“哎呦,有什么事情你且说。犯不着在我一个老太太面前磕头谢罪的,我可受不起这样的罪过。” 安倩扯出帕子,嘤嘤啼哭起来道:“老夫人明鉴,我们房里的奶奶可是委屈。这大奶奶每日里霸着大爷不说,还日日到我们偏房里来给我们奶奶气受。您瞧瞧,冬日里的我家小奶奶都冻成什么样子了,都不是因着房里没有炭火。热水就那么点,梳洗都是问题,连泡个汤婆子都不能。奶奶还将我们房里的两个粗使丫鬟给调到了后院子里侍弄花草。您知道碧水筑里面本来人就少,再被调走两个。房里的事情都得我们自己来做了。老夫人信佛,心有慈悲,我家奶奶实在可怜,还请老夫人宽待。” 二十八 妾室难为 孟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只是先下她还不能治了那大房。(.好看的小说)前几日,两广本家传来了消息,甄氏二子一身武艺拜在了沛国公府世子手下,正是得重用的时候。这时得罪孟氏,为了一个妾室,与其交恶,自是不值。她只好先宽慰着道:“我自然知晓你受苦。我何尝不想帮着你呢。” 范春儿见孟老夫人眉目慈善,宛若自己祖上奶奶,心口一暖,也哭道:“春儿心里苦得很。还望母亲怜悯。春儿不求得大奶奶能赔礼道歉,只求大奶奶能莫要在为难妾。” 孟老夫人眼见范春儿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佯作垂了泪道:“可怜了你的。你虽是丫头出身,也明白事理,倒叫我省去许多心事。”说着,手一伸,抚着范春儿的鬓角,又道,“只是,各房里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房虽然霸道,你既然甚为时后的人就要多多避忌,让你们的爷少为家事操心,如此才是贤良之人。” 范春儿哭哭啼啼的,在姬氏怀里哭了好一阵,这才停下,摸了泪。 赵妈妈笑着道:“范姨娘眼睛红红的跟个兔儿似的,安倩,还不扶着范姨娘往内室去洗洗。” 范春儿和安倩转身进了内房。正巧此时,荣瑾携着孟若兰一同来请安了。两人一路上是有说有笑的,手挽手跟亲姐妹似的。一同打帐进来的还有容妈妈。三人一同进屋,荣瑾和孟若兰做了齐眉大礼,容妈妈则是磕了头。 老夫人诧异得嘴巴都合不拢,楞了好一会儿才道:“都起了吧。芳草奉茶。” 两人入座后,孟若兰立刻吩咐道:“杏儿,冬儿,去把梨花酥和芙蓉香片拿来。嫂嫂最爱吃这个。” 老夫人错愕片刻,半是责怪道:“你这丫头使唤我的丫头倒是顺手。瞧瞧你今日‘嫂嫂,嫂嫂’挂在嘴上,定是有求于瑾儿吧。” 孟若兰撅嘴,笑道:“哪有母亲说得那般,我真心待嫂嫂好,不求其他。[.超多好看小说]您瞧着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性子又好,不骄不奢,还同女儿一样喜欢诗词。女儿从前不曾了解,若是知道了,哪里能冷落嫂嫂那么久。” 荣瑾也笑着,亲昵瞧着孟若兰接口道:“母亲还不知道三小姐的性子么?直来直去的,又是大方和善之人。自然人人喜欢。” 杏儿和冬儿奉上了点心和果茶。孟若兰献宝似的指着那桌上的三样精致点心道:“嫂嫂,您不知道。母亲房里的小厨房是最好的了。糕点果饼,全是手艺上乘。京都里的五方斋和真味楼都没有这般好的手艺。” 荣瑾用筷子每样夹了一块,细尝过后道:“梨花酥松软酥脆,清雅甘甜。五色果子入口酸甜,梅干生津润喉,都是极好的东西。母亲房里的丫鬟真是手巧。不知是谁做的,我还想让紫鸢来拜师学艺。” 老夫人笑一声道:“这倒是也不麻烦。”招招手对着何妈妈道,“将巧果叫来。” 自然没多久从外面进来一个姑娘,十七八岁模样,圆月脸,柳叶眉,一双桃花眼,樱口朱唇,一笑便露出两颗小虎牙,见着人立刻侧身做了个万福。 荣瑾捧了茶道:“这模样倒是好看,让人瞧着舒心。” “我这里的点心都是由巧果做的。你既喜欢,我就给了你,省得你心里惦记。左右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喜欢吃这些甜的,还不如叫她去伺候你们。”孟老夫人瞥一眼荣瑾,宠溺着道。 荣瑾自然知道孟老夫人心思,心想你既然想给我也自然收下,免得你再派人来,让我好找。于是,千恩万谢道:“母亲这般待我,荣瑾真是折煞了。” 孟老夫人道:“哪里来的折煞的话,都是大人给的福气。”说着,拍拍站在身旁的巧果的手臂。 巧果跪在地上磕头道:“奶奶万福。巧果没别的手艺,就是这点心做得好吃。您放心,有巧果在,定让您和二爷每日都甜甜蜜蜜如胶似漆。” 荣瑾娇笑,拿着帕子扇了扇面道:“这丫头,我只当你是手上抹了蜜,想不到嘴也这般甜。那我便承你吉言,让二爷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紫鸢将巧果从地上扶起来,做自家姐妹般小声道:“我是小姐的陪嫁丫头。既然日后大家侍奉一个主子,你我便都是姐妹了。你且放心,奶奶性子软,你只要好生服侍着,必有你好处。” 巧果一听,只是点头,却不曾露笑脸给紫鸢看。 “说什么这般开怀?母亲和三小姐的悄悄话真是让您羡慕呢。”说话的正是范春儿,她已打理好了上下,整个人又是之前那般端庄,正从内室走出来。 孟若兰哼一声,飞去一冷眼,道:“范姨娘也在啊。怎么从里面出来呢?正所谓妾不得上堂,您这儿不仅是登堂了还入室了。您这是从窗户里进来的,还是从墙缝里进来的啊?” 荣瑾原以为孟若兰只是和甄氏有所过节,没想到她对范氏也是那么的不客气。 一番冷嘲热讽下来,范春儿脸上自是不好看,强撑笑颜道:“三小姐这话就严重了。我是妾室,自然不敢上大堂。今日,我原是先来,不过毛手毛脚弄湿了衣服,恐失了态,先去里面将衣服可烘干了才出来的。” 孟若兰讥笑,“你害怕失仪态?这屋子里哪一个不比你有仪态,就是我身后的云锦也比你强了百倍。我若是你,还不如找个地洞钻下去呢。” 范春儿左瞧瞧右瞧瞧,满屋子的婆子姑娘竟没一个人来帮自己的,只觉得折辱,含着泪,做了墩儿拜别道:“奴今日不适,就先回去了。”还未等老夫人开口,便匆匆而去了。 屋子里收拾完了安倩刚出来,见自己主子跑了出去,连忙也随意行了礼,赶着跑出去。荣瑾见她,心中不忍,也不想当面拂了孟若兰的意思,便道:“紫鸢,宝儿今日说要吃桂花糕。你给做了么?” 紫鸢一拍脑门子,急急忙忙道:“哎呦。我给忘了。瞧我这记性,巧果现在这儿服侍着。我去去就来。”说着,也行了礼疾步出去。 荣瑾赔笑道:“紫鸢这丫头原先散漫惯了,老是忘东忘西的,让母亲笑话了。” “不打紧,不打紧。”孟若兰把弄着手中的绢子道:“我还羡慕嫂嫂呢,能调教出这么一个好的丫头,一点就通。” 荣瑾和孟若兰只在房内待了片刻又出来了。 “嫂嫂,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孟若兰道,说时还拉着荣瑾的手,仿佛晃秋千一般一直晃荡,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乍瞧着又讨喜又可爱。 只是荣瑾又是不得不婉言谢绝道:“不了。二爷今日下午就回来,我还得备上他想要的点心茶水呢。” 孟若兰抿唇一笑,眼珠子骨溜溜的一转,目含深意道:“怪不得哥哥每日都宿在嫂嫂房里。对那外来的浪货一点都瞧不上。” 荣瑾知道孟若兰的脾气,只是笑笑,脸上免不得发烫。想起孟时骞,她倒是有气说不出。昨夜被他给将了一军,原是个这么个阴险耍诈之辈,她倒险些被他给骗了。真是气人! 相互道了别,荣瑾先回了巧惋阁,听得紫鸢一番禀报,一计上心头道:“你随我来,将房里上回去忠国侯府上的那尊送子观音拿来。我们送去碧水筑。” 紫鸢一听要拿那送子观音,心疼不已道:“奶奶,这么个好东西,你何苦给别人不留着呢?” 荣瑾知道紫鸢素来小气,饮一口茶道:“你不知,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你日后就明白了。” 紫鸢不明白,气鼓鼓的回了耳房涂药。荣瑾没办法,只好唤了红玉来帮忙 红玉一边帮忙一边却心想:紫鸢这丫头实在不懂规矩,也笑话荣瑾软弱,让下人都骑到脖子上了。 孟府西南面有一处地方,依水而建立,原本是夏日乘凉的亭子,最适合避暑。只是冬日便偏湿冷了,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乍看去像是一面明晃晃的镜子照着这一片青天,四方草木都落在了湖泊中。 “真是好地方。”荣瑾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在自家院子后面的湖上滑冰的情景了,心驰神往脱口而出。 红玉好笑道:“奶奶,可别说胡话。这么冷的天,在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一阵寒风呼啦啦的吹过,冻得绯巧瑟缩着,连走路都打着颤儿了。 外面也没个守门丫鬟,好在道就是笔直的,没人引路也成。主仆两一路走着,见着一处小楼,红墙黑瓦,瞧着挺别致的。走进去一看,之间小楼正中挂着一块牌匾,上用正四方的隶书写着《临水照花》。 荣瑾心想名字倒是雅致,却不知里面的那位可是个风雅的人。她和范春儿不曾有多碰面,也不知她为人,只是知道是个丫鬟提上来的妾。方瞧见也挺知礼的,听了紫鸢告诉回来的消息之后,便更急着要来见一见了。 敲了敲门,好半天才听见有人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只见一个梳小牛角的丫头打开门怯怯问道:“敢问是奶奶是哪一位?” 红玉也是知道院子里的这个姨娘的。她本也是被老夫人安排去孟时骞房里服侍的,只是孟时骞未瞧上她。现在瞧见范氏如此下场,心中不免兔死狐悲,喃喃道:“好歹是个姨娘竟落到如此地步。连个正经丫鬟都没有,叫了这些不懂事儿的来服侍。” 荣瑾见那小姑娘冻得嘴唇发紫,身上衣服也少得厉害,便道:“别的先别说,你先去沁春居,就说二奶奶吩咐她让她去账房那儿取了二房这月的用度来都送到这里来,再让她拿上些上好的棉袄子,狐裘披风来,告诉她要快!” 二十九 设局 陈年老旧的楼阁散发出一股子霉味儿,破损的木板吱吱呀呀作响。里面的陈设不多,一对圆口粗颈瓶,一幅仙鹤图,正上方的挂着一个巨大的忍字,仿佛是故意显示这楼的主子软弱隐忍般讽刺又可笑。 “原以为就是外面瞧着旧了点,没想到里面也是这般破破烂烂的。”红玉厌恶的皱起眉头,以手掩鼻,面色不大好,显然是不适应这股子霉味儿。 正面的仙鹤图后面就是楼梯,两旁扶手都褪了色,瞧着歪歪斜斜的,仿佛很快就会塌了似的。 红玉忍不住抱怨道:“好歹也是个妾啊。住得地方这样的破旧,说出去真是丢了我们相府的面子。也不知丁婶是怎么办事的。” “闭嘴。”荣瑾瞪了红玉一眼,“家中用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饶舌了?怎么喜欢管事,不如将你指了去郊外的庄子里的管家。到时候有的你管的!” 红玉被荣瑾这么一说,耷拉下脸,再也不多说半个字。 走至二楼,里面才真真有个女子闺房的样子。左右各分一间房子,左侧门前催着棉布帘子,瞧着像是主房。红玉上前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开了,安倩走出来,做了万福道:“二奶奶您可来了。我们奶奶正等着您呢。” 荣瑾见安倩身在内室仍然一身棉袄褙子外加上手袋,心中不由为这对主仆暗苦。想来大房泼辣更胜传闻。 打了帘子,入门便是一绣百鸟的屏风,屏风上的百鸟活灵活现,像是要飞出来一般。荣瑾一时心仪,便多一句道:“这屏风倒是漂亮。” 却见安倩转身道:“奶奶不知,这般精致的东西都是出自我们奶奶的手里。” 荣瑾心想:有这样的技艺这范氏也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无用,没准还是个可用的。现下,她要对付甄氏,还少不得这颗棋子呢。 饶过屏风,细一瞧屋里的摆设,也觉得太过朴素,实在是少得可怜。除了些家具,连百花帘都没有。 范春儿一见荣瑾,便似见着救世菩萨似的,赶过来做了万福道:“承蒙二奶奶照拂,妾感激不尽。” 荣瑾双手搀起范春儿,和蔼道:“范姐姐如何行此大礼。快快起来,地上凉,若是冻着了便不好了。” 正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荣瑾心想:这紫鸢脚程倒快,这么快就送东西来了。 果不其然,方才的小丫头带着一筐子银炭和几床被子来了。 范春儿受宠若惊道:“这,这。。。这怎么好意思。二奶奶破费,竟亲自送了这些来。”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竟哭起来。 身旁服侍的丫头安倩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忙劝道:“奶奶,您这多不好啊。二奶奶还在呢。幸得没有旁人,不然还以为人欺负了您呢。” 范春儿经这一说,连忙止了泪,只是眼眶还红红的,又见荣瑾正看着自己,面有羞色道:“让二奶奶瞧了笑话。还请里面坐。” 地笼上加了炭,点上火,屋子便渐渐暖了起来。范春儿和荣瑾同坐在榻上,安倩沏了茶送过来。 范春儿尚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奶奶见笑了。我这儿没什么好茶。” 荣瑾反倒不以为意,啜饮一口赞道:“这陈年龙井的味道也极好。” “奶奶说笑,这龙井搁置了三年,都有些返潮了,如何能有好味道。诚如我也没有三年前那般。”由茶思人,范春儿不免自哀。想当年,她何曾不是风光如同眼前的这位新人,可是自从三年前她胎死腹中,这阁就再也没有人踏足了。人走茶凉,世情冷暖,如何无常啊。 心有怨恨,才有斗志。若是一味懦弱,也不是一步好棋。荣瑾心中对这位失宠小妾评价更上了一层。 “范姐姐不要妄自菲薄,您现在手中不是有极好的筹码么?”荣瑾放下手中的茶碗,若有所思的瞧着范春儿的肚子。 范春儿面露惊色,捂住肚子,结巴道:“二奶奶,如,如何得知?”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范姐姐想不想保住这个孩子?”荣瑾慢慢靠近范春儿,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心中所想全部知晓一样。 眼前的眼睛宛若秋水,睿智中带着一丝怜惜,范春儿的心似乎犹豫起来。她想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她一拼。这个新二奶奶是孟老夫人的亲侄女儿,没准她今日来是老太太授意的呢。方才,她见这韩氏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和甄氏相斗定不会输。她何不暂避她羽翼下,让她为她这一胎保保驾护航呢。只是。。。。。 见范春儿久久不言,荣瑾知道她定是在权衡,便一横心,加一把力,诱道:“范姐姐难道从未想过,想三年前一般风光么?范姐姐难道也不曾想过正妻之位么?我虽进府不久,但是大奶奶的所作所为,人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苛待下人不说,还纵容她的几个亲戚在府上作乱。宝儿办六岁诞里,府中花销巨大。可这东西却不见是最好的。我瞧着就是大奶奶做的手脚。” 范春儿对荣瑾接手办寿诞一事还是略有耳闻。她本还疑惑为何她竟这般不遗余力帮自己,现在一听心中霎时明白了。 “二奶奶说这话可是当真?”范春儿被那个取而代之的想法打动了。她连做梦都不曾想过,最多也只是希望自己生下孩子后能有一张合婚聘书,至少日后失宠也不至于被卖出府。 “只要是有心,什么不能成真的。我便是最好的例子,不是么?”荣瑾指着自己,冲范春儿缓缓一笑,极尽雍容,“多少人争先恐后想要嫁入相府,可最终却让我一个商贾之女成了名门嫡妻。范姐姐,有我这样活生生的例子在,你何愁不能成妻呢?” 范春儿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雍容富贵的女子仿佛是自己今后的样子,心中的多年来压抑的苦楚羞辱都在这一刻通通浮现。是啊,长房失德,她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谁说她便是一辈子的丫鬟命,如今不也当姨娘了么? 她的心中躁动不已,仿佛有个声音在诉说相信她,相信她。她终于敌不过,开口道:“二奶奶英明。我和我腹中的孩儿就托付给您了。” 荣瑾颔首笑道:“恭喜范姐姐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最正确的道路。姐姐放心,你且安心养胎。明日,我便去和母亲禀报这个喜讯。即可安置一批人来服侍你。”说罢,便起身道,“今日来了,我还为姐姐带了一份礼算是预祝姐姐早得贵子。”说着,拍拍手。 正在室外候着的绯巧抱着锦盒走进来,将盒子置于桌上打开。范氏低头,只见观音慈祥手托童子,眉目间温柔喜悦。心中一暖,拉住荣瑾的手道:“二奶奶恩情,妾当永世不忘。” 荣瑾回握住她的手,复又一笑道:“范姐姐真是见外。我以姐姐相称,你却一直叫我二奶奶。岂不生分!我闺名荣瑾,应是小姐姐几岁的。虽范姐姐任意,唤我妹妹即可。” 范春儿摸了泪道:“瞧我,妹妹。韩妹妹。” ****************************** 深夜寂静,已经是三更天。巧惋阁的灯火照得室内通亮。曈曈的灯火下,只见甄瓶儿坐在美人榻上,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宛若夜叉一般咬牙切齿道:“你可听清楚了?二房的人当真说那贱人有了?” 绯巧跪在地上道:“奴婢不敢骗奶奶。千真万确。方才经过沁春居,听得里面的几个丫鬟说说笑笑,仿佛格外开心。那洒扫的小厮和我乃是同乡,我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日二房去了碧水筑,发现范姨娘有喜了。打算明日请大夫来把个脉,然后将此事禀报给老夫人。” 甄瓶儿气得浑身发抖,拿起手边的茶杯便冲着绯巧扔过去。 哐啷一声,杯破茶溢。碎瓷片飞溅而过,在绯巧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绯巧捂着额头,吓得不敢说话。紫鹃一脚踢开绯巧,骂道:“不识相的东西,瞧你惹得奶奶那么生气。这无用的东西,还不滚出去。” 绯巧就着心窝口被踢了一脚,只觉得五脏六腑如有刀绞,喉口一股腥甜,生吐了一口血出来。 紫鹃俏脸上略带惊色,原本杏仁一般的眼睛吓得瞪得老大,结结巴巴道:“奶奶,奶奶。绯巧,绯巧,她吐血了!!” 甄瓶儿正在气头上,满脑子都是那范贱婢怀了孩子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这边,怒道:“反正是奴才烂命一条,死了便死了,有什么稀奇的。赶紧叫她滚,免得死在我们这里,惹了晦气。” 几个粗使婆子架着躺在地上去了半条命的绯巧给架着抬了出去。紫鹃担忧的看着甄瓶儿,想要劝慰却不知如何劝慰,只好道:“奶奶,不过是个胎嘛。您只消一根手指头都将这孩子给粉身碎骨连灰都不剩。” “你懂个什么?”甄瓶儿一个巴掌将紫鹃打得咧咧切切倒退了两步,眼冒金星,脸立刻就想吹气球一般肿起来了。 甄瓶儿气恼的与其说是范氏有喜,倒不如说是自己不能生。她嫁过来三年多了一直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这个不能下蛋的母鸡成了这家里最没用的。吃了多少药,拜了多少佛都不管用。眼看着容颜一天天老去,若是在这相府没有个依靠,她今后的人生可见是晚景凄凉。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她虽然心中痛苦万分,却不能将他处死! 嗯哼!那范氏有这个胆量怀,就要看有没有这个胆量养了!! 三十 请君入瓮 第二日,荣瑾起了个大早,特意穿了陪嫁时一同带来的描金刻海棠金鹧鸪袍子,头上簪了三支芙蓉富贵钗,配上一个双刀髻,衬得人华贵大气。[]这一套衣服可是花了大价钱做的,单是衬裙底的三十二颗珍珠都颗颗价值连城。这本是用来荣瑾新妇回门那一日光耀门楣的,只不过荣瑾嫌它太过招摇,才换了一身正红的缎织袍子。今日穿起来可见富丽。 胭脂帮荣瑾簪上最后一支步摇,起身退开几步,看了看,满眼钦羡赞道:“多好的衣服啊,奶奶为何不早拿出来穿呢?” 红玉听到这话,忍不住撩开百花帘,探进来瞧,乍一见,似是惊鸿一瞥,美艳绝伦,惊呼道:“莫不是我看错,是画里的神仙出来了?” 荣瑾掩嘴轻笑:“就是会哄人。嘴里吃了蜜一般。” 胭脂赞完,却心生不解。二奶奶一向喜素雅,为何今日穿得这般庄重,像是有什么大喜事发生似的。不由道:“奶奶,今日可有喜事?” 荣瑾原在摆弄珠翠的手顿了顿,反问道:“我瞧着像是有喜事的人么?” 胭脂使劲点了点头。荣瑾鼓捣半响,终于将额上的那枚芙蓉金钿固定成自己喜欢的形状,转过身嘴角微微勾起,缓慢却不失力道一字一顿道:“是啊,今日便是有天大的喜事。” 胭脂只觉得这一瞥像是摄了魂魄一般,那般睥睨天下,似是将人生死都洞察了一样,心中不禁起起伏伏,像是落在了无尽的潮水里不知深浅不得进退。 时过半响,只听见荣瑾远远唤一声:“胭脂,红玉。我们走,去栖霞居给母亲大人请安。想必她今日定会很高兴的。” 胭脂忙定了定心神,跟了上去。 栖霞居今日可是热闹。早早的便是宾客盈门,连一向寂寂的松子林都比往日来得热闹。一路上各房各家的丫鬟都纷纷聚集在门口,瞧着这冬日里虽说是满园凋零,却人比花娇,春意更浓。 杏儿和冬儿远远的便瞧见了那一抹正红色的身影,身姿娉婷,莲步袅袅,让她们两人也不禁心生仰慕。何时她们才能得这般仪态,让人不禁心生臣服呢? 杏儿走前几步,做万福道:“二奶奶,还请移步这厢。”说着,为荣瑾引路往一处东边一处屋子走去。 打帘丫头撩起帘子恭敬的垂首。荣瑾越过两个丫鬟,走入内室,只见座上早已坐了三个人。 “嫂嫂,今日打扮得真是漂亮,晃得我都有些睁不开眼了呢。”说这话的正是三小姐孟若兰,欢欢喜喜的迎上来。 她绕着荣瑾周身大量一圈,频频点头,眼中半是羡慕,半是惊艳,“嫂嫂的娘家不愧为江南首富,但是一件对襟广袖秋海棠袍便已经是这么不俗,想必定是珍宝无数了。” 荣瑾欠身谦和道:“三妹说笑了。左右不过是压箱子的老货,今日瞧着高兴,便穿上,也好让大家都喜庆喜庆。” “这么说来,嫂嫂今日是有喜事给大家说了?”说罢,孟若兰似是有意一般看向正独自坐在角落里黑着一张脸的甄瓶儿。 甄氏想必昨晚定是气得七窍生烟了吧。据那敲更的小厮说,巧惋阁昨夜是一夜无眠,灯火点到大天亮。里面还时不时传来女子愤恨的叫喊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呵!光是放了个消息就这么大动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表嫂有什么喜事,我倒是也想听一听。”孟婉君侧身插话道,随即冲着荣瑾和孟若兰各行了一礼。 一向不参与孟家家事的表小姐孟婉君似乎今日也格外的关心。[.超多好看小说]荣瑾见她目光一刻不离的看着自己,似是十分在意这件事情。 荣瑾心觉疑惑。孟婉君何故如此紧张与这件事情?瞧她眼神闪烁,神色拘谨,似乎像是惧怕什么一般。让人深感不解。 “这个喜事定是要当面告诉母亲大人,让她老人家先乐一乐的。表小姐不如再耐心等等。”荣瑾说罢又冲孟婉君复又一笑。 孟婉君只觉得脑子像是炸开了一般,惊得脸色纸一样的白,失魂落魄的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一旁坐着的甄瓶儿咬碎银牙,拳头握得死死,手中丝巾早已被抓得皱皱巴巴的。 荣瑾见孟婉君亦是双拳紧握,似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隐忍痛楚一般,心中疑窦更胜,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没一会儿,孟老夫人便从外面进来了。秀娟服侍老夫人先行解了裘皮风衣,又搀扶着先坐了下来,从内室抱了一个手炉放到老夫人手里。 孟老夫人刚一坐下,便指着荣瑾道:“方才在外面就听见你的说话声了。在说什么竟这般高兴?” 孟若兰亲昵的跑到暖榻上偎着老夫人小儿女般撒娇道:“母亲,只瞧见嫂嫂一个人,连若兰都不顾了。” 孟老夫人一听,哈哈大笑,抚着孟若兰的鬓边道:“真是长不大的孩子,这般小气的话都说出来了。让你的婉君妹妹看着都笑话。” 孟婉君羡慕道:“我若是可以,倒也想同若兰姐姐一样依偎到母亲怀里呢。”话了又不免惆怅道,“只可惜我母亲远在开封,要相见怕是难了。” 孟若兰见引得孟婉君思母之情,忙自道:“呸呸呸,都是我的不好。让婉君表妹伤心了,真是罪过,真是罪过。” “大好的日子何必说些不开心的。倒不如说说今日荣瑾怎么穿得这般端庄。我一进来,还未是哪家的媳妇生得这样标致呢?”孟老夫人方才不见,如今仔细打量荣瑾这一身,似是眼前一亮,不免夸赞。 孟若兰接口道:“母亲不知。嫂嫂今日有喜事要想您禀报呢。” 荣瑾微微侧目,只瞧见右下方的孟婉君整个人绷得僵直,暗咬粉唇,眼神深沉得让她都有些犯迷糊。 “是什么喜事啊?”孟老夫人期待的看荣瑾,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了。 荣瑾郑重其事站起来,跪下行了齐眉大礼,谦恭有礼道:“恭喜母亲,贺喜母亲。再过不久,您便又要做奶奶了。” 孟老夫人大喜,忙不迭将荣瑾扶起来,摸着她的肚子道:“你倒是让人欢喜,这么快便有了消息。” 孟若兰也道:“怪不得嫂嫂穿得这般红艳了,原来是喜得贵子啊。” 荣瑾睖睁半响,忙摆手道:“可不是我。可不是我。是范姨娘,昨日她身子不适,我便去见她,请了郎中来瞧说是已经两个月了。恭喜母亲,大房长子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孟老夫人一听不是荣瑾,先是有些不甚高兴,可一听长房长子后继有人,心中更是不胜欢喜,连连道:“好,好。真是极好的事情。在宝儿六岁诞前出了这样的喜事,双喜临门啊。家中许久不添丁了,难得大房有孕事,我今日便要去白马寺还愿。真是祖先庇佑啊。” 孟若兰方才还是满面笑容,一听范氏有孕,脸即刻沉下来,再也不发一言。 甄瓶儿的脸色更臭了,像是叫人踩了几脚一般,自顾自起身道:“母亲大人恕罪。媳妇今日乏了,先回去了。” 孟婉君见甄瓶儿要走,忙也起身道:“二伯母,婉儿也先行告退了。” 荣瑾见孟婉君似是心中大石落地似的,全然没有方才的忧虑。心中笑道,也是个奇人。 银瓶崩裂,红梅缠颈瓶被高高举起,又重重抛下。今晨新折的红梅花枝也被扔在地上。空气中尚留有一丝冷冽的清香,却很快叫一人给全数扫尽。 巧惋阁内,不住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夹杂女子哭声。 女子似是砸红了眼,也不论三七二十一,靠手边的便砸,一边砸,一边还忍不住骂骂咧咧的骂开了。 紫鹃心想这么个砸法也不是办法,左右都是房里东西。大爷若是回来自然又是一顿吵闹。心想一鼓作气,冲过去抱住那正在发狂的女子,连声道:“奶奶,息怒啊。奶奶息怒啊。” “这么砸也不是个办法啊?若叫老太太知道说您不识大体,背地里指不定那小贱人如何笑呢。”紫鹃拉着甄瓶儿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甄瓶儿道,“奶奶,消消气儿。” 甄瓶儿一把夺过那茶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全喝完了,还是不解渴,又自行倒了一杯,道:“你说得对。我怕她什么,再怎么嚣张也不过是个妾。” 话音刚落,只听见外面小丫头禀报道:“奶奶,范姨娘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说要搬进巧惋阁来了。” “什么!?”甄瓶儿“啪”的一声放下茶碗,怒不可遏道,“她竟有胆来,我倒要让她看看我甄瓶儿岂是好欺负的!!” 说着,甄瓶儿叫上几个护院小厮怒气冲冲的直奔巧惋阁门外去了。紫鹃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将这些人全拦下。只可惜拉了这一个,走了那一个,结果谁都没劝着,反倒被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望着越走越远的一群人,紫鹃一跺脚,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叹道:“冤孽啊!都是冤孽啊!” 三十一 甄氏真威武 甄瓶儿风风火火的冲着巧惋阁的圆拱门外走去,远远的便瞧见范春儿带着碧水筑里的几个小丫头提着包袱行李站在门外边。 范春儿多年被欺压,见到甄瓶儿煞气十足的往自己这里走过来,一时间吓得只往安倩的身后钻。 安倩瞧不惯范春儿这般懦弱,心里想着,自己可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的,师出有名,她甄氏若是敢拦,就和她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看老夫人是站在她这边还是站在这个肚子里没货的甄氏这边? “哟,这大老远的不住在你哪小破楼里,跑到我这院子里做什么?”甄瓶儿人还未到,便即刻发难冷嘲热讽,“怎么的,仗着个肚子就敢来巧惋阁作祟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范春儿被说得小脸煞白,吓得只敢躲在安倩身后呜咽。 安倩也不示弱,挡在范春儿身前,反唇相讥道:“我们奶奶自然是不比大奶奶尊贵。可是,就好在人贱好生养。三年前那一个没了,如今又有了一个,哪像大奶奶那么金贵,嫁过来六七年了,这肚子里别说是孩子了,连个响屁都没有过。” 甄瓶儿被戳中痛处,心中原本那一簇小火苗霎时化为熊熊怒火,将心中理智焚烧殆尽,声嘶力竭道:“反正,今日有我在,姓范的就别想踏进这巧惋阁一步。识相的就快些滚,否则便休怪我手下无情!!”说罢,喝道:“来人给我打,打得她们一路回到碧水筑为止!!” 一众护院得了令,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人声嘈杂,有几个鲁莽的小厮已慢慢向范姨娘逼近了。碧水筑的小厮丫鬟霎时便鸟作兽散,各自逃命去了。 眼见着几个大汉正往此处迫近,安倩心一横,索性豁出去,梗着脖子道:“这可是老太太吩咐。您胆敢动我们奶奶,不要命了!” 几个家丁各自顾望一眼,心中倒有些不确定起来。 甄瓶儿见几个家丁怕事了怯怯不敢再往前一步,更是生气。“好啊,好啊。我如今也叫不动你们这帮狗奴才了。你们不动手,我自己亲自动手。”她劈手夺过一人手上的责杖,登时的便往范春儿身上招呼去。 紫鹃好容易赶过来,见自家奶奶高举责杖,正对着范姨娘的脑门劈去,一颗心都吓得都要蹦出来了。这一棍子下去还了得!!三步并作两步生挤在了范姨娘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甄瓶儿气得早已是眼睛发红,哪里还收得了手。一记闷棍下去,紫鹃应声倒地,额头血流如注。安倩哪里见过这等血淋淋场面,尖叫一声也厥过了去。范姨娘胆儿小,顿时便哭开了。 人群霎时炸开了锅,叫大夫的叫大夫,通知老夫人的通知老夫人。人人乱作一团粥。 和巧惋阁相比,沁春园便平静得多了。 日上高头,撒至室内。屋内一个妙龄女子正执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的手在字帖上学字。 女子纤细的手教导孩子如何握笔,如何使力,如何做到收放自如。不一会儿,雪白的宣纸上便落下一个宝字。如此三四回,那小童板着一副大人模样一本正经道:“你先放手。我自己来试试。” 女子含笑松开手,那孩童尚未长大的小手有些吃力的握着毛笔,一笔一划有模有样的也写了一个宝字出来。女子大喜,猛一把抱住那孩童。那孩童被抱个满怀,臭着一张脸,奶声奶气道:“你这女人还不放开我。难不成想掐死我?你这恶毒的后娘!” 女子连忙松开手,慌忙却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孩童浑身上下,确定没伤着他,这才松一口气道:“宝儿,当真不乖。罚你今日写一百个字。” 孩童一听要写这么多字,登时小脸便皱做一团,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正在这时,室外的门霎时便被打开了。跑进来一个头梳牛角髻,圆脸大眼的丫头。只听见她满面是汗,上气不接下气道:“奶奶,不,不好了。范姨娘,范姨娘,她小产了!!” “小产便小产呗。紫鸢姐姐,你慌个什么劲儿。”说话孩童正是孟嘉宝。他瞥一眼紫鸢,不作理会,镇定自若的接着练字。 紫鸢还想说什么,荣瑾以手比了一个噤声,转身笑着对宝儿道:“你且乖巧,我去看看你范姨娘便来。” 孟嘉宝不说话,只是低头专心练字。见宝儿心无旁骛,荣瑾随着紫鸢这才走至室外。 刚关上门,荣瑾便问道:“具体怎么回事儿?” 紫鸢将自己听闻的一五一十的都说与了荣瑾听。荣瑾听罢,心中是五味陈杂,又喜又悲。 紫鸢却是神色凝重,方寸大乱道:“奶奶,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你说若是让大奶奶知晓了是您让她们主仆而入搬到巧惋阁的闹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荣瑾气定神闲道:“你以为甄氏现在还有这个能耐翻天么?老太太最重视的就是子嗣。相府一直香火不旺,早一辈只有孟大爷和二爷两个,如今大爷虽成亲多年,但膝下一直空虚。二爷也只有一个宝儿一个孩子,孟府好不容易有了喜讯,倒叫甄氏一棍子给吓没了。虽说,打死个奴才事小,可没了孩子。你想就是老太太,老太爷能放过她。那大哥能放过放过她么?” 紫鸢听了自家奶奶一言心中虽说安稳许多,却愈发愧疚起来,捂脸哭道:“奶奶,紫鸢当真是个坏人。这孩子在阴曹地府里定是要恨我的。” 荣瑾见紫鸢如此,心中也不免愧疚。甄氏此次算是被重创了,要想恢复恐怕还需时日。六岁诞没有了大房一众人的阻力,她就好办多了。可是,另一方面,她也对范氏心存歉意。虽说,她一早知道范氏此次的胎是保不住的,但是真的轮到自己亲手害人的身后,心中难免害怕。 紫鸢如此,荣瑾亦是如此。 “好了,好了。”饶是荣瑾心中也是自责不已,但还是不忘安抚紫鸢。她解释道:“范姨娘这次的胎保不住,也不全是你我的缘故。范姨娘面色发青,印堂略有乌黑的迹象,乃是中气不足,自身调理不得当的缘故。恐怕她自那次小产之后,身子就未全好。母体不强健,孩子必然也是孱弱的。更何况她住在碧水筑,长期受寒风侵蚀,邪风入体,这孩子早有滑胎之象。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况且这件事情本就是我吩咐你去做的。错在我,而不在你。” 荣瑾这么说不仅是开解紫鸢,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范氏这一胎能制住甄氏,赢得孟时后对自己的怜惜之情。日后在家中的地位定是不同往日了。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个破釜沉舟的好方法。 紫鸢哭道:“小姐,不要这么说。若真有罪过,紫鸢愿一力承担,只求不要波及道小姐。小姐是菩萨心肠,您连薛府那些不认识的老奴才都愿意施以援手,让她们能安度晚年。怎么会心肠歹毒呢?都是命吧了。大家府里谁能说得上是清白无辜的呢。”说罢,抹了泪,望着荣瑾真挚道:“小姐,您且放手去做。紫鸢一定会陪在您身边的。” 荣瑾看着紫鸢的眼,这一日心中第二次悲喜交加。喜是得了这样一个忠心的奴才,悲的是眼前的人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得面对这世上的丑恶,让她于心不忍。 主仆两收拾了情绪,便匆匆往巧惋阁出发。荣瑾刚到门口,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嚎啕声和男子的骂声。 难得这样的热闹场面,巧惋阁却是冷冷清清的,连个鸟雀的声音都没有。荣瑾携着紫鸢一路走至院子开朗处。那里是一处石桌石凳,原本是夏日乘凉用得。现在只听得哭声阵阵声嘶力竭,听得荣瑾一阵心慌。 紫鸢胆怯的扯扯荣瑾的袖子道:“奶奶,我还是绕别处走吧。” 荣瑾正也心有此意,打算绕开这一处去范氏房里。才行一步,就听见身后老太太的声音如深寺洪钟威远有力道:“瑾哥儿,既然来了,也别走了。过来说说。” 既是老夫人叫得,荣瑾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趟这一趟浑水。她从林子后面慢慢转出来,只见甄氏珠翠尽落,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面色哀戚,死死的抱着孟时后的腿。 荣瑾远远只瞧了一看,便能看出孟时后面沉如水,嘴角抿成一条线,眼中恨意和怒火具现。大房不和是孟府人尽皆知的事情。甄氏仗着自己出身,对无功名在身的孟时后甚为看轻。时常加以辱没,动不动便口带骂声。孟时后虽性格温顺怯懦,但也被逼得怒火中烧。各种委屈自然是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她又将他子嗣给折腾没了,新仇旧恨相加,难保不一次爆发,要置孟氏与死地。 走到跟前,荣瑾福身道:“见过母亲。” 孟老太太头几不可见的轻轻一点,算是应承了。荣瑾站起来道:“听闻小嫂嫂小产,荣瑾特来看望。” 孟老太太见荣瑾恭敬柔顺的侧脸,心中算是舒了一口气道:“总算你懂事,让我放心。家中真是不能没了你啊。” 三十二 猜度 荣瑾摇头道:“母亲谬赞了。(.无弹窗广告)这是媳妇应该做的。”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转而面向甄瓶儿,满面怒容叱道:“再瞧瞧你,哪有半分大家少奶奶的样子。平日里不说,如今范氏怀了孩子,你竟吓得她这一胎保不住。真是孽障,孽障啊!!”说着竟忍不住老泪纵横。 甄瓶儿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辩解道:“母亲明鉴啊。媳妇冤枉,冤枉啊。我这一棍子不过是想教训那个越俎代庖的安倩,哪知道竟惊着了妹妹的胎。如今媳妇已是懊悔不及。母亲,求母亲大人劝劝大爷,让大爷收回成命啊。” 孟时后人虽愚钝,却尚有孝心,见孟老夫人如此哀痛,不免也有些踌躇,但一想到范氏惨白的脸和甄氏平日里对他的种种看轻,心里那一点点愧疚早就如晴日残雪化得不知去哪里了,厉声道:“要不是你甄家于母亲大人姬家有恩。我如何会见得你。我方记得你那年十六岁,芳华正茂,站在堂前,与我对视,目不躲闪,神色自若说‘若是要你嫁人,你必要嫁三代忠良之家,夫君必要是人中龙凤。’如此大胆,巾帼不让须眉,却有将门风范。可如今,你却毫无容人之度,不仅对下人们苛待,对我的妾室更是恨不得拨皮拆骨。我原以为你只当是心中有我,争风吃醋罢了。如今竟闹出人命。究竟是我当年有眼无珠,还是这些年你人心已变。我问你当年的那个甄瓶儿去哪里了?” 一番言毕,孟时后震痛万分,不忍以手掩面。 甄瓶儿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大恸道:“你竟说你那一年选我是有眼无珠?我问你,当年之事你知晓几分?我甄家对姬家忠心耿耿,扶广厦于倾塌,保几世之荣华。可,我却如今竟要沦为你的下堂妻。我甄瓶儿自许容貌气度,哪一点不如人?你宠幸范氏不说,在外也多有沾染。行多放浪,人品轻贱。”说至激动,她从地上爬起,眼带决然,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孟时后,道,“我嫁与你孟时后做妻,真当是折辱!我一生但做英雄妾,不为庸人妻。(.无弹窗广告)奈何嫁给孟家大少爷,竟不是孟家二少爷。你以为我当真愿意嫁你?若不是姬氏老妪欺骗,我怎会同意首肯。孟时后,我且告诉你,你这一生都休想得到那个甄瓶儿。因为,甄瓶儿早已在出嫁那一日,被她自己亲手杀死了!!” 一番话出,座下几人除去孟老夫人,人人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孟时后拎起甄瓶儿孱弱的身躯,宛若发狂的雄狮怒吼道:“你这贱人说什么?既然你嫁与我孟时后,竟这般委屈了你,你为何不早早退婚!成亲当日,你大可一走了之!你和我成亲近十年,我一直以为你是爱之深责之切,原不过是你从心里瞧不起我!你既然这般厌恶我,我今日何不成全你!赠你一纸休书,也好放你自由身!”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休书,甩至甄瓶儿面上,其情之冷,叫人心寒。 甄氏这一怒,却让荣瑾心生几分佩服。她原以为甄氏骄奢霸道,却不想骨子里倒生出几分傲气来,让人不由侧目。只是,转头一见孟老夫人面沉如水,一双凤眼暗藏杀机,心中不由叹息。 甄瓶儿拿着那一封信封,摸去泪水,打开信封,读道:“弃妇甄氏,性骄善妒,上不敬公婆,下苛待子嗣。入家七年无所出,所犯七出之一。谋害子嗣,犯七出之二。罔顾夫纲,屡屡相欺。今孟氏三十二代孙,奉祖告先,休孟甄氏于堂。从此,除其宗籍,去其姓氏,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言毕,哈哈大笑,目带嘲讽,“夫妻七载,终究化作云烟。也罢,孟时后,我直当自己此生福薄,来世愿永不与你相见。”说罢,拼尽力去对着孟老夫人所在的石凳磕去。 霎时间,一声巨响,甄瓶儿的身躯宛若破败的棉絮,缓缓倒地。孟时后满目惊惧,慌忙跑过去,只见甄瓶儿倒在地上,嘴犹一开一合,似在诉说什么。随即,侧耳俯身去听其言。 半响,他颤抖着站起来,双拳紧握,额上隐有筋脉突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将此贱妇的尸首以草席卷之,送回平城,并将休书奉上。从此,我孟氏绝不在和甄氏一族有任何瓜葛!” 孟老夫人大骂:“孽子!人都死了,你竟还这般苛待。说出去于我们相府威严何在?你就算不在乎我和甄氏交恶。你也得看看你父亲如今在朝野的局势。你当真以为这休妻是你自己做的了主的?” 孟时后看向老夫人的眼神多了一份畏惧,但心中一想起甄氏临死前所说的话,便失了理智道:“甄氏毒妇,蛇蝎心肠。母亲大人留这让这等女子入孟氏宗庙,不怕有碍家运?” 孟老夫人年事已高,被孟时后一番话气得,怒气攻心,一句话没接上来,气得咳嗽起来。秀娟连忙抚背舒缓,一边道:“大少爷,平日里最孝顺。何苦对这事耿耿于怀,左不过是个死人,碍着您什么了?便是血海深仇,也是人一死恩怨了。更何况,范姨娘刚小产,不易见血腥。大少爷就当是做件好事,行善积德罢了。你说我可说得对,二奶奶。” 荣瑾惊魂甫定,听得秀娟这一声,又吓出一身冷汗,敷衍称是,刚一定神,却瞧见那倒在血泊里甄氏的手微微动了动,连忙跑过去,探她的鼻息,随即又低下头侧耳听她的心跳。 果然,甄氏尚未真正死去,若是医治及时尚还有救活的机会。荣瑾忙喊道:“莫要吵了。大奶奶还没死,快,快将大奶奶抬到房里,请个大夫来,兴许还有救。”众人不动,只是傻傻围着。 孟老太太训斥道:“还不去请大夫?” 一群人这才忙着去请人。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将甄瓶儿抬到了巧惋阁内甄瓶儿的房里。荣瑾慌忙给甄瓶儿止血,那白纱布将伤口先给压住,防止流血过多而死。 众人打来了热水,荣瑾帮甄氏擦了脸,又急道:“为何还不请大夫来?” 小丫头回禀道:“今日,府中人都忙着出去采办小少爷的六岁诞辰,人手不够。现下已经派人去请了,许是还要一炷香的时候。” 荣瑾心急如焚,一炷香活人都变成死人了,有什么用。焦急之间,忽想起新婚之夜,孟时骞为自己把脉的事情,忙道:“二爷可曾回来?” 小丫头又回道:“二爷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 荣瑾一听,心喜道:“去请二爷过来。” 小丫头虽有疑惑,倒也是手脚伶俐,立刻撩了帘子跑出去通禀了。 没过多久,孟时骞便火急火燎的赶到巧惋阁。輦车一停,他便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刚到了屋子外面,就瞧见母亲和大哥在外边站着。母亲常年茹素,不得近血腥之地。恐是里面有险,他心中一动,仿佛要失去什么似得,竟然也慌乱起来。 他一把撩开帘子。室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他疾步走到室内,撩开百花帘,却只见得荣瑾一身是血,发髻散乱,面色苍白,仿佛摇摇欲坠的枝头残雪,未及多想,便伸手一把抱住她道:“为何如此不小心?” 荣瑾被他抱得紧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顿断续续道:“夫君,夫君。不。。。不是我,是大奶奶。” 孟时骞这才顿醒,免不得尴尬道:“为何不早些说?叫我白担心一场。” 荣瑾只觉想笑,却不得以略带泪花道:“我知错了。定当谨记。” 孟时骞无奈叹息一声,匆匆往内室走去。芙蓉帐内,甄氏面无人色,宛若一张白纸,眉宇间不负自得,却是一片平静,丝毫未有对死亡的恐惧和世间的留恋。怕是哀莫大于心死。蛮横如甄氏,所嫁非人也只能心中自苦。荣瑾越发觉得这大家之院如同深渊,只是一个漩涡便将人吞噬了。 孟时骞切脉后道:“救尚能救活。只是失血过多,日后怕是一世都得瘫在床上了。”说罢,叹一口气取了纸笔,写下方子道,“按这方子抓药,放到香炉里熏,不出一刻,便会止血。你先用干净的布条将她的头包住,防着她失血过多。” 荣瑾点头,随即命人弄些干净的布条来,一层一层包住甄瓶儿的头。 小厮去外面抓了药,放到室内各处的熏炉中。过不久,便是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扑鼻而来。未出片刻,甄瓶儿头上的血便止住了。 荣瑾走出门外,却见了孟老夫人和孟时后坐在外处。 孟老夫人见荣瑾出来,便问道:“瓶儿怎样,可曾能救治?” 荣瑾福身回禀道:“母亲大人。这血是止住了,不过怕大嫂日后不能与常人一样下地行走,要终身卧于床上了。”甄氏那虚弱无力的样子触动了荣瑾的心弦,她对甄氏心中有愧。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甄氏虽嚣张,却罪不至死。她不过是想夺她的权,却不想连她的命都夺取了。 孟老夫人叹息道:“命保住了便是好。其他的总有法子。”说罢,转头看了孟时后一眼,愤愤道:“瓶儿死里逃生也算是对得住那个孩子了,也不知这般报应,你可曾满意了?” 孟时后不言。荣瑾听闻甄氏一族和姬氏一族也是几世的渊源,心想:老夫人如此维护必有缘由,她何不顺水推舟,顺了老夫人心意。便也跟着道:“弟妹有一言,不知大哥可愿听信?” 孟时后也曾听闻这个弟妹为人和善,恭淑贤良,如今见她低眉敛目,温声细语,心中自怀一股怜惜,随道:“弟妹且说。” 荣瑾先做一福道:“若弟妹所言多有冒犯,先行赔礼。”她清一清嗓子道:“大哥心中定是以为甄氏乃是毒妇,妒妇,死生不愿相见。荣瑾却以为甄氏未尝不是如此。甄氏所言,多有怨怼,所嫁非人,困此一生,不过是故意激怒大哥,以求一死,好早日解脱。大哥如此,岂不是遂了那妒妇的心愿。大哥何不就此留住她。只要大哥你一日休书未下,她便痛苦一日。即使死后,她入墓穴,也须得披上孟氏长房的称谓。大哥若是真恨极了大嫂,便应该不给大嫂休书。” 此言一出,孟时后怔忪半响。他不曾料到柔弱如斯的二房弟妹一番言论,反倒是更为恶毒。不过,却也说到他的心坎里。既然甄氏无情,他何必有义。她不是想要一纸休书么?他偏不给,叫她活生生老死在那碧水筑内。既然今生做不得伉俪,做一对怨偶,兴也能彼此多记得些时日。 三十三 甄氏 蜡烛昏黄照得屋内人心事重重。窗外的风呼呼的刮着,偶有一丝风从窗户缝里漏进来,吹得火苗摇晃不已。 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娥眉深锁,目带戚色,似是看向一处,又似是在瞧着别处一般。烛火明灭,将她的半面心事都隐藏在了暗处。 紫鸢从耳房出来,瞧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只觉得自家主子从前的性子似又回来了,忍不住皱眉道:“奶奶,何苦再去想那些烦心事。早些歇了,保重身子才好。” 荣瑾方从神游中醒悟,转身问道:“宝儿如何?” 紫鸢走近荣瑾,帮她拔下头上的镶金玛瑙簪子道:“绿意哄着先睡下了,这会儿子应是入梦了。” 荣瑾点点头,又不再说话了。 紫鸢见荣瑾又是沉默,恐她心生悔意,试探道:“奶奶,您莫不成心生悔意了?” 荣瑾叹一口气,摇摇头道:“我惆怅并不是因为我心生悔意,恐惹上人命是非。只是所叹甄氏烈性,大家宅院人情凉薄,真心不永。”由人思己,心中更加怅然,顺手拿起台上的鎏金双鹧鸪簪子叹道:“君心不比簪上鸟,双双对对至白头。” 紫鸢见荣瑾自哀,笑一声道:“奶奶,原是担心这个。您且放宽了心罢,二爷不比大爷,痴情得很。说句没有的,若不是有宝儿在,奴婢还怕是以为大爷是好那一口的人呢。” 听紫鸢那么一说,荣瑾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心中阴影也散去许多。也罢,何苦为尚未显露的事情而惆怅呢?若是发生,她也无力阻止。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保住自己的一颗心。心保住了,那他变心与否,和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过客而已。 “奶奶,总算是笑了。可愁坏奴婢了。您平日里虽说是少言,却不曾这般一动不动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紫鸢想起方才心里才慢慢升起了恐惧。她的主子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依靠。若是主子倒下了,她恐怕也在这大家里呆不下去了。 荣瑾笑罢,正色问道:“大房那里怎么样了?” 谈起大房,紫鸢的脸上也露出悲戚之色,但又恐引得荣瑾又是一番伤心,便满不在乎道:“还能怎么样呢。人还未醒,就被抬出巧惋阁,送到碧水筑的临水照花去了。紫鹃好歹是醒了,可一听主子伤得这般严重,哭得都成泪人了。” “那范氏呢?”荣瑾又问道。 紫鸢放下梳子,讥笑一声道:“她可是长了脸了,现在全府上下都围着这位奶奶转了。入了主房,俨然成了一房之主。刚小产,便坐在床上打算管教下人呢。” 荣瑾心里想起那个怯懦的消瘦的背影,心中一笑道:“她被欺压这么多年,一时间翻身,心里的怨气难免得纾解一下。也罢,这几日就先不要去她房里了,只着人送些补品去吧。” 紫鸢点头道:“奶奶,您不说也有人早想着了。红玉下午见您去了那么还没回,便带着人捧了几只人参和上等燕窝送了去。” 荣瑾僵了僵,随即又舒缓身子,漫不经心道:“是么?她倒是有心。” 紫鸢一听荣瑾语气淡薄,怕是话中有话,立刻机警道:“奶奶可是怕她起了心?” 荣瑾缓缓一笑,铜镜中印出的美人明眸皓齿温婉动人,过了半响,仿佛是极久,她才道:“有没有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怕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吧。” 紫鸢放下荣瑾的盘底发,心中已有了主意。红玉这人虽是新晋的大丫鬟,可不免掌事太多,所来不过十几日,二房上下人心都叫她收买了去。她得多留个心眼,防着这个红玉。 ****************************************** 第二日晨起,荣瑾便前往老太太的福寿园请安,正巧路上遇到深居简出的表小姐孟婉君。 孟婉君正值花开年纪,一言一行多有风情,嬛嬛一弯,身段柔美,巧又巧在今日,她穿了一身绣梅花素白,外边披着雪貂的裘衣,和荣瑾穿得是一模一样。 孟婉君面色一红,杏目含泪,慌不迭做礼道:“婉君不是有意,二奶奶莫怪。” 荣瑾见她瞧自己,像是老鼠见了猫,面上含笑,伸手将她扶起来道:“表小姐客气,哪有什么怪不怪的。都是一家人。这一身衣服穿我身上就不比在表小姐身上来得漂亮。好马配好鞍,美人配靓衫。我怕是日后都要将这件衣服收起来了。” 孟婉君见荣瑾不责怪,反倒笑颜相向,面色缓和许多,道:“嫂嫂言重了。婉君回去即刻将这件衣服换下来。” 荣瑾摆手,亲切道:“表小姐多有顾虑了。这衣服本就是配你,脱下来岂不浪费。你好生穿着。”说着,左右打量她一番,略一皱眉,对旁的紫鸢道:“你回去将我的翡翠绿萼坠子拿来。” 荣瑾笑着点了点孟婉君的耳畔道:“表小姐穿得素净,戴得也素净。您瞧着,连耳坠子都没戴。正巧我房里有一对儿翡翠绿萼耳坠子,精致得不得了。配你这一身衣衫最是合适。我遣了紫鸢去拿来,给你戴上。” 孟婉君惶恐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二奶奶破费。” 荣瑾嗔怪似的瞧了孟婉君一眼道:“嫂嫂别的没有,一点心意。你若是不收下,就是瞧不上我。表小姐莫不是嫌弃我?” 孟婉君忙道:“不是,不是。” 荣瑾拉着她的手一拍道:“这不就成了。” 正说话呢,紫鸢匆匆的便跑了回来,递过一个锦盒。荣瑾打开,里面是翡翠做的一对耳坠子,耳坠子通体通透,色泽莹润,乃是上品。这雕工更是精妙,每一片花瓣,一处花蕊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微毫之物,却是精细异常。 孟婉君被荣瑾按住戴上了这一对耳坠子,原本就是轻灵脱俗的人,配上这不俗之物,整个人瞧着好似天上飞下来一般。孟婉君临水一照,喜欢得不得了,忙不迭做福谢礼。 荣瑾见着那一对欢喜着远去的主仆,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紫鸢一路上满是抱怨,即是心疼好东西,又是被差使一趟累得不满,荣瑾只是含笑不语。 栖霞阁里欢声笑语一片。荣瑾刚过了松子林,便瞧见芳草春风满面的走过来。荣瑾见了,便差紫鸢上去搭话。 两个姑娘都是年纪尚小的,没多久便说道一处,顿时便一片笑声。紫鸢带着芳草走到荣瑾跟前,两人含笑各做了一福。 “讲什么?竟这般高兴?”荣瑾不由好奇。 三十四 肃清 芳草收敛了笑道:“奶奶怕是不知道呢。前几日,新来了一个和尚说话好生风趣,逗得老夫人开心得不得了。方才,老太太正在房里说给三小姐听呢。” 和尚?荣瑾即刻想到了七戒那张俊秀的脸,问道:“可是鸿胪寺来的和尚?” 芳草使劲点头,嘴角漾起一片笑道:“二奶奶知晓那和尚?” 荣瑾忙摇摇头道:“曾听二爷提起过。鸿胪寺少卿周大人乃是一位得道高僧。想来能入相府的也必是高僧吧。” 芳草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什么高僧,只是个小和尚,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嘴巴伶俐得很。”说着,满是惋惜道,“可惜没让奶奶瞧着。这和尚的佛法说得可好了。” 荣瑾摆手笑道:“佛法这种东西心诚则灵。我这样的俗人,怕是也听不懂的。” 芳草见荣瑾不愿多谈,便俯身道:“老夫人吩咐奴婢还有事儿。那奴婢这就失礼了。”说罢,退至远处匆匆往对面的福寿园方向去了。 打帘子的杏儿远远的就瞧见二奶奶带着紫鸢过来了,忙进去通禀。 老夫人正高兴,一听荣瑾来了,更是开怀道:“快些请进来,可别冻着了。” 荣瑾进了屋子,周周正正的行了大礼,除去身上的白裘大衣,露出一身素色的梅花绣裙来。 孟若兰瞧见了,顿时乐道:“今日还真是巧呢。方才,婉君妹妹来的时候穿得也是这一身。两人的心思都到一块儿去了。” “可是呢。”荣瑾跟着道,顺势接过何妈妈奉上的茶,啜饮一口,“来的路上见着了,表小姐出落得是越来越漂亮了。女孩儿家在许人家的年纪正同花儿开得最茂的时候,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孟若兰却道:“嫂嫂何尝不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要我说,这衣裳你穿得才是好看呢。落雪梨花白,佳人方丹华。一夜春风至,万朵不胜开。嫂嫂最合这诗了。” 孟老夫人见座下二人和睦,心中欣慰。家中杂事众多,难得有个人能帮着自己。虽不顺心意,却也是无法之事。若是来日真不能掌控,便做那之前的短命鬼,弃了便是。 荣瑾嬉笑半响,却只听见外边杏儿道:“老夫人,二奶奶房里来了人说是有急事请二奶奶回去。” 荣瑾收了笑意,放下茶碗道:“叫人进来说话吧。都在母亲大人这里,不是外人地方。” 紫鸢领着房里的全儿走进来。全儿年纪尚小,遇上什么事情也不得担当,心里将荣瑾当成了主心骨,一见着主子,压抑着的委屈便同开闸的洪水,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哭道:“奶奶,可不好了。这沁春园怕是要叫人给搬空了。” 荣瑾侧目瞥了一眼上方人的面色,厉声道:“哭哭啼啼得什么样子?没瞧见在母亲房里么,扰了清净,我不饶你。” 全儿哪里见过荣瑾这般脸色,吓得眼泪一下子都缩了回去,泪眼汪汪小声抽泣道:“奶奶,是这样的。您昨晚刚刚分配了活计的采办和掌事心有不满,今早您前脚出门,后脚他们就来了。见不着您人,他们便开始搬东西了。红玉姐姐拼死拦着他们,可这样一大帮子人,我那个也不好多说,他们说昨晚您说了话,要是哪里缺了少了只管道二房里来拿。他们去账房支取,发现数额少了一大笔,便到您房里来了拿了。红玉姐姐本想劝的,可见着他们气势汹汹,怕将宝儿少爷给伤着了,只好叫丫头婆子先将孩子护着,遣我来请您。” 荣瑾一拍桌子怒道:“你这丫头定是胡说。几位管事采办做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轻重?怎么会不明就里的跑到我沁春园里来搬东西。”旋即,赔了笑,对着孟老夫人道,“母亲,怕是中间有了误会。单听这个丫头一面之词,恐冤了那些人。我先回去瞧瞧,今日便不在您这里久坐了。” 孟若兰放下茶碗,一本正经对着孟老夫人道:“娘,我瞧着全儿这丫头平日里也是老实的人,看样子不是说谎。[.超多好看小说]甄氏病了之后,嫂嫂便是这府上唯一一个能管事的人了。府里几代老人都成精了,这等事情难免会有。我想还是请掌事的和采办过来问个清楚好。” 荣瑾屏息不语,孟若兰直直的望着不见表情的孟老夫人的脸。 “也好。”孟老夫人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对着身旁的何妈妈道:“你便走一趟,去将那些人带来。杏儿方才已经去请福寿园里的丁管家了。这些年的污垢也该好好除一除了。” 荣瑾心中松一口气,顺势往孟若兰瞧去,眼波所触之处,孟若兰冲她报以一笑。 没过多久,杏儿便带着福寿园里的丁伯过来了。丁伯是服侍过老太爷的人,年事已高,鹤发鸡皮,精神尚佳,只是难免有些病痛,一进门便闻着一股子药味。 丁伯一进门,见着孟老夫人,便作势行礼。 老夫人忙道:“一把年纪了,就别在意这些礼节了。你先坐下吧。”说着,便唤冬儿去房里拿垫子。 冬儿冲里面拿了两个织锦团花的座子垫到丁伯身旁的椅子上,又小心翼翼的服侍丁伯坐下。 丁伯笑道:“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见着夫人连行礼都不成了。” 孟老夫人面色和煦道:“原是我的不是,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你老是走动。不过,今日的事情不得不劳烦你。都是你手下掌事的,知会你一声,免得日后询问起来说我这个夫人独断了。” 丁伯忙摆手,惶恐道:“夫人言重了。老奴就是个奴才,您这般善待已是万福,哪里有什么闲言闲语的呢!” 荣瑾将全儿叫道厅前来,一五一十又详细的说了边。 孟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瞧了坐着的丁伯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额头已冒了虚汗,忙不迭擦了擦,赔笑道:“这些个掌事平日里都叫碧水筑里的那位给惯坏了,调教得一股子牛脾气,只认死理。不过,怕是也没那么严重。只是瞧着来了这么些人怪吓人的。量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犯上作乱的。” 孟老夫人心中自有分明,淡淡道:“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正说话间,外边熙熙攘攘的传来了声音,隐隐夹着女子压抑的哭声。孟老夫人依旧不动如山,叫人摸不清南北。荣瑾心中犹疑,既恐她瞧穿了自己的计划,又恐她判轻了这些人,两相权衡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开不开口好。 荣瑾正是踌躇,孟若兰却一眼瞧穿了荣瑾的心思,小声嘀咕道:“瞧瞧那外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哪房的主子正训诫外人呢。” 何妈妈撩了帘子进来,冲着各座上的人行了礼道:“禀老夫人,这人是带来了。您瞧着是一个个问,还是让他们全进来?” 孟老夫人扬声道:“怎么,带了几个人啊?” 何妈妈垂首道:“掌事三个,采办两个,家仆倒是不少。院中的护院有十来个。” 孟老夫人拍案而起,怒道:“成何体统?说是来取支出,竟带着护院来。这眼里还有主子么?将那几个管事带进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个大胆狂徒!”说着,将手中佛珠交至何妈妈手里。 坐在右侧的丁伯闻言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虚的拿起旁边的茶碗,一边和一边觑着主位上面带愠怒的老夫人,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但愿这群杀千刀的里面可没有那孽子。不然,倒叫自己怎么保他啊! 何妈妈将人都带了进来。这里面的男男女女早已没了早先的嚣张跋扈,各个都惴惴不安的请了安。红玉也从外边走了进来,珠钗散乱,鬓发被扯得一簇一簇的,福身道:“老夫人好,给老夫人请安。”动作姿态做得半分不差,只是眉目稍有湿意。 荣瑾见红玉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便道:“可是委屈了你?” 红玉摇头忍着泪道:“奴婢不委屈,只是为奶奶委屈。他们一股脑冲进来,带着一帮大汉,见您不在,伸手便问我们要钱。不给,还硬是抢了。您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您可是二少奶奶啊,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儿啊。”说罢,忍不住低下头咬着嘴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最后的那一句外甥女儿像是一颗刺只扎向孟老夫人的心口。眼前的荣瑾似乎不再是她不甚欢喜的失德媳妇,而是她姬家的外甥女。眼前这群人看轻得也不是二房,而是她姬氏一族。这样一想,老夫人心中的怒火像是加了热油一般,霎时化作滔天的愤怒。 “孟府容不下你们这等欺主恶奴,来人啊,将他们各打三十板子,关在柴房,明日就找人牙子将他们给卖了。这等恶奴定要叫他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孟老夫人的手紧攥成拳,怒不可遏道。 堂下之人涕泗横流,哭喊声一片。 何妈妈点头道:“是。”说着,便叫外边的候着的几个护院将他们拖了出去。 孟老夫人缓缓站起身道:“我乏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着,由冬儿扶着缓缓走入内室。 丁伯早已恢复如常,受罚之人和他丝毫干系都没有,他先一步道:“二奶奶见谅。老奴腿脚多有不便,还请恕老奴先行之罪。” 荣瑾只是点头应允。眼前的人可是十足的老狐狸,今日之事自然是能和他少沾上一点关系更好。 老太太既然发了话,便也是不想再管这件事情。她自然是早些出去,免得伤了她的神。 出了松子林,荣瑾拜别孟若兰,先行回了沁春园。回去之时,里面东西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了。几个丫头一见了荣瑾来,忙都放下手中活计,迎上来诉苦。 荣瑾自然知晓她们苦楚,安抚道:“今日之事,你们多有受惊。我房里多有一些秋猎的时候二爷打回来的皮毛,你们各人选一块去做见皮袄子。新年里好好美上一番。” 各人欢喜自然鸟作兽散。 三十五 大龄剩女孟若兰的烦恼 别了荣瑾紫鸢主仆一行人,孟若兰带着云素回了西泽园。 西泽园里清净得很,平日里连个拜访的人都没有。两旁梅花寂寂,满树芳华,孟若兰瞧着这梅花临寒暗香独自开,铮铮傲骨,忍不住驻足观赏。寒风瑟瑟里,花瓣微微颤动,娇弱却更为坚韧。 “落蕊一点黄,素面玉肌香。”孟若兰经不得喃喃道,眼中已满是神伤。 云素见此情景,不由叹息。想当年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现如今却得了一个空闺寂寞无人问。说到底都是冤孽啊!若不是,若不是。。。。 孟若兰似乎瞧出了云素的心思,转而一笑道:“你瞧这花开得多好?好花不怕开得晚。你说可是?” 云素看着孟若兰淡然的神情,心中一暖,坚定道:“自然是。” 见云素坚毅的神情,她笑微微道:“作何这般一本正经?你若是不叨念,我反倒不习惯了。” 云素面色一僵,有些气结道:“小姐,尽是取笑云素。” 孟若兰拍拍她的肩膀,乐道:“你我情意最深,我不作弄你,我作弄谁?”说着,便去闹她的胳肢窝。 云素和孟若兰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自是要好不分主仆,两人便在梅花林里嬉戏起来。(.好看的小说) 虽说正值追逐打闹,可云素见孟若兰虽肆意欢笑,却掩不住眼角愁绪,霎时没了兴致,停下脚步道:“小姐心事重重的,究竟是怎么了?” 孟若兰叹一口气,终究是身边的人,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放下手中去裙摆,走至云素面前道:“愿想着最好叫我一世都不要见着他,若是见着,必要他尝尽百倍羞辱。可如今,又要再见了。他已是功高赫赫的将军,我却是那女子堆里的草芥。韶华易逝,我心中多有不安。你说他见着我,可否会笑我当年傻,竟自作坟墓。”单是想一想,她都似要承受不住,胸口像是叫千斤锤狠狠的砸中一般,疼得她目眦欲裂。 云素噙泪,一边摇头一边哭道:“不会的,不会的。那位大人不会来的。您大可以放心。” 孟若兰似是海中溺水的人遇见浮木一般,眼中露出那一丝微小的希望,拉住云素的手道:“可是当真?” 云素点点头,搀着孟若兰在这梅花林里继续走着。她侧目望去,那纤弱的身影就好似这风中傲梅,独自开了暗处,隐忍高洁。若是上苍当真有眼,她真想反问一句,为何这样的女子却得不到好的归宿? ****************** 焚香调琴,古曲潺潺。纤指弄巧,迢迢朝朝,七弦琴余音袅袅。 荣瑾尚未进门便得听这样一首古曲,宛如空谷幽鸣,清冷寂然,拍手称绝道:“当真是好曲。” 紫鸢不通琴律,却也听得如痴如醉,一个心似是上下起伏,多有感慨道:“好听是好听,不知为何听得让人直觉悲从心来,萦绕不去。” 荣瑾也身有同感。琴声悲切,多有愤怨,又似弃妇,哀思神伤,且如美人,长叹迟暮。这三小姐想来也是凡俗世事中七情六欲缠身的俗人一个。 待到琴声不响,又过许久,荣瑾方才唤丫头通报,没一会儿,帘子一撩,云素走出来,福身道:“二奶奶来了,有失远迎。小姐身子不爽快,正在里面窝着呢。还请您进去。” 荣瑾一派和气道:“不碍事。既然身子不好,便别起来了。我也就是过来和三小姐商量商量。一家子里拘泥于这些做什么呢。”说着,便随云素走了进去。 孟若兰正坐在榻上,擦拭一架古琴。荣瑾细眼一看,那琴身纹路圆滑,密密麻麻满是年轮,一看便是百年古木做的上等好琴,不由赞道:“三小姐当真谦逊,有这等好琴却不曾让我知晓。” 孟若兰细细的抚摸过琴身,目光恋恋不舍,半响才抬头道:“不过是把破琴吧了。价值不菲又如何,终究是知音难觅?” “三小姐,多虑了。嫂嫂既已作保,你定能觅得如意郎君。三小姐切莫忧愁了。”荣瑾宽慰道,说罢唤紫鸢将一纸名册拿来,递给孟若兰道,“三小姐,这是半月后宴请宾客的名册。你瞧瞧,可还有什么人要再加上了?” 孟若兰一目十行,不消片刻便看遍,心中略略松一口气。幸而,名册上不曾有他的名字。遂道:“一切嫂嫂做主便好。只不过唯有一条,那便是须得配得起我孟府三小姐的名号的。” 荣瑾见孟若兰神情淡淡,心中纳闷起来:原是她提的要求,开的条件,如今为她张罗起来,她倒是半点不上心。反倒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忙活了好一阵子,问遍了京都媒婆,好容易才甄选出了几户能入得了眼的未有娶妻的公子世子。 荣瑾有些讪讪,赔笑道:“你我皆是女子。我身为你嫂嫂,自然关心你的终身。你且说与我,你喜欢哪家公子,到时我便帮你撮合。以三小姐的才貌,何愁不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呢?” 孟若兰点点头,半响浅笑道:“嫂嫂一片苦心,若兰知晓。寿诞当日还需嫂嫂多多费心。到时我若寻得中意,还请嫂嫂成全。” 荣瑾见孟若兰恢复如常,直道是她女儿家害羞,不敢多言,亲热道:“三小姐放心。” 临出了门,荣瑾已是笑吟吟的,孟若兰则是粉颊羞涩,连声道谢。欢欢喜喜的送走了二房,孟若兰收敛了神情,又化作一副淡淡的样子。 云素扶着孟若兰进门,心中却是不甚其解道:“三小姐,何故帮着这个二房呢?瞧着这二房奶奶也不是那般聪慧,多有趋炎附势之色,瞧着就是个踩低爬高的主儿。您今日也是的,从不曾参与大房争斗,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了的人,怎么就耐不得性子了呢?帮了二奶奶,于你也未有何好处啊?” “她是我这家中最好的选择。更何况,投桃报李,我敬她三分,她定会还我一丈。”孟若兰微微一笑,想起那一日午后的谈话,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更可怕的是她那一双几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仿佛你将你心中渴望看穿。哼!人人都当二少奶奶弱不禁风,殊不知她才是这个家中最坚不可摧的人物! 她便拭目以待,半个月之后,她的嫂嫂能带给她怎么样的惊喜呢? 三十六 来访(上) 若说起这年底里最大的盛事,莫非两件,一件便是京都有名的相府小少爷办六岁诞,另一件便是大棠百年名门汇聚一堂的四家会。因着这两件盛事,长安大街上的人也比往日里多了几分。 叫卖的小贩,来往的人群,马车往来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青色的车顶,棉布帐子,这般朴素的马车落在了长安大街上仿佛沧海一粟一般不起眼。而在这不起眼的马车里坐着一位华贵妇人和一名正在闭目小憩的男子,这妇人正是方氏,而这男子便是韩家次子韩子俊。 只见两人脸上多有疲色,怕是连夜赶路前来。 此时正值长安大街上最热闹的早市,过往人多,马车一时间也不得前进。 方氏听得外边叫卖声不断,便掀开帘边一角,往外瞧去。街道上车水马龙,高门酒楼鳞栉次比,又见街上马车多是紫顶红盖,官家气派,心中感慨:虽江南之地富庶,却不及京都贵气,天子脚下果然生得不一样。 马车渐行至人烟稀少出,出了拐角,远远的便瞧见两座石狮子。方氏忙整了整衣衫,仔细摸了头上珠钗,复了又不安心,对着韩子俊询问道:“俊哥儿,快给我瞧瞧。我这模样可是好,不会叫人笑话了去吧?” “奶奶莫要担心了。你今日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江南御造坊里的上品,莫说是去相府,就算是去皇宫都不逊色了。”说话的是顾妈妈,隔着帘子听见了方氏一番话,忙不迭的便赞道。 韩子俊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方氏见他不欲理睬,不再多言语,只是一直瞧着车外的动静。 马车停在了侧门,丫头搬来脚踏子。顾妈妈手脚利落,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后服侍方氏和韩子俊下了马车。小厮跟着跳下了马车。 孟府侧门开在北边,虽不如正门气派,却也是高墙大院。青瓦白墙,足有三丈之高,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只白色的巨兽安静的蛰伏在暗处。 韩子俊下了马车,只细看了一眼,便不由心叹,韩府比之相府仿若孔雀比之凤凰,虽则富丽,却不及贵气。如此一想,心中便登时充满敬畏,连带着看门口的护院的目光也尊重了几分。 韩府众人下了马车,皆坐上了轿子,一路从侧门抬至栖霞阁。下了轿子,又有嬷嬷跟着领路,将方氏和韩子俊带至主房门外,这才躬身道:“韩夫人,韩公子,还请先容我去向老夫人禀一声。”说罢,又行一礼,转身入了房。 不及片刻,只听见里面传来笑声。随即从房内走出来一个丫鬟,杏眼娥眉,姿容皆是秀丽,目不斜视垂首道:“韩夫人,韩公子,还请进屋说话。”说着,便唤杏儿打帘。 进了屋子,方氏刚要行礼,老夫人已先一步道:“亲家母真是见外了。都是一家人,拘泥这些做什么。”说着,便唤容妈妈搬来软垫垫在凳子上,服侍方氏坐下。 韩子俊拱手作揖道:“见过孟夫人。” 孟老夫人抬眼细细看了韩子俊一眼,忽而笑道:“都说江南女子俏丽,见着荣瑾,我已是欣喜。没想着今日见着荣瑾的哥哥,也是这般俊俏。当真是好水养好人啊。快些起来,地上凉,可别冻着了。” 韩子俊起身入座,抬眼而去,眼波所及处,只见方才那丫鬟正侧侍在孟老夫人身后,想是身份颇高的大丫鬟的缘故。 孟老夫人见方氏拘谨,便和蔼道:“亲家母,来时可曾见了荣瑾?” 谈及荣瑾,方氏眉目渐渐舒展,道:“还未曾。一进来便来给孟夫人请安了。想是过会儿自然能瞧见。”言毕,又恐不放心问道:“谨哥儿和孟女婿可过得舒心?” 孟老夫人见方氏神情恳切,叹一声天下父母心,遂道:“韩夫人且宽心。这小两口过得如胶似漆的,哪里还有旁人说话的份啊。” 听孟老夫人这样一说,方氏心中松一口气,她最怕的便是失宠。自己容貌平凡,身份也不高,嫁到韩家未及一年便已是失宠。此后个中苦楚只有她一人知晓。她心中最怕的便是自己的女儿也会这般重蹈覆辙。 韩子俊见方氏这般,也满心宽慰道:“母亲自当放心。孟大哥为人正直,有情有义,自然会对妹妹好的。” 孟老夫人见只有方氏到来,心中也存了一分疑惑便道:“韩夫人可是一人前来的,不知韩老爷可曾来了?” 谈及父亲,韩子俊的脸色变了一变,拱手道:“孟夫人还请恕罪。父亲家中有事不得脱身,还要在迟些日子来。” 见此,孟老夫人心中已是了然,看着方氏的眼神更增几分同情,道:“要亲家百忙之中抽空才参加孙儿的诞辰,真是失礼了。” 韩子俊忙道:“孟夫人哪里的话。即使妹妹的孩子,也是韩府的外孙。我们欢喜还来不及。” 孟老夫人见韩子俊应答如流,从容有度,心中暗自赞许。众人又扯了一会儿家常,孟老夫人便送方氏和韩子俊离去了。 容妈妈一路将方氏和韩子俊送至松子林外,服侍他们上了青布小輦。马鞭一扬,青布小輦便在容妈妈的目送下一路行远。送去了方氏和韩子俊,容妈妈回了园子,打了帘子进门,只瞧见三小姐又坐回凳上了。 容妈妈见孟老夫人正喝茶,随即禀道:“老太太,已将韩夫人和韩公子送走了。” 孟老夫人点点头,随即挥手屏退了屋内众人。 孟若兰突然间笑道:“娘可见那方氏的模样,我瞧着啊,不过是个软柿子。想来江南韩府也不过如此,当家主母都这般没有气势,家中岂会安宁。也怪不得嫂嫂嫁过来之前是那般性子。” 孟老夫人叹一口气,面色如常道:“方氏虽不可用。但方氏之子倒是个可造之才。韩府只有两子,长子庶出,虽有个有势的娘,到底不过是个侧的,终上不了大台面。韩子俊虽说这个娘不怎么争气,可瞧着挺懂事的,至少不是个累赘。孟府外族日大,二老爷那一支里又选不出人。婉君这孩子心思又总不在正道上。怎么说也得有些新人出来了。” 孟若兰啜一口茶,半响忽道:“听闻泗水表哥在军中出了事情?” 谈及自己的侄子,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他在军中与人饮酒作乐,被监军发现,吃了五十军棍,去了半条人命。这会子送回两广养伤了。” 孟若兰疑惑道:“表哥性子沉稳,鲜少做出出格的事情。这次的事情定是受了人的教唆。娘可曾派人去查了?” “去了,是姬家的姨娘捣的鬼。我已经派人送了书信。具体怎么做,想必你舅舅也知道。”老夫人吃了一口茶,淡淡道,眼中一片肃然。 孟若兰又问道:“巧果可曾有什么消息来回?” 老夫人冷笑道:“自然是天下太平。二房的手段厉害,能让她看出什么来?” 孟若兰见老夫人语气不善,便试探道:“娘的意思,难不成不想留了?” 老夫人放下茶碗,凝神半响。孟若兰恭敬的端坐着静待下文。垂眼半响,仍不见孟若兰求情之言,老夫人松一口气,和善道:“这棋子虽出我所料,但是却不是难以摆正的。更何况,她依附我更多,不敢有所不敬。时日还多,我自然可以慢慢调教。” 孟若兰淡然:“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我来这儿也久了,便先退了。娘您也请早些歇着吧。”说着,孟若兰起身行一齐眉大礼。 出了栖霞阁,云锦扶着孟若兰上了马车。一进马车,孟若兰的腿霎时便软了,她伸手一摸,额上全是冷汗。幸而,她当时沉得住气。如若不然,母亲起了疑心,定是留她不得了。 看样子,老太太对她渐有了防备,她须得快些了。 三十七 来访(下) 话说方氏自别了孟老夫人之后,心中多有感激,便对着韩子俊道:“孟夫人果然乃是名门之后,协理这样大的一个大家是井井有条的。谨哥儿嫁过来真是她的福气。” 韩子俊却似是若有所思,半响不曾回话。 方氏也知晓他的性格,只当是他寡言,便嘱咐道:“俊哥儿,一会儿见着你妹妹,莫要多嘴多舌。家中之事千万别提起。” 韩子俊诺一声,便不在答话,只是撩起輦车车厢旁开的窗户,看着外边。 马车直行一路,又转角往内侧行去。韩子俊望着右方有一处园子,颇为幽静,门口站着十来个护院守门,比起别处更加的庄重。他心中一动,随手招来小厮初五,遣他去向车夫问一声。 初五是韩子俊身便的小厮,家生奴才,从小养着,大家宅院里呆久了,十来岁个人,机灵得同猴精一样。他三两步跑到赶驴的小厮身边,讨好道:“哥哥,今日可是气派。这马车在我们韩府可是少见得的。” 那小厮不为所动,只管着专心驾车,两个眼睛牢牢地盯着前面,连瞧也不瞧他一眼。初五心里极是受挫,他长得乖巧,嘴巴又甜,讨得欢心不少,今日头一回碰见个不说话的。他还就不相信了,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还能行不通了呢?于是接着道:“哥哥,吃力么?要不要小的打个下手。” 那小厮大约是不耐烦了,头也不转,便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何必拐弯抹角的。” 初五见心思暴露,扯着嘴讪笑道:“哥哥既然这样直爽,那我也就说了。方才我们经过那园子门口站着好些个护院,那一处究竟是什么地方?” 赶车小厮半天没个音讯,就在初五以为他不肯说正打算灰溜溜的给主子报信的时候,只听见身后突然转来声音,缓缓道:“那是沁园,是家中成年男丁住的地方。大少爷,二少爷和老爷的书房就在那里。因着家规,门口驻着护院守着,怕乱了女眷的规矩。” 初五一听,随即转身连连道了谢,匆匆跑到了车厢边,将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说与韩子俊听。韩子俊听了,嘴角忽起了笑意,随手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初五,笑道:“事儿办得不错,赏你的。” 银子落在地上,初五拾起来,擦了擦,放入怀中,谄笑谢恩道:“谢谢爷赏赐。只要爷吩咐的,初五就算是肝脑涂地都得帮您干成了。” 说话间,赶车小厮将车子已经赶到了沁春居的门口。初五得了好处,更是殷勤,忙前顾后的将韩子俊给服侍下了车辇。 方氏一下马车,便见着门外几个丫鬟婆子围着往这处迎过来。 紫鸢见着方氏,立刻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紫鸢见过大夫人。” 方氏两手将紫鸢扶起,拉着她的手道:“这样冷的天,跪在地上,也不怕膝盖疼。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行大礼呢?” 见方氏亲切,紫鸢心中倍感舒心。她本是韩府出来的,陪嫁到孟府,虽说衣食不愁,可难免心中想家。今日见着方氏,更觉得是见着了亲人,又得方氏这样待见,经不住湿了眼眶道:“大夫人和六少爷莫要站在风口上说话了。还请里面去,奶奶一大早就等着了。” 方氏一听荣瑾,心中已是按耐不住思念之情,随着紫鸢的脚步,匆匆入了沁园。韩子俊一路跟在后面,只觉得沁春居虽然不显富贵,却更为素雅。一路而来,虽不曾花团锦簇,却也是葱郁繁茂。冬青树栽满两旁夹道,朴实淡雅。两旁的几个洒扫小厮见着人来,皆是恭顺的垂首行礼。[]丫鬟女眷也不会多有打量,只是低首回避。 见此情状,韩子俊不由心中对那个寡淡的妹妹敬重了几分。他犹记得成亲那一日,她跪在堂前眼中坚定不移,坦然无畏。十六年里,唯有这一回,他觉得这个妹妹将来不可限量。而现在,眼前的一切仿佛应验了他当日猜想。果真,麒麟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入了主房,全儿进去通禀一声,随后出来打了帘子道:“奶奶有请。” 方氏进去,见屋内一室馨香。百花帘内隐隐约约就见着一倩影,心中知道是荣瑾,忙快步走进去。 荣瑾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物件,紧赶着上前两步,拉住方氏的手,道:“早就听着说您要来,没想到来得这般早。怎么不叫人去接您?” 方氏拉着荣瑾,左右打量,一身芙蓉缠枝掐腰胡服,梳着一个倭马髻,更是喜上眉梢。荣瑾见方氏高兴,便笑着扶她坐下道:“您这样瞧着,我难不成脸上长花了?” 韩子俊见荣瑾性情于在家时大有变化,不由感慨道:“小妹这样活泼,若不是我们早晓得你,怕是认不得你了。只当你是相似的人罢了。” 见荣瑾过得很好,方氏喜极反倒泪眼朦胧,荣瑾见她这般,便笑道:“娘来见我不是好事么?怎么话没说上几句便哭起来了?” 韩子俊寻了个座处,坐下,笑答:“你不知晓,娘在家中时不时的便说起你。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恐你在这里受了委屈。如今一见你好了,心里大约是不痛快了。” 方氏摸了泪,嗔怪着瞪了韩子俊一眼,“偏就你话多。”转身拉住荣瑾的手道:“见你安好,我便真心知足了。你知晓,我最恐你走上我的老路,虽然攀上了一门好亲事,但却叫人看轻。你如今嫁入孟家,行差踏错都是大事。好在这些年的教养没有白学。” 韩子俊见方氏犹自垂泪,便转了话题,拍桌道:“妹妹真当小气得很。我和娘来了这些时候,连杯茶也没有,怪不得娘哭得那么厉害了。” 荣瑾瞪他一眼,拍拍手朝他道:“知晓六哥你嘴叼,特意备了好茶好果。”说话间,胭脂领着丫头端了茶果走进内室来。 青瓷烧制的茶碗,杯盖子上绘了桃枝春鸟图。揭开杯盖子,只闻一阵茶香扑鼻,再一瞧,万绿从中一点红。这冬日里竟有一朵玫瑰花苞浮在杯面上。韩子俊撇去上面的茶业,细品一口,当下赞誉不绝道:“这等好茶真是没处寻啊。” “那是自然的。”紫鸢从外边进来,奉了手炉给方氏,眼中藏不住的得意道,“这茶是宫里赏下来的。今年进贡的总共不过十斤。庆姥姥得了两罐,都送到了奶奶房里。” 韩子俊一听,又喝了一口,更觉甘甜可口,便心痒道:“妹妹可还有?” 荣瑾见韩子俊钦羡不已的瞧着自己,心想:早听闻大哥乃是风雅之人,没想到今日见着真当没有说错。随即在紫鸢耳边私语几句,转身又对着韩子俊道:“先莫说这些了。孟府寿诞,怎么不见父亲?” 一提到韩盛茂,方氏面色变了变,随即冲韩子俊使了个眼色。韩子俊本面带愠怒,大有怨愤之色,被方氏这般一瞧,只好压下心中不满,扯谎道:“父亲一路上有事耽搁了。过几日便会来了。” 荣瑾将二人神色都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只装作不知情,转了话茬子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本来今日来了,想带你们去见见宝儿。” 方氏料想那宝儿大约便是那孩子,看荣瑾说起孩子,眉目温柔,心中也是放下一块大石。好在一大一小没有芥蒂,不然恐是传出去,说她苛待了孩子,定要受公婆间隙的。 荣瑾和方氏还有韩子俊三人一同进了主卧旁的另一件屋子。 周妈妈见了荣瑾,福身禀道:“小少爷正在屋内练字。”说着,便要进去通报。荣瑾拉住她,摇摇头,带着方氏和韩子俊三人轻轻的走了进去。 椅子上的小人半跪着,全神贯注的写着字,似乎根本没有察觉道有人进来。绿意正在旁磨墨,抬头瞧见是荣瑾,忙放下手中的墨道:“见过二奶奶。” 孟嘉宝这才放下笔,转过头,一见有屋内有来客,便伸手让绿意给抱下椅子,整理了衣衫,跪地抱拳奶声奶气道:“见过母亲大人。不知母亲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方氏见孟嘉宝五六岁年纪,一副小大人做派,便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韩子俊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小人,黄发垂髫,浓眉大眼,穿着狐裘小夹袄,颈带万福长命锁项圈,腰间佩了一方墨玉,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老练的神情,正盯着打量着自己,不由笑道:“五六岁的人这般老练,当真有趣儿。” 荣瑾也忍不住捂嘴笑出声,只见宝儿眼中满是愤愤,大抵对自己被当做了玩物生了气,忙对着宝儿介绍道:“这是你舅舅,这是你外祖母。” 听得是荣瑾的家人,宝儿只好强压心头不悦,躬身道:“见过舅舅,见过外祖母。” 方氏本就被宝儿的一番话给哄得开心,又见得他这般粉雕玉琢,自然是疼爱有加,忙一把抱过宝儿道:“外祖母抱抱,真是心肝里的宝贝啊。” 方氏和韩子俊两人皆是被宝儿给哄得开心,留宿在了孟府。 三十八 寿诞 灯笼高挂,大红的寿字贴在大门上。孟府今日张灯结彩,小厮管家开了大门,迎接来往宾客。这长安街上格外的热闹,高头大马的马车轿子络绎不绝的往着同一个方向而去,那便是宰相府。 京都谁人不知,孟府小少爷六岁诞,几家大的酒楼都有孟家的人派米派钱的。街上人人都称孟家乃是大善之家。 孟府大堂里人来人往,丁伯也一改病态,红光满面,笑脸迎人。 来的女眷自然都聚在了一处偏厅。男子则被引至西侧由孟时骞和孟老爷接待。 西侧,偏厅。 孟时骞正陪笑着应付定北王府世子,却见众人之中远远走来一点亮光,心中大喜忙是起身唤道:“少商。” 来人正是被称作是神算子的鸿胪寺少卿周少商。他高大英俊,风流倜傥,特别是那油光程亮的脑袋,站在这众人之中仿佛鹤立鸡群,霎时便将旁人都比了下去。 孟时骞辞了定北王府世子,忙向七戒走去。两人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坐了下来。七戒打量四周一番,忽瞧见屋内一处墙壁上摆放着一副上好的百鸟朝凤屏风。金丝绣线织就的鸟雀活灵活现的仿佛跃动在屏风上。一双凤眼更是精致,乌黑透亮,似有灵性一般打量着屋内的人群。 七戒瞧了那屏风睖睁半响,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孟时骞也被他这般失神引得兴致缺缺,两人索性走了出去。 堂内只余孟时后和众位宾客寒暄。一众人并未因孟时骞的缺席而扫了兴致,依旧畅所欲言,将这孟府偏厅的一方小天地当做了高谈阔论的风雅之地。 此刻,另一个房间内,孟若兰正俯身贴在墙壁前,观望着偏厅中人。瞧了几眼,她只觉得仰着头贴着耳,吃力得紧,索性耍懒,坐在椅子上不瞧了。云素看见孟若兰这般心不在焉,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将她拖着拽着送到那几个王侯世子面前去瞧。 “小姐,您怎么不再瞧瞧呢?”云锦低下头试图劝说孟若兰再去看一看那屋子里的人。 孟若兰抱着暖炉,摇头道:“实在太累,不如你帮我去瞧瞧。那个公子气度不凡,谈吐不俗,待你见着好的,我再来瞧。” 云锦瞧孟若兰说完话便撇过头去,那意思明显是不想让人再搭话了。于是,咽下刚到嘴边的话,只好走到墙壁上透过那一个小洞,观察屋内的人。 云锦是家生的丫鬟,从小跟在孟若兰身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见过这么多陌生男子,一时间竟愣住了。半响都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云素叹了口气,也凑上去瞧了瞧。两人你一眼,我一眼,看来看去,倒还真没找出个出挑的人来。 云素不甘心,她偏不信了这么多京都名门贵胄之后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那个负心汉的?索性卯足了劲儿,瞪得老大的眼睛,往小孔里瞧去。 这一厢,云素正在奋斗。那一厢,沁春居内,荣瑾正在打扮今日的小寿星孟嘉宝。 紫鸢从房里拿了缠藤长命锁,金猪项圈,金银镯子,更是拿了好几块护身玉佩,恨不得通通都挂在宝儿身上。孟嘉宝瞧见紫鸢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活像是要吃人一般,嗖得一下从梳妆凳上跳下来慌忙道:“紫鸢姑姑好生吓人,要把宝儿压死不成?”说着便往刚进门的红玉身后躲。 红玉刚端来热水,生怕烫着孟嘉宝,忙举起铜盆,慌道:“我的小祖宗,可别闹了。这万一烫着你,我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换的啊!” 孟嘉宝见红玉这般辛苦,也不好意思再做嬉戏,从红玉身后走出来,拱手道:“红玉姐姐小心。千万别伤着了。” 红玉经这一言,心里同吃了蜜一般,走进内室,只见荣瑾尚坐在梳妆台前。 她放下铜盆里的热水,绞了面巾,垂首递给荣瑾道:“奶奶,还请洗手。” 荣瑾洗了手脸,打开梳妆匣,里面是青螺黛,百花胭脂,还有些许香粉。荣瑾平素不喜打扮,虽则首饰金银不少,却不曾显山露水。今日是难得六岁诞,甄氏失势,三小姐也无心争权,这孟府里她便是当家的第一把手。想到此处,她瞧着镜中娇弱柔美的面庞,突然讥诮问道:“红玉,你瞧着我可美?” 红玉自然不敢说半句不是,想都没想便道:“奶奶自然生得国色天香,大家气度旁人是不能比拟的。” 半响不得回话,红玉悄悄抬眼瞟了荣瑾一眼。只见镜中美人似笑非笑一般看着这铜镜,那目光似乎能透到人的心里。红玉忙低头不敢再造次。 折腾了半柱香,总算是收拾妥帖。荣瑾难得的盛装,暗刻牡丹纹的正红色广袖袍子,芙蓉绣胸衣,披上狐皮做的披帛,朱唇不点而红,眉目间多有妩媚,忽而一笑,眼角海棠花钿仿若霎时盛开,娇研无比。 紫鸢瞧着痴痴道:“小姐,当真是美。” 荣瑾却只笑,随后拿起一旁的面巾道:“都洗了去。” 紫鸢大惊道:“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呀?难得今日小少爷大喜,你更该打扮的俏丽些,总不能让那些未出阁的小姐给比下去吧?” “我本就是已为人妇,自当谨守礼仪。将这妆卸了,同平日一般,少些脂粉,不用胭脂,只需不失礼节便是了。”荣瑾淡淡道,随即将额间刚刚花上的芙蓉花钿抹去。 芙蓉的片叶随着荣瑾的手化作一团红点。紫鸢和红玉皆是叹息。 出门之时,荣瑾照了前后镜,却见今日发髻大有变化,不似平日里庄重,反而有几分活泼。荣瑾随口道:“今日怎么这般梳头?” 红玉禀道:“奶奶,这是京都时下达官贵人都爱梳的发髻,名为双环望仙髻,只因双环高耸,两旁发丝垂落颇有仙风道骨,才称作双环望仙髻。” 紫鸢领着宝儿,见着荣瑾,眼前一亮,满口道:“奶奶,今日真是漂亮。平日里总是打扮得老气横秋,如今换身艳丽的,再梳上这样一个活泼的发髻,瞧着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呢。” 紫鸢哄人的本事一流。荣瑾被她哄得开心,欢欢喜喜的便出了沁春居,去大堂偏厅。正巧碰见瑞生家的,正神色匆匆。瑞生家的一见着荣瑾,忙作福道:“二奶奶好。” 荣瑾颔首,也未多问,便放她去了。紫鸢站在她的身旁,附耳道:“奶奶,我见她神色有异,您就这样放了?” 荣瑾顺着瑞生家所走的方向看去,西边小院,又靠近湖泊,只有一个地方。那便是碧水筑了。 瑞生家走得急忙,青着脸,走路是低着头,从神情瞧来,怕是难桩事了。荣瑾心里这般想着,大致便有了猜想。 三十九 甄府出猛男啊 荣瑾刚至偏厅门口,便瞧见东来站在远处,正往她这边看。 紫鸢领着宝儿不得脱身,荣瑾身边也没个旁人。院子里人多嘴杂,她恐有心的人记了去,闹得一场误会,便遣了红玉道:“出门之时,我将宝儿的裘皮帽子给忘在了沁春居。你回去瞧瞧。” 红玉见荣瑾虽口中说让自己去沁春居,可手指的却是沁园方向,大为不解。不过主子下了命令,她也不敢不遵从。随即,福身往回走。 一路上遇见几个院中的小丫鬟见着红玉,皆是恭恭敬敬称一声红玉姐姐。红玉心中越发舒坦,连走路的步子都比平日轻快三分,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一般。 府里的有身份的奴才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红玉正往回路走,远远的便瞧见一名魁梧的男子往这一处走。瞧他一身劲装,腰佩长剑,步履稳健中略带一丝焦急。红玉见此人衣着不凡,想是哪家王侯公子,人还未到跟前,便远远的福了福身子。 男子风一阵般走过,直直的往偏厅走去。红玉垂着头,心中暗叫不好,三步赶做两步走,刚出了偏厅回廊,便听见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 她以为是那位院子里的主子,忙不迭转身,却见东来神色隐秘,刻意压低声音道:“红玉姐姐,二爷吩咐我来这里传消息给奶奶。”说着,将红玉带到大厅后面的一处库房旁边的暗处,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张不过手指粗细的竹管子,中间塞了一张纸条。 红玉见东来眼中早不见往日的憨直,面色紧张,于是双手接过纸条,用帕子包住,贴身放在了胸口里,道:“我知道了。我定会交给我们奶奶的。” 东来又道:“红玉姑娘,若是这纸条在老夫人来之前不能到二奶奶手上,您就将这东西给烧了。千万别留下什么痕迹。这也是二爷吩咐的。“ 红玉点头,郑重道:“我记下了。” 东来见红玉眼中的认真,心中也算是有了交代。主子吩咐的事情他都做了。至于能不能帮上忙,也只能祈求上苍庇佑二奶奶了。他左右看了看,周围冷清,没什么人往来。他道:“既然我已经将爷的话带到了。那我便先走一步了。红玉姑娘,待我走后,过一炷香,你再行出来。” 红玉点点头,看东来的神情便可知事态紧急。过了一炷香,红玉便快步往回跑。 跑至偏厅门口,红玉霎时吓了一跳。这外边本留着的几个丫鬟媳妇通通都不见。四周落得冷清清的,一阵寒风而过,吹得她打了个寒噤。本能的,她便觉得那青布帘子后面透着一股子煞气。 她撩开帘子,却见里面是一片狼藉。前朝的白釉童子抱福瓶碎了一地,红木雕花太师椅变成了一堆烂木头。瓜果点心洒得到处都是。这宛如战场一般的地方上,只剩了两人。男子高大魁然,眉宇间满是怒气,手持一柄长剑,正对着一个文弱女子。 那女子站在男子面前,只是微微低头,做出一副谦恭的姿态。 冷冽的剑锋好似冰雪将这一室的暖意,消磨殆尽,留下了是令人颤抖的肃然。红玉原本在心中思忖的一番话,亘在喉咙口,只觉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只是一味的打颤。 荣瑾这是转过身,瞧见了红玉,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去。” 男子这会儿似乎方才发现红玉,便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一横剑架在她脖子上,厉声问道:“可是孟府里的丫鬟?” 红玉吓得登时跪在地上,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男子又道:“那我问你这孟大爷的姨娘现在身在何处?” 红玉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剑尖离得她只有些许,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得人头落地。可她抬眼的一刻,却瞧见站在那男子身后的荣瑾却暗自摇了摇头。 这说是不说?红玉心里打起了鼓,若是说了,这男子气势汹汹的,保不准提剑一挥将范姨娘给杀了。到时候她这个指路的帮凶,少不得也得入了大牢。若是不说,眼前的刀剑无眼,她看是活不过今日了。(.无弹窗广告) 情急之下,她索性一口气道:“奴。。。奴婢只是个新进府的丫鬟,不。。。。不曾听闻,有。。。有府上有姨娘。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这话说完,红玉的心里像是有一面锣鼓咚咚咚的敲个不停。她只觉得浑身血液似乎都逆行到了脑袋上一般。 荣瑾见红玉已经是颤颤巍巍说不出话了,便走到红玉面前道:“甄二公子,这丫头是我房里的新入丫头,尚不懂规矩,还请海涵,饶她一回。” 那男子冷眼瞧了瞧荣瑾,见她虽是低头恭顺的样子,人却挡在了那剑锋之前。他只消手指轻轻一动,她莹白的脖子上便顿时能血流如注。可是,他却不敢。不止不敢,更是有些不忍。 心烦意乱之间,他索性收剑入鞘,坐在了一把破椅子上道:“你既不肯带我去见我妹妹,又不让我去杀了那贱妇。我实在没奈何,索性先将你给杀了,反倒省事。” 荣瑾见他将剑收了进去,面色略有缓和,便和气道:“甄二公子,不如给我一个面子。今日是宝儿的寿诞,在此处舞刀弄剑的,实在是不大妥帖。大奶奶的事情有些。。。。不如换一处地方说话。” 荣瑾小心的觑一眼他,见他面上并无杀气,整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此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性格冲动,做事多半是未经思考便先一步行动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引开他。这房中多是女眷,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拔剑相向。方才在里面已经有所动静了,若是再不得已,她恐她们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便是她的不是了。 佩剑男子想了想,大抵也觉得私闯偏厅甚为不妥,于是便点了点头。 荣瑾撩开帘子,先一步道:“甄二公子这边请。”说罢,瞧一眼红玉,伸手搭在她手上,略作安抚,便转身出去了。那男子亦是通行。 待到男子一走出这屋子,红玉便同松了线的木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没过一会儿,内室的屏风后,便传出呜呜的哭咽之声。突然间,只听得里面有人大喊一声“不好了,范姨娘昏过去了!” 众位女子皆是惊惶而泣。这时,帘子霍得一声被撩起,有女子声道:“各位小姐夫人,切莫惊慌。那狂徒已被带到别处,大家先将范姨娘抬出去安置。” 紫鸢领着宝儿从内室走出来,见着眼前人,即可低首做福道:“薛三奶奶好,奴婢给奶奶请安了。” 沈氏拉起紫鸢,见她嘴唇发白,气息紊乱,尚且惊惶未定,便覆手以作安慰。紫鸢跪下道:“奶奶,还请救我家主子于水火之中。” 沈氏颔首,凝睇不语。紫鸢见其不曾应答,心想:薛家二奶奶实在铁石心肠,竟这般见死不救。亏得她家主子在薛府之时多番维护。她当真替她家奶奶不值。旋即,站起身道:“奶奶不答应,奴婢没话说。奴婢从小和我家奶奶一起长大,今日纵使和那甄家狂徒同归于尽,我也不能让奶奶伤着半分。您如实怜悯,还请照看好我家小少爷。”说罢,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紫鸢站起身便往门外走,沈氏见她面色决然,阻拦不住,一时情急道:“来人将她拉住。” 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顿时将紫鸢一左一右给架住,紫鸢不得动弹,心中惦念着甄二公子手中长剑泠泠,几近哭喊道:“薛二奶奶这是做什么?您还请放了奴婢。” 沈氏见紫鸢情绪激动,此刻定是听不进劝的,便吩咐几个婆子将她给先压下了,好好看管着。 屋内是哭声不绝,薛家三房孟氏也在其中,几位未出阁的小姐吓得是花容失色。沈氏眼瞧着又是一番费事。 这一处,荣瑾带着甄中翰往沁园处走。她右拳中握着一个小竹管,掌心汗涔涔的,这样大冷的天里,她只觉得后背被人注视得似是要烧灼起来一般。 荣瑾心想:她这手中定是孟时骞给她的计策。东来是他贴身的小厮,若不是紧要,定不会断然叫他等在偏厅拐角处。只不过,她现在无暇分身,只能先带着这人拖延一时是一时。想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孟老夫人定会前来,她只需得在孟老夫人来之前保全自身便是了。 甄中翰随着荣瑾走了一会儿,见四面人烟渐少,眼前又有一处大院子众多护院把手,心中疑惑,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荣瑾照实答道:“这一处是男子的居所。大哥时常居住此处。你不如进去同他促膝一谈,大舅爷和妹夫没什么不能解开的。” 甄中翰审视了荣瑾半响,随即忽而一笑,道:“你究竟带我来此处做什么?” 被识破了?荣瑾攥紧手中的绢子,心内不安的想着。她微微低头,做出卑微的姿态,努力维持脸上早已僵化的笑容道:“甄二公子,为何如此说?我与大奶奶乃是妯娌,情谊匪浅。这几日,大奶奶与大哥之间稍有间隙,我这也是一番好意。您若是能劝一劝大哥,想必定能让他们夫妻之间冰雪消弭。” 甄中翰半信半疑的瞧了荣瑾一眼,见她身躯微颤,神情恳切,目光之中带着薄薄的一层水雾,似暮春三月里的江边迎春花,娇美可怜。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欺骗与他呢?他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多虑,随即往那一处走去。 荣瑾目送着甄中翰,片刻不敢放松。 果真,未过多久,里内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金属碰撞间,刺耳的杂音像是一把锐利的尖刀霎时从荣瑾身旁飞过。荣瑾经不住颤栗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刀剑声戛然而至。荣瑾站在不远处,瞧见一大帮子的护院家丁压着甄中翰走了出来。 直至亲眼见着甄中翰被五花大绑,荣瑾这才松一口气,人险些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荣瑾倚着树干,面色惨白。只见甄中翰抬起头,愤愤道:“你这贱人,竟然撒谎哄骗我。我问你,是不是,是不是你在这府中捣乱害我妹妹?是不是?” 人声渐远,荣瑾缓了口气,总算是将这疯子制住了。可是,为何甄二少会知晓甄氏在孟府过得不好的事情呢? 四十 老夫人的偏袒 沈氏安抚了众女眷,心中也是焦急。她虽信荣瑾有这本事能将那疯汉制服,可保不准哪里伤着碰着了。到底是亲侄女儿,心里不免挂念。 房中迟迟不见孟家的人来回禀。各人心中也是不安,恐那疯子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闯进来。范姨娘被扶回巧惋阁躺着了,絮絮叨叨说了好些的胡话,怕是晚上都不能露面了。 荣瑾这一处也好不到哪里去。虽是将人给捉住了,可没了地方安放。她烦心之际,握拳沉思,忽而又想起孟时骞给她的纸条,忙打开来看。一指大小的纸片上写着:拦和瞒。 这样的两个字,仿佛是一场风暴席卷了荣瑾周身。她觉得自己仿佛困在了龙卷风的中心,到处都是旋转如利刃的气流。名门四家牵一发而动全身,虽则甄氏被废弃,可是她却成了孟老夫人的新棋子。孟时骞和孟老夫人亲生母子,最懂其心意。他的意思便也是老夫人所想。她只能做那被牺牲的小丑,慌乱得掩盖这些狼藉。她若是今日反抗,所有隐忍皆成泡影。但是,若是今日顺从,她必不得人心,让天下众人嗤笑。 思忖之际,身后却响起熟悉的言语。 “嫂嫂,让人好找。怎么不在偏厅坐着,反跑到沁园门口来了。”说话间,孟若兰淡妆浓抹,款款而来,莲步轻移,裙裾飘飘,让荣瑾霎时眼前一亮。 孟若兰一路走来,便听见府上小厮窃窃私语。细一打听,竟不知发生了这等事情。忙不迭的往偏厅赶,去了偏厅扑了一场空,便命人去园子里找。好容易才寻到韩氏,却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那五花大绑的男子若是她不曾记错,应是甄氏的那位草莽二哥。他不是应该在沛国公府么? “三小姐来得正巧。”荣瑾忙定了定神,笑脸迎人道,“甄二公子误入了沁园,正被家丁给拿住了。这沁园的护院只听公公一人的话,你瞧,要不去请了公公来?” 孟若兰点了点头,遣了云锦去前厅禀报一声,随后拉住荣瑾,担忧道:“嫂嫂可曾伤着了?方才,我一路走来就听见有小厮丫鬟说府内进了狂徒,正提刀杀人呢!” 荣瑾神色一僵,避开孟若兰探究的视线,解释道:“三姑娘,许是听错。哪有什么狂徒,不过是二公子醉酒舞剑罢了。” 孟若兰心笑:这般蹩脚的说辞也想蒙混过去。咄咄逼人道:“这青天白日里,连个酒味都没有。甄二公子又是海量之人,这怕是不对吧。嫂嫂。” 荣瑾见孟若兰目带紧迫,言辞犀利,像是瞒不过去,只得赌一把道:“三姑娘,果然好眼力。这甄二公子也不知听那个碎嘴的小厮说大哥宠信范姨娘,和大奶奶不睦,一时气急,竟提刀要杀了范姨娘。我只想着大舅爷和妹婿能有什么隔阂,自然先请甄二爷来了沁园。没想着却让人给误会了。” 荣瑾说罢,俯首而泣,委屈道:“母亲若是知晓,定当回责怪于我了。三姑娘,可要帮我说说话啊。” 孟若兰只将这一番话,去繁从简,大抵不过是那蠢货甄蛮子听了教唆,打算来给甄瓶儿报仇了。心中暗笑,便低声道:“嫂嫂为何不趁机铲了甄氏一门。没了甄氏,母亲便会倚重你娘家韩府,岂不更好?” “三小姐言重。这棋子是留是去,都不是我说了算了。上面人的意思,我不敢不从。还请三小姐卖个情面,不要我为难。”荣瑾亦是低声道。她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只是不敢冒险如此。上一次借范氏之胎除去甄氏已经引得老夫人猜忌,如果她再不按老夫人意思来行动,后果便是可想而知的。思及方氏,她心中只有歉疚。她占了韩荣瑾的身体,无端端的享受着方氏的疼爱,更是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差错。 孟若兰见荣瑾满面愁容,又思及她母亲方氏那日前来拜会,态度卑微且恭敬,也不由叹息。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嫂嫂放心。我绝不会与嫂嫂为难的。”孟若兰冲着荣瑾展颜一笑,转身吩咐道:“云素你去请了母亲来,便说甄二爷醉酒,想到母亲房里去歇一歇。” 不消片刻,老夫人的轿子便从正门处抬了进来。荣瑾和孟若兰见着忙躬身将老夫人迎出来。 孟老夫人一手搭着荣瑾,一手搭着孟若兰,从轿内走出来,见着五花大绑的甄中翰,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松绑?” 几个护院见老夫人满面怒容,忙不迭给甄中翰松了绳子,其中一中年男子站出来赔罪道:“夫人恕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老爷吩咐了,这寿诞期间无论何人要进沁园都须得凭腰牌带路。甄二爷没有腰牌,硬闯沁园,我们这才只能将他拦了下来。” “混账!二爷要进去,你们不能劝么?竟要五花大绑将他给架起来做了贼子看?”老夫人不由分说,对着身后的容妈妈道,“沁园护院看管不力,伤及宾客,罚月银两月。” 几个护院不平,几欲开口,都被那中年男子压制住。 老夫人巡视了在场人,厉色道:“到底是谁将甄二爷引到这里来的?” 众人鸦雀无声,荣瑾站出来,嚅嗫道:“母,母亲,是我。” 老夫人扬手一掌,白皙的面庞便浮现了五个红印子。荣瑾忍着痛,跪地道:“母亲教训得是。荣瑾知错。” 老夫人越过荣瑾,扶起正跪在地上的甄中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心疼道:“翰儿受苦了,先回我房里吧。”容妈妈搀过甄中翰,扶着上了马车。老夫人也由秀娟服侍坐进了轿子。 由始至终,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容妈妈,都未曾看跪在地上的荣瑾一眼。待到马车走远了,孟若兰扶起荣瑾,柳眉倒竖,抱不平道:“母亲,真是老了,竟这样帮着那不知礼数的东西。我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荣瑾虚浮的笑笑道:“三姑娘恕罪。我身子不大舒服,想先回去了。” 孟若兰见她这般疲态,也不挽留,一直送她回了沁春居。 福儿和全儿两人瞧见了荣瑾回来,都放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迎接。两人刚跑了不过几步,就瞧见不对劲了。这好端端的出去,回来的时候竟似只剩了半条人命了。这脸半边都肿成什么样子了? 福儿和全儿赶紧搀住荣瑾,一路扶回了房里。 ************************ 偏厅里被几个小厮丫鬟打扫得干干净净,破了的东西都换成了新物件。早已找不出一丝一毫方才的狼藉样子。孟氏也已经定了心神,和几位夫人小姐说话打诨。 孟若兰来了偏厅,见着孟氏,远远的便欢喜着跑上去依偎着道:“姑母来了,怎么不来我房里坐坐?” 孟氏见着孟若兰,欣喜不已拉着端详许久,“我的好姑娘,长得这样漂亮,怪不得你娘舍不得让你出嫁了。” 孟若兰羞红了脸,拿帕子遮面道:“姑母就会取笑我。” 两人又是好一番嬉笑,孟氏才正经道:“方才的事情可有了结果了?” 孟若兰在孟氏耳边耳语一番,孟氏是越听越喜,激动得拉住她的手道:“当真?” 孟若兰点点头,“那是自然。我怎会欺姑母呢?” 孟氏握拳,冷笑道:“我便是知道。母亲定不会让那二房独大的。我倒要瞧瞧沈氏自诩的二房能给她长什么脸面。” 四十一 姬氏和甄氏的渊源 紫鸢和沈氏听说荣瑾回了沁春居,紧赶着便去了沁春居。人尚未进门,便瞧见福儿大冬天的从外边碰了一盆子水进屋。 紫鸢忙拉住福儿,手探了探水温,登时变了脸色,骂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水,莫不成是去别处耍了。这水都冰成这样了,你还敢端到房里去。主子不教训你,是主子心肠好。我可见不得欺主的事情。” 福儿端着面盆,满心的委屈碍着沈氏说不出口。只得,化作眼泪噗噗的落在盆子里。 紫鸢见她哭得心烦,更是生气,教训道:“我还未说你,你便哭个不停。倒像是我作恶欺负了你一般。你端着这盆水去雪地里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福儿一听要跪雪地,吓得连连摇头,道:“紫鸢姐姐,福儿知错了。求紫鸢姐姐饶恕。这水是奶奶吩咐的,一定要凉水。我这才取了热水在外边放凉了端进去的。” “胡说。这样冷的天,奶奶用这冷水做什么?”紫鸢不相信,逼问道。 福儿心想奶奶虽有吩咐不要张扬。可是紫鸢非要逼问,若是奶奶问起来,若是奶奶论起罪责来,也是你紫鸢首当其冲。索性一股脑全说出来道:“紫鸢姐姐,非要问,我也只能说了。奶奶回来的时候伤着了脸,正肿着,想要冷毛巾来敷面。又恐去厨房拿冷水让人怀疑。” 紫鸢担忧道:“伤着了脸了?怎么样,严不严重?可叫了大夫?” 福儿摇摇头道:“奶奶吩咐不许声张。我们也不敢去请大夫。” 紫鸢气急,这般谨慎不想落人话柄,又恐叫人耻笑了去,当真是一股子牛脾气。气归气,紫鸢还是匆匆跑进了主卧。 荣瑾正躺在榻上养着,美目紧闭,嘴角紧绷,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 紫鸢见荣瑾半边脸肿着,红彤彤的一片五指山,又想起当日自己在薛家被那些粗使婆子掴掌的待遇,忍不住道:“到底是谁将我家奶奶伤成这样?” 福儿小声道:“紫鸢姐姐,小声点。(.)有什么出去再说,奶奶好容易才脸色好些。你是不知道,奶奶刚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差些将我和全儿吓坏了。” “真是饶舌的鹦鹉,改明儿我得给你换给名字就叫鹦鹉。整日里叽叽喳喳的。” 这一声让紫鸢和福儿都是吓了一跳。沈氏洗了手,走进来,瞧见荣瑾醒了,正要起身,忙按住她道:“你再歇歇,偏厅那里我都帮你安顿好了。” 荣瑾见沈氏坚决,也不推拒,顺势又躺回了榻上。 沈氏见荣瑾嘴唇惨白,没有半点血色,还当是她未能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便开解道:“谨哥儿,莫怕。这人也已经捉住了,交给老夫人判断定不能饶他。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荣瑾心笑,她这是还不知道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呢。公平?真是可笑!她如今挨了打,还得巴巴的帮人家说好话呢。招招手道:“去将小少爷带回来。” 福儿和全儿会意退出房内,顺势带上了房门。 荣瑾见屋内没有外人,恢复了哀戚之色道:“这一巴掌不是甄氏给的,却是孟老夫人给的。” 此话一出,屋内几个人皆是吃了一惊。 紫鸢拉住荣瑾的手道:“奶奶说得当真?老夫人何故打您呢?” 荣瑾自嘲般笑笑道:“老夫人护短,罪责总得有人承担。自然都推到了我身上来。” 紫鸢吃惊得瞪大眼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沈氏随即问道:“谨哥儿,你当真要帮着甄氏二公子说话么?” 荣瑾无奈的撇过脸不去看沈氏道:“哪里还有我可选的?这一盆子脏水都得往我身上倒。可怜我白费了这个苦心,本想让人敬重,却让人笑话了。” 沈氏见荣瑾气馁,笑一笑娓娓道“荣瑾,你可记得,那一日我说过的四家名门兴衰更替。” 荣瑾转过面,支起身子道:“姨母,我不问其他。只问姬氏一族和甄氏一族的渊源。缘何甄氏族人会说她们世代保护姬氏荣华,是姬氏的守护者?” 沈氏大惊道:“你这是从何听来了?” 荣瑾不答,只笑一笑道:“姨母,还请接着说下去。” 沈氏见荣瑾不愿多说,也只做一笑,放置一边。沈氏解释道:“谨哥儿,这事儿涉及秘史。也只有极少部分人知晓。想当年皇后摄政,牝鸡司晨,改号为周,朝野动荡。愿先的四家名门自保不及,屈从于女皇。其中一个宗族便姓甄。甄氏一族族长有通天之眼,早已预见了周朝气短,便提前培养了一个寒族,扶持这个家族成为之后的名门家族,这样就能保证甄氏能不被灭族。这个族的姓氏便是姬。” 怪不得,孟老夫人对甄氏二爷这样的殷勤,远远超过了对一般侄子的关心。荣瑾嗤笑:姬氏和甄氏都是绑在一块浮木上的两户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强弩之末,无须多言。 四十二 一个屁 月朗星疏,百花帐子里人声鼎沸。大红的寿字贴在纸窗上,红艳艳的仿佛渐开的红梅。 不同于前厅的热闹,后院的库房也是热火朝天。丁伯看着屋内堆放着的各式珍宝,笑得嘴都合不上。各家送来的贺礼少也有十几万银两。正中的大寿桃足有两斤重,金灿灿的险些闪花了他的老眼。那珊瑚串色泽红艳,触手生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那堆放着的几十匹江南送来的蜀绣每一匹都是用银线金丝绣成的,华贵无比。桌子上方的三角青桐勾戟鼎是几千年传下来的宝贝,置物与内,千年不变。 待到一众小厮搬完最后一样贺礼,丁伯便吩咐他们都退了下去,唤了小镇子在门口守着。 屋内没有了人,丁伯一个人面对这满屋子的宝贝,端详了一边又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对着瞧了一眼,心里突然不是那么滋味了。他想着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这宝贝见过无数却没有一样是他的。眼见着这东西就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动,这对他来说还不如戳瞎了他的双眼。 丁伯搓着双手,贪婪的看着眼前的金寿桃,左右踱步,无论从哪一处看去,这寿桃似乎都是那么诱人。关上门,无人打扰,他可以幻想满屋子的财富都是属于他的。百子千孙芙蕖帐,琉璃雕花瓶,白玉孔雀衔珠链,所有的珍品都是属于他的。 依稀间,他似乎听到了耳畔有温软语声恭敬的称他为老爷,又有人在旁高声赞扬美誉。觥轴交错,红艳艳的铺满了天地。相爷,相爷,相爷。。。。。。 “丁伯?”突然间外边的小厮唤了一声,他骤然从美梦中醒来,睁大双眼,慌乱的看着周围。一切美景都已经烟消云散。那些词措和视线都是一场青烟。他失落了一会儿,随即重整精神,推开门道:“怎么了?” 小镇子回道:“丁伯,二奶奶房里来说请您今晚将库里的东西清点了,把册子送过去。” 丁伯推开门,颤巍巍的支着身子,半是咳嗽道:“我知道了。”继而又关上门。 *************** 夜里宾客聚在一处,在后院放了烟火。空中窜起的烟火如同流星一样,嘭的一声四溅开来,流光满目。众人眼神都是暖暖的,略带着欣喜瞧着上空五颜六色的花火。 荣瑾抱着宝儿坐在一处,宝儿很是新奇的瞧着烟花,看着上空一朵一朵绽开的花朵,不停的拍掌,乐得咯咯直笑。 宝儿虽小,荣瑾连着抱了几个时辰,手臂难免有些酸痛,不由捶了捶手臂。 郭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挂心,劝道:“还是由老奴来抱吧。小少爷虽然人小,可分量也不轻。奶奶这般抱法,明日手臂怕是要抬不起来了。” “不了。”荣瑾避过郭妈妈伸过来的手,牢牢的将宝儿抱在怀里。 荣瑾虽然手臂上疼,心更是难受得紧。她从未这样的觉得这样羞辱过,仿佛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宝儿的肉嘟嘟的身子靠在她身上,她只觉得心中的愁苦顿时减去了大半。她前一世结婚五年,有过三个孩子,没个都未出世便死在了那个人的手上。她心里曾是无比渴望孩子的,可是自己不能生,让她对孩子多少有了些抗拒。这一世嫁过来见着宝儿,心里虽然欢喜,可是难免有些抗拒。如今,他软软的小手拂在她的手上,似乎能免了她的一切伤痛一般。 过了一会儿,宝儿在她怀中不安分的扭扭身子,转过头对着她道:“你能不能放下我。” 荣瑾抱着他不放,只问道:“怎么了?” 宝儿不答话,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来道:“你抱得我不舒服,你要下去。” 荣瑾换了个姿势,将他又抱在了怀里。[.超多好看小说]宝儿神色古怪,突然怒道:“我说了我想下去。” 荣瑾奇怪,这孩子平日里挺老实的,怎么突然闹起别扭来。却见宝儿攥着衣摆,低着头,耳根子都红了,便关心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宝儿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荣瑾见他样子不对劲,便问道:“若是不舒服,我先抱你回房歇着,请大夫来瞧瞧。是不是席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宝儿挂着一张几欲要哭出来的脸,荣瑾更是心急,抱着宝儿对着身后的紫鸢道:“你先帮我给母亲和二爷去告退。宝儿身子不大舒服,我先带他回房,稍后再回来赔罪。” 荣瑾抱着宝儿跑了半路,宝儿额头挂着汗珠,一张脸已经憋得酱紫,吓得荣瑾停下来关心道:“可是难受得紧?” 宝儿摇摇头,咬牙切齿断断续续道:“你????先放我????下来。” 荣瑾见他这般样子还是逞强,心中更气,想打他又顾及他的身子,只得生气道:”怎么这般不听话?都这样了还逞强。” 宝儿紧闭的嘴唇忽而张开,忽而又紧闭上。荣瑾见他这样,心疼不已,打算加快脚步。刚一迈步,就听见扑滋的声音,随后便一股恶臭。荣瑾惊讶半响,低头看着宝儿。宝儿白瓷般的脸早已成了猴屁股了。他捂着脸,只能以怒掩羞,大吼道:“我都说了叫你放下!你总不放我,我这一憋便成了这样了。都是你的不是。还不快放我下来!!” 荣瑾板着一张脸,将宝儿放下来。后面的郭嬷嬷和胭脂都笑得前俯后仰的,宝儿羞愤的瞪了荣瑾一眼,捂着肚子,一路撒开了腿儿跑,连平日里的礼节都不管了。郭妈妈和胭脂眼瞧着宝儿跑得老远,紧赶着也跟在后面追过去。 宝儿一走,荣瑾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待气顺了,荣瑾扶着腰,依旧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往回走。 一路走来,不见人影,空中烟花燃放的声音依旧不停。漫天璀璨,远远望去那一处的水榭楼阁,仿佛是另一片人间。她远远的隔着岸观望,只觉得自己远离了斗争的中心,浑身说不出的畅快。 她索性转了身,往这一处台子处走去。冬日的葡萄架下,半片叶子都没有,盘结在一起的枯枝仿佛据地为王的山蛇,将架子绕得结结实实。 自穿越以来,她每一日都过得谨慎,战战兢兢心计盘算,几乎忙得喘不过气来。乍一眨眼间,她就将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迎来自己的第一个新年,她突然有些恍惚起来。 十一月里的风像是加了棉絮里夹了刀子,刮在脸上,钝痛钝痛的。枝桠见穿梭的风好似是呜咽声一样。她到如今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了?她活过了最初最艰难的几个月,心里仿佛有根弦绷得那么紧,霎时松懈了,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忽然想念起家里的亲人。大哥可曾安好?小妹还是那样调皮么?爷爷的身子一向那么健全,现在应该正在家中下棋吧。不知他们是否都已经忘记了她呢?刚思及此,泪以盈眶。 身后忽而传来人声,荣瑾忙以手拭泪,匆匆往别处走。藤枝缠绕,枝杈绵延,今日穿得隆重,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反倒不便起来,急忙间,头上的金步摇被树枝一勾落在了地上。 脚步声渐近,慌忙间荣瑾也顾不得其他,只得往里面的一处假山出躲避。那山石说大不大,恰恰好能掩去荣瑾一人身形。 果真,有小厮提着灯笼引路,两个男子正往这一处走来。原隔得远,山石又挡住了大半,荣瑾只见着两团影子,一人说话如七弦琴清亮,略带些稚气,想是年纪尚小。另一人笑声朗朗,中气十足,反倒有些中年男子的气魄。 荣瑾只盼着他们早些离去,不要发现自己。虽说是府上客人,可是究竟是哪些王公子弟,她也不认识,若是闹出误会,便是大事了。 湖边的风呼呼的吹着,水面似乎刻意将那两人的对话传过来一样。 只听见年长男子道:“乐楠,你说今日府上,可有什么中意女子?” 少年嘻嘻笑道:“满心眼里都是女人,怪不得是脂粉堆里长大的沈二公子。平城沈氏一族出美人,以你的眼界,天下还有谁能入你的眼。”荣瑾暗自在心中回想沈氏一族的二公子的姓名。 沈二公子忽然大笑几声,自嘲道:“沈氏一族出美人,可惜不出状元,只出我这样的纨绔子弟。” 少年声音也低下来,似是回头吩咐了一番,那小厮留下了灯笼,便走了。 “你何必妄自菲薄,英雄自有用武之地。你大不了做一番给这天下看看好了。”少年的劝慰带着一丝鼓励。 沈二公子摇头道:“你不知。沈家自有沈家难处。明年太子妃大选,必定也是沈家。你母亲何必白费这力气呢?” 荣瑾大惊不已,沈二公子说得这般笃定,让她不由心生疑窦。一时吃惊,竟不小心碰到了手边枯藤。入冬树木失去了水分,轻轻一碰便折断了。咔嚓一声响,荣瑾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空中烟火声任然未停。荣瑾绷着身子,只盼那两人没有听到,又或是只当风吹的。 可久久不听见说话声,直到她的掌心濡湿攥紧了手中的绢子。方才听见年少男子叫道:“公明,快些走吧。这里怪冷了,风吹得我头都疼了。”说罢了,便听见脚步声远去。 荣瑾隔着石头,却瞥见光影下,自己所在的这一方天地前,有一个又长又细影子落在地上。 四十三 葡萄架下的情事 男子站在山石前只顿了顿,旋即转了身子往少年离去方向赶去。(.) 听见脚步声离去,荣瑾方才发现自己竟屏吸以待,满手都是冷汗。险些就坏事了! 荣瑾扶着石头,走出来,捂着胸口,吓得直喘气。 灯火处,任就是闹做一片。远远便听见丝竹管弦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直至湖风吹得荣瑾双颊通红,整个身子都冷了。她方才缓缓转过身打算离去。 刚走了几步,却瞧见一个男子正拉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往这一处走。两人痴缠一处,似是有些什么辛秘。见此,荣瑾也不便走了,只好又藏至假山后。 那女子声音甚是耳熟,只是说话腔调娇媚,似是别有一番滋味,让荣瑾倒有些猜不出来。那男子却是方才的年长男子,声音浑厚,听得他哑着嗓子,在女子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一阵娇笑。 荣瑾只听得两人亲热的声音,一阵面红。虽说自己早不是不禁世事的人,可头一回见着个现行,心里倒似是有匹小鹿胡乱撞起来。只听得两人越发浪荡,女子免不得高亢起来。荣瑾撇过脸,脸越发发烫,方才被冷风垂下去的那一阵热意似乎又翻涌上来。 沈二少似乎也觉不妥,随手扯了女子的胸衣胡乱塞在她的嘴里。女子嘴里被强塞进了东西,只得发出呜呜的哼声,两只手似被反剪与身后,身前倾,面朝地。荣瑾一时间也瞧不出是谁,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忽而,沈二少换了一个姿势,只将那女子翻过来,正朝着自己,又将女子半抱着,一边鼓捣一边往此处走来。荣瑾霎时躲闪不及,这一方山石背后不过几步,容下一个人都有些困难,更是不能转身。更何况方才险些被发现,荣瑾自然一动不敢动。 可眼前两人似困兽一般角斗,女子背抵着山石,每每冲击,荣瑾贴着岩石的手也会跟着震颤。 荣瑾连手往何处放都不知道了,只是一味的低下头,愿少听到些讳言秽语。 可女子的声音顿断续续,夹杂着娇吟,飘进了荣瑾的耳朵。“二爷,二爷????怜惜奴婢???” 荣瑾几欲忍受不了,只盼着他两快些完事,好叫她免受这罪孽。这冬日里的夜露渐结成冰,一方葡萄架下确是火热朝天。 低头间,荣瑾透着缝隙却觑见男子的面庞带着汗水和情欲,透露出野兽一般的气息。荣瑾不敢多看,正要转头,却见男子早已对上了她的眼睛。 电光火石一刹那,荣瑾只觉得心突突的狂跳起来,似是要挣脱缰绳的野马。那黑不见底的眸子,似是暗处蛰伏着的毒蛇,幽幽的散着光泽,让人顿时无迹可遁。明明身子正交缠激烈,可他的眼睛却没有半点情欲,唯有一片冰凉。 又过了许久,远处忽而突然连续的几声震响,几束烟火同时飞入天空,燃烧,停留,炸裂。空中一片白光,照得半边天宛若白昼。女子剧烈的颤抖着,沈二少也跟着一声怒吼,终于结束了这场情事。 那丫鬟半裸个身子跪在地上全然没了力气,只剩下娇喘微微。沈二少拾缀了衣袍,披上狐皮风衣,旋即转身离去。 沈二刚一迈步,却见地上落着一只金步摇,只拾起来,左右一瞧,似是有意一般往荣瑾处侧了侧,让荣瑾见了个清楚,这才收到怀里,走了去。 荣瑾只觉得那沈二眼神露骨,说不出的暧昧,又见他拿了那步摇,更是又气又急。闺房之物怎么好随意落在人家的手中,真是成了把柄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丫鬟也爬起来收拾了身份。兴许是方才激动,这会子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半跛着脚,那略显丰腴的身形,荣瑾瞧着甚为眼熟。 冬夜风大很快吹散了一地的**,荣瑾从内而出,长吁一口气,理了理鬓发,便往回沁春居走。 宴席已经散了。宾客们或是回了自己府上,或是留宿在了孟府。这夜里的一场撞破的一场情事,荣瑾只愿当是个梦。云雾胧月,像是一层轻纱盖住了一切真相。 回了房里,便听得红玉道沁园里派了人,说是要留宿这里。荣瑾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样大好的日子,孟时骞来,实属情理之中。只是荣瑾烦事锁心,不愿意花力气接待他。先如今他既已发了话,她自然是不会逆了他的心思。她先是吩咐房里的烧了热水来,又唤了红玉煮了醒酒茶。自己便先去看宝儿了。 轻纱幔帐内,瓷娃娃一般的小人儿躺在床上,蜷成一团,嘴里还吮着一指,娇憨可爱。荣瑾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软软的都能掐出水来。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得床上刚刚睡熟的宝儿霎时瞪大眼睛,爬起来,抱住荣瑾瑟瑟发抖,眼里蓄起了泪水道:“可是,坏婆子晚上来捉人吃了?” 荣瑾轻柔的拍拍他的背道:“莫怕,莫怕。娘在这里。坏婆子进来,我们统统将她们赶出去。” 宝儿听了这话,似乎安心了些,牢牢抱住荣瑾,祈求道:“娘,你千万别被那些鬼婆婆抓走,若是捉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荣瑾正想说话,忽的一大帮子人连通禀都不曾,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俨然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姑姑,身后跟着一群身强力壮的婆子。 那领头的婆子是府上的刑教嬷嬷,五十来岁一个人,头发梳得油光滑亮,鹰眼锐利,扫了室内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正从屋内出来的荣瑾的脸上。 见了来人,荣瑾便暗道不对劲了。这刑教嬷嬷平日里是专门责罚家中犯了大错的丫鬟媳妇的。今日前来这意思怕是房里有人犯了重罪了。 孟嬷嬷是孟府的家生子,从小便教训长大,对礼仪之事最是看重,无论是个什么人,什么辈分,若是出了差错,哪怕掉脑袋,她都会出言管教。加上又担了刑教嬷嬷,原本对家中主子没剩多少的敬重,便真化作乌有了。见着谁人若是干了错事,她甭管人家是掌事还是奶奶,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骂。这日子久了,名声一差。老夫人也不敢再用她,只要她好好在后院里歇着。可今日老夫人亲口吩咐,再三叮嘱,可见得这位新入府的奶奶是何等的放肆了。 想到这里,孟嬷嬷便想给荣瑾来个下马威,好好教训她一下,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 只见她上前一步,也不行礼,正着身子道:“奴婢奉老夫人命令,前来搜房。还请奶奶躲开些。” 荣瑾本也不打算和她争辩,只想着室内还睡着宝儿,自然不肯道:“嬷嬷既然进了沁春居便要守沁春居的规矩。这房子要搜?成!请老太太来亲自搜。我这里是主子房,还轮不到一个下人来张牙舞爪。” 孟嬷嬷想不到这个荣瑾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不怕自己,方才嚣张的气焰便被压下了几分,可又想到老太太说的事,又看荣瑾躲闪不肯让她搜房,更是笃定里面有古怪,便冷笑一声嘲讽道:“奶奶,身正不怕影子斜。奴婢不过瞧瞧,您何必那么紧张?莫不成里面藏了个男人?” 荣瑾气得面色发白,大怒:“放肆!猪油蒙了心了,竟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孟嬷嬷见荣瑾面色苍白,更是得意,放肆一把推开荣瑾道:“奶奶,这是老夫人的命令。您就算是二房填房,也比不得当家主母。您还是歇歇吧,留着力气待会儿在老太太面前辩白吧。” 荣瑾身子本就病弱,被这样一推,撞在了镂花的月亮门上,霎时手臂便青了一块。 孟嬷嬷如入无人之境,撩开帘子便走进去。 却只听见里面【啪】【啪】两声脆响,那孟嬷嬷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道:“爷饶命,爷饶命。奴才不敢了,奴才不敢了。” 四十四 孟时骞的心 荣瑾撩开帘子,只见孟时骞面色铁青站在屏风内,心中也吃了一惊。又见孟嬷嬷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二爷饶命,奴婢瞎了狗眼。还请您饶了奴婢这条老命吧。”孟嬷嬷涕泗横流,蛤蟆一般趴在地上。 “夫君,莫要生气了。大喜的日子,为了个婆子不开心做什么?有什么责罚也是明日再说。”荣瑾走近拉了拉孟时骞的袖子,孟时骞不曾见荣瑾这样主动,心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他扫了室内几个婆子一眼道:“来人,将这婆子压下去,关到刑房。” 几个婆子畏缩不敢上前。那孟嬷嬷一听要将自己关去吃人的地方,吓得吼起来:“我不去那地方,我决计不去那地方。我是老夫人的人,是奉了老夫人命令来的。我只听老夫人的话。” 孟婆子本想着孟时骞是这京都出了名的忠孝之人,断然不会为了房里小事,夜里去惊动老夫人。这事情最多也就训斥几句,不了了之了。可不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 孟时骞见那婆子肿着个脸,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半分悔意都没有,趾高气昂的像是寻着了靠山,更是怒从中来,一甩袍子道:“我便不信了。这孟府大院竟由姬家说了算了。” 他大步推开门,冲着外边的东来道:“叫些使唤婆子来,将这孟氏老妇给捆了,给我送到栖霞居去。[.超多好看小说]”言毕,转身狠狠的对着孟婆子道,“你既说你是母亲的人,我便送你去母亲房里,看母亲如何处置你!” 东来虽长得憨厚,可跟在孟时骞身边的人,出入官府,哪能不机灵。一见自家主子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中平日里带的和煦没了,便知自家主子是真的动怒了。连忙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人用麻绳一捆,套上麻袋,一提溜的便送到了栖霞居。 荣瑾虽不喜孟婆子,但是见孟时骞生了这样大的气,将人送到栖霞居,明摆着就是给老夫人难堪,心中不免忧愁。 孟时骞见荣瑾面带愁容,不由宽言安慰:“莫要在意。不过是个奴才。” 荣瑾点点头,往内阁走去。方才孟婆子进去,也不知有没有吓着宝儿。 撩开帘子,却见绿意正哄着宝儿睡去了,面上一暖。 待哄得宝儿睡熟了,绿意便从帐内走出来,见着荣瑾,略略颔首道:“奴婢已经哄着宝儿睡下了。还请奶奶放心。” 荣瑾见她面色冷淡,心里也知晓缘由,遂让她去了。 孟时骞走进来,眉头一皱,大有要发作之势。荣瑾见状,忙唤了红玉端水进来。[.超多好看小说] 可进来的却是全儿,今日不是她当值,免不得有些手忙脚乱的。荣瑾也没细想,只是心叹全儿尚小,还欠调教。 “怎么是你这个丫头?红玉呢?”孟时骞洗了手脸,忽然间问道。 荣瑾倒是稀奇,孟时骞怎么这般记挂红玉? 全儿有些扭捏,忽而面上一红道:“红玉姐姐说她身子不适,正在屋里躺着呢。” “可是病了?明日里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这话说得荣瑾更是惊讶。平日里虽见得他待人接物和气,却也不曾见他这般记挂。荣瑾忽而想起红玉那娇俏的小脸和杨柳似的腰,心里霎时全明白了。虽说,她可以理解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平常得很,但是接受了三十年现代教育的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跟别人共事一夫。 灯光之下,荣瑾的脸色青白莫辨,孟时骞见了,心中不知怎么的,像是叫蚂蚁咬了一口似的,几不可察的微痛。 全儿见孟时骞忽然没了话,又看荣瑾这般神色,还以为说错了什么话,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荣瑾见状,恍觉自己失态,换了一脸的笑,温柔道:“既然病了,明日便请人来看看吧。房里可不能少了她这个勤快的。”说罢,伸手帮孟时骞将头上的琉璃簪子给除了下来,又解了他腰间的镶白玉棕纹腰带,伸出手递给全儿。 孟时骞见荣瑾臻首微低,神情柔软,恭敬的脸上不带半点不悦,心中却渐渐烦躁起来。荣瑾除了孟时骞的外袍挂在衣架子上,又亲手试了水,方才让全儿服侍孟时骞洗脚。 自己便去了梳妆台前解开自己的盘发。放下紧束的三千青丝,仿佛除去了孟二少奶奶这个头衔一般,荣瑾直觉浑身轻松不少。 紫鸢从房外进来了,拿了梳妆台上的梳子,便开始给荣瑾梳发。饶是紫鸢低着头,荣瑾还是瞧见了她红肿的眼睛,不由皱眉心疼道:“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紫鸢只哭自己无能,不能帮奶奶分忧。那狂徒将您挟持,我只希望他刀下的是我,老夫人偏袒甄氏,我宁愿那一巴掌是挨在我的脸上。紫鸢无能,护不了主子,更是有违了大奶奶的嘱托。” 眼泪似珍珠似的吧嗒吧嗒的掉下。荣瑾见紫鸢自责,心里也过意不去。又想起自己嫁过来这些日子里的委屈,主仆两一个劝一个哭,索性两个都哭双眼红肿。 孟时骞大抵也知晓了这事情。心中自然为荣瑾不平,可又不能将事情闹大。思虑之间,心中倒是有了个主意。 荣瑾一边哭一边帮着擦紫鸢面上的泪珠,只道:“都成了核桃了,再哭怕是成桃子了。看你明日怎么去见老爷夫人。” 紫鸢不服气,抽抽嗒嗒道:“小姐也不是一样。夫人见了,定是要询问的。” 两人说罢,方觉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互相挖苦,不觉好笑,竟忍不住破涕相视一笑。 孟时骞正走出来,见荣瑾小孩子一般,又哭又笑的,只觉得可爱极了,心情像是雨过晴天一般,顿时也跟着开朗起来,调笑道:“主仆两真真同孩子一般。” 荣瑾被说得面色一红,紫鸢跟着荣瑾久了,胆子自然大,平日里孟时骞又为人和善,总带着笑,让她一时间便忘了身份,理所当然答道:“那是自然。我家奶奶尚只有十六岁呢?这个年纪的姑娘哪有像是老太太一般老成的。” 孟时骞被她说得一愣,方才想起荣瑾不过二八年华,正是最娇艳的时候。年轻的脸庞,娇嫩的肌肤,黛眉凤目,樱口朱唇,宛如是春日里新开的花朵。 但,这样倩丽的姿容并未能留得他多看。美丽的女子这世上不胜枚举。沈氏一族美女如云,薛家的三位千金也各个生得好颜色,但是她似乎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同。孟时骞深深瞧着荣瑾,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心口,柔软闷着他。 紫鸢见孟时骞似痴似迷的眼神,心中暗笑一声,拉着全儿慢慢退出房内。 四十五 红玉失身 白日里太累了,夜里荣瑾和孟时骞都早早睡去。[.超多好看小说]两人各盖一床被子一夜好梦。 久晴的京都,终于在这冬日里迎来到了一场雪。外边天寒地冻,一个俏丽的身影正从沁春居偏房走出来。细一看正是昨日托病的红玉,只见她穿着掐腰的绣海棠的襦裙,外边罩着一件桃红色的绸袄子,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小嘴抿着,却忍不住的笑意。 红玉一想起昨晚的事情,便觉得浑身发烫,心想着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只等着,二爷给自己赏赐和名分了。可等了一个早上,都不见人来,心里着急,免不得起床来看看。 冬日里下着鹅毛大雪,树杈上都积满了雪花。主房门口,紫鸢和全儿一边烧水,一边正在说笑。 紫鸢眼尖瞧见红玉来了,立刻便绷起个脸道:“哟,你这蹄子倒还起得来,日上三竿了还懒在床上。” 红玉心想自己怎么说曾经也是通房,如今更是得幸事,自然不比这些丫鬟,便趾高气昂的背过脸不去搭理紫鸢,只冲着全儿道:“可见二爷去哪里了?” 全儿是院子里年纪最小的,红玉和紫鸢都是比她年纪大上好几岁的,平日里都对他们毕恭毕敬的。红玉这一问,她自然笑着答道:“二爷已经起了,去了沁园。” 红玉想了想,便只觉心里有些没底。自己虽然是被收了房,可这事情是野地里合着,谁也不知道。昨夜爷临走也没句话的,自己后来起身的时候,回了房里,也未听见什么说法。 紫鸢见红玉不答她话也就罢了,连对全儿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再一看她穿得大红的衫子,更是火气都到了嗓子眼里,扔了手里煽火的蒲扇子,噌一下站起身来怒道:“你个没脸皮的蹄子,昨夜不来伺候也就罢了,今早起得这般迟。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若不是我们奶奶抬举你,你不过也是个三等的丫鬟,连房里端茶倒水的活计都没得碰。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成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净想着勾搭男人。” 红玉因着曾被指做同房,心里端着几分架子,总觉得自己比房里的几个丫头特别。房里的几个丫头也因着她的身份,多少对她有些避让。不过紫鸢不同,紫鸢是嫁过来的大丫鬟,二房里除了荣瑾,最有分量的便是紫鸢了。红玉私底下被少受紫鸢的指使,心中自然不平。 她原想着事情还未落实,便不打算说出来了。可紫鸢一番话骂的难听极了,红玉只觉得她字字都说到了自己心口上,逼得急了兔子还咬人呢!她叉着腰,索性甩开了面子,得意道:“我是想着勾引男人了,怎么着?有本事你也去勾引一个呀?长得不够出息,何必羡慕别人!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就得叫我主子了!” 紫鸢心中哽的一声,心想起昨晚孟时骞那无意间的问候,面色霎时就变了,有些结巴道:“你,你究竟在说什么?莫不成是疯了!” 红玉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道:“我呀,昨夜被爷收房了!” 紫鸢一听,霎时便哈哈大笑。全儿在旁,听了红玉的话,忙不迭走上前,神色焦急道:“红玉姐姐,您可别瞎说啊。这怎么可能呢?” 红玉见紫鸢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扬手一个巴掌就将紫鸢给打了。 紫鸢想来性子强,也顾不得被打得疼,索性扑过去,将红玉给按倒在雪地里,直接就往红玉的脸上招呼去,一边打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道:“这不知羞的蹄子!竟敢编排这样的谎话,我今日非得撕了你的嘴,弄花了你的脸,看你还凭什么去勾引男人!” 红玉一听,要弄花她的脸,哪里还敢还手,只顾着护着自己的脸千万别伤着了。[.超多好看小说] 全儿见了这一阵仗,霎时也吓傻了,只顾着呜呜哭起来。 房里荣瑾正起身,听见外边闹哄哄,便随口问正在房里梳头的胭脂道:“怎么了,外边听得像是在吵架什么的?” 胭脂放下手中的梳子,笑道:“奶奶,兴许是听错了。全儿毛躁,肯定是和紫鸢闹起来了。两人都是孩子脾气,大抵见着雪正在打雪仗呢。” 荣瑾也笑一笑,接着让胭脂梳头。胭脂见荣瑾眼角温柔,大抵昨夜过得顺心,不由为主子高兴,脸上也带了笑。 荣瑾瞧见铜镜里,胭脂嘴边含着笑,好奇道:“怎么了,今日可是有什么欢喜的事情?” 胭脂忙捂了嘴,半响又忍不住放下,道:“奶奶今日可真是漂亮。” “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不都是一个样。” 胭脂给荣瑾挽好了发髻,挑了一个珊瑚红的珠钗斜插在鬓边,又配上双鱼相衔的梳篦按在发前。荣瑾看着镜子女子,虽然娥眉青黛,容貌清纯,可是头上却正式梳了一个妇人头,看起来稳重又端庄。 胭脂有些抱怨道:“奶奶为何总梳着这样老气的发髻呢?江南女子不是有许多新颖的发髻,为何不试一试呢?总这样下去,二爷会不喜欢的。” 荣瑾只淡淡扫了鬓旁落下的几缕青丝,将发固定在了耳后,露出淡雅又谦和的笑容道:“老夫人会喜欢的。” 胭脂还欲说什么,外边只听见一阵尖叫,顿时便有烟味传来。 荣瑾忙起身,推开门一看,外边一股子烟味儿。地上满是烧红了的炭火星子。烧水的炉子倒在地上,那水壶也被放倒了。屋檐下一滩水渍。不远处,一团桃红色的身影正在地上滚动着,尖叫不已。 院子里的几个丫鬟都吓傻了。荣瑾忙扯着嗓子指挥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拿水来灭火。” 红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总算是将这身上的火给扑灭了。好在是冬日里,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烧了一些衣服。 劫后余生,红玉顿时便躺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漫天的骂起来。 污言秽语的,听得胭脂都脸红了。荣瑾只看着同是披头散发的紫鸢,脸色铁青,好不容易强压下心头怒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紫鸢见荣瑾脸色都变了,也知晓自己这次是犯了大错,立刻跪在地上认错求饶道:“奶奶,奶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头顿时在地上砰砰的磕起来。 到底是主仆一场,紫鸢又是求饶又是磕头的,荣瑾瞧着也心疼,心里的火还未发,就消去了大半,只耐着性子道:“先别急着磕头,先把事情说清楚?” 紫鸢害怕极了,一股脑将刚才的事情全给说出来了。荣瑾听了,心中顿时就想起昨晚在假山背后的情景,整个脸霎时就白了。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子女声音熟悉,身形都熟悉地很。没想到竟是她房里的人。 胭脂听着了,又想起红玉昨晚回来之后就没从床上下来过,心里也有了疑惑。她和红玉是一同在宴上服侍的。昨晚红玉去厨房拿糕点,一去就是几个时辰。回来的时候,颈子上也有红印子。怕是真有这等事情也不好说。随即道:“奶奶,这外边吵吵闹闹的,说出去总归是难听。先回房再说吧。” 荣瑾点点头,回了主房。 胭脂忙叫了全儿将红玉扶起来,先去屋子里换身衣服再来,自己也先扶着紫鸢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紫鸢跪在地上,便问道:“奶奶,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让奶奶为难。若是红玉闹到老夫人那里去,要如何罚我,我都没有怨言。” 荣瑾知道紫鸢虽然心眼小,可对自己是真心实意,她若是一走,这院子里真的没几个人能让她信得过了。于是,拉住她的手,保证道:“你且放心。红玉的事情我自然有方子解决。” 胭脂见荣瑾这样信誓旦旦,心中便有了权衡。这红玉和荣瑾相比地位身份都差得多。她还是该站对了地方,认清主子的好。 帘子外边传来全儿低哑的嗓音道:“奶奶,红玉来了。” 胭脂去撩了帘子,全儿扶着红玉走了进来。荣瑾看红玉依旧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道:“别行礼了,先坐下吧。” 红玉听了,心里顿时喜滋滋的,便挑了个挨着正跪在地上的紫鸢的位置坐下,顺势冲着紫鸢对过来的眼睛扬了扬眉毛。 “红玉,我不是黑白不分之人,今日之事到底是紫鸢不对。我自然会好好管制紫鸢。不过,你说二爷收了你做房里人。你可有什么凭证,信物?若是二爷答应了你,昨晚就该和我说起了。我看爷似乎也没这个意思。” “奶奶这便是说错了。奴婢本来就是老夫人送到爷房里伺候的,况且爷昨晚都宠信了奴婢,不过到底什么名分不过是一张嘴的事情。我看是有人不愿意我分薄了她的宠爱,才是道理。”红玉随即讥讽道,既然走到这一步,她也料到这位二房奶奶会不同意。她也看出这位奶奶不是什么大方的人物。 荣瑾听她这一番话,倒是又气又怒。她是为她着想,她反倒以为自己挡了她的路了。既然帮不了,那便随她罢了。她随即道:“既然如此,便去请了二爷过来。看看爷要给你什么名分!” 四十六 沉塘 一边沁春园这里出了事情,方氏还不知道,只是一大早差人去了沁春园问。荣瑾一直没起,丫鬟们问了几回,紫鸢一直回了。方氏虽然嘴上不说,却心里喜得很。眼见着新婚都过了快一年了,小两口还是这么如胶似漆,她这个做娘的是打从心里替荣瑾高兴。 可,韩策茂是个守死理的人,一听荣瑾起得这般迟,只觉得自家女儿不识礼数,心里反倒有股子不快。又加之,荣瑾嫁过来几个月,一点帮衬都没有。家中托人带信给她,叫她多多在京中照拂。却连个回音都没有。久而久之,自然又生了一股怨气。 方氏心想这都日上三杆了,定也是起床了,便收拾了身份,伴着韩策茂打算来沁春园走一趟,再回去。 这青布轿子抬到沁春园门口,正巧碰见了栖霞居抬过来的小轿。老太太下来一看方氏,面色只变了一变,随即如常道:“亲家母,是来瞧荣瑾的么?” 方氏忙躬身作礼道:“是。打算和孩子辞行。打扰府上多日,当真是麻烦了。” 容妈妈走到方氏面前,将方氏恭敬扶起道:“怎么好说是叨扰呢。即是儿女亲家,便是自家人。韩夫人实在多礼。” 方氏起身后,见老太太身后带着一大群人,心里不免奇怪,随口问道:“孟夫人今日可是来见荣瑾的?” 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道:“是的。寿诞虽然办完了,可还有些杂事留着。我一个老婆子成日里操心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免不得出差错,便来找荣瑾瞧瞧。” 方氏胡乱应了几声,陪了一副笑脸,又见老太太先来了,索性便道:“我不过是来找孩子寻常家话的。孟夫人既然有事,那我便改个时候再来。”说着便福身告辞了。 回去的一路上,方氏皱着眉头心中想着荣瑾的事情。虽然荣瑾这孩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可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孤僻,总不与人交谈。但凡家中来客,也不出来相迎。家中鲜少有人记得这个姐妹,就连她这个身为娘的,也不知道她平日里在做什么。倒是她何时学会了算账理财这等家事,连听她房里的几个丫鬟都不曾提起过。 这一处,老太太送走了方氏,旋即收了脸上的笑,板着脸走进了沁春园。 外边的打帘丫鬟通报过后,恭敬撩起帘子迎老夫人进门。 室内,孟时骞坐在主座上,脸色不佳,见老夫人来,旋即起身行了礼。荣瑾也赶忙福了身子,上前接过老太太的手臂,服侍了入座,亲手奉了茶。 老夫人接过茶也不喝一口,直接将茶碗摔在了地上。飞溅的茶水,带着淡淡的茶香萦绕一室。跪在地上早已失了神的红玉,似被这一阵巨响惊醒,又瞧见老夫人在这里,顿时变了脸色,面如死灰,水汪汪的眼睛霎时瞪得老大,像是见了鬼一般。 “老,老夫,夫人。”红玉结结巴巴,连句整话都说不了。 老夫人鄙夷的瞧了她一眼,转头便问道:“可审清楚了?” 孟时骞答道:“自然是的。” 老夫人转过头,吩咐容妈妈道:“按着规矩来办吧。签的是死契,家人那里也寻例子送书信银子去,算是府上仁义了。” “是。”容妈妈转了身子,对着跟进来的几个护院命令道:“来啊,先将这贱人压起来,送到刑房,三日之后沉塘。” 此话一出,红玉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刑房这样的地方,莫说一日,一个时辰都呆不住。昨夜孟嬷嬷一听要送到刑房,吓得什么都干乱说了。红玉在房里没少知晓荣瑾的事情,荣瑾对老太太有所反抗的事情也是知道个一清二楚的。进了刑房什么,想知道些什么容易得很。再者,红玉反正横竖都是死,大抵为了少些苦楚,定是什么都往外说了的。 这样一想,荣瑾反倒不能将红玉送去刑房。 “母亲,怎么说也是刚办完喜事的人家。就算是给宝儿积福也罢,为过年着想也罢。这样办白事总归是不好的。我长听得老人家说府内若是造孽太多是损阴鹜的。”荣瑾抬眼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脸上古井无波,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只得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索性配了家里的奴才。也算是积德了。母亲,你看。。。。” 老太太哗然起身,拍桌子道:“成何体统!红玉是二房里通房丫头,随随便便送了下人,这家中岂不是乱了规矩!我孟家家风正气,定是不能让这样的人给坏了门风。丫头和人通奸是死罪,沉塘是估计了家中颜面。如若不然,要沿街示众三日,再行五马分尸之行。留她个全尸也算我们孟家仁慈。” 老太太心意已决,荣瑾自知多说无益,便闭了嘴。 大汉收拾了红玉,房中便只剩下老太太荣瑾和孟时骞三人。三人因着昨晚的事情,相对无语。 老太太先一步开口道:“荣瑾,这次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你不能管教下人惹出来的事情。你这一个月闭门思过,不得随意外处,可知晓了?” “是。” 老太太旋即又道:“昨夜孟嬷嬷要来查房的事情,我已经清楚了,早已好生教训了她。你大可放心住下去了。” 荣瑾自是好生应付了一番老太太。待到送走了老太太,荣瑾霎时便没了力气。孟时骞好生扶着她回了床上,仔细替她掖了被角,温和道:“这么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如今你就当是放下担子散散心可好?” 荣瑾本心中一片死寂,听了孟时骞的话,只觉得像是一股暖流顺着胸口流下来,将心暖暖的保护了起来。 四十七 多事之冬 红玉的事情一出,院子里大大小小都传遍了。明着的暗着的,往这里飞白眼说胡话的,紫鸢都不敢告诉荣瑾。 虽说红玉出了这样的事情,可在荣瑾这个现代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不甚自爱被人骗了身子。虽说须得惩戒,可罪不至死。到底服侍了几个月,眼见着房里活生生的一个人要处死。她是怎么也不能平白坐着的。 她虽然被禁足,可到底还是这家里的奶奶。她一打听便晓得了沈二少所住的地方。沈家一门乃是皇亲国戚,富贵不可言,在各地都有落脚的别院。荣瑾派人送了封信给他,告之红玉的处境。还望他能亲自上门来要了这个丫头。信末了还留了一些她在假山后听到的他和另一个男子之间的细语。 可过了两日依旧没有动静。荣瑾忧心忡忡,整日里茶饭不思,夜里又受风着凉,立刻便病了。紫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能去禀了方氏。 方氏听得荣瑾这样,心里也是难受得紧,亲自来了沁春居劝慰她。 “不过是一个丫鬟,草芥一样的命犯得着你这般伤心?”方氏看着荣瑾恹恹的脸,恨铁不成钢的攥紧帕子道。 荣瑾早没了力气,只觉得浑身成了一团棉花,半点力气都提不上来,半响才道:“终归是条人命啊,娘。(.)” 方氏见荣瑾娇喘微微,说不得几句话便面色发白,怜惜之情一下子化作珍珠泪,小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可曾请了大夫?” 紫鸢着急插嘴道:“奶奶不让请。不然我们早就去了。” 方氏戳了荣瑾额角一下,半怒半怜道:“怎么也不请个人来看看?” 荣瑾一口气接不上来,咳嗽了几声道:“这外边的人都眼看着房里的笑话呢。我这一病又给了她们话资了。” 荣瑾这话是让方氏又气又怨,伸手便是一个巴掌打在了一旁的紫鸢身上,声泪俱下道:“你嫁过来到底是怎么护着你们主子的?你主子不吩咐,不便不能偷着去请大夫么?你便任由她性子,病成这样子!” “母亲,不怪紫鸢。是我不许她去的。”荣瑾忙扑上去抱住方氏的手道,“母亲要怪便怪我吧。”说罢,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方氏见着这样哪里还下的去手,只哭着骂道:“不争气的,原想着你能在这里给我争个荣光。想不到却要赔了命进去。你这个傻孩子!” 紫鸢见方氏和荣瑾这样伤心,也不由哭做一团。 恰巧,屋子外边孟时骞的软轿刚到。东来扶着孟时骞落了轿子,一路往里面走去。 还未到房门口便闻得院子里好大一股药味儿。孟时骞一皱眉,加快脚步便往里面走。东来一路小跑着才跟上,心想:这怕是不好了。 进了内院,却听得帐子里传来一阵哭声,孟时骞按在棉布帘子上的手紧了紧,只得放下。 荣瑾本就是气血不足,又使力一阵哭,这会子一时一口气接不上来,生生昏了过去。 方氏吓白了脸,连忙叫紫鸢去请大夫。紫鸢还未出门,却见孟时骞早已大步跨进来,见了方氏也来不及行礼,只吼道:“都快些闪开。” 孟时骞何时这般大声说话过,方氏顿时便让了位子,和紫鸢两人担心的站在一旁看着。 孟时骞给荣瑾号了脉,霎时脸色骇人,只对着紫鸢问道:“这几日,你家奶奶可是食欲不振又咳嗽不止?” 紫鸢被孟时骞凌厉如锋芒般的眼神顿时慑住了,忙点了点头。 “可是夜里多梦,身子乏困?”孟时骞一手执笔在纸上落字,一边问道 紫鸢一个劲的点头。 “你去瞧瞧你家奶奶耳后可有红点?” 紫鸢翻过荣瑾的身子却见有小小的一个红点子在她耳后,不由道:“我家奶奶身上半处胎记都没有的,哪里来的红点呢?” 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孟时骞将药方交给东来,嘱咐道:“抓药,煎药,送药,都由你一人亲自动手,决不能交给旁人。可曾知道?” 东来双手拿了药方,郑重道:“爷放心。”说罢,一路跑了出去。 方氏一见孟时骞神色不对,心里便凉了半截,几欲不敢相信道:“可是,可是有人要害瑾哥儿?” 孟时骞见方氏既然已经猜到,便也点点头道:“是。若不是发现得早,怕是不出三月便会死于非命。” 方氏顿时没了主意,险些站不稳。紫鸢慌忙扶住方氏的手臂。方氏性子软弱,虽然在韩家听过不少这样下毒谋害的事情,真正碰到还真是第一次,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晓得呜呜哭泣。 紫鸢气愤得都忘了孟时骞和方氏还在场,破口而骂道:”究竟是那个蛇蝎心肠的,竟然干这种事情,定是要不得好死的!!” 方氏哭得肝肠寸断,只声声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竟要这般报应我的孩子。”痛哭间不住捶胸而叹息。 孟时骞见方氏激动,忍不住劝道:“岳母安心,幸而发现得早,服下药,过几日便好了。” 方氏听了孟时骞好言相劝,这才慢慢平静下来。静下心来一想,方氏便觉蹊跷众多,便问紫鸢:“瑾哥儿的饮食起居一向都是由你照顾的。这些日子,你可见得有些什么不妥的?” 紫鸢想了一想,心中似是有了人选,小声自语道:“原是这个小贱人,我早该想到了!” 紫鸢光顾着自言自语,倒把方氏给急了,忍不住推了她一下道:“你倒是快说啊!” 紫鸢目露精光,笃定道:“这院中除了一人怕是没有别人能经手饮食茶水了。那便是小厨房里忙活的巧果。” 她顺手拿着桌上放着的几碟子糕点道:“这些个糕点,都是由她的手做出来的。原因着是老夫人派过来的人,我们都放着心,让她在厨房里负责茶水点心。没想着,竟然是这个小贱人。我早瞧出来这个小贱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几次在面团子里偷偷的不知道放什么粉末进去呢。” 四十八 母子心结 巧果是老太太赐下来的人,荣瑾动不得,只提防她碎嘴,在老太太面前说些不该说的。紫鸢虽防着她,平日里待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可这回,巧果犯了大错,莫说是荣瑾,就是老夫人也保不住她。 孟时骞听得巧果是老夫人房里的人,面色神色晦暗,紫鸢一颗心提溜得老高,生恐了他护短,将这事情揭过去。 孟时骞心中也是五味陈杂,荣瑾的事情几乎证明了自己的猜想。这种毒有一味药难找地很,只有四季如春的两广才能有。那里又是姬氏一族的本家,这由不得不让他怀疑他的母亲。更何况,江湖上有名的唐门一族和姬氏一族一直往来甚密。 紫鸢不敢插嘴,方氏却不是。她的女儿嫁来不过一年,竟然遭了这样的罪,她可咽不下这口气。方氏受了眼泪,板起脸对着孟时骞道:“新姑爷,若是为难,那就由老身出面。我韩府虽然人微言轻,可到底是江南大家,任由着女儿在孟府里让人毒死,倒不如回江南。你且放心,我们韩府女儿贞洁,绝不一身侍两夫。等拜了祖先,供了香炉,我便陪荣瑾一起吊死在宗庙里,也算对得起你孟家了!!!” 方氏言辞激烈,一番话咄咄逼人,孟时骞心念不好,连忙跪下,叩首道:“岳母大人息怒。我孟时骞既然娶了荣瑾,便再无二心。这件事情,我定会给您一个交代!!”说罢,对着紫鸢道:“紫鸢,你去将小厨房里的巧果给带来。我要细细审一审她!” 紫鸢见孟时骞神色坚定,心中大喜,匆匆便出了屋子。 小厨房虽然也在沁春居内,可是隔得远多了。因时烧火的地方,到底不能挨着房子,独独辟了一件屋子,造了烟囱,火灶。巧果自然不知道这等的事情。 四下无人,巧果便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来,偷偷撒在了案板上的面粉里。随后和了水,将面粉揉成一团,又放在了边上的面盆里醒面。 紫鸢撩了帘子,走进来,瞧见巧果正闲适的坐在这里,心里的火蹭的一下便旺了,话不多说,三两步便跨道巧果面前,披头盖面便是一个巴掌,又啐一口破骂道:“该死的贱人,我倒要挖开你的心肝来瞧一瞧,是黑的还是红的。谋害主子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巧果原先见着紫鸢进来,本就有些惴惴,霎时又教紫鸢一巴掌打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只听见紫鸢话里加着什么谋害主子,挖开心肝的,吓得霎时就哭了道:“紫鸢姐姐,我没有。我没有。” 紫鸢原本心里就介怀巧果是老太太派来监视的人,现在又听得她蚊子似的呢喃,更是不相信,叉着腰道:“你便是嘴皮子硬不过,我也不怕。这等着二爷审你,到时候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话来。方才你偷偷摸摸从怀里掏东西出来,我都瞧见了。这案板上的面团就是证据。走,我们去见二爷去。” 巧果哪想到紫鸢会这样想,心中霎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麻木得任由紫鸢唤来院子里的粗使妈妈,将她捆了,压到了主房里。 孟时骞这厢又是表决心,又是立誓言,这才将方氏哄得开心了。不想巧果一进来,方氏刚压下去的火,便又冒了出来,一股子气只往孟时骞身上撒道:“你若是真心待我的瑾哥儿,便将这事情去报了老太太。我倒要看看老太太到底是帮着我们瑾哥儿还是护着她自己的颜面。” 孟时骞知晓方氏这是急了,心里也不气,只和气道:“您先消消气。这事情自然要同母亲去说。毕竟是她手下的人,可您看着若是母亲来了,这丫头怕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如我们先审一审她,也待到母亲来了,也只消给她一个交代。” 方氏想了想,觉得还是孟时骞有理,摸了泪,板着脸道:“既然你有了主意,我也不好驳你。就按你说得办吧。” 孟时骞点点头,旋即对着地下跪着的巧果道:“我问你,你可曾往那平日送的点心里放了什么东西?” 巧果嘴里塞了一大块破布条,说不出话来,只得拼命摇头。她也知晓这屋子里只有孟时骞能信了她的话,还她一个清白。所以,即使双手被绑,嘴里塞了东西,她依旧不住呜呜呀呀,想要说些什么,哪怕是只字片语也好。 孟时骞见巧果半边脸被扇得一片青,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心生不忍,便道:“还是先解了她,待我问完话也不迟。” 紫鸢不大情愿,正想开口,叫孟时骞冷冷扫了一眼,连忙垂下头,赶过去帮巧果解了绳子。 巧果嘴上的布条一揭开,也不顾身子疼痛,只哭着道:“二爷明鉴,我家代代是家生奴才,不敢忘了孟府恩典,怎么敢对奶奶不敬。您若是不信,自然可以检查那面团可有古怪。” “胡说!”紫鸢啐道。 孟时骞见紫鸢这般撒泼,野蛮无教养,心中顿时便生了厌恶,又冷冷瞧去,紫鸢见孟时骞冷眼瞧自己,慌觉失礼,忙躬身做一福道:“二爷明鉴。我方才进去的时候明明瞧见巧果往面团里撒了一包粉末,您说这不是下毒是什么?” 巧果哭着辩解道:“不是,这不是毒药。是我家传的酵母,仿佛面粉内能让面团松软,蒸出来的馒头更香,更软。我家中世代为府上做糕点,自然有自己的秘方不得传给外人。您若是不信,可以从我身上剩下的酵母里验明。这真的不是毒药啊。” 孟时骞吩咐妈妈搜身。粗使婆子在巧果胸口拍了拍,便从她心口里拿出一包黄纸包来。孟时骞叫她拿着去厨房处的厨子里问一问。不消片刻,那婆子便回来了,恭恭敬敬先行了礼道:“二爷明鉴。厨房师傅说了这里面是上好的酵母,发酵已久,是做面点的宝贝。” 这话一出,紫鸢脸就白了,心中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定是她。若不是她,断不会有别人了。奶奶仁厚,饭食都是和我们一起吃了,茶水也是经我手泡制的。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下毒。”紫鸢眼角看见这面盆里的面团,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道:“爷,这面团里定是有古怪的。您不信,便拿去叫大夫瞧瞧。” 孟时骞也正疑惑,又瞧见这面团,索性便免了紫鸢的疑虑,吩咐那婆子再跑一趟。 四十九 母子心结(下) 那婆子脚程倒也快得很,不消半柱香就回来了。[.超多好看小说]这一次回来,光是神色就瞧着不对劲了。那粗使婆子进了屋子,半响不得说话,瞧了瞧孟时骞的脸色,心中天枰衡量一番,似是下了决心一般跪下道:“奴婢按着二爷吩咐去了,那这面团里面确有古怪。用银针一试,连针顶都黑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巧果听了那婆子的话,心里是又急又气。这面粉从筛选到揉成都是由她一手包办的。怎么会有古怪? 方氏见状,当下拔下头上的一根银钗,对着那面团一扎,果然银钗顿时黑了大半,怒火攻心,将手中银钗甩到她面前,逼问道:“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辩解!!” 巧果见了那银钗,心顿时就凉了大半,只觉得浑身如置冰窖,失神道:“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我什么也没放过?” 那婆子见巧果还不认罪,顿时对着孟时骞跪下道:“奴婢斗胆,这蹄子若是不用刑,怕是不肯招了。您瞧,可是送去刑房?”说罢,便抬头看,没料到触目冰冷,只见那眼睛微微一闪,心却似在刀尖上走了一趟似的,脸上都淌下冷汗来。 孟时骞身居高位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刑房堪比大牢里的严刑拷打。审不审得出结果尚且不知,这人一进去,想要完整着出来,怕是不能了。这巧果虽然该罚,但瞧着神情却不是说谎的样子,怕是被人给利用了。她一个丫鬟哪里来得那么厉害的药,况且荣瑾嫁过来这几个月从来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不曾和人结怨。她又为何要下毒毒害荣瑾呢? 房内气氛正是凝重,门外却突然想起福儿清脆的声音:“这么冷的天,老太太怎么来了?雪地里冷得很,有什么吩咐你派个人来说就是了。这样冒着寒过来,我们奶奶又该心里过不去了。” 那婆子听了声音,嘴角动了动,心里叹道:总算来了救星。 孟时骞原本铁青的脸,此刻仿佛是泼了墨一般,剑一般的眉微微皱了皱,显示出他的不悦。 福儿在外边拖延了几句,看老太太越发不耐的神情,忙打了帘子,请了老太太进去。 老太太入了屋子,却见孟时骞正端坐在中央,见了她进来,起身拜了一拜道:“外边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老太太推开赵妈妈的手,伸手搭在了孟时骞的手上。孟时骞的手微微动了动,终是不着痕迹的抽出了手掌。孟老太太微微一愣,心中顿时纠了起来。六年过去了,他始终不能忘怀那件事情。 赵妈妈的手及时伸了过来,扶住了老太太伸出去的手,陪着入了座,转身立在了老太太身后。 孟老夫人看了看地下跪着的巧果,心里却是先叹息起来,忍不住抹了泪道:“若不是我房里的秀娟去了一趟厨房,我怕是还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是我房里的人,怎么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巧果哭着,在地上爬了几步,抱住了老夫人的腿,声泪俱下:“老太太您是最懂我的。我在您房里这么些年,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敢杀人?” 巧果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紫鸢看着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只瞪着那巧果,斥道:“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这厨房里谁都没进去过,只你一个人。你还想抵赖?我家奶奶平日待你不薄,但凡有得了好的,都留了你那一份。可你不识好歹,恩将仇报,不但下毒害我们奶奶,更是死到领头尚不悔改。我问你,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可对得起我们奶奶?但凡有那么一点记得我们奶奶的好,你便将谁人指使你下毒的事情说出来?” 紫鸢一番话,字字情真。巧果哭个不停,连连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巧果当真不曾想过谋害奶奶。” “我看不用刑罚,她是不会招了。”赵妈妈俯下身子对着老太太道。 老太太摸了泪,面上不忍悲戚,半响又拉了赵妈妈的的手,嘱咐道:“莫要太重。到底是个孩子。” 赵妈妈点点头道:“太太慈悲。” 孟时骞全然不置一词,只是目光中多了一丝愤怒,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带半点温度。 做奴才的,自然懂得主子的心思。赵妈妈吩咐两个房里的健壮婆子用粗麻绳将巧果结结实实的给绑了起来,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将她给堵了个结结实实。 那两个婆子本就是做惯了粗活的人,抬着巧果走到院子外边的雪地里,顺手一摔,顿时摔得巧果是两眼眼冒金星。 赵妈妈又吩咐了两个婆子将巧果的棉衣给除了。可怜巧果三九的冷天雪地里,只穿着一件单衣,冻得脸都紫了。 赵妈妈看她一张小脸青白,小身子打着颤儿,嘴角带着冷笑道:“呦,这小脸真是我见犹怜。”言罢,那手掌的指甲便对着巧果的脸颊狠狠得一扭,巧果疼得霎时眼泪便淌下来了。 赵妈妈扳过她的脸,忽而咯咯笑道:“瞧你,怕个什么。老太太吩咐了,下手不能太重。你放心,我自然会悠着点来。”话说一半,面色的笑忽而都化作狰狞道,“可是,你要知道刑房里整治人的东西多了去了。我有的是方法,让你既痛不欲生又不留痕迹。” 巧果只觉得赵妈妈那笑似是从地狱传来的笑声,一阵阵的笑得她心里发寒。可,她饶是怕,却也是绝不松口承认自己下毒。她知道这时候只能死鸭子嘴硬,若是认了,那才真是死路一条! 赵妈妈见巧果也没有松口的迹象,索性慢悠悠的站起来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也别怪我下手狠了。”说罢,对着两旁的粗使嬷嬷道:“这丫头嘴硬命也硬,自然得上好的东西。赏她个红白碎。” 粗使婆子应了一声好,旋即将巧果两手都按在了雪地里。 这红白碎是一种极为毒辣的刑罚。要的便是将人的两手按在雪地里,待冻得手指都肿了,再将她的手用滚烫的热水给一股脑浇下去,原先冻着的手霎时遇到热水,手掌更是疼得生不如死,手上的皮肤便会寸寸碎裂,到时候手掌上都是红色的裂纹,既疼又痒,这便是红白碎。 巧果是靠一双手在房里做活的。若是手废了,她在这家里再也不能做糕点了,就真成了废人了! 巧果含着泪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被埋在了雪地里,心里直觉生不如死。这是赵妈妈蹲下身子来,扯出了她嘴里的破布,用极低的声音道:“巧果,你在老太太身边服侍那么多年,也该是知道老太太脾气的。今日之事,无论是不是你,都得有个人出来给个交代。你捧上了只能算是你倒霉。到底有没有下毒,你心里亮堂着,我也不多说了。你若是今日老实着,自然少受皮肉之苦不说,你的家里人也能得个好。”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玉坠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巧果霎时脸就白了,赵妈妈气定神闲的看着她。不过片刻,她终是道:“老太太的吩咐,巧果明白了。这事情,巧果会带到棺材里去的。还请老太太善待我的爹娘家人。” 赵妈妈霎时露出笑,亲热的将巧果给拉起来,眼中七分欢喜,三分讨好,夸道:“真是个好姑娘。也不枉一片教导,老太太自会记得你的好。”说着,便带着巧果往回走。 屋子里孟时骞久不见动静,本打算起身出去看看,正遇见赵妈妈带着巧果走进来。 只见赵妈妈哭得伤心,巧果却半分泪都没有,只是顺从的跪着。无论是老太太说什么,她皆是点头认罪。 “巧果弑主犯上,罪大恶极,送官法办。”一番话下来,老太太一句话一锤定音。 孟时骞不做多想,只僵硬道:“全凭母亲做主。” 五十 西泽园结怨 西泽园的景色因下了这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变得分外迷人。[.超多好看小说]松柏苍苍,绿竹摇曳,红木缠枝雕花的小轩窗前正做着一个美人细心的瞄着额前的花钿。铜镜无暇,照出女子白皙的脸庞,衬在这绒绒雪花下,更是分外的迷人。 孟婉君的面色焦急,时不时往门口看。宝钗见了,忍不住将她的头又扳回去,调笑道:“小姐,再这么看下去,脖子都快看歪了。到时候成了歪脖子美人,看表少爷如何娶您进门。” 孟婉君霎时羞红了脸,恼着作势打宝钗道:“你个不知臊的,谁叫你瞎说的。” 宝钗即可躲到了刘妈妈身后,一边笑一边做鬼脸道:“小姐的心思院子里谁人不知?我若是说谎,就自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大冷天起得这样早打扮,又苦苦的守在窗子前面,还不是为了表少爷一句明日得空来。” 想起昨夜和表哥的偶遇,孟婉君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又是羞又是喜,燕子般扑到李妈妈的怀里,撒娇道:“妈妈倒是管管宝钗呀。这孩子平日里就尽是调笑我。” 李妈妈忙护着怀里的人,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宝钗道:“这丫头嘴没遮拦的,罚你今晚不许吃晚饭。” 宝钗一张俏脸变做苦瓜状,不情愿道:“娘~~” 孟婉君得意的冲着宝钗笑了笑,又俯下身子对着李妈妈道:“妈妈,父亲可有消息了?” 李妈妈摇摇头,原本挂在嘴边上的笑没了,只心事重重道:“小姐,我听老太太房里容妈妈的口气,老太太有了意思打算将你许出去。” 孟婉君一听,心顿时漏了一拍,只面上依旧神色不动,只将头埋得更深道:“妈妈,您可知道我要被许到哪一家?” 李妈妈抱着婉君的手,紧了紧,心中万分不舍道:“我也不曾知晓。只听得提起大约是北边,说了边疆寒冷,恐你身子不适。” 孟婉君浑身一震,缓缓从李妈妈怀里退出来,又坐回了凳子上,楞了半响,拿起桌上的钗子,看了看,又放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痴痴的坐着。 李妈妈见了她这般,心里也难受得很,忍不住哭道:“小姐,您若是心里苦,便哭出来吧。哭出来至少得好过些。” 孟婉君惨白着脸,强忍了心中的升起的一阵苦楚,自嘲地笑道:“妈妈,我哭不得。这是天大的喜事,在老太太面前,我得笑,笑得越高兴越好。我算是什么,不过是个不争气的本家女儿,还不如偏室里的姑娘,虽然过得不好,至少能嫁个喜欢的人。(.好看的小说)我不过是借着这张脸的光,得了十来年的锦衣玉食的日子。说到底只是颗棋子罢了。” 李妈妈见着这个眼前眉目柔弱苍白,却依旧倔强的孩子,忍不得拉着她的手,规劝道:“小姐生得这样好,何苦想不开。老夫人既然要将小姐嫁出去,定是不会辜负小姐的颜面的。您何必非要嫁给。。。” “妈妈不要再说了!”孟婉君尖叫着打断了李妈妈的话。屋内无人再敢出声。宝钗瞧了孟婉君好一会儿,小心开口唤道:“小姐?” 孟婉君转过脸来,笑颜一如往昔,似是方才什么都未发生一般,拿着桌上的芙蓉金花钿,笑道:“你看我戴这个会不会太俗气?” 宝钗尚未反应过来,僵着脸应道:“啊,是,是。” 李妈妈忧心忡忡的看了孟婉君一眼,自知多说无益,便退下去了。 快雪时晴,日光终于在雪后撒遍了整个京都。西泽园里的雪旋即便化了。直至夕阳西下,园子里的雪早已化得差不多了。孟婉君却依旧坐在窗台前,脸上早已没了原先的喜庆劲儿。 宝钗忍不得自家主子这样受苦,心里不免埋怨【二爷当真是吊着人,吩咐了话下来,都快晚上了,莫说是人影,连句话都没有。害得小姐苦等。】她虽心里这样想,可嘴上是绝不敢说半点孟时骞的不是的,生怕着孟婉君责罚。 可左右不能干等着,宝钗心想倒不如先遣了人去打探打探。便道:“小姐,二爷许是有事情在沁园里耽搁了。不如我们送些点心去看看二爷?” 孟婉君本就心中等得急,宝钗这样一说,她更是生气。自己起了个大早,里里外外梳妆了一边,可干等了一日不说,还让这些个奴才都看了笑话去。一口气上来,孟婉君怒得立刻将梳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扫到地上,心里又气又羞,忍不住趴在案上哭起来。 一时间,金钗珠玉落了个满地。外面的两个丫头听见动静,赶紧的就跑进来,见了一地的狼藉,心里也有些惴惴。宝钗忙叫她们收拾了,自个儿上前去安慰孟婉君。 正哭的时候,却听见,外边婆子来说,东来正往西泽园来。 孟婉君慌忙擦了泪,吩咐宝钗赶紧收拾东西。宝钗同丫鬟拾缀了房子,将贵重东西都给放到里面去,心想:这会子来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怕是又得惹姑娘一场生气了。 东来一走进来,便跪下砰砰砰的给孟婉君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赔罪道:“表小姐,还请见谅。爷带话过来说是今日不能和表小姐一同赏雪了。还请表小姐见谅?” 孟婉君慌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缠住了?” 东来摇头只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奴才就是来报个信的,求表小姐给个饶,千万别因这事情怪我们爷,伤了兄妹感情。” 孟婉君看东来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也明白定是问不出个什么来的,只笑着让东来给带了点心去。 李妈妈送了东来出去之后,又回了屋子。孟婉君便问道:“妈妈可知这东来是从哪里来的?” 李妈妈老实道:“方才问了看门小厮,说是沁春居那一处来的,满身是梅花香味。这会子又往沁春居方向去了。” 听见沁春居三个字,孟婉君就暗自咬牙。自上一回,她去沁园出了这样大的笑话之后,便在心里就恨下了荣瑾。原来,那一日她和荣瑾穿了一样的衣服,又受了荣瑾的一对翡翠耳坠子,心里美得,当下便去了沁园打算给孟时骞看看。却不料,被孟时骞给错认成了荣瑾。这可真把她个气着了。那一日荣瑾赠她的翡翠耳坠子,分明就是她新婚回门第一日带的物件。孟时骞看着竟说她配不得这东西,还劝她日后都不要戴了。 想她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如花美眷。被人当着面说配不上那物件还是第一回,她羞得恨不得直接拿根绳子吊颈算了。这一回,又是这样,她真恨不得将荣瑾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给画花了。 五十一 是棋子就给我安分点 西泽园里的那位生气的事情,没一会儿就传到栖霞居。[.超多好看小说]老太太面上虽然是不动声色,心底里对这个本家的孩子更是多了几分看不起,听了消息不怒反笑道:“虽她去闹,反正也留不得多久了。就按着薛家二媳妇的话,送去远些的地方,运气好的,生个一儿半女的,将来还能有个依靠。运气不好的,就是死在那里,消息也传不出来。” 容妈妈顿了顿,试探道:“那年外的四家会怎么办?” 老太太不出声,只招了秀娟到跟前,嘱咐道:“二房受了欺负,去库房里取些上好的养身子的东西送去。这次的事情也踩了韩家的颜面,你也给韩夫人送些东西去。” 沁春居这里,荣瑾吃了药,好不容易有了些力气,刚一醒就见着房里紫鸢和方氏哭得两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心想自己这回可是将她们给吓着了。原本这身子就不大好,肉灵分离对身子有巨大的损伤,再加上这次举办这么大的一个寿诞,整个人的身子日渐掏空。这才受不住倒下了。她当真是对不住她们了。 方氏眼看着还要依靠她在这个家的地位,紫鸢是她的贴身奴才,更和她坐同一条船的人。想到这里,荣瑾瞧向她们两的眼神分外的歉疚,好言劝道:“娘,你也真是的,好容易来一趟,哭得眼睛都肿了。我不过是近日气血不足罢了,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么?” 方氏听了,忍不住转过脸去,哭道:“你这丫头,小命都差点没了。这会子还说这样的话。(.)你可知道要不是孟姑爷会医术,发现得早,你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紫鸢哭着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不听倒还好,一听荣瑾吓得一身冷汗。她还以为这几日多梦,时常头晕心悸,食不下咽,都是因为太累,导致身体和灵魂产生了间隙。这样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曾遇到过。之前因为才入了这个身子不久,她几乎日日睡不好,时常会感到无力。 紫鸢在耳边絮叨了半天孟时骞的好,荣瑾被叨得不耐烦了,下意识便去寻孟时骞的身影,却发现他并不在房中。荣瑾问道:“二爷人去哪儿了?” “方才,老太太一走,二爷也跟着走了,奴婢瞧着二爷阴沉沉的,定是为了这事儿发了大火。二爷临走的时候吩咐东来在这里等着,奶奶一醒就去沁园禀报他。您如今醒了,我便和东来说一声。” 方氏见荣瑾尚虚着,心想着两夫妻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多说,索性也先回去了。 这方氏前脚出门,后脚秀娟便带着一堆的人参燕窝来了。荣瑾房里红玉没了,紫鸢又恰巧出去。只有一个胭脂,正在外边守着。见了秀娟来,慌忙请了进屋,一边走,一边告罪:“老太太有东西来,照理我们奶奶应该来迎的。可奶奶身子不适,正躺着,礼数不周还请秀娟姐姐见谅。” 秀娟虽没开脸儿,可她是老爷房里人的事情,这院子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红玉少不得客气几分。 荣瑾听着外边来了人,便撑着身子,坐在了床头。 秀娟见荣瑾,原本就瞧着病弱的身子,这时看起来更是难堪,叙叙的说了好些宽慰的话,临走又再三嘱咐她莫要再操心家中事情。总之,是一副长辈爱护晚辈的样儿。 荣瑾心里最烦这些,待秀娟走了,便又躺回床上去。 日暮低沉,天边似有万千的乌云渐渐压住残阳的光芒。荣瑾阖着眼,慢慢睡去。 再醒过来,屋子里已是一片烛光。床头的火光柔和的落在倚在床侧的人身上,照的他更是眉目如画。笔直锋利的眉,高挺俊俏的鼻梁,平日里总是弯成月亮一般的眼,长长的睫毛落在他的眼睑下,透出一小片阴影。还有那总是含着笑的嘴唇,刀削一般凉薄。即使同床共枕,她和他也是背对而眠。她不曾这样正经的看过这个她唤作夫君的男人。从初来这个世界,尚对自由抱有希望,到如今,她已然认命一生都将死守在这个四角方方的院子里。她一直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出去了的。可是,对于这个男子,她依然还是有太多的陌生。 她不想触碰他,也不想让他再触碰自己的生活。 黑曜石一般的眼突然睁开,荣瑾毫无防备,所有的心思,所有的表情都落入了他的眼中。荣瑾惊惶间,霎时转过头去,强压下心头的涌动的暗潮道:“荣瑾失礼了,还请夫君见谅。” 身后人没有动静,荣瑾心里有些惴惴,忽而一股子气息轻轻拂在了她的脖颈处。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微微颤抖一下,荣瑾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脑袋。 半响,却听见身后的人似是放下心来一般松一口气道:“好在你中毒不深,耳后的红斑已经褪下去了。不过,身子受了损,这几日可得好好养养。红玉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了。她自己做的孽,自己承担。你安心养病便是。” 荣瑾低着头,刚才的那一片热度被孟时骞的一番话浇得冰冷。大抵是病了,又大抵是中毒的关系,她仿佛觉得这些时日的隐忍,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她飞快的转过身子,爬了起来,也不顾自己病怏怏的身子,冷冷的看着孟时骞道:“红玉做了什么孽,我不清楚。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孽,我知道这个家做了什么孽。那一日本来出事的该是我,红玉不过是因为贪嘴,中了药。可你明明知道那碗里有毒,你却依旧无动于衷。红玉醉心于你,中了药之后去定是去找你了。可后来为何,那人变成了沈二公子。这恐怕也和你有莫大的关系吧?现在,你竟然这样对待红玉,我问你,你可曾有那么一点良心不安?” 孟时骞略微惊讶了一下,转而又化为莞尔,似乎毫不在意直白道:“想不到你竟然知道这么多?” 荣瑾笑一声,嘲讽道:“你怕是不知道。红玉和沈二少行事的葡萄架下,我便站在他们身后。额咳咳。。”话说得太快,一时间她竟有些接不上气来,只能捂着胸口,干咳。 刚一低头,却见一只手伸过来,手中握着一只瓷白的杯子,里面倒了水。荣瑾看也不看,推开那只手。兴许往日,她会为他的温柔所蒙蔽,可今时今日,她早已看透了他! “红玉平日行事胆大心细,不可能做出这种有悖伦常的事情。那一夜晚上,我瞧得分明,红玉半闭着眼,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谁,只口中胡乱喊着二爷。你若不予了她,她如何会这样叫你。”荣瑾惨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说到底是我害了她。这几日,我查下来,本想给红玉一个清白,却不知查出来的真相这样让人恶心。孟时骞,我问你,若是当时中毒之人是我,你要如何?” 他似乎笑了一下,充满嘲讽的笑了一下。荣瑾一下子便明白了,眼底仅剩的那一丝希望瞬间化作泡影。是啊,在嫁过来的第一天晚上,她就该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从来不是娶一个叫做荣瑾的女子,而是娶姬家的外甥女儿江南首富韩家九小姐韩荣瑾的。她说到底只是个摆设,而且还是个他无奈之下收留的摆设。 她忽而笑了,躬下身子,做了一福,“荣瑾失言了,还请夫君责罚。” 孟时骞看着温顺的低下头的女子,心中顿时充满了无力感,脸上的笑几乎撑不下去,转身便走。 荣瑾看着那白色的袍子消失在珠帘后,整个人霎时就没了力气。 紫鸢从外面匆忙赶进来,见了荣瑾跪在地上,赶忙将荣瑾扶到了床上,埋怨道:“奶奶和爷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奶奶,不是紫鸢多嘴,若不是二爷,奶奶的命恐怕就没了。为何您一直都对二爷不理不睬的,从来都不肯对二爷多上一份心。” 荣瑾苦笑,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唯有她最清醒。早在她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她就感觉到了这个人没有真心。 五十二 等价交易(上) 这方氏回去了之后,正在屋里兀自哭得伤心。心想着说到底是自己这个做娘的不中用,不仅自己在家没地位不说还连累荣瑾在这里也吃苦。 顾氏见了自家奶奶刚一回来就将自家闷在屋子里,什么话也不说,只一个人抹泪,心里也晓得是九小姐那一出闹了事情。又听了方氏只字片语的埋怨,心中早已明白了七八分。九小姐命苦,亲娘死得早,好容易得了自家主子的抚养。可,性子乖僻,也不讨人喜欢。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刀尖上悬着的事情。若不是老爷那时为了盐运走投无路,迷了心窍,就是打死了也不会将九小姐这样性子的人嫁过来。 原先来的第一日,她见了二房里井井有条,二爷又不收同房,心里跟着也为九小姐高兴。可,这还没过几天,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看来九小姐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顾氏宽慰了自家奶奶几句,连着请来了韩子俊过来。韩子俊知道母亲的脾气,但凡有什么事情,她总想着是自己的错,老是将错处都拦在自己身上,这回怕是又钻进去想不开了。 韩子俊这一来,方氏忙擦了眼泪,好生让他坐下。 韩子俊眼见方氏眼角犹带泪光,心里也不好受。他虽和荣瑾不甚亲近,可到底是血肉至亲,听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气愤呢。可气愤归气愤,他终究拿人家没办法,谁叫自己无功无名,拿什么和人家比呢? 方氏见了韩子俊面色深沉,眼中多有不甘,又想起荣瑾病怏怏躺在床上的样子,一时间眼泪就淌下来了。 顾氏忙不得一遍递帕子,一遍道:“奶奶,您可别哭了。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定是要生气了。” 方氏一遍哭,一遍赌气般道:“还提这些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摆设,那骚狐狸才是真的韩夫人。若不是颜面摆在那里,恐怕来京都的便不是我,是那狐狸精了!可怜,我的瑾哥儿连命都要没了,他这个当爹的,却还只顾着风花雪月。你看看,他将那狐狸精安置在京都的别院里,便日日不见人了。我如今就算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知道的。” 韩子俊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位父亲的风流行径。韩策盛原本年轻时生英俊,惹得不少女子芳心暗许。后来,接管了家族,这才收敛了心思,可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偏房妾侍带回来。这些年来,房里人也是不断的换,可也没有起心思再封姨娘的。韩子俊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是他老子的私事,他这个儿子辈的哪有别这样的心思。 不过,早两年,五姨娘章氏的表兄新晋了官位,擢升为吏部侍郎。这便让韩策盛对她分外宠爱一些。这些个房里事情大家宅院里本不算什么。若是章氏是个安分守己的还好,可偏章氏还是个喜欢到处生事的。这些年里没有少给院子里的其他姨娘受气。就连方氏出面,她也不肯给台阶下。韩策盛宠着她,将这些个都不当是错处。有时,方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韩策盛旁指点几句,韩策盛也会冷落她一阵。可没过多久,两人又好到一处去了。方氏对着事情是既无奈,又无力。 这回韩策盛来得迟也是因为五姨娘在家中闹别扭,只好留下来哄着她,更是为了让她舒心,特地将她带来京都。虽然这人是没进宰相府,可到底是亲家,章氏一进京的消息,一早就传到了孟家人的耳朵里。 方氏是腆着脸亲自去求了孟时骞莫要提起这件事情。为的就是让她这个本就心思多的女儿不要再操心。结果,这一头没出事,那一头便出事。方氏当真是想哭死了算了。 韩子俊却道:“母亲,您既然如此不平,为何不到孟夫人那里求个说法。” 方氏抬起头,左右狐疑似的看了一番,压着声音道:“荣瑾嫁过来时出了那样的事情,我哪有脸面去说这个。还求他们千万便查起那事。” 想起当日的事情,母子皆是沉默了一会儿。 半响,方氏也算是哭完了,起身整了整衣衫,对着韩子俊道:“俊儿,我这哭过了也就罢了。真正苦的是你妹妹,你有时间就多去瞧瞧她吧。” 韩子俊点点头,方氏又道:“这几日和时骞在一起,你可见了什么人?” 原来这方氏这次来,心里也是打好了算盘的。方氏娘家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自然没有出路可循。可孟家不一样。方氏这次来本该是带上长子和次子一同来的。不过,方氏私心里自然不想让韩先傅来这种大场面,结识官场中人。自然是千万般推脱,非要将他留下看管盐号生意。方氏心里算盘打得响亮。有孟时骞的引荐,有韩家的财力,自己儿子也是学识渊博,定能拜入名师门下。 谈及这几日,韩子俊自然面上含笑,心中澎湃不已,“这几日,我和时骞妹夫见了许多朝中有名的大臣,也会见了甄夫子和孔夫子几位大师,受益匪浅。” 方氏忙问道:“可有拜入哪位大师门下?” 韩子俊的眼神暗了暗,避而不答道:“我和几位大臣相谈之后,只觉得顿时眼界开阔了许多。这次来京都,当真是来对了。” 方氏见韩子俊避开了话题,心里也明白了,便不在多问,只是神情黯淡了些许,不似方才一般开怀。 方氏送了韩子俊出去后,便打算去荣瑾那里看看。 可人一到门口,便得了紫鸢的口信,说是孟时骞正在房里衣不解带的照顾。方氏是过来人,新婚燕尔,自然不做打扰,便掉头往回走。 一回屋子,却发现顾氏正在收拾东西。那顾氏见了自己奶奶又返了回来,大抵以为又出了事情,小心给奉了茶。方氏吃了茶,看着屋子里送来的几张上好的狐皮和一只千年人参,随口便道:“这些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顾氏陪着笑道:“这是方才孟夫人叫房里丫头送来的。说是亲家来了也没什么好东西做回礼,便随便挑了些,还望奶奶不要嫌弃。” “将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顾氏将原先打算收起来的狐皮又给摊开来亮给方氏看。那狐皮说是随便挑的,可哪一块看起来都不是随便挑的。毛皮柔软,油亮顺滑,一瞧都是上等的好货。方氏到嘴边的笑,不知怎么的晦涩不堪,嘴角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半响,方氏起身道:“叫轿子准备着,我去还得去谢礼。” 顾氏见惯了方氏气得哭哭啼啼,这会子受了这样的礼,她没事儿人一般,还周到的打算去还礼,这顾氏可就纳闷了?难不成几十年的脾气一下子转了? 五十三 等价交易(下) 五十三等价交易(下) 话说这方氏到了栖霞居,请了守园子的丫头去通禀。(.好看的小说)这时已是傍晚,昨夜下的一场雪被融了大半。余下的那些残雪和着地上泥浆枯叶,黑乎乎的。方氏站在门口,脸上神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从圆月门内走出一人,满脸堆笑,神色谄媚毫不掩饰。这人便是容妈妈。 容妈妈笑着将方氏迎了进去,一路上是好话不停,生怕怠慢了这位韩夫人。 等引进了门,方氏还未做礼,芳草早已搬来凳子请方氏坐下了。再看一旁,老太太虽神情依旧不变,可目光总是比平日柔和了许多,连说话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和气道:“韩夫人,真是见外。这样冷的天还来还礼。” 方氏明白,老太太是心中有愧,自然比平日里更加亲热于她。可荣瑾那惨白的嘴唇似乎还在她眼前出现,方氏一改往日飞亲善,冷冰冰道:“我自然得来还礼。这礼送得贵重,我韩家诚惶诚恐。” 方氏话里带刺,但凡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老太太似乎早料到这样的事情,当下便对着站在身旁的赵妈妈耳语几句。赵妈妈得了令,从房里后门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便将人给带了进来。将巧果松了绑,赵妈妈便退到老太太身后。 方氏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道:“孟夫人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对着方氏忽而笑了一笑道:“我知道韩夫人心里有气。这奴才犯上,谋害主子,却是该罚。这人我没有动,不如就交由韩夫人处置。是杀是剐,我全然不过问。只要你能消气。”又指了自己身后的赵妈妈道:“我这里也有一把好手。你若是嫌自己动手麻烦,不如就吩咐她去做。” 赵妈妈低下头,对着方氏,姿态无比恭敬。 方氏只是个纸老虎,别说是行刑,就是观刑也不曾想过。可方氏就是怕,她也得咬着牙上。她嘴唇打着颤,罩在袖子里的两手死死握成拳,面上轻笑道:“孟夫人真是说笑。这孩子犯了什么罪,交到官府便是了。让我来教训,传出去,我不成了毒妇了?” 老太太转了面,对着跪在地上的巧果道:“可听见了?韩夫人嫌罚你脏了她的手。你说怎么办?” 巧果的脸顿时恐惧得扭曲成一团,发了疯一般不停的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没一会儿,便磕得头破血流。那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一脸,越发可怖。方氏吓得脸色都白了,巧果一遍磕头,一遍嘴里不住求饶道:“巧果求韩夫人责罚。求韩夫人责罚。” 老夫人忽而轻声道:“巧果,你没见着你将韩夫人给吓着了么?还不自行掌嘴?” 那个满头鲜血的圆球突然抬了起来,两只手左右开弓便开打起来。额头的鲜血随着巧果的手掌飞溅在了方氏的襦裙旁。方氏怔怔半响,只觉得喉咙干涩的难过,胸口闷得发慌。 老夫人的声音依旧和蔼,仿佛从远处传来,清晰又模糊。 “韩夫人,脸色这样不好?怕是要休息了?还是请人送你回去吧。” 不,不能。她还未帮子俊谋一个好师傅呢。方氏迷糊着想,心中只有这个信念。荣瑾的苦不能白受,她要拿回补偿? “孟夫人,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我,我才刚来你便要我走。莫。。不是心中有鬼,看见我不舒服?”方氏虽然被吓得不清,可脑子里却再没了旁的念头,一心只想着韩子俊拜师的事情。 老夫人脸上隐约有了怒容,大抵未曾想到方氏这样的人也会对她这般冷嘲热讽,半响说不上话来。 方氏点了点地上双颊青紫却依旧不停在扇耳光的巧果,放大了胆子,直视着孟老夫人道:“这个丫头不过是个替罪羊。老夫人使的这点伎俩,骗骗荣瑾和时骞还绰绰有余。想要蒙过我的眼,只怕不能。” “你,”孟老夫人未开口,便听得方氏又接着道:“老夫人若是不信,我便说几个我的想法来听听。若是高兴,您便允了我,若是不高兴,您就当我胡言乱语。”方氏说着,微微低头,忽而又笑着压低的声音道,“可我这嘴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说给瑾哥儿和时骞听了。” 孟老夫人一双凤目霎时凌厉的转向方氏,方氏虽怕,但借着方才的劲儿楞是没有退却道:“您也别生气,我这人虽然生得不中用,可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应是没一个人不信的。我呀就只有一个心愿。你说这一命抵一命,是不错。可地上这个粗鄙丫鬟的命哪里能和我们荣瑾的命相比呢!” 室内无人回应,只剩巧果响亮的巴掌声。啪啪啪的,让人心底生寒。 老夫人的目光如猎豹紧紧盯着进入自己狩猎领域的方氏,目光矍铄里隐约带着刀锋一样的肃杀,方氏撑着笑,心里却生了退意。若是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查了荣瑾嫁过来之前的过往,那该如何?又或者老夫人一句话将京都官盐交给别家办,又该如何? 方氏这时心里怕极了,顿时悔不当初。 半响,那尖锐的目光慢慢移开,老夫人脸上带了笑道:“既然已经是亲家,韩夫人有什么心愿,孟家自然都得帮衬着。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方氏松一口气,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赔笑着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瑾哥儿立威不足,那下人才敢犯上。可老夫人也知道,我们府上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官字地下两个嘴,就是再贫再贱,也比我们这种只懂做生意的买卖人厉害。韩家先代祖上庇荫,也曾是朝中大员,如今家里几个孩子教得也是孔孟之道。不说别人,我这俊哥儿,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人品才学一点不差,我只想着能入了大师门下,过几年在朝中荐个好职位,也算是为家门争光。再者,荣瑾在京城好歹有个依靠。那些个下人也不至于太放肆。” 老夫人微笑颔首,忽而皱眉道:“只是。。。。”这只是后面又没了下文,方氏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在了半空中。似是故意吊着方氏一般,老夫人顿了许久,才略有为难道:“韩夫人,拜师这事儿是不难,可就算是入了师门,没有个路子,京官儿难做啊。子俊,在京都只有我孟家一个亲眷。就算是出了事情,恐怕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帮着。” 方氏想了想,也觉得老夫人说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翻过来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道:“老夫人,你看我们瑾哥儿生得可好?” 老夫人点点头,赞道:“模样端庄,礼教贤淑,自然是上佳。” 方氏心想既然你满意这就好办,便王婆卖瓜般自夸道:“您别说,我们韩府别的倒是少,就是姑娘生得多。但是府上未出嫁的姑娘还有五六个,且旁系里也有几个模样生得好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一回去便让人给送过来。您给做主,都许了。省得外边总说,妹妹都出嫁了,姐姐还留在家里。” 老夫人面露难色道:“这怕是不大好吧。” 方氏笑成一朵花道:“您千万放心,有孟夫人这样好的媒人,她们笑都来不及。您就放心的看,看得上眼的就给许个四家名门,若是看不上眼的,哪怕是蓬门小户,她们也自然是愿意的。您瞧着可好?” 方氏热情,老夫人为难的沉默了一阵,以商讨的语气道:“都是韩姓的女儿,一味的叫孟府来做媒,恐人说闲话。非说府上没有人,不如您看这般。过了年,开春里就是四家会,过了四家会,朝中人事调动,到时候我便让老爷给子俊安个职位在京都。再者三月里有个百花会,里面公子哥也多,朝中大臣皆来参加。几位姑娘等过了年,便来,四家会和百花会都是几个大家物色媳妇的大会事。几个小姐既然有孟府的依靠,想必也能有个好亲事。您看如何?” 方氏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得意洋洋。全凭了她,府上几个丫头才能有天大的福气,进孟府教养,还能去百花会四家会选夫婿。这回回去,她就是要好好挑一挑,挑几个样貌端正,又性子好的丫头,握在手里头,以后就算是出去了,也能时刻记着她的好。到时候她在家中的地位也稳固了。 方氏得了好处,大冬天却是满面春色,连连说了老夫人一番好话,将老夫人赞得是天上地下的,就差没拿尊莲花座把她给供起来了。 送走了方氏,老夫人低头看了看尚跪在地上,掴掌的巧果,一张脸早已肿得不成样子,只是微微低声说了句什么。巧果听了,身子剧烈一颤,旋即双拳握紧。张妈妈将巧果给带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张妈妈又回来了,低声在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 老夫人睁开凤目,开口顿了半响最后才道:“去房里取二十两银子来,一并给她的家里送去吧。其他的按她的话办吧,也算是不亏待了她。” 今天双更,补上昨天的那一章 五十四 带病过年 瑞雪兆丰年,京都十二月里又下了一场大雪,一下就是好几日。沁春居的主卧里放了三个地笼,点上银炭,烧得整个屋子暖融融的。荣瑾久病的脸上也被热得多了些红润。 韩府一家人早已经回去了。方氏在老太太那里讨好处的事儿,院子里早就已经传开了。大抵过了年,就会把家里的几个姐姐给送过来。这等事情荣瑾原本就不上心,现在病了更是无心再去听。韩府的事情也好,孟府的事情也好,她都只不过是从中的一颗棋子。自己尚且自保不齐,还哪顾得上别人的事情。所以,家中的那些密信,她一盖烧了,眼不见为净。 紫鸢也乐得开心。原本她就对家里的几个小姐不喜欢。她们成日里趾高气昂的,可没少给小姐苦头吃。这会子倒来求小姐,一个个的活该叫她们着急上火! 这期间,孟时骞来过几回,大多都是坐一坐就走。她知道他们两之间总有一堵墙在。也许是几个世纪观念的差距,也许是他的前妻,也许是横在她和他两个人之间的家族利益,又或者是,他对她根本没有一点那样的真心。 荣瑾一向认为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她是老式家庭出身的,以前在部队里当兵后来从政的爷爷总是教导她。家中孩子少,她是最受疼爱的一个。这些疼爱,在以前,她会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回忆起来点点滴滴尤为珍贵。自己的母亲尚且拿自己的一条命去做筹码,试问这偌大的家里到底还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呢?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像是柳絮一般,纷纷扬扬的。 紫鸢嘟囔着抱怨:“又下雪了,真是的。每日都下雪,出去拿东西都冻着了。” 荣瑾笑一笑,紫鸢是江南土生土长的,小时候是半点雪都没见过。第一次见到下雪时,还和房里的丫头玩了半宿才睡得觉。现在连下了好几日的雪,紫鸢早没了新鲜劲,便开始抱怨这抱怨那。 胭脂正在晒衣服,忽的从耳房里探出头来道:“就你那猴儿样,一开始见着雪的时候,不知道多开心。跟猴儿见了桃子似的,结果没几日就成日里叹气的。奶奶还病着呢,你这不是不让奶奶好过么?”这几日虽然换洗了衣服,可天都不放晴,愣是将这些衣服都捂出霉味儿了。胭脂想了个主意,在耳房里搭了个架子,把衣服放在这里烘干。 紫鸢扁了嘴,嘟嘟囔囔道:“还不是成日里闷在屋子里,没得出去,我犯困。” 胭脂叹气一声刚要开口,就听见百花帘外边传来一阵男声道:“真是孩子一般。[]不服侍主子,整日里都想着玩儿了。” 紫鸢听了这话,忙站起身,整顿好衣服,低下头,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低声道:“二爷好,给爷请安了。” 在里面晾晒东西的胭脂,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从耳房里出来,做了个半蹲道:“二爷好,给爷请安了。” 荣瑾强支起害病的身子,在床上鬼孟时骞行了一个礼。孟时骞见了,眼眸暗了暗,旋即又带笑道:“一个个的见了我来,跟见了阎王一样。倒是我来错了,扰了你们主仆三人清净。” 荣瑾谢罪道:“荣瑾不敢。” 紫鸢小声道:“平日里总不见笑,日等夜等,人一来,反倒拘谨了,真是不懂奶奶在想什么?” 紫鸢说话声小,荣瑾尚在病中,听得不清楚。可孟时骞却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原本压着的一块石头,似乎微微挪开了点,霎时舒服了许多。 胭脂本想责怪紫鸢嘴巴大,可见了孟时骞的表情,似乎带着笑,面庞微微有些泛红,这样子倒,倒像是在害羞。 过了半响,孟时骞似是掩饰一般清了清嗓子道:“昨日里上朝,我去了钦天监那里问了日子。今晚就会放晴,吩咐了小厮多多打扫着,今晚干脆去阁楼里看烟火去。” 紫鸢一听有烟火,两只眼都要放光了,欢喜道:“奴婢谢谢爷。” 胭脂楞了半响,也做福道:“奴婢谢爷恩典。” 荣瑾没有说话,只是恹恹的躺在床上,背过了身子。孟时骞看了,略皱了皱眉,接着又抬起头来打量了四周问道:“房里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 紫鸢无奈回话道:“原先因为宝儿少爷也住在院子里,连带着管教的婆子和贴身的丫鬟自然看着就人多。自奶奶病了之后,怕将病气过到宝儿少爷身上,将宝儿少爷送到庆姥姥那里。院子里的人就走了大半。再者,您也知道房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人自然也少了。” 孟时骞也知道因为红玉和巧果的事情,荣瑾心里不痛快,自然也避忌着,不提她们的名字,只问道:“缺了什么,这掌事丁婶难道没有补上来么?好歹是个奶奶,房里人少,也不算个样子。” 紫鸢又是气又是怨回道:“爷,您也不是不知道。奶奶的性子淡,丁婶也说了要从府外的庄子里选几个好的进来,可是奶奶也不要,只道房里人少清净。” 孟时骞瞥了一眼躺在床上日渐消瘦的身影,那头微微的低着,露出一副温顺里带着倔强的神情。他顿时觉得心里像是塌了一块,微微动了动,愈发的觉得酸涩。 “既然你们奶奶这样说了,也就按着她的意思来吧。你们多照顾着,房里不会亏待你们的。”孟时骞转身便出了内室,外边的全儿拿着披风刚刚给烘干,却又见得孟时骞出来,顿了一下,忙给递了过去,试探的笑道:“爷怎么不在房里多待一会儿?” 孟时骞笑着,点了一下全儿的额头道:“爷的行踪也想要管着了,真是胆子越发大了。” 全儿自知说多了,连忙闭嘴不在提。可转瞬,又抬起头看着那挺拔的身影,灰色的狐裘,随着风雪,微微动了动。那人影渐渐走远,徒留下雪地上的一排脚印。再过不久,这脚印也将被风雪掩埋。 听到外边的动静,荣瑾动了动,忽然道:“紫鸢,我有些乏了。给我点上安神香,我再睡一会儿。” 紫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她眼见着两人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变成了这样? 五十五 几家欢喜几家愁(上) 夜里起了风,孟时骞那里着人来传话,说是天儿太冷,让荣瑾不用去了。 荣瑾本抱病起床,提前两个时辰便开始衣着打扮。如今好容易梳好了头,又不去了。紫鸢只觉得扫兴,心里又有些气闷,叨叨道:“二爷,真是的。害得奶奶空欢喜一场。” 荣瑾笑了笑,早看出了紫鸢的心思,转身对着胭脂道:“还是去吧。他不请我们,我们便自己去。我记得碧水小筑那里不是靠近南面,而且又盖了座小楼,从上面看应该看得清楚。” 紫鸢一听又有得去玩了,苦瓜脸立刻笑成一朵花,过了会儿,脑袋又耷拉下来,道:“奶奶,我们还是别去了。” 荣瑾正打算出门,扶着胭脂的手起身疑惑道:“怎么了?突然又不想去了?” 紫鸢略带担忧的看了看荣瑾的脸道:“奶奶,您身子还没大好呢。” 荣瑾拉起紫鸢的手,她的掌心烫得很,像是一块烧炭,暖融融的。荣瑾瞧着她红扑扑的脸,原先因为掴掌而留下的疤早在药物的帮助下恢复如初。眼前的人就像是她的妹妹一般,只要她能高兴,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这丫头,若是不去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难过好一阵。你看嘴巴都撅上天了。我就是看你这样,也舍不得你伤心啊。”荣瑾说完,紫鸢眼神躲闪,低下头,嚅嗫道:“小姐,您不必为看我去。。。紫鸢就是个丫头,伤了您的身子是大事。” “好了,你就当是我是意思。我想去,我想看,还不成么?快些走吧。过了时辰就看不到了。”荣瑾不由分说,拉了紫鸢便往外走。 这夜里出来,荣瑾也不想惊动太多的人,只带了两个紫鸢和胭脂两个丫鬟。三人坐了青布软轿去原先范姨娘住的小院子。推开门,里面依旧是那样的破败景象。那副笔走龙直,圆润隽永的忍字依旧挂在了正当中。 轻车熟路的走上老旧的楼梯,木板吱呀作响。里面是一股子夹杂着酸臭味儿的中药味道。小炉火咕嘟咕嘟的炖着一锅子的药。荣瑾推开门,看见了正站在门边打瞌睡的紫鹃。这样冷的天,里面脸生火的银炭都没有。只能用烟味大的黑炭取暖,弄得满屋子都是乌烟瘴气的。可在这乌烟瘴气里,紫鹃却睡得安稳踏实。或许,有这样的温暖对她来说已经是来之不易的了。(.) 这里的东西似乎比之前来得更加简陋了。原先在门口摆放着的百鸟朝凤屏风早已不见,剩下一块破木板子在挡风。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真是什么都没有了。若不是她知道这里是孟府,她几乎以为这地方是街角巷子里的哪一个穷人家的家什。 越接近里面,那股子酸臭味越重。直到走到最里面,荣瑾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躺在黄渍斑斑的床上,她的双颊凹陷,颧骨高高的突起,让人有一种十分尖锐的错觉。 若不是她那眼角下方的一颗痣和她原先相似的那一双眼睛,她几乎认不出这个人了。 这几个月,她几乎要忘了家里还有这样一个人。那样嚣张跋扈,甚至是目中无人的女人,现在病怏怏的躺在这腌臜污秽的床上。大抵人就是这样原先是如何敌对的关系,只要她一落势,复仇就算结束了。说起怨恨,她当真觉得之前甄瓶儿对她做的也不过就是那样。家中争权,谁没有些手段? 所谓成王败寇,大约就是她现在这样。不同的是,她败给的不是她荣瑾,而是和她一同生活了七年的夫君。她不过是败给了一段婚姻。 她的嘴角依旧干裂得起了皮,头发油腻腻的散在床上,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洗了。荣瑾看着她,不曾说话。甄瓶儿就像是一株植物,一动不动,若不是荣瑾感受到她微弱的鼻息,她几乎以为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房内寂静半响,她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慢慢从床顶的帐子,移到了荣瑾的身上。有过了许久,她似乎笑了笑,路出白森森的牙齿,和毫无血色的唇。 “没想到这个院子里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居然是你?”她一开口就将荣瑾吓了一跳,她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完全没有之前婉转莹啼的清亮和娇媚,仿佛是一个行将入木的老人。 “你的嗓子?” 她看了看外边的紫鹃道:“药是紫鹃从老夫人那里讨来的。一个嗓子换一条命,值得很。” 大抵荣瑾面上神情太过吃惊,甄瓶儿难得又笑了笑道:“这世上只有哑巴和死人才能永远的保密。要不我就变成哑巴,要不我就变成死人。若是我选,宁愿当日便死在了巧惋阁的石凳上,也好过现在苟活在这世上累人累己。只可惜紫鹃不能没了我。” “在的时候,不曾见你对紫鹃多好。现在患难,你们两却相持相扶,这样的一对主仆,我真是从来都没见过。”荣瑾半是嘲讽,半时羡慕道。 甄瓶儿不说话,沉默了许久。外边突然想起了烟火的爆破声,吱的飞上天空,嘭的一声在当中炸开,一瞬间整个夜空流光四溢。 荣瑾走出去推开了门,外边正是好景色。紫鸢和胭脂拍手雀跃,似乎沉浸在这无边的风月中。 紫鹃也已经醒了,看见了荣瑾来,做出一副戒备的姿态,一直盯着荣瑾看,似乎生怕她会对甄瓶儿做出什么不利是事情来。荣瑾猜到她的想法,冲她和蔼道:”你放宽心。我是来看烟火的正好碰上你的主子。” 紫鹃狐疑看正看着荣瑾,半响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便撂下一句话便走了。“看完了烟火还请快些走吧。” 荣瑾无奈,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大恶人。外边的烟火灿烂,荣瑾却望着室内的那个单薄的身影,心中兀自发呆。她有时想这病要是永远不好,该多好。她可以不问世事,无忧无虑。没有人可以安排她的下一步。 五十六 几家欢喜几家愁(下) 闹出了那样的事情,全然被无声无息的掩饰过去。孟府这个年依旧过得欢喜热闹。相反,江南那边的韩家反倒是弄得一点过年的心思都没有。方氏一回家就将消息给放了出来,叫了各房的姨娘都训了话。 韩府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小姐九小姐和从小就订了亲事的二小姐还有三小姐,还余了五个小姐都没有着落。正房里生得少,荣瑾的娘是个偏房,好歹也算是个妻,后来又过到了方氏房里教养,身份自然是嫡出小姐。可府上的几个妾室也算是厉害人物。五姨娘章氏是吏部侍郎的表妹,家中也算是殷实,虽然是个不出众的通房丫头生下来的。但是,好歹也算是个大家小姐,身份比起方氏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所幸生出的是个女儿,若是儿子,这韩家恐怕没人能压得住她了。 五姨娘生的美艳,嫁过来的时候,让韩策茂着迷了好一阵。荣宠之下,怀了孩子,生出了五小姐雯荷。这五小姐的脸蛋身段没有一样继承了五姨娘的美艳,只是平平。这是五姨娘心中的一颗刺。好在,五姨娘年轻,身子强健,又得宠信,生了六小姐白蕊。六小姐出生的时候,说起来也是奇事一桩。五姨娘难产,挣扎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就在六小姐出生的那个夜里,府上所有的梅花都一夜开放。[]六小姐一生下来,眉心就带着一颗红痣。 韩老爷对于这等礼佛之事一向是深信不疑。请了得道高僧来为六小姐批命格。那高僧只看了六小姐一眼,旋即跪下对着尚在襁褓中的六小姐磕了三个响头,只道是六小姐命格富贵不可言。 为了老和尚的这句话,韩老爷特意破例请了西席教导六小姐。后来荣瑾出生之时,也是沾了六小姐的光,才能听先生教书习字。 韩老爷一早就已经吩咐了方氏定要将六小姐送去孟府。其实不用韩老爷吩咐,方氏也定会将六小姐送去。白蕊承了五姨娘的美貌,却不曾受了她那泼辣的脾气影响,性子温柔,贞守贤德,是个美人。 年末里,方氏的院子里是最忙碌的了。既要准备几个姑娘的春日的新衣,又要采办节庆给几位官府夫人疏通用的首饰礼品。方氏费了好一番心思。好在韩策盛不似之前一般对她处处管制。大抵也是觉得方氏为家里争了一个好机会,心里有意把家中事务交给她打点。 天一大亮,方氏便起身,受了各房里姑娘的请安之后,先是看了冬日里祭祀用的时令果蔬,又看了外边庄子里送来的鱼虾和皮毛。[]这一巡回,便过了午时,回房吃了点心。然后待见各房里的教养嬷嬷,听了几个姑娘的近况,然后再分了这个月的用度。 待到教养嬷嬷走了,方氏又吩咐下边的人去福寿斋里订过年用的福饼。 等到一回神,天已经是黑了。崔妈妈见方氏总算是空闲下来,便趁机问道:“奶奶,可要用饭?” 方氏点点头,旋即派人去请韩子俊和韩策盛。 崔妈妈这厢已经让丫鬟们摆好碗筷了。方氏派去请了人也回来了。崔妈妈问道:“老爷和二少爷怎么说?” “二爷说他已用过饭了,待会儿过来给太太请安。老爷,老爷。。。。”答话的小厮支吾起来,抬头看一眼方氏,又看了一看崔妈妈,低头不再说话。 照这话的架势,老爷多半是被章氏那个狐狸精缠住了。方氏对这等事情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摆摆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方氏一个人正打算用饭,却不料外边的粗使婆子来禀报道:“奶奶,五小姐来了。说是来给您请安。” 崔氏看了看这桌上的饭食,心想:这五小姐踩着点过来,怕不是来请安是来请罪吧。 打帘的丫头恭恭敬敬的将雯荷给迎进来。雯荷身后的丫鬟芳菲手里提了一个黑漆红花的食盒。 雯荷一见方氏便规规矩矩的跪下给行了大礼道:“母亲大人万福。” 方氏放了筷子道:“起来吧。” 崔妈妈将雯荷给扶起来后道:“五小姐来得不是时候,夫人正在用膳。不如我引您去偏房里坐一会儿。这几日,江南织造坊送了一批冬衣来,您先看看花色,有喜欢的就挑一件去吧。” 若是换做平日,雯荷自然是心花怒放的去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心思岂是这一两件漂亮衣服能打发的? “母亲用饭,我做女儿的服侍在一旁自然是应当的。崔妈妈,您便下去吧。这里自然有我。”说着,雯荷跻身将崔妈妈拱到一旁,自己站在是、方氏旁,亲自为方氏夹菜,嘘寒问暖,极尽讨好。 方氏吃了半响,被雯荷的殷勤惹得不快,脸色比起之前更是难看,索性让人撤了碗筷。 雯荷见方氏吃得不多,心以为方氏是对家中的事情烦心,更是乖顺道:“母亲大人,我亲做了燕窝羹,您方才吃得少,莫要饿了。” 芳菲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用层层棉布包裹着的一盅燕窝,放到方氏面前道:“太太,我家小姐可是费了三个时辰亲自在炉子前守着火候。小姐听您平日里忙碌,不敢来打扰,只做了些东西,每日托人送来。” “你有心了。”方氏和蔼笑一笑,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服侍了方氏吃了燕窝,雯荷又在房里赖了一会儿,崔妈妈好说歹说才将这尊菩萨给请走了。等到一回来,就看见方氏嘴角带着冷笑。 崔妈妈心想着五小姐真是一根筋的脑子,就只会这些讨好的把戏,姿色也不好,又承了五姨娘臭脾气。这辈子看来是找不到好归宿的了。 方氏喝了茶,转身进了里屋,问道:“二爷可曾来了?” 崔妈妈摇摇头道:“怕是路上有事给耽搁了。” “你去来的路上看一看,别叫哪里的狐狸精给缠住了。” 见方氏如此吩咐,崔妈妈应一声,带上了几个丫头就往外边走。 因离过年近,府上不少签活契的下人都告了假,拿了赏钱回家过年去了。府上顿时少了不少人。不过韩府外面的庄子里也来了不少人,一来二去,人手还算够用。 五十七 攀高枝 因为庄子外边来了不少人,两头人不熟悉。(.好看的小说)一时间闹出好些笑话来。哪家院子里新来的走错门儿,哪家庄子上的汉子不小心冲撞了小姐的。方氏恐再生事端,便一律吩咐外来的庄子的人患上不同颜色的家丁服和丫鬟服。 崔妈妈一路走过去,见着不少穿着和府上家丁不同颜色衣服的庄子里的人站在一处偏房院子外边。这院子久不曾用了,还是原先的老太君住过的院子,一直都是荒废着,十来年都不曾修葺。这样冷清的地方围着五六个家丁,反倒让崔妈妈心里起了疑。 那几个庄子里的人看见有人往这里走来,神色皆是一变,匆匆往里面跑。崔妈妈忙让身边的小厮去追赶那些逃跑的庄子里的人。没一会儿,那几个汉子就被小厮给老老实实的带了回来,跪在地上认罪。 地上跪着总共五个人。其中三个是南边承德山庄里的人,还有两个是两广水域一个渔村里面的人。这两处都不是什么大地方,每年上缴的田租和米面都是二般的。 这几人跪在地上倒也老实,一问就全都招了。原来他们来这里本是来帮忙做活的。可是,外边庄子里的人不通规矩。管事不许他们进内院,只让他们在外边搬东西送货。这几日,他们闲下来,便寻了个安静地方,玩起了牌九。开始不过两人,可时日长了,周围的几个人都跟着过来来瞧。几个汉子正过年时候,手头还有余钱,索性开了局,轮着下注玩儿。 念在是过年,几个家丁小厮乐一乐,也是无妨的。 原本这事情崔氏说几句便过去了。可是,那冷僻的院子里却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这一下可把崔妈妈给吓坏了。这大过年的,各房的小姐将下人管得死死的,生怕出一点差错,毁了自己前程。她倒要看看是哪里的丫鬟那么大的胆子? 崔妈妈原本往外走的脚步,掉了头,立刻往里面走。那几个大汉一见形势有变,急急忙忙就往外边跑。唯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比起崔妈妈先行一步,往里面跑。 “给我捉住他!”崔妈妈喝道。 一时间三个小厮将那大汉包围住。大汉临危不惧,一手一个反背摔,轻松利落的将两个小厮摔得在地上爬不起来。那男子只一眼撇去,满是煞气的脸旋即将另一个小厮吓得倒退了三步。 崔妈妈见汉子要跑,慌忙道:“赶紧给我跟上。决不能让他跑了。” 可几个小厮都被打倒在地,剩下几个丫鬟都不敢上去追赶那人。只能眼看着大汉往里面跑去。 崔妈妈跟上去,大汉随意推开一扇雕花四合木门,没一会儿,只听见里面传来年长女子和男子的争吵之声。崔妈妈心以为这女子定是和汉子有所私通。心想着富贵险中求,转身吩咐了几个丫头,让她们去院子里的护院。自己只身一人,走向屋子。 崔氏推开门,顿时大惊失色。这里面的熏香浓郁,扑面而来,她只觉得一股热浪席卷而来。整个人顿时有些站不稳。好在,崔妈妈也是经人事的老人,当下便知道这屋子的熏香不同寻常,便拿帕子捂了口鼻。 只见,屋内窗户大开着。床上白条条的躺着两个人,女子白净的背部裸在外边,挡住了男子的面容。崔氏见得这淫秽情色纠缠,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外百年窗户开着,屋内也没有大汉的身影。应该是跑远了。 崔妈妈推了推床上白条条的女子,那女子翻过身子,露出姣好的面容。柳叶眉,樱桃嘴,小脸不过巴掌大,额头汗湿成一缕贴在脸上。若不是做了这样的事情,没准哪天讨了老爷欢喜,收做了通房也说不准。 越过那女子,崔妈妈目光转向了那微微低着头的男子。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含糊着道:“秀。。。。” 崔妈妈看了一眼,不确信一般,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这,这,这床上的不是二少爷么! 崔氏左右思索,顿时,拉了帐子,将床上的两人给盖住。自个儿走到房门口,守在外面。 方才去的几个丫头没一会儿功夫,呼呼啦啦的带了好大一帮人。崔妈妈站在房门口,叉着腰道:“那人从窗子里翻出去跑了,你们领着人往外边去看看。”转了面,对着那几个丫头道:“可请了夫人来?” 几个丫鬟摇头道:“奴婢不敢惊动奶奶。直说是遇上几个庄子里的汉子不识规矩,要教训教训。” “这么大的事情,你倒是会做主?”崔妈妈一听顿时怒了,院子里弄了这么大的动静。明日一早就传开了。这不争气的丫头对着夫人瞒骗倒也罢了,若是让夫人误以为是她哄着让她这么说的,那她往后可别想出头了!崔氏越想越气,看着眼前木头一般杵着的小丫头,吼道“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还得我替你去么?” 那丫头红了眼,颤巍巍的就跑出去。崔妈妈心想这里面的样子要是叫方氏看见了,定是得昏过去。于是转身让丫头守着外边的门,自己先一步请二少爷起身。 韩子俊仿佛做了一场悠长的梦境。梦里他看见那一张相似的脸,隐约在自己面前娇笑,带着诱惑的眼。他触手温软,仿佛手里的人是那么的真实可见。无论是她的笑还是她的怯,都是那么的近。她带着千万动人的表情,在他的梦境里飞舞。 暗香沉沉,他看到她的眼眉微微皱着,露出夹杂着痛苦的欢愉,这是他不曾见过的表情。头顶的鹊缠枝的软绸帐子摇曳着。银色的雪球坠子挂在边上,他淡淡睁开眼,只当这是个梦境。 可是,身旁的温暖是那么的真实。他猛然起身,拉开那张半低着的脸。若论相似最多只有七分,可是无端端的,却让人能误以为真。兴许是,她肉白色的嘴唇也是那样的纤弱,又或者是眼睛里总带不走的冷然。 帐子外边有个身影背对着站着。他哑然开口道:“是谁?” 那身子顿一顿,公式化一般道:“二少爷,是老奴。夫人正在来的路上,还请起了吧。” 韩子俊小心的越过那个女子,拾起散落在床上的衣服。饶是他动作实在轻柔,还是惊动了床上的人。 女子茫然的睁开眼,转了头看着韩子俊,半响似乎笑了一下,黝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绝望。韩子俊只觉得更加痴迷,不仅连样子,甚至连神态都是那么的相似。 韩子俊穿好了衣服,撩起她的衣物将她赤裸的身子盖住,低声道:“我既然要了你,便不会离弃你。你且放宽心。”说罢,踏出帐子,又将帐子给合上。 崔妈妈亲自给韩子俊梳了头。没一会儿,帐子里动了动,有个女子扶着床沿从里面走出来,恭敬的走到韩子俊身后,端正的跪下,磕了两个响头道:“奴婢白岚给爷请安。” 崔妈妈低头看来看那女子,生的是在是漂亮。韩府上下除了六小姐和九小姐怕是真没有人能赛得上这张漂亮的脸了。 韩子俊沉声问道:“看你的衣服是外边庄子的人,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几口人?怎么会在这里?你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定不会为难你。” 白岚跪在地上答道:“奴婢是承德山庄里人,是昨日来的。本来奴婢和奴婢的娘还有哥哥是来交这一年的田租和米面的。但是,府上人手不够。奴婢便和奴婢的哥哥和奴婢的娘一起在这里帮忙。今日,奴婢本来是来打扫院子里落叶的。不知怎么的,进了屋子,然后便被人给迷了。奴婢一醒过来,便在这里了。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有责罚,还请放过奴婢一家。” 韩子俊看了看白岚毫无表情的脸,心里动了动,叹一口气道:“这事情也不怪你。我既然要了你,待会儿母亲来了。我求她做主,让你进我房里便是了。” 白岚磕头谢恩道:“奴婢谢爷开恩。” 方氏来了之后,听了韩子俊一番话,心里本是不乐意的。可奈何韩子俊一心为那女子开脱,心想韩子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弄个房里人,有个体己也是好事,便允了。等明日里便和老爷说。在众人面前开了脸,就算完事儿了。 可韩子俊一听母亲这个想法,便不依了。强求着下了文书,聘礼,就算是个妾侍。 方氏奈何不得他,只道让他亲自同韩策盛去说。若是韩策盛允了,她便也同意。 五十八 周氏卖女 韩子俊倒是利索,夜里便去禀了韩策盛。 韩策盛本以为只是收个丫头到房里,心想韩子俊也快到弱冠的年纪,收几个丫头入房,自然是好事。可一听看,是三媒六聘下文书纳妾。这便死活都不同意,还将韩子俊给狠狠臭骂一顿。 韩子俊饶是被骂,还是不依不饶道:“父亲大人,还请允了我这一个心愿。若是不然,我就算上京也不会安心的。” 韩策盛见韩子俊坚决,又思及方氏同他说一些话,左右还是放不下,只沉声道:“韩家门楣高,一个丫头若是一进门便做妾,说出去岂不是笑话。至少得有了子嗣,才能让她有个名分。先让她进你的房里做个通房便是。待到有了孩子,再改作妾。这妻位是万万不可的。若是让一个奴籍丫头入了宗庙,我韩家百年家声都毁于一旦!” 韩子俊深知自己父亲的脾气,现在再多说,若是惹恼了他,到时他一怒之下将白岚给卖出府里,只怕更不好办,只得先应允了。 方氏第二日便让崔妈妈去和白岚家里人说。崔妈妈见韩子俊如此看重白岚,不惜得要为她求个名分,心里只想:这丫头真是百世修来的好福气。 白岚一家子昨日便知晓了这事情。今日里是特意收拾整齐了,早早的候着人来。白岚的娘原本是府上老一辈的姨娘带过来的粗使丫头,年纪大了便被送到庄外去配人,指给了承德山庄里的一个二等管事做妻房,生了一儿两女。(.好看的小说)这白岚是家中的小女,原本在外边是有了亲事的。只等过了年,就把人给接过去的。现在出了这事情,那一户被退婚的人家自然也得韩府出面打点。 好在是韩家财大气粗,韩子俊又得了京都的几位大人青眼,正得风光。那户人家也不过是庄子里的普通佃户,也不敢造次,塞了银子就能完事的。 白岚一家子众星拱月般将崔妈妈给请进屋子,好茶好水好果子的奉上来。白岚本姓周,不过因为入了府,自然不能报姓,只得自称白岚。 崔妈妈坐在主位上,周氏坐在右边的侧坐上,陪着笑道:“劳烦妈妈跑着一趟,我家白岚得了二少爷看得上,真是祖上烧香的福气。” 崔氏听着声音倒是有些耳熟,只想是往年里或许庄上交租的时候有过碰面,也没多想,含笑对着站在周氏身后的白岚道:“白岚姑娘,这一来就是府上的半个主子了。二少爷为了您可是特别去求了老爷给您一个名分,只等你来日生了孩子,就给您下聘书,风风光光进门。”话顿一顿,装作不经意般瞥了白岚一眼,又道,“你便放宽心。二少爷虽是府上少爷,可房里是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您这一过去,房里的事情便都是您说了算的。” 周氏被说的是心花怒放,心想:这丫头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能攀上这根高枝儿。这一过去便是少奶奶的身份,若是第一胎生个儿子,分到家产,她便日后也是个名正言顺的姨娘。 白岚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悲喜。崔氏只当是她是羞怯,更是夸赞道:“白岚姑娘,生的真是一个漂亮,真可比得上我们韩府里九小姐了。”说着,又怕她不知道荣瑾的事情,又解释道,“可知道朝中孟太傅和孟宰相?九小姐就是嫁给孟太傅做妻去了。我可去过孟府,那气派,那门楣,就是家里围墙都比旁人高了三丈啊!” 周氏忙道:“自然是知晓的。九小姐出嫁的那一日,我们庄子里也摆了酒席,不仅吃了酒席,还得了赏钱。那排场,真是大气啊。” 崔妈妈得意道:“九小姐是我们夫人的心头肉。这一回,我们夫人去,带回来不少御赐的东西呢。还有,二爷也在京都拜了名师,只等着过年就去京都,日后可是前途无量啊!”抬起头,又对着沉默不语的白岚道,“白岚姑娘,日后便是朝中大员的夫人呢。” 白岚点头礼节性的回应道:“白岚谢妈妈吉言。” 崔妈妈将赏赐的几百两银子和承德山庄里的十来亩田的地契放下的时候,那周氏笑得眼睛眉毛都分不清了。临走时候,手里攥着那地契,点头哈腰,只差没给人跪下了。 待送走了崔氏,屋子里只剩白岚和周氏两人。这时从暗处走出来一个魁梧的大汉,正是那日在院子外边崔妈妈喊打喊捉的那个外庄汉子。 那汉子正是白岚的长兄,周勇。周勇笑呵呵的走到桌上前堆放的一堆金银赏赐前,拿起那几百两银票,对着白岚道:“木已成舟,你还绷着个脸做什么?你能有今日的前途,还不得靠了你哥哥我!如今你虽是怨我,可日后等你荣华富贵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我和娘的好。倒是怕是你要谢我们还来不及!” 白岚气得嘴唇发白,咬着牙道:“你当真以为我是个好的么?那二爷不过是借着我这张脸罢了。待到正主儿进门,我和你们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你如今用这样手段将我送入他房里,难保他日别人不用这种手段得到他的宠爱。你还真以为能和韩家二爷搭上亲戚了?我连个名分都没有,还是个奴才,暖床的奴才!” “这个该死的丫头,说什么不吉利的呢!”周氏扬手便要作势打下去,那手却被周勇一把拉住,道:“娘,明日还得送白岚去二爷的院子。这一巴掌打下去,若是问起来,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周氏连忙收了手,诚惶诚恐道:“好在你拦住了我。不过,你这一张脸已经露了,日后若是碰见怎么办?” 周勇半垂着眼,忽而诡异的笑一声道:“那还不好办,只要认得我的人都见不到我那便好了。不过都是几个奴才,以后白岚当了姨娘,寻个错处将她们都赶出去便是了。” 周氏一拍手道:“这个好!”话毕,却愁眉道,“不过,这姨娘得先生了孩子才能得。这求子的法子可得好好琢磨。” 周勇从怀中掏出一包黄纸包,献宝一般道:“有了这个,那便什么都不愁了。”说着,一手将掌中的纸包给解开。 一股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白岚脸色一变,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说话都打着颤道:“这,这,这就是。。。。” 周勇嘿嘿一笑,得意道:“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手的。那些里的姑娘们都是靠这个让客人欲死欲仙的。你有了这个,不怕二少爷不喜欢你。” 白岚气得死死咬着下嘴唇,生生将嘴角咬出血来,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娘,一个是她的哥哥,他们两合谋给她下药,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床上。她虽穷虽贱,可是这辈子从不想过要屈意承欢来求得富贵。她只想嫁给一个普通的农夫,两人一心白头,虽生活会清苦,可苦中作乐,平淡一生。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梦。 明日,她就要被乔装打扮送到那个人的床上。以后日日都是如此。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如置身漆黑之境地,半点光明都没有。若是可以,她真想一脖子吊死,只求清清白白的走了,省得受那污秽! 五十九 过年的几件事儿(一) 这院子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韩子俊房里添了个人的事情很快便让院子里的几个姨娘姑娘知晓了。大抵是庄子外边来的人,身份也不高。大家也就看在方氏的面子上,或多或少的送了些彩礼去。这几日,院子里的几个姑娘全都一门心思的扑在方氏口中的送进京都的机会上,自然也没什么人去白岚那里立威找茬。 年关将近,方氏的院子里总算是给收拾好了所有事情。二十七起开始祭神,几个姑娘都是规规矩矩的。二十八祭祀祖先,这一日,韩家分散在外的几个偏支系也会带着儿女一同前来。 二十九晚上,方氏就会将家中所有的女儿无论是本家外家都聚在一起,看看她们的言行举止。 三十便是真正大年夜。 韩家这里是热闹得很。远在京都的孟家也是热闹非凡。孟家和韩家不同,外家不多,子嗣也不旺,一些远的亲戚都年代久了自然也不来往了。倒是朝中大员来得多。荣瑾只在病中,什么事情也不过问。 范姨娘倒是活络,没几日便在那群大臣夫人里混熟了。家中两个为嫁出去的姑娘,孟若兰和孟婉君皆是闭门不出。不过外家也来了几个姑娘,姬家的两个表少爷也时常在家。这饭桌上也不显得空。 棠朝官员的年假大约有一个月,从十二月十五起到一月十五元宵都是长假。孟老爷难得有了长假,老太太自然是每日尽心尽力照顾老爷子的饮食起居。宝儿的起居自荣瑾病来,便一直是由庆姥姥照顾。宝儿乖巧,甚的福寿园里的老老少少喜爱。因为宝儿的关系,平日里从不露面的老太爷也时不时会在花园里陪着宝儿戏耍。 自从上一回,荣瑾和孟时骞闹得不快之后。孟时骞便也不再来了。孟府门前是络绎不绝,可荣瑾的沁春居门前则是门可罗雀了。好在,孟时骞平日里一日一遍总会问到荣瑾的近况。府上的人也不敢瞧不起荣瑾。 二十九白日里,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设宴,款待文武百官,但凡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带家眷出席。孟时骞自然是非去不可的,荣瑾虽在病中,也当是非去不成的。 白日里,荣瑾起了身,早早的妆扮起来。进宫不比别处,服侍妆容须得更加谨慎。当今圣上荣宠的玉贵妃性子刁钻,对待宫人更是严刑酷法。她曾听闻朝中一个命妇进宫面圣之时,穿戴了越品级的孔雀华服和四只小金凤步摇,当殿被杖责三十。她的夫君也立刻被罢免官职,褫夺考生资格,永世不能入朝。那女子第二日便悬梁自尽。所以,荣瑾特意观阅了朝中品级命妇可穿戴的衣着,精心挑选过后,才选了一套团金缠枝牡丹大袖褙子,内穿一件荷花肚兜,围上江南雪锻做的襦裙,又围上绸缎披帛。这才算是了事。 头上的发饰,荣瑾今日为表庄重,得意梳了十字髻,中间的发髻套上点翠的靛蓝银环,两旁各差一只衔珠金凤步摇,后脑勺的发尾处插上包金的牡丹流苏华钗,两耳正是荣瑾成亲当日所带的大珊瑚耳坠子。额前涂上兰花花钿,面上多用了些粉,压住了久病之后略显焦黄的脸色,胭脂也选了颇为稳重朴实的哑光大红,口脂则是用蜜染的粉红。其他也不敢再做装饰。 外边起了响声,荣瑾只当是孟时骞来催促了便道:“请进来吧。” 屋内紫鸢和胭脂都去福寿园伺候宝儿更衣了。荣瑾正低着头,只听见帘子外边想起一个低沉之声:“孟二奶奶,这穿法怕是有失去礼节。” 荣瑾惊呼一声,忙转过身,却看见百花帘子外边,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负手而立,面容隐约有些眼熟。 那男子呵呵一笑,半是调侃道:“嫂夫人这么快就忘记我了?沁园小楼,神算子。如何,可还曾记得我?” 荣瑾恍然大悟,可转又皱眉道:“七戒师傅,你的头发?” 七戒大笑,突然将头上的纱帽拿下来,露出光溜溜的脑袋道:“是专门请人做的,上朝的时候,可不能露出光溜溜的脑袋,不然,我这颈上课真的要空无一物了。” 荣瑾也跟着笑起来,两人笑罢了。荣瑾才问道:“七戒师傅怎么会来我沁春居呢?” 七戒挠了挠本来就没有头发的脑袋,不好意思道:“这地方原来是二奶奶的居所啊!我还不知晓呢。我本打算来找时骞,结果一进门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一路走一路找,就到了这里。若是冒犯了,还请二奶奶见谅了。” 荣瑾和七戒也不熟识,只是一面之缘。念在他是孟时骞的至交好友,她也不好将人随意轰出去,只得请他先坐下,又从里面亲自沏了茶。两人相对无语,静默好一会儿。紫鸢才从福寿园回来,一进屋,便被七戒吓了一跳、荣瑾忙叫她领了七戒去沁园。这事情才算完。 出发时分,孟时骞也来了沁春居,一进屋子,看见荣瑾便皱了皱眉道:“荣瑾,这样穿法不对。”说着,转身去屋内取了一见金线绣的飞鹤祥云水蓝锻织的袍子递给她。 荣瑾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只接过袍子将衣服换上。这一磨蹭,倒是耽误时候了。荣瑾出门之时,老太太脸上便不那么好看了只道:“待到病好了,我看着沁春居里还缺几个管教嬷嬷。府上规矩还得学着点。” 门口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女眷用,另一辆是男子用的。门口站着的人除了老太爷,孟夫人,孟公明,还有姬家大公子姬泗水和二公子姬归年。 孟时后和姬贺申无官职在身,没办法去宫中,只和孟若兰,孟婉君还有范姨娘一同站在门口目送荣瑾等人离去。 荣瑾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往里面外百年看去,一眼望去皆是大理石板铺成了地面,平滑光整。马车从门而入,正红色的铜门上共有横九排竖九排门钉,九九八十一个门钉,示意九九归一,帝王尊贵。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这才真正到了宫殿前。大臣们皆是鱼贯而入,那门口的台阶,和打开的宫门数量也皆是以三为倍数的数量。和荣瑾书中所读一模一样。 那宫殿之上的正方牌匾上挥毫落字为麟德殿。 六十 过年的几件事儿(二) 荣瑾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宫殿。(.好看的小说)虽说,之前她也曾去过北京游玩,紫禁城里的皇宫也都浏览过。那时还借着爷爷的关系,亲自坐了一次龙椅。可如今,她恍然发现这有人的宫殿和无人的宫殿气势可谓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大殿之内分为主殿和左右偏殿。一些分位较低的官员自然不能喝皇上同席,有太监引至天子前叩拜行礼之后,就会被待到偏殿。 放眼望去,麟德殿内数以百计的宫人正在忙碌。此情此景,荣瑾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正中坐着两个人龙椅凤座上坐着两人,女子温婉含笑,青黛敛眉,目光温和,男子威严不苟,剑眉星目,气势迫人。大抵这便是皇家气派。 高台之上,略低于皇上皇后所在的一处平台上,亦坐着一个女子。用的是纯金打造的雕芙蓉缠枝椅子。那女子美艳如花,眉长入鬓,凤目凌厉,有着薛家血统里独有的霸道和强势。若说玉润郡主是一副油彩画,那玉贵妃大抵就是一副油漆泼成的壁画。大片色彩的浓厚,让人一眼都不能错开。 有这样的女子,座上的皇后大抵就很悲哀了。皇上虽然和她相敬如宾,可是眼神始终还是在往玉贵妃身上转。 孟时骞看荣瑾直直的看着台上的两个人,连忙拉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荣瑾,低头,这样是大不敬的。[.超多好看小说]”荣瑾恍觉不对,连忙低下头。 “真是新婚夫妇,小两口甜蜜得。。。。。啧啧啧,真是羡慕死杂家了呦!”说话的正是领路的公公,他左手拿着拂尘,右手做兰花指,食指和中指只见还夹了一方牡丹绣花小丝帕,绿豆般大小的眼睛这一笑,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荣瑾抖了抖,只低着头,使劲的颤。孟时骞也忙回过头,跟着荣瑾一起抖。 “真是的,都成亲五六个月了,还这么害羞。夫人面皮薄也就罢了,怎么孟大人也是这样呢?”那太监一口一个哎呦,声音柔媚得都要滴出水来了。 孟时骞忙转身道:“还请公公带路。” 那太监以为孟时骞叫人说得脸红了,了然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杂家这就带您去。” 待到太监领了荣瑾和孟时骞入了殿门。只听得报官太监远远的便在荣瑾身后高声喊道:“正二品孟太傅携妻觐见。” 荣瑾越过一众人群,孟时骞领着她一直走到紫金高台之下,忽而放开了手,只冲着荣瑾淡淡一笑。 两人同时跪地行礼,叩首直呼:“吾皇万岁。” 一个柔和的女声在荣瑾的上方响起:“快些起来吧。孟夫人多礼了。” 孟时骞起身,顺势将荣瑾给扶了起来。方才一跪,膝盖磕在冰冷是石板上,荣瑾只觉得现在腿还发冷,脚下一软,她的身子右半边站不稳,大殿之上不能失仪,她连忙两手合拳,放在右边,谢礼道:“臣妾谢皇后娘娘。” 玉贵妃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同宗出来的,还未谢谢皇上到先谢起皇后来了。” 荣瑾低头道:“回禀玉贵妃。妾以为这皇上乃九五之尊,天子恩德福泽万民。子曰: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陛下不语,仁德自在人心。敬由心生,百姓自服从。臣妾与万民一样,由心敬仰皇上,虽言语不及,可心诚则灵。” “好一张巧嘴!”一番话下来,玉贵妃哑口无言,转头看了上方的皇上,却瞧见皇上眼中自然流露出的赞赏之情,愤愤不平道,“女子多言,必失妇德。” 孟时骞忙拱手道:“臣妻尚年幼,冲撞了贵妃娘娘威仪,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可龙椅上的人却发话道:“不妨,不妨。” 荣瑾跪下不卑不亢道:“臣妾谢过陛下。” 皇后浅笑,侧身转过去对着皇上道:“陛下,您说着孩子性子这么的倔,像着谁呢?” 皇帝略顿一顿,忽而道:“皇后这一说,我倒想起这么一个人来。嘉庆的孩子玉润的性子倒是和她有几分相似。不过,玉润脾气还要急些,说话的时候都不是慢条斯理的。” 皇后和皇上两人闲话家常,霎时将挨着皇上而坐的玉贵妃给遗忘了。玉贵妃咬牙切齿,绝美的脸蛋气得扭曲了。 皇后和皇上说了好半天的话,这才道:“瞧我都忘记了。送孟大人和孟夫人下去吧。” 领头的公公将荣瑾和孟时骞带到了左侧的一处席位上,才告辞。孟时骞这时僵硬着一张笑脸道:“荣瑾,可还好?” “身子是没事,心怕是要跳出来了。”经过刚才那一出,荣瑾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薛家姑娘果然剽悍无敌,就跟个低燃点的爆竹似的,一碰就响。 孟时骞笑道:“你也不必怕,这是年里,宫中不易见血。最多也就罚几个月的俸禄。倒是你,方才双手冰凉,现在可缓过来了?” 荣瑾为孟时骞倒了酒道:“现在好多了。” 皇家宴会也不过如此。古代的歌舞,动作都是单一无趣的。大抵都是转圈,甩袖之类的,荣瑾看得闷得慌,只等着快些散席。一众人看完歌舞后,互相寒暄几句。 门外礼官示意奏乐,荣瑾尚不明白,孟时骞解释道:“宴散之时,回奏乐。过三巡,皇上会举酒,到时你我皆要下跪行礼。礼毕,待仪驾过后,我们才能离去。” 荣瑾点点头,只等着皇上举杯,到时便下跪。 果然,过了三巡,皇上举杯,所有坐上之人皆是站起后下跪,高呼:“恭送皇上。” 皇上偕皇后玉贵妃一同出了殿门。皇后独自乘凤辇离去,玉贵妃则和皇上通行,乘龙辇离去。掌司在外高声道:“礼毕。” 众人才从地上起来。 方才领路的公公又亲自送了荣瑾和孟时骞到了宫外,服侍着乘了轿子离去。待到轿子一路到了北门,荣瑾和孟时骞下了轿子,换乘上府里马车回了府。 一路上老太太闭着眼,荣瑾也闭目养息。京都的冬夜,映着白雪的夜空,更加的漆黑。一路行官道,周围只有夜风穿过树杈的呼啸声,象极了野兽是嘶嚎。 在这一片呼喊中,老太太开了口道:“今日,你做得不错。” “谢谢母亲夸赞。”荣瑾摸不清老太太意思,只得胡乱谢恩。 六十一 过年的几件事(三) 二十九里去了皇宫。(.好看的小说)年三十转眼而至。院子里到处都挂起了红灯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花园假山后一个粉嫩嫩的男孩站在一个巨大的雪球前,转过身子道:“这样可够大了?” 荣瑾失笑,真是难为这孩子了,这么小的一个人居然堆了那么大的雪球,“好了,好了。你左右插一个树枝,就成了。” 孟嘉宝穿得鼓鼓囊囊的,一路小跑,远瞧着同个肉团似的。他折了两根树杈跑回来,对着雪人的身子还左右比划了一阵,这才一边一个插上去。 荣瑾从包裹里掏啊掏啊,总算掏出了一个方才从厨房里拿来的萝卜,对着雪人的脑袋掏了一个洞,然后使劲给塞进去,接着转过身,对着孟嘉宝,比了一个“v”手势,弄得孟嘉宝一愣一愣的。 这时远处传来紫鸢的叫声,“奶奶,奶奶。老太太要来房里了,赶紧跑啊。” “什么!”荣瑾惊呼一声,连忙转头对着宝儿道,“赶紧同我回去。若是叫你奶奶见着我带你出来玩雪,定要罚我了。赶紧跟娘跑。” 宝儿一听,古井无波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痕,瞪大了眼睛,旋即道:“你怎么不早说啊!”说罢,甩下荣瑾,踩着雪啪啪的往回廊处跑去。(.好看的小说) 身后荣瑾提着宝儿落下的护手和兽皮做的小圆顶帽子,一边跑一边喊道:“宝儿,帽子和护手,不能忘了呀。” 母子两一路狂奔,可算是进了园子。老太太的轿子眼见着正往这里行来,荣瑾灵机一动,拉着宝儿,郑重无比道:“宝儿啊,娘这一回能不能安全,可得借着你了。你现在赶紧跑到院子里去,有多快跑多快,随便找个院子里的丫头就同她说,我晕倒在雪地里了。可千万记着了!” 宝儿点点头,连忙往内跑。荣瑾灵机一动,一闪身躲在一处墙角后,等着老太太轿子近了,这才扶着墙慢慢走出来。 老太太正从轿子里走下来。荣瑾忙捂着头,颤颤悠悠道:“母亲大人来了,荣瑾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弱柳一般的身子,苍白的脸庞,似水一般的眼神,娇喘微微,老太太下了轿子,一见荣瑾这般,原本到了喉咙的责骂全都咽了下去,关怀道:“没事吧?你身子这样弱,怎么好出来呢?” 荣瑾垂首,痛心道:“只怪我这身子不好,不能尽孝道。” 赵妈妈一边搀扶起荣瑾,一边淌泪道:“奶奶怎么好说这样的话?要怪只能怪那该死的巧果。您放心,一过了年,我们便将她卖给最下贱的人贩子,这辈子就是个千人压万人骑的。也能算解了您千分之一的恨。” 孟老太太也扶了荣瑾,将手炉放到荣瑾怀里,慈爱道:“快些捂捂,待送了你进去,我便也回去了。你好生养着,今晚府上请来了戏班子贺岁,来不来都随你。只好生养着,这几日天塌下来的事情也不用你管了。” 老太太转身又坐进轿子里,赵妈妈将荣瑾给扶进院子,就捧上从里面赶出来的全儿,就将荣瑾交由全儿扶着,好生数落了全儿一番道:“你这丫头是怎么服侍主子的?这么冷的天竟然让主子亲自到门口来迎接。本来就身子弱的人,能让在外边让冷风吹么!” 全儿扁着嘴,听得赵妈妈一串的数落,脸上自然不大好看,板着小脸,一字不发。赵妈妈见她这硬气模样,心想只怪是主子没有规矩,教出来的几个丫头都是那么的美教养,也不知错。但,又想着老太太还有事吩咐着,也不再多说,只顾着自己走了。 待到赵妈妈走了,全儿这才挂着泪珠,带着哭腔道:“奶奶,这活蹦乱跳的走出去,怎么突然回来就说病了,还昏了。可吓死奴婢了。这要是让爷知道了,非得赏我十来个板子呢。” 伸手捂了全儿的嘴,荣瑾小声道:“嘘,小声点。我可没晕,只是这装病的事情,若是败露了。老太太非得罚我去祠堂里跪上几天几夜呢!到时候,没病也得跪出病来了。你总不见得让你主子我大过年的躺在床上吧。” 全儿一下子放开荣瑾的手,气得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又气又恼。荣瑾连忙赔了不是道:“全儿好姑娘,就算是我不对。要不然,今晚我们去瞧戏可好?听说来了京都顶好的教坊,会好多民间小调,可好听了。不如今晚,我带着你和紫鸢一起去看。” 听到有好听的小调,全儿的气一下子全消了,拉着荣瑾的手道:“奶奶,你可说了不许反悔的。今晚,你一定要带上我去的。” “好好好。”荣瑾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回去之后,也少不过一顿数落。胭脂和紫鸢两人早在屋内急得团团转了,这一回来,见荣瑾没病没灾的,气得只管着跑出去了。荣瑾怎么拦都拦不住,宝儿老成道:“真乃自作孽啊。” 晚饭的时候,胭脂和紫鸢两人都冷着一张脸进来,荣瑾也知道两人脾气,一手拉了一人,语重心长道:“你们心疼我着急我,我自然都知道。若是换做我,若是听到你们两谁受了伤,生了病,自然也会心中挂念。我还记得上回紫鸢因为我脸伤着了,我也不是日日陪着你,还请大夫来瞧你么?你们是我房里最贴心的人。也该理解我的苦衷。” 胭脂的头低得更深,荣瑾心里明白她是觉得自己比不上紫鸢,心里害怕了,于是对着胭脂道:“你也不必心里介怀。紫鸢是我带来的丫头,你是我房里主事的丫头。自从红玉走了之后,我事事都得依靠你们两了。全儿和福儿两人年纪还小,院子里的其他几个人,我用不上也不敢用。你们两是我最贴心的人,不分彼此。我都将你们当做我的亲妹妹来待。日后,等到有了机会,我便为你们寻一户好人家,除了你的奴籍,风风光光的将你们俩给嫁出去。” 一番话将胭脂和紫鸢都说红了眼眶。想起往日自己算计种种,紫鸢顿时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跪在地上道:“奶奶,紫鸢发誓这辈子就伺候奶奶你一个人,忠心不二。若是哪日,我对不住奶奶,就让老天爷一个雷劈死我。” 胭脂跪在地上哭着道:“胭脂也是。奶奶您如此待我,我就算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恩情的。” 荣瑾拉起两人,笑着拿绢子擦了两人眼泪道:“我可不要牛也不要马,只要你两好好的陪着我。这家宅深深,我没个帮手,日子也过不下去。” 三人一同说说笑笑,荣瑾用了饭,便遣了院子里的小厮打探到了戏台子的地方,自己便先一步,带着全儿福儿两个人去寻好地方。紫鸢和胭脂两人等收拾了房里的东西,才出来。 亲们,等待已久的加更终于将要出现了。清明加更。欢呼吧,亲们。 六十二 戏园百态 孟府里后面的东边的阁子里专门建了一座戏台子。原先这里住的便是孟老家的三小姐,孟老爷的妹妹,现如今薛家三奶奶。想当年薛三奶奶特别的喜欢听人唱戏。这源自里还特别建了一个戏台子给她听戏。现如今,每年的大小节庆,这戏台子总用得上。 虽说老太太说了来不来随她,可荣瑾心里是不愿意露面的。虽说计策是大部分,可她心中也有些私心。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家。婆婆心机深沉,公公独断专行,大哥软弱无情,小姑子摇摆不定,而她的丈夫孟时骞在这样的局势里始终无能为力。她这一回病了,索性撇干净家里的事情。让那些打算害她的人,和不打算害她的人都认为她已经是颗废子。到时候,再来个绝地大翻身,杀那些个人措手不及! 东边阁子的戏台子建的高,分别建了两座阁楼,都是用来看戏的。家里人去的是左面的角楼,荣瑾去的是右面的角楼。福儿和全儿两人一早带好了瓜果点心,蜜饯果脯,还带了最喜欢吃的枣泥糕。 这第一出戏叫八仙过海报福寿。讲得和西游记大同小异,大抵也是降妖除魔,拯救苍生的事情。戏子唱得依依呀呀的,荣瑾只听见楼台下小厮一阵叫好,自己倒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抬头本想问一问一旁的全儿,却只见她全神贯注,于是也就作罢了。 福儿同个小老鼠似的一个劲的吃东西,嘴上半刻都不停,见荣瑾转头,旋即给荣瑾递过了一盘枣泥糕道:“奶奶,今日枣泥糕做得好吃。你可尝尝?” 自从上一回在忠国侯府差些被这枣泥糕害得险些被送官府,她可怕了这枣泥糕,就算是远远的闻着这股子红枣味儿都会绕开了走。现在这盘枣泥糕放在她面前,她只觉得胸闷,忙摆手道:“快些拿走,你留着自己吃吧。” 戏唱了半个时辰,荣瑾算是看懂了,反倒觉得现在这一出唱得有些意思。这八仙下了凡尘,一路救死扶伤的来到一个村庄,见了一对男女私会,便偏生将那对男女给揪出来。这男子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女子却是一个农户生的女儿。一个村里的人就只把女子给扔进河里沉塘了,却没说将那男子给怎样了。 荣瑾看得只觉得这戏里唱得不就是红玉么?老太太那么神通广大能不知道当日在葡萄架子下面的人是谁么?只须问那些引路小厮就能知道那段时间离席的人了。只不过是老太太不愿意查,更不愿意点破家中有人下药想要害人。她在袒护那个人,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让人无处可循。 荣瑾正想得出神,忽而,福儿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道:“奶奶,又日兰了。” 荣瑾刚想说话,去听到身后木制地板上传来吱呀声音。这声音极其微弱,几乎让人听不清。[.超多好看小说]但,荣瑾自小就练就得耳聪目慧,这样微笑的声音自然一下子就让荣瑾警惕起来。 好在戏台子上现在正在打鼓敲锣做前奏,声音嘈杂,也听不见是谁。荣瑾左右看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算蹑手蹑脚的往外躲。 可台上的前奏已经结束了,那戏子又开始唱起来。 青衣扮作山中妖怪变化的妇人眉目如水,婉转低头唱道:“奴家本是山里人,奈何错嫁与负心人。” 隔着一扇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声音道:“姬大哥,你若是怜惜我,便早日求姑母娶我过门吧。”这女子声音倒是耳熟,荣瑾细一想,霎时就记起来了,是表小姐孟婉君,心中顿时大惊失色。 男子声音大抵有些哄骗的意味,只道:“这过年里,姑姑忙得很。等过了这个年就想姑母提亲。婉君妹妹,可要等我。” 孟婉君嘤咛一声,带着哭腔道:“姬大哥,婶婶已经有了主意打算要将我远嫁了。你今日不去,明日不去。来日怕是要在花轿里见我了。” 荣瑾心中暗笑,这孟婉君倒是消息灵通,连老太太房里都有眼线,也不知给了多少好处。不过,这女子倒是有几分本事,居然能从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和她对着干。 “到底是哪家?我明日便和姑母去说。”男子声音愤慨激昂。 孟若兰哭道:“是北边的定北王府的二少爷。定北王府的二爷在戍边多年,脾气暴躁,生性凶残。听说娶了好几房妾室都被他打死了。姬大哥,姬大哥,你救救婉君。婉君一心只有姬大哥你一个人啊。” 温香软玉在怀,这姬家的表少爷顿时被美人香迷得晕头转向的,一时脑热道:“婉君妹妹,千万放心。有我姬归年在一天,自然不能让你去北边的寒冷之地受苦。” 门背后的两个影子在灯火下交缠在了一起,全儿连忙捂住福儿的眼睛。荣瑾也低头不再看。 木门吱呀,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人影总算是分开了。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男子大步离开。荣瑾叹一口气,大年三十,老太太怕是得气出病来。 这表姑娘却还不走,看着灯光人影,只见她拢了拢鬓发,又扯了扯衣襟,又站在门边上。 福儿一把扯开捂着自己嘴巴的全儿的手,压低了声音笑道:“奶奶,这里面这一出可比外边的什么八仙过海来得精彩多了。您瞧着,这表姑娘前一阵还在二爷身边转悠,几天里不见竟然和表少爷好上了。” 荣瑾也觉得好笑,孟婉君日日去沁园偷着见孟时骞的事情,早已让她发觉。就连她故意整治她,都没让她放弃。这会子这么快就移情别人了?看来是那婚事真是逼迫得紧了。 这里面灯影幢幢,楼板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福儿瞪大眼睛,险些惊呼,被荣瑾给蒙了嘴巴,低声示警道:“别说话,要是让人知道了。可就没有好戏看了。” 福儿点点头。见福儿妥协,荣瑾也将手松开,只贴着木门,期盼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奈何这一段外边的唱词高亢,和着乐声,让人听不清楚。只听得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说着:“婉君妹妹,如何如何的。” 听不见声音,便只能看人影。只见那两个人影紧紧依偎,宛如缠枝连理,浓情蜜意。 待那男子走了,荣瑾挑眉冷笑对着福儿小声道:“可瞧见表小姐的厉害之处?你只以为她是痴心于二爷,我看她是痴心于权位才是。若是你二爷和大爷一般就是个平头百姓,她怕是一眼都不会看吧。” “奶奶,这时辰差不多了。也不见得紫鸢和胭脂来,不会是叫人路上给扣住了吧。”全儿有些担心道。 “不说紫鸢,胭脂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她们两定是有事情耽搁了。不必担心。我调教出来的人,难道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么?”荣瑾志得意满道,示意全儿接着看。 果不其然,孟婉君依旧没有走,正在等着她今夜第三个私会的男子。 六十三 三人行 远处的舞台上锣鼓声依旧响个不停,二胡委婉缠绵的声音缓缓飘进了小阁楼里。(.好看的小说)就在荣瑾觉得双腿蹲得有些麻了的时候,忽然倚在门边的人影一动,远远的便传来软糯的叫声:“表哥。” 荣瑾略皱了皱眉,一旁的福儿和全儿都没了声音。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远离了。 “表妹。”孟时骞的声音依旧平平,听不出悲喜。淡淡烛光下,晕开的光环,照得他的面庞格外的儒雅。 孟婉君远远的看着他走近,只觉得心中顿时充盈起来。她的头微微扬起,略带钦慕的望着他。眼前的男子是她心中所爱,所想。当朝二品,青年才俊,一切都是她所需要的。 “婉君,你找我来这隐蔽处做什么?”孟时骞的脸庞含着温和的笑容,低头看着她。 孟婉君被他这么一瞧,顿时红霞满面,只低低道一声:“表哥,我有话想同你说。” “哦?”顶上的声音微微扬起,醇厚的嗓音让孟婉君越发的害羞,整个面庞都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她润了润发干的嗓子,小心的满怀希望道:“婉,婉君,心,心仪表哥已久,想求表,表哥能娶了我。”后面半句话几不可闻。 她悲哀的闭上眼睛,只觉得整个天都黑暗了。外边的人依依呀呀不知在唱个什么,扰得她头疼。表哥一定是没听见!她好不容易才说出的话!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呜呜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暗自骂自己不中用。 “婉君,莫要哭了。”一方的人声音是那么的温柔,让她忽忽悠悠的有些不真实。 她一边抽泣一边道:“表哥,我不想嫁去北边。我不想嫁给定北王府的二公子。婉君只想嫁给表哥,只想做表哥的妻。” “你若是不想嫁,我亲自和母亲去说。北边太寒了,我们再寻一户好人家可好?”孟时骞宽慰一般,轻轻安抚着她。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似乎现在已经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似乎还记得她跟在他身后,每日里表哥表哥只叫唤的日子。 孟婉君扑入孟时骞的怀中,针线绣的墨竹摩在脸上痒痒的。怀中的温度灼热得让人害怕,可这害怕里又生出几分喜悦。她颤抖的身子像是出生的小鸟,“我想做你的妻。我想嫁你。时骞。” 锣鼓急促的敲打着,荣瑾死死咬着嘴唇,将嘴唇咬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红印子。又一次!又一次!难道她这辈子都逃不出那样的诅咒! 孟时骞的心中忽而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突然变了味道,说不清道不明。 “表妹,我只当你是我的表妹。我不曾想过有一日,你会同我说这样的话。”他淡淡推开怀中的人,尽量安抚道。 孟婉君拉着他的手,啜泣道:“表哥,我可以等你。但只求表哥你能让我留下来。不要送我去北边。” 孟时骞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道:“擦擦眼泪吧。哭坏了眼睛可不好。” 孟婉君接过帕子,紧紧贴在胸口,道:“表哥的情谊,婉君不会忘记的。” 孟时骞苦恼的望着她,还是忍不住微笑道:“日后想来,你必要觉得害羞了。” “不,婉君,才不会。我只记得表哥的好,这一世都非表哥不嫁。”泪痕未干的脸庞,露出坚定的表情,像是雨后朝阳里玫瑰,有一种倔强的美丽。 天边黑蒙蒙的一片,夜空里轻纱笼罩,掩去了夜半的星光。荣瑾只觉得浑身冰凉,一颗心却热得发烫。里面的人声渐渐远去,女子娇俏,男子醇厚。 福儿和全儿略带担忧的看着荣瑾。福儿轻声道:“奶奶,可是要回去了?” 荣瑾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道:“继续听戏吧。” 主子既然发话了,她们做奴才的不能不从。听了不过一会儿,福儿又忍不住道:“奶奶,您当真不要紧?若是觉得累了,冷了。咱们立刻回去。这地方风太大了,对您的病不好。” 荣瑾笑着回头,没事人一般道:“我哪有什么病,不都是装出来的。你主子我身体好着呢。”为做保证,荣瑾还特意拍了拍胸脯。 福儿眉宇间依旧挂着惆怅,欲言又止。全儿拦住了她,开怀道:“奶奶说得是。您爱看多久,就看多久。我们陪着您。这年三十里,大家伙都得热热闹闹的。过会子,紫鸢和红玉来了。我们回房里再玩一通。” 荣瑾点点头,不再说话,一门心思看着台上的正在翻十八个跟斗的武生。 这出戏到底后面唱了什么,荣瑾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走过纷乱的雪地,天空飘起大雪。远远的圆月门里透出一丝亮光,灯火通明。有个人提着灯笼正在门口等着她。 那人白玉一般的脸庞温柔的笑着,远远的便瞧见了她,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的语气道:“你又来迟了。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该是大年初一了。你和我须得在院子里除岁呢。” 他伸出手想要拉她,她仓皇的避开了,对上他疑惑的眼。荣瑾扯出疲惫的笑容道:“我的手太凉了。” 他只浅笑,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到掌心道:“荣瑾,随我来。” 孟时骞领着荣瑾一路往里面走。自从上一回,他和她争执之后,他赌气许久不来见她,心里却越发的想念她。他似乎觉得照拂她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这一回,一定要好好的和她说,他需要一个妻。 眼前的人的背影高大和他的容颜完全不相符。荣瑾的手越发冰凉,她什么都不了解他。 孟时骞拉着荣瑾进了屋子。温暖的内室让荣瑾绷紧的心放松了许多。紫鸢和胭脂走上前来,帮荣瑾和孟时骞除去了外边罩着的披风。两人见孟时骞和荣瑾双手紧握,笑嘻嘻道:“老太太,早先的时候嫌弃家里太冷清了。我们瞧爷和奶奶那么恩爱,看来年外就能再添丁了。老太太定是合不拢嘴。” 大年三十里,下人们说些喜庆话,主子自然赏赐更多。孟时骞听得高兴,从荷包里取了一把金瓜子一人一半赏了她们。紫鸢笑眯眯道:“谢谢爷赏赐。紫鸢在这儿祝愿爷和奶奶三年抱两。” 胭脂不大会说话,只管着磕头谢了恩。 孟时骞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不同寻常的热度。荣瑾微微低下头,压住了心中异样。 昨天补更。晚上七点第一更,十点第二更。相信我吧,亲们。 六十四 欢情(上) 肉来了,肉来了。大家接好了,真正的肉来了。 荣瑾不动声色的看着窗外。孟时骞似乎兴致极高,拉着荣瑾的手道:“开年春,听说你娘家姐妹要来。你可开心?” “也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我在家里原本就不喜欢走动。她们来才是最开心的。能有个好归宿就是件好事儿。我家里的几位姐妹定会好好谢谢母亲的栽培的。” 孟时骞听她说的话,顿时神色一滞,半响,脸上的笑又缓缓荡漾开来道:“如此也是一桩美事儿。这四家会,你可想去参加?若是不想,便在府中静养吧。等到四月里,身子大好了。承德那边有个皇家狩猎场。到时候我带着你和宝儿一同去。你还骑过马吧?到时候请七戒好好教教你。” 荣瑾暗自垂了眼答道:“全凭夫君安排。” 孟时骞拉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转了身子对着房里的几个丫头吩咐道:“今儿是大年三十,将外边的人也叫进来吧。大家围坐一桌,说说话,开开心心的一同守岁。” 全儿和福儿挑了帘子出去,将外边园子里的两个粗使丫头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小厮一同带了进来。人一多,屋子里也不显得空荡荡了。 荣瑾似是回过神来,抬起头对着几个人笑道:“都不必拘谨。便是大伙儿说说话,逗逗趣儿。若是哄得爷开心了,赏你一个大红包。” 沁春居里的下人也知晓这里的主子好说话的很,只是当着孟时骞的面不敢造次。如今儿,见了这般吩咐,又有好处,都有些跃跃欲试。可谁都不敢第一个出头。 还是紫鸢先站出来,笑道:“爷若是不嫌弃,紫鸢倒是会唱些江南的歌谣。您若是欢喜,我便唱一曲儿给您听,可好?” 孟时骞拍手道:“先不论嫌弃,这江南吴曲多柔情。我只听得教坊歌姬有曾唱过,别有一番情致。你既然是江南出身,那便唱几首民歌来听听。” 紫鸢领命,做了福,清了清嗓子,软软的便唱开了:“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插秧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插秧插得喜洋洋采茶采得心花放插秧插得匀又快呀采得茶来满山香你追我赶不怕累呀敢与老天争春光哎呀争呀么争春光左采茶来右采茶双手两面一齐下一手先来一手后好比那两只公鸡争米上又下两个茶篓两膀挂两手采茶要分家摘了一回又一下头不晕(来)眼不花多又多(来)快又快年年丰收龙井茶啊!” 紫鸢的声音柔而脆,吴语民风,清亮动人。这歌声远远的便传远了。屋中众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不禁被吴地民风所吸引,宛若见到了三四月里的采茶姑娘勤劳朴实的样子。 孟时骞拍手赞道:“真是好嗓子。赏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圆环玉佩道,“这是今年尚书府送来的环佩。南山里开凿出来的一块八尺高的玉石,经过工匠细心雕琢三年,才雕成了一副金戈铁马的壁画送入了皇上御书房摆着。这玉佩便是用这南山玉石里上好的料子做的。今日爷赏你了。这歌唱得好,该赏!” 紫鸢双手接过玉佩,爱不释手的抚摸了一阵儿,转而又将玉佩给递出去,跪下道:“爷的东西贵重,奴婢受之有愧。我家奶奶那才是真正的好嗓子。爷不知晓,奶奶若是唱起歌儿来,西子湖上的歌姬都羞得不敢出面呢。” 孟时骞来了兴致,转了身子,对着荣瑾道:“可是真事儿?你不如也唱一曲儿。” 荣瑾不好拂了孟时骞的性子,可也不会唱什么民歌。她本是纯正的北方人一个,哪里有学过什么南方话。这南边的歌谣,她是一个字都不会的。想了半响,这才道:“南边的歌谣,方才既然紫鸢给夫君唱过了。那我便唱一个岭南那里的民谣。给夫君解解闷。唱得不好,还请夫君见谅。” 荣瑾唱了一首《山歌好比春江水》的现代歌谣。这身子的嗓子好听极了,空灵幽静,唱那样高音的歌曲,一点都不费劲。荣瑾的唱腔不似歌姬一样专门练过,所以唱起来格外的有一种朴实的味道,正好和这首原本就是土生土长的民歌配得很好。 一时间孟时骞都被荣瑾所吸引。荣瑾的眼神柔美,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却带着一股生机,一种野生一般的自然和淳朴。这是孟时骞这几十年里所不曾见过的。就算是那样不合礼教的宝月也不曾让他有过这样的感受。眼前的人宁静安详,躬仁谨秀,却在内心似乎有一种格外的野性,像是风一般捉摸不定。他是那样的渴望她,希望这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孟时骞半响从屋内站起来,久久的看着荣瑾。荣瑾微微低下头,避开了他灼热的眼神。他的眼中分明有着危险的信号。她躬身道:“粗鄙之音,污了夫君的耳朵。荣瑾自当自罚。”说罢,拿起了桌上的白玉酒杯,对着就饮了下去。接着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连饮三杯,她有些站不稳道:“荣瑾自罚三杯。” 微醺的醉意染得她连眼睑都是绯色的,孟时骞只觉得浑身似乎燃起一股热意,让他有些不清醒。壶里的酒是未经过兑水的酒,普通人一小口就会醉了。她连喝了三杯,定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荣瑾摇摇欲坠的支撑着身子,暗叹:这酒后劲十足,她也算是能喝酒的人,可一口气喝了三杯,难免有些上头。她扶额,想要回到座位上,可眼前的人似乎有了重影,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荣瑾越发觉得神奇,不由喃喃道:“这人还会分身术了。突然怎么多了三个孟时骞了?” 孟时骞哑然,这是荣瑾第一回正式叫他的名字,往日里,她从不唤他名字,也不叫他的字,只称他为夫君,似乎将他敬奉至天一般,疏离又恭敬。这样的指名指姓的叫法,似乎对他而言是种奢侈。 第三更大概得在凌晨了。大家不用等了,明天再来看吧。明天肯定都要去上坟吧。早些睡吧。 六十五 欢情(下) 荣瑾只觉得轻飘飘的,整个身子突然没了力道。(.好看的小说) 一旁的紫鸢见荣瑾东扭西歪的,忙不迭上前想去扶,却被一旁的胭脂拉住。胭脂使了个眼色,叫她莫要多事儿,拉着她和房里的几个人慢慢退下去了。 屋内炉火烧得正旺,地垄里的火苗子时不时传来噼啪的声音。孟时骞扶住荣瑾的肩膀,胸口一阵燥热。荣瑾早已经是站不稳了,孟时骞这样一扶,索性整个人都倚在了他的身上。 发间的清香淡淡,带些幽然恬静的气味。他抱着她,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珠玉一般的小耳,微微散发着体香的颈子,葱白的手指像是一块美玉。 他胸口的血液沸腾起来,像是脱笼的野兽。温软的身子,娇媚的呼吸。他如同被蛊惑一般,渐渐低下头。 因为酒气微张的嘴唇,像是在邀请他一般。他擭住她的口,她甜美的气息混杂着酒气,袭面而来。丁香小舌不自觉的蠕动了一下,他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是炸裂开来。 放弃了之前温柔的动作,他伸出舌头圈起她的小舌,让她与之共舞。她的蜜津甘美,因为亲吻,使得她的唇瓣变得鲜红欲滴。(.)他觉得自己几乎要丧失理智了。 体内的火似乎更加旺盛,像是要将人焦灼得疯狂一样。她的手臂微微动一动,轻轻的无意识的拂过他的小腹。他只觉得一股热浪,顿时将他全然包围。 他抱起她,大步走入内室。她微微扭动着身子,呢喃几句。孟时骞低头却听不清楚。荣瑾的双手胡乱的扯着衣服,没多久就将衣领给扯散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肩头。 她的肩头圆润,荣瑾微微歪着头,低声道:“好热,好热。” 孟时骞几乎承受不住,背过身去,脑海里的画面似乎怎么都不能消去。急促的呼吸伴随着她啜泣一般的低吟,不断的冲击着他脆弱的防线。他想要离开,却挪不动脚步。身体的火热出卖了他,他渐渐转过身,坐在床边,伸出手慢慢探向她的衣领处。 指尖的微冷,让荣瑾舒服的“呀~”喟叹一声。孟时骞浑身一震,几乎把持不住。手下细白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瓷器,在他的抚摸下便得粉红。 荣瑾扭动得愈发厉害,将衣领扯得更大,露出半片芙蓉盛开的胸衣来。(.)孟时骞低头看着那一片雪白,手不由自主的暗自抚上那些花纹。藕荷色的丝线在娟秀的胸衣上留下一片绮丽的颜色。他可以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他贴着她的肉,低头轻吻她的鬓发,叹息道:“荣瑾,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不想将你放开了。” 床上的人儿无意识的动了动,双手猛然环住了他的颈,攀住他,忽然起身紧紧抱住他,道:“别走,别走。就一次,我只求你留下。” 荣瑾的热情,让孟时骞霎时有些手足无措,原本身体就已经是火热至极,如今被她这样一抱,他只觉得脑子里的某一根弦,一瞬间“嘣”的一声断裂了。 荣瑾,怎么办?我似乎将身体里的野兽释放出来了! 新的一年的钟声已经敲响了。长安大街里的百姓都在这一阵喜悦的钟声中,安详入眠。孟府里烟火嘭的一声窜上了高空,炸裂开来,落了满地的缤纷。 每一处的房子里都是灯火通明。 荣瑾醒来之时,只觉得头疼欲裂,想爬出床,却觉得双腿无力,一下子瘫在了床上。本能一般,她揭开被子,却看见床褥上一片血渍,荣瑾又看了右臂,雪白一片,早不见了原先的红点。她顿时苦笑一声。果然,还是逃不出这个命运。 “紫鸢?紫鸢?”荣瑾唤了两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喉头火辣辣的疼。 屋子里没有人,荣瑾浑身酸痛,索性又躺了回去。窗户外的太阳透过窗花照在了帐幔上,明晃晃的照得她的眼睛一阵刺痛。她合上眼睛,心口似乎像是破裂了一块一般。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 是该说可笑,还是该说她可悲。前一晚,她还亲耳听到他和他的表妹之间的私情,可当夜,他却在她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强要了她。她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也不会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感到任何的不舍。只是,她觉得心寒,像是有块寒冰将她的心冷冷的冻住。 这一晚让她彻底明白,孟时骞不是她的良人。孟家也不会是她的归宿。她总有一日,要离开这里! 门外的帘子被挑起来,胭脂端着水盆子走进来,见到荣瑾裸着身子,当下也就明白了几分,红着脸道:“奶奶,可要沐浴?” 荣瑾哑着嗓子道:“先给我倒杯水来。” 胭脂走到外边桌子上倒了杯子热水递给荣瑾,荣瑾一口气喝了,又道:“再给我来一杯。”胭脂又倒了一杯,这般连着喝了三杯,荣瑾这才将杯子递给胭脂。胭脂上前递了帕子,荣瑾拿着擦了擦嘴唇道:“院子里烧了热水?” “是。二爷吩咐的。让我们好好伺候奶奶。今日不许人来打扰。” 荣瑾穿上中衣,披着衣服起身问道:“二爷什么时候出去的?” 胭脂扶着走路尚有些不稳的荣瑾回道:“三更天的时候走的。白日里来了一回,奴婢说您还睡着,爷也不多留,只让我们好好照顾您,便走了,说是晚上不过来了,让您别等着。” 不过来也好。她现在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就算她再大度,也无法面对一个堂而皇之将自己给侮辱了的人笑脸相迎。 胭脂见了荣瑾脸色阴晴不定,原本道喜的话全数咽了回去,问道:“奶奶,您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 荣瑾只觉得身上油腻腻的,满是汗味儿,又想到昨晚孟时骞对她做的那一番事情,更加觉得身子脏,便先吩咐洗澡,让胭脂去熬些清粥小菜。 h的事情,我就只能写到这里了。大家还请见谅啊。男主其实还没定呢。各人以为孟时骞是越来越渣了。大家考虑一下,文里面出现的几个男的,哪个能提上来的,就在评论区里讨论吧。 六十六 惩戒和求药 梳洗了之后,荣瑾起了身,去了老太太房里请安。正巧碰上还在房里说话的范姨娘和孟婉君。 荣瑾原本在病中,老太太有吩咐不需请安。今日特地来请安,也让房里人好一番忙活。 这时孟婉君笑着道:“二奶奶,近日里老是懒洋洋的,莫不是喜事近了?” 荣瑾正端着茶的手抖了一下,险些将杯中的茶水给倒出来,抬起头道:“表小姐,你倒是对我房里关心。我看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不止许了人家没有?”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暗自看了孟婉君一眼,对着荣瑾道:“正说着呢。婉君年纪渐大,也是时候许个好人家了。荣瑾也该帮着参详参详哪家公子看着最好。” 孟婉君的脸色霎时僵硬了,扯着笑道:“婉君的兄长尚未娶亲,婉君怎好先嫁。自古长幼有叙。” 荣瑾看了孟婉君的脸色,又想起昨夜她和孟时骞在一起的情景和自己所受的凌辱,心里没来由的有股怨气,故意道:“表小姐这就说得不对了。这男女有别,表小姐若是耽误了青春,到时候大伯定是不会饶了我们的。我看着定北王家挺好的。宝儿六岁诞的时候,倒是碰见过定北王妃。定北王府里的二公子倒是一表人才,只是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女儿。家中几位夫人都不能承泽恩露,希望能娶个好生养的回去。若是一朝得子,立即娶做平妻,孩子也做二房嫡子照养。我听着挺好的,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老太太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原本就打算给孟婉君订这一户人家。现在让荣瑾先说了出来,免得自己做恶人,当然是满口答应,笑道:“你和我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觉得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定北那边和孟家也是世代交情了。王爷也与老爷有同朝之谊。你嫁过去,定不会亏待你的。” 孟婉君半是娇羞的扑到老太太怀里道:“您可不能这样。想当初,您可是答应我,要留下我的。婉君不想离开婶母。” 老太太宠溺的摸上她的鬓发道:“儿女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还是早早为你找了人家的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早已承下了定北王妃的话,你便好好呆在家里,等开春,那边就会送来聘礼。之后,会有教养嬷嬷来教导你王府里的规矩。二公子也是有封地的主子,你嫁过去也该帮着管理些家事。” 老太太虽面上带着笑,可语气坚定,半分不许拒绝。孟婉君已知此事再无回转余地,顿时如置冰窖。只匆匆告了罪,直接回西泽园。 荣瑾虽脸色不大好,可精气神尚在,便道:“我这病大夫说了已是大好,只是身子尚气血不足,多吃些好的,也没什么大碍。这几日让母亲大人忧心,是荣瑾的罪过。如今,这百花会在即,您处处劳累,荣瑾看在眼里,心中不忍。” “你若肯来帮我,自然是好。我这里正愁事情多,这几日,外家送来的画像都堆成山了。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出好坏了,还是由你来的好。[.超多好看小说]” 荣瑾心想:老夫人果然狡诈,非要将这种得罪人的事全让她一个人去做。她可不象当初那般傻得任由她欺凌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便看向对面插不上话正在喝茶的范姨娘,转而对着孟老夫人道“母亲,荣瑾今日想荐一个人给您,不知您一下如何。” “哦?”孟老夫人来了兴趣。 荣瑾起身,走到范姨娘跟前,拉起范姨娘的手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看,范姨娘也是院子里的老人了。大房如今只有她以为主子,好歹也是一房之主,日后也要照料着大哥的起居。您如今何不放手让范姨娘来帮帮您呢?” 范姨娘受宠若惊般看着荣瑾,眼中闪着泪花,转了面跪下对着老太太道:“母亲大人,若是不嫌弃,春儿愿意学着处置家中的事情。” 老太太愿再房里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姿态,这范春儿一跪一求,她倒不好拒绝了,只能暗自生气,看向荣瑾的眼也不似之前那般欢喜,略带恼意,可最终还是不得不应了这事儿。 范姨娘自然是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欢喜得不得了。 老太太大抵是气着了,不过多久便做倦容。荣瑾和范姨娘识时务的告辞了。 走出院子,范姨娘连番拜谢荣瑾道:“真是多谢二奶奶。二奶奶恩情,我当真是无以为报,若是二奶奶不嫌,我便是二奶奶这边的人。今后,您的差遣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范姨娘言重了。我与范姨娘同是出身不好,自然要多为关照。只是听闻范姨娘院子里的梅花开得特别好,荣瑾眼红,想折几支回去插在花瓶里观赏。”荣瑾特意压低了声音。 范姨娘立刻了解,给了荣瑾一个了然的眼神,拉着荣瑾,扬声道:“若是二奶奶不嫌弃,不如就移步到我院子里。那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您喜欢多少摘多少,反正我也是粗人一个。” 安倩也是伶俐,旋即叫了轿子来。 荣瑾和范姨娘下了轿子,进门之后,便遣走房里所有丫头。荣瑾又望了望还在房中的紫鸢和安倩,便道:“紫鸢,你和安倩去后院里挑几株好的红梅,折了送去我房里好好养着。” 紫鸢也知道这是自家主子不想让人打扰,旋即便拉着安倩出了屋子。 这房里终只剩下荣瑾和范姨娘。荣瑾这才道:“实不相瞒,范姐姐。我房里怕是出了狐媚子了。” 范姨娘大惊道:“可查出是谁了?” 荣瑾点头道:“是房里一个长得伶俐的三等丫鬟,原本就是个院子外边干活的人。不知怎么的,突然间便被二爷调进屋子里来了。我查了几回,才觉得有些猫腻。可这事儿不说还好,越查越不对劲儿。那丫头这几日又是犯懒又是犯困的,一时间还不大爱吃东西了。我,我怕是。。。。” 荣瑾欲言又止,范氏是过来人,立刻道:“这可不好说了。二奶奶,虽然只是个丫鬟,可若是带着孩子,难保不分薄您的宠爱啊。说句难听的,我也是丫鬟出身的,现如今,那甄瓶儿还不是叫我给赶下台来了。若是没有孩子还好,若是有了孩子,是个祸患啊。” “我自然是知晓。”荣瑾含泪道,“可不知该如何是好?” 范姨娘脱口道:“自然是一干二净!”说着,还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范姐姐,我倒是不想让那丫头死。左右总会有人进来,留个知根知底的,放在身边,也安心。我只求将那孩子给弄了,决不能让她先生了孩子。”荣瑾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抹泪,一边哽咽着说。 范姨娘劝慰荣瑾道:“这个好办。你若是要药,我这里便有。你拿去,只消给她服下,不出三个时辰,保证那孩子归西。” 荣瑾大喜,摸了泪,双手握住范姨娘的手道:“范姐姐当真是我的救星。荣瑾真是感激不尽。不过,防患在先,范姐姐可有避子汤,日后便日日送到那丫头的饭里,省得后患无穷。” “那是自然。二奶奶哪里的话,您帮了我两回。这等小事,若是二奶奶想要,随时就能来拿。老太太瞧不起我下人出身,自然对我不大上心。我院子里也没有什么管教。安倩是我同乡,又是我的姐妹,这等事情只须找她便能办妥。二奶奶若是要,尽管吩咐。”范姨娘爽快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荣瑾自然没有遗漏,感激道:“那如此便拜托范姐姐了。”说罢,荣瑾盈盈起身做辞。 六十七 相敬如冰 沁春居左边的小厨房里,紫鸢正懒洋洋的打着瞌睡,守着炉子上煎着的药。 这药是安倩一大早送来的。三碗水熬成一碗,紫鸢偷着打开来闻过,药材闻起来有股子香气,浓郁热辣,像是番邦之物。 紫鸢虽然不通药理,可总觉着这药汁红得有些诡异,一时迟疑。 门外的胭脂挑了帘子探进头来道:“奶奶来催药了。”又见了紫鸢已经将药倒在碗里,便走进来,用绢子擦了药盅旁洒漏的药汁,将药放到食盒里道,“我先拿去了。你将这里收拾了再进来吧。” 紫鸢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又说不出个为什么,只眼睁睁的看着胭脂端着药走了。 荣瑾正在房里打络子。前几日和宝儿出去看见他身上的盘花佩玉穗子已经磨得有些旧了,心想着左右闲来无事,不如给他新作一个。于是便请来房里的老嬷嬷教着打络子。 房里的其他几个丫头也有兴致,索性大家伙一起学着。 房里人多热闹得很,胭脂进来的时候,正是几个人已经收尾的时候。荣瑾打的是普通的一个百花结。全儿手巧,编了一个万花同心结。福儿有些小迷糊,半天都没做成,只将红线团做一团,撒气般的吃着桌上的点心。 胭脂福了身子道:“奶奶,是时候用药了。” 福儿好奇道:“奶奶,不是身子大好了么?怎么还喝那苦药呢?” “你先拿到里面去放凉。”荣瑾放下络子吩咐道,又冲着福儿笑道,“就你嘴多。一盘点心都塞不住你的嘴巴。该把这药灌你嘴里!” “奶奶,”福儿一张嘴,就被全儿用桂花糕堵住了嘴。全儿拍着福儿的脑袋教训道:“主子的事情你也敢插手。下一回,往你嘴里塞的就不是桂花糕了!” 老嬷嬷被几个伶俐的小丫头逗笑了道:“也就是你们跟着喜鹊似的喳喳叫。若是别人房里,哪个丫头敢这么大声说话?” 荣瑾笑着道:“是我将她们给惯得无法无天了。好在几个孩子心眼儿都不坏。不然,老太太那里可非得是闹出事情来。” 几个院子里的丫头捂着嘴呵呵直笑。 荣瑾起了身子走进里屋去,胭脂将药倒出来递给荣瑾道:“奶奶,良药苦口。我备了蜜饯,给您下药。” 荣瑾打开另一盅盖子,里面是蜜渍的杏脯,一个个黄澄澄的,让人垂涎欲滴。 荣瑾端起桌上的药碗,顿了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一口气全喝了,赶紧从罐子里拿了一块杏脯,含在嘴里。半响,才将眉毛给舒展开。 胭脂将药碗重新放回食盒里道:“奶奶,这药似乎和平日不一样。这回大夫怎么开了这么苦的药?” “是我吩咐大夫换了药方。总是用一个方子难免惹人怀疑。”荣瑾掏出绢子抹了抹嘴边道。 外边起了一阵笑声,似是在说什么笑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胭脂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外边的几个丫头也太不懂规矩了,得出去好好说说她们。伸手便去撩百花帘。 荣瑾似是瞧出胭脂的心思,唤道:“胭脂,你先留下,陪我说说话。” 胭脂刚抬起来的手又落下,转身低头等着荣瑾训示。 荣瑾拉住她的手道:“你也不必拘礼了。先坐下,我不过是和你说些体己话,用不着那么战战兢兢的。” 被荣瑾这么一说,胭脂也不好拒绝,只规规矩矩正坐在凳上。 “今早的事情,院子里可有人知道?”荣瑾问道。 今早?胭脂想了想,没说话,只是霎时红了脸。 往事回忆起来,只让荣瑾倍感羞辱,她强压下心头不快,镇定解释道:“我和二爷两人虽为夫妻,可不曾有实。二爷情深,念及原先死了的二奶奶,不愿意与我同房。直至昨日,我和二爷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胭脂原先也是这沁春居里的人。她虽然不知道二爷和二奶奶是如何恩爱,可二爷的人品倒是府里有目共睹的。再听荣瑾这么一解释,自己也就明白了几分。原先的疑虑也全都打消了。她坚定道:“奶奶守得云开见月明,胭脂只为奶奶高兴。您放心,胭脂的嘴巴是上了锁的,任谁问都不会有关于奶奶半分不好的事情。奶奶对我恩重如山,胭脂谢谢您还来不及呢。” 荣瑾见了胭脂表态,心里自然是高兴,面上也带了暖意,喜道:“我的好胭脂,你这样明理,我自然欢喜。你可知院子里明明暗暗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我,就等着我行差踏错,拉我下台。我虽暂避锋芒,可到底是树大招风。你这样忠心,我必记得你的好。” 主仆两一番交心,自然是更加紧密。荣瑾拉着胭脂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心里只想要帮着胭脂家里,盘算让人去打探打探。 这屋子外边却听见,丫头们整齐而恭敬的声音道:“奴婢见过二爷。” 荣瑾忙拿起桌上的碗,放进食盒里,让胭脂放到里面的柜子里。自己转身那了棍子支起窗户。一阵寒风进来,霎时吹散了房内的药味儿。 孟时骞在外边挥挥手示意地上的几个丫头都站起来。 荣瑾站起来,从百花帘里面走出来,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道:“荣瑾见过夫君。” “起来吧。又不是下人,行什么礼呢?”孟时骞伸出手预要去扶荣瑾。 荣瑾已然起身,垂首道:“君为妻纲。夫君是我的天,我自然尊敬。” 手僵在了半空,孟时骞努力平静下自己,告诫自己:昨夜本是他的过错。她生气理所应当。于是,摆出一张笑脸道:“我听你房里很是热闹,是在干什么呢?” 荣瑾答道:“我前几日见宝儿衣服上的络子有些旧了,于是便想着给他打个新的。今日正在学,房里的几个丫头也跟着正在学。” 孟时骞来了性子,他平日里从东来那里听到的都是她正在读书或是正在收拾花圃。也不想这手上的女红,她也会,便道:“我身上的这个也旧了,不如你也给我打一个。好让我日日佩在身上。” “夫君还请见谅。我手艺粗糙,难登大雅之堂。夫君还请让房里的嬷嬷为你打一条吧。”荣瑾冷冷道。 孟时骞霎时被堵得哑口无言,看了荣瑾一眼,气在心头,却愣是说不出来,只得道:“那,那,那便算了。” 荣瑾这般不给孟时骞颜面,胭脂越发觉得奇怪。可也不能眼见着两人吵起来,她只得站出来道:“二爷,既然来了房里,便尝尝我们奶奶从江南带来的茶叶吧。” 胭脂及时给了孟时骞台阶下,孟时骞自然也做兴致勃勃道:“哦?那我倒要好好尝尝。” 外边房里的人早已经纷纷退下了,只留下胭脂在里面侍候。胭脂走入耳房里,打开床边的雕花红木高脚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钧窑的孩童抱鲤的圆颈瓷罐子出来,从里面用掏耳勺舀出三勺子茶叶放在茶碗里,又取了正烧开的水倒进去,拿杯盖子盖上,又拿帕子擦了茶碗口,接着便端了出去。 孟时骞原本便心不在焉,只顾着窥测荣瑾,也没注意胭脂走出来。胭脂放下茶碗之际,孟时骞手正巧抬起来,袍子扫到了茶碗上,霎时将滚烫的茶给扫翻了。 胭脂连连告罪,一边擦拭孟时骞衣服上的水渍,一边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孟时骞也从怀中掏出汗巾子擦衣服上落下的水珠。可低头却闻到胭脂帕子上一股奇香,浓烈扑鼻,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捉住胭脂拿着帕子的手腕厉声质问道:“我问你,你帕子上的香味从何而来?” 胭脂尚在不知晓,看了孟时骞的脸色,只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忙跪下道:“爷,请恕罪。爷,请恕罪。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孟时骞甩了胭脂的手,面色铁青道:“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问你,你这帕子上藏红花的香味是哪里来的?” 六十八 孟时骞的怒火 孟时骞怒不可遏道:“你家主子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问你,这藏红花是从哪里来的?” 胭脂跪在地上,也顾不得方才被摔倒地上的疼痛,一个劲的磕头道:“爷,奴婢愿望啊。奴婢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方才,奴婢只是用绢子擦了奶奶的药汁,其他的什么都没碰过啊。爷若是不信,大可以搜奴婢的房间。奴婢对奶奶是忠心不二的呀。” 荣瑾面色发白,心中明白若是她私自喝避孕汤药的事情传开,老太太指不定得如何看待她。于是,先一步跪下道:“夫君息怒。一切都是荣瑾的错。还请夫君不要累及他人。” 孟时骞正值怒火冲头,气红了眼。到底是谁敢这样迫害他的子嗣?他定当不饶恕。荣瑾这样跪地认错,他心里霎时全明白了。 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洞穿。她如何,如何能这样绝情?他就算不是她心中所爱,可也是在危难之时,照顾她,帮助她的人!她如何能这般狠心! “我问你。这药是哪里来的?”他努力维持最后的一丝理智,可紧握的双拳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荣瑾心想范氏这颗暗棋断不能现在就摊牌,只梗着脖颈道:“这药是我从外边弄来的。爷若是责怪,就请责怪荣瑾吧。只需一句话,要我生还是要我死。” 孟时骞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自己犯了错,却倔强不肯低头的女子,心中怒火高涨,嗤笑道:“你以为爷只能用这种手段来惩戒你?让我来告诉你,这府中若是没有我的扶植,你该是如何的凄惨度日!” 荣瑾仰着头,对上那一双泼墨一般的眸子,那里面是纠缠的恨意和怒火。他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终于在今日脱笼而出。荣瑾被他的眼神吓得心惊,半响不曾说话。 孟时骞走进内室,左右转了一圈,从高脚柜子里拿出那个藤编的食盒,从里面拿出只剩下一点药渣的汤盅,低头嗅了嗅,转身从里面大步走出来,“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你既然如此不想留下我的孩子。那我日后便再不踏足你这沁春居!这药,你留着。等来日,你私会之时,怕还用得上!”负手便掷碎在地。 那汤盅摔碎在地,飞起的碎瓷片划过荣瑾是脸颊,留下一道血痕。荣瑾压着心中渐渐涌上的屈辱,对着孟时骞离去的背影,不带丝毫感情道:“爷请慢走。” 孟时骞摔门而出,这外边原本围成一窝的丫头,见了孟时骞吃人一般的脸,吓得纷纷都逃到了远处。孟时骞对着尚站在院子里的护院道:“都是干什么吃的?以下犯上私自窥视主子房里的事情,想拉出去打板子么?” 几个好事儿的小丫头原本躲在远处的,听了这话,忙着跑回下人房了。 房里,荣瑾松一口气,顿时瘫倒在地上。她倒是走了一步险棋,赌对了。果然,孟时骞不愿杀她。无论是二房还是宝儿都需要一个人来照顾。这人是谁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这个女子不会要求太多,为他平添麻烦。荣瑾对孟时骞并无男女之情,更是看透了他冷血的本质。一个能看清现实的女子才能担当正妻的角色。[.超多好看小说] “奶奶,没事儿吧?”胭脂连忙拿了盆子将地上的几块碎片个捡起来,顺势又将荣瑾扶到床上。 荣瑾靠在床头,摆摆手疲惫道:“你退下吧。” 胭脂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走出屋子,看见天边一片血红,寒鸦鸣叫,没来由道:“冬夜就要来了。” 过完年,元月十五是元宵佳节。府上做出一派团圆的景象,大家围着吃了一顿团圆饭。荣瑾和孟时骞摆着面子同桌而食。府里多了好些外边来的小姐,莺莺燕燕,堪比阳春三月的花园。 荣瑾和孟时骞两个虽然坐在一处,可眼神间的疏离和空气里微微的沉默还是让老太太察觉出来。吃完饭,荣瑾就被老太太叫道房里去问话。 原是孟时骞这几日不再派人去打点沁春居的事物。荣瑾这院子里顿时变冷清起来。原先的围着转的几个丫鬟都偷着摸着背地里寻出路。除了那范姨娘偶尔还能派人送些东西过来,院子里的便再无上门的访客了。门庭冷落大抵如此。 这屋子里无论老太太如何问,荣瑾总是巧妙避过重点,只道是自己蒲柳之姿,福祉单薄,不能承得疼爱。说道动情处,还挤出两滴眼泪。 老太太询问无果只得作罢,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宽慰话,就放了荣瑾回去。这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女子。若是,眼前的人不能留住自己夫君的心,也怪不得他人。只在四家会里在选一个出来,做了妾,开枝散叶,后继有人才是。 荣瑾心里也明白,老太太若是看准了她不能得宠爱,必会再为孟时骞挑个好的。若是这样,倒不如她自己选一个送过去。省得进来一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到时候鸡犬不宁。 回了屋子,荣瑾便叫紫鸢去了一趟巧惋阁。 画像里燕肥环瘦,各色美人都是活色生香的。有将门淑媛,有书香世家,有武林名门,也有皇亲国戚。这里面出挑的女子不乏其数。可若是论到合孟时骞心意的。她倒是真不知晓了。 这也没个比对的,哪里能得知他的喜好。总不能找东来来问一问你家主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吧?高的矮的?肥的瘦的? 死马当做活马医,荣瑾对着正在房里干活的胭脂道:“胭脂,我问你,你可知道二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胭脂放下手中掸子,皱着眉毛,顿了顿,道:“我想应该是奶奶这样的女子。” 荣瑾好笑道:“为何如此说?”莫不成是被孟时骞给骗了? “奶奶,二爷。若是不欢喜与您,为何处处护着您。若是不欢喜与您,也不会为了您喝药生那么大的气。奶奶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荣瑾闻言却并无触动,语重心长道:“胭脂,不如你我打个赌吧。我若是输了,便亲自去和二爷认错。你若是输了,自此不要再提半个字他的好。” 胭脂不解的看着荣瑾,荣瑾笑一笑,指着耳房里面的高脚柜子道:“你打开门,将里面第三格的东西拿出来,送到沁园。” 打开柜门,胭脂看见几排雕花的木质的抽屉,她抽开第三格,只见里面有个精致小巧的木匣子,上面虽然带了锁头,可没有锁。她一时心痒,就想看看这么精致的物件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耳房外边传来荣瑾的声音,压着笑低声道:“若是想看,便打开来看看吧?” 胭脂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精致的荷包。鸳鸯戏水的图案分明是女子赠予男子的定情之物。这针脚细密,看得出女子花了心思。胭脂摸着这鸳鸯的图案,只觉得手中细腻。顿时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绣品上的丝线。这丝线比起平日用的细化有韧性,分明就是女子秀发。这京都有个传说,若是女子用秀发绣一副绣品给自己心爱男子,必能和男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这,这,这。。。。。。她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外边传来荣瑾悠然的声音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东西送去?” 胭脂一个激灵,拿着东西匆匆便往外边跑。 正巧碰上打算进来的紫鸢,两人撞个满怀。胭脂抱着那怀里的东西,噌的站起来,急急忙忙的便跑了。 紫鸢被撞得,跌在地上,摔得骨头都疼了,捂着腰,一步一拐的走进屋子,一边道:“奶奶,这胭脂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荣瑾在室内不说话,只拿起前几日做了一半的络子。几日不做,这上面的线都松松垮垮的。荣瑾索性将这东西拆了。 紫鸢见了不忍心道:“拆了多可惜啊?” “东西都坏了,留着做什么?”荣瑾一遍动手,一遍道,末了又添一句,“人也是一样。” 六十九 胭脂泪,相留醉。 胭脂飞一边的跑着,一路上碰见好几个丫头婆子,也不行礼,只像是有鬼在后面追她一般。 沁园里的护院见了胭脂慌慌张张的样子,问了来处,大抵以为出了事情,也不敢阻拦,便放她进去。孟时骞住在东边的院子,比邻的有一片松柏竹林。东来正从里面走出来,便碰见胭脂被拦在主子园子外边,正焦急的踱步,忙走上去问道:“胭脂姑娘,还请见谅。二爷这里的人都是家里的护卫。自然不认得后院里的丫鬟。容我先去通禀一声,爷正在里面会客。” 胭脂原本对这院子外边站着的两个门神一般的人物,气恼得很。听东来这么一说,顿时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只道:“也不必劳烦你去跑一趟了。只是奶奶有些东西嘱咐我送过来。爷既然在忙,便将东西交给你。你送进去就是了。”说着,便把怀里抱着的木匣子递过去。 东来接过胭脂递过来的东西,拍着胸脯道:“胭脂姑娘,还请放心。东来一定给您带到。” 胭脂心里忐忑不定,恐真同自家奶奶想的一般,便试探道:“近来主子身边没有缠上来的花花草草吧?” 东来一听,心里暗自为主子高兴,立刻辩白道:“绝对没有的事儿。就算有,也是那些没身价的自个跑到主子面前献媚的。主子压根不放在眼里。我家主子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人。这么些年,除了前二奶奶之外,是半个房里人都没有了。胭脂姑娘,一定要好好告诉奶奶。我家爷一心就等着奶奶回心转意。只要奶奶服个软,这夫妻哪有隔夜仇。还请胭脂姑娘多多在奶奶面前说个好话。” 东来拱了拱身子,抱拳作揖又道,“就算是东来在这儿求您了。胭脂姑娘也是识大体,为主子着想的人。您帮着在跟前劝着点,二奶奶耳根子软,听了自然会念及之前的情谊。爷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胭脂自然也是相信孟时骞人品的。她是先前早夭了的二奶奶院子里的洒扫丫头。虽然平日里见得少,可二爷待人接物和气都是有目共睹的。她那时想就算自己当通房丫头,也是愿意的,只求能得那人的温柔垂怜。 可后来,进了院子。她见到了奶奶,心里本是五味陈杂的。她既怯又喜,喜是喜在二爷总算院子里有的人,怯却是从今往后,她心中的爱恋都得埋在心里。如今,她的奶奶却要让她知道,她心里那个温柔的人其实也是个薄情寡义,朝三暮四的人。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她心中不愿再去想那荷包,只听了东来的话,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一路回院子的时候,是见人一个笑。 胭脂挑了帘子进屋子,荣瑾正将那百花络子,编到一半,隔着百花帘,远远的便唤道:“可是胭脂回来了?” 胭脂走进里面,做了个墩子道:“是,胭脂从爷那里回来了。” 荣瑾见胭脂眉目温柔,想必是听了一番好话的,心中大致也明白了七八分,也不说什么,只笑着道:“既然回来了。便帮我来挑一挑画像吧。我在桌上放了几张画像,里面的姑娘都是姿容瑰丽的。我挑花了眼,你可指几个好的。等到四家会的时候,我们去亲自瞧一瞧她的品性。” 胭脂低着的头,霎时抬起来,微微怔了怔,道:“是。” 她只怔怔的走到桌子前,木然低下头,眼中慢慢升起雾气。画上的人物早已模糊不清,胭脂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拿出来放到了火上。 荣瑾看着胭脂微微发颤的背,轻声叹一口气道:“傻丫头。” 胭脂原本微微颤动的背愈发的抖得厉害,最终,她还是忍不住,转身,跪在荣瑾面前,磕头道:“奶奶,奴婢主子的话就是天。可是,今日,您就算是杀了奴婢,奴婢也要说这一番话。”才说几句,她的泪早同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吧嗒吧嗒一直掉。 “您这一回是真错了。单不说其他,就您嫁进来之后,爷对我们沁春居可曾委屈了?院子里的护院是最好的。丫头婆子也是精心挑选,非得是身家清白的没有犯过错的才能进来。您在屋子里装病的时候,也就是爷照料着,奴才们才不敢对您不敬。就算是您的用度和房里的用度也是爷亲自吩咐交代的。奴婢不懂,为何奶奶您在心里就是不愿意相信爷呢?就算红玉那件事儿,是爷的不是。可说到底也是红玉自己怀了不该有的心思,才酿成的祸事。只怪她倒霉,与人无尤。您喝下那一碗避孕汤药的时候,可知道爷心里该是多心疼啊。” 荣瑾苦笑。她倒成了坏人了?她这正妻可曾有半分失礼?她敬他,重他,为了配合他学习了古代繁琐复杂的礼仪。人前人后都将他当做自己的天一样侍奉。只是,她不曾给他心。这有什么错?他们不过是假夫妻。一场姻缘,各取所需。 他需要一个妻,她需要一个夫。他们两个都是形势所迫。就算一开始,她是受了他的恩惠,可就在那个醉酒的夜晚,他们两个人的帐应该就已经算得清清楚楚了。 她只是不爱他。为了大家好,她才要避免那个隐患。一个在虚伪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必然不会得到幸福的。她已经忍受过这样的痛苦,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要面对这样的痛苦。孟时骞有太多的秘密和包袱。本来就不适合她。 她要的是海阔天空,一心一意。既然给不了,不如趁早死心。 荣瑾缓缓低下头,面上露出担忧的表情,“你这个傻丫头,真是不懂人心。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做他的妾?” 胭脂霎时瞪大的眼睛,泪珠滚落面颊。 屋内沉香寂寂,打了一半的络子,放在案上。荣瑾看着窗外又下起来的雪,心想这是这个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了罢。 七十 旧梦 待送走了客人,已到了晚膳的时候。东来在身边小心候着,吩咐外边早已摆好了碗筷,就等着主子移步了。 孟时骞略带疲倦的从里面走出来,东来立刻猫着腰跟在后面道:“到了晚膳的时候了。外边已经摆好碗筷了,还请爷过去。” 孟时骞略微点一点头,撩起袍子跨过门槛。走到侧处的另一个屋子,推开门,便瞧见里面水曲柳涂漆的桌子上放了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 “爷,可要饮酒?炉子上热着扬州送来的杏花酿。” 这一日累得慌,他摆摆手道:“不必了。” 东来听了,转过身便叫小厮将屋内的小火炉抬出去,接着给孟时骞盛了饭。 可饭吃了几口,顿时觉得没了胃口。他刚一放下筷子,东来便忧心忡忡道:“爷,可是菜做得不合胃口?奴才命厨房重新给您做几个您爱吃的。” “撤了吧。我今日累了,打算先歇息了。”孟时骞轻声道,眉间已是深锁愁绪。 东来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心思,心思转了转,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对着孟时骞。 半响听了后面没应话,孟时骞转了身子,见东来摆出一张哭丧脸,忍不住笑道:”你主子我不过是累着了,你怎么像是要给我送丧似的?” 东来连忙跪下道:“爷明鉴,奴才可没有咒爷的心。奴才就是心里不好受。” “哦?”孟时骞话梢微挑,微微转了脸,面上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道:“你这包子样的猴精什么时候脑子里不装几百件事情的?怎么突然在我面前诉起苦来?说吧,这回又有什么事情想让主子帮你的?” 东来挠挠头,憨笑一声道:“奴才那点鸡毛蒜皮的事情,爷不过动一动手指就能办成。况且,这回可不是奴才为了自己求的事情。而是二奶奶。” 孟时骞原本皱着的眉毛微微展开了些,嘴唇抿成一条线,半天才从嘴里缓缓叹息一声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东来递上那黑漆雕红纹的木匣子,老实道:“这是二奶奶今日下午送来的。” 孟时骞接过匣子打开一看,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又将盒子关上,递给东来道:“送去福寿园交给宝儿身旁伺候的丁香吧。都是旧物了。” 东来双手接过东西,慢慢从屋内退下去了。从门外退出去的一刻,他抬起看了屋内人一眼。那修长如竹的身影独自坐在那里,显得寂寥又单薄。远远望去,那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望不到底,好似漩涡一般。 孟时骞支着头,望着窗外渐渐飘起来的雪花,忽而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 他连夜兼程,跑死了四匹好马,从八百里外的另一个城池赶回来。推开府门,一路狂奔入府。走过积满白雪的松子林,推开沁春居主卧大门的时候,屋内暖炉正烧得旺盛。(.无弹窗广告) 丁香屋内的哭喊声和婴儿的啼哭尚在耳边,“奶奶,您再等等啊。二爷就要回来了。您睁开眼啊!” 屋内的火炉烧得那么暖,他却觉得从头到脚像是被冰雪给冻住了一样。他艰难晦涩的开口道:“宝月,我回来了。” 屋内再无人应他。只剩下婴孩的啼哭和门外呼呼刮起的风声。 他越过绣着花好月圆牡丹夜放图的屏风,远远的便看见榻上的那个已经不成人样的女子。她的面庞尚泛着红晕,虽然消瘦,却依然有种温婉的美。 他颤抖的伸出手探在她的颈下,那里没有了脉动。他当时就在想,哪怕丝毫也好。他不再责怪她了,也不想再蹉跎下去了。他们两就这样安好一辈子。可是,已然不能。 那一年的冬天是他经历过最冷的冬天。他时常枯坐在那里,想象着宝月还在屋内的情景。她大抵会在他身边缠着他,让他陪她出去去玩雪吧。屋子的东西,每一件都充满了他和她之间的回忆。 春日的纸鸢,夏日的蒲扇,秋日的瑶琴,冬日的手炉。点点滴滴,多得让人忍不住泪流。 他记得初遇到她,不过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她活泼像只雀儿,在歌坊间弹琴,未知世事的样子惹得一众五陵少年争相求好。 可她却偏偏对他生了爱慕,当着一众人的面指着他道:“我若是嫁人,必要嫁给象这位官人一样的男子。” 那时,她还不知晓他的名字,他也不知晓她的名字。年少风流,他也曾流连过教坊,青楼,女子或是喜欢他的皮面,或是喜欢他的钱财。以物换物,他乐得清闲。这等大胆,只当做了日后坊间的谈资。 他付之一笑,她却将那笑容记在了心上。 后来,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脱落得亭亭玉立了。三年的时光,让她从一个不懂世事的孩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歌姬。她带上了假面,欢愉的应付每一个酒客。他也已经学着在朝廷中摸爬滚打。 一切发生在一个明月皎皎的夜晚。他送走了一批朝廷中间派,本打算划船归岸。却看见远远的,一艘不起眼的小舟向他驶来。船家带话说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正在求救。他撩开轻纱帐子,看见暗处里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带着哀求,让人不忍拒绝,心中一动,便放她上来了。 谁知上来的却是她。她似乎不认识他了。她穿着一身的轻薄的纱衣,盈盈拜身叩首,求他救她。 他听见远处的水声夹杂着嘈杂的人声,于是便让她先到了内舱去。 来人是一帮京都户部尚书府上的家奴,见了他,只消他一句打发,便灰溜溜的退回自己的船上去了。他转身回了船舱,却见她依然昏倒在了地上。他带她到了一处客栈,本想放下她就走。却不料,被她缠住了身子。 她似是中了媚药,分外的妖娆,连痛楚都不顾。他也许久没有宣泄,自然半推半就,一夜情事。 等到第二日醒来,她已然梳妆整齐,转身对着他道:“奴家叫宝月,就在长安街尾的君一笑等着您来下聘。” 她似乎不知道他的家世,这般勇敢无畏。他只送去了银两和拜别的信,为她赎了身子,本想就为她找一户好人家。可是,她却在收到银两之后,气恼得走了。 再见她以是三个月后,他正打算上朝,她站在府门口等着他出来,然后告知他,她怀了他的身孕。而那一日,破天荒的,他没有去上早朝。 去了医馆,验了身孕。他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毕竟是第一个孩子,虽然家中万分不同意,可他还是三媒六聘将她迎进了府里。她做了他的妻。 她嫁过来的时候,正是金秋时节。满地的银杏落叶像是金子般铺满了两旁的夹道。少年夫妻,原本应是恩爱有加。他却想不到他们之间的姻缘那么的短暂,短得让他尚且来不及说一句永结为好。 慢慢的风散房里最后一丝残香,他一抬头,依然是三更天了。 花开寂寂,叶落无声。永结为好,百年迟迟。 推荐好友新书 无良王妃,书号2290565,作者:蓝懒很懒。 简介:这年头好男人不多,自己捡个正太来养成。 七十一 裁剪花枝 隔了几日,太阳出来,将风雪都都吹散了。[.超多好看小说]正是二月初的日子,沁春居里一片热闹。 荣瑾悠闲的坐在院子里,地上跪了一排的人。全是这几日擅离职守,私自谋生的几个丫头婆子。 这地上跪着总共五个人。两个婆子年纪大了,战战兢兢的,还有两个丫头也是怯怯的。只余一个丫头,腰板挺得笔直,死不肯低头认错。 那两婆子是年纪大了,吃苦吃怕了,所以想寻个好路。荣瑾打发了她们去了福寿园里伺候庆姥姥。这家中高低起伏,风云变化,可福寿园是永远不会动的。虽然,里面冷清,却好在安稳。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也算一个去处。 对待老的,荣瑾一向是和善有加的。她见着年老的老头老太太,仿佛总能回忆起自己童年里家里的奶奶和帮佣婆婆。可面对这些个心思不安分的小的。她可就不那么手软了。但凡是想攀高枝的,有异心的,统统都赶出去。她的地方容不下污秽! 那两个怯怯的丫头一听,赶忙就哭了,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满嘴里奶奶,叫唤个不停。那倔强丫头眼里也露了惊恐,忙道:“奴婢知错了。” 荣瑾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几个,冷冷道:“这也是我的心意。我只是顺着你们的心思。既然打算各寻出路,我也不拦着你们。又什么好主子的赶紧去投奔吧。别一回头,就说我害了你们前程。” 这房里的丫头都是通过府里名册登记的。谁是谁房里的人都是规定好的。[]若是丫头被主子赶出来,便是要卖出府的。这几个丫头能不急么!紫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房里奴才吃里扒外的事情,主子知道了最多也就赏几个板子,再不济放到刑房里教育两天,保准老实。这将奴才赶出府的,这还是头一遭见着。将事情闹大了,各院子里谁都不好看。 荣瑾心笑,这就是要闹大了看看。院子里来的这些个姑娘们,她倒要看看哪个想挖她的墙角? 紫鸢见了自家主子表情没有丝毫动容,看来是铁了心要闹腾了。于是只得咬了牙将这几个丫头都给赶出去。 屋子经过这么一肃清,原本就少的人,顿时又少了不少。只剩下三个洒扫丫头,两个三等丫头和一个二等丫头和一个一等大丫头,人实在是太少了。荣瑾倒是乐意,本就不习惯这么多人在身边伺候着。现在只剩下贴心的几人,已经足够。 这上午刚将那些丫头婆子赶出去,下午老太太就来了。 荣瑾早已摆好阵仗对付这位精明的老人家。 老夫人一进门莫提别的,先是笑眯眯的赏赐了好些东西,道:“春日里置办家里东西时候,我念想你病了那么久,也该换换东西,除一除病气。张罗着将你的那一份先送过来了。” 这丫鬟后面带着的是几匹上号的织锦段子和江南盛产的烟水罗,还有全新的刻花双鱼帐子。荣瑾含笑谢了礼,将东西都拿了进去。 老太太仔细端详了她,这才道:“我看你近日气色好了不少,也能下地了。如何还闷在院子里呢?花园里的桃花今年开得早,姹紫嫣红,赏心悦目。我也带你去见一见院子里新来的几个外家小姐们。” 荣瑾自然点头称是,便随着老太太一同走去了花园。 二月初,春寒料峭。花园里的桃花树受了几日太阳,竟含苞待放。这几日,也有不少花耐不住寂寞,争相开放了。 原先只在屋子里的几个小姐也都纷纷出来赏玩。就着日头在花园里或是扑蝶,或是赏花的。 荣瑾一路走来,远远便瞧见几道艳丽的身姿。 而这春意无边里,却有两个男子正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叙事。 老夫人宛若慈祥的母亲看着这春日院子里开放的百花,语重心长道:“荣瑾,你是我看中的孩子。你可知道,孟府的花园里有多少种花么?” 荣瑾垂首道:“荣瑾见识浅薄,不知。” 老夫人似笑非笑一般望了荣瑾一眼,接着道:“府上花园里原本有百余种花,可是花色杂乱,反而让人眼花缭乱。于是,我便将这些花又统统的除去,只剩三种花。除得太多了,这春日一来,反倒显得单调了。” 老夫人放开一旁赵妈妈的手,转而抓着荣瑾的手,道:“说这些,只是要你知晓。这花无百日红,四季交替,人生亦是如此。这个花园将来都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荣瑾看向远处那群娇俏的女子,忽而缓缓一笑,对着老夫人道:“这是母亲的花园,什么花该什么时候开,也应该是有母亲说了算的。花枝早争春固然是美景,可是春寒未过,不过是徒自飘零罢了。” 老夫人闻言,神色微微动了动,看向那几个身影的眼神似乎谨慎了几分。 “荣瑾以为牡丹虽然国色,可是无果,花期一过就是残败。但若是桃李入园,春季赏玩,夏季结果,来年又一春。不如在这院子里广栽桃李吧。”言毕,她双手扶着老夫人的手,陪同着慢慢向前走去。 老夫人不言,只是眼神时不时扫过她。荣瑾扶着老太太一走进花园的石板路。几个外家的小姐便围了上来,一时间簇拥着将荣瑾挤得没了边。这院子里大抵有四个小姐。其中三个都是打扮得格外的艳丽,花红柳绿的。还有一个穿得倒是平常普通,只是织料一看就是上等东西。 几个小姐纷纷撒娇扮痴,围着老太太,求得老太太的几分注意。 荣瑾远远的站着,看见一个穿鹅黄色春衫的女子暗地里使劲推了一把其中一个穿宝蓝色大织花窄袖胡服的女子,连带着又将站在另一旁的穿藕荷色的半臂的女子给碰倒了。三个人霎时便争执起来。荣瑾暗自好笑一把,外家之人只选了张漂亮皮面,却没选脑子同样漂亮的。这样的女子进了大家院子也只能做装饰用的花草,若是想成为正主儿,难上加难。 那个没被波及到的女子趁机便同老太太亲近道:“老太太,您瞧瞧。几位姐姐每回聚在一起都吵吵闹闹的,真是失了我们孟家的颜面。” 老太太望着扭作一团的几个丫头,心里的兴致顿时没了大半,露出扫兴的恼色道:“回回来,回回不长进。白费了我一番教导。这一年的四家会若是你们再不得聘帖,明年便不必来了。早日在乡下找户人家配了吧。” 老夫人转身就走,扶着老夫人的那名女子得意的冲着几个傻愣在地上的女子挑衅一般扬了扬下巴。 荣瑾对着一处闹剧,微微露了笑意,转身正要往回走。却看见,穿着鹅黄色春衫的女子襦裙束腰见挂着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便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小姐,生得倒是有几分面熟?不知道是哪里的外家生的?”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荣瑾一番,见她梳着妇人头,谈吐举止大方利落,便以为是孟府中姬妾,便道:“你倒是会套近乎。我是桐城孟家的,也不知你是哪一处送进来的姨娘?我只听说二表哥年里娶了一房妻室,却不料也纳了房妾室。” 紫鸢见自家主子被辱,顿时生气道:“我倒是您是哪一位,原来就是老太太口里的外来小姐。奴婢瞧着您明眸皓齿的,怎么眼睛都看不出个好坏呢?当初,我家奶奶三媒六聘进门的时候,您不是也曾喝了喜酒。现如今,吃完了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得知荣瑾是正房妻室,那女子吃惊得左右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行礼道:“孟明珠给二嫂嫂请安。嫂嫂万福。” 荣瑾见她一前一后态度大有不同,心中也笑了笑,只做不在意将她扶起来道:“表妹多礼了。都是一家人。” 其他两个女子见状,也纷纷行礼。这宝蓝女子是来自泸州孟家,名唤孟春绯。藕荷色的女子来自蕲州孟家,名唤孟惜云。 七十二 哑婢丁香 三个外家孟小姐见了这位闭门不出的二房奶奶,心里大多有些微妙。一方面,她们皆是在名门之后,自视甚高,一向看不起荣瑾这等地位低下的商贩女,另一方面,她们亦对她有所图,期望她能在四家会和百花会上举荐她,为她们谋得一段好姻缘。 三个孟家小姐之中,当为孟春绯出身最为低下,自然心中对于荣瑾更加敬畏些,忙不迭是讨好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倒没认出嫂嫂来。” 荣瑾笑着拉住她的手,丝毫不曾为之前的无礼介怀,亲热道:“我前一阵子,身子不好,正在院里养病。你们不曾来拜见,不认得我也是应当。况且,我与你们年纪相差也不大。一时有误,那是自然的。” 孟明珠见荣瑾这般好说话,大抵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主,便想着自己的亲事定是有希望了,越发热情道:“嫂嫂,难得出来相聚,也是缘分一桩。明珠技艺不佳,前几日刚刚练成了大师名曲《快雪时情》,还希望嫂嫂能给我赏鉴一番。” “嫂嫂,可不要听明珠胡说。她的快雪时晴,还只练了一半。每日里在我隔壁房里练习,嘈杂得很。不如,嫂嫂去我那里品一品我从泸州带过来的玫瑰花蜜。这花蜜驻容有效,听说宫中娘娘都是用这花蜜的。”孟春绯侧身挤开堆笑的孟明珠,仿佛战胜的公鸡般冲着她嘲讽一笑。[.超多好看小说] 荣瑾不喜这三个女子的这等争风吃醋的性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毛道:“我近日正在学刺绣。方才看见明珠妹妹身上的荷包甚为精致,这才冒昧来打扰。不知明珠妹妹这荷包是从何而来的? 孟明珠随手解下腰间系着的荷包,递上前道:“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嫂嫂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荣瑾拿了那荷包仔细端详了一遍,又用手轻抚了荷包上的绣线,这才将荷包还与孟明珠道:“若我记得不错。这东西应是苏州产的吧。表小姐可是托人从那里带来的?” 孟明珠忙点头附和道:“是。我父亲在苏州有一位好友,去年来我家之时,赠与我的。” 荣瑾略作惊讶道:“这上面绣的可是鸳鸯戏水,男女定情所用。表小姐怎么敢收下?” “不,不,不。”孟明珠急忙摆手解释道,“这不是我父亲的好友赠与我的。是,是。。。。。。。。”半天结巴道,“是我父亲好友之妻赠与我的。” 荣瑾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接着,又羡慕道:“看来表小姐一定是深得那位夫人的喜爱了。这鸳鸯戏水的绣法乃是苏州上乘的发绣。多为男女或是姐妹,母女相结为好,然后拿两人秀发合绣的。据说还有驱鬼避神的效果呢。京都也曾风行过,据说有一名书生之妻也曾给这书生绣过这样的一个发绣的荷包。后来,那书生移情,抛弃糟糠之妻,恋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入赘为婿。糟糠之妻死了之后,魂魄附在了那荷包上,生生将那带着荷包的大户人家小姐给折磨死了呢。” 荣瑾说到最后,还刻森森然的冲着孟明珠笑了笑。孟明珠掩嘴呵呵干笑两声道:“嫂嫂真是爱说笑。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岂能当真。”话虽是这么说,可孟明珠额头还是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一旁的丫头早已吓得哆哆嗦嗦了。 “那可说不准。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荣瑾略带惊恐的的表情,让孟明珠眼中的恐惧更深一分。 那孟明珠拿着荷包的手已是攥紧,半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告罪称自己身子不适,先行回去了。 荣瑾见她离去,只想着今晚准备着带上胭脂看一出好戏,也无心应付剩下的两个姑娘,只推脱自己应要去服药了,也就此离去。 回了屋子,荣瑾便吩咐人去孟明珠的屋子那里瞧着,又唤了胭脂道跟前,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想要个说法么?那我便给你个说法。今夜候着,院子里可有一场好戏。” 这夜,荣瑾安排了紫鸢守着屋子,自己却和胭脂守着。果然,梆子声打了两回的时候,外边的人来回,说是百花园里守夜小厮亲眼看见孟明珠偷偷摸摸跟着房里丫鬟出去了。 荣瑾拍手道:“叫上两三个功夫好的护院,跟在她们后面,弄些动静出来,吓唬吓唬她们。”又叫人备了轿子,吩咐几个人都小声点,亲自上了轿子。 胭脂在轿子旁边,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连着好几日,奶奶不曾提起,她原以为这事情就算是过去。可今日见了奶奶这样胸有成竹,似是早已布下了一个局,然后蛰伏在身旁,就等着猎物落入陷阱一般。 几个小厮都是练过功夫训练有素的,没一会便听见有人隔着帘子道:“奶奶,明珠姑娘和她的贴身翠儿去了福寿园的后院。” “福寿园?”荣瑾微微诧异,旋即道,“那便去福寿园。” 夜里出行,荣瑾也不好惊动众人,吩咐轿子在福寿园不远处停下来,自己徒步走进园子。这福寿园和老太太所住的栖霞阁就是面对面,隔着松子林,荣瑾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和胭脂都是踮着脚尖走进去的。 果然,福寿园的后门那里,有一处火光。灯火照得孟明珠的神情更加慌张,对着一个女子道:“我问你,这荷包是谁人的物什?是不是那短命的琴妓的?” 那女子背对着荣瑾,荣瑾在暗处只看得她披着发,穿得中衣,被火光一照,霎时到有几分白骨森然的感觉。 那女子哑巴了一般不说话,孟明珠气得一个巴掌打在那女子身上,那女子连哼都不哼一声。这时,提着灯笼的翠儿道:“小姐,我听说。这个丫头自从她主子死了之后,她哭哑了嗓子,再没说过话了。” 孟明珠没能问出什么来,气愤的将手里的荷包往假山堆里一扔,道:“一个哑巴,一个死人,真是晦气。这等东西留在身边都嫌脏!”说罢,转身就走。那哑巴丫头却一头栽进了假山里,扒拉开石头,开始找那荷包。 见孟明珠就要离去,荣瑾从暗处的墙角慢慢走出来道:“表小姐倒是好兴致,大晚上打着灯笼来请安啊。” 孟明珠突然出现的荣瑾给吓了一跳,手中的灯笼都掉到地上,尖声道:“啊~~~~是谁?” 火光照着荣瑾的脸庞,柔美和善的面目,看起来温柔可亲,若是除去眼中的冷意的话。 孟明珠拍着胸脯,颤颤巍巍站起来,僵硬的笑了笑道:“嫂嫂,真是会说笑啊。” 七十三 疑团 孟明珠拍着胸脯,颤颤巍巍站起来,僵硬的笑了笑道:“嫂嫂,真是会说笑啊。” 荣瑾斜眼瞥一眼那黑暗里的身影,慢慢走至孟明珠跟前,骤然发难道:“夜半三更,你鬼鬼祟祟,行踪可疑,在福寿园后门做什么?说!” 孟明珠本就心里有鬼,有经得荣瑾一下,顿时两腿跪地,磕头道:“二奶奶,明珠知错了。明珠知错了。还请二奶奶饶恕。” 荣瑾见她涕泗横流,心想这心理恐吓的效果已然是达到,便不再多做逼迫,伸出手,将她的脸扶起来道:“只要你将事情老老实实的告诉于我。我必不惊动老太太,也不惩戒于你,还会在这次四家会上给你寻一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嫁出去。” 听到好人家这三个字的时候,孟明珠整个身子不由颤了颤,迷茫的眼神里渐渐又有了光泽。 荣瑾望着跪着的女子宛如见到食物的饿狗一般的眼神,心中暗叹很好,接着道:“不过,你若是不肯老实听命于我。莫说是姻缘,你恐怕连孟府的大门都不能再踏进!” 孟明珠忙不迭磕头道:“我听,我自然是听。无论奶奶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只求奶奶能为我寻得大富贵。我们全家上下定当感激不尽。” “如此该好,表妹若是一早慧眼识珠,你怕是也不会蹉跎到这等年华了吧。”荣瑾摸上她娇艳的容颜,若是仔细打扮,定是美艳不可方物,低着头,悠悠道:“你是几岁了?” 孟明珠恭敬道:“过了年十八岁了。” 居然还比自己大一岁呢,这可惜从小教养得不好,不懂得人心险恶,只学得浅薄了些。荣瑾缓缓放开她的脸道:“知晓了。随我来吧。” 这时,从假山石缝里传来窸窣声,那哑婢像是疯了一半,从里面冲了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早已破旧不堪的荷包,宛如饿狼扑食一般,将荣瑾霎时给扑到在地上。 荣瑾被撞得五脏翻腾,一股子尘土的腥气和夜露的冰凉。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摸索着摸上了她的脸颊,那手带着沙石,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那孟明珠被吓得顿时不知所措,倒是胭脂立刻冲着她道:“还不赶紧将这疯子拉开!”说罢,手脚并用拉扯那哑婢。 孟明珠和翠儿两人上前,一人拉扯她的手,一人拉扯她的腿。合三人之力,才将那哑婢给架开。 荣瑾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这时远处有点点火光,慢慢走近。那孟明珠心惊,不由放松了钳制。那哑婢又开始发狂一般的挣扎。 荣瑾倒是镇定自若,此时已是半夜,出来查看的定不是老太爷,这方向也不是栖霞居那里来的,应该就是庆姥姥。她与庆姥姥虽然这几个月不曾有所联系,可到底还是交好的。想必不会出什么事情。 孟明珠神色惶惶,不知所措喃喃道:“这如何是好?二奶奶,二奶奶。” “且安心。你先躲起来,我来应付。”荣瑾回过头道,又看了那做困兽状挣扎的婢子。只见那婢子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荣瑾,忽而惊恐万分,像是被刺激了的野兽低声嘶吼起来。 饶是荣瑾也被她狰狞的模样吓退了几步。 远处的火光传来暖意,来人正是瑞生家的,一见是荣瑾,原本戒备的神色顿时减淡了几分,道:“二奶奶,有礼了。我听见院里有响声,还以为进了贼子,却不料是奶奶。您这么晚了,可是有事儿来找庆姥姥?” 瑞生家的倒是个识时务的人,立刻给了荣瑾台阶下。荣瑾点点头道:“自然是。就是路上遇上了这个疯丫头,突然扑上来险些害了我的命。” “冲撞了奶奶,真是罪该万死。”瑞生家的做了个半蹲儿赔礼,又解释道,“这丫头原来是小少爷亲娘房里的人。前夫人福薄,走了之后,这丫头忠主,思念成狂,哭哑了嗓子,哭瞎了眼睛,;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使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的,见着人就扑。可,二爷好心,念她可怜就收留了她。放在福寿园里,派人照顾着。大抵是看管的丫头偷懒,竟让她给跑出来了。吓着奶奶了吧?” 荣瑾惊魂甫定道:“确实是吓着了。却不见她冲着其他人去,只像是认识我一般。” 瑞生家的提着灯笼,走近那哑婢,冲着那哑婢,因时背着身子,荣瑾也看不大清楚,只见她手中似做出什么手势,冲着那哑婢狠狠一瞪眼。那人便做惧怕,颤抖着缩成一团。 瑞生家的吩咐道:“先将她带下去吧。”转身不再看那哑婢,一本恭敬道,“奶奶,夜深了。庆姥姥已经睡下了。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虽说是逐客,可原是荣瑾理亏在先。大晚上私闯福寿园,不治罪已是万幸。她虽对那哑婢,尚心有疑虑,却也不在多言,道:“那如此,我便明日再来拜访。” 瑞生家的也不多留,只提着灯笼转身走了。 待到那几人走远,躲在假山后面的孟明珠走出来,愤愤不平道:“不过是个家养奴才,居然这般态度。若是我,定要将那人好好教训一番,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不敬。” “愚钝!”荣瑾看着自以为是的孟明珠斥道,“她是给我面子,才不多留。不然你如何脱身!” 孟明珠被荣瑾一训,心中大有不服气,可抬头一看了荣瑾那双泠泠的眼睛,顿时就没了话。荣瑾见她还算老实,嘴角扬起一抹笑道:“今夜都累了,早些回去吧。明日,我来给为你引荐。庆姥姥,可不是什么人都攀得上的!” 孟明珠心中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奴才,难不成还能翻天? 荣瑾似是猜透她的心思,面带嘲讽,将孟明珠看得一窘,正值她暗自责怪之时,荣瑾已经带着胭脂离去了。 回屋之后,荣瑾理了理思绪,越发觉得那哑婢可疑。荣瑾其实早已猜到那荷包应该是原先早死的二奶奶的东西。这东西是孟时骞还是新婚之时,日夜宿在她房里的时候留下的。荣瑾当时也没大在意,就将这东西收了起来,日后等他问起,再还给他。 可迟迟不见他问起,东西也就一直锁在了柜子里。若不是这次红玉非要问个明白,她也不会拿出来。 那哑婢翻遍假山寻找荷包,看来对这荷包的重视可见一斑。若说她是为主忠心,自当去照顾宝儿,怎么会哭瞎眼睛,哭哑嗓子呢?又不是什么言情小说!这明显就是被人加害的。显然她看到了不该看的或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这才被人封口。 这或许和当年二奶奶的死,有莫大关联! 七十四 打发 床上人睡得正酣,任是如何叫唤都不曾睁开眼皮子半分。胭脂真是没辙了,只求饶道:“奶奶,奶奶,我的好奶奶。赶紧起来吧。这沁春居外边都能唱一出五女拜寿了。” 荣瑾一个甩手,含糊不清道:“就算是唱霸王别姬都不关我的事儿!若是扰了我的好梦,我非得将她们大冬天扔到河里去!” 胭脂正愁着,紫鸢拿了盆子水走进来道:“主子既然睡着,我们也不能扰了她。你去给她们再上一轮茶,反正我们沁春居别的没有,江南的好茶叶倒是多得很。” 胭脂没办法,从屋子里拿了茶叶罐子,转了身,眉毛打结道:“都连着上了三杯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里没礼节,成日里只知道给人灌水!” 荣瑾尚在梦里,突然喃喃一句道:“灌水无罪,酱油万岁。”惹得紫鸢和胭脂一阵笑,心想自个的主子做得究竟是个什么梦,难不成在梦里做了厨子? 全儿和福儿两个人对着偏厅里坐着的三个姑娘,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什么都没听到。 偏厅的屋子连着住房也不过一扇门,因时不常人做。荣瑾布置得也不大精心。对门口两个一尺高的圆颈对耳大花瓶,一个高脚红木桌子,上方是一副春江水暖的图,桌子正中央放了一个白玉净瓷瓶,装了水,插了从外边新折的桃花枝,粉嫩的花朵含苞待放,让屋子顿生了几分鲜活。 这屋内坐着三个姑娘,左边坐两个,右边坐一个。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的便是昨夜受了惊吓的孟明珠。坐在孟明珠身旁的便是孟惜云,穿着华贵,是三人之中,家境较好的,有一个哥哥在朝为礼部侍子,正五品,虽然是闲散官职,可是年奉足以让一家能过上富庶的日子了。 不敢自居左位,只坐在右侧的便是孟春绯了。虽然已经干坐了半个时辰了,她依旧是正襟危坐,不似其他两人已然是面有不耐之色了。 胭脂从里面走出来,陪着笑道:“让各位姑娘久等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奶奶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昨夜又受风着凉,怕是要请大夫来瞧瞧。还是请三位表小姐回去吧。” 白白等了半个时辰不说,连面都没见着,就叫一个丫鬟来送客。孟惜云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心中本就瞧不起荣瑾是商贾出身,虽然占着个妻位,到底不过是个填房。今日这般羞辱,她自当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噌的起身道:“我算是见识了孟家本家的教养。堂堂二房里都没有规矩,这家中怕是要乱天了。大房无主,叫个丫鬟在打理。二房无礼,叫个贩子在管教。(.)呵!要败了,要败了!”说着,将轻手一拂,将桌上的茶碗摔了个粉碎。 孟惜云家中可是骄纵惯了的人,说起话来无法无天。这等的蛮横脾气怎么叫胭脂吃得消?胭脂自然是挂了泪道:“小姐怎好这样说话。我家奶奶的身份怎可是你置喙的?” 胭脂柔弱自然不能压住孟惜云,反叫她更瞧不起荣瑾,心想:主子这般,奴才也这般,都是软柿子,好捏的很。 孟明珠有了昨夜的教训,自然是不敢有所质疑的,一旁隔岸观火,只等着孟惜云闹得更厉害些,到时候被荣瑾彻底的厌弃,永无翻身之地! 孟春绯虽心有余而力不足,论势论貌都比不过孟惜云,况且她瞧一旁的孟明珠也不插手,自然也是不敢插手的。 “好一个身份?我虽然是外家小姐,可说到底也是孟府的人。她一个外来人也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在这家地位何在!倒不如早早收拾了包袱回蕲州去。”孟惜云说罢,转身便要走。 却听见帘子外边传来慵懒的声音道:“且慢着。” 胭脂一听声音,如获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走,恭敬道:“奶奶。” 全儿和福儿挑了帘子,垂首迎接。孟明珠和孟春绯也起身,行礼。荣瑾斜扫了她们一眼,和蔼道:“拘礼做什么,我来迟了怠慢你们,可不能怪我。” 孟惜云挺着腰板,一步不懂,连个笑都不给,气冲冲的看着荣瑾。这样子倒有几分甄氏的神态,荣瑾恍惚间这样想着,脸上已然没了笑容。可甄氏的下场可是这院子里最惨的,生不如死! “见了奶奶也不行礼,表小姐好大的架子!”紫鸢横眉咄咄道。 荣瑾在主位上坐下,摆手示意道:“都坐,都坐吧。” 孟明珠和孟春绯自然还礼道:“谢奶奶。” 孟惜云也是一句话不说,径直坐到凳子上,扶着椅子,转脸讥笑阴阳怪气道:“我的架子哪有二奶奶大呢!不知道还以为是皇亲贵族呢!” 紫鸢正要开口反驳,被荣瑾以手止住。荣瑾挂着笑道:“我来迟了,自然得赔罪。”说着,起身行了个礼。 孟惜云见荣瑾大方得体,反倒显得自己小气,心中又气又恼,口不择言道:“哼!叫别人说了才做,算是什么好事!”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犯了错,我自然改。可明珠表妹犯的错,如何给个交代呢?”荣瑾正着身子反问道,一本正经指着地上的杯子不紧不慢道,“钧窑缠枝牡丹抱子茶杯一套三千两白银,贡品茶叶西湖龙井三两五百金。过会儿,我叫人送了条子过去,你将银子备好才是。” 孟惜云哪知道要这么多钱,原以为这杯子就是个普通茶杯,三两银子一套,没想着居然这么贵!不禁,有些后怕了,可还是强撑着质问道:“不过就是个破杯子,哪里要这么多钱!不会是你要来诈我钱财吧?” 荣瑾浅笑,接过紫鸢奉上的茶杯道:“你若不信,便看看那杯底里的家徽,赦造忠国侯府。这是我去忠国侯府上时,忠国侯老太爷亲自赠与我的,说起来许是皇家御赐。你摔坏御赐之物,若是报到府衙,平民百姓是要处斩的!” 孟惜云白了脸,慌神道:“胡,胡说。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等刑律。”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写信回家问问你那礼部侍子的哥哥。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说罢,抬头看了一眼紫鸢。 紫鸢会意道:“惜云表小姐,还请这边走。”说着,明着是请,实着是推的将孟惜云给赶了出去。 荣瑾长叹一口气,揭开杯盖,撇去浮沫,先是闻一闻茶香,再轻啜一口,赞道:“真是好茶。” 座下两人皆是一番惊讶。三言两语便将那麻烦给打发干净了!果真一房之主,不可小觑。 七十五 引荐 送走了自命不凡的孟惜云,荣瑾放眼看向座下的两个人。孟明珠虽则美艳,却过于张扬,行事莽撞。孟春绯长得虽然甜美可人,却又性子怯懦,行事畏缩。两个人说起来都不是可造之才。只是这孟明珠既然昨夜以及投靠到自己麾下,那她便不能任由她这般了。 剩下那孟春绯,也只能怪她时运不济了。 饮了茶,荣瑾道:“外边春暖花开,不如虽我去到处走走吧。” “嫂嫂说得极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昨日扫了兴致,不如今日我们再去游园?”孟明珠摆手道好,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方才看见孟惜云被赶走之时,顿觉多年恶气得以化解,整个人浑身通畅,见了荣瑾越发得恭敬讨好。 孟春绯柔柔道:“春绯愿一同前往。” “那自然是好。”荣瑾转身对着胭脂吩咐道,“去请了庆姥姥来,便说是我邀她来一同赏满园早春之花。” 胭脂点头,从房中退下。 荣瑾又冲着座下两人道:“凡是以孝为先,儿女们只顾自己赏乐,不尊老者,必是大不孝。这是我家中所传之言。今日说与你们听,愿你们牢记心中。常言有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们也要好生珍惜家中老者。” 孟明珠和孟春绯皆是点头称是。 院子里的花大多都开了,迎春的枝条上已经缀满了黄色的花朵,桃花开了好几处了。其余的一些花也在花匠精心的照料下长出了花骨朵不日就要盛放。 虽然是春日之景,可到底是初春,外边稍稍显得有些冷意。荣瑾披了大团织花的披帛,将略显单薄的春衫压得厚重了些许。孟明珠穿着掐腰的领口绣花的绸缎小衫,下边是一条垂丝百褶裙子,脚上穿着绣花鞋子。这一身在这料峭的春日里算是轻薄了。只是,一身的衣裙将她拿纤腰高颈和白皙的肌肤更显得艳丽几分。 转眼再看孟春绯这一身,似乎便不是那么出彩了。藕荷色高腰襦裙,外边穿了一个素色的翻袖子的短衫,款式似乎也不是那么新的。 荣瑾不露痕迹的别开眼,将目光又落入那些花草上。春日里的花都是争奇斗艳的,若是不能开得别树一帜,只能被其他花所掩盖,成为这一场春景里的边角配角。 走了一会儿,荣瑾觉得有些热,出了些许汗,反而觉得浑身舒服不少。 这时,远处便走来一个小丫头,直愣愣的走到荣瑾跟前道:“庆姥姥传了话,还请您去凉亭那里歇一会儿。”说罢,便躬身伸手引路。 孟明珠板起脸问道:“你是哪个嬷嬷管教下的丫头,这样无礼?见了主子都不行礼?还不自赏耳光?” 见那丫头瑟缩,荣瑾忙制止道:“不过是个丫头。新来的不知道礼数,何必一般见识。你们随我一起来吧。若是得青眼让庆姥姥看上,加以调教,自当是锦上添花的。” 荣瑾既然开口,孟明珠自然闭口不言,只心里想着待会儿见到了庆姥姥,该是如何一番讨好才是。[] 孟春绯自然也是这个心思,不过心中大抵有些惴惴,只想着要更加小心言行。 凉亭建在碧水小筑对岸的一处树丛间,这一处凉亭,三面环水,构造和碧水小筑一致,只是材质和气派比碧水小筑更为富丽。亭子有两层楼,下一层可做岸边,停靠着两艘小船。这凉亭之上高悬一块牌匾,上面提了飘逸的四个金漆大字――泛舟邀月。这凉亭是以南山石做顶梁柱,四面都是以石为材,做成的亭子。 荣瑾带着孟明珠和孟春绯一同上了楼。庆姥姥正坐在石凳上和宝儿正在玩耍。一旁是行动不便的老太爷正由两个丫鬟伺候着。荣瑾先是对着老太爷行了大礼,又转身对着庆姥姥略颔首道:“许久不见姥姥,依旧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荣瑾也算是放心了。” 庆姥姥招招手,示意荣瑾坐到自己身旁。荣瑾便坐在了庆姥姥右侧道:“宝儿劳烦姥姥照顾,实在辛苦。” 宝儿见了荣瑾,便从绿意怀里挣脱出来,一路小跑到荣瑾面前,恭恭敬敬作揖道:“母亲大人有礼。” 荣瑾摸了摸宝儿毛茸茸的脑袋道:“过了六岁诞之后,就该将头发乍成童子头了。怎么还是不梳起来呢?” “姥姥说了,第一个头要由母亲来梳,才能让宝儿和母亲平安百岁。”宝儿又道,“宝儿一直在等母亲。您这几日病可曾好了些?” 荣瑾见了宝儿乖巧,顿时觉得一股暖意在心头。在这个世界里还是有人真心真意在记挂着她的。“我如今病好了许多。宝儿不知道这几日还乖巧么?” 宝儿重重的点头道:“母亲的话,宝儿不敢有违。每日都按时背书练字。如今宝儿已经会写千家姓了。” “小宝儿真是聪明,同表哥一样呢。”孟明珠见了那白瓷般的小人儿也心生欢喜,忍不住道,“可还记得我?我是你的明珠姐姐。” 宝儿点点头道:“明珠姐姐好,”又对着孟春绯颔首道,“春绯姐姐好。” 荣瑾拍拍他的头道:“好了,随着绿意一同去玩吧。我和姥姥还有事要说。” 宝儿看了荣瑾一眼,会意点头,拉着老太爷道:“宝儿想去划船,太爷爷可要一同去?”老太爷原本就对宝儿宠上天,自然不会拒绝。祖孙两人便一同走到别处去了。 荣瑾放下茶碗,淡淡扫了孟明珠一眼道:“两位表妹快来见过庆姥姥。” 孟明珠和孟春绯两人分别蹲礼和跪礼。孟春绯道:“春绯来自泸州孟家,今日见过姥姥。之前不曾来拜见,还望姥姥不要怪罪。” 孟明珠道:“见过姥姥。明珠早听闻姥姥在家中威名,不曾有机会来见您,还望您见谅。” 庆姥姥端详两人面容一会儿,顿时笑道:“两位姑娘多礼。我不过一个老婆子哪里受得起你们的大礼。还是快些起来吧”说完,便叫一旁瑞生家的前去扶。 孟明珠侧身避过瑞生家的手,自行从地上起身,对着庆姥姥道:“姥姥不知几许年岁?我瞧着应是和我乳母相近,甚感亲切。” 瑞生家的小心扶起孟春绯道:“小姐若是有腿疾,还是不要跪地行礼的好。”孟春绯面上一红,慌张道:“谢谢妈妈提点。” “老身已近一甲子了。不知表小姐乳母几许岁?” 孟明珠惊叹一声:“我竟不知姥姥这般年岁,瞧着真是年轻二十岁有余。我那乳母不过三十又一岁,正值风华。姥姥看起来比她更显大气雍容。” 庆姥姥合不拢嘴,笑道:“孟小姐真是会说话的人。” 荣瑾啜一口茶,看了一眼一开始便被孟明珠夺取风头的孟春绯,淡淡移了眼道:“姥姥,真是人老心不老。这院子里的姑娘哪一个不喜欢您的。” 庆姥姥笑了笑道:“瞧我,一时只顾着说话都忘了请你们坐下了。”招手道,“来来来,快些坐下吃茶。” 孟明珠欢喜的应一声,立刻坐到庆姥姥身边。孟春绯则坐到略远处,既不靠着荣瑾又不挨着孟明珠,孤零零的一个人,显得十分寂寞。 桌上孟明珠嘴巴巧,哄得庆姥姥哈哈大笑。荣瑾也时不时被逗得露了笑颜。相较之下,孟春绯就略显木讷呆板,只随声附和笑笑,若是被问到,也是仓皇作答。 七十六 选择 话说了半响,庆姥姥身后的丫鬟绿浓走上前,附耳在庆姥姥耳边说了几句。庆姥姥面色微微变了变,对着坐着的孟明珠和孟春绯道:“老身房里管教不严,福寿园里出了些事情,今日恐怕是不能在陪同了。两位表小姐还请随着二奶奶同乐。” 话音刚落,庆姥姥便起身走下高台,坐上小輦车,往福寿园方向去了。 庆姥姥既然走了,这场面还得荣瑾一个人来收拾,便道:“我瞧着下边的湖水的景色挺不错了,倒是想去看看。”说着,便吩咐紫鸢去备船。 这湖大得很,乃是外边引进的活水,水质澄清,春日湖面的冰层溶解,日头高照下,波光粼粼,更显得诗情画意。湖上原本就有些小舟,紫鸢叫了一个会划船的小厮,便来请荣瑾一同泛舟湖上。 荣瑾嫁来之时正值深秋,面对这一汪湖水,只见其寒冷却不曾游玩其中。可此一时彼一时,先初春之时,两岸繁花似锦,水中锦鲤雀跃。若是载歌载舞,亦是美事一桩。 孟明珠和孟春绯各坐一条小船在湖中游玩。荣瑾有意命小厮避开她们两个的跟随,独自去了另一端的临水照花附近。 一别不见,已是两月有余。荣瑾每每接近这里的时候,都会觉得一阵心寒。可,她却总是强迫自己来这里看甄瓶儿。 闻到那作呕的味道,看见那苍白的面孔,感受到地狱一般生不如死的感觉,她才会知道自己如今活得是多么的幸运。而,若是他日自己失败了,自己被遗弃了,下场便是如此! 这是训诫,对荣瑾而言是一种磨练。甄瓶儿的结局是她一手造就的,她要面对她所犯下的罪恶,她要直视这个家里所有的丑恶。只有这样,她才能学会更好的抓住眼前的权力,才能够保护好自己。 自古成王,败寇。 门口的紫鹃已经习惯了荣瑾的到来。与其说习惯,不如说是渴望。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荣瑾已经成为她们最后的一丝亮光。因为荣瑾每回来总会给她们带来些银子和物品,这些对她们平日的生活而言是如此的珍贵。 荣瑾吩咐紫鸢留下几张银票,如往常一般走到甄瓶儿的床前。疾病让她的身体愈加衰弱,除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巴,她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动作了。 “我又来看你了。”荣瑾看着她道。 甄瓶儿脸上露出似悲似喜的表情,仿佛是怜悯又仿佛是悲伤,“我知道你会来。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来。不过,人人以为我最苦,其实我活得最快活。” 荣瑾微微诧异,旋即露出温和的表情道:“是么?” 甄瓶儿看着荣瑾,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似是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了一般。 荣瑾走出门口之时,问在旁的紫鹃,“她平日里可有和你说什么?” 紫鹃疑惑的看了荣瑾一眼,嘴唇微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荣瑾看了她一眼,转身匆匆走了。 等荣瑾的小舟驶回岸的时候,孟明珠和孟春绯早已在岸边等她了。荣瑾刚一下船,孟明珠便凑上来担忧道:“嫂嫂,如何回得这样晚。” “不必担忧。春色正好,我一时游湖贪欢,归得迟些。我看天色不早,陪我玩了大半日,也是累了。都回去歇着吧。明后日,我再来看你们。”荣瑾有些疲惫,早些便遣散了她们。 紫鸢陪着荣瑾走到外处,胭脂已经备好了马车候着。孟明珠和孟春绯待送了荣瑾上车,也都乘着自己软轿回了百花园。 行了一半,荣瑾吩咐叫马车掉转头去福寿园。 一下马车,瑞生家的便迎上来道:“姥姥早知道您回来,遣我在这儿候着。奶奶,还请里面请。” 荣瑾心想庆姥姥是个明白人,自己这一番心思,她怕是早已看透了。说是初春赏花,也不知道是赏花还是赏比花更娇三分的人。 孟明珠今日表现得倒也卖力,庆姥姥虽然也是笑了,可肚内的心思,谁又说得准。院子里的老人精脸上的一颦一笑都是做不得数的。 入了院子里面的偏房,丫头挑了帘子,将荣瑾恭敬的请进去。 荣瑾进屋便瞧见庆姥姥正抱着宝儿,正字哄宝儿睡觉。庆姥姥的神情从未有见过的温柔慈祥,仿佛怀中抱着的便是她的整个天空一般。两人合在一处,便是一幅天伦之乐图,既温馨又和谐。 荣瑾见庆姥姥这样爱护宝儿,心中自然也柔软得似水一般,看向宝儿的神情,更加温情。 庆姥姥抱着宝儿哄了一炷香有余,见宝儿睡得踏实了,这才转手交给身边的绿浓,吩咐道:“春日凉,切不可让小少爷踢被子,要时刻看着。” 绿浓应一声,小心将宝儿抱进内室去。 庆姥姥这才转头道:“老身失礼了。” 荣瑾摇头,感激道:“姥姥这样爱护宝儿,我是感激还来不及。愿姥姥从今往后,也象对待亲孙一样对待宝儿。宝儿虽然是家中独子,却不甚受老太太喜爱。幸好,如今得姥姥庇佑。在这福寿园中,姥姥尽心尽力的护住宝儿。我在外边,也能尽心尽力的管理家事。姥姥真是我的福星。” 谈起宝儿,庆姥姥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沧桑道:“老身也是心疼孩子。身为家中独子,却为了上一辈的恩怨得不到好的照顾。而且,这孩子与我有缘,我也喜爱他。在这福寿园中,我自然能护着他安稳长大。二奶奶,请放心。” 荣瑾含泪点头。 两人因着宝儿,关系更加紧密一层。 说完宝儿之事,荣瑾便说起今日来意问道:“庆姥姥,今日所见,这两个丫头哪一个能得您的欢喜?” “若是说起来,两个都不是可造之才。”庆姥姥皱眉沉思半响又道,“不过,若是您看上了哪一个,有意栽培,老身倒是愿意出一己之力栽培一番。” “如此甚好。”荣瑾忙道,“我以为孟氏明珠更为优渥。我已派人查过,她家中有五口人,除却她,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父亲在桐城当县令,一家五口还是殷实。况且她貌美善言,必能讨人欢喜。只是,她性子莽撞,智慧不足,还待雕琢。若是庆姥姥愿意打磨她,想必定能扬其长,避其短。” 庆姥姥微微抬头,不说话,垂眼皱眉思忖一番,终道:“既然如此,那老身便按着奶奶的意思来做。不过,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身只能保证她能做到瑕不掩瑜,却不能将她打造成一块十足的美玉。时日有限,还望她能善自珍重。” 七十七 姐妹 时日过得极快,一转眼已是二月底。窗外莺飞草长,暖意融融,下了几场春雨之后,天气变得暖和起来了。 这一日,荣瑾正在福寿园里和宝儿一同练字。外边的紫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股脑欢喜道:“奶奶,江南来人了。二公子和四小姐,六小姐还有八小姐一起来了,正在大厅见过老爷和老太太呢。” 荣瑾倒是没什么惊奇的。原早知晓方氏去讨了好处来,不日就会将家里的几个姐妹送过来。这来得这般迟,看样子是好一番功夫的甄选。若说起来,挑的几个小姐里面,荣瑾还真没见过几个。那一日原本就是迫在眉睫,她也不曾有机会去见那几个人。 后来回府之日,家中办宴,荣瑾也只见过六小姐韩白蕊,那一晚桌上寡言少语,规整优雅,只是那惊鸿一瞥,仍让人记忆深刻。 四小姐韩勤薇乃是原本丫鬟出身的三姨娘生的。若她记得不错,应是如紫鸢所说并非天人之色,看来是她的大哥韩先傅好一番费劲儿将她弄上来的吧。 她可犹记得,那一日他是如何诬陷于她,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怎么能有机会让他翻身,威胁到二哥的地位呢! 最后一个八小姐,她倒是真的不曾记得了。紫鸢也提到不多,家中似乎对这位小姐并不看重。能从默默无闻一下子争取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应该说她是韬光养晦呢?还是心计深沉呢? 荣瑾收回思绪,低头看桌上宣纸,早已写下了一个大大的韩字,字迹工整匀称。(.无弹窗广告)荣瑾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对上紫鸢满是期待的眼睛,略显无奈道:“你去打探一下,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紫鸢高兴得原地蹦起来,一溜烟便跑了。 一旁的宝儿也抬头问道:“一会儿是不是会看到舅舅?” 荣瑾没料到宝儿会突然问起二哥,愣了愣,顿时就笑开了道:“宝儿可是喜欢舅舅?若是喜欢,以后叫舅舅天天都住在这里。” 宝儿原本睁得大大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不相信道,“当真?” “当真!”荣瑾笑着揉揉他的头。 宝儿胖乎乎的小手顿时松开了手上的笔,雀跃的在房里一蹦一跳道:“哦!哦!舅舅来了,宝儿以后每日都和舅舅玩耍了。” 不多时,紫鸢便回来了,脸上不见了笑容,倒是一番心事。 宝儿从内室匆匆跑到她面前,见了她这般模样,脸上的笑立刻变作了担忧,问道:“可是,路上有事情?”宝儿这么一问,荣瑾也探出头来,疑惑的看了紫鸢一眼。 紫鸢被宝儿这么一问,忙笑道:“哪有!一切安好着呢。二少爷也十分想念奶奶和宝儿少爷,等不及将东西放下就要来看您呢。” 宝儿一听,忙对着站在一旁伺候的绿意绿浓道:“我要洗手了。不能叫舅舅见到我这脏兮兮的样子。” 荣瑾含笑看着宝儿慌张的样子。却听见,外边的婆子道:“奶奶,您江南娘家的人来了。” 荣瑾喜出望外,赶紧道:“快些请进来。”说着,便也起身洗了手,走到外边来。却见帘子挑起来,进来一个陌生的女子,丹凤眼,尖下巴,穿得一身团花小衫,下边是一条鹅黄色的纱裙,看起来略显得些许稚嫩。 那女子走到荣瑾跟前,蹲身行礼道:“元霜见过二奶奶。” 荣瑾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元霜就是自己的八姐。说是姐姐,可荣瑾和元霜其实相差不过十来日。况且,荣瑾从心里还是一个年近三十已经结过婚的女人,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八姐,请起。”荣瑾有些别扭道。 韩元霜站起来,恭敬道:“母亲有教导,若是入府首先要来拜见的便是九妹。我深居府中,鲜少见到九妹。这次有幸能到孟府得教诲,必要感谢九妹。在此元霜先行谢过。”说罢,又是躬身行礼。 紫鸢忙请了她入座,奉上茶果,在旁细细打量,心想这八小姐神态沉静,举止优雅,倒是个不容易应付的主。 荣瑾心中亦觉得此人心机深沉,虽面上恭敬,可眼底并无半分讨好,反而平静得可怕,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之胆色。 茶过三巡,荣瑾适宜道:“八姐,不知府上尚可安好?” 韩元霜轻巧放下手中茶碗道:“府上一切安好。倒是二哥有喜事一件。” “哦?”荣瑾微微抬眼,好奇道,“是什么事情?” “说来也不是大事。就是房里多了个人。”韩元霜移开眼,目光落在了站在荣瑾身后的紫鸢脸上,眸光微动,带着莫名的笑意。 荣瑾不着痕迹的轻轻皱了皱柳眉,转瞬便被脸上的笑意所掩盖,“那自然是好。他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这我倒是不大清楚。”韩元霜适时转了话题道,“只听着十分宠幸,整日里守在屋子里。” 身后突然发出一声闷响,荣瑾回过头,却见紫鸢略显慌乱的扶着一旁花瓶,见了荣瑾忙道:“奴婢失神,还请奶奶怪罪。” 荣瑾瞧了她神色,心中略带疑惑,依旧道:“若是累了,便去里屋歇着吧。这里交给胭脂来伺候。” 紫鸢焦急道:“奶奶,紫鸢下次不敢了。胭脂昨日起身子便有些不舒服,还是不要叫她来伺候了。” 荣瑾看了紫鸢一眼,不着痕迹道:“既然如此,便小心着点,成日里莽撞惯了,将来进不了大家门的!” 紫鸢诧异的低头看向荣瑾,正对上荣瑾宽慰的眼神,心中一股暖意,感激道:“是,奴婢记下了。” “妹妹和紫鸢的主仆感情真好。这大家宅中找个贴心人,实在是不易啊。”韩元霜略带羡慕的看着荣瑾和紫鸢。 “这人心都是以心换心的,若是真心相交,自然就能交到贴心人。若是处处使坏,一肚子坏水,就算是亲人也会反目成仇。”荣瑾饱含深意的看了韩元霜一眼,转瞬又带着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一路风尘,还是早些去院子里歇息吧。有什么短缺的就同我来说。院子里哪个丫鬟不中意,哪个婆娘不听话也同我来说。我不是拿钥匙管事的,却也能说上几句话。” “如此那便谢过妹妹了。”韩元霜起身告辞。荣瑾唤了胭脂送她出门。 宝儿从里屋出来,对着荣瑾道:“我实在不欢喜那女子,瞧着冷飕飕的。” 荣瑾柔声哄道:“舅舅已经来了。你不是急着要去见舅舅么?那便去吧,让瑞生家的姨娘带路领你去吧。” 宝儿点头,又问道:“母亲不去么?” 荣瑾摇头道:“宝儿先行过去,我等会儿就来。”说吧,又喊了福儿带着孩子下去。绿意和绿浓也随着一同过去了。 屋内人皆被遣走,只剩荣瑾和紫鸢两人。荣瑾沉声问道:“紫鸢,我问你,你心中可是有人了?” 七十八 怀春 屋内人皆被遣走,只剩荣瑾和紫鸢两人。(.)荣瑾沉声问道:“紫鸢,我问你,你心中可是有人了?” 紫鸢扑通跪地,磕头道:“奶奶,紫鸢不敢欺瞒奶奶。紫鸢虽心里有人,却也不曾敢肖像过那人。这一生只求那人能平步青云,得偿所愿,断不敢耽误他前程。” 荣瑾叹息一声,看向紫鸢的眼神不似方才一般凌厉,柔和道:“情之所起,不知所以,一往而深,生死不移。我只是问你,你当真愿意为他舍了性命?” 紫鸢犹疑半响,迷茫抬头道:“奶奶,我不知道那书里写是生死相许或是天崩地裂。但若是公子死了,我只觉得这世上就算有再多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不会高兴了。” 荣瑾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尚带几分迷茫的脸,轻声道:“傻丫头,这便是所谓的情爱啊。” 紫鸢红着脸,拉着荣瑾的衣袍道:“奶奶,那,那,那您说二公子会不会。。。。” 荣瑾看着紫鸢娇羞的低下头,满面红霞,似是肯定又似是疑问,看着前方道:“喜欢?”再一低头,心中一阵叹息。她只期望紫鸢莫要受伤才是好的。 ************************** 韩子俊依旧是住在沁园内。[.超多好看小说]这住处倒不似之前和孟时骞住在同一个院落里,而是单独辟了一间厢房和姬家兄弟毗邻。姬泗水早已回军中,院子里一直空闲着。姬归年近日在学子阁内整理大周年间的文献,也不得空归来。院内便只剩姬贺申一人正在独自喝闷酒。 若说这姬贺申喝酒的原因,还得从那日老太太指婚说起。他那日兴冲冲的前去问老太太求亲,却被老太太三言两语给打发得不敢再说。后,又听到院子里传来消息,孟婉君已经说给了定北王府家的老二,心中更是郁闷。可郁闷虽是郁闷,论身份论才学,他都不比人家定北王的二世子,只得成日里在家中喝闷酒发泄心中积郁。 初五吩咐了院子里小厮抬着东西已经门,便闻到好大一股酒气,皱着眉头,捏着鼻子,骂骂咧咧道:“哪儿来这么大一股酒味?臭死了!” 韩子俊随着初五一同走进院子,厢房里面已经打扫得窗明几净。这西厢房四周都是围墙,清净冷僻,倒是读书的好地方。院子内一股酒味,却是是令人作呕。韩子俊俊眉微皱,在院内走了一圈,却闻见是对面屋子传来的酒味。略一思忖,便大步走到屋前,却听见屋内小厮叫唤道:“爷,爷,您快别喝了。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韩子俊刚抬起的手又重新收回袖内,转身回了屋子。 屋内初五正在指使那些粗使小厮将各样东西放到何处,见了韩子俊进来,忙问道:“爷,可知道对面住的是谁了?” 韩子俊先一步坐到椅子上,敲了敲初五的脑袋道:“多嘴多舌的小子,问这些做什么?我问你,我那套全新的诸子百姓论可放好了,若是皱了脏了,我可拿你试问?” 初五献宝似地将其中一个包袱打开,从里面捧出一卷书道:“爷放心,我办事妥妥的。里三层外三层包着,连个角都不会折。” 韩子俊接过书,翻看一遍,果然全新整齐道:“好。这回事儿办得不错。” 拾捣了半个时辰,才将马车内的东西给安置妥当。初五累得出了一身汗,韩子俊也鬓角微湿,喘了气道:“我倒不知有这么多东西。” 初五摸一把汗道:“这些还是简陋的。幸好夫人临出门的时候给了咱们好些银子,不然到了夏日里,您添置衣服的时候,恐怕就拮据了。” “怎么会?父亲不是给了我不少么?”韩子俊惊讶道。 “爷不知道。这家中吃喝,每月自然都是要饭钱的。您的笔墨纸砚都是用的最好的,一道徽州宣纸便要十两银子。况且,您平日里若是去应酬,也少不得花上个三五十两银子,这一日两日不说,半年下来,老爷的银子哪里还够用。”初五一边说,一边利索的撸起袖子道,“我看着您也累了,去厨房给您打盆水来洗手洗脸。” 韩子俊想了想,觉得今后的日子应是要过得精打细算些。 这一方宝儿坐了轿子先一步来到了沁园西厢房,老远便问道一股馊臭味儿,捂面道:“这地方怎么这般臭?” “宝儿少爷,许是哪里的酒坛子翻了。我先去瞧瞧。”绿浓以帕掩面道,先提溜着裙子进了院子里。 初五正端了盆热水出来,迎头碰上绿浓,挂一脸笑讨好道:“这位姐姐是哪里来的?” 绿浓捂着鼻子,见了初五,瞧他一脸嬉皮笑脸样的站在这恶臭满院的地方,立刻板起脸质问道:“你家主子怎么这么腌臜,院里这般臭,都不晓得收拾。污了我的鼻子倒还好,若是坏了我家小少爷的鼻子,就是大罪过了!” 初五被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一顿,连带着主子也一块骂进去,心里就老大不痛快了,端着水盆子,气道:“你这姑娘好生利嘴,不分是非就将我骂了一通。我不过好心问你一声,却讨了一顿骂。损了我也就罢了,连我家主子都一块儿骂进去。你这犯上的奴才,若不是我还要给我家主子送水洗手,就非要泼你一身子,给你洗洗你那张臭嘴才好!” 绿浓在庆姥姥身边呆了不少日子了,走到哪里都是客客气气,哪受过今天这样的气。她又见这小厮面生,还以为是那个新进府的小厮不时好歹,顿时骂道:“没眼睛的东西,不知道人有高低贵贱。姐姐,我在这府里也算是老人,今日既不见你的主子,我就代他教训你一回。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大家院子里的规矩!”迎面上去,便是一脚。 初五不过是十三四岁年纪,身量又小,自然往旁边一躲,可盆里的热水却飞溅了出来。热水顿时撒了初五一身,初五顿时就烫的叫出声而来。绿浓顿时就慌了,颤巍巍道:“这,这可不关我事啊?热水是你自己给碰撒了的。” 韩子俊本是在屋内看书,听了外边的哀嚎,连忙从屋子里走出来,却见初五正抱着身子在地上打滚儿,又见绿浓畏畏缩缩站在一旁,见到韩子俊一出来,连忙跪在地上道:“爷,这,这不管我的事儿啊。是他,是他自己给撒了一身的。” 初五烫得说不出话来,只微弱哀嚎道:“爷,爷,我疼。” 韩子俊扶着初五,恶狠狠的看了绿浓一眼,喝道:“还不快去叫大夫来?” 七十九 惩戒 韩子俊扶着初五,恶狠狠的看了绿浓一眼,喝道:“还不快去叫大夫来?” 绿浓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心中越想越是后怕,竟然连荣瑾的轿子走来都没看见,险些撞上去。幸而,抬轿子的四个小厮都是会写功夫的,连忙止住了脚步,只是这轿子难免还是摇晃了一下。荣瑾坐在里面被生生颠簸得磕到了额角。 紫鸢忙扶住轿子,待到轿子落地,这才松一口气,对着失了魂魄的绿浓训道:“也不知眼睛是怎么长的,竟会往奶奶的轿子上撞去。险些冲撞了奶奶,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荣瑾见绿浓两眼闪躲,心中顿生疑窦,问道:“这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绿浓原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如今出了事情,心里实在是害怕,见了荣瑾,心想:她可是这大家院子里最好说话的主子,就是那偷人的红玉都是她房里出钱敛葬的。自己是庆姥姥屋子里人,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给些脸面。于是,便横了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二奶奶,救我。二奶奶,救我。” “你先起来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荣瑾出了轿门,捂着额角,却见绿浓跪在地上哭得是稀里哗啦的,赶紧叫她先起来。 绿浓哭哭啼啼添油加醋的将事情给说了一遍。大抵是自己受了人欺负,气不过正打算走,那小厮却烫伤了身子,还诬赖她故意推他等等之类的。 绿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得有的都跟没的似的,只想这二奶奶耳根子软,定是好哄的主儿。 荣瑾低头看了绿浓一眼,心中对她的话却存了大半的疑惑,便问道:“那如此说来,便是人家主子刚刚有叫你去请大夫来着?” 绿浓点点头,细如蚊喃道:“是。那家主子凶得很,一见着我,便恨不得将我给五马分尸了。”说着,身子还装模作样的瑟缩了,“奶奶,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荣瑾厌恶的绕开绿浓,转身吩咐胭脂去请了大夫,只淡淡道:“你的事情,待我问过之后自由主张!”说罢,厌恶的绕开绿浓,大步流星便向里面走。 绿浓没有听见预期中荣瑾含泪抚慰她的话语,却得到一句冷淡的自有主张,顿时惊得连假哭都忘记了,嘴巴张得老大。 紫鸢也颇为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匆匆跟上荣瑾的步子,在荣瑾耳边小声道:“奶奶,我瞧着这丫头嘴巴不老实,定是在哄骗您。您可千万别让她给蒙了。这西厢里面住着的都是老太太娘家的几位少爷,犯不着为了一个丫头开罪了他们。” 荣瑾心中自然有数,只扫了紫鸢一眼,便大步匆匆往院子里面走去。正碰见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的绿意,见了荣瑾,忙要蹲了身子行礼,荣瑾立刻拦住了她,焦急道:“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绿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人好在是没什么危险,可命却要疼去了半条。” 荣瑾见绿意也正是往外跑的去找大夫的,便道:“我房里的胭脂脚程快,已经让她去请了。” 绿意这才松一口气,扶着胸口顺气儿,却看着躲在荣瑾身后的绿浓,便立刻问道:“方才见你慌慌张张的从里跑出来,见到少爷也不打招呼,是怎么了?” 绿浓有些结巴,只笑笑道:“方才走路太急。” 紫鸢冷哼一声,看了绿浓一眼。绿浓自知露了马脚,连忙闭嘴不言。 “房里是谁伤着了?”荣瑾听了半天,连人也不知道,顿时有些云里雾里的。 绿意惊讶的“啊”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荣瑾,奇怪道:“奶奶不是路上知道赶过来的么?那小厮正是韩少爷的贴身小厮呀。” 这一说,荣瑾倒是吓了一跳。想不到二哥便住在这个院子里。这原本是姬家三兄弟住着的地方,现在二哥住进去,是否也代表了老太太也打算将他当做自家人一般培养?想到这里,荣瑾不由心中有些欣慰。索性,自己的死里逃生还是值得的。 绿浓一听,心中暗自叫苦。没想到,千不该,万不该,居然碰上二奶奶的娘家人。这回可是死定了!转眼一看紫鸢恨恨的瞪着她,仿佛她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心中更是绝望。 荣瑾虽然不曾多见二哥的随侍,可以二哥的人品,教出来的小厮,定然也是机灵聪敏。况且,就算是再蠢的人也不可能为了泄愤,自己将滚烫的热水打翻来陷害别人的,岂不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由此可见,绿浓这丫头定是在说谎! 荣瑾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双拳握紧,额冒虚汗,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她心想:这丫头伤的是二哥的人,还是将她交由二哥来询问,才好让他消气。便放弃了心中盘问的打算,只顾着匆匆往院子里走。 刚一进院子,便问道一股子的酸臭味儿。她捂着鼻子,不停呛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臭?” 韩子俊打开房门道:“进屋再说吧。这外边都是对面厢房的味道。” 荣瑾赶紧进了屋子,却见床榻上躺着一个少年,脸色惨白,手臂上一大片红印。韩子俊愤愤道:“我不过带了一个小厮,竟然一进门就让人欺负成这样。这孟府当真是看不起我韩家么?” 荣瑾见韩子俊正在气头上,忙劝道:“哥哥,你先消消气。这样的话若是在我面前说说倒还好。若是有心人拿去故意在孟老爷或是老太太面前说的话,你的前途怕是不保。况且,你是我的哥哥。我是这府上的二奶奶,再不济,你也是当朝二品太子太傅的大舅哥,说出去,谁敢看轻你。都是有些丫头不知道好歹,仗着自己在家中有几年历练就将自己捧上天了。”这后面的一句是说给绿浓听的。 绿浓一听,头埋得更低,瑟缩着,当下跪在地上道:“爷,饶命。奶奶,饶命啊。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这贱婢!”韩子俊指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初五,怒道,“难不成是他自己作践,将热水故意倒到自己身上的?” 绿浓一听,索性豁出去,咬牙打死不从道:“爷,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是他自己不小心倒在他身上的。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奴婢是冤枉的。” 荣瑾也看出来她如今是撑死了不肯说实话,便走到初五面前看了看他的手臂,却见他的烫伤都是在手背和手臂背部,顿时心中便有了主意道:“既然你非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那我问你,该怎做才能两手端着盆子,却将手背给烫伤了?” 绿浓低头道:“奶奶,既然非不相信我,那奴婢便将亲眼所见说给您听。” 荣瑾抬手,笑道:“光说怕是房里的几个丫头都听不懂吧。不如我也端一盆热水来,叫你拿着,你给我表演看看,怎么给我烫到手背。” 绿浓一听,要将自己也给烫伤,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声道:“奶奶饶命,奶奶饶命。” 荣瑾看了韩子俊一眼道:“她烫伤的是你的人,就教由你处置。要卖要罚,一句话的事情。” 此话一出,绿浓顿时如置冰窖,几乎不敢相信,当下便疯一般道:“奶奶,奶奶。您不能这样啊。我是庆姥姥房里的人。您不看僧面看过佛面啊!”三步并作两步爬到荣瑾脚下,扯着荣瑾衣袖,苦苦哀求。 “正因是庆姥姥房里的人,才更要严惩!姥姥对我有知遇之恩,福寿园是清净之地,容不得你这样的恶奴!今日你敢烫伤小厮,来日保不齐你还要害了别人。这种人我怎么能留!”荣瑾顿时大声呵斥,眼中厌恶更胜几分。 绿意将绿浓架开,唤了紫鸢一同将她给制住,拿绳子捆了,带了出去,送到了福寿园。 八十 撮合 胭脂请了大夫匆匆赶过来。(.)大夫给把了脉,又瞧了伤口,开了几贴外敷的药和几贴内服的药,并嘱咐多静养。 荣瑾叫胭脂请大夫去二房里拿五两银子做诊金,好生送了出去。 屋内顿时没了人,荣瑾左右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又看了外边的人手道:“我看着你院子里人实在是少。初五这一伤,你身边连个贴身的人手都没有了。不如将我身边的紫鸢放到你房里,你看如何?” 韩子俊吃惊抬头看了看荣瑾,转而又看向紫鸢。紫鸢被这一看,看得心如鹿撞,微微低头,做出恭敬的姿态。荣瑾余光瞥见,暗自一笑接着道:“紫鸢是我身边最贴心的人。你大可放心。换做别人,我心中尚且有些不安,总归人心隔肚,不能轻易看透。若是府上姐妹送来的,保不齐从你这里偷些什么去当做把柄。” 韩子俊眼中闪烁一下,忽而开口道:“你的心意,我自然知道。但是,沁园是男眷所住。让紫鸢留在这里实在是不妥。况且,她是你带来的大丫鬟,若是留在我这里,你那里岂不是缺了合心意的人?”荣瑾还欲开口,韩子俊伸手喝止道,“不必多说。” 荣瑾见状,也不能强推,只得作罢了,无可奈何道:“既然不送紫鸢过去,我也得给你安排几个粗使小厮吧。不然,屋里的初五该由谁来照顾?” 韩子俊轻笑一声道:“那就拜托妹妹了。”荣瑾略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嬉笑过后,荣瑾略带担忧道:“哥哥,决计不知道今日有人早你一步,先来我那里探了虚实。” “元霜来过了?”韩子俊脱口而出。 荣瑾诧异得瞪大眼睛,韩子俊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头道:“我在家中比你了解得更多,何须吃惊?你也决计不知道,韩元霜是用何等手段让父亲青眼看中于她?” 荣瑾不语,只能韩子俊解释。韩子俊清一清嗓子道:“她竟是在她亲姐饭菜里下毒,使得她不能前来,自己才能冒名前来的。” “果真大胆至极!”荣瑾不由感慨。 “更大胆的还在后头呢!”韩子俊接着道,“这下毒之事又被她嫁祸给了雯荷,如今雯荷依旧被禁足在家。章姨娘也因管教不力,被父亲所责骂了一通。” “一石二鸟实在是阴险。我竟不知家中还有如此狡诈之人。看来这府上的几个表小姐必都不是她对手,要看四家来的小姐了。” 荣瑾又想起方才,韩元霜看向自己那清明中带着一丝肃然的眼神,仿佛透过韩荣瑾这个身躯,在审视她的灵魂一般,顿时不禁心中发寒。 韩子俊顿了顿,开口问道:“不知为何,我一到府上就听到你和时骞似乎有所疏远的传闻。不知却有此事?” 荣瑾被问及痛处,脸色变了变,敷衍道:“府上传闻大多信不得。哥哥来此是为一展宏图的,怎关心起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母亲,日日在耳边唠叨你。”韩子俊没好气的笑道,接着又正了正颜色道:“母亲十分挂念你,在家中吃不好,睡不好。你既然病好了,就给母亲寄封报平安的信吧。” 谈及方氏,荣瑾说不上什么滋味来。毕竟,她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和韩荣瑾是母女身份的人。她对她的爱,她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她对她的图谋,她又何尝不知道?那一次,她拿她险些中毒而亡的事情来做筹码交换韩子俊的前程,真是伤了她的心。 可是荣瑾却也打心底里恨不起来,听了方氏生病,心中顿时隐隐作痛,忍不住担忧道:“母亲可还好?” 韩子俊眉头深锁,叹息道:“自从上一趟回来之后,便成日里将自己关在房里,越发诚心礼佛起来。若不是还有四家会的事情,她怕是连院子里几个姑娘的脸都不想看见了。上一回的事情,我也知晓是母亲的不是,可是可怜我不争气,不能入大师门下,才迫不得已让母亲去拿你的命威胁孟老夫人。你若是要怪,就怪我吧。” 韩子俊一番话说完,荣瑾已是眼中湿润,顿时掩面哭起来。韩子俊跟着好生劝慰一番。 荣瑾一场大哭,将心中委屈哭了个痛快,和方氏的疙瘩也解开了。兄妹两一起又说了一番体己话,直到福寿园里派人来催了这才回去。 回去一路上,荣瑾撩开帘子偷偷看了紫鸢的脸色,见她板着一张脸,鲜少见的寡言少语起来,便不由问道:“你可是还在为二哥不曾留你心中作梗?” 紫鸢闷声闷气道:“紫鸢不敢。紫鸢只是个丫鬟,小姐若是不喜欢,随时便可以将紫鸢送人。紫鸢半点怨言都不会有的。” 荣瑾一听,顿时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妮子,明明是心里想去,却说些反话。倒把自己被人家退回来的事情当做是她的错了。荣瑾赌气故意道:“好好好。你既然不想去,那我也就不帮你了。原先我还想了个法子,能让你天天瞧见我二哥呢。既然你不愿意,那我明日就叫房里别的丫鬟去做。” 紫鸢一听,立刻满脸堆笑,小狗儿一般凑上来道:“奶奶,紫鸢说笑的。您还请消气儿。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紫鸢这样的丫鬟一般见识了。还请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荣瑾放下帘子,背过身不去理会紫鸢,弄得紫鸢好一番哀求。直到入夜,紫鸢一边给荣瑾敲腿儿捏肩,一边好话不停,这才慢悠悠道:“这初五不是伤着了么?他院子里也没有个帮手。煎药什么的,自然还是得交给我房里的人来做。这活若是落到你身上,你岂不是日日都能进出沁园?岂不是日日都能见着你心上的二公子?” 最后一句让紫鸢红了脸,顿时手上没了轻重,一个使劲将荣瑾掐得哀嚎一声道:“紫鸢,你可轻着点!” 紫鸢连忙收了手,被荣瑾看得浑身同火烧起来一样,顿时跑回耳房里去了。胭脂走进来,看见紫鸢这般,便问道:“这是怎么了?今日见着个人都是风风火火的。” 荣瑾不怀好意笑道:“自然是春日开花了呗。” 八十一 百花入园 春花三月里,妍妍不知羞。千重万交叠,岂独一只秀。孟府上正是三月春花开得最奇妍的时候。长安大道上也是一片祥和热闹。在这一片祥和热闹里,有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慢悠悠从城门外驶入。沉香木做的车顶,紫檀做的车厢,南山玉做的车轴,风吹过纱幔,微微露出车底上好的波斯地毯。 王二是新来守城门的,一大清早见了这辆马车毫无顾忌的驶入城中,不由惊叹:“到底是何地富贵的人家啊?” 一旁守城门的老兵张三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马车,捅了捅尚在惊讶中回不过神的王二,叹道:“别看了,这命里就不是咱们的东西。马车里的人迟早都是进宫的。” 王二不甘心道:“大哥,怎么这么说?也许是哪户富商的千金呢?等我上了战场立了战功,成了将军,自然多的是这样的富家小姐想嫁我。” 张三对着地上的尘土啐了一口痰,讥笑一声道:“这三月里就是四方名门大家聚会的时候,出入城门的哪能是普通人家的小姐?那车光是一个车轴就能够你我吃喝一辈子了。就凭你,莫说是你上了战场当了将军,就算你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也是娶不到的。都是皇上的!” 王二还想反驳,只见那守城将军往这里走来,立刻缩了缩脑袋,老实闭上了嘴巴。 话说那马车行过长安大街闹市是一路畅通无阻。(.好看的小说)两旁路人见了皆是纷纷避让。马车驶出长安大街后,往右处转,便转入另一处街道。又行了几十米,便在这一处停下。 马车的纱帐顿时被撩起,里面探出一个美貌丫头,问车夫道:“可是到地方了?” 那车夫点头称是,那丫头转头禀了车里主子道:“小姐,相府到了。”说罢,跳下车子,跪在地上,低头将背拱起。 车内人微微有了动静,只见先是一双白玉一般的手食指微翘轻挑起帐子,从里面出来一个浅碧的身影,足尖轻踮,一手扶着车厢,踏着那丫头的背,下了车子,微微抬头,那容颜竟是绝色! 女子轻轻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淡淡道:“既然先一步到了,便去拜访吧。想是哥哥路上有事耽误了。” 丫头恭敬道:“是。小姐。” 南门小厮见了女子,无不恭敬点头,也不做询问,便请人进门。一旁马厩小厮将前往接过那车夫手中的缰绳,将马车带到另一处地方去了。 那女子与丫鬟一入府便换乘轿,一路行至大堂偏厅。 刚一进门,便听得老太太笑道:“早记挂着你来,却迟迟不见你。让我好生念想。去年里也没见你来贺岁,莫不是要将我这老婆子忘记了?” 女子忙是倾城一笑,恭敬行礼道:“靖蓉也是想念着您。只是家中新请了西席,女先生教得严厉,若是不合规矩,便不能出门。这才耽搁了这么些时日。没能来参加宝儿的寿诞,我心中也是难过万分的,连寿礼都备下了,就在车上呢。” 原来这绝色女子便是名门沈氏长房嫡女沈靖蓉。这一日前来便是为了三月底里的四家会的。这沈氏一族自上三代起,女子中便是人才辈出。一门两代三位皇后。这沈靖蓉之所以前来这一次四家会,也正是为了今年的太子妃大选而来的。 这四家会之后,便是太子妃大选的日子,届时便由宫中会报下名册来,将从各名门望族中挑选女子入宫,以充实**。太子已行弱冠之礼,东宫之中只有一宝林和一女容,妃嫔稀少,恐难开枝散叶。皇后娘娘和薛贵妃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未来的皇后的位子,拼力从房中挑选出才色出众的女子,以期望能在这场大选中打赢。 这沈靖蓉便是从沈氏一族从上百个姿色出众的女孩儿挑出来的,自然是百里挑一的极品美人。 老太太见了沈靖蓉心中自然高兴,可对比起孟家外府的几个女孩儿,自然心中暗自叹气一声。家雀之流不能与九天凤凰齐肩而翔。 沈靖蓉自平城而来,一路旅途多有劳累。老太太也不多留,便让秀娟领着先去了后院里的百花苑中的牡丹阁里住下了。这百花苑里零零总总百来个厢房,每个房间都以花命名。牡丹阁是百花苑内风水最好也是景致最雅致的屋子。这赐给了沈靖蓉,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韩家三位来的小姐也住在这百花苑内。韩元霜住在了寒梅阁,韩白蕊住在了海棠阁,韩勤薇住在了蔷薇阁。 百花苑里刚来了人,消息便传到了沁春居里。荣瑾听了那小厮一五一十说了,面色挂着笑,只吩咐了下去领赏,便不说话了。 那小厮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个丫头道:“奶奶,今日府上怕是忙不过来,老太太还请您过去。” 荣瑾应了声儿,披上春日里用的轻纱,吩咐小厮备了轿子,便去了栖霞居。 这刚一进门,便瞧见栖霞居里坐了一排的女子。其中几个倒是眼熟,荣瑾略一细想,便想起来是忠国侯薛府里见过了薛蓉和薛棠,心想看来这出戏是人齐了一半了。 老太太见了荣瑾进门,笑着招手道:“刚说着你,你便来了。来虽我来见过这京都有名望的几个姑娘们。” 老太太领着荣瑾,指着薛蓉和薛棠道:“这薛家两个丫头,你应是见过了。也不必多说。”将手移到另一旁一个身穿蓝衫的女子上道,“这是周将军家里的,”又点着那其中一个身量微胖的女子道,“这是我娘家外家姑娘。” 老太太正一个个指着,突然其中一个女子站起来,先一步熟络道:“我是江南孙家的,还不知道奶奶记不记得我?” 荣瑾略惊的看了看那女子,脑中并无半分印象。那女子又道:“二奶奶,莫不成真不记得我?”荣瑾手心一阵汗,心想:难不成是这身子以前的闺蜜?如今自己对她一点都不记得,岂不是得穿帮?越想,心中越是着急。 荣瑾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冷静,又再看了那女子一边,确定真是一点影响都没有。又想起从前紫鸢和她所说,这身子主子性子冷淡得很,从未有何知心好友。如此说来,眼前这女子应该只是点头之交。这样分析之后,荣瑾顿时大胆许多,忙自行责怪道:“瞧我这记性,总记不得人。还敢问姑娘到底叫什么?” 那女子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奶奶不记得我了。我是孙菲菲,当日韩家家宴中,和奶奶打过照面。想是见得人太多,您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 荣瑾笑着赔罪道:“瞧我这记性,竟将你忘了。”说罢,惊奇的打量她一番道,“一段时日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让人认不出来了。啧啧,真是女大十八变呢。” 那女子被夸得自然是心花怒放。 屋内一室花开似锦,放眼望去皆是各有千秋。荣瑾眼波所触之处,却见老太太虽笑脸如常,可眼中却是一片担忧。 八十二 暗战 八十二暗战 送走了今日前来拜见的最后几个入府女子,已是申时三刻。饶是老太太不大说话,眼中已有倦意。荣瑾也撑不住,眼皮子像是黏在一起似的,怎么睁都睁不开了。这从白日辰时起到午后申时,整整四个时辰,荣瑾是一刻不停的和这些莺莺燕燕们寒暄。说得嗓子干了,嘴皮子也磨破了,这会子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开口说话了。 半响,老太太这才吩咐道:“到了夕食的时辰,你在这儿食了饭,就回去吧。今日一天累着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往后几日里还有的是事情呢。房里的琐碎小事也不必计较了。听说你房里少了不少人,明日里就和府上的管事说吧。是新招还府外庄子里选几个都有你自己做主吧。百花苑里的事情你也多看着点。” 荣瑾一听这话,顿时一个激灵,生把自己给吓醒了,忙道:“是,媳妇自然尽心尽力。” 老太太面色愈发冷峻,直勾勾的盯着荣瑾的面庞,像是要看透她一般,半响不轻不重道:“这花园,我一个人是修剪不来了。是风是雨也全看老天爷的意思。你若是能够借着天气将花培育地更好,自然是好。但你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花给弄死了,也是不打紧的。你要知道一个好的花匠就同一个好的将军一样,有些人绝对不能动,有些花也绝对不能铲。” 荣瑾躬身回道:“荣瑾明白。梁倒,房塌。[]” 老太太似是默许一般点点头,慢慢转身走进屋内。秀娟领着荣瑾去了偏厅用了饭,又一直将荣瑾送至栖霞居门口。荣瑾谢礼略一点头。 秀娟却眼神闪烁,张口欲言又止。 荣瑾不解,问道:“可是母亲大人,有话要姑娘交代?” 秀娟顿了顿,面色有些泛红,忙是摇头道:“不,还请奶奶走好。”说罢,快步走了。形迹之匆忙,不似平日里稳重端庄。 荣瑾看了看秀娟,心中暗自有些异样,却察觉不出。日后,荣瑾再次想起这些零碎种种渐渐显示出的预兆,更觉懊悔。 回到沁春居已是晚上,荣瑾顿觉疲惫,早早睡下。却不料夜里,外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荣瑾被惊醒,唤道:“胭脂,胭脂?” 胭脂听了声音,忙披衣起身开门,却见老太太院子里的赵妈妈正站在门口,神色焦急道:“还请二奶奶速速与我们去一趟。百花苑里出了事情。” 荣瑾这时也在房中飞快穿好了衣服,走到跟前来问道:“不知是百花苑里的哪一位出了事情?” 赵妈妈下意识看了看胭脂,荣瑾忙道:“这丫头是我心腹,妈妈大可放心直言。” 赵妈妈恭敬答道:“江南孙家小姐今晚突发红疹,高烧不止,夜里她房中丫头来报。我们已经请了郎中去看。老太太请奶奶先去稳住场面。” 刚一入府这战争就开始了。看来有人是迫不及待了。荣瑾镇定点头,转身吩咐胭脂道:“给我梳头上妆,我倒要看看府上到底是谁在闹事!” 胭脂立刻点头,一双巧手飞快的在荣瑾头上动作着,点唇画眉,不消片刻,荣瑾便是梳妆打扮完毕。 坐上轿子的那一刻,荣瑾眸中精光一闪而过。眼见着夜色深沉里透着些许肃杀,在春日里显得格外的静谧。 越行至南面,越能听见喧闹之声。待到轿子落地,荣瑾走出轿门,所见便是一片灯火通明。百花苑中二十余个女子皆是走出房门。院落中左边第三件阁子便是孙家小姐所住的月季阁。 门外围着几个女子正在好奇偷看,房中传来阵阵哭声。外边几个胆小的名门小姐吓得悄悄躲起来了。 胭脂走到围在门外的几个女子跟前,先行一礼道:“几个小姐若是无事还请回房。这深更半夜,奴婢恐您受了惊吓,第二日容颜有损。” 那几个女子转过头来,见到荣瑾穿戴整齐而来,也识趣的退开了。荣瑾左右瞥一眼这几个女子,将几个女子吓得纷纷退出门外,这才走进屋内,吩咐胭脂将房门关上,自己走到里面。 秀娟已经早早在里面候着了,见了荣瑾来,本想行礼,却被荣瑾一手拉起,直接问道:“可问过大夫是什么病了?” “禀奶奶,大夫所言乃是中毒。索性毒性浅,只须好好调养一个月就能痊愈了。这四家会恐怕是去不成了。”秀娟一五一十道,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荣瑾越过秀娟,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这女子白日还曾和她寒暄逗笑,夜里却已是这幅模样。荣瑾越想越觉心寒。那较好的容颜上现在布满看可怕的红点,让人看得越发可怖。 一旁伏在床旁哭泣的女子忽然抬头道:“奶奶,我知道是谁下毒害嫣儿的。”说罢,拉着那女子的手哭道,“嫣儿,可怜你一片好心,却被那女子记恨在心,在你吃的东西里下毒。你放心,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那女子!” 荣瑾见她哭得情真意切,还以为她是孙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后见她抬头,方才发觉竟是江南周家小姐,周尔晗,忙将她扶起来问道:“周小姐如何会在这里?” 周尔晗摸泪哭道:“我和嫣儿自小认识,亲如姐妹。今夜,我一个人换了地方睡不着,便想和她一同睡觉。谁知半夜,她却突然像是喘不过气似的一直拉我的手臂,我忙唤了丫头起来点灯一看,却见她已是高烧不止,脸上身上还出了好多疹子。我们忙去院子里请老太太。这才来了大夫。二奶奶,你可要为嫣儿做主啊。” 荣瑾听她方才所言,像是知道是何人下毒,先行宽慰道:“周小姐不要着急。还请一五一十将你今日所见告诉于我。你说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为何那女子会对孙小姐怀恨在心呢?” 荣瑾温声细语,让周尔晗渐渐放下戒备,一边小声啜泣,一边道:“事情原是如此。我和嫣儿乃是第一次来参加四家会,人生地不熟,又见房中女子众多,也想和众人交好,便逐个前去送礼,聊表心意。谁知送到沈家小姐房里之时,嫣儿不小心将茶碗打翻,险些烫伤沈家小姐。沈小姐似是不快,匆匆便将我们赶了出来。夜里,她又将白日我们送去的凝香露给退了回来。嫣儿怕浪费了,便将那东西给吃了。没想到,夜里就出了事情。一定是沈家小姐,不然嫣儿一向为人和善,活泼开朗,如何会得罪人?还请奶奶彻查,给嫣儿一个公道。” 荣瑾低头看了看周尔晗,又想起老太太的话,心中顿时犯了难处。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外边传来胭脂气恼的声音道:“这位小姐,夜已深了,还请早些歇着了。这里我们奶奶自会办妥。” 却听见,那女子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铿锵有力道:“二奶奶,既然她若是要查,便您便应了她。我沈氏一族从来树大招风,难免有些人会打我的主意。我行端坐正,光明磊落,还请奶奶能给我一个公道。帮我洗去不白之冤!” 八十三 一石二鸟 沈靖蓉撩起百花帘,慢慢走入内室,见到荣瑾,略作一福。身量之娇美,面庞之清丽,让在座之人无不动容。 荣瑾眼中不免一闪而过的惊艳。好一个绝色佳人!沈靖蓉之美若说是娇弱却又目光中带些坚韧,若说是妩媚却又如处子般明眸动人。侯门内常年教导的规整典雅,让她更加显得沉静大方。所谓的母仪天下也应是如此吧。荣瑾如是想着,面上带笑轻声道:“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我断然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沈靖蓉颔首,谢道:“多谢二奶奶。还请二奶奶为我家门昭雪。” 沈靖蓉一句话,明显便将这私人恩怨提升到了家族矛盾。这让方才还口口声声指证她为凶手的周尔晗不由畏惧的退了退。试想天下间有哪家敢试与沈氏一门争锋?! 荣瑾看了沈靖蓉眼中一片平静,也不似心狠手辣之人,又见那周尔晗口口声声嫣儿嫣儿,哭得真切也不像是说谎之人。况且单凭一面之词,也不能轻信。荣瑾顿一顿道:“事到如今,我们不如先等家仆将今日孙小姐所食之物给验个分明在说。” 不多时,小厮从厨房里回来禀道:“二奶奶。房中今日所送的饭菜,我们已经试过了。全都无毒。” “还差一样!”周尔晗从内室走出来道,“我房中有半盅凝香露。嫣儿饭后便是吃了这个,才中毒的!”说罢,转身打算叫丫鬟去取东西。 荣瑾先一步道:“不必劳烦你的人了,让小厮跑一趟去取得来吧。(.无弹窗广告)我有话想要问你丫鬟。” “不知奶奶要问什么?”周尔晗疑惑道。 荣瑾看着周尔晗神色有些闪烁,心中平添一份疑惑,便道:“古语有言所谓旁观者清。周小姐和沈小姐都身处事中,一时为情所蒙,在所难免。不如问一问丫鬟,也许来得更清楚。” 沈靖蓉在旁道:“既然要问她丫鬟,不如也问一问我丫鬟吧。” 荣瑾点头道:“这是自然。” 沈靖蓉身后的貌美丫鬟和服侍在周尔哈身边的红衣丫鬟一同走出来,两人跪在堂上。 荣瑾问道:“今日的事情,我虽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总有人见着了。你们只需将你们见着的老老实实说出来,相信你们的主子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两个丫头皆是齐声道是。 荣瑾先问那红衣丫头:“你叫何名字?” “奴婢留香。”那丫头有些怯怯 荣瑾又道:“你服侍你主子几年了?” 留香细声道:“三年了。” 荣瑾和蔼道:“你家主子和孙家小姐定是至交好友吧。” 留香点头称是,放在身前的两手却紧紧交握在一起。 荣瑾眸光一闪,眉头微微锁起道“那我问你,今日你们去了几位小姐房里。” “总共去了十四位小姐那里。” “我问你,在牡丹居里所见之事,你一五一十都说与我听。”荣瑾一点一点诱导道。 “奴婢奉命送了凝香露到牡丹居。沈小姐收了东西,便请我家主子和孙小姐一同喝茶。孙小姐一时手滑,将杯子碰翻了,险些溅着沈小姐。我家小姐恐得罪了沈小姐,想要为沈小姐擦干。沈小姐却已经生气,将我家小姐和孙小姐一同赶出来了。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骗。”留香说完,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以示忠心。 这时,小厮已经验完那半盅凝香露前来禀报道:“奶奶,这凝香露里却是加了毒药。正是孙小姐所中的毒。” 荣瑾挥手示意那小厮退下,转了脸问道:“周小姐,敢问这半盅凝香露为何会在你房里?” 周尔晗泪痕未干,用绢子擦了擦眼角道:“我和嫣儿向来感情深厚。这凝香露是上好的驻颜圣品,她不愿独食,便分我一半。奈何我长途奔波,脾胃不佳,便留下一口未动,才让我逃过这一劫。”语毕,泪如断线珍珠,当真是我见犹怜。 问罢了留香,荣瑾便问跪在堂下的另一个丫头。沈府出美人,此话果真不错。沈靖蓉不仅长得貌美如花,这房中丫鬟也不是俗物。若论起姿容,在院中小姐除了韩白蕊和沈靖蓉,其他皆是不及。这可惜这丫头出身太低,若不然,荣瑾当真想收为己用。 “我问你。今日孙小姐和周小姐送礼来时,你可在场?”荣瑾仔细观察这貌美丫头,方才留香无论说了什么,她都不曾动容半分。就算留香说起沈靖蓉对周尔晗无力之事,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可见沈府教养实在非同寻常。 那丫头古井无波道:“是。” “那将你看见的都说一遍。”荣瑾如此道。 那丫头恭敬道是,便娓娓道来:“今日午后,周小姐和孙小姐前来拜访,送了我家小姐凝香露。我家小姐便留她们喝茶。周小姐用脚将孙小姐给绊了一下。孙小姐一个不稳便在将茶撒在我家小姐裙上。好在我家小姐不曾烫伤,只是有些发红。那周家小姐拿帕子想来给我家小姐擦身子,我家小姐推开了她,并将她们赶了出去。待到她们走后,我家小姐以银针试毒,始觉凝香露内有毒。便将凝香露给退回去,让奴婢前去告之两位小姐,直道是她无福消受。此后有了什么事情,奴婢便一概不知了。” 荣瑾见那丫头面色沉静,气度从容,心中大抵也相信这丫头所言。沈靖蓉貌美,沈家业大,难不引人注意。孙家小姐若不是有意自然是不会烫伤沈靖蓉的。想必还是这冷面丫头话真。如此可见这周家小姐用心险恶,一石二鸟,嫁祸她人。 这是沈靖蓉悠然道:“二奶奶,若是我猜想不错。这毒名叫满天红,产自江南一带,乃是一种花的花粉。若是涂到人的身上一样能致使人中毒。周小姐今日想要为我拭去水渍时,手中丝绢便沾染了这种毒。今夜衣物还不曾入洗衣房,若是去找,想必还能找得到呢。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她轻描淡写的神情,似乎早已是看穿了猎物东西的老鹰,正在一步一步将猎物逼入死角。 周尔晗霎时白了脸,颤抖着嘴唇道:“你,你,你胡说!我为何要陷害嫣儿,为何要对你下毒?我和嫣儿情同姐妹,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说我为何要下毒?” 沈靖蓉面色冷淡道:“我又为何要猜你的心思?我本不想声张,多惹人注意。可你非但不知好歹,还非要和我作对。我不过是说了事实吧了。你若是没有,大可辩解,为何又作着发狂样做什么?” 周尔晗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沈靖蓉,似是一直发狂的野兽,转了面,对着荣瑾,又流泪辩解道:“二奶奶,我真的不曾做过这等事情。二奶奶还请相信我。” 荣瑾不语,只是转头看向沈靖蓉道:“表姐,你我之间不必多做哑谜。你既然知道她手中有满天红的毒,自然也该知道她那块丝绢藏在哪里了。” 沈靖蓉恬然的表情略带一丝惊异,微微抬眼,看着荣瑾,半响忽道:“二奶奶何出此言?” 荣瑾微微一笑道:“我母亲本姓沈,算起来我也是沈家三房的嫡出小姐。表姐,如何不曾记得我?” 沈靖蓉满面的诧异,旋即又变作工整的浅笑道:“既然表妹直说。我也直言。那丝巾如今就在这屋子里,你只须派人一搜便是。” 荣瑾听罢,立刻派了两名小厮去搜房。果然,从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丝巾。 八十四 垂死挣扎 周尔晗忽而放肆大笑道:“我原以为二奶奶是个如何心思聪明之人。原来不过也是沈氏门下的一条狗。”转而恨恨等着沈靖蓉道,“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一条丝巾算什么?也许是嫣儿自己想要下毒害你才留下的东西呢。” 她缓缓走到内室,轻蔑的看着荣瑾道:“二奶奶,莫要忘了。这孟府内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的。您不用先请示孟夫人么?” 荣瑾淡然一笑道:“既然周小姐不放心我,那我便去请了母亲大人来。毕竟这事事关三家声誉,单凭我一人所言,未免太过轻率。”言毕,对着外边的赵妈妈扬声道:“还请妈妈走一趟,将周小姐的话一五一十的和母亲大人说了,请母亲大人来做主。” 周尔晗面色微微发白,眼中依旧是一股戾气,不过整个人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只待老太太那最后一句话,定了她的生死。 荣瑾转身做在了主位上,整暇以待,却微微瞥见沈靖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来回打量她,似是要将她给忆起来一般。荣瑾心中暗笑:沈靖蓉哪能回忆得起来。她母亲乃是三房遗孤,被家中叔伯趁着永乐侯入朝朝贡之时,强行嫁给了一个江南殷商人家做平妻,如此折辱。待老太爷回来之时,木已成舟,无力回天。彼时沈靖蓉尚未出生,待出生之后,她的父母又如何会将事实给告之与她呢。[]好在庆姥姥有幸知道这些原本存于当今皇后身上的秘闻,不然如何能推敲得出荣瑾母亲缘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荣瑾此时不言,只装不曾看见,静待赵妈妈回来。 过了半刻钟,门外有了动静。原本坐在位子上的周尔晗旋即起身走去问守门丫鬟道:“外边可是老太太来了?” 丫鬟低头答道:“不是。许是风声。姑娘听错了。” 周尔晗转身回了位子,执着扇柄的手却微微握紧,指尖嵌入了扇柄的竹骨里 不多时,外边忽而又一阵喧哗。周尔晗登时便从座位上跳起来,撩开帘子往外看。却见外边只剩几个丫头的点着灯笼,候在外边。她有些气恼问道:“怎么回事?外边竟是闹哄哄的。” 一个小丫头提着灯笼躬身答道:“姑娘许是听错,院里有猫,正闹春呢。叫声怪烦人的。”话音刚落,便听见远远的有一声猫叫。 周尔晗只得作罢,放下帘子,转身见荣瑾和沈靖蓉皆是不动如山,神色如常,更显得自己张皇,气鼓鼓的索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想这一次定是要听清楚了,才出去。 又是一片静默,这屋内似是越发的吓人。内室床上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超多好看小说]周尔晗顿觉汗毛耸立,在这漫长的寂寥里,她心中愈发犹疑恐慌。荣瑾胸有成竹的浅笑和沈靖蓉漫不经心的从容,一切似乎都在她们的掌握中。她们是不是早知晓了老夫人不会来?是不是已经得到老夫人的许可,可以随意处置她?是不是她被她的家族所遗弃了?所有种种,像是一张恐惧织成的网将她慢慢缚住。 她的眼,她的笑,所有不经意的动作都变成了吓人的预兆。她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所占据。 荣瑾微微低头数着数字,从一已经数到了八千,静静等待着最后的变化。忽而,周尔晗凭空从椅子上跳起来,焦急的在屋内踱步。一旁的留香明显已经感觉到了自家小姐的变化,心中更为恐惧,小心翼翼道:“小姐,小姐,您莫急。想必孟夫人很快就会来了。” 不说也罢,一说。周尔晗越发心急如焚,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嘴中念念有词,看起来像是得了魇症似的。 忽而外边传来声音,赵妈妈挑了帘子走进来。周尔晗顿时吓白了脸,只听得赵妈妈道一声:“给二奶奶请安。老太太已经歇下,还请奶奶全权做主。” 此话一出,周尔晗面如死灰,跌坐在凳子上。 荣瑾放下茶碗笑道:“夜已经深了,我不好扰了孙小姐休息。明日再做定夺。还请沈小姐和周小姐回房,先行歇息吧。” 沈靖蓉起身,臻首轻点,柳腰微欠,转身告退。饶是深夜,依旧是工整端庄。荣瑾见她一身正装,发髻也是一丝不苟,不似院中小姐的惊惶,想必是出事之后,立刻便梳妆打扮,决计不会在人前露出半点不雅。如此缜密,如此小心,方能维持她大家闺秀的气度。 周尔晗早已站不稳了,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行了礼。待到她出去,荣瑾面色的笑颜渐渐化作冰雪,眼中闪着厉光,对着赵妈妈道:“妈妈,明日一早,您就跟老太太将这事情给说了吧。明日去账房备好吧。” 赵妈妈点头称是,躬身退了下去。荣瑾进了屋子,看着那床上的人。身边丫鬟早已面带倦容,可依旧强撑着精神看着自家主子,连荣瑾进来也不曾知。 荣瑾见她忠心可嘉,便宽慰道:“放心吧,你家主子定能好起来的。” 那丫头红了眼睛,强忍着眼泪道:“我家主子和周小姐乃是表姐妹。两人自幼一起玩啥,一起读书,一起请了西席。我家小姐生得貌美,才艺又略胜周小姐一筹,这才让周小姐心存怨念。可我家小姐对周小姐是真心实意的好。我原以为周小姐总能念着姐妹情长,不会对我家小姐使坏。可不料,她生得这样狠毒,要给我家小姐下毒。” 荣瑾叹一口气。家宅之中,子弑父,女杀母,姐妹相残的比比皆是。不知该说那孙家小姐算是单纯,还是驽钝。应是说她生得太过优渥,不知人心险恶吧。 望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荣瑾有了困意,打了个哈欠,起身道:“好生照顾着吧。我明日再来。” 胭脂服侍着荣瑾出门之时,院内的灯火大多已经灭了。芙蓉阁的如豆的灯火霎时也泯灭在这暗夜里。只剩周尔晗所住的杜鹃阁灯火独独亮着。荣瑾看了一会儿,转身道:“走吧。轿夫们许是睡着了。” 行了半响,荣瑾听胭脂在身后用怯怯的声音道:“奶奶,您可是想将那周家小姐赶出去?” “纵使我不赶她走,她自己也会走的。你以为她得罪了沈家的人还能在这四家会上有好处么?怪只怪她夜郎自大,妄图蚍蜉撼树。江南周家是抚远大将军周家的一个外家并非同宗,试想何人会为她出头?”荣瑾眉头微紧,看向被黑暗所覆盖的百花苑,忽然想起一种制毒古法。湘南唐门制毒,便是将所有毒物放到瓮中,任其厮杀三天三夜,然后开盖取出仅剩的一条,作为万毒之王。 她想,皇宫之中的那个九天凤座是否也是这样坐上去的呢? 《重生之八福晋的奋斗》 不幸穿成八福晋,为了翻转历史而奋斗 八十五 来和走 夜里睡得迟,白日里荣瑾却起了个大早。沁春居离府上南门近,有什么消息都灵通的很。大清早的府里小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掌事管家也格外勤快的到处巡视。 荣瑾瞧着有些不对劲,便打发小厮去问个究竟。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是老太太房里吩咐下来千叮万嘱的,院子里的小厮都得去候着薛家三小姐。 荣瑾上一趟去过忠国侯府,所见的几位姑娘未出嫁的大多已经在这里了。到不知哪里还多出来一个薛三小姐。索性摆了轿子先打算去百花苑里看看。 赵妈妈虽白日里没来传话,想必老太太也是默认的。只待荣瑾一句话,事儿便能办妥了。 白日里桃红柳绿,烟翠草长,春日的明媚似乎将昨夜所有黑暗都带走了。轿子缓缓的行,四方围墙的圆月门内,却见是一片哭声。院子里的人围成一团,将门口都堵住了。只听见里面一女子哀嚎道:“小姐。我的小姐,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荣瑾已经脸色大变,疯一般推开人群。杜鹃阁两扇木门大开,入眼便是那一双正红色的锦鲤戏水的绣花鞋。那房中高悬的人影,面色酱红,双目瞪大,几欲崩裂。荣瑾颤抖着移向那双目,看起那一片漆黑里似乎是无穷的诅咒,牢牢的捕获你,绝不放过你! 胸口一阵气闷,荣瑾几欲推门而出,可还是强耐住喉口翻滚的不适,慢慢移开眼,低头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留香哭得伤心,一口气没接上来,竟昏死了过去。(.)荣瑾忙是叫胭脂将她扶到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擦脸的,这才渐渐转醒。留香一睁眼,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荣瑾见她如此,也不能再多问了。只唤了胭脂在这里守着,自己先去一趟老太太那里禀了这事情。 这刚走过松子林,老远便听见那白墙黑瓦里一片欢笑声。院落里是喜气洋洋的,不似往日里的葱翠,院子里摆满了娇艳的鲜花盆景。一路走去,更见其绮丽繁华。 容妈妈在外边候着,见着荣瑾来,立刻喜笑颜开道:“奶奶,来得是时候。老太太难得见一回芙姑娘,正欢喜着呢。” 荣瑾顿一顿心想:这芙姑娘大概就是今日老太太迎接的重要人物薛三小姐了。看老太太如此慎重对待,荣瑾不由问道:“容妈妈,这芙姑娘到底是哪一个?我去过忠国侯府一趟,可还没见着过。” 容妈妈笑眯眯道:“奶奶,进去就知道了。”说罢,挑起帘子,恭敬请荣瑾进去。 入门一抬头,便看见一道亮丽的身影。薛家的女子果真各个标致,浓烈。先有玉润郡主,后有玉贵妃,再如今,眼前的这位芙姑娘。媚眼如丝,斜飞入鬓,顾盼间有几分烟视媚行的风流。 薛芙站起来轻声一笑道:“芙儿无礼,还请二奶奶见谅。上一回,二奶奶来府上时,芙儿正上山中修行为嘉庆公主祈福超度,未能见着。如今见着,方为天人。二奶奶生得当真俏丽。” 老太太心里高兴得紧,眼中都带了几分薄薄的笑意道:“就你来得机灵,嘴巴嘴甜。” 被薛芙和老太太这般一调笑,荣瑾却口中有话说不出了,只怔忪半响,挤出几声干笑应和道:“芙姑娘长得才是国色天香。” 薛芙媚眼一眯,既有几分楚楚,又有几分蛊惑,天真无邪道:“当真?那二奶奶说,究竟是我漂亮还是靖蓉漂亮?” “这,”荣瑾顿了顿,接着道,“芙姑娘和蓉姑娘各有千秋。不同之美不可相比较。” 薛芙被碰了个软钉子,也没有再追究,只冲着荣瑾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头又邀宠道:“舅母,舅母。您看呀,嫂嫂好生奸诈。我一问便推脱了。” 老太太宠溺的摸了薛芙鬓边道:“好了,好了。大姑娘了,老实缠着舅母,小心你母亲生气。” 薛芙撅嘴道:“芙儿才不怕呢。有舅舅在这里,母亲自然不会生芙儿的气。舅母才是呢,那么帮着嫂嫂!” 老太太笑呵呵道:“真是拗不过你这小性子。快些收拾了去百花苑里的芙蓉阁住下吧。” “不,不能去!”情急之下,荣瑾脱口而出。 “这是为何?”老太太疑惑的扫了荣瑾一眼,警觉道,“可是出了事情?” 荣瑾微微点了点头道:“想必赵妈妈已经将事情同您说了。母亲大人,这事儿是这般的。今早我去百花苑本想去请周小姐到您跟前来辞别了。没想到,这一去见着周小姐已然是自尽了。她房里的丫鬟也是哭得死去活来的。百花苑那里,我先派人去稳着了。您瞧着,该是怎么办?” 老太太脸上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眼中一片恼意,便将一股脑的怒火全撒在了荣瑾身上倒:“大清早的便来禀报这么晦气的事情?真是恼得很。你既先瞧见了,为何不早些说?偏趁着我高兴,才给我找不痛快么?!” 荣瑾忙跪下,聆听训诫,一边道:“媳妇不敢。媳妇不敢。” 老太太说了几句,气也算是消了大半,只冷冷道:“报个信儿给周家的人,让她们来将人领了去吧。这人送到义庄去,叫人好生看管着。明日请个法师来做做法,正春日里,实在是晦气!” 荣瑾一一诺了,低头从房门里退了出去。挑起帘子之时,却见薛芙冲着她忽而古怪一笑。荣瑾心中隐隐更觉不安。 出了门,凉风扫过,荣瑾抬头方才觉得这艳阳高照天犹为刺眼。一丝寒风拂过,荣瑾只觉得衣上像是漏了个缝儿,那冷飕飕的直往心里去。她想这一丝冷是这个春意花浓里的最后一阵寒了吧。 白布包着尸首抬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的房门大多都打开了。有些人惨白着脸,生生看着小厮抬着架子走远,有人抱头痛哭,仿佛瞧见了自己的明日,更有些人恼怒着甩着帕子,骂咧个不停。 那牡丹阁里的门始终紧闭着,不曾打开半分。荣瑾隔着一扇门,远远的望着,像是要看穿门里面的动静一般。 小厮正抬着尸首往外走,却是一阵香风迎面而来。有女子声悠然道:“慢着!” 荣瑾回过头,却见薛芙领着丫鬟正往这里走来,上前便拦住了小厮的去路。那小厮忙是点头赔罪道:“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这后面是晦气,您还请避一避。” 薛芙嗤笑一声道:“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犯晦气的呢!”说罢,伸手便揭开那白布。 狰狞的面孔暴露在阳光下,那无神的瞳孔,大张的嘴唇,满面的血丝,原本清秀的容颜早已化作恶鬼一样的面容。薛芙轻巧的将白布又盖上,皱着眉头,却眼中带笑道:“真是瞧着都怪吓人的。怪不得躲在房里连门都不敢开了?” 薛蓉一边说一边走,一直走到院内的牡丹阁才停下,俏生生唤道:“你说,我说得可是啊?靖蓉。” 八十六 端倪 牡丹缠枝镂空的门扉依旧紧闭。[]只是里面传出沈靖蓉冷淡的声音:“她辱没了我沈家家声,更妄图陷我于不义,有何可惧?纵使她今日不自尽,来日祸及家族,当是生不如死。如今她既已谢罪自尽,我也不在追究。” 薛芙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人命一条,许是在她人眼里不过一场闹剧。荣瑾却觉得冷彻心扉,他日倘若自己身败,亦是如此。人命于她们,不过儿戏。 ***************************** 挨着百花苑旁边现成便有个院子,是原来孟老爷的三妹,如今的薛家二奶奶出嫁之前的闺房。让薛芙住进去,却也是荣宠。光着院子便有一个百花苑的大小,薛芙本就气盛,如今更显得意。说来倒也怪得很,这薛家不乏貌美子嗣,忠国侯却独宠薛芙一人。由此,孟氏虽没有亲子却借着这个女儿的好,在家中不落分毫。 若论家势,当属薛沈两家来得最为尊贵。周家乃是寒族新起,旁支不多,子嗣虽多,女子却不曾佼佼。姬氏一族越加羸弱,近年来再无有大作为者,若不是姬家尚有先帝御赐封号,恐也不能跻身四家家族之中。 孟府虽然名门之后,可庞大家业却子嗣单薄,这一代也只有孟时骞一人入朝为官。[.超多好看小说]其他外族大多为外派官员,不能成大事。老太太今年原本想将孟婉君送入宫中,却又奈何孟婉君一门心思只在孟时骞身上,万般无奈只好将荣瑾娘家之人接到院子里。 若说今年的四家会,旺族女子大抵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偏于太子妃大选。荣瑾心中却明白,那一日夜里假山后所听到的话。沈二公子既然如此笃定,必然已是胸有成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更何况,老太太也早已看出了沈靖蓉却有母仪天下之风范,才会将牡丹阁赐给她住的。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春雨如酥,满城烟柳,弥漫在雾气里。淅淅沥沥,点点滴滴,大抵是下了雨的关系,百花苑里难得有了清净。 早日五更天起,荣瑾听了瑞生家的来禀报了宝儿近日的学业,又给拟了几份该请的名册,让胭脂送去了栖霞居。一眨眼,已过响午。 外百年雨依旧是下个不停,弄得屋内一片潮气。荣瑾索性起身,拿了书架子上的那几幅美人图,照着临摹起来。她原本就有些素描的功底,不多时便画得有七八分像了。 荣瑾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便日夜不停的苦学。先是学着古人家中的礼仪,再者又学习古代的繁体字,如今等到自己能略能识字,便学着作画。原先,她借着病不理家事之时,曾苦练多日,如今也能画出几分样子来。至少看起来不是牛头马尾了。 待最后一点朱红落于唇上,荣瑾收笔细看,却见这个美人样子和自己有几分像。荣瑾好奇又翻开一副,发现这一幅幅美人图上面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这书架卷轴之上,排排整整的堆满了这些画。 荣瑾将它们一个一个打开。画卷散乱的堆得满桌都是。直到最后一卷,荣瑾打开来,却见上面不再是美人,而是一副单纯的风景画。画上颜色深深浅浅有些不规则,看起来像是初学者所画的,构思也十分精妙。不似平常所见的大片泼墨江山,而是在画的四边勾勒了一个窗框,以房中人的视角看出去,见到的是一处幼小的树苗,上面停了两三只喜鹊。树枝上透着些许微绿的嫩芽,春日的生机霎时充盈了这幅画。这画本是极为喜庆之画。 可,荣瑾所见下面的小楷所留之批语之时,却不禁有些潸然。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荣瑾抬头望去,窗前树阴蒙蒙,微风拂过,那招摇的树叶簌簌的发出欢愉一般的笑声。 荣瑾正默然不语,却听见,外边门突然被打开,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荣瑾忙走出去看,却见紫鸢正湿漉漉的蹲在地上,捂嘴痛哭。 虽然是春日,这样淋雨必然是要生病。荣瑾赶紧拿了汗巾,使劲给她擦脸。紫鸢早已是心力交瘁,看见荣瑾,仿佛海中人遇到浮木,紧紧立刻紧紧抱着,依偎在她怀里。 荣瑾看着身上这个如同手上小兽一般哭泣的孩子,不由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低声道:“怎么了?” 紫鸢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二少爷,他,和,他,他。。。。。”说了半响,泪眼略略不安的看了荣瑾一眼,便埋头大哭起来。 话已至此,荣瑾也明白了几分,半响竟也说不出句安慰的话。她淡淡抬起头,眼中似乎有亮光一闪而过,像是星火坠落在了黑暗里。荣瑾叹息一声,将紫鸢给扶起来,领着她到床前,两手将她按坐在床上,便拿了衣服先将她的身子给包了起来。 紫鸢低着头,任由荣瑾摆布着,心中却依旧还未从那巨大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她心里一片乱,不知如何是好。那屋内的人影和话语,还有许多细碎的声响。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发软。之后,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夺路而出。二少爷,他在身后追着她,大声喊她。她已全然听不见了。 她不知道二少爷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听见了不该听见的。那么的脏,那么的可怖,她只觉得自己之前种种皆成了羞辱。可是,二少爷焦急的眼神,那双手抱着她,拉着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不该说什么。心跳得厉害,她只知道,她什么都不能说。是的,什么都不能说! 荣瑾将紫鸢领到床上,给她捻好被角,柔声道:“睡一觉吧。醒过来,什么都会好起来。” 紫鸢慢慢阖上眼,心中期望一觉醒来,一切都为发生。 过不多久,紫鸢沉沉睡去。荣瑾坐在她的床头,神思却渐渐晃出了天外。忙碌的家宅生活,让她片刻没有时间。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的摸样似乎都已然忘记,却独独记得一些微末。她记得他的衬衣纽扣总是四方菱形的,她记得他总是垫两个枕头睡觉,她记得他不喜欢喝茶。 如今回想起来,她是否也同紫鸢一般,这样心心念念的满脑子全是他。大抵因为太爱,所以才变得痴痴傻傻的。如今想来,恍若南柯一梦。梦中人凄美哀愁,可醒来却是另一幅光景。 窗户里透出一丝阳光,外边的雨渐渐停了。院子里的树叶经过春雨的洗礼,愈发青翠欲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她恍尔笑了,她不叫苏霏,如今,她叫韩荣瑾。 八十七 明珠的变化 泛舟湖上,鳞光点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春日来暇,美人如画,龙舟千艘,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归去凤池夸。 百花会时节,院中人络绎不绝。各家公子,锦衣官袍,玉扇宝剑,谈笑间英姿勃发。院中女子,巧嫣如花,青黛朱唇,香囊花钿,垂首时眉目如画。荣瑾挽着老太太的手走入花园之时,老夫人淡淡放开了手,似是不经意般问道:“听说这几日,你让明珠去庆姥姥那里学习礼教?” 荣瑾暗惊,老太太虽不出院,却已知晓院内事。荣瑾压下心头诧异,恭敬回道:“是的。” “听她近日似乎大有变化。是否奏效,只看今日了。”老太太似有所指一般道,目光望着前方,眼中暗含了某种莫名的光泽。 荣瑾低头不语,跟随在老太太身后。花园内的花千娇百媚的盛开着。间或有女子穿行其间,豆蔻染就的指甲轻拂动那娇嫩的花瓣。男子若是有所心仪,必会前去问其芳名,留下聘贴。 四家会也不过是为了每个家族能更加紧密的联系起来而举办的。四大家族根深叶茂,很大一部分源于四家之间世代姻亲,权力交辙。近年来姬家势见颓败,家族之中女子自然如其他几个名门来得更为欢迎。(.好看的小说)老太太娘家的几个女子也是门前冷落,收到的拜帖都是些寒族新贵的。 周尔晗已死,周氏一门自然也无人选。 若说是门庭若市的便该是薛芙和沈靖蓉了。只可惜,两人皆是意不在此。 薛芙气急败坏的离了那花园,走到暗处的山石旁,将怀中所得的一沓聘贴,气得掷在地上,一边踩一边道:“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竟还想求娶于我。哼!本小姐岂是他们所能宵想的!” “更可笑的是,那沈靖蓉竟也有如此多的聘贴。这群男子一边赠我帖子,又一边狗一般讨好她。如此无耻,竟然还口口声声说仰慕我。我薛家岂是那攀龙附凤之人能进的!”薛芙将那些薛涛笺踩得粉碎,犹不解气,怒得转身对着身后的丫鬟桃儿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拦不住。你便任凭阿猫阿狗都干上前求问姓名。” 桃儿慌忙跪下,吓得小脸煞白求饶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薛芙看了她一眼,轻蔑道:“如今还有事,用着你。晚上回去自赏十鞭。”说罢,抬脚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丫鬟,转身往外走去。 薛芙走了几步,却见不远处,柳树下有一个女子正和一男子谈话。细一见,原来便是孟明珠和沈家大公子沈恕。薛芙方才见得沈恕也曾问她姓名,却不曾留下帖子,如今却在这个偏僻角落里和孟家外族的一个女子谈话。弃她而求如此低贱的一个女子,这让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心头一动,计上心来,提着裙子便往柳荫下走去,扬声道:“柳荫湖畔好风景,桃儿,我们可要下去戏耍一番。” 孟明珠闻言,微微转过头来,见是薛芙,忙上前行礼道:“见过薛小姐。” 沈恕面有疑色,却见薛芙似是才瞧见他们一般,眼中不禁带些惊讶之色。薛芙莲步蹁跹,行至沈恕面前,行礼道:“见过沈公子。芙儿不巧,可是扫了两位兴致?” 沈恕眼中犹带一丝警惕,面上却已轻声笑道:“怎么会,薛四小姐。我和明珠姑娘不过闲话家常罢了。” 薛芙眼中闪过一丝妒恨,竟然称呼她为薛四小姐,却对那孟明珠直呼闺名。当真以为她是傻子瞧不出他的心意么? 孟明珠本在一旁不语,听见沈恕直呼她闺名,顿时面若桃粉。 薛芙那两人暗中眼波流转,别有一番情意,心中虽则嗤笑,却也不免对孟明珠提了几分精神。 碍于薛芙在场,沈恕也不能再多说,找了个借口,匆匆推辞。孟明珠对薛芙刁钻个性也略有耳闻,自然不远多留,直道自己身子不大爽快,便打算请辞。 薛芙怎么肯,她原本已是叫沈靖蓉气了心,又见孟明珠对自己并不半分讨好的意思,心中自然来气,不由恶声恶气道:“你这自说自话,究竟要到哪里去?难不成勾引了一个沈大公子还不足够,还想去勾引我们薛家公子么?” 孟明珠叫薛芙这一番话,说得顿了顿,若是换做平日里她怕是早扑上去和薛芙打起来了。可如今,经过庆姥姥一番教导,她比之以往,更为沉静,不动如山道:“薛四小姐什么意思,明珠不明白。” 薛芙叱一声,眼中轻蔑更胜,哼道:“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们这些寒族在想什么?你最好还是放清楚自己的身份,纵使你嫁入府,不过也是个妾。就算似那孟氏二房谋了个正妻位子,还不是个稻草人。我劝你,早早死了这条心。乖乖回去,寻个农夫秀才嫁了,才是真事儿。” 孟明珠咬咬牙,强压心中怒火,也不回话,只转身便走。 薛芙见她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登时三步并作两步,扬掌便是一个耳光。眼见那掌风凌厉,将要落下。这时,远处便传来一声“芙儿~~~” 声音清脆,令人不由侧目,原是薛容。她正从石子路上走来,巧笑嫣然,见了薛芙也不紧张,只亲昵拉下她的手道:“寻了你半日,孟夫人正说起你呢。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正堂呢,还是早些去吧。” 提及太子,薛芙自然无心再与孟明珠计较,只挥手作罢道:“我今日大量不与你计较。若是你下次还敢再犯,我便叫你不能在桐城立足!” 孟明珠暗自低着头,眼中骤然积蓄起泪水,强压下喉头酸楚,心中暗道: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还之。 脚步声走远,她听得薛蓉跟着薛芙的脚步,春水带着暖意的风,吹在她脸上,那柳叶摇摆似乎在嘲笑她如此卑微。她不由将头埋得更低,眼中泪珠一点一点湿了地上的尘土。 泪眼朦胧中,一片藕荷色的烟水罗裙裾,映入眼帘。明珠忙抹泪抬头,却见眼前人正是荣瑾。 她眼中带着泪光,似是怕弄疼一般,擦了擦她的面颊,坚定却又温柔道:“莫要哭。你我如今流的泪,流得血,他日将化作利器让那些曾伤了你我的人自食其果!” 孟明珠哽咽道:“奶奶,我,我,我。。。。” 荣瑾拉住她的手,宽慰道:“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来了,想必也不会有人经过此处。若是委屈,便大哭一场。哭完了,便随我去正堂。” 话已至此,孟明珠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八十八 太子 自花园出,外边一路沿廊皆是佩刀侍卫,重重把守。一路走来,皆是身长八尺的昂扬男子,手握刀柄,面目多有狰狞者。孟明珠不曾见过这么多男子,亦为他们的气势所惧,眼神多有闪躲,心中忐忑不安。 荣瑾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原先爷爷是部队里的将军,对这些摆列不苟的士兵也不反感,平常自若的走过他们面前。 行至正堂,见外边立着一个执拂尘的蓝袍男子,身量略矮,头戴纱帽,长得有些尖嘴猴腮,一双吊梢细眼,一笑便眯成一条缝。见了荣瑾来,便兴冲冲迎上来道:“可是孟太傅夫人?” 荣瑾福身行礼道:“见过公公。臣妾不知皇后娘娘今日要来,恐殿前失仪,有所来迟了。” 那公公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娘娘心里疼爱您。刚一来,嘴上便挂念着您呢。” 荣瑾颔首,旋即退后一步,将身后的孟明珠拉至身旁道:“这是孟大人的表妹,今儿得幸,也想一睹皇后天颜。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那公公左右瞧了孟明珠一眼,绿豆般大小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精光,笑道:“这恐怕不大好吧。”说着,却将拂尘翻了翻,空出右手来。 荣瑾自然会意,旋即从怀中拿了一张五十两银票放到那伸出来的右手,道:“公公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辛苦。这是茶钱,还请公公为我夫君多多美言几句。” 太监收了钱,自然眉开眼笑,讨喜道:“太傅大人,正得圣意,又备受太子殿下信赖,前途无量啊。太傅夫人还请放心。” 荣瑾跟着笑一笑,太监见荣瑾也不愿多言,便转身进门去通报。 这是孟明珠疑惑道:“奶奶,您何必给那老奴才钱财呢。不过是个跑腿奴才。” 荣瑾不答,只是看着那门帘,见帘子复又拉开,里面传来中年女子声道:“太傅夫人和孟小姐请入内,皇后娘娘召见。” 孟明珠毕竟是小户人家,闻得要见皇后九天之上的人物,心中不由打起鼓,细声道:“奶奶,还请指导我。”荣瑾回首报以一笑,却未有言语。 荣瑾和孟明珠规矩入内,行至一丈之外,便双手举至眉前,跪地三叩首行礼,口道:“臣妾(民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声音和蔼道:“快些起来吧。都是闲话家常的,做什么这么隆重呢。” 荣瑾起身,恭敬道:“君臣之礼不可废。皇后娘娘仁德,妾却不能忘仪。” 皇后转头对着坐在一旁的老夫人道:“你倒是为自己寻了个好帮手。” 老太太亦笑赞道:“寻常人家孩子哪有这般识大体的,也是沈氏家门世代血脉才是。(.)” 谈及沈氏一族,皇后自然更为欢喜,笑意染得眼角显出细纹,吩咐人赐了座儿。荣瑾入座之后,孟明珠跟着侍奉在身后。 皇后见了新面孔,打量孟明珠一番,不由问道:“本宫瞧着你有几分眼熟,可是孟太傅表妹,名唤婉君。” 孟明珠被骤然问道,慌忙不已,从荣瑾身后走出,躬身垂首,语气发颤道:“禀皇后娘娘,民女名唤明珠,亦是太傅大人表妹。” 荣瑾见孟明珠紧张,忙打圆场道:“皇后娘娘,怎会知道婉君?” “也是听闻。当年若兰才情动京城,人人只呼之为兰公子,如今这宫里宫外,也听得她才貌动人,人人称之为婉公子。”皇后浅笑之时,老太太面色却有些僵硬。荣瑾却从话中听出些许蛛丝马迹。 荣瑾掩面笑道:“听皇后娘娘的话,倒是十分中意婉君表妹。臣妾今日斗胆,还想为她讨个赏。” 皇后似是被提起了兴致,笑盈盈道:“你这孩子倒也有趣。说来听听。” “婉君表妹喜事将近,臣妾自心里为她高兴。可,碍于臣妾出身卑微,手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的。今日,见到娘娘宽和近人,又这般赏其才华。妾还想恳请娘娘能赠她一套吉祥如意,祝她能和定北王府的二世子称心如意。”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收拾了颜色道:“这有什么。莫说是一套吉祥如意,就算是凤冠霞帔,本宫自然也是得给的。” 荣瑾面带欢欣的起身,又作一福道:“那臣妾就代婉君谢过娘娘赏赐。” 话音落半,去听见外边,帘子外边有人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沈小姐还有薛小姐回来了。” “让太子殿下进来吧。”皇后娘娘语气淡淡的,可嘴角挂着的浅笑,眼中带着的柔和,宛若清风一般,但却让人从心底瞧出来是真正的宠爱。荣瑾忙是起身,却被皇后以手示意坐下,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孟太傅既为康儿的师傅,你也不必拘礼。” 太子袭一身明黄色蟒袍,脚踏一件白靴子,步履方正,身量六尺,面庞儒雅,清隽,自然中流露出一股风雅的气息。他进屋之后,先是抱拳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愿母后万福安康。” 皇后忙叫人服侍了太子起身,赐了座儿。这时候,沈靖蓉和薛芙也走了进来,分别行礼。皇后也含笑将两人给扶起来,分别赏了座。 薛芙一进屋,便将今日喝太子游玩所见的有趣事儿说给了皇后听。荣瑾瞧太子似乎和薛芙十分亲昵,倒像是冷落了一旁的沈靖蓉。 皇后含笑听罢了一通戏言,也不曾为沈靖蓉说话,只对着太子道:“四家会上有不少青年才俊,你可有何赏识之人?” 太子似是思索,半响微微莞尔道:“赏识倒是不算,只是遇到一个奇人,让儿臣十分在意。” “哦?”皇后微微讶异转头。 太子眉宇中掩不住的笑意,忽而轻笑出声道:“那人是个和尚,寄居在白马寺,自称法号为七戒,佛家十戒,三戒不守。不戒色,不戒酒,不离歌舞。如此而言,实在是风雅妙人哉。” 皇后微微一笑道:“你怕是碰上周家二公子了吧。” “周家二公子?”太子微微诧异,荣瑾亦不由扭头去看皇后。 皇后扶额,似是为难一般道:“瞧我,真是说漏嘴了。”转而看见荣瑾亦是一脸好奇,道,“荣瑾可也知晓?” 荣瑾一五一十道:“臣妾曾有幸得七戒师傅指导过算术,算法极为精妙。” 太子抚掌目带赞赏,道:“却是。那和尚算法极为精妙,心算之法更胜孟太傅。” “那便是周家二公子是也。他和孟太傅应是同届学子,自太学院出,参加殿试,然后入朝为官。你若是愿意与他亲近,自然也是好的。”皇后娘娘虽然如此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有些牵强。 八十九 白蕊 七戒此人虽则才华潋潋,却举止古怪,大有楚狂凤歌之偏执。(.)若不是有名门周家庇佑,恐也不能立足于朝廷。荣瑾虽则和七戒有过几面之缘,却也瞧出此人行为多有放荡之处。 可太子似乎极为赏其才华,赞其不羁之处,与世人迥然,有姜太公鬼谷子之风范。不过,倘若太子遇见孟时骞一行,必也见得了哥哥。却听他闭口不言,想必也不曾注目于他。思及此,荣瑾难免心中有些郁郁。 此刻皇后却不曾在意这些,只笑着道:“湖光山色正美,你有美在侧,应是惬意快活了。过不久,便是春猎,你可有想偕的伴侣?” 太子嘴角微微抿起,似是狎促一般,眼角带着微微笑意道:“人倒是有一个,只是还未寻着。” 皇后见状,不禁喜不自胜道:“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腼腆,如今反倒寡言起来。你只说出来,母后帮你去寻。” “名字也是不知晓的。我只远远听着她在画船上抚琴,遗世而独立,宛如广寒仙子,临江傲然。”太子眼中带着闪光,亮晶晶的,像是情窦初开的男子,寻着梦中情人的窃喜,又带些不曾涉世的羞惧。 荣瑾左右看了一眼分别坐在两旁的薛芙和沈靖蓉。沈靖蓉面容平和,不曾动容分毫,薛芙却已是美目怒睁,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想来三人接在画舫上,应是猜到对方是谁。 薛芙不言,必是善妒。沈靖蓉不言,大抵是心中有所对策。 荣瑾尚未思索通彻,却听在旁的沈靖蓉,起身淡淡开口言道:“民女大抵知道那女子是谁?” 太子冷静的双目顿时变得火热,忙道:“你竟不早说?我也好早日拜访才是。” 沈靖蓉转向太子做一福身,禀道:“民女这是为殿下着想。唐突上前,未免惹人注目,恐损及殿下仪态。不如,先行回来,向皇后娘娘禀之。由娘娘出面,亲自下旨,招她入宫岂不更为妥帖。” 皇后浅笑道:“你倒是大方,尚未过门,便帮着选人。” 沈靖蓉躬身挂笑道:“这是靖蓉分内之事,太子殿下欢愉,便是靖蓉欢愉。” 太子当下便赞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你应是我的贤内助是也。” 沈靖蓉面色微红,臻首低垂,良久不语。荣瑾瞧了,却知道她这便是古代女子正妻之贤德。以色事人,色衰爱弛。以德事人,德恒爱倍。沈靖蓉系出名门如何不知道,皇后所需的不禁是姿容,更是气度和手段。此一招借花献佛,既让她博得了贤淑的美名,又让她获得太子欢心。 薛芙自然不甘人后道:“我自然也是知晓那姑娘的。不就是二奶奶娘家府里的小姐,名唤白蕊。与我乃是好友。我心中原本也同靖蓉一般思想。如今让靖蓉说了个先,太子可不许只偏心靖蓉,也须得给我赏赐。” 老太太笑着打趣儿道:“芙儿这孩子真是淘气,哪有这样讨宠的。” “古语云,芙蓉者,天真烂漫,自成风流。赠与芙表妹,恰如其分。既然,芙表妹求赏赐,不如来日春猎,你我一同前往?”太子如此言道,薛芙立刻转怒为喜,起身忙蹲身谢礼。 不料太子又加了一句道:“靖蓉和韩家小姐自当一同前来。” 皇后笑眯眯,指着荣瑾道:“韩家小姐之事情,你该是问你师母。她乃是江南韩氏出身,和韩小姐应是姊妹。你自然该是同她说才是。” “师母。”太子说罢便作揖道,“还请师母为我美言。” 荣瑾自然却之不恭,浅笑道:“太子殿下这一声,我可受不起。我五姐有幸能得太子殿下青睐,自然是韩家府中上下之福。你只管安心便是。” 言及次,皇后略略露出疲态道:“时候不早,本宫也该早些回宫了。太子殿下也早些回去吧。听闻近日,珍宝林身子不适,你莫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太子称是,皇后娘娘雍容起身,披上华服凤舞九天金针刺绣袍,重又敛了神色,做出一派不怒自威。广袖两尺,举手哗然间,更见其瑰丽华美,好似九天凤舞,不敢让人直视。 屋内众人自当跪地叩首,恭送出门。太子陪同在左,一年长的宫中姑姑陪同右。女官在外高呼:“皇后娘娘摆驾回宫。” 四下之人,皆以首叩地。檐廊之处,白甲佩刀御林军单膝跪地,振声高呼:“恭送皇后娘娘。”其声响亮,只逼天际。 荣瑾在这众人中微微抬头,余光所见,是那一地逶迤,三丈红素绣着飞舞的凤凰,金线收尾,所见之处,带起一片红浪,似是乾坤翻涌。 此时此刻,她当真从心而服。皇后威仪,自不能随意而语。 送别皇后娘娘,薛芙和沈靖蓉自当各自告退回房。老太太犹留与房内,吩咐人撤走了茶具,将皇后用过的茶具和太子用过的茶具洗净以锦盒储之,送入宫内。 荣妈妈进了屋子,将桌上东西纷纷收拾了,便匆匆而退。 房中便再无一人。孟老夫人久久不语,眉梢似有笑意,半响放下茶碗道:“瑾哥儿家中真是出了一位好姑娘。到不枉费我一番心意,为你哥哥求得入太学院之事。瑾哥儿,你好生拿了赏赐,送去到海棠阁里。我瞧她房中只有一个丫鬟实在是少,你挑两个机灵点的丫头去帮衬着点。日后院中,应是更加小心。“ 荣瑾一一应下,出了正堂,便吩咐胭脂去账房取用度,又嘱咐管事嬷嬷,再按着她的喜好挑两个丫头来。管事嬷嬷自然机灵,皇后娘娘这一走,便打算往院子里添置丫鬟,想来准是个肥缺,立刻叫了自个的娘家姑娘过来,和从粗使丫鬟里挑了三四个模样标致,脑袋机灵的一并送到荣瑾面前。 荣瑾在院子里瞧了她们一番,挑了两个长得端庄的,剩下的两个便安置在自个院子外边做粗使丫鬟。胭脂取了上好的血燕和几匹过年时候御赐下来的布匹,一同送去了海棠阁。 九十 风光背后的苦 一入屋子,薛芙便将桌上所有的茶具扫下桌,摔了个稀巴烂。五尺多高的菱花镜被推倒在地,摔得粉碎。蔓花帐子被扯出个大洞。 桃儿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只能掩了门,将院子里的下人统统赶了出去。屋内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巨响,便听得薛芙怒道:“桃儿,桃儿,哪儿去了?该死的丫头。” 桃儿推了门,忐忑着走进屋子。一个杯子擦着额角飞过,撞在门扉上,顿时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薛芙气得直发抖,见着桃儿这畏畏缩缩的样儿,顿时似是叫心口怒火蒙了心,蹭蹭蹭走到内室的雕花红木箱子里拿出一根软鞭来,对着桃儿便是一鞭子,“叫你不听主子的话!叫你多嘴多舌!叫你对我不敬!”每说一句,便是一鞭。 那鞭子是有上好的银丝用九股法编制而成的,银丝虽细,可韧性极好。这一鞭子打下去,比起平常牛皮做的鞭子疼上十倍不止。薛芙这三鞭子,打得桃儿早就跪在地上奄奄一息。 薛芙却是越打越伤心,越打越心疼,眼中蓄了泪,眼前模糊不清,只胡乱将鞭子舞着,空泛的落在地板上“啪”“啪”的作响。 “我知晓你们都等着瞧我的笑话。这些年里我没少得罪院子里的人,她们巴不得我不得势了,紧赶着来踩我。就当我是那些的卑贱的外边来的丫头。我怎么能让你们得逞!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叫那些人将我看轻!”珍珠似的泪,落在桃儿脸上。 桃儿微微睁开眼,入眼的却是薛芙捂着面,跪在地上,嘤嘤而泣的样子。她入府这么些年,从未见得三小姐哭过。就算是请来的女先生打板子之时,她生生将嘴皮子咬破了,也不曾让眼泪给落下来。现如今。却哭得这般憔悴。她不由伸出手去拉着她,气息微弱道:“小姐的苦楚,桃儿明白。小姐这样好,太子殿下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薛芙见桃儿被自己打了不恨她,反而反过来宽慰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抱着她道:“桃儿,我这般打你,你为何不恨我?” 桃儿强忍着手臂上的火辣辣的痛楚。含泪道:“小姐吃的苦,奴婢看在眼里。小姐受的罪,奴婢也看在眼里。您在山上苦习箭术,又恐玉臂便粗。更是每日都会练水袖舞。这样的苦,谁人能知?太子只是一时叫那女子迷了心窍。小姐不必担心,过不了多久,那女子便不会得宠了。” 桃儿的话,句句说在她的心坎儿上。人人直道她表面风光无限,却不知她人后的辛酸苦楚。(.无弹窗广告)自五岁起,她便是为了入宫而学习各种规矩礼仪。教养嬷嬷动辄打骂,为了让她身量柔美,她自小便得以铁球坠腰。来习得柔骨功。年长之后,又恐身量不足,日日倒立而睡,以求长高。她的腰肢常年裹素,才能纤腰不盈一握。 这十年苦楚,谁能知晓?她便是为争这一口气才活到现在的!谁说沈氏一门出皇后?她虽姓薛。却要做着新辟大棠里的第一任薛姓皇后! ******************** 派人将屋子给收拾了,薛芙吩咐人请了大夫好生照看桃儿。经此一事,她倒是愿意相信这个虽然不讨她喜欢,办事儿笨手笨脚但是却能体谅她忠心她的丫头。等治好了,便打算将她给提拔到房里做贴身丫鬟。 薛芙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得去一趟海棠阁,探个究竟。 到了院子,却见海棠阁外围了不少女子。她走近一看。见都是些江南没落小族。送礼的东西都堆得成山一般了。薛芙咬咬牙,压了心头不屑,遣了丫鬟前往通禀。 谁知,丫头上前问完话,复又回来禀道:“回小姐的话,那韩小姐丫鬟道今日人来得太多。她家小姐已然乏了,还请我们明日再来送礼。” 此话一出,薛芙当即便变了脸色,推开那丫头,走上前去便是一个巴掌,将那丫头给扇得两眼冒星,啐道:“狗东西,这样的出身也敢摆谱?先不说你主子还未当上太子妃呢,就算是当上太子妃了,见着我一样是行叩拜礼。竟敢叫我等着,还不去告诉你家主子,薛府三小姐来了!” 那丫头挨了打,再不敢造次,当下进了屋子,没过多久,便从里面出来。对上薛芙,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道:“薛,薛小姐。小,小姐,有请。” 薛芙哼一声,扫了那丫头一眼,将那丫头吓得身子一绷,脸都白了,便自行进了屋子。 韩白蕊正坐在雕花木椅子上,恭敬的候着。见薛芙来了,忙起身行礼道:“白蕊见过薛三小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礼节工整,让人挑不出毛病。 薛芙摔了手道:“也算你这主子识相,不跟那丫头似的。得了好处便以为能登天了。”左右环顾一圈,薛芙见屋内摆设不多,却件件精致,房里的丫头也明显比其他房里多了,随口道,“看是舅母给你这屋子添置了不少。” “正是沾了我九妹的光,得老天庇佑,能入这样的大家。孟夫人心善,体恤我蓬门小户,多有照拂。”韩白蕊不冷不淡道,丝毫不提自己被太子所看中的事情。 薛芙见她谦卑恭敬,似是软弱可欺,心中暗笑,不过是绣花枕头,原是自己疑心。心中顿时畅快许多,在室内慢慢踱步,走了一圈儿,瞧见内室里的几件东西,又看着她依旧不言不语,嗤笑一声道:“你也不必装作不知。太子殿下看上你,乃是你宗祠蒙荫,累世积福。可,这瞧不瞧得上是一回事儿,能不能进宫,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能不能进宫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再宫里呆下去,又是别的事情。你若是识趣,便应早早选个明主跟着。莫要入了冷宫,才知晓。念在二奶奶与我一向亲厚,我如今这一番话,可是句句为你好。你仔细掂量着点。” 韩白蕊放下茶碗,恭敬起身,小声道:“薛小姐好意,我已然是心领了。可是,我平素喜静,又多孤僻,恐不能讨薛小姐欢心。还请薛小姐另寻她人。” 薛芙一脸震惊,原以为她也该是会考虑一番,没想到却这般狂傲,不将她放在眼里!如此女子,怎么能留! 当面被拒,她自然面色不佳,摔袖道:“小小寒门,口气如此狂傲!我便看你能嚣张到几时!”(未完待续) 九十一 密谋 薛芙黑着脸从海棠阁出来,一路走着是越走越气。(.好看的小说)可心想,那韩白蕊如此不识好歹,又得了殿下宠爱,恐日后对自己不利。便停了脚步,转眼看向那刻了海棠富贵的门扉,却见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心中越发不安。这女子是个祸害!薛芙定了定神,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脚步一偏,转了身子便走到牡丹阁门前。 沈靖蓉一向喜静,亦不常出门。薛芙派丫头去通禀了,没过一会儿,便来人请她进屋子。 薛芙进了屋子,细看之下,牡丹阁中摆设较之海棠阁更为大气华贵。自己虽独住一个院落,却也比不上这一间小小屋子的精致。琉璃百花帐,百鸟朝凤的屏风,屋内小至茶碗,大至床榻都乃是周武年间的真品。 丫头上了茶,沈靖蓉这才从房内姗姗走来。薛芙闻得屋内一室芬芳,却不见焚香的瑞兽炉,便不由道:“你这屋内香得很,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香粉?” 沈靖蓉径直坐到凳上,啜了一口茶道:“不是香粉,只是屋内涂椒,自然而香。” “金屋藏娇长门赋。”薛芙眼中虽带羡慕,口中不由恶言相向。 沈靖蓉倒是不在意,瞧了她一眼,不变不惊道:“你若是想来讥讽于我,不若还是早些回你的戏园子的好。我虽不是忙人,却不曾闲适到任你来含沙射影。” 薛芙愤愤看她一眼,本想发作,却不得不压下怒火道:“韩白蕊此女,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若让太子殿下娶回宫中,必定闹得后宫不得安宁。你我同为名门,匡扶社稷,整顿内宫。皆是你我本分。大敌当前,不若你我暂且放下往事,同仇敌忾,将那女子赶出孟府,决不能让她祸乱后宫!”说罢,她拉着沈靖蓉的手,又道,“倘若太子殿下中意于她,想必你的太子妃宝座。也必定不保。沈氏家门必不能容忍。你说可是?” “女子有三从四德之礼仪。后妃善妒,乃是大忌!若是殿下中意,为妃者千方百计寻得,尚且不足。妄论阻挠!你与我今日所言。我只当做你春梦未醒,不会再与人言说。你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沈靖蓉说罢,起身唤丫头送客。 薛芙本以为她分析利弊,审时度势,必能让她和她结成同盟。况且,她降了身段与她和谈,她应是感激,竟如此不是好歹。 沈靖蓉挥挥手,贴身丫头便端了碗汤出来放在薛芙面前。[]薛芙只得抿了一口。愤愤作罢。 送走薛芙,屋内复又恢复一片寂静。沈靖蓉唤道:“冷秋,你去屋子外边看看。莫要让她给有心人利用了去。” 冷秋从屋内出来,断了汤出门,目送薛芙出了园子,这才安心。回屋。 却不料,冷秋刚一转身,一道碧色是身影便从园子另一处的阁子里走出来。画扇轻掩面,眸中深沉,嘴角忽而扬起一抹讥笑。 薛芙刚一出院子。便觉发现有人尾随与她。她不动声色,只转过檐廊,走到一出岔路。足尖一点,顿时转身喝道:“大胆,说谁人叫你跟着我的!” 身后之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倒退几步,躲在柱子后,微微探出头来,小声道:“薛,薛三小姐,是,是我。” 薛芙侧目望去,那柱子后露出一双带着惊恐宛若受惊牝鹿一般的眼睛。薛芙走近令道:“露出脸来,让我瞧个清楚。” 纤瘦的人影从柱子后,慢慢走出来,略带几分迟疑,身子轻轻颤着,像是一只被老鹰追得无路可躲的兔子。此人正是韩元霜。 薛芙看了她一眼,不曾记得她,便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韩元霜戚戚的,面露哀色道:“薛三小姐许是不记得。我是江南韩家八小姐,韩元霜。您来的那一日,我们曾见过。” 薛芙复又想了一遍,依旧记不得。那一日女子众多,眼前女子平庸无奇,畏畏缩缩,亦不是什么大家名门,想必也是过目便忘了。她左右扫了韩元霜一眼,狐疑道:“你跟着我做甚?” “薛,薛小姐,元霜,元霜求您帮帮我。”韩元霜顿时跪地叩首道。 薛芙先是吃了一惊,转而却从心中鄙夷起韩元霜来,道:“你的忙只管叫二奶奶去帮?作何来找我?” 韩元霜哀叹道:“元霜,蒲柳之姿,羸弱不堪,上不得家中宠信,下又无可帮衬之人。二奶奶虽与我胞妹,却非同母所生,素日又不曾往来。我虽刻意讨好,她亦不愿领情。元霜实在走投无路,只好来求薛三小姐。三小姐名门之后,又是贵胄,若肯提点我几句,元霜甘愿当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 薛芙先是一笑,高高俯视地上女子,见她满面泪痕,摇尾乞怜的样子,心中更添一分讽意。 “哦?当牛做马?可是我薛家良田千顷,家畜万匹,既不缺牛,亦不缺马。那我问你,我要你何用?”薛芙嫣然一笑,转身抬步便走。却听见,身后女子传来焦急的声音道:“我可以为奴,为婢,为您的眼线。我什么都会做!只求薛小姐能给我一条明路!” 薛芙驻足不前,略略有些动心,只听得身后女子又道:“我,我知道白蕊的秘密。我知道白蕊的弱点。薛小姐若是想要除去白蕊,我愿出绵薄之力。” 单凭此一句,足以有千般动力将薛芙的脚步拉住。薛芙扭头,扬眉道:“当真?你当真有韩白蕊的把柄?” 韩元霜点点头道:“是。这家中虽然谁人都不知道,但是我和白蕊是最亲厚的。她将她所有秘密都说与我一人听。” 薛芙心中暗笑。这真是天助我也!韩白蕊,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这看来老天都是帮着我的。在我最一筹莫展的时候,送来你最亲厚的人过来。 薛芙拉起韩元霜的手道:“我薛芙待人,从来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你今日既然帮了我。来日,我必保你一段好姻缘。” 韩元霜垂泪感激,紧紧握住薛芙的手,垂首而泣,生生说不出话来。 薛芙只顾心中欢喜,却不见握着自己手掌的女子面上虽挂泪痕,却露出一闪而过的笑意。(未完待续) 九十二 老太爷的棋术 百花会后,得了拜帖的女子照例还会留在府上,可大多女子也会因拜帖不合心意,退居回家。往年都是如此,今年却不同。往年想走的女子,今年里却都留了下来。唯有两个女子一张拜帖都不曾拿到,只得收拾包袱离开。 孟惜云与孟严巧两女离去之时,发了好一番脾气。荣瑾前往送行之时,却见两房屋内皆是门窗紧闭,外边站了好几个嬷嬷正在劝慰。 这啰啰嗦嗦半柱香,也不见得里面有什么动静。荣瑾尚有事在身,稍后要去福寿园给老太爷请安顺道带宝儿做几身新衣裳,全然没了心思应付她们,吩咐了两个小厮,索性将门给撞开。 孟惜云哪受过这样的折辱,娇生惯养的顿时就撒泼一般的哭闹起来,寻死觅活的不愿走,哭道:“我是孟家人,为什么赶我走?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夫人!” 院中不少女子被这哭声引来,纷纷开了窗户。孟惜云心中自有计谋,见人探出头来,自然哭得更响,只做那泼皮赖儿死死扯着门沿喊道:“我不依啊。为何偏偏是我?定是有人背后做手脚,不然就连个贱民生的丫头都有人下聘。我却不曾有!我要见老夫人,求老夫人还我清白!” 几个嬷嬷不敢动她,回头望荣瑾,面露难色道:“奶奶,您瞧着?” “这等小把戏,你们都看不出来?在这院子里几十年,究竟是怎么当差的?难不成要让她哭道城门口去?”荣瑾怒目微睁,气得只摇美人扇。 几个嬷嬷得了颜色,壮了胆子,撸起袖子,便上前将孟惜云半架半推的拉出门外。 孟惜云原本心中尚且得意,心想自己闹得满城风雨,看她们怎么收场。却不料,被婆子大力一扯。手顿时便红了一片,疼得泪都出来了,一下子嚎起来。 这回可不是光打雷不下雨的事情,真真疼得她只掉泪。 几个婆子见荣瑾眉头微微皱起来,又看一眼地上的外家小姐,索性从怀中掏了一块破抹布,直接往她嘴里一塞,将她给活生生轰了出去。 这另一边的孟严巧见了这阵仗,心里顿时叫苦不迭。只怯生生求道:“奶奶,还请奶奶网开一面。” 荣瑾见她算是有眼力,便好言相劝道:“祖宗规矩便是这样。你就是求我,也是枉然。不如好好回去。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安稳过日。怎不比这入大家门里做妾的强。” 荣瑾一番话,孟严巧也知自己了无希望,便自行收拾了东西,坐上马车回阜阳去了。 一番闹剧落场,荣瑾瞧着那马车远远驶出街角,心中却生出几分高兴来。能回去便是好的,至少不似周家小姐,如今尸身还放在义庄无人来取。 吃了茶。下午时分,荣瑾便打算去福寿园里给老太爷请安。老太爷虽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平日里时常还是会写诗作画。荣瑾时常来福寿园,自然也与老太爷来得亲近。 轿子刚一落地,瑞生家的便走过来请荣瑾进去。 福寿园里大得很。两旁道路都修得平整,石阶也比其他院子里的造得低。里面往来的几个老人皆是有丫鬟陪同的,算起来都是院子里的半个主子。除却庆姥姥,孟老爷的乳母也在此处静养,还有孟老夫人家中带来的教养姑姑也在此处。几位老人家都是过了半百的人物。时常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宝儿在院子里,有几个老人家照看。荣瑾很是放心。 荣瑾进屋之时,老太爷正在下棋。庆姥姥与之对弈。两位老人家皆是全神贯注,连荣瑾进屋也不曾知晓。荣瑾在旁,一边吃茶,一边观看他们下棋。荣瑾不懂对弈之道,看了半响没看出什么来。却见两人气氛凝重,皆是沉默不语。 忽而,老太爷一子落下,便听得庆姥姥霎时赞道:“好棋,果然是好棋。老太爷棋艺愈发精湛,布局巧妙,老身尚未回神却已然满盘皆输。” 老太爷抚须含笑,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虽到耄耋之年,却有种运筹帷幄的自信,让人感觉不到他的苍老。他一转头,瞧见荣瑾,笑道:“我到不知道你来了。只顾着下棋。孙媳妇,怎么可有兴趣与我也来一盘?” 荣瑾摇头笑道:“孙媳愚笨,哪儿敢在老太爷面前班门弄斧的,更何况我也不曾学过下棋。还请老太爷见谅。” 老太爷略微失望道:“真是可惜。不然我也好寻个对手,能时常陪我下一盘解解闷。” “老太爷,莫要沉迷于此。孙媳今日请了裁缝师傅。前几日听得您房里的妈妈说您春日的春衣已经好几年没添置了,花色都老旧了。我便想着今日给您来做一身。”荣瑾笑着搀起老太爷。 “都是行将入木的人还要这些做什么?”老太爷虽则摆手,眼中却是慈爱万分。 庆姥姥也知晓老太爷心软嘴硬的脾气,赞道:“老太爷健硕,老身还等着您再活一甲子呢。好端端的春日里说这些做什么?若是让宝儿和春绯姑娘听见了。准不愿和您再说话了。” 老太爷一听,即可变了脸道:“可不能让宝儿不同我说话呀!” 年纪越大,大抵就有些孩子气了。听了老太爷的话,荣瑾和庆姥姥都不由笑出声。 下午时候,锦绣庄里的师傅给老太爷丈量了尺寸,又选了花色,荣瑾给老太爷订了一身衣裳。宝儿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荣瑾按着他的身量放大的做了两三套锻衫和裤子。 荣瑾一下午都留在了福寿园内和宝儿还有几位老人家说说笑笑。眨眼间便到了晚膳的时候,荣瑾陪着用了膳。 老太爷晚上兴起,便打算和荣瑾下一盘。荣瑾迫着无奈,只得道:“既然老太爷您非得要孙媳下,我也不能不从。可您深精此道,我却一窍不通。您可得让着我点?我若是错了规矩,您断不能笑话我呀。” 老太爷指指桌上棋盘笑道:“不过一盘棋子罢了,倒整得你那么多规矩。真是伶牙俐齿的很。” 荣瑾见;老太爷虽嘴上说得不好,面上却是一脸喜色,也顿时放下心来大胆下棋。 一开局,老太爷便以压倒性的气势将荣瑾的棋子给团团围住,让荣瑾顿时毫无招架之力。荣瑾不得不求饶道:“老太爷还请饶了荣瑾呀。” 一子清脆落盘,老太爷抬眼,意味深长道:“棋局一旦开盘,便由不得你说了算了。你若是一味想着让人忍让与你,你也决计不能胜出这盘棋。” 荣瑾闻言,当下明白其意思,沉下心来,仔细观察,果不其然,从老太爷的强势攻击中顿时寻出许多破绽,旋即便对准这下破绽落子。一时间将棋局转危为安。 可不料,老太爷却轻易一子便将荣瑾棋子退路封死,荣瑾急得满头大汗。老太爷忽而微微含笑道:“兵法有云,前进者为攻,后守者为退。进退有度,放得能百战不殆。进攻之时,切莫贪功,还需分清真假再行下手。” 听了这一番话,荣瑾落子越发谨慎,每一步都要思忖许久。却不料,老太爷却步步落定,似是早有准备。荣瑾不由额头沁出一层细汗。 正及思索,却听道“延误战机,乃是兵家大忌。为人者中庸,不可过激不可过怠。”老太爷声如洪钟,顿时惊醒荣瑾。 荣瑾当机立断,落子不似方才犹疑。但是棋盘一开始便已呈现败势,早已不可逆转。任是荣瑾如何挽救,已然是无力回天。 老太爷最后一子放入盘中,棋局尘埃落定。荣瑾擦了擦面庞落下的汗珠,惭愧道:“荣瑾认输。老太爷棋局果然了得。” 将黑子白子一颗一颗收入棋篓内,老太爷将棋盘擦净,眼中带些赞许,又有些示警的意味,道:“胜不骄败不馁,此一言看来你已然牢记。人生如棋,你若不想做那一颗为人利用的棋子,那就只有杀帅夺印,成为掌棋之人。荣瑾,你虽出身韩家,却有得天独厚的背景,加之你的容貌,你一定要善加利用。届时,你定当前途无可限量。” 荣瑾微微垂首,心怀无比敬重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荣瑾愿能再与老太爷博弈。” 老太爷将棋篓放在棋盘之上道:“这套冷暖石棋子,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却伴随了我这二十几年的日子。今日你既然得我教诲,便算是入我门下。这东西便赠与你,愿你闲暇时分,时常练习才是。天道酬勤。“ 荣瑾双手接过棋盘,顿觉手中分量沉重。棋子虽然沉,却不及接过棋盘这一刻所许下的誓言来的更加沉重。 棋局如战场,她自接过棋盘的这一刻起,便注定了她往后充满争斗以及杀戮的命运!她不甘做那一颗小小的棋子,她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争取的应有的权利。掌心传来微微的疼痛,她低头所见,恍觉自己正牢牢的攥紧棋子。(未完待续) 九十三自荐 春日迟迟,暖洋洋的风吹在人身上,都要将人吹困了。荣瑾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扇子,躺在美人椅上。 水蓝色的袍子将身子裹了个结结实实,却难掩饰衣裳下玲珑的曲线。荣瑾隔着珠帘,微微抬眼看着窗外。欲把春风比胡姬,日日杨柳依依。 胭脂走进来,拿了本子和笔道:“奶奶,张管事,已然给您从外边找了几个丫头。您瞧着,要不将她们带过来看看?”问完,半响也不见得回音,胭脂不由抬起头来看着躺在卧榻上的人。 女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道:“这么好的天,这么好的日头,若是不来做场白日梦,真真可惜了。” 胭脂疑惑不解,也不知该不该接嘴,就这么一直盯着她。荣瑾忽而转头一笑,从榻上慢慢爬起来,光着脚嘭的跳了下来,青丝飞扬,露出些许孩子气的笑容道:“浮生长叹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偷得浮生白日闲呢?” 胭脂看了看外边的大晴天,又低头瞧了手中足足有三页的名册,俏脸扭成一团道:“奶奶,还请饶了胭脂吧。张管事从上一日起便在我耳边念叨您房里人的事儿了。您就算是给胭脂一条活路,还请奶奶赶紧从这百来号人里面挑一个吧。” 荣瑾浅笑一声,挥挥手道:“也罢,就饶了你吧。谁叫我生来是个劳碌命呢。你去将人带过来吧,只挑你喜欢的。若是你觉着不好,那便叫她直接领了银子回家吧。” 胭脂点点头,欢喜着跑出去了。 荣瑾看了看周围,也觉得房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些。紫鸢愈发少言寡语,做起事情来总是心不在焉的。胭脂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虽然时常叫了巧儿和全儿来帮忙,可两人到底年纪尚小,很多事儿不如胭脂来得老道。 管事儿的送过来的人都不错。只是,瞧着却有些太过标致。似是刻意找些姿色上乘的女子。其中有几个不乏骚首弄姿,自命不凡的丫头,荣瑾瞧着怪碍眼的,便道:“张管事,这些个丫头长得都不错,你倒是费心,哪里招来这么些漂亮的?” 从旁走出一个八字胡,瘦长脸的男子,点头哈腰的。脸上满是讨好。张管事见荣瑾脸上带笑,心以为压对宝贝了,谄媚道:“奶奶,不瞒您说。小的为了找这些姑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可为主子分忧的是小人的职责。(.无弹窗广告)小人就算是跑断了腿儿,也得为您找写好的姑娘来。” “你倒是心思细密,怎么想到我的心头所好的呢?”荣瑾微微挑眉,眼中满是玩味,美人扇轻轻掩住嘴角的一抹讥笑道。 张管事弓着身子,瘦长的脸一笑,顿时扯出几道皱纹,道:“您瞧您说的。小人也只是偶尔听闻。”左右看一眼,低声道。“男人嘛,总是喜欢新鲜的。奶奶何不大方些,直接送去,也省得爷日日宿在别处。您做正妻的,一个大方,爷自然在心里感激您。” 荣瑾嗤笑。许久不打探,院子里的风言风语倒是传到她身上了。细想也对,孟时骞已然有两三月未曾踏足沁春居。任是谁也该瞧出来这其中的不对劲了。 可是哪有如何?她的事情倒还要个下人来添油加醋了。荣瑾哗然起身,懒懒扫一眼院子里站着的几个姑娘,刻意挑了几个最漂亮的。心笑:既然你们等着我做贤良淑德,我自然也要做给你们看!美目微睁笑道:“将这几个丫头留下吧。剩下的便送出去。” 张管事尚反应不过来,这话虽然听着是好话。可怎么瞧着却不对劲儿了,正要张嘴,却被斜一眼,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在我这沁春居里给我做伴儿?” “小的,怎么敢。”张管事擦擦汗,心想道:这主子当真不是好伺候的。一眨眼功夫就变了脸,自己还是趁早得了好处走了罢了。 胭脂领着张管事下去领钱。 被选上的几个丫头顿时各个笑开了花,想必是心中早已做起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梦了。叱!不过也罢,随着她们去,她不想做妒妇。她既不能让孟时骞满足,便挑几个丫头给他,也算是能解决了他的生理需要了。 荣瑾点了两个瞧着格外水灵的丫头道:“就你们两了。今晚好好拾掇拾掇,前去服侍二爷。若是得了好的,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入夜时分,两顶青布小轿被抬入沁园竹林。圆月高挂,荣瑾洗漱了过后,便早早睡了,一夜好梦到天亮。 第二日前往祠堂上了香,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今儿高兴极了,大约是听了昨夜的事儿,赞道:“到底是大家里出身的,识大体,明事理。你且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亏待了你。“ 荣瑾颔首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大度来道:“荣瑾自知鄙陋,不能为夫君解忧。心想着家中血脉单薄,自然以子嗣为先。若是房中谁能诞下子嗣,一律下文书正式聘作姨娘,若能一举得男者,便赏赐一个庄子。母亲以为意下如何?” 荣瑾如此大度,老太太自然是欢喜,又赞又夸,吩咐了她一定好好管教那些丫头。 出了院门,走过那一片寂寂的松子林,荣瑾一路无话。胭脂摸不透荣瑾的心思,也不敢随意说话。倒是紫鸢却道:“奶奶,作何将那些女子招进来呢。不是偏生在院子里生事么?我瞧着那几个就是不安分的,指不定是哪个窑子里出来的货色。怎么能随意让她们进门?那张管事也是个蠢货,竟然这样行事!” “大庭广众的,你也不知道忌嘴。成天的口不择言。张管事若是没有老太太的许可,能随便揣测我的心事么?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许不定是二爷自个儿的意思。他们既要我做这贤良淑德,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就算再找三个进来,我也不在乎。不过是院子里多了些热闹可以看罢了。”荣瑾一边走一边道,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紫鸢气得直跳脚暗道:“真真是该死的。奶奶何苦说那反话,爷心里定是有奶奶的,绝不会让那狐媚子给迷了心智的。您放心,紫鸢拼了性命都会将那些该死的女子挡在门外的。” 荣瑾笑着摇着扇子,半是含笑半是打趣儿道:“整日里的胡诌。谁人要你拼性命。好端端去哥哥房里伺候才是真的。” 紫鸢霎时变了脸,咬着嘴唇,半响不支声。荣瑾见她不出声了,便回头看,瞧见一张满是忧愁的脸,不由叹道:“少年不识情滋味,苦中作乐,亦得真心少年郎。” 紫鸢低头却低低道:“奶奶,莫要说了。奴婢配不上爷。奴婢只想这辈子留在您身边服侍您。您如今在家中处境如此艰难,紫鸢更加不能只顾自己了。“ “也算你有心。这次赏你一回,去一趟沁园,请哥哥来。就说我有事儿和他相商。”荣瑾笑着抚了抚她是鬓边。 紫鸢依旧愁眉不展,满是不情愿的往沁园走去。 回了沁春居,却见一个难得露面的稀客,正和宝儿一处在玩儿。两人正在院子里扑蝶,兴致所至,连来人都不曾听见。还是宝儿先发现了荣瑾,忙停下身子,给荣瑾行礼道:“娘亲来了。“ 孟春绯正背着身子,一听这话。慌忙转过身子来给荣瑾行礼道:“春绯见过二奶奶。” 荣瑾睨了她一眼,分明瞧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喜悦,方才那场戏也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巧遇。 荣瑾不动声色,笑道:“孟姑娘,这几日怎么得空到我这小地方来坐了?院子里的几位姑娘都在苦练骑马箭术呢。” 孟春绯黯然低眉,又惊觉不对。慌忙掩饰笑道:“春绯天资不足,也无心于骑射,更喜于和宝儿少爷一同玩耍。” “听说你平日里也时常去福寿园看他。宝儿似乎也挺喜欢你的。”荣瑾忆起之前庆姥姥所言,似乎老太爷也十分中意孟春绯。原本她以为这府上离去之人应是孟春绯,没想到她竟能得了帖子。看来其间缘由应和福寿园脱不了干系。 孟春绯赞道:“宝儿聪明伶俐,任是谁都会欢喜的。我不过是在这家里寻个真心人聊以为伴罢了。”言到最后,脸上不免带了些神色感伤。想来在这大家里过得也不是很自在。 荣瑾似是没瞧见她的神情。直道:“孟姑娘,还请见谅。这天色也不早了,该是宝儿做功课的时候。若是没有事儿,我就带着宝儿先回去了。” 孟春绯听得荣瑾语气冷淡,都在屋门口了,连杯茶都不给她喝,脸上像是被活生生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得她只想流泪。可为了家里,为了她那尚在大牢里的爹,她就算是打落牙齿也得往肚里咽。她没有退路了! 孟春绯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一股脑拦住荣瑾的去路,跪在地上道:“奶奶。二奶奶。春绯求您了,春绯愿意将性命都交给您。春绯只求您能给春绯指一条明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父亲出了事情,被关进了大牢。家中哥哥也因罪牵连,我家一门五口已然是走投无路了。若是奶奶今日就这么走了,我便撞死在这墙头,也免受日后的百般羞辱。” 荣瑾被孟春绯这突如其来的一拦和以死相逼,反生出一份欣赏来。一向而来,她所见的孟春绯乃是唯唯诺诺的庸碌之辈。人微言轻,又过于自卑,饶是教化,也不能成大材。 如今,眼前女子虽然还是那样的容貌,可眼神却实实在在的不一样了。那其中跳跃着的是拼死的决绝,像极了绝地反攻的牝鹿,性子虽然温顺,却有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勇气。这样的人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许是这样的眼神让荣瑾觉得快意,又许是她心中隐隐便有了想教导她的想法,她像是站在高处的王者,低头俯视着蝼蚁一般的孟春绯,她的眼中闪着泪光还有坚韧,像极了窗台墙角处开着牵牛,虽然俗气,却顽强。 “你若是有了舍弃名字除却姓氏的决心,从此之后只做事低人一等的觉悟,便跟我进来。我沁春居里从来不要半吊子的丫头。” 孟春绯顿了顿,丫头?这意味着舍弃了姓氏,舍弃了名字,甚至舍弃了身份,甘愿入奴籍,她,她。。。。。。 荣瑾回过头来看着她,见她犹疑两难,不由放软语气,低声道:“既然不能也不必在我面前了。你只管着回去吧。想必老太爷也会给你保你平安,给你安排一户门当户对的亲事。” 孟春绯眼前又想到家中的父亲,想到不争气的妹妹和好高骛远的哥哥,还有为家里操碎了心的母亲,顿时,豌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她伸手抹去眼角泪珠道:“春绯已然决定了。奶奶,只求奶奶能给春绯指一条明路。春绯一定要入宫。” 荣瑾微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她的心思只是想嫁一户好人家,没想到她求得更大,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好。鸟雀焉知鸿鹄之志!我竟没瞧出来你是有如此大志之人。可,你以为入宫可是这般简单的事?” “只要是能入宫,为我父亲沉冤得雪。我便是死在宫中也是无怨无悔的!”孟春绯决然道,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你既然心意已决,那自今日起,你便放下你孟氏一族身份,入我房里,当我的贴身。我不要你入奴籍,亦不要你为我端茶倒水。寻个适当的时机,我就会将你送入宫中。能如何获得太子青睐,获得皇上的赞誉,一切皆凭你的本事。就是死了,也是与人无尤。不过纵使你能出人头地,你也得做好一世苦于宫中的决心。”荣瑾抹去她额头的尘土,拢了拢她散落的鬓发。 外边的日头那么的毒,刺得人竟睁不开眼。孟春绯抬头望去,入门却见一片绚烂。阳光中有人影逆光站立着,宛若神人。她不由伸出手去抓住那最后的一丝希望。(未完待续) 九十四 春猎 春猎是棠朝历来的一个习俗。男子春猎,女子春种。自汉朝以来便由此习俗。可棠朝皇室并非中土之人,乃是关外民族入关后统一当时分裂的各个小国,才成就的大棠王朝。 开国大帝元帝乃是文武双全的一代英豪。金戈铁马,南征北战十来年,终于收复所有国家,建立起强大的帝国。可是入主中原之后,关外民族和当时汉族因各种宗教和习俗的不同,有了许多矛盾,大小起义不断。 元帝采取民族融合的方式,先是民族通婚,再是学习汉人文化和习俗。这春猎便是一项,两族融合后形成的风气。后经历周后当政,改春猎为男女一同竞技,这风俗才延续下来。 当今圣上亦是尚武之人,每年春猎便会举行得格外盛大。皇家狩猎场在苍南山丘一带,广袤无垠,地势多变,驯养无数奇珍异兽。元帝在世时,便在这里建造一座行宫,占地千亩,又广修花草,这里有成了夏日避暑胜地。 来此之人皆为朝中大臣女眷。薛芙和沈靖蓉皆是侯门之女,又早已内定为太子妃人选,自然是住在离太子宫殿较近的碎玉轩里。荣瑾又因孟时骞乃是太子太傅,自然也住得碎玉轩内。 偏是韩白蕊深得太子喜爱,特意安排在了皇后殿内,由皇后亲自教导。 荣瑾原本和孟时骞两人早已是是相敬如冰,如今因着春猎,免不得在同一屋檐下,两人自然是多有尴尬。好在,逢场作戏,孟时骞早已是个中高手,荣瑾虽然心有不悦,可还是能和他配合默契。只不过,一入房门,两人自然是各占一面。绝不交谈。 这一日,荣瑾正在屋中兀自看书。碎玉轩春日晴好,又有梨花木种内,花开千树,遥遥望去似是一片雪海,微风浮动,清香自然而来。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荣瑾在扇面上如是写下,又将扇子放置窗口。正对着日光,笑着转头对胭脂道:“带着扇子上的字风干了,我再写下句。一句一句,每日写。转瞬便到了夏日。” 胭脂看了漏子,从外屋越过屏风拿起梨花木衣架子上放着的半臂小衫道:“奶奶是时候去了。” 荣瑾点点头,随意将手中毛笔一放,又将砚台压住纸张。 胭脂已然从柜子里取来马鞭递给荣瑾,荣瑾转身拿过,便走出屋外。 来到翊坤宫已然是日昳之时,荣瑾进马场之时,已是空无一人。荣瑾去马房里牵了自己平日便在练习的枣红色小矮马,骑上去。任由养马人牵着,慢慢跑了几圈。 骑在马上依然有些颠簸,不过已然不像最初之时的东倒西歪。荣瑾让牵着马的那个女官放开缰绳,自己试着跑几圈。 荣瑾坐在马鞍上,两脚按照女官所教导的,往马肚子上用力一加。马果然便慢慢跑起来了。这匹小矮马虽然看上去比较矮,但似乎奔跑速度却是不错的。荣瑾坐在它身上,被颠簸得只能紧紧握住缰绳。 这马似乎成日里只能慢慢走,难得失去束缚,竟然疯一般的瞎跑起来。荣瑾一时间有些握不住缰绳。被颠得只能在马上摇摇晃晃。那饲养女官赶忙骑上马,来追。 前面便是练习跳跃的木桩子。荣瑾吓得直拉缰绳,期望马儿快些停下来。却不料只能让马儿更加的发狂似的狂奔。眼见着,木桩就在眼前,这马依旧半点速度不减,荣瑾几乎绝望,觉得心中似乎像是要爆炸一样,大片大片的恐惧将她覆盖。她听说过,坠马失事的事故,运气好的还能同甄瓶儿一样保住苟活下来,若是不好,那便只能被马踏成肉泥! 千钧一发,却见空中踏尘而来,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缰绳,另一只手却将她身子一拦,拥入怀中。那气息沁入心脾,宛若幽兰。荣瑾惊慌之余,抬起头,却见是一双深邃的眼眸,似是一口深井,一望下去只见一片漆黑。 说时迟那时快,缰绳被止住的马,原地踏了几圈,不住的嘶嚎,半响便轰然倒地。尘土飞扬中,却见那匹枣红色的马早已是口吐白沫,不停抽搐了。 荣瑾恐慌之余,亦警觉事态不对。那马上跳下来一女子,身着窄袖胡服,三千青丝只以宝冠固定,英姿飒飒,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风姿。荣瑾有些眼熟,恍然顿悟,忙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拿着马鞭笑道:“正是凑巧,本只想一个人来玩耍一会儿,却见到你的马儿发狂了,便马上赶过来了。却不料子瑜比我先一步,将你给救下了。” 荣瑾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沈瞻的怀中,慌忙挣脱,跳下马背,却不料,脚下踩着石子,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还扭伤了脚。 这时,养马场女官赶过来,从马上跳下来,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告罪道:“小人看管疏忽,还请娘娘饶命。” 荣瑾看那匹马,已然是奄奄一息,心中难免有些后怕,又觉得它实在是可怜。不过是个不知事儿的畜生,却因为人心,无端端成的牺牲品。 这是皇后身旁的几个掌事宫女也骑马过来。皇后将荣瑾扶起来,和蔼如同慈祥姨母,看着她望着地上的马,不由一笑道:“险些将命赔进去了,还不忘可怜这畜生。“ 掌事宫女将那养马女官给待了下去,其中一个宫女留下来仔细检查了死马的周身后,回禀道:”启禀皇后娘娘,马鞍背上有铁刺,铁刺上有毒。这马已然中毒而亡。” 马鞍上下毒,可见其用心。荣瑾眼前闪过一张人脸,想必是她了!除了她,她应从未和人有过过节。 皇后收敛了笑容,神色凝重道:“去问问那女官,今日有何人来看过这匹马。将马厩里的小厮给我捉起来,一个一个审问。皇家狩猎场,狩猎的可不是人!” 沈瞻见荣瑾脚受伤了,便提议牵着马回去休息一下。荣瑾脚实在疼得厉害,可也不能一味让皇后娘娘纡尊扶着自己,又不能违反礼法。让沈瞻来搀扶,只好,一瘸一拐的走着。 沈瞻在前面走着,身后的娇小的人影却让他时时刻刻在意,不时回头去看。他见她贝齿轻咬,额头豆大的汗珠滑落,虽然一瘸一拐,疼得眉毛打结,却不曾有向任何人伸出手企求帮助的意思。实在是倔强得不行。 荣瑾咬着牙含着泪,只能心中暗叹:骑马的人伤不起。 一路走到马房,荣瑾小小喘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能有座了。却不料。马房简陋,只搬了一把椅子出来。荣瑾暗叹一声,只好咬牙忍着。 好在胭脂听讯来了,能在旁扶着一把,才免得荣瑾疼得昏过去。 马厩小厮一见皇后娘娘,就立刻吓得什么都招了。 这马乃是今日韩白蕊来马厩之时选中,打算用来学习骑术的。他只是收了钱,听人指使给马换了个马鞍子,其他的一概不知。问起是那个丫头。也只道是不知道。 荣瑾心想这行宫内上上下下,嫉妒韩白蕊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若要查出来何其困难。她今日只怕是好运,能有两个骑术精湛的人出手相救。若是韩白蕊此时前来,就算保住性命,待到马毒性发作。摔落之时,也得毁了容颜不可。 听完一番话,皇后眼中宛如六月寒冰。日暮低垂,残阳照入马厩,将地面和干草都照得一片血红。皇后的凤目微微眯起。眼中流淌着不知明的光芒。荣瑾看着皇后,她的眼睛也染上了夕阳的残红,露出微微骇人的光泽。 “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可不能让人谋害了去。”半响,皇后如是道,眼中已然似是平日一般的祥和,“人老了,不得不服老。才骑了这么一会儿,本宫就乏了。荣瑾既然脚受伤了,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子瑜你帮着我送一送她吧。” 沈瞻恭敬称是。 回去的路上,荣瑾借着胭脂的搀扶,走得也不算太累。沈瞻一路送荣瑾直至碎玉轩门外,便不在进去。 此时已然是华灯初上,天黑得格外深沉。草木的阴影在夜里显得十分浓厚。荣瑾兀自走在入园的路上。却听得后边一阵脚步声,抬头之时,沈瞻已然站在了她的身边。 “表哥,可还有事?夜已然深了,表哥也好早早回去歇着了。” 沈瞻抿了抿嘴唇,眼中似是不解又似是探求,反反复复看了荣瑾好几回,半响沉声道:“今日之事,再不许旁人知道了,你可知晓?” 荣瑾明白个中厉害,自然点头。又见沈瞻还不走,只等着他的下文。却见,沈瞻又看了她许久,似是要将她看出个洞来似的。耐不住这焦人的视线,荣瑾又问了一边道:“表哥,可还有事?” 沈瞻终是叹了口气,转身便走。荣瑾也撑着胭脂的肩膀,一歪一扭的往回走。 而身后却传来生硬的声音道:“待你脚好了,就跟着我学骑马吧。” 荣瑾惊讶转头,却发现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空中。只留身旁那几不可闻的幽香,淡淡的,虽然淡薄却似乎能让人、情安定下来。 回屋之后,荣瑾脱了袜子,果然脚肿得跟个馒头似的。 好在翊坤宫里送来了上好的跌打药酒,胭脂给荣瑾捏了之后,也觉得舒适了许多。只是这味道实在太大,荣瑾不得不开着窗子睡觉。 第二日,荣瑾起来,已然觉得脚好了许多,幸好只是扭伤,不是骨折,不然她恐怕只能留在碎玉轩看着她们出去了。 荣瑾一跳一跳的走到窗前,发现原先放在窗子上的一面画扇不见了,自己随手涂鸦的原先的那张写了诗词的宣纸也不见了。她心想大抵是昨夜风大将东西吹到外边去了,便唤道:“胭脂,胭脂。我去我窗台下看看可有东西落下?” 胭脂听了,忙走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走回来道:“奶奶,没有。我里里外外都瞧过了。” “奇了怪了,怎没有了?”荣瑾不由自语道。 胭脂走进来看见,荣瑾立在窗口,若有所思,还当是进了贼,立刻紧张道:“奶奶,可是少了东西?还是昨夜您听得动静了?” 荣瑾摇摇头,指着原先放着美人扇的地方道:“我昨日明明将扇子放在这里的,今儿一早起来却发现不见了。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胭脂松了一口气,转眼笑道:“许是叫那个顽皮的给拿去了。奶奶何必在意,回府之后,您再买一把便是。” 事已至此,荣瑾也不在计较。 用了早食,荣瑾又躺回到贵妃榻上看书。今儿,孟时骞起得早,荣瑾没有和他碰面,不用一起吃饭,心情一好,多吃了一些。如今,反倒觉得肚子有些难受起来。 荣瑾揉了揉肚子,觉得还是难受得紧,只好起来,扶着桌沿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消食。 正这会儿,孟时骞却恰巧回来,见得荣瑾一瘸一瘸的样子,不由楞了楞,道:“昨夜倒是没瞧出来。你竟是怎么了?” 荣瑾扶着桌沿捂着肚子,样子显得格外的滑稽,却还不忘,慢慢蹲下来给孟时骞行了个礼道:“见过夫君。” 孟时骞大步走来,一时间气势逼人,荣瑾仿佛又回忆起那夜种种,心中害怕,不由倒退几步,慌忙道:“还请夫君不要过来。荣瑾如今有失仪态,身上又擦了药酒,味道古怪。夫君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她这一番话,让孟时骞停住了脚步,深深看着她。她眼中分明闪着一份畏惧。她是还在怕他么?她心中还在怕那一晚的事情么?孟时骞顿时有些懊恼,想要解释,她又不会听,想要走过去,又怕惊了她,只能讪讪站在原地。 荣瑾见他不在过来,心中长舒一口气,扯着笑道:“夫君若是有急事不妨先行一步。我这里自然有胭脂照顾。” 孟时骞无奈叹一口气,看着她满是防备的眼神,只好默默退出门外。 荣瑾见他把门关上,总算安心。被他这般一吓,她也不觉得胸闷难受了,只累得想睡觉。 荣瑾慢慢挪到床边,躺在床上,脱下鞋袜,将脚露了出来。淤肿还是未消,脚腕上骇然的一大块青紫,瞧着像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一般。荣瑾叹一口气,心想:若是自己不能出门,要被困在碎玉轩,岂不是时时都要碰到孟时骞?如此一来,真是冤家路窄!(未完待续) 九十五 定情 春猎之时设在四月初五,正是山花烂漫之时。[.超多好看小说] 荣瑾骑在马上,眼前是一望无边的橙黄色锦旗,风吹得她的刻金织花海棠的披风猎猎作响。九五之尊的皇上坐在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上,玉贵妃和皇后分别在左右两旁。 太子殿下今日穿一身劲装,衬得原先略显书卷气息的脸庞多了一份英姿勃勃。薛芙骑着马,慢慢踱步到太子身旁,咯咯笑道:“殿下,往年春猎总是些金呀银呀的俗物,今年彩头不如换个法子。”她伸手指向那一片山色璀璨,脸庞带着自然的傲气,眼波流转,曼声道:“若得山花戴满头,莫问奴归处。芙儿求得不多,只是喜欢花儿罢了。若是我能得胜,不如便把太子寝殿后的一池子荷花赠予了我可好?” 沈靖蓉微微抬眼,略带些诧异的看着薛芙,半响露出极不可见的笑容。哼!她竟是想打这个主意么? 太子浅笑,目光落在薛芙脸上片刻,宠溺的含笑道:“你既有这个心思,我便依你这一回。” 薛芙策马扬鞭,快步骑到玉贵妃身旁,翻身下马,给皇上行礼道:“臣女见过皇上。” 皇上打量她一番,笑着挥手道:“这正红色倒是少见,也偏得你这样的性子,才能压得住这样大俗的颜色。来,起来吧。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薛芙巧笑起身道:“陛下,臣女和太子觉得每年春猎的彩头都是千篇一律,实在是无趣儿的很。便想了个法子,臣女最喜花朵。听闻太子殿殿下寝殿后的荷花开得十分丰茂。臣女真心喜欢,便想以这个做彩头。若是臣女今年赢得了春猎,便想以彩头换着一池子荷花可好?” 玉贵妃心中暗自赞赏了薛芙一番,转头对着皇上娇吟道:“花落花飞飞满天,千金难得有心人。陛下,这孩子也是个痴情种,不如便依了她吧。“ 皇后浅浅的拉着缰绳。做出一副不善骑术的样子,听得玉贵妃这样说,也不阻挠反而帮腔道:“陛下,我听着甚好。” “也罢。若是我不依,反倒显得我古板了。只传话下去,今年女子春猎得胜赏雀屏凤头钗一副,男子便赐上古神弓贪狼。”转了身,他对着薛芙道,“你若是能赢便用那雀屏凤头钗来换罢。” 薛芙抱拳。自信道:“臣女一定不负皇上所望。”说罢,翻身上马,左手扬鞭,右手拉着缰绳。轻声一喝,飞快往回跑来。行至太子面前,她特意收缰放缓速度,绕着沈靖蓉走了一圈才将马儿驯至太子面前。 太子扶弓含笑道:“既然父皇都允了你。只看你能不能得这第一名了。” 薛芙甩着马鞭,挺起胸膛,自傲道:“殿下不是早该知晓。芙儿若是没有万分把握,必不敢口出狂言。我薛家女子六艺精通,芙儿虽年少,却也习得骑术十年有余。殿下只管六月里准备好拜帖。请我入宫便是。”说罢,银丝鞭子一挥,策马而去。 太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沈靖蓉道:“靖蓉怎么不去?” 沈靖蓉颔首道:“既然殿下有命,臣女不敢不从。只是,。。。”她转眼却看见不远处有一女子颤颤巍巍坐在马背上。眼神还时不时往这儿瞟。“殿下,白蕊姑娘似是不善马术,还请殿下多多教导呵护才是。” 白蕊本地处江南,从未学习过马术,自然是一点不会。更因上一回皇后娘娘将马场出事的事情告之于她。叫她多加防备小心。她更是不敢前往马场练习,现如今,时日已过大半。却一点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家小姐和沈家小姐在太子身边从容自若谈天说地。自己却连上马已然是费尽了力气。 白蕊不曾想到,自己正这般自哀自怨之时,太子策着马,小跑而来。 白蕊不自知,微微低头,颦眉自做哀愁状。太子所见却是美人颦眉,眸带哀伤,说不出的娇柔之美。他微微展露笑颜柔声道:“你既然是江南女子,不擅马术亦属情理之中。大可不必自责。” 太子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似清泉流淌心间。白蕊闻得如此,不由微微抬眼。 薛芙原本跑得已远,却见太子和沈靖蓉不曾追上来,只得返回。可一回来,看见太子正对着白蕊嘘寒问暖,眼中关怀之情不经意流露,更是让她气得牙痒痒的,不由冷哼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不过,这江南女子也有会马术的。您瞧,孟二奶奶在马上岂不快活?听闻孟二奶奶也不曾学过马术,只是这几日天天练习,之前还为练习马术扭了脚。不过也是,二奶奶说到底哪里比得过白蕊妹妹,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护着,前来春猎,不会马术,也是情有可原的。” 白蕊一听,这等冷嘲暗讽,不由气急,顿时红了眼,借着丫鬟的手翻身下马道:“民女有负太子所望,不能骑马,还请太子见谅。民女资质愚钝,不如退守一旁,看殿下和几位姐姐一同狩猎。” 薛芙闻言,得意笑道:“你既然识趣儿,我也不拦你。”执鞭指道,“那处有个黄色帐篷,专留给那些在此处待命的婢子设立的。你便去那处歇息吧。” 婢子所在之处,分明便是下人帐篷,何其卑贱!白蕊只觉得周身似是被赤裸裸的恶意所包围,那美艳脸上的嗤笑像是一把把刀子只扎在她心上。她既非大家出身,更不是嫡女,身份卑贱,如何能比。她认命一般垂下头,任凭指甲嵌入掌心,躬身行礼。 “民女拜别殿下。”她好恨! “拜别沈姐姐。”恨苍天不公! “拜别薛姐姐。”恨自己软弱! 涂了豆蔻的指甲被弯成月牙型,深深的嵌在这肉里。她转过脸,正欲走。却被太子一把拦腰抱起,放在马上道:“回营之路,路途遥远。不若我送你一程。”说罢,一记长鞭。、 薛芙不料太子竟然对韩白蕊如此偏袒,不惜殿前失仪,不由也扬鞭要追。手腕却被人捉住,她恼怒转头道:“你可是疯了?竟让殿下随那贱人去?” “我没疯,不知礼数的是你!”沈靖蓉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扫视她道,“你以为你如今追上去,还有何用?殿下心已然在她身上,你若多加侮辱,到时候被厌弃的反而是你!” 薛芙怔在当场,赌气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索性眼一闭,夹了马肚,狂奔离去。 马儿飞快跑着,两旁景物飞快的往后倒退着。白蕊脸上犹挂泪痕,想起方才被薛芙嘲讽种种,不由悲从心来,忍不住呜咽道:“太子殿下,如何这般失礼?民女只不过一介草民,身份卑贱,不值得您如此。您还是早些回去,薛小姐定是等着您呢。” 此话一出,白蕊恨不得将脸全蒙上,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这十几年来,每日教导妇容妇德,如今却说出这般不知廉耻的话,她真恨不得直接摔下马,就此死了算了! 太子嘴角笑容越发肆意,轻声笑了两声,轻轻将白蕊拦在怀中,“你若是愿意,我便不回去一直陪着你。可好,可好?” 白蕊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殿,殿下!请不要取笑白蕊。” 太子轻哼一声,收拢缰绳,马儿原地踏了几圈,这才停住脚步。他先一步跳下马来,侧身对着她伸出手。白蕊从不曾见过如此男子,直接坦荡,甚至不顾礼教。那样的热烈,像是一团火,将她给烧灼了。 她伸出手,跳下去,几乎扑在他身上。他讲她揽在怀中,耳畔是他的温声细语,她只觉得心里像是生出了小虫,痒痒的,让人颤得慌。 “涉江采芳草,杜若辛夷坞。本殿便赐你一个兰字,可好?” 他是声音醇厚,像是一杯上好的佳酿,让人不由醉了。她这一腔的情思,一身的情怀,似是无处安放才残花,终于找到了归置。她轻轻颔首,他抱着她道:“待到寝殿里荷花开了,我便来迎你入宫可好?” 她拉着他的袍角,轻轻将怀中的荷包递给他,“赠君相思物,愿得长相守。殿下一片真心,白蕊不敢辜负。也望殿下莫要忘了白蕊。” 他的声音和煦像是从天际传来的风,他将她抱住耳鬓厮磨道:“定不辜负。” ******************************* 狩猎场上,太子堪堪前来。薛芙自然是一马当先。沈靖蓉亦不甘落后。荣瑾在林中左右转了几圈,也无心与打猎。 此刻草垛里,有声响,忽然窜出一个白色小兽。身长三尺,全身雪白,左右看了看,竟似不怕生人一般,走到荣瑾面前。荣瑾翻身下马,也不见得将它给吓跑了。 此兽颇通灵性,竟自己跑到荣瑾面前,卖乖讨巧。荣瑾见这雪球一般的小兽,也是新生欢喜,不由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绒毛。 这兽受了荣瑾爱抚,更是舒服得直叫唤,发出类似猫叫一般的声音。 荣瑾逗弄它玩了一会儿,终是依依不舍将它放下,道:“你我今日相聚也是有缘。我只盼你来日莫要让人捉到,能在这山中自由自在的过活。” 这小兽似是听懂了荣瑾的话,不由悲伤呜咽,久久徘徊不忍离去。荣瑾虽是不忍心,但终究是策马狂奔而去。(未完待续) 九十六 赏赐 荣瑾在林子内又转了几圈,也没能猎到什么猎物,只能空手而归。(.好看的小说)好在这女子春猎大抵都是些耍花枪的活儿。几位王公夫人也并非个个都是骁勇之辈,大多出自名门,自然骑射不精。如此一来,荣瑾就算两手空空也不嫌突兀。 倒是薛芙领着小厮,在林中几回,猎到了不少东西。马背上挂了几只野鸡野兔,甚至还有只狐狸。 薛芙领着小厮,驰聘其中,自然得意洋洋。放眼望去,无人能与她相比。尽是些娇花弱柳,哪比的上她虽是红颜却有输男子的气概! 这是众人中又起了呼声,薛芙转头,却见原来沈靖蓉骑着的白马上竟然带了一头鹿。牝鹿生性温顺,却极为矫捷。往往要连射几箭才能将它擒下。可是,女子天生臂力不足,能一弓两箭已然是神力。这牝鹿上明明扎了三箭,难不成,沈靖蓉她一直隐藏她的箭术? 沈靖蓉神色平常的拉着缰绳,仿若闲庭漫步一般,慢慢从林子里走出来。 此时,皇上见此,忽而微微笑道:“皇后家中果真出了一个好女子呀。” 皇后脸色微变,惶恐垂头道:“臣妾无能,竟没有教好她。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一手执着缰绳,一手却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道:“朕看着挺好的。沈家的女子许久不见如此烈的性子了。倒是让朕想起皇后当年进宫时候的样子。皇后站在马背之上时,朕仿若见得先祖所言女中战神。” “陛下,臣妾已然许久不曾练习骑术了。”皇后微微叹息道。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似是怀念一般笑道:“是啊,朕也忘了。”说罢,微微叹息,转身,牵着缰绳,转身往玉贵妃处走去。 皇后看着那背影。眼中忽而闪过一丝悲凉。帝后之间,何来情谊?若是有,也早被家族的斗争磨得一干二净。有时候,她常想一生荣华倒不如一个人来的更加的实在。荣华随水逝,人心可亘古。 沈靖蓉猎到一只鹿,太子殿下自然是多加赞赏。薛芙更觉刺耳,赌气道:“这有什么的?待我再入林子一回,也猎一只牝鹿来给殿下看看!” 此刻,天色渐晚。山中落日,百鸟归巢。男子也渐渐从林子里出来了。 “芙儿,休得胡闹!”玉贵妃见天色已迟,也恐她意气用事。瞪了她一眼道。 此刻薛蓉和薛棠也已然聚集在玉贵妃身旁,见薛芙这般,也纷纷劝阻道:“芙儿,不要胡闹了。娘娘已然说了,你便也听话才是。” 众人劝阻,这才将她按捺住。 此刻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呼声。却听见有人高喊:“是雪貂!” 人群处起了一阵骚动。皇上原本有意回营歇息,听见有人喊雪貂,顿时眼前一亮。在旁的左侍卫立刻架马前去,不及片刻便回来禀报道:“启禀皇上。林子里发现了一头雪貂,众人正在追赶。“ “哦?”皇上神情跃跃欲试,大笑道:“天佑我大棠。在这山中竟然有雪貂如此灵兽,岂不是天降祥瑞?” 皇后和玉贵妃纷纷附和称赞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无弹窗广告)” 荣瑾也见人群中一阵骚动,恐生什么事端。便也叫在旁的小厮前往打探,听了他的禀报更是忧心忡忡。那白色小兽莫不是叫人给捉走了吧? 不知怎么的,她对那小兽竟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这样通灵性的兽类实在是少见,对它由心而生一股保护的欲望。 她忙时策马奔去。越过重重人群,却见一抹似曾相识的白色。 一只箭羽射向那小兽,她不由惊呼:“不要!” 那小兽亦是灵活一跳。躲过众人飞来的箭羽,往荣瑾此处跑来。此刻一只金翎箭破空而来。荣瑾忙扑身想要挡住这箭羽,却被另两只箭将那箭给拦截。 一人一兽似是心有灵犀,雪貂跑到荣瑾的马下,呜咽叫唤。荣瑾更是翻身下马,将小兽抱在怀里。小兽呜呜叫唤几声,身子紧紧凑着荣瑾。荣瑾更是抱着那小兽,情不自禁道:“都叫你别跟来了。何苦又跟着我?” 此时,身后传来大笑声。“朕常见驯养的家兽对主人百般依赖。却不曾见野兽也这般信赖人。你今日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好,好!” 荣瑾抱着那小兽低头道:“陛下,臣妾冒犯天威,还请陛下原谅。”方才的金翎箭当今世上只有天子才能享用。金翎箭箭箭羽涂金色,示意天子之尊。 “罢罢罢。朕亦无意责怪你。既然灵兽与你有缘,认你为主。你便好生照顾它吧。”皇上笑着收弓道。 夜里,皇上夜宴群臣。荣瑾自然盛装前往。酒过三巡,皇上摆手示意群臣肃静,扬声道:“今年春猎实乃人才辈出。朕说话算数,将女者中以永乐侯府府上的靖蓉为胜,朕亦许诺,赏雀屏凤头钗一副。十支凤头钗,赐封从二品郡主,赏号嘉。” 沈靖蓉席间起身,行至大殿中央款款而拜。 旁坐之人气得几欲将手中筷子折断。 “男子之中,今日以忠国侯府上国子监学子薛瞻为胜者,朕赐以传世宝弓贪狼,并赐正三品都骑少卿。” 沈瞻拜谢两旁众同道之友人,入殿内拜谢,领恩。 荣瑾心想时日已晚,既然皇上今日所许的诺言皆以兑现。自己此刻也可以托病离席了。她正与开口说话,却听得殿上之人接着道。 “今日朕遇灵兽,乃是天赐祥瑞。奈何朝中众人无一能入灵兽之眼。索性,天公开颜,不拘一格降人才。孟太傅之妻韩氏,怀佳柔度,谨秀躬仁,天彰德才。灵兽认其为主。天意如此,朕亦得天命,循天之道。赏韩氏以十二支凤头钗,封为和硕郡主。雪貂亦封为圣兽。” 听得旨意,荣瑾顿时浑身一震,越发觉得诡异。半响不曾站起来。孟时骞轻酌一口,以杯掩口型道:“殿前谢恩!” 孟时骞这么一提醒,荣瑾这才记起来,慌忙从席间走出来,拜倒在地,俯首谢恩。 ********************************** 星月皎皎,荣瑾坐从主殿回碎玉轩的轿子中,依然还是如梦似幻,不敢相信。十二支凤头钗,乃是长公主才能有的大礼,和硕郡主虽然是从三品郡主,却也是能有年奉,比起那些一品夫人而言绝不屈居的地位。可是这样的地位,在她想都没想到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回了屋子,房内的胭脂早已听闻了这个消息,早早跑到大门口等着荣瑾回来。见到荣瑾,更是三跪九叩行礼道:“见过郡主,郡主福寿安康。” 荣瑾见她这般,不由笑道:“明明是我封了郡主,怎么见得你比我还高兴啊。” 胭脂激动的拉着荣瑾的手道:“奶奶,胭脂实在是为您高兴啊。这样一来,谁也不敢瞧不起您的身份了。”说道一般,她似是想起从前,荣瑾不得老太太喜欢之时,她和紫鸢两人到哪里都是恶言恶语。如今,苦尽甘开,难免心中激动。 “这丫头,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女子总是哭哭啼啼也是无用的。今儿是高兴的日子,来快些回去吧。我都有些想拿小东西了。”荣瑾调侃罢了胭脂,兴奋的便往里面走。 胭脂自然知道荣瑾所说的小东西是什么。领着荣瑾前往房间一瞧。主仆两顿时傻眼了! 满目狼藉,地上残布一片一片的,上好的书本被撕成了破烂纸团。还有一摊水渍。在这正中央,一个白色的肉球蜷缩成一团绒毛,一起一伏。荣瑾和胭脂凑近细细听,却听得一阵均匀细微的呼吸声。两人顿时哭笑不得。(未完待续) 九十七 同人不同命 先不说荣瑾封郡主之事,再转眼说一说,孟府上这十来日里发生的大小事宜。 春猎时候,大多女子皆是协父兄前往参加。可院子里还是剩下了几个人。韩元霜和韩勤薇便是其中的两个。 这人走茶凉,人情冷暖更是显著。一个院子里难免有那么几个老奴仗着自己年事已高,就来欺压主子的。这不,院落子就出来一位。 出来的老妪,人称桂姥姥,年近花甲,乃是这府上有资历的一个奴才了,年轻时候服侍在太公身边,年长后又在老太爷书房里待过,如今在福寿园中过活,算得上是三朝元老般的人。这老妪虽然佝偻,却不碍着她行动自如。她眯着绿豆大小的眼睛,一步一著拐杖的走进院子。 她一边走,一边心中忿忿。这天杀的,竟让她来教导着韩府中最没出息的两个丫头。她可是见过,那韩氏四小姐长得是落到人堆子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韩氏八小姐又是个怪性子,成日里的不说话,只顾着谈情,长得虽说比那韩氏四小姐好看那么一丁点,可也不是个能有出息的料! 走到门前,她侧一眼便看到了韩白蕊所住的海棠阁。海棠阁富丽,又经老太太特别布置,更显得与众不同。她满是羡慕的瞧着那一扇紧闭的门扉,心中扬起无限的渴望。若是能让她去教导那边的那一位,那才是真的有出息的呢。 “哎。”她叹息一声,转过头来,看着这扇平淡无奇的木门,心中顿时失落万千。 “吱呀”一声,推开门,房中屏风后正有一个女子静静抚琴。琴声若高山之水,淙淙而落,似崖谷之风,簌簌而飞。纤指间。七弦不离,拨动时,琴弦抚颤。 忽而,琴声大作,狂乱如同脱缰野马,奔腾似怒吼黄河。琴声之中,多有怨愤,狂躁。忽而,琴音渐弱。若有似无,轻弹微奏,好似暗夜中笼罩在浮云后的月亮,朦胧且神秘。琴声渐渐微弱。最终几不可闻。 桂姥姥如梦似醒,半响不曾说话。却听得百花帘子一阵响声,从屋内走出一个女子,朝着她躬身行礼道:“元霜见过姥姥。日后,还须姥姥多多教导。” 来人正是韩元霜。这几日,她闭门不出,勤加练习琴术,总算是将这一曲春江花月夜给弹得得心应手。不过,这还不算得什么。她曾听闻当年周后弹春江花月夜之时。能引得涛声阵阵,百鸟皆鸣。她定是要习得这等功力,才能让人信服,才能有机会一鸣惊人! 桂姥姥直觉所见,眼前女子虽面色柔善,神态谦和。却散发一股戾气,笑意浮于脸上,却不见心底,怕不是井底之蛙。当下,神情变得恭敬道:“韩小姐。老奴哪受得起您这般大礼。还请您坐下。” 韩元霜却不曾,先将桂姥姥扶到座儿上,再是自行入座。[] 过了半响。也不见得婢子上茶。元霜往外探了探,又见没人,心想定是叫那嚣张的顾家小姐叫去了,只好掩着笑道:“姥姥难得来,不如元霜亲自泡一壶功夫茶,请您品一品。”说罢,便从里面拿了一套茶具出来。 茶具虽旧,却好在其古朴。元霜按部就班,将手边泡好的一杯茶递给桂姥姥。 桂姥姥拿起来,也不曾闻一闻,便一股脑喝下去,喝罢,笑着赞道:“韩小姐,这茶泡得极好。老奴这些年都不曾喝过这样好的茶了。”语毕,放下紫砂杯道:“今日,老奴前来。想必韩小姐也该知晓。老夫人有命,让老奴叫您一些大家里面的礼仪。韩小姐,听闻您收了定北王府二世子的帖子。府上婉君表小姐与定北王府二世子有婚约。想必过几日,便有来人亲自教导她王府规矩。老奴在王府来人之前,也只是暂带您的教习嬷嬷,帮您修正一些平日里您的规矩。” 韩元霜看着那一张如怒放秋菊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嘴边却笑道:“元霜悉听您的教诲。” ************************* 这一边凉亭内,韩勤薇正在绣花,一针复一针,这一针一线,恰似她如今的心情,繁杂不堪。 她这一回,能勉强留下来,也只是借着孟府二奶奶和韩府小姐的光,能引得几个没落世家的聘帖。那些男子大多亦只是写纨绔子弟,并无才能。她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相较之下,同是韩家出身,九妹荣瑾已然成为孟府当家二少奶奶,五妹白蕊得太子青眼,不日便要入宫为妃,就连最不得宠同是容貌不佳的元霜都得到了定北王府二世子的帖子。而她,独独是她。 她身为庶出,且生母是韩家几位姨娘中身份最卑微的,若是生得一副好容貌也就罢了,可奈何生得也是平凡无奇。她有时当真想问一问,这上苍该是何其不公?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她生得这么不起眼,若是不能给她一副好容颜,能给她一个好的身份也是好的。只可惜,她什么都没有! 她本不想争,可偏偏又将她推到这风口浪尖!母亲的殷殷希望,哥哥的一片苦心,她又不能不争。她如何能放下呢! 一不小心,锋利的针头扎进了指尖。她吃痛收手,看着指尖沁出的嫣红,不由叹息一声,打算起身便走。 回百花苑,她正巧碰见从元霜房里出来的桂姥姥。桂姥姥年事已高,韩勤薇又心不在焉,两人迎面而来倒是互相撞在了一起。 韩勤薇见是一鬓发花白的老人,忙前去搀扶。 话说桂姥姥方才正往外走,被撞得是一把老骨头差些散了架,自然是怒从中来,拿起旁边的拐杖,便是一记重锤,生生将韩勤薇的手给打落了。 韩勤薇本想是上去帮忙,却挨了一记打,白玉似的手上顿时多了一道又青又紫的痕迹,火辣辣的疼。 桂姥姥见韩勤薇穿着打扮寒酸,更是没有丫鬟跟在身旁,还以为是哪个房里的丫鬟,劈头盖脸便骂道:“你是哪个房里的?这样不长眼睛,敢撞我?我今日便要你好看!” 韩勤薇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忙道:“我,我是韩,韩家人。莫要,莫要。” 桂姥姥一听是二奶奶娘家人,心想: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是一家奶奶,只怕打了人,受罚的只是自己。况且,自己方才已经打了她一记,给她教训了。这一回,便也就算了。 思及此,桂姥姥从地上颤悠悠的爬起来,拄着拐杖,恨恨的看着韩勤薇,啐一口道:“你个下贱蹄子。念在二奶奶颜面上,我才放过你。若是以后,叫我在碰见你,定是打断你的狗腿!” 韩勤薇被骂了一通,含着泪回到房里,却见屋子里连个人都没有,方才想起来,屋子里的丫头被顾家小姐给借去使唤了。 环顾四周,这简朴的屋子,不景气的名字。甚至连摆设都低人一等。她忍不住,伏在桌子上,细声哭起来。(未完待续) 九十八 衣锦还乡 若说这春日里,孟府最大的喜事,莫过于荣瑾册封郡主之事。 这一回可算是衣锦归乡。荣瑾受封和硕郡主之事,一传到了江南韩府。这韩府上上下下,可谓是张灯结彩,旗下店铺一律是打折优惠。韩策盛更是大摆筵席,祭祖告先。 方氏自然是扬眉吐气,一展愁颜。有了荣瑾这个郡主称号,她在章氏面前再也不必低人一等。反倒是章氏,她那不过小小五品的礼部侍郎的表哥,岂能与她那钦赐十二支雀屏凤头钗的女儿相提并论!高兴之余,方氏心中也是放下一块大石。原本,她只想荣瑾中毒的那件事情,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如今,见她过得风光无限,更是得到皇上赏赐。她从心为她感到高兴。 虽然钦赐十二支雀屏凤头钗,可说到底封号还是和硕郡主。一切礼仪自然都比不得沈靖蓉这个从二品的嘉郡主。不过按程序而言,先是祭祖告先,而后,便会有皇室司仪查三代家世。接着,便是史官记录在册。而后,才能亲自由皇后娘娘为其带上雀屏凤头钗。这才算是仪式成了。 四月十五乃一年之中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动土,宜出行。 韩府正门打开,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亦挂上了红绸,所有人皆恭敬站在门前。自门前台阶起便铺上了正红色地毯,绵延至正堂大厅,足足有百米余。 此时已然时过正午。毒辣辣的日头高挂在天上,不少人已然汗流浃背。碍于韩策盛在场,也不敢多加抱怨。 正在此刻,人群里终是有人按耐不住,抱怨道:“究竟是何等的架子,竟然要所有人等着。我瞧这郡主还未当,已然是当起祖宗来了。”却被在旁的韩梦竹用手肘狠狠拄了一下。 韩策茂听了话,也暗自一笑,心中大赞。韩策盛转过头来。看了那男子一眼道:“你若是不想留,老夫也不强留你。反正,你亦不是韩姓之人。自可离去。” 说话这人,正是韩梦竹的夫婿,韩家的大姑爷周子乔。这周子乔乃是四大名门之中周家一族的外族,因这血缘姻亲,算是旁系近亲。这可惜,此人不学无术,乃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入军三次。都被赶了回来。最后,还是终日靠周家接济度日。 韩策盛当日乃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这才千方百计接近他,甚至不惜将韩梦竹下嫁于他。以期望和周家攀上亲眷。只可惜,周家对韩家并不放在心上,更不屑于韩家儒商的身份,自然不愿和他多有来往,甚至不再和周子乔有联系。 没了周家的接济,周子乔自然是难以度日。好在,韩家财力雄厚,也不多介意养一口人。韩策盛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希望能凭借周子乔和周家有所联系。自然对周子乔是好吃好喝的待着。 后来。荣瑾和孟家结亲。周子乔便失去了他的作用,韩策盛亦对这个销金窟感到厌烦,便渐渐减少接济。如今,周子乔拿到的那些钱只能勉强度日,想要去花天酒地,自然是不能的了。 如此一来。周子乔便对荣瑾心生不满了。他满以为若是没有荣瑾在,自己定还是韩家唯一的希望,还能享受之前的待遇。他只满心期盼着荣瑾能死在孟家,或是被孟家赶出来。只可惜,荣瑾在孟家活得如鱼得水。如今更是封了郡主。 今日前来,本是韩梦竹强拉他前来的。韩梦竹心中搭着算盘,只希望荣瑾能帮着为周子乔在官场中谋一份差事。怎么能许得周子乔如此放肆,忙出来打圆场道:“父亲,子乔乃是一时胡话,只怕是中了暑气。不打紧,我带了藿香做的荷包,嗅一嗅便好了。” 周子乔还欲言说,却被韩梦竹以香囊捂住鼻子。这才无奈作罢。 又过了一个时辰。从不远处的街道里,驶入一辆马车,虽不甚华丽,可一眼看去便看到紫色的车顶上刻着特殊的凤纹。 马车驶向此处,缓缓停下。从车内跳下一个女子,众人一看正是荣瑾的贴身侍婢紫鸢。紫鸢从车下面,拿了一个脚踏子放在地上,随后对着帘幕道:“郡主,还请郡主下车。” 说话间,从内走出一个女子,梳着平常的妇人头,穿着一身湖水蓝的袍子,左手抱着一团雪球,右手搭着紫鸢的手,从脚踏子上下来。 韩府众人皆是跪地道:“草民参见郡主,郡主殿下福寿安康。” 荣瑾笑着挥挥手道:“快别行此大礼了。都是一家人,还是免礼吧。”说罢,亲自过去搀扶方氏。 韩策盛起身,恭敬道:“郡主殿下,还请里面请。” 一众人一路走进大堂。荣瑾坐在主位上,韩策盛坐在右侧。一干人皆已落座。 荣瑾见众人拘谨,便笑道:“在家中,不必拘礼。我虽说册封郡主,却依然是韩氏族人,父亲母亲的女儿,众位兄长姐姐的妹妹。荣瑾不变,难不成你们都要嫌弃荣瑾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自然是放缓了许多。 韩策盛看着荣瑾怀中的雪球,眼中暗自闪过一道金光,试探道:“敢问郡主,您怀中所抱的,莫不成便是圣上御赐的灵兽?” 荣瑾笑着,扶了扶它的毛道:“正是。说来也是奇怪,我本与它素不相识,却不料,它一看见我,就自认我为主,如今是一步都不肯离我。若是离了我,还会发好一通脾气呢。” “想必是上天示意,让此灵兽认殿下为主,亦可见殿下乃天命所致。”韩策盛深深看了一眼那团雪球,不由感叹道。 众人皆是一番寒暄。外边天色已晚,韩策盛吩咐管家设宴于大堂之中。荣瑾亦吃了一顿饕餮佳肴。 宴毕,韩策盛道:“郡主殿下,韩家家宅简陋,且时日尚短,未能为您建造行宫。还请殿下见谅。草民已准备好了一个院落。还望殿下满意。” 荣瑾摆手,随和道:“劳父亲费心了。荣瑾还是自行住原先的屋子罢了。许久不曾回家,难得回家,若是不睡自己的闺房岂不辜负了?” “这?”韩策盛迟疑一会儿,似是满不情愿道:“谨遵殿下懿旨。” ******************************** 因零时改动,院落不曾准备。荣瑾便先去了方氏处坐了一会儿。 荣瑾刚进院子,顾妈妈便走到荣瑾面前来笑道:“夫人早已备好了郡主最喜欢吃的点心。还请郡主进来吧。”说罢,笑着便拉着荣瑾的手往里走。 推开门,桌上摆着芙蓉糕,四色丸子,莲蓉酥,皆是荣瑾最喜欢的。方氏见了荣瑾,一时间竟然语气哽咽,说不出话来。 母女两人久久凝视,最终还是荣瑾先一步,扑通一声跪下道:“母亲,荣瑾不孝,让母亲日夜担心。” 方氏亦是泪如雨下,抱着荣瑾呼道:“我的儿,我的瑾哥儿。是母亲的错,是母亲的错。瑾哥儿,要怪便怪我吧。我实在是个狠心的娘啊!” 荣瑾抱着方氏,哽咽不成声。她是曾怨过她,亦曾恨过她。可是想到,他们是这个世上她仅有的唯一的几个亲人,那一份恨意都化作浓浓的愁思。 方氏抱着荣瑾哭了半响,这才堪堪止住眼泪。整个人哭得,眼睛都肿了。 荣瑾不由打趣儿道:“娘可真是好笑。我册封郡主是衣锦还乡的大好喜事。你却哭成这样,若是明日告知祖先,让老人家看了多笑话。” 方氏破涕为笑,拿指尖戳了一下荣瑾的额头道:“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孩子。这样调侃我,让我都不知道是哭好,是笑好了!” 荣瑾依偎在方氏肩膀上道:“自然是笑好了。荣瑾只愿您能笑口常开。荣瑾便是心愿足矣。” 方氏拉着荣瑾的手,却叹一口气道:“叫我如何能笑得出来呢。你虽然贵为郡主,却更是高处不胜寒了。你哥哥能进得了国子监,谋得一个好职位,许还能兄妹相依,帮你一把。不然,只能靠你自己了。既然贵为郡主,便更加要注意自己言行。一举一动,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叫我如何不愁呢。你父亲只知道权位的好,却不知道权势如虎,容易骑虎难下呀。” 荣瑾听得方氏一番话,也收起嬉皮笑脸道:“母亲,我自然知道。可是,倘若我今日不争,他日便是为人刀俎。上一回的下毒,您便可知晓。老太太有意隐瞒,想来老太太在府上也有许多身不由己。我若不能学着自己保护自己。那么,我便只有被人算计的份。母亲,你且放心。我既然能当上这郡主,自然有办法做的长久下去。” 方氏看着荣瑾,心中被荣瑾这一番话,安抚了心神。自从荣瑾出嫁之后,她便变化许多。看来真是长大了。 方氏欣慰的看了她一眼,不经意间却看见荣瑾怀中的雪球,不由笑道:“这灵兽看着倒跟家养的猫有几分相似了。” 荣瑾笑着将雪貂递到方氏面前道:“怎么会呢。”(未完待续) 九十九 同盟 方氏原以为这小兽也似普通小兽,只消些许爱抚,定当百依百顺。没想到,刚一伸手,却被那小兽呲牙咧嘴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雪球儿宛若受惊的小兽,毛发倒竖,露出尖牙,一双蓝色的眸子瞪得老大。此兽虽小,却不碍于它的气势。它身体拱起,不是发出示威一般的叫声。 将方氏给吓得节节败退,连忙道:“瑾哥儿,罢了,罢了。你还是将这小兽给收起来吧。” 荣瑾也知晓雪球儿不喜生人,于是,忙拍拍它的脑袋以示安抚。果然,不过片刻,这小兽便又伏在荣瑾臂弯里浅眠了。 方氏捂着胸口,顺气道:“我瞧着它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倒真是奇怪得很。怪不得皇上封它为灵兽。” “且不止如此。当日在林子里,上百个骑射高手都不曾射伤它。最后还是皇上一只金翎箭才将险些将它给捉住的。”荣瑾想起当日情景,依然觉得有些后怕。雨点一般的箭里,雪球每回都死里逃生。她那时若是迟去一步,恐怕它变得葬身在金翎箭下了。 方氏亦觉得惊奇,这样小的一只小兽,竟然能在上百高手围攻下毫发无伤,不由又多看了它几眼。 不过,雪球儿似乎不怎么喜欢方氏,察觉到方氏视线之后,旋即扭过头,埋首与荣瑾胸前。 雪球儿是荣瑾给那白色小兽起的名字。荣瑾原以为这小兽是只雪貂,后来发现它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身子也圆润许多,索性叫它雪球儿。雪球儿平日里和荣瑾是一步不离身,若是交给他人来抱,便会狂性大发,到处逃窜。 荣瑾上一回已经领教过它的本事,实在是不敢去招惹它。 好在雪球儿只要呆在荣瑾身边,就很安分。不过这可让宝儿气坏了。宝儿每每想要寻荣瑾。皆被雪球儿给吓住。这一人一兽可是见面就不顺眼的。 荣瑾这一回将雪球儿单独带出来,宝儿还生了好一阵闷气呢。 眼见着天色渐晚,荣瑾一路而来,也有些累了。听到丫头来禀报,可以回去住了,便和方氏告辞离去了。 轿子一落地,荣瑾便听得外边人声一片整齐而恭敬道:“恭迎郡主殿下。” 紫鸢服侍荣瑾出了轿子,满是自豪的看着院子门口站着少说也有十五六个丫鬟,满意道:“这回可跟您上一回来。差得多了。怪不得人人都想嫁个好人家,谋个好名分,原来竟是这般富贵的。” 荣瑾看了一眼那些低眉顺从的婢子,笑着解释道:“从三品的和硕郡主的侍从乃是五五二十五人。其中。配以两名九品女官,两名九品掌事,下设大丫头五名,二等丫头五名,三等丫头五名。小厮五名。再有一专属的女侍卫贴身保护。家中也只是粗陋安排了一下。待到册封之礼时,皇家自然会挑出一名贴身护卫和几个宫中宫女,任由我挑选。” “都说天子人家好。现在郡主能受封,是不是也算是皇室中人了?”听荣瑾这么一说,紫鸢顿时就想到了玉润郡主。心想若是能同玉润郡主一般册载与皇室宗谱之中。那真是天大的殊荣啊。 荣瑾摇摇头,接着道:“这却也不是。我乃是异姓郡主,虽能享皇室荣耀,却不能以皇族自称。名字也不会如皇室宗谱,依旧在孟氏宗谱上,不过是死后陵墓和普通人不一样些。倘若日后我生下的孩子能得到皇上的欢心。亦有可能封王侯。” “原来是这样。”紫鸢似是恍然大悟。 这时,站在门口的领头之人已然走到荣瑾身前,恭敬行礼道:“见过郡主。婢子玉函,原先乃是服侍宫中琪太妃的侍从女官,太妃殡天。原是应该殉葬,只因为皇恩浩荡,大赦出宫。承蒙韩老爷不嫌弃我这不详之身。给以收留。如今又安排奴婢服侍您,奴婢定当尽忠职守。” 那女子依然年华不在,虽说是平日里包养得当,可还是免不得鬓角的风霜和眼角露出的细纹。这女子眼中不带一丝波澜,只是恭敬垂首,做出一副忠仆的姿态。大抵也是宫中教诲得极好。能在太妃死后,还能保全自身,并且成功从宫中脱身的女子,定是非同一般的角色。荣瑾不由心生敬畏,双手扶起她道:“玉函姑姑,不必行此大礼。荣瑾日后还须得您多加的提点。” 玉函微微垂首,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道:“郡主大礼,奴婢承受不起。还请郡主叫奴婢玉函便是。” 荣瑾见她并不受礼,想来也是十分小心谨慎之人,也只好作罢。 一众人浩浩荡荡进了屋子。荣瑾这几日一直奔波劳累,也不曾好好洗过一次澡,现在回到家,便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可是,天色已晚,现在去厨房,肯定是熄火了的。若是再生火烧水,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烦。况且,自己才当上郡主不久,若是这时夜里生事,恐怕让人落得一个不好伺候的恶名。 玉函是宫中待过十几年的老人,这等事情哪里会没有想到,见荣瑾欲言又止,眼神带些忧虑,便先一步道:“郡主殿下。奴婢已经备好热水,请郡主殿下沐浴。” 不愧是待过宫里的人,荣瑾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顺势道:“正好,本宫也乏了。泡个热水澡,正是最好。” 荣瑾将雪球儿放在内室的床上,吩咐众人切勿碰它,便自行前往另一处屋子洗澡。 将身子泡在热水里,荣瑾只觉得周身舒畅。原本在现代,她是每日非洗澡不可的,可是来到古代之后,才知晓,古人平日是一周沐浴一次。不过,孟家家中两位朝中大臣,每隔两日就会上朝。届时,便会沐浴焚香。也多亏于此,荣瑾这才能享受两天洗一个澡的待遇。 不过,这春日渐热,荣瑾在路上,虽然住得是上好的旅店,可是热水还是不够。最多只能擦身。荣瑾这五六日下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蓬头垢面! 热水能放松人的思绪,也能拓展人的思想。 荣瑾混合了这十来日春猎的所见所闻,心中生了几个疑点。 其一皇后娘娘那日明明是马术一流,为何到了春猎之日,便变得不善马术了呢? 其二荣瑾翻阅大棠历史后发现,自元帝推翻周后复辟李棠王朝后,几乎没一任皇后都是沈氏出的。但,没一任皇后都无所出。沈家一门如此滔天权势。可是男子却不曾涉及官场。朝中上下文武百官,竟然没有一个沈姓之人。 其三看得出来,皇上是在刻意扶植薛氏一族的势力。从玉贵妃到玉润郡主甚至到薛芙,皇上都是在刻意的培养薛家。这是否意味着薛家将要成为沈家之后的第二个大家族? 这其一。荣瑾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其二倒是让荣瑾想起一件事儿来。宝儿寿诞当日,荣瑾在葡萄架下所见所闻,已然可以确定说话之人便是沈家二少和薛家中人。那么,当日沈家二少口中所言的太子妃早已是沈家的,便让荣瑾心中有了些许线索。除却沈二少这句话,还有一句,倒也让荣瑾心中在意。他直道沈氏一族出美人,不出状元。这一言也是中地。莫非沈家和皇室有了什么交易?荣瑾心中这样猜想着,却找不出什么证据来。 这其三的话。荣瑾也只是揣测。并未肯定。但是,若真的是这样。荣瑾今后的选择便得大不相同了。 洗了一个澡,荣瑾是周身舒畅。时在春日,荣瑾披散了长发躺在贵妃椅上,任由几个丫头将她的头发擦干。 这是房内的雪球儿醒了,左右张望一番。不见荣瑾人影,便叫唤了几声。 荣瑾听了,笑着唤道:“雪球儿,雪球儿。” 雪球儿听到主人叫唤,登时便从床上飞跃下来。跑到耳房,荣瑾的的贵妃椅下边。 荣瑾垂下的手,顺势摸了摸它的头。雪球儿半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呜呜的叫唤了几声。 玉函见了雪团一般的小兽,如此有灵性,又认主,不由奇道:“这等通灵性的小兽,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呢。”说着,便不由伸手去摸。 荣瑾刚要开口阻止,却已然为时已晚。玉函的手已然落到了雪球儿的头上。荣瑾紧张的闭上眼,准备接受一场吼叫。却不料,并没有预期中狂风暴雨一般的叫声,只听见雪球儿舒服的轻哼声。 荣瑾不由吃惊的一股脑从贵妃椅上爬起来,睁大眼睛看着这一人一兽。 玉函也察觉到荣瑾不同寻常的眼神,连忙惶恐跪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卑贱之身不该触犯灵兽,还请郡主责罚。” 荣瑾睖睁半响,竟不由扑哧笑出声来道:“你竟能碰着它?雪球儿可是除我之外,任谁去碰它,它都会生气的。我瞧着它这么喜欢你,不如,您便跟着我专门伺候这小东西吧。” 玉函原以为是一顿责罚,却不料眼前的主子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反而神色里大有些解脱了的感激。虽不甚明白,但还是叩首谢了恩。 第二日,荣瑾起了个大早,还没梳洗完毕。便听得外边有人来禀报说是二老爷,前来拜访了。 荣瑾心想:她与人家可是往日无恩,近日有仇的。这韩二老爷如今放下身段明摆着来人脸碰冷屁股,若不是有求于她,哪还能是什么!她可不曾忘了当日,在正堂上,他是如何想将他女儿安梅桃代李僵的将自己给顶替下来的。如今便想要来求她了?哼!她也要叫他尝尝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滋味。 “不见!”荣瑾果断道。 紫鸢听了,顿时在心中叫好,道:“郡主,就得这样。想当初二老爷对我们可没少不待见。当初,您和姑爷定亲之时,孟二老爷还明目张胆的说‘安梅小姐不知道比您聪明漂亮多少倍。您迟早会被孟家休回来的。’这样的话,传到您耳朵里,您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这回您风光了,他就紧赶着来巴结。我呸!谁不知道,他讲女儿当东西似的卖来卖去的。这回准是想让您给安梅小姐求一门好亲事。” 荣瑾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更加下定决心,对他是闭门不见。 外面嚷嚷了一会儿,随后也没了动静。 这时小厮走进来禀报道:“启禀郡主。二老爷不肯走,还在门口嚷嚷。如今已然叫大少爷带走了。” 大少爷?看来大哥也想着来求自己了。荣瑾噙一抹笑,嘲讽一般看着门外。当初一个个辱没我的人,现在看到我得势,都纷纷前来讨好。果真乃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白日里进了祠堂,拜了祖先,奉上皇上的圣旨,做祭祀。这才算是完事。 从祠堂回来的一路上,荣瑾便是先后“偶遇”了众位留在家中待嫁的姐妹和大哥的各房姬妾。众人皆是盛情难却,想要将荣瑾拉到自己房里去畅谈一番人生理想。 荣瑾自然皆是轻巧的避开了。她真正在意的便是二哥房里的那个通房丫头。虽不曾听二哥说起,只听他贴身小厮九更,每日里提到她。说她是如何受宠,独住二哥房中,俨然便是正妻的架势。又说起,二哥曾为这个丫头和母亲还有父亲皆起了冲突。她今日倒要看看,这女子究竟是如何模样的! 荣瑾轻车熟路的来到二哥房前,却看见门外守着两个丫头。这两丫头看起来都是略显魁梧,其中一个面容丑陋。荣瑾心想这妾室应是懂几分礼仪,又有几分姿色的。虽然身为妾室,可是还是不忘自身身份,安排了守门的丫头。 紫鸢止步不前,脸色有些古怪。荣瑾心想大抵这丫头还是在介怀二哥纳妾的事情。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也不想让紫鸢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便让玉函前去。 玉函抱着雪球儿,走到那门口,没说几句话,便似赶苍蝇一般,被赶了回来。 玉函一路被推搡着出门,那两个身子魁梧的丫头一个眼神凶恶,一个板着脸,皆道:“我家主子不能碰猫。还请这位夫人快些走吧。” 虽说是荣瑾已然有了心理准备,面对无礼的对待。可这两丫头塔一般的身形,酷似忠国府府上那个恶奴泰山,一时间也将她给骇住了。 两人站在一处,影子便将荣瑾全部吞噬了。 荣瑾心中有些害怕,也只好早早回屋了。(未完待续) 一百 靖蓉受罚 荣瑾此时在韩家乃是一片喜气洋洋。反观之,永乐侯府却不见得有何动静了。 府上只是按理,挂了两个红灯笼,其他一切照旧。 平城永乐侯府,书房内。 一道碧色的身影落在书房一角,仔细看去原来便是沈靖蓉。她已然跪在地上足足有两个时辰了,虽神色不见动摇,可脸色却微微泛白。 此时,坐在书房正中央的太师椅上的老者,微微撩须,问道:“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沈靖蓉垂首咬牙,答道:“骄,燥,易怒,善妒。靖蓉愧对家中多年教诲,在春猎时殿前失仪,还请宗主大人责罚。” 老者听了,放下手中的折子,转身看着她叱道:“你既然知晓,为何会犯?你乃是沈氏一宗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女子,我将你培育长大,从数百女子中挑选出你,让你去坐哪母仪天下的位置,你还有何不满?你可知,你身上所背负的乃是沈氏一宗千千万万条性命!任意的擅自行动,皆是不许的。” “靖蓉知错。下次绝不再犯了。”沈靖蓉说完,额头滴落豆大的汗珠。她已渐渐觉得自己体力不支,眼前一片模糊。可强撑着一口气,这才不曾倒下。 老者见她不曾服软也不曾露出些许求饶的姿态,似是赞赏她的勇气一般,微微一笑道:“你也跪了这么久了。也算是惩戒了。回去吧,明日便去宗庙中祭祀。” 沈靖蓉这才踉跄从地上爬起来。侍女前来搀扶,沈靖蓉却将她的手一把推开。她乃是沈家女儿,怎么能在人前显出弱态?就算是步履蹒跚,她也不能让人来扶。 日头高照,沈靖蓉一路走出太和园,阳光毒辣辣的照在她身上。她恍惚间觉得那光斑似乎象极了金銮殿上的哪一个人冠上的明珠,如此耀眼,炫目。但是看久了,便会让人泪流。 她其实早该知晓。从她意气用事的开始在意太子殿下和韩白蕊之间的情愫之时,她便已然犯下大忌。她记得,入宫前,嬷嬷再三教导过,决不可动了真心。这个道理,早在六岁,她就应该懂。 可是现在十年过去了,她反而却做不到了。她想要那个身为她的夫君的人的爱。想要那个人的心,而不是他眼中的感激和口中的空洞的赞许。她想要听到他实实在在的情话,像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言语。她是那么的渴望。 但是。就算是薛芙也曾得他赞美天真烂漫,世间少有。[]可是,只有她,永远都是单薄的那一个贤淑。她其实很善妒,可是,她不能。 怪不得嬷嬷曾经说过,入宫的女子早已是舍弃了七情六欲,只拼得一身才华,换取一族荣耀的。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 她记得。记得很清楚。她亦不怕粉身碎骨,只是想若是能死在他的怀中,听得他像幼时一般唤她:“斛珠,”便是死也算是最幸福的了。 只可惜,他眼中总不见她。 日头那样的高,院中桃叶葳蕤。她似乎忆起漫长的从前。她微微带着笑容,身旁的侍女小桃儿担忧道:“郡主,您还好吧?” 沈靖蓉笑着摇摇头,伸出的手轻轻拂过那嫩绿色的叶子,转身。大步离去。 回了屋子,房中几个丫头纷纷出来迎接。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沈靖蓉搀扶进了屋子,又是打水。又是上冰袋的,个个都着急的不得了。 撩起裤腿儿,仔细检查了伤势,果不其然,从膝盖这儿一直到脚踝都是一片骇人的青紫。如今,一坐下,便更觉疼痛。 单翠从里屋的格子里拿了药膏来给沈靖蓉细细摸上,一边上药一边道:“郡主。这药膏涂在身上可能有些烧灼之感,您若是忍不住便叫我一声。”说罢,还对着药膏呼呼吹了一吹。 沈靖蓉也知道这药膏的功效,只是咬着牙死命的忍着,也不敢咬嘴唇,生怕咬破皮,册封大典之日,失去仪态。牙齿被咬的是格格作响。 崔汐也见自家主子疼的紧,连忙端了一碗水来道:“若是您真的疼,奴婢便帮您洗了去。换一种膏药。” 沈靖蓉咬着牙摇摇头,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道:“别,别。除了。。。。。这膏药。。。。。别的药哪能明日。。。。。就好。我不疼,还忍得住。” 崔汐见自家主子如此要强,也不敢再劝了。 这股子烧灼的感觉又持续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的褪下去。沈靖蓉此时已然是整个人脱力一般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大抵是舟車勞頓,又是一场责罚。第二日醒来,竟然有些发热。奈何昨日沈太爷已然定下今日须得入宗庙祭祖。沈靖蓉也只得强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 名门大户自然与别家想必规矩繁多。 宗庙内摆放着总共百来排,每一排领头皆是当代宗主。一眼望去,满殿皆是黑漆红字的牌位。每一盏长明灯都有侍从照看,几百年来未曾灭过。 沈靖蓉强拖着病体已然吃力,又跪又拜的,也不敢在此出差错。 折腾了一整日,总算是能从宗庙里出来了。她只觉得头重脚轻,脚步虚浮,险些摔着。幸而,身旁的单翠见着了,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自家主子。 单翠带着沈靖蓉刚一进屋子。众位丫头就围上来了。单翠是资历最老的,虽然累得是满头大汗,可还是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崔汐,你去请府上的大夫前来看看。凝碧,你去外边打盆子水来。兰琪,你去禀了大奶奶,便说是小姐病了,恐这几日不能前往请安了。东珠,你过来,帮我将小姐扶到床上去。” 几个丫头得了命令皆纷纷出去各自忙活。 不一会儿,邱大夫便来了。此时,屋内,单翠已然垂下帐子,拿着脉枕放到自家小姐手腕下,将红线给绑在自家小姐腕上,又命东珠将红线另一头递给邱大夫。 邱大夫牵着红线,闭眼略一思索,睁眼才道:“大小姐乃是劳累所致的内虚外热。并无大碍,只须开张方子,吃几日便全然无碍了。”(未完待续) 一百零一 刺探 荣瑾这几日也没闲着,叫紫鸢多到各处去走动走动。让她和原先的几个好“姐妹”去联络联络。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了不少边角消息。 紫鸢如今成了丫头们中间的红人。人家巴不得将知道的不知道的统统都说给她听。 这韩府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方氏借着荣瑾这一层光在家里可谓是能只手遮天了。原本得宠的章姨娘的渐渐被韩老爷冷落。听闻韩子俊能入学国子监,韩策盛便愈发将家中的生意都交给长子打理。 前些日子,春季里韩先傅去了一趟平城,收购内陆盐。可在沈氏一族的封地上,他自然是铩羽而归。原本是让他带了十万两银子上下疏通关系的,却不料回来的时候,十万雪花银花尽了,连一斤盐都没有买到。惹得韩策盛大怒之下只骂其,愚驽不知方寸,不能以任。这几日,韩先傅更是闭门不出。大抵,三房里也将全部赌注都压在了韩勤薇身上了。这可惜韩勤薇也不是大将之才。 江南这边似乎还没得到韩白蕊受太子喜爱的消息。韩策盛三番四次的试探,荣瑾都含糊推搡,并未将实情告之。 如今韩府上最热闹的莫过于方氏的宜熙居,而这最冷清的就只能是八姨娘的纤素斋了。 院子里的小厮跑得跑,散的散,一个个都各谋出路去了。原本就不多的丫鬟如今更是被人要得没剩下几个了。 冬暖站在屋外的小炉子上,熬药。大热的天,烟熏火燎的,她热得不行,抱怨道:“都说是治不好的病了。何必还留着,不是白白费药么?倒不如早些去了还免得受苦。哎,真是累人累己!“ 八姨娘正巧打开窗子,听了这一番话,原先才止住的泪。又忍不住流下来。这都是孽呀!造孽呀! 屋内传来细微的动静,八姨娘赶忙擦了眼泪,走到里屋。看见韩夏函正挣扎着要起身,连忙将她按住,责备道:“大夫说得话,你又不听了。这样你的病如何能好?” 韩夏函无力的勾了勾嘴角道:“姨娘,你就不必骗我的了。我也知道。我这病是治不好了的。” 八姨娘见韩夏函气息奄奄,仿佛风中薄纸一吹就破,强忍着眼泪道:“胡说。(.好看的小说)函姑娘定是会好起来的。莫要听那些院子里下人的话。他们都是见不得你好起来的。” 韩夏函微微抬眼,慢慢伸出手,单这一个动作便花了她不少力气。当她终于握住八姨娘的手的时候,已然是花去了她大半的力气。韩夏函润了润嗓子。可是声音依旧沙哑破败:“娘。我怕是要死了。可我又不敢死。我若是死了,您怎么办?您即不。。。。。”说到一半,她终是没了力气,只等大口大口吸气,过了会儿,才接着道,“您既不是正房,也不曾有子。我若是去了,您该怎么办?” “你。。。。。”八姨娘本想斥责的她大逆不道。不该成她为娘的一番话,却因为她的一句我不敢死,生生又咽了下去,只含着泪,牢牢握住她的手,仿佛她将要就此消失一般。 “函姑娘。既然记挂着妾,就好好活着。为何平白说些死啊,活啊的话惹人伤心呢?”八姨娘拉住她的手道。 屋内两人正是母女情深,却听见外边突然传来瓦罐摔碎的声音。 八姨娘连忙抹了泪,道:“你先睡着。我去看看定是冬暖又毛手毛脚摔碎东西了。”说罢,越过屏风便往外走。冬暖这丫头这几日做事越来越不上心了,方才还说了这么不吉利的话。她看来她这几日又欠教训了! 这刚走出门外,却见门口站着一名女子梳着妇人头,穿一身宝蓝色软纱高腰襦裙,披着冰蚕丝织就的披帛,这静静站在门口,瞧见她来了,只恭敬谦和道:“钟姨娘,一别数日,真是别来无恙啊。” 她反应过来,连忙跪地行礼道:“妾钟氏见过和硕郡主。” 荣瑾连忙扶住她的双臂,将她将要跪下的身子给扶起道:“钟姨娘,不必多礼。荣瑾一直敬重于您。” 八姨娘听了荣瑾的话,顿了顿,心中莫名打起鼓来。她和九小姐素来并无往来,更不曾有何过节。除非,除非,她知道了!不,这不可能!当年的事情,谁都不记得了。那么,她如何今日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呢? 荣瑾也瞧出来八姨娘眼中的不信任,不由面带戚戚然道:“钟姨娘,荣瑾虽不在府上,可听得夏函姐姐被人下毒的事情,心中痛惜。夏函妹妹,不知可好些了?我倒是认识几个御医,总比那些草头郎中来的可靠些。不如待我回京都之后,就立刻请这些御医来为姐姐治病。” 御医!八姨娘眼中顿时又亮了起来道:“若是郡主能帮此大忙,妾自当携草衔环,当牛做马。只求郡主能为函姑娘祛毒。”说罢,甚至像是下决心一般,跪下了,给荣瑾磕了三个响头。 荣瑾听闻八姨娘虽然家道中落,可是也是曾经的名门之家,家中规矩如何严苛。要她感恩戴德下跪,是何等折辱之事。如今她为了夏函下跪,可见其爱子心切。 荣瑾见此时已然是时机成熟便故意道:“钟姨娘如此爱女情深,荣瑾自当尽心尽力。不过,钟姨娘可知一词叫心无旁骛。荣瑾如今心中有所记挂,自然不能一心一意为夏函姐姐寻医,若是寻得一个庸医,弄不好还得丢了性命。所以。。。。。。。”说到这儿,她想应是没有人听不懂了吧。 八姨娘看了看荣瑾,心道:这丫头莫不是察觉了什么?又睨了她一眼,瞧不出端倪,心中越发后怕,可眼下函姑娘的病已然是不能再拖了。从来富贵险中求,若是她真的问起来,她便索性将所有的都告诉她。这么些年,她一个人存着这个秘密也是时候将这事情都说出来了。上一辈的恩怨,想必九姑娘也不会为难函儿。 荣瑾见她先是摇摆不定,转而又沉思起来。最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和硕郡主有何要问妾身的,便尽管问吧。妾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八姨娘爽快,我自然也便单刀直入了。我只想知晓元霜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荣瑾眼中泛着微微的寒光,似乎想起韩元霜的嘴角挂着充满了讽意的笑容。 八姨娘看了看荣瑾,心中长舒一口气,可又疑惑道:“和硕郡主,为何要问霜姑娘的事情呢?” 荣瑾看了八姨娘一看,心想她心中定是恨毒了元霜了,便索性将四家会上的事儿和她说了一些。 八姨娘听了果真气愤不已。握着丝帕的手几乎要将帕子绞断,恨道:“她害了函姑娘,竟然能在孟家寻得这般好的姻缘。我当真是不甘心。想我含辛茹苦将她喂养长大,自论不曾亏欠于她。更是不曾将她看低。没想到她却是蛇蝎心肠,恩将仇报。我只恨当年为何收留了她,不让她索性死在那个疯女人手上算了!” “疯女人?”荣瑾问道,“我听闻元霜的生母似乎是早逝。钟姨娘为何如此说?” 八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连忙打圆场道:“不,妾是说错了。妾只是想说她早知晓就不该将她收养过来,应该让她一个人饿死在院子里。” 荣瑾见八姨娘神色闪躲,也知晓这个问题大抵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索性转了话题道:“姨娘。可知晓元霜有何一技之长?” “这。。。。。”八姨娘顿了顿,接着神色凝重道,“她善于制香,还通药理。函姑娘的毒本来是她下的,可是,香料燃尽。只剩下粉末。她又将粉末通通都带走了。如此一来才让人无从下手的。若论琴技,她当是上乘。元霜心狠手辣,郡主应要多加提防。” 荣瑾点点头道:“我见她如此手段毒辣,想必一个定北王府妾室的位子决计不能满足她。若我猜得不错,她怕是想要入宫。” “入宫?就凭她?”八姨娘不可置信道。眼中泛起轻蔑的笑意,“以她的姿色,平庸不算。更是不耐人喜欢。纵使她才情出众,宫中又岂是随便能进去的?她不过一个小小庶出的商贩之女,竟敢妄想凤飞九天。真是痴人说梦!” “以她的手段未必不能!”荣瑾眼中泛着冷峻的光芒,“薛家四小姐甚为赏识她。若是愿意从旁协助,再加之她的香料,徐不得便能入宫了呢?她的心计深沉,初见面之时,便曾给我示警。若是没有些许自信,她如何敢和我作对?” 八姨娘闻言,心中顿时乱成一锅粥,焦急道:“若是让她入宫,韩家势必成为她第一个报复的对象。” “何出此言?” 八姨娘心想事到如今也不是随便扯谎就能瞒天过海的时候,索性将元霜的生母疯了被送走的七姨娘琳琅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 琳琅乃是边关琴妓,只因在韩策盛出门采办之时,承泽雨露,便怀了孩子。韩策盛虽说介怀其身份,却为了肚子的孩子还是将她带回来了。可是等到,琳琅剩下女孩儿之后,韩策盛便不常来她房里。 琳琅乃是常住关外的女子,自然对于中原礼教并不甚为遵守。此时,韩策盛正好又要去京都疏通人脉,便留下琳琅在院中一人独守空闺。 琳琅难耐寂寞,竟然和人私通。这私通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韩二老爷。琳琅所知关外匈奴,兄弟共妻乃是常事。便也不想,这竟然为她惹来之后的灾难。 院中之事向来一传十,十传百。不少见色起意的外家亲眷也纷纷想和琳琅共合。琳琅却断然拒绝。 此一时,韩策盛早已接到家书赶回来了,见琳琅如此不知廉耻,竟然一怒之下,将她卖给了最低见的窑子。此时,元霜正值一岁。 三个月后,韩策盛亦觉得如此之举,有欠仁善,将琳琅又重新从窑子里赎了出来。此时琳琅已然是半疯半颠了。 而后,也不知她见了什么,有一日竟突然发起疯来,险些将元霜给活活饿死在柜子里。韩策茂这才将她给送走。 当日送走琳琅的一幕,让元霜看见了,从此便恨上了韩策茂。加之,幼年之时不得生母照顾,又是庶出身份,自然是备受欺凌,便将这些怨恨全都归结在了韩家身上。 钟姨娘讲完这些,荣瑾大抵也知晓了许多。怪不得韩元霜总以仇视的眼神看她,感情,她这是红果果的嫉妒呀! 钟姨娘说罢了,忧心忡忡道:“元霜心里早已将韩府之人恨之入骨。在她心中认为是韩府才让她便得这般悲惨的。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报复韩家人的。到时候,不仅是函姑娘和荷姑娘,甚至连夫人和老爷也不会放过的。” 荣瑾轻摇扇子,好整以暇,也不顾钟姨娘还欲开口,便道:“姨娘,所想自然是周到。不过,诚如姨娘所说,元霜入宫是乃难事。若是我从中阻挠,她就算是有翻天的本事,也是不能的。姨娘既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荣瑾自然也会兑现承诺。待我入京,便为夏函遍寻名医,一定治好她的病。”(未完待续) 一百零二 册封大典 栖凤宫内的仙鹤香炉,芸香雾绕。(.好看的小说)广大的宫殿内,所站有百余名命妇宫人。 皇后正安坐凤座,和蔼与众位命妇夫人周旋。 “忠国侯夫人到~~~~~~” 这一声而出,殿内众人纷纷转向入口处,吃惊不已。老太君年过半百,先帝曾赐以免跪,所以一入宫门,老太君只住着龙头拐杖,笑道:“老身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面色不动,只含笑道:“难得老太君前来,让本宫这栖凤宫顿时增色不少。来人,将老太君的椅子放到本宫台阶下。” 老太君微微眯眼,脸上依旧挂着笑,和皇后对视,半响笑道:“多谢皇后娘娘赐座。” 殿前歌舞升平,绮罗裾飞,宫女纤细的腰肢摆动着,宫妇们纷纷互相敬酒。堂前两人端坐着,此一时,却听见外边又一声高喝 “玉贵妃到~~~~~~~” 紫檀雕花的宫门前,一袭华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九丈长的裙裾,拖地而行。裙尾以金线收针,缀以紫金银铃,行动间,清脆有声,两旁袖口分别绣以桃叶,桃花。顶上乃是一顶玳瑁嵌翠,凤凰冠。四周垂下的花链,按以贵妃品级,整好五寸,一寸不少。头上的六尾凤凰亦是一尾不少。 一般而言,若是宫妃以敬重皇后,自然是刻意缩短尺寸,以表示其对皇后的敬重。 可玉贵妃花冠华服,珠翠首饰无一不是以贵妃品级一分不差的制造。此一行乃是对皇后的大不敬。 可普天之下,亦只有玉贵妃敢如此做!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玉贵妃一入宫门,便蹲身做福。不等皇后让起身,便已然自行起身,先一步道:“每每如此叫皇后娘娘的时候,妾总会想。这千岁,千岁,千千岁,大抵都是虚言了。女子连十年都敌不过,怎么敌得过千年呢。若是我让我活了千岁,而后慢慢老去,倒不如只活个十年,风华永驻。你说可是呀,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顿时寂寂无声。 皇后不慌不好,神情不变,安然坐在凤椅上道:“本宫到以为女子每个年龄段都有其自然的风华。诚如,靖蓉这般年纪,正值豆蔻年华,似骄阳里初绽之花蕾,含羞兮盼之,求悦兮顾之。再者似玉妹妹这般年纪,双十已过,正是花开时节动京城,花儿开得正好之时日。而后便同本宫一般,虽则渐老,却更能明辨是非,处理后宫琐事,乃是花儿结果之时。最后,无论你本宫亦或者靖蓉都将面对老去。你看老太君虽然年老,却子孙满天下。家中才人辈出。正可谓化作春泥更护花。但以色论人,何其浅薄。佛法有云,三千世界,你与本宫皆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 玉贵妃嗤笑:“姐姐,信佛。妾却不然。薛氏一族,若不能风华万代,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姐姐,您说皇上究竟是喜欢碎玉还是早已腐了的木鱼呢?” 皇后不答。 皇后与玉贵妃一番话,乃是皇后落了下风。玉贵妃得胜,自然更加气焰嚣张,亦不顾皇后颜面,当殿喝令道:“来人还不给本宫搬上本宫的雀屏椅来。” 宫女们将足足有十斤重的雀屏椅搬到皇后台阶下右方,玉贵妃踏一地清脆,稳坐于上。 一时间歌舞再开,又恢复一派祥和之景象。 荣瑾和沈靖蓉今日亦穿上华服。沈靖蓉今日穿得是一身鎏金刻花牡丹袍,内衬以莲花胸衣,更显得她玲珑曼妙。她今日梳一头双刀髻,只在中戴上了一个玉梳篦,两旁饰以金箔花。虽则朴素,更显大气从容。与皇后穿着,大有异曲同工之风范。 荣瑾今日也不敢怠慢,刻意将家中命人赶制的千鸟流云袍穿上,内衬以祥云胸衣。这衣上千鸟,皆为白鹤,袍子的丝线乃是以古法晕染而成,纵使时过百年依旧如新。荣瑾肤白,眼角略微垂下,平日里大有些楚楚的丽容。可是配以大气的千鸟流云袍和半梳起的发髻,绸缎一样的黑发,反而让人觉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滋味。 大殿内忽而,起了喝声。 荣瑾和沈靖蓉相携而入。 皇后诵祝,而后女官带来圣盘,十二支雀屏凤钗安放与上。皇后取下金制的指甲,亲自为荣瑾一个一个戴上。 十二支金钗宛若雀屏,将荣瑾衬得恍若神人。荣瑾微微眯眼,躬身拜谢。 抬眼之时,却见皇后眼中难掩的惊讶。荣瑾只是略作礼节微笑,却见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知是惧怕还是后悔的神情。荣瑾还想分辨,却听见礼官已然喝道:“嘉郡主和和硕郡主朝拜四方。” 荣瑾和沈靖蓉一同拜了四方天神,而后才算礼成。(未完待续) 一百零三 姊妹交心 册封完毕,荣瑾和沈靖蓉皆被相邀留在宫内。(.) 栖凤宫恢宏无比,内有东暖阁,虽不如家中屋院可比,却也是足有容纳两人。荣瑾和沈靖蓉分别睡在南北两床,中以屏风隔开。 大抵是今日累了。沈靖蓉平日里不显波澜的脸庞也微微透出疲倦的气息,眼神略略有些漫不经心。 荣瑾也累得厉害,洗漱完毕,只等侍女将头上的十二支金钗拆下来,小心存放到锦盒内,便让她们早些退下了。 沈靖蓉早早脱下身上厚重的华服,只着一身白色的单衣。 东暖阁的梳妆台前有凿了一扇窗子,雕花木窗。从此处便可望见,空中高挂的明月。月明皎皎,轻云笼月。正值四月初,也不曾有夏蝉鸣叫的声音。广袤无垠的天际此刻变得格外寂静。 沈靖蓉盯着窗外的月亮瞧了一会儿,半响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我却不知道,这栖凤宫的月亮是这般的美。” “如今看它确实是美。可想必皇后娘娘定是厌烦了这月亮了吧。”荣瑾亦走到窗台前,抬头望向那一轮明月。 沈靖蓉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转而望向明月,露出轻笑道:“我也不知二奶奶的心境如此的不同。都道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原来也是心不甘。” 荣瑾知道沈靖蓉在暗讽自己,却也不怒道:“天下女子皆痴情。可惜,有情儿郎却实在少之又少。怪不得,有人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人人都以为皇后母仪天下,我却只道皇后不过是这天下第一的不幸女子。要与三千佳丽共享自己心爱之人。怅灯寂寂,冷月如霜。情深似海却寂寞如雪。” “你,”沈靖蓉抬头恼怒似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嘴角那一抹寂寞的笑容之时,顿时竟心生出‘这个人也不过是天涯沦落人而已。’这样奇怪的念头。 荣瑾悲伤。只因她想起了她那一段让人惆怅的婚姻。她是那么的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甚至于在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的情况下依然嫁给了他。她为他打开了人脉,带来了财富,为他的事业创造的一个鼎盛的高峰。可是,这个男人却终日流连花丛,从来都不记得自己。 对于一个妻子而言,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比要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来得更加的悲伤呢? 眼前的女子,吐气若兰。娴静雅致,这样好的女子却得不到一个心爱之人。荣瑾只觉得再多锦衣玉食也不能弥补她的悲伤。 沈靖蓉看着荣瑾,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些许悲伤。更多的则是怜悯,而此刻,她竟然亦觉得自己正如她所想,何其可悲。所爱之人眼中连自己的半分影子都没有。 荣瑾低下头不再看那个高高在上的月亮,转而拨弄起桌上的胭脂,道:“靖蓉,你觉得你可过得快活?” 沈靖蓉满是戒备的看了她一眼,却见荣瑾似乎并不打算等她回答,便自顾自说起来:“我觉得我过得不快活。我想要从那院子里出来。可是,等我如今能够有权力随时离开那个家了。却已然深陷其中。我的家族需要我,我的母亲和父亲需要我,我的兄长姊妹需要我,甚至连我房里的丫鬟也需要我。” 似是被荣瑾的话语所打动,沈靖蓉破天荒开口道:“时至如今。我也不知道快活究竟是什么?绫罗绸缎,珍馐百味,亦或者是较好的容貌和秀丽的身形?这世间女子最想要的东西,在我出生之时,去已然全部握在手心了。可是。我也不曾有过快活的念头。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所摆弄的玩偶。就算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敢伸出手去索要。” 荣瑾转过头恰巧碰上沈靖蓉偏过来的眼眸。明月的光泽像是一层白霜洒在了荣瑾和靖蓉之间。她们两个人从未觉得彼此是如此的相似。只是一个眼神,似乎千言万语都说尽了。 两人似乎心有默契一般,各自回到了床上。 夜已然深了,宫中的灯火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隔着纸窗户,荣瑾依旧能看到长长的拱廊上那一排点点星火,那么远又那么近。 屏风那一头忽然传来声音道:“你睡了么?” 荣瑾答道:“不曾。” 过了许久,那一头才道:“你可知晓其实你我乃是表姐妹。” 荣瑾答道:“知晓。” 又过了许久,荣瑾听到对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便是脚踏在脚踏子上的声音。从屏风那一头传来脚步声,慢慢走近,荣瑾睁开眼,却看见沈靖蓉站在她的床前,似是欲言又止,那终日稳重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睛里却跳动着火花。 荣瑾一股脑爬起来问道:“怎么了?” 沈靖蓉似是犹疑了一下,顿时下定决心拉起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此时已然是三更天。夜空依旧漆黑,外边的守夜太监宫女也已然昏昏入睡。荣瑾和沈靖蓉两人陪着一件单衣,匆匆行走在栖凤宫内。 沈靖蓉对皇宫之中的地形十分熟悉,甚至对宫中巡逻队伍的时间也了解的十分准确。荣瑾跟着沈靖蓉一点也不怕被发现,因为沈靖蓉总有办法在危险来临时刻,找到一个极为隐蔽的藏身之所。 荣瑾跟着她不由惊奇道:”若不是知晓你是沈氏一族的小姐,我怕是以为你是哪里的飞天大盗呢!“ 沈靖蓉笑着道:“也不瞒你,我三哥平日里不学无术,整日琢磨的就是如何能自由进出皇宫入无物。他还亲自来过几回,每次都没有被发现。我这些不过是皮毛罢了。” 荣瑾嘴角有些抽搐。沈家的男子实在是一个比一个来得让人吃惊! 沈靖蓉带着荣瑾左拐右拐,穿过一条宫中小路,又走过一片水榭回廊,最终却在一处宫殿内停下。荣瑾看着沈靖蓉一边嘟囔着:“若是我记得不错,,,,,应该。,,,,,还,,,。,,,” 沈靖蓉在一处床下翻找着什么。半响,只听道一声欢呼:“啊,找到了。” 荣瑾连忙回过头来看着沈靖蓉。沈靖蓉似是宝贝一般将盒子打开来,看见这盒子内就是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拨浪鼓还有羊肠做成的皮筋,还有豆包。 荣瑾随手拿起一件来,仔细瞧着。 沈靖蓉却像是抚摸宝物一般,仔细抚摸这些物件。有些蒙上了灰尘,她便拿出帕子来将它们细细擦干净。 荣瑾觉得有些稀奇,便笑道:“这些物件为何藏在这里呢?” “这些物件都是我的。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她不予作答。反而自言自语道。 荣瑾看了看,觉得古代小孩儿喜欢玩的东西和自己幼时所玩的没什么两样。 沈靖蓉接着道:“这些都是太子殿下曾经用过的玩物。后来,殿下在我入宫之时,便将这些送与了我。”说话间,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微笑,像是陷入的回忆一般。可笑容不过半响。她似是回忆起什么伤心之事一般,顿时垂下眼道,“那时,我不曾有过任何玩物,见到这些东西自然十分喜欢。甚至为了这些,荒废了课业。后来,被爷爷发现了。一怒之下要扔了这些玩意。那时,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一起出面跪在地上求了爷爷三个时辰,这才将这些玩物保住。可是,爷爷却下令将这东西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那你后来又是如何找到这个的呢?”荣瑾看了地上的这些东西,心中隐隐升起一股预感。这肯定和她那喜欢皇宫的三哥有联系。 果不其然,只听沈靖蓉道:“后来,我三哥入宫游玩之时,不小心便在这宫中找到了这个。此后,若是我课业成绩优异,三哥就会带我潜入宫中,时常来玩这些小玩意。” “那你为何不直接将它们带回家呢?”荣瑾不解道。 沈靖蓉叹息一声道:“爷爷,若是找到了它们,便定不会放过这些玩意。与其让爷爷毁了它们,还不如将它们留在这儿。” 沈靖蓉又玩耍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将这些东西都放回去。将盒子放到床榻下方有一处支架,正好能够托起这个盒子不被人看见。 荣瑾见沈靖蓉如此在意这些,也不由笑一声。可这笑里却含着些许悲凉的意味。 沈靖蓉带着荣瑾又按着原来的路线回到了栖凤宫。宫中只剩外边的两盏引路明灯。门口睡着的守夜太监,已然是鼾声四起。 她们两人踮着脚尖,轻轻推开门,绕过睡在地上的两个宫女,走到东暖阁门前,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入房内,又轻手轻脚的将房门关上。 做完这些,两人都长吁一口气,不由相视而笑。两人也是倒头就睡,不一会儿便早已进入梦乡。 第二日,不过五更天,便有宫女将荣瑾和沈靖蓉唤醒。为两人洗漱,妆扮。 荣瑾因着昨夜睡得晚,还有些迷糊的神色,一看沈靖蓉却已然是容光焕发,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两人在栖凤宫和皇后一同用了早膳,便由领路公公引至宣和殿,拜别皇上。公公将他们领到殿内,道:“两位郡主。皇上今日早朝,怕是还要些时候,还请两位郡主稍作歇息。” 说罢,两个宫女便来为荣瑾和靖蓉上了茶果点心。 殿内无声,长久的寂静,让睡意又瞬间袭来。不几时,荣瑾便阖上眼,睡着了。等到醒来和沈靖蓉已然是在马车之中。一睁眼,看见自己就在封闭的车厢中,荣瑾登时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被人袭击了,连忙检查周身。发觉无恙后,荣瑾松一口气。 沈靖蓉正闭目小憩,荣瑾不由撩开车帘,全看见马车尚在宫中的车道上行走这,马上就要驶出宫门,连忙问赶车的太监道:“这位公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赶车小太监笑道:“郡主殿下真是好福气。皇上见您舟車勞頓,特意命您不必谢恩,早些回去休息了。” 那小太监虽然是满眼羡慕,荣瑾却听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皇上不曾责怪她殿前失仪,不然这郡主才当上,便被褫夺封号,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可是,以皇上的性子,似乎也不是如此开怀大度之人,如何会对自己这般优待呢?荣瑾心中正是疑惑,马车却已然驶出了宫门。(未完待续) 一百零四 暗设埋伏 不过几日,宫里颁下旨意,皇后娘娘四月底办了个游湖会,邀请了众多大臣女眷入宫赏玩。(.)入宫的正是薛氏一族的女子和沈氏一族的女子还有荣瑾等人。 皇后娘娘的贴身太监早已摆明了意思,明明白白告诉荣瑾让荣瑾协同舍妹一同入宫。想来,皇后娘娘一则是想见一见韩白蕊,二则是给太子卖个好。不然,以韩白蕊一介平民,如何能入宫呢。 春绯已然入沁春居中十来日有余,同胭脂学得很认真,一板一眼,绝不敢差错分毫。虽然规矩学得没差,可是怎么也不见得赞赏。她心中也是焦急不已,生恐自己出错,这几日更是小心翼翼。 这一日,春绯正在屋内绣花,见荣瑾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便将东西一放,上去迎接。 荣瑾入屋端起青口白瓷杯喝了口茶,热得直摇美人扇。春绯见她光摇扇子,却不见得出汗,只怪道:“郡主,这是怎么了?为何一脸忧心忡忡。” “哪里是忧,分明是气。”荣瑾怒道,“我这刚去一趟老太太屋里,回来的时候便碰上那薛芙。原本着都是一家亲眷,没想到她竟然一下子就跑我面前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通。我本不欲与那蹄子计较,可是她非缠着我不放。最可恨的是竟然骂起我娘来。我家中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曾羞人。[.超多好看小说]如何叫她这般乱吠。真是恼人!”画扇呼啦啦的扇着。 紫鸢一听,有人竟然辱没韩家,登时火光三丈,出主意道:“郡主,您瞧,这薛三小姐这般瞧不起您。您为何不好好整治她一番!她如今那么神气还不是仗着有太子宠着。您看,您家里。。。。。。”紫鸢还想说下去,却被荣瑾一口喝斥道:“没大没小的。在我面前说什么呢?难不成是不想活了?” 紫鸢经这一骂,顿时便不敢多想了。只见荣瑾低着头也不说话。似是考虑什么。每每见到荣瑾这般表情,她便知道自家主子定是在想着法子呢。 荣瑾沉思一会儿,忽然道:“百花苑里的几个女子都回去了么?” 紫鸢摇摇头,眼中满是鄙夷,嘲讽道:“哪能送得走呀?这些个名媛小姐,一个个的一听见要送她们回府,跟要送她们入墓似的。装病的装病,装傻的装傻,还有的索性跑到老太太面前去哭诉。连我都看轻!” 荣瑾却心中大喜。院子里那么乱。老太太有好一阵可以忙活,恐怕就顾不上她这一头。许多事情下手就方便得多了。收敛了脸上心思,荣瑾道:“二爷院子里可还好?我送去的几个丫头还在么?” “呸。这几个蹄子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进去没几天便一个个将二爷的书房给整的乌烟瘴气。(.)二爷将她们通通给赶了出去。还将那管家给调到外边庄子了。”紫鸢一边说,一边偷偷看荣瑾的脸色,见荣瑾脸上古井无波,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荣瑾心想:左右是孟时骞将人赶出去的,和她是半分关系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人说她女子善妒,怪只怪孟时骞不喜欢而已。她可是大度的亲自为他挑了人去房里的。 荣瑾这一头正想着孟时骞。孟时骞在书房内登时便打了个喷嚏。他无奈摸了摸鼻子,继续在奏折上写道:旱季将至,定北一带多有旱情,须防患于未然。开源节流,修筑水库,亦备不时之需。长江以东,亦有洪涝之险情。许派钦天监多日观察天象,早做计算。 写罢了这些,孟时骞放下笔。却又不由自主的从书桌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存着几张老旧泛黄的纸张,在这老旧的纸张里唯有一张似是最为显眼崭新。上面是女子秀娟的笔记。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犹可在,雪海何处寻? 他摩挲着纸上的字迹,心中似是微微触动一般。他赏其才情,慕其性质。如今而言,可能有些可笑。可曾经他在心中却尊她为友。视她同亲族。而这一切,却被那一壶酒给毁了。 虽然说了不再往她院子里派人,可是他依旧还是忍不住让人去了她的院子。每日里虽不是时常听见她的消息,却也能知道她过得是否安好。 春猎之日,她的右脚受伤。他心中记挂,特意命人去宫中请了御医来为她诊治。春猎,他放箭解救她于皇上的金翎箭下。这些种种,他无非是敬重她,想要弥补她。 忽而,窗户处一阵风声,便见一人影从窗中跳入屋子。 孟时骞将手中的薛涛签又放回匣内,转身语带无奈道:“七戒,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不同的方式进门?我府上虽然人人大度,可保不齐也有被你吓着的。你为何不为我想想。就说你上一回,破床而出,登时将铺床丫头给吓得从床上滚下来了,从此生了三日病。再上一回,你从房梁上突然跳下来,将白日里来倒夜香的小厮给吓得将秽物全撒了。你难道就从未觉得不妥么?” 七戒看着自己好友顿时失控的样子,觉得心中甚为欢喜,愈发吊儿郎当道:“你也知道。我离经叛道,世人只呼我为周狂,自当是不走寻常路。再者说了,密谋不就是秘密的潜入房间才能算是密谋么?” 孟时骞听了七戒这一番话,越发觉得自己方才和他的争论简直就是对牛弹琴,索性扯开话题道:“那你便说一说,你今日的来意吧。”说罢,抬眼往身后看去,却见七戒已然不在原地,扫视屋内,发现他早已双手交叠抱在脑后,大喇喇的躺在了榻边,见了孟时骞,还不由扭了扭身子,胸前原本就未曾系好的衣襟这般那般便敞露开了。 七戒含笑道:“我方才看见你写的奏折了。顿觉你近来越发不问朝政了。难不成真是入东宫叫人迷花了眼?你想每年这两灾是多少人的油水,竟然妄想要防患于未然。我看吏部和户部早已经摩拳擦掌等着今年的第一笔油水了。” 孟时骞也顾不得七戒偷看其奏折之事,焦急问道:”怎么回事?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风声倒也说不上。不过是温柔乡里几位花魁间的谈资罢了。你可知道,夏日里便要选花魁了么?往年年年都是烟翠居里的花魁取胜,今年温柔乡不惜花了重金从烟翠居里挖了去年的花魁夕颜入店。这夕颜是朝中吏部侍郎的相好,一来二去,院中上下也皆是心知肚明了。你说我能不知晓么?”七戒翻了个身,慵懒的伸了伸腿,脸上忽而作一副调戏的笑道:“我说子敬,你难道真的戒色了?自从嫂夫人之后,你便不在去过那里。如今,新人一进,我以为你该是想通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一幅作死样。真真让人无趣。”说到这里,他竟长叹一声道:“啊啊,生不逢时,知己不在啊~” 孟时骞此刻对七戒的冷嘲热讽早已是不在心上了,心中却只有他方才所说的吏部侍郎。想到花魁又想到吏部侍郎,他顿时心中更觉厌恶,微微皱眉,眼中似是叹息又似是愤恨。(未完待续) 一百零五 不变的友情 五月初夏,日子渐渐热起来。(.好看的小说)院子里的女子也早已悄悄换下初春时候的袍子,穿上了掐腰的丝绸小衫和轻纱做的薄裙。 荣瑾院子里的人也总算是补全了。新招了三个庄子里的丫头,放在房中。这一回是荣瑾亲自挑选的。各个都是一等一的机灵鬼。 飞燕是南边的庄子里出来的,长得秀气,一手针线活让人叫绝。昔年是家生子,家中人世代敬奉孟家祠堂,对于这些年家中发生的事情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人了。冷霜是孟家暗卫中挑出来的。虽说荣瑾甚为郡主,皇室自然会有暗卫挑选。不过,终究是男子不能近身保护。现在权位更重,荣瑾不得不挑一个女子能时时刻刻贴身保护自己。 院子里前一阵子请走了一群女子,荣瑾正躲在房里不问闲事。此刻正值日头高照,沁春居主屋里是一片安静。 飞燕正在绣花,昔年则是哄着宝儿午睡。荣瑾看书看得眼睛累了,正想伏在案头睡一会儿。 却听见外边传来声音,不一会儿,便听见丫头来告了沈靖蓉竟来了。 这还是沈靖蓉和荣瑾自册封大典之后,头一回说话。荣瑾有些喜出望外,一下子连睡意都没了,忙叫人请了人进来。 沈靖蓉依旧是行姿优雅,挑不出半分毛病,刚坐下便道:“听闻你这里多了几个人,我也看看,认个眼熟。” 荣瑾看了看沈靖蓉虽然板着脸,语气却大不同从前,疏离间竟然有了几分亲密,也不由笑道:“我这忙人总算得了一刻闲工夫,能不先将房里人给置办了么?话说前几日院子里吵得厉害,你竟然也不曾说什么,真是憋得住气。我可听说连住在东南院子里的薛芙都受不住,发了好些脾气呢。” “她一向而来都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也怪不得如今让人牵着鼻子走。”谈及薛芙。沈靖蓉轻抿一口茶,眼中露出出讽意。 “她虽说性子急,也不至于沦落到蠢的地步。怕是让人个蒙蔽了。听你的话,似是知晓那人是谁了?”荣瑾想了想道,好奇的看着沈靖蓉。 沈靖蓉放下茶碗,拿出丝帕轻拂了拂嘴角,优雅又从容道:“想不到你也猜不出来。看来韩元霜真是深藏不露啊。” 提及韩元霜,荣瑾的脸自然而然的沉了下来。“我倒怪不得近日薛芙处处找我麻烦。愿来是有人在背后唆使的。” “我虽说不曾波及,可见得薛芙在院子里得势。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我今日便是有事情想和你说一说的。”沈靖蓉也不顾在场的几个女子,只大方道。 原本正想往外走的昔年和飞燕听到这一番话,当下便停住脚步,既然听都听到了。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两人讪讪留在原地,不由望向荣瑾。 荣瑾当即道:“既然沈姑娘不赶你们走,便是将你们当自己人了。你们只管留下。” 沈靖蓉却突然道:“不,我可不曾将她们当成是自己人。今日之事,倘若泄密,除了你我,便只有她们几人知晓。到时候,便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 沈靖蓉慢慢扫视过昔年和飞燕。见两人皆是面色不变,这才接着道:“薛芙入宫,这是早已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若是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我沈家自然是不许的!” “那白蕊难道就不一样?她和元霜一样是韩家人。”荣瑾问道。 “那不同!”沈靖蓉解释道,“若是殿下心中中意。我自当甘愿为殿下出谋划策。但若是有人想在其中耍花招。我岂可允了?” 荣瑾见了沈靖蓉难得生气。自知是触及了她的逆鳞,便转了话题道:“你既然来都来了,定是想好了主意。你只说与我听,看我帮不帮得上忙?” 沈靖蓉沉思半响,手握着茶碗。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这才神情郑重道:“没有。” 荣瑾顿时有些气结。“没有,那你沉默那么久做什么?” “方才我在想,不过想不到太子殿下的喜好。只好作罢。”沈靖蓉波澜不惊的解释道,说罢还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荣瑾不知作何表情,只好转过脸去暗自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我倒是早先想了个主意,原本是想给明珠用的。不过,眼下既然你要。不如便由你来吧。” 孟明珠和荣瑾素有来往,颇为亲近,沈靖蓉是有耳闻的。听到荣瑾如是道,断然拒绝道:“罢了,既然是为她人嫁衣,夺人之美岂不小人?” 沈靖蓉大家礼教,荣瑾亦是了解,连忙将计划给沈靖蓉前前后后说了一边。沈靖蓉这才释怀道:“想不到那孟明珠竟然这般豁达,甚至不想入宫!” 荣瑾含笑,却是每个女子大抵都对于那无上的凤座有着一种内心对于权位的渴望,就如同是人对于美的追求。可是亦是有人能聪明的判断,宁愿安守在大家宅门内,也不愿意入宫。 荣瑾便是,孟明珠亦是如此。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日落时分,沈靖蓉这才离去。 待到沈靖蓉走后,荣瑾便唤了飞燕过来,看了她的绣品,上面的绣花已然完成了大半。模样都是上等,和自己花的半分不差。荣瑾又嘱咐她这几日多多留神,莫要将这东西给露在人前。 傍晚时分,沁春居来了个难得的客人。 荣瑾正打算用膳,却听见东来气喘吁吁跑过来道:“郡主,二爷在外边被困住了。” 爷叫人给困住了?胭脂不由慌了神,脱口而出道:“爷这般厉害人物,怎么能叫人困住了?这府上的护卫都是做什么的?” 东来不解的看了胭脂一眼,心想:沁春居里的人越发没有规矩,主子还没说话,下人就巴不得开口了。 胭脂这才知晓自个儿说错了话,叫荣瑾一瞪,顿时退后了几步,不敢在说话,只是这眼睛还是牢牢的看着东来。 东来着急道:“郡主。事态紧急,东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还请郡主随我走一趟。” 东来平日稳重,荣瑾见东来方寸大乱的样子,顿时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忙跟着东来上了轿子。 轿子一路快行,出了府,荣瑾换坐了自己的御辇,吩咐马车快些走。 东来跟车夫耳语几句,也忙跳进车内道:“郡主,这会子在马车里,小的便长话短说了。今日是京都一年一度选花魁的日子。二爷和周大人一同去温柔乡投花魁。却不料半道被夕颜姑娘给留住了。爷这会子正想法子脱身,只求郡主今日帮小的这一回。您也不见得让爷留宿在夕颜姑娘那里吧。” 东来说完看了看荣瑾的脸色,却见荣瑾面色如常,心想自家奶奶真是好定力,听了这一番话居然还能镇定自若。若是换做别的女子不知道该怎么闹了呢! 荣瑾听了一番话,心里只觉得好笑得紧。这天下男子谁人能对投怀送抱有抗拒之力呢?偏生孟时骞却不喜欢了。可既然不喜欢,作何又要去。真是既想当婊子又想里牌坊,做作得不行! 他虽对我不仁在先,可荣瑾还是懂的些许道理的。如今都在车上了,拂了他的面子总归是不好。叫下人看出端倪来,院子里她二房韩氏的罪名便又多了一条:忤逆! 这一边荣瑾正在马车上,那一头温柔乡里孟时骞是如坐针毡。 眼前女子虽说姿容皆是出众,可露骨的衣衫和挑逗的眼神,让他心里十分的不自在。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是家中那个清淡的女子的身影。他记得这女子嘴角永远挂着的一抹笑和恭顺的身影,纵使身处逆境依旧坚韧的眼神。 他无比的想念,他想他是不是有些醉了。 身旁的女子却娇吟一声:“爷,”两条雪白的膀子水蛇般就勾住了他的颈道,“怎么不再喝了呢?莫不成是嫌弃夕颜伺候不周?” 明明是这样成熟诱人的身躯,孟时骞却不觉曼妙,反而有些恶心。对比那夜里记忆里她轻轻的哭泣声,就顿时是淤泥比之荷花,让他避如蛇蝎。 夕颜眼见孟时骞不为自己美色所动,顿时不由在心中疑惑,这男子莫不成是不能?她这一招可是十拿九稳,但凡是男子自然是不能逃脱她的掌心的。她心想定是自己还不够卖力,那面上越是正经的男子越是喜欢不正经,这朝中一品的太子太傅定是喜欢更多些情趣。 夕颜不由将外边原本就轻薄的一件宽袍大袖给褪去了半截,露出大片白皙的肩颈和丰满的胸。那波涛之间,怕是男子都难以把持。 孟时骞见夕颜已然是宽衣解带,顿时火光不已,怒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夕颜见孟时骞慌乱不已,心中雀跃还以为是得了他的欢喜,索性将衣服都脱了,只穿一件荷花胸衣和一条纱裙,那窄小胸衣下包裹着的诱惑如同硕大的果实,散发出诱人的甜美。她搔首弄姿,刻意抖动了一番,媚眼如丝道:“爷,奴家热。正是五月里了,奴家心里热得很,像是有把火在烧。爷难道不热么?奴家为爷宽衣~”(未完待续) 一百零六 温柔乡救夫 眼前女子如狼似虎,孟时骞顿时有种要被生吞活剥的错觉,险些想要夺门而出。 可夕颜哪里肯,当即一个飞扑似八爪鱼一般将他给缠得个结结实实。孟时骞险些被那女子给缠得窒息,值得推开她的身子,却不料,这一摸摸错地方了。 两手一伸,将那两团软肉握在了手里。 夕颜见他如此性急,忙不迭娇吟起来,心想这回可绑到金主儿了。只等着将人伺候舒服了,到时候何愁没有钱财。 孟时骞却是恼怒得不行。 此一刻,听得外边楼梯传来脚步声,门外妈妈焦急的道:“郡主,郡主。您可不能进去呀!” 荣瑾哪管得了这些,当即将门给打开厉声道:“便是不能进,我如今也进来了。你能耐我何?”说罢,大步走进屋内,却见这一片旖旎,不由笑一声道,“莫不成我是坏了你好事了?” 孟时骞顿觉尴尬,忙道:“不,不。夫人。” 夕颜一听这就是个正主儿,瞧着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还是只母老虎,不由笑话孟时骞道:“大人家内人好生厉害。竟然能到这等地方来寻夫,也不知女子的三从四德学到哪里去了!” 荣瑾心想:她可是二十一世纪来的,和她谈三从四德?哼!没听过。她只知道。男子的三从四德。老婆命令要听从,老婆外出要跟从,老婆指挥要服从。老婆花钱要舍得,老婆唠叨要听得,老婆打骂要忍得,老婆逛街要陪得。 东来在门外眼看着荣瑾不说话,还以为自家奶奶示弱,心里急得只流汗。 可只有孟时骞知晓,荣瑾眼中所带的不屑还有她看向自己之时的那一份嘲讽。掌握权力之后的她,似乎出落得更加的美丽。如他所料,麒麟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她从来都不是一颗无价值的棋子。 荣瑾浅笑一声道:“本郡不是来寻夫,亦不是来示威。本郡不过是看不过本郡夫君要受你这一般的凌辱罢了。” 凌辱!她竟然说凌辱!夕颜顿时气得发抖,她最为自傲其美貌,如今竟然叫人给说成如此不堪。她恨不得就此上前撕了她的嘴。 “哼。奴家见过男子无数,无人不拜倒在奴家石榴裙下。我看郡主还是莫要自讨没趣,让孟大人难堪。”夕颜刻意嘲讽,哼!她要看看这女子还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乱吠的母狗! “夕颜姑娘,莫不成是穷得连菱花镜都买不起了么?若是没有,本郡倒可以花个一千两为把房间里装满了镜子。到时候怕是你要自毁双目才是。本郡也不与你多费口舌。你若是今日非要缠着本郡夫君。你大可缠着。不过,你这温柔乡保不保得住。可就全看在本郡的心情了。”荣瑾亦觉得多说无益,只想快些将孟时骞带走。留在这乌烟瘴气之地,多失颜面。 荣瑾单枪匹马闯进温柔乡。已然在温柔乡引起渲染大波。不少房间都打开门,抱拳以待看这好戏了。 温柔乡能长久存在这一条花街上不倒,自然也是大有来头的。鸨母见荣瑾语气不善,也不由端起架子来道:“和硕郡主,怕是不知晓。这男人在外边花天酒地自然是应当的。我温柔乡打开门做生意,还不曾见着您这样的。这小脾气,小性子,闺房里闹闹权当是乐趣。若是在人前让人难堪了。就算是孟大人不休了您。我这温柔乡也不能让您这么快活。” “我既然今日来了,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荣瑾从怀中掏出一面牌子。这牌子上刻着繁复的家徽,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一个沈字。 鸨母见了这一面牌子,顿时就变了脸色,连忙赔罪道:“老奴不知道您的身份,真是该死。”说罢,转头大步走向屋内。一手便将夕颜从孟时骞身边推开,骂道:“你这过了气的货色,也不知道身份,怎么敢和这位大人争执。来人给我关进柴房去。”话音刚落,便从走廊里走出来两个壮汉。将夕颜半拖半拉的带走了。 鸨母点头哈腰,就差没跪地求饶了。 荣瑾见了她这般,心中自然是瞧不起她。可也对这一面牌子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孟时骞摆脱了夕颜的纠缠。顿觉清爽,跟在荣瑾身后,亦不觉得众人目光如何。 出了温柔乡,东来请了荣瑾和孟时骞上车,自己便在车厢外边守着。 马车一路驶出花街,此时已然是入夜时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街头往来马车也是形迹匆匆。 荣瑾撩起车帘,不说话,只长叹一口气,接着转头请罪道:“荣瑾今日毁夫君名誉,不守妇德。还请夫君责罚。” “不,今日之事也是情急之下。你不必自责。”孟时骞想起荣瑾方才英姿,大有女中豪杰气范,较之往日相距甚远,不由莞尔。 两人一路不曾多言,马车行在长安夜景之下,万家灯火通明。夜黑如绸,衬得一弯月牙更为细长。 踏月而归,荣瑾下了马车便大声回沁春居。不料身后孟时骞亦是一同回了沁春居。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让屋内人自然是一阵忙活。 紫鸢难得见孟时骞来,心中自然是高兴。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哪有隔夜的仇!看郡主和姑爷的样子想必是和好如初了。于是,放大了胆子,从屋内取了一对成套的茶碗来给恭敬泡了茶问道:“郡主,二爷可曾用了饭?若是没有,奴婢这就叫小厨房去热一热。” “还没呢。”荣瑾坐内屋凳子上唤道:“昔年,去给我打盆水来。” 孟时骞见了荣瑾房里多了几张新面孔,不由问道:“这就是府上管事给你挑的人?” 荣瑾在屋内道:“不,这是我自个挑的。”说罢,昔年正巧端着水盆子进来,荣瑾洗了手脸,又从屋子里出来,顺道将昔年一同带出来道:“这是昔年,是家生孩子。我房中全儿和福儿两人实在是太忙了。光是照顾雪球儿就来不及了。于是,便又招了三个在屋里。” 这是飞燕正从耳房走出来,见了孟时骞,连忙行礼道:“见过二爷。” 荣瑾忙着介绍道:“这是飞燕,是庄子里的姑娘。我瞧着机灵就放在屋子里了。”(未完待续) 一百零七 春药迷情 屋内一时气氛融洽。孟时骞抬眼看着荣瑾,见她洗完了手脸之后,从人手里抱起灵兽。一人一兽,皆是白皙无暇。荣瑾抱着小兽懒懒的倚着贵妃椅,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紫鸢在厨房里热了饭菜,又从怀里偷偷摸摸拿出一包黄纸包来,左右看了看,不由暗笑私语道:“这可是千金难换的好东西。嬷嬷说了夫妻之间没有在床上化不开的解。” 紫鸢在饭菜里是加足了料,美滋滋的端着饭菜走到房里。却见冷霜门神似的杵在门口,板着脸,像是谁人都欠她钱似的。 “冷霜姐姐怎么不进屋?大晚上的在外边多招蚊子呀。”紫鸢端着菜打量她一番,不解道。 冷霜不说话,只往边上走了些,给紫鸢腾出地方进屋。 紫鸢原本就对冷霜的身份有些害怕,又见她这般不近人情,连忙噤声低头端着东西进屋了。 玉函见了紫鸢来,责备道:“怎么这么慢,二爷和郡主都等半天了。” 紫鸢委屈道:“我刚进去一瞧,灶头都熄火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火给点着,还要烧水,边上也没个人。全儿福儿今日下午便跟着宝儿少爷一同去福寿园了。饮食的东西让别人经手,我也不放心。这才费了些许功夫。姑姑,莫要和我计较了,还是赶紧给主子送去吧。” 自从荣瑾回家后将玉函带来之后,玉函便成了院子里的掌事。紫鸢年轻,压不住人,自然没有玉函的手段。 玉函一入屋子,便将房里的人的喜好弱点摸了个遍,将那些个容易叫人利用的丫头通通都调度到了外边。房里就只剩下三四个丫头随身伺候着。 不少院子里年事已高的老嬷嬷就通通赏了银子送到福寿园去。 这几番调度下来,荣瑾房中人眼看着是少了不少,可手边能用的就大大有余起来。 紫鸢见玉函手段不知比自己强了多少倍,又忠心侍主。自然是以玉函为大,尊称她为姑姑,房中人亦是这般称呼。 玉函将饭菜端到房里,赔罪解释道:“郡主,方才灶头熄火了。这重新点燃费了好一番功夫,耽误不少时候。” 荣瑾摆手道:“不打紧。”说罢,将雪球儿放到玉函怀里。 玉函接过雪球儿道:“郡主,您既然要用膳,雪球儿便由奴婢抱到外边去了。” “正好。”荣瑾吩咐道。“给我让厨房烧水。我身上一股子香粉味道,呛鼻得很。” 玉函点头得令出门。 飞燕和昔年识趣的退到耳房里将帘子给放下了。屋内顿时只剩下荣瑾和孟时骞两个人。席间,两人皆是无语。一顿饭吃得孟时骞是索然无味。 荣瑾见孟时骞脸上无意再用饭,只是碍着自己不能先行放下筷子。便自行放下筷子道:“夫君,若是觉得饭菜不合您胃口,不如回自己院子。荣瑾久不侍奉夫君,不周之处还请夫君见谅。”说罢了,她起身唤了帘子外边守着的胭脂将碗筷都收拾了去。 孟时骞原本便是心事重重,荣瑾又这般出言不逊,心里也免得不得有些恼火,本就想这般回沁园里。可是,念及荣瑾今日不惜自毁声誉。替他解围,顿时心头不快消去大半。 紫鸢给荣瑾和孟时骞上了茶果,便紧赶着走进耳房将屋子里是飞燕和昔年支了出去。 荣瑾吃了茶,半响觉得有些发热,只当是夏日暑气,便唤紫鸢将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紫鸢走出房门。听荣瑾这般一说,心知药效就要发作了,连忙道:“奶奶,这屋内窗户都开着呢。奴婢也不觉得冷呀,您若是真心热得不行。我去给您弄些冰来降暑?” 此刻荣瑾已然浑身燥热,不停的扇着扇子,连忙道:“快些去吧。” 孟时骞虽然吃得少。此刻药效也已经发作。他亦察觉身子不适,暗中探了脉息,自知是中了药,于是便先一步打算告辞道:“我在此处也坐了许久。既然你将要入浴,我也不便久留。我还是先回去了。” 他撑起身子,强压下心头的涌上来的情潮,推开门。此刻,紫鸢还未走,正守在门口,免得人进去打扰主子的好事。却看见孟时骞突然走了出来,吓得一跳,随后,忙拦住孟时骞的去路道:“爷,怎么才来就走呢?不如多坐一会儿才是。” “我今晚尚有公文批阅。你还是早些进去服侍你家主子吧。”孟时骞不由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紫鸢见是留不住孟时骞,顿时便着起急来。这药效都发作了,若是不留住人,岂不是出事情?到时候,自己的过错就大了。 正在此刻,屋内的荣瑾却已然走了出来,气道:“何必拦着他。他一向而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何尝将我放在眼里了?今夜有公文还去了温柔乡的厮混。你倒是好,若是脱不了身,随便遣人叫我去帮你。我告诉你,反正今夜过后,全京城都知晓我韩荣瑾的名号了!也不怕再被人多说个一句两句的。你如今走了,便把休书留下。也省的困得我在院子里替你养儿养女。” 荣瑾今儿原本好端端的,惹上这一出晦气。又想到明日要见老太太,定是一顿训诫,若是严重,恐怕还得将她禁足。这些种种都压在心里,叫这药性一催发,心底积压的火气全都发了出来。 孟时骞见荣瑾不见平日里的温婉,也不似之前温柔乡所见的强势,反倒有些耍骄的小性子。那脸庞带着的红晕和气急了再眼眶里不停打转了泪水,点点滴滴都那般惹人怜爱。情不自禁也回过身,走到屋内,将她给抱住,哄道:“莫要哭了。这次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你便饶了我这一回。我的瑾哥儿。” 荣瑾气得很,索性哭起来,听孟时骞这般哄劝,心也就软了,可面子上过不去,不由推搡他,“你离我远些。我不听你这些花言巧语。”可毕竟中了药,手脚发软,没推到孟时骞,反倒将自己给推得险些跌倒了,不由娇呼出声:“呀~” 这一声“呀~”似是压着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即刻将孟时骞原本绷得不能再紧的心弦给拉断了。他不由一个大步抱起荣瑾往屋内走。 此刻,紫鸢早已是羞红了脸,将门给关上,不住的偷笑。抬头一看,冷霜还站在门口,经不得笑道:“冷霜姐姐,怎么这般不识趣?还不快些走才是。”说罢,也不顾冷霜一头雾水的表情,拉着她便往外边走。 屋内,孟时骞抱着荣瑾,大步走向床榻。那缠枝牡丹的帐子上挂着的香球的穗子落在枕头旁,荣瑾娇美的身子陷在了床内,显得格外娇小可人。 那一夜的记忆似乎复苏了一般。他此刻是如此渴望她的肌肤,渴望她的娇吟。他伸出手,摸向荣瑾的脸。 荣瑾身下早已是泛滥一片,哪敌得住孟时骞这般的温柔,旋即凑上身去,亲吻他的嘴角。身子那么的滚烫,像是叫火烧了一样,从深处烧出了一个大洞,似乎怎么也填不满。 她口中亦不知在说什么,只是胡乱的呢喃着,像是抗拒又像是欢喜:“别。。。。别。。。。走。。。。。。” 孟时骞的手带着常年书写落在掌心的细茧,触摸到荣瑾之时,像是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细细的要将每一寸都摸边。他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唇,津液交融。 荣瑾的嘴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喘息。孟时骞颤抖着将她的放置在胸前的手拿开,伸手抚弄着那一片雪白。他低头轻轻含住一点嫣红,似是逗弄一般,将它在口中吞吐,吮吸,直到它像是花儿一样绽放挺立。 荣瑾抱着他只想求他多多爱抚自己。可是,孟时骞却坏心眼的停了下来,看着荣瑾道:“瑾哥儿,告诉我,你还想要么?告诉我。”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那么的炙热,惹得她微微颤抖。 荣瑾羞得不行,可奈何不了身子的渴望,只死死咬着牙不说话。孟时骞的手慢慢从上抚摸到了下面,那一处禁忌花园早已是阴雨绵绵。只是两指一翻,便她紧紧夹住的双腿给分开来,他轻轻探入其中,却发现里面早已湿热得不行。 荣瑾身下被异物所侵入,不禁“呀”的一声,随后似乎觉得不妥一般,连忙双手捂嘴,羞愤的闭着眼睛,别过头去。 孟时骞却不依不挠的接着,在内里翻腾搅动,一边逗弄她,一边轻轻在敏感的耳边吹气道:“瑾哥儿,不要捂着嘴巴。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瑾哥儿,叫叫我,叫叫我的名字。” 可是无论怎么逗弄,荣瑾都不肯出声。孟时骞有些挫败,他真的还想再听一听那入黄莺出谷一般娇媚到让人骨头都酥了的话。可是,在如今这种状态下,他是定然听不到了。 他只得叹息一声,似是得不到糖的孩童一般,埋首在荣瑾双乳间,闷声道:“瑾哥儿,我的好哥儿,你既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莫要捂着嘴巴了,让我亲亲你。可好,可好?”(未完待续) 一百零八 情和欲 男子的声音醇厚,带着浓浓的情欲,荣瑾几欲沉迷在这样的撩拨中。[.超多好看小说]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像是掠过无数光影的碎片,最后定格在眼前的男子面上。她松开手,抚摸上这一具躯体,恰到好处的肌理,看起来蕴藏着爆发力的身子,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瘦弱。 见荣瑾将手离开嘴唇,孟时骞顺势低头,深深吻住荣瑾。两人唇齿相依间,身体火热纠缠。荣瑾抱着孟时骞,微微张开唇,顺从的甚至有些欢迎的将孟时骞的舌迎接进来。 孟时骞的手指也不停下,一直在荣瑾身下制造刺激。他的手指修长,探入其中之时,又抽出之时,发出啧啧的水声。 他伸出手,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看着那发光的水渍,顿时似是神差鬼使,他伸出舌头,将上面的晶莹舔得一干二净。 他!怎么可以!荣瑾的脸顿时红得想火烧起来一样,可是体内的伸出却因为他的手指的离开,发出甜蜜的空虚感。她不由自主道:“别停。” 孟时骞见她难得主动,也不由笑道:“不,我怎么舍得停呢。”说罢,分开荣瑾双腿,将自己的亵裤退下,一口气冲入荣瑾的体内。 因着药物的作用,进入之时十分顺畅,可是荣瑾却依旧难以忍受体内受到异物入侵的不适。她大口喘着气,皱着眉,身子好热,好热,热得让她停不下来。 未等自己适应,她已然摆动起腰来。孟时骞本照顾她的身子,可是被她一撩拨,压抑已久的情欲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爆发出来。他开始动作,猛烈的撞击。 像是狂风暴雨一般的袭击,荣瑾无力招架,只能承受。强烈的情潮,足以让她尖叫,可是她却将这些都死死的压下来了。她咬着嘴唇。甚至将嘴唇咬出血印都不曾出声。 孟时骞在她身上驰聘着,他贪恋着她的体温,她的吐息。她抱着他,紧紧的,两人如此坦陈相见,赤裸着,像是出生的婴儿。至此,只有她和他。他心中顿生出无限的喜悦。 可是,看见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甚至不顾嘴角流下的鲜血,他原本火热的心却逐渐冷却下来。 肉体依然死死纠缠着,可是两人的心中的融冰却不曾化解半分。他不明白,他只想要一个妻子。可是为何她不愿意? 他有世人所称赞的前途,有名门出身的血统,有过人的才智,论起容貌也是上品,可是为何,她却不曾愿意留下在做他的妻呢? 他这样想着,慢慢伏下头,接近她的面庞,轻轻吻着她的眼睑。那颤抖的睫毛宛若蝴蝶的羽翼,纤细沾染着泪水。 他想要开口,可是欲望却早已先一步战胜了他的理智。 他开始猛烈的撞击,加快速度,将她的腰近一步来近自己的身子。 荣瑾亦察觉到他的欲望,自己亦是如此。难以忍耐的感情像是随处乱撞的猛兽,她的腰肢越发酸软,身子开始打颤。她抱着他,以手环绕他的颈。 忽而,孟时骞停下了进攻。死死抱住荣瑾,身子颤抖一番,将所有的热液通通注入了荣瑾的身子。 荣瑾承受着这一片炙热。眼前像是有一闪而过的白光,绝伦的快乐将她紧紧包围。她不由难以隐忍哭喊道:“别。。。。。。。。” 孟时骞抱着她,荣瑾似是失去了力气,任由他抱着。两人汗津津的身子交叠在一处,宛若野兽一般,喘息着。 平息下自己的气息之后,两人皆是久久不语。 拥抱之时,看不清对方的面庞。孟时骞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从心里觉得她如今并不想被他看到,于是不曾移动。 身子的热度渐渐冷却下来,情欲过后,只剩下一片空虚。荣瑾如今却不知该不该哭。她虽然途中丧失了理智,可是这一场情事,她始终是清醒的。也便是说,她并无理由去责怪孟时骞,相反自己才是肆意勾引他,挽留他的那个人。 这样的认知,让荣瑾觉得自个十分的轻狂。她难不成是这般耐不住寂寞的人?她微微撇过头,任由泪水濡湿了脸庞。 孟时骞忽而觉得颈边有热液流过,顿时明白了,立刻从荣瑾身上离开,转身看向她。 荣瑾只是闭着眼不曾说话,泪水从紧闭的眼睛中流下。孟时骞有些慌乱,连忙道:“瑾哥儿,别哭了。你若是不愿意,只当今日是场梦吧。都是春药的错,平日里你不是这般的。” 荣瑾转过头去,依旧不曾出声,只是肩膀依旧微微颤动。 孟时骞伸出手去抱着她,轻声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何不愿允了我?做我的妻,你就那般不愿意么?还是,你始终放不下你心里的那个人?如今,不该发生的早已发生了,为何你就不能早些面对现实呢?你我已然是夫妻,你如今就算是拿了那一纸休书,又能回到哪里去呢?瑾哥儿,我既要了你,定会待你好的。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妻。” 荣瑾不说话,身上的热度已然完全褪去,一颗心愈发冰凉无奈。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终究是要被这个家死死的困住了。他口中妻究竟对他而言是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家中的摆设,日夜在家等他回来,一切的生活以他为中心的一个摆设。有时候,她当真恨他的这一个妻字。 她所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一个名分。总是这般相依相偎,他却不曾对她说过任何能让她砰然心动,甚至情动的话。她只是他的妻。 孟时骞抱着荣瑾并不知道荣瑾是这般的想,只当荣瑾还为想通,多加时日,哄一哄便是了。一番欢爱之后,他亦显得疲惫不堪,抱着她,贴在她颈边沉沉睡去。 荣瑾却久久不曾入眠。趁着孟时骞熟睡,她独自一人起身,穿好了衣衫,走出门外。 小厨房的亮光依旧,她推开门,却看见是胭脂正在厨房里烧水。胭脂见了荣瑾来了,忙是蹲身行礼。 荣瑾看了看锅上烧着的热水,不由问道:“你怎么还在烧水?” 胭脂看了荣瑾一眼,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紫鸢姐姐,吩咐您许是夜里就会要用热水,让我在这儿守着。” 荣瑾想起紫鸢,又想到之前和孟时骞的种种,她怕是早看出端倪来,脸也变得通红,道:“好了。我既然来了,你便回去睡吧。” 胭脂红着脸,连头都不敢抬,便匆匆跑回屋子去了。 荣瑾将锅上烧着的热水放到木桶里,将小厨房的门闩拴上,一个人解开衣服,开始擦拭痕迹。 这不低头看还好,一低头,顿时吓了一跳。她脖颈便密密麻麻的全是吻痕。想起方才胭脂躲闪的眼神,她不由又羞又气道:“该死的孟时骞!怎么敢这般对我!” 费了一番功夫,荣瑾总算是将身子给擦干净了。擦完身子,她不由思索起方才孟时骞说的话。下药?春药? 难道说有人刻意想在她的饮食里动手脚让她犯错,到时候来揭发她,让她身败名裂? 这个想法,让荣瑾不禁后背一寒,细细在脑中搜索可能在自己饮食中下药的人。可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是谁。这让她很是苦恼。思索无果,荣瑾只好回了屋子,入屋之后,所见孟时骞依旧在内屋睡得十分香甜,不由走过去,撩下帐子。自己则是睡到耳房内的飞燕的床上。 身子的劳累和心中的愁绪让荣瑾一直睡得不安稳。不过,四更天便醒了。她先一步起身,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出门。 院子里的小厮已然开始打扫了 此刻,外屋厢房里玉函也起身了,正打开门走出来,见到荣瑾不由一愣,忙道:“郡主,怎么今儿起得那么早?”说罢,想起昨夜紫鸢刻意来吩咐的事儿,顿时似是明白了,道,“这会子热水刚烧好。您若是要用,奴婢帮您先打一桶吧。” 荣瑾笑了笑,忙摆手道:“不,不必了。” 玉函不解的看了看荣瑾,亦不多问,便走了出去。下人房里的丫鬟陆陆续续都醒了,一大早见到荣瑾,每人脸上都带着一副惊奇的表情。 荣瑾见自个在这儿坐着,得不到清净,索性便往花园处走去。 大清早,荣瑾便听得里面琴声阵阵,天空明媚,尚未有太阳,林子里一片雾气。荣瑾寻声而去,拨开一片桃枝,又拨开一片柳条,却见湖光山色之中,远远见得一尾小舟在雾中移动,上面的人影极不可见。 琴声不止,宛若天籁。荣瑾忽然喊了一声:“是谁?是谁在里面?” 里面忽而没了声音,划桨声伴随着水声,渐渐远去。荣瑾见那人离去,也不由疑惑。此人究竟是谁?琴声之美妙,绕梁三日,久不可绝。这人影隐在雾气之中的忽隐忽现,更添一份神秘。 自古而来,隐约之美更为难得。若是真相大白,反而坏了其朦胧之意境。小舟,划水,琴声,雾气,荣瑾此刻脑中顿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来。(未完待续) 一百零九 五姑娘薛瑜 正值五月初,夏日暑气正浓。[]荣瑾偕韩白蕊一同入宫。马车一路驶入宫门,荣瑾和紫鸢皆是不动声色。反之,白蕊的贴身丫鬟青槐倒是十分的热衷,正叽叽喳喳在讨教白蕊,宫中规矩。韩白蕊亦是一一作答,没有半分不悦。 赏荷之地正在御花园内的碧荷池。那里种了大片的荷花,据闻乃是周后在世之时留下的。周后喜花,尤爱牡丹,国色天香。但,广帝喜荷花,曾赞其水中芙蓉之美誉。后,广帝早逝,周后当政之时,每年都会在此处举办赏荷会,以悼念广帝。甚至,每年夏暑就会亲自入池子采摘莲藕,烹饪佳肴。后记史书虽对周后多以妖妇毒后著称,却对其与广帝间的情谊无不以伉俪情深,比翼齐眉来形容。 韩白蕊谈及碧荷池之时,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羡慕,道:“帝王之家,能得如此一对神仙眷侣,该是如何难啊。” 青槐见自家主子又暗自伤春感秋,连忙劝解道:“小姐,千万放心。太子殿下绝不会辜负您的。” 荣瑾听了这话,不由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无论是韩白蕊还是她房中的丫鬟都将这后宫看得太简单了。后宫之中哪有一片赤金一般的心,就连是人人赞颂的广帝周后依旧也不过是三十年恩爱却比不得人事沧桑。周后掌权后第三年便在宫中豢养男子,以排解寂寞。[]她并不是什么卫道士,只不过想及几百年前,有个女子独自一人站在那一片荷花中,悼念的究竟是自己的丈夫还是自己逝去的年华?许是她曾爱过他,只是宫中那么苦,一个人如何能独自走下去? 正思考间,马车已然过了左门。入宫之后,行过车辇大道,便在栖凤宫宫墙外等候。沈靖蓉的马车已然停在外边。荣瑾望四周一看。并无瞧见薛芙的马车。 正在此时,刻有薛家家徽的马车缓缓停在荣瑾面前,从车内跳下两个丫头分别从车下拿出脚踏子,服侍自家主子下来。 下马车的两人正是薛家二姑娘薛蓉和薛家五姑娘薛瑜。薛瑜年岁尚小,身量不足,站在薛蓉后面,见了荣瑾,不由自主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道:“这位就是和硕郡主吧。姐姐已然和我提起过。见过郡主。”说罢。做了一个半蹲儿。 荣瑾笑着打量薛瑜一番,虽然现在身子尚未张开,可瞧着轮廓,将来必定也是美人一个。笑着道:“做甚称呼郡主,岂不生疏?日后只管叫荣姐姐便是。” 薛瑜嘴巴也利索的很,立刻甜甜叫了一声:“荣姐姐。”叫罢了,转身看向白蕊,甜甜道:“这位姐姐,长得好生漂亮。想必就是平日里太子殿下挂在嘴边的白蕊姐姐吧。[.超多好看小说]”说罢,浅浅做一个半蹲儿道,“白蕊姐姐好。” 韩白蕊听薛瑜说太子时常提起她,顿时羞红了脸。心里像是化开了的糖水喜滋滋的,连带着对着薛瑜也不似对平常人一般生疏道:“薛五小姐,真是喜欢取消白蕊。殿下怎么会将我记在心上呢。” 薛瑜拍着胸脯保证道:“千真万确。我与七皇子殿下一同读书玩耍,岂能不知。七皇子殿下和太子殿下最为亲厚,七皇子殿下每每说起太子殿下都说太子殿下有了心上人,日日夜夜记挂着。皇后娘娘心疼殿下。这才办了这个赏荷会,让太子殿下一解相思之苦。” “薛五小姐,又在胡说了!”话虽这么说,韩白蕊心中是说不出的喜悦。 荣瑾看着韩白蕊,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罪恶感。她不知。便是在今日,她就将在此处设计让太子殿下爱上别的女子。而,她就将成为失宠的女子。 日头高照。里面通报的嬷嬷也已然回来了,见了荣瑾又见了薛棠和薛瑜在场,忙将我们请了进去。 第一次踏足皇后寝殿,荣瑾顿觉华丽异常。宫中摆设虽不是金银满目,却自有一番贵气不可言。殿内自然而然有一股芳香,正是沈靖蓉所住的牡丹阁里的香味。殿内涂椒,不焚香自然而香。 行至约七八丈外,众人跪地,行齐眉大礼请安。皇后忙叫她们起来,一边唤宫女上茶。 荣瑾坐在沈靖蓉身边,薛容和薛瑜一同而坐,剩下的韩白蕊左右看了一眼,还是走到荣瑾身边落座。 宫人虽说上了茶,可是荣瑾和韩白蕊皆是拘礼不喝。 相较之,薛瑜早已甜甜的唤皇后为姨母。薛蓉忙拍了她的头,责备道:“愈发胡闹了。怎么干如此称呼皇后娘娘?” 皇后听得一声姨母,似乎并不在心上,相反倒是眼带笑意道:“罢了,罢了。不过是孩子。想当年,太子殿下小时候亦称呼过本宫为娘亲,不过是孩童天性。况且,也许久没有人称本宫为姨母了。” 荣瑾看着皇后愈加温柔的眼神,心中没来由有些惆怅,只低头不语。 薛瑜见皇后不曾生气,胆子愈发大起来,从椅子上索性跳下来,直接跑到皇后娘娘的面前道:“皇后娘娘,为何七皇子殿下还不来?” 皇后忍俊不禁道:“这孩子才坐了一会儿,就想起骏儿了。骏儿还在上书房上课,你若是相见他,不如就去上书房吧。” 薛瑜连忙摇摇头道:“不,不。我才不要见朱夫子呢。朱夫子上课,总是满口之乎者也,听得让人想睡觉。我还是喜欢孟夫子上课。” 薛瑜童言童语,天真烂漫,逗得皇后开怀大笑,道:“你若是喜欢孟夫子,那孟师母就在你面前。你去好好求一求她,让她劝孟夫子收你做女弟子可好?” 薛瑜想了想,也摇摇头道:“瑜儿,不喜欢读书。瑜儿只想做一条鱼儿,能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才不想被那些女戒,烈女传给困死呢。”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薛蓉忙将薛瑜拉过来,解释道:“皇后娘娘,这孩子在家中被惯坏了。一时间胡言乱语,您请千万不要责罚才是。” 皇后娘娘愣了愣,半响似是沉思一般,牢牢看着眼前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情不自禁竟咧嘴笑了道:“都说后生可畏啊。孩子的话才是真心话,若成了大人了便同我们一般,满口诳语。”她瞧着她半响,伸出手,尖长华丽镶满了宝石的指甲划过薛瑜的脸庞,缓缓叹息一声,“若是等你及屏之时,依旧这样想,到时候本宫便亲自为你指一次婚,可好?” “不,瑜儿不要娘娘指婚。瑜儿要自己选夫婿。” 稚嫩的童声带着坚定的神气,那黑亮的眼珠中有着不容动摇的决心,让皇后不由为之一震。她不禁笑了,眼前的女孩儿有她所从未有过的勇敢。她在这宫中那么多年,起起伏伏,波澜跌宕,却不及眼前小小十岁女娃的决心。 “好。”皇后娘娘如是说道,深深看着怀中女孩儿。 她既然没有那样的勇气,至少眼前的孩子,她衷心希望她的勇气不要在将来被现实所磨灭。(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 勾引太子的二三事(一) 茶过三巡,薛芙和薛棠两人姗姗来迟。嬷嬷刚刚禀报完,薛芙便先一步进了宫殿,见沈靖蓉和韩荣瑾和韩白蕊都已然先到,不由面带嘲讽,先行一礼,曼声道:“皇后娘娘,芙儿来迟,还请皇后恕罪。” 皇后不言,亦不曾示意让薛芙站起来,只让她接着跪着,反而转身对着荣瑾道:“本宫瞧今儿天气不错。倒让本宫想起一件事儿了。还是孟夫人年轻的时候,她许是不曾和你说过。本宫记得分明,那一时,本宫尚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孟夫人进宫面圣,对太后娘娘不尊,杖责三十,那时她正是怀第一胎,自己尚不知知晓,白白的就断送了孩子的性命。本宫还记得,本宫坐在雀屏凤椅上观刑的场景,那血流了半个石阶,红艳艳的一片,比起盛开的杜鹃还来得嫣红。最后,还是嘉庆公主前来劝阻,这才止住了刑罚。你可知晓她是犯了何等过错?” 荣瑾早被那皇后森然的口气吓到,忽听得这般一问,后背冷汗刷刷的便下来了,忙道:“臣妾不知。” 皇后含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过错,不过当年孟夫人去看了自己在宫中为妃的本家姑姑。本宫当年不曾明白其中道理,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倒是有几分明白了。无论你敬与不敬,本宫都是皇后。本宫只要还在这位子上一天,无论是谁越不过本宫!”言至最后,皇后目光骤然凌厉宛若刀锋,宛若乌云蔽月,黑压压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薛芙早已是是浑身打颤,跪在地上,忙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一瞬间。皇后又温婉含笑,似是才见着薛芙一般,笑盈盈道:“芙儿怎么来了。还跪在殿上做什么。”说罢,伸手去扶。 薛芙下意识的颤了一下,眼中带着惊恐,看了皇后许久,似是确信皇后已然恢复如常,这才僵着脸,从地上起身。 冷秋给薛芙上了茶。薛芙握着茶碗,尚且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只决得方才宛若梦魇一场。 在座女子除却沈靖蓉,每人皆是脸色大变。荣瑾还算尚佳。韩白蕊早已是面如白纸,想起皇后从前和蔼的笑脸,又听得她轻描淡写的说着观刑的场景,顿时觉得心底凉透。 皇后似是没事人一般,笑颜如初道:“棠儿来了吧。还不快请进来。” 薛棠在殿外等候多时,听得皇后娘娘召见,连忙走了进去,行礼过后坐在了薛芙身旁。 沈靖蓉看了薛芙一眼,浅笑道:“听闻芙姑娘今早便出门。也不知是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来请安?” 薛芙顿时脸色一变,旋即道:“只是在京都外边玩耍了一番才入宫的。来得迟了,到让靖蓉见笑了。” “见笑倒是不敢。”沈靖蓉淡淡移开眼,不再纠缠。 荣瑾听了二人对话,又想起方才皇后一番话顿时明白了几分。并不理会薛芙,转而问薛棠道:“今日白日里。本想去找棠姑娘一同进宫的,没想到去了海棠阁竟扑了个空。想来芙姑娘和棠姑娘感情深厚的。[.超多好看小说]” “都是一个房里的,自然是要好。母亲也时常教导我们要姐妹同心。”薛棠虽话里瞧不出端倪,可说罢却低下头去,神情有些黯然。 荣瑾岂会不知。昨夜。她便听得紫鸢进屋子的时候,说了一番。只怪薛芙为人霸道,刁钻古怪。其中自然也将薛棠给带上了。 薛棠不是嫡出姑娘。只是因长女颇受薛三爷的关照。只是,这终究是身份不同。薛芙是嫡出又是选秀秀女,薛棠一比就是天上地下。 昨夜,百花苑里闹腾得厉害。薛家来人之时,就带了两辆马车,一辆三房,一辆二房。明日薛蓉自然用二房的马车,这样一来,便只剩下薛芙和薛棠共用一辆马车。 薛芙一向而来都是一人独坐一辆马车,况且,她瞧不起薛棠出身,连和她同桌而食都不屑,更妄论一同一辆马车了。 薛棠自知也是低人一等,自然只能苦着脸去求薛芙。这才求来能一同入宫。此时听荣瑾一番话,自然是苦在心中口难言,只能低头不语。 几人又是一番说话,接着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妻女。其中,荣瑾见到了玉润郡主。 此一时,大殿之内已然聚集了不少人。皇后设宴,后宫妃嫔自然也得前来助兴。亦有不少华服盛装女子前来,为皇后道贺。 这人已然是聚齐了。皇后一声令下,命人备好车辇,与众人一同前往。 冷秋扶皇后踏上凤辇,皇后只浅笑一声命道:“将瑜儿教导本宫跟前来吧。” 听得皇后此言,冷秋忙将薛瑜领到御辇前,皇后拉着薛瑜的手,宛若慈祥母亲询问女儿一般道:“想不想和本宫一同坐这辇轿?” 凤辇!?难不成?荣瑾心中大吃一惊,众人也不由惶恐的看着那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儿。 只见薛瑜摇摇头,甜甜笑道:“禀皇后娘娘,民女不想。民女不喜欢坐在这高高在上的轿子里,民女还是喜欢同阿姊一同玩耍。” 见薛瑜拒绝,皇后亦恼怒,只浅笑着放开她,唤道:“靖蓉,过来吧。” 沈靖蓉这才慢慢走到皇后辇轿旁,既不曾进抬头,也不曾问话。 皇后闭目以手支额头,点点头示意起轿子。 轿子便在领头公公的起轿声中渐行渐远。沈靖蓉站在轿辇旁,一言不发,只跟着轿子一同慢慢行去。 见皇后娘娘走远,此刻宫内的嬷嬷也纷纷请荣瑾上轿,亦随皇后所行的方向而去。 入了轿子,韩白蕊依旧是面目苍白的样子。荣瑾见她心悸至此,心中倒奇怪:没想到五姨娘教出来的孩子还有这般不识风浪的。不由心中也对韩白蕊增了几分怜惜,道:“现在在轿子里,行至碧荷池还有些时候,你还是早早整顿好心思。若让太子殿下见了你现在这模样,定是要生疑。” 荣瑾见韩白蕊依旧是不言不语,瞳中似是痛苦一般战栗着,不由扳过她的身子。左右便是两巴掌,力道虽不重,却足以让她清醒过来。 韩白蕊木然的抬头看着荣瑾,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她记忆中所见的那般怯懦,相反自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自信和坚韧,好似一朵长在暗处的花儿被移到阳光下,不但没有枯萎,反而开得更加茁壮。她颤抖着嘴唇道:“我,我。皇,皇后娘娘。。。。。。” “那说得不是你。”荣瑾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郑重道,“你若是此刻便退却了。将来如何面对日后不见血的杀戮?你以为太子殿下能护你一辈子么?韩白蕊,你要记得,你和我一般并不是独身一人,你我肩上担负了一个家族。我只劝你,此刻抽身尚还来得及。” 她怔忪一会儿,半响突然推开荣瑾的手臂,坚决道:“不,我不能。”她的眼中似是重新又点亮了光芒,她看着荣瑾。再不似之前那般软弱,虽然眼中依旧闪烁着害怕,可是有更多的则是勇气。 “这样便好。”荣瑾不禁为她眼中的勇气所感动,扭过头去,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半响又绷得笔直,抿成一条线。只可惜。她终究和她不是一路人。 车辇一路行,行至碧荷池外停下。 众人下马车,皆是一阵惊叹。 荣瑾也不由高声赞叹:“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原以为。那碧荷池不过一片荷塘,浅显得很,却不料,竟然一望无边。这池子里除了种着莲花还种了黄花鸢尾、菖蒲、香蒲、慈姑、梭鱼草,只是尤以荷花最盛。 其中,还种了王莲,叶大如桶,竟能坐人。 此时杨柳树旁,早已站了一群男子。远远的,荣瑾便见着孟时骞的身影。 太子殿下站在孟时骞身后称孟时骞为,孟太傅,见荣瑾来了,不由称荣瑾为师母。 碧荷池虽大,可是若是每人一艘画舫难免过于拥挤。且,荷塘深处,荷叶密集。倘若画舫驶过,怕是会毁了荷花的根基,使得来年不能有此美景。 太子殿下便令众人以小舟入荷花间嬉戏。皇后娘娘则是坐画舫中。 韩白蕊不与荣瑾一同自乘一船,沈靖蓉独坐一叶小舟。薛芙自然也是独坐一船。荣瑾亦是独坐在船上。每个船都有一个识水性的划桨太监。 这一片荷花群,比荣瑾所想的还要大。十来人进入其中,竟无不嫌拥挤。周边都是茂盛的荷叶和含苞待放的荷花。这一片碧色中,偶尔有水声在旁划过,却不见人踪,宛若天然的屏障。 忽而听得远远有一男一女正在对诗。男子上阕曰:“初捻霜纨生怅望。隔叶莺声,似学秦娥唱。午睡醒来慵一饷,双纹翠簟铺寒浪。” 又听女子这一处,只稍歇片刻,便对道:“雨罢苹风吹碧涨。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男子才情纵然是绝伦,可女子片刻间便能对上诗词,更是让人拍案叫绝。荣瑾原以为这大家之中女子少有如此才情的,却不料还有人有此情操,便命划船小太监往女子声音处划去。 荣瑾正在寻找女子,却听得此时女子先咏一阕道:“长恨涉江遥,移近溪头住。闲荡木兰舟,误入双鸳浦。” 此一诗句虽是清丽,却暗含凄婉。令荣瑾不由想到一人。 半响,对方男子不曾作答,可见是正在绞尽脑汁苦苦思考中。却听得女子接着道:“无端轻薄云,暗作帘纤雨。翠袖不胜寒,欲向荷花语。” 隔着一处荷叶,传来男子认输的声音道:“小生甘拜下风。还请问姑娘芳名?以求来日再能和姑娘以诗会友。” 这一头,却不见女子回答,只听得水声哗哗,渐行渐远。 半响,荣瑾见另一处,荷叶中划出一艘小船,见了荣瑾忙问道:“这位姑娘可就是方才与我对诗之人?” 荣瑾摆手莞尔道:“她怕是往那处去了。”说罢,随手指了一处。 那男子忙时作揖谢礼,命小太监匆匆往那处去了。荣瑾望着那男子远去的背影不由暗自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言毕,深深叹息。 以她所知,世上能有如此才情的女子怕是只有那独独一人。可那一人性子高傲,绝不会对一个败给她的男子予以垂青。她大抵在等的只有一个男子,不过那个男子许是明日就来,许是永远都不会来了。 荣瑾正及神思忧伤。却听得隔着一丛荷叶,亦有一男子声道:“也不知姑娘心中所系是谁,是长路漫漫不能寻找么?” 隔着这一层天然的绿色屏障,荣瑾亦不由敞开心扉。苦笑道:“世间七大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僧会苦、求不得苦。如此多的苦楚,我却只以为求不得最苦。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爱别离既有生老病死自然有爱别离。我此生,只有求不得。如此渴望,却不能触及,求不得。求不得。” 荷叶后的人静默半响,忽而浅笑道:“你既连生老病死都不怕,为何还怕求不得呢。你如此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自由!”荣瑾脱口而出。对面人半响不言。荣瑾亦觉得自己今日所说的实在太多,便给了划船小厮一锭银子道:“走吧,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 一路划船至最外边,荣瑾看了看日头,暗自摇头回到画舫,却见皇后娘娘正一人端坐在凤椅上。 无论外边如何烈日炎炎。皇后依旧是如此雍容大度,额间没有半分夏暑的燥热,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道:“怎么不再入池子游玩了呢?” 荣瑾蹲身行礼道:“禀皇后娘娘,臣妾有些乏了。” 皇后唤了冷秋来。道:“带和硕郡主下去歇息吧。” 冷秋带着荣瑾入了船舱。此时里面早已坐着一个女子,正是孟若兰。荣瑾心笑,果真让她知晓就是她。 孟若兰见了荣瑾来。不由笑道:“今儿,我本不该来,不过还是缠着二哥将我带出来。二嫂可有见着二哥?” 荣瑾摇摇头道:“夫君应是同太子殿下在一处。”说罢,两人皆是无言相对,望着窗外风景出神。 孟若兰拿着美人面的画扇轻轻摇着,荣瑾余光瞥见她的侧脸,却见她已然陷入沉思,不由大胆试探道:“长恨涉江遥,移近溪头住。闲荡木兰舟,误入双鸳浦。” 孟若兰果然目光微变,瞪大眼睛,半响又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嫂嫂真是好雅兴,吟诗作对。我倒是如今生疏了,竟一时想不起下阕来了。” 荣瑾接着道:“无端轻薄云,暗作帘纤雨。翠袖不胜寒,欲向荷花语。我早已听见了,为何三小姐要否认呢。您明明这般才情潋潋,却为何还要让我为你做媒呢?方才的男子能在今日赏荷会中出席,应是皇亲国戚。他明明对三小姐有意,为何三小姐还不愿意呢?” “嫂嫂真爱拿若兰开玩笑。虽说若兰想当年也是才情动京城,可是年华老去,若兰也不得不认命。方才的男子,我不过是知难而退罢了。他若是知晓我的身份必不会娶我为妻的。嫂嫂,为何这般怀疑我?我不过是想求你给我做个媒罢了。”孟若兰虽然笑着,却移开了眼神,不再与荣瑾对视。 荣瑾心想若是今日她们两人不将话说开,那么她许是这一生都不会和孟若兰成为至亲好友。于是,下了决心,狠狠拉住将要逃避的她的衣袖道:“你以为你今日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么?知晓你的事情,不过也只须派个下人往你院子里一待就知晓了。可是,我不屑。三姑娘,我韩荣瑾只是除却是你的嫂嫂,亦是你的友人。我是真心想为你好。为何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我与千里之外。三姑娘,你这样好的一个人,如何不能嫁一个好人?偏偏要让从前束缚了自己?那个男子不过是个胆小鬼,躲去的边疆。你为何还为他苦苦守候?” “胡说什么!”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她不能让人污了他。他们都不知晓,所有人都不知晓实情。她看着荣瑾,眼中却模糊一片,“他是真正的男子汉。你不懂,不是他,不是他。那个人不是他。错的不过是我,是我而已。这是我的求不得。嫂嫂,韩荣瑾,不要再纠结于此了。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院子里过一辈子好了。生也好,死也好。守着那零星半点的回忆,足够我一个人过活的了。” 外边,风光正好,日头高照,在水汽中泛出菱形的光斑,孟若兰的脸应在这光斑之中,显得格外的稚嫩。荣瑾忽而觉得她身上平日里所见的些许泼辣都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她,带些忧愁像是这日光中的光斑一样,散发着光芒的她。她的悲,她的喜,她的执念,她的求不得。 荣瑾微微叹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问下去。人人都有那么一份求不得,许是一样玩物,许是一份点心,许是一件衣服,许是一个人。(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一 勾引太子的二三事(二) 过不久,亦有不少女子返回船舱,见荣瑾和孟若兰在此处便走上来搭话。 荣瑾自得盛宠封为和硕郡主,入门的拜帖亦多了起来。反之,孟若兰此处却是无人问津。 荣瑾正是疲于应付,却听得船舱内一阵笑声,不远处便听得一个黄莺似的声音道:“池子里荷花开得可真不错。不过,这美人更是标致。我瞧着乱花迷人眼。” 荣瑾听得声音,忙是起身往外走去笑着道:“玉润郡主,今日也来了。” 玉润郡主轻笑着看了一眼荣瑾,亲昵的挽住荣瑾的手臂,“这不是孟二奶奶么?哦,不,如今该叫和硕郡主了。方才人多,也没见着。且不知庆姥姥可好?” 荣瑾一边走,一边将她往内引,笑答:“姥姥一切都好。一别数日,姥姥十分记挂你。” “如此一来,到真该去府上拜访一番。”玉润郡主坐在荣瑾身旁,接着道,“二奶奶上一回帮了玉润一个大忙,若不是二奶奶及时劝阻。我怕是要犯下大错了。” 荣瑾见玉润郡主对上一回在灵堂之上的事情不介怀,反倒谢她,心想她也不似面上如此鲁莽,应是有些心思的人,亦道:“不过是口舌间的话,何必记载心上。” 两人正说话,却听见船舱外边一阵女子尖叫声,不时便有人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玉润郡主脸色微变,有些慌张的站起来,忙跑到船舱外边。此时不少女子也围在了外边观看。 众人正是似明未明,皇后却已然令船上的通水性的太监宫女纷纷划船前去救助。 四五条小舟驶往荷花深处。约莫半柱香,有一名小太监划船出来,船上有个人影,看衣着似是一男一女。荣瑾凑近一看,竟是孟时骞和韩白蕊。 荣瑾连忙拨开人群,走到船边。见船上韩白蕊躺在中央,脸色苍白,似是没了气息。船上侍卫搭了甲板将孟时骞和韩白蕊送到画舫上。孟时骞此刻,连忙拨开人群,以掌心对着韩白蕊的胸口施以内力,不过片刻,韩白蕊便吐出口中积水,总算是活过来了。 几个宫女连忙过来将韩白蕊架着送到内舱的独间里。荣瑾亦扶着孟时骞,到内舱的中。 好在五月里。天气热,这一身湿衣服也不会生病。荣瑾递了绢子给孟时骞擦拭额间水珠。他整个人已然湿透,衣服还滴着水。 皇后安排的一艘小船送孟时骞和韩白蕊去岸上。荣瑾亦一同前往。 宫人将他们三人带到一处宫殿门口。领头的嬷嬷对着宫内的几个宫女吩咐道:“孟太傅和韩小姐落水了。皇后娘娘有令,送他们来换一身干净衣服。你们速速放下手中活。前来服侍。”说罢,又看着荣瑾道,“和硕郡主,您瞧,您是去服侍孟大人,还是去照顾自家妹子?” 荣瑾立刻道:“本郡的妹妹生性温顺,今番落水怕是着了病。还请嬷嬷带太医来为我妹妹诊治一番。” 领头嬷嬷听荣瑾如是说,不卑不亢恭敬答道:“二奶奶请放心。皇后娘娘自有安排。” 孟时骞被几位宫人领到另一处,荣瑾则扶着韩白蕊进了屋子。 几个宫人从衣柜子里翻找出一身薄裙。递给荣瑾道:“启禀郡主,这宫殿内只有这一身了。若是其他乃是我们这些宫女所穿的,恐韩小姐失了身份。” 荣瑾看了看手中这一身衣裳,料子轻薄,虽然款式古朴了些,但总比湿着身子强。便。连忙帮着将韩白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换上这一身衣服。 韩白蕊哆嗦着身子看了荣瑾一眼,目光已然没有了焦点,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她木讷的看着荣瑾,又想起那人说的话。她不由一哆嗦。不,她决不能让人知晓这件事。若是让太子知晓,她便再没可能获宠了。(.无弹窗广告) 那人的话语犹声声在耳。她没有选择,没有办法。她哆嗦着拉住荣瑾的手道:“九妹,我,我,我是被人推下去的。有人,有人想要害我。” 荣瑾暗吃了一惊道:“千真万确?若是弄错,可不是小事!你可见着那个想要害你的人的样子?” 韩白蕊低下头,犹疑一番,终是咬牙点头道:“看见了。虽说只是个背影,可除了她,我想不会有其他人了。” “是谁?”荣瑾屏息问道。 韩白蕊咬牙道:“沈家小姐。” 荣瑾暗自吃了一惊,一时间心乱如麻。虽说靖蓉是不甚欢喜韩白蕊,可以靖蓉的性子,若是真动怒,也不会耍这样浅薄的手段。可当时,在碧荷池中的女子大多已都回到船中。靖蓉又确实没回来,这样一来很难洗脱嫌疑。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韩白蕊,让她不要将事情说出去了。荣瑾拉住韩白蕊的手,语重心长道:“六姐。今日之事,无论是不是沈家小姐做的。你都不能说是她做的。” 此言一出,韩白蕊立刻气道:“为什么?我险些连命都丢了!” “六姐,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就算今日捉住了她的把柄又如何?让她不能得太子殿下欢心又如何?沈家家大业大,两朝三位皇后,如何能就这样让你一局话就毁了。到时候,你就算占得今日便宜,我韩家日后在江南也不能有立足之地了。”荣瑾将利弊要害都两相权衡说与韩白蕊听,果然,她立刻便沉静下来。 荣瑾拉着她的手道:“好了。今日之言,我只当没有听见。你也不许再说了。换了衣服,我们便回去吧。若是,你不想去,我便去同皇后娘娘禀了,让青槐来陪你。” 韩白蕊摇摇头,咬着牙站起来道:“不,我还需回去。若是我不回去,太子殿下定要担心了。” 荣瑾见她毫无血色的脸,伸手将她拉住道:“不必逞强了。你这般回去,才让太子殿下担心。若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有谁来爱惜你呢。” 韩白蕊被荣瑾拉着又坐了好一会儿,喝了安神茶,这才两人携手一同前往碧荷池。 刚出宫殿,便见着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左右踱步,见了荣瑾和韩白蕊出来,赶忙走上前来,行礼道:“奴才是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意来看望韩姑娘的。殿下说了,您若是身子不适,便请移驾道东宫寝殿去休息便是。” 韩白蕊行一礼,道:“民女谢太子殿下体恤,还请这位公公回禀殿下,民女身子已无大碍。请莫要为了民女,扫了殿下的兴致。” 那小太监又行一礼,赞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奴才一定帮您传话。”旋即一路小跑走去。 荣瑾问了宫女,孟时骞的去处,打算前往以示心意。韩白蕊便与荣瑾分别,先一步前往碧荷池。 宫女将荣瑾带到另一处宫殿,见孟时骞正在屋内,披着头发,坐在窗口看书,见荣瑾来了,不由微微一笑道:“瑾哥儿既然来了,便过来吧。” 瑾哥儿这般亲昵的说词,不由让荣瑾忆起那天晚上情动之时,他唤她的名字,也是这般叫她。她微微皱眉,脸庞有些发热,但还是走进屋内,顺从的走到孟时骞身边。 “瑾哥儿,韩姑娘怎么样了?”孟时骞放下书,伸手便握住荣瑾的手。 荣瑾不着痕迹的从他手中抽回手掌,面色如常道:“已经无大碍了。倒是夫君可曾受伤?” 孟时骞低头看着荣瑾的手,略略皱眉,但还是神色不动道:“我水性甚好,倒是不怕。只是当时她落水的时候,我便在身边。便顺手去救人了。” “荣瑾在此应是谢谢夫君,救了我姐姐的命。”荣瑾蹲身行了一礼。 孟时骞握住她的手又将她拉起来道:“你我夫妻,不必多礼。”说罢,将荣瑾拉至自己身旁,亲昵的搂住其腰身道:“方才她可曾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荣瑾迟疑一回,看了孟时骞一眼,见他还是沉浸于书中,消了心中疑惑道:“没有。只是受了惊,少不得有些害怕罢了。”说罢,又挣开孟时骞的手臂,走到孟时骞身后道:“我看看头发干了没有。”说罢,低头去捋那绸缎似的黑发。 此时,孟时骞却忽而抬头,对上荣瑾的眼,荣瑾一时措手不及,竟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道:“我去拿块汗巾子来给你擦发。”说罢,匆匆跑出门外。 见那娇俏的人影失去了平日的分寸慌张的跑出殿外,他心中似是尤为畅快,方才被她屡屡拒绝的一丝不快也已然烟消云散。他放下手中的书籍,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手中的触感和腰身的柔软让他回忆起那夜的火热。身子不由有些发热。 他轻笑一声。他亦不年轻了,这个年纪却似毛头竖子一般按耐不住,若是让人知晓定是要笑话他定力不足。不过,那个背影,那样的神情当真是有趣极了。 荣瑾跑出殿外,站了许久,这才将脸上的热度给消了。捂着脸,心中纳闷不已。她所记的的孟时骞应是少言寡语,风度翩翩,为何突然间变得这般轻佻? 待荣瑾拿了汗巾回到房内,孟时骞已然梳好发,带上玉冠,转过身来,冲着荣瑾款款而笑道:“夫人去得好久。我的头发都已然干了。” 荣瑾暗自叫苦不迭,蹲身道:“荣瑾知错。” 孟时骞从内室走出来,拉起荣瑾,笑道:“也罢。今日的错便记在账上,日后再与你一一细算。时候不早,你我也应去碧荷池一趟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安心。”(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二 爱莲说 荣瑾与孟时骞泛舟湖上。(.无弹窗广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一行人早已在湖中央的一处小岛。 波光粼粼,木浆拍打在水上,泛起金色的水花。微风惬意,荣瑾微微眯起眼。这般好的景色,若不是和他一同来,大抵真是人间天堂了。她不由在心叹息一声,用余光瞥向他。 孟时骞执着扇子,目光落在这一片湖水上,神情温柔又多情。风吹得他的衣袍,轻轻飘起,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他的侧面柔和,嘴角微微扬起些许弧度,似是清浅一笑。满池子的芙蓉亦不比得他的微微一笑。 荣瑾看得有些痴了,心想:他生得真是这般的好看,任是所有女子都会动心的吧。可想到那一夜,她又有些不懂他了。为何偏偏会是她呢?他亦说过他不会碰她。她只当他是个好人,只因为那一晚,一切都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去了。果然,也只因为恰好是她吧。荣瑾不经心中有些刺痛。 她摇了摇画扇,似是想甩开心头的不悦,问划船的小太监道:“还需多久才能道湖中亭?” 小太监一遍划桨,一遍利索回答道:“回禀郡主,这碧荷池大得很,咱们这才画了三分之一路程,到亭子应是还要三刻钟的时候。” 见还要许久,荣瑾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日近响午。正是日头最是毒辣,荣瑾见船头放了一把十二骨绸伞,便随意撑开来。 远远便听得有人声唱曰:“红楼斜倚连溪曲,楼前溪水凝寒玉。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波上暝烟低,菱歌日下归。” 那声似黄鹂婉转,歌入出谷鸣翠。谱得是满庭芳的唱曲,虽无管弦丝竹,却见其歌喉更得美妙。 荣瑾亦不由,眼中饱含赞许。(.)嘴角露出浅笑。开来这是开始了。 孟时骞闭目遐思,亦不禁赞道:“真是人间难天上曲。” 白色玉石做的亭子已然慢慢显露出来,露出它麒麟一般檐角,在日光下涂上一层金色,显得格外的威严。亭内人三五成群,皆被那歌声所吸引,不由纷纷回头来看。 太子站在众人之中,神情欣喜,眼中满是倾慕之情。焦急的在河岸中找寻着什么。皇后见太子这般,不由笑道:“皇儿何必着急。想来那歌仙还在荷花池内,只派人去小心请来。莫要唐突佳人才是。” 太子忙拱手拜道:“母后说得是。” 说罢,便有几个太监撑一叶小舟去寻。 荣瑾和孟时骞相携上岸。见了皇后和太子纷纷行礼。皇后看着荣瑾,又望了一眼那碧色的荷花丛,浅笑道:“和硕郡主和孟太傅来得真是时候。若是迟了些,这样好的歌声,怕是听不到了。” “臣妾也闻得方才歌声,顿觉沁人心脾,安人心智,远远而来,似从天而降。润泽万物。臣妾还当是哪里来的仙女儿呢。“荣瑾笑着回道。 “本宫听着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又似是听到过。和硕郡主以为呢?”皇后别有深意的看着那一片荷花池,缓缓道。 难道暴露了?荣瑾看了皇后一眼,又有些不确定,只能佯作不知道:“臣妾不及皇后娘娘耳聪目明。未能听出来。” “胡说。”皇后笑着,轻抚眉角,半响才道,“本宫已然老了。” 荣瑾不作答,此时。前去寻找的太监回来了,禀报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奴才里里外外都看过了。并没有什么人影。” 太子顿时怅惋不已看着那一片碧色道:“莫不成真是仙子?” “皇儿,许是那里迷路的宫女。何必着急,若是她有心相见,必会与你再会。何必急于一时呢?”皇后只轻瞥了荣瑾一眼,不再多言。 太子见皇后如此道,也不再说要寻。只,惆怅的看着一汪湖水。 其后,众人一同用了荷花膳,这一桌膳食十二盘菜,每一盘都是以荷花荷叶莲藕莲子为辅为料做成。分别为鱼戏莲叶,佳偶天成,花开富贵,锦绣名门,荷塘月色,凤舞莲香,玉洁冰清,三塘映月,天姿富贵,最后上的三盘点心为荷叶糕,莲花露,糯米糖藕。 席间,荣瑾尤喜食荷叶糕,连吃几块亦不觉腻口。 玉润郡主见了,掩嘴笑着打趣道:“想当年我怀慎儿的时候亦是喜欢这一道菜,大冬日还命人去寻荷叶制糕。和硕郡主莫不是有喜了?” 荣瑾微微皱眉,玉润郡主说话实在太过放肆。这等宫内场合,竟如自家庭院一般口无遮拦,不由心中暗自厌弃。荣瑾面上笑道:“我也倒是想,若是能承玉润郡主吉言便是大好。” 皇后亦莞尔道:“也不急,你不过嫁过去半年。本宫房中放置了南海求来送子观音玉净瓶,待会儿便让你拿去放到家中,保你子嗣昌盛。” 荣瑾不得暗斥:谁人求子了,她可是小心再小心,千方百计避孕呢。只怪那一日,叫人下了药,如今还得再喝上几日苦药。 见荣瑾不答,孟时骞却笑道:“既是如此,臣便在此先行谢谢娘娘厚爱。” “瞧瞧,瞧瞧。孟大人也这般心急,看得真是让人恩爱。太子殿下若是日后能同孟太傅一般好好对待芙儿,我也就放心了。”玉润郡主不由将话移到薛芙身上。 “那是自然的。”太子突然间被谈及,有些怔忪,半响才反应过来。想来还是心中挂念那唱歌之人。 荣瑾见焦点不在自己身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孟时骞却将一块荷叶糕夹到她碗里,低声暗语道:“你若是求子,也不难。不过只消我多做功课才是。” 明明离得有些距离,可荣瑾还是觉得孟时骞的气息纠缠在她身边,暧昧又大胆,让她双颊发烫。 荣瑾正是羞恼,桌上在一旁久不开口的沈靖蓉,将筷子摆好放平,接口道:“古语有云。男子欢喜之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宠。不知玉润郡主是期望芙儿做妾还是做宠?” 此言一出,当下薛芙和玉润郡主两人,脸色皆是僵硬铁青。妾者还能算得上是妃嫔之位,若论起宠,那只有官女子和侍婢了。这话分明就是暗指薛芙定不能母仪天下。 荣瑾微微笑着,看着沈靖蓉眉目轻敛,神情竟和皇后如出一辙的相似。 食毕,宫人收走了碗筷。此时正是日头高照午时三刻,最是燥热。 众人围坐与凉亭之内。皇后命人备了酸梅汤来解暑。此时,却见皇上的仪仗正往此处来。众人也是起身,行礼。 皇上挥挥手,豪迈笑道:“朕不过是上书房里批折子批累了,想来寻个趣儿。你们一个个的,都同见了老虎似的做什么。起来吧,都起来吧。”说罢,哈哈大笑。 众人起身,只见皇上眼神扫过在场每个人,最终却将视线落在了韩白蕊身上。他大步越过人群,走到她身旁,看了她半响,目光微动,有股说不出来的神情,“你这一身白穿得甚好,甚好。” 韩白蕊心中欢喜,低头躬身道:“谢皇上赞赏。”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似是没见过你?”皇上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眼中流转着莫名的情愫,似是暧昧,又似是渴望。 韩白蕊曼声答道:“民女韩白蕊,是和硕郡主的姐姐。” 皇上嘴角微笑,伸手扶住她道:“莫说沈氏一门出美人,看来江南的水土也好。和硕郡主已然长得动人,其姐亦是风采绰约。”言语虽谈及荣瑾,目光却不曾从韩白蕊身上离开。 荣瑾掌心满是汗水,看着皇上的目光,那分明是男子看向一个女子的目光。难不成! 太子殿下低着头,额间已然布满汗水,正欲开口,却被皇后先一步道:“皇上,妾以为韩姑娘虽则动人,却不及玉贵妃来得美艳。若以花论,韩姑娘当是梨花,而玉妹妹就该是牡丹了。” 皇上被皇后一眼所引,转过头笑着道:“不,皇后真是瞎说。牡丹乃母仪天下之花,怎好作比,应是芙蓉才是。不过美人如花,各有千秋,梨花亦有梨花其雪白娇嫩,芙蓉也有芙蓉之层叠交欢。” 皇后不再辩解,低头道:“皇上说的是。” 皇上背手而立,望一眼荷塘风貌,见其凌波纹纹,不由赞道:“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朕亦是许久不曾去过江南了。”言毕,又对着韩白蕊道,“可曾会唱江南采茶歌?” 韩白蕊摇头,皇上眼中似是一颗星火明灭,叹息道:“既不会,也罢。”说罢,大步走出亭子道,“朕亦有奏折尚待批阅。既有皇后在场,朕也少来凑热闹为好。”行至一半,又回头指着韩白蕊道,“这一身衣服穿得极好。朕亦记得内务府里有一套白兰做的首饰,你拿了去吧。”随后头也不回的踏入龙船。 众人皆跪在他身后恭敬道:“恭送皇上。” 他背着手,站在船头,身旁不侍一人。荣瑾微微抬眼,却见他挺拔如松,背影更显高大。九五之尊,不过一言便将人生死已定。韩白蕊,只能怪你时运不济了。(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三 新欢 皇上走后,韩白蕊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身处险境,反起身格外看了自己身上的素色广袍对襟裙。 荣瑾亦跟着瞧她身上的裙子,这裙子究竟有什么奥秘?为何皇上连番提了它两次?可无论是如何瞧,荣瑾都瞧不出,这衣服有何与众不同。若是说起来只是瞧着款式比较老旧,也不似是宫中人所穿着的。反而有些像是民间女子所穿的。 联想种种,自韩白蕊落水到她们被安排去换衣服,再到皇上凑巧出现。此番种种,像是细密的蛛丝缠绕一起,不知不觉已然让她们落入陷阱。此时荣瑾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人影,若论宫中能如此简单安排布置,甚至连皇上都能算计进去的人,唯有她了。 至此,荣瑾不由看向她。她依旧端坐着,尽管几个时辰过去了,任未有半分懈怠,大方自在,端庄恭敬谨。这般缜密的计划,若以薛芙此人头脑,怕是想不出来,思前想后,只有沈靖蓉才能由此谋略,更能一手促成此事。 此时,沈靖蓉依旧不言,面上也看不出端倪。荣瑾却不知该不该再将原本所订的计划再执行下去了。 皇后看向韩白蕊,眼中似有起伏,却终归平静,笑道:“本宫本来也安排的歌舞,被那唱歌之人一扰,险些忘却了。”说罢,让冷秋吩咐下去。 湖心亭虽不大,可也有些空余。至多能容下不过三五人,也不能容下奏乐之人。 似是瞧出荣瑾的疑虑,皇后笑道:“奏乐之人,在座自然有。孟太傅善于箫,靖蓉善于琴。周大人一手二胡应是绝妙。如此一来,岂不管弦齐备?” 荣瑾看了孟时骞一眼,认识他亦是半年有余,却不知晓他精通音律。如此见来,她和他两人当真是相敬如冰。 孟时骞忽而浅笑一声。隔着宽大的袖袍,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摩挲,俯首浅笑道:“我去去就来。不必担心。” 众人见孟时骞垂首,荣瑾低眉,两人似是情意绵绵,好不恩爱,不由亦是含笑,略有深意的看着荣瑾。荣瑾被瞧得双颊通红。暗地里甩开孟时骞的手,恼道:“荣瑾不是孩子,请夫君放心。” 谁知,他浅笑一声不予作答。只留个荣瑾一个清隽的背影。 舞者自船上鱼贯而入,总共不过八人。其中最后一名女子穿着尤为华丽,陪以金色的响铃束腰,行动间铃声阵阵,格外引人注目。 此女子刚一入内,太子便不由暗道:“敬宝林,怎么是她?” 薛芙亦不由瞪大眼睛,倒是皇后嘴角一抹轻笑,似是早已知晓。只拍掌道:“开始吧。” 乐曲乃是清平乐之采荷女。先以古琴起,在配以萧声,中由二胡演奏。 乐声伊起,便见所有女子摆好姿势。敬宝林手做莲花指,放置两旁,做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的姿态。其他女子簇拥着她。以众星拱月之态围绕于她。 宛若荷花之初绽,敬宝林身形柔软,指尖灵活,指尖之花渐渐绽放。她容颜虽不是最为出色,却以一双桃花眼最为出众。笑时眼波流转,似水灵动。 乐声渐急,可见莲花开得最盛。众人仿佛见得采莲女子坐在木桶内划桨于莲花间。娇声曼唱,呢哝吴语。此时,敬宝林搭两个女子之肩,纵身而上,隔空一个飞跃,两脚竟然踩在了两个女子手中所持的盘上。 古有飞燕做盘中舞,如今她亦做舞,身姿轻盈,似九天玄女。湖面微风拂过,吹得她手中丝绸随风而动,更为灵动飘逸。她腰肢扭动间一片清脆,合着拍子,脚落在盘上,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让人悦耳。 二胡声越发急促,宛若夏日乌云蔽日,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敬宝林亦跟着拍子,以脚跟敲打出沉闷的声音。一时间疾风骤雨,大雨倾盆。 不过片刻,雨过天晴,二胡声婉转,古琴悠悠起,萧声亦似从远处出来,格外悠扬。此刻,敬宝林以足尖点地,盘上而转,两旁粉色绸带迎风而动,旋转成环。腰间的银铃亦叮当作响。 丝竹声终了。她的手放置于面下,目光望于太子处,眼中带着浅笑,似雨后骄阳,竟一时间让人屏息以待。 皇后拍手赞道:“真乃九天仙女下凡来也。敬宝林,这半年应是苦练舞艺才能得此身轻如燕的身法吧。” 敬宝林从盘中一跃而下,足尖着地,竟无半点声音,整个人仿若飞舞下来一般,行走间,步步生莲。她行至太子和皇后面前,福身道:“妾见过殿下和母后。” 太子早已先一步,扶她起身,温柔道:“荷儿。” 荣瑾不由吃惊,竟是薛荷!她亦曾听过坊间传言。薛荷当年作为太子侍妾入太子宫殿,后被选为太子成人礼的女子,封为东宫宝林,封号为敬,取其端庄仁厚。其入宫多年,不曾有子嗣,且亦不得眷顾。如今,薛家才会又将薛芙送入宫中,以求能延续玉贵妃在宫中的势力,更是希望能够有朝一日母仪天下。 不过如今看来,薛荷怕是早已投靠于皇后麾下。薛家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荣瑾见她身子轻盈,肌肤雪白,脸庞入剥壳鸡蛋一般透滑,让人有些起疑。她又看了她几眼,终看出些许端倪,暗自心惊。 孟时骞此刻却已然站在她身后,笑道:“瑾哥儿,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等事情你应是不知晓的,可对?” 荣瑾暗自看了孟时骞一眼,拿出帕子,抚上他的额角,佯作为他拭去汗水的样子,实则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从开始便瞧出来了对么?” 孟时骞微微低下头,让荣瑾能够不用踮起脚尖,亦含笑道:“息肌丸,乃是古方秘药。不过却容易叫人瞧出来。不过,纵使她吃了,亦是她心甘情愿的。你又何必在意?” 荣瑾暗自咬牙。孟时骞说的句句在理,况且她知晓未必是好事。既然薛荷早已投靠到皇后麾下,那么这东西定是在皇后默许下服用的,更甚者,可能就是皇后亲自给她的药丸。想当年,飞燕合德如何受宠,终是败在这息肌丸的副作用上。如今,皇后此番,怕是以防薛家势力在宫中蔓延,才做次手段。 如此想来,玉贵妃亦是。入宫亦有十年,却不见其子嗣。怕亦是被人暗中投了药也不知。 想到此处,荣瑾不禁脊背发麻。玉贵妃如此身处高位,亦不能幸免。宫中女子争斗可见一斑! 敬宝林见太子百般温柔,亦做娇态道:“妾在殿下面前献丑了。” 太子情深缱绻,执起敬宝林的手道:“怎会是献丑!本殿当真是错过你了。” 薛芙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只将帕子卷成一团。沈靖蓉自然已得了皇后的意思,不上前打扰,只在一旁品茶。 赏荷会亦要留至夜里。夏日放河灯,夜间赏荷也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午后皆歇息在湖畔的一处庭院里。此处乃是周后当朝之时所修建的宫殿,其中曾豢养过当年广帝其胞弟铜陵王。虽是幽闭之所,却也修得精致。院子后有一片盛开的桃花林,正对着荣瑾和孟时骞所小栖的窗子。 因地处阴凉之处,此处的桃花林开得比别处晚。虽然五月里,却还有桃花盛开。 荣瑾推开窗子,便有桃花花瓣落入窗台上。她拾起一片,放于掌心,却柔嫩的花瓣很快因她手中的热气变得枯萎。荣瑾将手中花瓣抖落暗自叹道:“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她想到了韩白蕊。她的不幸已然开始,她却浑然不知。 不知何时,孟时骞已然站在荣瑾身后,“为何你总这般多愁善感?偏偏让人摸不透你的想法?”他的语气几多愁绪,似是困惑又似是叹惋。 “我并不曾多愁善感,只是由人思己。”荣瑾转过身子,从孟时骞身旁走过,坐在贵妃椅上笑道:“我虽然姓韩,却嫁入孟家。当初,母亲选我入府,怕不止是因为我是她的外甥女儿,还因为我是沈家三房唯一的血脉吧。你可曾见大家女子何其可悲?若我参与其中,亦是无法幸免。可笑的是,我却不得不参与其中。身在其中,不能自己。” 孟时骞见荣瑾今时之言,已知她失控了。便不由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臂,怜爱的摸着她的鬓发道:“何苦为难自己呢?你若是愿意首肯,我亦可以护你在我羽翼下安稳一世。” 荣瑾笑了,她不知是笑孟时骞的想法可笑,还是自己的境遇可笑。由他人所铸建的城堡何其的可怖,他如今想给她一个温暖,收容了她。倘若,他日,他为了容纳另一个女子,岂不是饶将她赶出去?她并不是孙柔嘉,安于坐在别人所铸造的城堡里,老死一生。 她亦要斗,亦要拼! 她笑着站起身来,恭敬且姿态优雅的向孟时骞福了福身子,道:“荣瑾不敢。夫君所给的,荣瑾要不起。荣瑾乃是劳碌之人,只相信这手中所握的和胸中所有的,他人给的终究是他人的,谁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收回去呢。”(未完待续) 一百十四 封妃(大肉一枚) 瑞兽消金,红烛摇曳,芙蓉帐内,却见一男一女正在纠缠。(.) 男子低喘着,抚弄着女子的胸前,道:“爱妃,爱妃。” 女子娇吟不已,却尚存留一丝理智,断断续续道:“殿。。。。下。。。。妾。。。啊。。。妾,不是。。。妾。。妾,不敢啊~~~~” 男子抱着她,翻了个身子,让女子以背对他,从后而攻,将她雪白的双腿高高举起。一时间,女子身子拱成弧形,昂头不禁尖叫:“请殿下饶了妾。妾,妾要,要,要~~~~~” 伴随女子一阵尖叫,那娇弱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男子亦不由闷哼出声,深深进入女子体内,一瞬间将精华释放其中。 欢爱之后,男子有些劳累,从女子身上撤离,只躺在一旁,抚弄女子的酥胸。女子早已没了力气,却强撑着身子,从床头拿了帕子,为男子拭去身上的污浊。 待拭去污垢后,女子又以手按在男子额间,为其舒缓疲惫。过不久,男子便沉沉睡去。 薛荷从床上起身,随手披上一件宽大的袍子,慢慢扶着床沿走下床榻。她身上任留有欢爱的痕迹,胸口带着齿痕,身上散发着欢情的淫靡气息。过于激烈的欢爱让她任有些晕眩。她走到门前,打开门唤道:“合欢。” 门外守着的小太监领了一个宫女走过来。那宫女走上前,扶住自家主子进屋,暗道:“小主,您身子可尚未大好啊。” 薛荷摆摆手,面色潮红,略显疲惫道:“去瑞兽三角青铜炉子里的香灰给包好了。拿回去,埋到后院里。再帮我备一盆热水来。本宫要梳洗。” 合欢眼神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却还是沉默的按着薛荷吩咐。将炉子里的香灰用帕子包起来,走出殿外,掩上门。 屋内重又恢复一片寂静。薛荷坐在盘龙卧榻上,看着那早已入睡的男子。他将是这大棠王朝的新一任帝王。她犹记得她入宫之时,正是他弱冠之年。他尚且年少,脸庞不及如今的棱角,却带着一双清澈的眼睛。 弱冠之夜,他虽粗鲁不懂怜香惜玉,可她却甘之如殆。那时。她不过十五六岁,少年夫妻恩爱情长。他为她题了小字,名曰敬。可惜,男子薄情何其多。她亦免不了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命运。自太子行弱冠礼后。朝中各大臣便举荐了自家女儿入宫。皇后亦择了几位品貌出众的宫女送到东宫来侍寝。 她不过是庶出女子,不能位及高位,亦只能封一个小小的五品宝林。深宫大院,她被家族所抛弃,被丈夫所抛弃,一个人孤零零的就要老死在此处么? 她终究是敌不过自己的私欲,舍弃了姓氏,背弃了家族,她只想在这深宫里活下去。风光的活下去! 合欢端了一盆子热水进来,见薛荷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的男子,不由暗自垂眼,将水放在内殿里的一处架子上,道:“小主。热水已经哪来了。可要奴婢帮您擦洗身子?” 薛荷从床榻上起身,道:“不了,你先下去吧。” 大殿内重又恢复到一片沉寂。空气中任然流动着熏香的味道。甘美中夹杂着馥郁浓烈的香味,是极致的催情香料。她苦笑一声,拿起盆子里的面巾沾了水。湿润了一下,开始缓缓擦拭,下身腿间的污垢。 浊白的体液混杂着男子的腥味。让她不禁面红耳赤。她褪去身上仅剩的一见宽大的袍子。菱花镜里映出她不施粉黛的容颜和满是痕迹的身躯。 她曾记得,亦是在此镜前,他与她举案齐眉,对镜贴黄。如此恩爱,如今却落得她要以下药才能留住这个男子的地步。 指甲隔着柔软的面巾嵌入掌心,她用力的搓洗着身上的痕迹,腰间,颈部,胸,乳。她的眼中似是燃起凶恶的火焰。 忽而,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还有那异常熟悉的气息,她的手不由放缓动作,轻轻抚摸自己腰间,口中慢慢喘息出声。 如她所料的,一个有力的拥抱将她从后背环绕住,大掌肆无忌惮的拢住她胸前的一对玉兔,她娇吟一声,转过面,柔情似水道:“殿下~~~~~” 太子抱着她,埋首在她的颈间,深吸一口气道:“荷儿,你这般美,让本殿欲罢不能。(.)” 她笑盈盈的伸手拉住他的衣带,灵活的手指缠绕在衣带上,朱唇轻启,缓缓凑近太子,蛊惑一般,一字一顿道:“殿下,妾亦想您,想得发狂。” 他似是受了那露骨话语的刺激,不等女子反应,便将身上衣衫扯开,褪下亵裤,一个用力深深进入薛芙。薛芙一遍娇喘,一遍嘤咛道:“殿下,殿下,慢些。请多多怜惜妾。” 身后的人却已然听不到这般的祈求,沉迷于那交媾之时的欢愉,奋力的撞击着她。 薛荷两手撑在梳妆台前,身子抖动着。她不住的欢叫,似是沉迷其中。交媾的水泽在殿内空旷作响,她伸出手,似要去抚摸那面镜子,却被身后男子一个用力,险些撞到镜子。 身子愈发的火热,可她的心却愈发的冰凉,像是破开了个大洞,空旷旷的,让人心惊。 风吹起殿内层层叠叠的纱幔,宫殿外传来二更天的棒子声。她已然忘却了时辰,却只听得身后男子已然加快了速度,让她无暇招架。 腰间的酸软,像是有什么要内冲破出来一般,眼前一片白光,那么温暖又那么欢愉,她不由尖叫,伸出手想要捉住那一片幸福,身子却沉沉倒下堕入无限的黑暗。 翌日,薛荷醒来之时,已然是日过响午。刚一醒,便瞧见宫中老嬷嬷笑眯眯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蒙获得恩宠。外边颁正候着呢。 薛荷撑起酸软的身子,左右看了看,自己已然回到宝华殿。在合欢的服侍下,她换上宫装,步履蹒跚的走到殿前。太子殿内的寿德全已然恭敬的站在殿外了。 见了薛荷出来。不由恭敬笑道:“恭喜敬宝林,贺喜敬宝林。” 薛荷看了看那橙黄色的龙纹布帛,心中暗笑:一切都如皇后娘娘所料一般。 寿德全抖开那一卷圣旨,高声道:“敬宝林接旨。” 薛荷放开一旁合欢的手,跪在地上。寿德全的声音尖锐又高亢,像是裂瓷划过布帛一般刺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宫宝林薛氏,恭孝仁厚,才行出众。敦谨善纯,柔嘉其表,入宫三载,教化妃嫔。劳苦功高,今日晋为太子敬妃。彰其表度,赐妃位金印,主宝华殿,同皇后协力六宫事物。” 薛荷三叩首,高声拜谢道:“妾谢皇上和太子殿下。” 合欢将薛荷扶起来,寿德全甩了甩拂尘,将圣旨交到薛荷手上,道:“恭喜小主。今后,奴才可要改口叫您为娘娘了。” 薛荷一个眼神示意合欢将打赏银子拿出来。合欢拿了银子放到寿德全手中,寿德全眉开眼笑,连声道:“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薛荷让小张子送寿德全出门。自己则转身,面对宫中的几个采女。 宝华殿中除去薛荷亦住着其他小主,不过大抵是些不曾承宠的采女。只有薛荷分位最高入宫年数最多。虽及不上一宫之主该有的妃位却也能协理六宫事物了。如今,薛荷封妃,这些采女自然是紧赶着来讨好。 薛荷吩咐合欢将礼都收了,只称自己身子不适,将她们拒了。将身子沉沉埋在红绡帐内,渐渐睡去。 入夜时分,宝华殿外起了骚动。薛荷一向浅眠。被那一阵闹声吵醒,问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道:“启禀小主,玉贵妃和薛家四小姐来了,正在外边闹着呢。把合欢姐姐打得是皮开肉绽的。” 薛荷连忙起身,穿上衣服,匆匆走出殿外。 一道鞭子利剑一般打在合欢身上,顿时将衣服给打裂了一条缝,露出里面青红的鞭痕。 “今儿,怎么玉贵妃娘娘有空来我这不起眼的宝华殿坐坐呢?”薛荷从内殿走出来,带着三分浅笑,用虽不响亮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道。 薛芙收了鞭子,递给一旁的桃儿,翩然走到薛荷跟前笑道:“若不是我打了你的贴身,你怕是还躲在宫里不肯出来吧。”她绕着薛荷走了一圈,自顾自道:“姐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您竟该了个姓氏,当起沈家人来了。皇上给您的圣旨上可不该写宝林薛氏,改写沈氏才是。” “虽你如何说。我既然做出了有悖家族之事,你们大可将我从族谱中除名了。反正自我入宫门后,这一生就是死也不能再进薛家门了。”薛荷站得笔直,脸上带着生死不惧的决绝。她知晓终有那么一天的。她早已抛弃了一切! “何说得轻巧。你以为你入宫就能保住你的平安了么?你以为你就没有把柄了么?信不信,本宫今日就处死这个贱婢!”玉贵妃见薛荷不曾悔改,更是怒火中烧,指着地上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合欢道。 薛荷微微转过身子,对上玉贵妃愤怒的眼,含笑道:“玉贵妃娘娘。本宫敬你,才称您一声贵妃娘娘。本宫的母后乃是皇后娘娘,本宫所侍奉的乃是太子殿下。玉贵妃就算是皇上宠妃,亦轮不到您来干涉东宫适宜。又或者是您已经耐不住性子,打算越俎代庖了?本宫三日后册封为妃,太子殿下他日登基,本宫亦能晋封为四妃之一。娘娘若是识趣儿就该知道什么叫做江山代有才人出!若是您念及情意,本宫亦会念及薛家顾念过本宫的情分,为您养老送终。不然,您以为单凭您膝下无子,能在这宫中活得下去么?” “你。。。。你!!”玉贵妃哑然。她虽在面上压制住了皇后,可是终究比不过皇后。薛荷说到了她的痛楚。无子,无论她如何受宠,不能孕育子嗣,将来等太子登基,自己就没有权力了。 薛芙见姨母不说话,也知晓她心中动摇,忙道:“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她投靠皇后麾下,岂会帮你。” “信不信由你,薛家于我有恩在先。可当日我苦于宫中,不能得宠,便被视作弃子。你可知晓我在宫中过得何其艰难。如今,皇后娘娘于我有恩,我自当报答。薛芙之事,我亦会帮忙,只当是偿还了你们当年送我入宫的恩情。来人,送客!” 薛芙吵闹着,要和薛荷一较高下,却被玉贵妃拦住了。两人只得黯然走出宝华殿。(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五 同床(温馨) 入夜时分,一辆马车快速行驶在宫道上。明月已上枝头,此时已然是戊时一刻,再不过不久宫门就要落锁。 薛芙坐在车内,挑起帘子看向这宫中的月亮,明月的清辉落在栖凤宫五彩琉璃瓦上,折射出月华般的月晕。她咬了咬牙,攥紧手中的丝帕。终有一日,她亦要住进这座宫殿内。 太和殿正中央的大钟已然敲响。巡夜的太监们的声音从宫中四面八方传来。 “宫中宵禁。宫中宵禁。” 马车的速度不由更快。薛芙坐在车厢内,亦感受到烈马狂奔之时所带来的颠簸。马车一路奔驰至北门,例行出事腰牌后,一路驶出宫外。 此时远远又听得一声钟鸣。 “第一重宫门落锁,各宫禁避。” “第二重宫门落锁,皇亲禁避。” “第三重宫门落锁,外戚禁避。” “第四重宫门落锁,内臣禁避。” 辽远悠长的九声咏叹,穿过玉楼琼宇,亦透过高高的宫墙。 此时荣瑾的马车正从南门驶出。车内唯有孟时骞和荣瑾两人,荣瑾命马车停下,自行撩起车帘,走出车厢。 天已然黑了。正南门的宫门从内往外,缓缓关上,传来金铁相交的落锁声,俨然像是巨兽闭上它白日里张开的血盆大口,将所有猎物都吃进肚里。 皇宫外九重宫门紧闭,皇宫内期十二宫宫门紧闭。响亮的钟声,终于停止。荣瑾站在这红墙黑瓦外,顿时肃穆起敬。这宫中无论是皇后还是玉贵妃,都是那么的无畏,纵使一生不能从内出来,亦要为家族,亲族谋取荣华富贵。此等女子何其可敬! “你也见到了。这便是皇宫。”不知什么时候,孟时骞也从车上下来。走到荣瑾旁,与她比肩遥看。 “你瞧,在外远远望去,是不是对里面十分的好奇。我每每自此宫门而入之时,总会想为何有那么多人想要到里面去呢?如今一看,当真觉得自外瞧去,皇宫真乃金碧辉煌,美不胜收。许是这样,所以才迷惑了人心吧。”孟时骞的语气总带着那么一些叹息。让人觉得他历经沧桑。 荣瑾不说话,心里也认同了孟时骞的话。也许,在外人眼里,宫里的人是那么的幸福。幸福得让人羡慕。 天上月弯如钩,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无限长。站在高大的宫门下,显得格外渺小,孤单。 ************** 薛芙下了马车,回到院子里,便一路往内走。却见屋外早已人有人站在门外,见薛芙走来,忙是走上前去道:“薛姑娘回来了。得知您要回来,我早早便在此处候着您了。” 薛芙打量韩元霜一番。推开门,走进屋内道:“你也进来吧。我有话问你。” 韩元霜跟在薛芙身后进了屋子。屋内漆黑一片,桃儿带了火种,连忙点亮桌上的蜡烛,走进内屋,将各处的灯烛都点燃了。一瞬间。屋内灯火通明。 薛芙坐在凳子上,搓着手指,思绪翻转,神色凝重。 韩元霜见状,嘴角扬起一抹嘲笑。旋即又被脸上担忧的神色所掩去,道:“薛小姐,可是遇见难事了?难不成是计划不顺利?” “不。计划顺利得很。韩白蕊这贱人,这辈子不能再入主东宫了。不过,可恶的是,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让太子迷上了,甚至还册封为妃了。真真可恶!”薛芙气得一掌拍在紫檀木的桌上,咬牙切齿。 “哦?能让薛小姐这般困扰之人想必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韩元霜笑着试探道。 “凭她?笑话!”薛芙嗤笑开口道,“不过是个背弃家族,投靠他人麾下摇尾乞怜的一条狗。不,就连家养的一条狗都比她来的忠心。枉费我薛氏一族养了她这十来年。到都来,恶犬弑主。”言毕,似又觉得对着韩元霜一个外人如此多言,有些不妥,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道,“不过,这也与你无关。既然,韩白蕊除去了,也没你什么事情了,早些退下吧。” 韩元霜眼中灵光一动,忙道:“元霜虽然命入草芥,力微智薄,却也不能眼看薛小姐如此受苦。[]若是薛小姐愿意,妾愿做您一柄利剑,为您所使,助您斩去一路荆棘。还请薛小姐成全。”说罢,跪下,深深叩首。 见韩元霜如此,薛芙不由起疑。此女多番讨好,又不惜以自己亲姊饵,让她帮她。这背后究竟有何目的?如今又来讨好,背弃自家姓氏,投靠薛家门下,岂不是和宫中那人没有两样。想起和薛荷交锋中,自己和姨母都落了下风,她便怒上心来,不由一跳踢开地上人,怒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背弃自己姓氏,出卖自己家族的人。你明明姓韩,却想投靠我薛家门下。你以为我能让你得逞么?滚!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不然,我就将你的恶行告诉二奶奶,想必二奶奶如今也心中纳闷,为何韩白蕊突然间就被皇上看上了。韩家唯一能光宗耀祖的希望全被你给毁了。她想必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才是了。” 韩元霜见薛芙突然转变态度,眼中带了疑惑的审视,连忙跪在地上叩首求饶道:“我不敢。我再也不敢了。还请薛小姐饶了我。” 薛芙见她摇尾乞怜丑态毕露,越发觉得厌恶,连看一眼都觉恶心,摆手道:“桃儿,将她赶出去!” 桃儿得令,走到跪在地上的韩元霜面前,不卑不亢道:“韩小姐,还请您回去吧。我家小姐要歇息了。” 韩元霜抬起头,隔着桃儿的身影,望向薛芙,见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与她,只得起身走出门外。桃儿将韩元霜送至院子外,恭敬行礼宽慰韩元霜道:“韩小姐请放心。我家主子也是一时气头上,您也莫往心里去。过几日,待她气消了,定会想起您的好来。” 韩元霜思前想后。亦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切,让人怀疑,便扯出一抹苦笑道:“还请桃儿姑娘在薛小姐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说罢,从袖内掏出一张银票来,塞到桃儿手里。 桃儿忙是推拒,可见韩元霜那双殷切的眼眸,只好收下,道了谢进屋去了。 此时,荣瑾亦回到沁春居。玉函领着众人一早就等在院子门口。荣瑾马车刚到。玉函便命人张罗着给荣瑾准备热水。 荣瑾和孟时骞一同进屋,洗了脸。荣瑾顺手抱过玉函怀里的雪球儿,亲昵道:“几日不见它,真有些想它了。让我瞧瞧。它可是重了。” 雪球儿一躺入荣瑾怀中,便发出舒服的呜咽,喵喵叫唤,似是欢迎荣瑾回来。 孟时骞见了不由笑道:“你真将它当做亲生骨肉来养育了。”眼角瞥见,一旁站着已然嘴唇撅得老高的孟嘉宝,不由打趣儿道:“你可不要厚此薄彼了。不然,这屋内另一头小兽可要哭了。” 荣瑾这才低头见孟嘉宝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连忙摸着他的额发道:“宝儿乖。这几日可是想娘亲了?” 孟嘉宝哽咽几声,一下子抱住荣瑾的腿。嚎啕道:“娘亲,宝儿可想你了。可是,你一回来就只顾着和这只猫儿玩,难不成不要宝儿了?宝儿,已然没有亲娘,不能再没有娘亲了。” 宝儿的话。触动了荣瑾心中最柔软的一根线。她和孟时骞相对一望,两人眼中都有些愧疚。他们从没想过宝儿小小年纪丧母,是多么的没有安全感。再加上他们两人之间原本就是假面夫妇,事后也对宝儿表现的有些漠视。不知不觉间,竟然给宝儿留下了这么坏的印象。 荣瑾放开怀中的雪球儿。一把抱住宝儿道:“乖孩子,是娘的错。这些日子娘亲没有好好陪你,只顾着自己的事情了。” 孟时骞将荣瑾和宝儿抱在怀里。亦痛心道:“是我的错。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好好照顾过宝儿。宝儿,爹爹错了。” 宝儿被荣瑾和孟时骞抱在怀中,一时间心情无比激动,不由欢喜道:“真好。宝儿的娘亲回来了。宝儿的爹爹也回来了。” 夜里将要入睡,宝儿依旧一直抱着荣瑾不放。荣瑾略显无奈道:“宝儿,该睡觉了。不能再这样调皮了。” 宝儿瞪着大大的眼睛道:“娘,宝儿自出生以来,唯有今天过得最幸福了。宝儿不敢睡,宝儿怕,睁眼醒过来,只是一场梦。其实,娘亲和爹爹都不喜欢宝儿。” 荣瑾对着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充满渴望的眼睛,不得不败下阵来,温柔摸着宝儿的脸道:“好吧。就今天一天,娘陪你睡,可好?” “真的?”宝儿不由惊呼,随后牢牢抱住荣瑾的手臂。 荣瑾无奈笑笑,带着他躺到床上。这时,宝儿突然对着正在外边的孟时骞道:“爹爹,快些过来。和宝儿一起睡。” 孟时骞犹豫一会儿,旋即看向荣瑾。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那些夜晚,不由都转开眼。 宝儿在床上吵吵道:“爹爹,快些过来啊。” 外边正端着水盆子的紫鸢见了,不由笑着将孟时骞推进内屋,一边挥手,一边道:“好了好了。姑爷,您就从了小少爷的意思吧。他平日里那么听话,难得一次任性,您就纵容他一回嘛。” 飞燕亦是帮腔道:”就是,就是。小少爷多可怜啊。” 孟时骞看了看宝儿宛若小狗般可怜的眼神,又见紫鸢在身后不住推搡,不由扶额道:“好吧,好吧。你莫要推了。我自己上床才是。”说罢,又略带责备的看了紫鸢一眼,嘟囔道,“真不知道你们主子是怎么调教你们的。都将你们给宠坏了。这般没大没小的。” 嘴上虽然说着不情不愿的,可到底还是老实的躺在床上了。 紫鸢见床上躺着的一家三口,眼中顿时暗了暗,拉着飞燕和耳房里的昔年一同出了屋子。她将飞燕和昔年赶到西边厢房里,自己顺手关上屋门。 飞燕和昔年不能住在舒服的耳房里,自然有些抱怨,不过还是乖乖的去了西厢房。大家都明白,这一家子难得的团聚,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紫鸢松一口气,抬头看着那一轮弯刀似的月亮,不由想:人圆月不圆,这世上总是不能十全十美。不过,好在她家小姐能幸福。这样,她也算满足了。(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六第一次家庭会议 室内灯火明灭,荣瑾和孟时骞一同躺在床上,中间睡着孟嘉宝。[.超多好看小说]宝儿的小手拉着荣瑾,稚嫩的手掌放在荣瑾的掌中,让人觉得格外心疼。身旁传来宝儿均匀的呼吸声,悠远绵长。 屋内分外寂静。荣瑾渐渐放松下身体,轻轻拍着宝儿的背。 孟时骞闭着双眼,似是已然入睡。荣瑾便拉起被子将两个人的身子都盖住。自己正打算睡了。 此时身旁传来孟时骞的声音,低哑深沉,似是包含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面对宝儿。宝月的死,让我消沉了许久。转眼间,宝儿已然长大。我不知晓该以何面目去面对他。我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甚至当年,我还怀疑过宝儿并不是我的血脉。” 荣瑾不知该作何答。在她记忆里,孟时骞从来都不曾说起过他的事情。她也没有想过去问。无形间,这样一堵墙就铸建在两人之前。今时今日,他却突然敞开心扉。像是一个大锤将这堵墙轰然拆塌,露出孟时骞最原本的姿态,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件一时间难以适应的事情。 耳畔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不似平日里的莞尔和云淡风轻,反带点自嘲一般的讥讽,像是有把剪子划在了她的心上,让荣瑾觉得一瞬间被这笑声所击中,心被揪紧了。 荣瑾张口欲言却不知晓该说什么。这是孟时骞的过去,她过去不曾触及,现在更不能触及。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略显疲惫。荣瑾想要起身看看他,却被自己的理智制止了。她听着他的叙述,似乎自己也随着他回到了那段少年青葱的时候。 宝月的一颦一笑,他已然忘却了。但是,他忘不了的是,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和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不过是误信谣言,赌气离家。随皇上下江南。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远。他知晓,宝月不会背弃他的。他知晓,这一切不过是他人的一个弥天大谎。 言至最终,孟时骞不忍哭泣。 这是一个男子的悲恸。宝儿如今六岁,宝月死去亦有六年。有些事情并不是时间所能抹去的。 荣瑾忆起那片著名的悼念亡妻的诗篇。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她不由的伸出手,想要拭去这个男子眼角的泪水。她和他指尖相触,紧紧握在一起。这一刻,她似乎可以忘了他是一个古人,她是一个现代人。也可以忘了,他曾施暴于她。她亦曾委婉于他身下。虽不曾唇齿相依,不曾水乳交融,可是这一瞬,他们的心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她握着他的手,他亦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的相握的手掌放在了宝儿身上,将他护在怀下。 窗外传来夏蝉的叫声。吱吱,吱吱。那么的躁动,荣瑾却在这一片躁动中,沉沉睡去。 夏日晨早,荣瑾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是有羽毛轻轻抚在人的脸上。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眯缝着眼睛,慢慢睁开来。却见宝儿的小手正在她的脸上左捏捏。右扯扯的。 荣瑾满是困倦的声音道:“啊,宝儿。莫要欺负娘亲了。” 宝儿扯着荣瑾的手臂,不依不饶道:“娘,快些起来啦。快些起来了。该是时辰去向奶奶请安了。” 叫宝儿如此一说,荣瑾登时便想起来,今日乃是初五。老太太房里应会拜见先祖。荣瑾噌的一下起身,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 宝儿在旁捂着嘴,咯咯直笑,一边笑,一边道:“可是知晓了我的苦楚。平日里,我也得起得那么早,去先生那里读书。” 荣瑾正在穿衣服,也不与个孩子一般见识,只唤道:“紫鸢,紫鸢。” 此时,孟时骞从门外走进来,执着书卷道:“若是找紫鸢的话,她早与今日出门采办的掌事一同出去了。” 荣瑾正要张口喊玉函,孟时骞似是料到了她的行动,先一步道:“庆姥姥那处方才来人,已然将玉函带去了。(.无弹窗广告)” 荣瑾张皇间,已然将衣服穿好了,只差洗漱梳妆了。可,此时玉函不在。胭脂前几日回家去了。飞燕此时怕是去花园里描红了。昔年应该在老太太房里了。荣瑾匆忙走出门外,见冷霜正在外边的树下站着,忙道:“冷霜,给我打水来。我要洗漱。” 冷霜怔了怔,又见孟时骞站在一旁,嘴角挂着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旋即道:“启禀郡主。奴婢今日身子不适,恐怕不能帮您端茶斟水了。” 什么!?明明站在大太阳下这么久半点事情都没有,怎么偏让她来使唤了,却推脱身子不适了!荣瑾张口欲言,却见冷霜抱着剑,一个飞身,顿时跳到树上,顺势又跳到屋顶上,踏瓦而去。院内这回,当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平日里明明有不少人,此时此刻却全然不见了。荣瑾实在闹得很,转身却见孟时骞脸上挂着的得逞的笑容,旋即明白了,立刻怒气冲冲道:“你作甚将我房里的人都赶走了?” 荣瑾一时间回头,他来不及收起笑容,被瞧了个正好。见荣瑾似是被惹恼了的猫,浑身寒毛倒竖的样子,煞是可人,让他都忍不住想要捉弄她一番了。他摆出一脸无辜道:“为夫哪敢?我可不曾说过让她们走的话,只是她们自己走了。瑾哥儿可不要冤枉我。” 荣瑾气得牙痒痒的,也寻不出个破绽,只得愤愤往小厨房走去。 好在小厨房里早已有烧好了的热水,荣瑾用水瓢舀了半盆,放入冷水,拿巾子随便洗了脸。洗罢了脸,荣瑾回到屋内,却见孟时骞已悠然坐在她的床上正和宝儿两人嬉耍。荣瑾不由暗道:什么痴情男子,全然是骗人的。那等人哪里有何丧妻之痛了?许不得昨夜种种都是骗人的! 荣瑾一边生气,一边却认命的开始梳头。无奈。这长发三千却怎么也盘不出个发髻。从前瞧紫鸢和玉函都是心灵手巧,不过片刻一缕缕秀发就能变成一个精巧的发髻。如今,自己却怎么也编不成头发来,让人真是恼得很。 荣瑾似是放弃一般,索性将头发都披散了,瞥向镜子,却见孟时骞已然站在她身后,带着笑温和道:“郡主有何吩咐,微臣侧耳悉听。” 时间已然迫在眉睫。她亦不能因小失大。荣瑾定了定神,咬牙闭眼,只好道:“还,还请夫君为荣瑾束发。”樱唇刚闭。却见一双大手似是轻轻拂过荣瑾的颈。 孟时骞的头慢慢俯下,几乎与她贴面。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引得她一阵心悸。荣瑾不由往边上靠,这个身子却被孟时骞一手按住,荣瑾红着脸,难不成,他,他,竟要! 此时。他的气息远去,荣瑾一抬眼,头上已然盘好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圆髻,荣瑾随意插上了两个发簪,顺势描了眉,又涂了粉。算是浓妆淡抹,这才匆匆往外走去。 孟时骞靠在门边,见荣瑾出门,亦不言。荣瑾旋即低身行礼道:“荣瑾失礼了,还请夫君见谅。”说罢。便往外走。 身后人却传来这样的话语。“我不见谅,亦不原谅。这一个过错,我就记载账上。来日再问你讨要。早上请安后,便到沁园来。” 荣瑾身形顿了顿,只一瞬,又恢复了方才的行踪,慢慢往外走去。 院子外边,早已备好了轿子。荣瑾亦不多言,坐上轿子便往老太太处去。 待到归来已然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荣瑾虽然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时辰将至的前一刻到了屋内,却因没能和老太太一同准备,叫老太太好一顿训诫。 回来坐上轿子,荣瑾也不说地方,轿夫已然将她抬到了沁园。荣瑾虽嘴上不言,心里明白这白日里在门口候着的轿夫应该是他吩咐的。 荣瑾进了院子,便往孟时骞所在的院子走去。门口的东来见着荣瑾,风似的迎上来道:“郡主来了。还请里边走。二爷和小少爷正等着您呢。” 荣瑾疑惑,不是孟时骞寻她有事,偏还带上了宝儿呢? 怀着疑惑,荣瑾走进屋内却见,孟时骞和孟嘉宝两人早已端坐在红木桌前,一本正经,面无表情,两人神态一致。宝儿俨然就是孟时骞小时候的翻版。 荣瑾强忍着笑意看着这一父一子,坐到椅子上,伸手就要去抱宝儿,却被宝儿一手拍开,严厉训斥道:“严肃点,父亲说了。这堪比每月朝会,讨论的乃是国家大事是也。” 荣瑾怔了怔,不由重复道:“国家大事?” 宝儿郑重点点头道:“是。有家才有国。齐家治国平天下。家若不安,国必不平,国不平,则天下无宁。” 荣瑾叹息:这不就是打算来个家庭会议么?至于上升到这种政治高度么? 孟时骞双手环胸,目光严肃道:“一直以来,我都不曾好生照顾过宝儿。如今,宝儿渐渐长大,我亦感到甚为人父的责任。我想了个法子,想与宝儿多多增进情感。” “是何法子?”荣瑾好奇道。 “我们一家三口同寝!”孟时骞的声音清澈又响亮,令在座之人不由为之一震。 屋内当下两人叫道“不要!”“好!” 孟时骞和孟嘉宝一同看着荣瑾,齐声质问道:“为何?” 荣瑾不禁有些面红耳赤,看了孟时骞一眼,气急道:“宝儿早已到了该自行独立的年纪。六岁诞过后,竖起童子头,便可入私塾,怎可与我再同睡?” 孟时骞反驳道:“你并非宝儿生母,更因趁机多多与宝儿接触。让宝儿更为信任于你,如何还要反驳?既然如此,我亦不强求,不过一月内至少有十五日许是一家三口一同入睡的。” 要和孟时骞半个月睡在一起?荣瑾脱口而出:“不行!” “那便十日!” “不行。” “五日!” “两日。” 孟时骞拍案道:“好,两日便两日。初一十五,我和宝儿便来你房里。” 荣瑾看着孟时骞的眼中胜利的笑容,心念道:莫不成?莫不成?她被这个男子给好生嬉耍了一番?(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七 提亲 宫中太子妃大选的事宜已然办的差不多了。太子妃之位毋庸置疑便是沈氏一门的囊中之物。薛芙自然亦能进宫。倒是韩白蕊此刻却不知能不能进宫,又或是进的是东宫还是养心殿了。 不过,这些个琐事,荣瑾已然不管了。各人自有各人福气,她亦管不得那么多。沈靖蓉倒是来过几回,荣瑾被宝儿缠着,也不曾说上话。两人也免不得生疏起来。春绯的事情,已然办妥。 荣瑾让春绯入了沈氏奴籍,作为陪嫁丫鬟送到了沈靖蓉房里。往后造化也便只看她自己的了。 五月眨眼而逝,转瞬已然是六月中旬。此时便到了夏季最热的时候。沁春居风水虽好,却避不得暑热。荣瑾终日放了冰在屋内,那风箱扇着也不觉凉快。 外边蝉鸣吱吱,惹得荣瑾好生烦躁。 紫鸢笑道:“郡主,奴婢看院子里的紫藤萝开得十分好看。这时虽然酷暑,外边却凉快得很。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荣瑾扇着扇子,额上已然是满头大汗,道:“出去多燥热呀。外边虽说有风,却在太阳下面,晒得慌。还是屋内坐着吧。” 两人正说话,外边来了人禀报。 全儿和福儿两人走进来,满头大汗的,欢喜道:“郡主。这院子里可热闹了呢。定北王府里派了人过来定日子,婉君表小姐房里堆满了聘礼呢。(.无弹窗广告)” “大热天也不怕热,到处寻开心。”荣瑾见全儿和福儿两人这般欢实,免不得被她们逗笑,笑罢了,正经道:“表小姐如何说?” “能如何说,还不是只能说好。”福儿笑道,眼中带着轻视,又加了一句:“亏从前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二爷呢,转眼就忘了。可见的也是贪慕富贵的人。” 荣瑾细思道:“若说得孟婉君贪慕富贵,倒不见得。怕是不能不去吧。老太太执掌家务这么多年,纵使姬家衰败也不曾有何分差,必是有些手段的。” 紫鸢小声道:“听西泽园里当差的奴才说,表小姐房里夜夜都传来哭声呢。” 荣瑾打着扇子,那银叉戳起一块西瓜,轻轻咬一口,皱了皱眉道:“瞧这样子,总像是要出事情。你叫人多看着点。这出去的日子快定了。教养姑姑也已然教导了有一个月了。人要是死在那里倒也罢了。若是在这里出事情,闹得两家不好看。便说是我和定北王妃的不是了。” 紫鸢点点头道:“我即刻命人去办了。”说罢,便走出去。 福儿和全儿站在原地,福儿的眼珠子早已滴溜溜的围着荣瑾案上的水果转悠了。荣瑾掩嘴笑道:“馋虫儿。知晓你嘴馋,特意给你备了。去厨房里吃吧,用冰镇过了,格外凉爽。” 福儿欢呼一声:“郡主真好。”话音刚落,一溜烟的便跑了。 待福儿出去,荣瑾这才垂下眼,一本正经问全儿道:“这外边可有什么动静了?” 全儿恭敬回禀道:“奴婢瞧着也没出什么大事。这几日,二爷倒是日日和周大人一起去温柔乡喝酒。听说还刻意讨好了一个叫夕颜花魁。” 荣瑾怔了怔,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便道:“其他呢?宫里出了什么事情没有?” 全儿摇摇头道:“这几日暑气太重。我同乡中了暑,病着了,好几日不曾见他。倒是听见其他人嘴里说了几句,皇后和太子殿下最近有些不合的话来。” “哦?”荣瑾好奇道,“你听得什么话了?” “奴婢听得也不全。只听那宫女说起,太子殿下已然数十日不曾去皇后娘娘的栖凤宫请安了。只一个避在宫里。” “大抵是韩白蕊的事情有了定数,他心里也是不好受才是如此。既然这般,我也好早去告诉了哥哥,让他也有个心眼。”荣瑾转身唤道,“玉函。” 玉函从屋外进来。恭敬道:“郡主可有事要吩咐?” “你去一趟沁园,我与我哥哥说一声,只道是:梨花移枝白蕊换。”荣瑾小心吩咐道。 玉函点头道是。 沁春居内外。已然有十来人伺候,真正用得上的也不过几人。荣瑾瞧着这闷热的天儿,不由道:“这些晴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不过两日,正是六月二十日。荣瑾本在屋中呆着避暑,却不料老夫人有事急召了荣瑾到正堂相见,只说了有客人来家中。荣瑾也不知是谁,只想老太太这般郑重,应是由来极大,也不敢怠慢,忙端正了身子就去大堂相见。 人未到正堂已然听到一阵笑声,听得一个中年妇人满是奉承的声音道:“孟夫人。您瞧瞧,这彩礼聘礼也不必其他来得少。这人也是一等一的好,虽说嫁过去身份没能争个正主,可到底也算是个妻位。且,那正的早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活也活不了多久。您可是知道的。三姑娘早些年在京城里的事儿,一个姑娘家的抛头露面的已然是不雅。再加上还传了那些个疯言疯语,如今能有人来提亲已然是不错了。您看着差不多也就办了吧。总不见得留着三姑娘在家中孤独终老吧。” 听着话语是来给孟若兰提亲的,不过这媒婆倒是胆子大得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荣瑾撩了帘子,大步走进屋内,给老太太行礼请安后,这才起身仔细打量眼前的站着的一个中年妇人。 方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如今见着真人,倒是将荣瑾吓了一跳。这人穿着也算是贵重,一身料子不菲,瞧着也不想是哪个不识趣的媒婆。 那媒婆也打量荣瑾一番,这才笑道:“这是和硕郡主吧。见着倒是标致,脸圆身娇,一看就是富贵相。” 荣瑾不解,却见老太太面色已然黑如锅底,僵硬道:“这便是我母家里的长嫂,今日是来为吏部侍郎何侍郎来说媒的。” 姬氏见荣瑾出来,心以为孟夫人已然首肯,更是不顾及,大咧咧道:“我已然对过年庚八字,极为相配。可谓是龙凤呈祥之相。若是愿意首肯了,我即可就去回话。我可是为了三姑娘的好,她一个人拖了这么些年,都成了老姑娘了。再不赶紧,恐怕日后只能做填房了。” “哦?”荣瑾问道,“不知何侍郎是几年生的?” “文帝十五年,如今恰好三十又五,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姬氏笑开了花。 这年岁相差也越发大了。况且不过是个正五品的侍郎,岂不是来攀高枝的?荣瑾当下便道:“这婚姻大事亦不是儿戏。三姑娘向来性子傲,若是不说一声便定下了,也怕是不好。且,你既说了正妻未死,可还见得不是正室的位子,更是要不得了。姬夫人的好意,荣瑾带三姑娘心领了。还请姬夫人另择亲事吧。” 这姬氏还想多言,荣瑾已然道:“既然来人请姬夫人去账房那里领了赏银。”(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八 都是喝花酒惹的祸 这姬氏还想多言,荣瑾已然道:“既然来人请姬夫人去账房那里领了赏银。” 送别了姬氏,荣瑾却转身对着老太太告罪道:“母亲大人,我擅自做主。您不会见怪吧?” 孟老夫人也实在是碍着辈分,不好拒绝,荣瑾既然能揣度她的心思,自然是不胜自喜,难得眼底里露出些许笑意来道:“也不怪罪你。这门亲事实在是有碍家门。却也不知为何,近几日里,总是有人帮着何大人前来提亲。我虽已拒绝,可对方倒有些纠缠的意味。到底是不让人省心啊。” 荣瑾见了老夫人皱眉深锁,忙宽慰道:“也不过是些狂蜂浪蝶的人。待我说了与二爷,请二爷明日去跟人家说个清楚。” 老夫人微微颔首,拍拍她的手掌道:“你也算是知晓本分的。这事情便由你去办吧。我便会栖霞居去了。” 荣瑾送老夫人一直到檐廊外,这才转身去了沁春居,问全儿道:“这京中上下,由你与福儿打探消息。你可知吏部侍郎何大人?” 全儿沉思一会,道:“这吏部侍郎何大人是何人等,奴婢还真不知晓。想来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并无功绩。不过,近几日京中倒是传出一件事儿与何大人和二爷有关。”说罢,全儿有些顾忌,不禁看着荣瑾。 见了全儿眼神,荣瑾板着脸道:“你有话直说,不必顾忌。” “这事儿说来也是寻常。二爷和周大人经常去喝花酒,专点作陪的歌姬便是何大人从前的相好。何大人本已为她赎身,她却愿意自行侍奉男子。如今,这争风吃醋的事儿已然传遍了京都。都说是二爷夺人所爱。”全儿说罢,又看了荣瑾一眼。 只见荣瑾虽不说话,可心思却摆在那儿了。她微微一笑,没好气道:“我倒是说,平白无故的,怎么偏有人找上门来似的非要求娶三姑娘。原不过是哥哥这儿受了气。想着弄妹妹来解气的。真是笑话死人了!” 全儿见荣瑾不怒反笑,便知道今儿这脾气可是发大了,赶忙解释道:“郡主,你莫要往心里去啊。那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话来着。谁不知道爷是最心疼您的了。” 荣瑾心笑:心疼不心疼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孟时骞这人,如此放浪形骸,就算是不顾及他的颜面,也须得估计宝儿的颜面。眼见着宝儿过了年就能入国子监读书了。这等的话语传到孩子耳朵里何其污秽。且还弄得三姑娘也受牵连。 “端地的,也是他的错过。你去沁园将今日来何大人来求亲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与他听。这个烂摊子是他摆下的。我可不帮他收拾。”荣瑾摇着扇子,语气颇有些恶作剧的意味。 全儿听了,也就叹一口气。一路到了沁园将事情给说与了孟时骞听。 孟时骞听罢了,顿时一脸哭笑不得。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同你家主子说这事儿是因我而起,断不会让她来苦恼。” 全儿这算是松一口气,感天谢地的道:“可算多谢了爷。” 全儿退出去后,孟时骞倒是有些恼意,看着正躺在他的床上,吃着他的葡萄的七戒道:“少商,你瞧瞧。你惹出来的事端。如今,那何大人急了,都狗急跳墙了。” 纤指捻起一粒光洁如玉的葡萄,轻放入嘴中,樱口亲抿,美目半狭。光打在他的身上,照得他修长的身姿宛若画中一般。七戒笑着,懒洋洋道:“也别急嘛。他如今病急乱投医也见得是事态严重了。夕颜的话只差最后一点便能全都问出来了。到时候,自然便不用再去拿温柔乡了。”说罢,他又翻了个身子。满是抱怨道,“这事儿也怪不得我。我只说了帮你引荐,却不知晓你这般古板。明明春风一度便什么事情都问出来了。你还偏偏不肯。又不是女子,守着这贞洁身子做什么?难不成你想为你死去的前妻守节不成?” “若是人人同你一般肆无忌惮,便也是天下大乱了。总说来也是你的错。你自己去问不成,非得拉上我。如今还反来责问我。那女子哪里有半分象宝月了。当初说得天仙一般,一瞧也不过是庸脂俗粉了。”孟时骞叹一口气,恼怒的盯着七戒不放。 七戒无奈爬起身,走到孟时骞身边,勾住他的肩膀道:“也算是我识人不清。”说着,暗笑一声,低低道,“可是你那娇妻滋味甚好?让你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孟时骞脸一红,忙是推开七戒,又见七戒捂嘴嗤嗤的笑,亦知自己这是被他暗算了,不由板着脸道:“你这人口不择言的,什么话都敢乱说。” 七戒贼笑道:“香衾暧,准拟作鸳巢。绮丽暗通鹦鹉语,温存新作凤鸾交,花妥学莺捎。真真是情深意切呢。孟太傅如何变得喜欢做闺中小调了?” 孟时骞一听,不由气急,却也定下心来,目光一动,双手环胸笑道:“这闺中之乐乃是私人所趣。你这般偷窃,莫不成也是想寻一个伴儿了?倒不如我让人通知了京都还有各州省份那些花魁们,想来她们定是十分乐意的。” 七戒脸上的得意顿时如冰雪一般消融殆尽,前进一步,满脸谄笑道:“子敬,莫要这样。我知错了。千万别寻那些个花花草草的来。我可受不起啊。出家人不得婚配啊。” 孟时骞指尖轻敲桌面,春风得意扬眉吐气,笑道:“你不是花和尚么?便也不必在意这些。周家虽然看不得你,却还是寄望于你的孩子的。你弟已然去了边疆,成家尚早,你大哥也已然娶妻生子。轮下来便是你了。你就算是剃了个光头也无用,若得想真清净,还得入宫去一趟敬事房才是。到时候,这天底下可没人能管得着你了。“ “你,你,你也太狠心了。”七戒颤抖着手指向他道,“我玩笑几句,你可是要将我给彻底变成个笑话呀!子敬,你我多年情谊,你当真想看着我入宫侍奉皇上么?”说罢,又细想想,做娇羞状道,“以我美貌,指不定当今圣上便不爱江山爱美人了。到时候天下苍生屠戮,你可忍心?” 孟时骞溃败,咬牙切齿,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可当真是礼义廉俱全,实在无耻,实在无耻。”言毕又道,“今后,那温柔乡,我是再不去了。出什么事情也归你一人管。反正我也知晓得七八分了。整日里去对着那女子,我当真是夜夜噩梦。” “咦!”这会子轮到七戒鬼哭狼嚎道,“子敬,不要啊。不要走啊。” 孟时骞转身出门,再不理会身后人传来的嚎叫,心中一急,匆匆往沁春居走。 夏日里渐热,荣瑾昏昏欲睡,命人在屋子床下放了冰,自己便打算小憩一会儿。 外边芭蕉翠绿,映得紫藤萝更加艳丽。孟时骞一路从外边走来,正碰见紫鸢。 紫鸢见了孟时骞,正欲行礼,又想起方才全儿说的一番,头一扭,只当是视而不见,蹭蹭的便往孟时骞身边走过去。 孟时骞是又好气又好笑,忙叫住紫鸢道:“你家主子可是生气了?” 紫鸢看了孟时骞一眼,见他还算有诚意,便也老实道:“生气是自然的。二爷您可口口声声的说要待我家小姐好,这会子又去外边找人。弄得京城沸沸扬扬的。你莫不是忘了上一回,我家小姐去温柔乡救您的情景了。这会子,你又去找那女人,就不跟当面给我家小姐一耳光子么?您若是心里喜欢,打不过娶进来就是。反正这家里也是您说了算的,做个妾,做个通房。再不济,您养在外边也是。这样成日里招摇着,算是什么事情?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家小姐虽然是填房比不得原配,可如今也算是个郡主了。若不是我家小姐性子好,您这事儿便是拿到皇上那儿说也是没理的!” 紫鸢连珠炮的一番话,说得孟时骞是一愣一愣的。可见这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紫鸢的心直口快的,却也是忠心护主。她这一番话说得无不道理。孟时骞心中更是暗自欣喜,嘴角难掩笑意。 孟时骞越过紫鸢,直径走到荣瑾房门口,推开门走进去,正瞧见一副美人夏睡图。 荣瑾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巾子,浅浅的掩盖着身段。粉嫩的樱唇,微微张着,似是待人采撷。荣瑾的身子不曾出汗,自然而发的一股香味,让人闻之欲醉。 孟时骞笑着抚摸着她的鬓边,又拉下帐子。 紫鸢进来瞧见这般光景,顿时睁大了眼,支支吾吾的。孟时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门前,将她给赶了出去,关上门。自己便走到内室,脱了靴子,上了床,躺在荣瑾身边。 日暮西斜,荣瑾醒来,一个翻身,却碰见边上有个物件,睁开眼,却见孟时骞正执着书,睡在她身边,顿时大惊道:“你怎么在这儿?”(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九 会错意的悲剧(肉汤) 日暮西斜,荣瑾醒来,一个翻身,却碰见边上有个物件,睁开眼,却见孟时骞正执着书,睡在她身边,顿时大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孟时骞笑道:“我是你夫君,我不在此,我应是在哪里呢?” 荣瑾翻了个身子,起身穿上衣裳,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荣瑾见过夫君。” 孟时骞一个伸手,将荣瑾拉到床上,以手环住那不盈一握的纤腰,调笑道:“这般多礼,定是还在生气才是。” 荣瑾面红耳赤,心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孟时骞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庞,身子紧紧的贴着她道:“瑾哥儿,这般生气真是叫人欢喜。我虽喜欢你温顺,可更喜欢你闹别扭时候的小性子。若是生气,你便打我一下,也算是消消气吧。”说罢,意做温存的对着荣瑾耳边轻轻呵气。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孟时骞蒙了,怔怔的看着荣瑾。荣瑾趁机从他怀中逃脱,蹲身跪在地上道:“荣瑾一时失手,还请夫君见谅。” 这哪里是失手啊!这明显就是有意啊。孟时骞捂着发烫的半边脸心道。不是说女子都是水做的么?往日里不过只消他一哄,便全然不生气了。[.超多好看小说]怎么偏到她这儿不管用了。 见荣瑾还跪在地上,孟时骞不由僵笑,伸手要去拉荣瑾。荣瑾身子一闪,避开孟时骞的手,自行起身。 孟时骞只得哭笑不得道:“原听你不是正为我去温柔乡的事情生气。如今看来这脾气实在是大得很啊。” 荣瑾低头道:“荣瑾不敢,只是不愿夫君在外有污家声。宝儿明年春便能正式入学堂了。想必夫君也不愿意宝儿一出门便听见那些风言风语。荣瑾虽不介怀,包不齐宝儿心里有事儿。他年纪尚小,若是心中对夫君有芥蒂,恐日后影响父子感情。为了宝儿的将来,还请夫君暂且忍耐,若是当真欢喜那姑娘。荣瑾亦愿意出面纳她为妾。养在家中,也总比得在温柔乡这种烟花之地来得好。” 孟时骞恍然大悟,心中竟不由臊得慌。偏就他会错了意,反闹出笑话来。这巴掌吃得当真是冤。他摸着火辣辣的右半边脸,无奈笑笑道:“你既如此说了,也是为了宝儿好。我何有不从。” 荣瑾见孟时骞不曾怪罪,心中略略松一口气道:“夫君脸上可还疼,我去唤人给你做个冰袋子来敷脸。(.好看的小说)” 孟时骞点点头,笑一声道:“你下手当真是是重。平日也不知你有这般大的力气。” 荣瑾低头。轻声道:“若不是这一巴掌,怕是出事了。能不打得重点么?” ***************** 天色已晚,孟时骞留在沁春居用晚膳。荣瑾吩咐了小厨房做得精致些。 不过一会儿工夫,玉函便来请了。荣瑾和孟时骞移步到外室用饭。 桌上摆放了成对的碗筷。是荣瑾当初陪嫁带来的一套汝窑孩童抱鲤的青花白瓷碗,取其多福多利的好兆头。荣瑾平日里是不用这套碗筷的,便问紫鸢道:“怎么今日想着将这碗筷拿出来了?” 紫鸢刻意看了一眼孟时骞道:“奴婢也是今儿给您收拾库房的时候发现的,只觉着这碗筷意头挺好,外边做的那里比得上自己家里有的呢。” 孟时骞暗自一笑,附和道:“这丫头嘴皮子越发利索。你调教得好,来日若是扮上,唱一出赵三逼亲都能了。” 荣瑾执着筷子,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 孟时骞只得闭了嘴。 用完饭,上了茶。玉函见是孟时骞来,不与往日只喝果茶消食,泡了明前龙井。荣瑾则是照例上了果茶。 茶过三巡,荣瑾见外边天色已晚,便道:“夫君。荣瑾将是要歇息了。” 孟时骞似是如梦初醒,抬头看了看天色,却见是外边已然是明月高挂,便随意点头道:“好吧,今儿我也留宿这儿了。” 此话一出。荣瑾一怔,见他又埋首于书中,也消去了大半疑虑。便唤了玉函道:“你去福寿园将宝儿少爷请来这儿。” 玉函看了看天色,有些迟疑道:“外边天都黑了。奴婢怕是吵到了老太爷安寝。不如,明日再请吧。” “今儿月色好,无妨,老太爷许是在和庆姥姥下棋。你只管去便是了。我也有几日不见宝儿了。”荣瑾放下茶碗道。 玉函退身出去,约莫半个时辰后,玉函总算是将宝儿给带来了。 宝儿见了荣瑾,便扑上前去抱着荣瑾道:“娘亲。” 荣瑾爱怜的摸着宝儿的鬓发道:“我这几日没去看你,你功课可有做好?” 宝儿点点头道:“宝儿听了娘亲的教诲,一刻不敢懈怠。” “真乖。”荣瑾摸了摸宝儿的头道,“今儿奖励你,与父亲母亲一起睡可好?” “真的?”宝儿欢喜道,小脸红扑扑的,“宝儿一直想和娘亲一起睡。” 荣瑾笑着拍拍他的小手道:“那便快些去洗漱吧。我等会儿就来。” 一番嬉耍间,荣瑾和宝儿两人已然洗完了手脸,躺在了床上。 荣瑾本打算让宝儿睡在中间,此时孟时骞走过来道:“床中乃是放置冰块最多的地方,宝儿年幼,恐怕伤身,还是睡里面吧。” 荣瑾便随孟时骞的话,让宝儿睡在最里面。 不多时,孟时骞也已然洗漱完毕,走到屋内,见到荣瑾和宝儿两人,也跟着一同躺进去。外边人灭了灯,退出去,将房门管好了。 睡了一会儿,荣瑾却觉得身旁的孟时骞却似乎翻来覆去的。荣瑾本不愿理会,却见得他动静太大,惹得宝儿睡得不安分,便问道:“竟是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儿么?” 只听得他在身后闷声道:“无事。” 荣瑾却听见他一直翻来覆去,惹得荣瑾也睡不好,只得再问道:“夫君竟是有何事?宝儿已然睡下了。” 身后沉默半响,荣瑾越发觉得不对劲,却察觉身后似有硬物顶住了她。(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 纤纤玉手为君解忧 (后续肉汤) 身后沉默半响,荣瑾越发觉得不对劲,却察觉身后似有硬物顶住了她。 孟时骞亦察觉自己不雅,忙是做掩饰,却反倒弄巧成拙,愈发不适起来。此时却听见身前传来女子平静的声音道:“夫君若是不适,也可先行离去。” 孟时骞睖睁一会儿,心中却不由升起些许苦涩。想他和她也算是行过夫妻之礼了,如今见他这般,她不曾娇羞也就罢了,偏还想将他推出门去别的女子那里。天下何来这等女子!他一时恼怒,故意道:“家中几个通房丫头早已被我赶出府外。府内也没有侍妾,你叫我如何是好?要不然从你房里挑一个出来服侍也未不可。” “不,不可。”荣瑾忙道,旋即又察自己语气不佳,又道:“我房里的几个丫头姿容凋零,恐不能服侍左右。还请夫君另择人选。” 孟时骞是早料到她会护着自己的房里人,故意言之。听得荣瑾如此,便道:“这大半夜的,难不成你要我去下人房里寻人不成?你既不肯让你房里人服侍,便由你亲自来吧。” 荣瑾身子一震,低下头咬了咬牙,却不回答。 孟时骞见状,便喊道:“紫鸢,紫鸢。”还未喊两声,已然被荣瑾捂着嘴巴。夜色朦胧,他依稀见得她眼中挂着的晶莹,似是霜降凝露,尤为可怜。 荣瑾下定决心道:“荣瑾,荣瑾愿意为夫君服侍。” 孟时骞听言,已是大快,便不由打算宽衣解带。荣瑾却按住他的手,低声道:“宝儿在旁,还请夫君见谅。” 孟时骞亦起身,指了指耳房道:“内间有小阁子,你我去那处便是。” 荣瑾又是摇头道:“宝儿若是醒了,必要寻我们。倒是反倒惹得宝儿一阵伤心了。” 孟时骞见她这般不肯,那般不行。也自知勉强于她,大抵也打算就此作罢了。自己去书房睡一晚便是。他正欲开口,荣瑾却先一步道:“若是夫君不介意,荣瑾愿意以手纾解夫君之急。[]” 孟时骞虽说在外算是少有花名,却早年里也是流连花丛。此等技艺也曾在秦楼楚馆尝试过。可究竟是那些风尘女子多不过是卖弄手艺,舒畅之余,也不曾有过何想法。如今,荣瑾提起,他倒是颇有兴致起来。 荣瑾跪在床上。褪去孟时骞下身亵裤,露出内里,迎头便碰见巨物,免不得别过头去。好在前一世她也算是结过婚的人。虽然古板,可是这等闺房之乐,也在那人的悉心教导下,会个一二。她双手握住那物,掌心便感到其脉动,不过稍稍套弄,更见其宏伟。 荣瑾尽量垂下头,避而不见那物什,不过却还免不得总会看到。此番一来。她的脸早已是通红。 好在借着黑夜,瞧得不大清楚。荣瑾也不怕孟时骞盯着看。 荣瑾许久不曾动过手,不过一会儿便已然是累了,伸手往下握住其下玉袋,轻轻揉搓。半响不曾听得孟时骞声音,只恐自己做得不好。又要祸及她人,问道:“夫君,我可是让你释然?” 大力的动作,让荣瑾的话听起来有些气喘吁吁,引得孟时骞下腹一阵热流。险些控制不住。他微微张唇,几经平息,才做出镇定语气道:“甚好。不知瑾哥儿是从哪里学来的。竟这般精通房事?” 荣瑾顿了顿,登时满面通红道:“是原出嫁之时,房中的乳母所教的。只说是能陶冶夫妻情致,更得夫君怜爱。” 孟时骞咬着牙,微微喘息道:“当真让人爱不释手。瑾哥儿,快些。” 荣瑾听了,忙是加快速度,不久便手臂酸软。此时却听得外边传来人声道:“这屋内静悄悄的,也不知主子和二爷安睡了没?” 又听有人答道:“屋内灭了灯,应是睡熟了。现在进去该是不打紧。偏你事儿多,竟将绣品忘在了奶奶房里。[]还非得是今夜赶制出来送情郎的玩意。累得人陪你一趟,大半夜还不睡。” 听声音,问话这人正是飞燕,答话的便是全儿。 此时若是两人进来撞见了,荣瑾还不如就此只见撞死在这墙上,也算是免得一场臊。 屋内传来开门的声音,荣瑾瑟缩着想将手给撤回来,却被孟时骞一只手按住,放在身上接着动作。这巨物愈发的胀大起来,握在手中更见其可怖。荣瑾的手也渐渐湿滑起来,动作更加方便。荣瑾也知晓若是如今收手,孟时骞比起方才不知要难受几倍。 可,眼见着人就要进来了。荣瑾绝望的闭上眼,扭过头。 夜里听见孟时骞的声音,镇定自若道:“谁?” 屋子外边传来一阵桌椅碰撞的响声。随后,便听得全儿小声道:“二爷,是奴婢。” 孟时骞顿了顿道:“这么晚了还进屋做什么?” 全儿有些心虚道:“奴婢想来看看您和郡主睡得可好?” “郡主已然睡下了。你便下去吧。这主屋睡着人,可不是随意能进出的。今日是我也就罢了,若是你家主子知晓,定是要罚你的。”孟时骞听着语气如常。可夜里两人都知晓,这怕是该。。。。。 荣瑾的手被孟时骞牢牢的按着动作,手中的触感和跳动,都预示着孟时骞将要爆发。 可眼前全儿还未走。荣瑾急得几乎汗流浃背。 全儿恭敬道:“奴婢谨遵爷教诲。”说罢,便往外走。荣瑾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外边檐廊传来一阵离去的脚步声。荣瑾不由松一口气,却不料手中之物,突然剧烈一颤,迸发的出一道白色弧线。 这一阵而出不由弄湿了床褥。荣瑾忙是起身拿面巾将席上的污秽都擦干净了。孟时骞此时却已然躺在床上,半响才起身,将荣瑾的手拉住道:“你家乳母倒是厉害,将你教得连青楼姑娘都该自愧不如。你当真是第一次?” “我不过是照着书中而言所做的,若是做得不好,还请夫君见谅。若是夫君有疑,荣瑾也无话可说。这信与不信,都在于你。荣瑾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夫君既然舒畅了。就请早早睡了吧。我也累了。”荣瑾将手从孟时骞手中抽出,走到放置屋角梳妆镜旁的三脚架子上用水洗了手,这才上床。 荣瑾抱着宝儿,只觉得方才一场恍然如梦。可手臂的酸楚却真切的告诉她,之前的淫靡不是梦境。 孟时骞亦是无语,身子虽是舒畅许多,心中却有些难受起来。荣瑾这般纯熟的技术究竟是出自何处?她虽是自言是初次,可明明却不似初次一般来的生分。莫不成她从前也曾为其他男子做过? 这个想法让他内心烦躁不安。可不安之余,他亦对自己的心境抱了些许疑惑。为何他偏这般看重她? 轻云散去。明月皎皎,床上两人也是一时语无,愈发的显得冷清。两人都僵着身子,直到三更天才入睡。 许是身子乏得很。荣瑾第二日起得分外的迟。孟时骞未有早朝,也随着荣瑾一同起得迟。 宝儿一夜睡到大天亮,自然是早早便醒了。也不敢吵醒荣瑾和孟时骞,便自行下床了。 宝儿自己穿了衣服鞋子,披着发,打开门,跑到门外去了。 此时,外边的人已然起来了。几个晨间洒扫的小厮正在院子里走动,见了宝儿。忙是拉着,领到了玉函面前。 玉函此时正准备去房里侍候房里主子起身,见了宝儿,忙不迭道:“我的小少爷怎么自己就起来了,也不通知奴婢一声。昨夜可还睡得香甜?” 宝儿点点头道:“适才昨夜和父亲母亲一起睡的。自然舒服,不过父亲和母亲都犯懒。今日还未醒过来。我也不好做打扰,就先出来了。玉函姑姑,还是先不要进去的好。” 玉函见宝儿伶俐,又称她一声姑姑,如此懂事。也不禁笑道:“那真是多谢宝儿少爷提醒了。宝儿少爷可曾洗漱了?” 宝儿摇了摇头,玉函拉起宝儿的小手道:“那便由玉函姑姑带宝儿少爷去洗漱可好?” 宝儿点点头,玉函便侧了身吩咐一旁小厮道:“你去请紫鸢姑娘来入屋内服侍。”说罢。带着宝儿往小厨房那儿去了。 紫鸢得了小厮的通报,也是急匆匆赶出来。推开门进屋,见人还睡得熟,便让那些端水,端痰盂的丫头在外室候着。自己便先入屋内,侍候在旁。 孟时骞醒得早,紫鸢见了忙凑上去问道:“爷可醒了?” 孟时骞起身,点头。紫鸢拉开帘子。屋外候着的人一应而入。紫鸢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的荣瑾道:“可是要叫奶奶起来?” 孟时骞顿了顿,摇头道:“你家奶奶最近身子虚,让她多睡一会儿才是。最近这几日,我时常在外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回来了,少不得要你在她面前多说些好。省的你家奶奶将事情都闷在心里。” 紫鸢听了,心中不由一暖。想来二爷对奶奶也是有一番心思的。便含笑道:“爷若是真在意我家奶奶,还请爷自个好生想法子。我不过是个丫鬟,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反倒是您。您这些日子,久不到沁春居,这一阵冷落,院子里还以为您对奶奶心生厌倦了呢。” “都是些碎嘴皮子的人说的话。我常住沁园,倒是不知道。往日里,你若是听见了,便见一个打一个。无论是谁,只说是我的意思。这主仆尊卑有别,岂是一个下人能妄议的?”孟时骞听得有些愤愤。也想到前些日子,他对荣瑾的不理不睬,定也是让她受了好一番委屈,心中有些愧疚。 紫鸢服侍着孟时骞起了身子,便领着人退下去了。孟时骞坐在窗边的书桌上看书。(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一 疯狂的婉君表妹 紫鸢服侍着孟时骞起了身子,便领着人退下去了。孟时骞坐在窗边的书桌上看书。 窗柩里透出的光落在孟时骞身上,给他周身包了一层浅黄色的光晕。他微微低着头,眼神专注,修长的手指加起一页书,翻了过去。空气中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淡泊安宁。 荣瑾一睁开眼,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她心想:大抵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也是这般。她微微动了动头,不料却惊动了正在看书的人。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温情脉脉道:“见你好睡,我不忍吵醒你。先下怕是饿了吧,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起来吧。”说罢,伸出手来拉荣瑾。 荣瑾心中一动,竟像是棉絮入了心里,顿时充盈起来。她伸出手,借着孟时骞的手,从床上起来。两人似是忘却了昨夜种种,反倒生出一股子亲近的意思来。 荣瑾正穿衣服,昨夜累得手软,如今系扣子都有些力不从心,手臂总是颤抖不已。 孟时骞在旁也不说话,只伸出手帮荣瑾将衣内的带子给系好了。 只不过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她心中却顿时冒出四个字来:萍水夫妻 这形容她和他都是恰如其分的。她不过是异世里的一缕孤魂,附身在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子身上。与他相遇,相识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偏偏这样浅薄的缘分,倒铸就了两人的姻缘。不得不说,上苍的旨意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安排。 这样的宁静时光似乎一瞬便能成了永远。让荣瑾不由想放下心中一切,只沉溺在这一片浮光正好里。 外边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声音愈发急促,似是临战的擂鼓,密集又有力。 荣瑾穿了衣衫,推开门正看见的便是玉函,疑惑道:“怎么了?这般急急忙忙的?” 玉函神色慌张,面色惨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青白着嘴唇道:“奶奶,出事了。小少爷他出事了?” 听到宝儿的事儿,荣瑾登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急忙问道:“怎么了?” 玉函缓了口气,紧接着道:“方才奴婢带着小少爷去了院子里玩耍。正巧碰上了定北王府的管教嬷嬷有事,说是请我去帮着点算一下嫁妆。奴婢本不想去的,可碍着管教嬷嬷的身份,也便从了。只将宝儿少爷托付给了一个小厮,叫他给送回来。结果,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回来一问,宝儿少爷这么些时候都没回来。奴婢忙请人去找。听花园里培土的花匠说,那小厮带着宝儿少爷往西泽园方向去了。奴婢去一瞧,发现西泽园里已然闹起来了。表小姐。表小姐,她正要寻死呢,拉着宝儿少爷说是要二爷去见她。” 荣瑾听了,一颗心像是被悬在了悬崖峭壁上,又气又恼。孟婉君的性子,她算是领教过的,阴狠得出奇,又是个痴情主儿。她这么些年闹腾在院子里,不就是为了孟时骞么?保不齐。宝月就是她害死的。只不过,这事儿一没有证据,二牵涉又太广。她也不敢轻易出手。 如今,宝儿落到她手里,指不定她能干出多阴损的事儿。 老太太将她当做弃子一样抛出去了。家里的父母兄长又不争气。她若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此时孟时骞也从屋内走出来,正巧听得玉函一番话。俊眉微皱道:“婉君,向来做事果决。若是不按着她的性子来,恐怕要出事。事已至此,我便去一趟。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慢慢商量。” 荣瑾点点头,如今也别无它法了。亦道:“我便先去母亲房里一趟,请母亲过来。你安排护院在西泽园外边候着。” 孟时骞眼中一片严峻,微微颔首。便随着玉函出去了。 荣瑾立刻着人备了轿子,去老太太房里,将事情给说了一通。老太太虽不喜欢这个孙儿,可眼下这长孙嫡出的。膝下就这么一个苗头,自然是宝贝得不得了,连忙跟着荣瑾便去了西泽园。 荣瑾到了院子,这院子里外边已然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了。这各方各院里的丫头小厮都赶过来了。 薛芙见荣瑾来了,甩着帕子,讥讽道:“我倒是谁来了?这不是和硕郡主么?怎么这般迟?是先向老太太去请罪了吧。可怜宝儿这孩子,好端端的,竟叫那疯妇给捉了。也不知是为什么?怎么一大早让这孩子在花园里乱逛的。” 韩白蕊是见过宝儿的,见了荣瑾来,自然是神色焦急道:“荣瑾,我方才听见里面孟小姐哭喊着要放火烧死宝儿呢。这可怎么办啊?” 荣瑾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但是与其如今自乱阵脚,倒不如先静下心来,看看里面动静。她自作镇定的往内走。门口护院见了荣瑾和老太太来,便纷纷让开一条路。 荣瑾走进里内,正见得的便是孟婉君站在房门口,拿刀子架在宝儿脖子上,声嘶力竭道:“都给我退下。叫护院都给我滚!” 孟时骞正站在一旁,看见荣瑾来了,便点头示意。 沁春居里的几个贴身丫头都在了。荣瑾眼见着院子里不能没人守着,便吩咐飞燕和昔年先回去。自己走到玉函身旁问道:“不是说要见二爷么?怎么见了人,还不放人呢?” “二爷方才进来,一通好劝来着。本该是没事了,可是,护院里有人不小心,踩踏了瓦片,暴露的行踪,这才让婉君小姐动了怒。现在正闹着让护院撤走,要让二爷立下字据,休妻娶她呢。”玉函小声道,说罢,又看了孟时骞那处一眼道,“爷这番也生气了。像是扯出了当年二奶奶的事情了。” 老太太在一旁劝道:“婉君,是我呀。是大伯母啊。你听我的话,将宝儿放了。这门亲事,你若是不喜欢,便作罢了。不再提了可好?” 孟婉君听见老太太来劝阻,登时情绪变得更为激动,握着的匕首更向着宝儿贴近了一分,甚至将宝儿娇嫩的脖子都划出了一道血痕。她怒吼道:“老贱妇,便是你,都是你的错!你出尔反尔,更是将我当做棋子一样养着,如今见我没用了,便将我卖到定北王府去。这等边远的不毛之地,何有女子愿意嫁过去?我本不愿,你以我兄长的性命威胁于我。如今还敢口口声声叫我听话。我这些年就是听你的话,才害惨了自己。 我明明想要嫁的是表哥,你却一再阻拦。宝月身份何等卑贱,你也愿意让她入门。不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么?如今我杀了她的孩子,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若是胆敢再侮辱我的亡妻,我便让你生不如死!”孟时骞咬牙切齿道,浑身上下散发着暴厉之气。 孟婉君凄然一笑道:“呵呵,生不如死?”她骤然收紧匕首道,“我早已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了。你以为我还怕生不如死么?这些年我的心意,你都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如今,我便要让你也尝尝这锥心刻骨的滋味。”说罢,伸出手,一个刀往宝儿的身上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从屋顶上登时,跳下一个人从孟婉君身后,空手夺下匕首。人群里韩子俊也冲出来,将孟婉君给一掌推倒在地上,又将她双手后缚,将她给制服。 荣瑾顿时松一口气,走到那从屋顶上跳下那人身边道:“做得好,可以下去了。” 那人点点头,旋即纵身几个飞身,跳到了在旁的一颗大树上。 冷霜也从屋内走出来道:“幸而小姐想得周到。奴婢在内防着。影卫在外突击,任她插翅也难逃。“ 荣瑾也顾不得和冷霜说话,将宝儿抱起来道:“快些,请大夫来。” 孟时骞上前一步,查看了宝儿的伤势道:“无妨,不过是擦伤了皮肉。又被下了蒙汗药,等睡一觉就清醒了。” 荣瑾算是松一口气。玉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照顾好宝儿少爷,让宝儿少爷受伤。请郡主责罚奴婢。” “此事皆是你疏忽大意所致,罚你半年俸禄和去刑房劳作三个月。”老太太开口厉声道。 刑房这种地方真是一日都不能呆的,若是去了三个月不死都要褪一层皮了。荣瑾连忙开口求情道:“母亲,此事也不能全怪玉函。她也是被定北王府管教嬷嬷所叫走的,并非刻意疏忽。况且,孟婉君早有蓄谋了,让她一个奴婢如何能应付得过来呢?” “此事你也有错。若不是你没有教导好下人,看管好宝儿,怎么会闹出这样事情来?”老太太话锋一转,明显便指向了荣瑾,“罚你月钱三个月。禁足十日。此后宝儿还是放到我房里养着。你不曾孕育孩子,怎么知道教养孩子的辛苦。我瞧你都当成了儿戏了!” 老太太此言算是尘埃落定。荣瑾还想分辨,却被玉函拉住了手。看来今日之事大有深意可说。(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二 西泽园走水 老太太此言算是尘埃落定。(.无弹窗广告)荣瑾还想分辨,却被玉函拉住了手。看来今日之事大有深意可说。 孟婉君自是被看管在院子内,出了这般大的事情,想来定北王府是去不成了。日后能不能嫁出去都是未知的。 老太太命身边的容妈妈将宝儿先带回栖霞居,继而指着着被制服在地的孟婉君道:“好歹算是家里人,念及旧情,也不送官了,只将她看管起来。找个大夫来治治她的疯病。” 孟婉君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道:“我没有病,我没有病。只是你这老妇污蔑我,你想害死我。” 荣瑾垂首不言,只跪在地上。老太太似是身子不济,捂着额头,眉心攒起,虚弱道:“秀娟,扶我回去。” 秀娟忙上前,扶着老太太往回去了。孟时骞亦恭敬跟在老太太身后。 直到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圆月门外,紫鸢这才扶着荣瑾起来。荣瑾抬头却见韩子俊正望着老太太离去的方向,双手握拳,咬牙切齿,便道:“哥哥,我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快些回沁园吧。后院里面人多口杂,若是乱传你私入院内,更是麻烦了。 韩子俊眼见荣瑾受罚,抱不平道:“这孟夫人好生霸道。明明是那疯女人的错,对她倒是一字不提惩戒,倒是将错都推到你身上。难不成我韩家不曾入朝便能随意轻贱么?” 荣瑾摇头道:“老太太不过是护短罢了。孟婉君是孟府本家小姐,且收了聘礼,就算是王府里的人了,自然是随意处置不得。要杀要剐的还得是二世子说了算。” 跪得久了,难免膝盖有些疼。荣瑾起身也有些不稳,全儿一把扶住荣瑾道:“郡主千万当心身子啊。” 玉函跪在地上叩首请罪道:“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看管宝儿少爷不力,也不会让宝儿少爷涉险,更不会让郡主因我受罚。奴婢自知身躯卑贱,也望奶奶好自珍重。等奴婢服完刑。再来侍奉您左右。” 荣瑾不忍回头。两个粗壮婆子将玉函带走了。 回了沁春居,飞燕和昔年便迎上来,将荣瑾扶进屋。 全儿给荣瑾的膝盖上了药油。这冷硬石阶上一跪,膝盖青了一大片。全儿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一边为荣瑾按摩,一边道:“奶奶,这脚怕是得疼上好些日子了。” 荣瑾垂首不言,心中却是一番思索。孟婉君获罪是小,连累赔上玉函才是不值。玉函是宫中出来的人物。待人做事都是上乘,且又忠心,真是难得的人才。她是说什么也得将玉函给救出来的。 方才听得孟婉君口口声声称老太太为老妇,还道她出尔反尔。想来两人也是有过密谋。老太太又对她颇为忌惮,瞧着应是让她知晓了什么把柄。如此一来,孟婉君倒成了她最后的利器了。 思及此,荣瑾一个激灵,计上心来,道:“去把冷霜给我叫进来。” 冷霜随着全儿进了屋子,见荣瑾坐在榻上,躬身行礼道:“见过奶奶。” 荣瑾抚着膝盖骨,慢悠悠道:“这几日不必你守候我跟前了。我有事儿吩咐你去做。” 冷霜抱拳跪地道:“不知奶奶有何吩咐?” “你只须日夜守在西泽园便是。一有异动便想我来禀报。影卫也会去帮你。切忌。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荣瑾的眼睛瞧着窗外,日头高照,又是一个大好晴天。这长日的太阳照得后院里都宛若一个大火炉,闷得人各个都精神不振。看样子是该好好下场雨肃清一下院子里的污垢了! ********* 十日后。(.好看的小说) 荣瑾这夜倒是好睡,虽然孟时骞这两日也没来沁春居里烦她,可她为了玉函上下打点刑房里的事儿忙得是心力交瘁的。难得能睡得那么深沉。 梆子声在街巷里传过,夏夜闷热。这些日子未雨,蒸得连后院花园锦鲤池里的水都少了大半。原本院子里的大湖近日也变浅了。 这样闷热的日子,就是些许火星子都能引得一场火灾。 西泽园里,两个看守嬷嬷被打昏在地。却见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火油,洒在关着孟婉君的屋子的窗户门墙上,又拿出打火石。生火将其点燃。 夏夜无风,这一些个火星子,很快便变作熊熊烈火将屋子给点燃。 那黑衣人转身跳上屋子逃跑。 此时,从一旁的树上跳下一个人影,此人正是冷霜。冷霜踢开屋子门,见孟婉君尚在睡梦中。屋内满是呛人的浓烟。冷霜跑到窗前,探了她的鼻息,又摸了她的脉门,皱了皱眉,将她给背起来,快步跑出了屋子。 冷霜将她一直背到沁春居门外。院子内守夜小厮柱子朦朦胧胧里见了人来,心想着不对劲,拿着棍子悄身藏在墙角。 冷霜背着孟婉君,虽说身子不敏捷,但也直觉敏锐。走进圆月门之时,便迟疑了一会儿叫道:“可有人在?我是冷霜,前往禀报奶奶。西泽园出事儿了。” 柱子一听是冷霜姑娘的声音,连忙从墙角出来,见了冷霜灰头土脸的,赶忙得便跑到里面去禀报了。 不过一会儿,便让冷霜带着孟婉君进去。 院子里亮起了灯,几个房里使唤的丫头都醒了。飞燕和昔年两人正在里面候着。紫鸢见冷霜背着孟婉君进来,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还是上前将孟婉君给抬下来了。 冷霜走进主屋见荣瑾已然坐起来了,因突然被叫醒,脸上还有些疲惫之色。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荣瑾见了冷霜进来,便问道:“如实禀报吧。这几日,你所见所闻的。” 冷霜先是抱拳行礼,单膝跪地道:“奶奶,这几日除了大夫,便没有旁人进过那屋子了。今夜,有人潜入放火。院子里的两个嬷嬷已然被打昏了。其他几个伺候的人也都被下了药。幸好奴婢发现的及时,便将孟婉君给救出来了。如今正放在您院子里,您瞧着该是怎么办?” “你这几日可看见有人下毒么?”荣瑾眉头深锁问道。 “奴婢也没瞧见有人在饭菜里加料。不过,方才给孟婉君搭过脉,发现她早已中毒。”冷霜恭敬道。 荣瑾冷笑道:“想来她在院子里也算是树敌不少了。冷霜,她的毒可还有机会治好?”荣瑾虽心里不喜孟婉君,现如今她还有用场,可不能就这般死了,不得不多问一句。 “毒是能清。只是。。。。”冷霜迟疑一会儿道,“旁的说不准,这孩子定是不会再有了。” “孩子?”荣瑾疑惑,“怎么偏生说到这个上去了?” “奶奶,有所不知。此毒名为美人娇。这毒不是一日两日下的。乃是十年里面,一点一点的下入饭菜中。这毒物本就是性寒之物,极其损害女子躯体,是慢性的毒药,一点一点侵蚀人的机体,直至全部掏空。这毒名为美人娇,其缘由便在于虽然折人寿命但却能让女子身姿轻盈,身形柔软,肌肤胜雪。我虽不曾见过这种毒药,却也听父亲提起过。服用这药的人最多活不过三十岁,都是年轻早逝。” 荣瑾听冷霜谈起此毒,又推算日子。十年之前,正好是孟婉君入府的时日。顿时,后背一阵发寒。老太太早在十年前便开始谋划,甚至不惜用药打造这么一个冰雪美人。只不过,人就是人,也不是什么动物。就算是从小养大的,也会有异心。 如此想来,孟婉君也是个可怜人。荣瑾垂目微微叹息,半响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道:“既然老太太想要她死,我们又岂敢违抗她的命令呢。只不过,如今叫她死了,倒是便宜她了。你将她送回去。静观时机。等到看着烧得差不多了,才叫人去灭火。孟婉君最自得是便是她这张脸,想当初老太太亲自给了她这张脸,如今又亲自收了回去。我倒要看看,没了好皮相的孟婉君该是如何再去勾引院中的几个表少爷。” 冷霜不言,只出了门,往下人房去。 话说,福儿和全儿两人将孟婉君抬到下人房里,累得是出了一身的汗。前几日宝儿出事儿,孟婉君害得荣瑾禁足十日,又害得玉函进了刑房。全儿福儿自然是心里厌极了她。如今又是一趟劳累,免不得嘴上抱怨。 福儿心直口快,最先道:“也不知冷霜姐姐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将这个恶毒的女人带到我们院子里来。难不成不记得那日奶奶是如何受罚,玉函姑姑是如何受苦的么?” 全儿虽然不知晓冷霜的用意,可冷霜一向来时荣瑾的贴身护卫如今突然带个人出现,想必也是荣瑾的命令,便道:“少在这儿嚼舌根子。冷霜一向对奶奶忠心耿耿,今日之事没准儿是奶奶吩咐的。你还是闭嘴照顾好她才是。” 福儿愤愤的便对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婉君啐一口,道:“呸。照顾?她这样狠毒的人活该死在路边都没人管。死不要脸不说,还敢害宝儿少爷。可怜奶奶和宝儿少爷母子分离。都是她的错。” 福儿正骂着,冷霜进屋了,正瞧见福儿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便径直走到床前,将孟婉君又背起来。(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三 迁怒禁足 福儿愤愤的便对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婉君啐一口,道:“呸。照顾?她这样狠毒的人活该死在路边都没人管。死不要脸不说,还敢害宝儿少爷。可怜奶奶和宝儿少爷母子分离。都是她的错。” 福儿正骂着,冷霜进屋了,正瞧见福儿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便径直走到床前,将孟婉君又背起来。 福儿忙道:“这又是要将她带到哪儿去呀?” 冷霜不言,背着人便往外走。福儿瞧着她倨傲,眼里竟似看不见自己一般,一下子便恼了,虽不敢上前如何,倒是在冷霜身后,不服气道:“同是奴才,偏有人借着主子器重,还以为自己也是主子了。” 冷霜身形一滞,心中似是五味陈杂,终还是不言语,大步走了。 福儿看着她不说话,更是生气,还想再说,却被全儿拉住,扭头却见全儿一脸的不赞同。 “冷霜虽然性子和我们不同,可到底是贴身保护奶奶性命的人。方才还见得你对表小姐一脸的不痛快,如今怎么人家把她带走了,你反倒找起麻烦来了?”全儿使劲戳了福儿的额头,又是气,又是急道。 福儿一向听全儿的话,自然不再反驳,只是心里仍是气的,捂着额头往外边去了。 荣瑾叫紫鸢将今夜守夜的下人们都叫到房里。 大半夜的闹出这样的事情,几个下人都醒了。 屋子里灯火通通的,荣瑾坐在雕花夏蝉的黑漆柳木椅上坐着,地下跪着五六个人。 房里的自然不比说,夜里守夜的柱子还有原先在外边守着的两个粗使丫头宝蓝和靛青都是由老太太房里的掌事挑过来的。还有几个到底也不是荣瑾自己手把手选的,心里也没个准儿。 “今夜的事儿,无论你们瞧了多少,如何猜测,我都不管你们。[.超多好看小说]只有一点,你们记住。既然入了我这院子。若是心里还想着其他主子,我虽说对付不了你们的主子。可对付你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房里人不挑聪明,不挑机灵,要的就是一个忠心。可记着了?”荣瑾慢悠悠道。 柱子跪在地上恭敬道:“奶奶,柱子知晓您也是不放心我们这些个小的。小的也不敢打包票让您能够信咱们,可玉函姑姑教导过我们,做奴才的伺候谁都是伺候,能得个好主子,自然是福气。若是碰上个脾气不好的。我们这些人哪怕被打被骂也只能忍着。小的,这几日见您为了玉函姑姑的事儿,是里里外外的跑,都没睡几个好觉。小的虽没有玉函姑姑那么好的福气。能得您的赏识,可能呆在您的沁春居,为您看个夜,守个门,都觉得心里踏实。您待我们好,我们都知晓。” 荣瑾迟疑的看了柱子一会儿,见他双目清明,神情恳切,瞧着也不像是说谎。她倒不知。她这些日子对玉函的事儿上心,倒是让人看在心上了。她含笑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今儿的事儿,你们只当没看见。等会儿院子里有的是闹腾的。能睡得也就只有这些时辰了。好生去休息吧。” 待下人们都走出屋子,荣瑾感慨道:“紫鸢。有句俗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如今,想来觉得当真是睿智。我不过是无心之举,却让那些下人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紫鸢回想起柱子的话。自然也是心里高兴的,道:“奶奶,奴婢没读过什么书。只觉得戏本子里有一句说得特别的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奶奶,真心对待他们。他们自当知恩图报。” 荣瑾笑着拍拍紫鸢的手道:“差不多时辰了。[]你打了水来,给我梳洗吧。今儿晚上还有一场阵仗呢。” 不过半个时辰,便听见院子里的柱子来传话了,说是西泽园走水。老太太已然起来了,还请荣瑾也一同去。 紫鸢正巧梳好荣瑾的头发道:“奶奶,这正好咱们就走吧。” “不急。”荣瑾拉住紫鸢的手道,“我们看一会儿书再去。这么整洁郑重,反倒落人口实。左右哪里的事儿,我已经是一清二楚了。都是做做样子罢了。过去了也是一顿责骂,老太太看我,大约也生出几分不信任了。人老了,愈发的糊涂,算计来算计去的,反倒将自己给算计进去了。” “奶奶如何笑了呢?莫不成是早有了主意?”紫鸢略带期待的道。 荣瑾下意识往脸上抚去,原自己不自觉已然挂起了一抹浅笑。面具戴久了,就像是皮肉似的,竟也长在了人脸上。 “好了,时候不早了。动身吧。”荣瑾望着屋内晃动的烛火,轻声叹息道,眼角却流泻些许尖锐的利光来。 西泽园已然成了一堆废墟,到处都是烧焦木炭的气息,还有些许墙灰粉末。荣瑾掩着口鼻,走到院子门口,乍一看,里面零零总总的,院子里住着的薛家姑娘和沈靖蓉都出来了,久不露面的三姑娘也在里面。这之中有个人影正对着一堵烧焦的墙壁,负手而立,打量身形应就是孟时骞了。 老太太已然早就到了,见荣瑾姗姗来迟,责骂道:“怎么这般来得迟?” “母亲大人恕罪。媳妇的院子原就与西泽园离得远,且媳妇尚在睡中,一时起来梳洗,恐仪容不整,有失妇容,所以来迟了,还请母亲恕罪。”荣瑾早料到老太太责怪,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跪地行礼。 “你来得迟不说。为何这夜里竟出火灾?你是如何管理后院的?”老太太怒斥道,更是气极不由以手指向荣瑾。 荣瑾跪地叩首,道:“母亲大人。您若要责怪荣瑾,荣瑾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人命要紧。不知这次火灾可有人伤着了?” “火势蔓延甚快,待人已然晚了。婉君,她。。。。。”老太太黯然垂眼,神情悲切。 荣瑾心道:怕是她悲的不是孟婉君的脸,而是孟婉君的人吧。心虽如此想,荣瑾却也不由挤出几滴眼泪来道:“如此当真是我的罪过了。因我疏忽,竟让婉君表妹受了如此的大伤痛。我真是于心不安啊。母亲大人,还请您将婉君妹妹一定要交由我来照顾。我愿一生在她床前侍奉汤药。还请母亲大人成全。” “这。。。。”老太太明显犹豫了。 “婉君姑娘,虽然有错在先,可二奶奶宅心仁厚,愿意照顾她。这才是真正的以德报怨。”难得开口的沈靖蓉求情道。 “母亲,既然嫂嫂这般仁善,何不成全了嫂嫂。”孟若兰此刻也插嘴道。 荣瑾见时机正好,便即可吩咐紫鸢道:“还不请大夫将表小姐送到沁春居去?” 紫鸢对着荣瑾报一会心一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老太太见荣瑾已然派人前去,又有这么些人帮着,一时间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只得随她去了。可这人她可以带走,罪却免不了的。老太太清一清嗓子道:“你虽有悔意,可这事儿终究是你办事不力所致。我罚你禁足半年,三个月月例。此后,家中的事情,还是交由我房里的几个嬷嬷办。你还需历练才是。” 这责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若说这种戕害本家子嗣的事儿,罪名担下来,禁足罚俸算是小事了。可,孟婉君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眼瞧着还有病,且又不是荣瑾的过失。看来,老太太既是想给个交代,又不能真让她这颗棋子被废了。不过,禁足也是好事儿。荣瑾不由暗笑,烦心事儿不在眼前。她倒落得清静。荣瑾跪在地上恭敬送走了老太太。 容妈妈扶着老太太往外走,一路上瞧着老太太脸上神色有疑,小心着试探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今儿不该是高兴的事儿么?” “料理了婉君那丫头,也算是喜事儿一桩。不过,她虽有口不能言,却还是让我有些放心不下。”老太太眼中带些揣测,眉间皱成川字。 哪能呢?这可是死对头呢。容妈妈笑道:“夫人想得多也是好的。只是表小姐和二奶奶早就是结怨了的。就算是能说话,以她的心气性儿,就是烂在肚子里,也必定不会和二奶奶透露半分的。” 老太太被容妈妈一说,反而笑了:“你倒是点醒了我。婉君什么都好,只是输在这性子上。若不是她这般倔强,我也不愿意弃了她这颗棋子。可怜我这么些年有意栽培她。” “是她自己不争气,挨不着您什么事儿。说来,今儿怎么沈家小姐和三姑娘都来帮着二奶奶说话呢?”容妈妈疑惑道。 老太太哼一声,冷笑道:“她是自己各儿以为翅膀长硬了,就干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出动静来。我不过不愿意和她计较罢了。若是她真敢反了。我也能治了她。她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就能一手把她给拉下来。她在江南干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只是不惜得和她计较。且时骞也需要个人。我们孟家已经叫人笑话一回!”言之最终,老太太不由叹息。 “夫人,为了这个家,为了家声,为了家祚,您当真是劳心劳力了。”(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四 宝月死因 夜里风吹,吹得灯笼里的烛火明灭,一时看不清地方。[.超多好看小说]便听得有女子娇声:“哎呀。” 老太太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连路都不会走了?” 前面亮光处,几个丫头围成一团。有人才回禀道:“夫人,是秀娟她崴了脚。” 听见是秀娟,老夫人不得不上前去看看。只见秀娟半跪在地上,正想要起身,一只脚刚着地,便疼得厉害,身子一歪,又重跌回地上。 “好端端走个路都会崴着脚。愈发不中用了。这几日是怎么了?做点小事儿都能病了。我瞧着你愈发金贵了。”老太太没好气道。 秀娟不语,只暗地里垂下头。 老太太也是知道她的禀性的,总不喜说话,跟闷葫芦似的,招了丫头来道:“先扶回去休息吧。”转身搭上容妈妈的手道,“回去吧。” 这一夜栖霞居自然是舒坦了,沁春居便闹成一团。 荣瑾将人带了回来,又是找大夫,又是腾地方。待到清理完伤口,敷上药,已然是天亮时分。 这一夜未睡,众人都困得不行,连荣瑾也是眼皮子打架。好在荣瑾早有准备,昨夜安排了飞燕和昔年先睡,如今可以轮流看护。紫鸢和冷霜也能睡一会儿。 小厨房的药炉里咕嘟咕嘟的烧着,散发着难闻的中药味。荣瑾看着福儿一手撑着头,一手有气无力的晃动着手中的扇子,还时不时打个哈欠。才不过,一晚上,眼睛下面就青了。 荣瑾刚一进屋子,福儿便瞧见了,连忙起身道:“奶奶怎么来了?小厨房里杂乱得很。” “昨儿,你也累着了,先去睡着吧。这里我叫胭脂来。她今儿也该从庄子里回来了。”荣瑾从她手里拿过蒲扇,心疼道。 福儿忙不迭点头道:“谢谢奶奶。奴婢方才都打了两回瞌睡了。险些将手给烫着。这回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福儿如离弦的箭,直奔着往外边下人房去。荣瑾见她天真烂漫,笑意上了嘴角,只觉得劳累也舒缓了许多。 这屋子里没人,昨晚忙乱得连收拾都没收拾。灶台上搭了五六块汗巾子,还有些许柴火,两个铜盆。荣瑾挽起袖子,将东西一一放回原处。 荣瑾正忙着,外边却传来孟时骞的声音道:“你动作倒是熟练。瞧着像是从前做惯了家事的人。” “原来在家里便是个不受宠的,身边服侍的人少,自然什么事儿都得学着做。”荣瑾笑着道,手上沾了水。左右看了看竟没找着干的汗巾。 一转眼,孟时骞已然走近她的身边,执起她的手,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干净。 晨光微曦,孟时骞微微侧目,脸庞弧度,尤为柔和,险些让她有种错觉。仿佛他是如此温柔的在呵护她一般。她定一定神告诫自己道,他待谁一向都是如此,无分差别。 就算是这般言辞告诫,她的心还是不由的柔软了。这一分的温柔,就像是寒夜里的一点星火,无疑让她宛若飞蛾。 两人难得一处温情脉脉。荣瑾虽不想说些扫兴的话。却也不得不道:“方才,大夫来看过了。身子倒是不曾烧着,就是脸,被焦木给烫着了,有些厉害。怕是不能好了。” “这些你照顾着吧。她虽说曾经犯错。终究是我的表妹。定北王府的亲事,想来是不成了。不过还好,只要人在。就是好事。她变得如此,或多或少都有我的错在里面。若不是我这些年来为了不让她伤心,对她的心意一直视若无睹。她也不会变得那么偏激。险些害了宝儿性命,如今又受了伤。你帮我好生待她。”孟时骞拍拍荣瑾的手心,温柔笑道,言中却掩不住悔恨。 荣瑾点点头,安抚他道:“自然是的。” 孟时骞放开她的手,转身走出了门外。荣瑾倚着门,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在日头下,他的身形越发单薄,总让人觉得有些孤单。 药熬好了,放在玉碗里,荣瑾端着药进了西暖阁。 里面还是一股子扑鼻的药味,孟婉君身子被木头压着,骨头断了几处,帮着绷带和夹板,脸上涂着一层膏药。 因是夏日,也不敢捂着,怕化脓,只能透着窗子。整个屋子愈发的热了。 飞燕和昔年,正忙着换帕子,给她擦拭身子。自昨夜起,她便高烧不止。荣瑾派房里的丫头两个人轮流照看,每半个时辰都会为她擦拭身子。饶是如此,还是高烧不退。 荣瑾放下药碗,将飞燕和昔年都叫过来,问了情况,又让两人将药给她服下,便回屋想睡一会儿。 谁知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起身十分,床头水漏正好是亥时。荣瑾唤了几声紫鸢,屋内空旷旷的,无人应她。 她穿了衣服走出屋子,便听见,西暖阁有些声音。 荣瑾打着灯笼,循声而去,还未走进屋子,便听见里面女子的哭喊声。又听见里面有人劝阻的声音。 “表小姐,表小姐,可不能这样啊。不吃药,如何能好啊。”飞燕在旁劝着道。 紫鸢和冷霜虽架着她却也不敢动手,这浑身上下都是伤的,若是碰了哪一处,可不是要人命么? 福儿素日最不喜的就是孟婉君,如今见她这般,心里虽是有些不忍,可嘴上还是不饶人,“这要死要活的,也不知是做给谁看?若是想死,早可了断了。还非等到这个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奶奶怎么叮嘱的,你都忘了么?若是让人死在我们院子里,便是大事了。老太太本就不高兴,随时,想寻着把柄来找奶奶呢。你也不看看轻重。”全儿急得额头直冒汗,昨夜奶奶累了一宿,今儿好容易得空睡一趟,偏出了这等事情,这院子里也没个主心骨的。若是有玉函姑姑便好了。 福儿听了全儿的话,觉得有理。虽心里不甘愿,可嘴上还是得好声好气道:“表小姐,还是早些躺下吧。我们奶奶,为了你的事儿忙了一宿没睡了。你算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让我们先换药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孟婉君性子虽不似孟若兰一般高傲,却也是有骨气的。她自小起便明白女子容颜何其重要。她六岁因容颜姣好,才得幸入府,被当做是本家小姐一般好生教养。西席女先生和教养姑姑,时时刻刻督导她女子仪容。她知晓大伯母是将她当做棋子来培养的。终有一日,她得为孟家的家门荣耀嫁出去。 可她不想。她只想嫁给她的表哥。如今,容貌尽毁,她再没有价值。她既不能得她心中之人喜爱,又无法再寻得世间好男儿。如此浑浑噩噩活着。显丑态以世,倒不如死了,图一个干净,也免得受这些辛苦。 孟婉君早已是下定决心,哭喊挣扎道:“为何不让我死在火里,偏让我拖着这一张皮面留下来。这么活着我生不如死,还是让我死了吧。” 孟婉君是横了心求死,也不顾身上伤口会不会裂开,狠心便往床旁的榆木黑漆雕花梳妆台桌角磕去。 紫鸢和冷霜是拦都拦不住她。众人正是又惊又急。此时门被打开。门口站着一人,身姿挺拔,乌发披肩,不施粉黛,却更显面容精致,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似明珠一般。 “你们都放开!若是想死。谁能拦得住!不过在死之前,先听我说一句。”荣瑾视线凌厉的逼向孟婉君。 孟婉君不由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屋子里众人见此情状,都会意从房内退了出去。 荣瑾居高临下的看着孟婉君道:“性命是你的,我拦得住你一时,拦不住你一世。我不为其他。只让你想想。” 她遥遥指向西泽园方向,那里已然成了一片废墟:“那一夜的火灾,你难道真未曾察觉古怪?据守门小厮说。那一夜他们的饭食里被下了蒙汗药。本来守在外边的教养嬷嬷也已经被打昏了。你以为这场大火是天灾么?你当真以为老太太在你辱没了孟家家门之后,还会放过你么?” 本能的提到老太太,孟婉君的眼中流露出恐惧。 荣瑾凑近她,几乎几乎以面贴面,神情森然道:“你若是想死,只管去好了。可,你就不曾为你这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隐忍,有感到那么一丝丝不忿么?你莫不成不恨么?” 恨!她恨!她恨自己出身不佳,恨自己受制于人,恨自己不能得自己喜欢的人的喜欢。她的恨好似春水东来,能将人淹没。长久以来的压抑,她在这一刻爆发。 “恨!”她咬牙切齿,几乎迸出血泪来。因为愤怒,因为恨意,她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口中泛起一股咸腥。 “你既然恨,便去报仇。当年她如何对你,待你身子好了,便十倍百倍的还给她。”荣瑾赞许的搭上她的肩膀。 受伤加之伤口裂开,情绪激动,孟婉君此刻,突然呕出一口血来,两眼一白,昏在了地上。 荣瑾推门而出,唤了紫鸢和昔年进去看护。紫鸢一进屋子,便吓得尖叫道:“怎么会这样?” 昔年和紫鸢将人又抬到床上,连夜又赶去请大夫。 自然又是一番忙活,这才将人给稳住。 荣瑾只留下两个粗使丫头看着,便将屋内的其他丫头给叫了出来。 紫鸢跟在荣瑾,身后担心道:“奶奶,她若是又要寻死,该是如何?” 荣瑾摇头,笑道:“不会。” “为何?”紫鸢不解道。 “你可听过一句话,爱让人坚强。”荣瑾浅笑道。 紫鸢想了一会儿,恍然拍手道:“奴婢听过一句,叫情之一物,能叫人生,使人死。” “错了。”昔年插嘴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荣瑾望着前方一次点亮的街灯,眼中火光跳动,轻声道:“反之,也是如此。” ************************** 人若是有了求生的意志,伤自然也能好得快些。不过两个月,孟婉君已然能下地了。只是脸上任然涂着膏药。 紫鸢每每来回禀。都惊奇不已。 荣瑾只付之一笑。她要的不止是这些,远远还不够呢。她想要听到的,想要知道的,孟婉君还一个字都没说过呢。 夏日如盛夏之花,开得再璀璨,也得凋零。时光匆匆,已然是九月初。快要到秋忙的季节,荣瑾院子里的几个庄子里来的丫头都纷纷来告假,说是要回庄子。荣瑾也不能留着她们。都放她们回去。左右她被禁足,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荣瑾虽被禁足,倒也自得其乐。孟时骞虽不能来探视,却也会借着看望孟婉君的名义。进来瞧瞧她,顺道给她带几本游猎奇闻佚志的书来给她解解闷。 每日里,荣瑾除了看书,便是睡觉,再不济,便是练琴。总之也不曾觉得无聊。 秋日天气渐渐凉快起来,荣瑾的秋装衣裳有些少。派了人去栖霞居问话,请老太太给请几个裁缝来做几件新衣裳。 栖霞居那位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 久不忙碌的院子又开始忙起来了。荣瑾原先嫁过来时候带了好几匹碎花云锦缎子都是江南上好的绣品。如今用来做衣裳正好,早先郡主册封的时候。永乐侯府里送来十匹浮光锦和五匹软罗,荣瑾打算用来给宝儿做几身衣裳,剩下的打算给福寿园里的庆姥姥送一件过去。 上午紫鸢给荣瑾量了身子之后,便送到外边去。荣瑾正想起来,西暖阁里住着孟婉君。早先她屋子被烧了,能穿了衣裳都被烧了。如今天气变凉。也该给她添置几件衣裳,便打算过去瞧瞧她。 一进屋便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古筝声,弹得乃是沙场点兵之曲《江水寒》。 瞧她这些日子倒没白养,愈发有些男儿的铁骨了。荣瑾笑着往门口走去。院子里人少去大半之后,西暖阁里留下的人也少了。只剩一个二等丫头在她房里服侍。她原先房里的几个丫头通通都被老太太打发了出去。连从家里带过来的宝钗也没能幸免。寻了个由头,关进刑房了。 荣瑾板着手指算算,还差几日。玉函也能从里面出来了。好在她银子打点着,总能让人手下留情些,出来不至于丢了性命。 门口没有守门的丫头,荣瑾直接进了屋子,见孟婉君以轻纱敷面,坐在内室,闭目抚筝。白纱掩盖了她左右脸庞的疤痕,更增一分飘逸。如今的孟婉君虽容貌已毁,却不由从骨子里生出几分泠然的气势来,倒和孟若兰有几分相似了。 孟婉君弹至半响,忽而停下了,睁开眼,对上荣瑾眼眸道:“二奶奶来了。” “许久不来看你,瞧你过得愈发的好了。这身上的伤痊愈了,不知这心里的伤好没有?”荣瑾笑道,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脸颊疤痕的部位。 孟婉君撇开古筝,起身行至荣瑾面前道:“此恨,此痛,毕生不敢忘。” “那遍好了。”荣瑾坐到榆木紫檀椅子上道。 丫头给上了茶,荣瑾接过白釉金边青花茶碗,揭开茶盖子,撇去浮沫,喝上一口,道:“表姑娘,身子既然大好了,倒不如出去走走。我虽然被禁足了,可没说你也被禁足了。定北王府家的管教姑姑已然回去禀报了。这会子还没有音讯,想来也该是如姑娘意思。你从前穷尽半生心血想要住进这沁春居,如今住进来,也不知作何感想?” “这沁春居早些年,我早已住过。不过,后来表哥大婚,栖霞居的当家看不起宝月身份低微,才将这一处不是主房的地方腾出来做婚房。后来,因你要入府,本想翻新,却时间紧迫,没有做。如今再进来,只觉得景致依旧,却物是人非。我早已不是孟婉君,孟婉君早已被火烧死在西泽园了。”她揭开茶碗,蒸腾的热气,让她的眼睛瞧着水汽氤氲。 秋日里的阳光正好,院子里尚有蝉鸣。在一片日光里,吱吱作响。 孟婉君望着院子里长得参天的青桐,若有所思道:“这些蝉是今年最后的几只蝉了。不合时宜的东西终究会除去。这个家已经老了,若是掌权的人老了,家也会便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却依旧淡淡道:“二奶奶,你是这家里唯一一个能和她抗衡的人。你救过我一回,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与你说的。” 终于,识时务者为俊杰。荣瑾对她会心一笑,“我的心思,你看得通透。” “不过是闲来无事,揣度吧了。人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看透的。”孟婉君微微垂下眼帘,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荣瑾清了清嗓子道:“表姑娘,在家里这么多年,可知晓宝月死因?” 孟婉君当即道:“投毒死的。” “那是谁下毒的?” “我。” 果然如荣瑾所猜想,她眼中浮光微动,脑内飞快掠过许多人影,一横心道:“老太太可有参与?” 孟婉君依旧镇定自若道:“自然。若不是她默许,我不可能有机会下毒。她生产之后,外头流言纷起。她本是下贱歌女出身,又对外被人认作和忠国侯府世子有染。老太太为了家声留不得她,借我之手杀了她。一碗鹤顶红下去,死无对证。当时表哥尚在江南,就算赶回来也是回天乏术。” 老太太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狠毒。既不用自己动手,又能将自己不喜欢的儿媳除去。荣瑾慢慢起身,孟婉君却道:“你不想再问了么?” 荣瑾摇头,“足够了。知晓这些便足够了。” 日光那么好,叶子也长得茂盛,可是季节变了,所有草木都将在这个季节死去。然后,在新的一年的春季,脱胎换骨。(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五 轻易脱困 孟婉君弹至半响,忽而停下了,睁开眼,对上荣瑾眼眸道:“二奶奶来了。(.)” “许久不来看你,瞧你过得愈发的好了。这身上的伤痊愈了,不知这心里的伤好没有?”荣瑾笑道,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脸颊疤痕的部位。 孟婉君撇开古筝,起身行至荣瑾面前道:“此恨,此痛,毕生不敢忘。” “那遍好了。”荣瑾坐到榆木紫檀椅子上道。 丫头给上了茶,荣瑾接过白釉金边青花茶碗,揭开茶盖子,撇去浮沫,喝上一口,道:“表姑娘,身子既然大好了,倒不如出去走走。我虽然被禁足了,可没说你也被禁足了。定北王府家的管教姑姑已然回去禀报了。这会子还没有音讯,想来也该是如姑娘意思。你从前穷尽半生心血想要住进这沁春居,如今住进来,也不知作何感想?” “这沁春居早些年,我早已住过。不过,后来表哥大婚,栖霞居的当家看不起宝月身份低微,才将这一处不是主房的地方腾出来做婚房。后来,因你要入府,本想翻新,却时间紧迫,没有做。如今再进来,只觉得景致依旧,却物是人非。我早已不是孟婉君,孟婉君早已被火烧死在西泽园了。”她揭开茶碗,蒸腾的热气,让她的眼睛瞧着水汽氤氲。 秋日里的阳光正好,院子里尚有蝉鸣。在一片日光里,吱吱作响。 孟婉君望着院子里长得参天的青桐,若有所思道:“这些蝉是今年最后的几只蝉了。不合时宜的东西终究会除去。这个家已经老了,若是掌权的人老了,家也会便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却依旧淡淡道:“二奶奶,你是这家里唯一一个能和她抗衡的人。你救过我一回,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与你说的。” 终于,识时务者为俊杰。荣瑾对她会心一笑,“我的心思。你看得通透。” “不过是闲来无事,揣度吧了。人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看透的。”孟婉君微微垂下眼帘,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荣瑾清了清嗓子道:“表姑娘,在家里这么多年,可知晓宝月死因?” 孟婉君当即道:“投毒死的。” “那是谁下毒的?”荣瑾又问道。 “我。”孟婉君缓缓抬起头,眼中一片平静,仿佛在说昨夜她吃了什么一般平淡无奇。 果然如荣瑾所猜想,她眼中浮光微动,脑内飞快掠过许多人影。(.)一横心道:“老太太可有参与?” 孟婉君依旧镇定自若道:“自然。若不是她默许,我不可能有机会下毒。她生产之后,外头流言纷起。她本是下贱歌女出身,又对外被人认作和忠国侯府世子有染。老太太为了家声留不得她。借我之手杀了她。一碗鹤顶红下去,死无对证。当时表哥尚在江南,就算赶回来也是回天乏术。” 老太太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狠毒。既不用自己动手,又能将自己不喜欢的儿媳除去。荣瑾慢慢起身,孟婉君却道:“你不想再问了么?” 荣瑾摇头,“足够了。知晓这些便足够了。” 日光那么好,叶子也长得茂盛,可是季节变了。所有草木都将在这个季节死去。然后,在新的一年的春季,脱胎换骨。 荣瑾心道:时移景异,她也不能困守其中了。 回了屋子,荣瑾也不说其他,只叫紫鸢将成日里守门的柱子叫进来。 屋子里灯火亮堂。柱子一进门便跪下磕了头,道:“奶奶,万福。” 荣瑾对着紫鸢附耳几句,让紫鸢对着柱子传话。柱子听了,皱了皱眉。旋即又磕头道:“小的一定拼尽全力。” 以她今时今日的手段,若要脱困,岂不轻而易举?荣瑾笑道:“也不必你拼了性命。你只好生去做便是。” 待柱子出去,紫鸢忧心忡忡道:“奶奶。若是柱子被捉了怎么办?” “捉与不被捉,都无关紧要。捉住了,老太太也只能放了我。你不记得,九月过后是什么日子了?若是她此时扣住了我,岂不是大不敬?” 紫鸢一拍脑袋,“原来如此。奶奶当真想得周全。” 荣瑾一双杏眼眯起,眼波之中流转出光泽。好戏就要开始了。 柱子一去不回,没什么音讯。荣瑾同没事儿人一般,每日是照常吃,照常喝。闲来无事,还同紫鸢红玉玩起了毽子。 过了不过五日,老太太身边的秀娟便漏夜赶到荣瑾的沁春居里,说是老太太解了她的禁足,明日安排她去宫里。 紫鸢不由赞道:“奶奶果然神机妙算。” 荣瑾挑了挑灯芯道:“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早就定下的事情。我母亲乃是沈家三房嫡系血脉,我也算是沈家嫡出的小姐,皇后娘娘看重是自然。更何况,还有沈靖蓉从旁协助。” “可是,。。。。”紫鸢眼中流露出一股担忧道,“柱子这么久没有音讯,是不是。。。。” “既然是秀娟来传话,便可见得柱子应该是在百花苑里。若是交到老太太手里,自然是由老太太亲自过来。可见,应是宫中的福寿全来传话了。老太太没的办法,只得急急忙忙请人来禀报。”荣瑾走到梳妆台前,理了理鬓发道,“明儿还得早起。早些睡了才是。” 紫鸢点点头,忙服侍荣瑾洗漱睡下了。 安神香的香味在屋子里还有残留,紫鸢提着油灯进了屋子,将屋内的东西收拾了,便推开窗子,迎面便是一阵秋风萧瑟。 昨夜一宿好睡,天空刚露鱼肚白,算着时辰应该是卯时三刻。 此时胭脂也从屋外进来,端了热水放在架子上。 紫鸢撩开绣紫色团花青缎如意帐子,拍了拍荣瑾的手道:“奶奶,是时辰起了。” 荣瑾尚是半梦半醒,起了身子,任由紫鸢伺候着更衣。 今儿是入宫,虽说不是朝见,却也是进栖凤宫主殿。紫鸢将荣瑾早几日用浮光锦做的一身褙子和团金牡丹胸衣拿出来。给荣瑾换上,又将从前春猎时候赏赐的十只雀屏凤头钗拿出来,斟酌了好一番,才只带上了四只。毕竟是中宫不得太过出挑,也不得太过朴素。四只正好。 胭脂给荣瑾梳了个双刀髻,用鎏金牡丹花钿插在耳畔。妆容亦不需太盛,只淡淡便好。 *************************************************************************************************** 荣瑾到达栖凤宫之时,也不过是辰时。宫前红楠木的门扉紧闭,荣瑾和紫鸢在外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进去。 皇后此时方从内殿走出来,见了荣瑾这般不由笑道:“本宫也不过是和你闲话家常罢了。你倒是起得早,害得你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当真是本宫的过错了。” 荣瑾跪地行礼。才起身回话道:“皇后娘娘过虑了。臣妾站在栖凤宫大殿门外,自下而上所见宫中景色甚美,感触良多,颇为受益。” “哦?”皇后兴致勃勃道,“你倒说与本宫听听,是何感触?” “其一乃是我站在门扉前,所见皆是朱红色门扉,门扉紧闭,来往宫人不断。却听见里面有宫人道娘娘华发早生。臣妾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却听得此一言,心中叹息。所谓位高者,权重者,在其位谋其职,思虑众多,虽可享荣华富贵。亦须担得起国家重责。愚民俗人不知其幸苦几何,妄下定论,可见其居心之恶毒。” 皇后点头,眼中透出赞许。荣瑾接着道:“其二,乃是栖凤宫地势居高。石阶百阶,有俯览众生之景色。让人耳目一新,心境更见高远。皇上所在宫殿亦是。如此可见。但凡龙凤者高瞻远瞩,所见之事非鸟雀能比,可见其一斑。” “以地见人,善言广思,甚好,甚好。”皇后忍不住微微点头,可见其赞赏之意思。 “最后一见,乃是荣瑾位于殿前,静候娘娘接见之时,所想。其智者乎,礼贤下士。古有姜太公垂钓,后有刘备三顾茅庐,今者,臣妾于殿前等候,乃是臣妾才疏学浅,不得以智者之礼仪相待。还望皇后娘娘待臣妾足智多谋之时,能与荣瑾以智者之礼。”荣瑾再三叩拜,郑重道。 “心比天高,你的气度绝非如此。”皇后听罢,脸上笑容渐渐荡漾开,“说了这么许多,还未上茶。当真是失礼了。秋声上茶。” 荣瑾接过浮雕君子兰琉璃茶碗,浅呷一口,顿觉满口清香赞道:“皇后娘娘这儿的东西,真是好啊。臣妾从未尝过如此香的茶。” “茶叶不是极名贵的,不过这水是极好的雪水,取初雪之日,树叶上的积雪,融化保存至今。配以旧时龙井,别有一番风味。”秋声含笑作答。 荣瑾逢迎道:“娘娘当真是风雅之人。以雪水入茶。臣妾听闻,旧时周后曾以荷叶露珠煮茶,其香甘甜,其味微苦。深受广帝喜爱。皇后娘娘亦可试着收集。” “广帝早逝,周后把持朝政,牝鸡司晨,手段残忍,杀皇嗣,断皇脉,改国号,自诩为女帝,后背推翻。乃是大不敬之人,岂可和与之效仿?”秋声当即厉声斥责道。 荣瑾始觉言语有失,忙告罪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妾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罢了,罢了。你也是无心。我亦不会责怪你。只是你嘴太快,不知收敛,原不是这样的性子。可是近日遇了什么事情?”皇后和蔼问道,伸手拉住荣瑾的手。 “家丑不可外扬。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荣瑾佯装含泪道。 皇后见荣瑾此番受委屈,也不敬心生怜悯,放缓声音道:“你只管与我说了。我是你的姑母。今日召你前来,本就是听靖蓉之言助你脱困境。你如此哭哭啼啼,想必定是受了极大委屈的。” “也不算是什么委屈。婆婆也是娘,荣瑾自当小心侍奉,不能胡言乱语。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荣瑾跪地叩首道,“荣瑾既然嫁过去,便是孟府里的人,一点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皇后顿了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如此,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后宫难治,太子也渐渐长大成人。东宫也该筹备起来了。” 荣瑾抹了泪,提议道:“皇后娘娘,可选好日子请人进宫了么?” “十月里算是不错的。好日子也多。今日,就该去传圣旨了,也好准备着。”皇后伸手抚着茶碗边沿道。 荣瑾点点头称是。 果不其然,一回院子,便得知了消息。一切如荣瑾所料。韩白蕊当真没有被选入东宫,而是被征做秀女。 ******************************************************************************** 昔日落梅阁内门庭若市,如今当真是门可罗雀了。 青槐端着水盆子,低着头坐在屋门口。丹桂正从里面推开门打算来找青槐,见青槐在这里,拉了她一把道:“小姐正要喝茶呢?你热水呢?” 青槐被丹桂这么一扯,便露出泪痕未干的脸。丹桂还以为自己弄疼了她,忙道:“怎么了?我也没下重手啊。” 青槐擦了泪,带着鼻音道:“我是气啊。那些往日里想苍蝇似的在跟前转的丫头小厮,这会子我们要口水,竟然还推三阻四的。不给也就罢了,竟然还骂我家小姐。说得话难听极了。我家小姐长得貌美,又不是她的错。皇上看上她,又能如何?偏说得我家小姐勾引皇上。” 丹桂也知晓圣旨下来那一日,小姐脸色极其难看。前脚送走公公,后脚便晕过去。醒过来,还吐了血,险些没了性命。小姐心里苦,只有她们做丫鬟的知道。 她家小姐和太子殿下早已是两情相悦,不知为何,偏皇上出来阻挠。她家小姐也不过是入宫之时见过一回皇上,为何偏就被皇上所瞧上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六 亲姐妹,不同心 她家小姐和太子殿下早已是两情相悦,不知为何,偏皇上出来阻挠。(.好看的小说)她家小姐也不过是入宫之时见过一回皇上,为何偏就被皇上所瞧上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丹桂正想着,屋子里传来咳嗽声,她也顾不得和青槐再多言,指着她道:“不管有没有法子,你就算是求也得将水给求来。难不成小姐在病里,连口水都喝不成?” 青槐听丹桂这么一说,心里难过得只淌泪,往外走去。 出了门,青槐提了水桶在后院里寻了口井,好不容易提了一桶水上来。一个人提溜着,往院子里搬。 青槐原本是跟在韩白蕊身边的贴身丫头,这等粗活哪里做过,满头大汗也只走了几步。 她正忙活着,却听见远远的便有人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道:“青槐姑娘,青槐姑娘,可让人好找。” 青槐一抬头,正是沁春居里的柱子。他跑到青槐跟前,一只手便将那桶水给提起来,含着笑道:“我正往百花苑里走呢,路上就碰见青槐姑娘了。这种粗活怎么好叫姑娘来做。院子里的丫头实在是太不懂事儿了。回去,我便去和奶奶好生说说。” 青槐听柱子一番话,心顿时就暖起来了,感激道:“也亏得是二奶奶,还记着我家主子。姐妹到底是自家亲。” “青槐姑娘,这话就不对了。让外人听去了,还以为我家奶奶可以卖好呢。说起来,八小姐和五小姐不是最亲近的么?还是发小呢。”柱子按着奶奶吩咐故意提到了韩家八小姐。 青槐性子直,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提起韩元霜便是一肚子火,啐一口道:“呸!我算是瞧清楚了。她那些年的好,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如今一见我家小姐落了势,连个屁都没来放过。想当年。我家小姐在家里得宠,什么好东西都分给她。如今,她便到了薛四小姐门前的摇尾巴。我呸!” 柱子脸色变了,左右看了一眼,凑近低声道:“青槐姑娘,这话也就是我跟前说说。若是到了别人那里,可不能胡说。薛四小姐被点了名入东宫侍奉,指不定将来就是皇后贵妃,若是传到她耳朵里。只怕是要让她以为你这话是五小姐教的呢。” 青槐被柱子说得,心里有些怕了,结巴道:“大,大不了。我,我只说是我一,一个人的事儿,不关,关我家主子的事儿。” “咱们做下人的人,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着。咱们走出去,可不禁是个奴才,还是主子的脸面。若是咱们犯错挨打,打得也是主子的脸。青槐姑娘。跟着五小姐一块儿长大。您也该清楚。这主子的贴身侍婢是最要紧的了。您说是不是?”柱子提着水桶走了好些路,头上都有汗了,说话也变得有些气急。 一路走到百花苑里面,柱子将水倒到水缸里,摸一把头上的汗珠儿,憨笑道:“好嘞。姑娘。我这儿还有我家奶奶吩咐事儿,就先告辞了。这儿就拜托青槐姑娘了。” 青槐点点头,看着柱子走出小厨房,心里只觉得像是冬日里遇上了炭火盆,暖洋洋的。 柱子走出小厨房。便往园子里面的海棠阁走。这往日里最是热闹的地方,如今一下子空落落起来,反倒让人有些不习惯。 柱子见门口连给守门丫头都没有。只得站在屋子外边喊道:“五小姐,奴才是沁春居那边的人。不知五小姐可方便,我家奶奶有话叫我传给您。”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丫头正是丹桂,见是柱子,高兴的走上前道:“难为二奶奶还记着我家主子。只是,我家主子尚在病里,也不好见人。你只将话告诉我便是。我自会转告我家小姐。” 柱子听见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声,闻着又是一股药味儿,也不好再计较,道:“我家奶奶只道是请五小姐好好养病。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殿下有心,名分是迟早的。且,五小姐若是未进宫,便生了病,皇上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还请五小姐顾及家门,早些痊愈才是。过几日,宫里的教导嬷嬷就过来了。您也得认真学着点。”, 丹桂点点头,心里虽心疼小姐,可二奶奶的话说得有理。小姐这么病着,拖着也不是办法啊。丹桂做了个福身道:“奴婢一定将这话给我家主子带到。也请二奶奶莫要记挂了。保重自个儿身子要紧。听说因为孟表小姐的事儿又病着了。在病中不忘挂念我家主子,这份情谊丹桂一定铭记在心。” “丹桂姑娘也有心。我家主子身子近日好了许多。您这儿若是有什么短缺,尽管来沁春居说。我家奶奶定帮着你们。姑娘也得忍一忍,照顾好你家主子要紧。”柱子郑重拜了拜。 丹桂因要照顾韩白蕊也不亲自将柱子送出去了,自行回了屋子。 一进门,便看见韩白蕊穿着一件单衣,坐在窗口,呆呆望着外边的天空。 丹桂一边跑,一边着急道:“我的小姐啊,这都九月里了。您怎么敢穿一件中衣在窗口坐着,您这病是不想好了不成。” “这个破败身子,我还留着做什么。我只当是死了,也算是还了他对我的一片心意。”韩白蕊吃力答道,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丹桂连忙跑过去,那这放在屏风上了一见金线缕牡丹的粉色披风将自家主子给包起来,半推半拽的将人给哄到床上。 这窗户开得大,韩白蕊是故意让自己着凉生病的。自然夜里便发起高烧来。 同住一个院子,海棠阁里是灯火通明,寒梅阁也是一片亮堂。这圣旨下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若论的最欢喜的莫过于寒梅阁里的韩元霜了。 一切都如同她的计划一般。接下来便该是让最不想让她上位的韩荣瑾亲自推她上位了。眼下以薛芙这样独霸的性子,岂会让她入宫。韩荣瑾封了郡主能时常入宫,且在皇后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反正还有些日子,且韩家这次来了三个姑娘,韩白蕊既然废了,眼下的重心也轮到她的身上了。就算是韩荣瑾再不肯,她也得为大局考虑。 再不济,她若是真铁了心要和她作对,她也有法子对付她。她怕是不知晓,她那几个最亲的人背着她都干了什么污秽事儿。 这一轮新月当真是漂亮。世人皆喜人事两全,可有怎知,人事岂有两全。所谓的花好月圆也不过是人妄加下的定义吧了。她最喜的便是那一轮残月。有缺憾才是最美。 夜瞧着已然深了,百灵看着韩元霜又望着那一轮月亮出神,还以为韩元霜想家了,便道:“小姐,若是想家了,便写封信回去吧。问候老爷夫人,也问候一下八姨娘和七小姐。” “这大晚上的,我也懒得动笔。明日再说吧。”韩元霜突然变了神情,懒懒道。 惠蓉瞥了一眼多嘴的百灵,吩咐道:“我院子里正烧着水。你去看看,水烧沸了没?若是好了,便兑了花汁子端进来给小姐洗手。” 百灵呵呵笑一声,跑着去外边去了。 惠蓉将门关上,走到韩元霜身边,惶恐道:“小姐莫要怪罪。百灵年纪还小,一时多嘴。还请小姐莫要责怪她。” “怪她做什么?她也不知晓实情。倒是惠蓉,我看着你越发觉得你这人有些古怪。既然知晓了我做的那些事儿,你怎么还愿意跟着我?你既不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与我亲近。不过是姨娘指到我跟前的人。若是说忠心,你是韩家的奴仆,该忠的是韩家才是。你倒是说一说,你为什么还愿意跟着我?”韩元霜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嘴里却吐出与其可爱神情全然不相符的话。 惠蓉低着头,跪在韩元霜跟前,言辞诚恳,心中带着几分敬畏,道:“小姐,奴婢只知晓奴婢是您的奴婢。您这心里的苦,奴婢不知道。奴婢的娘是府里的人配给了马房小厮做媳妇。七姨娘对奴婢的娘有过恩典。奴婢的性命是七姨娘给的。小姐无论做什么,奴婢都会帮您的。奴婢只想小姐高兴。” “所谓恩情,不过是利益筹码罢了。”韩元霜勾起薄唇讥讽一笑,眼角中微微泛起一道波澜,“你既然要报恩,便帮我去做事。你若是办得好,我便信你。” “还请小姐吩咐。”惠蓉恭敬听命。 韩元霜道:“你附耳上来。”于她这般那般交代一番。 惠蓉听罢,已是大惊,不由劝阻道:“小姐,你当真要如此做?” “什么当真作假?你既顺从于我便只按我吩咐行事便是。”韩元霜扬起刀锋般的笑容,一双美目宛若月辉般清冷。 惠蓉却忧心忡忡的看着韩元霜。小姐这般,怕是真的要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了。七姨娘,您若是在天有灵,还请告诉奴婢,如何才能规劝小姐,让小姐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呢?(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七 情至所致,死而无憾(上) 时日又过了三五日,这虽说九月里,却不知怎么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沁春居里复又用上了纱帐。 紫鸢从小厨房里端了杏仁儿莲子羹过来,一边抹汗,一边望着天上高挂的太阳,道:“真是秋老虎赛得过大热天啊。”她顿一顿,却见远远的有人往这里走,再仔细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呦,紫鸢姐姐。”百灵甜甜的喊着,大老远便开始挥手了。 紫鸢忙笑道:“八小姐怎么来得?也不通报一声。” 韩元霜慢悠悠走到紫鸢跟前,长吐一口气道:“这杏仁儿莲子羹倒是不错。不知道你家主子能不能赏我一碗?” 紫鸢强忍着心中异样,脸上堆满了笑道:“哪儿的话,八小姐喜欢,岂有不给的道理。还请八小姐在外稍等片刻。我先进去跟我家奶奶说一声。”说罢,紫鸢逃似的,跨进屋子里。 荣瑾躺在屋子里,拿着正是时令的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天暖人欲睡,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海棠阁里的那位病着,靖蓉那里也不想去。天热得,让人也不想出门。索性,在屋子里躲懒。 珠帘子响动一声,荣瑾下意识睁开眼,转过头,正瞧见紫鸢满头大汗的扶着桌子,疑惑道:“不过一会儿工夫,你倒是热得后背都湿了。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掉到水缸里了。” 紫鸢好容易定下心神,缓一口气道:“奶奶,八小姐正在外边候着。您还是赶紧起来吧。” 荣瑾下意识探了探窗外,离得太远,没瞧见什么,脸色明显的有些不满,道:“没说一声就来了。真是没规矩。我也不愿意待见她。让她走,直说我这几日脾胃不舒服,病着呢。反正碰见她也没什么好事儿。” “奶奶。您这是说什么呢?人都到门口了,你就是再不想见,也得去应付一声啊。”紫鸢见荣瑾这般态度,也着急起来。这八小姐可不是随便能惹的。若是平白的开罪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二少爷的事儿给说出了。 荣瑾不情不愿的从美人榻上爬起来,用手抓了抓头发,将外衣穿好,系上带子,一边甩手。一边无奈道:“去吧,去吧。只让她进来。(.)这不见也得见了。” 紫鸢舒一口气,挑了帘子,出了门外。福身致歉道:“八小姐可便见怪。我家奶奶这会子正午睡着,如今才醒。院子里人手也不够呢。委屈您在外边站着大半个时辰了。” “自家姐妹还说什么客气话呢。既然妹妹起身了,那我便进去了。”韩元霜也不顾紫鸢的阻拦,直接挑了帘子便进屋,一边走一边笑道:“妹妹,好福气啊。” 荣瑾好整以待,微微抬头,笑不露齿道:“哪有你来得好福气?听闻定北王府里的人来下帖子了,二世子亲自请了人来说媒。想求娶你呢。” “若说到福气,我们两谁也比不过五姐。她可是入宫侍奉天子的人,当真是为家门争光啊。原以为她与太子殿下如此交好,会是入东宫侍奉吧,没想到福气更大。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应是还有十余年的盛宠可得吧。若是能生个皇子出来。延续皇嗣,日后也是太妃呢。”韩元霜刻意讥讽道。 “入宫之事都是随缘的。许是她的造化如此。我瞧着也挺好,至少皇上喜欢不是。若是不得人喜欢,就算是入了宫,也只能常住深宫独自到老。女子还是选个真心待自己的夫君才是好的。”荣瑾拿起勺子。搅了搅杏仁儿莲子羹,院中一片光泽。她微微含笑,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眼角余光却扫向韩元霜。 哼!韩元霜变了脸色,她如此说来便是不肯了。宁愿死守着韩白蕊这颗死棋也不想讲她扶上位。她眼角半眯,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既然如此,也别怪她下手无情了。 “今儿也累了。叨扰到二奶奶休息,真是罪过。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韩元霜维持着面上笑容,起身作一福,便走了。 荣瑾放下勺子故意大声道:“方才听你在外边似乎说喜欢这杏仁儿莲子羹。既然喜欢就带些回去吧。这东西下火最好。我瞧你眼下有些青了,应是这几日上火没有睡好的缘故。”说罢,又对着正在内屋的紫鸢道,“给元霜姐姐盛一些回去。” 紫鸢懦懦道:“是。” 韩元霜一咬牙,还是往外走了。 紫鸢用吉祥如意鱼戏莲叶青花瓷汤盅给盛了大大的一碗,放到食盒里,从小厨房拿出来,脸色有些古怪道:“还请八小姐收好。” 百灵自然欢喜收下,兴高采烈道:“可谢谢二奶奶赏赐了。这大热天的就这些最解暑了。” 紫鸢面含笑意,看了韩元霜一眼,险些笑出声来,只得绷着脸道:“奴婢还有事儿要服侍主子。就不远送了。还请八小姐见谅。” 韩元霜怔了怔,转身就走,又见百灵还留在原地,怒斥道:“百灵,还快走。” 百灵连忙跟着跑上去。 一路上,韩元霜是越走越快,脸色也愈发难看。百灵见了,吓得噤若寒蝉。两人走到荷花池子边上,韩元霜一下子转身,吼道:“还拿着那盒子做什么?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快倒了!” 百灵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动怒,吓得一股脑将汤盅和盒子全扔到河里。 韩元霜快意的看着那暗红色的竹编食盒慢慢沉了下去,心中升起一股子快意,长吐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可半响又变作一腔子怒火。 她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的说她面容丑陋,亦暗指她穷尽心思也没有用处。真是可恨。她既然如此,那也别怪她置她于死地了。 韩元霜露出一丝阴笑,恢复到往日的曼声细语道:“走吧,百灵。我们去一趟沁园,我瞧着天儿不错,是时候去看看我那正在苦读的二哥了。” 百灵见她家主子突然间跟变戏法似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也有些懵了。半响才回过神道:“是。”一抬头,韩元双已然走了,连忙跟上去,一边跑,一边还不时回头看着那一片池子,眼带惋惜。真是可惜了那上好的杏仁儿莲子羹啊。她可真馋呀! 入沁园得又老太太同意,或是院子里的人命人去请,不然院子里的女眷是一律不能进去的。韩元霜自然是没有人来迎接的。 不过这时候也巧。她正站在院子外,想命人去里面请人。不远处。便有人撑着一把西湖画伞,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了。来人头上包着一块黄布,身上穿着松垮垮的素色袍子,行走间。衣襟被扯散了,露出些许的肌理,修长的锁骨露在外边,愈发的漂亮。 来人正是七戒。 他今儿是来报好消息的,前几日朝廷里总算是将涉嫌贪污每年播下去的赈灾公款还有防修水利的公款的几个吏部大臣,户部大臣还有工部大臣都被下狱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悠闲撑着伞,却瞧见院子门口正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正翘首望着门内的人。 百灵见她家主子突然间跟变戏法似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也有些懵了。半响才回过神道:“是。”一抬头,韩元双已然走了,连忙跟上去,一边跑,一边还不时回头看着那一片池子,眼带惋惜。真是可惜了那上好的杏仁儿莲子羹啊。她可真馋呀! 入沁园得又老太太同意。或是院子里的人命人去请,不然院子里的女眷是一律不能进去的。韩元霜自然是没有人来迎接的。 不过这时候也巧。她正站在院子外,想命人去里面请人。不远处,便有人撑着一把西湖画伞,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了。来人头上包着一块黄布。身上穿着松垮垮的素色袍子,行走间,衣襟被扯散了。露出些许的肌理,修长的锁骨露在外边,愈发的漂亮。 来人正是七戒。 他今儿是来报好消息的,前几日朝廷里总算是将涉嫌贪污每年播下去的赈灾公款还有防修水利的公款的几个吏部大臣,户部大臣还有工部大臣都被下狱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悠闲撑着伞,却瞧见院子门口正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正翘首望着门内的人。 “今儿也累了。叨扰到二奶奶休息,真是罪过。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韩元霜维持着面上笑容,起身作一福,便走了。 荣瑾放下勺子故意大声道:“方才听你在外边似乎说喜欢这杏仁儿莲子羹。既然喜欢就带些回去吧。这东西下火最好。我瞧你眼下有些青了,应是这几日上火没有睡好的缘故。”说罢,又对着正在内屋的紫鸢道,“给元霜姐姐盛一些回去。” 紫鸢懦懦道:“是。” 韩元霜一咬牙,还是往外走了。 紫鸢用吉祥如意鱼戏莲叶青花瓷汤盅给盛了大大的一碗,放到食盒里,从小厨房拿出来,脸色有些古怪道:“还请八小姐收好。” 百灵自然欢喜收下,兴高采烈道:“可谢谢二奶奶赏赐了。这大热天的就这些最解暑了。” 紫鸢面含笑意,看了韩元霜一眼,险些笑出声来,只得绷着脸道:“奴婢还有事儿要服侍主子。就不远送了。还请八小姐见谅。” 韩元霜怔了怔,转身就走,又见百灵还留在原地,怒斥道:“百灵,还快走。” 百灵连忙跟着跑上去。 一路上,韩元霜是越走越快,脸色也愈发难看。百灵见了,吓得噤若寒蝉。两人走到荷花池子边上,韩元霜一下子转身,吼道:“还拿着那盒子做什么?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快倒了!” 百灵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动怒,吓得一股脑将汤盅和盒子全扔到河里。 韩元霜快意的看着那暗红色的竹编食盒慢慢沉了下去,心中升起一股子快意,长吐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可半响又变作一腔子怒火。 她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的说她面容丑陋,亦暗指她穷尽心思也没有用处。真是可恨。她既然如此,那也别怪她置她于死地了。 韩元霜露出一丝阴笑,恢复到往日的曼声细语道:“走吧,百灵。我们去一趟沁园,我瞧着天儿不错,是时候去看看我那正在苦读的二哥了。” 百灵见她家主子突然间跟变戏法似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也有些懵了,半响才回过神道:“是。”一抬头,韩元双已然走了,连忙跟上去,一边跑,一边还不时回头看着那一片池子,眼带惋惜。真是可惜了那上好的杏仁儿莲子羹啊。她可真馋呀! 入沁园得又老太太同意,或是院子里的人命人去请,不然院子里的女眷是一律不能进去的。韩元霜自然是没有人来迎接的。 不过这时候也巧。她正站在院子外,想命人去里面请人。不远处,便有人撑着一把西湖画伞,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了。来人头上包着一块黄布,身上穿着松垮垮的素色袍子,行走间,衣襟被扯散了,露出些许的肌理,修长的锁骨露在外边,愈发的漂亮。 来人正是七戒。(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八 情之所至,死而无憾(下) 贫僧?她微微抬眼,吃惊的看着他,直到瞧见他头上包着的那一块布,顿时警觉过来,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她又回忆起方才他的那些轻薄的话,脑子登时便清醒了。行为怪异,容貌俊美,又剃度出家,且在孟府能随意往来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孟二爷的至交好友周家二公子了。 韩元霜旋即致礼道:“拜见周大人。” “你认识我?”七戒好暇以待,微微眯缝起眼睛,似是在思索曾在何处见过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露出满不在乎的浅笑道,“也罢,能与佳人有缘相识也是幸事。江南韩家,我可记得二奶奶亦是来自江南,母家也姓韩。莫不成你是那韩家小姐?” “我在家中排名第八,与我幼妹也就是二奶奶同岁。”韩元霜解释道。 七戒恍然大悟,可又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她,试探道:“许是我弄错了,敢问你是不是即将入宫侍奉的韩家小姐?” 韩元霜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她知晓自己容貌并不出众,可他这般怀疑,当真是羞了她的颜面。她当即回道:“不,你说得乃是家姐,韩家五小姐。” “哦,那你在这儿做什么?”七戒故意忽视了她的怒气,佯作不知继续道。 “我想入沁园见我二哥,只是沁园不能随意让女子入内。不知道周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助我一同入内?”韩元霜对着七戒是又气又恼,方才的那一阵春心萌动,全然不见了。 七戒摆手道“这等小事一桩。”见他轻松答应,韩元霜舒一口气,七戒却接着道,“不过,还请韩小姐唤我七戒便可。我已入空门,不受俗世困扰,忘却姓名。只留佛名。” “是。”韩元霜嘴上称是,心里却愈发不解。她暗自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周二公子真是天下第一古怪的人,怪不得人人成他为楚狂。名门望族竟也有人会舍弃自己的姓氏,背离自己的家族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七戒毫不遮掩的带着韩元霜进了沁园。门口守卫见了也不阻拦,可见他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了一次两次了。 韩元霜跟在七戒身后,进了菱花门。这石门之后,便是一条康庄大道,平日里用来供马车出入。韩元霜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园子。平日里也只见韩荣瑾进去过,其他鲜少见女子入内。许是有几个丫头入内服侍。 如今进了园子,也觉得这里面的景致与外并无差异,只是少了些女子娇笑之声。她随着七戒到了竹林旁边的一处院子。 七戒此时回首抱拳道:“韩小姐。我已然到了。还请韩小姐自便。” 韩元霜瞪大眼睛,什么?他难不成不将她带到韩子俊所在的院子去么?见七戒转身欲走,她忙叫住他道:“等一下。” 七戒回头,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只笑道:“小姐还请说?” “周。。。。”她慌忙改口道,“七戒师傅,这院内我不熟悉,恐误入了其他地方。可请七戒师傅为我带路?” “带路?院内到处是小厮,小姐可自行寻一个来引路。我还有要事。”七戒说罢。转身便走。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人影了。 韩元霜这得在原地气得直跳脚。这,这,这男子如此不怜香惜玉,当真不解风情!!怪胎,怪胎是也! 院子里面大多都是小厮服侍的。丫头甚少。韩元霜见这些小厮各个都是脚步矫健,身子轻盈的练家子,且每个人都审视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异物似的。 她只得匆匆而去。 这没来由的一跑,她可算是完全迷失在院子里了。她摸索着走着。见着一处地方盖着单独了几间屋子。她瞧了瞧,外边守卫这一大片的侍卫,样子十分威严。 韩元霜心想:这许就是孟老爷的书房院子了。这般重重护卫。里面可见其机密。她虽有心窥视一二,却也不敢轻易接近,这得放弃。 好在韩子俊所住的院子离孟老爷的院子不过百余米。不一会儿,韩元霜便找着了。 韩元霜进了院子,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门口也没有守院的人。庭院中倒是有一棵桂花树,瞧着枝繁叶茂的,十分有生气。 院子里面也没什么人走动,比起小姐房里的嬷嬷丫头一大片,这里倒是显得清净。 这这一片清净里,韩元霜却听见些许细小的声音。只是极其细微的,像是桌椅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又像是有猫在挠抓椅子的尖锐声音,让人心生疑窦。 韩元霜寻声音走近,离得越近,听得也就越清楚。这些声音里,夹杂着女子的吐息声,紊乱激烈。饶是她不曾涉事也知晓了这其中的缘由。好奇让她再次走近。 终于,在一间屋子里面听到了巨大的声音。她贴着门缝,听到了男子的声音。男子的声音是她极其熟悉的。正是她的二哥韩子俊。 里面的男子虽在欢好,却口口声声道:“不要走,不要走。你我应是在一起的。” 女子却一言不发。男子像是气急了,愈发的猛烈动作起来。两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弄得都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这才算是了事儿。 旋即,里面又是细碎的穿衣服的声音,韩元霜退开一步,藏到了一处屋子后面,屏息观察的这边的动静。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女子走了出来,阳光下露出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高挑清瘦的身段。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连忙匆匆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此时,韩元霜从暗处走了出来。如此一来,所有的猜想假设都成立了。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若是想要验证,何其简单。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韩荣瑾,可见的是天也不帮你了。 她利索的走到门前,使劲敲门。果然屋内一阵慌乱。 一阵脚步声,门被打开。韩子俊披着外袍,尚且是衣衫不整的样子,见是韩元霜,眼中不免惊讶,旋即又是疏离僵硬道:“八妹怎么来了?”(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九 威胁 一阵脚步声,门被打开。(.好看的小说)韩子俊披着外袍,尚且是衣衫不整的样子,见是韩元霜,眼中不免惊讶,旋即又是疏离僵硬道:“八妹怎么来了?” 韩元霜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道:“二哥自然是不喜欢我来了,不过我可瞧见二哥欢欢喜喜的迎来了一个姑娘呢。瞧着怪眼熟的,象。。。。。”她一拍手道,“象是孟夫人房里的秀娟。” 韩子俊早已面如土色,被发现了。偏偏又是她,她这人素日里虽然无声无息的,可是下起手来比谁都狠毒。她究竟想把他怎么样?韩子俊眼神游移,口中还是不依不饶辩解道:“八妹,是不是认错了?老太太房里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倒是荣瑾院子里的紫鸢方才来过。你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问她。” “别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嘛。二哥,我不过说个笑。何必当真。”韩元霜福了福身子,转身欲走,却暮然回首,阴森道:“倘若,我将今日瞧见的不小心在孟夫人面前说一句,也不知将会是如何?不过,也都是个笑话。若是真是我看走了眼,就是一顿骂吧了,若是我瞧见的是真真的,怕是哥哥亦或是荣瑾妹妹就不是一顿打骂能了事儿的吧。” 韩子俊心里“咯噔”一声,一个箭步,伸手将韩元霜拉住,带进了屋子,又将房门关上,插上木栓。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他长吐一口气,然后抬头道:“元霜,你我兄妹,况且韩家倒了与你也无益处。你将来的终身大事还须得孟夫人和荣瑾为你上心。今日之事,你只当没瞧见,可好?”说罢了,又补充道,“自然。我予你的好处也不会少。来日我入朝为官,自当会为你筹谋,必叫你荣光不输瑾哥儿。” 韩元霜却只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转,以帕捂鼻,皱眉曼声道:“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一股股欢情的味道。真是叫人骚得慌。不过俗语也有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如今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我想江南府里是白岚不知如何作想。又那么七成相似。却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了。”她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在光线漆黑的屋里,显得尤为诡异。 “你,”韩子俊见她不为所动。更是将他的想法通通说了出来,登时便怒不可遏道,“原来你是早有预谋。莫不成从你一入孟府就已然看出我的端倪。(.好看的小说)你这女子,我虽与你素日并无交情,可你我毕竟是兄妹。你竟如此算计与我。与你又何好处?还是,你心向着家里的大哥,为他筹谋。是不是他叫你来探听我,趁机捉住我的把柄,好将我拉下来的?” “大哥肚中无墨水。草包一个,做个守成之人已难。更何况,我娘与三姨娘有不共戴天之仇恨。我岂会帮他?”韩元霜嗤笑道。眼前的男子已然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冷静和判断力,竟然胡乱猜测起来。果然,秀娟便是他的弱点。 听到不是韩先傅指使她来,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语气柔和讨好道:“元霜,你既不偏帮大哥,又是韩家人。今日之事,你也该知道,说出去有辱家声。你我今日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可好?从此之后。我必然为你撑腰,我母亲亦会好生待你的。” 韩元霜看着眼前的男子,何其可笑幼稚。竟到如此地步。还痴心妄想的什么兄妹之情,家门之礼。“二哥可曾听过,一物换一物么?这世间万物讲得都是公平。我既然今日帮你隐瞒这个秘密,可你却不能许我实际的利益。你以为我能相信你么?” “那好,你要什么,只管开口,只要我办得到,必然帮你去办。”听到韩元霜不再那么摇摆不定,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他便觉得生不如死了。 韩元霜轻声道:“我要入宫,侍奉太子。” “什么!!”韩子俊不由提高声音。 “不,不,这不可能。”韩子俊在屋内踱步,焦急道,“入宫岂是我能说了算的。侍奉太子也早已定好了几位入宫的女子。你不可能进去的。” “二哥忘了,荣瑾乃是和硕郡主,深受皇后娘娘宠爱,更是召见她入宫商议秀女之事。她的话比谁都管用。你只需要说服荣瑾,让她举荐我入宫即可。”韩元霜笃定道。 “可是,我如何才能说服她呢。荣瑾与你素来不睦,我也同你并无交情,贸然和她说,岂不是惹人怀疑?”韩子俊反驳道。 韩元霜冷笑道:“你如今还想在荣瑾面前隐瞒么?看来你是不想留住你那小情人的命了!”她摇头叹息,梨花带雨道,“可怜她长得这样标致。你可知晓,荣瑾房里曾经有丫头与外人私自私通,下场是如何?” “女子不贞者,以破布塞口,坐与木驴之上,名为骑木驴,又或关在猪笼内,放入河塘,名为沉塘。”韩元霜笑道,“听闻那丫头死的时候,身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可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呢。” “住口!住口!”韩子俊浑身冰凉。他早知道他爱上这个人,迟早会害死她的。他这个人,他这份情谊,本身就是一种错。他已然害了一个女子,如今又要害死他最心爱的女子。 他握紧双拳,低下头,浑身颤抖,半响抬起头来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守口如瓶。” 韩元霜举掌立誓道:“我发誓,今日之事,我以我自身性命起誓,今日之事,我若有半分透露,便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韩子俊见她立下誓言,才道:“好。不出三日,自然有你好消息。” 韩元霜俯身行礼,心满意足道:“那么,我便先回落梅阁,静待佳音了。” 木门打开,透出刺眼的光芒,他撇过头,半响露出自嘲般的笑容。他终究还是被情所困住了。可是,为了她那如冰上雪莲般的一笑,他什么都愿意。哪怕是片刻,他也甘愿。(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 得逞 夏夜燥热,蚊虫颇多。饶是沁春居门口摆满了驱蚊花草,还有不少蚊子。福儿一手拍死一个,一边挠着手臂,一边抱怨道:“奶奶怎么在里面说话说了那么久啊。大晚上的多招蚊子啊!我这手臂都快被咬成糖葫芦了。” 全儿听得她抱怨,也不由数落她道:“早叫你涂上清凉油防蚊,你偏不听。活该被咬。” “可那清凉油味道实在难闻。奶奶闻了总是说头晕,我在奶奶身边侍奉,总得避记着点。”福儿不服气道,一脸眼泪汪汪的样子。 全儿拍了她一下道:“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取巧么。奶奶这会子正在屋里跟韩公子说话呢,能叫得上我们去么?你也不想想。” 福儿挨了一下,也不疼,只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凑过头去,小声道:“全儿,你可知晓,这韩公子大晚上到沁春居这么些个时辰,都和奶奶说了些什么?连一向服侍在里面的胭脂姑娘都被赶了出来,只剩下玉函姑姑和紫鸢姐姐这两个娘家带来的在里面陪着。” “想知道么?”全儿卖关子道,福儿死命的点头,活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忙不迭道:“要,要。” “那你把头凑近点。”福儿听话的又靠近了全儿一些,全儿这是突然伸出手指,对着福儿的脑门就是一记响栗。福儿登时抱着脑袋在地上乱窜,一边窜,一边道,“哎呦,疼死我了。” 福儿大嗓门一叫唤,全儿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来,捂住她嘴巴,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这屋子里还有人呢。” 福儿眼泪汪汪的道:“疼,疼。疼死我了。” 全儿揉了揉她的脑袋,教导道:“这一记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主子的事儿岂是我们做下人的能胡乱猜测的。” 福儿点点头。摸着脑门道:“记着了。” 此时,屋子里突然传来荣瑾惊愕的声音道:“什么?哥哥呀哥哥,你糊涂呀!!” 福儿正想凑过去去听,被全儿揪住耳朵道,“刚说了什么来着?你又忘了么?记着,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奶奶既然将我们撵出来,便是不想让我们知晓这件事儿。知晓了不该知晓的事儿,就是个祸害。听到了么?” 福儿点点头,耷拉着脑袋。再也不说话了。 屋内,烛火被风吹得晃动不止。荣瑾坐在椅子上,一边喘气,一边牢牢的盯着韩子俊。霎时又转了脸,对着紫鸢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紫鸢不敢隐瞒,忙跪在荣瑾面前道:“奶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及时来向您禀报。以至于今日,奶奶受制于人。是奴婢的错。” 韩子俊见紫鸢被自己牵连,连忙站出来求情道:“你也不必怪她,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叫她不要说的。” “你如今也没资格来说这些。这事情全是你一个人的糊涂事儿。哥哥啊,你为何偏偏对秀娟有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秀娟是老爷房里的人。你这么做就是外眷私通。这等大的罪名。你怎么担得起!母亲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韩家又只有你一个尚有天资。我与母亲是如何拼死才为你得到这么一个国子监学子的名额。你怎么也不想想?”荣瑾越说越气,痛心疾首。想起往日种种,又联想当日,一入府,韩元霜就来挑衅。莫不是是早就被她洞察先机? 荣瑾柳眉倒竖,咄咄道:“哥哥,我问你,是不是你在家里就已然被韩元霜察觉了你的私情?当日,韩元霜第一日入府便来我院子。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想来,字字句句都暗示了今日之事。你说,你在家可曾有留下什么字画诗信?” “诗信是短短不敢有的。只是画倒是有一副。我是贴身放在我的小书房内的,从不示于人前。韩元霜当日察觉,许是和我新纳的一房妾室有关。”韩子俊细想一遍,将可能接触到书房的几个人都想了一遍,一一否定,又将今日韩元霜提及白岚的事情说了出来。 “可是那个名唤白岚的侍妾?”荣瑾忙问道。 韩子俊点头。荣瑾顿时懊恼不已,当日,她回江南行祭祀大礼的时候,也曾去拜访过那名侍妾。只是听说她恰巧身子不适,于是也没见上,之后更将此人放置脑后了。如果当日,她能见得白岚容貌,必会察觉不妥。难道当真是天都不助她么? “秀娟也就罢了。你既然已经有了白岚,为何不好好待人家?偏偏惹出那么多事端来。韩元霜此人毒辣无比,今日既然能对你提出要你助她入宫的事情,明日也能提出让你帮她杀了韩白蕊的事情。她野心之大,你我无法想象。且,她恨我韩家入骨。,你以为她若是能在东宫站稳脚跟,就能给母家带来利益么?她只会让韩家家破人亡!”荣瑾看着韩子俊,越发觉得她这个哥哥实在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母亲这几年为他事事都考虑得太周全了,才让他犯下今日大错。 “总而言之,瑾哥儿,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了。你不帮我也不要紧,可你千万得保住秀娟。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当日糊涂喝酒误事,将她给玷污了。事后又胁迫她,我只是欢喜她,钦慕她。原以为我只看着她便好,可是一旦触碰了之后,就再也不能放手了。瑾哥儿,你该是懂我的。”韩子俊说时,神情苦痛,抱头悲叹,饶是这般困境,他却依旧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安危。 这样的情,这样的爱,她如何不知晓。明知是无望,却愈发舍不得。像是沙漠中行走的人,前路艰险,希望渺茫,可是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可是,她深知这样的爱情只有一个下场,玉石俱焚!她不能让她的哥哥也走她的老路了。 “不,我不懂!今日之事过后,未免夜长梦多。秀娟绝不能再留在府里。你也不能再和她有往来。”她斩钉截铁道。 韩子俊惊恐道:“不。荣瑾。你不能!你不能杀她!是我的错!你别杀她!” 看着韩子俊几乎绝望的神情,荣瑾不由在心里叹一口气。但愿时间能救治他的心灵。她在原来的世界里已经失去很多了,如今决不能再失去这里的人了。她的哥哥,她的母亲,她的家族,她都必须牢牢守护。 紫鸢此刻从地上爬过来,拉住荣瑾的裙摆道:“奶奶,求求您了。您就放过秀娟姐姐吧。”她拉着荣瑾的裙角,一边说话。一边磕头,将头磕得是一片青紫。 荣瑾慌了神,连忙将她拉住道:“你这是疯了?你这脑袋能比得过青石板的地么?还不起来。” 紫鸢摇头,额头红肿一片。破了皮,血水夹杂着尘土,摸样狰狞:“奶奶,求您了。您就放过秀娟姐姐吧。[.超多好看小说]” 韩子俊也拉着荣瑾的衣袍道:“瑾哥儿,我答应你,我一辈子都不见她。只求你放过她。她真的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荣瑾恐他两再生事,无奈道:“好,好。我保证我不杀她。我会给她银子。让她远走他乡,让她永世不要回京。” 韩子俊这才松一口气,放开了荣瑾的衣袖,喃喃道:“这样也好。能活着就好。她若能安好,我此生也便知足了。” 紫鸢抬起头,看着韩子俊。眼中噙着泪,却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 荣瑾瞧着这两人,暗叹:冤孽,真是冤孽啊! 送走了韩子俊,已然是三更天了。荣瑾让紫鸢先下去睡了。自己却留在了屋子里。 玉函自从刑房回来之后,身子就有些不济,夏日里还是手脚冰凉。身子酸软。荣瑾也不知她在里面受了何等的刑罚,只是每日调养着,也不见得好。 三更天的梆子,隔着外墙传来。荣瑾坐在烟柳纱的如意帐子里,久久不语。 玉函将灯笼罩子取下来,拿剪子又剪了剪灯芯,走到屋内道:“奶奶,您还是早些睡了吧。” 荣瑾拉着玉函的手,不安道:“玉函,你说,我这么做对不对?如今,我只觉得我愈发的变了。从前,我听见红玉巧果的死讯都能心悸上好半天。可现如今,我竟然能毫不犹豫的就说出要将秀娟给杀了的话。你说我是不是变了?” 玉函低下头看着荣瑾。她的主子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睿智和果断,她曾想过跟随着这样的人,究竟是好还是坏?先如今,她的主子拉着她的手,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孩童,握住了眼前唯一的一点稻草。她顿时觉得其实她的主子也同所有这个年纪的姑娘一样,她需要安慰,需要肯定。她的身子废了,不能再为主子做事儿了,可是这样的一点点温暖,她还是能给予的。 玉函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荣瑾的手,柔声道:“奶奶,世易时移。您只是想要保全自己而已。大家族里,谁人不是这样。” 荣瑾像是被安抚了的猫儿,她眼中的不安渐渐褪去,剩下一片坚定。说得对,她必须要保全自己。 夏夜苦短,不过四更天,东方已然露白。荣瑾一宿未睡,第二日一早便去了芙蓉阁。 久不见沈靖蓉,她依旧是如此,荣辱不惊。笑看庭前花开花落,坐观天上云卷云舒。任她门庭若市,门可罗雀,她独坐楼中,独赏一片清明。 沈靖蓉穿一身日常的掐腰小衫和闺中小姐时兴的藕荷色绣花罗裙相见,头上虽戴了珠翠,却不晃眼,多以翡翠玉制,在秋日里显得落落大方。荣瑾和她互行蹲礼,随后入闺中相见。 沈靖蓉唤了苦丁上茶,荣瑾和她一同坐在了炕上。 苦丁端着茶一出来,荣瑾眼尖立刻瞧出是广德年间汝窑出品的一套绝品芙蓉富贵茶碗。这茶碗世上仅有三套,一套放在太后的嘉寿殿内,另一套留在皇上的寝殿紫宸殿中。没想到,还有这一套竟然放在了沈靖蓉这边。 荣瑾小心翼翼接过茶碗,转了一圈,仔细观看,果然釉色均匀,其色泽百年不变,上面的金色乃是以金粉入嵌而成,勾勒出芙蓉金蕊的姿态,当真乃是时间少见的绝品。 “你这里的东西果然是最好的。”荣瑾不由赞道。 沈靖蓉早已是拿着茶碗。轻声道:“再好的东西,不能见光也是死物。沈氏一族的尊贵,是皇上给的。我们万世不敢忘记其恩德。顾所有饮食家宴,但凡皇上用金,我们只能用银,皇上以竹筷,我们便只能用浅薄的木筷。” “瞧你似乎对皇后娘娘的安排很是不满啊。”荣瑾笑道。 沈靖蓉叹息:“后宫之中,讲究的是势力平衡。这些年,我所学的也不过如此。周家。姬家,薛家,沈家,定北王府。沛国公,各大亲王府里的人都会陆陆续续送进来。皇恩浩荡,分在这些女子之中,也不多是浅薄的那么一点点而已。” “沈家荣宠多年,大抵只因为沈家最懂得揣度圣意吧。沈氏女子也好,男子也罢,从来都是规避锋芒之人。”荣瑾不由感慨,“沈氏一族慧也。” “什么慧?不过都是求来的吧了。沈家行商多年,家大业大。领着一个虚位子,每年都要上缴国库几千万两银子。为的就是保住一门尊荣,都是买来的。”沈靖蓉讥讽道。 “可是,你们家族世代皇后,也算是极大的荣耀了。”荣瑾笑道。 沈靖蓉黯然道:“你不懂。沈家自有沈家的苦楚。你娘当年真真是受了爷爷的盛宠,才能免去嫁入皇家子弟。入这寻常百姓家里。” “我娘得宠与否,你我皆不知晓。可是,你如今能入皇宫和宫中皇后互通音讯。我倒是有事想让你帮忙。”荣瑾扯开话题,不想触及当年往事。想来这些话也是沈家大房告诉沈靖蓉托词吧。 “好啊,我就知晓。你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先说说,你想做什么,我再考虑。要不要帮这个忙。”沈靖蓉放下茶碗,嗔怒道。嘴上虽是不饶人,可瞧着神情也不曾生气。 荣瑾收敛了笑意,正色道:“韩白蕊算是废了。我家中尚留俩姊,韩勤薇自然是指望不上了的。只剩下一个韩元霜。我有把柄留在了她的手上,如今不得不帮她这个忙,让她入宫。你既然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得上话,你便和她说说,让她送韩元霜入宫。” “天下能握住你把柄的人,大抵只有她了。”沈靖蓉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半响抚摸着茶碗道,“她原不是跟着薛芙么?怎么会来找你?” “薛芙无脑却善妒,她怎么会助韩元霜入宫。不过,她若是入宫,也决计不会站在你这边,定是投靠薛芙。薛芙势强却无厉害之处,但若是有韩元霜这个军师,如虎添翼。你要多加小心。”荣瑾神色有些凝重,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她虽知道这一步走下去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可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走这一步。 “皇上不会废后,太子亦不会废太子妃。倘若真有这一日,这位子也不会由沈姓之人以外的人来坐的。太子妃可以换,但皇后永远是姓沈的。”沈靖蓉笃定道,一时间杀意充斥周围。 “那如此,便拜托你了。”荣瑾郑重道。 沈靖蓉早已收了方才的杀气,淡淡道:“我可以帮你见姑母,但是,能不能让她进宫,便是你的事情了。我是不愿意让这样的祸害入宫的。” “如此已然足够。”荣瑾不禁感激道。她既然知晓让韩元霜入宫的危害,却不阻拦,甚至为她安排入宫,此等情谊让她感激。 沈靖蓉瞧了瞧外边的天色道:“时候已然不早了。你也该去拜见孟夫人了。这个家中无论何人曾占了一时的盛势,终究还是敌不过这可万年青的。你早些去早些回屋。我瞧你眼下都青了。” 荣瑾摸了摸眼睛,笑道:“昨夜一夜未能睡好。如今了却一桩心事,也算是能睡给好觉了。”说罢,拉起她的手道,“倒是你,如今该烦恼起来了。韩元霜入宫,有得你应付的了。” “她使的小伎俩,我还不在乎。蚍蜉撼树岂不笑话?”沈靖蓉自信满满道。 荣瑾见她如此,也算是安心了,去栖霞居请了安,奉了茶,便回屋早早歇下了。可不知怎么的,许是秋老虎燥热,让人翻来覆去竟无法入睡。 这入宫的旨意,第二日便颁布下来。荣瑾连着两晚不曾好好安睡,眼下青了一片,因时要觐见入宫,不得不涂了好一层粉才将脸上的倦容给掩盖住,露出容光焕发的景象。 荣瑾由着公公引着入了栖凤宫。此时刚过辰时,皇后用完早膳,正卧在寝殿内看书。荣瑾一入内,便瞧见皇后手中执着一本佛经,正念念有词。 荣瑾不敢叨扰,只在身后站着。 等皇后念完,这才跪地行礼。 皇后转过身来,笑道:“你倒是懂规矩。本宫礼佛之时,从来不许有人打扰。引你进来,也是想看看你究竟懂不懂宫中规矩。看来不用宫中嬷嬷,你已然学会了如何保持殿前姿容。” “臣妾家中有一位姑姑,曾是宫中服侍惠太嫔的宫人。太嫔仙逝,宫中大赦,遣放出宫,如今在我身边做我的教习姑姑,教导我规矩礼仪。”荣瑾跪地回答道。 “你家里人有心了。”皇后伸出手道,“起来吧。” 荣瑾抬头,伸出手拉着皇后的手起身道:“谢娘娘关怀。” 皇后含笑道:“说吧,你今日来有什么事情想要求我?” “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娘娘成全。”荣瑾未曾入座,又行一礼,以额贴地,行敷面大礼。 “这般重的礼节,定是要紧事宜了。”皇后这一回却不再叫她起身,只是安坐在地上,洗耳恭听。 “臣妾家中有一姊,伶俐聪慧,仰慕太子殿下已久。只求能入东宫,不论名分,为奴为婢亦可。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太子尊贵,世间仰慕其女子数不胜数。倘若人人都入宫侍奉,岂不是荒谬?”皇后轻声嘲讽道。 荣瑾自知皇后定不会应允,韩白蕊一事已然在先有例,为免太子殿下触景伤情,自然是不愿韩家女子入宫的。可是,荣瑾偏要反其道行之,接着道:“臣妾幼时听闻,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此鸟情深,若失去配偶绝不独活。如此情深,让人动容。鸟雀尚且如此,人心何其可怜。皇后娘娘亦只太子殿下思慕之人可望而不可及。臣妾阿姊有与之情深,神态有几分相似。若是能得此一女,以慰相思,聊胜于无。” 皇后沉思半响,道:“罢了,罢了。你便让她进来吧。” 荣瑾连忙叩谢道:“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与臣妾阿姊当感恩戴德,永沐圣恩。”(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一 定名分 秋老虎过去之后,时气到了霜降。夜里愈发的凉爽。天虽然凉爽了,可院子却愈发热闹起来。 宫里派了公公来宣了圣旨,将几位入宫的姑娘的份位给定了下来。 沈靖蓉自然是太子正妃,赐居丽正殿。 薛芙仅次于沈靖蓉封为良娣,赐居承恩殿。 韩元霜特招为宫内奉仪,赐居内坊,左春坊。 韩白蕊亦封为美人,赐住太液池旁的绮罗轩。 想来皇后娘娘仁慈,才给了荣瑾死去的娘亲几分薄面,给了韩元霜一个封号,也不至于让她落得入宫为暖床婢子。不过这奉仪也算是抬举她了。想她以商贾庶出的身份,又不得太子喜爱,能赏赐个份位,已然是天大的荣耀。 九月二十三正是霜降后的一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树叶上,将地上的一层白霜渐渐融化。 孟府管事丁伯早已站在门口恭迎宫中的马车。 院子里的小厮在地上洒水,将灰尘扫得一干二净,见墙角的青苔都一个个除去了。 荣瑾院子里大清早也热闹起来。荣瑾这几日心事缠身,睡得不大好,起得分外早。天刚亮便被院子里的动静给吵醒了。 既然醒了,索性也早早准备着去老太太房里请安。软轿一路,荣瑾撩起帐子,瞧见长街两旁到处都放满了正和时令的菊花。花开娇艳,院中花匠精心培育,能一株菊花花色不同,放在一处,倒有些春日里百花争艳的气氛。 荣瑾瞧着杂乱,烦闷道:“紫鸢,你去告诉花房里的人,只说我这几日有些无力,闹汗,大抵身子虚弱。叫他们不要送菊花过来。” 紫鸢点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和花房里的人说。” 轿子在栖霞居门口停下,过了松子林,荣便问到一股檀香,皱了皱眉。这日子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怎么这般隆重? 紫鸢瞧出了荣瑾的心思,解释道:“奶奶,听说,前几日,边关匈奴偷袭。周小将军成功退敌,只是姬二公子气盛,非要追敌而去,结果中了匈奴的陷阱。如今生死未卜呢。” 荣瑾想了想,半会儿沉下眼神,抬起头道:”这事儿你只当不知道。待会儿进去莫要多嘴。我们只请完安便走。” 紫鸢见荣瑾眼神笃定,也不多问,当即点了点头。 进院子的时候,正巧碰上了秀娟。她今儿簪了朵紫鸢尾在鬓旁,虽不配其他珠翠,却显得落落大方,加之她身形修长。五官精致,迎风而立,让人都觉痴了。 秀娟上前一步,行了个蹲儿道:“二奶奶来了。今儿起得真早,老太太还在院子里头。您怕是要等等了。” 荣瑾怔了好半响,才讪讪道:“是。”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竟沉默了起来。自哥哥的事情被发现之后,她这是第一回见秀娟。如今见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若是她只是个普通的丫头,她怕是欢喜得不得了,早已向老太太求了她来。可是。她偏生是孟老爷的通房。这一段禁忌之恋,本就不是被允许。且,韩子俊口口声声道全是他的错。是他胁迫秀娟的。面对一个被自己哥哥施暴了的女子,她本该是愧疚的。可是,她却对她没来由的有股子怨气。 若是没有她,哥哥也不会沉迷于她。若是没有她,韩元霜也没了威胁她的把柄。若是没有她,她也不必和韩元霜妥协。她虽心里明白这是迁怒,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秀娟看了荣瑾半响,心觉有些不对劲儿,眼前的二奶奶平日里都是和和气气的,今儿怎么身上似是有股子煞气似的,看人的眼神总像是别人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紫鸢见两人是大眼瞪小眼的,连忙打圆场道:“秀娟姐姐,今儿头上戴的花可真漂亮。应是鲜花吧,还有股子香气袭人呢。” 秀娟略作娇羞的抚了抚鬓边道:“老太太赏赐的。前几日,花房里花匠勤恳,用催熟之法,将鸢尾花给催熟。奴婢瞧着好看,给老太太屋里放了一盆。老太太赏了一朵给我,只让我天天戴着。” 荣瑾瞧了瞧那朵紫鸢尾,在寒风中瑟瑟飘动,更显楚楚之态,宛若垂死的动物瑟瑟发抖。荣瑾含了笑道:“自然是极好看的。”人虽笑着,眼睛却已然有些湿润了。 秀娟不解的看着荣瑾突然间流下眼泪,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忙道:“二奶奶恕罪,奴婢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您伤心。若是冲撞了您,还请您责罚。” 荣瑾拿帕子擦了眼角的眼珠,摇摇头,含泪笑道:“早起风大,我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罢了。” 秀娟明知荣瑾定是推脱的说辞,但是也不能再问下去,心中愈发不安。 此时老太太里面的传来了一阵摇铃声,秀娟回头望了望,又转过来笑道:“奶奶,这会子好了。您还请进去。” 一别不过几日,栖霞居却已然将满院子的鲜花都搬走了。荣瑾一边走,一边瞧,眉心微微皱起。 秀娟似是瞧出了荣瑾的心思,恭敬解释道:“老太太本就不喜欢花花草草的。这几日犯了喉疾,更加不能闻到这些花粉香气之类的,所以就都将这些给搬了出去。” “院子里太素净,也是不好。菊花清心明目,降火润肺。你让花匠放在母亲大人周围,夜间也能睡得熟些。”荣瑾对着秀娟嘱咐道。 秀娟颔首道:“谢谢二奶奶,奴婢记下了。” 秀娟领路,将荣瑾带到老太太的礼佛堂里。人年纪大了,回想起前半辈子,总会有这些那些的害怕,于是便开始诚心礼佛,以祈求减少心中的不安。 老太太便是如此。姬家愈发的衰败了,这次选秀不曾入选,本最有前途的姬二公子如今又生死不明。姬家像是一颗已然枯竭的树,没有足够的生命来支撑着庞大的身躯了。 荣瑾行跪礼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在佛前上了一柱清香。 老太太收了手上的佛经,抬起头来看着荣瑾。姬氏已然年逾五十了,岁月饶是再疼爱她,也在她的鬓角刻上了风霜。她的鬓边夹杂着银丝,神情亦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荣瑾含笑道:“今儿,宫里要来人。母亲可要亲自去迎接?” 老太太神色镇定,缓缓道:“不了,老身子骨走不动了。已让赵氏去打理了。”半响,老太太问道,“婉君那孩子怎么样了?脸可好了?” 荣瑾面露惋色道:“身子好全了,只是这脸应该是不能再好了。” 老太太眼神一暗,转过头,复又拿起佛经道:“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我今日还有功课要做。明日也不必来了。”说罢,老太太复又拿起佛经,小声念起来。 眼前的老人像是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家族的重担,年华的老去,还有身体的病痛,都让她不复当年风华。荣瑾站在她身后,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二 与狐谋皮和与虎谋皮 回去的路上,荣瑾心事重重,紫鸢也瞧出自家主子脸色不大好,紧赶着在面前说笑道:“奶奶,可知晓百花苑里昨儿闹出什么事儿了?” 荣瑾歪了歪脑袋,道:“能有什么事儿?定是薛芙在那里闹生吧。” “奶奶怎么知晓?”紫鸢惊呼道,这事儿就是昨晚上才发生的。还是她大清早去厨房接水的时候听到的。下人里都传开了,只是谁也不敢跟主子说。 荣瑾冷笑一声,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倒也是。”紫鸢点点头道,眼珠子一转,道:“奶奶应是知晓的。薛三小姐那个性子,谁都拦不住的。昨儿听到自个儿的分位比沈家小姐低,让她当了正,心里不服气,跑去芙蓉阁闹。砸了好些个好东西。可谁知沈家小姐只让人将地上的碎瓷片啊破布啊都扫起来,装到锦盒里,说这些东西本打算赠与忠国侯府的,如今虽然碎了,却也是他们的东西了。让她带回去,给忠国侯府做贺礼。” 紫鸢说这话神气活现的,荣瑾仿佛都能瞧见沈靖蓉那波澜不惊的表情还有薛芙几乎咬牙切齿的脸,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笑了,笑了。”紫鸢拍手笑道,又拍了拍胸脯道,“我这几日见您一直闷闷不乐,想必是还为那事儿在担心。奶奶,虽说二公子的事儿要紧,可您也得当心身子啊。” “不过是事儿多,乏了。也没什么。去瞧过哥哥了么?他如今可还安分?”荣瑾还是不免担心韩子俊。 紫鸢垂下头,神情黯然道:“奴婢去见过一回二公子,他精神不大好,好在初五照顾着,也没有大碍。” 荣瑾点点头,这她就放心了。 **************** 老太太循例给落梅阁送了不少东西去。韩元霜皆是一一收下,却不曾拆封。这回册封,韩家算是匹黑马。任谁都没料到她。愿以为会上的韩白蕊没入东宫,反而去侍奉皇上了。偏其貌不扬的韩元霜却被选上侍奉太子。老早的那些个想攀关系的原本准备给韩白蕊的东西,通通都掉了个头,送到了落梅阁。 大清早起来,房里的两个丫头就忙个不停。收礼收得都手软了。 这夜里落了锁,主仆三人在屋子里点算这些个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百灵欢喜得抱着这个摸摸,抱着那个抚抚,欢喜道:“小姐。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莫说是百灵,就连韩元霜也不曾见过这么多的名贵珍品。 惠蓉最熟知韩元霜的心思,拿起一匹蓝色蜀绣锦缎道:“小姐,奴婢瞧着您的衣服穿了好几年了。也该翻新了。这入宫也不能没有些好东西。听说,过几日京都蜀绣局的裁缝要来给府上做新衣。您到时候也做一身,穿着入宫,咱们输人不输阵。” 韩元霜平日里最是喜欢这些精美的绣品,听闻这天下间蜀绣最为难得,一丈蜀绣要花上一个技巧纯熟的绣娘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织就。其珍贵,一丈十金。 手抚在光华的锦缎上,一针一线,细密紧致。让人爱不释手。眼前的东西那么的华美,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的料子穿在身上一定漂亮,可是。。。。。。 韩元霜的手轻轻滑过这一匹布帛,转过身,再不看它,走到窗口道:“将这些都包起来。一个不许漏了。我们去戏台子那里。” 百灵怔了怔,语气里掩不住的失落:“这都晚上了,带着东西还去那里做什么呀?” “不许多言。”惠蓉忙教训道,手脚利索的收拾了东西。 主仆三人到了院子门口,请人去通禀。久久不曾有人回话。 见门口没人,韩元霜便径直走了进去,一路走到了主屋门口。却听见里面笑声一片。 屋子里传来薛芙的声音道:“我薛芙自然是最瞧不得这样的人了。她以为她今日巴巴的跑到我面前来,我就会收留她么?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让她入选了。若是那韩白蕊也有几分姿色,凭她竟然也想和我一同平起平坐。她连做我们忠国府门口的一条狗都不配!” 里面又传来老妇谄媚的话语道:“薛三小姐自然是不比她人。瞧她的姿色,就算是入了宫,也是个不受宠的。您都瞧见了,她见了殿下那么多回,殿下连一眼都不曾在她身上多做逗留。” 百灵听了,怒气冲冲往门口去,要去拍门,惠蓉连忙将她拉住,拖到一旁骂道:“谁叫你去的。还不老实跟在后面。” 韩元霜虽听得真切,却恍若未闻,站在门外的石阶上跪下,高声道:“元霜求见薛三小姐。” 百灵怒得上前一步,就要韩元霜拉起来,被惠蓉拦住。惠蓉拉着她的手臂,不做声,眼中充满警示,摇了摇头。两个也跟在身后跪下。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旋即又听见薛芙的声音道:“容妈妈,您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容妈妈声音有些为难到:“薛三小姐,您看,这。。。。。。” 薛芙娇笑道:“有什么不妥的。您只管说了就是,还是您不想和我说了?” “哪有的事儿,”容妈妈诚惶诚恐道,“哎呦,薛三小姐,既然想听老奴说,老奴自然得说得您欢喜,说得您开心了。方才说的是啊。。。。。” 里面的声音渐渐便弱,韩元霜跪在地上,秋日的石板硌得膝盖分外的疼痛。这让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六岁的时候,跪在雪地里的事情。也是这样一个深夜,她想要去看她的生母所住的院子,却被父亲发现。她被罚跪在她迎春园门口足足三个时辰。没有人为她求情。就连八姨娘也不曾为她说过半句话。她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只觉得这天那么大,地那么冷,世上竟没有一个人能护得了她的。 如今,又一次跪在石阶上,境况已然那时全然不同。那时,她没有办法。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欺凌。而如今,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今日的苦痛,来日必会百倍加诸在屋内的那个人身上。 韩元霜正这样想着,门突然打开了。 一瞬间的光芒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低下头,愈发的恭敬卑微,道:“三小姐在上,我能有今日。皆是源于您福荫庇佑。我不敢独享荣耀,只将所有的赏赐都物归原主。还请三小姐手下。”言毕,又恭敬叩首。 薛芙何等心高,听到她这一番。不喜反怒道:“你以为我薛家缺这些么?不过得了几匹好绸子,就敢在我面前这样卖弄。你便是死也只是个九品的婢子,敢在我面前摆谱也不照照镜子!”说罢,一手打落了红漆边金托盘上的蜀绣,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韩元霜以额贴地,惶恐道:“奴不敢。奴只是感恩戴德,以报小姐的恩遇和培养。若是惹怒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薛芙一脚踩上韩元霜的衣摆,在上面曼步走着。半响总算是走够了,才舒一口气道:“你既然盛情,我也不好推拒。东西我是收下了。不过,你这人还是离得我远些,省的整日在我面前心烦。我若是有事,自然会派人去叫你。下去吧。” 韩元霜从地上慢慢起身。弓着背倒走着退出了院子。 回去一路,百灵都扁着嘴,到了院子,这才耐不住性子,不忿道:“小姐。您作何作践自己。好端端的去她那里做什么?那些好东西平白的送了人家。” 韩元霜进了屋子,洗了手脸,这才坐到椅子上。拉下脸道:“我做什么,还轮得到你置喙?几日不教导你,没了尊卑了,还不滚出去。明日也不用你伺候了。你这样的人,我留不得。入宫时候,我自会再选一个人,你还是回家里去服侍七姐吧。” 百灵从来未见到韩元霜生如此大的气,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姐,百灵知错了。请小姐饶了百灵这一次。您打也好骂也好,只求您不要将百灵赶走。” 韩元霜沉下脸,毫不留情道:“我早已暗中观察你许久。你不仅平日偷懒,不合规矩,且口无遮拦,目中无人,这些时日,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你竟自己也不知晓,在外边,人家只当是我教你这么做。我如今告诉你,你我是留不得了。今晚,自行收拾了包裹,明日就启程回江南。我自然会写信给父亲。让他再选人过来。” 百灵一听,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哭道:“小姐,百灵不走。百灵不走。” 韩元霜挥了挥手,示意惠蓉将她带下去。惠蓉会意,将还在哭着的百灵领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韩元霜顿时长出一口气,脸痛苦的皱成一团。她扶着椅子的把手,一步一步挪回床上,从床脚的柜子里摸出一瓶药油来,撩起衣裙,就把药油倒在了膝盖上,小心翼翼的揉捏起来。 因为刺骨的疼痛,让她的手有些颤抖,总会不小心就把药油涂到了别的地方去。膝盖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烧灼得让她差点将手中的药油瓶子摔碎。 经过一番按摩,她的膝盖总算是好些了。她只坐在床上,摸着自己的额头,虽然有些疼,方才洗脸的时候,疼得厉害,可是她却不由的笑了。这点伤受得值得。 能有薛芙的庇佑,至少,她一入宫不会立刻被沈氏一族所打击。这最不好办的就是沁春居的那位和住在芙蓉阁的太子正妃。 不过,她如今制造了她们之间的嫌隙,只能两人疑心加重,她便能够各个击破。 窗外的月亮圆了又缺,月光徐徐行走在屋顶瓦片上,仿佛是一层银白色的霜雪。她徐徐闭上眼,大抵明日又是一个晴天吧。 ********************** 管教嬷嬷自昨日来了,便安排了福寿园的西厢房歇下。一时间三位宫中嬷嬷都入了院子,庆姥姥那里人手有些不足,忙碌得没功夫照顾宝儿,便将宝儿送回了沁春居。 荣瑾这里丫头嬷嬷不缺,遣了最是细心的飞燕和昔年去照顾宝儿,又让胭脂和冯妈妈照看着。 有了宝儿在屋子里,她也不敢熬夜,早早便睡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一出门便闻到一阵花香,却见院子东南角摆满了紫鸢尾。这一大片紫色开得绚烂,明明是初夏之花,却开在了这深秋之时,让人莫名的觉得诡异。 荣瑾瞧见正在领头指挥洒扫小厮搬花的柱子,便叫住他道:”柱子,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柱子一见是荣瑾,连忙点头哈腰的跑过去道:“奶奶。您有什么事儿吩咐?” 荣瑾指着这些花盆道:“这些紫鸢尾是从哪儿来的?” 柱子还以为是自家主子见到稀奇事儿高兴了,便奉承道:“奶奶,这是栖霞居吩咐下来的。说是一下子家里出了三位主子,乃是天降大福。您院子最接近接近东南面,在您院子里放些紫鸢尾以示紫气东来。且,夫人说了您今日身子不大舒适,想您接着这股紫气,将您身上的病通通都给带走了。” 正说话着,紫鸢从紧赶着便走过来,见着荣瑾,松一口气,行一礼道:“奶奶。我正打算去屋子里给您说说今日蜀锦局裁缝的事儿呢。这院子里的几位小姐都嚷嚷着要做衣裳,可是今儿总共就来了两位。您说这该如何办啊?” “让各家小姐将自己的尺寸都报上来,自己选了样式,交给裁缝便是。不必让裁缝一个一个去了。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是我的意思。”荣瑾不假思索的吩咐道。 紫鸢点头欲走。荣瑾又叫住紫鸢,改口道,“先别说这些,你先去将这事儿回了栖霞居去。若是她们不给答复,便按着我说的去说。” 紫鸢明白。正打算走,却瞧见这一大片紫鸢尾,惊奇道:“奶奶。院子里怎么多了这些?” “栖霞居吩咐花匠送来的,大清早一开花就都送到这儿了。”柱子讨喜道,还刻意捧起一盆端给紫鸢看。 紫鸢瞧着花朵娇嫩柔美,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子惋惜道:“多好的花啊,好端端的非放在这里。紫鸢尾是最受不得冻的,这花不过两三日就会凋零了。” 荣瑾也感慨道:“鸢尾花花期甚短,开不过十日。美则美矣,却似是指尖流沙,繁华易逝。我不喜这花,都给我挪到我见不到的地方去吧。” 紫鸢点头称是。 早上用了饭,荣瑾便回屋陪着宝儿做了功课。时候过的也快,一眨眼就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 玉函吩咐小厨房做了消暑的可口小菜,最适合孩子吃。宝儿吃了足足有两碗饭,玉函欢喜坏了。 下午,荣瑾吩咐玉函将雪球儿带出来玩耍。宝儿和雪球儿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两个人耍得是不亦乐乎。 荣瑾命人搬了把椅子就在外边的树荫下躺着。 玉函端了糯米糖藕端过来,荣瑾尝了一块,甚为喜欢,本打算收起来。冷不防雪球儿扑过来,将盘子给打翻在地,弄得荣瑾一身脏。 荣瑾这是哭笑不得,只得去换了一身衣服,可脖子上还是黏黏,刚一走出来,便瞧见紫鸢站在门口面露难色,焦急踱步。 荣瑾拿着帕子,整了整衣襟,问道:“怎么了?” 紫鸢一口气道:“奶奶,落梅阁里人来请裁缝亲自过去一趟,说是有些细节想要跟师傅交代一声。”说罢,看了看荣瑾的脸色,松了一口气,又缓缓道:“奶奶,她们还说了,她们出门的时候没带多少银子还期望您能周济她们一些。”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现在受制于人,我们怎么敢反驳。你带了裁缝从后门坐软轿出去,不要声张,一做完就回来。”荣瑾仔细吩咐着,“另外从我的柜子里拿一张一万两的银票给她。” 这一段小插曲惹得人万分不快。饶是后来宝儿和雪球儿洋相百出,她也再提不起兴致观赏。 原本荣瑾只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夜里,老太太屋子里就来人唤荣瑾过去。 荣瑾一进屋子,便被老太太是一番教训,训得她是云里雾里的。待荣瑾出了门,问过了紫鸢才明白个所以然。 听完了事情,荣瑾登时便火冒三丈,气得在屋子里不停的走动。 紫鸢见了在旁劝也劝不得,只怕火上浇油。心想这到底就是八小姐故意为难,奈何现在又不能动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落梅阁内,韩元霜刚送走薛芙,回到屋子,便止不住的笑意。 惠蓉端了洗脸水进来,一边服侍韩元霜洗脸,一边道:“小姐,听容妈妈说,老太太今晚好一通脾气呢。” “那是自然。”韩元霜笑道,“不过这些不过是些细碎的活儿。真正的还不能动手呢。” “小姐的意思是?”惠蓉扬眉压低声音道,“难道。。。。” 韩元霜不说话,权当是默认了。惠蓉踌躇道:”小姐,既然您已经达到目的了,何必又再将这件事情给捅出来呢?毕竟对韩家家声不好。” 韩元霜拔下头上的点翠鎏金盘花纹蝶恋花步摇,放在自己面前。步摇的簪子又尖又利,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受伤。 灯火下,她的脸照在镜子里,显得无比的柔美,可言语却如此阴森诡异。 “与虎谋皮,不如斩草除根!”(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三 有喜 天儿将是要入冬了。花园里桂花开得甚好,这几日的糕点甜汤里都加了新鲜的桂花。荣瑾从前倒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总是怕胖,可如今却迷恋上了这股子甜味儿。大抵在这院子里活得太苦,吃些甜的聊以慰藉罢了。 韩白蕊一直闹着病,薛芙三天两头在院子里生事闹得鸡犬不宁,加之有韩元霜埋在深处的毒瘤,荣瑾是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 二房这里不利索,大房这里倒是愈发喜庆起来。 巧惋阁里,秋海棠开了一树,红红艳艳的。范氏今儿穿了一身碎花宝蓝色的半臂,里面搭上一件胡服的窄袖裙子,莹白的手指上沾了一点黑色的泥土。 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翻土。 安倩在旁候着,手里端着几株花房里新拿的树苗,笑着禀报道:“奶奶,二房有些日子没去给老夫人请安了。院子里就这么乱着,这几个月发生了不少事儿。” “随她们闹吧,反正也祸害不到咱们。”说话间,范姨娘已然在地上挖出了个洞,伸出右手,示意安倩将树苗递过来。 安倩将树苗放到坑里,一边推土,一边道:“二奶奶如今势弱,奶奶何不趁此机会在老太太面前邀功呢?老太太身边正确人手,您若是去帮忙,老太太也能高兴。您的名分才能。。。。” 范姨娘抬头看了安倩一眼,安倩脸上的喜色顿时便消了下去,范姨娘神色带几分坦然,一边培土,一边道:“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拦那个瓷器活。我是知道自己斤两的人。名分的事儿也强求不来。我也不指望其他,只盼着我这个肚子能争气。这么些日子独宠下来,也该有个动静了。若是有了孩子,也还好说。若是没个孩子。将来老了也没有个依靠。你瞧着,这家里谁能得个长久。二奶奶和二爷从前那般恩爱,如今见了面都说不上几句话。大爷虽然宠着我,将来进来个新人。定也是将我给忘了的。(.无弹窗广告)” 安倩见主子心里伤神,心里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她明明知道奶奶平日就多疑,还说这些话给她听,反而让她伤神。她连忙劝道:“奶奶,您莫要这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大爷是个念旧情的人。” 范氏将铲子在地上使劲按压几下。总算将这个小土包给堆成了,站起来道:“莫说这些了。你说这就快要到入宫的日子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得送些东西给家里的四位宫中主子。” 安倩托颚思忖道:“太子妃娘娘出身高贵。咱们这些必然是要送些过去聊表心意的。薛良娣性子记仇,若是给太子妃娘娘送去,而不给她送去,怕是会记恨咱们。所以得一并送去,且不能有差。剩下的韩家两位小姐,韩奉仪位份不高,模样也不出众,大抵得宠的机会甚少。奴婢想,只须意思一番便是。倒是韩美人。听说皇上甚为喜欢,未进宫就赐了一套南山玉做的玉兰花首饰,且她又和二奶奶关系亲近。奴婢想送些好的总不会错。” “说得不错。”范氏点点头,将铲子递给安倩,自己走到里屋,洗了把手。复又道,“二奶奶,那里也有许久没有去了。我想着今儿要不然去一回。” 安倩给树苗浇了水,走进屋,见主子脱了身上了半臂。打算换一件,便打开柜子道:“奶奶,奴婢瞧您这几日身量微长了些。早年里的衣服都穿不着了。不如就穿蜀绣局里新做的那一身粉红色广袖刻芙蓉的对襟襦裙,可好?” “粉色娇嫩,这个时节穿,叫人笑话。还是收起来,换那一身橙黄色的窄袖描花胡服好了。正配外边开得好的金桂。”范姨娘眼底浮现一丝笑容,似是想到什么,又道,“你吩咐院子里的人,今儿去采些桂花来。我想做酒酿丸子了。” “桂花?奶奶,咱们院子里可没有。二奶奶院子里正好有一片呢。你不如问二奶奶去讨一些来吧。”安倩笑道,从柜子下层翻出了那一件橙黄色的窄袖胡服,一抖落,“呀”的一声尖叫道,“奶奶,这衣裳怎么突然有个大洞?” “在哪儿呢?”范氏连忙转过身,拉过衣服,在衣服的下摆的金线处破了个大洞。这衣服是她年前特意做的,花了大价钱,还没穿几回,就破了个大洞,心里气恼极了,厉声责问道:“这衣服平日是谁在看管的?怎么也不好好打扫着,竟让虫子咬了那么大的洞?” 安倩忙道:“奶奶,您莫要生气。这衣服还能穿,只消奴婢熬几个晚上,给您补上就是,保证一点看不出痕迹。” 事到如今,撒气也不能解决问题。范氏只好将衣服先收起来,换上那一身粉色广袖刻芙蓉对襟襦裙。 沁春居里,人多自然热闹。范姨娘一进门,柱子便先请着到屋子外边。 不一会儿,紫鸢便从屋子里出来,将范姨娘引进屋子。 荣瑾正带着宝儿和雪球儿玩耍,见范氏来了,热情拉着她的手道:“范姐姐来了。好些日子没来看我,怕是掉进蜜罐子里了吧。” 范姨娘面带桃红,羞道:“妹妹尽会取笑我。” 荣瑾见她这般,也知晓她过得十分如意,便笑着道:“听你早几日,身子不大爽快。不知今日好了么?该不是院子里的事情心烦吧?” 甄氏被废弃这么久了,范姨娘这一人独大,在院子里,可说是一把手。孟时后虽然不似孟时骞一般荣耀家门,却好在贴心细致,日日相伴,不比孟时骞时常公务缠身,也不得空见宝儿,更莫说荣瑾了。这日日缠绵恩爱,自然是情能养人。不过,范氏当初小产就被迁到碧水小筑,小月里身体孱弱,湿气太重,这才落下毛病的。时不时总会腰酸背痛的。 范姨娘见荣瑾这般关怀,暖在心里,道:“不打紧,都是早些年落下的老毛病。院子里也一切都好。只是。早些日子见妹妹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好来打扰。后来,妹妹被禁足,自然也不能来探视。如今,得了空闲,我才能来见上一面。” “院子里没有人冷清了许多。等到家里的几位主子入宫之后,应是再冷清一些呢。”荣瑾笑着望着窗户外的几颗桂花树。 桂花的香气馥郁,花朵娇小,藏在树叶见。金灿灿的一片,风吹过,一阵花香,宛若掩面的少女被风撩起面纱后露出的惊艳容颜。 “今年的新桂开得早。来求的人少,多出许多来,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真叫人可惜。”荣瑾长长叹息道。宫里花应是也零落了吧。 范氏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自哀门庭冷落,俏皮道:“妹妹,既然担心这些个桂花白白掉了可惜,不如便都给了我。我院子里没有桂花。这几日正缠着想吃桂花糕呢。你若是有,赏我几两也好。” 荣瑾被她一说,也笑了,唤道:“紫鸢,你去小厨房拿些桂花糕来。”又对着范氏道,“你既馋着,怎么好叫你等呢。尝尝我这里的。” 紫鸢从外边端了一盘子桂花糕。放到榆木黑漆的小几上,道:“还请范姨娘尝尝,合不合您口味?” 范氏拿了一块,尝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又忍不住多吃了几块。荣瑾见她喜欢,便吩咐紫鸢给她包起来一些,顺便去后院里摘些新鲜桂花来。 宝儿玩了一会儿。也饿了,从东暖阁里跑出来,荣瑾给擦了汗,递给宝儿一块桂花糕。 宝儿三两口便吃了。荣瑾笑着打趣道:“光顾着吃了,看见人都不叫。这是范姨娘。” 宝儿甜甜唤一声作揖道:“姨娘。” 范氏见了宝儿恭恭敬敬尊自己为姨娘,受宠若惊,对着荣瑾,尴尬道:“这,这怎么好。我不过是个妾室,怎经得他这样行礼。” 荣瑾拉住范氏道:“诶~你是长辈,他这般叫你,自然应该。” 范氏虽觉不妥,还是听了荣瑾的。 一盘子的桂花糕很快见了底,天色正值当午时候,阳光照得刺眼。 范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一双手摸着肚子,心想:莫不是吃多了?竟有些难受的慌。 荣瑾也瞧出范氏脸色苍白,担忧道:“怎么了?我瞧你脸色发白,可是身子不大舒服?”说罢,伸手去摸她的手,却发现范氏的手冰凉冰凉。 范氏摸着肚子,有些吃力道:“我怕是方才吃多了,有些不舒服。回去睡一觉便没事儿了。” 荣瑾不放心,拉着她的手郑重道:“还是看了大夫的好。”说罢,请人去请大夫。 府上的大夫来了,当下便把脉看诊。 沉思半响,大夫收拾了一方帕子和脉枕,从椅子上起身,对着荣瑾道:“恭喜奶奶,贺喜奶奶。这位奶奶有喜了。” 荣瑾怔了怔,范氏听了话,便从床上起来,不敢置信道:“可是真的?” 大夫摸须道:“敢问您最近可是日渐丰腴?时常嗜睡,又多喜食。” 范氏点点头。大夫又问道:“这位夫人最近应是没有来月信吧。” 范氏又点了点头。 大夫拍手道:“这便准了,定是害喜了。” 范氏疑惑道:“可是,我之前怀的两胎都是害喜害得厉害,吃不下睡不好的。如今怎么一点症状都没有?” “害喜也因人体质而异,当初奶奶怀孕之时,正是身子虚弱的时候,自然害喜症状严重。如今,奶奶身子调养得当,这些症状就会减轻了。还请奶奶放心安胎才是。”大夫板着脸贺喜道。 荣瑾命人去了银子给大夫,大夫这才眉开眼笑的走了。 紫鸢又连忙去栖霞居禀报,柱子也去外边店铺里禀报了。(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四 安胎 往日里难得出门的老太太刚听得这天大的喜事儿,便连忙出门了。[.超多好看小说] 孟家子嗣单薄,大房无后,乃是老太太心中的一根刺。早先是因甄氏悍妒,专房之宠,且她又不曾诞育孩子。这一房才以致于枝叶凋零。如今范氏三度有孕,这胎是无论如何都得保住的。 老太太即可吩咐人去宫中请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自己先一步往沁春居出去。 轿子一落地,胭脂便走上前,福身道:“夫人,方才家中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喜脉。” 一听是喜脉,老太太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关切道:“不是方才说了身子有点不舒服么?人呢?” “大夫说是秋日受寒,有些脾胃不适,吃几服药调理调理便是。”说着,胭脂就将老太太往里面引。 屋子里荣瑾见老太太来了,忙上去笑颜逐开道:”恭喜母亲,贺喜母亲。如今范姨娘有喜,母亲也可放下心中大石,含饴弄孙了。” 孟老太太笑着将荣瑾拉起来道:“学得越发的嘴甜了。人呢?” 荣瑾走到老太太身旁搀着老太太的右手往里走道:“正躺在榻上睡着呢。”忽又咯咯笑道,“范姨娘也是,都是有过身子的人了。竟然还不知道。孩子似的,可得好好看顾着。” 老太太听了,也有些责怪的意思道:“若说她的好,也在这里,不善妒,不争宠,最是淡薄,可不好也在这里,粗枝大叶的,到底不是个大家里出来的。” “范姨娘自然有她的好处,她这尽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侍奉您和大哥。我们都是瞧在眼里的。现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更是一份光荣。家里最重要的还是子嗣的事儿。”荣瑾笑着劝解老太太。 老太太不说话自然是认同了。[.超多好看小说] 安倩在塌前伺候着。此时范氏已然起身了,见老太太来了,忙要从塌上下来行礼。 老太太挥手道:“你好生躺着,别拘礼了。待会等太医院的太医给你把过脉再来给你把一次脉。” 范姨娘听了,心里却有些不大舒服。这明明把过一次脉了,怎么又来把脉,莫不是不信她?恐她争宠,才如此来的。 老太太又问道:“听闻你的院子里人手不多,这会子要养胎没几个得力的可不行。秀娟在我身边多年。瑞生家的又有过生育,照顾你应是得力。再者,奶娘也得早早的寻起来。这院子里许久没有喜庆事儿了,真是让我高兴。你若能为时后诞下麟儿。也不枉时后疼惜你这么些年。” 荣瑾见老太太高兴,心机一动道:“借着这个喜庆,媳妇也想求个赏,还不知母亲可否许意。” “你只管说来听听。”老太太见荣瑾讨赏也是难得,这便算是应下来了。 荣瑾忙道:“我想着这院子里接连的喜事,出了四位宫中主子,范姨娘又怀了子嗣。这时气大好,应是与京城同乐。听闻今年长江下游又有水患,京都涌入了不少难民。我到想办一个赈灾铺子。每日施舍些馒头清粥。我们这些在上的人。生得好命,本就是天赐的厚福,也应多行善举,也好为家族庇荫积德。” “你说得也有道理。与其,大肆铺张的办宴席,倒不如拿这笔银子去接济那些难民。我孟家乃是名门望族。自然要有望族的气度。既然要办自然地办的周到,不如每逢初一十五施粥赠饭。一来祈求我孟家家祚昌盛,二来也是为后世的万子千孙立下榜样。我孟氏一族,以仁德为先,忠孝义全。家规世代相传,益人益己,自然是好的。”老太太说话间。自持一股傲气,眼角眉宇带着一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责任和志气,一时间让荣瑾竟有些对于自己私心的惭愧。 “既然要办喜事儿,不如也多做一桩。年前,我也为时后物色了几个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些日子也订下了一个,合了八字,龙凤呈祥。不如借着这个喜庆,将人家姑娘给娶进门。”说罢,又怕范氏心有郁结,便对着她谆谆教导道,“你有了身子,也不方便伺候时后,房里头也没人打理。总不能都空着吧。来个人也好,既能帮你照顾时后,又能帮着养孩子。” 范氏听着话是越听越怕。娶个正妻进来也就罢了,这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留在自己身边,要给别人养么?老太太的意思难不成是想将她腹中孩子放到那没进门的房里养么?她是越想越怕,连脸色都变了。 安倩见状不对,连忙插嘴道:“奶奶,您该吃药了。这大夫嘱咐了,受凉事儿小,若是耽搁可是大事。您先用了药才是。” 范氏经安倩这么一说,忙回过神来,连忙道:“是了,将药端上来吧。” 安倩将药到在玉碗里,递给范姨娘,意味深长道:“奶奶,良药苦口您可得忍得这一时呀。” 范氏喝了药,脸色恢复如常,笑道:“母亲可挑好了日子?也不知是哪一户人家的小姐,想来应该也是才貌双全才能配得上孟家家门的。” 老太太道:“是湘南齐家的庶出二小姐,年纪比你稍小,与荣瑾相仿,乃是沛国公的外甥女儿。见过画像,也瞧过真人,模样端庄,性子也温顺,端端不会作出欺负你的事情。你也可放心。” 范氏低眉敛目,恭敬道:“妾不敢。母亲安排便是。” 老太太见她脸色有些僵硬,也知晓她心里头不痛快,便先一步起身道:“既然这样,你先歇着吧。待我去祖先牌位前上香谢恩。等你身子好全了,再来请安吧。” 荣瑾送老太太出门,心里也是一番盘算。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老太太先一步道:“我那里有两柄玉如意,用来安枕最好。你随我来取了它去,你一柄,还有一柄留给范氏安胎吧。教她心里莫要记挂着旁的。安心养胎才是。” “母亲若是想要范姨娘安心养胎。也不必用玉如意,红珊瑚什么的,何不将婚期延迟呢?”荣瑾小心试探道,眼神牢牢盯着老太太,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老太太审视一般瞧了荣瑾一眼,才道:“你倒是替她想得周到。” 荣瑾连忙低头,认错道:“媳妇不敢。”说罢,微微抬头,见老太太虽说生气,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接着道,“我只是想,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毕竟齐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大哥甚为孟家长子,也不能怠慢了。虽说是娶平妻,可面子总是要的。” “倒不是什么娶妻,不过是纳个妾罢了。不过,阵仗得做足了才是。”老太太淡淡道,手却从荣瑾的臂弯里抽出,转身拿了拐杖,道:“不过,这日子也该是选一选了。选日子的事儿,便由你来看吧。若是好了,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荣瑾心中暗喜,忙恭敬道:“是,明早便赶去送给母亲。” 送走了老太太,荣瑾欢喜的一进屋子,便见得范姨娘趴在床榻上,面如白纸,含着泪的眼都没了光泽,幽幽转过身子道:“当真是快啊。” 荣瑾知晓范氏此番定是被吓着了,只能安慰她道:“你也别堵着了,这人还没进门呢,你就这样。等她进了门,你往后的日子还得怎么过啊?原先甄氏在的时候,也不见得你这般,如今当真是放不开了。” 见她已然失神,荣瑾又吩咐安倩道:“回去好生劝劝你家主子。这事情,我能帮得也少,不过拖些日子罢了。叫你家主子还是早先接受现实的好。” 安倩见荣瑾也是这般说话,心中仅剩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破碎了,只得搀着自家主子告退。 紫鸢见了她们主仆两个人相依相偎的搀扶着出门,心中也是一阵不忍,“真是可怜了她们。这刚怀上孩子,就告诉她不能养。这种事情换做别人,谁受得了啊。” “老太太最是讲究门第的人,以范氏的身份,给她一个妾室的位子已经算是厚待了。若是想入族谱,订名分,下文书,恐怕也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范氏若是生的是男孩,还能有机会一拼,若是女孩儿,还不如交给别人养着。女儿若是出身不好,也只能沦为给别人做妾室的分。你瞧五姨娘,虽说是贵妾,可到底还是个妾,连着韩白蕊进宫也只能封个美人。就算日后有孕晋位,至多也是个充容,封不得妃位。女子身份何其重要啊。”说着这话时,荣瑾眼中泠泠的光泽。能坐上今日的妻位,她是该庆幸自己母亲早逝,还是还庆幸她被过继到了方氏房里。 紫鸢听了,垂下了头,心中一阵刺痛。 荣叹一口气道:“范氏可怜,我也有心帮她。老太太叫我挑日子,你帮着看个好些的黄道吉日来吧。也算是你我对她的一片心意。” 紫鸢点头退下。 荣瑾独自留在了屋子里。此时,宝儿从内屋走出来,看见荣瑾低着头,面带哀戚,便跑过去抱住荣瑾的膝盖,仰起头坚定道:“娘亲,您不要伤心了。若是有朝一日,爹爹不要您了,那宝儿来护着您。宝儿来照顾您。” 荣瑾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纯真,心中不禁一股暖意。(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五 送别 时日转眼即逝,金秋的丹桂很快就凋谢了。巧惋阁的范氏身子日渐沉重。东宫大婚之时也渐渐近了。 十一月初三,沈靖蓉从院子的牡丹阁里搬了出去,住进了沈家在京都所置办的一处大宅子。来接人的正是沈家二少,沈周齐。 荣瑾奉命出来迎接。这可谓是她第三回见到这位花名在外的沈家二少了。坊间传言,他曾一夜花银票百万两只为风月楼头牌的花容姑娘煮一盅燕窝。又有言称他家中姬妾成群,足足有九九八十一位通房丫头。又有更无忌的之人称他能一夜御十女,百战不禁。 其间种种,或有故意夸大之词,也许有恶意中伤之言,可终极归结为一句,沈家二少风流多金,乃是人间极品。 荣瑾虽是第三回见他,却也着实为他的容貌痴迷了一番。 七戒的容貌已然是天人,可他的容貌却在精致之上,独独生出一股子妖媚的感觉来。老辈人曾说,男生女相,富贵天资,却也是命途多舛。沈二公子似乎却是逆天而行之人。沈氏一辈中若论以才情当属沈五公子为首,其才德可与京中薛家二公子薛瞻和当今的瑞王与之齐名。不过沈五公子体弱多病,长期养在气候适宜的江南的一处宅子里。 不过,沈家虽是皇亲国戚,且世袭侯爵之位,但骨子里还是商贾之家,最为重视的也是经商之术。 沈家家中历代出才人,沈家如今的当家乃是沈家大房,但下一任当家,已然选定为了沈二公子。沈二公子不过年至双二,已然是身家可敌过沈氏半壁江山,可见其手腕高明。 如此大富大贵,又模样绝色,引得女子争相轻狂。可沈二公子却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人称沈门二郎多留情,争教女子妄相思。 荣瑾暗笑,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呢! 沈周齐行了一礼,款款入座,姿态优雅的,结果丫鬟送来的茶,接过之时,不忘暗中与其眉目传情一番。[.超多好看小说]可饶是这般,无论他端茶的姿态。还是喝茶的手势,做得都是极其规整的。像是常年里训练所致,每个角度,每个动作都是丝毫没有偏差。既显得优雅,又不是太过繁复做作。 荣瑾笑着开口寒暄道:“沈二公子,来京多时,也不得空来坐坐孟府坐坐,当真是贵人事多。” 沈周齐放下茶碗,仔仔细细将荣瑾瞧上一番,忽而意味深长一笑道:“若是知晓二奶奶国色天姿,沈某人自然是日日都前来了。” 荣瑾略略低头,做娇羞状道:“谢公子夸赞。我愧不敢当。” 两人寒暄一番,荣瑾与他倒是闲话家常起来,两人聊着聊着便谈及经商之道。 恰巧沈周齐谈及了自己手中店铺的绸缎生意不甚如意。他叹息道:“我曾以数金之价买来的丝绸,却被束之高阁,如今不得不以十两而售出。我铺内物件无一不精美优良,为何偏偏街中人只愿意买那些平价的棉麻粗布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荣瑾一时好奇心起。便问道:“可是街中人大多贫苦,买不起好布料呢?” “非也,其街道乃是京中繁华阜盛之地,周旁多为大富大贵的达官贵人之家。”沈周齐道。 荣瑾想了想,又问道:“那些达官贵人平日可曾是朴素简朴之人?” “倒也不是。早日里听言,此街之中十者七人穿丝绸,其余三者所穿乃是冰雪绸。如今。街中各个大臣都多以粗布麻衣来穿戴。也不知是为何?”沈周齐眉心攒起,微微垂眼,蒲扇似的睫毛在眼周出落下一圈阴影。 “听闻,官家府邸大多相近。朝中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兵部刑部各成一街,武将长居东城郭,文官则大多移居至西城郭。不知公子的店铺是再哪一条街上的呢?”荣瑾心中已有了答案,只等沈周齐给她最后一个准断。 沈周齐皱眉一想,便领会抱拳道:“原来如此,我应是明白了。” 时过三响,荣瑾唤紫鸢去后院瞧瞧沈靖蓉可收拾好了。过不久,紫鸢便回来,附耳小声道:“奶奶,方才薛四小姐去了牡丹阁送行,这会子突然又闹起来了。” 荣瑾听罢,略略皱眉,却听见沈周齐不慢不紧的问一句道:“可是家妹妹有何事情困住了?” 荣瑾听了忙,机灵应付道:“是院子里的住着的其他几位姑娘同沈姑娘送行,如今正在一处说话。女儿家间总有那么些说不完的事儿,还需沈公子多等一会儿。” “这个自然。况且有美在前,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走。正巧也可和二奶奶谈得投机。再等一会儿也无妨。”他已然打开折扇好整以待。 沈周齐含笑的眼睛叫人看不出端倪,荣瑾又被他言语拖住了,只得对着紫鸢道:“我房里新做了点心,你去我房里叫玉函给牡丹阁送去。她们几个姐妹情深,想来也有的是时候说的。让她们好好谈谈才是。” 紫鸢明白个中意思,连忙道是,紧赶着退下了。 转过身,荣瑾呷一口茶,仔细道:“与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话,二公子大抵也无趣儿了。不如请家中几位堂少爷来做陪,不知二公子意下如何?” 他啪的一下,收了扇子,以扇做手摇了摇,道:“曾听闻三国之时,枭雄曹操曾有言赞与周公瑾,与尔相谈,如饮美酒,不觉自醉。如今,沈某人将这话赠与二奶奶。” “我不过是一时短见罢了。公子莫往心里去。”荣瑾暗自懊悔方才多言,如今倒被他缠住了。 沈周齐倒是兴致盎然,端坐着,大有想要聆听教诲的意思。荣瑾当真有些哑然,且也不想同他多做纠缠,只得道:“二公子,我已然是黔驴技穷,还请公子不要为难。” 大抵荣瑾语气坚决了些,沈周齐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也不再追问。 沈周齐握着杯子,忽而道:“二奶奶,可知命数一说?” 荣瑾回过头,微微仰头,给予他一个期待的眼神。 沈周齐笑道:“可曾有人与二奶奶说过,您长得很像某个人?” 荣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除了庆姥姥和老太爷,再没有人说过她的容貌。如今复又谈起,她难免有些心中不安。她下意识便答道:“不曾。” 沈周齐莞尔一笑,微微挑眉,眉锋处飘荡出一丝蛊惑的意味。“人常说福兮祸之所伏,祸系福之所至。二奶奶,这张脸,这份福气,还希望二奶奶能善加利用。” 荣瑾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眼中仿佛有幽深的漩涡,里面带着些许期待,些许嘲讽更多的是隔岸观火的嘲讽,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一出戏里的人物。待她回神,角门里紫鸢已然领着人出来了。 此后,沈周齐再无言语,只是一直以那样的眼神看着荣瑾,看得荣瑾心里发毛。 待到目送那辆华丽至极的白玉紫檀马车离去,只留下满地尘土,荣瑾依旧有些心神恍惚。 紫鸢扶着荣瑾回了屋子,荣瑾脱了些许发簪,整个人懒在了床上。窗外渐渐的吹起了北风,吹得窗户呼啦啦啦的作响。荣瑾瞧着这些纸糊窗户,心里却想起了沈周齐的那句话,福兮祸之所伏。这是不是在向她示警呢? 荣瑾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唤了紫鸢进来,问了一遍落梅阁的动静。知道紫鸢再三道明,落梅阁一切如常,并无异样举动,这才安下几分心,可是心中还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忽而,外边凭空一个惊雷,震得四下寂静。一阵狂风吹来,将荣瑾屋内的油灯給吹灭了。霎时间,天就黑了。门外风吹起地上的浮尘,吹得人引得人愈发的心惊胆战。 玉函这时从门外进来,站在荣瑾面前,半响涩涩开口道:“奶奶,碧水小筑那里的紫鹃正在门外求着见您。” 荣瑾抬起头来,惊吓过后的面色有些疲惫,扶额低声道:“叫她进来吧。” 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一见面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二奶奶,求求您,求求您。我家主子快要不行了。求您给她请个大夫吧。” 荣瑾忙按住她道:“你缓一口气,起来说话。” 紫鹃站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距离上一回见她,已然是有了半年。她的脸颊干黄,人瘦得厉害,一双手都只剩下皮包骨头。紫鸢给她上了一口热茶。 窗外的天黑压压的,宛若子夜,荣瑾听了紫鹃所言,半响对着紫鸢道:“去请大夫吧。” 紫鸢迟疑的迈开步子道:“奶奶,老太太那里,该是。。。。” “你只管去做。这么些时日过去了,该气的也消了,该怒的也停了。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回头禀了老太太,就算责罚,我也担下了。”荣瑾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身在病榻之上,连请个大夫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眼睁睁等死。此等境遇何其悲惨。可,另一头,他的夫君已然准备好黄道吉日,迎娶另一位小妾进门。此等对比,何其寒心!(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六 东宫大婚 钦天监司命核对了八字,又查阅黄历,夜观星象,才定下了十二月初九为太子大婚之日。(.) 这一天,天蒙蒙亮,便见得长安大街响起了礼乐之声。自东城郭起饶四方大街一圈,最后行至东华门,入皇宫。 这一阵礼乐足足奏了两个时辰。荣瑾被吵得夜不安寝,爬起来,唤紫鸢出去去瞧瞧。 紫鸢去而复返,一脸的激动道:“奶奶,这大街上站满了人。各个府里的达官贵人都出来来瞧太子殿下大婚了。” 荣瑾歪了歪头,揉揉眼,睡意未消道:“迎亲的是谁?” 紫鸢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道:“奴婢不知。只是瞧那人身穿紫色蟒袍,英姿飒飒,颇有一番气概。” 紫色蟒袍? 太子大婚,迎亲之人比得是极其尊贵的皇亲贵族。紫色又乃是帝王所用之色,若非纹龙袍,那应是亲王贵族,且得是近系的血亲。 梳理皇室宗族这些年的族谱里,能穿着一身衣裳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且,又得皇上信任能在京城里留着的,应当只有瑞王李端了。 想来这次大婚,皇上应是给沈家做足了面子。瑞王赋闲多年,平日时常游历在外,难觅行踪。如今想来,能请到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也该是费了皇上极大的劲儿的。 荣瑾打了个哈欠,复又躺在床上道:“这外边还要多久才能完事儿?” 紫鸢道:“方才瞧了,那迎亲队伍太长了,且送嫁的嫁妆也足足有上百辆马车。瞧着应该还是要一个时辰才能入宫的。”边说边走到窗户旁将帘子拉了下来,又复到了外边,将过冬用的棉布帘子也给拉下来,走进来道:“奶奶,这样可还好些。” 荣瑾躺在床上,点了点头,闭上眼。吩咐道:“今儿谁来寻,都说我不见。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得不行。明日怕是大早就要去宫里朝拜庆贺。你也得小心着点,莫要让人寻了空子。” 紫鸢点点头,从房里出去,到了西暖阁的床上睡下。 今儿晚上是福儿和紫鸢守夜。福儿一早就被吵醒了,这会子睡不着,便拉着紫鸢道:“紫鸢姐姐,你说外面是不是特别热闹?” 紫鸢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了。沈家一族圣眷优容。沈老爷赐封一等公忠国侯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太子妃殿下也是凤仪万千。这样盛大的场景,自然是热闹的。” 福儿心想着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乃是何等的奢华啊,定是宝马香车,衣香云鬓,白玉铺地,珠翠满头。这样光是想着就心痒难耐,又缠着紫鸢道:“紫鸢姐姐,我们怎么不出去瞧瞧呢?这么好看的场景,咱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呢。” 紫鸢拉住福儿从被子里翻出来不安分的小手又放回被子里,转过头来。面对着她道:“瞧了又有何用呢?这进宫的人不一定都是去享福的。那些大街上围着看到百姓里有几个又是家门荣光的。咱们大户人家,又是奶奶房里的丫头,也这般冒冒失失,跑外边瞧去,岂不和那些外边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一样失了身份么?” 紫鸢说这话的时候,眼眉里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稳重来。福儿瞧着。心中赞同,更多一份钦佩,不由自主便浮现出自家主子平日里的神态,和眼前人的面庞重叠,神情何其相似。她想大约这样才叫做名门闺秀。 紫鸢见她不说话。便转过身,自顾自睡了。 福儿也跟着躺下,屋内一片静默。唯有外边的炮竹声和唢呐的声音愈发的响亮。 在这一片热闹里,福儿也渐渐睡去了。 沈靖蓉坐在轿子里,身着大红色的四屏凤尾喜服,衣身上缀满了自南海而得红宝石和夜明珠。头上戴着纯金打制玳瑁,凤衔珠的流苏在眼前晃动这。她的手的六个镯子,分别是经过了前朝四代皇后大婚所用的,每一个都是精致至极。 她闭着眼,却瞧不出什么喜色来。轿身帮起了几声响声,像是有人在外边敲击。沈靖蓉慢慢附耳过去,听见苦丁在外边道:“太子妃娘娘,咱们离进宫还有一个时辰,您若是累了,可在里面稍事休息,待会儿得在太和门外拜见列为先祖,怕是要足足跪上一个时辰呢。” 沈靖蓉略略倚着轿子身后的绿缎银丝软枕,应该是三更天了吧,她闭上眼,听得周围人声鼎沸。面前迎亲的人应是当今的皇上唯一的胞弟瑞王,护驾的大抵便是刚从西北被急诏回来的抚远大将军,此等的殊荣,彰显她沈氏一族的家望。 而她身后这百余车的嫁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奇珍异兽,皆是表现了她沈氏一族对于皇上的忠心。 她嘴角勾起一抹讽意,到头来她的婚礼也不过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交易。她亦不过是这奇珍异宝里的一个。她真当为自己决定悲哀,可是心却一点都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大抵时日久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理所应当。她自出生起,她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她所做的应该只是按着先人所留下的轨迹,一步一步迈上那无比尊贵的位子,为皇族和家族奉献一生。 她自小就是这么被教育的。没有理想,没有感情,没有执着,没有怨念,仿佛是要摒弃一切只留下一个躯壳供人使唤。 有时,她回想,若她不是生于沈氏。。。。。。 “当,当,当”一声警钟将她刚刚升上心头的那一丝邪念,给驱散了。她回过神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入宫门的四方镇顶青桐瑞兽钟已然敲响,她将踏上那一阶一阶的石阶,走到太和宫的最高处。那里没有退路。 命妇已然撩起帘子,垂首低目恭敬万分道:“还请太子妃殿移驾太和宫。” 她微微怔忪一会儿,忽而这些年来所有的教育,所有的先生的面孔都集中在了一起,她定下神来,整了整衣襟,扶着命妇的手,踏出轿子。 入眼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太和宫宫门。长长的红绢自宫下石阶绵延至她面前,仿佛是一条红色的河流。 她将手放置胸下三寸,十指弯曲,双掌相扣,抬起头,平视前方。 周身皆是跪在地上恭迎的宫人命妇侍卫太监。那遥远处,有一点金色的明晃晃的伫立着。她心中微微湿润,仰起头,露出骄傲优美的脖颈,她做出最为恭敬谦和的姿态,慢慢走向那一扇未曾开启的宫门。 等待她的是她早已熟知了的命运。所谓帝后,大抵不过如是。(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七 明德殿情事 风拂起她绕身两圈的披帛,仿佛是一抹红云,开在天际。 那太和宫的龙檐角直入天际,穿过飘渺的云层,像是要将天都刺破一个洞。沈靖蓉远目望去,看见那一道红色的声影,修长如竹,背后是九扇紧闭的宫门。 礼官高声唱着祝贺的赞词,宫人命妇随行其后。 九重宫阙,那石阶像是无止境一般,那个人离得她那么近又那么的远,仿佛永远都够不到一般。 终于,踏上了最后一块汉白玉石阶,他执起她的手,牢牢的,紧紧的握在掌心。宫人推开九扇宫门,里面供奉的是列朝的帝王。 两人依礼,跪于玉蒲团之上。上百盏的长明灯烛火明灭,大殿内一片灯火通明。她按着自小所教导的礼节,三跪九叩,先祭天神,后拜祖先,口中念出繁复的颂文。这些场景,自她懂事以来,便被一遍又一遍的教授。 满怀诚恳,她颂完所有的文章,回过头,瞧着他。红腾腾的烛火里,他眼波浮动,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霎时就能化解她心中所有的劳累。 接下来,便由他宣告下聘的文书。 太子清一清嗓子,郑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乐侯沈博源之女沈靖蓉,彰德嘉才,端贤奉孝,人品贵重,敦肃正行,得天所望,滋尔滋事赐封为太子妃,服侍东宫,辅佐储君,母仪天下。” 她躬身低首,伸出双手承接过圣旨,又接过凤印,佩带,勋授,一一交由身后女官,躬身行齐眉大礼,叩首曰:“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官扶起沈靖蓉。她起身与太子比肩,迈出大殿,接收六宫朝拜。 众人皆跪地三呼千岁。离得最近的便是已然封为淑妃的薛荷。她如今贵为妃位,但却终身不能再有孕。宫中女子,大抵可怜。[.超多好看小说] 祭拜祖先,授以太子妃金印,佩带,便算是礼成。此刻起便得称沈靖蓉为太子妃。 礼成之后,她与太子就要去拜见中宫皇后和皇上。接着便是拜见太后与众位太嫔。 沈靖蓉和太子两人踏上龙凤御辇,一路往宣政殿而去。 晨曦的光泽透过厚重的云彩显露出一片光芒,照得长街上的每一块石子都莹润透亮。沈靖蓉坐在辇上,所见之处。被日光照射的,金碧辉煌。当真是金壁江山! 皇后和皇上已然在宣政殿正上方的龙椅和凤座上坐下。沈靖蓉奉了茶,行过大礼,这才算是见面。 皇后娘娘赠以红枣花生,寓意吉祥多子。沈靖蓉欣然收下,改口道:“多谢母后赏赐。” 皇后细细瞧着她,眼中闪烁微词,最终却化为一抹笑容道:“好好服侍皇儿,为他所想。奉他为夫君,敬重他,支持他,这才是帝后。你们将来是要为天下人做表率的。” 沈靖蓉点头称是。太子亦是颔首,嘴角却扬起一丝弧度。 两人又去了嘉寿殿,给太后请安。当今太后并非皇上生母。乃是先帝继位皇后,虽非沈氏家门,却也是名门之后,只是如今没落了罢了。 太后见得皇孙领孙媳一同来拜见,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又是赏赐了自己的陪嫁物件翡翠镯子。又是给她了凤头钗。 太子与沈靖蓉回了殿内,此时已然是辰时。 两人坐在龙凤御辇内,已然是筋疲力尽。不过无论是她还是太子都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保持着应有的姿态。 轿辇回了东宫。此处,已然是张灯结彩。自宫门外起挂着喜庆的灯笼,直至入内。沈靖蓉下了轿辇,太子携着她的手入了宫中。一路宫人见两人入内,皆是回避。 沈靖蓉走着,众人脸上的喜色,让她不禁脸也红了。 太子一路步履飞快,像是有什么在他身后追赶似的,连带着沈靖蓉也被他带着几乎小跑起来。 在一处合欢木处,他与她停下。她记得这是她和他初次见面的地方。她方才五岁,他正是九岁。她唤他殿下,他却让她叫他:“祈哥哥。”她拘礼不敢逾越,无论他如何请求命令,也只称呼他为太子殿下。他当时信誓旦旦曾道:“总有一日,我必要你唤我祈哥哥。” 如今回想起来,两人儿童时代便在一处了。她熟悉他甚至胜过了熟悉她自己。许多事情冥冥之中,也是注定好的。就像是她会嫁给他,他 会娶她。 太子的手微微有些发颤,连同掌心里都冒起了一层汗。沈靖蓉也觉得有些紧张,不敢抬头。两人的手握在一处,冬日里的合欢树早已枯黄落叶,只剩下交纵着的铁叉似的树杈。 半响,太子道:“靖蓉,你唤我一声,唤我一声。我做了这个美梦已然做了十年,如今想起来当真还觉得仿若梦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和祈求。 放下他身上的架子,他不过也是这样的一个普通男子。沈靖蓉曾想若他不是太子,她会不会倾心于他。答案却是未知。她实在想不到她会喜欢上除却太子以外的人,也想不到如果太子殿下不是他该是如何的一个场景。 她怯怯的开口,红着脸,细若蚊喃:“祈哥哥。” 太子的手微微颤动着,像是欢喜,又像是悲戚。忽而,身子一轻,视线一转,眼里满地枯叶的景色变为大红色的九龙盘纹的喜袍。沈靖蓉回过神来,已然被太子殿下抱了个满怀。 她想要开口求他放下来,却不知怎么的,一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想着他就这么抱着她,永远不要放下来多好。 一路走到明德殿,推开门,入目便是满殿的红绸,落在地上,纱幔重重,像是一场绮丽的梦,风过处,像是船帆飞扬鼓动。 她的脸擦错那些绸缎,珠翠满头,头上的蝴蝶钗振翅欲飞。沈靖蓉只觉得轻飘飘的。 眨眼间她便落入一片赤红的空间,满目的鲜艳,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身下的桂圆莲子花生红枣硌得她有些疼。 宫人早已识相的将门关上。虽然已然是早上,可是按习俗,她和他还得再屋子里点燃龙凤红烛,喝合卺酒,她还得取了他的发放入香囊放在床头,已示结发夫妻,白头到老。 他的手那么火热,已然将她的手握住。 他道:“蓉蓉。” 只两个字,她心尖一颤,连手指头都变得酥麻起来。有多久,多久,他不曾叫过她的名字,自从他们过了那一段青葱岁月之后,她一直称呼他为太子殿下,他一直叫她靖蓉。儿时的小名,像是被尘封起来的记忆,再不敢触碰。 她颤巍巍道:“祈哥哥。” 李祈抱住沈靖蓉,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半响喟叹道:“你许久没有这么叫我了。” 沈靖蓉亦含泪,伏在他怀里,像是撒娇一般莺声婉转道:“殿下也许久不曾这么唤臣妾的乳名了。” 他埋首在她的脖颈,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杜若的味道,幽深静谧,象极了她的性子,不由浅笑道:“这么多年,你身上还是这股味道,清新淡雅,像是出水芙蓉一般。” 沈靖蓉垂泪,“殿下还都记得清楚。臣妾一直焚这个香,当年殿下曾赞臣妾用此香极美。臣妾不敢忘,日夜焚香,只期望殿下欢心。” 他微微怔忪一会,剑锋一样的眉皱了皱,旋即又舒展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道:“我不自称本殿,你却依旧拘礼。” 沈靖蓉慌忙想要解释,却被他轻描淡写道:“也罢,你便是这样的人。到底是我强求。” 她微微低头。这么些年的教诲,她不曾忘也不敢忘。她也曾想唤他祈哥哥,成他为夫君,可是到底是奢求。他和她将会是大棠盛世里的帝后,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她正失神,却不知,执着她手的那人依然从桌上取来了酒和酒杯。他倒上美酒,递给她。 沈靖蓉接过,与其碰杯,一干为尽。新婚之夜,就连美酒入喉都入蜜糖一般甜美。她想她这一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纵使日后老死深宫,有这么一段温暖,也足够她半生慰藉了。 千层万叠的纱帐帷幕将明德殿包裹得宛若黑夜。红烛的灯火在室内晃动着,少顷,一滴红蜡顺着拉住蜿蜒而下,落在新漆的紫檀桌上。她的面庞娇嫩柔美,李祈伸手将她的花冠取下。 烛光下,她漆发如墨,冰肌雪肤,明眸皓齿间,更多一份冰雪聪明。他想,这样的女子,他能娶到,当真是人生幸事。 他抹去床上的吉祥如意的物什,抱着她缓缓躺下。 沈靖蓉闭着眼,粉颈低垂,娇颜含羞,唯有睫毛的颤动显示出她的不安。 他的手厚大,掌心滚烫,所到之处,像是要燃烧起火焰一般。他极力逗弄着她,她张口欲言,却破碎不能成声。 行至最终,罗裙逶地。四屏绣凤的袍子零落在地,衣衫上的红宝石贴着冰凉的地面。 她拉住他的手,环住他的腰,带着些许绯色的羞意,湿润着眼睛看着他,道:“臣妾将自身全然交给殿下了,还请殿下好生对我!”(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八 嫔妾入宫 太子大婚举国欢庆,荣瑾按例入宫请安,恭贺太子大婚。(.无弹窗广告)不过,这太子大婚一过,几个嫔妃就要入东宫侍奉了。 不同于太子妃,嫔妾入宫并无任何礼制,只须一顶青布小轿自偏门送入宫中便是。 既然是孟府里出去的人,少不得府里也得有些打点。荣瑾嘱咐了人去了外边,将孟府的马车备好。 薛芙自然是印有薛家家徽的马车送入宫中。韩家姊妹两人则是由荣瑾亲自送出门。 宫门自辰时开限于亥时关闭。因是嫔妾入宫,自然得挑选吉时,便挑了午时入宫。 如今方过了辰时,后院里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晨光正好,日头微熹,荣瑾倚在榻上看书,身后垫了三个翠湖蓝苏绣锦缎软枕,入冬之后,荣瑾便时常觉得手脚发冷。大抵是当日点心的毒素伤着了身子根本,就算是好了,冬日还是不免作痛。 荣瑾正喝着茶,院子里倒是来了个难得来的人。 这人还未进屋,便听得一阵驼铃似的笑声,荣瑾放下书,欢喜道:“三姑娘许久不来了。我都怕你要将我忘了。” “怎么会?我不过是大家热闹,我喜欢静罢了。倒是难为嫂嫂,每日里要收拾薛三小姐的残局,想必定是累了吧。”孟若兰人未至,声先到,一边走过珠帘,一边说道。 她穿一身素色的袍子,头上簪了白玉雕成的玉兰珠花,衬得脸越发的小巧,竟是只有巴掌大小了。 荣瑾端详她一阵,忽而道:“三姑娘,怎么看着憔悴了许多,人都瘦的脱了形了。” 孟若兰一怔,旋即摆了笑道:“嫂嫂说笑。我不过前几日看书上说楚灵王好士细腰,故灵王之臣。皆以一饭为节。堂下臣子也如此,你我女子为悦己者容之,自当是投其所好。” “我只记得周后乃是我朝一等一的美人,却也是丰腴富态,雍容华贵。可见女子之美并不只局于形体,丰腴者珠圆玉润,轻盈者修长高挑。燕瘦环肥皆为美态。三小姐也应当知晓。”荣瑾所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虽说这三姑娘平日里也是爱伤春感秋的人,却也不会到形销骨立这般骇人。 “嫂嫂说得是,我记着了。”孟若兰笑一笑。不以为意的将话题扯开道,“听说百花苑里的几位主子都已然出门了。” 紫鸢从东暖阁处取了热水泡了茶进屋,见孟若兰在房里,便躬身行礼。给上了茶。 孟若兰接过双鱼衔尾的青花金边茶碗,撇去浮沫,轻抿一口,转头对着紫鸢道:“你倒是伶俐,我不过来了几回,你便摸清楚我的口味。知晓我只喜雪山银峰配松针积雪,非得煮至蟹眼滤三遍才喝。” “我嫁入家中这么些时日,又当家了许久,自然都是知道家里人的口味的。紫鸢记着本是应该。想你房里宝钗也不是熟悉我喜欢的点心。知晓我不喜木薯,且不喜食酸。若是有心,自然记得住。只怕没心,这才是大忌会。”她的眼落在孟若兰身上,总想瞧出些许端倪,却只见她微微抬眼。一瞬间闪过复杂的神色,复又低首道:“嫂嫂说得是。我受教了。” 荣瑾见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便答起她方才问的事儿来:“吉时未到,轿子还没走呢。且,戏台子那里满院子的在收拾东西呢。薛三小姐尊贵。带了整整十五六车的东西入宫。眼瞧着近年底了,湘南那里听说忠国侯府上还要送个百来车的贡品进贡呢。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和人比呢!” “饶是将忠国侯府搬到京都,是她的就是她的。有什么可比的?”孟若兰嗤一声。又呷一口茶。 荣瑾放下手里的书,眼角露出笑意道:“也别这么说。名分上比不过人家,在别处上争些脸面来也是好的。” 孟若兰听了,“哈哈”笑一阵,做出松一口气的样子,“送走了她这个瘟神,嫂嫂也好轻松许多。” “我倒不是担心薛三小姐,只是心想着别的事情。”荣瑾欲言又止,思虑再三,慎重开口道,“三姑娘若是有心,还请帮我一个大忙。我这几日正在为我哥哥的婚事操心。我哥已满弱冠之年,本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不过早年里,在江南那里订了一门亲事。不过,女方早夭。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家中总觉得有些晦气,才拖到现在。后来我母亲今年里想给他说媒,去里庙里上香,却听得算命先生给看了八字,说到他早年命硬克妻,如今若是娶亲只怕是不妥。所以得先纳了三房妾室在屋里,化了煞气。日后夫妻才能和和美美。这几日,我正张罗着想要给我哥哥说一个妾室。听闻老太太房里的秀娟贤良淑惠,只想帮着问问她家中有没有什么胞妹,能给我哥哥做个妾室。” 孟若兰细细一想,托着下巴道:“我记着秀娟入府的时候,她大抵和我大哥差不多年纪,我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时候。听说她是人牙子卖进府里的,没爹没娘,应也是没有什么胞妹。若是有,怕也是失散了的。她先是入了母亲房里,后来才被提拔去了父亲书房里侍奉。怎么,嫂嫂的哥哥是瞧上她了?” 荣瑾心中一惊,险些将茶碗打翻了,幸而被紫鸢及时接住,放到桌上,打圆场道:“奶奶,这几日睡得迟,精神也不大好。待会儿还是得请个大夫来瞧瞧。” 荣瑾见孟若兰狐疑的看着她,便佯作嗔怪,指着她道:“都怪得你,你方才说那一句胡话可是吓着我。你怎么敢想得出来?若是在我房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母亲面前说了,可是冤枉死我哥哥了。”说罢,半怒半嗔的瞪了她一眼,小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荣瑾见孟若兰,眉渐舒展,眼中自然流露出一股笑意,顿时也松一口气。便听得她说道:“嫂嫂也是的。若是想选妾室,只大方挑好了。不过这府上有几个能聪明伶俐得过紫鸢的,您倒不如选了她才好。” 明眼人一瞧就瞧得出紫鸢对韩子俊的情谊。孟若兰何尝不想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便如此轻易一说。 荣瑾却摇头道:“紫鸢尚小,不急,还想在留两年。为她好好选着,怎么得也得是个能托付终身的。” 孟若兰听了,不言语。 半响,屋子外边人来回话说是马车已经离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九 乞儿 自孟家送走府中四位主子,已然过去了十来日。(.无弹窗广告)如今正是十二月里了。临近年底,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 长安大街上的集市比起往日更加繁盛。 农妇们带着时令蔬菜水果,在大街上叫卖着。猎户在这隆冬里拿着最好的皮毛和兽肉放在架子上任人挑选。渔夫破冰吊起的鲤鱼,一条几乎价值千金。还有各色的小吃,玩意。 荣瑾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因是十二月里,坊间妇人也常抛头露面,女子在街上也算是常见。想来玉函和紫鸢寻来还是有些许时间的。 若论繁华,长安大街自然是不及二十一世纪的商业都市。但是,其民风朴实,却让荣瑾深刻的记着了。 事情乃是这般,荣瑾出门之时,因有众人作陪,自然是不曾带了银两在身上,只有随身带一个香囊,里面装着金瓜子。方才,想买个煎饼,付银子的时候,便打算用金瓜子给了小贩,只说是不用找了。却不料,那小贩偏不肯,说是让她留下府邸名字,只等他换了银子便给送过去。 荣瑾当时便为难了。若她是寻常富庶人家倒也还好,偏孟家乃是名门望族。她为正室,擅自抛头露面,实乃轻浮之举,怎好让人知晓。 眼角一瞥,却见弄堂口有几个穿着破烂单衣的孩子正瑟瑟发抖。不由脚步一转,便往那墙角处走去。这所谓的弄堂,其实也不过是两幢房子间的一条缝隙,只因是死路,又有屋檐笼着,这几个孩子就在地上随处放一些干草,当做是住处了。 眼见着十二月里,这些孩子却还是穿得极少,一双小脚冻得是青青紫紫的。那些孩子一个个都黑乎乎的,像是泥堆里走出来的一样。只剩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见荣瑾向他们走过来,一个个纷纷都摆出讨好的笑容,拿着破碗伸向她。 她瞧着他们可怜,便解开荷包,打算一人给一粒金瓜子。此时,一直坐在弄堂最里面的干草堆里的少年却开口道:“你还是别给他们钱的好。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若是突然得了这么一大笔横财,想必不日便会在这街上不见的。你若是真可怜他们。不如将他们带走。好好将他们养育长大,教会他们如何生存才是真正的仁慈。” 听了那少年的话,荣瑾不由诧异的望向他。他瘦小的身子隐藏在干草堆里,看起来极其清瘦。他一直低着头。说话的时候也不曾抬头。荣瑾不由越过那几个泥猴子,走到他面前站定,问道:“你既然知晓这么多道理,为何还沦落在这里当乞丐?” 那少年依旧没有抬头,反而将头压得更低道:“我不是乞儿,我不过是在等人罢了。” 荣瑾怔了怔,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又道:“那你等了那人几日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有三个月了。(.无弹窗广告)” 荣瑾心想:他这不是明显的被人遗弃了么?这样想着,看着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同情。 少年似是察觉了荣瑾的目光。突然抬起眼怒道:“你在可怜我。本。。。我告诉你,我不是被骗了。艾卓不过骗我的,他只是有事被拖住了而已。” 晴空下,宝蓝色如同海水一样,熠熠生辉。荣瑾惊呼:“你不是本国之人?” 少年连忙低下头,结巴道:“你你你你你看错了。” “你是哪国人啊?”荣瑾好奇道。 少年怒吼:“都说了你看错了!” 荣瑾无奈。应付道:“好吧,好吧。我看错了。那我问你,你还打算等多久?” 少年不屑的哼一声,笃定道:“自然是一直等到艾卓来接我为止。你以为我想你们中原人一样不守信么?” 荣瑾心想这个少年对于这个国家误解还是挺深的,不由好心解释道:“我们也是很守信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诺千金?有没有听说过苏武牧羊?你只是遇到的都是不守信的人罢了。” “哼。反正你们中原人就是不受信。我不相信你们!”少年蛮不讲理的嚷嚷道。 荣瑾无奈,觉着这孩子当真是孩子气得很,只得转身离去。 等荣瑾从弄堂里走出来。那小贩已经拿着一大把碎银子站在门口等着荣瑾,见荣瑾出来,赶紧迎上来道:“这位夫人,小的东凑西拼的,才得了这些。您先收着,剩下的我给您送到府上。” 荣瑾将银子接过,问道:“你还欠我多少银子?” 那卖煎饼的小贩道:“还欠您一千五百二十六两三钱五分四个铜板。” 荣瑾又问道:“你的煎饼多少钱一个?” 卖煎饼的小贩道:“三文钱一个。” 荣瑾指着地上的这些孩子道:“那你就把那些银子都换成煎饼都分给这些街上的乞丐孩子吧。”说罢,将碎银子都分给那些乞儿道,“你们拿着银子去买件衣服穿吧。” 那些乞儿连忙感恩戴德的直在地上磕头。荣瑾对着他们道:“你们若是愿意,明日便到东街巷子里的孟府门前来,便能入我们府上的庄子里做活,或者是入府当小厮丫鬟。你们来了,若是有人问起只报上我韩荣瑾的名号,便是。” 那些猴儿一般的孩子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有几个反而缩成一团,连银子都不要,躲了回去。 那少年冷笑道:“他们这是见怕了。你这样的人他们也见多了,自称是善人,将他们骗了去,没准明日便将他们转手卖给他人了。我在这里三个月了,见到那些说要给他们吃的人,从没给过他们一个馒头,说要给他们穿的人,从没给过他们一件衣裳。前些日子,有个跟你差不多的妇人跑过来,指使了几个大汉就将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带走了。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们。你说,他们岂会不怕?” 荣瑾心想这少年说得也对,一时间竟有些难下决断。 此时,不远处传来紫鸢带些焦急的声音喊着:“奶奶,你在哪儿呢?” 荣瑾抬头回道:“紫鸢,我在此处。” 紫鸢听着声音,连忙在人群里寻找,果然在街尾巷角处见到了荣瑾那一身靛蓝色的水波纹披风,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跑过来道:“奶奶当真让人好生着急。您一个人在外边,奴婢真怕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荣瑾拍了拍她的背道:“怕什么?我又不是孩子,实在寻不着路,叫辆轿子,便能回府。” 紫鸢知道自家主子性子,也不同她争执,一面顺气,一边抬头,入眼瞧见十几个孩子正围在此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立刻捂着鼻子,拉着荣瑾便退了几步,厌恶道:“奶奶,您怎么来这种地方?若是让人瞧见了多失身份啊!” 荣瑾甩开紫鸢的手道:“有什么身份的?都是娘生爹养的。你偏分个三六九等了。我是瞧着这些孩子可怜,正想将他们带回府里,好生养着呢。” 紫鸢啊一声,凑近荣瑾,压低声音道:“奶奶,您莫不是说笑?府上奴仆已然足够,您要这些乞丐做什么?您也不怕他们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 从今儿起,我做大,你做小 紫鸢啊一声,凑近荣瑾,压低声音道:“奶奶,您莫不是说笑?府上奴仆已然足够,您要这些乞丐做什么?您也不怕他们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 荣瑾指着这些乞儿道:“我孟府每月赠米施粥为的就是救济这些因为今年水患流离失所的难民,更何况这些都只是未满十岁的孩子。[]今日就算老太太在场也会将这些孩子带回去安置的。你还不快快去府上通知了人过来。” 紫鸢经荣瑾这么一说,心里也生了几分愧疚,便老实的往回跑去。 荣瑾又走近那个异族少年,问道:“他们都要被带走了?你还要一个人留下来么?” 少年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渴望,半响又低下头,吸了口气道:“不,我要在这等艾卓。” 荣瑾心想:这个孩子当真是倔强的很。 眼见着外边寒风瑟瑟,再过几日便要下雪了,他一人在外,天寒地冻的,哪里有能收留他的呢?荣瑾想了想,只对他道:“你既然非要留在这里,我也不来拦你。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罢,扭头便走。 此刻,身后少年抬起头,海水一般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情绪,双手握成拳头,牢牢的抓着地上的几根干草。 荣瑾不忍,复又回头去看他,少年见荣瑾转过头来看他,立刻将头撇开。荣瑾叹一口气,对上紫鸢已经赶回来满是焦急的眼神道:“走吧,轿子已经备好了吧。” 紫鸢小心着侍奉荣瑾走到外边的马车道上。几个仆妇丫头们都已经等着了。瑞生家站在马车边上,见了荣瑾总算是找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忙走到荣瑾跟前,行礼道:“奶奶,可把我们急坏了?可没伤着吧?” 荣瑾点点头,心不在焉的任由紫鸢给扶上了马车。 马车赶着点,总算是在午膳之前回了府里。因时正月将至。府上不少外边庄子里来的丫头小厮都回庄子过年去了,人登时少了不少。荣瑾房里一向是人手多的,加着孟时骞近日也不曾来沁春居歇息。这人也不算短缺,反倒是多出几个来。 年底里的月例银子下来,各房里都分派了不少。大房那里虽说范氏是个姨娘身份,可老太太看在孩子的份上,给的东西足足比起别的房里多上一倍。 沁园里姬氏几位公子也都已然回府过年去了。韩子俊本也是想回府,却被荣瑾给劝了下来。 过年府上幕僚多有拜见,且他又住在沁园里。更加方便结识朝中权贵。这等好的机会怎能白白浪费了,便好说歹说的劝了他留下来。并寄了手信给方氏告之。 荣瑾一入府,便下了马车,特意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老人家冬日里总是手脚发冷。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格外的旺。荣瑾一进门便将外边披着的毛领子给脱了。 房里的青桐仙鹤香鼎炉里放着檀香,古朴清幽,萦绕在屋子里,让荣瑾一下子便安定下来。 荣瑾焦急里不忘规矩,先是给老太太行了蹲身礼,等老太太摆了摆手,这才起身坐在容妈妈搬过来的矮凳子上。 老太太手里攥着红玛瑙做的佛珠串子,坐在黑漆的镂画的释迦摩尼伏虎像的榆木椅子上,抬起眼微微打量了荣瑾一眼。道“既然来了坐下吧。” 荣瑾垂头道:“谢母亲大人赐座” “也不是请安的点,你来这里来做什么?每日里见你在忙着,却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什么?自己的孩子也不照顾,自己的夫君也不看着,一个人一门心思的扑在娘家人身上。我倒是不明白,你这究竟是姓孟还是姓韩。”红玛瑙佛珠串子嘭的一声重重磕在黑漆水曲柳的桌面上。老太太话中隐隐带着怒气。 荣瑾窥视了老太太的面容,见老太太脸色已然是铁青,连忙跪下道:“媳妇不知犯了什么错事儿,还请母亲明示。若是母亲觉得我娘家哥哥住在府上碍事,我自当让他今儿就搬出去去客栈住。可是。也不知道我哥哥可是做了什么,惹恼了母亲,伤了孟家家声。可哥哥一向严谨。醉心诗书,连房门都少出。怎么敢做出有失家门风范的事儿了?” “做不做,你自己知道!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老太太冷冷道。 荣瑾不敢任意揣测,只得道:“母亲,荣瑾就是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且,我母家荣耀也是孟氏门楣的光耀。母亲若是不喜欢,我即可便叫我哥哥去京城的客栈里住着。可到时候只怕是外边人会议论我孟家之人狭隘,竟将家中姻亲亲眷给拒之门外。岂不是对家声有损?” 老太太听了,嗤一声道:“好了,也别在这儿迂回着了。你哥哥留不留,不过是一双筷子一碗饭事情。我孟家也不缺这些。可你。。。。。”老太太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时骞,大抵有两个月没有来你房里留宿了吧。” 荣瑾细里一算,心想还不止两个月了。孟时骞自上一回中秋佳节和她一同睡了一宿之后,这么些日子竟一日都没有在沁春居里出现过。如今,听老太太骤然提起,她倒是也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忙掩饰道:“夫君,平日既有太子课业教授,又要时刻记着给皇上进谏,劳心劳力,自然在我这里留宿的少。” “你是一房里的主子,不仅房里的事儿你要管,你夫君的事儿你也得多多提点。我只听闻,他前些日子每日在花街柳巷里流连。近这几个月虽没有常常去那里,却也是整日在外留宿。这些事情,你可知晓?”老太太一本正经道。 荣瑾自然是什么都不知晓的。她既不曾想了解他的行程,也不曾打算去探听他的私隐。她也只是尽这本分,帮他守好这个家而已。 她垂首做惶恐状道:“媳妇不知。” 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什么都不知晓。你究竟嫁入我孟府做何?竟连你自己的夫君都不关心?”说罢,拍拍手道,“将那女子给带上来吧。” 此时,容妈妈从内屋里领了一个女子出来。那女子打扮得花哨,穿着时新的苏绣料子,头上戴着八宝镶嵌的五色花金钗,一瞧就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玉石轩里的东西。那一朵金箔制成的芙蓉珠花也是做工精细。 荣瑾见她一身盛装,妆容精致,一瞧就是个有备而来的,少不得上前赞赏几句应付道:“我瞧是谁?这不是夕颜姑娘么。当真是人靠衣装,今儿一瞧,倒不像是花魁,大抵有些秦淮河歌姬的气度,真是艳压群芳啊。” 夕颜一上来就被吃了个下马威,险些就要发作。碍着孟夫人在场,只得强压着火气,低头赔笑道:“多谢姐姐赞赏。倒是姐姐,虽穿得素净。却难掩姿色,还是让人过目不忘啊。” 老太太惊奇道:“你们竟识得?” “识得。”荣瑾假意笑着,瞟了夕颜一眼,话中有话道,“我与夕颜姑娘,可谓是巧遇呢!”顿了顿,掩嘴笑道,“我瞧着夕颜姑娘应是比瑞生家的小了岁余,唤我一声姐姐。岂不是折煞了我?倒不如只唤我二奶奶便是。” 夕颜心中一滞,这话明摆着就是不打算让她进门。她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能在孟家当家主母面前说话,她如今就像赶她走?妄想! “既然我年岁比你大,那便唤你一声妹妹,也算是亲近。我初入府,日后还需得妹妹多多照拂。”夕颜一下子将入府的事儿给定下了。荣瑾也不好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弓着身子一直跪到地上,给行了个十足的妾室拜见正室的大礼。 老太太见两人如此,合了掌道:“如今,人既然来了。你便先安排着住在哪个院子里吧。” 此言一出。方在暗地里较劲的两人皆是定下神,各自行了一礼。夕颜耀武扬威的先一步走出了屋子,荣瑾不曾离去。只道:“母亲,何必让她进门?” “身为正室,要有气度。她身份在那里,越不过你去。”老太太说这话明显就是为了安她的心。荣瑾心恼,她岂是为了这个才担忧的!那夕颜乃是青楼出身,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如今入府指不定闹出多大事情。 她张口欲言,却听得老太太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若是能用上你平日里的一分心思,又何至于让你的夫君心系他人呢?说到底,也只是你不用心罢了。” 荣瑾顿了顿,所有的话到了喉头便变作另一番话道:“母亲大人,荣瑾还有一事祈求母亲大人允许。方才我外边采办,见着冰天雪地里不少乞儿流落街头。我只想我们孟府为名门望族,断不能坐视不理,便打算将他们都接到府里的庄子里,只当是收留个下人。您瞧着可好?” “随你吧。”老太太大抵觉得荣瑾实在是朽木一块,无奈的点点头,瞧着她的眼神,颇有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意思。 荣瑾起身摆退,出了屋子,顿时心中莫名一股子惆怅,这惆怅里生出几分痛楚来,疼得她微微皱眉。 按着惯例给夕颜安排了个既偏僻又不热闹的地方。正在院子的西墙角,跟沁春居有相对相比之势头,离沁园最近。循例给拨了两个人过去,瞧老太太的意思也是不打算给名分,就只当是养在府里。荣瑾索性也就放开了做。 这人是孟时骞自个儿选的。她便让她挨着,好好伺候着。别总说她不上心! 打点完这么些事儿,眨眼天就黑了。荣瑾叫了胭脂通知了府上的管家明儿给安排几个人去长安大街那里,将几个乞儿都接过来。 用了晚膳,荣瑾洗漱完毕,正打算入睡,外边便开始响起敲门声,那门敲得很是急促,听着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似的。 紫鸢走过去打算给开门,见荣瑾摇了摇头,一双手刚放到门闩子上,便缩了回来,走回屋子里面。 门外传来孟时骞的声音,惶恐无助,倒像是见了鬼似的,颤着声儿道:“快,快,快开门!快开门呀。这会子她就要跑过来了!” 紫鸢回头望了一眼自家主子。却见荣瑾已然悠闲的坐在床上看起书来。 门外从敲门已然变成了挠门,那门挠得当真是撕心裂肺的。她听着都看不下去了,又往门边处走,正打算开门。 屋子里出来荣瑾不咸不淡的声音道:“你若是开门,我连你一块关在门外边。” 紫鸢旋即跑了回来。 木门终于不堪重负被孟时骞一脚踢断。孟时骞在这大冷天里满头大汗也不知是跑得还是被吓得,整个人瞧着像是褪了层皮似的,两条腿都打着颤。 孟时骞几乎站不稳,扶着桌子坐下,大口喘气儿。像是逃命过来似的。 紫鸢给倒了杯水,孟时骞接过,一口饮下,总算是顺了气儿。一抬头看见荣瑾正躺在床上。神情泰然,手里还拿着本从他书房里不知什么时候拿走的《奇山异水志》,登时便一口气没接上来,呛了一口道:“方才我敲门,你为何不开?” 荣瑾听他的意思,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便随手放了书,也不下床行礼,冲着孟时骞扬眉一笑道:“我不知晓夫君的喜好。只怕是会错了意思,叨扰了夫君好事。且不知夫君深夜为何前来?莫不是夕颜姑娘伺候得不好?” 孟时骞一听,原本寒意葱茏的脸上却扬起一丝笑来,“我听着倒是好大一股子醋味儿。不知你这房里放了什么,是不是你江南带过来的米醋,闻得这般香啊。” 孟时骞这不正经样惹恼了荣瑾。她揭开被子下了床,走到孟时骞跟前,行了一礼道:“我哪有什么米醋,有的也不过是一坛子酒糟罢了。只等着兑了水,一口气喝他个一塌糊涂。也胜过醒着平白被人笑话。还得受累。” 孟时骞嘴角笑意更胜,方才被关在门外的几分气恼全抛做脑后了,只看着眼前女子亦嗔亦怒的脸庞。心里泛起一股子酸甜劲儿来,伸出手去拉她的手。 荣瑾哪里肯让他碰,心里正气着呢。夕颜入府,乃她意料之外的事儿。他事先半分都没有透露,让她平白在老太太面前做了一处戏。还得被人奚落一番。心里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怒,一手甩了孟时骞的手,起身便跑到他身后,将他使劲往门外推,一边推一边道:“夫君,今儿也不是初一十五,你还是回你那沁园歇着吧。想必夕颜姑娘定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再不济,你选一个丫头到房里,也好过在我这儿。您还是快些走的好。” 孟时骞七尺男儿一个,岂能被荣瑾轻易推动。任是荣瑾左腿有挠,他是顽若磐石无转移。惹得荣瑾累得气喘吁吁。 “你当真是不想我留在这儿?” 半空里传来孟时骞的声音,微微的沙哑,带着一点落寞和孤单,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荣瑾的心思霎时便被撩动了,沉默了半响,一咬牙道:“不想。”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可信度。这一声软糯糯的不想,娇滴滴的倒像是女子欲擒故纵的娇态。她霎时便脸红了,背过身子去。 身后男子的气息愈发浓烈,她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墨香,心里不知怎么的,像是安稳了几分。她想幸而他没有被夕颜。。。。。想到一半,心却惊了。她方才在想什么!竟然在担心他与夕颜是否有什么亲密! 荣瑾正慌乱着,身后人早已一把将她环住,带着好闻的墨香,轻轻浅浅在她耳边细语:“瑾哥儿,这些日子不见你。我当真想你。也不知你是否想过我?” 那声音含着几分温情又有些许寂寥,更多的像是暗地里的诱惑,诱得她不由自主开口道:“想。每每初一十五总会想到你。怕你进屋,日夜都把门闩拴上。” 孟时骞的手臂顿了顿,旋即道:“如今怎么不插上门闩了呢?难不成你在为我留门?” 荣瑾转过身子,正对着他,一本正经道:“自然不是了。我只是想瞧瞧你再被那姑娘追的模样。” 孟时骞倒吸一口冷气,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道:“你怎这般绝情,难不成眼睁睁看着我羊入虎口么?你我毕竟是夫妻!” 荣瑾慢悠悠的从孟时骞怀中退出身来,站得离他略远了些,恭敬道:“荣瑾自然不敢。只是,这都是夫君的意思。若不是夫君允了她,她又岂会上府里来。夫君这几个月日日在她那里留宿,大抵也是想迎她进门的意思。母亲既然许了她在这儿住下,也算是认她做家里人了。虽没给名分,但若是夫君喜欢,即可给一个,便是下了文书,当做姨娘也是可以的。荣瑾蒲柳之姿,病弱之躯,不能承泽雨露,还请夫君多多疼惜夕颜姑娘才是。” 孟时骞顿一顿,对视她的眼睛道:“你当真这样想?” 荣瑾与他直视,目光平静,神色间全然无半点关心,仿若是一个精致的木偶,微微颔首带着十足客气的微笑道:“是。” 他浑身一震,迈开步子便往外边走。 荣瑾背对着他,躬身恭送他离去。半响听得没了动静,荣瑾扶着桌子,轻声道:“紫鸢,去将里屋收拾出来。我今儿得去里面睡了。” 正当此时,一双手臂将她环住,抱起。天旋地转间,她恍然失去了重心,惊呼一声,仰头去望原本早已离去的孟时骞。却见孟时骞板着一张脸,将她抱得死死的,大步往门外走。 “还请夫君放我下来。”荣瑾虽然被他抱得有些懵,却也没忘了礼数。 孟时骞抱着她,忽而停下,别扭道:“别乱动。” 没来由的,荣瑾竟听话的不再乱动,安分的埋首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很快,仿佛是打鼓一般。荣瑾闭上眼,听见他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你房里的门坏了。今晚你便住在我在沁园的院子里。” 荣瑾没有反驳,她知晓纵使反驳,也不能如愿,倒不如安静听从了他。 听得她不言语,他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连脚步都格外的松泛起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一 偷鸡不成蚀把米 荣瑾在沁园里住了一晚上,自然不是平白住着。(.好看的小说)两人一夜春宵,事后无语,相对着各怀心事的睡去了。 荣瑾尚不习惯与人同睡,睡到夜半便醒了。沁园里的冬景比起后花园里格外的别致。只因着平日里做会客所用,大抵相谈的都是国事政事,连带着园中的景致也格外不同些。相比于各房里的风花雪月,这里常年只种些许万年青,银松,苍柏。若得僻静处才种那么些许梅兰竹菊,显得分外清雅。 年关将近,为添喜庆,房里一律都送了花房催开的花朵儿。孟时骞的明志居也有几盆花房里送来的月季。月光幽幽下,月季开得十分娇艳,像是婷婷的少女。 荣瑾披着衣服,提着灯笼,索性便在园中里瞎逛起来。 虽说女眷不得私自入沁园,可她还是来过许多回。今儿在这里过夜到还是第一回。沁园守卫森严,她到不曾夜里来过。黑漆漆的树荫掩盖下,将林子深处的那一片院落包裹得结结实实。若不是她来过几回,知晓如何出入,今夜恐怕是得迷路在这里了。夜里的沁园静谧安详,仿佛蛰伏在暗处的巨兽。 孟老爷的院子并不在此处,而是和孟时骞又隔了一堵墙。于此深夜,荣瑾依旧能看见透过墙垣里流泻出来的一地流光。 若说起这沁园,大抵也是在上上一代,孟家老太爷幼年时才建造起来的。孟氏乃是官宦世家,自大棠立国,便是书香世家,后历代皆有人入朝为官。虽说孟氏如此荣耀累世,可真正崛起还是在老太爷这一代里。 孟老太爷出生之时,正是周后自立之年,那一年可谓是史书上的一笔浓墨厚彩的传奇。周后长子暴毙后三年,周后废幼子六皇子,自立为王。号大周。当时,许多朝中大臣纷纷要求讨伐周后,大逆不道牝鸡司晨。各地诸侯王族也有跃跃欲试之心。 正在此剑拔弩张之时,孟太太爷当时乃是官居三品的理藩院大学士。老太爷为明哲保身,自请辞官回乡,实则却在京城的府邸里建造起了沁园,一家人入沁园避难。 周后上位之后,铁拳铁腕大刀阔斧的经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变法,并建立的皇宫暗卫刺杀了一批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大臣。此次变法史称子夜变法。只因变法发布后。所有大臣都是在子夜之时被人杀害。 如今,就荣瑾所见的史料里,周后的作法虽则血腥却十分有效。一时间动荡不安的朝臣不得不臣服在她的武力之下,暂且保持了国家的根本。且。周后变法很快取得成效,福泽百姓,更充盈了空虚的国库,增强了军事能力,威慑四方。在大周时期,四方吴越皆是臣服于大周强盛的兵力之下。后世称之为鼎盛的周武时期。 然则,周后虽则长寿,可依旧天命不永,周朝仅存二十余年在周后死去后。传位与其幼子六皇子李祯。李祯病弱,不善朝政,后被同母之姊阳平公主逼宫退位。 阳平公主又被其妹广平公主所害。其后十余年内,大周分崩离析,群雄崛起,各路诸侯纷纷征战。而在这各路诸侯里却有一人以出其不意之势头。横空崛起,迅速扫平大江南北的各族势力,攻破各个都城,重新统一天下。 此人正是先帝武帝。 周后与广帝恩爱颇深,广帝子嗣众多。其中唯周后所生的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备受恩宠。其余几位皇子不是早夭便是不得恩宠。先帝乃是广帝五子,与六皇子同日而生。却因其母身份微薄,未满十岁便迁往偏远封地。 武帝少年艰苦,幸得定北王抚恤,培养,后在封地执政后又有沛国公为肱骨大臣,辅佐其身畔。武帝尊他二人为叔父,登基后分别封他二人以封地和爵位,世代相传。 现如今的定北王府便是当年武帝封地之皇宫。沛国公府邸就是武帝少年时所住的行宫。 如今的四大名门皆是当年平定乱世的功臣。薛氏一族为谋士,姬家出名将,沈氏则为军饷出力。最后孟氏一族在武帝复辟之后,则出任宰相,教导太子事宜。 现如今,姬氏没落,周氏崛起。大抵,朝堂之上风云变化更胜于此。 荣瑾接着月光细细拂过这一朵月季花。花瓣层叠间,带着些许的霜寒,不经意便湿了手。花无百日红,该凋零了的花谁也阻止不了。 月光淡淡的飘过窗前,她一步步回到院子里。 推开门,便瞧见一道人影正坐在床头,架着一盏微弱的油灯,他半靠半倚的卧在床上。 因没有束发,乌黑的发披在他的肩上,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听见开门声,他微微抬头,露出些许慵懒的神情。荣瑾走到他面前,顺手移开了他放在案台上的油灯,道:“夜已深了,还望夫君早些安寝才是。” 孟时骞被她移走了灯火,也不恼,顺势将书合上,拉住她的手道:“瑾哥儿,这大晚上的去哪儿了?” 荣瑾低头瞅了一眼史册之周后本纪,微微诧异,看来今晚,他俩竟想到一处去了。 孟时骞将书随手放到案头,从床里微微挪了挪身子,给荣瑾空出一个座儿来,道:“过来坐吧。” 荣瑾想了想,又觉得如此太过亲密,可又想到他俩早已是坦诚相见好几回了,现如今也不分得什么男女设防,便挨着床边坐下。[] 孟时骞拉着她的手,始终不曾放开,半响看了看她仍带些倔强的眼,不由叹一口气道:“你若是生气,我来日将她赶出去便是了。只是,现如今还不能放她走。” 荣瑾一听又是提到夕颜的,方才刚平静下的心绪顿时又起了波澜,扭过头去道:“夫君若是欢喜,做妾做妻又何妨。” “这方是你错看我了。”孟时骞又叹气,伸手将荣瑾的身子扳过来,直视她的眼道:“我便是再不济,也不会与她有何瓜葛。实在是有原因在里面。” “原因,原因的,男子推诿何尝不是用这等借口。”荣瑾甩开了他的手。作势就要走,怒气冲冲道:“也不劳烦你亲自开口。我明儿就跟母亲去说纳到房里。” “胡话!”孟时骞一把拉住她的手,解释道:“你这性子使的,当真是让人摸不透。当日,你也眼见着我从她那里出来。如今怎反倒不信我了?” “现在人都在屋里子了,你还要同我说什么?难不成要真等我每日给她晨昏定省,行叩拜礼的时候再来问这事儿么?”荣瑾气得慌,像是心里堵了块石头,见着那夕颜便浑身不痛快。 孟时骞扶额道:“罢了。罢了。你既这样,我也便通通同你说了。” 事情是这般。前一阵湖广水患贪污案子已经了结。孟时骞可谓是立了大功。这一桩案子能破出来,全靠了那温柔乡里的头牌夕颜。原本水患之年,年年都有修筑堤坝。且有修渠道,疏通水流。可不知为何每年总会发生洪涝。七戒与孟时骞两人大抵推测,亦觉得这里头定是有猫腻。 两人早作布置,特意留意了年初朝廷拨下来的银饷。果不其然,这一笔钱自上而下层层剥削,到了乡里只余百分之一不足。对于防治水灾乃是杯水车薪。且,除却水灾前的资金,灾后的赈灾资金亦乃是众人手中一块大肥肉。新棠律有云,若得天灾战乱者。农户田粮有损,各地府衙应予以补偿。若男子壮丁应征者,死于战场亦或是修建事故,皆由府衙上报以抚恤。 如此一来,湖广数千亩农田,数千人应征修建堤坝和渠道。倘若没有这水患。每年各地府衙都要少了一笔银子的收入呢。 于是,自上而下,由吏部,户部,工部。直至州参事,道府衙,县衙。乃是乡长,亭长,一路而下,环环相扣,互相包庇,以至于每年朝廷下派的八十万两赈灾救济修复公款被尽数贪污。 而孟时骞于此,层层循迹,但却总不能深入其中心。直至七戒告之吏部侍郎何大人乃是温柔乡常客。且每年秋日选花魁之时,都有不少朝廷人士一掷千金。如此,他才每日混迹于温柔乡,哄得夕颜为他效命,从那何大人口中套出了不少绝密消息。 此案一破,牵扯朝廷上下数十名官员。如此轰动朝野的大案,荣瑾亦是有所耳闻。 孟时骞所言道是朝中被清除的贪污贿赂的余党尚在民间流窜。夕颜因是事件的导火索,乃至于被人处处围攻,不得已之下只好来寻求孟时骞庇佑。孟时骞原是想只在外边的宅子里安置了她,也省得在家里心烦。可没想到,她竟生生跑上门来了,且还在人面前胡言乱语了一通。难为他两头为难。 荣瑾听了,心里霎时安心了许多,脸色缓和了不少,可心里还是有些介意,闷闷道:“你既打算收留她,却也不明说收留多久。她一个女子不明不白的在这里呆着,说出去也难听。你不如指明了日子,又或是对外明着说清楚了。省得人误会。你虽没有那个心思,她的心可不低。” 孟时骞见她脸色缓和了许多,心里也算是一块石头着地。以荣瑾的性子,若是生起气来,当真是不依不饶。除非等她自己消气了,若是不然,他怕是连沁春居的门都踏不进去。夕颜的心思,他也是知晓。可奈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夕颜虽则貌美,却始终不能触及他的心弦。 倘若以往,他也不是如何在乎。偏如今,他反倒不那么愿意随意了。大抵是觉得家中有妻有儿已然知足,当真没有再要人进房里的念头。 眼前自己的娇妻虽说嘴上还不愿意,可心里已然都是他的事儿了。他不由得也心里觉得暖暖的,拉住她的手道:“瑾哥儿,且放心。我防着她就是了。左不过,过了年就要送她走的。你也莫生气了。这几日外边乱得很。今儿听说你出门采办,倒让我好生担心。” 孟时骞的顾虑,荣瑾自然明白。如今,她好比是纪检委的家属,若是让恶意报复的人遇上了,定是危险的。不过,荣瑾亦是有事儿要同他说一番。 “今儿,我去了街上,倒是见着些许事儿。先如今。年关将至了。长安大街上热闹得很。不过,这除了买卖热闹之外,街上难民也多。我今儿就瞧见十七八个孩子,穿得还是夏日的衣衫,破了洞,在稻草堆里缩着。一闻全是今年水患的难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来到这儿。可怜,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看着他们,又想宝儿。如此相比。人之贵贱何其可怜。我想,家中子嗣单薄,大抵也是福荫不足。这些孩子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就招进来养着。好生教育着。就当是给宝儿做个伴也好。[.超多好看小说]” 孟时骞闻言,感触颇深。他只知晓清理朝中奸佞,却不曾顾及民生。经此一语,恍然大悟,不由双手握住荣瑾的双肩,激动得不停摇晃她道:“瑾哥儿,你当真是我的贤内助。”说罢,激动得起身,拿着油灯走到书桌前。以油灯点亮蜡烛。霎时,屋内便得明亮起来。 荣瑾跟在他身后,只见他拿起笔抬手就要写下去。荣瑾忙是按住他,“墨尚未磨呢。” 孟时骞一看,果真,砚台里的墨已然干了。荣瑾取了水来。倒了些许在里面,一手挽了袖子,一手慢慢研磨起来。她家本就是老式的家族,自然对于这种传统的文化格外的注重些。她记得她小的时候也曾帮着她的爷爷磨墨。她的爷爷虽说是武将出身,可是却写得一手好字。连带着她虽然不成器,走出去写几个字也能糊弄糊弄人。 孟时骞看着荣瑾神情专注,手势娴熟。倒是有些意外,不禁笑道:“红袖添香,柔荑换盏,当真是风光旖旎。我瞧你这般娴熟,倒像是从前就会一般。” 荣瑾含笑不经意道:“曾练过,生疏许久,如今再用起来,还是挺顺手的。若是日后当个书童,也不叫人笑话。” 孟时骞撩起一缕,她肩上散落的发,触在手上,何其纤细,却又坚韧,恰如她一般。他不禁打趣儿道:“若你要当书童,我定要将你养在我的书房里,不叫人看去半分。” 磨墨的手一顿,复又接着动起来,只是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心无旁骛,她垂着头瞧不清楚神情,但不看,孟时骞也知晓,她如今定是一片绯红。她有些结巴,声音打着颤儿,“夫,夫君,惯会取笑人。我,我。。。” 他嘴角微扬,偏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方露出些许小女儿的姿态,让他爱不释手。他伸出手,拉住她道:“不用墨了,再磨,我怕你的手疼。”说罢,拿起羊毛小笔沾了沾写了一份陈情表。 荣瑾在旁瞧着,待他写完,小声道:“若是能将孩子受冻那一段,再改一改方才更加引人入胜。” 孟时骞听罢,复又看了一边,觉得自己依然是用尽所能,再做琢磨反而失了真味,便道:“不如你也写一篇与我瞧瞧。” 荣瑾抬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份年关志,将孟时骞所写的稍作改动,又添了几笔,关于孩子可怜的描述,最后加以总结。 孟时骞拿来一看,两者相较,果然还是荣瑾所写更加动人,其情之切,其悲之恸,让人不忍。孟时骞左右想了想,将荣瑾的那一份好生收起来,放到案头上涌镇纸压住了。 瞧窗外已然是四更天。荣瑾和孟时骞两人也都累了,又回到床上睡去了。 待醒来,外边已然下起了雪花。荣瑾迷迷糊糊喊道:“紫鸢,紫鸢,如今什么时辰了?” 许久也不见人回话,荣瑾只得睁开眼。 入眼乃是不曾见过的床幔,青绿色绣暗金万福字样的帐子,不是她房里的双鹧鸪藕荷色如意帐子,细一想,方记起来,她昨儿睡在了沁园里。 摸索着起来,她又将昨儿的衣服又重新穿在身上。雪花打在窗子上,发出噗噗的声响,她拢了拢衣襟,打开门,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冻得她连忙又把门关上了。 也不知是个什么时辰了。荣瑾左右的在寻沙漏子,却瞧见孟时骞内室里面正中的挂着一口红木古典吊钟,这花样还正是复古的欧式风格。 此时,屋子外边传来木门开合的声响。一阵脚步声传来,混杂着两三个男子的谈话寒暄的声音。荣瑾心中一惊,慌忙往内室避忌。 屋子外边来得正是七戒。 那内室里的一口钟乃是外邦所上供的贡品。孟时骞破了大案,皇上龙颜大悦,将这独一无二的一口钟赏赐于他。这件案子。他可是帮了子敬不少的忙。为了避嫌,他才不曾出面。如今好东西都赏赐了他,他领人来看一看总有不过分吧。 七戒想得是这般,于是领着一大帮子的京都风流子弟通通往沁园里跑。 荣瑾回避不及,眼瞧着发也未束,鞋也未穿,当真得是笑话于人前了。 人声越离越近。荣瑾心下一动,便生生急出一个主意来。她连忙推开里面的红木大箱子,里面全然是些孟时骞珍藏的字画。荣瑾将这些全都搬到桌子上。跳进红木箱子里。荣瑾身量较小,若是抱膝蜷缩在这箱子里,还是能容纳的。 外边闹哄哄的一片,独独七戒的声音最是响亮。还带了些许自傲,仿佛这沁园是他自家庭院一般。 “来来来。既然来的,也莫闲着。子敬最是木讷,家中古籍有许多,偏是美人却少有。独独的一房续弦,虽则美哉,却是个带刺美人,轻易可惹不得。”七戒一边走一边道。 “听闻江南韩氏一族美人辈出,今年选秀。入宫之中,唯他一家独占两人人。韩氏五小姐入宫侍奉皇上,正得胜宠。听闻宫人所述,其颜娇若梨花,洁似白莲,当真乃是人间绝色。如今又听得七戒师傅提及孟兄之妻。也不知江南韩氏可还有待嫁小姐。我定也要求一房妾侍。”说话这人乃是平城杜氏二房庶子,其家世代中之人世代与沈家交好,又有互通联姻之谊,也可谓是富甲一方的大氏族。 七戒摆手道;“若论美貌,沈氏一族方为翘楚。可奈何。沈家女子大多幼时就已定亲,难以求娶。且,正房所出皆须入宫选秀。侍奉皇亲贵族。如今愈发的不能求得了。” 杜氏亦叹息,扼腕道:“我家之中,也唯有能继承家业的大哥,才定下庶出的十一小姐。我曾见其画像,当真惊为天人。” 外边男子对于求娶之事说得火热。奈何荣瑾心里却对这些纨绔子弟,愈发的不屑。可七戒的一句话却让她上了心。 七戒兴至酣处,大笑道:“子敬这个老学究,先如今倒有的艳福可享了。温柔乡的头牌夕颜姑娘现如今就在府上。” 那杜氏想来也是风尘之辈,听得夕颜,连声调都变了,惊道:“可是如今风头正火的夕颜姑娘。听说她还曾亲自面圣过呢。” 七戒拍掌:“自然是了。”说吧,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子敬。。。。。”其后的声音低沉不可闻。荣瑾想要挺清楚,却只听得众人哄然一笑。 众人在房中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闷得荣瑾在箱子里险些晕过去。 等人声渐远了,荣瑾从箱子里走出来,却见得一片狼藉。 正巧,七戒却又回来了,推开门迎头便撞见一人,吓了一大跳,定睛却见是荣瑾,忙不迭行礼道:“二奶奶好。” 荣瑾怔忪一下,若有所思的端详他一番,才慢慢行礼道:“七戒师傅有礼。”旋即,匆匆拿了倚在门边的伞,匆匆便走了。 一回沁春居,却见得也是一片狼藉。 门外头夕颜正打着把伞,嚷嚷着:“我要求见二奶奶。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便不走了!” 荣瑾一路冒雪回来,原本为了她的事儿,就心头不痛快。她反倒找上门来,索性撑着伞就往前走。 夕颜身旁的丫头眼尖,瞧见荣瑾撑着把伞回来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道:“二奶奶,往这儿来了。”说完,便缩到夕颜身后,不敢看荣瑾。 荣瑾行至夕颜面前,也不看她,只当没她这个人一般。 守门的柱子见荣瑾回来,三两步便跑到荣瑾身边,焦急道:“奶奶可算回来了。紫鸢姑娘正房里候着您呢。” 荣瑾点点头道:“去将冷霜叫出来,将门守好了,别放些外边的人进来。瞧这天,照理说蛇虫鼠蚁的都该躲回窝里去了。偏有些竟不怕死的出来了。有的安生,非得闹得人心烦。真是晦气!” 后半段话明显的就是说给夕颜听的。荣瑾虽本打算给她点教训,可见柱子这般着急,想必是房里出了大事的。 荣瑾正要往里面走。夕颜却三两步。一把拉住荣瑾的手,死活将她拽住,不让她走,摆明了一副泼妇架势道:“今儿,你得给我说清楚了!老太太都让我入门了,偏你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大清早的,夫君就来同我说,让我出去住。这不是你使得绊子是什么?我告诉你,我手里白纸黑字写明了。就是你孟府里的姨奶奶。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这家里是住定了!” “你爱住不住,都是你的事儿。我孟府不多一双筷子。不过若是想入宗庙。入族谱,你想也别想。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这府里谁人喊过你一声姨娘了?竟巴巴的便开始叫相公了。果真是风尘里出来的女子,如此轻狂。”荣瑾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转头又对着柱子道,“还不叫人将她赶了出去。我院子门口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污秽了?什么人都敢过来叫嚣?” 柱子被夕颜烦了一上午了,碍着她的身份不敢动他,如今既然主子都放话了,他岂有轻易放过她的道理。紧赶着欢喜道:“好叻。奴才即刻去办。” 回到房里,荣瑾正瞧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哭声一片。 “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死呢,一个个竟都哭起来了。不是说出了大事儿了么?”荣瑾拨开人群,正碰见紫鸢哭得眼睛都肿成核桃样,见了荣瑾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当即便哭诉道,“奶奶,可不成了。家里出了大事儿了。” “嗯?什么大事?”荣瑾先是摸了摸紫鸢的头,小心安抚道。 紫鸢哭道:“奶奶。今儿早上我才听得二爷说。这一次水患贪污案子里,竟也牵扯到了家里。如今,家里乱成一团了呢。” “怎么回事儿?府上不是没有人在朝为官的么?怎会联系到家里呢?”荣瑾不以为意道。“许是你听错了。” 紫鸢摇头道:“不是的。千真万确。老太太将这事儿瞒了许久,二爷也瞒着您。也是昨儿,二公子去了外边,才听见的风声。如今,江南的家里已然叫人给封起来了!” 听紫鸢那么一说,荣瑾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拉住她的手,焦急道:“你说清楚,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紫鸢抹了一把泪,断断续续道:“奶奶,事情是这样的。今儿早,我去了老太太房里,本想是向老太太赔罪说您身子不爽快不能去请安了。没想到,走到门跟前便听见,二爷和老太太在屋子里说话。奴婢听得不真切,只隐隐听到获罪,韩家,牵连什么的。奴婢一听心想着不好,连忙去和二公子说了。二公子特意去打听了一番,回来便去找二爷商量了。还是初九跑过来告诉奴婢。说是,五姨娘的兄长礼部侍郎曹大人,曾为水患受贿一党做假证,有牵连。如今,大公子又查出来,曾高价倒卖私盐的事儿。且,府上前几日,有人告官称韩家人曾将府里的丫头给打死了。原本,借着蕊美人的恩宠,这事儿大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知怎么的,偏有人说皇上徇私,又有人道二爷与韩家乃姻亲,此事若是偏袒,何以立国,何以立法。皇上这才狠心,将韩家给软禁了起来。奶奶,你说这可怎么是好?”紫鸢哭得都成了泪人儿了。 “别慌!这事儿来得蹊跷,平白的,我韩家也不算是名门望族,更不曾涉足官场。这事儿一件件的怎么都和韩家扯上关系。我总觉得里面有些古怪。先如今,我得先去老太太那里,请老太太出面,帮我先稳住局势。至少,不要让莫须有的罪名再落到韩家头上。你让哥哥先回家去,至少得看着不能让人暗处动了手脚才是。”荣瑾急中生智,反倒镇定下来。 这一步步如此缜密的计划,非得是十分了解韩府家中琐事才能做到的。既是韩家人,又恨韩家人入骨的。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可,凭她一人如何能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紫鸢此刻又道:“听闻,此次派往韩家的禁卫军就是薛二公子当的统领。奶奶,你既然和薛二公子乃是表亲,您瞧。可否让他通融一番。” 荣瑾脑中灵光一闪。是了,她竟将她给忘了!薛芙!韩白蕊圣眷正浓,玉贵妃惧怕韩家势力增长对她不利,自然会寻法子对付韩家。且韩元霜又最熟知家中事宜。她常日在薛芙身边,若是想留下把柄,也不过是一时失言的事情。 想到这里,荣瑾便更加不能坐以待毙了。还有秀娟这个把柄在她手上呢! “备轿,我得去一趟栖霞居。”荣瑾赶忙往内屋走去,霎时又停住吩咐道。“不,先给我通知二爷,就说我去了老太太那里。” 走到梳妆台前,荣瑾脱下衣裳。换上一身交领加棉的半臂,又命飞燕给梳上抛家髻,簪上两支雀屏凤头钗,只淡淡打了些许脂粉,便打算出门。 紫鸢想要跟着去,荣瑾见她哭得都脱了形,走出去徒惹人笑话,道:“你这一脸苦样,若是出门。别人只以为我韩家遭难了。哪里还敢帮忙?你还是先在这儿呆着。让玉函随我去。” 飞燕一路送荣瑾到门外,荣瑾嘱咐道:“你们好生守着院子。若是等会儿老太太房里来人,只说二爷在里面,决计不能让她们进屋子。可是知晓了?” 荣瑾一脸凝重,飞燕也知晓事情的厉害,郑重点头道:“奴婢有分寸。” 荣瑾坐上轿子。福儿给放下帘子。柱子喊了一声起轿,轿子便被抬了起来,一路往沁春居外的马车道上走去。 紫鸢扶着门边,眼看着青布轿子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中不由祈求:奶奶。您可一定要赢啊。韩氏一族的命运全握在您手上了。 栖霞居入了年关越发的忙碌。松子林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年底里庄子里的田租和管事都要前来汇报。人从正堂门口,一直排到圆月门边上。 荣瑾下了轿子,正看见老太太房里的芳草正在门口守着。见了荣瑾来,连忙跑上前道:“奶奶怎么来了?这个时辰正是忙的时候呢。” 荣瑾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老太太可有功夫?我正想着来请安呢。” 芳草赔了笑道:“原本您有这个心思,自然是好。可您瞧着,院子里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且,这年底的了,老太太本就事儿多。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每日也见不上面。您不如先请回吧。待年关出了,日子空下来。您再过来请安。” 荣瑾心想,老太太消息果然灵通。她这前脚刚知晓的事儿,栖霞居立刻就整出这么些事儿来避嫌了。她想要明哲保身,也不想想她母家若是受困,孟家也会有所折损的。 “不妨。”荣瑾谦和道,“母亲若是忙着,我在这儿等着。每日请安自然是应该的。再久,我也得等下去。” 芳草张了张嘴,见荣瑾神色坚定,心意已决,只好躬身道:“奶奶,那不如您便到屋子里面等着吧。外边天寒地冻的,若是伤着身子可是不好。” 荣瑾想了想,还是将伞收起来,随着芳草进了屋子。 一路上去年几个前来向荣瑾请过安的管事见了荣瑾,却都纷纷回避起来。唯有皖南庄子里的当家的见了荣瑾还上前寒暄。 皖南庄子里的当家的年岁不大,只在而立之年,斯斯文文的,穿一身锦袍长衫,瞧起来也不像是个庄家人,配上名字,反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他恭敬给荣瑾行了拱手礼道:“二奶奶,别来无恙。听闻奶奶封了郡主,小民为奶奶倍感高兴。” 荣瑾伸手抚了抚头上的两支雀屏凤头钗,现如今纵使赏赐的十支雀屏凤头钗一同带到她头上,她也不会觉得沉甸甸的了。大抵时日久了,连她自己都已然适应了这样的沉重。 “南宫管事这一年也应是风调雨顺才是啊。”荣瑾轻舒一口气道。 南宫泽低头,神情略有些倦怠道:“十年如一日,承泽本家庇佑,每年都是这般。” 荣瑾也瞧出他话中的怀才不遇,只默默一笑,道:“我还有事,便不多留。还望来年能再见南宫管事一面。”(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二 雪上加霜和解围 荣瑾和南宫泽寒暄一番,待回过头去瞧芳草。[]她伞上的雪已然积得有些厚了,这才慢悠悠走上前去道:“如今瞧来,东边日出西边雨,唯有这栖霞居里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好光景。” 芳草忙应道:“奶奶谬赞了。栖霞居再好也不能比得您的沁春居,毕竟是主房。” 荣瑾低头扫过芳草带着的瞧不出半分笑意的笑脸道:“不过一年不见,你越发机灵了。我记得我刚来这个家的时候,你的嘴皮子还没有那么利索。如今,调教得这般好了。老太太房里的人果然都是机灵。” 芳草不作答,只侧身带路,直至领着荣瑾入了栖霞居的偏房。 荣瑾每每来栖霞居,都是在正堂等着,今时不同往日,她倒是变得和那些管事一样的身份了。荣瑾自嘲一番,想来老太太愈发瞧不起了她了。 荣瑾在栖霞居被冷落着。那一头,孟时骞已然是得了消息赶回来了。 他今儿本就是为了她的事情奔波的。原也只怕她担心受怕,且消息还没放出来。江南那边也只是派人过去戒严了。她如今知晓了定是要生气的才是。 孟时骞自府门口下了马,一路往里面疾走。东来紧跟在后面,一路小跑道:“爷,方才奶奶去了老太太房里。这会子怕是还没出来呢?都两个时辰了。” 孟时骞一听,眉心皱成川字,心急如焚道:“家中的马车呢?赶紧的,去母亲房里。快。” 东来见主子脸色难看,立刻回道:“马车早备下了。就在过道上。” 孟时骞迈着大步,一路走,一路想:但愿,但愿,他回来得不算晚! 马车一停在院子门口,孟时骞便从车上跳下来。 院子里芳草守在门口。这老太太料事如神。方送进去一位,如今又来了一位。不过,这里面的人可吩咐了。无论是谁来都不得进屋子。这里面该是要翻天了才是。 孟时骞见原本总在门口的秀娟却不在此处,反倒是房里一直不曾出面的芳草站在门口,大抵有些轻视,只派东来上前。 东来将伞递给身后的北定,颠颠跑到门口,抱拳一拱道:“芳草姑娘好。” 芳草见了东来嬉皮笑脸的过来,忙上前一步。拦住他道:“哎,老太太房里正忙着呢。传了话下来,今儿是不见人了。” “好姑娘。”东来挂着满脸的笑道,“老太太话是这么说。可咱们也可不一样。这家里除了老爷,也就是爷说了算的。这难不成还不能通融么?” 芳草甩了帕子,柳眉倒竖道:“去去去。你少在这儿油嘴滑舌。今儿老太太不见客。你没瞧见里面原本的掌事的都打道回府了么?爷,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你说,这是二奶奶娘家的事儿,爷何必掺和进去。母子情分还比不过一个续弦?” 东来听了,也板着脸道:“芳草,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什么续弦,续弦的。挂在嘴上多难听的!咱们做奴才的,怎么能背后诋毁主子呢。” 芳草不以为意,哼一声,转身进了圆月门。 东来见这会子可是惹恼了她,又转头觑见自家主子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只得上前宽慰道:“爷。您也别担心。毕竟是老太太和奶奶是表侄女,想来也不会怎么为难奶奶的。” 孟时骞望了望那扇已经关起来的圆月门,在雪地里来回踱了几圈,忽抬起头对着东来道:“你在这儿等着。人一出来,就来禀报我。”说罢。自己便往沁园走。 北定打着伞,跟在孟时骞身后,见自家主子越走越急。大半个身子都走在伞外边了,张嘴想劝劝,见了他深锁的眉心,便什么话都咽下去了。 天下了大雪,格外的冷。青石板上的雪积得深厚,一眼望去像是一片白色的宣纸,廊檐上不时掉落些许雪水,杂碎这一片平静。 偏厅里的檀香萦萦升起,化作一丝青烟,飘散在空气里。 荣瑾坐在椅子上,心下只觉得比起窗外的一片冰雪还来得冷。一切来得那么快,那么突如其然。 老太太盖上茶盖子,扶着一旁的扶手,缓缓道:“你可是想清楚了,没得再选的了。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若是肯安分上路,保全了名节,我自然是愿意给你韩家开罪的。” 荣瑾咬着牙,含泪道:“母亲,你当真一点都不信我的话么?我虽不是名门大户出身,可是好歹也是知礼知教的。单凭那人一面之词,您怎好冤屈了我?” 老太太见着眼前的人,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却还是被自己的理智所压下去,道:“你有没有不贞,老天看着,总有你一个清白。只是,我孟家的名声禁不起你这样的探究。江南那里的人已然是打算上京来告御状了。你和那徐茂究竟是何关系,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老太太这一句话,如五雷轰顶,荣瑾一时腿软,竟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她竟是这样便打算定了她的罪? 老太太示意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徐妈妈,走下座儿来,执了她的手道:“这么做既保全了你的名节,也保全了你的家人。你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所有人都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徐妈妈此时已经奉上了盘子,上面一条雪白的白绫。 荣瑾颤巍巍的伸出手,眼前似乎除了这一片白雪,再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了。 这白绫柔软,缠在人身上,象极了一条吐信的白蛇。那么冷,那么紧,像是要将她带到地狱里去一样。 荣瑾慢慢闭上眼,她难不成就得那么死了么? 可是眼下,竟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就算她反抗,栖霞居周围已然被孟氏暗卫所包围了。她是插翅难逃的。老太太为了维护孟家名声,必会赐死她,对外宣告她暴毙而亡。 老太太慈祥和蔼道:“你放心,宝儿会由我来教导的。时骞也会不会知晓这等事情,他只会记得你的好,你身上的那些脏事儿。他半分不会知晓的。”她的语气一如从前她入府之聆听教诲之时一样,眼中浮动着几分的慈爱,象极了庙宇里的菩萨。 如今看来,她许是从一开始便不曾瞧透眼前的这个老人。她一直以为她对她总有那么几分亲情在里面。原来,只是她以为。 窗外的雪下得愈发的大了,像是下了冰棱子,打在窗户纸上,像是要将窗纸敲碎似的,大堂里的门。也被狂风所吹开,嘭的一声撞在了柱子上。 荣瑾走下来,看着老太太跪在地上,缓缓的行了最后的一个齐眉大礼。以额贴地,道:“时日虽短,荣瑾嫁入孟家,可谓是家门荣光。能有幸侍奉母亲和夫君,亦是荣瑾之幸。如今,媳妇不能再向您请安了。还请您好生保重自己,好生照看好宝儿。” 言及此,老太太已然是潸然泪下,以手捂面。道:“你放心。我自然会的。” 此时,徐妈妈走上前来,给荣瑾行了一礼,道:“二奶奶,还请您见谅了。且让老奴送您一程。” 荣瑾抬头抹去了眼角的泪珠,起身拿过放在盘子上的白绫。凛然道:“我岂能让她人指定我生死!谁也碰不得我,我苏霏只能死在我自己手里。” 徐妈妈被荣瑾刀子一般的眼神,逼退了一步,还想上前,却被老太太一个眼神制止了。 风夹杂着冰棱从门外吹进来。打在荣瑾脸上,那么的疼,那么的刺。她如今却全然不怕起来。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 上一回,她死在自己的丈夫手里,这一回,她死在自己的婆婆手里。人活两世,却都所嫁非人。呵,当真她还是得孤身一人的好! 只是不知晓孟时骞见到自己的尸身,该是如何情状?是否会为她落一落泪呢?大抵也会的吧。毕竟,他也是一个心软之人。她虽和他夫妻缘短,可毕竟还是花好月圆一场。 如今,花落尽了,月残缺了。她独一缕香魂,也算是超脱了尘世所有苦楚。 她只是不放心宝儿。他又该过上没有娘亲的生活了。还有雪球儿,它失去她的庇佑,大抵又会跑回山林里遭遇危险的吧。还有紫鸢,还有哥哥,还有母亲。 这些人该是如何呢?没了她,他们该如何过活? 荣瑾闭上眼,轻声道:“我犹记得初为新妇那一日,母亲手执樟叶沾水撒在我身上,以求得开枝散叶,绵延子孙。我无福,不能为家里带来子嗣。只期望自我之后,有人能为孟家开枝散叶才是。” 白绫放上了悬梁木,荣瑾搬了椅子,将白绫打了结,缓缓将头摊入白绫之中,闭上眼,脑海中一时闪过人影万千,却独独留下孟时骞那一张皱眉的面容。 啊,她大抵是欢喜上他了。只是,当真可惜。她没能再有机会说与他听了。 耳边传来呼喊声,她缓缓闭上眼,心想:许是他来了,许是他没有来。但到底如何也是救不了她了! 凳子被一脚踢开。她挣扎了几下,缺氧的痛苦,让她涕泪至流,她挣扎了几下,终还是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孟时骞呼喊道:“不,不能。母亲,荣瑾无错。荣瑾她真的无错。” 门口的几个护院和老婆子死死的拦着他,孟时骞登时将手中所持的剑,架在那些人的身上。 那些个老婆子都抱头逃命一般的往屋里跑了。 长剑出鞘,电光火石间,他依然将几个护院给击退了。他伸手一掷,梁上白绫,应声而断。荣瑾的身子便被他稳稳接住。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他总算没有来晚了! 老太太冷眼瞧了这一出,却不置一词。孟时骞抱着荣瑾,起身道:“母亲,她入门之时乃是处子之身。为何您就是不相信她?” 此时容妈妈上前忙是拦住了早已是怒火中烧的孟时骞道:“二爷。这二奶奶入门那晚,没有血帕子。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儿啊。老太太能瞒了那么久,也不就是为了二奶奶么?老太太这份苦心,您可要谅解呀!” “那为何今日偏要只她于死地。若不是我带着我的贴身侍卫,强行闯院子。恐怕荣瑾此刻早已成了一具尸体了!”孟时骞狠狠道。 老太太抬眼,慢慢道:“你就是今日救下了她。她来日还是得死!且死得更惨!命妇不贞,处以幽闭,且还得沉塘。你以为她就能逃得过去么?” ”怎么会!她与那人虽则有情,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且入门之后,便再无往来了。”孟时骞困惑道。 “江南那里有人说要状告韩家,说韩家因其子与韩家九小姐私通,谋害其子。你以为在这种时候,此事一出,该是有多大的风波。如今,薛家越发的坐大,可与沈氏一族争锋。我姬氏一族已然是穷途末路,周家乃是后起之秀。若是在此时还不能规避锋芒。保全自家,就将要走我姬氏一族的老路了!”老太太一番分析,头头是道,到让孟时骞两面为难了。 一面是家族利益。一面是夫妻情谊。倘若孟家因此毁在他的手上,他死后真是无颜再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但倘若,荣瑾就要为此事付出性命,他这后半生便再无欢愉可言! 老太太似是瞧出了他的为难,缓了语气道:“我知晓你心肠软,才不让你进来。我一个老人家了,什么造孽的事儿,还都是由我来的好。你只消出去,候着便是了。” 孟时骞一听。忙抱起荣瑾,离了老太太道:“不,不能。我不能让瑾哥儿死!我必有办法能让她活下来!” “就算她活下来!韩家也没落了,你以为她还能在这个院子里活得下去么?”老太太厉声道,一双手气得直发颤。她亲手教养的孩子,这么些年。从来对她言听计从。现如今,她好话说尽了,他却还不肯随了她的意思! “我只要她活着便是了!”孟时骞坚定道,说罢,大步便往外走。 老太太气得跌坐在椅子上。芳草连忙扶住老太太的身子道:“夫人。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啊。二爷也只是一时冲动,他日后定会知晓您的好的。” 芳草是关怀着老太太的身子。何妈妈却担忧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孟时骞道:“老太太,您瞧着。这是拦还是不拦?” “由得他去!他今日抱着她出门。来日她还是得死!他以为他能翻云覆雨么?这是天意,天要她死的,跟宝月一个样!”老太太拍着桌案,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孟时骞在外边听见了,却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未回头。 冰凌打在他的身上,他浑然不觉,只是将身上披风紧了紧,将怀里的人护得更加严实。他便不信了,他的妻,他还能护不住? *************************************** 屋内的熏安神香沁人心脾。孟时骞坐在外室,听着紫鸢一五一十的将事儿给说了个清楚。 如今形势清楚得很,薛家想要对于韩家。以韩家的根基,岂能和封侯封爵的薛家抗衡!他孟家此时也不好太过牵涉其中,所以只能是在外多做推波助澜之力,真正还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他身为孟家的下一任家主,任何言行都可视为孟氏一族的表态。薛家势胜,孟家决不能和其硬拼。如今,只能缓缓的来才是上策。 紫鸢见自家姑爷头一回听了话,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心里也没了底儿。眼见着奶奶去了一回栖霞居回来,便丢了半条人命。姑爷也为此事而发愁。难不成,韩家真的保不住了? “二爷,韩家是不是保不住了?” 孟时骞抬头,见紫鸢哭得肿的跟桃子一般的眼睛,挂上一丝笑道:“怎么会?只是有些棘手罢了。你好生照顾着你家主子。我先回沁园去了。”说罢,起身便往外走,半响似是想到什么,转过头,复又嘱咐道,“这几日,若是母亲那里来请人,你直说你家主子在病里,都给回了去,可知晓?” 紫鸢忙点了点头,心里总算是安下几分来。 直至入了夜,荣瑾才悠悠转醒。抬头却见自己房中极其熟悉的如意团花帐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才起身唤道:“紫鸢。” 紫鸢连忙从外边赶紧来道:“奶奶,您可醒了。您刚进屋的时候,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荣瑾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道:“我还以为再见不着你了。如今又见着了,当真是好。”说罢,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脖颈。 紫鸢脸色僵了僵,转瞬又恢复笑颜道:“奶奶,您可饿了?可要吃些东西?” “不了。你去将我梳妆桌上的镜子拿来。”荣瑾指使紫鸢道。 紫鸢不愿她瞧见了又伤心。只做没听到道:“奶奶刚醒,还是该吃些东西的好。”说着便往外边走,却听见身后传来自家主子倔强的声音道:“你若是不愿意帮我。我自己下床便是。” 紫鸢连忙跑回来道:“奶奶,您这身子还不能下床啊!” 荣瑾抬头。眼里露出些许笑意道:“那你还不快将镜子给我拿来?” 紫鸢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好吧。奶奶,您只坐着,别起来。” 铜镜里照出的人憔悴苍白,脖下一道淤痕瞧着青紫青紫的,怪吓人的。 紫鸢恐荣瑾伤心,作势要收了镜子。 “哎!”荣瑾拉住她的手,又将镜子递得近了些。伸手抚上那一道青紫色,自嘲道:“这怕是十点半个月都消不了。” “奶奶若是嫌弃,奴婢取了药酒来给您揉揉,很快就好了的。”紫鸢见荣瑾脸白得跟纸一样,想要宽慰她,刻意脸上挂了笑。 荣瑾也知晓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道:“放心。我端端不会自戕。”她复又摸上脖颈上的这一道勒痕,眼中泛出冷冷的光泽,像是刀锋出鞘一般,“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娘家。亲戚,全都是靠不住了。在这名门大户里,能靠的也只有手中的这点权利和胸腔里的一口气了!” 紫鸢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过得苦,垂了泪,拉住她的手道:“奶奶,奴婢虽不能做什么,可好在您还有二爷。爷说了,韩家定能保住的。” 说起孟时骞,荣瑾倒是心里像是慢慢的充盈起来,眸光温柔道:“今儿是他带我回来的?” 紫鸢点点头,“爷抱您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吓坏了。奴婢见您脸色白得比那雪地里的雪还要白,吓得奴婢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奴婢就说,屋里的雪球儿方才似是发了性似的,躁动不安,直叫唤。都说是宠似主儿,玉函姑姑看了雪球儿这般,当时便说了您怕是要出事儿,叫我们房里早些准备着。” 荣瑾想起了雪球儿那肉嘟嘟的样子,不由含笑道:“这会子没见它,倒是有些想了。你去将它抱过来,我瞧瞧。” 紫鸢瞧着荣瑾似是没事人一般,自然欢喜,即刻便将雪球儿给抱了来。 雪球儿也是有灵性的,昨儿荣瑾在栖霞居出事儿那会儿,它便躁动不安,只叫唤,还挠人。今儿见着荣瑾便安生下来。 纤长如玉的手出入在雪白的狐狸毛间,温暖又舒服。荣瑾叹谓一声,却听见外边风雪交加,不禁微微有些晃神。 紫鸢此刻见了荣瑾不说话,也不敢上前打扰,只灭了外边的两盏灯,跑到外边守着了。 今夜风雪又起了,大抵明日便是个晴天吧。只不过,雪路难行,怕是要困住了。 荣瑾望着晃动的窗户,这般想着。 **************************** 老太太传了意思下来,将沁春居的丫头小厮都撤走了,且对外边也只道荣瑾病了,病中不宜见人,便派人守着这院子,再不许人出入,除了每日会送来的新鲜果蔬之外,就连苍蝇都不许放进来一只。 好在荣瑾和硕郡主封号还在,暗卫不曾撤走,也不怕晚上有人会来刺杀她。且她想孟时骞也定会着人安排在这些守院的护卫里,谨防老太太下杀手。 只是,除去吃食,当真是再没有什么东西送进来了。好在沁园里会有人定时送银炭和过冬衣物,她也没那么短缺。虽说,她尚身子不大好,却也是焦心与韩家的近况,总不能安睡。 哥哥此番回去,也没有个回信。她当真怕。自己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一家早已被满门抄斩。 年三十的除夕宴,外边的烟花放得响亮,噼里啪啦的,像是溅开的颜料,缀满了整个星空。屋子里,玉函做了一顿难得丰盛的佳肴。原本荣瑾只想着有只鸡鸭已然是难得,可更不想到桌上竟也有鱼。 这个时节,鱼是最金贵的东西。只因河里都结了冰。渔夫捕鱼非得凿开一个冰洞,一条,一条的钓起来,所以要价也贵。一条可卖上十两银子。寻常人家是断断吃不起的。唯有那些富贵人家。官宦之家,为图好意头,才会买鱼,以求年年有余。 此时,房里正是吃饭的时候。荣瑾瞧着外边这样热闹,紫鸢又是喜欢热闹的人,便道:“咱们也出去瞧瞧吧。” 紫鸢自然欢喜道:“好啊,好啊。” 玉函却颇有顾虑道:“奶奶,这外边雪地湿滑难行。积雪又厚,我怕您身子弱,受了寒气可不好。” 紫鸢一听,心中也顾虑起荣瑾的身子垂下头道:“玉函姑姑说得是。咱们还是不要出去了。” “不碍事的。”荣瑾见紫鸢的脸上满是失落的神色,不由笑了笑,起身吩咐玉函道。“将我去年做的那一身水貂绒毛的披风拿来。” 既然荣瑾都已然这样吩咐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玉函起身从黑漆雕花大衣柜里里取了那一身披风来,给荣瑾好生围上,又将护手给荣瑾套上。 三人这会子出门,外边的雪已然停了。这些日子太阳虽大。却也没将地上的雪照化了半分。雪积得老高。暗夜里雪地泛着暗暗的光泽。荣瑾一脚踏进去,便觉得冷得慌。 紫鸢却见了烟火,开心的直拍手。 荣瑾扶着玉函的手。走在雪地里,一边走,一边感触良多。 玉函此刻似是瞧出了荣瑾的心事,扶着荣瑾,却笑道:“奶奶,像是有心事。” 荣瑾淡淡笑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心事。只是想到了从前在家中的事儿。”说到一半,却再没说下去。 玉函只当是她触景伤情,宽慰道:“奶奶,还请多多保重自己。” 荣瑾对上她的眼睛,玉函眼中充满的关怀和担忧,她报以一笑,心神却似是飘到了远处。 她记得,她小的时候,每年家中过年,爷爷都会吩咐她们去扫雪。年三十晚上,她和家里的姐妹兄弟扫完雪,就能领到压岁钱。她每回都是扫得最慢的那个。可是,爷爷总不怪她,反而每回给她的压岁钱都比其他人的多。几个兄弟姐妹都怪爷爷偏心。 她当真怀念那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全家其乐融融。虽然有些小摩擦,可是总还是好的。再没有什么能比亲情来得更加的珍贵的了。 如今也是,她享受了方氏的疼爱,哥哥的关照,家族的庇佑。可如今,难道要她一个人独善其身么? 她正想着,耳边传来紫鸢的哭声,一抬头却看见,紫鸢正背着她悄悄抹泪。 荣瑾忙问道:“怎么了?偏偏哭了?” 紫鸢一边抽泣着,一边道:“奶奶。奴婢瞧天上的烟花放得好,便想起来,每年韩府都会放烟火。现在也不知道老爷和夫人怎么样了?想必在幽禁之中,也不能放烟火了。” 经紫鸢如此一说,荣瑾也不由为家中人更加的担忧起来。 孟时骞正从园子外边悄悄进来。今儿是年三十,这里的守卫也是格外的松懈。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潜入进来。 这几日,他对她是记挂得很,偏偏却见不着她,只能每日听东来来禀报她的近况。他也知晓她的身子一向来都不大好的,如今病中多思,更是好不了了。他只盼着她能好生照顾自己,莫要弄得自己憔悴不成人形。 沁春居久无人打扫,地上只开了一条小小的路径,两旁堆满了积雪。他走在其间,愈发觉其幽静。 行至院子内,远远便瞧见了她站在雪地里眺望天空的样子。她本肤白,病中不见天日,更是白得比雪还莹润。这十来日整个人竟消瘦了一圈,一件大麾穿上也显得分外单薄。可饶是这样,却也是极美的。 眉间愁绪万千,一双眼更显得其动人之处。她微微抬头。心事凝重的样子,让人心里不禁就揪紧了。 孟时骞正要走上前,玉函忙是要行礼。 孟时骞摆手,示意她退下。玉函见了便拉着从惊讶转为偷笑的紫鸢一同退下了。 荣瑾正仰头望着天,看了许久,脖子都酸了,不由用手去按,却被人先行一步,按在了脖子上。她心中一惊。忙回过头,却见是孟时骞,惊呼一声:“你怎么来了?” 孟时骞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她一番。感慨道:“瑾哥儿瘦了。” 他的一言,霎时让荣瑾从冰雪天地变成了三月春日。荣瑾微微低头道:“应是病容残损,难看极了。” 孟时骞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对着她道:“古有西施病美人,先如今荣瑾应是比她更好看三分。” 荣瑾脸一红,移开眼,害羞道:“你竟这样油嘴滑舌的,光顾着哄我了。” 孟时骞见她害羞。登时心中一热,倒像是有些把持不住一般,低头便亲上荣瑾的唇。 荣瑾被这突然起来的吻,吓了一跳,又怕紫鸢和玉函就在附近,慌忙挣扎。却被孟时骞牢牢捉住双手,将她双手环绕其身后。她是又羞又急道:“紫鸢和玉函还在呢!” 孟时骞一边浅浅的啄着她,一边道:“不怕。她们自会回避的。瑾哥儿,你今夜当真香啊,不知是用了什么香粉?” 荣瑾一边应付着孟时骞的唇舌。一边开得余出空隙回答他,自然有些吃力,断断续续的:“没。没用上。我,我不喜欢。。。。用。。。。这些。” 孟时骞笑道:“可见是你的体香诱人了。瑾哥儿,真是动人。” 荣瑾害羞的扭过头去,总算是从这个吻中逃了出来。 两人一时间静下来,越发的有些害羞。荣瑾低着头,手紧紧的握着水貂绒的披风外沿,生生的都拽下一簇毛来。 孟时骞握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道:“瑾哥儿,你家里的事儿暂时稳住了。” 谈及家中,荣瑾的手握着的披风更加紧了。她咬着牙道:“可想到了什么解决的方法了么?” 孟时骞叹气着握住荣瑾的手道:“别急,我必会想到方法的。” 荣瑾黯然道:“我知晓孟家现在不宜与薛家相争。你不必为了我和薛家作对的!于你,于孟家都不是好事。” “瑾哥儿~”孟时骞一边叹自己娇妻之洞察,一边又为她谅解之心感到安慰。 荣瑾拉住他的手道:“这几日,我算是瞧清楚了。这院子里谁都不可信,但唯有自己的枕边人才是真心实意对我的。子敬,你不必真为我两头为难。这个死局,还是由我自己来想法子。” 孟时骞瞧着荣瑾唤他的字,心中小有激动,道:“瑾哥儿,你当真愿意放下心结了。” 荣瑾略带羞怯的点点头,“自我嫁过来之日,你便护着我。红玉之事,也是你刻意将汤药给换了。巧果之事,也是由你出面要求母亲严惩。种种事端,你都一力维护我。我心中何尝不感激感动。你我既然有这般缘分,注定成为夫妻。我为何不珍惜眼前人呢?我记着,小时候曾在书上见过一句诗,思至今日越发觉得这诗说得对。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把握当下才是真正的幸福。” 这一番话,他竟像是等了她许久了一般。如今听得,当真激动不复自己。他紧紧抱住荣瑾,欢喜道:“瑾哥儿,我只当你这一世都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如今竟真等得你愿意的一天,我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荣瑾埋头在他怀里,听得他这般说,便捶了他一下,嗔道:“胡说八道。你若是死了,难不成让我守寡?我可先说了,我没准便改嫁了。” “岂能!”孟时骞抱住怀人儿,调笑道,“瑾哥儿,你便是我的宝。我恨不得日日将死藏在袖口里带着你走。” “甜言蜜语!真是会哄人!孟大人乃欢场高手是也。”荣瑾刻意道。 孟时骞忙是辩白道:“当真是冤枉啊。我何曾对其他女子说过这些?偏只你,我只觉得若是不说,定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荣瑾拉着他的袖子,心中愈发的溢出甜蜜来,可这甜蜜里却还是夹杂了一些的不安和担忧。虽说现在家里是保住了,可是难保家中还不会出事。只要有韩元霜在的一天。她就不能安心。 “在想什么呢?”孟时骞见荣瑾许久不出声,便关怀道。 “我只是在想,在这冰天雪地里,你我想不想就是两只过冬的动物,互相依偎取暖。至此,这天地间只有你我,太没有旁的了。”荣瑾心想倘若真没有那么些许旁的可该是多好啊。家族利益全都抛在脑后,只相伴相随。 只是,这冬日的夜就算是互相依偎,还是那么的冷。唯有春风吹来,才能回暖啊!(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三 休妻 年初十,乃是文武百官朝见的日子。一众命妇皆须入宫拜见皇后皇上,以示天子与民同乐。 老太太命人回了话,只道是荣瑾患病不能受风,将其依旧禁足在沁春居。荣瑾原盼着这个日子能出去和宫外的人联系上,如今却被老太太阻拦,更是难以对外互通消息。 日过午时,左右宫门大开。前来觐见的文武百官皇亲国胄的马车纷纷从宫中鱼贯而出,像是一条车马做成的河流。 宫禁左门乃是皇家血亲所出入的,来往之车马皆是皇族中人。定北王府的车马自内而出,刻上了皇家所用之六纹龙纹,以显其亲贵。其后乃是瑞王府马车,虽与定北王府的马车花纹一般,可声势却远不及他。瑞王府马车后乃是寿王府马车,寿王乃是皇上第三子,虽有封地,却因年少不曾去封地,只留在京都住着,等过了二十再去封地。 而在这寿王府之后的,便是沈氏一族的车马。其后便是薛氏一族的马车。 宫中长街四通八达,围绕各个宫闱。孟府的马车正在车道里慢悠悠的行驶着。一旁的容妈妈跟着走在马车身边。 向来以往,孟家都是第一个朝拜,第一个回府的,从不与其他马车同伍。今儿,只因老太太要去栖凤宫替和硕郡主请安,另则是想皇后娘娘请罪。这才出来的晚了。 宫门严谨,宫道上一干人等均是回避。不过,却在这前方热闹了起来。 宫内的左右门分别在两处,前方正是左右门的分叉口。只因两门都是偏门,自然不比寻常的正午门来的宽敞。两家马车并驱已然是极限。且今日入宫都是不同家族,断没有两车并行之可能。自然得先后排序前进。 不过这谁前,谁后,可是有大学问的。一向而来王府宗亲,都是以爵位分高低,其中自然也有皇上亲近与否。外戚族人都得避嫌。就算是再得圣意,也不敢与皇族中人一争先后。 但,若是同为外戚,那可就有个热闹可看了。不过,一向而来,四家名门都是以沈氏一族为先的。一则是对中宫皇后之敬重,毕竟皇后所出乃是名副其实的太子,日后才能登基为帝。二则也是敬重沈氏一族之辅佐始祖复辟之功劳。 先如今,薛氏一族在前朝后宫势力皆是占了上风。自然不免得意。谁先谁后,可就是难说了。 前面唱得一出热闹,孟家的马车停在后面。芳草撩起帘子扶着容妈妈的手,下了马车。远远瞧见了哪里,正站着三五个人。 这站在正中央,手拿折扇,穿黑熊皮大麾,头戴八宝扭金丝紫瑛冠的是沈家四少爷,沈敬宝。 一边的瘦骨伶仃一副排骨相的身后跟着许多奴仆的正是薛家的掌事奴仆,薛福贵。薛福贵见了沈敬宝,却也不曾行礼,反而倨傲先开口道:“沈四少爷好。今儿。您怎么在这儿呢?” 沈敬宝虽然年轻,却也是经验场里老道的人,一听便听出他话里的门道。沈家往年来都是他二哥入宫。可是今年家中事儿多,且祖父有意想让他也历练历练,入朝见识一番。这才是轮到他来。如今,一听薛福贵的口气。反倒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娇公子哥儿了。 沈敬宝手里折扇一手,以扇子敲着手掌,做出一副玩味的姿态道:“我倒是第一次入宫。原以为忠国侯必会带着家中子嗣进宫,却不料带的竟然是下人。难不成是家中当真这般忙。连个男子都不能腾出手来么?” 薛福贵一听,这不是明摆着在骂薛家没人么!气得脸通红,眉一横道:“沈四少爷说得可就差了。家中几位爷倒不是不愿出来。只是贵人事儿多。家里二爷今年叫皇上调去江南做巡督御史,圣旨刚前两个月传到家里,一去便是好几个月,自然不能回京过年。三爷虽说年少却也是一身英伟,年下怕是能进骁骑营做领将呢。我家中几位爷的辛苦,可不是沈四少爷能知晓的。您这不当官不知道当官的辛苦。哎呦,沈四少爷,您可别见怪啊。您说,这皇后在宫中,也定是会为您家中剩下的几个爷着想的。不过,可不知晓,皇后娘娘这一年到头不知道能见着皇上几回。” 到底是姜是老的辣,薛福贵一番话说得可是绵里藏针。且这些年中宫失势,玉贵妃在宫中俨然已为半个皇后,虽名为协理六宫,实则早已手握大权。如今,宫中妃嫔,虽则新起一个兰美人,颇得圣宠,可到底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什么势力,不足畏惧。如今,从前的李家天下沈家财,早已变为李家天下薛家管了。 芳草隔得远,看事态这般,不禁摇头叹道:“当真是得势门前仆胜过九品官。沈家四少好歹也是一房里的少爷,今儿竟当着人面被人羞辱。” “阿弥陀佛,我的姑娘啊。你为他们操什么心啊!”容妈妈连忙打断芳草的话道,“那沈家的几个公子各个不成器啊,年年科举不上榜,且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您帮他们说什么话呀。还是薛家,今年薛二公子受皇上赏识赐了个从四品的武官,虽然是个外放官不比京都,可有玉贵妃在后宫,回不回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您瞧着,今儿这车还得是薛家先走呢。” 芳草听容妈妈说得头头是道的,心里便也对那沈四公子心里少了几分同情,道:“到底主仆有别,且薛家还没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呢。我听闻皇上还是十分敬重皇后娘娘的。” “敬重也是嘴上说说的。沈家是功臣,这些年来无功无过庸庸碌碌的,也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皇上要的是人才,倘若以后太子殿下登基必然也是得重用薛家的。沈家哪里能出什么人才啊。”容妈妈眼角瞥向那一处,鼻子一哼,扭头不屑的回到车上。 芳草也转头,却见刻着薛家家徽的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驶出了偏左门。她叹一口气道:“哎,当真是声势不如了。沈家应是要败了。” 前行的马车缓缓的动起来,芳草也连忙上了车。车里的老太太依旧是手执白玉佛珠串。阖着眼,听见芳草撩帘子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戏看得可还欢喜?” 芳草本还欢欢喜喜的脸,听着夫人话语里带着几分斥责,连忙收敛了笑意,恭恭敬敬道:“夫人,奴婢不敢。” “不敢?”老太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背地里议论皇上皇后。这皇宫多少耳目,你竟这般多嘴。我问你,你以为你有几颗头可以让人砍啊!” 芳草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跪下道:“奴婢知错。奴婢多言。还请夫人责罚。” “你既多嘴,我便掌你的嘴。回府后自行去刑房领受刑罚。”老太太说罢,闭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新年的好兆头,全然叫你这丫头坏了。” 听见是掴掌,芳草算是松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责罚的是。奴婢一定谨记教诲。” *************** 年十五,乃是孟家阖族同聚的时日。分散在各处的孟氏分支都回到京都本家。孟家两房里大房不曾有妻室,二房唯有一妻。没有妾室。来的年轻女眷,大多也是心怀心思的。 送走了一批外家的女眷,老太太精神不济,有些恹恹的道:“名单上的几个颇受皇恩的外家都来过了吧。” 赵妈妈站出来福了个身子道“泉州孟家起早就来了,金陵孟家方才您也见过了。还剩下一个皖南那里的孟家。您看?”说着一瞧老太太脸色不大好,连忙道:“您不如先回屋子。到时候人来了。奴婢就来叫您。您身子要紧。” 老太太却是也是身子有些乏了,点点头,指了芳草和容妈妈留在这里照看场面,由赵妈妈扶着进了东暖阁里歇着。 老太太一进屋,芳草便拉着容妈妈龃龉道:“你说。这么些时日了,也不见得夫人对沁春居那里的有什么动静。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见的,夫人说啊。” “能不说么!”容妈妈凑近芳草。暗地里指了指西苑里的刑房方向道:“这人都捉进去了。你以为她还能落个好啊。没准,她就是先得了消息,老太太要严惩了,这才叫自家哥哥连夜逃回了江南。” 芳草这就不懂了,拉着容妈妈道:“妈妈,你说,这老太太也不跟老爷说这事儿。光是将人关起来,这是打个什么主意啊?不会是悄没声的就了结了吧。” 容妈妈左右看一眼,神秘道:“你就等着吧。不是今儿就是明儿。老太太啊,早容不下二房了。前几日,想是请了媒婆张罗着正在给二少爷物色呢。你想啊。。。。” 芳草会意,与容妈妈对视一眼。 此时,外边的老婆子来禀报了。芳草和容妈妈这才正了颜色,道:“请人进来吧。” 剩下的人都是些寒门小卒,芳草和容妈妈不免有些怠慢。这眼见着天也快黑了,还不见皖南孟氏的人来。芳草琢磨这许是路上耽搁了,索性就吩咐丫头去开饭了。 红灯满檐,美酒飘香,杯光掠影,偶有脂粉甜香,飞入人的耳鼻,迷得人几欲沉醉。 虽说男女有别,可借着日子喜庆,且托词同宗亲眷。也有不少年轻女子和男子混坐在一起。 这老一辈的几位当家夫人退居一隅,坐在略略清净些的地方。 酒过三巡,外边的小厮进来通报。老太太一听,当即眉开眼笑道:“快,快快请进来才是。怎么大冬日里让人家在外边候着呢?” 众人正想着到底谁来了,竟得老太太这般欢喜。 外边的丫头引着人说着话便走进来了。 这一回来了三个人。男子生得四方脸,八字胡,眼角总带一股笑意。另一女子大抵三十出头的样子,和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子应是母女,两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那少女,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她穿得一身窄袖胡服棉袍。披着一件皖南特产的兔绒披风,独独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三九日子里她头上能带着一朵芙蓉花。那花可不是绸布做的假花,而是真真正正的一朵鲜花。那花花蕊还是鲜黄色,可见是刚刚摘下来还不曾放了几日的。 “两年不见,姑母越发得年轻了。您瞧瞧您,皮肤又白,脸色红润,真是羡煞了皎皎了。”那少女一下子扑在了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抱了抱她,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边。道:“长高了不少,越发出挑了。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跟在那少女身后的妇人先给老太太行了一个蹲身道:“大夫人好。”接着,半责怪的看着那少女道:“皎珠,不准胡闹。见了大夫人怎么也不行礼。” 皎珠见被母亲训斥了。连忙从老太太膝头退开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问安道:“大夫人好。[.超多好看小说]” 老太太瞧着皎珠,模样乖巧,性子伶俐,也是欢喜,只是想到她的年岁尚且不足,也不得不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皎珠年方十四,且又是年底里生的。算起来还只是十三岁,年纪太小。 “大夫人,皎珠这孩子性子皮,我们都拿她没办法。到如今还没指了婚事,还盼着您能给她寻个好夫婿好好治治她才是。”妇人方才听得老太太的话,心里可是欢喜。连忙接口,顺着老太太的意思说下去。 老太太点点头,“年底里,你们一来一回不方便,不如就住下。多住几日再回去吧。皎珠这孩子,我看着欢喜。孟家里姑娘少,冷僻的冷僻。病弱的病弱,也要些新的进来,添添喜气了。” 众人这一听,老太太开了话,可见是打算添人了,各自心中是又惊又喜,自然暗地里也有着比较。 桌上穿蓝袄,梳一倭马髻的妇人此时开口道:“皎珠姑娘头上的花可真漂亮啊。我瞧着是鲜花呢!” “对啊,对啊。真是水灵,到底真的就是真的,假花虽然能仿得象,却没有真花的香味儿。你闻闻,这隐隐的还透着一股幽香呢。”说话的是桐城孟家的人。这一回,她家中有女儿来孟府上,虽然未能以妃嫔之位进宫,可人已然和沈家定下了亲事。能攀上四大名门的亲事,哪怕是妾室之位,也算是蓬户生晖了。 “一朵花而已,哪里来得什么香味呢?怕是你闻到的是脂粉香吧。”金陵的孟周氏最不喜欢这般阿谀奉承,心里又对那皎珠对着老太太献媚的样子颇为不屑,自然是语出嘲讽,冷眼一瞟,可将桐城孟林氏堵了个结实。 皎珠笑着将投手的花朵给摘下来笑,递给老太太道:“皎皎,蒲柳身姿,不配戴这样国色天香的牡丹,自然还是借花献佛的好。” 老太太拿了花,端详一番,眉目里流露出些许赞许,复又将花簪到皎珠梳着的垂髫望仙髻上道:“我老了,早不适宜娇嫩的粉红,名花美人两相宜。你配着也不辜负了去。” “你看呀,这什么花就得配什么人。牡丹富贵,配得上的自然是有福之人。若是为人妾室,自然戴不上这么好的花的。”孟周氏刻意看了一眼孟林氏。 “好了,好了。都入座吧。总算是人齐了。今儿是难得欢聚一堂的日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老太太此言一出,将还欲开口的孟林氏和孟周氏都给噤了声。 饭毕,几位小姐回房的回房,去园子里玩耍的玩耍,剩下的几个陪同着在老太太的栖霞居偏房里跟着闲话家常起来。 其他几位小户自然是不敢多插嘴的。倒是皖南的孟石氏和泉州的孟姬氏说了许多,这左左右右的明里暗里都是试探着能不能给相公孩子举荐个好官职,能不能给家中儿女寻一门好亲事的。 老太太听在耳里,能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的算盘么?不过是装不知晓,大家都好有个面子罢了。 孟石氏的家中男丁单薄,早年里已经来过孟家一回。老太太看得他资质庸碌,难有大作为,便也不打算给他花力气举荐个官职。孟姬氏乃是老太太族里的外房姊妹,她虽有心扶植她的子嗣,奈何她家中三子皆为庶子,身份低微,也恐日后出息了,分薄了姬氏在孟家的地位。也不曾给过官职。 且两人见老太太也没有应承的意思,大抵心里也明白,只得默默收拾了场面。 孟林氏此时便开口道:“大夫人,听闻二奶奶身子不适,可还要紧。莫要养成大病了。” “她长年累月的养着,早先在家里也总是吃药,如今入府之后就三灾八难的没个停歇。好不容易,身子好了,我让她管家。却不料累病了。果真还是没福气的人啊。”老太太叹一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以帕子擦了擦眼角,抬头对着孟林氏道。“你也是有心,能记得她的事儿。” “明珠在府上多得二奶奶照拂,我这也算是应该的。”孟林氏眉目含笑,丝毫不察自己依然成为了老太太的眼中钉。 皎珠不曾回房,陪着一众夫人在房里聊天。这会子突然说道二奶奶,她倒是有些好奇道:“听闻二奶奶长得漂亮,且身份尊贵是皇上御赐的和硕郡主,还曾驯服灵兽,想来也不该是这样体弱才是。且。一房当家若是总病着,怎么能侍奉好夫君,管理好家事。” 孟石氏见皎珠失言,立刻喝道:“还不住嘴!谁任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孟周氏冷哼一声道:“牙尖嘴利,好教养啊。” “貌美而心不恭,真是叫人开了眼了。”孟林氏飞了个白眼。暗讽道。 孟石氏连忙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大夫人莫要责怪了。小孩子童言无忌,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若谁犯了错。都只一句童言无忌,无心之失就能过去,这天下还要律法来做什么?这冒犯二奶奶可就是冒犯皇族。你这般不敬天威,莫不成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孟周氏咄咄逼人,原就看不惯她在饭宴上出尽了风头,如今逮着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这一番话给皎珠生生扣上了大逆不道的帽子,若是论罪论起来,怕是不禁足也得是失了老太太的宠爱的。 此时,屋内众人眼睛都齐齐听着老太太。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却不带半分生气,反倒是赞同了皎珠的话道:“皎珠说得也是不错。她的身子也算是一桩心事。我也有打算年里往家里添一个人。” 众人一听,皆是惊惶不已。这意思分明就是打算将二房里的那个给弃了? 皎珠算是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着的。大夫人也不必当真。” 孟老夫人却道:“我也早有打算。既然将你留下来,自然是想让你学着家里的事儿。虽说你年纪尚小,可是到底机灵。我有心让你做我的儿媳。” 这一句话像是一颗石头砸进了水坑,顿时水花四溅。 孟林氏连忙道:“老太太。皎珠姑娘年纪与二公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且,年岁尚小,这事儿还不宜就这么定下来呢。” “怕什么,当今皇上和皇后差了足足有十岁,却也是恩爱美满。秋盈与薛三老爷也是差了十岁,有何不可呢?”老夫人眼睛扫过孟林氏,虽是含笑,却略带警告的意味。 孟林氏当即闭口不言。 最不痛快的算是孟周氏,她心里瞧不起皎珠,更不希望这么好的亲事让她占了去,便毛遂自荐道:“既然说是要添人。我瞧着我家宛儿还没定下来,且和二少爷乃是熟识,年纪正相仿,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六。大夫人也见过,性子最是温顺了。” “宛儿的性子,我也喜欢。”老太太谈及宛儿脸上也带了几分暖意,想来是很中意。孟周氏心里暗喜一番。却不料老太太犹接着说道,“时后房里正也缺个正主。宛儿与时骞时后算是相识,又是知根知底的。我有意让她做大房。” 大房这一词,也就听着好。那大公子没有功名,自然不如二房来个诱人。可是,这老太太金口一开,她就是想要反悔,也是来不及了。孟周氏至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闲话散场,众人从栖霞居出来。 孟石氏领着皎珠走在最前面,两边跟着三四个中年妇人也是孟氏的外族,只想着能占些好处,日后能记得她们。 孟周氏虽也有人逢迎奉承可心里到底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的。这上好的肥肉落入了孟石氏的口中,她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一出栖霞居的门。便扯着嗓子道:“到底是有本事,入了二房。可惜还没准儿呢!正室只要在一日,嫁过去的都是偏房,指不定只当个妾。若是连名分牌位都没有,将来死了也都是入不了本家的墓园的。” 皎珠听了这话,正要反驳。孟石氏却将她拉住,陪了笑道:“金陵家的做什么动怒呢?宛儿姑娘是给大少爷做妻房,将来皎珠入府,两姐妹便是妯娌了。将来。就算皎珠做了正妻,依旧尊宛儿姑娘为嫂嫂的。” 孟周氏见孟石氏示弱,便更加狂妄道:“也算得你识相。你本就是皖南的一处小户出身,与我自然不同身份。我乃周家外族嫡出小姐,要做自然为人正室。” 孟姬氏冷眼瞧这两人,正欲走开,却陪跟在身旁的孟林氏给拉住。孟林氏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刻意扬声道:“你可听说过宁为宰相妾,不为白丁妻么?入了院子,谁说得上话,才是正事儿,哪分什么大小。奴才大了还有欺主的时候呢。”说罢。抬头只等她接腔。 孟姬氏无辜被扯了进来,“哎呦”一声甩开她的手,一脸的不高兴,气冲冲的走了。 孟周氏被噎了话,重重哼一声,也走了。 待孟周氏走远了。皎珠从母亲身后走出来,冲着孟周氏的背影,一跺脚,气道:“就会仗着自己的出身欺压别人,我便瞧着她周家败落的一天。” “你与她争这一时长短做什么?她再好也不过是个外家的。如今入得了本家的是你,将来你的孩子再不济也是本家的人。你光这一样,便比她强了千百倍。”孟石氏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化解了皎珠脸上的怒气。 “母亲说得是。是好是坏也是以后见分晓的。”皎珠攥着帕子,目光里多了几分自信。 孟石氏此刻转头对着孟林氏,略欠了欠身子道:“桐城家的何必为了我与金陵家的交恶呢?只怕日后见面免不得难堪呢。” “不怕,不怕。”孟林氏换了一副笑脸,连忙走上前去道,“皎珠姑娘好福气,能入本家。” 皎珠看了孟林氏一脸的笑,便知晓其来意,原本想说些场面话赶她走,可转念一想。她家女儿与二房交好,也许能问出些事情来,当下做出十分盛情的样子道:“明珠姐姐一样好福气,能入沈家,这可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堂婶婶福气大着呢。沈家乃是皇亲,若是日后生个少爷继承沈家家业,生个小姐当上皇后,那才真是富贵荣华呢。皎珠自是望尘莫及的。” 这一声堂婶婶叫得孟林氏像是吃了蜜一般,一通高帽捧得她是轻飘飘的,嘴里自然就漏出些许风声:“皎珠姑娘也是好福气的。这一进门,没准儿明儿就偏房变正室了。到时候还不是当家主母!” “皎珠哪有这样的福气,听闻二奶奶与二爷伉俪情深,我也只盼着入府后能有个座就是不错的了,当家主母是万万不敢想的。”皎珠假作不知,只等孟林氏自行接话。 “欸~~~~小姐莫要妄自菲薄。老太太心中属意与你,你还怕等不到这一天么?且,二房她怕是命数。。。。。”孟林氏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将余下的话通通咽了下去,讪笑几声,对上皎珠略含期待的眼睛,又慌忙移开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皖南家的也早些去歇着吧。这一路就属你最远了,若是累出病了,可不好。”说罢,慌慌忙忙便走了。 孟石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虽说是责怪眼里实在是半分恼意都没有,反倒含着一层薄薄的笑,“你这丫头嘴上抹蜜,心里使坏,你瞧瞧将桐城家的哄得生生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皎珠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道:“是她自己说漏了嘴。瞧着她这幅蠢样,便知晓他家姑娘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就算是攀上沈家这门亲事,将来也就是个不受宠的姨娘,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倒是二房,说来也是稀奇了,竟是这么个病秧子!难怪入府都一年多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总觉着这事儿不象你想得这般简单。咱们还是提防着点好。”孟石氏心里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寒意。她又将老太太说得话又反复的细想了一边,还是没瞧出什么破绽来。可心中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孟石氏的担忧神情也冲淡了皎珠被指婚的喜悦之情。母女两人一路无语走出了松子林。 此时从林子的黑影处走出一个人来,月光下,那人的模样慢慢显山露水,窈窕的身段,细腰丰胸,雪白的脖颈,如瓷器般的肌肤,黑发如漆,一双眼像是冬日叶子上的薄霜。冷冷的泛着寒意,轻薄的面纱让朱唇更加的嫣红,也盖住了刀子一般锋利的嘴角。 风拂过,吹起面纱的衣角。露出狰狞的血管和黄黑相交的疤痕,原本的一张绝色容颜如今却变成了鬼面人。此人正是孟婉君。 话说荣瑾被禁足之后,孟婉君就迁居别院。今儿是孟氏一族相聚的日子,她本是想等她家中人前来相见的。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家里人前来探望,无奈之下,便打算在松子林守着,机缘巧合,竟看了这一出戏。 她窝在小楼成一统。如今外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都她竟都不知道。看来这一次,韩荣瑾是凶多吉少了! 栖霞居里灯火彤彤恍若白昼。芳草站在老太太身后,一双巧手按在老太太的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上,以指腹按压,一边按揉一边道:“夫人,您瞧这样的力道可还好?” “再重一点吧。”老太太皱着眉道。“沁春居派人看着了吧?可不能让她趁乱跑了。” “您放心,家里的护卫将院子围得严严实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呢。”芳草一边保证道,一边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再重一点!”老太太有些不耐道,芳草连忙又加了几分力道。却不料老太太突然睁开眼,斥道:“今儿是怎么了?是没吃饱饭还是生了病了,怎么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啊!”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芳草跪在老太太跟前,连忙求饶。 “我瞧你这心思竟不知去哪里了!”老太太怒得拍着桌案,气道。 芳草跪在地上道:“老太太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着还在刑房里关着的秀娟,不知道您究竟是想如何处置了她?” “哼!你如今连你自己保不保得住还是不知晓,竟有心思想着她?”老太太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 芳草虚弱一笑道:“毕竟姐妹一场,奴婢受她恩惠不少,心里总想着她的那些个好。奴婢虽然愚钝,可还是知晓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奴婢只想着她黄泉路上死的时候也能给她一份送葬餐,也算是不辜负我们这么些年的情谊。” “你也算是有情。就这两日了,为她多备些纸钱,路上用的时候,也能让她少受些苦楚。”老太太只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 芳草想看来,沁春居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此时,沁园里的广德斋里已然是炸开了锅。 屋子里虽是寂静一片,可孟老爷已然是气得怒目横睁,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似的,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贱人!这个不知廉耻的荡妇!!我必要将她五马分尸!” 山伯倒了一杯茶,放到柳木红漆刻伏羲伏虎的桌上,颤巍巍劝道:“老爷,您可千万得保重啊!没必要为了那个荡妇气坏了身子!;老太太已经将人给关在刑房里受刑了,只等您开口说一声,杀了她剐了她都任您高兴,只求您莫要生气了。” “那个奸夫呢!奸夫在哪呢?” 山伯弓着身子道:“老爷,韩二少爷自年前便说是回家探亲去了,先如今连人都没有呢。” “混账!”孟宏言一下子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青瓷流花双叶碗给摔了个粉碎,“杀了他,必不留活口!此等忘恩负义之徒必杀了他!韩家也不能留!还有二房里的那个淫妇,在江南之地早与人私定终身,后又贪慕富贵,将人杀死。此等背信弃义,贪慕虚荣,忘恩负义之族岂能容她。杀了她,杀了她!!” 平地里一声惊雷,当空旱雷,劈开一片青天白日。那银白的光生生照在孟老爷脸上,仿若阎罗夜叉,面目狰狞。 栖霞居里,老太太早换上了一身苏绣的万寿寝衣,吩咐芳草熄灯,平白的这一声雷,倒是让芳草吓了一跳,手一抖,多灭了一盏灯,再一转头瞧见老太太,不惊反笑,道:“这一道雷劈得好,劈得极应景啊。”(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四 走投无路 出了十五,天气晴好,昨夜一声响雷,却将日头给打了出来,照在雪上白光一片。(.好看的小说) 虽被禁足,却不能影响了荣瑾的心情。这么些时日,不曾有动静,大抵老太太已经放弃了想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只改作圈禁。不过,只要是她的命留住了,她就能顺利的解除禁足。如此一想,她的心情自然好起来了。 院子里的下人不在,只剩下玉函和紫鸢两人。许多事情,荣瑾也不得不亲力亲为。正午里,她想喝口茶,却发现茶壶里没水了。只得,自己生活烧水。 出了门,荣瑾直奔小厨房里,揭开水缸竟一滴水都没有,只得拿着水桶去院子旁边的水井打水。摇了半天的辘轳,才打上了小半桶水,累得她三九天出了一身的汗。且还得大老远提到水缸里。这一回下来,累得她直喘。 且生火也是件麻烦事,既没有火折子,只能用打火石。她既没学过,也没练过,头一回就将手给夹着了,疼得她捂着手,险些到处打滚儿了。 在厨房小炉子里折腾了半响,弄了一脸的灰,才将火生起来,可屋子里没炭,只能用柴火烧水,这便又得重新劈柴火。荣瑾自出生以来就没干过这种活,纤纤玉指娇弱得很,没两下就将自己给扎着了。木刺扎在了手指头上碰一碰都疼,且又取不出来,弄得她是无计可施。 此时,紫鸢正从外边走回来,瞧见厨房一股浓烟,吓得连忙将扫把扔了,往里面跑,唯恐是走水了。 跑到里面一瞧,自家主子顶着一张黑炭脸,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可让她好生一番惊吓,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到她面前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呀。”说着,上下摸着她的手,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伤着哪儿了?可是疼了?奶奶,您倒是说句话呀!” 荣瑾两眼汪汪,总算是见着亲人了。双手握住紫鸢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差没有抱着她抱头痛哭了道:“我的紫鸢,你总算是来了。赶紧来烧水。我快渴死了。” 紫鸢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推到一堆黑乎乎的瓦片面前,紧接着便听见过自家主子干嚎着道:“这火我实在是生不起来!小炉子,我也不会用。险些将自己给烧着了。紫鸢,你说怎么办呀!” 等生了炉子,紫鸢站在一边,手里拿着铁叉,叉着腰,瞧着荣瑾。半是好笑,半是生气道:“我的奶奶,您可吓坏我了。这小厨房多脏啊,怎么是您能来的地方。您若是想喝水,只管叫唤一声便是。奴婢就在后院里扫雪呢。就算,寻不着奴婢。您也大可请了玉函姑姑来,您这一会子功夫,险些将厨房都烧起来。这地方烧了是小,若是您有些差池,可让奴婢怎么办呀?” 荣瑾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打圈圈,只差没露出尾巴摇尾乞怜了。 说也说完了,气也气过了。紫鸢这会子便开始心疼起自家主子了。虽说早看了一边,可还是放心不下,又从头到尾看了一边,这才安心。 过了这么些时候,炉子上的水也开了。紫鸢拿了水壶将水先倒了一碗凉着,又将剩下的水倒在铜盆里,取了汗巾子浸了热水,绞干,递给荣瑾。 荣瑾接过汗巾,擦了脸,瞬间汗巾变成一块黑抹布。荣瑾讪笑几声,将汗巾子放到铜盆里,顺手接过紫鸢端上来的水,对着热水呼一口气,小口抿了一口,霎时畅快道:“紫鸢,果真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若是离了你,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哼,小姐净会哄人。奴婢算是什么,不过是草芥子一般的人罢了,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在奴婢身边,奴婢才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呢。”紫鸢笑嘻嘻的转过脸来,早没了刚才的怒气冲冲的样子。 荣瑾拉住紫鸢的手,两人手牵着手,紫鸢的手上都是茧子,可见是平日里做了许多粗活的人。她一个贴身侍婢,却尽做些粗使下人做的活计。想来从前在韩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儿不由心里一酸,道:“你跟着我,受尽了苦楚,也没几天好日子过过。如今,还叫你陪着我在这鬼地方被人拘禁起来。你放心,若是我有法子出去,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会为你家里的几个哥哥安排几个职位的。” 紫鸢目光温婉,微微低头,手放在荣瑾的手掌上,嘴角渐渐扩大,道:“奶奶,有这份心思便是最好的。奴婢只愿陪伴在奶奶身边侍奉您,不愿就此嫁人。” “你嫁了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的。到时候你们夫妇两一个在我身边做事,一个跟着子敬,岂不是更好。”荣瑾心里想得甚好,仿佛眼前展开那一副其乐融融和睦安详的画卷。 紫鸢微微低头,眸色暗淡了些,略有些幽怨道:“奶奶,紫鸢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可奴婢这一辈子想嫁的也唯有一人。纵使做不得妻室,便是为奴为婢,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还请奶奶成全了我。” 雪光透过明纸照进窗户,照得紫鸢脸颊红晕犹胜雪里红梅,大抵人间情爱当真是心有所系,至死不渝吧。她暗自垂了眼,开口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冬日日短,雪光扑朔,映在窗户上,明媚得很,加之屋内地笼暖炭,再点上万妍香,便觉恍若春日百花盛开之景色。 玉函从后屋摘了几支梅花过来,放在了白玉瓶子里,置于房内案台上,既赏心悦目,又暗生幽香。 日暮时分,荣瑾倚着天水蓝的金丝软枕,屋子里人少,玉函和紫鸢皆在屋内做针线。忽而,外边的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便是脚步声。 在禁足中,究竟是谁来了?玉函和紫鸢都紧张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走。 荣瑾听着脚步声,倒不像是一个人,心里也起了几分疑虑,连忙从床上下来。 来的人是山伯,荣瑾并不常见。自进门以来也只大抵见过两三回,山伯是公公身边的人,平日里都是在沁园里伺候着,怎么今儿反倒来了?她自觉不对劲儿,心里左右想着还得先去告之了孟时骞才是。 山伯进门先抱拳一揖到底,旋即道:“奴才奉老爷之命前来给您送些东西。”说罢,侧身退到一旁,身后的两个小厮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盘中放着白绫和匕首。 那端着盘子的小厮一一介绍道:“此乃一匹千金的云丝白绫。出自丽江以北。此乃先帝钦赐之千年玄铁做的匕首,削铁如泥。“ 荣瑾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山伯。这是什么意思?本郡乃是皇上钦赐的和硕郡主,更有大棠灵兽庇佑。皇家宝册玉牒上亦我有韩荣瑾三个字的。” 山伯垂着头,无比恭敬道:“奴才是按照老爷的意思来办的。您还是乖乖伏诛的好。若是将事情传出去,不仅不能保您死后尊荣,更不能为您家人着想。老爷有令,若是您肯乖乖就死,便留韩二公子一个全尸,且日后定为韩大公子谋一个好职位。” 荣瑾脸色大变,吃惊道:“怎么会!公公。他。。。。。” 山伯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老爷已然知晓您和韩二公子的事情。秀娟已然拘禁送入刑房看押,不日便会沉塘。老爷念在您的身份贵重,便不让您去刑房了,只赐您自尽,保全您一份颜面。” 荣瑾左右看了看。出口的门已然被封住了,眼前便是山伯,既不能正面逃出去,那便只能从后面偷偷跑出去了。她记得西暖阁里有一扇窗户开在床头,且对下去正巧便是后院的梅花林。沁春居除却前门之外还有一处后门。后门比较偏远,向来人烟稀少,应是比较容易逃出去。 为今之计。若是三人一同逃走只怕是不可能。只有她亲自留下来与山伯周旋,再遣紫鸢去寻孟时骞,才能保住她一时的性命了。不过,就算是能保住这一时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荣瑾思及此,眼中霎时一片雾气,伸手摸了泪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却无处可说。山伯,我想要求见公公。” “老爷吩咐了不想见您亦不想听到您说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与我们为难。”山伯悄无声息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还请您千万帮忙。”荣瑾借机转身对着紫鸢道,“去我房里将一柄玉如意拿出去来再拿出那些银票地契来。” 紫鸢和玉函一同入屋,片刻间玉函便拿着一叠的银票和一柄玉如意走了出来。屋内中人的视线皆被这一柄白玉如意所吸引。此物乃是沛国公府送来的贺礼,当日她正值封郡主,风光无限,一时之间无人能出其右。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 且,这里的一干小厮都是粗莽人士,平生哪见过这等金银珠宝,自然眼珠子都直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荣瑾命玉函将东西都放在了桌上道:“山伯,这只是小小敬意,我只求能再见公公一面。我便是死也得容我分辨几句呀。” “和硕郡主,老奴也是一番好意。您还是好生上路吧。现如今,老爷见着你们韩家的人,只怕一气之下当真在朝上参你们一本。您想,这韩家腹背受敌的,还能经得住这一参么?”山伯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过那些已经动摇了的小厮,霎时间将那些人都震慑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这一时意气了。她是断断不会死的。 荣瑾眼疾手快,拿着紫鸢端出来的一包银两和银票,朝着那些小厮扔去。 银子滚落在地上,散落出来。一众人便如同恶狗抢食一般,纷纷扔了东西,去捡地上的银子。荣瑾连忙拉着紫鸢趁机撞开山伯,往外边跑。 大雪未化,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道路。荣瑾艰难的在雪堆里走着。 不时,屋内的人便追出来了。好在那些小厮兜里揣着银子,行动不便,未能马上追上来。 雪路难行,一个趔趄,荣瑾脚下踩上了鹅卵石,栽在了雪地上。 紫鸢连忙来扶,荣瑾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动了动脚,却发现脚疼得不行。 大抵是脚扭伤了。接着紫鸢的手,荣瑾总算是从雪地里爬起来,可行动到底是不便利。因是脚伤着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雪地湿滑,她穿着屋内的寻常鞋子,早已是湿透了。雪水的寒冷刺骨和脚踝处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让她的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眼见着。这些人就要追上来了。紫鸢连忙蹲下,扭过头,神情焦急道:“奶奶,快上来吧。您腿脚不方便。奴婢背着您出去。” 荣瑾回头望一眼,正往此处赶过来的小厮,一狠心,爬上紫鸢的背。(.好看的小说)好在,她身子本就轻盈,且紫鸢早年里做过粗活,有了底子,现在勉强还能撑着。 紫鸢背着荣瑾,使劲往门外跑。奈何门前护院重重。迎面而来的,只有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 此时,皇族恩赐的贴身护卫从暗处现身,加之孟时骞平日暗地里安排在沁园的三个护卫。虽是四人却也是以一敌百之人。 府上护院众多,各种自然也有高手,两方相较。一时间竟也难分胜负。 荣瑾和紫鸢躲在一处,四名护卫分别占四角,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荣瑾抬头看着刀光剑影里,互相打斗的人群,心里竟生出一股悲凉来。若论是罪责。她韩家一门何曾有罪。大家不过各为富贵罢了。但,薛氏不容她们,家中又有人出卖家族。她才沦落至此田地。可怜家中母亲如今被囚在家,不知该是受了如何的委屈。 荣瑾正值伤心,紫鸢却已然是心急如焚。双拳难敌四手,渐渐两方人马拉开了差距。四名高手或多或少都挂了伤。这铜墙铁壁也渐渐出现了空隙。“小姐,总在此处留着,也不是办法。奴婢为您做掩护,您还是尽快逃出去吧。” “不可。”荣瑾沉吟道,“我已派玉函去通知子敬了。若是离了此地,只怕他寻不到我。且外边比起沁春居更凶险万分也未可知。” 今日乃是三十,府上众人早已去了京都的白马寺祈福还愿。白马寺地处偏郊,一来一回多有不便,定是要留宿在哪里一晚的。可,见今日公公是早有准备。而婆婆便是刻意制造了这样一个府内无人的时机! 说话间,一把刀便隔空飞来,直逼向荣瑾的天灵盖。危机之中,紫鸢挺身而出,徒手将那刀给握住,才免得荣瑾一死。 “紫鸢!”荣瑾忙将她的手掰开,手上的伤痕足有三寸长,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十分骇人。这样比得要包扎止血,否则紫鸢恐失血过多,这条手就废了!荣瑾将身上带着的披帛解下来,将伤口大动脉的血管处积压包扎,在将她整只手都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她虽然没学过医术,可是从前的时候总听爷爷讲一些登山的趣事儿,心里也记住了一下应急措施。 紫鸢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日光射在的雪上,泛出银白的光泽,将她的脸渐渐模糊了。金铁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荣瑾焦急得等待着。 快来呀,子敬。我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了。你一定要来呀! 在这样的等待中,便是一秒都如同是万年一样漫长。越想,她便越发的害怕。算着时辰,便是玉函一来一回也该回来了。 难不成玉函在路上被什么人给截住了?! 又或是子敬不在家! 难不成,今日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他迟迟不来,是妥协了么?毕竟是他的父亲,他最重孝义。 可想起昔日种种,他不喜为了她和自己的母亲反目,更是处处维护她。且,护卫还在。他亲自任命的护卫死士,为维护她的安全便是粉身碎骨都会护她至死。这也是他的心意。 不,他不会的。她握紧拳头,他不会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仰着头,望眼欲穿,没有任何一刻更加希望他的到来。 像是一束绿色的光芒,从门口照射进来。她遥遥望见他,他手执一把银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中一个人,将那些家丁全然射到在地。 他踏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她。仿佛那些刀剑,那些锐器都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她。他上前抱住了她,荣瑾死死的拉住了他青色的披风,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浮木,泣不成声道:“子敬,你终是来了。我只怕再见不着你。” 孟时骞抱着她,心中也是充满了莫大的惶恐。幸而,他未曾听信了母亲的话。心觉有异,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然便是阴阳两隔。 总是刀剑相向,在这样险恶的境地里,她和他相拥在一起。便仿佛得到了毕生的安宁。她知晓她的夫君不会让她死的,她也会好好活下来的。 山伯匆匆赶来,见到孟时骞,便知晓这事儿棘手了,暗地里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孟时骞护着怀里的人,见到山伯前来,便不由微微诧异。山伯是父亲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今日之事。。。。。 他皱眉怒斥道:“念在你是我父亲的老人。我便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二少爷鲜少这般失礼,竟口出不敬,如今想来必是气极了。可,老爷吩咐了,必不能留这女人。山伯衡量一番,还是不得不上前和蔼道:“二少爷。这事儿是老爷吩咐下来的。老奴不敢不遵从。还请您不要为难老奴。” “好!好!这个家竟不是姓孟了,竟是要你来做主。我父亲的话你听,难不成我的话,你便不听了!我便在这儿说了。今日若是谁敢动我的妻,我便是天涯海角也非得将此人诛杀连坐!若是你不信。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他眼底的森然比起这雪地里冰凌还要刺骨。 众人皆不由退了一步。孟时骞抱着荣瑾,轻声道:“可还好?” 荣瑾倚在他身上,方才危急时刻便也不觉得特别的疼。如今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关节好像都散架了似的疼得厉害,脚踝处更是疼得都没知觉了。霎时间,她扶着脚踝蹲下来。 孟时骞看她冷汗直流,疼得连脸都发白了,忙叫道:“东来!东来!” 远远的,便传来声音道:“来了,来了。二爷,您跑得这般快,奴才跟不上您啊。哎呀~”听得一声闷响,众人抬头却见远远的便是一个胖墩墩的雪人站在门口的常青松下边。 孟时骞叹一口气,荣瑾更是笑不可知,笑得直抽气,连腿疼都顾不上了。 孟时骞喊道:“既然还在路上,便再跑一趟吧,去将家里的随行大夫请来。” 荣瑾好不容易笑停了,拉着他的手臂道:“唉,先别顾着我,紫鸢的手流不少的血。你也会些医术,赶紧去看看吧。” 孟时骞扶着荣瑾先起来,去了紫鸢那里。紫鸢捂着手臂,面无血色,却还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以示她的安好。 回了屋子,孟时骞安置好荣瑾,也顺道给紫鸢把了脉,上了药。 荣瑾坐在床上,侧目看着孟时骞,见他从耳房出来,脸色不大好,忙问道:“可是紫鸢有事?” 孟时骞顺势坐在她的床边,新床帐子上的紫色流苏微微垂落在他的肩头,他穿着一身苏绣飞鸟青色袍子是她十月里为他选置的,床帐子是冬日里他托人送进来的。他的眉宇深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荣瑾知晓,若是孟时骞想来喜怒爱憎不示于人前。他今日想必是十分忧心了。 孟时骞的声音带着许多的疲惫,除却对今日之事的惊还有对日后的忧。“你且放心,紫鸢的伤会好的。只是,我怕她日后右手不太有力气,拿不得重物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荣瑾不愿见他这般疲惫,便道:“你放心,这样的处境必会化解的。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知晓了我的处境,定会前来相救的。” “皇后娘娘?”孟时骞疑惑道,“你这些时日未曾入宫,且出入沁春居的人都是经过重重搜身,必不会能带任何东西出这间屋子。你是如何联络上皇后娘娘。娘娘又如何肯帮你的呢?” 荣瑾笑道:“人自然是不能。可是,初十之日,百官拜见。我虽不能出席,某个小家伙却从我这里出去见到了皇后娘娘。” “你是说。。。。雪球儿?”说罢,孟时骞便在屋内寻雪球儿的身影。 “不必找了。雪球儿自那一日拜见过皇后娘娘之后,便再没有回到这里。应该是留在母亲那里了。”荣瑾以手拉住孟时骞的袖子,得意道,“我想母亲必不会知晓。我竟让一个畜生为我私自传信。那一日,我事先让雪球儿含着一个药丸入宫。雪球儿颇有灵性,我早已在这些日子训练得它不会吞下这个药丸。但,若雪球儿问道皇后娘娘宫中的凝熙香便会昏昏欲睡,自然就会将药丸给吐出来。我以油纸包裹纸条外覆上面粉,保证纸条不会被雪球儿的口水所融化。试想,宫中宫女若是得到这个,岂会不告诉皇后娘娘?” “你便放心,只要出了这个冬日。一到春日。万物复苏,我便能解开囚禁。”荣瑾拍了拍孟时骞的手,“只是,如今公公知晓了我哥哥做的糊涂事。恐对我们韩家日后不利啊。” 公公能这般早知晓消息想必也是婆婆的一番功夫。本来不过是两家私事,能得公公这般震怒,非得要杀了她,想来婆婆这剂猛药吓得实在是狠啊! “说到底也是你哥哥做的糊涂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便让你哥哥站出来,只在父亲面前认错受罚。父亲好面子,定是私了。你哥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孟时骞尚不知晓外边的情形,心里任存了一丝希望。 荣瑾虽在家中不知晓外边的事,可是还是了解此一时非彼一时。且宫中尚有韩元霜这个祸害在。岂会轻易放过韩家!不过一切还需等她脱身之后才可从长计议。 说道一半,荣瑾一拍头似是方才想起了,急忙道:“我遣玉函去沁园寻你,这会子没见着她的人,莫不会是。。。。。” “你别担心,我先让东来待人找找。许是雪天路滑。被困在积雪里又或是路不熟悉,走错道了呢。你安心养着,我还有事情。”孟时骞说罢,起身要走。 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动,只站在百花帘外边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脚,离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对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换身衣裳洗漱了再过来,给您回话。” 荣瑾摆了摆手,瞧着她转身,却见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 换了衣裳,玉函走到内屋服侍。荣瑾瞧着她脸上有了好一块淤青,瞧着甚是吓人,关怀道:“我瞧你脸都淤青了。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玉函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着急,这才乱了方寸。” 荣瑾愈发愧疚了,拉着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晓如今说这些怕是不中听。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随着紫鸢来服侍我。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要你受这样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宫,也想寻个一世安稳,可我怕是不能给你了。你。。。。。”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无事。荣瑾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夜里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初春的绿意像是刚刚出生的鸟儿,虽然微小却依旧让人生机勃勃。玉函推开窗子,看见窗柩上那一支春杏新长出了嫩芽。转身含笑道:“奶奶,您瞧,这杏树发芽了。” “时气这东西,有时候来了,便是挡也挡不住的。天命如此,那树也是顺从天命罢了。”荣瑾笑着将最后一支雀屏凤头钗插在了头上,又将当日在家中聘请江南织造局所做的绣花缎子拿出来,吩咐玉函道:“你就将这个包起来吧。” 紫鸢远远的看着,急忙道:“奶奶不是有上好的羊脂白玉么?怎么不拿出来做礼呢?我这就去哪。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呀。”说着便往里屋走。 “要不要奴婢去拦着紫鸢姑娘?”玉函有些担忧的望着紫鸢的背影,荣瑾摇摇头道:“随她去吧。她这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说着拉住玉函的手道,“到底还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玉函不由笑了一声,抬眼凝望了荣瑾一眼低头道:“奴婢哪里敢揣测奶奶的心意。只是想锦上添花者众多,却不及雪中送炭之情谊。奶奶只要心意到了。想必蕊婕妤定会想起昔日姐妹之情,为奶奶您多多美言的。” “我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姑姑。”荣瑾笑着,拉了拉玉函的袖子,做出一副亲昵状来。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玉函走到外边瞧了一眼,恭敬谦和道:“原来是夫人房里的容妈妈呀。真是失礼了。我家奶奶尚未梳好头,还烦请容妈妈等候一会儿。” 玉函话语间滴水不漏。未曾有半分不敬,甚至连当日之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容妈妈瞧着她,心上算是放松了几分,都说做事留三分,老太太这一回将事儿都给做绝了。如今,蕊婕妤在宫中又获荣宠。连带着二奶奶都能逢凶化吉。这人一出来,还不定给她们这些听命做事儿的下人什么苦头吃呢。 如今,瞧玉函这番话,大抵二奶奶也是明事理的人。便是生气,也不过是责骂一通罢了。 容妈妈这边放了心,就想往屋内走。 紫鸢从内屋走出来,笑眼嫣然,叉着腰道:“妈妈且慢。我家奶奶还未许您进来呢,您怎么敢就进来了?还是说您在老太太那儿也是这般出入随意的。” “姑娘说笑了。老奴哪敢。”容妈妈刚踏入门槛的一只脚尖又缩了回去,站在门口,满脸的赔笑。 荣瑾在里面听了,并不说话,这意思便是分明了。 玉函索性挑了帘子,将容妈妈给直接拦在了门外边。 屋内的沙漏瞧着已经快漏完了。出入宫的时辰都是有规矩的,玉函怕自家奶奶只顾着赌气,耽误了时辰,便在旁提醒道:“奶奶,虽说那老奴是该教训,只是事分先后。您也不能为了个奴才,延误了时辰啊。” 荣瑾伸手将头上的掐金丝攒八宝琉璃珠花正了正,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一番。冰肌玉骨点绛唇,芙首柳眉乌鬓浓。等闲谁得佳人面,笑入春风不解情。这样好的颜色,这些时日里竟也错付了。 平日里,她总喜欢浓妆淡抹,就连朝见宴会的日子都刻意穿得朴素,如今盛装之下,却竟连自己也不知晓,她是如此的合适,仿佛这一身华贵在她身上是浑然天成。 “时候差不多了。”荣瑾扶着玉函的手起身,“今日过后,你我便是又一番不同景象了。” 玉函低着头,扶着眼前人的手,身后是三尺长的裙尾,配以略浅一色的杏红,身后是展屏的孔雀,雀屏华丽,像是九天里初现的云彩,这一瞬的光芒虽则短暂,却足以让人毕生难忘。(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五 沈门男子 马车出了孟府门,荣瑾旋即从还病歪歪的倚着车厢,连出入都需要搀扶的孱弱样变作生龙活虎的样子,大手撩开车帘子。 寒风呼呼而过,划在人脸上,连空气里的尘埃似乎被冻结成了冰凌,打在人脸上仿佛能渗出血珠子似的。饶是这般,荣瑾心里却是无比的畅快,放下帘子,回过身激动的拉住玉函的双手道:“玉函,我出来了,我终于凭一己之力出来了。从前,我从未想过这外边的世界是如此的好。被禁锢的几个月里,我无时无刻不曾想要自由。如今,我终于自由了。” 玉函握住荣瑾的手,欣慰中更带了一份感慨。这么些时日里,她和她一同关在沁春居里。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只怕老夫人会派人过来将她们灭口。如今,峰回路转,她们总算是有了能活下去的机会。 宣武门的偏门就近在眼前,高耸的城墙,瑞兽先环门扣,高大赤金,栩栩如生,但是行驶而过,便似有寒风如兽吼扑面而来。 宣旨的公公拿了腰牌,交给守门侍卫检查。荣瑾旋即放下了帘子,避过那些守卫好奇的目光。 过了宫道长街,便在韩白蕊所在的春熙宫门外停下。玉函扶着荣瑾刚下轿子,迎面便瞧见了韩白蕊披着一身白狐裘所制的披风走过来。 两人虽从前种种不合,但今日相见,却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姐妹之情。两人双手交握,一时竟也无语凝咽。 还是玉函先声道:“两位主子相见感人,可外边天寒地冻的,蕊婕妤还有着身孕,还是先进屋去吧。” 荣瑾忙拭去眼角泪珠,破涕为笑道:“你瞧瞧,我都糊涂了。来来来,快些进屋才是。别伤着娘娘的身子。” 韩白蕊怔了怔,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面上却化作一丝苦笑道:“是,都听阿姊的。” 荣瑾扶着韩白蕊进了屋子,待她在榻上坐稳,便领玉函俯身行礼,叩拜道:“臣妾参见蕊婕妤,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做什么呢,这里又没有外人。”韩白蕊连忙将荣瑾给扶了起来。 “宫中礼节不能忘。娘娘我相见自然高兴。可也得时刻留着神,不能乱了尊卑。你如今贵为宫中娘娘,承得一宫主位,更是承袭皇嗣。这个礼节如何也是行得的。”荣瑾将礼行完之后,这才起来。 “好了,都下去吧。”韩白蕊挥退了两旁的宫人,又见玉函不动,看了荣瑾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开口道,“家里也不见你如此严谨,如今愈发的小心起来了。” 屋内不见了人。荣瑾才细细打量起整个宫室来。 春熙宫布置富丽堂皇,虽宫中不饰金银,却处处可见其荣贵之处。屋内不焚香却自有一股浓郁芳香,两旁的百子帐子取义子孙满堂,自入屋起地上便是一层波斯羊绒地毯。一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脚底也暖洋洋的。荣瑾从前的住的老式的房子。家里常年铺着一块地毯,据说还是十分贵重从国外定制回来的,如今与之一比,当真是沙比之金,万分不能及。 见屋内种种布置。荣瑾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韩白蕊虽并不是自愿入宫侍奉圣上,且韩氏地位低下。荣瑾很怕皇上一时兴起,恩宠过后。便会将韩白蕊抛之脑后,届时韩家当真如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盛宠如此,荣瑾不由欢欣道:“我见你宫中这般,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宫外谣言四起,韩家又被人软禁了。还好,你这个孩子来得及时。能助我脱困,也能帮韩家脱离难关。” 正是高兴的时候,荣瑾微微垂首,却一丝凉意划过心头,抬头又见韩白蕊神情虽是欢喜,却在眉宇间多了几份忧愁。 “莫怕,这个孩子,是你的孩子,是你的福星。皇上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到时候,你生个皇子出来,便是韩家也能成就一番。”荣瑾拉起她的手道。 韩白蕊的双手柔弱无骨,蔻丹染成的指甲,带着甘美的味道。荣瑾轻轻拍着她的手,却见她眼中渐渐扩大得不安,颤抖的瞳孔,带着恐惧的美人面瞧上去依旧是赏心悦目的。 “那是自然。”韩白蕊如是说着,眼神却避开了荣瑾的视线,手更是无意识的紧紧攥着手中的丝绢。 宫中亲眷探访,都是有时候的。相见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却是时候离宫了。韩白蕊不顾劝说,一直送荣瑾到了宫门口,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荣瑾上了马车,素色的披风和宫墙脚的积雪融于一色。皇宫的城墙是那么的高,马车渐行渐远,将韩白蕊远远抛下,直至成一个火红的点和宫门一起缓缓的被关上。 恍惚间,荣瑾觉得这一刻韩白蕊的命运便是她一手造成的。纵使她如今集万宠于一身,可到头来,她有的不过是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手上忽然间的温暖,让她清醒过来,她转头看向玉函。玉函只是微微抬眼,恭敬道:“奶奶,各人自有祸福。何必自责呢?若是当日纵使蕊婕妤能入东宫,也未必能得此番光景。女子入宫从来一己荣辱不能独善,若是她当真侍奉太子,心中情谊,迟早会害了她,害了韩家。倒不如,侍奉皇上。皇上正值壮年,若是诞下皇子,此番荣华,不可限量。” 玉函的话,她何尝不想过。可是这宫中从来花无百日红,皇后势力与玉贵妃抗衡,韩家如今能独善其身全凭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来得古怪,怕是。。。。。 荣瑾眉宇深锁,心中愈发不安。 此时,马车车厢却是一个震荡,颠得荣瑾险些磕着手臂。玉函连忙扶住荣瑾,扬声质问赶车的车夫道:“糊涂东西,连马车都不会驶了么?” 马车一停,隔着帘幕,传来家丁惶恐的声音道:“启禀奶奶,小的不敢。只是,前面马车一时拦住了去路。” 玉函只当时那车夫鲁莽,气势汹汹的出了马车。荣瑾揉着手臂,半响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心里正奇怪着。 此时车帘却被人撩起,走进来一俊美男子,执着一把九骨玉扇,一袭黑发披肩,一双眼,眼角略高,锋芒毕露。 “和硕郡主有礼了。”他略作纨绔将披在胸前的发丝,撩至颈后。 荣瑾怔了怔,面不改色道:“沈二爷有礼。” 沈二少瞧着她的模样,忽而笑了笑道:“如今当真是长大了些了。不仅做得规矩,连笑得也十分规矩。”说着,伸手往怀里,似要掏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荣瑾心中一紧,常听闻沈家二少常备欢情迷香与腰间,引得女子沉醉。莫不是今日。。。。。荣瑾本是怕得慌,却转念一想,反倒大胆起来。她既是孟家的人,且母亲又是沈氏的嫡出小姐,纵使沈家不顾及着孟家的颜面,总不会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吧。 沈周齐瞧荣瑾眼中原是惶恐不已,却又渐转为沉思,如今反倒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显得十分镇定的样子,不禁笑着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将其中步摇取出,伸手捋过她耳边略有些松散的鬓发,簪了上去。 荣瑾所见这一款凤穿芍药的步摇正是当日葡萄架下,自己所遗失的,眼底惊讶一览无遗。沈周齐帮荣瑾插上这一只步摇后,便回到对座中规中矩的坐下,笑道:“幼妹不必担心。我虽是好姿容者,却也是君子好逑,不敢逾越。如今这般相见实属无奈,还望妹妹见谅。” 他既已知晓自己的身份,荣瑾反而起了疑心。若说以沈氏的能耐早该知晓她是沈家三房嫡出的女儿,为何在她最是风光的时候,不曾来说,偏是这般境地,才来认亲呢?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倒不相信,沈氏竟愿意趟这一趟浑水,只为她这个外嫁女的女儿。 “二表哥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相商?”虽她心里起了疑心,荣瑾还是得做出和蔼的模样。 沈周齐见她虽言语亲热,眼中却充满防备之意,不由苦笑。果真叫老人家猜得正着,想要说动这位久不见面的表妹当真是有几分头疼了。不过,他既揽了这个活,自然还得办得妥帖,不然,老太爷责怪起来,可不是戏耍几句便能敷衍过去的。他一本正经道:“今日前来,不为其他,我只为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若是换做平日,她只当眼前人是胡言乱语,可她落入这般田地,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荣瑾几番思索,盯着沈周齐的眼牢牢看了一会儿,确信他并无说谎,才道:“何出此言?我如今乃是堂堂和硕郡主,就算他们再按耐不住也不能就此杀了我了事啊。” “若是你不信,大可今日去孟府门口看看,想必如今你的沁春居应成火海了。”沈周齐挑起车旁的帘幕,看这一地的雪景,忽然凉薄一笑道。 此言一出,荣瑾仿佛五雷轰顶。他们竟这样容不下她?恨不得烧死她?她可是堂堂郡主,竟明目张胆的坐下这杀人放火之事? 人常说,人若是怕极了,怒极了,恨极了,便似是再无感觉一般,反倒是冷静下来了。荣瑾竟连哭闹都不曾有了,心中一片平静。 沈周齐见她既不哭,也不闹,反倒十分镇定,不禁有些好奇眼前的女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便玩笑一般道:“如今,倒是比方才更加安静了许多。莫不成是你早不想留在那个家里,这一次逃脱,反倒是让你逃出生天了?”(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六 朝会 年初十,乃是文武百官朝见的日子。一众命妇皆须入宫拜见皇后皇上,以示天子与民同乐。 老太太命人回了话,只道是荣瑾患病不能受风,将其依旧禁足在沁春居。荣瑾原盼着这个日子能出去和宫外的人联系上,如今却被老太太阻拦,更是难以对外互通消息。 日过午时,左右宫门大开。前来觐见的文武百官皇亲国胄的马车纷纷从宫中鱼贯而出,像是一条车马做成的河流。 宫禁左门乃是皇家血亲所出入的,来往之车马皆是皇族中人。定北王府的车马自内而出,刻上了皇家所用之六纹龙纹,以显其亲贵。其后乃是瑞王府马车,虽与定北王府的马车花纹一般,可声势却远不及他。瑞王府马车后乃是寿王府马车,寿王乃是皇上第三子,虽有封地,却因年少不曾去封地,只留在京都住着,等过了二十再去封地。 而在这寿王府之后的,便是沈氏一族的车马。其后便是薛氏一族的马车。 宫中长街四通八达,围绕各个宫闱。孟府的马车正在车道里慢悠悠的行驶着。一旁的容妈妈跟着走在马车身边。 向来以往,孟家都是第一个朝拜,第一个回府的,从不与其他马车同伍。今儿,只因老太太要去栖凤宫替和硕郡主请安,另则是想皇后娘娘请罪。这才出来的晚了。 宫门严谨,宫道上一干人等均是回避。不过,却在这前方热闹了起来。 宫内的左右门分别在两处,前方正是左右门的分叉口。只因两门都是偏门,自然不比寻常的正午门来的宽敞。两家马车并驱已然是极限。且今日入宫都是不同家族,断没有两车并行之可能。自然得先后排序前进。 不过这谁前,谁后,可是有大学问的。一向而来王府宗亲,都是以爵位分高低,其中自然也有皇上亲近与否。[]外戚族人都得避嫌。就算是再得圣意,也不敢与皇族中人一争先后。 但,若是同为外戚,那可就有个热闹可看了。不过,一向而来,四家名门都是以沈氏一族为先的。一则是对中宫皇后之敬重,毕竟皇后所出乃是名副其实的太子,日后才能登基为帝。二则也是敬重沈氏一族之辅佐始祖复辟之功劳。 先如今,薛氏一族在前朝后宫势力皆是占了上风。自然不免得意。谁先谁后,可就是难说了。 前面唱得一出热闹,孟家的马车停在后面。芳草撩起帘子扶着容妈妈的手,下了马车。远远瞧见了哪里,正站着三五个人。 这站在正中央,手拿折扇,穿黑熊皮大麾,头戴八宝扭金丝紫瑛冠的是沈家四少爷,沈敬宝。 一边的瘦骨伶仃一副排骨相的身后跟着许多奴仆的正是薛家的掌事奴仆,薛福贵。薛福贵见了沈敬宝,却也不曾行礼,反而倨傲先开口道:“沈四少爷好。今儿。您怎么在这儿呢?” 沈敬宝虽然年轻,却也是经验场里老道的人,一听便听出他话里的门道。沈家往年来都是他二哥入宫。可是今年家中事儿多,且祖父有意想让他也历练历练,入朝见识一番。这才是轮到他来。如今,一听薛福贵的口气。反倒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娇公子哥儿了。 沈敬宝手里折扇一手,以扇子敲着手掌,做出一副玩味的姿态道:“我倒是第一次入宫。原以为忠国侯必会带着家中子嗣进宫,却不料带的竟然是下人。难不成是家中当真这般忙。连个男子都不能腾出手来么?” 薛福贵一听,这不是明摆着在骂薛家没人么!气得脸通红,眉一横道:“沈四少爷说得可就差了。家中几位爷倒不是不愿出来。只是贵人事儿多。家里二爷今年叫皇上调去江南做巡督御史,圣旨刚前两个月传到家里,一去便是好几个月,自然不能回京过年。三爷虽说年少却也是一身英伟,年下怕是能进骁骑营做领将呢。我家中几位爷的辛苦,可不是沈四少爷能知晓的。您这不当官不知道当官的辛苦。哎呦,沈四少爷,您可别见怪啊。您说,这皇后在宫中,也定是会为您家中剩下的几个爷着想的。不过,可不知晓,皇后娘娘这一年到头不知道能见着皇上几回。” 到底是姜是老的辣,薛福贵一番话说得可是绵里藏针。且这些年中宫失势,玉贵妃在宫中俨然已为半个皇后,虽名为协理六宫,实则早已手握大权。如今,宫中妃嫔,虽则新起一个兰美人,颇得圣宠,可到底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什么势力,不足畏惧。如今,从前的李家天下沈家财,早已变为李家天下薛家管了。 芳草隔得远,看事态这般,不禁摇头叹道:“当真是得势门前仆胜过九品官。沈家四少好歹也是一房里的少爷,今儿竟当着人面被人羞辱。” “阿弥陀佛,我的姑娘啊。你为他们操什么心啊!”容妈妈连忙打断芳草的话道,“那沈家的几个公子各个不成器啊,年年科举不上榜,且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您帮他们说什么话呀。还是薛家,今年薛二公子受皇上赏识赐了个从四品的武官,虽然是个外放官不比京都,可有玉贵妃在后宫,回不回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您瞧着,今儿这车还得是薛家先走呢。” 芳草听容妈妈说得头头是道的,心里便也对那沈四公子心里少了几分同情,道:“到底主仆有别,且薛家还没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呢。我听闻皇上还是十分敬重皇后娘娘的。” “敬重也是嘴上说说的。沈家是功臣,这些年来无功无过庸庸碌碌的,也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皇上要的是人才,倘若以后太子殿下登基必然也是得重用薛家的。沈家哪里能出什么人才啊。”容妈妈眼角瞥向那一处,鼻子一哼,扭头不屑的回到车上。 芳草也转头,却见刻着薛家家徽的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驶出了偏左门。她叹一口气道:“哎,当真是声势不如了。沈家应是要败了。” 前行的马车缓缓的动起来,芳草也连忙上了车。车里的老太太依旧是手执白玉佛珠串,阖着眼,听见芳草撩帘子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戏看得可还欢喜?” 芳草本还欢欢喜喜的脸,听着夫人话语里带着几分斥责,连忙收敛了笑意,恭恭敬敬道:“夫人,奴婢不敢。” “不敢?”老太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背地里议论皇上皇后,这皇宫多少耳目,你竟这般多嘴。我问你,你以为你有几颗头可以让人砍啊!” 芳草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跪下道:“奴婢知错。奴婢多言,还请夫人责罚。” “你既多嘴,我便掌你的嘴。回府后自行去刑房领受刑罚。”老太太说罢,闭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新年的好兆头,全然叫你这丫头坏了。” 听见是掴掌,芳草算是松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责罚的是。奴婢一定谨记教诲。” *************** 年十五,乃是孟家阖族同聚的时日。分散在各处的孟氏分支都回到京都本家。孟家两房里大房不曾有妻室,二房唯有一妻,没有妾室。来的年轻女眷,大多也是心怀心思的。 送走了一批外家的女眷,老太太精神不济,有些恹恹的道:“名单上的几个颇受皇恩的外家都来过了吧。” 赵妈妈站出来福了个身子道“泉州孟家起早就来了,金陵孟家方才您也见过了。还剩下一个皖南那里的孟家。您看?”说着一瞧老太太脸色不大好,连忙道:“您不如先回屋子。到时候人来了,奴婢就来叫您。您身子要紧。” 老太太却是也是身子有些乏了,点点头,指了芳草和容妈妈留在这里照看场面,由赵妈妈扶着进了东暖阁里歇着。 老太太一进屋,芳草便拉着容妈妈龃龉道:“你说,这么些时日了,也不见得夫人对沁春居那里的有什么动静。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见的,夫人说啊。” “能不说么!”容妈妈凑近芳草,暗地里指了指西苑里的刑房方向道:“这人都捉进去了。你以为她还能落个好啊。没准,她就是先得了消息,老太太要严惩了,这才叫自家哥哥连夜逃回了江南。” 芳草这就不懂了,拉着容妈妈道:“妈妈,你说,这老太太也不跟老爷说这事儿。光是将人关起来,这是打个什么主意啊?不会是悄没声的就了结了吧。” 容妈妈左右看一眼,神秘道:“你就等着吧。不是今儿就是明儿。老太太啊,早容不下二房了。前几日,想是请了媒婆张罗着正在给二少爷物色呢。你想啊。。。。” 芳草会意,与容妈妈对视一眼。 此时,外边的老婆子来禀报了。芳草和容妈妈这才正了颜色,道:“请人进来吧。” 剩下的人都是些寒门小卒,芳草和容妈妈不免有些怠慢。这眼见着天也快黑了,还不见皖南孟氏的人来。芳草琢磨这许是路上耽搁了,索性就吩咐丫头去开饭了。(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七 朝会(二) 此时,外边的老婆子来禀报了。(.)芳草和容妈妈这才正了颜色,道:“请人进来吧。” 剩下的人都是些寒门小卒,芳草和容妈妈不免有些怠慢。这眼见着天也快黑了,还不见皖南孟氏的人来。芳草琢磨这许是路上耽搁了,索性就吩咐丫头去开饭了。 红灯满檐,美酒飘香,杯光掠影,偶有脂粉甜香,飞入人的耳鼻,迷得人几欲沉醉。 虽说男女有别,可借着日子喜庆,且托词同宗亲眷。也有不少年轻女子和男子混坐在一起。 这老一辈的几位当家夫人退居一隅,坐在略略清净些的地方。 酒过三巡,外边的小厮进来通报。老太太一听,当即眉开眼笑道:“快,快快请进来才是。怎么大冬日里让人家在外边候着呢?” 众人正想着到底谁来了,竟得老太太这般欢喜。 外边的丫头引着人说着话便走进来了。 这一回来了三个人。男子生得四方脸,八字胡,眼角总带一股笑意。另一女子大抵三十出头的样子,和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子应是母女,两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那少女,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她穿得一身窄袖胡服棉袍,披着一件皖南特产的兔绒披风,独独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三九日子里她头上能带着一朵芙蓉花。那花可不是绸布做的假花,而是真真正正的一朵鲜花。那花花蕊还是鲜黄色,可见是刚刚摘下来还不曾放了几日的。 “两年不见,姑母越发得年轻了。您瞧瞧您,皮肤又白,脸色红润,真是羡煞了皎皎了。”那少女一下子扑在了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抱了抱她,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边,道:“长高了不少。越发出挑了。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跟在那少女身后的妇人先给老太太行了一个蹲身道:“大夫人好。”接着,半责怪的看着那少女道:“皎珠,不准胡闹。见了大夫人怎么也不行礼。” 皎珠见被母亲训斥了,连忙从老太太膝头退开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问安道:“大夫人好。” 老太太瞧着皎珠,模样乖巧,性子伶俐,也是欢喜。只是想到她的年岁尚且不足,也不得不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皎珠年方十四,且又是年底里生的,算起来还只是十三岁。年纪太小。 “大夫人,皎珠这孩子性子皮,我们都拿她没办法。到如今还没指了婚事,还盼着您能给她寻个好夫婿好好治治她才是。”妇人方才听得老太太的话,心里可是欢喜,连忙接口,顺着老太太的意思说下去。 老太太点点头,“年底里,你们一来一回不方便。不如就住下,多住几日再回去吧。皎珠这孩子,我看着欢喜。孟家里姑娘少,冷僻的冷僻,病弱的病弱,也要些新的进来。添添喜气了。” 众人这一听,老太太开了话,可见是打算添人了,各自心中是又惊又喜,自然暗地里也有着比较。 桌上穿蓝袄。梳一倭马髻的妇人此时开口道:“皎珠姑娘头上的花可真漂亮啊。我瞧着是鲜花呢!” “对啊,对啊。真是水灵,到底真的就是真的。假花虽然能仿得象,却没有真花的香味儿。你闻闻,这隐隐的还透着一股幽香呢。”说话的是桐城孟家的人。这一回,她家中有女儿来孟府上,虽然未能以妃嫔之位进宫,可人已然和沈家定下了亲事。能攀上四大名门的亲事,哪怕是妾室之位,也算是蓬户生晖了。 “一朵花而已,哪里来得什么香味呢?怕是你闻到的是脂粉香吧。”金陵的孟周氏最不喜欢这般阿谀奉承,心里又对那皎珠对着老太太献媚的样子颇为不屑,自然是语出嘲讽,冷眼一瞟,可将桐城孟林氏堵了个结实。 皎珠笑着将投手的花朵给摘下来笑,递给老太太道:“皎皎,蒲柳身姿,不配戴这样国色天香的牡丹,自然还是借花献佛的好。” 老太太拿了花,端详一番,眉目里流露出些许赞许,复又将花簪到皎珠梳着的垂髫望仙髻上道:“我老了,早不适宜娇嫩的粉红,名花美人两相宜。你配着也不辜负了去。” “你看呀,这什么花就得配什么人。牡丹富贵,配得上的自然是有福之人。若是为人妾室,自然戴不上这么好的花的。”孟周氏刻意看了一眼孟林氏。 “好了,好了。都入座吧。总算是人齐了。今儿是难得欢聚一堂的日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老太太此言一出,将还欲开口的孟林氏和孟周氏都给噤了声。 饭毕,几位小姐回房的回房,去园子里玩耍的玩耍,剩下的几个陪同着在老太太的栖霞居偏房里跟着闲话家常起来。 其他几位小户自然是不敢多插嘴的。倒是皖南的孟石氏和泉州的孟姬氏说了许多,这左左右右的明里暗里都是试探着能不能给相公孩子举荐个好官职,能不能给家中儿女寻一门好亲事的。 老太太听在耳里,能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的算盘么?不过是装不知晓,大家都好有个面子罢了。 孟石氏的家中男丁单薄,早年里已经来过孟家一回。老太太看得他资质庸碌,难有大作为,便也不打算给他花力气举荐个官职。孟姬氏乃是老太太族里的外房姊妹,她虽有心扶植她的子嗣,奈何她家中三子皆为庶子,身份低微,也恐日后出息了,分薄了姬氏在孟家的地位,也不曾给过官职。 且两人见老太太也没有应承的意思,大抵心里也明白,只得默默收拾了场面。 孟林氏此时便开口道:“大夫人,听闻二奶奶身子不适,可还要紧。莫要养成大病了。” “她长年累月的养着,早先在家里也总是吃药,如今入府之后就三灾八难的没个停歇。好不容易,身子好了,我让她管家,却不料累病了。果真还是没福气的人啊。”老太太叹一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以帕子擦了擦眼角,抬头对着孟林氏道,“你也是有心,能记得她的事儿。” “明珠在府上多得二奶奶照拂,我这也算是应该的。”孟林氏眉目含笑,丝毫不察自己依然成为了老太太的眼中钉。 皎珠不曾回房,陪着一众夫人在房里聊天。这会子突然说道二奶奶,她倒是有些好奇道:“听闻二奶奶长得漂亮,且身份尊贵是皇上御赐的和硕郡主,还曾驯服灵兽,想来也不该是这样体弱才是。且,一房当家若是总病着,怎么能侍奉好夫君,管理好家事。” 孟石氏见皎珠失言,立刻喝道:“还不住嘴!谁任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孟周氏冷哼一声道:“牙尖嘴利,好教养啊。” “貌美而心不恭,真是叫人开了眼了。”孟林氏飞了个白眼,暗讽道。 孟石氏连忙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大夫人莫要责怪了。小孩子童言无忌,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若谁犯了错,都只一句童言无忌,无心之失就能过去,这天下还要律法来做什么?这冒犯二奶奶可就是冒犯皇族,你这般不敬天威,莫不成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孟周氏咄咄逼人,原就看不惯她在饭宴上出尽了风头,如今逮着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这一番话给皎珠生生扣上了大逆不道的帽子,若是论罪论起来,怕是不禁足也得是失了老太太的宠爱的。 此时,屋内众人眼睛都齐齐听着老太太。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却不带半分生气,反倒是赞同了皎珠的话道:“皎珠说得也是不错。她的身子也算是一桩心事。我也有打算年里往家里添一个人。” 众人一听,皆是惊惶不已。这意思分明就是打算将二房里的那个给弃了? 皎珠算是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着的。大夫人也不必当真。” 孟老夫人却道:“我也早有打算。既然将你留下来,自然是想让你学着家里的事儿。虽说你年纪尚小,可是到底机灵。我有心让你做我的儿媳。” 这一句话像是一颗石头砸进了水坑,顿时水花四溅。 孟林氏连忙道:“老太太。皎珠姑娘年纪与二公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且,年岁尚小,这事儿还不宜就这么定下来呢。” “怕什么,当今皇上和皇后差了足足有十岁,却也是恩爱美满。秋盈与薛三老爷也是差了十岁,有何不可呢?”老夫人眼睛扫过孟林氏,虽是含笑,却略带警告的意味。 孟林氏当即闭口不言。 最不痛快的算是孟周氏,她心里瞧不起皎珠,更不希望这么好的亲事让她占了去,便毛遂自荐道:“既然说是要添人。我瞧着我家宛儿还没定下来,且和二少爷乃是熟识,年纪正相仿,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六。大夫人也见过,性子最是温顺了。” “宛儿的性子,我也喜欢。”老太太谈及宛儿脸上也带了几分暖意,想来是很中意。孟周氏心里暗喜一番。却不料老太太犹接着说道,“时后房里正也缺个正主。宛儿与时骞时后算是相识,又是知根知底的。我有意让她做大房。” 大房这一词,也就听着好。那大公子没有功名,自然不如二房来个诱人。可是,这老太太金口一开,她就是想要反悔,也是来不及了。孟周氏至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八 奚落 年初十,乃是文武百官朝见的日子。(.)一众命妇皆须入宫拜见皇后皇上,以示天子与民同乐。 老太太命人回了话,只道是荣瑾患病不能受风,将其依旧禁足在沁春居。荣瑾原盼着这个日子能出去和宫外的人联系上,如今却被老太太阻拦,更是难以对外互通消息。 日过午时,左右宫门大开。前来觐见的文武百官皇亲国胄的马车纷纷从宫中鱼贯而出,像是一条车马做成的河流。 宫禁左门乃是皇家血亲所出入的,来往之车马皆是皇族中人。定北王府的车马自内而出,刻上了皇家所用之六纹龙纹,以显其亲贵。其后乃是瑞王府马车,虽与定北王府的马车花纹一般,可声势却远不及他。瑞王府马车后乃是寿王府马车,寿王乃是皇上第三子,虽有封地,却因年少不曾去封地,只留在京都住着,等过了二十再去封地。 而在这寿王府之后的,便是沈氏一族的车马。其后便是薛氏一族的马车。 宫中长街四通八达,围绕各个宫闱。孟府的马车正在车道里慢悠悠的行驶着。一旁的容妈妈跟着走在马车身边。 向来以往,孟家都是第一个朝拜,第一个回府的,从不与其他马车同伍。今儿,只因老太太要去栖凤宫替和硕郡主请安,另则是想皇后娘娘请罪。这才出来的晚了。 宫门严谨,宫道上一干人等均是回避。不过,却在这前方热闹了起来。 宫内的左右门分别在两处,前方正是左右门的分叉口。只因两门都是偏门,自然不比寻常的正午门来的宽敞。两家马车并驱已然是极限。且今日入宫都是不同家族,断没有两车并行之可能。自然得先后排序前进。 不过这谁前,谁后,可是有大学问的。一向而来王府宗亲,都是以爵位分高低,其中自然也有皇上亲近与否。外戚族人都得避嫌。就算是再得圣意,也不敢与皇族中人一争先后。 但,若是同为外戚,那可就有个热闹可看了。不过,一向而来,四家名门都是以沈氏一族为先的。一则是对中宫皇后之敬重,毕竟皇后所出乃是名副其实的太子,日后才能登基为帝。二则也是敬重沈氏一族之辅佐始祖复辟之功劳。 先如今,薛氏一族在前朝后宫势力皆是占了上风。自然不免得意。谁先谁后,可就是难说了。 前面唱得一出热闹,孟家的马车停在后面。芳草撩起帘子扶着容妈妈的手,下了马车。远远瞧见了哪里,正站着三五个人。 这站在正中央,手拿折扇,穿黑熊皮大麾,头戴八宝扭金丝紫瑛冠的是沈家四少爷,沈敬宝。 一边的瘦骨伶仃一副排骨相的身后跟着许多奴仆的正是薛家的掌事奴仆,薛福贵。薛福贵见了沈敬宝,却也不曾行礼,反而倨傲先开口道:“沈四少爷好。今儿。您怎么在这儿呢?” 沈敬宝虽然年轻,却也是经验场里老道的人,一听便听出他话里的门道。沈家往年来都是他二哥入宫。可是今年家中事儿多,且祖父有意想让他也历练历练,入朝见识一番。这才是轮到他来。如今,一听薛福贵的口气。反倒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娇公子哥儿了。 沈敬宝手里折扇一手,以扇子敲着手掌,做出一副玩味的姿态道:“我倒是第一次入宫。原以为忠国侯必会带着家中子嗣进宫,却不料带的竟然是下人。难不成是家中当真这般忙。连个男子都不能腾出手来么?” 薛福贵一听,这不是明摆着在骂薛家没人么!气得脸通红,眉一横道:“沈四少爷说得可就差了。家中几位爷倒不是不愿出来。只是贵人事儿多。家里二爷今年叫皇上调去江南做巡督御史,圣旨刚前两个月传到家里,一去便是好几个月,自然不能回京过年。三爷虽说年少却也是一身英伟,年下怕是能进骁骑营做领将呢。我家中几位爷的辛苦,可不是沈四少爷能知晓的。您这不当官不知道当官的辛苦。哎呦,沈四少爷,您可别见怪啊。您说,这皇后在宫中,也定是会为您家中剩下的几个爷着想的。不过,可不知晓,皇后娘娘这一年到头不知道能见着皇上几回。” 到底是姜是老的辣,薛福贵一番话说得可是绵里藏针。且这些年中宫失势,玉贵妃在宫中俨然已为半个皇后,虽名为协理六宫,实则早已手握大权。如今,宫中妃嫔,虽则新起一个兰美人,颇得圣宠,可到底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什么势力,不足畏惧。如今,从前的李家天下沈家财,早已变为李家天下薛家管了。 芳草隔得远,看事态这般,不禁摇头叹道:“当真是得势门前仆胜过九品官。沈家四少好歹也是一房里的少爷,今儿竟当着人面被人羞辱。” “阿弥陀佛,我的姑娘啊。你为他们操什么心啊!”容妈妈连忙打断芳草的话道,“那沈家的几个公子各个不成器啊,年年科举不上榜,且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您帮他们说什么话呀。还是薛家,今年薛二公子受皇上赏识赐了个从四品的武官,虽然是个外放官不比京都,可有玉贵妃在后宫,回不回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您瞧着,今儿这车还得是薛家先走呢。” 芳草听容妈妈说得头头是道的,心里便也对那沈四公子心里少了几分同情,道:“到底主仆有别,且薛家还没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呢。我听闻皇上还是十分敬重皇后娘娘的。” “敬重也是嘴上说说的。沈家是功臣,这些年来无功无过庸庸碌碌的,也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皇上要的是人才,倘若以后太子殿下登基必然也是得重用薛家的。沈家哪里能出什么人才啊。”容妈妈眼角瞥向那一处,鼻子一哼,扭头不屑的回到车上。 芳草也转头,却见刻着薛家家徽的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驶出了偏左门。她叹一口气道:“哎,当真是声势不如了。沈家应是要败了。” 前行的马车缓缓的动起来,芳草也连忙上了车。车里的老太太依旧是手执白玉佛珠串。阖着眼,听见芳草撩帘子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戏看得可还欢喜?” 芳草本还欢欢喜喜的脸,听着夫人话语里带着几分斥责,连忙收敛了笑意,恭恭敬敬道:“夫人,奴婢不敢。” “不敢?”老太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背地里议论皇上皇后。这皇宫多少耳目,你竟这般多嘴。我问你,你以为你有几颗头可以让人砍啊!” 芳草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跪下道:“奴婢知错。奴婢多言。还请夫人责罚。” “你既多嘴,我便掌你的嘴。回府后自行去刑房领受刑罚。”老太太说罢,闭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新年的好兆头,全然叫你这丫头坏了。” 听见是掴掌,芳草算是松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责罚的是。奴婢一定谨记教诲。” *************** 年十五,乃是孟家阖族同聚的时日。分散在各处的孟氏分支都回到京都本家。孟家两房里大房不曾有妻室,二房唯有一妻。没有妾室。来的年轻女眷,大多也是心怀心思的。 送走了一批外家的女眷,老太太精神不济,有些恹恹的道:“名单上的几个颇受皇恩的外家都来过了吧。” 赵妈妈站出来福了个身子道“泉州孟家起早就来了,金陵孟家方才您也见过了。还剩下一个皖南那里的孟家。您看?”说着一瞧老太太脸色不大好,连忙道:“您不如先回屋子。到时候人来了。奴婢就来叫您。您身子要紧。” 老太太却是也是身子有些乏了,点点头,指了芳草和容妈妈留在这里照看场面,由赵妈妈扶着进了东暖阁里歇着。 老太太一进屋,芳草便拉着容妈妈龃龉道:“你说。这么些时日了,也不见得夫人对沁春居那里的有什么动静。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见的,夫人说啊。” “能不说么!”容妈妈凑近芳草。暗地里指了指西苑里的刑房方向道:“这人都捉进去了。你以为她还能落个好啊。没准,她就是先得了消息,老太太要严惩了,这才叫自家哥哥连夜逃回了江南。” 芳草这就不懂了,拉着容妈妈道:“妈妈,你说,这老太太也不跟老爷说这事儿。光是将人关起来,这是打个什么主意啊?不会是悄没声的就了结了吧。” 容妈妈左右看一眼,神秘道:“你就等着吧。不是今儿就是明儿。老太太啊,早容不下二房了。前几日,想是请了媒婆张罗着正在给二少爷物色呢。你想啊。。。。” 芳草会意,与容妈妈对视一眼。 此时,外边的老婆子来禀报了。芳草和容妈妈这才正了颜色,道:“请人进来吧。” 剩下的人都是些寒门小卒,芳草和容妈妈不免有些怠慢。这眼见着天也快黑了,还不见皖南孟氏的人来。芳草琢磨这许是路上耽搁了,索性就吩咐丫头去开饭了。 红灯满檐,美酒飘香,杯光掠影,偶有脂粉甜香,飞入人的耳鼻,迷得人几欲沉醉。 虽说男女有别,可借着日子喜庆,且托词同宗亲眷。也有不少年轻女子和男子混坐在一起。 这老一辈的几位当家夫人退居一隅,坐在略略清净些的地方。 酒过三巡,外边的小厮进来通报。老太太一听,当即眉开眼笑道:“快,快快请进来才是。怎么大冬日里让人家在外边候着呢?” 众人正想着到底谁来了,竟得老太太这般欢喜。 外边的丫头引着人说着话便走进来了。 这一回来了三个人。男子生得四方脸,八字胡,眼角总带一股笑意。另一女子大抵三十出头的样子,和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子应是母女,两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那少女,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她穿得一身窄袖胡服棉袍。披着一件皖南特产的兔绒披风,独独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三九日子里她头上能带着一朵芙蓉花。那花可不是绸布做的假花,而是真真正正的一朵鲜花。那花花蕊还是鲜黄色,可见是刚刚摘下来还不曾放了几日的。 “两年不见,姑母越发得年轻了。您瞧瞧您,皮肤又白,脸色红润,真是羡煞了皎皎了。”那少女一下子扑在了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抱了抱她,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边。道:“长高了不少,越发出挑了。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跟在那少女身后的妇人先给老太太行了一个蹲身道:“大夫人好。(.好看的小说)”接着,半责怪的看着那少女道:“皎珠,不准胡闹。见了大夫人怎么也不行礼。” 皎珠见被母亲训斥了。连忙从老太太膝头退开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问安道:“大夫人好。” 老太太瞧着皎珠,模样乖巧,性子伶俐,也是欢喜,只是想到她的年岁尚且不足,也不得不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皎珠年方十四,且又是年底里生的。算起来还只是十三岁,年纪太小。 “大夫人,皎珠这孩子性子皮,我们都拿她没办法。到如今还没指了婚事,还盼着您能给她寻个好夫婿好好治治她才是。”妇人方才听得老太太的话,心里可是欢喜。连忙接口,顺着老太太的意思说下去。 老太太点点头,“年底里,你们一来一回不方便,不如就住下。多住几日再回去吧。皎珠这孩子,我看着欢喜。孟家里姑娘少,冷僻的冷僻。病弱的病弱,也要些新的进来,添添喜气了。” 众人这一听,老太太开了话,可见是打算添人了,各自心中是又惊又喜,自然暗地里也有着比较。 桌上穿蓝袄,梳一倭马髻的妇人此时开口道:“皎珠姑娘头上的花可真漂亮啊。我瞧着是鲜花呢!” “对啊,对啊。真是水灵,到底真的就是真的,假花虽然能仿得象,却没有真花的香味儿。你闻闻,这隐隐的还透着一股幽香呢。”说话的是桐城孟家的人。这一回,她家中有女儿来孟府上,虽然未能以妃嫔之位进宫,可人已然和沈家定下了亲事。能攀上四大名门的亲事,哪怕是妾室之位,也算是蓬户生晖了。 “一朵花而已,哪里来得什么香味呢?怕是你闻到的是脂粉香吧。”金陵的孟周氏最不喜欢这般阿谀奉承,心里又对那皎珠对着老太太献媚的样子颇为不屑,自然是语出嘲讽,冷眼一瞟,可将桐城孟林氏堵了个结实。 皎珠笑着将投手的花朵给摘下来笑,递给老太太道:“皎皎,蒲柳身姿,不配戴这样国色天香的牡丹,自然还是借花献佛的好。” 老太太拿了花,端详一番,眉目里流露出些许赞许,复又将花簪到皎珠梳着的垂髫望仙髻上道:“我老了,早不适宜娇嫩的粉红,名花美人两相宜。你配着也不辜负了去。” “你看呀,这什么花就得配什么人。牡丹富贵,配得上的自然是有福之人。若是为人妾室,自然戴不上这么好的花的。”孟周氏刻意看了一眼孟林氏。 “好了,好了。都入座吧。总算是人齐了。今儿是难得欢聚一堂的日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老太太此言一出,将还欲开口的孟林氏和孟周氏都给噤了声。 饭毕,几位小姐回房的回房,去园子里玩耍的玩耍,剩下的几个陪同着在老太太的栖霞居偏房里跟着闲话家常起来。 其他几位小户自然是不敢多插嘴的。倒是皖南的孟石氏和泉州的孟姬氏说了许多,这左左右右的明里暗里都是试探着能不能给相公孩子举荐个好官职,能不能给家中儿女寻一门好亲事的。 老太太听在耳里,能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的算盘么?不过是装不知晓,大家都好有个面子罢了。 孟石氏的家中男丁单薄,早年里已经来过孟家一回。老太太看得他资质庸碌,难有大作为,便也不打算给他花力气举荐个官职。孟姬氏乃是老太太族里的外房姊妹,她虽有心扶植她的子嗣,奈何她家中三子皆为庶子,身份低微,也恐日后出息了,分薄了姬氏在孟家的地位。也不曾给过官职。 且两人见老太太也没有应承的意思,大抵心里也明白,只得默默收拾了场面。 孟林氏此时便开口道:“大夫人,听闻二奶奶身子不适,可还要紧。莫要养成大病了。” “她长年累月的养着,早先在家里也总是吃药,如今入府之后就三灾八难的没个停歇。好不容易,身子好了,我让她管家。却不料累病了。果真还是没福气的人啊。”老太太叹一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以帕子擦了擦眼角,抬头对着孟林氏道。“你也是有心,能记得她的事儿。” “明珠在府上多得二奶奶照拂,我这也算是应该的。”孟林氏眉目含笑,丝毫不察自己依然成为了老太太的眼中钉。 皎珠不曾回房,陪着一众夫人在房里聊天。这会子突然说道二奶奶,她倒是有些好奇道:“听闻二奶奶长得漂亮,且身份尊贵是皇上御赐的和硕郡主,还曾驯服灵兽,想来也不该是这样体弱才是。且。一房当家若是总病着,怎么能侍奉好夫君,管理好家事。” 孟石氏见皎珠失言,立刻喝道:“还不住嘴!谁任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孟周氏冷哼一声道:“牙尖嘴利,好教养啊。” “貌美而心不恭,真是叫人开了眼了。”孟林氏飞了个白眼。暗讽道。 孟石氏连忙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大夫人莫要责怪了。小孩子童言无忌,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若谁犯了错。都只一句童言无忌,无心之失就能过去,这天下还要律法来做什么?这冒犯二奶奶可就是冒犯皇族。你这般不敬天威,莫不成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孟周氏咄咄逼人,原就看不惯她在饭宴上出尽了风头,如今逮着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这一番话给皎珠生生扣上了大逆不道的帽子,若是论罪论起来,怕是不禁足也得是失了老太太的宠爱的。 此时,屋内众人眼睛都齐齐听着老太太。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却不带半分生气,反倒是赞同了皎珠的话道:“皎珠说得也是不错。她的身子也算是一桩心事。我也有打算年里往家里添一个人。” 众人一听,皆是惊惶不已。这意思分明就是打算将二房里的那个给弃了? 皎珠算是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着的。大夫人也不必当真。” 孟老夫人却道:“我也早有打算。既然将你留下来,自然是想让你学着家里的事儿。虽说你年纪尚小,可是到底机灵。我有心让你做我的儿媳。” 这一句话像是一颗石头砸进了水坑,顿时水花四溅。 孟林氏连忙道:“老太太。皎珠姑娘年纪与二公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且,年岁尚小,这事儿还不宜就这么定下来呢。” “怕什么,当今皇上和皇后差了足足有十岁,却也是恩爱美满。秋盈与薛三老爷也是差了十岁,有何不可呢?”老夫人眼睛扫过孟林氏,虽是含笑,却略带警告的意味。 孟林氏当即闭口不言。 最不痛快的算是孟周氏,她心里瞧不起皎珠,更不希望这么好的亲事让她占了去,便毛遂自荐道:“既然说是要添人。我瞧着我家宛儿还没定下来,且和二少爷乃是熟识,年纪正相仿,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六。大夫人也见过,性子最是温顺了。” “宛儿的性子,我也喜欢。”老太太谈及宛儿脸上也带了几分暖意,想来是很中意。孟周氏心里暗喜一番。却不料老太太犹接着说道,“时后房里正也缺个正主。宛儿与时骞时后算是相识,又是知根知底的。我有意让她做大房。” 大房这一词,也就听着好。那大公子没有功名,自然不如二房来个诱人。可是,这老太太金口一开,她就是想要反悔,也是来不及了。孟周氏至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闲话散场,众人从栖霞居出来。 孟石氏领着皎珠走在最前面,两边跟着三四个中年妇人也是孟氏的外族,只想着能占些好处,日后能记得她们。 孟周氏虽也有人逢迎奉承可心里到底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的。这上好的肥肉落入了孟石氏的口中。她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一出栖霞居的门,便扯着嗓子道:“到底是有本事,入了二房。可惜还没准儿呢!正室只要在一日,嫁过去的都是偏房,指不定只当个妾。若是连名分牌位都没有,将来死了也都是入不了本家的墓园的。” 皎珠听了这话,正要反驳。孟石氏却将她拉住,陪了笑道:“金陵家的做什么动怒呢?宛儿姑娘是给大少爷做妻房,将来皎珠入府。两姐妹便是妯娌了。将来,就算皎珠做了正妻,依旧尊宛儿姑娘为嫂嫂的。” 孟周氏见孟石氏示弱,便更加狂妄道:“也算得你识相。你本就是皖南的一处小户出身。与我自然不同身份,我乃周家外族嫡出小姐,要做自然为人正室。” 孟姬氏冷眼瞧这两人,正欲走开,却陪跟在身旁的孟林氏给拉住。孟林氏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刻意扬声道:“你可听说过宁为宰相妾,不为白丁妻么?入了院子,谁说得上话,才是正事儿。哪分什么大小。奴才大了还有欺主的时候呢。”说罢,抬头只等她接腔。 孟姬氏无辜被扯了进来,“哎呦”一声甩开她的手,一脸的不高兴,气冲冲的走了。 孟周氏被噎了话,重重哼一声。也走了。 待孟周氏走远了,皎珠从母亲身后走出来,冲着孟周氏的背影,一跺脚,气道:“就会仗着自己的出身欺压别人。我便瞧着她周家败落的一天。” “你与她争这一时长短做什么?她再好也不过是个外家的,如今入得了本家的是你,将来你的孩子再不济也是本家的人。你光这一样。便比她强了千百倍。”孟石氏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化解了皎珠脸上的怒气。 “母亲说得是,是好是坏也是以后见分晓的。”皎珠攥着帕子,目光里多了几分自信。 孟石氏此刻转头对着孟林氏,略欠了欠身子道:“桐城家的何必为了我与金陵家的交恶呢?只怕日后见面免不得难堪呢。” “不怕,不怕。”孟林氏换了一副笑脸,连忙走上前去道,“皎珠姑娘好福气,能入本家。” 皎珠看了孟林氏一脸的笑,便知晓其来意,原本想说些场面话赶她走,可转念一想。她家女儿与二房交好,也许能问出些事情来,当下做出十分盛情的样子道:“明珠姐姐一样好福气,能入沈家,这可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堂婶婶福气大着呢。沈家乃是皇亲,若是日后生个少爷继承沈家家业,生个小姐当上皇后,那才真是富贵荣华呢。皎珠自是望尘莫及的。” 这一声堂婶婶叫得孟林氏像是吃了蜜一般,一通高帽捧得她是轻飘飘的,嘴里自然就漏出些许风声:“皎珠姑娘也是好福气的。这一进门,没准儿明儿就偏房变正室了。到时候还不是当家主母!” “皎珠哪有这样的福气,听闻二奶奶与二爷伉俪情深,我也只盼着入府后能有个座就是不错的了,当家主母是万万不敢想的。”皎珠假作不知,只等孟林氏自行接话。 “欸~~~~小姐莫要妄自菲薄。老太太心中属意与你,你还怕等不到这一天么?且,二房她怕是命数。。。。。”孟林氏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将余下的话通通咽了下去,讪笑几声,对上皎珠略含期待的眼睛,又慌忙移开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皖南家的也早些去歇着吧。这一路就属你最远了,若是累出病了,可不好。”说罢,慌慌忙忙便走了。 孟石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虽说是责怪眼里实在是半分恼意都没有,反倒含着一层薄薄的笑,“你这丫头嘴上抹蜜,心里使坏,你瞧瞧将桐城家的哄得生生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皎珠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道:“是她自己说漏了嘴。瞧着她这幅蠢样,便知晓他家姑娘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就算是攀上沈家这门亲事,将来也就是个不受宠的姨娘,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倒是二房,说来也是稀奇了,竟是这么个病秧子!难怪入府都一年多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总觉着这事儿不象你想得这般简单。咱们还是提防着点好。”孟石氏心里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寒意。她又将老太太说得话又反复的细想了一边,还是没瞧出什么破绽来。可心中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孟石氏的担忧神情也冲淡了皎珠被指婚的喜悦之情。母女两人一路无语走出了松子林。 此时从林子的黑影处走出一个人来,月光下,那人的模样慢慢显山露水,窈窕的身段,细腰丰胸,雪白的脖颈,如瓷器般的肌肤,黑发如漆,一双眼像是冬日叶子上的薄霜。冷冷的泛着寒意,轻薄的面纱让朱唇更加的嫣红,也盖住了刀子一般锋利的嘴角。 风拂过,吹起面纱的衣角。露出狰狞的血管和黄黑相交的疤痕,原本的一张绝色容颜如今却变成了鬼面人。此人正是孟婉君。 话说荣瑾被禁足之后,孟婉君就迁居别院。今儿是孟氏一族相聚的日子,她本是想等她家中人前来相见的。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家里人前来探望,无奈之下,便打算在松子林守着,机缘巧合,竟看了这一出戏。 她窝在小楼成一统。如今外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都她竟都不知道。看来这一次,韩荣瑾是凶多吉少了! 栖霞居里灯火彤彤恍若白昼。芳草站在老太太身后,一双巧手按在老太太的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上,以指腹按压,一边按揉一边道:“夫人,您瞧这样的力道可还好?” “再重一点吧。”老太太皱着眉道。“沁春居派人看着了吧?可不能让她趁乱跑了。” “您放心,家里的护卫将院子围得严严实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呢。”芳草一边保证道,一边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再重一点!”老太太有些不耐道,芳草连忙又加了几分力道。却不料老太太突然睁开眼,斥道:“今儿是怎么了?是没吃饱饭还是生了病了,怎么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啊!”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芳草跪在老太太跟前,连忙求饶。 “我瞧你这心思竟不知去哪里了!”老太太怒得拍着桌案,气道。 芳草跪在地上道:“老太太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着还在刑房里关着的秀娟,不知道您究竟是想如何处置了她?” “哼!你如今连你自己保不保得住还是不知晓,竟有心思想着她?”老太太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 芳草虚弱一笑道:“毕竟姐妹一场,奴婢受她恩惠不少,心里总想着她的那些个好。奴婢虽然愚钝,可还是知晓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奴婢只想着她黄泉路上死的时候也能给她一份送葬餐,也算是不辜负我们这么些年的情谊。” “你也算是有情。就这两日了,为她多备些纸钱,路上用的时候,也能让她少受些苦楚。”老太太只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 芳草想看来,沁春居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此时,沁园里的广德斋里已然是炸开了锅。 屋子里虽是寂静一片,可孟老爷已然是气得怒目横睁,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似的,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贱人!这个不知廉耻的荡妇!!我必要将她五马分尸!” 山伯倒了一杯茶,放到柳木红漆刻伏羲伏虎的桌上,颤巍巍劝道:“老爷,您可千万得保重啊!没必要为了那个荡妇气坏了身子!;老太太已经将人给关在刑房里受刑了,只等您开口说一声,杀了她剐了她都任您高兴,只求您莫要生气了。” “那个奸夫呢!奸夫在哪呢?” 山伯弓着身子道:“老爷,韩二少爷自年前便说是回家探亲去了,先如今连人都没有呢。” “混账!”孟宏言一下子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青瓷流花双叶碗给摔了个粉碎,“杀了他,必不留活口!此等忘恩负义之徒必杀了他!韩家也不能留!还有二房里的那个淫妇,在江南之地早与人私定终身,后又贪慕富贵,将人杀死。此等背信弃义,贪慕虚荣,忘恩负义之族岂能容她。杀了她,杀了她!!”(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九 皇上的报复 自孟家送走府中四位主子,已然过去了十来日。[.超多好看小说]如今正是十二月里了。临近年底,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 长安大街上的集市比起往日更加繁盛。 农妇们带着时令蔬菜水果,在大街上叫卖着。猎户在这隆冬里拿着最好的皮毛和兽肉放在架子上任人挑选。渔夫破冰吊起的鲤鱼,一条几乎价值千金。还有各色的小吃,玩意。 荣瑾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因是十二月里,坊间妇人也常抛头露面,女子在街上也算是常见。想来玉函和紫鸢寻来还是有些许时间的。 若论繁华,长安大街自然是不及二十一世纪的商业都市。但是,其民风朴实,却让荣瑾深刻的记着了。 事情乃是这般,荣瑾出门之时,因有众人作陪,自然是不曾带了银两在身上,只有随身带一个香囊,里面装着金瓜子。方才,想买个煎饼,付银子的时候,便打算用金瓜子给了小贩,只说是不用找了。却不料,那小贩偏不肯,说是让她留下府邸名字,只等他换了银子便给送过去。 荣瑾当时便为难了。若她是寻常富庶人家倒也还好,偏孟家乃是名门望族。她为正室,擅自抛头露面,实乃轻浮之举,怎好让人知晓。 眼角一瞥,却见弄堂口有几个穿着破烂单衣的孩子正瑟瑟发抖。不由脚步一转,便往那墙角处走去。这所谓的弄堂,其实也不过是两幢房子间的一条缝隙,只因是死路,又有屋檐笼着,这几个孩子就在地上随处放一些干草,当做是住处了。 眼见着十二月里,这些孩子却还是穿得极少,一双小脚冻得是青青紫紫的。那些孩子一个个都黑乎乎的,像是泥堆里走出来的一样。只剩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见荣瑾向他们走过来,一个个纷纷都摆出讨好的笑容,拿着破碗伸向她。[] 她瞧着他们可怜,便解开荷包,打算一人给一粒金瓜子。此时,一直坐在弄堂最里面的干草堆里的少年却开口道:“你还是别给他们钱的好。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若是突然得了这么一大笔横财,想必不日便会在这街上不见的。你若是真可怜他们。不如将他们带走。好好将他们养育长大,教会他们如何生存才是真正的仁慈。” 听了那少年的话,荣瑾不由诧异的望向他。他瘦小的身子隐藏在干草堆里,看起来极其清瘦。他一直低着头。说话的时候也不曾抬头。荣瑾不由越过那几个泥猴子,走到他面前站定,问道:“你既然知晓这么多道理,为何还沦落在这里当乞丐?” 那少年依旧没有抬头,反而将头压得更低道:“我不是乞儿,我不过是在等人罢了。” 荣瑾怔了怔,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又道:“那你等了那人几日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有三个月了。” 荣瑾心想:他这不是明显的被人遗弃了么?这样想着,看着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同情。 少年似是察觉了荣瑾的目光。突然抬起眼怒道:“你在可怜我。本。。。我告诉你,我不是被骗了。艾卓不过骗我的,他只是有事被拖住了而已。” 晴空下,宝蓝色如同海水一样,熠熠生辉。荣瑾惊呼:“你不是本国之人?” 少年连忙低下头,结巴道:“你你你你你看错了。” “你是哪国人啊?”荣瑾好奇道。 少年怒吼:“都说了你看错了!” 荣瑾无奈。应付道:“好吧,好吧。我看错了。那我问你,你还打算等多久?” 少年不屑的哼一声,笃定道:“自然是一直等到艾卓来接我为止。你以为我想你们中原人一样不守信么?” 荣瑾心想这个少年对于这个国家误解还是挺深的,不由好心解释道:“我们也是很守信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诺千金?有没有听说过苏武牧羊?你只是遇到的都是不守信的人罢了。” “哼。反正你们中原人就是不受信。我不相信你们!”少年蛮不讲理的嚷嚷道。 荣瑾无奈,觉着这孩子当真是孩子气得很,只得转身离去。 等荣瑾从弄堂里走出来。那小贩已经拿着一大把碎银子站在门口等着荣瑾,见荣瑾出来,赶紧迎上来道:“这位夫人,小的东凑西拼的,才得了这些。您先收着,剩下的我给您送到府上。” 荣瑾将银子接过,问道:“你还欠我多少银子?” 那卖煎饼的小贩道:“还欠您一千五百二十六两三钱五分四个铜板。” 荣瑾又问道:“你的煎饼多少钱一个?” 卖煎饼的小贩道:“三文钱一个。” 荣瑾指着地上的这些孩子道:“那你就把那些银子都换成煎饼都分给这些街上的乞丐孩子吧。”说罢,将碎银子都分给那些乞儿道,“你们拿着银子去买件衣服穿吧。” 那些乞儿连忙感恩戴德的直在地上磕头。荣瑾对着他们道:“你们若是愿意,明日便到东街巷子里的孟府门前来,便能入我们府上的庄子里做活,或者是入府当小厮丫鬟。你们来了,若是有人问起只报上我韩荣瑾的名号,便是。” 那些猴儿一般的孩子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有几个反而缩成一团,连银子都不要,躲了回去。 那少年冷笑道:“他们这是见怕了。你这样的人他们也见多了,自称是善人,将他们骗了去,没准明日便将他们转手卖给他人了。我在这里三个月了,见到那些说要给他们吃的人,从没给过他们一个馒头,说要给他们穿的人,从没给过他们一件衣裳。前些日子,有个跟你差不多的妇人跑过来,指使了几个大汉就将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带走了。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们。你说,他们岂会不怕?” 荣瑾心想这少年说得也对,一时间竟有些难下决断。 此时,不远处传来紫鸢带些焦急的声音喊着:“奶奶,你在哪儿呢?” 荣瑾抬头回道:“紫鸢,我在此处。” 紫鸢听着声音,连忙在人群里寻找,果然在街尾巷角处见到了荣瑾那一身靛蓝色的水波纹披风,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跑过来道:“奶奶当真让人好生着急。您一个人在外边,奴婢真怕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荣瑾拍了拍她的背道:“怕什么?我又不是孩子,实在寻不着路,叫辆轿子,便能回府。” 紫鸢知道自家主子性子,也不同她争执,一面顺气,一边抬头,入眼瞧见十几个孩子正围在此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立刻捂着鼻子,拉着荣瑾便退了几步,厌恶道:“奶奶,您怎么来这种地方?若是让人瞧见了多失身份啊!” 荣瑾甩开紫鸢的手道:“有什么身份的?都是娘生爹养的。你偏分个三六九等了。我是瞧着这些孩子可怜,正想将他们带回府里,好生养着呢。” 紫鸢啊一声,凑近荣瑾,压低声音道:“奶奶,您莫不是说笑?府上奴仆已然足够,您要这些乞丐做什么?您也不怕他们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 荣瑾抬头回道:“紫鸢,我在此处。” 紫鸢听着声音,连忙在人群里寻找,果然在街尾巷角处见到了荣瑾那一身靛蓝色的水波纹披风,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跑过来道:“奶奶当真让人好生着急。您一个人在外边,奴婢真怕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荣瑾拍了拍她的背道:“怕什么?我又不是孩子,实在寻不着路,叫辆轿子,便能回府。” 紫鸢知道自家主子性子,也不同她争执,一面顺气,一边抬头,入眼瞧见十几个孩子正围在此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立刻捂着鼻子,拉着荣瑾便退了几步,厌恶道:“奶奶,您怎么来这种地方?若是让人瞧见了多失身份啊!” 荣瑾甩开紫鸢的手道:“有什么身份的?都是娘生爹养的。你偏分个三六九等了。我是瞧着这些孩子可怜,正想将他们带回府里,好生养着呢。” 紫鸢啊一声,凑近荣瑾,压低声音道:“奶奶,您莫不是说笑?府上奴仆已然足够,您要这些乞丐做什么?您也不怕他们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 紫鸢知道自家主子性子,也不同她争执,一面顺气,一边抬头,入眼瞧见十几个孩子正围在此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恶臭,立刻捂着鼻子,拉着荣瑾便退了几步,厌恶道:“奶奶,您怎么来这种地方?若是让人瞧见了多失身份啊!” 荣瑾甩开紫鸢的手道:“有什么身份的?都是娘生爹养的。你偏分个三六九等了。我是瞧着这些孩子可怜,正想将他们带回府里,好生养着呢。” 紫鸢啊一声,凑近荣瑾,压低声音道:“奶奶,您莫不是说笑?府上奴仆已然足够,您要这些乞丐做什么?您也不怕他们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 虚爵 出了十五,天气晴好,昨夜一声响雷,却将日头给打了出来,照在雪上白光一片。 虽被禁足,却不能影响了荣瑾的心情。这么些时日,不曾有动静,大抵老太太已经放弃了想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只改作圈禁。不过,只要是她的命留住了,她就能顺利的解除禁足。如此一想,她的心情自然好起来了。 院子里的下人不在,只剩下玉函和紫鸢两人。许多事情,荣瑾也不得不亲力亲为。正午里,她想喝口茶,却发现茶壶里没水了。只得,自己生活烧水。 出了门,荣瑾直奔小厨房里,揭开水缸竟一滴水都没有,只得拿着水桶去院子旁边的水井打水。摇了半天的辘轳,才打上了小半桶水,累得她三九天出了一身的汗。且还得大老远提到水缸里。这一回下来,累得她直喘。 且生火也是件麻烦事,既没有火折子,只能用打火石。她既没学过,也没练过,头一回就将手给夹着了,疼得她捂着手,险些到处打滚儿了。 在厨房小炉子里折腾了半响,弄了一脸的灰,才将火生起来,可屋子里没炭,只能用柴火烧水,这便又得重新劈柴火。荣瑾自出生以来就没干过这种活,纤纤玉指娇弱得很,没两下就将自己给扎着了。木刺扎在了手指头上碰一碰都疼,且又取不出来,弄得她是无计可施。 此时,紫鸢正从外边走回来,瞧见厨房一股浓烟,吓得连忙将扫把扔了,往里面跑,唯恐是走水了。 跑到里面一瞧,自家主子顶着一张黑炭脸,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可让她好生一番惊吓,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到她面前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呀。”说着,上下摸着她的手,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伤着哪儿了?可是疼了?奶奶,您倒是说句话呀!” 荣瑾两眼汪汪,总算是见着亲人了。双手握住紫鸢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差没有抱着她抱头痛哭了道:“我的紫鸢,你总算是来了。赶紧来烧水。我快渴死了。” 紫鸢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推到一堆黑乎乎的瓦片面前,紧接着便听见过自家主子干嚎着道:“这火我实在是生不起来!小炉子,我也不会用。险些将自己给烧着了。紫鸢,你说怎么办呀!” 等生了炉子,紫鸢站在一边,手里拿着铁叉,叉着腰,瞧着荣瑾。半是好笑,半是生气道:“我的奶奶,您可吓坏我了。这小厨房多脏啊,怎么是您能来的地方。您若是想喝水,只管叫唤一声便是。奴婢就在后院里扫雪呢。就算,寻不着奴婢。您也大可请了玉函姑姑来,您这一会子功夫,险些将厨房都烧起来。这地方烧了是小,若是您有些差池,可让奴婢怎么办呀?” 荣瑾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打圈圈,只差没露出尾巴摇尾乞怜了。 说也说完了,气也气过了。紫鸢这会子便开始心疼起自家主子了。虽说早看了一边,可还是放心不下,又从头到尾看了一边,这才安心。 过了这么些时候,炉子上的水也开了。紫鸢拿了水壶将水先倒了一碗凉着,又将剩下的水倒在铜盆里,取了汗巾子浸了热水,绞干,递给荣瑾。 荣瑾接过汗巾,擦了脸,瞬间汗巾变成一块黑抹布。荣瑾讪笑几声,将汗巾子放到铜盆里,顺手接过紫鸢端上来的水,对着热水呼一口气,小口抿了一口,霎时畅快道:“紫鸢,果真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若是离了你,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哼,小姐净会哄人。奴婢算是什么,不过是草芥子一般的人罢了,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在奴婢身边,奴婢才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呢。”紫鸢笑嘻嘻的转过脸来,早没了刚才的怒气冲冲的样子。 荣瑾拉住紫鸢的手,两人手牵着手,紫鸢的手上都是茧子,可见是平日里做了许多粗活的人。她一个贴身侍婢,却尽做些粗使下人做的活计。想来从前在韩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儿不由心里一酸,道:“你跟着我,受尽了苦楚,也没几天好日子过过。如今,还叫你陪着我在这鬼地方被人拘禁起来。你放心,若是我有法子出去,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会为你家里的几个哥哥安排几个职位的。” 紫鸢目光温婉,微微低头,手放在荣瑾的手掌上,嘴角渐渐扩大,道:“奶奶,有这份心思便是最好的。奴婢只愿陪伴在奶奶身边侍奉您,不愿就此嫁人。” “你嫁了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的。到时候你们夫妇两一个在我身边做事,一个跟着子敬,岂不是更好。”荣瑾心里想得甚好,仿佛眼前展开那一副其乐融融和睦安详的画卷。 紫鸢微微低头,眸色暗淡了些,略有些幽怨道:“奶奶,紫鸢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可奴婢这一辈子想嫁的也唯有一人。纵使做不得妻室,便是为奴为婢,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还请奶奶成全了我。” 雪光透过明纸照进窗户,照得紫鸢脸颊红晕犹胜雪里红梅,大抵人间情爱当真是心有所系,至死不渝吧。她暗自垂了眼,开口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冬日日短,雪光扑朔,映在窗户上,明媚得很,加之屋内地笼暖炭,再点上万妍香,便觉恍若春日百花盛开之景色。 玉函从后屋摘了几支梅花过来,放在了白玉瓶子里,置于房内案台上,既赏心悦目,又暗生幽香。 日暮时分,荣瑾倚着天水蓝的金丝软枕,屋子里人少,玉函和紫鸢皆在屋内做针线。忽而,外边的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便是脚步声。 在禁足中,究竟是谁来了?玉函和紫鸢都紧张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走。 荣瑾听着脚步声,倒不像是一个人,心里也起了几分疑虑,连忙从床上下来。 来的人是山伯,荣瑾并不常见,自进门以来也只大抵见过两三回,山伯是公公身边的人,平日里都是在沁园里伺候着,怎么今儿反倒来了?她自觉不对劲儿,心里左右想着还得先去告之了孟时骞才是。 山伯进门先抱拳一揖到底,旋即道:“奴才奉老爷之命前来给您送些东西。”说罢,侧身退到一旁,身后的两个小厮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盘中放着白绫和匕首。 那端着盘子的小厮一一介绍道:“此乃一匹千金的云丝白绫,出自丽江以北。此乃先帝钦赐之千年玄铁做的匕首,削铁如泥。“ 荣瑾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山伯,这是什么意思?本郡乃是皇上钦赐的和硕郡主,更有大棠灵兽庇佑。皇家宝册玉牒上亦我有韩荣瑾三个字的。” 山伯垂着头,无比恭敬道:“奴才是按照老爷的意思来办的。您还是乖乖伏诛的好。若是将事情传出去,不仅不能保您死后尊荣,更不能为您家人着想。老爷有令,若是您肯乖乖就死,便留韩二公子一个全尸,且日后定为韩大公子谋一个好职位。” 荣瑾脸色大变,吃惊道:“怎么会!公公,他。。。。。” 山伯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老爷已然知晓您和韩二公子的事情。秀娟已然拘禁送入刑房看押,不日便会沉塘。老爷念在您的身份贵重,便不让您去刑房了,只赐您自尽,保全您一份颜面。” 荣瑾左右看了看,出口的门已然被封住了,眼前便是山伯,既不能正面逃出去,那便只能从后面偷偷跑出去了。她记得西暖阁里有一扇窗户开在床头,且对下去正巧便是后院的梅花林。沁春居除却前门之外还有一处后门,后门比较偏远,向来人烟稀少,应是比较容易逃出去。 为今之计,若是三人一同逃走只怕是不可能。只有她亲自留下来与山伯周旋,再遣紫鸢去寻孟时骞,才能保住她一时的性命了。不过,就算是能保住这一时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荣瑾思及此,眼中霎时一片雾气,伸手摸了泪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却无处可说。山伯,我想要求见公公。” “老爷吩咐了不想见您亦不想听到您说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与我们为难。”山伯悄无声息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还请您千万帮忙。”荣瑾借机转身对着紫鸢道,“去我房里将一柄玉如意拿出去来再拿出那些银票地契来。” 紫鸢和玉函一同入屋,片刻间玉函便拿着一叠的银票和一柄玉如意走了出来。屋内中人的视线皆被这一柄白玉如意所吸引。此物乃是沛国公府送来的贺礼,当日她正值封郡主,风光无限,一时之间无人能出其右。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 且,这里的一干小厮都是粗莽人士,平生哪见过这等金银珠宝,自然眼珠子都直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荣瑾命玉函将东西都放在了桌上道:“山伯,这只是小小敬意,我只求能再见公公一面。我便是死也得容我分辨几句呀。”(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一 继承三房 荣瑾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打圈圈,只差没露出尾巴摇尾乞怜了。[.超多好看小说] 说也说完了,气也气过了,紫鸢这会子便开始心疼起自家主子了。虽说早看了一边,可还是放心不下,又从头到尾看了一边,这才安心。 过了这么些时候,炉子上的水也开了。紫鸢拿了水壶将水先倒了一碗凉着,又将剩下的水倒在铜盆里,取了汗巾子浸了热水,绞干,递给荣瑾。 荣瑾接过汗巾,擦了脸,瞬间汗巾变成一块黑抹布。荣瑾讪笑几声,将汗巾子放到铜盆里,顺手接过紫鸢端上来的水,对着热水呼一口气,小口抿了一口,霎时畅快道:“紫鸢,果真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若是离了你,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哼,小姐净会哄人。奴婢算是什么,不过是草芥子一般的人罢了,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在奴婢身边,奴婢才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呢。”紫鸢笑嘻嘻的转过脸来,早没了刚才的怒气冲冲的样子。 荣瑾拉住紫鸢的手,两人手牵着手,紫鸢的手上都是茧子,可见是平日里做了许多粗活的人。她一个贴身侍婢,却尽做些粗使下人做的活计。想来从前在韩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儿不由心里一酸,道:“你跟着我,受尽了苦楚,也没几天好日子过过。如今,还叫你陪着我在这鬼地方被人拘禁起来。你放心,若是我有法子出去,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会为你家里的几个哥哥安排几个职位的。” 紫鸢目光温婉,微微低头,手放在荣瑾的手掌上,嘴角渐渐扩大,道:“奶奶,有这份心思便是最好的。奴婢只愿陪伴在奶奶身边侍奉您。不愿就此嫁人。” “你嫁了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的。到时候你们夫妇两一个在我身边做事,一个跟着子敬,岂不是更好。”荣瑾心里想得甚好,仿佛眼前展开那一副其乐融融和睦安详的画卷。 紫鸢微微低头,眸色暗淡了些,略有些幽怨道:“奶奶,紫鸢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可奴婢这一辈子想嫁的也唯有一人。纵使做不得妻室。便是为奴为婢,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还请奶奶成全了我。” 雪光透过明纸照进窗户,照得紫鸢脸颊红晕犹胜雪里红梅,大抵人间情爱当真是心有所系。至死不渝吧。她暗自垂了眼,开口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冬日日短,雪光扑朔,映在窗户上,明媚得很,加之屋内地笼暖炭,再点上万妍香,便觉恍若春日百花盛开之景色。 玉函从后屋摘了几支梅花过来。放在了白玉瓶子里,置于房内案台上,既赏心悦目,又暗生幽香。 日暮时分,荣瑾倚着天水蓝的金丝软枕,屋子里人少。玉函和紫鸢皆在屋内做针线。忽而,外边的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便是脚步声。 在禁足中,究竟是谁来了?玉函和紫鸢都紧张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走。 荣瑾听着脚步声。倒不像是一个人,心里也起了几分疑虑,连忙从床上下来。 来的人是山伯。荣瑾并不常见,自进门以来也只大抵见过两三回,山伯是公公身边的人,平日里都是在沁园里伺候着,怎么今儿反倒来了?她自觉不对劲儿,心里左右想着还得先去告之了孟时骞才是。 山伯进门先抱拳一揖到底,旋即道:“奴才奉老爷之命前来给您送些东西。”说罢,侧身退到一旁,身后的两个小厮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盘中放着白绫和匕首。 那端着盘子的小厮一一介绍道:“此乃一匹千金的云丝白绫,出自丽江以北。此乃先帝钦赐之千年玄铁做的匕首,削铁如泥。“ 荣瑾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山伯,这是什么意思?本郡乃是皇上钦赐的和硕郡主,更有大棠灵兽庇佑。皇家宝册玉牒上亦我有韩荣瑾三个字的。” 山伯垂着头,无比恭敬道:“奴才是按照老爷的意思来办的。您还是乖乖伏诛的好。若是将事情传出去,不仅不能保您死后尊荣,更不能为您家人着想。老爷有令,若是您肯乖乖就死,便留韩二公子一个全尸,且日后定为韩大公子谋一个好职位。” 荣瑾脸色大变,吃惊道:“怎么会!公公,他。。。。。” 山伯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老爷已然知晓您和韩二公子的事情。秀娟已然拘禁送入刑房看押,不日便会沉塘。老爷念在您的身份贵重,便不让您去刑房了,只赐您自尽,保全您一份颜面。” 荣瑾左右看了看,出口的门已然被封住了,眼前便是山伯,既不能正面逃出去,那便只能从后面偷偷跑出去了。她记得西暖阁里有一扇窗户开在床头,且对下去正巧便是后院的梅花林。沁春居除却前门之外还有一处后门,后门比较偏远,向来人烟稀少,应是比较容易逃出去。 为今之计,若是三人一同逃走只怕是不可能。只有她亲自留下来与山伯周旋,再遣紫鸢去寻孟时骞,才能保住她一时的性命了。不过,就算是能保住这一时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荣瑾思及此,眼中霎时一片雾气,伸手摸了泪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却无处可说。山伯,我想要求见公公。” “老爷吩咐了不想见您亦不想听到您说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与我们为难。”山伯悄无声息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还请您千万帮忙。”荣瑾借机转身对着紫鸢道,“去我房里将一柄玉如意拿出去来再拿出那些银票地契来。” 为今之计,若是三人一同逃走只怕是不可能。只有她亲自留下来与山伯周旋,再遣紫鸢去寻孟时骞,才能保住她一时的性命了。不过,就算是能保住这一时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荣瑾思及此,眼中霎时一片雾气,伸手摸了泪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却无处可说。山伯,我想要求见公公。” “老爷吩咐了不想见您亦不想听到您说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与我们为难。”山伯悄无声息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还请您千万帮忙。”荣瑾借机转身对着紫鸢道,“去我房里将一柄玉如意拿出去来再拿出那些银票地契来。” 紫鸢和玉函一同入屋,片刻间玉函便拿着一叠的银票和一柄玉如意走了出来。屋内中人的视线皆被这一柄白玉如意所吸引。此物乃是沛国公府送来的贺礼,当日她正值封郡主,风光无限,一时之间无人能出其右。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 且,这里的一干小厮都是粗莽人士,平生哪见过这等金银珠宝,自然眼珠子都直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荣瑾命玉函将东西都放在了桌上道:“山伯,这只是小小敬意,我只求能再见公公一面。我便是死也得容我分辨几句呀。” “和硕郡主,老奴也是一番好意。您还是好生上路吧。现如今,老爷见着你们韩家的人,只怕一气之下当真在朝上参你们一本。您想,这韩家腹背受敌的,还能经得住这一参么?”山伯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过那些已经动摇了的小厮,霎时间将那些人都震慑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这一时意气了。她是断断不会死的。 荣瑾眼疾手快,拿着紫鸢端出来的一包银两和银票,朝着那些小厮扔去。 银子滚落在地上,散落出来。一众人便如同恶狗抢食一般,纷纷扔了东西,去捡地上的银子。荣瑾连忙拉着紫鸢趁机撞开山伯,往外边跑。 大雪未化,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道路。荣瑾艰难的在雪堆里走着。 不时,屋内的人便追出来了。好在那些小厮兜里揣着银子,行动不便,未能马上追上来。 雪路难行,一个趔趄,荣瑾脚下踩上了鹅卵石,栽在了雪地上。 紫鸢连忙来扶,荣瑾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动了动脚,却发现脚疼得不行。 大抵是脚扭伤了。接着紫鸢的手,荣瑾总算是从雪地里爬起来,可行动到底是不便利。因是脚伤着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雪地湿滑,她穿着屋内的寻常鞋子,早已是湿透了。雪水的寒冷刺骨和脚踝处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让她的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眼见着,这些人就要追上来了。紫鸢连忙蹲下,扭过头,神情焦急道:“奶奶,快上来吧。您腿脚不方便,奴婢背着您出去。” 荣瑾回头望一眼,正往此处赶过来的小厮,一狠心,爬上紫鸢的背。好在,她身子本就轻盈,且紫鸢早年里做过粗活,有了底子,现在勉强还能撑着。 紫鸢背着荣瑾,使劲往门外跑,奈何门前护院重重。迎面而来的,只有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 此时,皇族恩赐的贴身护卫从暗处现身,加之孟时骞平日暗地里安排在沁园的三个护卫。虽是四人却也是以一敌百之人。 府上护院众多,各种自然也有高手,两方相较,一时间竟也难分胜负。(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二 归宗 荣瑾命玉函将东西都放在了桌上道:“山伯,这只是小小敬意,我只求能再见公公一面。(.好看的小说)我便是死也得容我分辨几句呀。” “和硕郡主,老奴也是一番好意。您还是好生上路吧。现如今,老爷见着你们韩家的人,只怕一气之下当真在朝上参你们一本。您想,这韩家腹背受敌的,还能经得住这一参么?”山伯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过那些已经动摇了的小厮,霎时间将那些人都震慑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这一时意气了。她是断断不会死的。 荣瑾眼疾手快,拿着紫鸢端出来的一包银两和银票,朝着那些小厮扔去。 银子滚落在地上,散落出来。一众人便如同恶狗抢食一般,纷纷扔了东西,去捡地上的银子。荣瑾连忙拉着紫鸢趁机撞开山伯,往外边跑。 大雪未化,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道路。荣瑾艰难的在雪堆里走着。 不时,屋内的人便追出来了。好在那些小厮兜里揣着银子,行动不便,未能马上追上来。 雪路难行,一个趔趄,荣瑾脚下踩上了鹅卵石,栽在了雪地上。 紫鸢连忙来扶,荣瑾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动了动脚,却发现脚疼得不行。 大抵是脚扭伤了。接着紫鸢的手,荣瑾总算是从雪地里爬起来,可行动到底是不便利。因是脚伤着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雪地湿滑,她穿着屋内的寻常鞋子,早已是湿透了。雪水的寒冷刺骨和脚踝处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让她的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眼见着,这些人就要追上来了。紫鸢连忙蹲下,扭过头,神情焦急道:“奶奶,快上来吧。您腿脚不方便。奴婢背着您出去。” 荣瑾回头望一眼,正往此处赶过来的小厮,一狠心,爬上紫鸢的背。(.无弹窗广告)好在,她身子本就轻盈,且紫鸢早年里做过粗活,有了底子,现在勉强还能撑着。 紫鸢背着荣瑾,使劲往门外跑。奈何门前护院重重。迎面而来的,只有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 此时,皇族恩赐的贴身护卫从暗处现身,加之孟时骞平日暗地里安排在沁园的三个护卫。虽是四人却也是以一敌百之人。 府上护院众多。各种自然也有高手,两方相较,一时间竟也难分胜负。 荣瑾和紫鸢躲在一处,四名护卫分别占四角,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荣瑾抬头看着刀光剑影里,互相打斗的人群,心里竟生出一股悲凉来。若论是罪责,她韩家一门何曾有罪。大家不过各为富贵罢了。但,薛氏不容她们。家中又有人出卖家族。她才沦落至此田地,可怜家中母亲如今被囚在家,不知该是受了如何的委屈。 荣瑾正值伤心,紫鸢却已然是心急如焚。双拳难敌四手,渐渐两方人马拉开了差距。四名高手或多或少都挂了伤。这铜墙铁壁也渐渐出现了空隙。“小姐,总在此处留着。也不是办法。奴婢为您做掩护,您还是尽快逃出去吧。” “不可。”荣瑾沉吟道,“我已派玉函去通知子敬了。若是离了此地,只怕他寻不到我。且外边比起沁春居更凶险万分也未可知。” 今日乃是三十,府上众人早已去了京都的白马寺祈福还愿。白马寺地处偏郊。一来一回多有不便,定是要留宿在哪里一晚的。可,见今日公公是早有准备。而婆婆便是刻意制造了这样一个府内无人的时机! 说话间。一把刀便隔空飞来,直逼向荣瑾的天灵盖。危机之中,紫鸢挺身而出,徒手将那刀给握住,才免得荣瑾一死。 “紫鸢!”荣瑾忙将她的手掰开,手上的伤痕足有三寸长,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十分骇人。(.无弹窗广告)这样比得要包扎止血,否则紫鸢恐失血过多,这条手就废了!荣瑾将身上带着的披帛解下来,将伤口大动脉的血管处积压包扎,在将她整只手都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她虽然没学过医术,可是从前的时候总听爷爷讲一些登山的趣事儿,心里也记住了一下应急措施。 紫鸢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日光射在的雪上,泛出银白的光泽,将她的脸渐渐模糊了。金铁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荣瑾焦急得等待着。 快来呀,子敬。我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了。你一定要来呀! 在这样的等待中,便是一秒都如同是万年一样漫长。越想,她便越发的害怕。算着时辰,便是玉函一来一回也该回来了。 难不成玉函在路上被什么人给截住了?! 又或是子敬不在家! 难不成,今日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他迟迟不来,是妥协了么?毕竟是他的父亲,他最重孝义。 可想起昔日种种,他不喜为了她和自己的母亲反目,更是处处维护她。且,护卫还在。他亲自任命的护卫死士,为维护她的安全便是粉身碎骨都会护她至死。这也是他的心意。 不,他不会的。她握紧拳头,他不会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仰着头,望眼欲穿,没有任何一刻更加希望他的到来。 像是一束绿色的光芒,从门口照射进来。她遥遥望见他,他手执一把银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中一个人,将那些家丁全然射到在地。 他踏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她,仿佛那些刀剑,那些锐器都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她。他上前抱住了她,荣瑾死死的拉住了他青色的披风,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浮木,泣不成声道:“子敬,你终是来了。我只怕再见不着你。” 孟时骞抱着她,心中也是充满了莫大的惶恐。幸而,他未曾听信了母亲的话,心觉有异,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然便是阴阳两隔。 总是刀剑相向,在这样险恶的境地里,她和他相拥在一起,便仿佛得到了毕生的安宁。她知晓她的夫君不会让她死的,她也会好好活下来的。 山伯匆匆赶来,见到孟时骞,便知晓这事儿棘手了,暗地里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孟时骞护着怀里的人,见到山伯前来,便不由微微诧异。山伯是父亲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今日之事。。。。。 他皱眉怒斥道:“念在你是我父亲的老人,我便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二少爷鲜少这般失礼,竟口出不敬,如今想来必是气极了。可,老爷吩咐了,必不能留这女人。山伯衡量一番,还是不得不上前和蔼道:“二少爷,这事儿是老爷吩咐下来的。老奴不敢不遵从。还请您不要为难老奴。” “好!好!这个家竟不是姓孟了,竟是要你来做主。我父亲的话你听,难不成我的话,你便不听了!我便在这儿说了。今日若是谁敢动我的妻,我便是天涯海角也非得将此人诛杀连坐!若是你不信,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他眼底的森然比起这雪地里冰凌还要刺骨。 众人皆不由退了一步。孟时骞抱着荣瑾,轻声道:“可还好?” 荣瑾倚在他身上,方才危急时刻便也不觉得特别的疼,如今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关节好像都散架了似的疼得厉害,脚踝处更是疼得都没知觉了。霎时间,她扶着脚踝蹲下来。 孟时骞看她冷汗直流,疼得连脸都发白了,忙叫道:“东来!东来!” 远远的,便传来声音道:“来了,来了。二爷,您跑得这般快,奴才跟不上您啊。哎呀~”听得一声闷响,众人抬头却见远远的便是一个胖墩墩的雪人站在门口的常青松下边。 孟时骞叹一口气,荣瑾更是笑不可知,笑得直抽气,连腿疼都顾不上了。 孟时骞喊道:“既然还在路上,便再跑一趟吧,去将家里的随行大夫请来。” 荣瑾好不容易笑停了,拉着他的手臂道:“唉,先别顾着我,紫鸢的手流不少的血。你也会些医术,赶紧去看看吧。” 孟时骞扶着荣瑾先起来,去了紫鸢那里。紫鸢捂着手臂,面无血色,却还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以示她的安好。 回了屋子,孟时骞安置好荣瑾,也顺道给紫鸢把了脉,上了药。 荣瑾坐在床上,侧目看着孟时骞,见他从耳房出来,脸色不大好,忙问道:“可是紫鸢有事?” 孟时骞顺势坐在她的床边,新床帐子上的紫色流苏微微垂落在他的肩头,他穿着一身苏绣飞鸟青色袍子是她十月里为他选置的,床帐子是冬日里他托人送进来的。他的眉宇深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荣瑾知晓,若是孟时骞想来喜怒爱憎不示于人前。他今日想必是十分忧心了。 孟时骞的声音带着许多的疲惫,除却对今日之事的惊还有对日后的忧。“你且放心,紫鸢的伤会好的。只是,我怕她日后右手不太有力气,拿不得重物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荣瑾不愿见他这般疲惫,便道:“你放心,这样的处境必会化解的。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知晓了我的处境,定会前来相救的。” “皇后娘娘?”孟时骞疑惑道,“你这些时日未曾入宫,且出入沁春居的人都是经过重重搜身,必不会能带任何东西出这间屋子。你是如何联络上皇后娘娘。娘娘又如何肯帮你的呢?” 荣瑾笑道:“人自然是不能。可是,初十之日,百官拜见。我虽不能出席,某个小家伙却从我这里出去见到了皇后娘娘。”(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三 孟府新媳 不,他不会的。她握紧拳头,他不会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仰着头,望眼欲穿,没有任何一刻更加希望他的到来。 像是一束绿色的光芒,从门口照射进来。她遥遥望见他,他手执一把银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中一个人,将那些家丁全然射到在地。 他踏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她,仿佛那些刀剑,那些锐器都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她。他上前抱住了她,荣瑾死死的拉住了他青色的披风,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浮木,泣不成声道:“子敬,你终是来了。我只怕再见不着你。” 孟时骞抱着她,心中也是充满了莫大的惶恐。幸而,他未曾听信了母亲的话,心觉有异,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然便是阴阳两隔。 总是刀剑相向,在这样险恶的境地里,她和他相拥在一起,便仿佛得到了毕生的安宁。她知晓她的夫君不会让她死的,她也会好好活下来的。 山伯匆匆赶来,见到孟时骞,便知晓这事儿棘手了,暗地里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孟时骞护着怀里的人,见到山伯前来,便不由微微诧异。山伯是父亲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今日之事。。。。。 他皱眉怒斥道:“念在你是我父亲的老人,我便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二少爷鲜少这般失礼,竟口出不敬,如今想来必是气极了。可,老爷吩咐了,必不能留这女人。山伯衡量一番,还是不得不上前和蔼道:“二少爷,这事儿是老爷吩咐下来的。老奴不敢不遵从。还请您不要为难老奴。” “好!好!这个家竟不是姓孟了,竟是要你来做主。我父亲的话你听,难不成我的话。你便不听了!我便在这儿说了。今日若是谁敢动我的妻,我便是天涯海角也非得将此人诛杀连坐!若是你不信,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他眼底的森然比起这雪地里冰凌还要刺骨。 众人皆不由退了一步。孟时骞抱着荣瑾,轻声道:“可还好?” 荣瑾倚在他身上,方才危急时刻便也不觉得特别的疼,如今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关节好像都散架了似的疼得厉害,脚踝处更是疼得都没知觉了。霎时间,她扶着脚踝蹲下来。 孟时骞看她冷汗直流。疼得连脸都发白了,忙叫道:“东来!东来!” 远远的,便传来声音道:“来了,来了。二爷。您跑得这般快,奴才跟不上您啊。哎呀~”听得一声闷响,众人抬头却见远远的便是一个胖墩墩的雪人站在门口的常青松下边。 孟时骞叹一口气,荣瑾更是笑不可知,笑得直抽气,连腿疼都顾不上了。 孟时骞喊道:“既然还在路上,便再跑一趟吧,去将家里的随行大夫请来。” 荣瑾好不容易笑停了,拉着他的手臂道:“唉。先别顾着我,紫鸢的手流不少的血。你也会些医术,赶紧去看看吧。” 孟时骞扶着荣瑾先起来,去了紫鸢那里。紫鸢捂着手臂,面无血色,却还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以示她的安好。 回了屋子。孟时骞安置好荣瑾,也顺道给紫鸢把了脉,上了药。 荣瑾坐在床上,侧目看着孟时骞,见他从耳房出来。脸色不大好,忙问道:“可是紫鸢有事?” 孟时骞顺势坐在她的床边,新床帐子上的紫色流苏微微垂落在他的肩头。他穿着一身苏绣飞鸟青色袍子是她十月里为他选置的,床帐子是冬日里他托人送进来的。他的眉宇深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荣瑾知晓,若是孟时骞想来喜怒爱憎不示于人前。他今日想必是十分忧心了。 孟时骞的声音带着许多的疲惫,除却对今日之事的惊还有对日后的忧。“你且放心,紫鸢的伤会好的。只是,我怕她日后右手不太有力气,拿不得重物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荣瑾不愿见他这般疲惫,便道:“你放心,这样的处境必会化解的。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知晓了我的处境,定会前来相救的。” “皇后娘娘?”孟时骞疑惑道,“你这些时日未曾入宫,且出入沁春居的人都是经过重重搜身,必不会能带任何东西出这间屋子。你是如何联络上皇后娘娘。娘娘又如何肯帮你的呢?” 荣瑾笑道:“人自然是不能。可是,初十之日,百官拜见。我虽不能出席,某个小家伙却从我这里出去见到了皇后娘娘。” “你是说。。。。雪球儿?”说罢,孟时骞便在屋内寻雪球儿的身影。 “不必找了。雪球儿自那一日拜见过皇后娘娘之后,便再没有回到这里。应该是留在母亲那里了。”荣瑾以手拉住孟时骞的袖子,得意道,“我想母亲必不会知晓,我竟让一个畜生为我私自传信。那一日,我事先让雪球儿含着一个药丸入宫。雪球儿颇有灵性,我早已在这些日子训练得它不会吞下这个药丸。但,若雪球儿问道皇后娘娘宫中的凝熙香便会昏昏欲睡,自然就会将药丸给吐出来。我以油纸包裹纸条外覆上面粉,保证纸条不会被雪球儿的口水所融化。试想,宫中宫女若是得到这个,岂会不告诉皇后娘娘?” “你便放心,只要出了这个冬日。一到春日,万物复苏,我便能解开囚禁。”荣瑾拍了拍孟时骞的手,“只是,如今公公知晓了我哥哥做的糊涂事,恐对我们韩家日后不利啊。” 公公能这般早知晓消息想必也是婆婆的一番功夫。本来不过是两家私事,能得公公这般震怒,非得要杀了她,想来婆婆这剂猛药吓得实在是狠啊! “说到底也是你哥哥做的糊涂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便让你哥哥站出来,只在父亲面前认错受罚。父亲好面子,定是私了。你哥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孟时骞尚不知晓外边的情形,心里任存了一丝希望。 荣瑾虽在家中不知晓外边的事,可是还是了解此一时非彼一时。且宫中尚有韩元霜这个祸害在,岂会轻易放过韩家!不过一切还需等她脱身之后才可从长计议。 说道一半,荣瑾一拍头似是方才想起了,急忙道:“我遣玉函去沁园寻你,这会子没见着她的人,莫不会是。。。。。” “你别担心,我先让东来待人找找。许是雪天路滑,被困在积雪里又或是路不熟悉,走错道了呢。你安心养着,我还有事情。”孟时骞说罢,起身要走。 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动,只站在百花帘外边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脚,离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对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换身衣裳洗漱了再过来,给您回话。” 荣瑾摆了摆手,瞧着她转身,却见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 换了衣裳,玉函走到内屋服侍。荣瑾瞧着她脸上有了好一块淤青,瞧着甚是吓人,关怀道:“我瞧你脸都淤青了。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玉函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着急,这才乱了方寸。” 荣瑾愈发愧疚了,拉着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晓如今说这些怕是不中听。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随着紫鸢来服侍我。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要你受这样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宫,也想寻个一世安稳,可我怕是不能给你了。你。。。。。”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四 春日宴 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动,只站在百花帘外边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脚,离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对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换身衣裳洗漱了再过来,给您回话。” 荣瑾摆了摆手,瞧着她转身,却见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 换了衣裳,玉函走到内屋服侍。荣瑾瞧着她脸上有了好一块淤青,瞧着甚是吓人,关怀道:“我瞧你脸都淤青了。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玉函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着急,这才乱了方寸。” 荣瑾愈发愧疚了,拉着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晓如今说这些怕是不中听。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随着紫鸢来服侍我。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要你受这样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宫,也想寻个一世安稳,可我怕是不能给你了。你。。。。。”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好看的小说)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无事,荣瑾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夜里 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动。只站在百花帘外边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脚,离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对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换身衣裳洗漱了再过来,给您回话。” 荣瑾摆了摆手,瞧着她转身,却见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 换了衣裳,玉函走到内屋服侍。荣瑾瞧着她脸上有了好一块淤青,瞧着甚是吓人,关怀道:“我瞧你脸都淤青了。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玉函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着急,这才乱了方寸。” 荣瑾愈发愧疚了,拉着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晓如今说这些怕是不中听。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随着紫鸢来服侍我。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要你受这样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宫,也想寻个一世安稳,可我怕是不能给你了。你。。。。。”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无事,荣瑾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夜里 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动,只站在百花帘外边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脚,离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对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换身衣裳洗漱了再过来,给您回话。” 荣瑾摆了摆手,瞧着她转身,却见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 换了衣裳,玉函走到内屋服侍。荣瑾瞧着她脸上有了好一块淤青,瞧着甚是吓人,关怀道:“我瞧你脸都淤青了。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玉函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着急,这才乱了方寸。” 荣瑾愈发愧疚了,拉着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晓如今说这些怕是不中听。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随着紫鸢来服侍我。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要你受这样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宫,也想寻个一世安稳,可我怕是不能给你了。你。。。。。”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无事,荣瑾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夜里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五 狭路相逢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无弹窗广告) “好!好!这个家竟不是姓孟了,竟是要你来做主。我父亲的话你听,难不成我的话,你便不听了!我便在这儿说了。今日若是谁敢动我的妻,我便是天涯海角也非得将此人诛杀连坐!若是你不信,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他眼底的森然比起这雪地里冰凌还要刺骨。 众人皆不由退了一步。孟时骞抱着荣瑾,轻声道:“可还好?” 荣瑾倚在他身上,方才危急时刻便也不觉得特别的疼,如今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关节好像都散架了似的疼得厉害,脚踝处更是疼得都没知觉了。霎时间,她扶着脚踝蹲下来。 孟时骞看她冷汗直流,疼得连脸都发白了,忙叫道:“东来!东来!” 远远的,便传来声音道:“来了,来了。二爷,您跑得这般快,奴才跟不上您啊。哎呀~”听得一声闷响,众人抬头却见远远的便是一个胖墩墩的雪人站在门口的常青松下边。 孟时骞叹一口气,荣瑾更是笑不可知,笑得直抽气,连腿疼都顾不上了。 孟时骞喊道:“既然还在路上,便再跑一趟吧,去将家里的随行大夫请来。” 荣瑾好不容易笑停了,拉着他的手臂道:“唉,先别顾着我,紫鸢的手流不少的血。你也会些医术,赶紧去看看吧。” 孟时骞扶着荣瑾先起来,去了紫鸢那里。紫鸢捂着手臂,面无血色,却还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以示她的安好。 回了屋子,孟时骞安置好荣瑾,也顺道给紫鸢把了脉,上了药。 荣瑾坐在床上,侧目看着孟时骞,见他从耳房出来。脸色不大好,忙问道:“可是紫鸢有事?” 孟时骞顺势坐在她的床边,新床帐子上的紫色流苏微微垂落在他的肩头,他穿着一身苏绣飞鸟青色袍子是她十月里为他选置的,床帐子是冬日里他托人送进来的。(.无弹窗广告)他的眉宇深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荣瑾知晓,若是孟时骞想来喜怒爱憎不示于人前。他今日想必是十分忧心了。 孟时骞的声音带着许多的疲惫,除却对今日之事的惊还有对日后的忧。“你且放心,紫鸢的伤会好的。只是。我怕她日后右手不太有力气,拿不得重物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荣瑾不愿见他这般疲惫,便道:“你放心,这样的处境必会化解的。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知晓了我的处境,定会前来相救的。” “皇后娘娘?”孟时骞疑惑道,“你这些时日未曾入宫,且出入沁春居的人都是经过重重搜身,必不会能带任何东西出这间屋子。你是如何联络上皇后娘娘。娘娘又如何肯帮你的呢?” 荣瑾笑道:“人自然是不能。可是,初十之日,百官拜见。我虽不能出席,某个小家伙却从我这里出去见到了皇后娘娘。” “你是说。。。。雪球儿?”说罢,孟时骞便在屋内寻雪球儿的身影。 “不必找了。雪球儿自那一日拜见过皇后娘娘之后。便再没有回到这里。应该是留在母亲那里了。”荣瑾以手拉住孟时骞的袖子,得意道,“我想母亲必不会知晓,我竟让一个畜生为我私自传信。那一日,我事先让雪球儿含着一个药丸入宫。雪球儿颇有灵性,我早已在这些日子训练得它不会吞下这个药丸。但。若雪球儿问道皇后娘娘宫中的凝熙香便会昏昏欲睡,自然就会将药丸给吐出来。我以油纸包裹纸条外覆上面粉,保证纸条不会被雪球儿的口水所融化。试想,宫中宫女若是得到这个,岂会不告诉皇后娘娘?” “你便放心。只要出了这个冬日。一到春日,万物复苏,我便能解开囚禁。”荣瑾拍了拍孟时骞的手。“只是,如今公公知晓了我哥哥做的糊涂事,恐对我们韩家日后不利啊。” 公公能这般早知晓消息想必也是婆婆的一番功夫。本来不过是两家私事,能得公公这般震怒,非得要杀了她,想来婆婆这剂猛药吓得实在是狠啊! “说到底也是你哥哥做的糊涂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便让你哥哥站出来,只在父亲面前认错受罚。父亲好面子,定是私了。你哥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孟时骞尚不知晓外边的情形,心里任存了一丝希望。 荣瑾虽在家中不知晓外边的事,可是还是了解此一时非彼一时。且宫中尚有韩元霜这个祸害在,岂会轻易放过韩家!不过一切还需等她脱身之后才可从长计议。 说道一半,荣瑾一拍头似是方才想起了,急忙道:“我遣玉函去沁园寻你,这会子没见着她的人,莫不会是。。。。。” “你别担心,我先让东来待人找找。许是雪天路滑,被困在积雪里又或是路不熟悉,走错道了呢。你安心养着,我还有事情。”孟时骞说罢,起身要走。 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动,只站在百花帘外边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脚,离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对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换身衣裳洗漱了再过来,给您回话。” 荣瑾摆了摆手,瞧着她转身,却见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 换了衣裳,玉函走到内屋服侍。荣瑾瞧着她脸上有了好一块淤青,瞧着甚是吓人,关怀道:“我瞧你脸都淤青了。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玉函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着急,这才乱了方寸。” 荣瑾愈发愧疚了,拉着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晓如今说这些怕是不中听。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随着紫鸢来服侍我。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要你受这样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宫,也想寻个一世安稳,可我怕是不能给你了。你。。。。。”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无事,荣瑾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夜里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六 宫深 荣瑾和紫鸢躲在一处,四名护卫分别占四角,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荣瑾抬头看着刀光剑影里,互相打斗的人群,心里竟生出一股悲凉来。若论是罪责,她韩家一门何曾有罪。大家不过各为富贵罢了。但,薛氏不容她们,家中又有人出卖家族。她才沦落至此田地,可怜家中母亲如今被囚在家,不知该是受了如何的委屈。 荣瑾正值伤心,紫鸢却已然是心急如焚。双拳难敌四手,渐渐两方人马拉开了差距。四名高手或多或少都挂了伤。这铜墙铁壁也渐渐出现了空隙。“小姐,总在此处留着,也不是办法。奴婢为您做掩护,您还是尽快逃出去吧。” “不可。”荣瑾沉吟道,“我已派玉函去通知子敬了。若是离了此地,只怕他寻不到我。且外边比起沁春居更凶险万分也未可知。” 今日乃是三十,府上众人早已去了京都的白马寺祈福还愿。白马寺地处偏郊,一来一回多有不便,定是要留宿在哪里一晚的。可,见今日公公是早有准备。而婆婆便是刻意制造了这样一个府内无人的时机! 说话间,一把刀便隔空飞来,直逼向荣瑾的天灵盖。危机之中,紫鸢挺身而出,徒手将那刀给握住,才免得荣瑾一死。 “紫鸢!”荣瑾忙将她的手掰开,手上的伤痕足有三寸长,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十分骇人。这样比得要包扎止血,否则紫鸢恐失血过多,这条手就废了!荣瑾将身上带着的披帛解下来,将伤口大动脉的血管处积压包扎,在将她整只手都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她虽然没学过医术,可是从前的时候总听爷爷讲一些登山的趣事儿,心里也记住了一下应急措施。 紫鸢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日光射在的雪上,泛出银白的光泽。将她的脸渐渐模糊了。金铁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超多好看小说] 荣瑾焦急得等待着。 快来呀,子敬。我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了。你一定要来呀! 在这样的等待中,便是一秒都如同是万年一样漫长。越想,她便越发的害怕。算着时辰,便是玉函一来一回也该回来了。 难不成玉函在路上被什么人给截住了?! 又或是子敬不在家! 难不成,今日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他迟迟不来,是妥协了么?毕竟是他的父亲,他最重孝义。 可想起昔日种种,他不喜为了她和自己的母亲反目。更是处处维护她。且,护卫还在。他亲自任命的护卫死士,为维护她的安全便是粉身碎骨都会护她至死。这也是他的心意。 不,他不会的。她握紧拳头。他不会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仰着头,望眼欲穿,没有任何一刻更加希望他的到来。 像是一束绿色的光芒,从门口照射进来。她遥遥望见他,他手执一把银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中一个人,将那些家丁全然射到在地。 他踏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她。仿佛那些刀剑,那些锐器都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她。他上前抱住了她,荣瑾死死的拉住了他青色的披风,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浮木,泣不成声道:“子敬。你终是来了。我只怕再见不着你。” 孟时骞抱着她,心中也是充满了莫大的惶恐。幸而,他未曾听信了母亲的话,心觉有异,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然便是阴阳两隔。 总是刀剑相向。在这样险恶的境地里,她和他相拥在一起,便仿佛得到了毕生的安宁。她知晓她的夫君不会让她死的。(.)她也会好好活下来的。 山伯匆匆赶来,见到孟时骞,便知晓这事儿棘手了,暗地里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孟时骞护着怀里的人,见到山伯前来,便不由微微诧异。山伯是父亲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今日之事。。。。。 他皱眉怒斥道:“念在你是我父亲的老人,我便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二少爷鲜少这般失礼,竟口出不敬,如今想来必是气极了。可,老爷吩咐了,必不能留这女人。山伯衡量一番,还是不得不上前和蔼道:“二少爷,这事儿是老爷吩咐下来的。老奴不敢不遵从。还请您不要为难老奴。” “好!好!这个家竟不是姓孟了,竟是要你来做主。我父亲的话你听,难不成我的话,你便不听了!我便在这儿说了。今日若是谁敢动我的妻,我便是天涯海角也非得将此人诛杀连坐!若是你不信,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他眼底的森然比起这雪地里冰凌还要刺骨。 众人皆不由退了一步。孟时骞抱着荣瑾,轻声道:“可还好?” 荣瑾倚在他身上,方才危急时刻便也不觉得特别的疼,如今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关节好像都散架了似的疼得厉害,脚踝处更是疼得都没知觉了。霎时间,她扶着脚踝蹲下来。 孟时骞看她冷汗直流,疼得连脸都发白了,忙叫道:“东来!东来!” 远远的,便传来声音道:“来了,来了。二爷,您跑得这般快,奴才跟不上您啊。哎呀~”听得一声闷响,众人抬头却见远远的便是一个胖墩墩的雪人站在门口的常青松下边。 孟时骞叹一口气,荣瑾更是笑不可知,笑得直抽气,连腿疼都顾不上了。 孟时骞喊道:“既然还在路上,便再跑一趟吧,去将家里的随行大夫请来。” 荣瑾好不容易笑停了,拉着他的手臂道:“唉,先别顾着我,紫鸢的手流不少的血。你也会些医术,赶紧去看看吧。” 孟时骞扶着荣瑾先起来,去了紫鸢那里。紫鸢捂着手臂,面无血色,却还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以示她的安好。 回了屋子,孟时骞安置好荣瑾,也顺道给紫鸢把了脉,上了药。 荣瑾坐在床上,侧目看着孟时骞,见他从耳房出来,脸色不大好,忙问道:“可是紫鸢有事?” 孟时骞顺势坐在她的床边,新床帐子上的紫色流苏微微垂落在他的肩头,他穿着一身苏绣飞鸟青色袍子是她十月里为他选置的,床帐子是冬日里他托人送进来的。他的眉宇深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荣瑾知晓,若是孟时骞想来喜怒爱憎不示于人前。他今日想必是十分忧心了。 孟时骞的声音带着许多的疲惫,除却对今日之事的惊还有对日后的忧。“你且放心,紫鸢的伤会好的。只是,我怕她日后右手不太有力气,拿不得重物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荣瑾不愿见他这般疲惫,便道:“你放心,这样的处境必会化解的。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知晓了我的处境,定会前来相救的。” “皇后娘娘?”孟时骞疑惑道,“你这些时日未曾入宫,且出入沁春居的人都是经过重重搜身,必不会能带任何东西出这间屋子。你是如何联络上皇后娘娘。娘娘又如何肯帮你的呢?” 荣瑾笑道:“人自然是不能。可是,初十之日,百官拜见。我虽不能出席,某个小家伙却从我这里出去见到了皇后娘娘。” “你是说。。。。雪球儿?”说罢,孟时骞便在屋内寻雪球儿的身影。 “不必找了。雪球儿自那一日拜见过皇后娘娘之后,便再没有回到这里。应该是留在母亲那里了。”荣瑾以手拉住孟时骞的袖子,得意道,“我想母亲必不会知晓,我竟让一个畜生为我私自传信。那一日,我事先让雪球儿含着一个药丸入宫。雪球儿颇有灵性,我早已在这些日子训练得它不会吞下这个药丸。但,若雪球儿问道皇后娘娘宫中的凝熙香便会昏昏欲睡,自然就会将药丸给吐出来。我以油纸包裹纸条外覆上面粉,保证纸条不会被雪球儿的口水所融化。试想,宫中宫女若是得到这个,岂会不告诉皇后娘娘?” “你便放心,只要出了这个冬日。一到春日,万物复苏,我便能解开囚禁。”荣瑾拍了拍孟时骞的手,“只是,如今公公知晓了我哥哥做的糊涂事,恐对我们韩家日后不利啊。” 公公能这般早知晓消息想必也是婆婆的一番功夫。本来不过是两家私事,能得公公这般震怒,非得要杀了她,想来婆婆这剂猛药吓得实在是狠啊! “说到底也是你哥哥做的糊涂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便让你哥哥站出来,只在父亲面前认错受罚。父亲好面子,定是私了。你哥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孟时骞尚不知晓外边的情形,心里任存了一丝希望。 荣瑾虽在家中不知晓外边的事,可是还是了解此一时非彼一时。且宫中尚有韩元霜这个祸害在,岂会轻易放过韩家!不过一切还需等她脱身之后才可从长计议。 说道一半,荣瑾一拍头似是方才想起了,急忙道:“我遣玉函去沁园寻你,这会子没见着她的人,莫不会是。。。。。” “你别担心,我先让东来待人找找。许是雪天路滑,被困在积雪里又或是路不熟悉,走错道了呢。你安心养着,我还有事情。”孟时骞说罢,起身要走。(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七 示爱 他踏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她,仿佛那些刀剑,那些锐器都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她。(.)他上前抱住了她,荣瑾死死的拉住了他青色的披风,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浮木,泣不成声道:“子敬,你终是来了。我只怕再见不着你。” 孟时骞抱着她,心中也是充满了莫大的惶恐。幸而,他未曾听信了母亲的话,心觉有异,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然便是阴阳两隔。 总是刀剑相向,在这样险恶的境地里,她和他相拥在一起,便仿佛得到了毕生的安宁。她知晓她的夫君不会让她死的,她也会好好活下来的。 山伯匆匆赶来,见到孟时骞,便知晓这事儿棘手了,暗地里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孟时骞护着怀里的人,见到山伯前来,便不由微微诧异。山伯是父亲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今日之事。。。。。 他皱眉怒斥道:“念在你是我父亲的老人,我便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二少爷鲜少这般失礼,竟口出不敬,如今想来必是气极了。可,老爷吩咐了,必不能留这女人。山伯衡量一番,还是不得不上前和蔼道:“二少爷,这事儿是老爷吩咐下来的。老奴不敢不遵从。还请您不要为难老奴。” “好!好!这个家竟不是姓孟了,竟是要你来做主。我父亲的话你听,难不成我的话,你便不听了!我便在这儿说了。今日若是谁敢动我的妻,我便是天涯海角也非得将此人诛杀连坐!若是你不信,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他眼底的森然比起这雪地里冰凌还要刺骨。 众人皆不由退了一步。孟时骞抱着荣瑾,轻声道:“可还好?” 荣瑾倚在他身上,方才危急时刻便也不觉得特别的疼,如今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关节好像都散架了似的疼得厉害。脚踝处更是疼得都没知觉了。霎时间,她扶着脚踝蹲下来。 孟时骞看她冷汗直流,疼得连脸都发白了,忙叫道:“东来!东来!” 远远的,便传来声音道:“来了,来了。二爷,您跑得这般快,奴才跟不上您啊。哎呀~”听得一声闷响,众人抬头却见远远的便是一个胖墩墩的雪人站在门口的常青松下边。 孟时骞叹一口气。荣瑾更是笑不可知,笑得直抽气,连腿疼都顾不上了。 孟时骞喊道:“既然还在路上,便再跑一趟吧。去将家里的随行大夫请来。” 荣瑾好不容易笑停了,拉着他的手臂道:“唉,先别顾着我,紫鸢的手流不少的血。你也会些医术,赶紧去看看吧。” 孟时骞扶着荣瑾先起来,去了紫鸢那里。紫鸢捂着手臂,面无血色,却还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以示她的安好。 回了屋子,孟时骞安置好荣瑾。也顺道给紫鸢把了脉,上了药。 荣瑾坐在床上,侧目看着孟时骞,见他从耳房出来,脸色不大好,忙问道:“可是紫鸢有事?” 孟时骞顺势坐在她的床边。新床帐子上的紫色流苏微微垂落在他的肩头,他穿着一身苏绣飞鸟青色袍子是她十月里为他选置的,床帐子是冬日里他托人送进来的。他的眉宇深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荣瑾知晓,若是孟时骞想来喜怒爱憎不示于人前。他今日想必是十分忧心了。 孟时骞的声音带着许多的疲惫。除却对今日之事的惊还有对日后的忧。“你且放心,紫鸢的伤会好的。(.好看的小说)只是,我怕她日后右手不太有力气。拿不得重物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荣瑾不愿见他这般疲惫,便道:“你放心,这样的处境必会化解的。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知晓了我的处境,定会前来相救的。” “皇后娘娘?”孟时骞疑惑道,“你这些时日未曾入宫,且出入沁春居的人都是经过重重搜身,必不会能带任何东西出这间屋子。你是如何联络上皇后娘娘。娘娘又如何肯帮你的呢?” 荣瑾笑道:“人自然是不能。可是,初十之日,百官拜见。我虽不能出席,某个小家伙却从我这里出去见到了皇后娘娘。” “你是说。。。。雪球儿?”说罢,孟时骞便在屋内寻雪球儿的身影。 “不必找了。雪球儿自那一日拜见过皇后娘娘之后,便再没有回到这里。应该是留在母亲那里了。”荣瑾以手拉住孟时骞的袖子,得意道,“我想母亲必不会知晓,我竟让一个畜生为我私自传信。那一日,我事先让雪球儿含着一个药丸入宫。雪球儿颇有灵性,我早已在这些日子训练得它不会吞下这个药丸。但,若雪球儿问道皇后娘娘宫中的凝熙香便会昏昏欲睡,自然就会将药丸给吐出来。我以油纸包裹纸条外覆上面粉,保证纸条不会被雪球儿的口水所融化。试想,宫中宫女若是得到这个,岂会不告诉皇后娘娘?” “你便放心,只要出了这个冬日。一到春日,万物复苏,我便能解开囚禁。”荣瑾拍了拍孟时骞的手,“只是,如今公公知晓了我哥哥做的糊涂事,恐对我们韩家日后不利啊。” 公公能这般早知晓消息想必也是婆婆的一番功夫。本来不过是两家私事,能得公公这般震怒,非得要杀了她,想来婆婆这剂猛药吓得实在是狠啊! “说到底也是你哥哥做的糊涂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便让你哥哥站出来,只在父亲面前认错受罚。父亲好面子,定是私了。你哥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孟时骞尚不知晓外边的情形,心里任存了一丝希望。 荣瑾虽在家中不知晓外边的事,可是还是了解此一时非彼一时。且宫中尚有韩元霜这个祸害在,岂会轻易放过韩家!不过一切还需等她脱身之后才可从长计议。 说道一半,荣瑾一拍头似是方才想起了,急忙道:“我遣玉函去沁园寻你,这会子没见着她的人,莫不会是。。。。。” “你别担心,我先让东来待人找找。许是雪天路滑,被困在积雪里又或是路不熟悉,走错道了呢。你安心养着,我还有事情。”孟时骞说罢,起身要走。 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动,只站在百花帘外边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脚,离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对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换身衣裳洗漱了再过来,给您回话。” 荣瑾摆了摆手,瞧着她转身,却见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 换了衣裳,玉函走到内屋服侍。荣瑾瞧着她脸上有了好一块淤青,瞧着甚是吓人,关怀道:“我瞧你脸都淤青了。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玉函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着急,这才乱了方寸。” 荣瑾愈发愧疚了,拉着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晓如今说这些怕是不中听。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随着紫鸢来服侍我。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要你受这样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宫,也想寻个一世安稳,可我怕是不能给你了。你。。。。。”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无事,荣瑾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夜里(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八 宫杀 她家小姐和太子殿下早已是两情相悦,不知为何,偏皇上出来阻挠。她家小姐也不过是入宫之时见过一回皇上,为何偏就被皇上所瞧上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丹桂正想着,屋子里传来咳嗽声,她也顾不得和青槐再多言,指着她道:“不管有没有法子,你就算是求也得将水给求来。难不成小姐在病里,连口水都喝不成?” 青槐听丹桂这么一说,心里难过得只淌泪,往外走去。 出了门,青槐提了水桶在后院里寻了口井,好不容易提了一桶水上来。一个人提溜着,往院子里搬。 青槐原本是跟在韩白蕊身边的贴身丫头,这等粗活哪里做过,满头大汗也只走了几步。 她正忙活着,却听见远远的便有人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道:“青槐姑娘,青槐姑娘,可让人好找。” 青槐一抬头,正是沁春居里的柱子。他跑到青槐跟前,一只手便将那桶水给提起来,含着笑道:“我正往百花苑里走呢,路上就碰见青槐姑娘了。这种粗活怎么好叫姑娘来做。院子里的丫头实在是太不懂事儿了。回去,我便去和奶奶好生说说。” 青槐听柱子一番话,心顿时就暖起来了,感激道:“也亏得是二奶奶,还记着我家主子。姐妹到底是自家亲。” “青槐姑娘,这话就不对了。让外人听去了,还以为我家奶奶可以卖好呢。说起来,八小姐和五小姐不是最亲近的么?还是发小呢。”柱子按着奶奶吩咐故意提到了韩家八小姐。 青槐性子直,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提起韩元霜便是一肚子火,啐一口道:“呸!我算是瞧清楚了。她那些年的好,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如今一见我家小姐落了势,连个屁都没来放过。想当年。我家小姐在家里得宠,什么好东西都分给她。如今,她便到了薛四小姐门前的摇尾巴。我呸!” 柱子脸色变了,左右看了一眼,凑近低声道:“青槐姑娘,这话也就是我跟前说说。若是到了别人那里,可不能胡说。薛四小姐被点了名入东宫侍奉,指不定将来就是皇后贵妃,若是传到她耳朵里。只怕是要让她以为你这话是五小姐教的呢。” 青槐被柱子说得,心里有些怕了,结巴道:“大,大不了。我,我只说是我一,一个人的事儿,不关,关我家主子的事儿。” “咱们做下人的人,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着。咱们走出去,可不禁是个奴才,还是主子的脸面。若是咱们犯错挨打,打得也是主子的脸。青槐姑娘。跟着五小姐一块儿长大。您也该清楚。这主子的贴身侍婢是最要紧的了。您说是不是?”柱子提着水桶走了好些路,头上都有汗了,说话也变得有些气急。 一路走到百花苑里面,柱子将水倒到水缸里,摸一把头上的汗珠儿,憨笑道:“好嘞。姑娘。我这儿还有我家奶奶吩咐事儿,就先告辞了。这儿就拜托青槐姑娘了。” 青槐点点头,看着柱子走出小厨房,心里只觉得像是冬日里遇上了炭火盆,暖洋洋的。 柱子走出小厨房。便往园子里面的海棠阁走。这往日里最是热闹的地方,如今一下子空落落起来,反倒让人有些不习惯。 柱子见门口连给守门丫头都没有。只得站在屋子外边喊道:“五小姐,奴才是沁春居那边的人。不知五小姐可方便,我家奶奶有话叫我传给您。”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丫头正是丹桂,见是柱子,高兴的走上前道:“难为二奶奶还记着我家主子。[]只是,我家主子尚在病里,也不好见人。你只将话告诉我便是。我自会转告我家小姐。” 柱子听见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声,闻着又是一股药味儿,也不好再计较,道:“我家奶奶只道是请五小姐好好养病。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殿下有心,名分是迟早的。且,五小姐若是未进宫,便生了病,皇上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还请五小姐顾及家门,早些痊愈才是。过几日,宫里的教导嬷嬷就过来了。您也得认真学着点。”, 丹桂点点头,心里虽心疼小姐,可二奶奶的话说得有理。小姐这么病着,拖着也不是办法啊。丹桂做了个福身道:“奴婢一定将这话给我家主子带到。也请二奶奶莫要记挂了。保重自个儿身子要紧。听说因为孟表小姐的事儿又病着了。在病中不忘挂念我家主子,这份情谊丹桂一定铭记在心。” “丹桂姑娘也有心。我家主子身子近日好了许多。您这儿若是有什么短缺,尽管来沁春居说。我家奶奶定帮着你们。姑娘也得忍一忍,照顾好你家主子要紧。”柱子郑重拜了拜。 丹桂因要照顾韩白蕊也不亲自将柱子送出去了,自行回了屋子。 一进门,便看见韩白蕊穿着一件单衣,坐在窗口,呆呆望着外边的天空。 丹桂一边跑,一边着急道:“我的小姐啊,这都九月里了。您怎么敢穿一件中衣在窗口坐着,您这病是不想好了不成。” “这个破败身子,我还留着做什么。我只当是死了,也算是还了他对我的一片心意。”韩白蕊吃力答道,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丹桂连忙跑过去,那这放在屏风上了一见金线缕牡丹的粉色披风将自家主子给包起来,半推半拽的将人给哄到床上。 这窗户开得大,韩白蕊是故意让自己着凉生病的。自然夜里便发起高烧来。 同住一个院子,海棠阁里是灯火通明,寒梅阁也是一片亮堂。这圣旨下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若论的最欢喜的莫过于寒梅阁里的韩元霜了。 一切都如同她的计划一般。接下来便该是让最不想让她上位的韩荣瑾亲自推她上位了。眼下以薛芙这样独霸的性子,岂会让她入宫。韩荣瑾封了郡主能时常入宫,且在皇后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反正还有些日子,且韩家这次来了三个姑娘,韩白蕊既然废了,眼下的重心也轮到她的身上了。就算是韩荣瑾再不肯,她也得为大局考虑。 再不济,她若是真铁了心要和她作对,她也有法子对付她。她怕是不知晓,她那几个最亲的人背着她都干了什么污秽事儿。 这一轮新月当真是漂亮。世人皆喜人事两全,可有怎知,人事岂有两全。所谓的花好月圆也不过是人妄加下的定义吧了。她最喜的便是那一轮残月。有缺憾才是最美。 夜瞧着已然深了,百灵看着韩元霜又望着那一轮月亮出神,还以为韩元霜想家了,便道:“小姐,若是想家了,便写封信回去吧。问候老爷夫人,也问候一下八姨娘和七小姐。” “这大晚上的,我也懒得动笔。明日再说吧。”韩元霜突然变了神情,懒懒道。 惠蓉瞥了一眼多嘴的百灵,吩咐道:“我院子里正烧着水。你去看看,水烧沸了没?若是好了,便兑了花汁子端进来给小姐洗手。” 百灵呵呵笑一声,跑着去外边去了。 惠蓉将门关上,走到韩元霜身边,惶恐道:“小姐莫要怪罪。百灵年纪还小,一时多嘴。还请小姐莫要责怪她。” “怪她做什么?她也不知晓实情。倒是惠蓉,我看着你越发觉得你这人有些古怪。既然知晓了我做的那些事儿,你怎么还愿意跟着我?你既不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与我亲近。不过是姨娘指到我跟前的人。若是说忠心,你是韩家的奴仆,该忠的是韩家才是。你倒是说一说,你为什么还愿意跟着我?”韩元霜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嘴里却吐出与其可爱神情全然不相符的话。 惠蓉低着头,跪在韩元霜跟前,言辞诚恳,心中带着几分敬畏,道:“小姐,奴婢只知晓奴婢是您的奴婢。您这心里的苦,奴婢不知道。奴婢的娘是府里的人配给了马房小厮做媳妇。七姨娘对奴婢的娘有过恩典。奴婢的性命是七姨娘给的。小姐无论做什么,奴婢都会帮您的。奴婢只想小姐高兴。” “所谓恩情,不过是利益筹码罢了。”韩元霜勾起薄唇讥讽一笑,眼角中微微泛起一道波澜,“你既然要报恩,便帮我去做事。你若是办得好,我便信你。” “还请小姐吩咐。”惠蓉恭敬听命。 韩元霜道:“你附耳上来。”于她这般那般交代一番。 惠蓉听罢,已是大惊,不由劝阻道:“小姐,你当真要如此做?” “什么当真作假?你既顺从于我便只按我吩咐行事便是。”韩元霜扬起刀锋般的笑容,一双美目宛若月辉般清冷。 惠蓉却忧心忡忡的看着韩元霜。小姐这般,怕是真的要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了。七姨娘,您若是在天有灵,还请告诉奴婢,如何才能规劝小姐,让小姐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呢?(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九 叛 天下了大雪,格外的冷。青石板上的雪积得深厚,一眼望去像是一片白色的宣纸,廊檐上不时掉落些许雪水,杂碎这一片平静。 偏厅里的檀香萦萦升起,化作一丝青烟,飘散在空气里。 荣瑾坐在椅子上,心下只觉得比起窗外的一片冰雪还来得冷。一切来得那么快,那么突如其然。 老太太盖上茶盖子,扶着一旁的扶手,缓缓道:“你可是想清楚了,没得再选的了。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若是肯安分上路,保全了名节,我自然是愿意给你韩家开罪的。” 荣瑾咬着牙,含泪道:“母亲,你当真一点都不信我的话么?我虽不是名门大户出身,可是好歹也是知礼知教的。单凭那人一面之词,您怎好冤屈了我?” 老太太见着眼前的人,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却还是被自己的理智所压下去,道:“你有没有不贞,老天看着,总有你一个清白。只是,我孟家的名声禁不起你这样的探究。江南那里的人已然是打算上京来告御状了。你和那徐茂究竟是何关系,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老太太这一句话,如五雷轰顶,荣瑾一时腿软,竟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她竟是这样便打算定了她的罪? 老太太示意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徐妈妈,走下座儿来,执了她的手道:“这么做既保全了你的名节,也保全了你的家人。你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将所有人都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徐妈妈此时已经奉上了盘子,上面一条雪白的白绫。 荣瑾颤巍巍的伸出手,眼前似乎除了这一片白雪,再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了。 这白绫柔软,缠在人身上,象极了一条吐信的白蛇。那么冷,那么紧。像是要将她带到地狱里去一样。 荣瑾慢慢闭上眼,她难不成就得那么死了么? 可是眼下,竟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就算她反抗,栖霞居周围已然被孟氏暗卫所包围了。她是插翅难逃的。老太太为了维护孟家名声,必会赐死她,对外宣告她暴毙而亡。 老太太慈祥和蔼道:“你放心,宝儿会由我来教导的。时骞也会不会知晓这等事情,他只会记得你的好,你身上的那些脏事儿。他半分不会知晓的。”她的语气一如从前她入府之聆听教诲之时一样,眼中浮动着几分的慈爱,象极了庙宇里的菩萨。 如今看来,她许是从一开始便不曾瞧透眼前的这个老人。她一直以为她对她总有那么几分亲情在里面。原来。只是她以为。 窗外的雪下得愈发的大了,像是下了冰棱子,打在窗户纸上,像是要将窗纸敲碎似的,大堂里的门,也被狂风所吹开,嘭的一声撞在了柱子上。 荣瑾走下来,看着老太太跪在地上,缓缓的行了最后的一个齐眉大礼。以额贴地,道:“时日虽短,荣瑾嫁入孟家,可谓是家门荣光。能有幸侍奉母亲和夫君,亦是荣瑾之幸。如今,媳妇不能再向您请安了。还请您好生保重自己。好生照看好宝儿。” 言及此,老太太已然是潸然泪下,以手捂面,道:“你放心。我自然会的。” 此时,徐妈妈走上前来。给荣瑾行了一礼,道:“二奶奶,还请您见谅了。且让老奴送您一程。” 荣瑾抬头抹去了眼角的泪珠。起身拿过放在盘子上的白绫,凛然道:“我岂能让她人指定我生死!谁也碰不得我,我苏霏只能死在我自己手里。” 徐妈妈被荣瑾刀子一般的眼神,逼退了一步,还想上前,却被老太太一个眼神制止了。 风夹杂着冰棱从门外吹进来,打在荣瑾脸上,那么的疼,那么的刺,她如今却全然不怕起来。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 上一回,她死在自己的丈夫手里,这一回,她死在自己的婆婆手里。人活两世,却都所嫁非人。呵,当真她还是得孤身一人的好! 只是不知晓孟时骞见到自己的尸身,该是如何情状?是否会为她落一落泪呢?大抵也会的吧。毕竟,他也是一个心软之人。她虽和他夫妻缘短,可毕竟还是花好月圆一场。 如今,花落尽了,月残缺了。她独一缕香魂,也算是超脱了尘世所有苦楚。 她只是不放心宝儿。他又该过上没有娘亲的生活了。还有雪球儿,它失去她的庇佑,大抵又会跑回山林里遭遇危险的吧。还有紫鸢,还有哥哥,还有母亲。 这些人该是如何呢?没了她,他们该如何过活? 荣瑾闭上眼,轻声道:“我犹记得初为新妇那一日,母亲手执樟叶沾水撒在我身上,以求得开枝散叶,绵延子孙。我无福,不能为家里带来子嗣。只期望自我之后,有人能为孟家开枝散叶才是。” 白绫放上了悬梁木,荣瑾搬了椅子,将白绫打了结,缓缓将头摊入白绫之中,闭上眼,脑海中一时闪过人影万千,却独独留下孟时骞那一张皱眉的面容。 啊,她大抵是欢喜上他了。只是,当真可惜。她没能再有机会说与他听了。 耳边传来呼喊声,她缓缓闭上眼,心想:许是他来了,许是他没有来。但到底如何也是救不了她了! 凳子被一脚踢开。她挣扎了几下,缺氧的痛苦,让她涕泪至流,她挣扎了几下,终还是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孟时骞呼喊道:“不,不能。母亲,荣瑾无错。荣瑾她真的无错。” 门口的几个护院和老婆子死死的拦着他,孟时骞登时将手中所持的剑,架在那些人的身上。 那些个老婆子都抱头逃命一般的往屋里跑了。 长剑出鞘,电光火石间,他依然将几个护院给击退了。他伸手一掷,梁上白绫,应声而断。荣瑾的身子便被他稳稳接住。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他总算没有来晚了! 老太太冷眼瞧了这一出,却不置一词。孟时骞抱着荣瑾,起身道:“母亲,她入门之时乃是处子之身。为何您就是不相信她?” 此时容妈妈上前忙是拦住了早已是怒火中烧的孟时骞道:“二爷。这二奶奶入门那晚,没有血帕子。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儿啊。老太太能瞒了那么久,也不就是为了二奶奶么?老太太这份苦心,您可要谅解呀!” “那为何今日偏要只她于死地。若不是我带着我的贴身侍卫,强行闯院子。恐怕荣瑾此刻早已成了一具尸体了!”孟时骞狠狠道。 老太太抬眼,慢慢道:“你就是今日救下了她。她来日还是得死!且死得更惨!命妇不贞,处以幽闭,且还得沉塘。你以为她就能逃得过去么?” ”怎么会!她与那人虽则有情,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且入门之后,便再无往来了。”孟时骞困惑道。 “江南那里有人说要状告韩家,说韩家因其子与韩家九小姐私通,谋害其子。你以为在这种时候,此事一出,该是有多大的风波。如今,薛家越发的坐大,可与沈氏一族争锋。我姬氏一族已然是穷途末路,周家乃是后起之秀。若是在此时还不能规避锋芒,保全自家,就将要走我姬氏一族的老路了!”老太太一番分析,头头是道,到让孟时骞两面为难了。 一面是家族利益,一面是夫妻情谊。倘若孟家因此毁在他的手上,他死后真是无颜再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但倘若,荣瑾就要为此事付出性命,他这后半生便再无欢愉可言! 老太太似是瞧出了他的为难,缓了语气道:“我知晓你心肠软,才不让你进来。我一个老人家了,什么造孽的事儿,还都是由我来的好。你只消出去,候着便是了。” 孟时骞一听,忙抱起荣瑾,离了老太太道:“不,不能。我不能让瑾哥儿死!我必有办法能让她活下来!” “就算她活下来!韩家也没落了,你以为她还能在这个院子里活得下去么?”老太太厉声道,一双手气得直发颤。她亲手教养的孩子,这么些年,从来对她言听计从。现如今,她好话说尽了,他却还不肯随了她的意思! “我只要她活着便是了!”孟时骞坚定道,说罢,大步便往外走。 老太太气得跌坐在椅子上。芳草连忙扶住老太太的身子道:“夫人,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啊。二爷也只是一时冲动,他日后定会知晓您的好的。” 芳草是关怀着老太太的身子。何妈妈却担忧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孟时骞道:“老太太,您瞧着。这是拦还是不拦?” “由得他去!他今日抱着她出门,来日她还是得死!他以为他能翻云覆雨么?这是天意,天要她死的,跟宝月一个样!”老太太拍着桌案,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孟时骞在外边听见了,却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未回头。 冰凌打在他的身上,他浑然不觉,只是将身上披风紧了紧,将怀里的人护得更加严实。他便不信了,他的妻,他还能护不住?(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 浴火 册封完毕,荣瑾和沈靖蓉皆被相邀留在宫内。(.好看的小说) 栖凤宫恢宏无比,内有东暖阁,虽不如家中屋院可比,却也是足有容纳两人。荣瑾和沈靖蓉分别睡在南北两床,中以屏风隔开。 大抵是今日累了。沈靖蓉平日里不显波澜的脸庞也微微透出疲倦的气息,眼神略略有些漫不经心。 荣瑾也累得厉害,洗漱完毕,只等侍女将头上的十二支金钗拆下来,小心存放到锦盒内,便让她们早些退下了。 沈靖蓉早早脱下身上厚重的华服,只着一身白色的单衣。 东暖阁的梳妆台前有凿了一扇窗子,雕花木窗。从此处便可望见,空中高挂的明月。月明皎皎,轻云笼月。正值四月初,也不曾有夏蝉鸣叫的声音。广袤无垠的天际此刻变得格外寂静。 沈靖蓉盯着窗外的月亮瞧了一会儿,半响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我却不知道,这栖凤宫的月亮是这般的美。” “如今看它确实是美。可想必皇后娘娘定是厌烦了这月亮了吧。”荣瑾亦走到窗台前,抬头望向那一轮明月。 沈靖蓉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转而望向明月,露出轻笑道:“我也不知二奶奶的心境如此的不同。都道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原来也是心不甘。” 荣瑾知道沈靖蓉在暗讽自己,却也不怒道:“天下女子皆痴情。可惜,有情儿郎却实在少之又少。怪不得,有人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人人都以为皇后母仪天下,我却只道皇后不过是这天下第一的不幸女子。要与三千佳丽共享自己心爱之人。怅灯寂寂,冷月如霜。情深似海却寂寞如雪。” “你,”沈靖蓉抬头恼怒似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嘴角那一抹寂寞的笑容之时,顿时竟心生出‘这个人也不过是天涯沦落人而已。(.无弹窗广告)’这样奇怪的念头。 荣瑾悲伤。只因她想起了她那一段让人惆怅的婚姻。她是那么的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甚至于在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的情况下依然嫁给了他。她为他打开了人脉,带来了财富,为他的事业创造的一个鼎盛的高峰。可是,这个男人却终日流连花丛,从来都不记得自己。 对于一个妻子而言,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比要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来得更加的悲伤呢? 眼前的女子,吐气若兰。娴静雅致,这样好的女子却得不到一个心爱之人。荣瑾只觉得再多锦衣玉食也不能弥补她的悲伤。 沈靖蓉看着荣瑾,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些许悲伤。更多的则是怜悯,而此刻,她竟然亦觉得自己正如她所想,何其可悲。所爱之人眼中连自己的半分影子都没有。 荣瑾低下头不再看那个高高在上的月亮,转而拨弄起桌上的胭脂,道:“靖蓉,你觉得你可过得快活?” 沈靖蓉满是戒备的看了她一眼,却见荣瑾似乎并不打算等她回答,便自顾自说起来:“我觉得我过得不快活。我想要从那院子里出来。可是,等我如今能够有权力随时离开那个家了。却已然深陷其中。我的家族需要我,我的母亲和父亲需要我,我的兄长姊妹需要我,甚至连我房里的丫鬟也需要我。” 似是被荣瑾的话语所打动,沈靖蓉破天荒开口道:“时至如今。我也不知道快活究竟是什么?绫罗绸缎,珍馐百味,亦或者是较好的容貌和秀丽的身形?这世间女子最想要的东西,在我出生之时,去已然全部握在手心了。可是。我也不曾有过快活的念头。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所摆弄的玩偶。就算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敢伸出手去索要。” 荣瑾转过头恰巧碰上沈靖蓉偏过来的眼眸。明月的光泽像是一层白霜洒在了荣瑾和靖蓉之间。她们两个人从未觉得彼此是如此的相似。只是一个眼神,似乎千言万语都说尽了。 两人似乎心有默契一般,各自回到了床上。 夜已然深了,宫中的灯火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隔着纸窗户,荣瑾依旧能看到长长的拱廊上那一排点点星火,那么远又那么近。 屏风那一头忽然传来声音道:“你睡了么?” 荣瑾答道:“不曾。” 过了许久,那一头才道:“你可知晓其实你我乃是表姐妹。” 荣瑾答道:“知晓。” 又过了许久,荣瑾听到对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便是脚踏在脚踏子上的声音。从屏风那一头传来脚步声,慢慢走近,荣瑾睁开眼,却看见沈靖蓉站在她的床前,似是欲言又止,那终日稳重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睛里却跳动着火花。 荣瑾一股脑爬起来问道:“怎么了?” 沈靖蓉似是犹疑了一下,顿时下定决心拉起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此时已然是三更天。夜空依旧漆黑,外边的守夜太监宫女也已然昏昏入睡。荣瑾和沈靖蓉两人陪着一件单衣,匆匆行走在栖凤宫内。 沈靖蓉对皇宫之中的地形十分熟悉,甚至对宫中巡逻队伍的时间也了解的十分准确。荣瑾跟着沈靖蓉一点也不怕被发现,因为沈靖蓉总有办法在危险来临时刻,找到一个极为隐蔽的藏身之所。 荣瑾跟着她不由惊奇道:”若不是知晓你是沈氏一族的小姐,我怕是以为你是哪里的飞天大盗呢!“ 沈靖蓉笑着道:“也不瞒你,我三哥平日里不学无术,整日琢磨的就是如何能自由进出皇宫入无物。他还亲自来过几回,每次都没有被发现。我这些不过是皮毛罢了。” 荣瑾嘴角有些抽搐。沈家的男子实在是一个比一个来得让人吃惊! 沈靖蓉带着荣瑾左拐右拐,穿过一条宫中小路,又走过一片水榭回廊,最终却在一处宫殿内停下。荣瑾看着沈靖蓉一边嘟囔着:“若是我记得不错,,,,,应该,,,,,,还,,,,,,,” 沈靖蓉在一处床下翻找着什么,半响,只听道一声欢呼:“啊,找到了。” 荣瑾连忙回过头来看着沈靖蓉。沈靖蓉似是宝贝一般将盒子打开来,看见这盒子内就是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拨浪鼓还有羊肠做成的皮筋,还有豆包。 荣瑾随手拿起一件来,仔细瞧着。 沈靖蓉却像是抚摸宝物一般,仔细抚摸这些物件。有些蒙上了灰尘,她便拿出帕子来将它们细细擦干净。 荣瑾觉得有些稀奇,便笑道:“这些物件为何藏在这里呢?” “这些物件都是我的。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她不予作答,反而自言自语道。 荣瑾看了看,觉得古代小孩儿喜欢玩的东西和自己幼时所玩的没什么两样。 沈靖蓉接着道:“这些都是太子殿下曾经用过的玩物。后来,殿下在我入宫之时,便将这些送与了我。”说话间,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微笑,像是陷入的回忆一般。可笑容不过半响,她似是回忆起什么伤心之事一般,顿时垂下眼道,“那时,我不曾有过任何玩物,见到这些东西自然十分喜欢,甚至为了这些,荒废了课业。后来,被爷爷发现了,一怒之下要扔了这些玩意。那时,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一起出面跪在地上求了爷爷三个时辰,这才将这些玩物保住。可是,爷爷却下令将这东西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那你后来又是如何找到这个的呢?”荣瑾看了地上的这些东西,心中隐隐升起一股预感。这肯定和她那喜欢皇宫的三哥有联系。 果不其然,只听沈靖蓉道:“后来,我三哥入宫游玩之时,不小心便在这宫中找到了这个。此后,若是我课业成绩优异,三哥就会带我潜入宫中,时常来玩这些小玩意。” “那你为何不直接将它们带回家呢?”荣瑾不解道。 沈靖蓉叹息一声道:“爷爷,若是找到了它们,便定不会放过这些玩意。与其让爷爷毁了它们,还不如将它们留在这儿。” 沈靖蓉又玩耍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将这些东西都放回去。将盒子放到床榻下方有一处支架,正好能够托起这个盒子不被人看见。 荣瑾见沈靖蓉如此在意这些,也不由笑一声。可这笑里却含着些许悲凉的意味。 沈靖蓉带着荣瑾又按着原来的路线回到了栖凤宫。宫中只剩外边的两盏引路明灯。门口睡着的守夜太监,已然是鼾声四起。 她们两人踮着脚尖,轻轻推开门,绕过睡在地上的两个宫女,走到东暖阁门前,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入房内,又轻手轻脚的将房门关上。 做完这些,两人都长吁一口气,不由相视而笑。两人也是倒头就睡,不一会儿便早已进入梦乡。 第二日,不过五更天,便有宫女将荣瑾和沈靖蓉唤醒。为两人洗漱,妆扮。 荣瑾因着昨夜睡得晚,还有些迷糊的神色,一看沈靖蓉却已然是容光焕发,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两人在栖凤宫和皇后一同用了早膳,便由领路公公引至宣和殿,拜别皇上。公公将他们领到殿内,道:“两位郡主。皇上今日早朝,怕是还要些时候,还请两位郡主稍作歇息。”(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一 新帝 荣瑾到达栖凤宫之时,也不过是辰时。[]宫前红楠木的门扉紧闭,荣瑾和紫鸢在外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进去。 皇后此时方从内殿走出来,见了荣瑾这般不由笑道:“本宫也不过是和你闲话家常罢了。你倒是起得早,害得你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当真是本宫的过错了。” 荣瑾跪地行礼,才起身回话道:“皇后娘娘过虑了。臣妾站在栖凤宫大殿门外,自下而上所见宫中景色甚美,感触良多,颇为受益。” “哦?”皇后兴致勃勃道,“你倒说与本宫听听,是何感触?” “其一乃是我站在门扉前,所见皆是朱红色门扉,门扉紧闭,来往宫人不断。却听见里面有宫人道娘娘华发早生。臣妾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却听得此一言,心中叹息。所谓位高者,权重者,在其位谋其职,思虑众多,虽可享荣华富贵,亦须担得起国家重责。愚民俗人不知其幸苦几何,妄下定论,可见其居心之恶毒。” 皇后点头,眼中透出赞许。荣瑾接着道:“其二,乃是栖凤宫地势居高,石阶百阶,有俯览众生之景色。让人耳目一新,心境更见高远。皇上所在宫殿亦是。如此可见,但凡龙凤者高瞻远瞩,所见之事非鸟雀能比,可见其一斑。” “以地见人,善言广思,甚好,甚好。”皇后忍不住微微点头,可见其赞赏之意思。 “最后一见,乃是荣瑾位于殿前,静候娘娘接见之时,所想。其智者乎,礼贤下士。古有姜太公垂钓,后有刘备三顾茅庐,今者,臣妾于殿前等候,乃是臣妾才疏学浅。不得以智者之礼仪相待。还望皇后娘娘待臣妾足智多谋之时,能与荣瑾以智者之礼。”荣瑾再三叩拜,郑重道。 “心比天高,你的气度绝非如此。”皇后听罢,脸上笑容渐渐荡漾开,“说了这么许多,还未上茶。当真是失礼了。秋声上茶。” 荣瑾接过浮雕君子兰琉璃茶碗,浅呷一口,顿觉满口清香赞道:“皇后娘娘这儿的东西。真是好啊。臣妾从未尝过如此香的茶。” “茶叶不是极名贵的,不过这水是极好的雪水,取初雪之日,树叶上的积雪。融化保存至今。配以旧时龙井,别有一番风味。”秋声含笑作答。 荣瑾逢迎道:“娘娘当真是风雅之人。以雪水入茶。臣妾听闻,旧时周后曾以荷叶露珠煮茶,其香甘甜,其味微苦。深受广帝喜爱。皇后娘娘亦可试着收集。” “广帝早逝,周后把持朝政,牝鸡司晨,手段残忍,杀皇嗣。断皇脉,改国号,自诩为女帝,后背推翻。乃是大不敬之人,岂可和与之效仿?”秋声当即厉声斥责道。 荣瑾始觉言语有失,忙告罪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妾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罢了。罢了。你也是无心。我亦不会责怪你。只是你嘴太快,不知收敛,原不是这样的性子。可是近日遇了什么事情?”皇后和蔼问道,伸手拉住荣瑾的手。 “家丑不可外扬。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荣瑾佯装含泪道。 皇后见荣瑾此番受委屈,也不敬心生怜悯。放缓声音道:“你只管与我说了。我是你的姑母。今日召你前来,本就是听靖蓉之言助你脱困境。你如此哭哭啼啼,想必定是受了极大委屈的。” “也不算是什么委屈。婆婆也是娘。荣瑾自当小心侍奉,不能胡言乱语。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荣瑾跪地叩首道,“荣瑾既然嫁过去,便是孟府里的人,一点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皇后顿了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如此,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后宫难治,太子也渐渐长大成人。东宫也该筹备起来了。” 荣瑾抹了泪,提议道:“皇后娘娘,可选好日子请人进宫了么?” “十月里算是不错的。好日子也多。今日,就该去传圣旨了,也好准备着。”皇后伸手抚着茶碗边沿道。 荣瑾点点头称是。 果不其然,一回院子,便得知了消息。一切如荣瑾所料。韩白蕊当真没有被选入东宫,而是被征做秀女。 ******************************************************************************** 昔日落梅阁内门庭若市,如今当真是门可罗雀了。 青槐端着水盆子,低着头坐在屋门口。丹桂正从里面推开门打算来找青槐,见青槐在这里,拉了她一把道:“小姐正要喝茶呢?你热水呢?” 青槐被丹桂这么一扯,便露出泪痕未干的脸。丹桂还以为自己弄疼了她,忙道:“怎么了?我也没下重手啊。” 青槐擦了泪,带着鼻音道:“我是气啊。那些往日里想苍蝇似的在跟前转的丫头小厮,这会子我们要口水,竟然还推三阻四的。不给也就罢了,竟然还骂我家小姐。说得话难听极了。我家小姐长得貌美,又不是她的错。皇上看上她,又能如何?偏说得我家小姐勾引皇上。” 丹桂也知晓圣旨下来那一日,小姐脸色极其难看。前脚送走公公,后脚便晕过去。醒过来,还吐了血,险些没了性命。小姐心里苦,只有她们做丫鬟的知道。 她家小姐和太子殿下早已是两情相悦,不知为何,偏皇上出来阻挠。她家小姐也不过是入宫之时见过一回皇上,为何偏就被皇上所瞧上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荣瑾到达栖凤宫之时,也不过是辰时。宫前红楠木的门扉紧闭,荣瑾和紫鸢在外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进去。 皇后此时方从内殿走出来,见了荣瑾这般不由笑道:“本宫也不过是和你闲话家常罢了。你倒是起得早,害得你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当真是本宫的过错了。” 荣瑾跪地行礼,才起身回话道:“皇后娘娘过虑了。臣妾站在栖凤宫大殿门外,自下而上所见宫中景色甚美,感触良多,颇为受益。” “哦?”皇后兴致勃勃道,“你倒说与本宫听听,是何感触?” “其一乃是我站在门扉前,所见皆是朱红色门扉,门扉紧闭,来往宫人不断。却听见里面有宫人道娘娘华发早生。臣妾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却听得此一言,心中叹息。所谓位高者,权重者,在其位谋其职,思虑众多,虽可享荣华富贵,亦须担得起国家重责。愚民俗人不知其幸苦几何,妄下定论,可见其居心之恶毒。” 皇后点头,眼中透出赞许。荣瑾接着道:“其二,乃是栖凤宫地势居高,石阶百阶,有俯览众生之景色。让人耳目一新,心境更见高远。皇上所在宫殿亦是。如此可见,但凡龙凤者高瞻远瞩,所见之事非鸟雀能比,可见其一斑。” “以地见人,善言广思,甚好,甚好。”皇后忍不住微微点头,可见其赞赏之意思。 “最后一见,乃是荣瑾位于殿前,静候娘娘接见之时,所想。其智者乎,礼贤下士。古有姜太公垂钓,后有刘备三顾茅庐,今者,臣妾于殿前等候,乃是臣妾才疏学浅,不得以智者之礼仪相待。还望皇后娘娘待臣妾足智多谋之时,能与荣瑾以智者之礼。”荣瑾再三叩拜,郑重道。 “心比天高,你的气度绝非如此。”皇后听罢,脸上笑容渐渐荡漾开,“说了这么许多,还未上茶。当真是失礼了。秋声上茶。” 荣瑾接过浮雕君子兰琉璃茶碗,浅呷一口,顿觉满口清香赞道:“皇后娘娘这儿的东西,真是好啊。臣妾从未尝过如此香的茶。” “茶叶不是极名贵的,不过这水是极好的雪水,取初雪之日,树叶上的积雪,融化保存至今。配以旧时龙井,别有一番风味。”秋声含笑作答。 荣瑾逢迎道:“娘娘当真是风雅之人。以雪水入茶。臣妾听闻,旧时周后曾以荷叶露珠煮茶,其香甘甜,其味微苦。深受广帝喜爱。皇后娘娘亦可试着收集。” “广帝早逝,周后把持朝政,牝鸡司晨,手段残忍,杀皇嗣,断皇脉,改国号,自诩为女帝,后背推翻。乃是大不敬之人,岂可和与之效仿?”秋声当即厉声斥责道。 荣瑾始觉言语有失,忙告罪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妾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罢了,罢了。你也是无心。我亦不会责怪你。只是你嘴太快,不知收敛,原不是这样的性子。可是近日遇了什么事情?”皇后和蔼问道,伸手拉住荣瑾的手。 “家丑不可外扬。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荣瑾佯装含泪道。 皇后见荣瑾此番受委屈,也不敬心生怜悯,放缓声音道:“你只管与我说了。我是你的姑母。今日召你前来,本就是听靖蓉之言助你脱困境。你如此哭哭啼啼,想必定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二 富可敌国 孟周氏被噎了话,重重哼一声,也走了。 待孟周氏走远了,皎珠从母亲身后走出来,冲着孟周氏的背影,一跺脚,气道:“就会仗着自己的出身欺压别人,我便瞧着她周家败落的一天。” “你与她争这一时长短做什么?她再好也不过是个外家的,如今入得了本家的是你,将来你的孩子再不济也是本家的人。你光这一样,便比她强了千百倍。”孟石氏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化解了皎珠脸上的怒气。 “母亲说得是,是好是坏也是以后见分晓的。”皎珠攥着帕子,目光里多了几分自信。 孟石氏此刻转头对着孟林氏,略欠了欠身子道:“桐城家的何必为了我与金陵家的交恶呢?只怕日后见面免不得难堪呢。” “不怕,不怕。”孟林氏换了一副笑脸,连忙走上前去道,“皎珠姑娘好福气,能入本家。” 皎珠看了孟林氏一脸的笑,便知晓其来意,原本想说些场面话赶她走,可转念一想。她家女儿与二房交好,也许能问出些事情来,当下做出十分盛情的样子道:“明珠姐姐一样好福气,能入沈家,这可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堂婶婶福气大着呢。沈家乃是皇亲,若是日后生个少爷继承沈家家业,生个小姐当上皇后,那才真是富贵荣华呢。皎珠自是望尘莫及的。” 这一声堂婶婶叫得孟林氏像是吃了蜜一般,一通高帽捧得她是轻飘飘的,嘴里自然就漏出些许风声:“皎珠姑娘也是好福气的。这一进门,没准儿明儿就偏房变正室了。到时候还不是当家主母!” “皎珠哪有这样的福气,听闻二奶奶与二爷伉俪情深,我也只盼着入府后能有个座就是不错的了,当家主母是万万不敢想的。”皎珠假作不知,只等孟林氏自行接话。 “欸~~~~小姐莫要妄自菲薄。老太太心中属意与你,你还怕等不到这一天么?且。二房她怕是命数。。。。。”孟林氏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将余下的话通通咽了下去,讪笑几声,对上皎珠略含期待的眼睛,又慌忙移开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皖南家的也早些去歇着吧。这一路就属你最远了,若是累出病了,可不好。”说罢,慌慌忙忙便走了。 孟石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虽说是责怪眼里实在是半分恼意都没有,反倒含着一层薄薄的笑,“你这丫头嘴上抹蜜,心里使坏。你瞧瞧将桐城家的哄得生生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皎珠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道:“是她自己说漏了嘴。瞧着她这幅蠢样,便知晓他家姑娘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就算是攀上沈家这门亲事,将来也就是个不受宠的姨娘,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倒是二房,说来也是稀奇了,竟是这么个病秧子!难怪入府都一年多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总觉着这事儿不象你想得这般简单。咱们还是提防着点好。”孟石氏心里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寒意。她又将老太太说得话又反复的细想了一边,还是没瞧出什么破绽来。可心中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孟石氏的担忧神情也冲淡了皎珠被指婚的喜悦之情。母女两人一路无语走出了松子林。 此时从林子的黑影处走出一个人来,月光下,那人的模样慢慢显山露水,窈窕的身段,细腰丰胸,雪白的脖颈。如瓷器般的肌肤,黑发如漆,一双眼像是冬日叶子上的薄霜,冷冷的泛着寒意,轻薄的面纱让朱唇更加的嫣红。也盖住了刀子一般锋利的嘴角。 风拂过,吹起面纱的衣角,露出狰狞的血管和黄黑相交的疤痕。(.无弹窗广告)原本的一张绝色容颜如今却变成了鬼面人。此人正是孟婉君。 话说荣瑾被禁足之后,孟婉君就迁居别院。今儿是孟氏一族相聚的日子,她本是想等她家中人前来相见的。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家里人前来探望,无奈之下,便打算在松子林守着,机缘巧合,竟看了这一出戏。 她窝在小楼成一统,如今外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都她竟都不知道。看来这一次,韩荣瑾是凶多吉少了! 栖霞居里灯火彤彤恍若白昼。芳草站在老太太身后,一双巧手按在老太太的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上,以指腹按压,一边按揉一边道:“夫人,您瞧这样的力道可还好?” “再重一点吧。”老太太皱着眉道,“沁春居派人看着了吧?可不能让她趁乱跑了。” “您放心,家里的护卫将院子围得严严实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呢。”芳草一边保证道,一边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再重一点!”老太太有些不耐道,芳草连忙又加了几分力道,却不料老太太突然睁开眼,斥道:“今儿是怎么了?是没吃饱饭还是生了病了,怎么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啊!”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芳草跪在老太太跟前,连忙求饶。 “我瞧你这心思竟不知去哪里了!”老太太怒得拍着桌案,气道。 芳草跪在地上道:“老太太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着还在刑房里关着的秀娟,不知道您究竟是想如何处置了她?” “哼!你如今连你自己保不保得住还是不知晓,竟有心思想着她?”老太太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 芳草虚弱一笑道:“毕竟姐妹一场,奴婢受她恩惠不少,心里总想着她的那些个好。奴婢虽然愚钝,可还是知晓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奴婢只想着她黄泉路上死的时候也能给她一份送葬餐,也算是不辜负我们这么些年的情谊。” “你也算是有情。就这两日了,为她多备些纸钱,路上用的时候,也能让她少受些苦楚。”老太太只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 芳草想看来,沁春居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此时,沁园里的广德斋里已然是炸开了锅。 屋子里虽是寂静一片,可孟老爷已然是气得怒目横睁,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似的,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贱人!这个不知廉耻的荡妇!!我必要将她五马分尸!” 山伯倒了一杯茶,放到柳木红漆刻伏羲伏虎的桌上,颤巍巍劝道:“老爷,您可千万得保重啊!没必要为了那个荡妇气坏了身子!;老太太已经将人给关在刑房里受刑了,只等您开口说一声,杀了她剐了她都任您高兴,只求您莫要生气了。” “那个奸夫呢!奸夫在哪呢?” 山伯弓着身子道:“老爷,韩二少爷自年前便说是回家探亲去了,先如今连人都没有呢。” “混账!”孟宏言一下子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青瓷流花双叶碗给摔了个粉碎,“杀了他,必不留活口!此等忘恩负义之徒必杀了他!韩家也不能留!还有二房里的那个淫妇,在江南之地早与人私定终身,后又贪慕富贵,将人杀死。此等背信弃义,贪慕虚荣,忘恩负义之族岂能容她。杀了她,杀了她!!” 平地里一声惊雷,当空旱雷,劈开一片青天白日。那银白的光生生照在孟老爷脸上,仿若阎罗夜叉,面目狰狞。 栖霞居里,老太太早换上了一身苏绣的万寿寝衣,吩咐芳草熄灯,平白的这一声雷,倒是让芳草吓了一跳,手一抖,多灭了一盏灯,再一转头瞧见老太太,不惊反笑,道:“这一道雷劈得好,劈得极应景啊。” 屋子里虽是寂静一片,可孟老爷已然是气得怒目横睁,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似的,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贱人!这个不知廉耻的荡妇!!我必要将她五马分尸!” 山伯倒了一杯茶,放到柳木红漆刻伏羲伏虎的桌上,颤巍巍劝道:“老爷,您可千万得保重啊!没必要为了那个荡妇气坏了身子!;老太太已经将人给关在刑房里受刑了,只等您开口说一声,杀了她剐了她都任您高兴,只求您莫要生气了。” “那个奸夫呢!奸夫在哪呢?” 山伯弓着身子道:“老爷,韩二少爷自年前便说是回家探亲去了,先如今连人都没有呢。” “混账!”孟宏言一下子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青瓷流花双叶碗给摔了个粉碎,“杀了他,必不留活口!此等忘恩负义之徒必杀了他!韩家也不能留!还有二房里的那个淫妇,在江南之地早与人私定终身,后又贪慕富贵,将人杀死。此等背信弃义,贪慕虚荣,忘恩负义之族岂能容她。杀了她,杀了她!!” 平地里一声惊雷,当空旱雷,劈开一片青天白日。那银白的光生生照在孟老爷脸上,仿若阎罗夜叉,面目狰狞。 栖霞居里,老太太早换上了一身苏绣的万寿寝衣,吩咐芳草熄灯,平白的这一声雷,倒是让芳草吓了一跳,手一抖,多灭了一盏灯,再一转头瞧见老太太,不惊反笑,道:“这一道雷劈得好,劈得极应景啊。”(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三 俏寡妇 时日又过了三五日,这虽说九月里,却不知怎么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沁春居里复又用上了纱帐。 紫鸢从小厨房里端了杏仁儿莲子羹过来,一边抹汗,一边望着天上高挂的太阳,道:“真是秋老虎赛得过大热天啊。”她顿一顿,却见远远的有人往这里走,再仔细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呦,紫鸢姐姐。”百灵甜甜的喊着,大老远便开始挥手了。 紫鸢忙笑道:“八小姐怎么来得?也不通报一声。” 韩元霜慢悠悠走到紫鸢跟前,长吐一口气道:“这杏仁儿莲子羹倒是不错。不知道你家主子能不能赏我一碗?” 紫鸢强忍着心中异样,脸上堆满了笑道:“哪儿的话,八小姐喜欢,岂有不给的道理。还请八小姐在外稍等片刻。我先进去跟我家奶奶说一声。”说罢,紫鸢逃似的,跨进屋子里。 荣瑾躺在屋子里,拿着正是时令的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天暖人欲睡,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海棠阁里的那位病着,靖蓉那里也不想去。天热得,让人也不想出门。索性,在屋子里躲懒。 珠帘子响动一声,荣瑾下意识睁开眼,转过头,正瞧见紫鸢满头大汗的扶着桌子,疑惑道:“不过一会儿工夫,你倒是热得后背都湿了。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掉到水缸里了。” 紫鸢好容易定下心神,缓一口气道:“奶奶,八小姐正在外边候着。您还是赶紧起来吧。” 荣瑾下意识探了探窗外,离得太远,没瞧见什么,脸色明显的有些不满,道:“没说一声就来了。真是没规矩。我也不愿意待见她。让她走,直说我这几日脾胃不舒服,病着呢。反正碰见她也没什么好事儿。” “奶奶。您这是说什么呢?人都到门口了,你就是再不想见,也得去应付一声啊。”紫鸢见荣瑾这般态度,也着急起来。这八小姐可不是随便能惹的。若是平白的开罪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二少爷的事儿给说出了。 荣瑾不情不愿的从美人榻上爬起来,用手抓了抓头发,将外衣穿好,系上带子,一边甩手。一边无奈道:“去吧,去吧。只让她进来。这不见也得见了。” 紫鸢舒一口气,挑了帘子,出了门外。福身致歉道:“八小姐可便见怪。我家奶奶这会子正午睡着,如今才醒。院子里人手也不够呢。委屈您在外边站着大半个时辰了。” “自家姐妹还说什么客气话呢。既然妹妹起身了,那我便进去了。”韩元霜也不顾紫鸢的阻拦,直接挑了帘子便进屋,一边走一边笑道:“妹妹,好福气啊。” 荣瑾好整以待,微微抬头,笑不露齿道:“哪有你来得好福气?听闻定北王府里的人来下帖子了,二世子亲自请了人来说媒。想求娶你呢。” “若说到福气,我们两谁也比不过五姐。她可是入宫侍奉天子的人,当真是为家门争光啊。原以为她与太子殿下如此交好,会是入东宫侍奉吧,没想到福气更大。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应是还有十余年的盛宠可得吧。若是能生个皇子出来。延续皇嗣,日后也是太妃呢。”韩元霜刻意讥讽道。 “入宫之事都是随缘的。许是她的造化如此。我瞧着也挺好,至少皇上喜欢不是。若是不得人喜欢,就算是入了宫,也只能常住深宫独自到老。女子还是选个真心待自己的夫君才是好的。”荣瑾拿起勺子。搅了搅杏仁儿莲子羹,院中一片光泽。她微微含笑,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眼角余光却扫向韩元霜。 哼!韩元霜变了脸色,她如此说来便是不肯了。宁愿死守着韩白蕊这颗死棋也不想讲她扶上位。她眼角半眯,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既然如此,也别怪她下手无情了。 “今儿也累了。叨扰到二奶奶休息,真是罪过。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韩元霜维持着面上笑容,起身作一福,便走了。 荣瑾放下勺子故意大声道:“方才听你在外边似乎说喜欢这杏仁儿莲子羹。既然喜欢就带些回去吧。这东西下火最好。我瞧你眼下有些青了,应是这几日上火没有睡好的缘故。”说罢,又对着正在内屋的紫鸢道,“给元霜姐姐盛一些回去。” 紫鸢懦懦道:“是。” 韩元霜一咬牙,还是往外走了。 紫鸢用吉祥如意鱼戏莲叶青花瓷汤盅给盛了大大的一碗,放到食盒里,从小厨房拿出来,脸色有些古怪道:“还请八小姐收好。” 百灵自然欢喜收下,兴高采烈道:“可谢谢二奶奶赏赐了。这大热天的就这些最解暑了。” 紫鸢面含笑意,看了韩元霜一眼,险些笑出声来,只得绷着脸道:“奴婢还有事儿要服侍主子。就不远送了。还请八小姐见谅。” 韩元霜怔了怔,转身就走,又见百灵还留在原地,怒斥道:“百灵,还快走。” 百灵连忙跟着跑上去。 一路上,韩元霜是越走越快,脸色也愈发难看。百灵见了,吓得噤若寒蝉。两人走到荷花池子边上,韩元霜一下子转身,吼道:“还拿着那盒子做什么?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快倒了!” 百灵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动怒,吓得一股脑将汤盅和盒子全扔到河里。 韩元霜快意的看着那暗红色的竹编食盒慢慢沉了下去,心中升起一股子快意,长吐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可半响又变作一腔子怒火。 她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的说她面容丑陋,亦暗指她穷尽心思也没有用处。真是可恨。她既然如此,那也别怪她置她于死地了。 韩元霜露出一丝阴笑,恢复到往日的曼声细语道:“走吧,百灵。我们去一趟沁园,我瞧着天儿不错,是时候去看看我那正在苦读的二哥了。” 百灵见她家主子突然间跟变戏法似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也有些懵了,半响才回过神道:“是。”一抬头,韩元双已然走了,连忙跟上去,一边跑,一边还不时回头看着那一片池子,眼带惋惜。真是可惜了那上好的杏仁儿莲子羹啊。她可真馋呀! 入沁园得又老太太同意,或是院子里的人命人去请,不然院子里的女眷是一律不能进去的。韩元霜自然是没有人来迎接的。 不过这时候也巧。她正站在院子外,想命人去里面请人。不远处,便有人撑着一把西湖画伞,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了。来人头上包着一块黄布,身上穿着松垮垮的素色袍子,行走间,衣襟被扯散了,露出些许的肌理,修长的锁骨露在外边,愈发的漂亮。 来人正是七戒。 他今儿是来报好消息的,前几日朝廷里总算是将涉嫌贪污每年播下去的赈灾公款还有防修水利的公款的几个吏部大臣,户部大臣还有工部大臣都被下狱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悠闲撑着伞,却瞧见院子门口正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正翘首望着门内的人。见其背影纤细,顿时起了兴致。 韩元霜今日着轻软料子,配以白色纱制披帛,微风拂过,身子曲线毕露。七戒看她身段玲珑,腰肢纤细,配以广袍襦裙,绮丽多姿,不由吟诵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 此刻韩元霜已然转过身子,见七戒如此奇装异服,自己也未曾见过,顿了顿,先行一礼,便打算转身退避。 七戒不见其容貌,却闻得她身上一股甜香,尤为诱人,更是让人心醉,不免带了几分轻薄之意,不正经道:“这所思嘛,应是在眼前了。兰泽芳草,芙蓉杜若,都比不过小姐身上的香,沁人心脾。”一边道,一边却将韩元霜的去路拦住了。 韩元霜被拦住,心中有些惴惴,但还强按住心中恐惧,挂笑道:“这位公子谬赞了。” 七戒向前迈进一步,将韩元霜几乎逼之墙角,半眯着眼睛,仿若慵懒的狐狸细细品味一般,半响朱红的两片唇瓣微微阖上又张开笑道:“我乃鸿鹄寺七戒,不知小姐闺名?” 韩元霜被他逼迫得无路可退,只得抬起头来,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老鹰的利爪将人牢牢捉住一般。脑内的警报响起,告诫她这个男子是陷阱,是毒药,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她依旧盲目的被那一双眼睛,那一张脸蛋所吸引。 他穿着素色的袍子,像是个浪荡的仙人,站在她面前,将她逼入绝境,那姿态是何其从容。她竟不能自拔! 韩元霜暗自清了清嗓子,摆出无比娇羞的姿态,垂首道:“我是江南韩家韩元霜。” 她微微垂首的姿态极其优美,仿佛天鹅露出其修长优雅的颈部,古典淡雅。七戒不由赞道:“小姐项背何其优美,让贫僧赞叹不已。” 贫僧?她微微抬眼,吃惊的看着他,直到瞧见他头上包着的那一块布,顿时警觉过来,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四 新贵瑞王 钦天监司命核对了八字,又查阅黄历,夜观星象,才定下了十二月初九为太子大婚之日。(.) 这一天,天蒙蒙亮,便见得长安大街响起了礼乐之声。自东城郭起饶四方大街一圈,最后行至东华门,入皇宫。 这一阵礼乐足足奏了两个时辰。荣瑾被吵得夜不安寝,爬起来,唤紫鸢出去去瞧瞧。 紫鸢去而复返,一脸的激动道:“奶奶,这大街上站满了人。各个府里的达官贵人都出来来瞧太子殿下大婚了。” 荣瑾歪了歪头,揉揉眼,睡意未消道:“迎亲的是谁?” 紫鸢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道:“奴婢不知。只是瞧那人身穿紫色蟒袍,英姿飒飒,颇有一番气概。” 紫色蟒袍? 太子大婚,迎亲之人比得是极其尊贵的皇亲贵族。紫色又乃是帝王所用之色,若非纹龙袍,那应是亲王贵族,且得是近系的血亲。 梳理皇室宗族这些年的族谱里,能穿着一身衣裳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且,又得皇上信任能在京城里留着的,应当只有瑞王李端了。 想来这次大婚,皇上应是给沈家做足了面子。瑞王赋闲多年,平日时常游历在外,难觅行踪。如今想来,能请到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也该是费了皇上极大的劲儿的。 荣瑾打了个哈欠,复又躺在床上道:“这外边还要多久才能完事儿?” 紫鸢道:“方才瞧了,那迎亲队伍太长了,且送嫁的嫁妆也足足有上百辆马车。瞧着应该还是要一个时辰才能入宫的。”边说边走到窗户旁将帘子拉了下来,又复到了外边,将过冬用的棉布帘子也给拉下来,走进来道:“奶奶,这样可还好些。” 荣瑾躺在床上,点了点头,闭上眼。吩咐道:“今儿谁来寻,都说我不见。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得不行。明日怕是大早就要去宫里朝拜庆贺。你也得小心着点,莫要让人寻了空子。” 紫鸢点点头,从房里出去,到了西暖阁的床上睡下。 今儿晚上是福儿和紫鸢守夜。福儿一早就被吵醒了,这会子睡不着,便拉着紫鸢道:“紫鸢姐姐,你说外面是不是特别热闹?” 紫鸢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了。沈家一族圣眷优容。沈老爷赐封一等公忠国侯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太子妃殿下也是凤仪万千。这样盛大的场景,自然是热闹的。” 福儿心想着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乃是何等的奢华啊,定是宝马香车,衣香云鬓,白玉铺地,珠翠满头。这样光是想着就心痒难耐,又缠着紫鸢道:“紫鸢姐姐,我们怎么不出去瞧瞧呢?这么好看的场景,咱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呢。” 紫鸢拉住福儿从被子里翻出来不安分的小手又放回被子里,转过头来。面对着她道:“瞧了又有何用呢?这进宫的人不一定都是去享福的。那些大街上围着看到百姓里有几个又是家门荣光的。咱们大户人家,又是奶奶房里的丫头,也这般冒冒失失,跑外边瞧去,岂不和那些外边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一样失了身份么?” 紫鸢说这话的时候,眼眉里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稳重来。福儿瞧着。心中赞同,更多一份钦佩,不由自主便浮现出自家主子平日里的神态,和眼前人的面庞重叠,神情何其相似。她想大约这样才叫做名门闺秀。 紫鸢见她不说话。便转过身,自顾自睡了。 福儿也跟着躺下,屋内一片静默。唯有外边的炮竹声和唢呐的声音愈发的响亮。 在这一片热闹里,福儿也渐渐睡去了。 沈靖蓉坐在轿子里,身着大红色的四屏凤尾喜服,衣身上缀满了自南海而得红宝石和夜明珠。头上戴着纯金打制玳瑁,凤衔珠的流苏在眼前晃动这。她的手的六个镯子,分别是经过了前朝四代皇后大婚所用的,每一个都是精致至极。 她闭着眼,却瞧不出什么喜色来。轿身帮起了几声响声,像是有人在外边敲击。沈靖蓉慢慢附耳过去,听见苦丁在外边道:“太子妃娘娘,咱们离进宫还有一个时辰,您若是累了,可在里面稍事休息,待会儿得在太和门外拜见列为先祖,怕是要足足跪上一个时辰呢。” 沈靖蓉略略倚着轿子身后的绿缎银丝软枕,应该是三更天了吧,她闭上眼,听得周围人声鼎沸。面前迎亲的人应是当今的皇上唯一的胞弟瑞王,护驾的大抵便是刚从西北被急诏回来的抚远大将军,此等的殊荣,彰显她沈氏一族的家望。 而她身后这百余车的嫁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奇珍异兽,皆是表现了她沈氏一族对于皇上的忠心。 她嘴角勾起一抹讽意,到头来她的婚礼也不过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交易。她亦不过是这奇珍异宝里的一个。她真当为自己决定悲哀,可是心却一点都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大抵时日久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理所应当。她自出生起,她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她所做的应该只是按着先人所留下的轨迹,一步一步迈上那无比尊贵的位子,为皇族和家族奉献一生。 她自小就是这么被教育的。没有理想,没有感情,没有执着,没有怨念,仿佛是要摒弃一切只留下一个躯壳供人使唤。 有时,她回想,若她不是生于沈氏。。。。。。 “当,当,当”一声警钟将她刚刚升上心头的那一丝邪念,给驱散了。她回过神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入宫门的四方镇顶青桐瑞兽钟已然敲响,她将踏上那一阶一阶的石阶,走到太和宫的最高处。那里没有退路。 命妇已然撩起帘子,垂首低目恭敬万分道:“还请太子妃殿移驾太和宫。” 她微微怔忪一会儿,忽而这些年来所有的教育,所有的先生的面孔都集中在了一起,她定下神来,整了整衣襟,扶着命妇的手,踏出轿子。 入眼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太和宫宫门。长长的红绢自宫下石阶绵延至她面前,仿佛是一条红色的河流。 她将手放置胸下三寸,十指弯曲,双掌相扣,抬起头,平视前方。 周身皆是跪在地上恭迎的宫人命妇侍卫太监。那遥远处,有一点金色的明晃晃的伫立着。她心中微微湿润,仰起头,露出骄傲优美的脖颈,她做出最为恭敬谦和的姿态,慢慢走向那一扇未曾开启的宫门。 等待她的是她早已熟知了的命运。所谓帝后,大抵不过如是。 钦天监司命核对了八字,又查阅黄历,夜观星象,才定下了十二月初九为太子大婚之日。 这一天,天蒙蒙亮,便见得长安大街响起了礼乐之声。自东城郭起饶四方大街一圈,最后行至东华门,入皇宫。 这一阵礼乐足足奏了两个时辰。荣瑾被吵得夜不安寝,爬起来,唤紫鸢出去去瞧瞧。 紫鸢去而复返,一脸的激动道:“奶奶,这大街上站满了人。各个府里的达官贵人都出来来瞧太子殿下大婚了。” 荣瑾歪了歪头,揉揉眼,睡意未消道:“迎亲的是谁?” 紫鸢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道:“奴婢不知。只是瞧那人身穿紫色蟒袍,英姿飒飒,颇有一番气概。” 紫色蟒袍? 太子大婚,迎亲之人比得是极其尊贵的皇亲贵族。紫色又乃是帝王所用之色,若非纹龙袍,那应是亲王贵族,且得是近系的血亲。 梳理皇室宗族这些年的族谱里,能穿着一身衣裳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且,又得皇上信任能在京城里留着的,应当只有瑞王李端了。 想来这次大婚,皇上应是给沈家做足了面子。瑞王赋闲多年,平日时常游历在外,难觅行踪。如今想来,能请到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也该是费了皇上极大的劲儿的。 荣瑾打了个哈欠,复又躺在床上道:“这外边还要多久才能完事儿?” 紫鸢道:“方才瞧了,那迎亲队伍太长了,且送嫁的嫁妆也足足有上百辆马车。瞧着应该还是要一个时辰才能入宫的。”边说边走到窗户旁将帘子拉了下来,又复到了外边,将过冬用的棉布帘子也给拉下来,走进来道:“奶奶,这样可还好些。” 荣瑾躺在床上,点了点头,闭上眼,吩咐道:“今儿谁来寻,都说我不见。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得不行。明日怕是大早就要去宫里朝拜庆贺。你也得小心着点,莫要让人寻了空子。” 紫鸢点点头,从房里出去,到了西暖阁的床上睡下。 今儿晚上是福儿和紫鸢守夜。福儿一早就被吵醒了,这会子睡不着,便拉着紫鸢道:“紫鸢姐姐,你说外面是不是特别热闹?” 紫鸢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了。沈家一族圣眷优容,沈老爷赐封一等公忠国侯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太子妃殿下也是凤仪万千。这样盛大的场景,自然是热闹的。”(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五 动荡 时日转眼即逝,金秋的丹桂很快就凋谢了。巧惋阁的范氏身子日渐沉重。东宫大婚之时也渐渐近了。 十一月初三,沈靖蓉从院子的牡丹阁里搬了出去,住进了沈家在京都所置办的一处大宅子。来接人的正是沈家二少,沈周齐。 荣瑾奉命出来迎接。这可谓是她第三回见到这位花名在外的沈家二少了。坊间传言,他曾一夜花银票百万两只为风月楼头牌的花容姑娘煮一盅燕窝。又有言称他家中姬妾成群,足足有九九八十一位通房丫头。又有更无忌的之人称他能一夜御十女,百战不禁。 其间种种,或有故意夸大之词,也许有恶意中伤之言,可终极归结为一句,沈家二少风流多金,乃是人间极品。 荣瑾虽是第三回见他,却也着实为他的容貌痴迷了一番。 七戒的容貌已然是天人,可他的容貌却在精致之上,独独生出一股子妖媚的感觉来。老辈人曾说,男生女相,富贵天资,却也是命途多舛。沈二公子似乎却是逆天而行之人。沈氏一辈中若论以才情当属沈五公子为首,其才德可与京中薛家二公子薛瞻和当今的瑞王与之齐名。不过沈五公子体弱多病,长期养在气候适宜的江南的一处宅子里。 不过,沈家虽是皇亲国戚,且世袭侯爵之位,但骨子里还是商贾之家,最为重视的也是经商之术。 沈家家中历代出才人,沈家如今的当家乃是沈家大房,但下一任当家,已然选定为了沈二公子。沈二公子不过年至双二,已然是身家可敌过沈氏半壁江山,可见其手腕高明。 如此大富大贵,又模样绝色,引得女子争相轻狂。可沈二公子却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人称沈门二郎多留情,争教女子妄相思。 荣瑾暗笑,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呢! 沈周齐行了一礼,款款入座,姿态优雅的,结果丫鬟送来的茶,接过之时,不忘暗中与其眉目传情一番。可饶是这般,无论他端茶的姿态。还是喝茶的手势,做得都是极其规整的。像是常年里训练所致,每个角度,每个动作都是丝毫没有偏差。既显得优雅,又不是太过繁复做作。 荣瑾笑着开口寒暄道:“沈二公子,来京多时,也不得空来坐坐孟府坐坐,当真是贵人事多。” 沈周齐放下茶碗,仔仔细细将荣瑾瞧上一番,忽而意味深长一笑道:“若是知晓二奶奶国色天姿,沈某人自然是日日都前来了。” 荣瑾略略低头,做娇羞状道:“谢公子夸赞。我愧不敢当。” 两人寒暄一番,荣瑾与他倒是闲话家常起来,两人聊着聊着便谈及经商之道。 恰巧沈周齐谈及了自己手中店铺的绸缎生意不甚如意。他叹息道:“我曾以数金之价买来的丝绸,却被束之高阁,如今不得不以十两而售出。我铺内物件无一不精美优良,为何偏偏街中人只愿意买那些平价的棉麻粗布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荣瑾一时好奇心起。便问道:“可是街中人大多贫苦,买不起好布料呢?” “非也,其街道乃是京中繁华阜盛之地,周旁多为大富大贵的达官贵人之家。”沈周齐道。 荣瑾想了想,又问道:“那些达官贵人平日可曾是朴素简朴之人?” “倒也不是。早日里听言,此街之中十者七人穿丝绸,其余三者所穿乃是冰雪绸。如今。街中各个大臣都多以粗布麻衣来穿戴。也不知是为何?”沈周齐眉心攒起,微微垂眼,蒲扇似的睫毛在眼周出落下一圈阴影。 “听闻,官家府邸大多相近。朝中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兵部刑部各成一街,武将长居东城郭,文官则大多移居至西城郭。不知公子的店铺是再哪一条街上的呢?”荣瑾心中已有了答案,只等沈周齐给她最后一个准断。 沈周齐皱眉一想,便领会抱拳道:“原来如此,我应是明白了。” 时过三响,荣瑾唤紫鸢去后院瞧瞧沈靖蓉可收拾好了。过不久,紫鸢便回来,附耳小声道:“奶奶,方才薛四小姐去了牡丹阁送行,这会子突然又闹起来了。” 荣瑾听罢,略略皱眉,却听见沈周齐不慢不紧的问一句道:“可是家妹妹有何事情困住了?” 荣瑾听了忙,机灵应付道:“是院子里的住着的其他几位姑娘同沈姑娘送行,如今正在一处说话。女儿家间总有那么些说不完的事儿,还需沈公子多等一会儿。” “这个自然。况且有美在前,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想走。正巧也可和二奶奶谈得投机。再等一会儿也无妨。”他已然打开折扇好整以待。 沈周齐含笑的眼睛叫人看不出端倪,荣瑾又被他言语拖住了,只得对着紫鸢道:“我房里新做了点心,你去我房里叫玉函给牡丹阁送去。她们几个姐妹情深,想来也有的是时候说的。让她们好好谈谈才是。” 紫鸢明白个中意思,连忙道是,紧赶着退下了。 转过身,荣瑾呷一口茶,仔细道:“与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话,二公子大抵也无趣儿了。不如请家中几位堂少爷来做陪,不知二公子意下如何?” 他啪的一下,收了扇子,以扇做手摇了摇,道:“曾听闻三国之时,枭雄曹操曾有言赞与周公瑾,与尔相谈,如饮美酒,不觉自醉。如今,沈某人将这话赠与二奶奶。” “我不过是一时短见罢了。公子莫往心里去。”荣瑾暗自懊悔方才多言,如今倒被他缠住了。 沈周齐倒是兴致盎然,端坐着,大有想要聆听教诲的意思。荣瑾当真有些哑然,且也不想同他多做纠缠,只得道:“二公子,我已然是黔驴技穷,还请公子不要为难。” 大抵荣瑾语气坚决了些,沈周齐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也不再追问。 沈周齐握着杯子,忽而道:“二奶奶,可知命数一说?” 荣瑾回过头,微微仰头,给予他一个期待的眼神。 沈周齐笑道:“可曾有人与二奶奶说过,您长得很像某个人?” 荣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除了庆姥姥和老太爷,再没有人说过她的容貌。如今复又谈起,她难免有些心中不安。她下意识便答道:“不曾。” 沈周齐莞尔一笑,微微挑眉,眉锋处飘荡出一丝蛊惑的意味。“人常说福兮祸之所伏,祸系福之所至。二奶奶,这张脸,这份福气,还希望二奶奶能善加利用。” 荣瑾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眼中仿佛有幽深的漩涡,里面带着些许期待,些许嘲讽更多的是隔岸观火的嘲讽,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一出戏里的人物。待她回神,角门里紫鸢已然领着人出来了。 此后,沈周齐再无言语,只是一直以那样的眼神看着荣瑾,看得荣瑾心里发毛。 待到目送那辆华丽至极的白玉紫檀马车离去,只留下满地尘土,荣瑾依旧有些心神恍惚。 紫鸢扶着荣瑾回了屋子,荣瑾脱了些许发簪,整个人懒在了床上。窗外渐渐的吹起了北风,吹得窗户呼啦啦啦的作响。荣瑾瞧着这些纸糊窗户,心里却想起了沈周齐的那句话,福兮祸之所伏。这是不是在向她示警呢? 荣瑾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唤了紫鸢进来,问了一遍落梅阁的动静。知道紫鸢再三道明,落梅阁一切如常,并无异样举动,这才安下几分心,可是心中还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忽而,外边凭空一个惊雷,震得四下寂静。一阵狂风吹来,将荣瑾屋内的油灯給吹灭了。霎时间,天就黑了。门外风吹起地上的浮尘,吹得人引得人愈发的心惊胆战。 玉函这时从门外进来,站在荣瑾面前,半响涩涩开口道:“奶奶,碧水小筑那里的紫鹃正在门外求着见您。” 荣瑾抬起头来,惊吓过后的面色有些疲惫,扶额低声道:“叫她进来吧。” 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一见面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二奶奶,求求您,求求您。我家主子快要不行了。求您给她请个大夫吧。” 荣瑾忙按住她道:“你缓一口气,起来说话。” 紫鹃站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距离上一回见她,已然是有了半年。她的脸颊干黄,人瘦得厉害,一双手都只剩下皮包骨头。紫鸢给她上了一口热茶。 窗外的天黑压压的,宛若子夜,荣瑾听了紫鹃所言,半响对着紫鸢道:“去请大夫吧。” 紫鸢迟疑的迈开步子道:“奶奶,老太太那里,该是。。。。” “你只管去做。这么些时日过去了,该气的也消了,该怒的也停了。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回头禀了老太太,就算责罚,我也担下了。”荣瑾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身在病榻之上,连请个大夫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眼睁睁等死。此等境遇何其悲惨。可,另一头,他的夫君已然准备好黄道吉日,迎娶另一位小妾进门。此等对比,何其寒心!(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六 更替 出了十五,天气晴好,昨夜一声响雷,却将日头给打了出来,照在雪上白光一片。[.超多好看小说] 虽被禁足,却不能影响了荣瑾的心情。这么些时日,不曾有动静,大抵老太太已经放弃了想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只改作圈禁。不过,只要是她的命留住了,她就能顺利的解除禁足。如此一想,她的心情自然好起来了。 院子里的下人不在,只剩下玉函和紫鸢两人。许多事情,荣瑾也不得不亲力亲为。正午里,她想喝口茶,却发现茶壶里没水了。只得,自己生活烧水。 出了门,荣瑾直奔小厨房里,揭开水缸竟一滴水都没有,只得拿着水桶去院子旁边的水井打水。摇了半天的辘轳,才打上了小半桶水,累得她三九天出了一身的汗。且还得大老远提到水缸里。这一回下来,累得她直喘。 且生火也是件麻烦事,既没有火折子,只能用打火石。她既没学过,也没练过,头一回就将手给夹着了,疼得她捂着手,险些到处打滚儿了。 在厨房小炉子里折腾了半响,弄了一脸的灰,才将火生起来,可屋子里没炭,只能用柴火烧水,这便又得重新劈柴火。荣瑾自出生以来就没干过这种活,纤纤玉指娇弱得很,没两下就将自己给扎着了。木刺扎在了手指头上碰一碰都疼,且又取不出来,弄得她是无计可施。 此时,紫鸢正从外边走回来,瞧见厨房一股浓烟,吓得连忙将扫把扔了,往里面跑,唯恐是走水了。 跑到里面一瞧,自家主子顶着一张黑炭脸,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可让她好生一番惊吓,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到她面前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呀。”说着,上下摸着她的手,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伤着哪儿了?可是疼了?奶奶,您倒是说句话呀!” 荣瑾两眼汪汪,总算是见着亲人了。双手握住紫鸢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差没有抱着她抱头痛哭了道:“我的紫鸢,你总算是来了。赶紧来烧水。我快渴死了。” 紫鸢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推到一堆黑乎乎的瓦片面前,紧接着便听见过自家主子干嚎着道:“这火我实在是生不起来!小炉子,我也不会用。险些将自己给烧着了。紫鸢,你说怎么办呀!” 等生了炉子,紫鸢站在一边,手里拿着铁叉,叉着腰,瞧着荣瑾。半是好笑,半是生气道:“我的奶奶,您可吓坏我了。这小厨房多脏啊,怎么是您能来的地方。您若是想喝水,只管叫唤一声便是。奴婢就在后院里扫雪呢。就算,寻不着奴婢。您也大可请了玉函姑姑来,您这一会子功夫,险些将厨房都烧起来。这地方烧了是小,若是您有些差池,可让奴婢怎么办呀?” 荣瑾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打圈圈,只差没露出尾巴摇尾乞怜了。 说也说完了,气也气过了。紫鸢这会子便开始心疼起自家主子了。虽说早看了一边,可还是放心不下,又从头到尾看了一边,这才安心。 过了这么些时候,炉子上的水也开了。紫鸢拿了水壶将水先倒了一碗凉着,又将剩下的水倒在铜盆里,取了汗巾子浸了热水,绞干,递给荣瑾。 荣瑾接过汗巾,擦了脸,瞬间汗巾变成一块黑抹布。荣瑾讪笑几声,将汗巾子放到铜盆里,顺手接过紫鸢端上来的水,对着热水呼一口气,小口抿了一口,霎时畅快道:“紫鸢,果真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若是离了你,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哼,小姐净会哄人。奴婢算是什么,不过是草芥子一般的人罢了,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在奴婢身边,奴婢才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呢。”紫鸢笑嘻嘻的转过脸来,早没了刚才的怒气冲冲的样子。 荣瑾拉住紫鸢的手,两人手牵着手,紫鸢的手上都是茧子,可见是平日里做了许多粗活的人。她一个贴身侍婢,却尽做些粗使下人做的活计。想来从前在韩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儿不由心里一酸,道:“你跟着我,受尽了苦楚,也没几天好日子过过。如今,还叫你陪着我在这鬼地方被人拘禁起来。你放心,若是我有法子出去,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会为你家里的几个哥哥安排几个职位的。” 紫鸢目光温婉,微微低头,手放在荣瑾的手掌上,嘴角渐渐扩大,道:“奶奶,有这份心思便是最好的。奴婢只愿陪伴在奶奶身边侍奉您,不愿就此嫁人。” “你嫁了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的。到时候你们夫妇两一个在我身边做事,一个跟着子敬,岂不是更好。”荣瑾心里想得甚好,仿佛眼前展开那一副其乐融融和睦安详的画卷。 紫鸢微微低头,眸色暗淡了些,略有些幽怨道:“奶奶,紫鸢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可奴婢这一辈子想嫁的也唯有一人。纵使做不得妻室,便是为奴为婢,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还请奶奶成全了我。” 雪光透过明纸照进窗户,照得紫鸢脸颊红晕犹胜雪里红梅,大抵人间情爱当真是心有所系,至死不渝吧。她暗自垂了眼,开口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冬日日短,雪光扑朔,映在窗户上,明媚得很,加之屋内地笼暖炭,再点上万妍香,便觉恍若春日百花盛开之景色。 玉函从后屋摘了几支梅花过来,放在了白玉瓶子里,置于房内案台上,既赏心悦目,又暗生幽香。 日暮时分,荣瑾倚着天水蓝的金丝软枕,屋子里人少,玉函和紫鸢皆在屋内做针线。忽而,外边的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便是脚步声。 在禁足中,究竟是谁来了?玉函和紫鸢都紧张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走。 荣瑾听着脚步声,倒不像是一个人,心里也起了几分疑虑,连忙从床上下来。 来的人是山伯,荣瑾并不常见,自进门以来也只大抵见过两三回,山伯是公公身边的人,平日里都是在沁园里伺候着,怎么今儿反倒来了?她自觉不对劲儿,心里左右想着还得先去告之了孟时骞才是。 山伯进门先抱拳一揖到底,旋即道:“奴才奉老爷之命前来给您送些东西。”说罢,侧身退到一旁,身后的两个小厮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盘中放着白绫和匕首。 那端着盘子的小厮一一介绍道:“此乃一匹千金的云丝白绫,出自丽江以北。此乃先帝钦赐之千年玄铁做的匕首,削铁如泥。“ 荣瑾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山伯,这是什么意思?本郡乃是皇上钦赐的和硕郡主,更有大棠灵兽庇佑。皇家宝册玉牒上亦我有韩荣瑾三个字的。” 山伯垂着头,无比恭敬道:“奴才是按照老爷的意思来办的。您还是乖乖伏诛的好。若是将事情传出去,不仅不能保您死后尊荣,更不能为您家人着想。老爷有令,若是您肯乖乖就死,便留韩二公子一个全尸,且日后定为韩大公子谋一个好职位。” 荣瑾脸色大变,吃惊道:“怎么会!公公,他。。。。。” 山伯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老爷已然知晓您和韩二公子的事情。秀娟已然拘禁送入刑房看押,不日便会沉塘。老爷念在您的身份贵重,便不让您去刑房了,只赐您自尽,保全您一份颜面。” 荣瑾左右看了看,出口的门已然被封住了,眼前便是山伯,既不能正面逃出去,那便只能从后面偷偷跑出去了。她记得西暖阁里有一扇窗户开在床头,且对下去正巧便是后院的梅花林。沁春居除却前门之外还有一处后门,后门比较偏远,向来人烟稀少,应是比较容易逃出去。 为今之计,若是三人一同逃走只怕是不可能。只有她亲自留下来与山伯周旋,再遣紫鸢去寻孟时骞,才能保住她一时的性命了。不过,就算是能保住这一时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荣瑾思及此,眼中霎时一片雾气,伸手摸了泪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却无处可说。山伯,我想要求见公公。” “老爷吩咐了不想见您亦不想听到您说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与我们为难。”山伯悄无声息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还请您千万帮忙。”荣瑾借机转身对着紫鸢道,“去我房里将一柄玉如意拿出去来再拿出那些银票地契来。” 紫鸢和玉函一同入屋,片刻间玉函便拿着一叠的银票和一柄玉如意走了出来。屋内中人的视线皆被这一柄白玉如意所吸引。此物乃是沛国公府送来的贺礼,当日她正值封郡主,风光无限,一时之间无人能出其右。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 且,这里的一干小厮都是粗莽人士,平生哪见过这等金银珠宝,自然眼珠子都直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七 子嗣 那端着盘子的小厮一一介绍道:“此乃一匹千金的云丝白绫,出自丽江以北。(.无弹窗广告)此乃先帝钦赐之千年玄铁做的匕首,削铁如泥。“ 荣瑾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山伯,这是什么意思?本郡乃是皇上钦赐的和硕郡主,更有大棠灵兽庇佑。皇家宝册玉牒上亦我有韩荣瑾三个字的。” 山伯垂着头,无比恭敬道:“奴才是按照老爷的意思来办的。您还是乖乖伏诛的好。若是将事情传出去,不仅不能保您死后尊荣,更不能为您家人着想。老爷有令,若是您肯乖乖就死,便留韩二公子一个全尸,且日后定为韩大公子谋一个好职位。” 荣瑾脸色大变,吃惊道:“怎么会!公公,他。。。。。” 山伯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老爷已然知晓您和韩二公子的事情。秀娟已然拘禁送入刑房看押,不日便会沉塘。老爷念在您的身份贵重,便不让您去刑房了,只赐您自尽,保全您一份颜面。” 荣瑾左右看了看,出口的门已然被封住了,眼前便是山伯,既不能正面逃出去,那便只能从后面偷偷跑出去了。她记得西暖阁里有一扇窗户开在床头,且对下去正巧便是后院的梅花林。沁春居除却前门之外还有一处后门,后门比较偏远,向来人烟稀少,应是比较容易逃出去。 为今之计,若是三人一同逃走只怕是不可能。只有她亲自留下来与山伯周旋,再遣紫鸢去寻孟时骞,才能保住她一时的性命了。不过,就算是能保住这一时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荣瑾思及此,眼中霎时一片雾气,伸手摸了泪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却无处可说。山伯,我想要求见公公。[.超多好看小说]” “老爷吩咐了不想见您亦不想听到您说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与我们为难。”山伯悄无声息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还请您千万帮忙。”荣瑾借机转身对着紫鸢道,“去我房里将一柄玉如意拿出去来再拿出那些银票地契来。” 紫鸢和玉函一同入屋,片刻间玉函便拿着一叠的银票和一柄玉如意走了出来。屋内中人的视线皆被这一柄白玉如意所吸引。此物乃是沛国公府送来的贺礼,当日她正值封郡主,风光无限,一时之间无人能出其右。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 且。这里的一干小厮都是粗莽人士,平生哪见过这等金银珠宝,自然眼珠子都直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荣瑾命玉函将东西都放在了桌上道:“山伯。这只是小小敬意,我只求能再见公公一面。我便是死也得容我分辨几句呀。” “和硕郡主,老奴也是一番好意。您还是好生上路吧。现如今,老爷见着你们韩家的人,只怕一气之下当真在朝上参你们一本。您想,这韩家腹背受敌的,还能经得住这一参么?”山伯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过那些已经动摇了的小厮,霎时间将那些人都震慑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这一时意气了。她是断断不会死的。 荣瑾眼疾手快。拿着紫鸢端出来的一包银两和银票,朝着那些小厮扔去。 银子滚落在地上,散落出来。一众人便如同恶狗抢食一般,纷纷扔了东西,去捡地上的银子。荣瑾连忙拉着紫鸢趁机撞开山伯,往外边跑。 大雪未化。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道路。荣瑾艰难的在雪堆里走着。 不时,屋内的人便追出来了。好在那些小厮兜里揣着银子,行动不便,未能马上追上来。 雪路难行,一个趔趄。荣瑾脚下踩上了鹅卵石,栽在了雪地上。 紫鸢连忙来扶,荣瑾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动了动脚,却发现脚疼得不行。 大抵是脚扭伤了。接着紫鸢的手,荣瑾总算是从雪地里爬起来,可行动到底是不便利。因是脚伤着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雪地湿滑,她穿着屋内的寻常鞋子,早已是湿透了。雪水的寒冷刺骨和脚踝处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让她的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眼见着,这些人就要追上来了。紫鸢连忙蹲下,扭过头,神情焦急道:“奶奶,快上来吧。您腿脚不方便,奴婢背着您出去。” 荣瑾回头望一眼,正往此处赶过来的小厮,一狠心,爬上紫鸢的背。好在,她身子本就轻盈,且紫鸢早年里做过粗活,有了底子,现在勉强还能撑着。 紫鸢背着荣瑾,使劲往门外跑,奈何门前护院重重。迎面而来的,只有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 此时,皇族恩赐的贴身护卫从暗处现身,加之孟时骞平日暗地里安排在沁园的三个护卫。虽是四人却也是以一敌百之人。 府上护院众多,各种自然也有高手,两方相较,一时间竟也难分胜负。 荣瑾和紫鸢躲在一处,四名护卫分别占四角,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荣瑾抬头看着刀光剑影里,互相打斗的人群,心里竟生出一股悲凉来。若论是罪责,她韩家一门何曾有罪。大家不过各为富贵罢了。但,薛氏不容她们,家中又有人出卖家族。她才沦落至此田地,可怜家中母亲如今被囚在家,不知该是受了如何的委屈。 荣瑾正值伤心,紫鸢却已然是心急如焚。双拳难敌四手,渐渐两方人马拉开了差距。四名高手或多或少都挂了伤。这铜墙铁壁也渐渐出现了空隙。“小姐,总在此处留着,也不是办法。奴婢为您做掩护,您还是尽快逃出去吧。” “不可。”荣瑾沉吟道,“我已派玉函去通知子敬了。若是离了此地,只怕他寻不到我。且外边比起沁春居更凶险万分也未可知。” 今日乃是三十,府上众人早已去了京都的白马寺祈福还愿。白马寺地处偏郊,一来一回多有不便,定是要留宿在哪里一晚的。可,见今日公公是早有准备。而婆婆便是刻意制造了这样一个府内无人的时机! 说话间,一把刀便隔空飞来,直逼向荣瑾的天灵盖。危机之中,紫鸢挺身而出,徒手将那刀给握住,才免得荣瑾一死。 “紫鸢!”荣瑾忙将她的手掰开,手上的伤痕足有三寸长,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十分骇人。这样比得要包扎止血,否则紫鸢恐失血过多,这条手就废了!荣瑾将身上带着的披帛解下来,将伤口大动脉的血管处积压包扎,在将她整只手都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她虽然没学过医术,可是从前的时候总听爷爷讲一些登山的趣事儿,心里也记住了一下应急措施。 紫鸢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日光射在的雪上,泛出银白的光泽,将她的脸渐渐模糊了。金铁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荣瑾焦急得等待着。 快来呀,子敬。我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了。你一定要来呀! 在这样的等待中,便是一秒都如同是万年一样漫长。越想,她便越发的害怕。算着时辰,便是玉函一来一回也该回来了。 难不成玉函在路上被什么人给截住了?! 又或是子敬不在家! 难不成,今日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他迟迟不来,是妥协了么?毕竟是他的父亲,他最重孝义。 可想起昔日种种,他不喜为了她和自己的母亲反目,更是处处维护她。且,护卫还在。他亲自任命的护卫死士,为维护她的安全便是粉身碎骨都会护她至死。这也是他的心意。 不,他不会的。她握紧拳头,他不会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仰着头,望眼欲穿,没有任何一刻更加希望他的到来。 像是一束绿色的光芒,从门口照射进来。她遥遥望见他,他手执一把银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中一个人,将那些家丁全然射到在地。 他踏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她,仿佛那些刀剑,那些锐器都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她。他上前抱住了她,荣瑾死死的拉住了他青色的披风,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浮木,泣不成声道:“子敬,你终是来了。我只怕再见不着你。” 孟时骞抱着她,心中也是充满了莫大的惶恐。幸而,他未曾听信了母亲的话,心觉有异,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然便是阴阳两隔。 总是刀剑相向,在这样险恶的境地里,她和他相拥在一起,便仿佛得到了毕生的安宁。她知晓她的夫君不会让她死的,她也会好好活下来的。 山伯匆匆赶来,见到孟时骞,便知晓这事儿棘手了,暗地里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孟时骞护着怀里的人,见到山伯前来,便不由微微诧异。山伯是父亲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今日之事。。。。。 孟时骞护着怀里的人,见到山伯前来,便不由微微诧异。山伯是父亲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今日之事。。。。。(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八 瑾夫人 话说这方氏到了栖霞居,请了守园子的丫头去通禀。(.)这时已是傍晚,昨夜下的一场雪被融了大半。余下的那些残雪和着地上泥浆枯叶,黑乎乎的。方氏站在门口,脸上神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从圆月门内走出一人,满脸堆笑,神色谄媚毫不掩饰。这人便是容妈妈。 容妈妈笑着将方氏迎了进去,一路上是好话不停,生怕怠慢了这位韩夫人。 等引进了门,方氏还未做礼,芳草早已搬来凳子请方氏坐下了。再看一旁,老太太虽神情依旧不变,可目光总是比平日柔和了许多,连说话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和气道:“韩夫人,真是见外。这样冷的天还来还礼。” 方氏明白,老太太是心中有愧,自然比平日里更加亲热于她。可荣瑾那惨白的嘴唇似乎还在她眼前出现,方氏一改往日飞亲善,冷冰冰道:“我自然得来还礼。这礼送得贵重,我韩家诚惶诚恐。” 方氏话里带刺,但凡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老太太似乎早料到这样的事情,当下便对着站在身旁的赵妈妈耳语几句。赵妈妈得了令,从房里后门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便将人给带了进来。将巧果松了绑,赵妈妈便退到老太太身后。 方氏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道:“孟夫人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对着方氏忽而笑了一笑道:“我知道韩夫人心里有气。这奴才犯上,谋害主子,却是该罚。这人我没有动,不如就交由韩夫人处置。是杀是剐,我全然不过问。只要你能消气。”又指了自己身后的赵妈妈道:“我这里也有一把好手。你若是嫌自己动手麻烦,不如就吩咐她去做。” 赵妈妈低下头,对着方氏,姿态无比恭敬。 方氏只是个纸老虎,别说是行刑。就是观刑也不曾想过。可方氏就是怕,她也得咬着牙上。她嘴唇打着颤,罩在袖子里的两手死死握成拳,面上轻笑道:“孟夫人真是说笑。这孩子犯了什么罪,交到官府便是了。让我来教训,传出去,我不成了毒妇了?” 老太太转了面,对着跪在地上的巧果道:“可听见了?韩夫人嫌罚你脏了她的手。你说怎么办?” 巧果的脸顿时恐惧得扭曲成一团,发了疯一般不停的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没一会儿,便磕得头破血流。那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一脸,越发可怖。方氏吓得脸色都白了。巧果一遍磕头,一遍嘴里不住求饶道:“巧果求韩夫人责罚。求韩夫人责罚。” 老夫人忽而轻声道:“巧果,你没见着你将韩夫人给吓着了么?还不自行掌嘴?” 那个满头鲜血的圆球突然抬了起来,两只手左右开弓便开打起来。额头的鲜血随着巧果的手掌飞溅在了方氏的襦裙旁。方氏怔怔半响,只觉得喉咙干涩的难过,胸口闷得发慌。 老夫人的声音依旧和蔼,仿佛从远处传来,清晰又模糊。 “韩夫人,脸色这样不好?怕是要休息了?还是请人送你回去吧。” 不。不能。她还未帮子俊谋一个好师傅呢。方氏迷糊着想,心中只有这个信念。荣瑾的苦不能白受,她要拿回补偿? “孟夫人,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我,我才刚来你便要我走。莫。。不是心中有鬼,看见我不舒服?”方氏虽然被吓得不清。可脑子里却再没了旁的念头,一心只想着韩子俊拜师的事情。 老夫人脸上隐约有了怒容,大抵未曾想到方氏这样的人也会对她这般冷嘲热讽,半响说不上话来。 方氏点了点地上双颊青紫却依旧不停在扇耳光的巧果,放大了胆子。直视着孟老夫人道:“这个丫头不过是个替罪羊。老夫人使的这点伎俩,骗骗荣瑾和时骞还绰绰有余。想要蒙过我的眼,只怕不能。” “你。”孟老夫人未开口,便听得方氏又接着道:“老夫人若是不信,我便说几个我的想法来听听。若是高兴,您便允了我,若是不高兴,您就当我胡言乱语。”方氏说着,微微低头,忽而又笑着压低的声音道,“可我这嘴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说给瑾哥儿和时骞听了。” 孟老夫人一双凤目霎时凌厉的转向方氏,方氏虽怕,但借着方才的劲儿楞是没有退却道:“您也别生气,我这人虽然生得不中用,可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应是没一个人不信的。我呀就只有一个心愿。你说这一命抵一命,是不错。可地上这个粗鄙丫鬟的命哪里能和我们荣瑾的命相比呢!” 室内无人回应,只剩巧果响亮的巴掌声。啪啪啪的,让人心底生寒。 老夫人的目光如猎豹紧紧盯着进入自己狩猎领域的方氏,目光矍铄里隐约带着刀锋一样的肃杀,方氏撑着笑,心里却生了退意。若是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查了荣瑾嫁过来之前的过往,那该如何?又或者老夫人一句话将京都官盐交给别家办,又该如何? 方氏这时心里怕极了,顿时悔不当初。 半响,那尖锐的目光慢慢移开,老夫人脸上带了笑道:“既然已经是亲家,韩夫人有什么心愿,孟家自然都得帮衬着。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方氏松一口气,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赔笑着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瑾哥儿立威不足,那下人才敢犯上。可老夫人也知道,我们府上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官字地下两个嘴,就是再贫再贱,也比我们这种只懂做生意的买卖人厉害。韩家先代祖上庇荫,也曾是朝中大员,如今家里几个孩子教得也是孔孟之道。不说别人,我这俊哥儿,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人品才学一点不差,我只想着能入了大师门下,过几年在朝中荐个好职位,也算是为家门争光。再者,荣瑾在京城好歹有个依靠。那些个下人也不至于太放肆。” 老夫人微笑颔首,忽而皱眉道:“只是。。。。”这只是后面又没了下文,方氏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在了半空中。似是故意吊着方氏一般,老夫人顿了许久,才略有为难道:“韩夫人,拜师这事儿是不难,可就算是入了师门,没有个路子,京官儿难做啊。子俊,在京都只有我孟家一个亲眷。就算是出了事情,恐怕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帮着。” 方氏想了想,也觉得老夫人说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翻过来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道:“老夫人,你看我们瑾哥儿生得可好?” 老夫人点点头,赞道:“模样端庄,礼教贤淑,自然是上佳。” 方氏心想既然你满意这就好办,便王婆卖瓜般自夸道:“您别说,我们韩府别的倒是少,就是姑娘生得多。但是府上未出嫁的姑娘还有五六个,且旁系里也有几个模样生得好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一回去便让人给送过来。您给做主,都许了。省得外边总说,妹妹都出嫁了,姐姐还留在家里。” 老夫人面露难色道:“这怕是不大好吧。” 方氏笑成一朵花道:“您千万放心,有孟夫人这样好的媒人,她们笑都来不及。您就放心的看,看得上眼的就给许个四家名门,若是看不上眼的,哪怕是蓬门小户,她们也自然是愿意的。您瞧着可好?” 方氏热情,老夫人为难的沉默了一阵,以商讨的语气道:“都是韩姓的女儿,一味的叫孟府来做媒,恐人说闲话。非说府上没有人,不如您看这般。过了年,开春里就是四家会,过了四家会,朝中人事调动,到时候我便让老爷给子俊安个职位在京都。再者三月里有个百花会,里面公子哥也多,朝中大臣皆来参加。几位姑娘等过了年,便来,四家会和百花会都是几个大家物色媳妇的大会事。几个小姐既然有孟府的依靠,想必也能有个好亲事。您看如何?” 方氏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得意洋洋。全凭了她,府上几个丫头才能有天大的福气,进孟府教养,还能去百花会四家会选夫婿。这回回去,她就是要好好挑一挑,挑几个样貌端正,又性子好的丫头,握在手里头,以后就算是出去了,也能时刻记着她的好。到时候她在家中的地位也稳固了。 方氏得了好处,大冬天却是满面春色,连连说了老夫人一番好话,将老夫人赞得是天上地下的,就差没拿尊莲花座把她给供起来了。 送走了方氏,老夫人低头看了看尚跪在地上,掴掌的巧果,一张脸早已肿得不成样子,只是微微低声说了句什么。巧果听了,身子剧烈一颤,旋即双拳握紧。张妈妈将巧果给带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张妈妈又回来了,低声在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 老夫人睁开凤目,开口顿了半响最后才道:“去房里取二十两银子来,一并给她的家里送去吧。其他的按她的话办吧,也算是不亏待了她。”(未完待续) 一百六十九 姬氏女 雪球儿是荣瑾给那白色小兽起的名字。荣瑾原以为这小兽是只雪貂,后来发现它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身子也圆润许多,索性叫它雪球儿。雪球儿平日里和荣瑾是一步不离身,若是交给他人来抱,便会狂性大发,到处逃窜。 荣瑾上一回已经领教过它的本事,实在是不敢去招惹它。 好在雪球儿只要呆在荣瑾身边,就很安分。不过这可让宝儿气坏了。宝儿每每想要寻荣瑾,皆被雪球儿给吓住。这一人一兽可是见面就不顺眼的。 荣瑾这一回将雪球儿单独带出来,宝儿还生了好一阵闷气呢。 眼见着天色渐晚,荣瑾一路而来,也有些累了。听到丫头来禀报,可以回去住了,便和方氏告辞离去了。 轿子一落地,荣瑾便听得外边人声一片整齐而恭敬道:“恭迎郡主殿下。” 紫鸢服侍荣瑾出了轿子,满是自豪的看着院子门口站着少说也有十五六个丫鬟,满意道:“这回可跟您上一回来,差得多了。怪不得人人都想嫁个好人家,谋个好名分,原来竟是这般富贵的。” 荣瑾看了一眼那些低眉顺从的婢子,笑着解释道:“从三品的和硕郡主的侍从乃是五五二十五人。其中,配以两名九品女官,两名九品掌事,下设大丫头五名,二等丫头五名,三等丫头五名。小厮五名。再有一专属的女侍卫贴身保护。家中也只是粗陋安排了一下。待到册封之礼时,皇家自然会挑出一名贴身护卫和几个宫中宫女,任由我挑选。” “都说天子人家好。现在郡主能受封,是不是也算是皇室中人了?”听荣瑾这么一说,紫鸢顿时就想到了玉润郡主。心想若是能同玉润郡主一般册载与皇室宗谱之中,那真是天大的殊荣啊。 荣瑾摇摇头,接着道:“这却也不是。我乃是异姓郡主,虽能享皇室荣耀,却不能以皇族自称。名字也不会如皇室宗谱。依旧在孟氏宗谱上,不过是死后陵墓和普通人不一样些。倘若日后我生下的孩子能得到皇上的欢心,亦有可能封王侯。” “原来是这样。”紫鸢似是恍然大悟。 这时,站在门口的领头之人已然走到荣瑾身前,恭敬行礼道:“见过郡主。婢子玉函,原先乃是服侍宫中琪太妃的侍从女官,太妃殡天,原是应该殉葬,只因为皇恩浩荡。大赦出宫。承蒙韩老爷不嫌弃我这不详之身,给以收留。如今又安排奴婢服侍您,奴婢定当尽忠职守。” 那女子依然年华不在,虽说是平日里包养得当。可还是免不得鬓角的风霜和眼角露出的细纹。这女子眼中不带一丝波澜,只是恭敬垂首,做出一副忠仆的姿态。大抵也是宫中教诲得极好。能在太妃死后,还能保全自身,并且成功从宫中脱身的女子,定是非同一般的角色。荣瑾不由心生敬畏,双手扶起她道:“玉函姑姑,不必行此大礼。荣瑾日后还须得您多加的提点。” 玉函微微垂首,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道:“郡主大礼。奴婢承受不起。还请郡主叫奴婢玉函便是。” 荣瑾见她并不受礼,想来也是十分小心谨慎之人,也只好作罢。 一众人浩浩荡荡进了屋子。荣瑾这几日一直奔波劳累,也不曾好好洗过一次澡,现在回到家,便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可是。天色已晚,现在去厨房,肯定是熄火了的。若是再生火烧水,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烦。况且,自己才当上郡主不久。若是这时夜里生事,恐怕让人落得一个不好伺候的恶名。 玉函是宫中待过十几年的老人,这等事情哪里会没有想到。见荣瑾欲言又止,眼神带些忧虑,便先一步道:“郡主殿下。奴婢已经备好热水,请郡主殿下沐浴。” 不愧是待过宫里的人,荣瑾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顺势道:“正好,本宫也乏了。泡个热水澡,正是最好。” 荣瑾将雪球儿放在内室的床上,吩咐众人切勿碰它,便自行前往另一处屋子洗澡。 将身子泡在热水里,荣瑾只觉得周身舒畅。原本在现代,她是每日非洗澡不可的,可是来到古代之后,才知晓,古人平日是一周沐浴一次。不过,孟家家中两位朝中大臣,每隔两日就会上朝。届时,便会沐浴焚香。也多亏于此,荣瑾这才能享受两天洗一个澡的待遇。 不过,这春日渐热,荣瑾在路上,虽然住得是上好的旅店,可是热水还是不够,最多只能擦身。荣瑾这五六日下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蓬头垢面! 热水能放松人的思绪,也能拓展人的思想。 荣瑾混合了这十来日春猎的所见所闻,心中生了几个疑点。 其一皇后娘娘那日明明是马术一流,为何到了春猎之日,便变得不善马术了呢? 其二荣瑾翻阅大棠历史后发现,自元帝推翻周后复辟李棠王朝后,几乎没一任皇后都是沈氏出的。但,没一任皇后都无所出。沈家一门如此滔天权势,可是男子却不曾涉及官场。朝中上下文武百官,竟然没有一个沈姓之人。 其三看得出来,皇上是在刻意扶植薛氏一族的势力。从玉贵妃到玉润郡主甚至到薛芙,皇上都是在刻意的培养薛家。这是否意味着薛家将要成为沈家之后的第二个大家族? 这其一,荣瑾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其二倒是让荣瑾想起一件事儿来。宝儿寿诞当日,荣瑾在葡萄架下所见所闻,已然可以确定说话之人便是沈家二少和薛家中人。那么,当日沈家二少口中所言的太子妃早已是沈家的,便让荣瑾心中有了些许线索。除却沈二少这句话,还有一句,倒也让荣瑾心中在意。他直道沈氏一族出美人,不出状元。这一言也是中地。莫非沈家和皇室有了什么交易?荣瑾心中这样猜想着,却找不出什么证据来。 这其三的话,荣瑾也只是揣测。并未肯定。但是,若真的是这样。荣瑾今后的选择便得大不相同了。 洗了一个澡,荣瑾是周身舒畅。时在春日,荣瑾披散了长发躺在贵妃椅上,任由几个丫头将她的头发擦干。 这是房内的雪球儿醒了,左右张望一番,不见荣瑾人影,便叫唤了几声。 荣瑾听了,笑着唤道:“雪球儿,雪球儿。” 雪球儿听到主人叫唤,登时便从床上飞跃下来,跑到耳房,荣瑾的的贵妃椅下边。 荣瑾垂下的手,顺势摸了摸它的头。雪球儿半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呜呜的叫唤了几声。 玉函见了雪团一般的小兽,如此有灵性,又认主,不由奇道:“这等通灵性的小兽,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呢。”说着,便不由伸手去摸。 荣瑾刚要开口阻止,却已然为时已晚。玉函的手已然落到了雪球儿的头上。荣瑾紧张的闭上眼,准备接受一场吼叫。却不料,并没有预期中狂风暴雨一般的叫声,只听见雪球儿舒服的轻哼声。 荣瑾不由吃惊的一股脑从贵妃椅上爬起来,睁大眼睛看着这一人一兽。 玉函也察觉到荣瑾不同寻常的眼神,连忙惶恐跪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卑贱之身不该触犯灵兽,还请郡主责罚。” 荣瑾睖睁半响,竟不由扑哧笑出声来道:“你竟能碰着它?雪球儿可是除我之外,任谁去碰它,它都会生气的。我瞧着它这么喜欢你,不如,您便跟着我专门伺候这小东西吧。” 玉函原以为是一顿责罚,却不料眼前的主子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反而神色里大有些解脱了的感激。虽不甚明白,但还是叩首谢了恩。 第二日,荣瑾起了个大早,还没梳洗完毕。便听得外边有人来禀报说是二老爷,前来拜访了。 荣瑾心想:她与人家可是往日无恩,近日有仇的。这韩二老爷如今放下身段明摆着来人脸碰冷屁股,若不是有求于她,哪还能是什么!她可不曾忘了当日,在正堂上,他是如何想将他女儿安梅桃代李僵的将自己给顶替下来的。如今便想要来求她了?哼!她也要叫他尝尝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滋味。 “不见!”荣瑾果断道。 紫鸢听了,顿时在心中叫好,道:“郡主,就得这样。想当初二老爷对我们可没少不待见。当初,您和姑爷定亲之时,孟二老爷还明目张胆的说‘安梅小姐不知道比您聪明漂亮多少倍。您迟早会被孟家休回来的。’这样的话,传到您耳朵里,您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这回您风光了,他就紧赶着来巴结。我呸!谁不知道,他讲女儿当东西似的卖来卖去的。这回准是想让您给安梅小姐求一门好亲事。” 荣瑾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更加下定决心,对他是闭门不见。 外面嚷嚷了一会儿,随后也没了动静。 这时小厮走进来禀报道:“启禀郡主。二老爷不肯走,还在门口嚷嚷。如今已然叫大少爷带走了。”(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 至亲至疏 夏夜燥热,蚊虫颇多。饶是沁春居门口摆满了驱蚊花草,还有不少蚊子。福儿一手拍死一个,一边挠着手臂,一边抱怨道:“奶奶怎么在里面说话说了那么久啊。大晚上的多招蚊子啊!我这手臂都快被咬成糖葫芦了。” 全儿听得她抱怨,也不由数落她道:“早叫你涂上清凉油防蚊,你偏不听。活该被咬。” “可那清凉油味道实在难闻。奶奶闻了总是说头晕,我在奶奶身边侍奉,总得避记着点。”福儿不服气道,一脸眼泪汪汪的样子。 全儿拍了她一下道:“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取巧么。奶奶这会子正在屋里跟韩公子说话呢,能叫得上我们去么?你也不想想。” 福儿挨了一下,也不疼,只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凑过头去,小声道:“全儿,你可知晓,这韩公子大晚上到沁春居这么些个时辰,都和奶奶说了些什么?连一向服侍在里面的胭脂姑娘都被赶了出来,只剩下玉函姑姑和紫鸢姐姐这两个娘家带来的在里面陪着。” “想知道么?”全儿卖关子道,福儿死命的点头,活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忙不迭道:“要,要。” “那你把头凑近点。”福儿听话的又靠近了全儿一些,全儿这是突然伸出手指,对着福儿的脑门就是一记响栗。福儿登时抱着脑袋在地上乱窜,一边窜,一边道,“哎呦,疼死我了。” 福儿大嗓门一叫唤,全儿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来,捂住她嘴巴,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这屋子里还有人呢。” 福儿眼泪汪汪的道:“疼,疼。疼死我了。” 全儿揉了揉她的脑袋,教导道:“这一记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主子的事儿岂是我们做下人的能胡乱猜测的。” 福儿点点头。摸着脑门道:“记着了。” 此时,屋子里突然传来荣瑾惊愕的声音道:“什么?哥哥呀哥哥,你糊涂呀!!” 福儿正想凑过去去听,被全儿揪住耳朵道,“刚说了什么来着?你又忘了么?记着,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奶奶既然将我们撵出来,便是不想让我们知晓这件事儿。知晓了不该知晓的事儿,就是个祸害。听到了么?” 福儿点点头,耷拉着脑袋。再也不说话了。 屋内,烛火被风吹得晃动不止。荣瑾坐在椅子上,一边喘气,一边牢牢的盯着韩子俊。霎时又转了脸,对着紫鸢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紫鸢不敢隐瞒,忙跪在荣瑾面前道:“奶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及时来向您禀报。以至于今日,奶奶受制于人。是奴婢的错。” 韩子俊见紫鸢被自己牵连,连忙站出来求情道:“你也不必怪她,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叫她不要说的。” “你如今也没资格来说这些。这事情全是你一个人的糊涂事儿。哥哥啊,你为何偏偏对秀娟有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秀娟是老爷房里的人。你这么做就是外眷私通。这等大的罪名。你怎么担得起!母亲膝下只有你一个儿子,韩家又只有你一个尚有天资。我与母亲是如何拼死才为你得到这么一个国子监学子的名额。你怎么也不想想?”荣瑾越说越气,痛心疾首。想起往日种种,又联想当日,一入府,韩元霜就来挑衅。莫不是是早就被她洞察先机? 荣瑾柳眉倒竖,咄咄道:“哥哥,我问你,是不是你在家里就已然被韩元霜察觉了你的私情?当日,韩元霜第一日入府便来我院子。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想来,字字句句都暗示了今日之事。你说,你在家可曾有留下什么字画诗信?” “诗信是短短不敢有的。只是画倒是有一副。我是贴身放在我的小书房内的,从不示于人前。韩元霜当日察觉,许是和我新纳的一房妾室有关。”韩子俊细想一遍,将可能接触到书房的几个人都想了一遍,一一否定,又将今日韩元霜提及白岚的事情说了出来。 “可是那个名唤白岚的侍妾?”荣瑾忙问道。 韩子俊点头。荣瑾顿时懊恼不已,当日,她回江南行祭祀大礼的时候,也曾去拜访过那名侍妾。只是听说她恰巧身子不适,于是也没见上,之后更将此人放置脑后了。如果当日,她能见得白岚容貌,必会察觉不妥。难道当真是天都不助她么? “秀娟也就罢了。你既然已经有了白岚,为何不好好待人家?偏偏惹出那么多事端来。韩元霜此人毒辣无比,今日既然能对你提出要你助她入宫的事情,明日也能提出让你帮她杀了韩白蕊的事情。她野心之大,你我无法想象。且,她恨我韩家入骨。,你以为她若是能在东宫站稳脚跟,就能给母家带来利益么?她只会让韩家家破人亡!”荣瑾看着韩子俊,越发觉得她这个哥哥实在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母亲这几年为他事事都考虑得太周全了,才让他犯下今日大错。 “总而言之,瑾哥儿,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了。你不帮我也不要紧,可你千万得保住秀娟。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当日糊涂喝酒误事,将她给玷污了。事后又胁迫她,我只是欢喜她,钦慕她。原以为我只看着她便好,可是一旦触碰了之后,就再也不能放手了。瑾哥儿,你该是懂我的。”韩子俊说时,神情苦痛,抱头悲叹,饶是这般困境,他却依旧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安危。 这样的情,这样的爱,她如何不知晓。明知是无望,却愈发舍不得。像是沙漠中行走的人,前路艰险,希望渺茫,可是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可是,她深知这样的爱情只有一个下场,玉石俱焚!她不能让她的哥哥也走她的老路了。 “不,我不懂!今日之事过后,未免夜长梦多。秀娟绝不能再留在府里。你也不能再和她有往来。”她斩钉截铁道。 韩子俊惊恐道:“不。荣瑾。你不能!你不能杀她!是我的错!你别杀她!” 看着韩子俊几乎绝望的神情,荣瑾不由在心里叹一口气。但愿时间能救治他的心灵。她在原来的世界里已经失去很多了,如今决不能再失去这里的人了。她的哥哥,她的母亲,她的家族,她都必须牢牢守护。 紫鸢此刻从地上爬过来,拉住荣瑾的裙摆道:“奶奶,求求您了。您就放过秀娟姐姐吧。”她拉着荣瑾的裙角,一边说话。一边磕头,将头磕得是一片青紫。 荣瑾慌了神,连忙将她拉住道:“你这是疯了?你这脑袋能比得过青石板的地么?还不起来。” 紫鸢摇头,额头红肿一片。破了皮,血水夹杂着尘土,摸样狰狞:“奶奶,求您了。您就放过秀娟姐姐吧。” 韩子俊也拉着荣瑾的衣袍道:“瑾哥儿,我答应你,我一辈子都不见她。只求你放过她。她真的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荣瑾恐他两再生事,无奈道:“好,好。我保证我不杀她。我会给她银子。让她远走他乡,让她永世不要回京。” 韩子俊这才松一口气,放开了荣瑾的衣袖,喃喃道:“这样也好。能活着就好。她若能安好,我此生也便知足了。” 紫鸢抬起头,看着韩子俊。眼中噙着泪,却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 荣瑾瞧着这两人,暗叹:冤孽,真是冤孽啊! 送走了韩子俊,已然是三更天了。荣瑾让紫鸢先下去睡了。自己却留在了屋子里。 玉函自从刑房回来之后,身子就有些不济,夏日里还是手脚冰凉。身子酸软。荣瑾也不知她在里面受了何等的刑罚,只是每日调养着,也不见得好。 三更天的梆子,隔着外墙传来。荣瑾坐在烟柳纱的如意帐子里,久久不语。 玉函将灯笼罩子取下来,拿剪子又剪了剪灯芯,走到屋内道:“奶奶,您还是早些睡了吧。” 荣瑾拉着玉函的手,不安道:“玉函,你说,我这么做对不对?如今,我只觉得我愈发的变了。从前,我听见红玉巧果的死讯都能心悸上好半天。可现如今,我竟然能毫不犹豫的就说出要将秀娟给杀了的话。你说我是不是变了?” 玉函低下头看着荣瑾。她的主子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睿智和果断,她曾想过跟随着这样的人,究竟是好还是坏?先如今,她的主子拉着她的手,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孩童,握住了眼前唯一的一点稻草。她顿时觉得其实她的主子也同所有这个年纪的姑娘一样,她需要安慰,需要肯定。她的身子废了,不能再为主子做事儿了,可是这样的一点点温暖,她还是能给予的。 玉函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荣瑾的手,柔声道:“奶奶,世易时移。您只是想要保全自己而已。大家族里,谁人不是这样。” 荣瑾像是被安抚了的猫儿,她眼中的不安渐渐褪去,剩下一片坚定。说得对,她必须要保全自己。 夏夜苦短,不过四更天,东方已然露白。荣瑾一宿未睡,第二日一早便去了芙蓉阁。 久不见沈靖蓉,她依旧是如此,荣辱不惊。笑看庭前花开花落,坐观天上云卷云舒。任她门庭若市,门可罗雀,她独坐楼中,独赏一片清明。 沈靖蓉穿一身日常的掐腰小衫和闺中小姐时兴的藕荷色绣花罗裙相见,头上虽戴了珠翠,却不晃眼,多以翡翠玉制,在秋日里显得落落大方。荣瑾和她互行蹲礼,随后入闺中相见。 沈靖蓉唤了苦丁上茶,荣瑾和她一同坐在了炕上。 苦丁端着茶一出来,荣瑾眼尖立刻瞧出是广德年间汝窑出品的一套绝品芙蓉富贵茶碗。这茶碗世上仅有三套,一套放在太后的嘉寿殿内,另一套留在皇上的寝殿紫宸殿中。没想到,还有这一套竟然放在了沈靖蓉这边。 荣瑾小心翼翼接过茶碗,转了一圈,仔细观看,果然釉色均匀,其色泽百年不变,上面的金色乃是以金粉入嵌而成,勾勒出芙蓉金蕊的姿态,当真乃是时间少见的绝品。 “你这里的东西果然是最好的。”荣瑾不由赞道。 沈靖蓉早已是拿着茶碗。轻声道:“再好的东西,不能见光也是死物。沈氏一族的尊贵,是皇上给的。我们万世不敢忘记其恩德。顾所有饮食家宴,但凡皇上用金,我们只能用银,皇上以竹筷,我们便只能用浅薄的木筷。” “瞧你似乎对皇后娘娘的安排很是不满啊。”荣瑾笑道。 沈靖蓉叹息:“后宫之中,讲究的是势力平衡。这些年,我所学的也不过如此。周家。姬家,薛家,沈家,定北王府。沛国公,各大亲王府里的人都会陆陆续续送进来。皇恩浩荡,分在这些女子之中,也不多是浅薄的那么一点点而已。” “沈家荣宠多年,大抵只因为沈家最懂得揣度圣意吧。沈氏女子也好,男子也罢,从来都是规避锋芒之人。”荣瑾不由感慨,“沈氏一族慧也。” “什么慧?不过都是求来的吧了。沈家行商多年,家大业大。领着一个虚位子,每年都要上缴国库几千万两银子。为的就是保住一门尊荣,都是买来的。”沈靖蓉讥讽道。 “可是,你们家族世代皇后,也算是极大的荣耀了。”荣瑾笑道。 沈靖蓉黯然道:“你不懂。沈家自有沈家的苦楚。你娘当年真真是受了爷爷的盛宠,才能免去嫁入皇家子弟。入这寻常百姓家里。” “我娘得宠与否,你我皆不知晓。可是,你如今能入皇宫和宫中皇后互通音讯。我倒是有事想让你帮忙。”荣瑾扯开话题,不想触及当年往事。想来这些话也是沈家大房告诉沈靖蓉托词吧。 “好啊,我就知晓。你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先说说,你想做什么,我再考虑。要不要帮这个忙。”沈靖蓉放下茶碗,嗔怒道。嘴上虽是不饶人,可瞧着神情也不曾生气。 荣瑾收敛了笑意,正色道:“韩白蕊算是废了。我家中尚留俩姊,韩勤薇自然是指望不上了的。只剩下一个韩元霜。我有把柄留在了她的手上,如今不得不帮她这个忙,让她入宫。你既然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得上话,你便和她说说,让她送韩元霜入宫。” “天下能握住你把柄的人,大抵只有她了。”沈靖蓉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半响抚摸着茶碗道,“她原不是跟着薛芙么?怎么会来找你?” “薛芙无脑却善妒,她怎么会助韩元霜入宫。不过,她若是入宫,也决计不会站在你这边,定是投靠薛芙。薛芙势强却无厉害之处,但若是有韩元霜这个军师,如虎添翼。你要多加小心。”荣瑾神色有些凝重,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她虽知道这一步走下去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可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走这一步。 “皇上不会废后,太子亦不会废太子妃。倘若真有这一日,这位子也不会由沈姓之人以外的人来坐的。太子妃可以换,但皇后永远是姓沈的。”沈靖蓉笃定道,一时间杀意充斥周围。 “那如此,便拜托你了。”荣瑾郑重道。 沈靖蓉早已收了方才的杀气,淡淡道:“我可以帮你见姑母,但是,能不能让她进宫,便是你的事情了。我是不愿意让这样的祸害入宫的。” “如此已然足够。”荣瑾不禁感激道。她既然知晓让韩元霜入宫的危害,却不阻拦,甚至为她安排入宫,此等情谊让她感激。 沈靖蓉瞧了瞧外边的天色道:“时候已然不早了。你也该去拜见孟夫人了。这个家中无论何人曾占了一时的盛势,终究还是敌不过这可万年青的。你早些去早些回屋。我瞧你眼下都青了。” 荣瑾摸了摸眼睛,笑道:“昨夜一夜未能睡好。如今了却一桩心事,也算是能睡给好觉了。”说罢,拉起她的手道,“倒是你,如今该烦恼起来了。韩元霜入宫,有得你应付的了。” “她使的小伎俩,我还不在乎。蚍蜉撼树岂不笑话?”沈靖蓉自信满满道。 荣瑾见她如此,也算是安心了,去栖霞居请了安,奉了茶,便回屋早早歇下了。可不知怎么的,许是秋老虎燥热,让人翻来覆去竟无法入睡。 这入宫的旨意。第二日便颁布下来。荣瑾连着两晚不曾好好安睡,眼下青了一片,因时要觐见入宫,不得不涂了好一层粉才将脸上的倦容给掩盖住,露出容光焕发的景象。 荣瑾由着公公引着入了栖凤宫。此时刚过辰时,皇后用完早膳,正卧在寝殿内看书。荣瑾一入内,便瞧见皇后手中执着一本佛经,正念念有词。 荣瑾不敢叨扰。只在身后站着。 等皇后念完,这才跪地行礼。 皇后转过身来,笑道:“你倒是懂规矩。本宫礼佛之时,从来不许有人打扰。引你进来。也是想看看你究竟懂不懂宫中规矩。看来不用宫中嬷嬷,你已然学会了如何保持殿前姿容。” “臣妾家中有一位姑姑,曾是宫中服侍惠太嫔的宫人。太嫔仙逝,宫中大赦,遣放出宫,如今在我身边做我的教习姑姑,教导我规矩礼仪。”荣瑾跪地回答道。 “你家里人有心了。”皇后伸出手道,“起来吧。” 荣瑾抬头,伸出手拉着皇后的手起身道:“谢娘娘关怀。” 皇后含笑道:“说吧。你今日来有什么事情想要求我?” “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娘娘成全。”荣瑾未曾入座,又行一礼,以额贴地,行敷面大礼。 “这般重的礼节。定是要紧事宜了。”皇后这一回却不再叫她起身,只是安坐在地上,洗耳恭听。 “臣妾家中有一姊,伶俐聪慧,仰慕太子殿下已久。只求能入东宫。不论名分,为奴为婢亦可。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太子尊贵,世间仰慕其女子数不胜数。倘若人人都入宫侍奉。岂不是荒谬?”皇后轻声嘲讽道。 荣瑾自知皇后定不会应允,韩白蕊一事已然在先有例,为免太子殿下触景伤情,自然是不愿韩家女子入宫的。可是,荣瑾偏要反其道行之,接着道:“臣妾幼时听闻,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此鸟情深,若失去配偶绝不独活。如此情深,让人动容。鸟雀尚且如此,人心何其可怜。皇后娘娘亦只太子殿下思慕之人可望而不可及。臣妾阿姊有与之情深,神态有几分相似。若是能得此一女,以慰相思,聊胜于无。” 皇后沉思半响,道:“罢了,罢了。你便让她进来吧。” 荣瑾连忙叩谢道:“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与臣妾阿姊当感恩戴德,永沐圣恩。” 秋老虎过去之后,时气到了霜降。夜里愈发的凉爽。天虽然凉爽了,可院子却愈发热闹起来。 宫里派了公公来宣了圣旨,将几位入宫的姑娘的份位给定了下来。 沈靖蓉自然是太子正妃,赐居丽正殿。 薛芙仅次于沈靖蓉封为良娣,赐居承恩殿。 韩元霜特招为宫内奉仪,赐居内坊,左春坊。 韩白蕊亦封为美人,赐住太液池旁的绮罗轩。 想来皇后娘娘仁慈,才给了荣瑾死去的娘亲几分薄面,给了韩元霜一个封号,也不至于让她落得入宫为暖床婢子。不过这奉仪也算是抬举她了。想她以商贾庶出的身份,又不得太子喜爱,能赏赐个份位,已然是天大的荣耀。 九月二十三正是霜降后的一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树叶上,将地上的一层白霜渐渐融化。 孟府管事丁伯早已站在门口恭迎宫中的马车。 院子里的小厮在地上洒水,将灰尘扫得一干二净,见墙角的青苔都一个个除去了。 荣瑾院子里大清早也热闹起来。荣瑾这几日心事缠身,睡得不大好,起得分外早。天刚亮便被院子里的动静给吵醒了。 既然醒了,索性也早早准备着去老太太房里请安。软轿一路,荣瑾撩起帐子,瞧见长街两旁到处都放满了正和时令的菊花。花开娇艳,院中花匠精心培育,能一株菊花花色不同,放在一处,倒有些春日里百花争艳的气氛。 荣瑾瞧着杂乱,烦闷道:“紫鸢,你去告诉花房里的人,只说我这几日有些无力,闹汗。大抵身子虚弱,叫他们不要送菊花过来。” 紫鸢点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和花房里的人说。” 轿子在栖霞居门口停下,过了松子林,荣便问到一股檀香,皱了皱眉。这日子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怎么这般隆重? 紫鸢瞧出了荣瑾的心思,解释道:“奶奶,听说,前几日。边关匈奴偷袭,周小将军成功退敌,只是姬二公子气盛,非要追敌而去。结果中了匈奴的陷阱,如今生死未卜呢。” 荣瑾想了想,半会儿沉下眼神,抬起头道:”这事儿你只当不知道。待会儿进去莫要多嘴。我们只请完安便走。” 紫鸢见荣瑾眼神笃定,也不多问,当即点了点头。 进院子的时候,正巧碰上了秀娟。她今儿簪了朵紫鸢尾在鬓旁,虽不配其他珠翠,却显得落落大方。加之她身形修长,五官精致,迎风而立,让人都觉痴了。 秀娟上前一步,行了个蹲儿道:“二奶奶来了。今儿起得真早,老太太还在院子里头。您怕是要等等了。” 荣瑾怔了好半响。才讪讪道:“是。”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竟沉默了起来。自哥哥的事情被发现之后,她这是第一回见秀娟。如今见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若是她只是个普通的丫头,她怕是欢喜得不得了。早已向老太太求了她来。可是,她偏生是孟老爷的通房。这一段禁忌之恋,本就不是被允许。且。韩子俊口口声声道全是他的错,是他胁迫秀娟的。面对一个被自己哥哥施暴了的女子,她本该是愧疚的。可是,她却对她没来由的有股子怨气。 若是没有她,哥哥也不会沉迷于她。若是没有她,韩元霜也没了威胁她的把柄。若是没有她,她也不必和韩元霜妥协。她虽心里明白这是迁怒,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秀娟看了荣瑾半响,心觉有些不对劲儿,眼前的二奶奶平日里都是和和气气的,今儿怎么身上似是有股子煞气似的,看人的眼神总像是别人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似的。 紫鸢见两人是大眼瞪小眼的,连忙打圆场道:“秀娟姐姐,今儿头上戴的花可真漂亮。应是鲜花吧,还有股子香气袭人呢。” 秀娟略作娇羞的抚了抚鬓边道:“老太太赏赐的。前几日,花房里花匠勤恳,用催熟之法,将鸢尾花给催熟。奴婢瞧着好看,给老太太屋里放了一盆。老太太赏了一朵给我,只让我天天戴着。” 荣瑾瞧了瞧那朵紫鸢尾,在寒风中瑟瑟飘动,更显楚楚之态,宛若垂死的动物瑟瑟发抖。荣瑾含了笑道:“自然是极好看的。”人虽笑着,眼睛却已然有些湿润了。 秀娟不解的看着荣瑾突然间流下眼泪,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忙道:“二奶奶恕罪,奴婢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您伤心。若是冲撞了您,还请您责罚。” 荣瑾拿帕子擦了眼角的眼珠,摇摇头,含泪笑道:“早起风大,我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罢了。” 秀娟明知荣瑾定是推脱的说辞,但是也不能再问下去,心中愈发不安。 此时老太太里面的传来了一阵摇铃声,秀娟回头望了望,又转过来笑道:“奶奶,这会子好了。您还请进去。” 一别不过几日,栖霞居却已然将满院子的鲜花都搬走了。荣瑾一边走,一边瞧,眉心微微皱起。 秀娟似是瞧出了荣瑾的心思,恭敬解释道:“老太太本就不喜欢花花草草的。这几日犯了喉疾,更加不能闻到这些花粉香气之类的,所以就都将这些给搬了出去。” “院子里太素净,也是不好。菊花清心明目,降火润肺。你让花匠放在母亲大人周围,夜间也能睡得熟些。”荣瑾对着秀娟嘱咐道。 秀娟颔首道:“谢谢二奶奶,奴婢记下了。” 秀娟领路,将荣瑾带到老太太的礼佛堂里。人年纪大了,回想起前半辈子,总会有这些那些的害怕,于是便开始诚心礼佛,以祈求减少心中的不安。 老太太便是如此。姬家愈发的衰败了,这次选秀不曾入选,本最有前途的姬二公子如今又生死不明。姬家像是一颗已然枯竭的树,没有足够的生命来支撑着庞大的身躯了。 荣瑾行跪礼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在佛前上了一柱清香。 老太太收了手上的佛经,抬起头来看着荣瑾。姬氏已然年逾五十了。岁月饶是再疼爱她,也在她的鬓角刻上了风霜。她的鬓边夹杂着银丝,神情亦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荣瑾含笑道:“今儿,宫里要来人。母亲可要亲自去迎接?” 老太太神色镇定,缓缓道:“不了,老身子骨走不动了。已让赵氏去打理了。”半响,老太太问道,“婉君那孩子怎么样了?脸可好了?” 荣瑾面露惋色道:“身子好全了,只是这脸应该是不能再好了。” 老太太眼神一暗。转过头,复又拿起佛经道:“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我今日还有功课要做。明日也不必来了。”说罢,老太太复又拿起佛经。小声念起来。 眼前的老人像是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家族的重担,年华的老去,还有身体的病痛,都让她不复当年风华。荣瑾站在她身后,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 老太太便是如此。姬家愈发的衰败了,这次选秀不曾入选,本最有前途的姬二公子如今又生死不明。姬家像是一颗已然枯竭的树,没有足够的生命来支撑着庞大的身躯了。 荣瑾行跪礼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在佛前上了一柱清香。 老太太收了手上的佛经,抬起头来看着荣瑾。姬氏已然年逾五十了,岁月饶是再疼爱她,也在她的鬓角刻上了风霜。她的鬓边夹杂着银丝,神情亦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荣瑾含笑道:“今儿,宫里要来人。母亲可要亲自去迎接?” 老太太神色镇定。缓缓道:“不了,老身子骨走不动了。已让赵氏去打理了。”半响,老太太问道,“婉君那孩子怎么样了?脸可好了?” 荣瑾面露惋色道:“身子好全了,只是这脸应该是不能再好了。” 老太太眼神一暗。转过头,复又拿起佛经道:“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我今日还有功课要做。明日也不必来了。”说罢。老太太复又拿起佛经,小声念起来。 眼前的老人像是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家族的重担,年华的老去,还有身体的病痛,都让她不复当年风华。荣瑾站在她身后,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 老太太便是如此。姬家愈发的衰败了,这次选秀不曾入选,本最有前途的姬二公子如今又生死不明。姬家像是一颗已然枯竭的树,没有足够的生命来支撑着庞大的身躯了。 荣瑾行跪礼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在佛前上了一柱清香。 老太太收了手上的佛经,抬起头来看着荣瑾。姬氏已然年逾五十了,岁月饶是再疼爱她,也在她的鬓角刻上了风霜。她的鬓边夹杂着银丝,神情亦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荣瑾含笑道:“今儿,宫里要来人。母亲可要亲自去迎接?” 老太太神色镇定,缓缓道:“不了,老身子骨走不动了。已让赵氏去打理了。”半响,老太太问道,“婉君那孩子怎么样了?脸可好了?” 荣瑾面露惋色道:“身子好全了,只是这脸应该是不能再好了。” 老太太眼神一暗,转过头,复又拿起佛经道:“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我今日还有功课要做。明日也不必来了。”说罢,老太太复又拿起佛经,小声念起来。 眼前的老人像是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家族的重担,年华的老去,还有身体的病痛,都让她不复当年风华。荣瑾站在她身后,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 老太太便是如此。姬家愈发的衰败了,这次选秀不曾入选,本最有前途的姬二公子如今又生死不明。姬家像是一颗已然枯竭的树,没有足够的生命来支撑着庞大的身躯了。 荣瑾行跪礼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在佛前上了一柱清香。 老太太收了手上的佛经,抬起头来看着荣瑾。姬氏已然年逾五十了,岁月饶是再疼爱她,也在她的鬓角刻上了风霜。她的鬓边夹杂着银丝,神情亦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荣瑾含笑道:“今儿,宫里要来人。母亲可要亲自去迎接?”(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一 至近至远 茶过三巡,薛芙和薛棠两人姗姗来迟。嬷嬷刚刚禀报完,薛芙便先一步进了宫殿,见沈靖蓉和韩荣瑾和韩白蕊都已然先到,不由面带嘲讽,先行一礼,曼声道:“皇后娘娘,芙儿来迟,还请皇后恕罪。” 皇后不言,亦不曾示意让薛芙站起来,只让她接着跪着,反而转身对着荣瑾道:“本宫瞧今儿天气不错。倒让本宫想起一件事儿了。还是孟夫人年轻的时候,她许是不曾和你说过。本宫记得分明,那一时,本宫尚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孟夫人进宫面圣,对太后娘娘不尊,杖责三十,那时她正是怀第一胎,自己尚不知知晓,白白的就断送了孩子的性命。本宫还记得,本宫坐在雀屏凤椅上观刑的场景,那血流了半个石阶,红艳艳的一片,比起盛开的杜鹃还来得嫣红。最后,还是嘉庆公主前来劝阻,这才止住了刑罚。你可知晓她是犯了何等过错?” 荣瑾早被那皇后森然的口气吓到,忽听得这般一问,后背冷汗刷刷的便下来了,忙道:“臣妾不知。” 皇后含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过错,不过当年孟夫人去看了自己在宫中为妃的本家姑姑。本宫当年不曾明白其中道理,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倒是有几分明白了。无论你敬与不敬,本宫都是皇后。本宫只要还在这位子上一天,无论是谁越不过本宫!”言至最后,皇后目光骤然凌厉宛若刀锋,宛若乌云蔽月,黑压压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薛芙早已是是浑身打颤,跪在地上,忙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一瞬间。皇后又温婉含笑,似是才见着薛芙一般,笑盈盈道:“芙儿怎么来了。还跪在殿上做什么。”说罢,伸手去扶。 薛芙下意识的颤了一下,眼中带着惊恐,看了皇后许久,似是确信皇后已然恢复如常,这才僵着脸,从地上起身。 冷秋给薛芙上了茶。薛芙握着茶碗,尚且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只决得方才宛若梦魇一场。 在座女子除却沈靖蓉,每人皆是脸色大变。荣瑾还算尚佳。韩白蕊早已是面如白纸,想起皇后从前和蔼的笑脸,又听得她轻描淡写的说着观刑的场景,顿时觉得心底凉透。 皇后似是没事人一般,笑颜如初道:“棠儿来了吧。还不快请进来。” 薛棠在殿外等候多时,听得皇后娘娘召见,连忙走了进去,行礼过后坐在了薛芙身旁。 沈靖蓉看了薛芙一眼,浅笑道:“听闻芙姑娘今早便出门。也不知是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来请安?” 薛芙顿时脸色一变,旋即道:“只是在京都外边玩耍了一番才入宫的。来得迟了,到让靖蓉见笑了。” “见笑倒是不敢。”沈靖蓉淡淡移开眼,不再纠缠。 荣瑾听了二人对话,又想起方才皇后一番话顿时明白了几分。并不理会薛芙,转而问薛棠道:“今日白日里。本想去找棠姑娘一同进宫的,没想到去了海棠阁竟扑了个空。想来芙姑娘和棠姑娘感情深厚的。” “都是一个房里的,自然是要好。母亲也时常教导我们要姐妹同心。”薛棠虽话里瞧不出端倪,可说罢却低下头去,神情有些黯然。 荣瑾岂会不知。昨夜。她便听得紫鸢进屋子的时候,说了一番。只怪薛芙为人霸道,刁钻古怪。其中自然也将薛棠给带上了。 薛棠不是嫡出姑娘。只是因长女颇受薛三爷的关照。只是,这终究是身份不同。薛芙是嫡出又是选秀秀女,薛棠一比就是天上地下。 昨夜,百花苑里闹腾得厉害。薛家来人之时,就带了两辆马车,一辆三房,一辆二房。明日薛蓉自然用二房的马车,这样一来,便只剩下薛芙和薛棠共用一辆马车。 薛芙一向而来都是一人独坐一辆马车,况且,她瞧不起薛棠出身,连和她同桌而食都不屑,更妄论一同一辆马车了。 薛棠自知也是低人一等,自然只能苦着脸去求薛芙。这才求来能一同入宫。此时听荣瑾一番话,自然是苦在心中口难言,只能低头不语。 几人又是一番说话,接着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妻女。其中,荣瑾见到了玉润郡主。 此一时,大殿之内已然聚集了不少人。皇后设宴,后宫妃嫔自然也得前来助兴。亦有不少华服盛装女子前来,为皇后道贺。 这人已然是聚齐了。皇后一声令下,命人备好车辇,与众人一同前往。 冷秋扶皇后踏上凤辇,皇后只浅笑一声命道:“将瑜儿教导本宫跟前来吧。” 听得皇后此言,冷秋忙将薛瑜领到御辇前,皇后拉着薛瑜的手,宛若慈祥母亲询问女儿一般道:“想不想和本宫一同坐这辇轿?” 凤辇!?难不成?荣瑾心中大吃一惊,众人也不由惶恐的看着那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儿。 只见薛瑜摇摇头,甜甜笑道:“禀皇后娘娘,民女不想。民女不喜欢坐在这高高在上的轿子里,民女还是喜欢同阿姊一同玩耍。” 见薛瑜拒绝,皇后亦恼怒,只浅笑着放开她,唤道:“靖蓉,过来吧。” 沈靖蓉这才慢慢走到皇后辇轿旁,既不曾进抬头,也不曾问话。 皇后闭目以手支额头,点点头示意起轿子。 轿子便在领头公公的起轿声中渐行渐远。沈靖蓉站在轿辇旁,一言不发,只跟着轿子一同慢慢行去。 见皇后娘娘走远,此刻宫内的嬷嬷也纷纷请荣瑾上轿,亦随皇后所行的方向而去。 入了轿子,韩白蕊依旧是面目苍白的样子。荣瑾见她心悸至此,心中倒奇怪:没想到五姨娘教出来的孩子还有这般不识风浪的。不由心中也对韩白蕊增了几分怜惜,道:“现在在轿子里,行至碧荷池还有些时候,你还是早早整顿好心思。若让太子殿下见了你现在这模样,定是要生疑。” 荣瑾见韩白蕊依旧是不言不语,瞳中似是痛苦一般战栗着,不由扳过她的身子。左右便是两巴掌,力道虽不重,却足以让她清醒过来。 韩白蕊木然的抬头看着荣瑾,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她记忆中所见的那般怯懦,相反自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自信和坚韧,好似一朵长在暗处的花儿被移到阳光下,不但没有枯萎,反而开得更加茁壮。她颤抖着嘴唇道:“我,我。皇,皇后娘娘。。。。。。” “那说得不是你。”荣瑾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郑重道,“你若是此刻便退却了。将来如何面对日后不见血的杀戮?你以为太子殿下能护你一辈子么?韩白蕊,你要记得,你和我一般并不是独身一人,你我肩上担负了一个家族。我只劝你,此刻抽身尚还来得及。” 她怔忪一会儿,半响突然推开荣瑾的手臂,坚决道:“不,我不能。”她的眼中似是重新又点亮了光芒,她看着荣瑾。再不似之前那般软弱,虽然眼中依旧闪烁着害怕,可是有更多的则是勇气。 “这样便好。”荣瑾不禁为她眼中的勇气所感动,扭过头去,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半响又绷得笔直,抿成一条线。只可惜。她终究和她不是一路人。 车辇一路行,行至碧荷池外停下。 众人下马车,皆是一阵惊叹。 荣瑾也不由高声赞叹:“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原以为。那碧荷池不过一片荷塘,浅显得很,却不料,竟然一望无边。这池子里除了种着莲花还种了黄花鸢尾、菖蒲、香蒲、慈姑、梭鱼草,只是尤以荷花最盛。 其中,还种了王莲,叶大如桶,竟能坐人。 此时杨柳树旁,早已站了一群男子。远远的,荣瑾便见着孟时骞的身影。 太子殿下站在孟时骞身后称孟时骞为,孟太傅,见荣瑾来了,不由称荣瑾为师母。 碧荷池虽大,可是若是每人一艘画舫难免过于拥挤。且,荷塘深处,荷叶密集。倘若画舫驶过,怕是会毁了荷花的根基,使得来年不能有此美景。 太子殿下便令众人以小舟入荷花间嬉戏。皇后娘娘则是坐画舫中。 韩白蕊不与荣瑾一同自乘一船,沈靖蓉独坐一叶小舟。薛芙自然也是独坐一船。荣瑾亦是独坐在船上。每个船都有一个识水性的划桨太监。 这一片荷花群,比荣瑾所想的还要大。十来人进入其中,竟无不嫌拥挤。周边都是茂盛的荷叶和含苞待放的荷花。这一片碧色中,偶尔有水声在旁划过,却不见人踪,宛若天然的屏障。 忽而听得远远有一男一女正在对诗。男子上阕曰:“初捻霜纨生怅望。隔叶莺声,似学秦娥唱。午睡醒来慵一饷,双纹翠簟铺寒浪。” 又听女子这一处,只稍歇片刻,便对道:“雨罢苹风吹碧涨。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男子才情纵然是绝伦,可女子片刻间便能对上诗词,更是让人拍案叫绝。荣瑾原以为这大家之中女子少有如此才情的,却不料还有人有此情操,便命划船小太监往女子声音处划去。 荣瑾正在寻找女子,却听得此时女子先咏一阕道:“长恨涉江遥,移近溪头住。闲荡木兰舟,误入双鸳浦。” 此一诗句虽是清丽,却暗含凄婉。令荣瑾不由想到一人。 半响,对方男子不曾作答,可见是正在绞尽脑汁苦苦思考中。却听得女子接着道:“无端轻薄云,暗作帘纤雨。翠袖不胜寒,欲向荷花语。” 隔着一处荷叶,传来男子认输的声音道:“小生甘拜下风。还请问姑娘芳名?以求来日再能和姑娘以诗会友。” 这一头,却不见女子回答,只听得水声哗哗,渐行渐远。 半响,荣瑾见另一处,荷叶中划出一艘小船,见了荣瑾忙问道:“这位姑娘可就是方才与我对诗之人?” 荣瑾摆手莞尔道:“她怕是往那处去了。”说罢,随手指了一处。 那男子忙时作揖谢礼,命小太监匆匆往那处去了。荣瑾望着那男子远去的背影不由暗自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言毕,深深叹息。 以她所知,世上能有如此才情的女子怕是只有那独独一人。可那一人性子高傲,绝不会对一个败给她的男子予以垂青。她大抵在等的只有一个男子,不过那个男子许是明日就来,许是永远都不会来了。 荣瑾正及神思忧伤。却听得隔着一丛荷叶,亦有一男子声道:“也不知姑娘心中所系是谁,是长路漫漫不能寻找么?” 隔着这一层天然的绿色屏障,荣瑾亦不由敞开心扉。苦笑道:“世间七大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僧会苦、求不得苦。如此多的苦楚,我却只以为求不得最苦。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爱别离既有生老病死自然有爱别离。我此生,只有求不得。如此渴望,却不能触及,求不得。求不得。” 荷叶后的人静默半响,忽而浅笑道:“你既连生老病死都不怕,为何还怕求不得呢。你如此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自由!”荣瑾脱口而出。对面人半响不言。荣瑾亦觉得自己今日所说的实在太多,便给了划船小厮一锭银子道:“走吧,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 一路划船至最外边,荣瑾看了看日头,暗自摇头回到画舫,却见皇后娘娘正一人端坐在凤椅上。 无论外边如何烈日炎炎。皇后依旧是如此雍容大度,额间没有半分夏暑的燥热,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道:“怎么不再入池子游玩了呢?” 荣瑾蹲身行礼道:“禀皇后娘娘,臣妾有些乏了。” 皇后唤了冷秋来。道:“带和硕郡主下去歇息吧。” 冷秋带着荣瑾入了船舱。此时里面早已坐着一个女子,正是孟若兰。荣瑾心笑,果真让她知晓就是她。 孟若兰见了荣瑾来。不由笑道:“今儿,我本不该来,不过还是缠着二哥将我带出来。二嫂可有见着二哥?” 荣瑾摇摇头道:“夫君应是同太子殿下在一处。”说罢,两人皆是无言相对,望着窗外风景出神。 孟若兰拿着美人面的画扇轻轻摇着,荣瑾余光瞥见她的侧脸,却见她已然陷入沉思,不由大胆试探道:“长恨涉江遥,移近溪头住。闲荡木兰舟,误入双鸳浦。” 孟若兰果然目光微变,瞪大眼睛,半响又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嫂嫂真是好雅兴,吟诗作对。我倒是如今生疏了,竟一时想不起下阕来了。” 荣瑾接着道:“无端轻薄云,暗作帘纤雨。翠袖不胜寒,欲向荷花语。我早已听见了,为何三小姐要否认呢。您明明这般才情潋潋,却为何还要让我为你做媒呢?方才的男子能在今日赏荷会中出席,应是皇亲国戚。他明明对三小姐有意,为何三小姐还不愿意呢?” “嫂嫂真爱拿若兰开玩笑。虽说若兰想当年也是才情动京城,可是年华老去,若兰也不得不认命。方才的男子,我不过是知难而退罢了。他若是知晓我的身份必不会娶我为妻的。嫂嫂,为何这般怀疑我?我不过是想求你给我做个媒罢了。”孟若兰虽然笑着,却移开了眼神,不再与荣瑾对视。 荣瑾心想若是今日她们两人不将话说开,那么她许是这一生都不会和孟若兰成为至亲好友。于是,下了决心,狠狠拉住将要逃避的她的衣袖道:“你以为你今日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么?知晓你的事情,不过也只须派个下人往你院子里一待就知晓了。可是,我不屑。三姑娘,我韩荣瑾只是除却是你的嫂嫂,亦是你的友人。我是真心想为你好。为何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我与千里之外。三姑娘,你这样好的一个人,如何不能嫁一个好人?偏偏要让从前束缚了自己?那个男子不过是个胆小鬼,躲去的边疆。你为何还为他苦苦守候?” “胡说什么!”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她不能让人污了他。他们都不知晓,所有人都不知晓实情。她看着荣瑾,眼中却模糊一片,“他是真正的男子汉。你不懂。不是他,不是他。那个人不是他。错的不过是我,是我而已。这是我的求不得。嫂嫂,韩荣瑾,不要再纠结于此了。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院子里过一辈子好了。生也好,死也好。守着那零星半点的回忆,足够我一个人过活的了。” 外边,风光正好,日头高照。在水汽中泛出菱形的光斑,孟若兰的脸应在这光斑之中,显得格外的稚嫩。荣瑾忽而觉得她身上平日里所见的些许泼辣都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她。带些忧愁像是这日光中的光斑一样,散发着光芒的她。她的悲,她的喜,她的执念,她的求不得。 荣瑾微微叹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问下去。人人都有那么一份求不得,许是一样玩物,许是一份点心,许是一件衣服。许是一个人。 过不久,亦有不少女子返回船舱,见荣瑾和孟若兰在此处便走上来搭话。 荣瑾自得盛宠封为和硕郡主,入门的拜帖亦多了起来。反之,孟若兰此处却是无人问津。 荣瑾正是疲于应付,却听得船舱内一阵笑声。不远处便听得一个黄莺似的声音道:“池子里荷花开得可真不错。不过,这美人更是标致。我瞧着乱花迷人眼。” 荣瑾听得声音,忙是起身往外走去笑着道:“玉润郡主,今日也来了。” 玉润郡主轻笑着看了一眼荣瑾,亲昵的挽住荣瑾的手臂。“这不是孟二奶奶么?哦,不,如今该叫和硕郡主了。方才人多。也没见着。且不知庆姥姥可好?” 荣瑾一边走,一边将她往内引,笑答:“姥姥一切都好。一别数日,姥姥十分记挂你。” “如此一来,到真该去府上拜访一番。”玉润郡主坐在荣瑾身旁,接着道,“二奶奶上一回帮了玉润一个大忙,若不是二奶奶及时劝阻。我怕是要犯下大错了。” 荣瑾见玉润郡主对上一回在灵堂之上的事情不介怀,反倒谢她,心想她也不似面上如此鲁莽,应是有些心思的人,亦道:“不过是口舌间的话,何必记载心上。” 两人正说话,却听见船舱外边一阵女子尖叫声,不时便有人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玉润郡主脸色微变,有些慌张的站起来,忙跑到船舱外边。此时不少女子也围在了外边观看。 众人正是似明未明,皇后却已然令船上的通水性的太监宫女纷纷划船前去救助。 四五条小舟驶往荷花深处。约莫半柱香,有一名小太监划船出来,船上有个人影,看衣着似是一男一女。荣瑾凑近一看,竟是孟时骞和韩白蕊。 荣瑾连忙拨开人群,走到船边,见船上韩白蕊躺在中央,脸色苍白,似是没了气息。船上侍卫搭了甲板将孟时骞和韩白蕊送到画舫上。孟时骞此刻,连忙拨开人群,以掌心对着韩白蕊的胸口施以内力,不过片刻,韩白蕊便吐出口中积水,总算是活过来了。 几个宫女连忙过来将韩白蕊架着送到内舱的独间里。荣瑾亦扶着孟时骞,到内舱的中。 好在五月里,天气热,这一身湿衣服也不会生病。荣瑾递了绢子给孟时骞擦拭额间水珠。他整个人已然湿透,衣服还滴着水。 皇后安排的一艘小船送孟时骞和韩白蕊去岸上。荣瑾亦一同前往。 宫人将他们三人带到一处宫殿门口。领头的嬷嬷对着宫内的几个宫女吩咐道:“孟太傅和韩小姐落水了。皇后娘娘有令,送他们来换一身干净衣服。你们速速放下手中活,前来服侍。”说罢,又看着荣瑾道,“和硕郡主,您瞧,您是去服侍孟大人,还是去照顾自家妹子?” 荣瑾立刻道:“本郡的妹妹生性温顺,今番落水怕是着了病。还请嬷嬷带太医来为我妹妹诊治一番。” 领头嬷嬷听荣瑾如是说,不卑不亢恭敬答道:“二奶奶请放心。皇后娘娘自有安排。” 孟时骞被几位宫人领到另一处,荣瑾则扶着韩白蕊进了屋子。 几个宫人从衣柜子里翻找出一身薄裙,递给荣瑾道:“启禀郡主,这宫殿内只有这一身了。若是其他乃是我们这些宫女所穿的,恐韩小姐失了身份。” 荣瑾看了看手中这一身衣裳,料子轻薄,虽然款式古朴了些。但总比湿着身子强。便,连忙帮着将韩白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换上这一身衣服。 韩白蕊哆嗦着身子看了荣瑾一眼,目光已然没有了焦点,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她木讷的看着荣瑾,又想起那人说的话,她不由一哆嗦。不,她决不能让人知晓这件事。若是让太子知晓,她便再没可能获宠了。 那人的话语犹声声在耳。她没有选择,没有办法。她哆嗦着拉住荣瑾的手道:“九妹,我,我。我是被人推下去的。有人,有人想要害我。” 荣瑾暗吃了一惊道:“千真万确?若是弄错,可不是小事!你可见着那个想要害你的人的样子?” 韩白蕊低下头,犹疑一番,终是咬牙点头道:“看见了。虽说只是个背影,可除了她,我想不会有其他人了。” “是谁?”荣瑾屏息问道。 韩白蕊咬牙道:“沈家小姐。” 荣瑾暗自吃了一惊,一时间心乱如麻。虽说靖蓉是不甚欢喜韩白蕊,可以靖蓉的性子。若是真动怒,也不会耍这样浅薄的手段。可当时,在碧荷池中的女子大多已都回到船中。靖蓉又确实没回来,这样一来很难洗脱嫌疑。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韩白蕊,让她不要将事情说出去了。荣瑾拉住韩白蕊的手,语重心长道:“六姐。今日之事。无论是不是沈家小姐做的。你都不能说是她做的。” 此言一出,韩白蕊立刻气道:“为什么?我险些连命都丢了!” “六姐,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就算今日捉住了她的把柄又如何?让她不能得太子殿下欢心又如何?沈家家大业大,两朝三位皇后,如何能就这样让你一局话就毁了。到时候。你就算占得今日便宜,我韩家日后在江南也不能有立足之地了。”荣瑾将利弊要害都两相权衡说与韩白蕊听,果然。她立刻便沉静下来。 荣瑾拉着她的手道:“好了。今日之言,我只当没有听见。你也不许再说了。换了衣服,我们便回去吧。若是,你不想去,我便去同皇后娘娘禀了,让青槐来陪你。” 韩白蕊摇摇头,咬着牙站起来道:“不,我还需回去。若是我不回去,太子殿下定要担心了。” 荣瑾见她毫无血色的脸,伸手将她拉住道:“不必逞强了。你这般回去,才让太子殿下担心。若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有谁来爱惜你呢。” 韩白蕊被荣瑾拉着又坐了好一会儿,喝了安神茶,这才两人携手一同前往碧荷池。 刚出宫殿,便见着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左右踱步,见了荣瑾和韩白蕊出来,赶忙走上前来,行礼道:“奴才是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意来看望韩姑娘的。殿下说了,您若是身子不适,便请移驾道东宫寝殿去休息便是。” 韩白蕊行一礼,道:“民女谢太子殿下体恤,还请这位公公回禀殿下,民女身子已无大碍。请莫要为了民女,扫了殿下的兴致。” 那小太监又行一礼,赞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奴才一定帮您传话。”旋即一路小跑走去。 荣瑾问了宫女,孟时骞的去处,打算前往以示心意。韩白蕊便与荣瑾分别,先一步前往碧荷池。 宫女将荣瑾带到另一处宫殿,见孟时骞正在屋内,披着头发,坐在窗口看书,见荣瑾来了,不由微微一笑道:“瑾哥儿既然来了,便过来吧。” 瑾哥儿这般亲昵的说词,不由让荣瑾忆起那天晚上情动之时,他唤她的名字,也是这般叫她。她微微皱眉,脸庞有些发热,但还是走进屋内,顺从的走到孟时骞身边。 “瑾哥儿,韩姑娘怎么样了?”孟时骞放下书,伸手便握住荣瑾的手。 荣瑾不着痕迹的从他手中抽回手掌,面色如常道:“已经无大碍了。倒是夫君可曾受伤?” 孟时骞低头看着荣瑾的手,略略皱眉,但还是神色不动道:“我水性甚好。倒是不怕。只是当时她落水的时候,我便在身边。便顺手去救人了。” “荣瑾在此应是谢谢夫君,救了我姐姐的命。”荣瑾蹲身行了一礼。 孟时骞握住她的手又将她拉起来道:“你我夫妻,不必多礼。”说罢,将荣瑾拉至自己身旁,亲昵的搂住其腰身道:“方才她可曾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荣瑾迟疑一回,看了孟时骞一眼,见他还是沉浸于书中,消了心中疑惑道:“没有。只是受了惊。少不得有些害怕罢了。”说罢,又挣开孟时骞的手臂,走到孟时骞身后道:“我看看头发干了没有。”说罢,低头去捋那绸缎似的黑发。 此时。孟时骞却忽而抬头,对上荣瑾的眼,荣瑾一时措手不及,竟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道:“我去拿块汗巾子来给你擦发。”说罢,匆匆跑出门外。 见那娇俏的人影失去了平日的分寸慌张的跑出殿外,他心中似是尤为畅快,方才被她屡屡拒绝的一丝不快也已然烟消云散。他放下手中的书籍。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手中的触感和腰身的柔软让他回忆起那夜的火热。身子不由有些发热。 他轻笑一声。他亦不年轻了,这个年纪却似毛头竖子一般按耐不住,若是让人知晓定是要笑话他定力不足。不过,那个背影,那样的神情当真是有趣极了。 荣瑾跑出殿外,站了许久。这才将脸上的热度给消了。捂着脸,心中纳闷不已。她所记的的孟时骞应是少言寡语,风度翩翩,为何突然间变得这般轻佻? 待荣瑾拿了汗巾回到房内,孟时骞已然梳好发。带上玉冠,转过身来,冲着荣瑾款款而笑道:“夫人去得好久。我的头发都已然干了。” 荣瑾暗自叫苦不迭。蹲身道:“荣瑾知错。” 孟时骞从内室走出来,拉起荣瑾,笑道:“也罢。今日的错便记在账上,日后再与你一一细算。时候不早,你我也应去碧荷池一趟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安心。” 荣瑾与孟时骞泛舟湖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一行人早已在湖中央的一处小岛。 波光粼粼,木浆拍打在水上,泛起金色的水花。微风惬意,荣瑾微微眯起眼。这般好的景色,若不是和他一同来,大抵真是人间天堂了。她不由在心叹息一声,用余光瞥向他。 孟时骞执着扇子,目光落在这一片湖水上,神情温柔又多情。风吹得他的衣袍,轻轻飘起,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他的侧面柔和,嘴角微微扬起些许弧度,似是清浅一笑。满池子的芙蓉亦不比得他的微微一笑。 荣瑾看得有些痴了,心想:他生得真是这般的好看,任是所有女子都会动心的吧。可想到那一夜,她又有些不懂他了。为何偏偏会是她呢?他亦说过他不会碰她。她只当他是个好人,只因为那一晚,一切都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去了。果然,也只因为恰好是她吧。荣瑾不经心中有些刺痛。 她摇了摇画扇,似是想甩开心头的不悦,问划船的小太监道:“还需多久才能道湖中亭?” 小太监一遍划桨,一遍利索回答道:“回禀郡主,这碧荷池大得很,咱们这才画了三分之一路程,到亭子应是还要三刻钟的时候。” 见还要许久,荣瑾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日近响午。正是日头最是毒辣,荣瑾见船头放了一把十二骨绸伞,便随意撑开来。 远远便听得有人声唱曰:“红楼斜倚连溪曲,楼前溪水凝寒玉。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波上暝烟低,菱歌日下归。” 那声似黄鹂婉转,歌入出谷鸣翠。谱得是满庭芳的唱曲,虽无管弦丝竹,却见其歌喉更得美妙。 荣瑾亦不由,眼中饱含赞许,嘴角露出浅笑。开来这是开始了。 孟时骞闭目遐思,亦不禁赞道:“真是人间难天上曲。” 白色玉石做的亭子已然慢慢显露出来,露出它麒麟一般檐角,在日光下涂上一层金色,显得格外的威严。亭内人三五成群,皆被那歌声所吸引,不由纷纷回头来看。(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二 就算是二婚也是块宝 太子站在众人之中,神情欣喜,眼中满是倾慕之情,焦急的在河岸中找寻着什么。皇后见太子这般,不由笑道:“皇儿何必着急。想来那歌仙还在荷花池内,只派人去小心请来。莫要唐突佳人才是。” 太子忙拱手拜道:“母后说得是。” 说罢,便有几个太监撑一叶小舟去寻。 荣瑾和孟时骞相携上岸,见了皇后和太子纷纷行礼。皇后看着荣瑾,又望了一眼那碧色的荷花丛,浅笑道:“和硕郡主和孟太傅来得真是时候。若是迟了些,这样好的歌声,怕是听不到了。” “臣妾也闻得方才歌声,顿觉沁人心脾,安人心智,远远而来,似从天而降,润泽万物。臣妾还当是哪里来的仙女儿呢。“荣瑾笑着回道。 “本宫听着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又似是听到过。和硕郡主以为呢?”皇后别有深意的看着那一片荷花池,缓缓道。 难道暴露了?荣瑾看了皇后一眼,又有些不确定,只能佯作不知道:“臣妾不及皇后娘娘耳聪目明,未能听出来。” “胡说。”皇后笑着,轻抚眉角,半响才道,“本宫已然老了。” 荣瑾不作答,此时,前去寻找的太监回来了,禀报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奴才里里外外都看过了。并没有什么人影。” 太子顿时怅惋不已看着那一片碧色道:“莫不成真是仙子?” “皇儿,许是那里迷路的宫女。何必着急,若是她有心相见,必会与你再会。何必急于一时呢?”皇后只轻瞥了荣瑾一眼,不再多言。 太子见皇后如此道,也不再说要寻。只,惆怅的看着一汪湖水。 其后,众人一同用了荷花膳,这一桌膳食十二盘菜。每一盘都是以荷花荷叶莲藕莲子为辅为料做成。(.)分别为鱼戏莲叶,佳偶天成,花开富贵,锦绣名门,荷塘月色,凤舞莲香,玉洁冰清,三塘映月,天姿富贵。最后上的三盘点心为荷叶糕,莲花露,糯米糖藕。 席间,荣瑾尤喜食荷叶糕。连吃几块亦不觉腻口。 玉润郡主见了,掩嘴笑着打趣道:“想当年我怀慎儿的时候亦是喜欢这一道菜,大冬日还命人去寻荷叶制糕。和硕郡主莫不是有喜了?” 荣瑾微微皱眉,玉润郡主说话实在太过放肆。这等宫内场合,竟如自家庭院一般口无遮拦,不由心中暗自厌弃。荣瑾面上笑道:“我也倒是想,若是能承玉润郡主吉言便是大好。” 皇后亦莞尔道:“也不急,你不过嫁过去半年。本宫房中放置了南海求来送子观音玉净瓶,待会儿便让你拿去放到家中。保你子嗣昌盛。” 荣瑾不得暗斥:谁人求子了,她可是小心再小心,千方百计避孕呢。只怪那一日,叫人下了药,如今还得再喝上几日苦药。 见荣瑾不答,孟时骞却笑道:“既是如此。臣便在此先行谢谢娘娘厚爱。” “瞧瞧,瞧瞧。孟大人也这般心急,看得真是让人恩爱。太子殿下若是日后能同孟太傅一般好好对待芙儿,我也就放心了。”玉润郡主不由将话移到薛芙身上。 “那是自然的。”太子突然间被谈及,有些怔忪。半响才反应过来。想来还是心中挂念那唱歌之人。 荣瑾见焦点不在自己身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孟时骞却将一块荷叶糕夹到她碗里,低声暗语道:“你若是求子。也不难。不过只消我多做功课才是。” 明明离得有些距离,可荣瑾还是觉得孟时骞的气息纠缠在她身边,暧昧又大胆,让她双颊发烫。[] 荣瑾正是羞恼,桌上在一旁久不开口的沈靖蓉,将筷子摆好放平,接口道:“古语有云。男子欢喜之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宠。不知玉润郡主是期望芙儿做妾还是做宠?” 此言一出,当下薛芙和玉润郡主两人,脸色皆是僵硬铁青。妾者还能算得上是妃嫔之位,若论起宠,那只有官女子和侍婢了。这话分明就是暗指薛芙定不能母仪天下。 荣瑾微微笑着,看着沈靖蓉眉目轻敛,神情竟和皇后如出一辙的相似。 食毕,宫人收走了碗筷。此时正是日头高照午时三刻,最是燥热。 众人围坐与凉亭之内。皇后命人备了酸梅汤来解暑。此时,却见皇上的仪仗正往此处来。众人也是起身,行礼。 皇上挥挥手,豪迈笑道:“朕不过是上书房里批折子批累了,想来寻个趣儿。你们一个个的,都同见了老虎似的做什么。起来吧,都起来吧。”说罢,哈哈大笑。 众人起身,只见皇上眼神扫过在场每个人,最终却将视线落在了韩白蕊身上。他大步越过人群,走到她身旁,看了她半响,目光微动,有股说不出来的神情,“你这一身白穿得甚好,甚好。” 韩白蕊心中欢喜,低头躬身道:“谢皇上赞赏。”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似是没见过你?”皇上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眼中流转着莫名的情愫,似是暧昧,又似是渴望。 韩白蕊曼声答道:“民女韩白蕊,是和硕郡主的姐姐。” 皇上嘴角微笑,伸手扶住她道:“莫说沈氏一门出美人,看来江南的水土也好。和硕郡主已然长得动人,其姐亦是风采绰约。”言语虽谈及荣瑾,目光却不曾从韩白蕊身上离开。 荣瑾掌心满是汗水,看着皇上的目光,那分明是男子看向一个女子的目光。难不成! 太子殿下低着头,额间已然布满汗水,正欲开口,却被皇后先一步道:“皇上,妾以为韩姑娘虽则动人,却不及玉贵妃来得美艳。若以花论,韩姑娘当是梨花,而玉妹妹就该是牡丹了。” 皇上被皇后一眼所引,转过头笑着道:“不,皇后真是瞎说。牡丹乃母仪天下之花,怎好作比,应是芙蓉才是。不过美人如花,各有千秋,梨花亦有梨花其雪白娇嫩,芙蓉也有芙蓉之层叠交欢。” 皇后不再辩解,低头道:“皇上说的是。” 皇上背手而立,望一眼荷塘风貌,见其凌波纹纹,不由赞道:“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朕亦是许久不曾去过江南了。”言毕,又对着韩白蕊道,“可曾会唱江南采茶歌?” 韩白蕊摇头,皇上眼中似是一颗星火明灭,叹息道:“既不会,也罢。”说罢,大步走出亭子道,“朕亦有奏折尚待批阅。既有皇后在场,朕也少来凑热闹为好。”行至一半,又回头指着韩白蕊道,“这一身衣服穿得极好。朕亦记得内务府里有一套白兰做的首饰,你拿了去吧。”随后头也不回的踏入龙船。 众人皆跪在他身后恭敬道:“恭送皇上。” 他背着手,站在船头,身旁不侍一人。荣瑾微微抬眼,却见他挺拔如松,背影更显高大。九五之尊,不过一言便将人生死已定。韩白蕊,只能怪你时运不济了。 皇上走后,韩白蕊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身处险境,反起身格外看了自己身上的素色广袍对襟裙。 荣瑾亦跟着瞧她身上的裙子,这裙子究竟有什么奥秘?为何皇上连番提了它两次?可无论是如何瞧,荣瑾都瞧不出,这衣服有何与众不同。若是说起来只是瞧着款式比较老旧,也不似是宫中人所穿着的。反而有些像是民间女子所穿的。 联想种种,自韩白蕊落水到她们被安排去换衣服,再到皇上凑巧出现。此番种种,像是细密的蛛丝缠绕一起,不知不觉已然让她们落入陷阱。此时荣瑾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人影,若论宫中能如此简单安排布置,甚至连皇上都能算计进去的人,唯有她了。 至此,荣瑾不由看向她。她依旧端坐着,尽管几个时辰过去了,任未有半分懈怠,大方自在,端庄恭敬谨。这般缜密的计划,若以薛芙此人头脑,怕是想不出来,思前想后,只有沈靖蓉才能由此谋略,更能一手促成此事。 此时,沈靖蓉依旧不言,面上也看不出端倪。荣瑾却不知该不该再将原本所订的计划再执行下去了。 皇后看向韩白蕊,眼中似有起伏,却终归平静,笑道:“本宫本来也安排的歌舞,被那唱歌之人一扰,险些忘却了。”说罢,让冷秋吩咐下去。 湖心亭虽不大,可也有些空余。至多能容下不过三五人,也不能容下奏乐之人。 似是瞧出荣瑾的疑虑,皇后笑道:“奏乐之人,在座自然有。孟太傅善于箫,靖蓉善于琴。周大人一手二胡应是绝妙。如此一来,岂不管弦齐备?” 荣瑾看了孟时骞一眼,认识他亦是半年有余,却不知晓他精通音律。如此见来,她和他两人当真是相敬如冰。 孟时骞忽而浅笑一声,隔着宽大的袖袍,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摩挲,俯首浅笑道:“我去去就来。不必担心。” 众人见孟时骞垂首,荣瑾低眉,两人似是情意绵绵,好不恩爱,不由亦是含笑,略有深意的看着荣瑾。荣瑾被瞧得双颊通红,暗地里甩开孟时骞的手,恼道:“荣瑾不是孩子,请夫君放心。”(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三 妥协与反抗 五月初夏,日子渐渐热起来。(.好看的小说)院子里的女子也早已悄悄换下初春时候的袍子,穿上了掐腰的丝绸小衫和轻纱做的薄裙。 荣瑾院子里的人也总算是补全了。新招了三个庄子里的丫头,放在房中。这一回是荣瑾亲自挑选的。各个都是一等一的机灵鬼。 飞燕是南边的庄子里出来的,长得秀气,一手针线活让人叫绝。昔年是家生子,家中人世代敬奉孟家祠堂,对于这些年家中发生的事情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人了。冷霜是孟家暗卫中挑出来的。虽说荣瑾甚为郡主,皇室自然会有暗卫挑选。不过,终究是男子不能近身保护。现在权位更重,荣瑾不得不挑一个女子能时时刻刻贴身保护自己。 院子里前一阵子请走了一群女子,荣瑾正躲在房里不问闲事。此刻正值日头高照,沁春居主屋里是一片安静。 飞燕正在绣花,昔年则是哄着宝儿午睡。荣瑾看书看得眼睛累了,正想伏在案头睡一会儿。 却听见外边传来声音,不一会儿,便听见丫头来告了沈靖蓉竟来了。 这还是沈靖蓉和荣瑾自册封大典之后,头一回说话。荣瑾有些喜出望外,一下子连睡意都没了,忙叫人请了人进来。 沈靖蓉依旧是行姿优雅,挑不出半分毛病,刚坐下便道:“听闻你这里多了几个人,我也看看,认个眼熟。” 荣瑾看了看沈靖蓉虽然板着脸,语气却大不同从前,疏离间竟然有了几分亲密,也不由笑道:“我这忙人总算得了一刻闲工夫,能不先将房里人给置办了么?话说前几日院子里吵得厉害,你竟然也不曾说什么,真是憋得住气。我可听说连住在东南院子里的薛芙都受不住,发了好些脾气呢。” “她一向而来都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也怪不得如今让人牵着鼻子走。”谈及薛芙。沈靖蓉轻抿一口茶,眼中露出出讽意。 “她虽说性子急,也不至于沦落到蠢的地步。怕是让人个蒙蔽了。听你的话,似是知晓那人是谁了?”荣瑾想了想道,好奇的看着沈靖蓉。 沈靖蓉放下茶碗,拿出丝帕轻拂了拂嘴角,优雅又从容道:“想不到你也猜不出来。看来韩元霜真是深藏不露啊。” 提及韩元霜,荣瑾的脸自然而然的沉了下来。“我倒怪不得近日薛芙处处找我麻烦。愿来是有人在背后唆使的。” “我虽说不曾波及,可见得薛芙在院子里得势。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我今日便是有事情想和你说一说的。”沈靖蓉也不顾在场的几个女子,只大方道。 原本正想往外走的昔年和飞燕听到这一番话,当下便停住脚步,既然听都听到了。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两人讪讪留在原地,不由望向荣瑾。 荣瑾当即道:“既然沈姑娘不赶你们走,便是将你们当自己人了。你们只管留下。” 沈靖蓉却突然道:“不,我可不曾将她们当成是自己人。今日之事,倘若泄密,除了你我,便只有她们几人知晓。到时候,便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 沈靖蓉慢慢扫视过昔年和飞燕。见两人皆是面色不变,这才接着道:“薛芙入宫,这是早已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若是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我沈家自然是不许的!” “那白蕊难道就不一样?她和元霜一样是韩家人。”荣瑾问道。 “那不同!”沈靖蓉解释道,“若是殿下心中中意。我自当甘愿为殿下出谋划策。但若是有人想在其中耍花招。我岂可允了?” 荣瑾见了沈靖蓉难得生气。(.)自知是触及了她的逆鳞,便转了话题道:“你既然来都来了,定是想好了主意。你只说与我听,看我帮不帮得上忙?” 沈靖蓉沉思半响,手握着茶碗。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这才神情郑重道:“没有。” 荣瑾顿时有些气结。“没有,那你沉默那么久做什么?” “方才我在想,不过想不到太子殿下的喜好。只好作罢。”沈靖蓉波澜不惊的解释道,说罢还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荣瑾不知作何表情,只好转过脸去暗自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我倒是早先想了个主意,原本是想给明珠用的。不过,眼下既然你要。不如便由你来吧。” 孟明珠和荣瑾素有来往,颇为亲近,沈靖蓉是有耳闻的。听到荣瑾如是道,断然拒绝道:“罢了,既然是为她人嫁衣,夺人之美岂不小人?” 沈靖蓉大家礼教,荣瑾亦是了解,连忙将计划给沈靖蓉前前后后说了一边。沈靖蓉这才释怀道:“想不到那孟明珠竟然这般豁达,甚至不想入宫!” 荣瑾含笑,却是每个女子大抵都对于那无上的凤座有着一种内心对于权位的渴望,就如同是人对于美的追求。可是亦是有人能聪明的判断,宁愿安守在大家宅门内,也不愿意入宫。 荣瑾便是,孟明珠亦是如此。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日落时分,沈靖蓉这才离去。 待到沈靖蓉走后,荣瑾便唤了飞燕过来,看了她的绣品,上面的绣花已然完成了大半。模样都是上等,和自己花的半分不差。荣瑾又嘱咐她这几日多多留神,莫要将这东西给露在人前。 傍晚时分,沁春居来了个难得的客人。 荣瑾正打算用膳,却听见东来气喘吁吁跑过来道:“郡主,二爷在外边被困住了。” 爷叫人给困住了?胭脂不由慌了神,脱口而出道:“爷这般厉害人物,怎么能叫人困住了?这府上的护卫都是做什么的?” 东来不解的看了胭脂一眼,心想:沁春居里的人越发没有规矩,主子还没说话,下人就巴不得开口了。 胭脂这才知晓自个儿说错了话,叫荣瑾一瞪,顿时退后了几步,不敢在说话,只是这眼睛还是牢牢的看着东来。 东来着急道:“郡主。事态紧急,东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还请郡主随我走一趟。” 东来平日稳重,荣瑾见东来方寸大乱的样子,顿时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忙跟着东来上了轿子。 轿子一路快行,出了府,荣瑾换坐了自己的御辇,吩咐马车快些走。 东来跟车夫耳语几句,也忙跳进车内道:“郡主,这会子在马车里,小的便长话短说了。今日是京都一年一度选花魁的日子。二爷和周大人一同去温柔乡投花魁。却不料半道被夕颜姑娘给留住了。爷这会子正想法子脱身,只求郡主今日帮小的这一回。您也不见得让爷留宿在夕颜姑娘那里吧。” 东来说完看了看荣瑾的脸色,却见荣瑾面色如常,心想自家奶奶真是好定力,听了这一番话居然还能镇定自若。若是换做别的女子不知道该怎么闹了呢! 荣瑾听了一番话,心里只觉得好笑得紧。这天下男子谁人能对投怀送抱有抗拒之力呢?偏生孟时骞却不喜欢了。可既然不喜欢,作何又要去。真是既想当婊子又想里牌坊,做作得不行! 他虽对我不仁在先,可荣瑾还是懂的些许道理的。如今都在车上了,拂了他的面子总归是不好。叫下人看出端倪来,院子里她二房韩氏的罪名便又多了一条:忤逆! 这一边荣瑾正在马车上,那一头温柔乡里孟时骞是如坐针毡。 眼前女子虽说姿容皆是出众,可露骨的衣衫和挑逗的眼神,让他心里十分的不自在。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是家中那个清淡的女子的身影。他记得这女子嘴角永远挂着的一抹笑和恭顺的身影,纵使身处逆境依旧坚韧的眼神。 他无比的想念,他想他是不是有些醉了。 身旁的女子却娇吟一声:“爷,”两条雪白的膀子水蛇般就勾住了他的颈道,“怎么不再喝了呢?莫不成是嫌弃夕颜伺候不周?” 明明是这样成熟诱人的身躯,孟时骞却不觉曼妙,反而有些恶心。对比那夜里记忆里她轻轻的哭泣声,就顿时是淤泥比之荷花,让他避如蛇蝎。 夕颜眼见孟时骞不为自己美色所动,顿时不由在心中疑惑,这男子莫不成是不能?她这一招可是十拿九稳,但凡是男子自然是不能逃脱她的掌心的。她心想定是自己还不够卖力,那面上越是正经的男子越是喜欢不正经,这朝中一品的太子太傅定是喜欢更多些情趣。 夕颜不由将外边原本就轻薄的一件宽袍大袖给褪去了半截,露出大片白皙的肩颈和丰满的胸。那波涛之间,怕是男子都难以把持。 孟时骞见夕颜已然是宽衣解带,顿时火光不已,怒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夕颜见孟时骞慌乱不已,心中雀跃还以为是得了他的欢喜,索性将衣服都脱了,只穿一件荷花胸衣和一条纱裙,那窄小胸衣下包裹着的诱惑如同硕大的果实,散发出诱人的甜美。她搔首弄姿,刻意抖动了一番,媚眼如丝道:“爷,奴家热。正是五月里了,奴家心里热得很,像是有把火在烧。爷难道不热么?奴家为爷宽衣~”(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四 灭族之祸 一百二十四宝月死因 老太太哼一声,冷笑道:“她是自己各儿以为翅膀长硬了,就干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出动静来。(.好看的小说)我不过不愿意和她计较罢了。若是她真敢反了。我也能治了她。她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就能一手把她给拉下来。她在江南干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只是不惜得和她计较。且时骞也需要个人。我们孟家已经叫人笑话一回!”言之最终,老太太不由叹息。 “夫人,为了这个家,为了家声,为了家祚,您当真是劳心劳力了。” 夜里风吹,吹得灯笼里的烛火明灭,一时看不清地方。便听得有女子娇声:“哎呀。” 老太太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连路都不会走了?” 前面亮光处,几个丫头围成一团。有人才回禀道:“夫人,是秀娟她崴了脚。” 听见是秀娟,老夫人不得不上前去看看。只见秀娟半跪在地上,正想要起身,一只脚刚着地,便疼得厉害,身子一歪,又重跌回地上。 “好端端走个路都会崴着脚。愈发不中用了。这几日是怎么了?做点小事儿都能病了。我瞧着你愈发金贵了。”老太太没好气道。 秀娟不语,只暗地里垂下头。 老太太也是知道她的禀性的,总不喜说话,跟闷葫芦似的,招了丫头来道:“先扶回去休息吧。”转身搭上容妈妈的手道,“回去吧。” 这一夜栖霞居自然是舒坦了,沁春居便闹成一团。 荣瑾将人带了回来,又是找大夫,又是腾地方。待到清理完伤口,敷上药,已然是天亮时分。 这一夜未睡,众人都困得不行,连荣瑾也是眼皮子打架。好在荣瑾早有准备。昨夜安排了飞燕和昔年先睡,如今可以轮流看护。紫鸢和冷霜也能睡一会儿。 小厨房的药炉里咕嘟咕嘟的烧着,散发着难闻的中药味。荣瑾看着福儿一手撑着头,一手有气无力的晃动着手中的扇子,还时不时打个哈欠。才不过,一晚上,眼睛下面就青了。 荣瑾刚一进屋子,福儿便瞧见了,连忙起身道:“奶奶怎么来了?小厨房里杂乱得很。” “昨儿。你也累着了,先去睡着吧。这里我叫胭脂来。她今儿也该从庄子里回来了。”荣瑾从她手里拿过蒲扇,心疼道。 福儿忙不迭点头道:“谢谢奶奶。奴婢方才都打了两回瞌睡了,险些将手给烫着。这回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福儿如离弦的箭。直奔着往外边下人房去。荣瑾见她天真烂漫,笑意上了嘴角,只觉得劳累也舒缓了许多。 这屋子里没人,昨晚忙乱得连收拾都没收拾。灶台上搭了五六块汗巾子,还有些许柴火,两个铜盆。荣瑾挽起袖子,将东西一一放回原处。 荣瑾正忙着,外边却传来孟时骞的声音道:“你动作倒是熟练,瞧着像是从前做惯了家事的人。” “原来在家里便是个不受宠的。身边服侍的人少,自然什么事儿都得学着做。”荣瑾笑着道,手上沾了水,左右看了看竟没找着干的汗巾。 一转眼,孟时骞已然走近她的身边,执起她的手。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干净。 晨光微曦,孟时骞微微侧目,脸庞弧度,尤为柔和。险些让她有种错觉,仿佛他是如此温柔的在呵护她一般。她定一定神告诫自己道,他待谁一向都是如此。无分差别。 就算是这般言辞告诫,她的心还是不由的柔软了。这一分的温柔,就像是寒夜里的一点星火,无疑让她宛若飞蛾。 两人难得一处温情脉脉。荣瑾虽不想说些扫兴的话,却也不得不道:“方才,大夫来看过了。身子倒是不曾烧着,就是脸,被焦木给烫着了,有些厉害。怕是不能好了。” “这些你照顾着吧。她虽说曾经犯错,终究是我的表妹。定北王府的亲事,想来是不成了。不过还好,只要人在,就是好事。她变得如此,或多或少都有我的错在里面。若不是我这些年来为了不让她伤心,对她的心意一直视若无睹。她也不会变得那么偏激。险些害了宝儿性命,如今又受了伤。你帮我好生待她。”孟时骞拍拍荣瑾的手心,温柔笑道,言中却掩不住悔恨。 荣瑾点点头,安抚他道:“自然是的。” 孟时骞放开她的手,转身走出了门外。荣瑾倚着门,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在日头下,他的身形越发单薄,总让人觉得有些孤单。 药熬好了,放在玉碗里,荣瑾端着药进了西暖阁。 里面还是一股子扑鼻的药味,孟婉君身子被木头压着,骨头断了几处,帮着绷带和夹板,脸上涂着一层膏药。 因是夏日,也不敢捂着,怕化脓,只能透着窗子。整个屋子愈发的热了。 飞燕和昔年,正忙着换帕子,给她擦拭身子。自昨夜起,她便高烧不止。荣瑾派房里的丫头两个人轮流照看,每半个时辰都会为她擦拭身子。饶是如此,还是高烧不退。 荣瑾放下药碗,将飞燕和昔年都叫过来,问了情况,又让两人将药给她服下,便回屋想睡一会儿。 谁知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起身十分,床头水漏正好是亥时。荣瑾唤了几声紫鸢,屋内空旷旷的,无人应她。(.无弹窗广告) 她穿了衣服走出屋子,便听见,西暖阁有些声音。 荣瑾打着灯笼,循声而去,还未走进屋子,便听见里面女子的哭喊声。又听见里面有人劝阻的声音。 “表小姐,表小姐,可不能这样啊。不吃药,如何能好啊。”飞燕在旁劝着道。 紫鸢和冷霜虽架着她却也不敢动手,这浑身上下都是伤的,若是碰了哪一处,可不是要人命么? 福儿素日最不喜的就是孟婉君,如今见她这般,心里虽是有些不忍。可嘴上还是不饶人,“这要死要活的,也不知是做给谁看?若是想死,早可了断了。还非等到这个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奶奶怎么叮嘱的,你都忘了么?若是让人死在我们院子里,便是大事了。老太太本就不高兴,随时,想寻着把柄来找奶奶呢。你也不看看轻重。”全儿急得额头直冒汗。昨夜奶奶累了一宿,今儿好容易得空睡一趟,偏出了这等事情,这院子里也没个主心骨的。若是有玉函姑姑便好了。 福儿听了全儿的话。觉得有理,虽心里不甘愿,可嘴上还是得好声好气道:“表小姐,还是早些躺下吧。我们奶奶,为了你的事儿忙了一宿没睡了。你算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让我们先换药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孟婉君性子虽不似孟若兰一般高傲,却也是有骨气的。她自小起便明白女子容颜何其重要。她六岁因容颜姣好,才得幸入府,被当做是本家小姐一般好生教养。西席女先生和教养姑姑,时时刻刻督导她女子仪容。她知晓大伯母是将她当做棋子来培养的。终有一日。她得为孟家的家门荣耀嫁出去。 可她不想,她只想嫁给她的表哥。如今,容貌尽毁,她再没有价值。她既不能得她心中之人喜爱,又无法再寻得世间好男儿。如此浑浑噩噩活着,显丑态以世。倒不如死了,图一个干净,也免得受这些辛苦。 孟婉君早已是下定决心,哭喊挣扎道:“为何不让我死在火里,偏让我拖着这一张皮面留下来。这么活着我生不如死。还是让我死了吧。” 孟婉君是横了心求死,也不顾身上伤口会不会裂开,狠心便往床旁的榆木黑漆雕花梳妆台桌角磕去。 紫鸢和冷霜是拦都拦不住她。众人正是又惊又急。此时门被打开。门口站着一人,身姿挺拔,乌发披肩,不施粉黛,却更显面容精致,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似明珠一般。 “你们都放开!若是想死,谁能拦得住!不过在死之前,先听我说一句。”荣瑾视线凌厉的逼向孟婉君。 孟婉君不由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屋子里众人见此情状,都会意从房内退了出去。 荣瑾居高临下的看着孟婉君道:“性命是你的,我拦得住你一时,拦不住你一世。我不为其他,只让你想想。” 她遥遥指向西泽园方向,那里已然成了一片废墟:“那一夜的火灾,你难道真未曾察觉古怪?据守门小厮说,那一夜他们的饭食里被下了蒙汗药。本来守在外边的教养嬷嬷也已经被打昏了。你以为这场大火是天灾么?你当真以为老太太在你辱没了孟家家门之后,还会放过你么?” 本能的提到老太太,孟婉君的眼中流露出恐惧。 荣瑾凑近她,几乎几乎以面贴面,神情森然道:“你若是想死,只管去好了。可,你就不曾为你这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隐忍,有感到那么一丝丝不忿么?你莫不成不恨么?” 恨!她恨!她恨自己出身不佳,恨自己受制于人,恨自己不能得自己喜欢的人的喜欢。她的恨好似春水东来,能将人淹没。长久以来的压抑,她在这一刻爆发。 “恨!”她咬牙切齿,几乎迸出血泪来。因为愤怒,因为恨意,她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口中泛起一股咸腥。 “你既然恨,便去报仇。当年她如何对你,待你身子好了,便十倍百倍的还给她。”荣瑾赞许的搭上她的肩膀。 受伤加之伤口裂开,情绪激动,孟婉君此刻,突然呕出一口血来,两眼一白,昏在了地上。 荣瑾推门而出,唤了紫鸢和昔年进去看护。紫鸢一进屋子,便吓得尖叫道:“怎么会这样?” 昔年和紫鸢将人又抬到床上,连夜又赶去请大夫。 自然又是一番忙活,这才将人给稳住。 荣瑾只留下两个粗使丫头看着,便将屋内的其他丫头给叫了出来。 紫鸢跟在荣瑾,身后担心道:“奶奶,她若是又要寻死,该是如何?” 荣瑾摇头,笑道:“不会。” “为何?”紫鸢不解道。 “你可听过一句话,爱让人坚强。”荣瑾浅笑道。 紫鸢想了一会儿,恍然拍手道:“奴婢听过一句。叫情之一物,能叫人生,使人死。” “错了。”昔年插嘴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荣瑾望着前方一次点亮的街灯,眼中火光跳动,轻声道:“反之,也是如此。” ************************** 人若是有了求生的意志。伤自然也能好得快些。不过两个月,孟婉君已然能下地了。只是脸上任然涂着膏药。 紫鸢每每来回禀,都惊奇不已。 荣瑾只付之一笑。她要的不止是这些,远远还不够呢。她想要听到的。想要知道的,孟婉君还一个字都没说过呢。 夏日如盛夏之花,开得再璀璨,也得凋零。时光匆匆,已然是九月初。快要到秋忙的季节,荣瑾院子里的几个庄子里来的丫头都纷纷来告假,说是要回庄子。荣瑾也不能留着她们,都放她们回去。左右她被禁足,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荣瑾虽被禁足。倒也自得其乐。孟时骞虽不能来探视,却也会借着看望孟婉君的名义,进来瞧瞧她,顺道给她带几本游猎奇闻佚志的书来给她解解闷。 每日里,荣瑾除了看书,便是睡觉。再不济,便是练琴。总之也不曾觉得无聊。 秋日天气渐渐凉快起来,荣瑾的秋装衣裳有些少。派了人去栖霞居问话,请老太太给请几个裁缝来做几件新衣裳。 栖霞居那位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 久不忙碌的院子又开始忙起来了。荣瑾原先嫁过来时候带了好几匹碎花云锦缎子都是江南上好的绣品。如今用来做衣裳正好,早先郡主册封的时候。永乐侯府里送来十匹浮光锦和五匹软罗,荣瑾打算用来给宝儿做几身衣裳,剩下的打算给福寿园里的庆姥姥送一件过去。 上午紫鸢给荣瑾量了身子之后。便送到外边去。荣瑾正想起来,西暖阁里住着孟婉君。早先她屋子被烧了,能穿了衣裳都被烧了。如今天气变凉,也该给她添置几件衣裳,便打算过去瞧瞧她。 一进屋便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古筝声,弹得乃是沙场点兵之曲《江水寒》。 瞧她这些日子倒没白养,愈发有些男儿的铁骨了。荣瑾笑着往门口走去。院子里人少去大半之后,西暖阁里留下的人也少了。只剩一个二等丫头在她房里服侍。她原先房里的几个丫头通通都被老太太打发了出去,连从家里带过来的宝钗也没能幸免。寻了个由头,关进刑房了。 荣瑾板着手指算算,还差几日,玉函也能从里面出来了。好在她银子打点着,总能让人手下留情些,出来不至于丢了性命。 门口没有守门的丫头,荣瑾直接进了屋子,见孟婉君以轻纱敷面,坐在内室,闭目抚筝。白纱掩盖了她左右脸庞的疤痕,更增一分飘逸。如今的孟婉君虽容貌已毁,却不由从骨子里生出几分泠然的气势来,倒和孟若兰有几分相似了。 孟婉君弹至半响,忽而停下了,睁开眼,对上荣瑾眼眸道:“二奶奶来了。” “许久不来看你,瞧你过得愈发的好了。这身上的伤痊愈了,不知这心里的伤好没有?”荣瑾笑道,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脸颊疤痕的部位。 孟婉君撇开古筝,起身行至荣瑾面前道:“此恨,此痛,毕生不敢忘。” “那遍好了。”荣瑾坐到榆木紫檀椅子上道。 丫头给上了茶,荣瑾接过白釉金边青花茶碗,揭开茶盖子,撇去浮沫,喝上一口,道:“表姑娘,身子既然大好了,倒不如出去走走。我虽然被禁足了,可没说你也被禁足了。定北王府家的管教姑姑已然回去禀报了。这会子还没有音讯,想来也该是如姑娘意思。你从前穷尽半生心血想要住进这沁春居,如今住进来,也不知作何感想?” “这沁春居早些年,我早已住过。不过,后来表哥大婚,栖霞居的当家看不起宝月身份低微,才将这一处不是主房的地方腾出来做婚房。后来,因你要入府。本想翻新,却时间紧迫,没有做。如今再进来,只觉得景致依旧,却物是人非。我早已不是孟婉君,孟婉君早已被火烧死在西泽园了。”她揭开茶碗,蒸腾的热气,让她的眼睛瞧着水汽氤氲。 秋日里的阳光正好,院子里尚有蝉鸣。在一片日光里。吱吱作响。 孟婉君望着院子里长得参天的青桐,若有所思道:“这些蝉是今年最后的几只蝉了。不合时宜的东西终究会除去。这个家已经老了,若是掌权的人老了,家也会便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却依旧淡淡道:“二奶奶,你是这家里唯一一个能和她抗衡的人。你救过我一回,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与你说的。” 终于,识时务者为俊杰。荣瑾对她会心一笑,“我的心思,你看得通透。” “不过是闲来无事,揣度吧了。人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看透的。”孟婉君微微垂下眼帘,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荣瑾清了清嗓子道:“表姑娘,在家里这么多年。可知晓宝月死因?” 孟婉君当即道:“投毒死的。” “那是谁下毒的?” “我。” 果然如荣瑾所猜想,她眼中浮光微动,脑内飞快掠过许多人影,一横心道:“老太太可有参与?” 孟婉君依旧镇定自若道:“自然。若不是她默许,我不可能有机会下毒。她生产之后,外头流言纷起。她本是下贱歌女出身。又对外被人认作和忠国侯府世子有染。老太太为了家声留不得她,借我之手杀了她。一碗鹤顶红下去,死无对证。当时表哥尚在江南,就算赶回来也是回天乏术。” 老太太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狠毒。既不用自己动手。又能将自己不喜欢的儿媳除去。荣瑾慢慢起身,孟婉君却道:“你不想再问了么?” 荣瑾摇头,“足够了。知晓这些便足够了。” 日光那么好。叶子也长得茂盛,可是季节变了,所有草木都将在这个季节死去。然后,在新的一年的春季,脱胎换骨。 孟婉君弹至半响,忽而停下了,睁开眼,对上荣瑾眼眸道:“二奶奶来了。” “许久不来看你,瞧你过得愈发的好了。这身上的伤痊愈了,不知这心里的伤好没有?”荣瑾笑道,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脸颊疤痕的部位。 孟婉君撇开古筝,起身行至荣瑾面前道:“此恨,此痛,毕生不敢忘。” “那遍好了。”荣瑾坐到榆木紫檀椅子上道。 丫头给上了茶,荣瑾接过白釉金边青花茶碗,揭开茶盖子,撇去浮沫,喝上一口,道:“表姑娘,身子既然大好了,倒不如出去走走。我虽然被禁足了,可没说你也被禁足了。定北王府家的管教姑姑已然回去禀报了。这会子还没有音讯,想来也该是如姑娘意思。你从前穷尽半生心血想要住进这沁春居,如今住进来,也不知作何感想?” “这沁春居早些年,我早已住过。不过,后来表哥大婚,栖霞居的当家看不起宝月身份低微,才将这一处不是主房的地方腾出来做婚房。后来,因你要入府,本想翻新,却时间紧迫,没有做。如今再进来,只觉得景致依旧,却物是人非。我早已不是孟婉君,孟婉君早已被火烧死在西泽园了。”她揭开茶碗,蒸腾的热气,让她的眼睛瞧着水汽氤氲。 秋日里的阳光正好,院子里尚有蝉鸣。在一片日光里,吱吱作响。 孟婉君望着院子里长得参天的青桐,若有所思道:“这些蝉是今年最后的几只蝉了。不合时宜的东西终究会除去。这个家已经老了,若是掌权的人老了,家也会便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却依旧淡淡道:“二奶奶,你是这家里唯一一个能和她抗衡的人。你救过我一回,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与你说的。” 终于,识时务者为俊杰。荣瑾对她会心一笑,“我的心思,你看得通透。” “不过是闲来无事,揣度吧了。人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看透的。”孟婉君微微垂下眼帘,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荣瑾清了清嗓子道:“表姑娘,在家里这么多年。可知晓宝月死因?” 孟婉君当即道:“投毒死的。” “那是谁下毒的?”荣瑾又问道。 “我。”孟婉君缓缓抬起头,眼中一片平静,仿佛在说昨夜她吃了什么一般平淡无奇。 果然如荣瑾所猜想,她眼中浮光微动,脑内飞快掠过许多人影,一横心道:“老太太可有参与?” 孟婉君依旧镇定自若道:“自然。若不是她默许,我不可能有机会下毒。她生产之后,外头流言纷起。她本是下贱歌女出身,又对外被人认作和忠国侯府世子有染。老太太为了家声留不得她。借我之手杀了她。一碗鹤顶红下去,死无对证。当时表哥尚在江南,就算赶回来也是回天乏术。” 老太太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狠毒。既不用自己动手。又能将自己不喜欢的儿媳除去。荣瑾慢慢起身,孟婉君却道:“你不想再问了么?” 荣瑾摇头,“足够了。知晓这些便足够了。” 日光那么好,叶子也长得茂盛,可是季节变了,所有草木都将在这个季节死去。然后,在新的一年的春季,脱胎换骨。 荣瑾心道:时移景异,她也不能困守其中了。 回了屋子。荣瑾也不说其他,只叫紫鸢将成日里守门的柱子叫进来。 屋子里灯火亮堂,柱子一进门便跪下磕了头,道:“奶奶,万福。” 荣瑾对着紫鸢附耳几句,让紫鸢对着柱子传话。柱子听了。皱了皱眉,旋即又磕头道:“小的一定拼尽全力。” 以她今时今日的手段,若要脱困,岂不轻而易举?荣瑾笑道:“也不必你拼了性命,你只好生去做便是。” 待柱子出去。紫鸢忧心忡忡道:“奶奶。若是柱子被捉了怎么办?” “捉与不被捉,都无关紧要。捉住了,老太太也只能放了我。你不记得。九月过后是什么日子了?若是她此时扣住了我,岂不是大不敬?” 紫鸢一拍脑袋,“原来如此。奶奶当真想得周全。” 荣瑾一双杏眼眯起,眼波之中流转出光泽。好戏就要开始了。 柱子一去不回,没什么音讯。荣瑾同没事儿人一般,每日是照常吃,照常喝。闲来无事,还同紫鸢红玉玩起了毽子。 过了不过五日,老太太身边的秀娟便漏夜赶到荣瑾的沁春居里,说是老太太解了她的禁足,明日安排她去宫里。 紫鸢不由赞道:“奶奶果然神机妙算。” 荣瑾挑了挑灯芯道:“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早就定下的事情。我母亲乃是沈家三房嫡系血脉,我也算是沈家嫡出的小姐,皇后娘娘看重是自然。更何况,还有沈靖蓉从旁协助。” “可是,。。。。”紫鸢眼中流露出一股担忧道,“柱子这么久没有音讯,是不是。。。。” “既然是秀娟来传话,便可见得柱子应该是在百花苑里。若是交到老太太手里,自然是由老太太亲自过来。可见,应是宫中的福寿全来传话了。老太太没的办法,只得急急忙忙请人来禀报。”荣瑾走到梳妆台前,理了理鬓发道,“明儿还得早起。早些睡了才是。” 紫鸢点点头,忙服侍荣瑾洗漱睡下了。 安神香的香味在屋子里还有残留,紫鸢提着油灯进了屋子,将屋内的东西收拾了,便推开窗子,迎面便是一阵秋风萧瑟。 昨夜一宿好睡,天空刚露鱼肚白,算着时辰应该是卯时三刻。 此时胭脂也从屋外进来,端了热水放在架子上。 紫鸢撩开绣紫色团花青缎如意帐子,拍了拍荣瑾的手道:“奶奶,是时辰起了。” 荣瑾尚是半梦半醒,起了身子,任由紫鸢伺候着更衣。 今儿是入宫,虽说不是朝见,却也是进栖凤宫主殿。紫鸢将荣瑾早几日用浮光锦做的一身褙子和团金牡丹胸衣拿出来,给荣瑾换上,又将从前春猎时候赏赐的十只雀屏凤头钗拿出来,斟酌了好一番,才只带上了四只。毕竟是中宫不得太过出挑,也不得太过朴素。四只正好。 胭脂给荣瑾梳了个双刀髻。用鎏金牡丹花钿插在耳畔。妆容亦不需太盛,只淡淡便好。 *************************************************************************************************** 荣瑾到达栖凤宫之时,也不过是辰时。宫前红楠木的门扉紧闭,荣瑾和紫鸢在外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进去。 皇后此时方从内殿走出来,见了荣瑾这般不由笑道:“本宫也不过是和你闲话家常罢了。你倒是起得早,害得你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当真是本宫的过错了。” 荣瑾跪地行礼,才起身回话道:“皇后娘娘过虑了。臣妾站在栖凤宫大殿门外。自下而上所见宫中景色甚美,感触良多,颇为受益。” “哦?”皇后兴致勃勃道,“你倒说与本宫听听。是何感触?” “其一乃是我站在门扉前,所见皆是朱红色门扉,门扉紧闭,来往宫人不断。却听见里面有宫人道娘娘华发早生。臣妾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却听得此一言,心中叹息。所谓位高者,权重者,在其位谋其职,思虑众多。虽可享荣华富贵,亦须担得起国家重责。愚民俗人不知其幸苦几何,妄下定论,可见其居心之恶毒。” 皇后点头,眼中透出赞许。荣瑾接着道:“其二,乃是栖凤宫地势居高。石阶百阶,有俯览众生之景色。让人耳目一新,心境更见高远。皇上所在宫殿亦是。如此可见,但凡龙凤者高瞻远瞩,所见之事非鸟雀能比。可见其一斑。” “以地见人,善言广思,甚好。甚好。”皇后忍不住微微点头,可见其赞赏之意思。 “最后一见,乃是荣瑾位于殿前,静候娘娘接见之时,所想。其智者乎,礼贤下士。古有姜太公垂钓,后有刘备三顾茅庐,今者,臣妾于殿前等候,乃是臣妾才疏学浅,不得以智者之礼仪相待。还望皇后娘娘待臣妾足智多谋之时,能与荣瑾以智者之礼。”荣瑾再三叩拜,郑重道。 “心比天高,你的气度绝非如此。”皇后听罢,脸上笑容渐渐荡漾开,“说了这么许多,还未上茶。当真是失礼了。秋声上茶。” 荣瑾接过浮雕君子兰琉璃茶碗,浅呷一口,顿觉满口清香赞道:“皇后娘娘这儿的东西,真是好啊。臣妾从未尝过如此香的茶。” “茶叶不是极名贵的,不过这水是极好的雪水,取初雪之日,树叶上的积雪,融化保存至今。配以旧时龙井,别有一番风味。”秋声含笑作答。 荣瑾逢迎道:“娘娘当真是风雅之人。以雪水入茶。臣妾听闻,旧时周后曾以荷叶露珠煮茶,其香甘甜,其味微苦。深受广帝喜爱。皇后娘娘亦可试着收集。” “广帝早逝,周后把持朝政,牝鸡司晨,手段残忍,杀皇嗣,断皇脉,改国号,自诩为女帝,后背推翻。乃是大不敬之人,岂可和与之效仿?”秋声当即厉声斥责道。 荣瑾始觉言语有失,忙告罪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妾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罢了,罢了。你也是无心。我亦不会责怪你。只是你嘴太快,不知收敛,原不是这样的性子。可是近日遇了什么事情?”皇后和蔼问道,伸手拉住荣瑾的手。 “家丑不可外扬。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荣瑾佯装含泪道。 皇后见荣瑾此番受委屈,也不敬心生怜悯,放缓声音道:“你只管与我说了。我是你的姑母。今日召你前来,本就是听靖蓉之言助你脱困境。你如此哭哭啼啼,想必定是受了极大委屈的。” “也不算是什么委屈。婆婆也是娘,荣瑾自当小心侍奉,不能胡言乱语。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荣瑾跪地叩首道,“荣瑾既然嫁过去,便是孟府里的人,一点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皇后顿了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如此,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后宫难治,太子也渐渐长大成人。东宫也该筹备起来了。” 荣瑾抹了泪,提议道:“皇后娘娘,可选好日子请人进宫了么?”(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五 获封 天儿将是要入冬了。[.超多好看小说]花园里桂花开得甚好,这几日的糕点甜汤里都加了新鲜的桂花。荣瑾从前倒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总是怕胖,可如今却迷恋上了这股子甜味儿。大抵在这院子里活得太苦,吃些甜的聊以慰藉罢了。 韩白蕊一直闹着病,薛芙三天两头在院子里生事闹得鸡犬不宁,加之有韩元霜埋在深处的毒瘤,荣瑾是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 二房这里不利索,大房这里倒是愈发喜庆起来。 巧惋阁里,秋海棠开了一树,红红艳艳的。范氏今儿穿了一身碎花宝蓝色的半臂,里面搭上一件胡服的窄袖裙子,莹白的手指上沾了一点黑色的泥土。 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翻土。 安倩在旁候着,手里端着几株花房里新拿的树苗,笑着禀报道:“奶奶,二房有些日子没去给老夫人请安了。院子里就这么乱着,这几个月发生了不少事儿。” “随她们闹吧,反正也祸害不到咱们。”说话间,范姨娘已然在地上挖出了个洞,伸出右手,示意安倩将树苗递过来。 安倩将树苗放到坑里,一边推土,一边道:“二奶奶如今势弱,奶奶何不趁此机会在老太太面前邀功呢?老太太身边正确人手,您若是去帮忙,老太太也能高兴。您的名分才能。。。。” 范姨娘抬头看了安倩一眼,安倩脸上的喜色顿时便消了下去,范姨娘神色带几分坦然,一边培土,一边道:“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拦那个瓷器活。我是知道自己斤两的人。名分的事儿也强求不来。我也不指望其他,只盼着我这个肚子能争气。这么些日子独宠下来,也该有个动静了。若是有了孩子,也还好说。若是没个孩子。将来老了也没有个依靠。(.好看的小说)你瞧着,这家里谁能得个长久。二奶奶和二爷从前那般恩爱,如今见了面都说不上几句话。大爷虽然宠着我,将来进来个新人。定也是将我给忘了的。” 安倩见主子心里伤神,心里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她明明知道奶奶平日就多疑,还说这些话给她听,反而让她伤神。她连忙劝道:“奶奶,您莫要这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大爷是个念旧情的人。” 范氏将铲子在地上使劲按压几下。总算将这个小土包给堆成了,站起来道:“莫说这些了。你说这就快要到入宫的日子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得送些东西给家里的四位宫中主子。” 安倩托颚思忖道:“太子妃娘娘出身高贵。咱们这些必然是要送些过去聊表心意的。薛良娣性子记仇,若是给太子妃娘娘送去,而不给她送去,怕是会记恨咱们。所以得一并送去,且不能有差。剩下的韩家两位小姐,韩奉仪位份不高,模样也不出众,大抵得宠的机会甚少。奴婢想,只须意思一番便是。倒是韩美人。听说皇上甚为喜欢,未进宫就赐了一套南山玉做的玉兰花首饰,且她又和二奶奶关系亲近。奴婢想送些好的总不会错。” “说得不错。”范氏点点头,将铲子递给安倩,自己走到里屋,洗了把手。复又道,“二奶奶,那里也有许久没有去了。我想着今儿要不然去一回。” 安倩给树苗浇了水,走进屋,见主子脱了身上了半臂。打算换一件,便打开柜子道:“奶奶,奴婢瞧您这几日身量微长了些。早年里的衣服都穿不着了。不如就穿蜀绣局里新做的那一身粉红色广袖刻芙蓉的对襟襦裙,可好?” “粉色娇嫩,这个时节穿,叫人笑话。还是收起来,换那一身橙黄色的窄袖描花胡服好了。[.超多好看小说]正配外边开得好的金桂。”范姨娘眼底浮现一丝笑容,似是想到什么,又道,“你吩咐院子里的人,今儿去采些桂花来。我想做酒酿丸子了。” “桂花?奶奶,咱们院子里可没有。二奶奶院子里正好有一片呢。你不如问二奶奶去讨一些来吧。”安倩笑道,从柜子下层翻出了那一件橙黄色的窄袖胡服,一抖落,“呀”的一声尖叫道,“奶奶,这衣裳怎么突然有个大洞?” “在哪儿呢?”范氏连忙转过身,拉过衣服,在衣服的下摆的金线处破了个大洞。这衣服是她年前特意做的,花了大价钱,还没穿几回,就破了个大洞,心里气恼极了,厉声责问道:“这衣服平日是谁在看管的?怎么也不好好打扫着,竟让虫子咬了那么大的洞?” 安倩忙道:“奶奶,您莫要生气。这衣服还能穿,只消奴婢熬几个晚上,给您补上就是,保证一点看不出痕迹。” 事到如今,撒气也不能解决问题。范氏只好将衣服先收起来,换上那一身粉色广袖刻芙蓉对襟襦裙。 沁春居里,人多自然热闹。范姨娘一进门,柱子便先请着到屋子外边。 不一会儿,紫鸢便从屋子里出来,将范姨娘引进屋子。 荣瑾正带着宝儿和雪球儿玩耍,见范氏来了,热情拉着她的手道:“范姐姐来了。好些日子没来看我,怕是掉进蜜罐子里了吧。” 范姨娘面带桃红,羞道:“妹妹尽会取笑我。” 荣瑾见她这般,也知晓她过得十分如意,便笑着道:“听你早几日,身子不大爽快。不知今日好了么?该不是院子里的事情心烦吧?” 甄氏被废弃这么久了,范姨娘这一人独大,在院子里,可说是一把手。孟时后虽然不似孟时骞一般荣耀家门,却好在贴心细致,日日相伴,不比孟时骞时常公务缠身,也不得空见宝儿,更莫说荣瑾了。这日日缠绵恩爱,自然是情能养人。不过,范氏当初小产就被迁到碧水小筑,小月里身体孱弱,湿气太重,这才落下毛病的。时不时总会腰酸背痛的。 范姨娘见荣瑾这般关怀,暖在心里,道:“不打紧,都是早些年落下的老毛病。院子里也一切都好。只是,早些日子见妹妹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好来打扰。后来,妹妹被禁足,自然也不能来探视。如今,得了空闲,我才能来见上一面。” “院子里没有人冷清了许多。等到家里的几位主子入宫之后,应是再冷清一些呢。”荣瑾笑着望着窗户外的几颗桂花树。 桂花的香气馥郁,花朵娇小,藏在树叶见,金灿灿的一片,风吹过,一阵花香,宛若掩面的少女被风撩起面纱后露出的惊艳容颜。 “今年的新桂开得早,来求的人少,多出许多来,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真叫人可惜。”荣瑾长长叹息道。宫里花应是也零落了吧。 范氏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自哀门庭冷落,俏皮道:“妹妹,既然担心这些个桂花白白掉了可惜,不如便都给了我。我院子里没有桂花,这几日正缠着想吃桂花糕呢。你若是有,赏我几两也好。” 荣瑾被她一说,也笑了,唤道:“紫鸢,你去小厨房拿些桂花糕来。”又对着范氏道,“你既馋着,怎么好叫你等呢。尝尝我这里的。” 紫鸢从外边端了一盘子桂花糕,放到榆木黑漆的小几上,道:“还请范姨娘尝尝,合不合您口味?” 范氏拿了一块,尝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又忍不住多吃了几块。荣瑾见她喜欢,便吩咐紫鸢给她包起来一些,顺便去后院里摘些新鲜桂花来。 宝儿玩了一会儿,也饿了,从东暖阁里跑出来,荣瑾给擦了汗,递给宝儿一块桂花糕。 宝儿三两口便吃了。荣瑾笑着打趣道:“光顾着吃了,看见人都不叫。这是范姨娘。” 宝儿甜甜唤一声作揖道:“姨娘。” 范氏见了宝儿恭恭敬敬尊自己为姨娘,受宠若惊,对着荣瑾,尴尬道:“这,这怎么好。我不过是个妾室,怎经得他这样行礼。” 荣瑾拉住范氏道:“诶~你是长辈,他这般叫你,自然应该。” 范氏虽觉不妥,还是听了荣瑾的。 一盘子的桂花糕很快见了底,天色正值当午时候,阳光照得刺眼。 范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一双手摸着肚子,心想:莫不是吃多了?竟有些难受的慌。 荣瑾也瞧出范氏脸色苍白,担忧道:“怎么了?我瞧你脸色发白,可是身子不大舒服?”说罢,伸手去摸她的手,却发现范氏的手冰凉冰凉。 范氏摸着肚子,有些吃力道:“我怕是方才吃多了,有些不舒服。回去睡一觉便没事儿了。” 荣瑾不放心,拉着她的手郑重道:“还是看了大夫的好。”说罢,请人去请大夫。 府上的大夫来了,当下便把脉看诊。 沉思半响,大夫收拾了一方帕子和脉枕,从椅子上起身,对着荣瑾道:“恭喜奶奶,贺喜奶奶。这位奶奶有喜了。” 荣瑾怔了怔,范氏听了话,便从床上起来,不敢置信道:“可是真的?” 大夫摸须道:“敢问您最近可是日渐丰腴?时常嗜睡,又多喜食。” 范氏点点头。大夫又问道:“这位夫人最近应是没有来月信吧。” 范氏又点了点头。 大夫拍手道:“这便准了,定是害喜了。”(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六 始作俑者 折腾了一宿,荣瑾累得沾着床就睡。直至日上三杆,紫鸢连番催促下,这才姗姗来迟。 照理送公主出殡过后,各外家联姻都该回去了。只是上面传了话下来,忠国侯夫人请荣瑾务必再留几日在府上。庆姥姥满口答应下来。只只因着,再过几日,便是十二月里的四家会。荣瑾想先行回去去准备准备。 正值思索之时,外面丫鬟传了话道是大房的三姨奶奶派人来请。 紫鸢心觉有异道:“奶奶与大房素无来往,怎么突然间就来了这一出呢?若是算起来,一个姨奶奶哪里来得那么大面子请人?” 荣瑾含笑道:“小蹄子,这伶牙俐齿的,也不知是谁教的。”起身,照了前后镜,手拨拉着头上的珠钗,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泄气道,“怎么看怎么变扭,全拆了。”说着,伸手就去拔头上的簪子。 “奶奶太素净了。新媳妇,怎么说也得打扮得漂亮些。”紫鸢虽是絮絮叨叨满不情愿,手上还是加快的动作。 丫鬟媳妇们服侍荣瑾上了青布小輦,约莫一刻钟,驴车停了。园子门口的几个小厮搬来脚踏子,紫鸢先行下车,随后服侍荣瑾下来。 边上站着两个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标致可人。但看衣服便与其他丫鬟不同,头上梳着双罗髻,身着对襟高腰襦裙,外罩一个绿色刻流云的小夹袄,看起来有几分大家子的气度。 两人见荣瑾下车,纷纷半蹲行礼,自报家门:“奴儿荷塘,柳月。见过孟二奶奶。” 荣瑾一手一个将她们拉起道:“快快起来。不必拘礼。” 两人也不退却,立刻起身引路。四人一路走至一处大花园内。只见老远就听见亭子内有人正在弹琵琶。丝竹的靡靡之声,在两旁还挂着白布的回廊更显突兀。荣瑾去过孟氏屋子,沈氏屋子,两人皆是本本分分。不敢在房中放置任何金银器皿。甚至沈氏连一向喜用的银镯都取下来了。到不想,在这里居然听到大庭广众之下,还有人敢如此不羁。 荷塘见荣瑾脚步停滞,早已见怪不怪道:“奶奶,切莫担心。这是我们大公子。人都说我们大公子是天上的音律司投胎来的。他一出生,便身带玉笛子。三岁识音律,五岁通百曲,年至双十岁已然是棠国最好的琴师了。所以啊,我们忠国侯府可三日无肉。但不能三日无乐。” 琴师?荣瑾在心中将那张惨淡如纸的脸和琴师的温文尔雅的气质相对比,如何也想不到,这病怏怏的病苗子居然是棠国最好的琴师。 柳月仿佛猜到荣瑾所想似的道:“孟二奶奶别不信。大少爷原本可不是这般病弱。那是,大少爷在湘南算得上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只是后来行弱冠之时。。。。”她暗自垂下头,声音越发微弱,荣瑾凑近了,才听见她无意识般从嘴中透露出两字,“下毒。” 荷塘见柳月失言,突然发难道:“柳月,还不住嘴!!” 柳月幡然醒悟,连忙住嘴。 经过之前一番话,柳月生怕自己再胡言乱语。一路上都不再多话。 到了花园深处,前路多为青石板铺成,蜿蜒曲折,两旁都是丛丛灌木,狭窄得很。荣瑾非得是踮着脚才走过去的。过了这一片灌木丛林,里面才见得豁然开朗处。中建三面环水的小亭。两旁放下棉帐子,内有腾腾白气冒出,看起来似在烤火。 荣瑾沿着竹桥走到尽头,打帘子的丫鬟问了来人,进去先行禀报。趁这时。荣瑾环视四周,两旁水流潺潺,从东南角引一处活水。又从西边流出,整个湖水乃是由活水环绕,难怪周边草木生得分外旺盛。而且,这水源引进还是大有讲究的,东南乃是旺气所在之地,是宅子的生门,西边是宅子的祸气所在之地,是宅子的祸门。从东南进,由西面出,引福进带祸出,乃是上吉的摆法。在现代,许多富豪官宦之家都是这种摆放方式。荣瑾现代的家中所有中式老宅都是这样的方位布局。 “怎好让孟二奶奶在外头站着,快些请进来。不得怠慢。”笑声伴着人语,还未见来人,只瞧见一双霜雪做的手腕撩起帘子,从里面走出一个高挑美艳的妇人来。这么看去,荣瑾和这妇人相差也不过几岁的样子,只见她披着白裘坎肩,身着一身紫色的鎏金牡丹大袍子,粉红的胸衣上绣着拥簇着的香雪球,白色的花应着雪色一般的肤,即使同为女性,荣瑾还是不由别过脸去。这三姨娘打扮得着实妖娆了些。倒想不出那八字胡国字脸的薛大爷会有这种喜好。 三姨娘郭氏亲昵的立刻便拉着荣瑾的手入座道:“都是一家人,瞧孟二奶奶,小脸都冻红了。好生让人心疼呢。”涂了豆蔻红的指甲划在荣瑾脸上,引得荣瑾暗自皱眉。 她侧身避过郭氏就要挽上来的手,浅笑道:“三姨娘,真是好雅兴。湖心亭赏冬景,只瞧着天地一线,云雾茫茫,就同那蓬莱仙境似的了。” 郭氏风情万种的挑着兰花指,朝内道:“这哪里是我的主意。偏是我们大少爷,喜好风雅,设在这里。没想着孟二奶奶也有这意趣,真真缘分,可谓天生知己啊。” 紫鸢一听,差些没气出病来。这个什么三姨娘,举止轻佻,言行放荡。明明是妾室反和房内的少爷天寒地冻的独处一室,现在倒好,居然对她家奶奶出言不逊。真是不知廉耻,怪不得身为官家小姐,却只做了个妾室。 妾氏轻薄,无可厚非。荣瑾倒也没往深处想,只是不再接话。 打帐丫头撩起棉帐,里面暖意融融。红木圆桌上放着一个铁做的三脚支架上面连着一个铁做的圆匣子,里面烧得红彤彤的,在上面就是一个莲花座,里面冒着白气,上浮着一壶酒。 “听闻孟夫人是江南女子。我曾有幸下访得佳酿一壶。今日有缘,不如请夫人品一品,说说这酒的缘来?”不似之前所见的病态,今日所见的薛超神丰玉冠,眉目间淡然恬静,若不是曾见过他阴郁嗜血的眼神,荣瑾倒还真认为这人是敦厚纯善之辈。 荣瑾还是苏霏的时候,在现代就是旧式家族。女子家教甚严,严禁烟酒。更何况,在古代陌生男子向你敬酒,就同那《水浒传》里潘金莲大晚上给武松倒酒是一个道理。 “江南女子并非个个都是识酒之辈。不巧,我就是那顽愚不懂风情之人,平生滴酒不沾。还望大少爷海涵。”荣瑾说罢,未曾入座,欠身施礼道,“恕我失礼,方才想起我与孟老太爷有约。今日不能与三姨娘大少爷对饮了,还望见谅。” 荣瑾转身,不等丫鬟打帘,自行撩起帘幕,转头见紫鸢还愣在原地,道:“紫鸢,还站着做什么?庆姥姥不曾教导你仆随主行么?” 紫鸢连忙福身告罪,匆匆而出,朝着渐行渐远的荣瑾跑去。 再行几步,荣瑾不禁转头,却遥望见,他握住杯子,嘴角带着莫名笑容,见她回头,便向她举杯示意。那眼底浮动的深深浅浅,朦胧在雾气里似乎格外危险。荣瑾更觉恼怒,脚步越加快速。 亭内,郭氏讶然半响,随后嗤笑几声,对薛超道:“吃不着肉,碰得一鼻子灰。早与你说过,孟家二房的那个续弦和之前的那个不是一路货色。你偏不信,这回碰壁了吧。” 薛超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眼底狂妄一览无余,“越是烈性子的马,越是让我想要驯服。孟家韩氏倒不象传闻中那么无趣,难得有个猎物,我倒想会一会她。” 郭氏见他认真,眼中笑意不再,严肃道:“大业未成,局势不定。在这里节骨眼上,你最好不要闹出什么风波来,不然,你我努力全功尽弃。” 薛超见郭氏认真,也不再玩笑道:“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可从老东西嘴中探听出什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郭氏便一脸恼怒,“这月里,他夜夜都宿在了书房,哪里有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上一回明明都派人来说今晚会留宿,结果我枯坐了一宿,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书房里藏了个妖精了。每天都在那里过。” “妖精?这里不就有一个。”薛超一伸手,便将郭氏拉入自己怀里。“看来姨娘寂寞了。须得我来为姨娘排忧解难。” 郭氏轻笑一声,佯作怒意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可是你老子的人,你倒是敢动我。” “莫说你是我老子的人,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人。我若是想了,岂有不能到手的道理。”薛超罩住郭氏胸前的两团软肉,不停揉捏。不消一会,郭氏便化作一潭春水,嘤咛不停。 薛超动作越发狂野,似乎将眼前的人当做了那一张精致又冷艳的脸,但低头看见郭氏那欲死欲仙的样子,更为厌恶,索性撩起下裙遮住了那张因兴奋而扭曲的脸。(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七 藏香 话说这方氏到了栖霞居,请了守园子的丫头去通禀。这时已是傍晚,昨夜下的一场雪被融了大半。余下的那些残雪和着地上泥浆枯叶,黑乎乎的。方氏站在门口,脸上神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从圆月门内走出一人,满脸堆笑,神色谄媚毫不掩饰。这人便是容妈妈。 容妈妈笑着将方氏迎了进去,一路上是好话不停,生怕怠慢了这位韩夫人。 等引进了门,方氏还未做礼,芳草早已搬来凳子请方氏坐下了。再看一旁,老太太虽神情依旧不变,可目光总是比平日柔和了许多,连说话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和气道:“韩夫人,真是见外。这样冷的天还来还礼。” 方氏明白,老太太是心中有愧,自然比平日里更加亲热于她。可荣瑾那惨白的嘴唇似乎还在她眼前出现,方氏一改往日飞亲善,冷冰冰道:“我自然得来还礼。这礼送得贵重,我韩家诚惶诚恐。” 方氏话里带刺,但凡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老太太似乎早料到这样的事情,当下便对着站在身旁的赵妈妈耳语几句。赵妈妈得了令,从房里后门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便将人给带了进来。将巧果松了绑,赵妈妈便退到老太太身后。 方氏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道:“孟夫人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对着方氏忽而笑了一笑道:“我知道韩夫人心里有气。这奴才犯上,谋害主子,却是该罚。这人我没有动,不如就交由韩夫人处置。是杀是剐,我全然不过问。只要你能消气。”又指了自己身后的赵妈妈道:“我这里也有一把好手。你若是嫌自己动手麻烦,不如就吩咐她去做。” 赵妈妈低下头,对着方氏,姿态无比恭敬。 方氏只是个纸老虎,别说是行刑。就是观刑也不曾想过。可方氏就是怕,她也得咬着牙上。她嘴唇打着颤,罩在袖子里的两手死死握成拳,面上轻笑道:“孟夫人真是说笑。这孩子犯了什么罪,交到官府便是了。让我来教训,传出去,我不成了毒妇了?” 老太太转了面,对着跪在地上的巧果道:“可听见了?韩夫人嫌罚你脏了她的手。你说怎么办?” 巧果的脸顿时恐惧得扭曲成一团,发了疯一般不停的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没一会儿,便磕得头破血流。那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一脸,越发可怖。方氏吓得脸色都白了。巧果一遍磕头,一遍嘴里不住求饶道:“巧果求韩夫人责罚。求韩夫人责罚。” 老夫人忽而轻声道:“巧果,你没见着你将韩夫人给吓着了么?还不自行掌嘴?” 那个满头鲜血的圆球突然抬了起来,两只手左右开弓便开打起来。额头的鲜血随着巧果的手掌飞溅在了方氏的襦裙旁。方氏怔怔半响,只觉得喉咙干涩的难过,胸口闷得发慌。 老夫人的声音依旧和蔼,仿佛从远处传来,清晰又模糊。 “韩夫人,脸色这样不好?怕是要休息了?还是请人送你回去吧。” 不。不能。她还未帮子俊谋一个好师傅呢。方氏迷糊着想,心中只有这个信念。荣瑾的苦不能白受,她要拿回补偿? “孟夫人,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我,我才刚来你便要我走。莫。。不是心中有鬼,看见我不舒服?”方氏虽然被吓得不清。可脑子里却再没了旁的念头,一心只想着韩子俊拜师的事情。 老夫人脸上隐约有了怒容,大抵未曾想到方氏这样的人也会对她这般冷嘲热讽,半响说不上话来。 方氏点了点地上双颊青紫却依旧不停在扇耳光的巧果,放大了胆子。直视着孟老夫人道:“这个丫头不过是个替罪羊。老夫人使的这点伎俩,骗骗荣瑾和时骞还绰绰有余。想要蒙过我的眼,只怕不能。” “你。”孟老夫人未开口,便听得方氏又接着道:“老夫人若是不信,我便说几个我的想法来听听。若是高兴,您便允了我,若是不高兴,您就当我胡言乱语。”方氏说着,微微低头,忽而又笑着压低的声音道,“可我这嘴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说给瑾哥儿和时骞听了。” 孟老夫人一双凤目霎时凌厉的转向方氏,方氏虽怕,但借着方才的劲儿楞是没有退却道:“您也别生气,我这人虽然生得不中用,可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应是没一个人不信的。我呀就只有一个心愿。你说这一命抵一命,是不错。可地上这个粗鄙丫鬟的命哪里能和我们荣瑾的命相比呢!” 室内无人回应,只剩巧果响亮的巴掌声。啪啪啪的,让人心底生寒。 老夫人的目光如猎豹紧紧盯着进入自己狩猎领域的方氏,目光矍铄里隐约带着刀锋一样的肃杀,方氏撑着笑,心里却生了退意。若是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查了荣瑾嫁过来之前的过往,那该如何?又或者老夫人一句话将京都官盐交给别家办,又该如何? 方氏这时心里怕极了,顿时悔不当初。 半响,那尖锐的目光慢慢移开,老夫人脸上带了笑道:“既然已经是亲家,韩夫人有什么心愿,孟家自然都得帮衬着。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方氏松一口气,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赔笑着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瑾哥儿立威不足,那下人才敢犯上。可老夫人也知道,我们府上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官字地下两个嘴,就是再贫再贱,也比我们这种只懂做生意的买卖人厉害。韩家先代祖上庇荫,也曾是朝中大员,如今家里几个孩子教得也是孔孟之道。不说别人,我这俊哥儿,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人品才学一点不差,我只想着能入了大师门下,过几年在朝中荐个好职位,也算是为家门争光。再者,荣瑾在京城好歹有个依靠。那些个下人也不至于太放肆。” 老夫人微笑颔首,忽而皱眉道:“只是。。。。”这只是后面又没了下文,方氏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在了半空中。似是故意吊着方氏一般,老夫人顿了许久,才略有为难道:“韩夫人,拜师这事儿是不难,可就算是入了师门,没有个路子,京官儿难做啊。子俊,在京都只有我孟家一个亲眷。就算是出了事情,恐怕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帮着。” 方氏想了想,也觉得老夫人说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翻过来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道:“老夫人,你看我们瑾哥儿生得可好?” 老夫人点点头,赞道:“模样端庄,礼教贤淑,自然是上佳。” 方氏心想既然你满意这就好办,便王婆卖瓜般自夸道:“您别说,我们韩府别的倒是少,就是姑娘生得多。但是府上未出嫁的姑娘还有五六个,且旁系里也有几个模样生得好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一回去便让人给送过来。您给做主,都许了。省得外边总说,妹妹都出嫁了,姐姐还留在家里。” 老夫人面露难色道:“这怕是不大好吧。” 方氏笑成一朵花道:“您千万放心,有孟夫人这样好的媒人,她们笑都来不及。您就放心的看,看得上眼的就给许个四家名门,若是看不上眼的,哪怕是蓬门小户,她们也自然是愿意的。您瞧着可好?” 方氏热情,老夫人为难的沉默了一阵,以商讨的语气道:“都是韩姓的女儿,一味的叫孟府来做媒,恐人说闲话。非说府上没有人,不如您看这般。过了年,开春里就是四家会,过了四家会,朝中人事调动,到时候我便让老爷给子俊安个职位在京都。再者三月里有个百花会,里面公子哥也多,朝中大臣皆来参加。几位姑娘等过了年,便来,四家会和百花会都是几个大家物色媳妇的大会事。几个小姐既然有孟府的依靠,想必也能有个好亲事。您看如何?” 方氏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得意洋洋。全凭了她,府上几个丫头才能有天大的福气,进孟府教养,还能去百花会四家会选夫婿。这回回去,她就是要好好挑一挑,挑几个样貌端正,又性子好的丫头,握在手里头,以后就算是出去了,也能时刻记着她的好。到时候她在家中的地位也稳固了。 方氏得了好处,大冬天却是满面春色,连连说了老夫人一番好话,将老夫人赞得是天上地下的,就差没拿尊莲花座把她给供起来了。 送走了方氏,老夫人低头看了看尚跪在地上,掴掌的巧果,一张脸早已肿得不成样子,只是微微低声说了句什么。巧果听了,身子剧烈一颤,旋即双拳握紧。张妈妈将巧果给带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张妈妈又回来了,低声在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 老夫人睁开凤目,开口顿了半响最后才道:“去房里取二十两银子来,一并给她的家里送去吧。其他的按她的话办吧,也算是不亏待了她。”(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八 猜忌 红玉收拾好包裹的时候,已是酉时。荣瑾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东西,一瞧明明来奔丧,却收了不少的礼。有些簪子衣服什么的,孟家自然就有。紫鸢瞧着有些颜色太老,有些款式也不新了,将这些衣服在荣瑾身上比了比,皱着眉道:“这都将我们奶奶瞧成什么样了,穿着都显老了。” 荣瑾放下手中把玩的玉如意,笑道:“若是不喜欢送人便是了。既然衬得我老了,送些给这里年纪大的嬷嬷吧。” 紫鸢一听要送人又心疼起来道:“奶奶,这么好的料子白白送人多可惜啊。” 荣瑾将玉如意放回锦盒,顺手塞给红玉让她包好。红玉眉毛都能夹死苍蝇了,左手拿着玉如意,右手拿着珊瑚座,怀里还抱着一个南山玉做的送子观音,一个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护住怀里抱着的送子观音,可玉如意和珊瑚座就不能顾及了。 红玉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玉如意。荣瑾连忙将那珊瑚座给稳稳托住。这才免了这些宝贝幸免于难。红玉送了一口气,一股脑爬起来磕头道:“奶奶恕罪。” 荣瑾将手中的珊瑚座放到桌上,含笑道:“也不怪你,东西太多了。之前事情,我孟府受了委屈,薛老太爷送了不少作为赔偿。因着老太爷送了,其余人也跟着眼色送了些过来。这各房各院的加起来就有两车了。零零碎碎的不如拿些出来送给几个老嬷嬷和院子里伺候的人。于我们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准给别人就是雪中送炭的东西了。” 紫鸢一听,嘴角一勾笑道:“奶奶,不是紫鸢说您。您就是心肠好,这么些年你虽然是冷冷淡淡的,韩府上下的下人哪个不知道我们院子的下人是待遇最好的。以前的时候就老是将东西送给院子里老寒腿的嬷嬷。如今也是这样。您放心,我定帮您做得妥妥的。” 荣瑾应付的笑了笑,看红玉忍不住打哈欠,心想也是太晚了。便道:“今日就这样吧。明日起早再来收拾。” 紫鸢和红玉点点头,荣瑾今夜就让她们先下去,不用服侍自己了。 第二日,荣瑾起了个大早。之前的收留的两个小丫鬟的事情,经过荣瑾的一番审问立刻就招了。她们是嘉庆帝姬的手下的几个下等丫鬟,上面的管事嬷嬷和三少的奶娘有过过节,成日里欺负三少的奶娘。管事嬷嬷手下的人也都少不了欺负三少的奶娘。她们也不过是踩低赴高,这院子里何处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是她自己也免不得做墙头草。更何况是这些个没有背景的小丫头呢。 荣瑾去了一趟三房,请沈氏帮了个可有可无的小忙。嘉庆帝姬薨了,大房没了主心骨。沈氏就算是往大房要几个人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这件忙荣瑾本不想帮。但是,荣瑾最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明明没有本事就是一条狗,仗着主人得势还以为鸡犬升天了。更何况,荣瑾其实从心里同情那奶娘。薛正虽然是三房独子,但是很不受老太爷喜欢。院子里的人都是看人脸色做人的,他必是少不得受了许多白眼。那作为薛正的奶娘,定也受不到什么好的待遇。 那管事嬷嬷想必在手段高超的沈氏手下也不敢私下再有什么花样。 临走之前,荣瑾去见了薛老太太。她身子恢复了七八成。现在还在静养中。奉茶的时候,荣瑾仔细打量之下,才发现这房里的几个大丫鬟通通换成了新面孔,见着荣瑾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皮子。出了老太太院子,荣瑾心中突然无限感慨,想薛老太太如何风光无限。现在却被拘在这小屋子里不能出去。荣华富贵不过是眨眼的事情。她虽高床软枕,富贵逼人,心却犹如广寒之地。月宫虽好,不是她所愿。 等到所有礼数都做周全了,出发的时候已经过午时。各类东西带了整整一辆马车。 瑞生家的今日得了紫鸢的分的衣服首饰心里喜着呢,见了荣瑾嘴都咧道下巴那儿去了,忙不迭的扶荣瑾上车。可只见得忠国侯府里之前那两个小丫头跑了出来。跪在荣瑾马车门口,也不说话,直直的磕了三个响头。 紫鸢就站在马车跟前,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那两个小丫头随即旋风一般的跑了。 紫鸢正要出口唤她们回来,荣瑾却先一步道:“莫追了。那两个丫头被摄魂了,这定是薛三少叫她们这么做。” 紫鸢一个大步踩着脚踏子上车,放下车帘,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荣瑾道:“这是那小丫头塞给我的。您瞧瞧是什么?” 荣瑾打开瓶塞子,放到鼻前一闻,味道倒是甚好,有股子花香袭人。荣瑾将这瓶子小心收好给了紫鸢道:“既是三少送的,必是有番心思。你且好好收着。回到京都,再请郎中来给你瞧瞧脸。” 一提及容貌,紫鸢便低头不语。她虽早已做好了一生相伴小姐身旁的准备,现在却是以这种状况留在小姐身边,她终究是有所介怀的。紫鸢虽然瞧着鲁莽,心思却也是通透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能总往坏处想。她索性不嫁,这一世都留在小姐旁边。没有了容貌的羁绊,也不会总有人想着通过打她的主意来分裂小姐的势力。留在府里久了,她也不会叫那个管事的瞧上说去做媒。这样一来,她便能获得小姐长久的信任,于她于她的几个哥哥弟弟都是一份好处。 ******************************* 荣瑾到府上已经是十一月末,府上还在为孟嘉宝的六岁诞忙碌。这一片异世界的土地似乎对六分外的执着。孩童有六月宴,六岁诞,十六冠礼,六十六大诞。有些达官贵人似乎甚至连妻妾的数量都要设为六。 孟府上就只有这一个男娃娃,老太爷自然格外重视。荣瑾一回来,还未放下行李,就被老太爷叫去训示。 一路上府里是张灯结彩,比起荣瑾成亲那日还要来得热烈喜庆。老太爷也是明理之人,知道荣瑾那边出了事情,也不多怪罪她延误之责,只是嘱咐她一定要将这六岁诞办得是热热闹闹的。 出了福寿园,转过松子林就是老太太的栖霞居。荣瑾此番湘南一行,得了一个道理,就算自己是这孟家的奶奶,只要是手中无权,便没有说话的分量。这里由不得她清高。既然已经来了栖霞居,干脆趁着热乎劲去老太太那处表示一番,也算自己这个外甥女儿的一番心意。 来了栖霞居门口,荣瑾正巧见着容妈妈从里面匆匆忙忙的出来。只见她眉头紧锁,面带愁容,倒不像是这府里的喜庆之人。荣瑾想她如此面容,那表示里面那个也是在发愁。 容妈妈心里愁得不是别的,就是这孟嘉宝的六岁诞。老夫人的话犹在耳边,她这几日操办下来,也觉得苦不堪言。一出门,也没看清人,只顾着往前走。神色恍惚间,竟撞着了人。定了神一瞧,正是二奶奶,忙不迭赔罪道:“瞧老身这眼力劲,人老了,不中用了,竟连二奶奶来了都没瞧见。”说着,招手唤来一个粗使丫鬟道,“快去通禀,二奶奶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荣瑾见容妈妈面露倦色,想是这几日为宝儿的诞辰操劳过度,不禁道:“容妈妈,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啊。宝儿寿诞虽然重要,若是累坏了身子,谁来照顾老夫人呢。” 容妈妈一听这话,心里七分酸楚便霎时减去了三分,左右瞧一眼后,才拉着荣瑾的手道:“人人都说二奶奶院子里下人最有福气,今日老奴也觉得果真不假。别人都以为我当我落了个好差事,谁知这各种苦楚无人知啊。” 荣瑾见容妈妈略有松防,便顺杆而上,回握住容妈妈的手道:“妈妈多多辛苦,我瞧着于心不忍。我虽说没有操办过这么大的喜事,不过多个人总多一把手。今日我来请安,妈妈不如同老夫人说一说,让我来帮一帮您,可好?” 容妈妈见状,立刻面带喜色,仿佛就等着荣瑾这句话,未等荣瑾说完,早已点头答谢:“奶奶能体恤老奴,老奴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老奴这就和老夫人去说。老夫人也正为这事情发愁呢。二奶奶这次帮老夫人分忧解愁,老夫人想必也不会为那小事介怀了。” 小事?荣瑾一听,耳朵立刻就竖起来,难怪她成亲未过多久,老太太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捉住那话尾急忙道:“荣瑾不知何时让舅母生气了。还请妈妈帮着解惑。” 容妈妈自知失言,面色青青白白变了好几回,支支吾吾道:“这等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不好多说。奶奶若是想知道,不如自行问一声老夫人。老奴相信,以老夫人和二奶奶的情分,定能将这事情说清楚的。”(未完待续) 一百七十九 定北王世子 月朗星疏,百花帐子里人声鼎沸。大红的寿字贴在纸窗上,红艳艳的仿佛渐开的红梅。 不同于前厅的热闹,后院的库房也是热火朝天。丁伯看着屋内堆放着的各式珍宝,笑得嘴都合不上。各家送来的贺礼少也有十几万银两。正中的大寿桃足有两斤重,金灿灿的险些闪花了他的老眼。那珊瑚串色泽红艳,触手生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那堆放着的几十匹江南送来的蜀绣每一匹都是用银线金丝绣成的,华贵无比。桌子上方的三角青桐勾戟鼎是几千年传下来的宝贝,置物与内,千年不变。 待到一众小厮搬完最后一样贺礼,丁伯便吩咐他们都退了下去,唤了小镇子在门口守着。 屋内没有了人,丁伯一个人面对这满屋子的宝贝,端详了一边又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对着瞧了一眼,心里突然不是那么滋味了。他想着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这宝贝见过无数却没有一样是他的。眼见着这东西就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动,这对他来说还不如戳瞎了他的双眼。 丁伯搓着双手,贪婪的看着眼前的金寿桃,左右踱步,无论从哪一处看去,这寿桃似乎都是那么诱人。关上门,无人打扰,他可以幻想满屋子的财富都是属于他的。百子千孙芙蕖帐,琉璃雕花瓶,白玉孔雀衔珠链,所有的珍品都是属于他的。 依稀间,他似乎听到了耳畔有温软语声恭敬的称他为老爷,又有人在旁高声赞扬美誉。觥轴交错,红艳艳的铺满了天地。相爷,相爷,相爷。。。。。。 “丁伯?”突然间外边的小厮唤了一声,他骤然从美梦中醒来,睁大双眼,慌乱的看着周围。一切美景都已经烟消云散。那些词措和视线都是一场青烟。他失落了一会儿。随即重整精神,推开门道:“怎么了?” 小镇子回道:“丁伯,二奶奶房里来说请您今晚将库里的东西清点了,把册子送过去。” 丁伯推开门,颤巍巍的支着身子,半是咳嗽道:“我知道了。”继而又关上门。 *************** 夜里宾客聚在一处,在后院放了烟火。空中窜起的烟火如同流星一样,嘭的一声四溅开来,流光满目。众人眼神都是暖暖的。略带着欣喜瞧着上空五颜六色的花火。 荣瑾抱着宝儿坐在一处,宝儿很是新奇的瞧着烟花,看着上空一朵一朵绽开的花朵,不停的拍掌。乐得咯咯直笑。 宝儿虽小,荣瑾连着抱了几个时辰,手臂难免有些酸痛,不由捶了捶手臂。 郭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挂心,劝道:“还是由老奴来抱吧。小少爷虽然人小,可分量也不轻。奶奶这般抱法,明日手臂怕是要抬不起来了。” “不了。”荣瑾避过郭妈妈伸过来的手,牢牢的将宝儿抱在怀里。 荣瑾虽然手臂上疼,心更是难受得紧。她从未这样的觉得这样羞辱过。仿佛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宝儿的肉嘟嘟的身子靠在她身上,她只觉得心中的愁苦顿时减去了大半。她前一世结婚五年,有过三个孩子,没个都未出世便死在了那个人的手上。她心里曾是无比渴望孩子的,可是自己不能生,让她对孩子多少有了些抗拒。这一世嫁过来见着宝儿。心里虽然欢喜,可是难免有些抗拒。如今,他软软的小手拂在她的手上,似乎能免了她的一切伤痛一般。 过了一会儿,宝儿在她怀中不安分的扭扭身子。转过头对着她道:“你能不能放下我。” 荣瑾抱着他不放,只问道:“怎么了?” 宝儿不答话,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来道:“你抱得我不舒服,你要下去。” 荣瑾换了个姿势,将他又抱在了怀里。宝儿神色古怪,突然怒道:“我说了我想下去。” 荣瑾奇怪,这孩子平日里挺老实的,怎么突然闹起别扭来。却见宝儿攥着衣摆,低着头,耳根子都红了,便关心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宝儿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荣瑾见他样子不对劲,便问道:“若是不舒服,我先抱你回房歇着,请大夫来瞧瞧。是不是席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宝儿挂着一张几欲要哭出来的脸,荣瑾更是心急,抱着宝儿对着身后的紫鸢道:“你先帮我给母亲和二爷去告退。宝儿身子不大舒服,我先带他回房,稍后再回来赔罪。” 荣瑾抱着宝儿跑了半路,宝儿额头挂着汗珠,一张脸已经憋得酱紫,吓得荣瑾停下来关心道:“可是难受得紧?” 宝儿摇摇头,咬牙切齿断断续续道:“你....先放我....下来。” 荣瑾见他这般样子还是逞强,心中更气,想打他又顾及他的身子,只得生气道:”怎么这般不听话?都这样了还逞强。” 宝儿紧闭的嘴唇忽而张开,忽而又紧闭上。荣瑾见他这样,心疼不已,打算加快脚步。刚一迈步,就听见扑滋的声音,随后便一股恶臭。荣瑾惊讶半响,低头看着宝儿。宝儿白瓷般的脸早已成了猴屁股了。他捂着脸,只能以怒掩羞,大吼道:“我都说了叫你放下!你总不放我,我这一憋便成了这样了。都是你的不是。还不快放我下来!!” 荣瑾板着一张脸,将宝儿放下来。后面的郭嬷嬷和胭脂都笑得前俯后仰的,宝儿羞愤的瞪了荣瑾一眼,捂着肚子,一路撒开了腿儿跑,连平日里的礼节都不管了。郭妈妈和胭脂眼瞧着宝儿跑得老远,紧赶着也跟在后面追过去。 宝儿一走,荣瑾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待气顺了,荣瑾扶着腰,依旧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往回走。 一路走来,不见人影,空中烟花燃放的声音依旧不停。漫天璀璨,远远望去那一处的水榭楼阁,仿佛是另一片人间。她远远的隔着岸观望,只觉得自己远离了斗争的中心,浑身说不出的畅快。 她索性转了身,往这一处台子处走去。冬日的葡萄架下,半片叶子都没有,盘结在一起的枯枝仿佛据地为王的山蛇,将架子绕得结结实实。 自穿越以来,她每一日都过得谨慎,战战兢兢心计盘算,几乎忙得喘不过气来。乍一眨眼间,她就将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迎来自己的第一个新年,她突然有些恍惚起来。 十一月里的风像是加了棉絮里夹了刀子,刮在脸上,钝痛钝痛的。枝桠见穿梭的风好似是呜咽声一样。她到如今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了?她活过了最初最艰难的几个月,心里仿佛有根弦绷得那么紧,霎时松懈了,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忽然想念起家里的亲人。大哥可曾安好?小妹还是那样调皮么?爷爷的身子一向那么健全,现在应该正在家中下棋吧。不知他们是否都已经忘记了她呢?刚思及此,泪以盈眶。 身后忽而传来人声,荣瑾忙以手拭泪,匆匆往别处走。藤枝缠绕,枝杈绵延,今日穿得隆重,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反倒不便起来,急忙间,头上的金步摇被树枝一勾落在了地上。 脚步声渐近,慌忙间荣瑾也顾不得其他,只得往里面的一处假山出躲避。那山石说大不大,恰恰好能掩去荣瑾一人身形。 果真,有小厮提着灯笼引路,两个男子正往这一处走来。原隔得远,山石又挡住了大半,荣瑾只见着两团影子,一人说话如七弦琴清亮,略带些稚气,想是年纪尚小。另一人笑声朗朗,中气十足,反倒有些中年男子的气魄。 荣瑾只盼着他们早些离去,不要发现自己。虽说是府上客人,可是究竟是哪些王公子弟,她也不认识,若是闹出误会,便是大事了。 湖边的风呼呼的吹着,水面似乎刻意将那两人的对话传过来一样。 只听见年长男子道:“乐楠,你说今日府上,可有什么中意女子?” 少年嘻嘻笑道:“满心眼里都是女人,怪不得是脂粉堆里长大的沈二公子。平城沈氏一族出美人,以你的眼界,天下还有谁能入你的眼。”荣瑾暗自在心中回想沈氏一族的二公子的姓名。 沈二公子忽然大笑几声,自嘲道:“沈氏一族出美人,可惜不出状元,只出我这样的纨绔子弟。” 少年声音也低下来,似是回头吩咐了一番,那小厮留下了灯笼,便走了。 “你何必妄自菲薄,英雄自有用武之地。你大不了做一番给这天下看看好了。”少年的劝慰带着一丝鼓励。 沈二公子摇头道:“你不知。沈家自有沈家难处。明年太子妃大选,必定也是沈家。你母亲何必白费这力气呢?” 荣瑾大惊不已,沈二公子说得这般笃定,让她不由心生疑窦。一时吃惊,竟不小心碰到了手边枯藤。入冬树木失去了水分,轻轻一碰便折断了。咔嚓一声响,荣瑾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 联姻 五月初夏,日子渐渐热起来。院子里的女子也早已悄悄换下初春时候的袍子,穿上了掐腰的丝绸小衫和轻纱做的薄裙。 荣瑾院子里的人也总算是补全了。新招了三个庄子里的丫头,放在房中。这一回是荣瑾亲自挑选的。各个都是一等一的机灵鬼。 飞燕是南边的庄子里出来的,长得秀气,一手针线活让人叫绝。昔年是家生子,家中人世代敬奉孟家祠堂,对于这些年家中发生的事情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人了。冷霜是孟家暗卫中挑出来的。虽说荣瑾甚为郡主,皇室自然会有暗卫挑选。不过,终究是男子不能近身保护。现在权位更重,荣瑾不得不挑一个女子能时时刻刻贴身保护自己。 院子里前一阵子请走了一群女子,荣瑾正躲在房里不问闲事。此刻正值日头高照,沁春居主屋里是一片安静。 飞燕正在绣花,昔年则是哄着宝儿午睡。荣瑾看书看得眼睛累了,正想伏在案头睡一会儿。 却听见外边传来声音,不一会儿,便听见丫头来告了沈靖蓉竟来了。 这还是沈靖蓉和荣瑾自册封大典之后,头一回说话。荣瑾有些喜出望外,一下子连睡意都没了,忙叫人请了人进来。 沈靖蓉依旧是行姿优雅,挑不出半分毛病,刚坐下便道:“听闻你这里多了几个人,我也看看,认个眼熟。” 荣瑾看了看沈靖蓉虽然板着脸,语气却大不同从前,疏离间竟然有了几分亲密,也不由笑道:“我这忙人总算得了一刻闲工夫,能不先将房里人给置办了么?话说前几日院子里吵得厉害,你竟然也不曾说什么,真是憋得住气。我可听说连住在东南院子里的薛芙都受不住,发了好些脾气呢。” “她一向而来都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也怪不得如今让人牵着鼻子走。(.好看的小说)”谈及薛芙。沈靖蓉轻抿一口茶,眼中露出出讽意。 “她虽说性子急,也不至于沦落到蠢的地步。怕是让人个蒙蔽了。听你的话,似是知晓那人是谁了?”荣瑾想了想道,好奇的看着沈靖蓉。 沈靖蓉放下茶碗,拿出丝帕轻拂了拂嘴角,优雅又从容道:“想不到你也猜不出来。看来韩元霜真是深藏不露啊。” 提及韩元霜,荣瑾的脸自然而然的沉了下来。“我倒怪不得近日薛芙处处找我麻烦。愿来是有人在背后唆使的。” “我虽说不曾波及,可见得薛芙在院子里得势。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我今日便是有事情想和你说一说的。”沈靖蓉也不顾在场的几个女子,只大方道。 原本正想往外走的昔年和飞燕听到这一番话,当下便停住脚步,既然听都听到了。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两人讪讪留在原地,不由望向荣瑾。 荣瑾当即道:“既然沈姑娘不赶你们走,便是将你们当自己人了。你们只管留下。” 沈靖蓉却突然道:“不,我可不曾将她们当成是自己人。今日之事,倘若泄密,除了你我,便只有她们几人知晓。到时候,便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 沈靖蓉慢慢扫视过昔年和飞燕。见两人皆是面色不变,这才接着道:“薛芙入宫,这是早已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若是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我沈家自然是不许的!” “那白蕊难道就不一样?她和元霜一样是韩家人。”荣瑾问道。 “那不同!”沈靖蓉解释道,“若是殿下心中中意。我自当甘愿为殿下出谋划策。但若是有人想在其中耍花招。我岂可允了?” 荣瑾见了沈靖蓉难得生气。(.好看的小说)自知是触及了她的逆鳞,便转了话题道:“你既然来都来了,定是想好了主意。你只说与我听,看我帮不帮得上忙?” 沈靖蓉沉思半响,手握着茶碗。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这才神情郑重道:“没有。” 荣瑾顿时有些气结。“没有,那你沉默那么久做什么?” “方才我在想,不过想不到太子殿下的喜好。只好作罢。”沈靖蓉波澜不惊的解释道,说罢还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荣瑾不知作何表情,只好转过脸去暗自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我倒是早先想了个主意,原本是想给明珠用的。不过,眼下既然你要。不如便由你来吧。” 孟明珠和荣瑾素有来往,颇为亲近,沈靖蓉是有耳闻的。听到荣瑾如是道,断然拒绝道:“罢了,既然是为她人嫁衣,夺人之美岂不小人?” 沈靖蓉大家礼教,荣瑾亦是了解,连忙将计划给沈靖蓉前前后后说了一边。沈靖蓉这才释怀道:“想不到那孟明珠竟然这般豁达,甚至不想入宫!” 荣瑾含笑,却是每个女子大抵都对于那无上的凤座有着一种内心对于权位的渴望,就如同是人对于美的追求。可是亦是有人能聪明的判断,宁愿安守在大家宅门内,也不愿意入宫。 荣瑾便是,孟明珠亦是如此。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日落时分,沈靖蓉这才离去。 待到沈靖蓉走后,荣瑾便唤了飞燕过来,看了她的绣品,上面的绣花已然完成了大半。模样都是上等,和自己花的半分不差。荣瑾又嘱咐她这几日多多留神,莫要将这东西给露在人前。 傍晚时分,沁春居来了个难得的客人。 荣瑾正打算用膳,却听见东来气喘吁吁跑过来道:“郡主,二爷在外边被困住了。” 爷叫人给困住了?胭脂不由慌了神,脱口而出道:“爷这般厉害人物,怎么能叫人困住了?这府上的护卫都是做什么的?” 东来不解的看了胭脂一眼,心想:沁春居里的人越发没有规矩,主子还没说话,下人就巴不得开口了。 胭脂这才知晓自个儿说错了话,叫荣瑾一瞪,顿时退后了几步,不敢在说话,只是这眼睛还是牢牢的看着东来。 东来着急道:“郡主。事态紧急,东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还请郡主随我走一趟。” 东来平日稳重,荣瑾见东来方寸大乱的样子,顿时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忙跟着东来上了轿子。 轿子一路快行,出了府,荣瑾换坐了自己的御辇,吩咐马车快些走。 东来跟车夫耳语几句,也忙跳进车内道:“郡主,这会子在马车里,小的便长话短说了。今日是京都一年一度选花魁的日子。二爷和周大人一同去温柔乡投花魁。却不料半道被夕颜姑娘给留住了。爷这会子正想法子脱身,只求郡主今日帮小的这一回。您也不见得让爷留宿在夕颜姑娘那里吧。” 东来说完看了看荣瑾的脸色,却见荣瑾面色如常,心想自家奶奶真是好定力,听了这一番话居然还能镇定自若。若是换做别的女子不知道该怎么闹了呢! 荣瑾听了一番话,心里只觉得好笑得紧。这天下男子谁人能对投怀送抱有抗拒之力呢?偏生孟时骞却不喜欢了。可既然不喜欢,作何又要去。真是既想当婊子又想里牌坊,做作得不行! 他虽对我不仁在先,可荣瑾还是懂的些许道理的。如今都在车上了,拂了他的面子总归是不好。叫下人看出端倪来,院子里她二房韩氏的罪名便又多了一条:忤逆! 这一边荣瑾正在马车上,那一头温柔乡里孟时骞是如坐针毡。 眼前女子虽说姿容皆是出众,可露骨的衣衫和挑逗的眼神,让他心里十分的不自在。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是家中那个清淡的女子的身影。他记得这女子嘴角永远挂着的一抹笑和恭顺的身影,纵使身处逆境依旧坚韧的眼神。 他无比的想念,他想他是不是有些醉了。 身旁的女子却娇吟一声:“爷,”两条雪白的膀子水蛇般就勾住了他的颈道,“怎么不再喝了呢?莫不成是嫌弃夕颜伺候不周?” 明明是这样成熟诱人的身躯,孟时骞却不觉曼妙,反而有些恶心。对比那夜里记忆里她轻轻的哭泣声,就顿时是淤泥比之荷花,让他避如蛇蝎。 夕颜眼见孟时骞不为自己美色所动,顿时不由在心中疑惑,这男子莫不成是不能?她这一招可是十拿九稳,但凡是男子自然是不能逃脱她的掌心的。她心想定是自己还不够卖力,那面上越是正经的男子越是喜欢不正经,这朝中一品的太子太傅定是喜欢更多些情趣。 夕颜不由将外边原本就轻薄的一件宽袍大袖给褪去了半截,露出大片白皙的肩颈和丰满的胸。那波涛之间,怕是男子都难以把持。 孟时骞见夕颜已然是宽衣解带,顿时火光不已,怒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夕颜见孟时骞慌乱不已,心中雀跃还以为是得了他的欢喜,索性将衣服都脱了,只穿一件荷花胸衣和一条纱裙,那窄小胸衣下包裹着的诱惑如同硕大的果实,散发出诱人的甜美。她搔首弄姿,刻意抖动了一番,媚眼如丝道:“爷,奴家热。正是五月里了,奴家心里热得很,像是有把火在烧。爷难道不热么?奴家为爷宽衣~”(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一 杀子夺嫡 马车出了孟府门,荣瑾旋即从还病歪歪的倚着车厢,连出入都需要搀扶的孱弱样变作生龙活虎的样子,大手撩开车帘子。 寒风呼呼而过,划在人脸上,连空气里的尘埃似乎被冻结成了冰凌,打在人脸上仿佛能渗出血珠子似的。饶是这般,荣瑾心里却是无比的畅快,放下帘子,回过身激动的拉住玉函的双手道:“玉函,我出来了,我终于凭一己之力出来了。从前,我从未想过这外边的世界是如此的好。被禁锢的几个月里,我无时无刻不曾想要自由。如今,我终于自由了。” 玉函握住荣瑾的手,欣慰中更带了一份感慨。这么些时日里,她和她一同关在沁春居里。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只怕老夫人会派人过来将她们灭口。如今,峰回路转,她们总算是有了能活下去的机会。 宣武门的偏门就近在眼前,高耸的城墙,瑞兽先环门扣,高大赤金,栩栩如生,但是行驶而过,便似有寒风如兽吼扑面而来。 宣旨的公公拿了腰牌,交给守门侍卫检查。荣瑾旋即放下了帘子,避过那些守卫好奇的目光。 过了宫道长街,便在韩白蕊所在的春熙宫门外停下。玉函扶着荣瑾刚下轿子,迎面便瞧见了韩白蕊披着一身白狐裘所制的披风走过来。 两人虽从前种种不合,但今日相见,却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姐妹之情。两人双手交握,一时竟也无语凝咽。 还是玉函先声道:“两位主子相见感人,可外边天寒地冻的,蕊婕妤还有着身孕,还是先进屋去吧。” 荣瑾忙拭去眼角泪珠,破涕为笑道:“你瞧瞧,我都糊涂了。来来来,快些进屋才是。别伤着娘娘的身子。” 韩白蕊怔了怔,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面上却化作一丝苦笑道:“是,都听阿姊的。” 荣瑾扶着韩白蕊进了屋子,待她在榻上坐稳,便领玉函俯身行礼,叩拜道:“臣妾参见蕊婕妤,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做什么呢,这里又没有外人。”韩白蕊连忙将荣瑾给扶了起来。 “宫中礼节不能忘。娘娘我相见自然高兴。可也得时刻留着神,不能乱了尊卑。你如今贵为宫中娘娘,承得一宫主位,更是承袭皇嗣。这个礼节如何也是行得的。”荣瑾将礼行完之后,这才起来。 “好了,都下去吧。”韩白蕊挥退了两旁的宫人,又见玉函不动,看了荣瑾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开口道,“家里也不见你如此严谨,如今愈发的小心起来了。” 屋内不见了人。荣瑾才细细打量起整个宫室来。 春熙宫布置富丽堂皇,虽宫中不饰金银,却处处可见其荣贵之处。屋内不焚香却自有一股浓郁芳香,两旁的百子帐子取义子孙满堂,自入屋起地上便是一层波斯羊绒地毯。一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脚底也暖洋洋的。荣瑾从前的住的老式的房子。家里常年铺着一块地毯,据说还是十分贵重从国外定制回来的,如今与之一比,当真是沙比之金,万分不能及。 见屋内种种布置。荣瑾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韩白蕊虽并不是自愿入宫侍奉圣上,且韩氏地位低下。荣瑾很怕皇上一时兴起,恩宠过后。便会将韩白蕊抛之脑后,届时韩家当真如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盛宠如此,荣瑾不由欢欣道:“我见你宫中这般,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宫外谣言四起,韩家又被人软禁了。还好,你这个孩子来得及时。能助我脱困,也能帮韩家脱离难关。” 正是高兴的时候,荣瑾微微垂首,却一丝凉意划过心头,抬头又见韩白蕊神情虽是欢喜,却在眉宇间多了几份忧愁。 “莫怕,这个孩子,是你的孩子,是你的福星。皇上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到时候,你生个皇子出来,便是韩家也能成就一番。”荣瑾拉起她的手道。 韩白蕊的双手柔弱无骨,蔻丹染成的指甲,带着甘美的味道。荣瑾轻轻拍着她的手,却见她眼中渐渐扩大得不安,颤抖的瞳孔,带着恐惧的美人面瞧上去依旧是赏心悦目的。 “那是自然。”韩白蕊如是说着,眼神却避开了荣瑾的视线,手更是无意识的紧紧攥着手中的丝绢。 宫中亲眷探访,都是有时候的。相见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却是时候离宫了。韩白蕊不顾劝说,一直送荣瑾到了宫门口,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荣瑾上了马车,素色的披风和宫墙脚的积雪融于一色。皇宫的城墙是那么的高,马车渐行渐远,将韩白蕊远远抛下,直至成一个火红的点和宫门一起缓缓的被关上。 恍惚间,荣瑾觉得这一刻韩白蕊的命运便是她一手造成的。纵使她如今集万宠于一身,可到头来,她有的不过是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手上忽然间的温暖,让她清醒过来,她转头看向玉函。玉函只是微微抬眼,恭敬道:“奶奶,各人自有祸福。何必自责呢?若是当日纵使蕊婕妤能入东宫,也未必能得此番光景。女子入宫从来一己荣辱不能独善,若是她当真侍奉太子,心中情谊,迟早会害了她,害了韩家。倒不如,侍奉皇上。皇上正值壮年,若是诞下皇子,此番荣华,不可限量。” 玉函的话,她何尝不想过。可是这宫中从来花无百日红,皇后势力与玉贵妃抗衡,韩家如今能独善其身全凭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来得古怪,怕是。。。。。 荣瑾眉宇深锁,心中愈发不安。 此时,马车车厢却是一个震荡,颠得荣瑾险些磕着手臂。玉函连忙扶住荣瑾,扬声质问赶车的车夫道:“糊涂东西,连马车都不会驶了么?” 马车一停,隔着帘幕,传来家丁惶恐的声音道:“启禀奶奶,小的不敢。只是,前面马车一时拦住了去路。” 玉函只当时那车夫鲁莽,气势汹汹的出了马车。荣瑾揉着手臂,半响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心里正奇怪着。 此时车帘却被人撩起,走进来一俊美男子,执着一把九骨玉扇,一袭黑发披肩,一双眼,眼角略高,锋芒毕露。 “和硕郡主有礼了。”他略作纨绔将披在胸前的发丝,撩至颈后。 荣瑾怔了怔,面不改色道:“沈二爷有礼。” 沈二少瞧着她的模样,忽而笑了笑道:“如今当真是长大了些了。不仅做得规矩,连笑得也十分规矩。”说着,伸手往怀里,似要掏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荣瑾心中一紧,常听闻沈家二少常备欢情迷香与腰间,引得女子沉醉。莫不是今日。。。。。荣瑾本是怕得慌,却转念一想,反倒大胆起来。她既是孟家的人,且母亲又是沈氏的嫡出小姐,纵使沈家不顾及着孟家的颜面,总不会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吧。 沈周齐瞧荣瑾眼中原是惶恐不已,却又渐转为沉思,如今反倒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显得十分镇定的样子,不禁笑着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将其中步摇取出,伸手捋过她耳边略有些松散的鬓发,簪了上去。 荣瑾所见这一款凤穿芍药的步摇正是当日葡萄架下,自己所遗失的,眼底惊讶一览无遗。沈周齐帮荣瑾插上这一只步摇后,便回到对座中规中矩的坐下,笑道:“幼妹不必担心。我虽是好姿容者,却也是君子好逑,不敢逾越。如今这般相见实属无奈,还望妹妹见谅。” 他既已知晓自己的身份,荣瑾反而起了疑心。若说以沈氏的能耐早该知晓她是沈家三房嫡出的女儿,为何在她最是风光的时候,不曾来说,偏是这般境地,才来认亲呢?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倒不相信,沈氏竟愿意趟这一趟浑水,只为她这个外嫁女的女儿。 “二表哥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相商?”虽她心里起了疑心,荣瑾还是得做出和蔼的模样。 沈周齐见她虽言语亲热,眼中却充满防备之意,不由苦笑。果真叫老人家猜得正着,想要说动这位久不见面的表妹当真是有几分头疼了。不过,他既揽了这个活,自然还得办得妥帖,不然,老太爷责怪起来,可不是戏耍几句便能敷衍过去的。他一本正经道:“今日前来,不为其他,我只为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若是换做平日,她只当眼前人是胡言乱语,可她落入这般田地,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荣瑾几番思索,盯着沈周齐的眼牢牢看了一会儿,确信他并无说谎,才道:“何出此言?我如今乃是堂堂和硕郡主,就算他们再按耐不住也不能就此杀了我了事啊。” “若是你不信,大可今日去孟府门口看看,想必如今你的沁春居应成火海了。”沈周齐挑起车旁的帘幕,看这一地的雪景,忽然凉薄一笑道。 此言一出,荣瑾仿佛五雷轰顶。他们竟这样容不下她?恨不得烧死她?她可是堂堂郡主,竟明目张胆的坐下这杀人放火之事? 人常说,人若是怕极了,怒极了,恨极了,便似是再无感觉一般,反倒是冷静下来了。荣瑾竟连哭闹都不曾有了,心中一片平静。 沈周齐见她既不哭,也不闹,反倒十分镇定,不禁有些好奇眼前的女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便玩笑一般道:“如今,倒是比方才更加安静了许多。莫不成是你早不想留在那个家里,这一次逃脱,反倒是让你逃出生天了?”(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二 姬老妇 火光烧得人脸红彤彤的,隔着一条街,荣瑾瞧着浓烟滚滚,像是一条狰狞的黑蛟盘旋在上空。[.超多好看小说] 印着沈家家徽的马车停在长华街口,沈周齐恐带她们到孟府面前露面,反而会招惹事端,这才带着到离得最近的长华街。天气晴好,正是日落时分,孟家的家园上方的云像是一并烧了起来一样,火光冲天。 玉函瞧着那浓烟,又见这街上早都没了人,一边那帕子帮着荣瑾捂着口鼻,一边道:“奶奶,这地方烟实在太大。呛着了身子,这嗓子可就坏了。” 可此时,荣瑾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她木木的瞧着那一簇红云,像是用手能拧出血来。不,那就是血,是她一房人的性命。紫鸢是为她而死的。若是今日她带着她出门,她便不会死了。孟家这般狠心,连她堂堂郡主都不会放过,更何况这个知晓内情的丫头。 烟越来越大,空气中夹在着木屑和粉尘,迷得人都快睁不开眼了。 “奶奶,多想无益了。如今,还是保住自己性命来得重要。我们还是先虽沈二公子回去吧。”玉函见荣瑾这般,心中也只叹孟家无情,又不敢多言,先缓缓的劝了她回去才是了。 “还唤我什么奶奶呢?孟家的二少奶奶今儿已经死在这场大火里了。”荣瑾生生将血泪都含了回去。今日之恨,今日之仇,她便不信,来日没有报的机会。无论如今,欠她的她必要讨回来。她苏霏要血债血偿! 沈周齐远远的瞧着韩荣瑾主仆两人,越看越觉得这主仆两都是做得成大事的人。撇开韩荣瑾不说,但只论她身旁那一个中年妇人,进退得宜,方才见了他竟也不吃惊,当即机灵的行礼问安,更是顺势确认了自家主子的安好。她行事不张扬。且做事十分稳当妥帖,也见得调教得极好。这种人若是在宫里也必是主子身边的心腹。 再一看他表妹。当真今时不同往日。虽幼时曾有相见,但也不见其可长之处。容貌姣好却也不曾出众。沈氏一族为后位必入人选,家中女子自然貌美。可这些貌美女子也是祖先世代积累才获得这般的福荫。本家不出则选偏房,偏房不出,则选远亲。世代貌美之人结亲,三代之后必出绝色之容。如此一来,沈氏一族不仅女子,甚至男子大多好颜色。 岁月匆匆。竟洗练得她这般沉静,略略抬头之时,她鬓发微动立于这黑瓦白雪之间,倒像是融入画里一般。这样的一瞬的美。天下无人能及。 荣瑾扶着玉函的手,慢慢转身,雪地难行,她走得格外小心,渐渐步行至马车外。 沈周齐自是先一步上马车,伸出手来打算拉她一把。却不料,眼前葱白似的手却有意避闪了一下,越过他,自行上了车。想来到底她还是会有些迁怒。 入了马车。荣瑾愈发的不说话,只怔怔的瞧着转得飞快的马车轮子下面的积雪发愣。沈周齐瞧不出个所以,便想从玉函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玉函自然知晓,恨怨怼,心字成灰。一桩桩的变故来得太快,让人还未及悲。却已心死。她们这一走,紫鸢姑娘必是活不成了的。除非,孟二爷还念及旧情,能护着她一回。可,她们奴才本就是轻贱的命。怎会叫人费心呢。 今年京都的冬日真是漫长得很。虽然快到春日,却还是一片萧瑟。不过,冬日总是会过去的。出了二月里。便是万寿节,随后便是三月三上祀节。春光来得太快太好,这冬日里忽而乍起的一桩旧事,便也随着雪化得一干二净。 不知是碍着孟家脸面,还是宫中有人发话。二月里虽说是万寿节,皇上也许了棺木出殡还添了一位封号。只下令不得张扬,屋院内不许见白,不得有哭声。这样的哀荣,竟不知是讥讽还是恩宠。 平城地势低峻,四周都是高山,唯有东南处有一丝缝隙,容人通过。平城偏北乃是京都与北地联系的重要枢纽。离平城较近的便是湘南。再往北边便是沛国公的封地了,最北的临近边界,由定北王的守卫。 平城虽是沈家本家,却不为其封地。沈家得殊荣而封侯爵,却不曾授其封地,只单单赏赐了几百亩的田邕。好在,沈家家大业大,又行商,也不靠这些田租过日子。 这里四季如春,景色宜人,最是适宜病人调养。远离了京城,来到此处,总让荣瑾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自沈周齐将荣瑾带到此处之后,便不曾再来过。倒是沈家五少爷来得挺勤快的。每隔几日都来瞧瞧她,陪着她说话,还时常带些奇闻轶事消息进来。 院子里的奴仆虽不拘着荣瑾,可荣瑾到底也没有什么心思出门。韩府的事儿让她心口堵得慌。且蕊婕妤在宫中的孩子就像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说到底,荣瑾总还念着孟时骞。方才定情,却被活生生的拆散,怎能不挂念。 玉函见荣瑾总是这么闷闷不乐的,心里也是急坏了,今儿起早刻意从后院里摘了几株上好的桃花进来。撒上水,插在白玉瓶里,放在荣瑾的梳妆柜子的顶头。 房里原本点着沉水香,桂枝和薄荷的气味显得有些单调,但加了一味桃花,却变得活泼起来。 白日里起来,荣瑾刚一抬头便瞧见那一株开得正艳丽的桃花,瞧瞧窗外春色,不禁笑道:“屋里时日匆匆,竟不知是春日里了呢。” 玉函瞧见,拿支木将另两扇窗户也支起来道:“平城气暖,小姐不察觉也是自然的。奴婢今儿去外边拿东西,路过小花园,见桃花开得实在是好,便忍不住折了几枝放在房里。” 荣瑾岂会不知晓玉函的苦心,前些日子她一直郁郁寡欢,定是让她担心了许久。索性今儿闲来无事,沈衡舟送来的几本书也被她翻遍了。便起身披了春衣,边望着窗台,边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辜负了这好春光。” 玉函见荣瑾终于有意思出门,欢喜得连忙开了门道:“小姐,春日虽好,早起还有些凉,还是再加一件衣裳的好。” 荣瑾本穿着中腰半臂,听玉函这般,便换了一身掐腰荷叶边的盘扣外袍。 玉函领着荣瑾挑了一条不常有人走的小路。毕竟她们主仆身份尴尬,若是碰见沈家的亲眷,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避着人走。 沈府的花园与孟府的风格迥异。京都地处北方,多假山怪石,而平城则多为江南园林风光,花木繁多。 春日里百花争妍,连花园里无人问津的角落都开满了花簇。 “和风丽日,当真是良辰美景。”荣瑾说话间,略略带了几分笑颜。“韶光缱绻,也不知家中的桃花开得如何了?” 玉函扶着荣瑾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道:“听人消息说老爷夫人应是被赦免了。毕竟,宫中的蕊娘娘身怀龙裔,为保其安心,自然也得好好生善待韩家。” 提及孩子,荣瑾就想起在春熙殿里的一番话,一时分神,不小心挂着树刺,葱白的手指便渗出了血珠。 “小姐当真不小心啊。”玉函紧张得连忙拿过荣瑾的手指来瞧。荣瑾浅笑道:“不打紧,不过是破了一点,回屋去擦了药膏便没事了。” 此时,外边却传来了一阵女眷的娇笑声。荣瑾连忙拉着玉函的手打算避忌,却不料,正巧被撞个正着。 沈家宗室女儿,荣瑾只见过一个便是沈靖蓉。现在面前的几个虽都长得貌美,终究气度上还是少了几分为后的风范。也可见沈家选沈靖蓉自有一番眼光独到。 这一群人语与荣瑾撞上,皆是怔了怔,倒是荣瑾先反应过来,做了个蹲儿,道:“见过各位沈小姐。”瞧着也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想必内院也不会有外人来,这里就都该是沈家的女儿了。 见荣瑾行礼,这一簇人中走出来四个女子也款款施礼道:“见过这位小姐。” 玉函也在身后与那些仆妇丫头行礼。 这四人眉眼处都有几分相似,瞧着应是近亲。果不其然,长得略微丰腴的女子先一步道:“这位姐姐长得有些眼熟,也不知是否见过?” “不曾。”荣瑾略略颔首道,“只是曾经与太子妃娘娘有过数面之缘。今日见得诸位沈小姐,方觉得十分面善。” 闻说太子妃三个字,这四位沈小姐脸上都有些惊讶,倒是之后反应各是不同。 略丰腴的女子听了微微皱了皱眉,眼角中透露出几分算计来。那身量高挑的女子却是露骨的嘲讽,连带着瞧荣瑾的眼神都挂着几分轻蔑。还有两个女子一个则是惊讶,一个表示上上下下直打量荣瑾。 “你与三姐乃是旧时相识?”说话的正是一直打量荣瑾的那位女子,穿一身藕荷色,衬得两旁绯霞,煞是可人。 荣瑾心想这大抵就是大房里的五小姐了,便连忙点了点头道:“太子妃娘娘时常在我面前提及四小姐,总说你是个大美人。今日一见可不是么。”(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三 三小姐出嫁 风拂起她绕身两圈的披帛,仿佛是一抹红云,开在天际。 那太和宫的龙檐角直入天际,穿过飘渺的云层,像是要将天都刺破一个洞。沈靖蓉远目望去,看见那一道红色的声影,修长如竹,背后是九扇紧闭的宫门。 礼官高声唱着祝贺的赞词,宫人命妇随行其后。 九重宫阙,那石阶像是无止境一般,那个人离得她那么近又那么的远,仿佛永远都够不到一般。 终于,踏上了最后一块汉白玉石阶,他执起她的手,牢牢的,紧紧的握在掌心。宫人推开九扇宫门,里面供奉的是列朝的帝王。 两人依礼,跪于玉蒲团之上。上百盏的长明灯烛火明灭,大殿内一片灯火通明。她按着自小所教导的礼节,三跪九叩,先祭天神,后拜祖先,口中念出繁复的颂文。这些场景,自她懂事以来,便被一遍又一遍的教授。 满怀诚恳,她颂完所有的文章,回过头,瞧着他。红腾腾的烛火里,他眼波浮动,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霎时就能化解她心中所有的劳累。 接下来,便由他宣告下聘的文书。 太子清一清嗓子,郑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乐侯沈博源之女沈靖蓉,彰德嘉才,端贤奉孝,人品贵重,敦肃正行,得天所望,滋尔滋事赐封为太子妃,服侍东宫,辅佐储君,母仪天下。” 她躬身低首,伸出双手承接过圣旨,又接过凤印,佩带,勋授,一一交由身后女官,躬身行齐眉大礼,叩首曰:“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官扶起沈靖蓉。她起身与太子比肩,迈出大殿,接收六宫朝拜。 众人皆跪地三呼千岁。离得最近的便是已然封为淑妃的薛荷。她如今贵为妃位,但却终身不能再有孕。宫中女子,大抵可怜。(.好看的小说) 祭拜祖先,授以太子妃金印,佩带,便算是礼成。此刻起便得称沈靖蓉为太子妃。 礼成之后,她与太子就要去拜见中宫皇后和皇上。接着便是拜见太后与众位太嫔。 沈靖蓉和太子两人踏上龙凤御辇,一路往宣政殿而去。 晨曦的光泽透过厚重的云彩显露出一片光芒,照得长街上的每一块石子都莹润透亮。沈靖蓉坐在辇上,所见之处。被日光照射的,金碧辉煌。当真是金壁江山! 皇后和皇上已然在宣政殿正上方的龙椅和凤座上坐下。沈靖蓉奉了茶,行过大礼,这才算是见面。 皇后娘娘赠以红枣花生,寓意吉祥多子。沈靖蓉欣然收下,改口道:“多谢母后赏赐。” 皇后细细瞧着她,眼中闪烁微词,最终却化为一抹笑容道:“好好服侍皇儿,为他所想。奉他为夫君,敬重他,支持他,这才是帝后。你们将来是要为天下人做表率的。” 沈靖蓉点头称是。太子亦是颔首,嘴角却扬起一丝弧度。 两人又去了嘉寿殿,给太后请安。当今太后并非皇上生母。乃是先帝继位皇后,虽非沈氏家门,却也是名门之后,只是如今没落了罢了。 太后见得皇孙领孙媳一同来拜见,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又是赏赐了自己的陪嫁物件翡翠镯子。又是给她了凤头钗。 太子与沈靖蓉回了殿内,此时已然是辰时。 两人坐在龙凤御辇内,已然是筋疲力尽。不过无论是她还是太子都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保持着应有的姿态。 轿辇回了东宫。此处,已然是张灯结彩。自宫门外起挂着喜庆的灯笼,直至入内。沈靖蓉下了轿辇,太子携着她的手入了宫中。(.)一路宫人见两人入内,皆是回避。 沈靖蓉走着,众人脸上的喜色,让她不禁脸也红了。 太子一路步履飞快,像是有什么在他身后追赶似的,连带着沈靖蓉也被他带着几乎小跑起来。 在一处合欢木处,他与她停下。她记得这是她和他初次见面的地方。她方才五岁,他正是九岁。她唤他殿下,他却让她叫他:“祈哥哥。”她拘礼不敢逾越,无论他如何请求命令,也只称呼他为太子殿下。他当时信誓旦旦曾道:“总有一日,我必要你唤我祈哥哥。” 如今回想起来,两人儿童时代便在一处了。她熟悉他甚至胜过了熟悉她自己。许多事情冥冥之中,也是注定好的。就像是她会嫁给他,他 会娶她。 太子的手微微有些发颤,连同掌心里都冒起了一层汗。沈靖蓉也觉得有些紧张,不敢抬头。两人的手握在一处,冬日里的合欢树早已枯黄落叶,只剩下交纵着的铁叉似的树杈。 半响,太子道:“靖蓉,你唤我一声,唤我一声。我做了这个美梦已然做了十年,如今想起来当真还觉得仿若梦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和祈求。 放下他身上的架子,他不过也是这样的一个普通男子。沈靖蓉曾想若他不是太子,她会不会倾心于他。答案却是未知。她实在想不到她会喜欢上除却太子以外的人,也想不到如果太子殿下不是他该是如何的一个场景。 她怯怯的开口,红着脸,细若蚊喃:“祈哥哥。” 太子的手微微颤动着,像是欢喜,又像是悲戚。忽而,身子一轻,视线一转,眼里满地枯叶的景色变为大红色的九龙盘纹的喜袍。沈靖蓉回过神来,已然被太子殿下抱了个满怀。 她想要开口求他放下来,却不知怎么的,一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想着他就这么抱着她,永远不要放下来多好。 一路走到明德殿,推开门,入目便是满殿的红绸,落在地上,纱幔重重,像是一场绮丽的梦,风过处,像是船帆飞扬鼓动。 她的脸擦错那些绸缎,珠翠满头,头上的蝴蝶钗振翅欲飞。沈靖蓉只觉得轻飘飘的。 眨眼间她便落入一片赤红的空间,满目的鲜艳,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身下的桂圆莲子花生红枣硌得她有些疼。 宫人早已识相的将门关上。虽然已然是早上,可是按习俗,她和他还得再屋子里点燃龙凤红烛,喝合卺酒,她还得取了他的发放入香囊放在床头,已示结发夫妻,白头到老。 他的手那么火热,已然将她的手握住。 他道:“蓉蓉。” 只两个字,她心尖一颤,连手指头都变得酥麻起来。有多久,多久,他不曾叫过她的名字,自从他们过了那一段青葱岁月之后,她一直称呼他为太子殿下,他一直叫她靖蓉。儿时的小名,像是被尘封起来的记忆,再不敢触碰。 她颤巍巍道:“祈哥哥。” 李祈抱住沈靖蓉,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半响喟叹道:“你许久没有这么叫我了。” 沈靖蓉亦含泪,伏在他怀里,像是撒娇一般莺声婉转道:“殿下也许久不曾这么唤臣妾的乳名了。” 他埋首在她的脖颈,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杜若的味道,幽深静谧,象极了她的性子,不由浅笑道:“这么多年,你身上还是这股味道,清新淡雅,像是出水芙蓉一般。” 沈靖蓉垂泪,“殿下还都记得清楚。臣妾一直焚这个香,当年殿下曾赞臣妾用此香极美。臣妾不敢忘,日夜焚香,只期望殿下欢心。” 他微微怔忪一会,剑锋一样的眉皱了皱,旋即又舒展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道:“我不自称本殿,你却依旧拘礼。” 沈靖蓉慌忙想要解释,却被他轻描淡写道:“也罢,你便是这样的人。到底是我强求。” 她微微低头。这么些年的教诲,她不曾忘也不敢忘。她也曾想唤他祈哥哥,成他为夫君,可是到底是奢求。他和她将会是大棠盛世里的帝后,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她正失神,却不知,执着她手的那人依然从桌上取来了酒和酒杯。他倒上美酒,递给她。 沈靖蓉接过,与其碰杯,一干为尽。新婚之夜,就连美酒入喉都入蜜糖一般甜美。她想她这一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纵使日后老死深宫,有这么一段温暖,也足够她半生慰藉了。 千层万叠的纱帐帷幕将明德殿包裹得宛若黑夜。红烛的灯火在室内晃动着,少顷,一滴红蜡顺着拉住蜿蜒而下,落在新漆的紫檀桌上。她的面庞娇嫩柔美,李祈伸手将她的花冠取下。 烛光下,她漆发如墨,冰肌雪肤,明眸皓齿间,更多一份冰雪聪明。他想,这样的女子,他能娶到,当真是人生幸事。 他抹去床上的吉祥如意的物什,抱着她缓缓躺下。 沈靖蓉闭着眼,粉颈低垂,娇颜含羞,唯有睫毛的颤动显示出她的不安。 他的手厚大,掌心滚烫,所到之处,像是要燃烧起火焰一般。他极力逗弄着她,她张口欲言,却破碎不能成声。 行至最终,罗裙逶地。四屏绣凤的袍子零落在地,衣衫上的红宝石贴着冰凉的地面。 她拉住他的手,环住他的腰,带着些许绯色的羞意,湿润着眼睛看着他,道:“臣妾将自身全然交给殿下了,还请殿下好生对我!”(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四 孕事 小酒子一边走,一边道:“您啊,有所不知。老早的年头,早个几十年前,这朝会就是真真赏花的。不过,就是在武帝元年,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不知怎么的,微服私访到了沈家住着。那时候正是三月里,家中办了朝会。当年,太子殿下已经聘了家中的三小姐为太子妃,也便是如今的仙逝了的孝惠皇后。可是后来,见在府上正巧不巧碰见弹琴的大小姐,一见钟情,当下便送入了东宫,便是如今的皇后娘娘。自打这之后,家里每回来参加朝会,便会有小姐弹奏一曲。” “若是真能弹琴便能留住皇上的心,宫中的琴师怕都已经为嫔为妃!”荣瑾笑诌道,“我只相信尽人事而知天命。” 朝会之所在花园中心的一处空地上。摆上桌椅,配上瓜果,适龄女子游戏园中。通常是由永乐侯夫人主持,有时家中的房里的长媳也会跟着瞧瞧,能选着心仪的,配给自家亲眷也是有的。 今儿,永乐侯爷在花园里赏花。两位老人家两鬓斑白的,却相携坐在一处,当真一副伉俪情深的景象。荣瑾有感而发道:“想不到,侯爷与夫人成亲那么久,依旧这般恩爱。” 小酒子一拍胸脯,甚是自豪道:“那是自然的。我家爷象侯爷,也是长情的人。” 荣瑾心中暗笑:天下间竟有人说沈周齐长情,当真是笑话。 沈老太太一早便瞧见了正往此处来的人,听着声音也觉得有几分耳熟。今儿一早,侯爷便让人来递话,说要亲自参加今年的朝会。这么些年,除了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曾来过一回。这二十几年里,他是再没有在朝会上出现过。如今,突然起了兴致,她正疑心。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情。 她人老了,早年里送了不少丫鬟妾室到他房里。(.好看的小说)如今,大家都到了耄耋之年,想不到他竟还有这样的心思?呵,她倒是想看看,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枯木也逢春色! 花园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玉函也算是宫里出来的人,如今却也被这满园春色惊艳了一把。也怪不得一门三后,当真是绝色啊! 仆妇见人来了。自然赶着上去迎接。一瞧荣瑾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先躬身做了个蹲儿道:“小姐来得好生迟了。不过还好,没有误了时候。来来来。先随我来拜见了侯爷和太太。” 将人好端端的带到这儿,小酒子的差事就算完了,心想着早些回去领赏钱,给荣瑾作了一揖,一溜烟的跑了。 那仆妇三十来岁,穿戴比起一般人家好了许多,瞧着就是个有脸面的。荣瑾轻轻颔首道:“还请妈妈领路。” 那仆妇挺识礼数,一路上也给荣瑾讲了不少规矩。沈家是个大家族,三房人口。虽说是各过个的,可大事儿还得在一处商讨。今儿在场的除了永乐侯与侯夫人,还有门下的两房媳妇。这大太太是薛家人,嫡出的小姐,身份尊贵,打个喷嚏都是有分量的。是决计不能得罪了的。二太太不太说得上话了。不过,二房里的几个孩子颇受侯爷器重。特别是二少爷,虽说是个庶出,却实打实的握着家里三分之一的生意。接着,又连添带堵的说了不少沈周齐的好话。 荣瑾算是明白了。这些个下人是实打实的把她当做沈周齐引荐的人了。方才的小酒子,如今眼前这个仆妇都是拿了沈周齐的好处,特地来跟她说明白沈家的状况。免得她待会儿什么都不知道的。就得罪了人。 “姑娘待会儿见了人,您也别慌。只当家里来,瞧您也是大家里出来的人。若是老太爷问话,您得再面前加上回侯爷的话。这是规矩。您可记着了。”那仆妇刚说完了,两人差不多能瞧见人了。 方才被假山遮住了许多,等真正露了面,这坐着的几个人总算是得见庐山真面目。 正中坐着的两个是老人家是永乐侯与永乐侯夫人薛氏。侯夫人之后,以顺序就该是大房大太太薛氏与二房二太太郑氏。两人正值中年,瞧着三十来岁,不过也该是快五十的人了。 不过,纵使没有坐在位子上,这两人也是极容易分辨的。大太太出身名门,衣着华贵,含笑而威,端贞谦逊,但是气度也与二太太不同。不过,瞧二太太倒像是个没心机的人,见着荣瑾出来,便流露出亲近之意。 荣瑾一丝不苟的给永乐侯行了一个齐眉大礼,三叩首,请安道:“小女荣瑾,见过永乐侯与侯夫人,见过大太太,二太太,愿侯爷与侯夫人福泽安康,长乐未央。愿大太太,二太太,如意吉祥,青春永驻。” “倒是个懂规矩的。原只怕你在外边没人教导,失了规矩,如今瞧着十分端庄。甚好,甚好。”永乐侯沈颢摸了摸胡子,似是极赞许这个外孙女。 荣瑾跪在地上回话道:“回侯爷,小女家中教养曰礼仪不可废,孝义不可除,事关女子德行,必是要谨记的。” 永乐侯见荣瑾对答如流,又知书识礼,更是欣喜,便对在旁的沈老夫人道:“如何?如何?” 沈老夫人愣怔半天,一时间竟也回不过神来。身旁的两个管事妈妈小声唤了好几次,方才回魂,瞧了荣瑾一眼,半响说不出话来。 沈老夫人失仪,一旁的大太太连忙出来打圆场道:“瞧母亲见了人,都高兴坏了。我瞧着,这姑娘也是眼熟得很,竟似和孟家的二媳妇有七八成相似呢。” 此时,二太太疑惑道:“孟家的二奶奶,不是年外就没了么。大冬日里一场火,园里所有的人都没了呢。怎么突然提到她了?大好的日子,多晦气啊。” 大太太含笑抬眼望了老夫人一眼,赔罪道:“倒是我说错话了。自然是不能提的了。也不知姑娘今年芳龄几许了?” “回大太太的话,小女今年十八了。”荣瑾不敢抬头,也瞧不见几人说话的样子,不过听语气,大太太似是对她有所针对了。 半响,只听得大太太凉凉的一句“不小了呢。” 二太太连忙插嘴道:“岁数也正好,我记着母亲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大太太自然不好再接嘴。若是反驳了,岂不是说老夫人当年是老姑娘么。这不明摆着戳老妇人的痛楚么。大太太转眼看向老夫人。 沈老夫人嘴上不说话,脸上也不好看了,张口回道:“侯爷瞧着好,自然是好的。不知道侯爷今儿让这孩子出来做什么呢?” “夫人不觉得,这姑娘长得像一个人么?”永乐侯含笑道,像是瞧见了极其满意的货物一般。 沈老夫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像,实在太像了。纵使当年三房里的那个孩子长得已经有七八分相似了,如今这个在她面前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若不是她当年亲眼见姐姐撒手人寰,她进入恐怕当真以为她的姐姐尚未死去。这么些年,那张脸,她决计忘不了。五十一年前,就是她便是随着姐姐一起来到这个家的。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恐慌震惊通通压下去,平静道:“像,像极了。” “当年,我记得三房里也出了这样一个长得与小妹十分相像的人。不过,后来嫁了,嫁得远,又不是好人家,早早便去了。如今想来,也觉得惆怅。“永乐侯忽而说道,此时大太太和二太太面色都有些僵硬。 “到底也是个命苦的。可怜三房这一脉就这么断了。”沈老太太说起来就有点惆怅。她虽不喜欢宛梅,可三房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儿子,血脉就这么短了,也是老太太心中的一个痛处啊。 “你起来,走上前来。”永乐侯伸手挥了挥,示意荣瑾起来。 两旁跟着的仆妇上前请荣瑾起来。荣瑾跪着听话,脚有些麻了,上前几步,也将永乐侯看得更加清楚。花白的须发,穿一身藏青色的圆领纹蟒官服,陪着一条金镶玉的腰带,象极了荣瑾从前家中最疼爱她的爷爷。 沈老夫人越见她走近,眼中神情越是惊恐。荣瑾反倒有些不解。好在永乐侯十分属意与她。她也不必怕什么。 瞧了分明,永乐侯眼中早已是欣喜若狂道:“我一直在寻你,如今三房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大太太原还挂着一张笑脸,一听到这句话,竟整个人抖起来。二太太也是吃了一惊的摸样道:“公公,这,这外边来的人,不干不净的。再说,这三房都没了那么久了。您还记挂这个做什么?” “这人是周齐带回来的,你若说她不干不净,那你儿子也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只怕我们记恨着当年的事儿,故意找个人来添堵。我在这里也算是明说了。我这么些年一直在找她。当年,老三临去的时候,吩咐了人给我留了话,让我一直找一找他当年流落在外的一个孩子。那孩子是个男孩。只可惜,身子骨和他父亲一样弱,已然没了。只留下这个孩子。(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五 新后 永乐侯生了大气,谁还敢说一句不是。大太太连忙一百八十度变脸,亲热道:“姑娘,既然来了,就好好住着。也不知安排了什么地方?” 大太太一听,恨得牙痒痒的,看来这就是早准备好了的。还没听风声,连人都搬进去了。如今正给我们下马威呢。气归气,大太太还是得陪着笑脸说话:“能回三房主屋自然是好的。只是都荒了十几年了,如今让你住着岂不委屈了你?还是先等我们修缮了,再住进去,新屋配新人,更加喜气!”大太太这话明理上是为了荣瑾好,实际上是打算将这事儿先给缓一缓。老太爷新寻着三房一脉,欢喜得很,什么都只把三房当宝贝。等这阵热乎劲过去,这外边来的小门小户,自然不能比起大家族的教养。到时候,浑身错处的,老太太不喜欢,老太爷也不新鲜了。随便就卧到角落里去了。 大太太的心思,荣瑾知道,想拖着她。她可没这功夫等她。修缮?自然是是要的。她荣瑾住进来,便是堂堂正正的沈家三房嫡出小姐,身份尊贵,住在一个破院子里算是怎么回事儿。荣瑾侧着身子与众人福了一福道:“大太太说的是。只是,荣瑾身份尴尬,刚出年里,破土动工怕是不吉利。不如留到秋日里,整个翻新。到了新年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永乐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点头道:“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先要入了宗庙,告知祖先才是。” 大太太见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没得再还转的余地,索性不说话了。沈老夫人开口道:“家里添了个新小姐。自然处处要准备。我还得问了她的神圣八字,给她排名分。告拜祖先,也要些时候准备。如今,这几日让教养婆子先跟了去,领着到各处都走走。一来认认门。二来也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新添了个人。” 见沈老夫人安排得妥帖,也没有丝毫不乐意的样子。永乐侯放心了许多,便将事情全交代给了沈老夫人去办。 当下,沈老夫人站起来,就让仆妇领着荣瑾挨个见过了如今在场的几个庶小姐和几个外家小姐。除却方才见过的几位小姐,还有之前碰见的三位嫡小姐。其他,家里还有许多姨娘,妾侍,不能一一见了。只等入宗庙那天再见。 明月当空。荣瑾坐在梳妆台前赏月,见月满西楼,自己却独自流落在这里,她也不禁有些神伤道:“都道月圆人团圆。可我却还不比不过这月亮。每个月还能团聚一次。” “小姐,今日认亲。入了沈家,有了侯爷,您可不就有了亲人,有了团圆了?”玉函一遍梳头一遍道。 荣瑾叹一口气,心中莫名惆怅:“我只觉得这样安静的日子又快要到头了。入了这个门,我便注定是要争斗的。大太太那么强势,沈老夫人又对我满是戒备。不过是出了虎穴又进龙潭罢了。” “小姐若是不想争,大可就此安度一生。可是。以小姐的性子,又怎能弃老爷和夫人于不顾呢?况且,还有孟大人等着您回去呢。”玉函打开梳妆匣子里拿出一只并蒂荷花的玉簪子。这原是当年荣瑾的陪嫁,当日大火,所有的嫁衣嫁妆都化为灰烬,只剩下这一只簪子。她戴在头上,留了下来。玉函又道,“小姐您若是真心放得下那些人和事,也不会随沈二公子到平城了。” 是的,无可否认。玉函是将她看得最明白的人。她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让人随意摆布了。她更是恨,恨那些刻意陷害她的人。只是抱着这样的恨与怨,她才来沈家的。 她知道。永乐侯既然千方百计来寻她,救她出来,甚至不惜将韩荣瑾给毁了,就是能让她堂堂正正成为沈家的小姐。她既然来了,早已做好了交易的准备。可是,许是那些时候的日子太过安逸。又或是她心里那一丝丝软弱在作祟。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来的疲惫。 “玉函,我总是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时候退缩伤心。幸好有你。”荣瑾感激的看着玉函。 玉函却转身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披风出来道:“小姐,你若是喜欢赏月。奴婢便陪您出去吧,今儿的月亮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荣瑾瞧了一眼窗外,心叹:如今再不是能窝在屋子里便能避忌一切的时候,玉函说得对,只有真正走到外边,才能看清这满天璀璨星光,也许更胜过那一轮孤独的月亮。” ************************************************************* 第二日,荣瑾才起来,玉函便道外边来了人了。荣瑾心想着才起早的时辰,怎么偏有人来了? 玉函见荣瑾脸色不大高兴,知道荣瑾起床气最重,连忙道:“是沈老夫人院子里的妈妈领着一众下人来给您过过脸。” 荣瑾从床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既然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奴才,也该知道规矩。不必理她们,只让外头候着。” 玉函心想小姐说得有理。小姐是主子,外面的也是帮奴才。哪有主子因为奴才火急火燎的。这样一想,她心里也松泛了,只管着从厨房端着水进进出出,也没再搭理过那几个丫头婆子。 梳梳洗洗了半个时辰,荣瑾却还是没让人进来,只对着镜子,比着手中的两只珠钗到底那一只更相宜?更抬头问玉函道:“你说,是这只点翠景泰蓝孔雀开屏钗好。还是另一只鎏金海棠坠珍珠好?” 玉函比对一番,指着那一只点翠景泰蓝孔雀开屏钗道:“今日是您正式成了主子,带上深色的压一压您的气势。另一只鎏金海棠坠珍珠便等做来日与各位小姐会面再戴上。” 荣瑾伸手将珠钗插在了发髻之后,比了比模样觉得甚好。 此时,外边却有敲门声道:“給姑娘请安了。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给您挑来了些奴才,还请您过目。” 哼!这就站不住了?荣瑾沉下脸,拉住将要去开门的玉函道:“别去。我到不信,她们还敢掀我的帘子不成?这奴才好不懂规矩。我既没通传她进来,她自己紧巴地来敲门做什么?连尊卑都不分了?” 这一敲门,荣瑾索性让玉函拿了早点在屋里吃起来。她就是要给这些个奴才醒一醒。她虽说是外来小姐,可也不是能让人随便看轻的。 吃了饭,荣瑾又看了半天书,一直到日到正午,外边太阳最毒的时候,才悠悠道:“好吧。如今我闲暇,让人领着先进来吧。” 没一会儿,外边一个三十开外的妇人,领着十来个丫头婆子,还有一众小厮走进来,一进门便行了个礼。这妇人原姓刘,嫁了的男人姓赵,是原先老太太带过的陪嫁配了人,生的家生奴才。仗着自己的娘是老太太的陪嫁,是家里的老人,就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方才外面站了两个时辰,可是让她跌破了脸面。她原以为这外来的丫头不懂规矩,多少也得仰仗着点她们这些得势的奴才。没想到一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子,打得她是抬不起头来。若是今日不给这个外来丫头一点教训,她怕是也日后再没这个脸面在那些婆子丫头里示威了。 赵刘氏行了礼道:“小姐,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给您送奴才来瞧的。这一板一眼都是按照规矩来的。方才老太太那里来催了三四回。您也知道这各方各院里总有些个事情,添人买奴的。只因您这儿的差事不顺当,累得院子里都闹腾起来了。老太太来问话,奴婢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说了。若是,日后老太太责怪起来,也请您千万莫要与奴婢计较。奴婢也是被逼的。” 荣瑾原本想让她站两个时辰也算是立下了规矩,小惩大诫了。没想到一入屋子,这妇人就蹬鼻子上脸的,来显摆身份了,还那摆出沈老夫人来压她。真是不给点教训,她竟也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赵刘氏原本还洋洋得意的,心想这下可被她拿住了吧。没想到,荣瑾的脸一沉,连带着神色都变了,眼镜跟把尖刀似的,明晃晃的瞧得她冷汗直流。 “我今儿也算是见识了一回奴大欺主。原瞧着你是主屋里的人,总知道些规矩,今日之事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没规矩的事儿。没想到,你这是实打实的打算来给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啊。哼!我倒也是要看看。你这一个仆妇,吃了什么胆子,竟然青天白日就敢来顶撞我。莫不成,你瞧我还没冠上沈姓,没拜过一十八位祖先,你便以为我与你是一样身份的人。”荣瑾恨恨道,眼神扫过跪在那妇人身后的跪着的一众人。(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六 韩氏外族 “我今儿也算是见识了一回奴大欺主。原瞧着你是主屋里的人,总知道些规矩,今日之事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没规矩的事儿。没想到,你这是实打实的打算来给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啊。我倒也是要看看。你这一个仆妇,吃了什么胆子,竟然青天白日就敢来顶撞我。莫不成,你瞧我还没冠上沈姓,没拜过一十八位祖先,你便以为我与你是一样身份的人。”荣瑾恨恨道,眼神扫过跪在那妇人身后的跪着的一众人。 “今儿,你们来伺候我,便是我的奴才。无论你们来的时候,谁曾嘱咐过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不计较。我只说一句。我是这三房里唯一的嫡小姐。做的我的奴才,机灵是好,若是不忠,你们自己掂量着。”她先说了一通骇人的话,如今又明了自己的身份。这些奴才自然打心里怕她,不敢再闹事。 荣瑾随手指着那妇人道:“你叫什么名儿?” 那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狠厉的小姐,早吓得跟筛糠上的谷子似的抖个不停,道:“姑娘饶命啊。姑娘饶命。奴婢是蒙了眼了,奴婢当真不是有意冲撞您的。奴婢今儿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不好使,竟说出这些胡乱的话来。还请姑娘饶命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念在奴婢在这家里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饶了我这一回吧。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荣瑾不理会她,随手指着一个人堆里还不算害怕的姑娘道:“你说。” 那丫头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回禀姑娘。她原姓刘,是家生奴才,嫁了的男人姓赵。” “这样说来也要称她一声妈妈了。”荣瑾讥讽道,眼神瞟了一眼,打算抬起头来的赵刘氏,吓得她立刻将脑袋缩了回去。 那丫头见荣瑾待那赵刘氏这般轻视,便索性顺着她的心意。[.超多好看小说]紧赶着往上踩道:“哪儿能啊?这个腌臜东西顶撞了您,就是死一千次都不足惜的。她平日里跋扈惯了。房里稍稍不见得势的庶小姐都受过她的气。您今儿办了她,也是她自己寻的。就是闹到夫人跟前,您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荣瑾见这个丫头倒是机灵,便道:“我瞧你也是恨极了她。这人就归你管制了,关到柴房里,不许给饭吃。我总也得禀明了夫人,收拾了这个奴才。” 这丫头一听。心里有苦叫不出。若是主子办了她,什么事儿出来都是主子扛着。但,这赵刘氏可不是好惹的。她命她去关着她。若是老太太也就是小惩大诫,没个三五日就放出来了。到时候秋后算账。她是逃不了的。 赵刘氏一听要把她关柴房里,便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事儿以前不是没有过。她到底是夫人座下的人,小惩大诫,罚半个月俸禄也算是完事儿了。再说了,这种事儿,明里暗里的都是夫人授意的。一来是为了时刻给姑娘们提个醒,别以为自己将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能在家中横行了。二来也是老太太用来测试几个丫头们的能耐的。若是被她这样的唬住了,也不算得能上台面的人。 一帮子小厮见主子动了大怒,七手八脚的把赵刘氏给带了出去。 待冷静下来。荣瑾瞧跪在地上的五六个丫头,索性统统收下了。院子里荒着,也需要人来照顾。再者,她这个嫡小姐怎能没了人伺候。就算用不着这么多人,场面上还得是要过的去的。 整顿好屋子里的奴仆,荣瑾领着人先去给主屋里的那位请安。 平城气暖。(.好看的小说)花木繁茂,总有四季如春的景象。荣瑾越往主屋里走越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所有的钟灵毓秀气儿都聚集在了这一出似的。牡丹并蒂,花开成双,多有美好之意。春日杏花。雪桃梨,一朵朵都开到了极致。 刚一进院子,小厮就赶着去通报了。荣瑾走到里面。早已有个仆妇候着了。那仆妇长得倒是十分周正,圆脸柳叶眉,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见了荣瑾来,连忙道:“姑娘可算来了。夫人正念着,要去请您呢。” “劳祖奶奶费心了。”荣瑾客气应付着。 “姑娘何必客气。都是一家人了。您日后是三房里的小姐,入了宗庙,写进族谱,身份就更尊贵了。原先您的名字也不能再用了。家中姑娘都是以蓉字辈的。正挑名字呢,若是不安排下姓名来,日后进书房启蒙也是麻烦。”仆妇笑呵呵道,一边说,一边将竹帘子撩开,迎荣瑾进屋。 屋子里有几个姑娘搬着矮凳坐着,后面是几个贴身丫头。最中央坐在三把太师椅上的正是大太太和二太太。两人见了荣瑾进来,都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 荣瑾恭恭敬敬给三个人行了礼,又朝众人做了个平礼。几个姑娘也纷纷都站起来还礼。 里面也有几个熟面孔。便是昨日在花园里见到的几个。 婆子搬了一个矮凳放在老太太身边。荣瑾才走过去坐下。 老太太笑眯眯道:“不知我送去的人,你见了可舒心?怎也不见你带出来?”问了半响,荣瑾一边红着眼眶,一边道:“祖奶奶,送来的人我怎敢不收。” 老太太一见,这是受了委屈了,连忙叫了管事儿的人过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管事儿的仆妇急得汗都出来了道:“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那去送人的赵刘氏现在还没回来呢。” 荣瑾此刻摸了眼泪,厉声道:“她还能回来么?我虽不是正正经经的小姐,可到底也是个主子。她以下犯上不说,还搬出祖奶奶来压我。我是出身不好,可到底是沈家三房唯一的骨血。她一个奴才都敢在我房里惹事,日后是不是随便来个人将我杀了也未可知啊。” “胡言乱语。你也是净说疯话了。”老太太一听这丫头言词带刺,明着是说自己受奴才欺凌,暗着不就是明摆着说她房里有人唆使么?如今,侯爷千方百计将她寻来,便是有意栽培了。她若是在这时候惹恼了这丫头,由得她在外面胡说一通。话传到侯爷耳朵里,岂不是败坏了她的名声! 荣瑾见老太太生气了,也不好太过,只道:“我今儿还请祖奶奶做一回主。这奴才是您的人。您说怎么办,我便怎么办。” 眼见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老太太便是有意偏帮也是不能。若是,轻纵了赵刘氏,房里难免会看低荣瑾,说她公私不分。她如今也只好挥泪斩马谡,先将这丫头给稳住才是上策。 “你放心。你既然开口了,我必也不能饶了这个奴才。来人,去将她给我绑了打发道农庄里,不许再入府来。”老太太此言一出,荣瑾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也立下的威信。 沈老夫人见荣瑾气算是消了,目的也达到了,如今便商量着问她名字的事儿。“那恶奴走了,你也算是顺心意了。如今,不妨跟我瞧一瞧正事儿。”老太太说罢,将桌上的几个字指给她看。 桌上十来张红纸。每张纸上都用楷书工整的写着一个字。有珍字,有和字,有绾字,有娟字,还有不少的字。老太太指着这些个字道:“我原是打算与你祖爷爷商议的。只是,你祖爷爷说了,任你自己选。你喜欢哪个字便用哪个字。以你的辈分是在蓉字辈的。当今的太子妃娘娘名讳为靖蓉。你已经定了亲的长姊为元蓉,还有昭容,申蓉,贞蓉。我瞧着这个慎字挺好,心细目明为慎,貌恭心敬为慎。你瞧如何?” 荣瑾笑笑,自嘲道:“我本事愚笨,又马虎,何来的心细目明。倒是这个司字挺好的。司者,承袭也,又有明察之意思。我如今成为三房里唯一的小姐,可不就是承袭家业么。“ 沈老夫人见荣瑾选了这个字,倒也奇怪。她原以为女子总爱挑一些娇柔的字做名,没想到她竟挑了这么个司字。原本有祺字又有娟字,多为美丽之意。她竟挑了这般生僻的字,真是少有。既然是侯爷让她挑的,她何必多言呢。沈老夫人和气道:“你既然喜欢,便选这个字吧。”转身又吩咐了管事儿的道,“命人将这个字记下来。让人好生准备着吧。下月初十正是极好的日子,就选在那一日,入宗庙吧。”管事诺一声,退了下去。 沈老夫人又好生问了荣瑾一些话,年庚八字还有许多身子上的不适,可有些东西是吃不得的,可有些物件是碰不得的。好在荣瑾虽平日身子不大好,也没有什么避忌的东西。 府上每月里都会有大夫来请脉。家中也有几个从太医院里退下来的老太医是专门照看永乐侯与沈老夫人的身子的。家中女儿家自开蒙起便开始学习针线女红,又学琴棋书画骑射御六艺。每课都有先生教导。家中西席皆为女子,亦为沈姓。乃是沈家的外族,历代教书授业于沈家。自然也有去其他名门王族中教授的人。 荣瑾只因为还未入宗庙,名分未定,所以暂时不用去碧玉小筑上课。(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七 退隐 荣瑾心想自己台面上就是个死了的人,怎好出去,却不敢当面拂了沈家五小姐的意思,只道:“我是蒙二爷不弃,收留我入府。本就是粗笨的人,且我身子不济,长日里病着。怕过了病气给花花草草的,连带着连花草都枯了。” 沈五小姐还欲开口,此时,却有人言道:“五妹就不要再缠着她了。不是我说,连敬宝也劝不动她。你只让她走便是了。” 沈五心想,她二哥平日里总是花花草草缠身,但大多都是外边买个院子养着,这带回家的还当真是头一个。想必那女子也是好手段竟能哄得他二哥连老太爷都不顾及了。 沈周齐瞧出自家妹妹的心思,忙撇清关系道:“你可莫要想错了。荣瑾姑娘是爷爷的吩咐,你若是想歪了,到处说,污了我也就罢了。若是连带着荣瑾姑娘,只怕老太爷不能饶你。” 沈二听了话,又看了荣瑾一眼,满是防备道:“老太爷让你带人回来做什么?” 沈周齐不言语,只若有所思的瞧了瞧荣瑾,沈二登时便明白了,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荣瑾。 荣瑾见他们兄妹几人打哑谜,气闷得很,便行了礼先一步告辞。 回去的路上,荣瑾虽不说话,却也是愁眉紧锁。方才,沈二小姐那一眼分明充满了敌意,她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无端端被她恨上了。难不成是沈周齐口中所言忠国侯让他带她回来是另有图谋。还是,她觉得她来沈家是另有图谋。无论如何,此后也得是要防着这个二小姐些了。 走到半道,远远便听见有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荣瑾姑娘。荣瑾姑娘。” 荣瑾和玉函的转了身子,却见是小酒子匆匆忙忙跑过来。小酒子是沈周齐的小厮,平日里也有送些衣服,瓜果来,荣瑾见过几回。 小酒子跑得急,一路到了荣瑾跟前。险些收不住脚,喘气喘了半天道:“姑娘好,我家爷请您同他一到去朝会。” “这是沈府家眷办的赏花会,我一个外人去了怕是不好吧。你还是替我回了你的爷。我一个女子非亲非故的,住在这儿已经是于理不合了。还请二爷不要为难。” 小酒子见荣瑾明摆着是不想去找借口,连忙将自家主子告诉他的一番话,照模照样的搬出来。“姑娘,您不必担心。我家主子说了。您是什么人,您心里清楚。咱们既然在咱们府上住下了。便早就是沈家人了。您别拿自己总当时外头人。爷还说了,让您去朝会,不为别的,也是给您正了身份。免得您出门。总得避忌这个,避忌那个的。”说着,还略有深意的瞧了瞧荣瑾。 荣瑾心想,沈周齐鲜有这般强硬,可见也是老太爷的意思。她倒是不知道这老太爷竟打算给她给什么身份,让她这个死人也能再活过来。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去。二爷盛情,我自然是去。还得盛装而去呢。” 小酒子见荣瑾答应下来,也算是交了差事。乐呵呵道:“爷怕姑娘,您不识路,让奴才给您领路。” 玉函抬头看了荣瑾一眼,会了意思,道:“你便先跟我们回去吧。” 荣瑾一进屋子,放下帘子。小酒子就站在墙角底下打算打探点动静出来。结果,玉函心细,复又挑了帘子出来,将他蹲着身子贴着脑袋这一副癞皮狗的样子瞧了个结结实实,也不说话。只冷笑一声,瞧着小酒子自个站到了院子外边。 没得听墙角,小酒子也不敢返回去。(.无弹窗广告)到底算是个主子。人家性子好不与他计较,若是闹起来,吵到二爷耳朵里,二爷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他站在墙角琢磨着,这位荣瑾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竟让他家没规矩的二爷生生给她立了规矩。这位主子带回来那天,可是悄无声息的。在家里住了足足十来日都没人知道。还是,最后送水的小厮说漏了嘴,才让人知晓院子里多了这么一位主子。 这主子说奇怪也奇怪。明明是二爷带回来的,却偏偏住在了碧玉居里。那地方荒了那么多年,早在二老爷这一辈里就没了人。如今,住了这么个外人,下人们当真是想破了脑袋都弄不清怎么回事儿。院子里骤然多了一位主子,大家自然好奇得很。且,二爷家里虽说没有放了人进来,可到底正经的妻房还是有一个的。虽说,二奶奶平日里都不管事儿,可到底按不住要去会一会。 没想着,正众人想着呢。二爷立下了规矩谁都不能随便去碧玉居,不然还得是家法伺候。有个通房丫头没脑子,叫人唆使着去偷瞧了一会,被二爷知道了,捆着当晚就给卖了。可见得也是对这位主子的尊重。好在这位主子本分得很,竟是半步门都不出的人。不然,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风在老太太耳朵边上吹过了,还能让她这么放肆? 今儿爷说这话的意思,小酒子心想也就是打算给扶正了。他跟着二爷这么些年,还真就没见到有扶正的妾侍。这位主子可不是好手段么! 外边小酒子心里的思量荣瑾是不知道。倒是屋子里俨然就是不同的气氛了。玉函给荣瑾换上一身家常的衣裳,配上一对白玉雕花的耳环,又挑了妆匣里金镶玉的一只和合二仙的簪子,取了绢制的芙蓉花插在两鬓。既不出挑,也不失礼,温婉谦卑,最是相宜。 荣瑾瞧着镜子里的人,却冷的一笑道:“这样的敦厚是孟二奶奶才有的,你说若是沈家三房嫡出小姐岂能这样的简陋?那些时日,我当真活得窝囊,如今也该是我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他既要给我身份,我自然要端得住这架子才是真正的贵人。” 目光闪烁间像是一把隐藏了的利刃,将原先被温厚所包裹的美丽一点一点剥裂出来,露出入麦芒一般尖锐的美丽。她苏菲无论是叫荣瑾还是叫沈荣瑾,都是她自己。她决计不能再看他人眼色过活。 玉函见了这样的荣瑾,心中却不知怎么的舒了一口气。她便知道她的主子必会再爬起来的,而且还会站得更高,望得更远。那随身带来的十只雀屏凤头钗自然是用不了了。可是,沈二爷送来的珠翠里却也都是珍品。 荣瑾见玉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正是当日沈周齐送来的首饰。她从中取出一只珊瑚红的缀满宝石的华胜带与额前,描花钿,点绛唇,眼尾处更是扫上一抹浅色的眼影。 玉函略略为荣瑾整了整衣袍,换上一条金色的束腰。荣瑾点了点妆匣里的金丝线绣制的荷包,轻嗅一声,赞道:“好香的味道。” 玉函也来瞧了瞧,面露惊喜之色,道:“小姐,这是上好的香雪海。此香产自长白山一处,本是罕见,只用来泡茶,如今这香味特意被提炼出来做成了这荷包。奴婢瞧着可真是贵重呢。” “既是贵重,岂能辜负了他一番好意。”荣瑾将香囊佩在了腰间。“是时候出去了。” 玉函笑着道:“小姐放心。小酒子方才被我一吓唬,定是老老实实在院子外边站着呢。我去唤他进来。”说罢了,便出了屋子。 小酒子蹲在墙角险些睡着了,被玉函一通叫唤给闹腾醒了,三步比作两步走的跑到玉函面前,结果一见着荣瑾,眼珠子都直了,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姑,姑,姑娘,请,请这里走。” 沈家里外家与本家到不似平常人家来得生分,相反,沈家几房里都养了一两个外家的姑娘,认作是嫡出。这些姑娘自小养在府里与家里的嫡亲小姐也算不上什么差别。若是来日有出息了,许不得还比嫡出小姐更加尊贵。 朝会便是,本家与外家的女子一同来赏花的时候。这说是赏花,实际也不过是为了选几个出众的姑娘留在府里,若是配得了亲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来日送入宫中也是一桩美事。 沈家家门甚严,纵使家中子嗣一旦成年便会搬到府外去。虽说是外府连着也不过是一堵墙的距离,为的是和家中的几个姑娘避嫌。沈周齐将荣瑾送到府里,便鲜少来见她也是这个缘故。但是,沈衡舟不同,他未及弱冠,还在家中读书,自然能时常来见一见荣瑾。 小酒子一路上走,一路上是使劲儿的给这位新晋的主子戴高帽,“姑娘,可别说。奴才跟着在这儿长大,还真没见过那个房里的奶奶是由老太爷亲自给认进门的。爷对您那是千百倍的花心思,既让奴才送衣服送首饰,又让奴才送吃送喝的。还每日里嘱咐着五少爷来瞧您。咱们爷对您是真真的好。把您是放在心窝子里了。” 荣瑾面上不说,心中却笑。看来,沈周齐身边的人嘴紧得很,这么些时日都不曾走漏风声。也是老太爷的手段高,竟瞒得这样的滴水不漏。(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八 条件 永乐侯将此物递给眼前人,看着荣瑾将这锦帛上的诏书全都看完之后,缓缓道:“自武后之乱之后,武帝对后位的甄选便更加的谨慎。且,对于外戚也是更加的防范。他怕沈氏日后坐大,会威胁皇室,便不许沈氏男子入仕。又怕沈家富可敌国,集尽天下之财,便独独对沈氏下以重税,更要求每年朝贡是别的封地的十倍。而,皇宫之中,他怕后妃外戚过强,会影响将来皇位人选。便与我沈氏定下这世世代代为后的规矩。我当日只想着一时荣耀,沈氏一族能够永享富贵,成为皇后世家。却不料,这一切是先帝对我的报复啊。” 世间种种自是有因才有果。她虽早知道沈氏一门荣耀背后必有其艰辛。却不料,是如此之不公。当年若非沈灏一己之私,为了让自己的妹妹当上皇后,害得武帝终身遗憾,如今也不会有这样才局面。 “其实,此一事也是简单。太子既为皇后娘娘所出,来日,可让皇后娘娘做主,废弃这一条文。沈家便不用世代受胁迫了。莫非是祖爷爷留恋权势,不愿放手?”荣瑾的目光随着永乐侯一直留在苏小妹的画上。她记得永乐侯夫人应是早逝,连子嗣都没有留下。如今的老夫人是薛家的陪嫁滕人。听老太爷之言,苏小妹也该说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子,能运筹帷幄于战场之上,必也是有十分胆色的。但是,她涉猎这么些书籍提及先帝当年复辟之事众多,却无一本上面有苏小妹的名字。这究竟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苏小妹隐藏得极好呢? 永乐侯拍案痛思道:“老夫何尝不想啊!你可知,我沈氏一族但凡入宫女子都会赐下药,断其血脉,终此一生决不能生育。先帝这样恨沈家,怎会让带有沈氏血脉的孩子登上帝王宝座呢?” 荣瑾大惊失色道:“那当今太子是!?” “当今太子乃是皇上的其他妃嫔所生的。一出生便放于皇后娘娘膝下抚养。此一事皆是由沈氏经手所做,并且将那名妃嫔灭口。永绝后患。这亦是为了江山大统,皇上暗中授意于沈家。四大名门为牵制各方势力,皆会送其族人入宫。而,皇上保住沈氏一族,便是为了牵制各大家族的势力,决计不能让带有世家血统的皇子出生。甚至连沈氏一族长久居于平城亦是为了牵制沛国公和监视定北王的动向。我沈氏一族为朝廷鞠躬尽瘁,然则,皇上却日益加重沈家的赋税。以往沈氏一族的赋税只是十股取其三,今时今日依然到了十股取其五。沈家所赚之银两。统统交与赋税还缺一大笔。我们经年累积的家财便要统统交之于国库。如此长久,沈家如同白蚁噬堤坝,外华内虚,不堪一击。”永乐侯沉声道。神色凌厉,目光炯炯落于荣瑾身上。 荣瑾自然明白这样的眼神,当即跪下行礼道:“司蓉虽未能在府上长大,可是家族有难,司蓉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永乐侯大笑,嘉许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当年,你娘遭人算计才错嫁与韩氏一族。你父亲商人重利轻情,对你娘诸多苛待,以至于你娘生下你之后便驾鹤归西。如今韩氏一族落难。也算是为你娘报了当年之仇。” 韩家?果然,沈灏做了手脚,不然韩家不会轻易蒙难。不行,她要想办法救她的家人。荣瑾仰头道:“祖爷爷,荣瑾以为如今韩氏一族尚且不能除。韩家有一女于圣驾前十分受宠。若是韩家被毁,此女定当日日在圣上面前谗言。祖爷爷不妨进言请皇上宽恕韩家。一则是卖一个人情给宫中的蕊婕妤。[.超多好看小说]二来是为了扶持韩家以对抗薛家。让沈氏能够有空闲之时。与皇上抗衡。” 永乐侯捋须沉思,半响言:“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你如何能确保韩氏一族能听命于我们?” 荣瑾轻声笑道:“祖爷爷用何手段与四家修好,便何手段于韩家修好。”眼波间光泽流转,浅浅一笑。“韩家嫡子尚未娶妻。” “哈哈哈。我倒是忘却了。天下间多少人想要求娶我沈氏之女。”永乐侯开怀道,笑毕,将荣瑾从地上扶起来。郑重道:“三房虽有名无实,可是我还是许意让你继承三房。你母亲未能做到的,我只盼你能够做到。从前的时日,委屈了你。如今在沈家,再无人敢忤逆你的意思。你是名正言顺的三房当家。你只管放手去做。周齐乃是我的左右手,这些年为我和沈家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若是何处为难,便去找他。再者,当年三房所拥有的暗卫,当年因护主不利,自裁而死。我也要分你一批新的死士,以护卫你周全。听闻,你对房里送去的几个丫头不满意?” “司蓉只是觉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我还是习惯我从前服侍的人。毕竟,老夫人也是薛家的人。当年我娘的事情,谁又敢说自己没有半分参与呢?”提及自己死去的娘,荣瑾心中便有寒意。这家里的人心从来都不是干净的。 永乐侯见荣瑾谨慎防范,虽然心有遗憾,倒也不强求。“你既心意已定,那你便自己选人吧。那些人,你只让她们在院子里做粗活便是。长辈给的人还是莫要退却的好。” 荣瑾恭敬道:“司蓉明白。” 此一时,眼前这位老人露出略带倦容的微笑,看着荣瑾,似乎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挥了挥手道:“很好。你回去吧。”言毕,复又转过身对着那一幅画。他的背影略显佝偻,纵使身上穿着华贵锦服,但远远看去就像是将要倒下的枯树。一个人年轻时意气风发,也避免不了老去时候的无力。 荣瑾想:大抵永乐侯是羡慕薛小妹的吧。她走得那样早,岁月保存了她的容貌,让她的丰姿再也不会凋零。倘若,她还活着,先帝见到了她衰败如枯叶的容貌,渐渐干枯的手掌,也许心中的怨恨也不会那样的深。正因为她死了,所以在先帝心中,她永远是聪慧伶俐,容貌倾城的薛小妹。那么,先帝所爱的又或者永乐侯所爱的究竟是薛小妹,还是名为薛小妹的女子的容貌呢? 很多时候男子凉薄,便是如此。倘若女子容颜老去,男子便不再爱那个女子。她只想,倘若有一日,她老去了,不知道孟时骞会不会依旧待她如初? 六月里,平城出了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沈家没了二十几年的三房忽然多了个姑娘,一入府便写入了族谱。这一日,全平城都在说着九小姐这个词。 永乐侯府邸也是一片张灯结彩。沈氏一族难得齐聚一堂,立于宗庙内。 荣瑾乃是女子按例是不能进宗庙的。只是永乐侯有意为她抬身份,许她入祠堂叩拜祖先。 老太太身边德高望重的陪嫁,冯氏为她摆垫子。荣瑾对着那一排排灵位叩首,于她眼中这些不过是涂着黑漆写着金字的木板,但与那些站在三重门外的人,却是一生遥不可及的距离。 三跪九叩首之后,老太爷从祠堂主持手中接过一本蓝色的账本一般的物件,在上面空缺的三房处写下了沈司蓉三个字。将本子又交还给祠堂主持道:“今日我沈家重新找回遗留在外的三房遗骨,乃是大庆事。不过,三房不能一日无主,自即日起,司容便是三房里的当家人。一应用度皆由她做调配。可都清楚了?” 永乐侯对着守着的奴才道:“今儿起就称司容为九小姐了。你们给我三重门里里外外都去说个清楚。若是日后有人叫错的,便拖出去买了,再不用做沈家的家奴了。” 两个小厮得了令,立刻退了出去。 此时祠堂里大房二房众人都站在一处。大太太身旁便站着一个四十开外的男子,长得虎背熊腰的,瞧着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反倒像是田里耕作的农民。他身旁还站在一个女子,圆脸吊梢眼,与沈靖蓉有几分相似,只是颧骨微凸,总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此时,站在大太太身边的沈庄小声不满道:“千里外急召我回来,竟是了一个丫头片子。爷爷愈发的任性了。” 沈邹氏浅笑道:“家中想来女子金贵过男子。更何况是长着这样一张脸的女子。”语气分明在对沈庄挑衅。 沈庄碍于地方不敢发作,只得闷哼一声,十分厌恶的看了沈邹氏一眼。 他们二人的对话,正巧被荣瑾听得一清二楚。荣瑾也不做声,只是暗自对她们笑了笑,行了个礼。 倒是二太太身边的二老爷笑得同尊弥勒佛似的,见了荣瑾,还特意备了红包,荣瑾唤他一声“二祖父”时,立刻塞给了她。 剩下的便是几位叔父。大房大老爷早逝,如今是沈庄为长子,尊他为大叔父,沈忠为幼子尊为二叔父,剩下的便是五位表哥与七位表妹。(未完待续) 一百八十九 劫数 白天老太医来给请了脉相,又开下不少调理身子的药方。(.无弹窗广告)第二日,沈周齐便命人送来了几个专门服侍的老婆子。 沈老夫人送来的人只放在外边,分配着做粗活。荣瑾不想也不敢重用她们。房里贴心服侍的还只有玉函。她到底不愿意外人来占了紫鸢的位子,心里总想着来日必要从孟府里讨她过来。 此时,永乐侯府上的南苑和北苑都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光景。 大房薛氏气得跳脚。好端端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三房遗孤,一下子就占了老太爷的欢心。论子嗣,她不及二房生育得多。若是连子女的宠爱都分走,她房里的几个孩子将来岂不是都没有出路。 沈氏一族男子世代不能入仕。若不承袭侯爵,她家中几个子嗣将来分家最多也不过是分管些许店铺生意照看,决计不会有大权。她日后岂不是要低人一等做人。大太太本是薛家嫡出小姐,何等傲气,若论起来连沈老夫人都是要让她几分的。 当年沈老夫人入府不过是陪嫁的滕人,连轿子都没有是自己个走进来的。只因当年永乐侯夫人念及旧情,特意抬做妾侍。好在,薛家真真正正的三小姐体弱,不易生养,她的手段又厉害拘着房里人,自己暗地里生了一个又一个。原配死后,她凭着孩子也就真正成了当家主母。不过,这么些年来名分上还是个偏房,没有扶正。放尊敬了称她一声老夫人,若是说开了也就是个姨娘罢了。大太太是正经嫡小姐,出身放在那里。老夫人再有权也是庶出,光这一点就低人一等了。 大太太这一处不开心,房里的乌妈妈说话了道:“太太,您也别生气。她再厉害也是个姑娘,还能反了天?我瞧她年纪也不小了,咱们要养也不过养她个两三年。还不是照样送出去。到时候给她弄到远的地方,瞧她还能作怪?” “女儿家就不能掌权了?这沈家是普通人家么?若真是个男子,我倒也不怕了。争死了也不过是个爵位,我有的是方法能对付他。女儿家才最让人担心。她若是来日得公公赏识送入宫中,岂不是祸害?”大太太一边咬牙,一边急得只打蒲扇。 乌妈妈疑道:“也不会吧。皇上都何许年纪了,还能轻易迷恋美色?” 大太太冷笑一声:“别人不说,单凭她那张脸就是祸害。原以为除了一个沈宛梅便能安枕无忧了。结果,弄出个小狐媚子来。长得更像,更招人!” 北苑里闹得厉害,南苑里却闹得欢喜。 二太太被大太太压着坐了这么多年,今儿难得见大太太不好看的脸色。心里当真是解气痛快。不过,一方面她又怕三房里的丫头太过得宠,到时候将自己房里的几个孩子比下去了。 二太太正在这儿自个担心,就听见外边的敦儿从北苑听墙角回来了。 敦儿是二太太打小养着的一个房里人,本打算自己留着的,后来被二老爷看上就顺水推舟做了通房。人长得漂亮,就是有些憨,好在够忠心,二太太才喜欢用她。 婆子放了她进屋。她连忙给行礼,满是欢喜道:“太太大喜,太太大喜啊。” 二太太见敦儿欢天喜地一股脑跑进来,烦闷道:“喜什么喜啊,喜从何来?” 敦儿讨好着道:“方才奴在北苑外听见,大太太正发大火呢。生了闷气,险些将房里的翡翠珊瑚串给砸了呢。奴婢还听到她房里的人扫了一堆的碎瓷片出来。眼瞧着都是上好的汝窑白瓷瓶呢。” “当真?”二太太瞪大了眼,那翡翠珊瑚串可是宫里的玉贵妃特地赏赐给她出嫁的的嫁妆。当年她带出来配上一身蜀绣的衣裳,那一水儿可是得意得不行。如今,她竟气得要将这宝贝给砸了。可见是真生气了。 敦儿鸡啄米似的点头。二太太这回乐了,得意道:“她越是不舒心,我越是要舒心。来啊。将我房里的那一对白玉龙凤镯子给送到三房的碧玉居起。” 敦儿傻了眼,疑惑道:“您不是不喜欢三房里的姑娘么?怎么还送东西去呢?” 二太太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我送东西自然有我的意思。吩咐你做事,你去便是了。” 话说,这一处,荣瑾正喝着苦苦的中药,呕得连饭都吃不下。玉函给做了酸梅子配药吃,一大盘红彤彤的,放着十分诱人。 外边的婆子就赶着敲了敲门道:“姑娘,侯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荣瑾听见是永乐侯亲自召她,不敢怠慢,连忙就准备着出门了,坐了青布小车一路到永乐侯的书房园子外边。 小厮领着走了许多路,才到了一间主屋前。进了屋子又换了一个年长者领着走到深处。最后,那年长者只躬身道:“再往后的路,还得请姑娘您自个儿走了。奴才不方便带您过去。还请姑娘笔直走就是了。” 这屋子象极了一个走不到尽头的长廊,一眼望去竟瞧不见底。荣瑾跟着往前走,一路走,一路上瞧见了许多奇珍异宝,有半人高的珊瑚山,有水晶做的一面镜子,有白玉做成的画壁。可是,再往深处,却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直至最后,荣瑾推开一扇门,那屋子里点着油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背着身子站在一副画前。 荣瑾先是没料到永乐侯在此,连忙行礼道:“祖爷爷万福。” 永乐侯没有回过头来,看着那一副画道:“起来吧。你也来见见你的祖奶奶。”说着,语气十分轻柔小心道,“小妹,你也来瞧瞧这个丫头。她长得真是象极了你。” 荣瑾方明白老太爷这是在对着画像里的人说话呢,她抬起头,画中人一袭白衣白裙,躺在贵妃椅上,宛若仙女遗世而立,风拂过她的发梢,微微吹散了些许额发。她的眼神微微的眯着,眉梢处带着日熹的光晕,在一处杏花树下。花落人独立,微雨双飞燕。当真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而那画中人便是她的模样。 荣瑾镇定道:“祖奶奶倾城容貌,荣瑾望尘莫及。”她早已知晓这个事实,见到这幅画也至多微微惊了一下。她原以为至多七分相似,可是真正见到之时,她几乎以为画中人就是她。 永乐侯拉着她起来,深深端详她的脸,像是看着一个精致的瓷器一样,不敢触碰,生怕会碎了,却移不开视线。 半响,永乐侯恍然回神叹道:“都是冤孽啊。” 荣瑾望着那一副画,却见画下方的批字:但愿花间死,不求名誉世。蝇头小楷的字,一瞧便是女儿家的手笔。可见也该是薛小妹的笔迹。下方的朱印上却是李君六。这名字一听便是男子的名字。可见也不是沈老太爷的印。 而这样闺房之私才能做的画,若不是极其亲密的人是断然不能看到的。若是不然,那这男子究竟是谁?李姓为皇室之姓。在棠朝并不多见,以此推断该是男子。君六,翻过来就是六君。便是第六个儿子的意思。先帝子嗣不多,只有三子,在追溯上去,先帝文帝乃是广帝第六子。难道是文帝? 计算时间也不假,当年武帝应是少年之时,薛小妹比文帝长三岁,看起来十分相符。 如此说来,沈家的正房侯夫人竟然与先帝有一段情缘? “以你的聪明才智,如今应该都想到了吧?不错,小妹与先帝陛下曾经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先帝仰慕小妹已久,一直想要求娶小妹,然则先帝乃是广帝第六子,并非武后亲子,遭受排挤,自小便被赶走到了封地。后起兵塞北,薛家便为武帝尽献良策,为军中谋士。而,小妹因才智过人,以女子之身入出入军营议事,当时被称之为女诸葛。武帝原本打算等战事平息,一统天下的时候,便风风光光的封小妹为后。然则。。。。。”永乐侯沉默了一会儿,抬眼望着荣瑾道,“当年的沈家散尽家财,只为了帮皇上夺取天下。可事后,沈家却因是商贾之家,能给予的只是黄金万两和虚爵位一个。我并不甘心与此。我所求之荣华远胜于此。当年,我知晓皇上有意与小妹,便先一步向薛家定亲。后,又以国库空虚为挟,令皇上不得不娶了我的小妹为后。而此,便是我沈家蒙受诅咒的开始。” “何以如此说?沈氏出后,岂不是富贵一时?”荣瑾疑惑道。 永乐侯苦笑道:“是的,当年的我沈氏一族出皇后,何等荣光?可这荣光背后,则是我与先帝的秘定。”永乐侯伸手将桌上的烛台转了一圈,身后的墙壁突然移开了一块砖,露出一个洞。 永乐侯从中取出一卷满是灰尘的黄色丝帛,轻轻一吹,满是灰尘。荣瑾忍不住咳了几声,再看去那黄色的丝帛上方才被灰尘所蒙住的盘龙绣花的图样便显示出来。 这是圣旨?(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 沛国公卿 寒风呼呼而过,划在人脸上,连空气里的尘埃似乎被冻结成了冰凌,打在人脸上仿佛能渗出血珠子似的。饶是这般,荣瑾心里却是无比的畅快,放下帘子,回过身激动的拉住玉函的双手道:“玉函,我出来了,我终于凭一己之力出来了。从前,我从未想过这外边的世界是如此的好。被禁锢的几个月里,我无时无刻不曾想要自由。如今,我终于自由了。” 玉函握住荣瑾的手,欣慰中更带了一份感慨。这么些时日里,她和她一同关在沁春居里。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只怕老夫人会派人过来将她们灭口。如今,峰回路转,她们总算是有了能活下去的机会。 宣武门的偏门就近在眼前,高耸的城墙,瑞兽先环门扣,高大赤金,栩栩如生,但是行驶而过,便似有寒风如兽吼扑面而来。 宣旨的公公拿了腰牌,交给守门侍卫检查。荣瑾旋即放下了帘子,避过那些守卫好奇的目光。 过了宫道长街,便在韩白蕊所在的春熙宫门外停下。玉函扶着荣瑾刚下轿子,迎面便瞧见了韩白蕊披着一身白狐裘所制的披风走过来。 两人虽从前种种不合,但今日相见,却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姐妹之情。两人双手交握,一时竟也无语凝咽。 还是玉函先声道:“两位主子相见感人,可外边天寒地冻的,蕊婕妤还有着身孕,还是先进屋去吧。” 荣瑾忙拭去眼角泪珠,破涕为笑道:“你瞧瞧,我都糊涂了。来来来,快些进屋才是。别伤着娘娘的身子。” 韩白蕊怔了怔,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面上却化作一丝苦笑道:“是,都听阿姊的。” 荣瑾扶着韩白蕊进了屋子,待她在榻上坐稳。便领玉函俯身行礼,叩拜道:“臣妾参见蕊婕妤,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做什么呢,这里又没有外人。”韩白蕊连忙将荣瑾给扶了起来。 “宫中礼节不能忘。娘娘我相见自然高兴,可也得时刻留着神,不能乱了尊卑。你如今贵为宫中娘娘,承得一宫主位。更是承袭皇嗣,这个礼节如何也是行得的。”荣瑾将礼行完之后,这才起来。 “好了,都下去吧。”韩白蕊挥退了两旁的宫人。又见玉函不动,看了荣瑾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开口道,“家里也不见你如此严谨,如今愈发的小心起来了。” 屋内不见了人,荣瑾才细细打量起整个宫室来。 春熙宫布置富丽堂皇,虽宫中不饰金银,却处处可见其荣贵之处。屋内不焚香却自有一股浓郁芳香。两旁的百子帐子取义子孙满堂,自入屋起地上便是一层波斯羊绒地毯。一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脚底也暖洋洋的。荣瑾从前的住的老式的房子,家里常年铺着一块地毯,据说还是十分贵重从国外定制回来的,如今与之一比。当真是沙比之金,万分不能及。 见屋内种种布置,荣瑾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韩白蕊虽并不是自愿入宫侍奉圣上,且韩氏地位低下。荣瑾很怕皇上一时兴起,恩宠过后。便会将韩白蕊抛之脑后,届时韩家当真如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盛宠如此,荣瑾不由欢欣道:“我见你宫中这般。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宫外谣言四起,韩家又被人软禁了。还好,你这个孩子来得及时。能助我脱困,也能帮韩家脱离难关。” 正是高兴的时候,荣瑾微微垂首,却一丝凉意划过心头,抬头又见韩白蕊神情虽是欢喜,却在眉宇间多了几份忧愁。 “莫怕,这个孩子,是你的孩子,是你的福星。皇上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到时候,你生个皇子出来,便是韩家也能成就一番。”荣瑾拉起她的手道。 韩白蕊的双手柔弱无骨,蔻丹染成的指甲,带着甘美的味道。荣瑾轻轻拍着她的手,却见她眼中渐渐扩大得不安,颤抖的瞳孔,带着恐惧的美人面瞧上去依旧是赏心悦目的。 “那是自然。”韩白蕊如是说着,眼神却避开了荣瑾的视线,手更是无意识的紧紧攥着手中的丝绢。 宫中亲眷探访,都是有时候的。相见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却是时候离宫了。韩白蕊不顾劝说,一直送荣瑾到了宫门口,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荣瑾上了马车,素色的披风和宫墙脚的积雪融于一色。皇宫的城墙是那么的高,马车渐行渐远,将韩白蕊远远抛下,直至成一个火红的点和宫门一起缓缓的被关上。 恍惚间,荣瑾觉得这一刻韩白蕊的命运便是她一手造成的。纵使她如今集万宠于一身,可到头来,她有的不过是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手上忽然间的温暖,让她清醒过来,她转头看向玉函。玉函只是微微抬眼,恭敬道:“奶奶,各人自有祸福。何必自责呢?若是当日纵使蕊婕妤能入东宫,也未必能得此番光景。女子入宫从来一己荣辱不能独善,若是她当真侍奉太子,心中情谊,迟早会害了她,害了韩家。倒不如,侍奉皇上。皇上正值壮年,若是诞下皇子,此番荣华,不可限量。” 玉函的话,她何尝不想过。可是这宫中从来花无百日红,皇后势力与玉贵妃抗衡,韩家如今能独善其身全凭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来得古怪,怕是。。。。。 荣瑾眉宇深锁,心中愈发不安。 此时,马车车厢却是一个震荡,颠得荣瑾险些磕着手臂。玉函连忙扶住荣瑾,扬声质问赶车的车夫道:“糊涂东西,连马车都不会驶了么?” 马车一停,隔着帘幕,传来家丁惶恐的声音道:“启禀奶奶,小的不敢。只是,前面马车一时拦住了去路。” 玉函只当时那车夫鲁莽,气势汹汹的出了马车。荣瑾揉着手臂,半响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心里正奇怪着。 此时车帘却被人撩起,走进来一俊美男子,执着一把九骨玉扇,一袭黑发披肩,一双眼,眼角略高,锋芒毕露。 “和硕郡主有礼了。”他略作纨绔将披在胸前的发丝,撩至颈后。 荣瑾怔了怔,面不改色道:“沈二爷有礼。” 沈二少瞧着她的模样,忽而笑了笑道:“如今当真是长大了些了。不仅做得规矩,连笑得也十分规矩。”说着,伸手往怀里,似要掏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荣瑾心中一紧,常听闻沈家二少常备欢情迷香与腰间,引得女子沉醉。莫不是今日。。。。。荣瑾本是怕得慌,却转念一想,反倒大胆起来。她既是孟家的人,且母亲又是沈氏的嫡出小姐,纵使沈家不顾及着孟家的颜面,总不会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吧。 沈周齐瞧荣瑾眼中原是惶恐不已,却又渐转为沉思,如今反倒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显得十分镇定的样子,不禁笑着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将其中步摇取出,伸手捋过她耳边略有些松散的鬓发,簪了上去。 荣瑾所见这一款凤穿芍药的步摇正是当日葡萄架下,自己所遗失的,眼底惊讶一览无遗。沈周齐帮荣瑾插上这一只步摇后,便回到对座中规中矩的坐下,笑道:“幼妹不必担心。我虽是好姿容者,却也是君子好逑,不敢逾越。如今这般相见实属无奈,还望妹妹见谅。” 他既已知晓自己的身份,荣瑾反而起了疑心。若说以沈氏的能耐早该知晓她是沈家三房嫡出的女儿,为何在她最是风光的时候,不曾来说,偏是这般境地,才来认亲呢?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倒不相信,沈氏竟愿意趟这一趟浑水,只为她这个外嫁女的女儿。 “二表哥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今日前来不知有何事相商?”虽她心里起了疑心,荣瑾还是得做出和蔼的模样。 沈周齐见她虽言语亲热,眼中却充满防备之意,不由苦笑。果真叫老人家猜得正着,想要说动这位久不见面的表妹当真是有几分头疼了。不过,他既揽了这个活,自然还得办得妥帖,不然,老太爷责怪起来,可不是戏耍几句便能敷衍过去的。他一本正经道:“今日前来,不为其他,我只为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若是换做平日,她只当眼前人是胡言乱语,可她落入这般田地,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荣瑾几番思索,盯着沈周齐的眼牢牢看了一会儿,确信他并无说谎,才道:“何出此言?我如今乃是堂堂和硕郡主,就算他们再按耐不住也不能就此杀了我了事啊。” “若是你不信,大可今日去孟府门口看看,想必如今你的沁春居应成火海了。”沈周齐挑起车旁的帘幕,看这一地的雪景,忽然凉薄一笑道。 此言一出,荣瑾仿佛五雷轰顶。他们竟这样容不下她?恨不得烧死她?她可是堂堂郡主,竟明目张胆的坐下这杀人放火之事? 人常说,人若是怕极了,怒极了,恨极了,便似是再无感觉一般,反倒是冷静下来了。荣瑾竟连哭闹都不曾有了,心中一片平静。(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一 沛国公卿2 话说这方氏到了栖霞居,请了守园子的丫头去通禀。这时已是傍晚,昨夜下的一场雪被融了大半。余下的那些残雪和着地上泥浆枯叶,黑乎乎的。方氏站在门口,脸上神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从圆月门内走出一人,满脸堆笑,神色谄媚毫不掩饰。这人便是容妈妈。 容妈妈笑着将方氏迎了进去,一路上是好话不停,生怕怠慢了这位韩夫人。 等引进了门,方氏还未做礼,芳草早已搬来凳子请方氏坐下了。再看一旁,老太太虽神情依旧不变,可目光总是比平日柔和了许多,连说话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和气道:“韩夫人,真是见外。这样冷的天还来还礼。” 方氏明白,老太太是心中有愧,自然比平日里更加亲热于她。可荣瑾那惨白的嘴唇似乎还在她眼前出现,方氏一改往日飞亲善,冷冰冰道:“我自然得来还礼。这礼送得贵重,我韩家诚惶诚恐。” 方氏话里带刺,但凡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老太太似乎早料到这样的事情,当下便对着站在身旁的赵妈妈耳语几句。赵妈妈得了令,从房里后门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便将人给带了进来。将巧果松了绑,赵妈妈便退到老太太身后。 方氏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道:“孟夫人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对着方氏忽而笑了一笑道:“我知道韩夫人心里有气。这奴才犯上,谋害主子,却是该罚。这人我没有动,不如就交由韩夫人处置。是杀是剐,我全然不过问。只要你能消气。”又指了自己身后的赵妈妈道:“我这里也有一把好手。你若是嫌自己动手麻烦,不如就吩咐她去做。” 赵妈妈低下头,对着方氏,姿态无比恭敬。 方氏只是个纸老虎,别说是行刑。就是观刑也不曾想过。可方氏就是怕,她也得咬着牙上。她嘴唇打着颤,罩在袖子里的两手死死握成拳,面上轻笑道:“孟夫人真是说笑。这孩子犯了什么罪,交到官府便是了。让我来教训,传出去,我不成了毒妇了?” 老太太转了面,对着跪在地上的巧果道:“可听见了?韩夫人嫌罚你脏了她的手。你说怎么办?” 巧果的脸顿时恐惧得扭曲成一团,发了疯一般不停的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没一会儿,便磕得头破血流。那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一脸,越发可怖。方氏吓得脸色都白了。巧果一遍磕头,一遍嘴里不住求饶道:“巧果求韩夫人责罚。求韩夫人责罚。” 老夫人忽而轻声道:“巧果,你没见着你将韩夫人给吓着了么?还不自行掌嘴?” 那个满头鲜血的圆球突然抬了起来,两只手左右开弓便开打起来。额头的鲜血随着巧果的手掌飞溅在了方氏的襦裙旁。方氏怔怔半响,只觉得喉咙干涩的难过,胸口闷得发慌。 老夫人的声音依旧和蔼,仿佛从远处传来,清晰又模糊。 “韩夫人,脸色这样不好?怕是要休息了?还是请人送你回去吧。” 不。不能。她还未帮子俊谋一个好师傅呢。方氏迷糊着想,心中只有这个信念。荣瑾的苦不能白受,她要拿回补偿? “孟夫人,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我,我才刚来你便要我走。莫。。不是心中有鬼,看见我不舒服?”方氏虽然被吓得不清。可脑子里却再没了旁的念头,一心只想着韩子俊拜师的事情。 老夫人脸上隐约有了怒容,大抵未曾想到方氏这样的人也会对她这般冷嘲热讽,半响说不上话来。[.超多好看小说] 方氏点了点地上双颊青紫却依旧不停在扇耳光的巧果,放大了胆子。直视着孟老夫人道:“这个丫头不过是个替罪羊。老夫人使的这点伎俩,骗骗荣瑾和时骞还绰绰有余。想要蒙过我的眼,只怕不能。” “你。”孟老夫人未开口,便听得方氏又接着道:“老夫人若是不信,我便说几个我的想法来听听。若是高兴,您便允了我,若是不高兴,您就当我胡言乱语。”方氏说着,微微低头,忽而又笑着压低的声音道,“可我这嘴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说给瑾哥儿和时骞听了。” 孟老夫人一双凤目霎时凌厉的转向方氏,方氏虽怕,但借着方才的劲儿楞是没有退却道:“您也别生气,我这人虽然生得不中用,可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应是没一个人不信的。我呀就只有一个心愿。你说这一命抵一命,是不错。可地上这个粗鄙丫鬟的命哪里能和我们荣瑾的命相比呢!” 室内无人回应,只剩巧果响亮的巴掌声。啪啪啪的,让人心底生寒。 老夫人的目光如猎豹紧紧盯着进入自己狩猎领域的方氏,目光矍铄里隐约带着刀锋一样的肃杀,方氏撑着笑,心里却生了退意。若是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查了荣瑾嫁过来之前的过往,那该如何?又或者老夫人一句话将京都官盐交给别家办,又该如何? 方氏这时心里怕极了,顿时悔不当初。 半响,那尖锐的目光慢慢移开,老夫人脸上带了笑道:“既然已经是亲家,韩夫人有什么心愿,孟家自然都得帮衬着。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方氏松一口气,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赔笑着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瑾哥儿立威不足,那下人才敢犯上。可老夫人也知道,我们府上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官字地下两个嘴,就是再贫再贱,也比我们这种只懂做生意的买卖人厉害。韩家先代祖上庇荫,也曾是朝中大员,如今家里几个孩子教得也是孔孟之道。不说别人,我这俊哥儿,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人品才学一点不差,我只想着能入了大师门下,过几年在朝中荐个好职位,也算是为家门争光。再者,荣瑾在京城好歹有个依靠。那些个下人也不至于太放肆。” 老夫人微笑颔首,忽而皱眉道:“只是。。。。”这只是后面又没了下文,方氏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在了半空中。似是故意吊着方氏一般,老夫人顿了许久,才略有为难道:“韩夫人,拜师这事儿是不难,可就算是入了师门,没有个路子,京官儿难做啊。子俊,在京都只有我孟家一个亲眷。就算是出了事情,恐怕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帮着。” 方氏想了想,也觉得老夫人说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翻过来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道:“老夫人,你看我们瑾哥儿生得可好?” 老夫人点点头,赞道:“模样端庄,礼教贤淑,自然是上佳。” 方氏心想既然你满意这就好办,便王婆卖瓜般自夸道:“您别说,我们韩府别的倒是少,就是姑娘生得多。但是府上未出嫁的姑娘还有五六个,且旁系里也有几个模样生得好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一回去便让人给送过来。您给做主,都许了。省得外边总说,妹妹都出嫁了,姐姐还留在家里。” 老夫人面露难色道:“这怕是不大好吧。” 方氏笑成一朵花道:“您千万放心,有孟夫人这样好的媒人,她们笑都来不及。您就放心的看,看得上眼的就给许个四家名门,若是看不上眼的,哪怕是蓬门小户,她们也自然是愿意的。您瞧着可好?” 方氏热情,老夫人为难的沉默了一阵,以商讨的语气道:“都是韩姓的女儿,一味的叫孟府来做媒,恐人说闲话。非说府上没有人,不如您看这般。过了年,开春里就是四家会,过了四家会,朝中人事调动,到时候我便让老爷给子俊安个职位在京都。再者三月里有个百花会,里面公子哥也多,朝中大臣皆来参加。几位姑娘等过了年,便来,四家会和百花会都是几个大家物色媳妇的大会事。几个小姐既然有孟府的依靠,想必也能有个好亲事。您看如何?” 方氏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得意洋洋。全凭了她,府上几个丫头才能有天大的福气,进孟府教养,还能去百花会四家会选夫婿。这回回去,她就是要好好挑一挑,挑几个样貌端正,又性子好的丫头,握在手里头,以后就算是出去了,也能时刻记着她的好。到时候她在家中的地位也稳固了。 方氏得了好处,大冬天却是满面春色,连连说了老夫人一番好话,将老夫人赞得是天上地下的,就差没拿尊莲花座把她给供起来了。 送走了方氏,老夫人低头看了看尚跪在地上,掴掌的巧果,一张脸早已肿得不成样子,只是微微低声说了句什么。巧果听了,身子剧烈一颤,旋即双拳握紧。张妈妈将巧果给带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张妈妈又回来了,低声在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 老夫人睁开凤目,开口顿了半响最后才道:“去房里取二十两银子来,一并给她的家里送去吧。其他的按她的话办吧,也算是不亏待了她。”(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二 甄氏怨 荣瑾摇头道:“母亲谬赞了。这是媳妇应该做的。”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转而面向甄瓶儿,满面怒容叱道:“再瞧瞧你,哪有半分大家少奶奶的样子。平日里不说,如今范氏怀了孩子,你竟吓得她这一胎保不住。真是孽障,孽障啊!!”说着竟忍不住老泪纵横。 甄瓶儿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辩解道:“母亲明鉴啊。媳妇冤枉,冤枉啊。我这一棍子不过是想教训那个越俎代庖的安倩,哪知道竟惊着了妹妹的胎。如今媳妇已是懊悔不及。我真乃无心之失,还请母亲大人原谅啊!” 孟时后人虽愚钝,却尚有孝心,见孟老夫人如此哀痛,不免也有些踌躇,但一想到范氏惨白的脸和甄氏平日里对他的种种看轻,心里那一点点愧疚早就如晴日残雪化得不知去哪里了,厉声道:“要不是你甄家于母亲大人姬家有恩。我如何会见得你,迎你入府。我方记得你那年十六岁,芳华正茂,站在堂前,与我对视,目不躲闪,神色自若说‘若是要你嫁人,你必要嫁三代忠良之家,夫君必要是人中龙凤。’如此大胆,巾帼不让须眉,却有将门风范。可如今,你却毫无容人之度,不仅对下人们苛待,对我的妾室更是恨不得拨皮拆骨。我原以为你只当是心中有我,争风吃醋罢了。如今竟闹出人命。究竟是我当年有眼无珠,还是这些年你人心已变。我问你当年的那个甄瓶儿去哪里了?” 一番言毕,孟时后震痛万分,不忍以手掩面。 甄瓶儿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大恸道:“你竟说你那一年选我是有眼无珠?我问你,当年之事你知晓几分?我甄家对姬家忠心耿耿,扶广厦于倾塌,保几世之荣华。可。我却如今竟要沦为你的下堂妻。我甄瓶儿自许容貌气度,哪一点不如人?你宠幸范氏不说,在外也多有沾染。行多放浪,人品轻贱。”说至激动,她从地上爬起,眼带决然,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孟时后,道。“我嫁与你孟时后做妻,真当是折辱!我一生但做英雄妾,不为庸人妻。奈何嫁给孟家大少爷,竟不是孟家二少爷。你以为我当真愿意嫁你?若不是姬氏老妪欺骗。我怎会同意首肯。孟时后,我且告诉你,你这一生都休想得到那个甄瓶儿。因为,甄瓶儿早已在出嫁那一日,被她自己亲手杀死了!!” 一番话出,座下几人除去孟老夫人,人人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孟时后拎起甄瓶儿孱弱的身躯,宛若发狂的雄狮怒吼道:“你这贱人说什么?既然你嫁与我孟时后,竟这般委屈了你。你为何不早早退婚!成亲当日,你大可一走了之!你和我成亲近十年,我一直以为你是爱之深责之切,原不过是你从心里瞧不起我!你既然这般厌恶我,我今日何不成全你!赠你一纸休书,也好放你自由身!”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休书,甩至甄瓶儿面上,其情之冷,叫人心寒。 甄氏这一怒,却让荣瑾心生几分佩服。她原以为甄氏骄奢霸道。却不想骨子里倒生出几分傲气来,让人不由侧目。只是,转头一见孟老夫人面沉如水。一双凤眼暗藏杀机,心中不由叹息。 甄瓶儿执起那一封信封,摸去泪水,打开信封,读道:“弃妇甄氏,性骄善妒,上不敬公婆,下苛待子嗣。入家七年无所出,所犯七出之一。谋害子嗣,犯七出之二。罔顾夫纲,屡屡相欺。今孟氏三十二代孙,奉祖告先,休孟甄氏于堂。从此,除其宗籍,去其姓氏,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言毕,哈哈大笑,目带嘲讽,“夫妻七载,终究化作云烟。也罢,孟时后,我直当自己此生福薄,来世愿永不与你相见。(.无弹窗广告)”说罢,拼尽力去对着孟老夫人所在的石凳磕去。 霎时间,一声巨响,甄瓶儿的身躯宛若破败的棉絮,缓缓倒地。孟时后满目惊惧,慌忙跑过去,只见甄瓶儿倒在地上,嘴犹一开一合,似在诉说什么。随即,侧耳俯身去听其言。 半响,他颤抖着站起来,双拳紧握,额上隐有筋脉突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将此贱妇的尸首以草席卷之,送回平城,并将休书奉上。从此,我孟氏绝不在和甄氏一族有任何瓜葛!” 孟老夫人大骂:“孽子!人都死了,你竟还这般苛待。说出去于我们相府威严何在?你就算不在乎我和甄氏交恶。你也得看看你父亲如今在朝野的局势。你当真以为这休妻是你自己做的了主的?” 孟时后看向老夫人的眼神多了一份畏惧,但心中一想起甄氏临死前所说的话,便失了理智道:“甄氏毒妇,蛇蝎心肠。母亲大人留这让这等女子入孟氏宗庙,不怕有碍家运?” 孟老夫人年事已高,被孟时后一番话气得,怒气攻心,一句话没接上来,气得咳嗽起来。秀娟连忙抚背舒缓,一边道:“大少爷,平日里最孝顺。何苦对这事耿耿于怀,左不过是个死人,碍着您什么了?便是血海深仇,也是人一死恩怨了。更何况,范姨娘刚小产,不易见血腥。大少爷就当是做件好事,行善积德罢了。你说我可说得对,二奶奶。” 荣瑾惊魂甫定,听得秀娟这一声,又吓出一身冷汗,敷衍称是,刚一定神,却瞧见那倒在血泊里甄氏的手微微动了动,连忙跑过去,探她的鼻息,随即又低下头侧耳听她的心跳。 果然,甄氏尚未真正死去,若是医治及时尚还有救活的机会。荣瑾忙喊道:“莫要吵了。大奶奶还没死,快,快将大奶奶抬到房里,请个大夫来,兴许还有救。”众人不动,只是傻傻围着。 孟老太太训斥道:“还不去请大夫?” 一群人这才忙着去请人。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将甄瓶儿抬到了巧惋阁内甄瓶儿的房里。荣瑾慌忙给甄瓶儿止血,那白纱布将伤口先给压住,防止流血过多而死。 众人打来了热水,荣瑾帮甄氏擦了脸,又急道:“为何还不请大夫来?” 小丫头回禀道:“今日,府中人都忙着出去采办小少爷的六岁诞辰,人手不够。现下已经派人去请了,许是还要一炷香的时候。” 荣瑾心急如焚,一炷香活人都变成死人了,有什么用。焦急之间,忽想起新婚之夜,孟时骞为自己把脉的事情,忙道:“二爷可曾回来?” 小丫头又回道:“二爷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 荣瑾一听,心喜道:“去请二爷过来。” 小丫头虽有疑惑,倒也是手脚伶俐,立刻撩了帘子跑出去通禀了。 没过多久,孟时骞便火急火燎的赶到巧惋阁。輦车一停,他便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刚到了屋子外面,就瞧见母亲和大哥在外边站着。母亲常年茹素,不得近血腥之地。恐是里面有险,他心中一动,仿佛要失去什么似得,竟然也慌乱起来。 他一把撩开帘子。室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他疾步走到室内,撩开百花帘,却只见得荣瑾一身是血,发髻散乱,面色苍白,仿佛摇摇欲坠的枝头残雪,未及多想,便伸手一把抱住她道:“为何如此不小心?” 荣瑾被他抱得紧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顿断续续道:“夫君,夫君。不。。。不是我,是大奶奶。” 孟时骞这才顿醒,免不得尴尬道:“为何不早些说?叫我白担心一场。” 荣瑾只觉想笑,却不得以略带泪花道:“我知错了。定当谨记。” 孟时骞无奈叹息一声,匆匆往内室走去。芙蓉帐内,甄氏面无人色,宛若一张白纸,眉宇间不负自得,却是一片平静,丝毫未有对死亡的恐惧和世间的留恋。怕是哀莫大于心死。蛮横如甄氏,所嫁非人也只能心中自苦。荣瑾越发觉得这大家之院如同深渊,只是一个漩涡便将人吞噬了。 孟时骞切脉后道:“救尚能救活。只是失血过多,日后怕是一世都得瘫在床上了。”说罢,叹一口气取了纸笔,写下方子道,“按这方子抓药,放到香炉里熏,不出一刻,便会止血。你先用干净的布条将她的头包住,防着她失血过多。” 荣瑾点头,随即命人弄些干净的布条来,一层一层包住甄瓶儿的头。 小厮去外面抓了药,放到室内各处的熏炉中。过不久,便是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扑鼻而来。未出片刻,甄瓶儿头上的血便止住了。 荣瑾走出门外,却见了孟老夫人和孟时后坐在外处。 孟老夫人见荣瑾出来,便问道:“瓶儿怎样,可曾能救治?” 荣瑾福身回禀道:“母亲大人。这血是止住了,不过怕大嫂日后不能与常人一样下地行走,要终身卧于床上了。”甄氏那虚弱无力的样子触动了荣瑾的心弦,她对甄氏心中有愧。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甄氏虽嚣张,却罪不至死。她不过是想夺她的权,却不想连她的命都夺取了。(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三 摇摇欲坠 往日里难得出门的老太太刚听得这天大的喜事儿,便连忙出门了。[] 孟家子嗣单薄,大房无后,乃是老太太心中的一根刺。早先是因甄氏悍妒,专房之宠,且她又不曾诞育孩子。这一房才以致于枝叶凋零。如今范氏三度有孕,这胎是无论如何都得保住的。 老太太即可吩咐人去宫中请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自己先一步往沁春居出去。 轿子一落地,胭脂便走上前,福身道:“夫人,方才家中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喜脉。” 一听是喜脉,老太太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关切道:“不是方才说了身子有点不舒服么?人呢?” “大夫说是秋日受寒,有些脾胃不适,吃几服药调理调理便是。”说着,胭脂就将老太太往里面引。 屋子里荣瑾见老太太来了,忙上去笑颜逐开道:”恭喜母亲,贺喜母亲。如今范姨娘有喜,母亲也可放下心中大石,含饴弄孙了。” 孟老太太笑着将荣瑾拉起来道:“学得越发的嘴甜了。人呢?” 荣瑾走到老太太身旁搀着老太太的右手往里走道:“正躺在榻上睡着呢。”忽又咯咯笑道,“范姨娘也是,都是有过身子的人了。竟然还不知道。孩子似的,可得好好看顾着。” 老太太听了,也有些责怪的意思道:“若说她的好,也在这里,不善妒,不争宠,最是淡薄,可不好也在这里,粗枝大叶的,到底不是个大家里出来的。” “范姨娘自然有她的好处,她这尽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侍奉您和大哥。我们都是瞧在眼里的。现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更是一份光荣。家里最重要的还是子嗣的事儿。”荣瑾笑着劝解老太太。 老太太不说话自然是认同了。 安倩在塌前伺候着。此时范氏已然起身了,见老太太来了,忙要从塌上下来行礼。 老太太挥手道:“你好生躺着,别拘礼了。待会等太医院的太医给你把过脉再来给你把一次脉。” 范姨娘听了,心里却有些不大舒服。这明明把过一次脉了,怎么又来把脉,莫不是不信她?恐她争宠,才如此来的。 老太太又问道:“听闻你的院子里人手不多,这会子要养胎没几个得力的可不行。秀娟在我身边多年。瑞生家的又有过生育,照顾你应是得力。再者,奶娘也得早早的寻起来。这院子里许久没有喜庆事儿了,真是让我高兴。你若能为时后诞下麟儿。也不枉时后疼惜你这么些年。” 荣瑾见老太太高兴,心机一动道:“借着这个喜庆,媳妇也想求个赏,还不知母亲可否许意。” “你只管说来听听。”老太太见荣瑾讨赏也是难得,这便算是应下来了。 荣瑾忙道:“我想着这院子里接连的喜事,出了四位宫中主子,范姨娘又怀了子嗣。这时气大好,应是与京城同乐。听闻今年长江下游又有水患,京都涌入了不少难民。我到想办一个赈灾铺子。每日施舍些馒头清粥。我们这些在上的人。生得好命,本就是天赐的厚福,也应多行善举,也好为家族庇荫积德。” “你说得也有道理。与其,大肆铺张的办宴席,倒不如拿这笔银子去接济那些难民。我孟家乃是名门望族。自然要有望族的气度。既然要办自然地办的周到,不如每逢初一十五施粥赠饭。一来祈求我孟家家祚昌盛,二来也是为后世的万子千孙立下榜样。我孟氏一族,以仁德为先,忠孝义全。家规世代相传,益人益己,自然是好的。”老太太说话间。[.超多好看小说]自持一股傲气,眼角眉宇带着一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责任和志气,一时间让荣瑾竟有些对于自己私心的惭愧。 “既然要办喜事儿,不如也多做一桩。年前,我也为时后物色了几个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些日子也订下了一个,合了八字,龙凤呈祥。不如借着这个喜庆,将人家姑娘给娶进门。”说罢,又怕范氏心有郁结,便对着她谆谆教导道,“你有了身子,也不方便伺候时后,房里头也没人打理。总不能都空着吧。来个人也好,既能帮你照顾时后,又能帮着养孩子。” 范氏听着话是越听越怕。娶个正妻进来也就罢了,这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留在自己身边,要给别人养么?老太太的意思难不成是想将她腹中孩子放到那没进门的房里养么?她是越想越怕,连脸色都变了。 安倩见状不对,连忙插嘴道:“奶奶,您该吃药了。这大夫嘱咐了,受凉事儿小,若是耽搁可是大事。您先用了药才是。” 范氏经安倩这么一说,忙回过神来,连忙道:“是了,将药端上来吧。” 安倩将药到在玉碗里,递给范姨娘,意味深长道:“奶奶,良药苦口您可得忍得这一时呀。” 范氏喝了药,脸色恢复如常,笑道:“母亲可挑好了日子?也不知是哪一户人家的小姐,想来应该也是才貌双全才能配得上孟家家门的。” 老太太道:“是湘南齐家的庶出二小姐,年纪比你稍小,与荣瑾相仿,乃是沛国公的外甥女儿。见过画像,也瞧过真人,模样端庄,性子也温顺,端端不会作出欺负你的事情。你也可放心。” 范氏低眉敛目,恭敬道:“妾不敢。母亲安排便是。” 老太太见她脸色有些僵硬,也知晓她心里头不痛快,便先一步起身道:“既然这样,你先歇着吧。待我去祖先牌位前上香谢恩。等你身子好全了,再来请安吧。” 荣瑾送老太太出门,心里也是一番盘算。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老太太先一步道:“我那里有两柄玉如意,用来安枕最好。你随我来取了它去,你一柄,还有一柄留给范氏安胎吧。教她心里莫要记挂着旁的。安心养胎才是。” “母亲若是想要范姨娘安心养胎。也不必用玉如意,红珊瑚什么的,何不将婚期延迟呢?”荣瑾小心试探道,眼神牢牢盯着老太太,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老太太审视一般瞧了荣瑾一眼,才道:“你倒是替她想得周到。” 荣瑾连忙低头,认错道:“媳妇不敢。”说罢,微微抬头,见老太太虽说生气,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接着道,“我只是想,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毕竟齐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大哥甚为孟家长子,也不能怠慢了。虽说是娶平妻,可面子总是要的。” “倒不是什么娶妻,不过是纳个妾罢了。不过,阵仗得做足了才是。”老太太淡淡道,手却从荣瑾的臂弯里抽出,转身拿了拐杖,道:“不过,这日子也该是选一选了。选日子的事儿,便由你来看吧。若是好了,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荣瑾心中暗喜,忙恭敬道:“是,明早便赶去送给母亲。” 送走了老太太,荣瑾欢喜的一进屋子,便见得范姨娘趴在床榻上,面如白纸,含着泪的眼都没了光泽,幽幽转过身子道:“当真是快啊。” 荣瑾知晓范氏此番定是被吓着了,只能安慰她道:“你也别堵着了,这人还没进门呢,你就这样。等她进了门,你往后的日子还得怎么过啊?原先甄氏在的时候,也不见得你这般,如今当真是放不开了。” 见她已然失神,荣瑾又吩咐安倩道:“回去好生劝劝你家主子。这事情,我能帮得也少,不过拖些日子罢了。叫你家主子还是早先接受现实的好。” 安倩见荣瑾也是这般说话,心中仅剩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破碎了,只得搀着自家主子告退。 紫鸢见了她们主仆两个人相依相偎的搀扶着出门,心中也是一阵不忍,“真是可怜了她们。这刚怀上孩子,就告诉她不能养。这种事情换做别人,谁受得了啊。” “老太太最是讲究门第的人,以范氏的身份,给她一个妾室的位子已经算是厚待了。若是想入族谱,订名分,下文书,恐怕也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范氏若是生的是男孩,还能有机会一拼,若是女孩儿,还不如交给别人养着。女儿若是出身不好,也只能沦为给别人做妾室的分。你瞧五姨娘,虽说是贵妾,可到底还是个妾,连着韩白蕊进宫也只能封个美人。就算日后有孕晋位,至多也是个充容,封不得妃位。女子身份何其重要啊。”说着这话时,荣瑾眼中泠泠的光泽。能坐上今日的妻位,她是该庆幸自己母亲早逝,还是还庆幸她被过继到了方氏房里。 紫鸢听了,垂下了头,心中一阵刺痛。 荣叹一口气道:“范氏可怜,我也有心帮她。老太太叫我挑日子,你帮着看个好些的黄道吉日来吧。也算是你我对她的一片心意。” 紫鸢点头退下。 荣瑾独自留在了屋子里。此时,宝儿从内屋走出来,看见荣瑾低着头,面带哀戚,便跑过去抱住荣瑾的膝盖,仰起头坚定道:“娘亲,您不要伤心了。若是有朝一日,爹爹不要您了,那宝儿来护着您。宝儿来照顾您。” 荣瑾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纯真,心中不禁一股暖意。(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四 谗言 来到翊坤宫已然是日昳之时,荣瑾进马场之时,已是空无一人。[.超多好看小说]荣瑾去马房里牵了自己平日便在练习的枣红色小矮马,骑上去,任由养马人牵着,慢慢跑了几圈。 骑在马上依然有些颠簸,不过已然不像最初之时的东倒西歪。荣瑾让牵着马的那个女官放开缰绳,自己试着跑几圈。 荣瑾坐在马鞍上,两脚按照女官所教导的,往马肚子上用力一加,马果然便慢慢跑起来了。这匹小矮马虽然看上去比较矮,但似乎奔跑速度却是不错的。荣瑾坐在它身上,被颠簸得只能紧紧握住缰绳。 这马似乎成日里只能慢慢走,难得失去束缚,竟然疯一般的瞎跑起来。荣瑾一时间有些握不住缰绳,被颠得只能在马上摇摇晃晃。那饲养女官赶忙骑上马,来追。 前面便是练习跳跃的木桩子。荣瑾吓得直拉缰绳,期望马儿快些停下来,却不料只能让马儿更加的发狂似的狂奔。眼见着,木桩就在眼前,这马依旧半点速度不减,荣瑾几乎绝望,觉得心中似乎像是要爆炸一样,大片大片的恐惧将她覆盖。她听说过,坠马失事的事故,运气好的还能同甄瓶儿一样保住苟活下来,若是不好,那便只能被马踏成肉泥! 千钧一发,却见空中踏尘而来,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缰绳,另一只手却将她身子一拦,拥入怀中。那气息沁入心脾,宛若幽兰。荣瑾惊慌之余,抬起头,却见是一双深邃的眼眸,似是一口深井,一望下去只见一片漆黑。 说时迟那时快,缰绳被止住的马。原地踏了几圈,不住的嘶嚎,半响便轰然倒地。尘土飞扬中,却见那匹枣红色的马早已是口吐白沫,不停抽搐了。 荣瑾恐慌之余,亦警觉事态不对。那马上跳下来一女子。身着窄袖胡服,三千青丝只以宝冠固定。英姿飒飒,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风姿。荣瑾有些眼熟,恍然顿悟,忙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拿着马鞭笑道:“正是凑巧,本只想一个人来玩耍一会儿,却见到你的马儿发狂了,便马上赶过来了。却不料子瑜比我先一步,将你给救下了。” 荣瑾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沈瞻的怀中,慌忙挣脱。跳下马背,却不料,脚下踩着石子,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还扭伤了脚。 这时,养马场女官赶过来,从马上跳下来,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告罪道:“小人看管疏忽,还请娘娘饶命。” 荣瑾看那匹马,已然是奄奄一息,心中难免有些后怕,又觉得它实在是可怜。不过是个不知事儿的畜生。却因为人心。无端端成的牺牲品。 这是皇后身旁的几个掌事宫女也骑马过来。皇后将荣瑾扶起来,和蔼如同慈祥姨母。看着她望着地上的马,不由一笑道:“险些将命赔进去了,还不忘可怜这畜生。“ 掌事宫女将那养马女官给待了下去,其中一个宫女留下来仔细检查了死马的周身后,回禀道:”启禀皇后娘娘,马鞍背上有铁刺,铁刺上有毒。这马已然中毒而亡。” 马鞍上下毒,可见其用心。荣瑾眼前闪过一张人脸,想必是她了!除了她,她应从未和人有过过节。 皇后收敛了笑容,神色凝重道:“去问问那女官,今日有何人来看过这匹马。将马厩里的小厮给我捉起来,一个一个审问。皇家狩猎场,狩猎的可不是人!” 沈瞻见荣瑾脚受伤了,便提议牵着马回去休息一下。荣瑾脚实在疼得厉害,可也不能一味让皇后娘娘纡尊扶着自己,又不能违反礼法,让沈瞻来搀扶,只好,一瘸一拐的走着。[] 沈瞻在前面走着,身后的娇小的人影却让他时时刻刻在意,不时回头去看。他见她贝齿轻咬,额头豆大的汗珠滑落,虽然一瘸一拐,疼得眉毛打结,却不曾有向任何人伸出手企求帮助的意思,实在是倔强得不行。 荣瑾咬着牙含着泪,只能心中暗叹:骑马的人伤不起。 一路走到马房,荣瑾小小喘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能有座了。却不料,马房简陋,只搬了一把椅子出来。荣瑾暗叹一声,只好咬牙忍着。 好在胭脂听讯来了,能在旁扶着一把,才免得荣瑾疼得昏过去。 马厩小厮一见皇后娘娘,就立刻吓得什么都招了。 这马乃是今日韩白蕊来马厩之时选中,打算用来学习骑术的。他只是收了钱,听人指使给马换了个马鞍子,其他的一概不知。问起是那个丫头,也只道是不知道。 荣瑾心想这行宫内上上下下,嫉妒韩白蕊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若要查出来何其困难。她今日只怕是好运,能有两个骑术精湛的人出手相救。若是韩白蕊此时前来,就算保住性命,待到马毒性发作,摔落之时,也得毁了容颜不可。 听完一番话,皇后眼中宛如六月寒冰。日暮低垂,残阳照入马厩,将地面和干草都照得一片血红。皇后的凤目微微眯起,眼中流淌着不知明的光芒。荣瑾看着皇后,她的眼睛也染上了夕阳的残红,露出微微骇人的光泽。 “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可不能让人谋害了去。”半响,皇后如是道,眼中已然似是平日一般的祥和,“人老了,不得不服老。才骑了这么一会儿,本宫就乏了。荣瑾既然脚受伤了,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子瑜你帮着我送一送她吧。” 沈瞻恭敬称是。 回去的路上,荣瑾借着胭脂的搀扶,走得也不算太累。沈瞻一路送荣瑾直至碎玉轩门外,便不在进去。 此时已然是华灯初上,天黑得格外深沉。草木的阴影在夜里显得十分浓厚。荣瑾兀自走在入园的路上。却听得后边一阵脚步声,抬头之时,沈瞻已然站在了她的身边。 “表哥,可还有事?夜已然深了,表哥也好早早回去歇着了。” 沈瞻抿了抿嘴唇,眼中似是不解又似是探求,反反复复看了荣瑾好几回,半响沉声道:“今日之事,再不许旁人知道了,你可知晓?” 荣瑾明白个中厉害,自然点头。又见沈瞻还不走,只等着他的下文。却见,沈瞻又看了她许久,似是要将她看出个洞来似的。耐不住这焦人的视线,荣瑾又问了一边道:“表哥,可还有事?” 沈瞻终是叹了口气,转身便走。荣瑾也撑着胭脂的肩膀,一歪一扭的往回走。 而身后却传来生硬的声音道:“待你脚好了,就跟着我学骑马吧。” 荣瑾惊讶转头,却发现那道修长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空中。只留身旁那几不可闻的幽香,淡淡的,虽然淡薄却似乎能让人、情安定下来。 回屋之后,荣瑾脱了袜子,果然脚肿得跟个馒头似的。 好在翊坤宫里送来了上好的跌打药酒,胭脂给荣瑾捏了之后,也觉得舒适了许多。只是这味道实在太大,荣瑾不得不开着窗子睡觉。 第二日,荣瑾起来,已然觉得脚好了许多,幸好只是扭伤,不是骨折,不然她恐怕只能留在碎玉轩看着她们出去了。 荣瑾一跳一跳的走到窗前,发现原先放在窗子上的一面画扇不见了,自己随手涂鸦的原先的那张写了诗词的宣纸也不见了。她心想大抵是昨夜风大将东西吹到外边去了,便唤道:“胭脂,胭脂。我去我窗台下看看可有东西落下?” 胭脂听了,忙走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走回来道:“奶奶,没有。我里里外外都瞧过了。” “奇了怪了,怎没有了?”荣瑾不由自语道。 胭脂走进来看见,荣瑾立在窗口,若有所思,还当是进了贼,立刻紧张道:“奶奶,可是少了东西?还是昨夜您听得动静了?” 荣瑾摇摇头,指着原先放着美人扇的地方道:“我昨日明明将扇子放在这里的,今儿一早起来却发现不见了。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胭脂松了一口气,转眼笑道:“许是叫那个顽皮的给拿去了。奶奶何必在意,回府之后,您再买一把便是。” 事已至此,荣瑾也不在计较。 用了早食,荣瑾又躺回到贵妃榻上看书。今儿,孟时骞起得早,荣瑾没有和他碰面,不用一起吃饭,心情一好,多吃了一些。如今,反倒觉得肚子有些难受起来。 荣瑾揉了揉肚子,觉得还是难受得紧,只好起来,扶着桌沿慢慢走,一边走一边消食。 正这会儿,孟时骞却恰巧回来,见得荣瑾一瘸一瘸的样子,不由楞了楞,道:“昨夜倒是没瞧出来。你竟是怎么了?” 荣瑾扶着桌沿捂着肚子,样子显得格外的滑稽,却还不忘,慢慢蹲下来给孟时骞行了个礼道:“见过夫君。” 孟时骞大步走来,一时间气势逼人,荣瑾仿佛又回忆起那夜种种,心中害怕,不由倒退几步,慌忙道:“还请夫君不要过来。荣瑾如今有失仪态,身上又擦了药酒,味道古怪。夫君还是离我远些的好。”(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五 杀机 门外和二房一同站着的还有大房门下的庶子三老爷沈管。 祠堂内站着的除了大房的几位姑娘,二房里的琳琅与沈周齐,沈敬宝之外,其他的几个庶子也一同站在祠堂外边。可见,沈周齐与沈敬宝二人在家中不比一般庶子的身份。能进得了祠堂的,必然也是族谱里留名字了的人。这样比起来,外面站着的二老爷与二太太还有沈二爷与沈二奶奶便显得没了身份。 晚上,沈家开宴,自然是觥筹交错,衣香云鬓。明火重重下,众人的面目无论是喜是妒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大家只在这一刻,聚在一处,享尽这最繁华的一刻。 司蓉本不大喜欢这些应酬,接着身子带病,吃了饭,连后半场都坐不住,便请辞,从老夫人院子里回去了。 屋子里没了司蓉,几位小姐也没有了想再呆下去的意思。老夫人见着也眼烦,索性都叫她们回去了。 梓蓉从屋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道:“我原以为新来的妹妹是个好相与的人,竟不知是这般不近人情。日后,姐妹间见面岂不是生分?”初春里,偶有有虫鸣声在漆夜间飘荡,显得这一番话更加的落寞。 赵婆子见她担心,宽慰道:“五小姐不必担心。九小姐是身子不济,并没有想要跟众位小姐生分的意思。” “身子?”梓蓉微微瞪大眼睛,半响连忙低下头抹泪:“也不知要不要紧呢?可怜九妹妹在外面的这几年受苦了。” 赵婆子见她哭哭啼啼的,一边嘴里劝着:‘您别往心里去。这呀也怪不得您。’,一边心里却想:这五姑娘当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人,竟这样多愁善感。 梓蓉哭了半日,眼角犹挂泪珠,轻声道:“九妹妹过得那么辛苦。我得好生送些东西过去。姐妹一场,我总也要表一表心意。(.)不知道九妹妹有什么忌讳的?” “九小姐常年在外,不似家中小姐,饮食避忌诸多。近日里,老奴听闻大夫给九小姐开了些养身子的药。您若是想送东西去,最好也要去药膳房问一问。免得好心办了坏事儿。”赵婆子一边走,一边道。一直送到了院子外边,“五小姐,恕老奴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梓蓉红肿着眼,扶着随侍晚晴的手,就着引路小厮一路走了。赵婆子侯在门口,一直瞧着灯火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这层层黑暗里,才转身回了屋子。 此时已然是亥时了。赵婆子今日不用轮值,便在外边等着老太太熄灯。此时屋子里静得很。只有张氏和老夫人说话的声音。 她只听得老夫人说话间,隐隐提到碧玉居的事情,探长了脖子想要听个清楚。 张氏正想开口,厉眼撇过珠帘。却见门旁露出发髻一角,又见纱幔后有人影,警觉喝道:“是谁在珠帘后面守着?” 一阵沙沙作响,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老妇人跪在地上,磕头道:“是老奴。” 张氏不说话,盯了她许久,见那婆子跪在地上,并没有半分慌张,且方才自己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挥了挥手道:“不用你在这儿守着了。退下吧。” 张氏看那妇人起身行了礼退下。直到关上门。才开口道:“老夫人,您说九小姐的身份这件事儿怎么办?” “消息可靠么?”老夫人慎重道。暗暗看着张氏。 张氏抬眼,点了点头,“是前年孟府里办六岁诞的时候,亲自瞧见的。您说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啊。况且,算日子,孟二奶奶的死期和九姑娘回来的日子正好是京都到平城一个月路程。(.好看的小说)” 老夫人垂着眼,心想:这件事情是侯爷吩咐去做的。就算二房里的孩子不懂事,也绝对不敢欺瞒这么大的事情。这样说来。。。。。。。 老夫人眉头一皱,仔细道:“事情没别的人知道吧?” “没有夫人您的命令,奴婢不敢声张。”张氏连忙跪下回话。 老夫人沉声令道:“告诉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许透露一丝风声。特别是大房二房那里,若是有人多嘴多舌,就小心她们的脑袋!” “夫人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九姑娘那边?”张氏小声提醒道。九小姐回来一下子就自己做主夺了老夫人的权,如今有这样好的筹码,老夫人怎么能放过呢? 老夫人眼一横,讥讽道:“怎么,还得要你来给我出主意了?” 听这话的意思,是嫌她事儿多了。张氏立刻闭了嘴,心里暗骂自己多嘴多舌,偏偏管这些事情。老夫人最不喜别人揣摩她的心思,如今这不就是犯了大忌讳了么! 老夫人见张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也念了她的几分好。且张氏所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个丫头一进门就这样得势,日后还怎么管教!她虽年纪大了,院子里七七八八的分散着,不大理会那些杂事。可是,家里的几个姑娘的前程还是拿捏在她手里的。今儿侯爷宠着她,让她自个做主,难保她不恃宠生娇,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起来吧。初春的天,跪着也凉。吩咐人去碧玉居一趟,把我那副禽鸟图给她,让她赏鉴。”老夫人的声音淡淡的,可张氏还是听出了些许纵容的味道。老夫人果然对九小姐有些不放心啊! 碧玉居里。 亥时刚过,司蓉服了药,坐在梨花木的小圆桌旁,挑灯看书。 外边珠帘清脆作响,一阵寒风吹过,冷得司蓉一身哆嗦,柔柔唤道:“玉函,起风了。去吧窗户关上。”叫了半天,没有动静。 司蓉正打算自己去关门,却听见木板吱呀的声音,接着屋内霎时暖了许多,便笑道:“玉函,你最近总也叫不到你。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请小姐恕罪。”一声小姐,声音清脆,如出谷黄鹂,婉转动人,不由让荣瑾细细打量蹲着的这个丫头。 一身浅绿色的小衫,梳着垂髫小髻,模样粉粉嫩嫩的,不过十一二岁的人,一双大眼睛已经透着灵光劲儿了。这个小丫头是当日随着老太太送来的一大批人里一起跟着来的。只是,司蓉不放心,一直闲置着,让她们在外边做粗活。 能挑这样的时机进来,并且既不谄媚又不胆怯的让主子注意到自己。这个丫头当真是块好料子。司蓉不得不对眼前人另眼相看,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的人声暗暗的带着一丝兴奋。“粟玉。稻粟的粟,璞玉的玉。” “名字起得不错。”荣瑾不由赞道,“想来你从前伺候的主子也是个风雅的人。” 粟玉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悲伤道:“粟玉从前是服侍大房二院子里的安姨娘的。只是,粟玉命苦,没能尽忠,主子便去了。院子里只道奴婢不吉利,不愿意用奴婢。幸得小姐收留,奴婢才不用去庄子里做事。” 这个安姨娘想必是大房里沈二爷的一个姨娘吧。这个粟玉瞧着也是可怜人。司蓉放下书,端正了身子道:“那你是安姨娘的陪嫁丫头了?” “是。”粟玉点点头。 这样看来,这个丫头和老夫人关系倒不深。不是老夫人提拔过来的,还是可以用一用的。毕竟,玉函一个人既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又要管着院里的其他人,实在分身乏术。她也缺那么一个能使唤的人。 “你打今儿起就是我房里的二等丫头了,日后在玉函身边多多学着些。”荣瑾拍了拍她的脑袋,淡淡道:“退下吧。” 粟玉欢喜得连脸上的泪都顾不得擦了,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荣瑾瞧着,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任凭怎么选终究再也找不出一个同紫鸢一样忠心又贴心的丫头了。这个粟玉是机灵,只是忠心恐怕难说。 外边下了雨,春雨绵绵的。玉函从院子旁边的小厨房出来,拿着一个藤编的食盒,打着油纸伞,一路往主屋里走,正巧瞧见粟玉从屋子里满是欢喜的走出来,见着她,做了个蹲儿,甜滋滋的叫了一声姑姑好,便跑了。 玉函一进屋,便把伞搁在门边上,一边走一边疑道:“小姐,方才瞧见粟玉从屋子里出来。可是您叫她进来的么?” “是啊。”司蓉指了指窗户,道,“方才你不在,我让她进来关窗户了。” 玉函明眼一瞧,抿嘴笑道:“粟玉为人机敏,且不是老夫人刻意安排的。小姐可以留作己用。” 司蓉放下书,拽着玉函的袖子撒娇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的好姑姑。你这几日可有为我留意?” 玉函禁不住司蓉的撒娇,放下食盒子便道:“姑娘说的话,奴婢自然放在心上。奴婢瞧过了,年纪大的婆子一律都是老太太从庄子里调上来的。那三五个仆妇是院子里几个管事的娘子,估摸着也不能用。年轻的几个大丫头通通是从前服侍三小姐的,奴婢瞧着有几个倒是十分中用,不过就怕她们心里还惦念着旧主。倒是几个小丫头通通都是些不知道事情的。若是暗地里培养着,不出两年,都是一把好手。”(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六 死期 出了十五,天气晴好,昨夜一声响雷,却将日头给打了出来,照在雪上白光一片。 虽被禁足,却不能影响了荣瑾的心情。这么些时日,不曾有动静,大抵老太太已经放弃了想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只改作圈禁。不过,只要是她的命留住了,她就能顺利的解除禁足。如此一想,她的心情自然好起来了。 院子里的下人不在,只剩下玉函和紫鸢两人。许多事情,荣瑾也不得不亲力亲为。正午里,她想喝口茶,却发现茶壶里没水了。只得,自己生活烧水。 出了门,荣瑾直奔小厨房里,揭开水缸竟一滴水都没有,只得拿着水桶去院子旁边的水井打水。摇了半天的辘轳,才打上了小半桶水,累得她三九天出了一身的汗。且还得大老远提到水缸里。这一回下来,累得她直喘。 且生火也是件麻烦事,既没有火折子,只能用打火石。她既没学过,也没练过,头一回就将手给夹着了,疼得她捂着手,险些到处打滚儿了。 在厨房小炉子里折腾了半响,弄了一脸的灰,才将火生起来,可屋子里没炭,只能用柴火烧水,这便又得重新劈柴火。荣瑾自出生以来就没干过这种活,纤纤玉指娇弱得很,没两下就将自己给扎着了。木刺扎在了手指头上碰一碰都疼,且又取不出来,弄得她是无计可施。 此时,紫鸢正从外边走回来,瞧见厨房一股浓烟,吓得连忙将扫把扔了,往里面跑,唯恐是走水了。 跑到里面一瞧,自家主子顶着一张黑炭脸。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可让她好生一番惊吓,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到她面前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呀。”说着。上下摸着她的手,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伤着哪儿了?可是疼了?奶奶,您倒是说句话呀!” 荣瑾两眼汪汪,总算是见着亲人了,双手握住紫鸢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差没有抱着她抱头痛哭了道:“我的紫鸢,你总算是来了。赶紧来烧水,我快渴死了。” 紫鸢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推到一堆黑乎乎的瓦片面前。紧接着便听见过自家主子干嚎着道:“这火我实在是生不起来!小炉子,我也不会用。险些将自己给烧着了。紫鸢,你说怎么办呀!” 等生了炉子,紫鸢站在一边。手里拿着铁叉,叉着腰,瞧着荣瑾,半是好笑,半是生气道:“我的奶奶,您可吓坏我了。这小厨房多脏啊,怎么是您能来的地方。您若是想喝水,只管叫唤一声便是。奴婢就在后院里扫雪呢。就算,寻不着奴婢,您也大可请了玉函姑姑来。您这一会子功夫。险些将厨房都烧起来。这地方烧了是小,若是您有些差池。可让奴婢怎么办呀?” 荣瑾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打圈圈,只差没露出尾巴摇尾乞怜了。 说也说完了,气也气过了,紫鸢这会子便开始心疼起自家主子了。虽说早看了一边,可还是放心不下,又从头到尾看了一边,这才安心。 过了这么些时候,炉子上的水也开了。紫鸢拿了水壶将水先倒了一碗凉着,又将剩下的水倒在铜盆里,取了汗巾子浸了热水,绞干,递给荣瑾。 荣瑾接过汗巾,擦了脸,瞬间汗巾变成一块黑抹布。荣瑾讪笑几声,将汗巾子放到铜盆里,顺手接过紫鸢端上来的水,对着热水呼一口气,小口抿了一口,霎时畅快道:“紫鸢,果真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若是离了你,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哼,小姐净会哄人。奴婢算是什么,不过是草芥子一般的人罢了,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在奴婢身边,奴婢才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呢。”紫鸢笑嘻嘻的转过脸来,早没了刚才的怒气冲冲的样子。 荣瑾拉住紫鸢的手,两人手牵着手,紫鸢的手上都是茧子,可见是平日里做了许多粗活的人。她一个贴身侍婢,却尽做些粗使下人做的活计。想来从前在韩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儿不由心里一酸,道:“你跟着我,受尽了苦楚,也没几天好日子过过。如今,还叫你陪着我在这鬼地方被人拘禁起来。你放心,若是我有法子出去,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会为你家里的几个哥哥安排几个职位的。” 紫鸢目光温婉,微微低头,手放在荣瑾的手掌上,嘴角渐渐扩大,道:“奶奶,有这份心思便是最好的。奴婢只愿陪伴在奶奶身边侍奉您,不愿就此嫁人。” “你嫁了人,也可以跟在我身边的。到时候你们夫妇两一个在我身边做事,一个跟着子敬,岂不是更好。”荣瑾心里想得甚好,仿佛眼前展开那一副其乐融融和睦安详的画卷。 紫鸢微微低头,眸色暗淡了些,略有些幽怨道:“奶奶,紫鸢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可奴婢这一辈子想嫁的也唯有一人。纵使做不得妻室,便是为奴为婢,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还请奶奶成全了我。” 雪光透过明纸照进窗户,照得紫鸢脸颊红晕犹胜雪里红梅,大抵人间情爱当真是心有所系,至死不渝吧。她暗自垂了眼,开口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冬日日短,雪光扑朔,映在窗户上,明媚得很,加之屋内地笼暖炭,再点上万妍香,便觉恍若春日百花盛开之景色。 玉函从后屋摘了几支梅花过来,放在了白玉瓶子里,置于房内案台上,既赏心悦目,又暗生幽香。(.无弹窗广告) 日暮时分,荣瑾倚着天水蓝的金丝软枕,屋子里人少,玉函和紫鸢皆在屋内做针线。忽而,外边的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便是脚步声。 在禁足中,究竟是谁来了?玉函和紫鸢都紧张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走。 荣瑾听着脚步声,倒不像是一个人,心里也起了几分疑虑。连忙从床上下来。 来的人是山伯,荣瑾并不常见,自进门以来也只大抵见过两三回,山伯是公公身边的人,平日里都是在沁园里伺候着,怎么今儿反倒来了?她自觉不对劲儿。心里左右想着还得先去告之了孟时骞才是。 山伯进门先抱拳一揖到底,旋即道:“奴才奉老爷之命前来给您送些东西。”说罢,侧身退到一旁。身后的两个小厮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盘中放着白绫和匕首。 那端着盘子的小厮一一介绍道:“此乃一匹千金的云丝白绫,出自丽江以北。此乃先帝钦赐之千年玄铁做的匕首,削铁如泥。“ 荣瑾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山伯,这是什么意思?本郡乃是皇上钦赐的和硕郡主,更有大棠灵兽庇佑。皇家宝册玉牒上亦我有韩荣瑾三个字的。” 山伯垂着头。无比恭敬道:“奴才是按照老爷的意思来办的。您还是乖乖伏诛的好。若是将事情传出去,不仅不能保您死后尊荣,更不能为您家人着想。老爷有令,若是您肯乖乖就死。便留韩二公子一个全尸,且日后定为韩大公子谋一个好职位。” 荣瑾脸色大变,吃惊道:“怎么会!公公,他。。。。。” 山伯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一步答道:“老爷已然知晓您和韩二公子的事情。秀娟已然拘禁送入刑房看押,不日便会沉塘。老爷念在您的身份贵重,便不让您去刑房了,只赐您自尽,保全您一份颜面。” 荣瑾左右看了看,出口的门已然被封住了。眼前便是山伯。既不能正面逃出去,那便只能从后面偷偷跑出去了。她记得西暖阁里有一扇窗户开在床头。且对下去正巧便是后院的梅花林。沁春居除却前门之外还有一处后门,后门比较偏远,向来人烟稀少,应是比较容易逃出去。 为今之计,若是三人一同逃走只怕是不可能。只有她亲自留下来与山伯周旋,再遣紫鸢去寻孟时骞,才能保住她一时的性命了。不过,就算是能保住这一时的性命,孟家是短短留不得了。 荣瑾思及此,眼中霎时一片雾气,伸手摸了泪珠,道:“我自是心有冤屈,却无处可说。山伯,我想要求见公公。” “老爷吩咐了不想见您亦不想听到您说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与我们为难。”山伯悄无声息间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山伯,还请您千万帮忙。”荣瑾借机转身对着紫鸢道,“去我房里将一柄玉如意拿出去来再拿出那些银票地契来。” 紫鸢和玉函一同入屋,片刻间玉函便拿着一叠的银票和一柄玉如意走了出来。屋内中人的视线皆被这一柄白玉如意所吸引。此物乃是沛国公府送来的贺礼,当日她正值封郡主,风光无限,一时之间无人能出其右。送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 且,这里的一干小厮都是粗莽人士,平生哪见过这等金银珠宝,自然眼珠子都直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荣瑾命玉函将东西都放在了桌上道:“山伯,这只是小小敬意,我只求能再见公公一面。我便是死也得容我分辨几句呀。” “和硕郡主,老奴也是一番好意。您还是好生上路吧。现如今,老爷见着你们韩家的人,只怕一气之下当真在朝上参你们一本。您想,这韩家腹背受敌的,还能经得住这一参么?”山伯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过那些已经动摇了的小厮,霎时间将那些人都震慑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这一时意气了。她是断断不会死的。 荣瑾眼疾手快,拿着紫鸢端出来的一包银两和银票,朝着那些小厮扔去。 银子滚落在地上,散落出来。一众人便如同恶狗抢食一般,纷纷扔了东西,去捡地上的银子。荣瑾连忙拉着紫鸢趁机撞开山伯,往外边跑。 大雪未化,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道路。荣瑾艰难的在雪堆里走着。 不时,屋内的人便追出来了。好在那些小厮兜里揣着银子,行动不便,未能马上追上来。 雪路难行,一个趔趄,荣瑾脚下踩上了鹅卵石。栽在了雪地上。 紫鸢连忙来扶,荣瑾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动了动脚,却发现脚疼得不行。 大抵是脚扭伤了。接着紫鸢的手,荣瑾总算是从雪地里爬起来,可行动到底是不便利。因是脚伤着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雪地湿滑。她穿着屋内的寻常鞋子,早已是湿透了。雪水的寒冷刺骨和脚踝处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让她的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眼见着,这些人就要追上来了。紫鸢连忙蹲下,扭过头,神情焦急道:“奶奶,快上来吧。您腿脚不方便,奴婢背着您出去。” 荣瑾回头望一眼,正往此处赶过来的小厮。一狠心,爬上紫鸢的背。好在,她身子本就轻盈,且紫鸢早年里做过粗活。有了底子,现在勉强还能撑着。 紫鸢背着荣瑾,使劲往门外跑,奈何门前护院重重。迎面而来的,只有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 此时,皇族恩赐的贴身护卫从暗处现身,加之孟时骞平日暗地里安排在沁园的三个护卫。虽是四人却也是以一敌百之人。 府上护院众多,各种自然也有高手,两方相较,一时间竟也难分胜负。 荣瑾和紫鸢躲在一处。四名护卫分别占四角。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荣瑾抬头看着刀光剑影里,互相打斗的人群。心里竟生出一股悲凉来。若论是罪责,她韩家一门何曾有罪。大家不过各为富贵罢了。但,薛氏不容她们,家中又有人出卖家族。她才沦落至此田地,可怜家中母亲如今被囚在家,不知该是受了如何的委屈。 荣瑾正值伤心,紫鸢却已然是心急如焚。双拳难敌四手,渐渐两方人马拉开了差距。四名高手或多或少都挂了伤。这铜墙铁壁也渐渐出现了空隙。“小姐,总在此处留着,也不是办法。奴婢为您做掩护,您还是尽快逃出去吧。” “不可。”荣瑾沉吟道,“我已派玉函去通知子敬了。若是离了此地,只怕他寻不到我。且外边比起沁春居更凶险万分也未可知。” 今日乃是三十,府上众人早已去了京都的白马寺祈福还愿。白马寺地处偏郊,一来一回多有不便,定是要留宿在哪里一晚的。可,见今日公公是早有准备。而婆婆便是刻意制造了这样一个府内无人的时机! 说话间,一把刀便隔空飞来,直逼向荣瑾的天灵盖。危机之中,紫鸢挺身而出,徒手将那刀给握住,才免得荣瑾一死。 “紫鸢!”荣瑾忙将她的手掰开,手上的伤痕足有三寸长,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十分骇人。这样比得要包扎止血,否则紫鸢恐失血过多,这条手就废了!荣瑾将身上带着的披帛解下来,将伤口大动脉的血管处积压包扎,在将她整只手都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她虽然没学过医术,可是从前的时候总听爷爷讲一些登山的趣事儿,心里也记住了一下应急措施。 紫鸢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日光射在的雪上,泛出银白的光泽,将她的脸渐渐模糊了。金铁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荣瑾焦急得等待着。 快来呀,子敬。我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了。你一定要来呀! 在这样的等待中,便是一秒都如同是万年一样漫长。越想,她便越发的害怕。算着时辰,便是玉函一来一回也该回来了。 难不成玉函在路上被什么人给截住了?! 又或是子敬不在家! 难不成,今日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他迟迟不来,是妥协了么?毕竟是他的父亲,他最重孝义。 可想起昔日种种,他不喜为了她和自己的母亲反目,更是处处维护她。且,护卫还在。他亲自任命的护卫死士,为维护她的安全便是粉身碎骨都会护她至死。这也是他的心意。 不,他不会的。她握紧拳头,他不会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仰着头,望眼欲穿,没有任何一刻更加希望他的到来。 像是一束绿色的光芒,从门口照射进来。她遥遥望见他,他手执一把银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中一个人。将那些家丁全然射到在地。 他踏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她,仿佛那些刀剑,那些锐器都不存在一般,他的眼中只有她。他上前抱住了她,荣瑾死死的拉住了他青色的披风。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浮木,泣不成声道:“子敬。你终是来了。我只怕再见不着你。” 孟时骞抱着她,心中也是充满了莫大的惶恐。幸而,他未曾听信了母亲的话,心觉有异,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不然便是阴阳两隔。 总是刀剑相向,在这样险恶的境地里,她和他相拥在一起,便仿佛得到了毕生的安宁。她知晓她的夫君不会让她死的,她也会好好活下来的。 山伯匆匆赶来。见到孟时骞,便知晓这事儿棘手了,暗地里搓了搓手心里的汗道:“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孟时骞护着怀里的人。见到山伯前来,便不由微微诧异。山伯是父亲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今日之事。。。。。 他皱眉怒斥道:“念在你是我父亲的老人,我便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二少爷鲜少这般失礼,竟口出不敬,如今想来必是气极了。可,老爷吩咐了,必不能留这女人。山伯衡量一番,还是不得不上前和蔼道:“二少爷,这事儿是老爷吩咐下来的。老奴不敢不遵从。还请您不要为难老奴。” “好!好!这个家竟不是姓孟了。竟是要你来做主。我父亲的话你听。难不成我的话,你便不听了!我便在这儿说了。今日若是谁敢动我的妻。我便是天涯海角也非得将此人诛杀连坐!若是你不信,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他眼底的森然比起这雪地里冰凌还要刺骨。 众人皆不由退了一步。孟时骞抱着荣瑾,轻声道:“可还好?” 荣瑾倚在他身上,方才危急时刻便也不觉得特别的疼,如今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关节好像都散架了似的疼得厉害,脚踝处更是疼得都没知觉了。霎时间,她扶着脚踝蹲下来。 孟时骞看她冷汗直流,疼得连脸都发白了,忙叫道:“东来!东来!” 远远的,便传来声音道:“来了,来了。二爷,您跑得这般快,奴才跟不上您啊。哎呀~”听得一声闷响,众人抬头却见远远的便是一个胖墩墩的雪人站在门口的常青松下边。 孟时骞叹一口气,荣瑾更是笑不可知,笑得直抽气,连腿疼都顾不上了。 孟时骞喊道:“既然还在路上,便再跑一趟吧,去将家里的随行大夫请来。” 荣瑾好不容易笑停了,拉着他的手臂道:“唉,先别顾着我,紫鸢的手流不少的血。你也会些医术,赶紧去看看吧。” 孟时骞扶着荣瑾先起来,去了紫鸢那里。紫鸢捂着手臂,面无血色,却还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以示她的安好。 回了屋子,孟时骞安置好荣瑾,也顺道给紫鸢把了脉,上了药。 荣瑾坐在床上,侧目看着孟时骞,见他从耳房出来,脸色不大好,忙问道:“可是紫鸢有事?” 孟时骞顺势坐在她的床边,新床帐子上的紫色流苏微微垂落在他的肩头,他穿着一身苏绣飞鸟青色袍子是她十月里为他选置的,床帐子是冬日里他托人送进来的。他的眉宇深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荣瑾知晓,若是孟时骞想来喜怒爱憎不示于人前。他今日想必是十分忧心了。 孟时骞的声音带着许多的疲惫,除却对今日之事的惊还有对日后的忧。“你且放心,紫鸢的伤会好的。只是,我怕她日后右手不太有力气,拿不得重物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荣瑾不愿见他这般疲惫,便道:“你放心,这样的处境必会化解的。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知晓了我的处境,定会前来相救的。” “皇后娘娘?”孟时骞疑惑道,“你这些时日未曾入宫,且出入沁春居的人都是经过重重搜身,必不会能带任何东西出这间屋子。你是如何联络上皇后娘娘。娘娘又如何肯帮你的呢?” 荣瑾笑道:“人自然是不能。可是,初十之日,百官拜见。我虽不能出席,某个小家伙却从我这里出去见到了皇后娘娘。” “你是说。。。。雪球儿?”说罢,孟时骞便在屋内寻雪球儿的身影。 “不必找了。雪球儿自那一日拜见过皇后娘娘之后,便再没有回到这里。应该是留在母亲那里了。”荣瑾以手拉住孟时骞的袖子。得意道,“我想母亲必不会知晓,我竟让一个畜生为我私自传信。那一日,我事先让雪球儿含着一个药丸入宫。雪球儿颇有灵性,我早已在这些日子训练得它不会吞下这个药丸。但,若雪球儿问道皇后娘娘宫中的凝熙香便会昏昏欲睡。自然就会将药丸给吐出来。我以油纸包裹纸条外覆上面粉,保证纸条不会被雪球儿的口水所融化。试想。宫中宫女若是得到这个,岂会不告诉皇后娘娘?” “你便放心,只要出了这个冬日。一到春日,万物复苏,我便能解开囚禁。”荣瑾拍了拍孟时骞的手,“只是,如今公公知晓了我哥哥做的糊涂事,恐对我们韩家日后不利啊。” 公公能这般早知晓消息想必也是婆婆的一番功夫。本来不过是两家私事,能得公公这般震怒。非得要杀了她,想来婆婆这剂猛药吓得实在是狠啊! “说到底也是你哥哥做的糊涂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便让你哥哥站出来,只在父亲面前认错受罚。父亲好面子。定是私了。你哥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孟时骞尚不知晓外边的情形,心里任存了一丝希望。 荣瑾虽在家中不知晓外边的事,可是还是了解此一时非彼一时。且宫中尚有韩元霜这个祸害在,岂会轻易放过韩家!不过一切还需等她脱身之后才可从长计议。 说道一半,荣瑾一拍头似是方才想起了,急忙道:“我遣玉函去沁园寻你,这会子没见着她的人,莫不会是。。。。。” “你别担心,我先让东来待人找找。许是雪天路滑,被困在积雪里又或是路不熟悉。走错道了呢。你安心养着。我还有事情。”孟时骞说罢,起身要走。 荣瑾也知留他不得。便道:“你早去早回,莫要在这时候与公公起冲突。” 直到入夜时分,玉函才被送了回来。院子里没有人,紫鸢伤着了,荣瑾行动也不便,都不曾去接她。玉函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见屋内空旷旷的,又瞧见紫鸢和荣瑾两个人分别在躺在床上和美人榻上,忙整理了衣衫,走进屋内。 听见脚步声,荣瑾下意识抬头便唤:“可是玉函回来了?” 玉函挂着笑走进内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回来便好。”荣瑾伸手招了招玉函道,“你做什么离得那么远?让我瞧瞧,可是摔着还是被迷路了?” 玉函不移不动,只站在百花帘外边道:“奶奶,奴婢方才摔了一脚,离污池子近,如今身上有味道,怕对奶奶不敬。容奴婢去换身衣裳洗漱了再过来,给您回话。” 荣瑾摆了摆手,瞧着她转身,却见她走路姿势一瘸一瘸的,心里升起一股怪异。 换了衣裳,玉函走到内屋服侍。荣瑾瞧着她脸上有了好一块淤青,瞧着甚是吓人,关怀道:“我瞧你脸都淤青了。怎么这般不小心呢?” 玉函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垂眼道:“奶奶危在旦夕,奴婢不能不着急,这才乱了方寸。” 荣瑾愈发愧疚了,拉着玉函道:“玉函姑姑,我知晓如今说这些怕是不中听。只是,我想你不是我的家生奴才,也不必随着紫鸢来服侍我。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要你受这样的苦楚。你好容易出宫,也想寻个一世安稳,可我怕是不能给你了。你。。。。。” “奶奶不要说了。奴婢出了宫,受的是韩老爷的恩惠,可真正让奴婢愿意跟随您的,是奴婢瞧中您对我们下人的一片真心。纵使您走不出这个困局,奴婢哪怕是与您葬身此处,也算是一个归宿了。奴婢什么都不怕的,还请奶奶不要担心。”玉函扬声打断荣瑾的话,噙泪跪在地上。 荣瑾见她这般,也不好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只道:“好好好。你不走,我最是欢喜。只怕日后有的是苦楚,你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三十,还是一番冬日景象。虽未再下过雪。可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风沙吹过。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沁春居的花草也在明媚的日光里渐渐舒展。 在这样日光微熹,迎春始绽的时日里,宫里的福寿全公公来传了旨意。宫中的蕊婕妤有孕之喜,请和硕郡主入宫陪伴以解思乡忧愁。 想来蕊是韩白蕊的封号了。从前她虽蒙圣宠,可到底身份低微。难以与人抗衡。如今,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眼下韩家的危机便引刃而解了。一想到家中无事,荣瑾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夜里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初春的绿意像是刚刚出生的鸟儿,虽然微小却依旧让人生机勃勃。玉函推开窗子,看见窗柩上那一支春杏新长出了嫩芽,转身含笑道:“奶奶,您瞧。这杏树发芽了。” “时气这东西,有时候来了,便是挡也挡不住的。天命如此,那树也是顺从天命罢了。”荣瑾笑着将最后一支雀屏凤头钗插在了头上。又将当日在家中聘请江南织造局所做的绣花缎子拿出来,吩咐玉函道:“你就将这个包起来吧。” 紫鸢远远的看着,急忙道:“奶奶不是有上好的羊脂白玉么?怎么不拿出来做礼呢?我这就去哪,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呀。”说着便往里屋走。 “要不要奴婢去拦着紫鸢姑娘?”玉函有些担忧的望着紫鸢的背影,荣瑾摇摇头道:“随她去吧。她这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说着拉住玉函的手道,“到底还是你明白我的意思。” 玉函不由笑了一声,抬眼凝望了荣瑾一眼低头道:“奴婢哪里敢揣测奶奶的心意。只是想锦上添花者众多,却不及雪中送炭之情谊。奶奶只要心意到了,想必蕊婕妤定会想起昔日姐妹之情。为奶奶您多多美言的。” “我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姑姑。”荣瑾笑着,拉了拉玉函的袖子。做出一副亲昵状来。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玉函走到外边瞧了一眼,恭敬谦和道:“原来是夫人房里的容妈妈呀。真是失礼了。我家奶奶尚未梳好头,还烦请容妈妈等候一会儿。” 玉函话语间滴水不漏,未曾有半分不敬,甚至连当日之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容妈妈瞧着她,心上算是放松了几分,都说做事留三分,老太太这一回将事儿都给做绝了。如今,蕊婕妤在宫中又获荣宠。连带着二奶奶都能逢凶化吉。这人一出来,还不定给她们这些听命做事儿的下人什么苦头吃呢。 如今,瞧玉函这番话,大抵二奶奶也是明事理的人。便是生气,也不过是责骂一通罢了。 容妈妈这边放了心,就想往屋内走。 紫鸢从内屋走出来,笑眼嫣然,叉着腰道:“妈妈且慢。我家奶奶还未许您进来呢,您怎么敢就进来了?还是说您在老太太那儿也是这般出入随意的。” “姑娘说笑了。老奴哪敢。”容妈妈刚踏入门槛的一只脚尖又缩了回去,站在门口,满脸的赔笑。 荣瑾在里面听了,并不说话,这意思便是分明了。 玉函索性挑了帘子,将容妈妈给直接拦在了门外边。 屋内的沙漏瞧着已经快漏完了。出入宫的时辰都是有规矩的,玉函怕自家奶奶只顾着赌气,耽误了时辰,便在旁提醒道:“奶奶,虽说那老奴是该教训,只是事分先后。您也不能为了个奴才,延误了时辰啊。” 荣瑾伸手将头上的掐金丝攒八宝琉璃珠花正了正,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一番。冰肌玉骨点绛唇,芙首柳眉乌鬓浓。等闲谁得佳人面,笑入春风不解情。这样好的颜色,这些时日里竟也错付了。 平日里,她总喜欢浓妆淡抹,就连朝见宴会的日子都刻意穿得朴素,如今盛装之下,却竟连自己也不知晓,她是如此的合适,仿佛这一身华贵在她身上是浑然天成。 “时候差不多了。”荣瑾扶着玉函的手起身,“今日过后,你我便是又一番不同景象了。” 玉函低着头,扶着眼前人的手,身后是三尺长的裙尾,配以略浅一色的杏红,身后是展屏的孔雀,雀屏华丽,像是九天里初现的云彩,这一瞬的光芒虽则短暂,却足以让人毕生难忘。(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七 涅盘 祠堂内站着的除了大房的几位姑娘,二房里的琳琅与沈周齐,沈敬宝之外,其他的几个庶子也一同站在祠堂外边。可见,沈周齐与沈敬宝二人在家中不比一般庶子的身份。能进得了祠堂的,必然也是族谱里留名字了的人。这样比起来,外面站着的二老爷与二太太还有沈二爷与沈二奶奶便显得没了身份。 晚上,沈家开宴,自然是觥筹交错,衣香云鬓。明火重重下,众人的面目无论是喜是妒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大家只在这一刻,聚在一处,享尽这最繁华的一刻。 司蓉本不大喜欢这些应酬,接着身子带病,吃了饭,连后半场都坐不住,便请辞,从老夫人院子里回去了。 屋子里没了司蓉,几位小姐也没有了想再呆下去的意思。老夫人见着也眼烦,索性都叫她们回去了。 梓蓉从屋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道:“我原以为新来的妹妹是个好相与的人,竟不知是这般不近人情。日后,姐妹间见面岂不是生分?”初春里,偶有有虫鸣声在漆夜间飘荡,显得这一番话更加的落寞。 赵婆子见她担心,宽慰道:“五小姐不必担心。九小姐是身子不济,并没有想要跟众位小姐生分的意思。” “身子?”梓蓉微微瞪大眼睛,半响连忙低下头抹泪:“也不知要不要紧呢?可怜九妹妹在外面的这几年受苦了。” 赵婆子见她哭哭啼啼的,一边嘴里劝着:‘您别往心里去。这呀也怪不得您。’,一边心里却想:这五姑娘当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人,竟这样多愁善感。 梓蓉哭了半日,眼角犹挂泪珠,轻声道:“九妹妹过得那么辛苦,我得好生送些东西过去。姐妹一场。我总也要表一表心意。不知道九妹妹有什么忌讳的?” “九小姐常年在外,不似家中小姐,饮食避忌诸多。近日里,老奴听闻大夫给九小姐开了些养身子的药。您若是想送东西去,最好也要去药膳房问一问,免得好心办了坏事儿。”赵婆子一边走。一边道,一直送到了院子外边。“五小姐,恕老奴就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梓蓉红肿着眼,扶着随侍晚晴的手,就着引路小厮一路走了。赵婆子侯在门口,一直瞧着灯火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这层层黑暗里,才转身回了屋子。 此时已然是亥时了。赵婆子今日不用轮值,便在外边等着老太太熄灯。此时屋子里静得很,只有张氏和老夫人说话的声音。 她只听得老夫人说话间。隐隐提到碧玉居的事情,探长了脖子想要听个清楚。 张氏正想开口,厉眼撇过珠帘,却见门旁露出发髻一角。又见纱幔后有人影,警觉喝道:“是谁在珠帘后面守着?” 一阵沙沙作响,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老妇人跪在地上,磕头道:“是老奴。” 张氏不说话,盯了她许久,见那婆子跪在地上,并没有半分慌张,且方才自己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挥了挥手道:“不用你在这儿守着了。退下吧。” 张氏看那妇人起身行了礼退下,直到关上门。才开口道:“老夫人。您说九小姐的身份这件事儿怎么办?” “消息可靠么?”老夫人慎重道,暗暗看着张氏。 张氏抬眼。点了点头,“是前年孟府里办六岁诞的时候,亲自瞧见的。您说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啊。况且,算日子,孟二奶奶的死期和九姑娘回来的日子正好是京都到平城一个月路程。” 老夫人垂着眼,心想:这件事情是侯爷吩咐去做的。(.无弹窗广告)就算二房里的孩子不懂事,也绝对不敢欺瞒这么大的事情。这样说来。。。。。。。 老夫人眉头一皱,仔细道:“事情没别的人知道吧?” “没有夫人您的命令,奴婢不敢声张。”张氏连忙跪下回话。 老夫人沉声令道:“告诉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许透露一丝风声。特别是大房二房那里,若是有人多嘴多舌,就小心她们的脑袋!” “夫人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九姑娘那边?”张氏小声提醒道。九小姐回来一下子就自己做主夺了老夫人的权,如今有这样好的筹码,老夫人怎么能放过呢? 老夫人眼一横,讥讽道:“怎么,还得要你来给我出主意了?” 听这话的意思,是嫌她事儿多了。张氏立刻闭了嘴,心里暗骂自己多嘴多舌,偏偏管这些事情。老夫人最不喜别人揣摩她的心思,如今这不就是犯了大忌讳了么! 老夫人见张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也念了她的几分好。且张氏所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个丫头一进门就这样得势,日后还怎么管教!她虽年纪大了,院子里七七八八的分散着,不大理会那些杂事。可是,家里的几个姑娘的前程还是拿捏在她手里的。今儿侯爷宠着她,让她自个做主,难保她不恃宠生娇,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起来吧。初春的天,跪着也凉。吩咐人去碧玉居一趟,把我那副禽鸟图给她,让她赏鉴。”老夫人的声音淡淡的,可张氏还是听出了些许纵容的味道。老夫人果然对九小姐有些不放心啊! 碧玉居里。 亥时刚过,司蓉服了药,坐在梨花木的小圆桌旁,挑灯看书。 外边珠帘清脆作响,一阵寒风吹过,冷得司蓉一身哆嗦,柔柔唤道:“玉函,起风了。去吧窗户关上。”叫了半天,没有动静。 司蓉正打算自己去关门,却听见木板吱呀的声音,接着屋内霎时暖了许多,便笑道:“玉函,你最近总也叫不到你。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请小姐恕罪。”一声小姐,声音清脆,如出谷黄鹂,婉转动人,不由让荣瑾细细打量蹲着的这个丫头。 一身浅绿色的小衫,梳着垂髫小髻,模样粉粉嫩嫩的,不过十一二岁的人,一双大眼睛已经透着灵光劲儿了。这个小丫头是当日随着老太太送来的一大批人里一起跟着来的。只是,司蓉不放心,一直闲置着,让她们在外边做粗活。 能挑这样的时机进来,并且既不谄媚又不胆怯的让主子注意到自己。这个丫头当真是块好料子。司蓉不得不对眼前人另眼相看,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的人声暗暗的带着一丝兴奋。“粟玉。稻粟的粟,璞玉的玉。” “名字起得不错。”荣瑾不由赞道,“想来你从前伺候的主子也是个风雅的人。” 粟玉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悲伤道:“粟玉从前是服侍大房二院子里的安姨娘的。只是,粟玉命苦,没能尽忠,主子便去了。院子里只道奴婢不吉利,不愿意用奴婢。幸得小姐收留,奴婢才不用去庄子里做事。” 这个安姨娘想必是大房里沈二爷的一个姨娘吧。这个粟玉瞧着也是可怜人。司蓉放下书,端正了身子道:“那你是安姨娘的陪嫁丫头了?” “是。”粟玉点点头。 这样看来,这个丫头和老夫人关系倒不深。不是老夫人提拔过来的,还是可以用一用的。毕竟,玉函一个人既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又要管着院里的其他人,实在分身乏术。她也缺那么一个能使唤的人。 “你打今儿起就是我房里的二等丫头了,日后在玉函身边多多学着些。”荣瑾拍了拍她的脑袋,淡淡道:“退下吧。” 粟玉欢喜得连脸上的泪都顾不得擦了,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荣瑾瞧着,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任凭怎么选终究再也找不出一个同紫鸢一样忠心又贴心的丫头了。这个粟玉是机灵,只是忠心恐怕难说。 外边下了雨,春雨绵绵的。玉函从院子旁边的小厨房出来,拿着一个藤编的食盒,打着油纸伞,一路往主屋里走,正巧瞧见粟玉从屋子里满是欢喜的走出来,见着她,做了个蹲儿,甜滋滋的叫了一声姑姑好,便跑了。 玉函一进屋,便把伞搁在门边上,一边走一边疑道:“小姐,方才瞧见粟玉从屋子里出来。可是您叫她进来的么?” “是啊。”司蓉指了指窗户,道,“方才你不在,我让她进来关窗户了。” 玉函明眼一瞧,抿嘴笑道:“粟玉为人机敏,且不是老夫人刻意安排的。小姐可以留作己用。” 司蓉放下书,拽着玉函的袖子撒娇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的好姑姑。你这几日可有为我留意?” 玉函禁不住司蓉的撒娇,放下食盒子便道:“姑娘说的话,奴婢自然放在心上。奴婢瞧过了,年纪大的婆子一律都是老太太从庄子里调上来的。那三五个仆妇是院子里几个管事的娘子,估摸着也不能用。年轻的几个大丫头通通是从前服侍三小姐的,奴婢瞧着有几个倒是十分中用,不过就怕她们心里还惦念着旧主。倒是几个小丫头通通都是些不知道事情的。若是暗地里培养着,不出两年,都是一把好手。”(未完待续) 一百九十八 拜相 日过午时,左右宫门大开。前来觐见的文武百官皇亲国胄的马车纷纷从宫中鱼贯而出,像是一条车马做成的河流。 宫禁左门乃是皇家血亲所出入的,来往之车马皆是皇族中人。定北王府的车马自内而出,刻上了皇家所用之六纹龙纹,以显其亲贵。其后乃是瑞王府马车,虽与定北王府的马车花纹一般,可声势却远不及他。瑞王府马车后乃是寿王府马车,寿王乃是皇上第三子,虽有封地,却因年少不曾去封地,只留在京都住着,等过了二十再去封地。 而在这寿王府之后的,便是沈氏一族的车马。其后便是薛氏一族的马车。 宫中长街四通八达,围绕各个宫闱。孟府的马车正在车道里慢悠悠的行驶着。一旁的容妈妈跟着走在马车身边。 向来以往,孟家都是第一个朝拜,第一个回府的,从不与其他马车同伍。今儿,只因老太太要去栖凤宫替和硕郡主请安,另则是想皇后娘娘请罪。这才出来的晚了。 宫门严谨,宫道上一干人等均是回避。不过,却在这前方热闹了起来。 宫内的左右门分别在两处,前方正是左右门的分叉口。只因两门都是偏门,自然不比寻常的正午门来的宽敞。两家马车并驱已然是极限。且今日入宫都是不同家族,断没有两车并行之可能。自然得先后排序前进。 不过这谁前,谁后,可是有大学问的。一向而来王府宗亲,都是以爵位分高低,其中自然也有皇上亲近与否。外戚族人都得避嫌,就算是再得圣意,也不敢与皇族中人一争先后。 但。若是同为外戚,那可就有个热闹可看了。不过,一向而来,四家名门都是以沈氏一族为先的。一则是对中宫皇后之敬重,毕竟皇后所出乃是名副其实的太子,日后才能登基为帝。二则也是敬重沈氏一族之辅佐始祖复辟之功劳。 先如今。薛氏一族在前朝后宫势力皆是占了上风,自然不免得意。谁先谁后。可就是难说了。 前面唱得一出热闹,孟家的马车停在后面。芳草撩起帘子扶着容妈妈的手,下了马车,远远瞧见了哪里,正站着三五个人。 这站在正中央,手拿折扇,穿黑熊皮大麾,头戴八宝扭金丝紫瑛冠的是沈家四少爷,沈敬宝。 一边的瘦骨伶仃一副排骨相的身后跟着许多奴仆的正是薛家的掌事奴仆。薛福贵。薛福贵见了沈敬宝,却也不曾行礼,反而倨傲先开口道:“沈四少爷好。今儿,您怎么在这儿呢?” 沈敬宝虽然年轻。却也是经验场里老道的人,一听便听出他话里的门道。沈家往年来都是他二哥入宫。可是今年家中事儿多,且祖父有意想让他也历练历练,入朝见识一番。这才是轮到他来。如今,一听薛福贵的口气,反倒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娇公子哥儿了。 沈敬宝手里折扇一手,以扇子敲着手掌,做出一副玩味的姿态道:“我倒是第一次入宫。原以为忠国侯必会带着家中子嗣进宫,却不料带的竟然是下人。难不成是家中当真这般忙。连个男子都不能腾出手来么?” 薛福贵一听。这不是明摆着在骂薛家没人么!气得脸通红,眉一横道:“沈四少爷说得可就差了。家中几位爷倒不是不愿出来。只是贵人事儿多。家里二爷今年叫皇上调去江南做巡督御史,圣旨刚前两个月传到家里,一去便是好几个月,自然不能回京过年。三爷虽说年少却也是一身英伟,年下怕是能进骁骑营做领将呢。我家中几位爷的辛苦,可不是沈四少爷能知晓的。您这不当官不知道当官的辛苦。哎呦,沈四少爷,您可别见怪啊。您说,这皇后在宫中,也定是会为您家中剩下的几个爷着想的。不过,可不知晓,皇后娘娘这一年到头不知道能见着皇上几回。” 到底是姜是老的辣,薛福贵一番话说得可是绵里藏针。且这些年中宫失势,玉贵妃在宫中俨然已为半个皇后,虽名为协理六宫,实则早已手握大权。如今,宫中妃嫔,虽则新起一个兰美人,颇得圣宠,可到底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什么势力,不足畏惧。如今,从前的李家天下沈家财,早已变为李家天下薛家管了。 芳草隔得远,看事态这般,不禁摇头叹道:“当真是得势门前仆胜过九品官。沈家四少好歹也是一房里的少爷,今儿竟当着人面被人羞辱。” “阿弥陀佛,我的姑娘啊。你为他们操什么心啊!”容妈妈连忙打断芳草的话道,“那沈家的几个公子各个不成器啊,年年科举不上榜,且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您帮他们说什么话呀。还是薛家,今年薛二公子受皇上赏识赐了个从四品的武官,虽然是个外放官不比京都,可有玉贵妃在后宫,回不回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您瞧着,今儿这车还得是薛家先走呢。” 芳草听容妈妈说得头头是道的,心里便也对那沈四公子心里少了几分同情,道:“到底主仆有别,且薛家还没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呢。我听闻皇上还是十分敬重皇后娘娘的。” “敬重也是嘴上说说的。沈家是功臣,这些年来无功无过庸庸碌碌的,也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皇上要的是人才,倘若以后太子殿下登基必然也是得重用薛家的。沈家哪里能出什么人才啊。”容妈妈眼角瞥向那一处,鼻子一哼,扭头不屑的回到车上。 芳草也转头,却见刻着薛家家徽的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驶出了偏左门。她叹一口气道:“哎,当真是声势不如了。沈家应是要败了。” 前行的马车缓缓的动起来,芳草也连忙上了车。车里的老太太依旧是手执白玉佛珠串,阖着眼,听见芳草撩帘子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戏看得可还欢喜?” 芳草本还欢欢喜喜的脸。听着夫人话语里带着几分斥责,连忙收敛了笑意,恭恭敬敬道:“夫人,奴婢不敢。” “不敢?”老太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背地里议论皇上皇后,这皇宫多少耳目。你竟这般多嘴。我问你,你以为你有几颗头可以让人砍啊!” 芳草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跪下道:“奴婢知错。奴婢多言,还请夫人责罚。” “你既多嘴,我便掌你的嘴。回府后自行去刑房领受刑罚。”老太太说罢,闭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新年的好兆头,全然叫你这丫头坏了。” 听见是掴掌,芳草算是松了一口气道:“老太太责罚的是。奴婢一定谨记教诲。” *************** 年十五,乃是孟家阖族同聚的时日。分散在各处的孟氏分支都回到京都本家。孟家两房里大房不曾有妻室。二房唯有一妻,没有妾室。来的年轻女眷,大多也是心怀心思的。 送走了一批外家的女眷,老太太精神不济。有些恹恹的道:“名单上的几个颇受皇恩的外家都来过了吧。” 赵妈妈站出来福了个身子道“泉州孟家起早就来了,金陵孟家方才您也见过了。还剩下一个皖南那里的孟家。您看?”说着一瞧老太太脸色不大好,连忙道:“您不如先回屋子。到时候人来了,奴婢就来叫您。您身子要紧。” 老太太却是也是身子有些乏了,点点头,指了芳草和容妈妈留在这里照看场面,由赵妈妈扶着进了东暖阁里歇着。 老太太一进屋,芳草便拉着容妈妈龃龉道:“你说,这么些时日了,也不见得夫人对沁春居那里的有什么动静。那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见的。夫人说啊。” “能不说么!”容妈妈凑近芳草。暗地里指了指西苑里的刑房方向道:“这人都捉进去了。你以为她还能落个好啊。没准,她就是先得了消息。老太太要严惩了,这才叫自家哥哥连夜逃回了江南。” 芳草这就不懂了,拉着容妈妈道:“妈妈,你说,这老太太也不跟老爷说这事儿。光是将人关起来,这是打个什么主意啊?不会是悄没声的就了结了吧。” 容妈妈左右看一眼,神秘道:“你就等着吧。不是今儿就是明儿。老太太啊,早容不下二房了。前几日,想是请了媒婆张罗着正在给二少爷物色呢。你想啊。。。。” 芳草会意,与容妈妈对视一眼。 此时,外边的老婆子来禀报了。芳草和容妈妈这才正了颜色,道:“请人进来吧。” 剩下的人都是些寒门小卒,芳草和容妈妈不免有些怠慢。这眼见着天也快黑了,还不见皖南孟氏的人来。芳草琢磨这许是路上耽搁了,索性就吩咐丫头去开饭了。 红灯满檐,美酒飘香,杯光掠影,偶有脂粉甜香,飞入人的耳鼻,迷得人几欲沉醉。 虽说男女有别,可借着日子喜庆,且托词同宗亲眷。也有不少年轻女子和男子混坐在一起。 这老一辈的几位当家夫人退居一隅,坐在略略清净些的地方。 酒过三巡,外边的小厮进来通报。老太太一听,当即眉开眼笑道:“快,快快请进来才是。怎么大冬日里让人家在外边候着呢?” 众人正想着到底谁来了,竟得老太太这般欢喜。 外边的丫头引着人说着话便走进来了。 这一回来了三个人。男子生得四方脸,八字胡,眼角总带一股笑意。另一女子大抵三十出头的样子,和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子应是母女,两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那少女,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她穿得一身窄袖胡服棉袍,披着一件皖南特产的兔绒披风,独独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三九日子里她头上能带着一朵芙蓉花。那花可不是绸布做的假花,而是真真正正的一朵鲜花。那花花蕊还是鲜黄色,可见是刚刚摘下来还不曾放了几日的。 “两年不见,姑母越发得年轻了。您瞧瞧您,皮肤又白,脸色红润,真是羡煞了皎皎了。”那少女一下子扑在了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抱了抱她。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边,道:“长高了不少,越发出挑了。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跟在那少女身后的妇人先给老太太行了一个蹲身道:“大夫人好。”接着,半责怪的看着那少女道:“皎珠,不准胡闹。见了大夫人怎么也不行礼。” 皎珠见被母亲训斥了,连忙从老太太膝头退开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问安道:“大夫人好。” 老太太瞧着皎珠。模样乖巧,性子伶俐,也是欢喜,只是想到她的年岁尚且不足,也不得不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皎珠年方十四,且又是年底里生的,算起来还只是十三岁,年纪太小。(.好看的小说) “大夫人,皎珠这孩子性子皮。我们都拿她没办法。到如今还没指了婚事,还盼着您能给她寻个好夫婿好好治治她才是。”妇人方才听得老太太的话,心里可是欢喜,连忙接口。顺着老太太的意思说下去。 老太太点点头,“年底里,你们一来一回不方便,不如就住下,多住几日再回去吧。皎珠这孩子,我看着欢喜。孟家里姑娘少,冷僻的冷僻,病弱的病弱,也要些新的进来,添添喜气了。” 众人这一听。老太太开了话。可见是打算添人了,各自心中是又惊又喜。自然暗地里也有着比较。 桌上穿蓝袄,梳一倭马髻的妇人此时开口道:“皎珠姑娘头上的花可真漂亮啊。我瞧着是鲜花呢!” “对啊,对啊。真是水灵,到底真的就是真的,假花虽然能仿得象,却没有真花的香味儿。你闻闻,这隐隐的还透着一股幽香呢。”说话的是桐城孟家的人。这一回,她家中有女儿来孟府上,虽然未能以妃嫔之位进宫,可人已然和沈家定下了亲事。能攀上四大名门的亲事,哪怕是妾室之位,也算是蓬户生晖了。 “一朵花而已,哪里来得什么香味呢?怕是你闻到的是脂粉香吧。”金陵的孟周氏最不喜欢这般阿谀奉承,心里又对那皎珠对着老太太献媚的样子颇为不屑,自然是语出嘲讽,冷眼一瞟,可将桐城孟林氏堵了个结实。 皎珠笑着将投手的花朵给摘下来笑,递给老太太道:“皎皎,蒲柳身姿,不配戴这样国色天香的牡丹,自然还是借花献佛的好。” 老太太拿了花,端详一番,眉目里流露出些许赞许,复又将花簪到皎珠梳着的垂髫望仙髻上道:“我老了,早不适宜娇嫩的粉红,名花美人两相宜。你配着也不辜负了去。” “你看呀,这什么花就得配什么人。牡丹富贵,配得上的自然是有福之人。若是为人妾室,自然戴不上这么好的花的。”孟周氏刻意看了一眼孟林氏。 “好了,好了。都入座吧。总算是人齐了。今儿是难得欢聚一堂的日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老太太此言一出,将还欲开口的孟林氏和孟周氏都给噤了声。 饭毕,几位小姐回房的回房,去园子里玩耍的玩耍,剩下的几个陪同着在老太太的栖霞居偏房里跟着闲话家常起来。 其他几位小户自然是不敢多插嘴的。倒是皖南的孟石氏和泉州的孟姬氏说了许多,这左左右右的明里暗里都是试探着能不能给相公孩子举荐个好官职,能不能给家中儿女寻一门好亲事的。 老太太听在耳里,能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打的算盘么?不过是装不知晓,大家都好有个面子罢了。 孟石氏的家中男丁单薄,早年里已经来过孟家一回。老太太看得他资质庸碌,难有大作为,便也不打算给他花力气举荐个官职。孟姬氏乃是老太太族里的外房姊妹,她虽有心扶植她的子嗣,奈何她家中三子皆为庶子,身份低微,也恐日后出息了,分薄了姬氏在孟家的地位,也不曾给过官职。 且两人见老太太也没有应承的意思,大抵心里也明白,只得默默收拾了场面。 孟林氏此时便开口道:“大夫人,听闻二奶奶身子不适,可还要紧。莫要养成大病了。” “她长年累月的养着,早先在家里也总是吃药,如今入府之后就三灾八难的没个停歇。好不容易。身子好了,我让她管家,却不料累病了。果真还是没福气的人啊。”老太太叹一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以帕子擦了擦眼角,抬头对着孟林氏道。“你也是有心,能记得她的事儿。” “明珠在府上多得二奶奶照拂。我这也算是应该的。”孟林氏眉目含笑,丝毫不察自己依然成为了老太太的眼中钉。 皎珠不曾回房,陪着一众夫人在房里聊天。这会子突然说道二奶奶,她倒是有些好奇道:“听闻二奶奶长得漂亮,且身份尊贵是皇上御赐的和硕郡主,还曾驯服灵兽,想来也不该是这样体弱才是。且,一房当家若是总病着,怎么能侍奉好夫君。管理好家事。” 孟石氏见皎珠失言,立刻喝道:“还不住嘴!谁任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孟周氏冷哼一声道:“牙尖嘴利,好教养啊。” “貌美而心不恭,真是叫人开了眼了。”孟林氏飞了个白眼。暗讽道。 孟石氏连忙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大夫人莫要责怪了。小孩子童言无忌,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若谁犯了错,都只一句童言无忌,无心之失就能过去,这天下还要律法来做什么?这冒犯二奶奶可就是冒犯皇族,你这般不敬天威,莫不成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孟周氏咄咄逼人。原就看不惯她在饭宴上出尽了风头。如今逮着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这一番话给皎珠生生扣上了大逆不道的帽子。若是论罪论起来,怕是不禁足也得是失了老太太的宠爱的。 此时,屋内众人眼睛都齐齐听着老太太。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却不带半分生气,反倒是赞同了皎珠的话道:“皎珠说得也是不错。她的身子也算是一桩心事。我也有打算年里往家里添一个人。” 众人一听,皆是惊惶不已。这意思分明就是打算将二房里的那个给弃了? 皎珠算是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着的。大夫人也不必当真。” 孟老夫人却道:“我也早有打算。既然将你留下来,自然是想让你学着家里的事儿。虽说你年纪尚小,可是到底机灵。我有心让你做我的儿媳。” 这一句话像是一颗石头砸进了水坑,顿时水花四溅。 孟林氏连忙道:“老太太。皎珠姑娘年纪与二公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且,年岁尚小,这事儿还不宜就这么定下来呢。” “怕什么,当今皇上和皇后差了足足有十岁,却也是恩爱美满。秋盈与薛三老爷也是差了十岁,有何不可呢?”老夫人眼睛扫过孟林氏,虽是含笑,却略带警告的意味。 孟林氏当即闭口不言。 最不痛快的算是孟周氏,她心里瞧不起皎珠,更不希望这么好的亲事让她占了去,便毛遂自荐道:“既然说是要添人。我瞧着我家宛儿还没定下来,且和二少爷乃是熟识,年纪正相仿,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六。大夫人也见过,性子最是温顺了。” “宛儿的性子,我也喜欢。”老太太谈及宛儿脸上也带了几分暖意,想来是很中意。孟周氏心里暗喜一番。却不料老太太犹接着说道,“时后房里正也缺个正主。宛儿与时骞时后算是相识,又是知根知底的。我有意让她做大房。” 大房这一词,也就听着好。那大公子没有功名,自然不如二房来个诱人。可是,这老太太金口一开,她就是想要反悔,也是来不及了。孟周氏至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闲话散场,众人从栖霞居出来。 孟石氏领着皎珠走在最前面,两边跟着三四个中年妇人也是孟氏的外族,只想着能占些好处,日后能记得她们。 孟周氏虽也有人逢迎奉承可心里到底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的。这上好的肥肉落入了孟石氏的口中,她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一出栖霞居的门,便扯着嗓子道:“到底是有本事,入了二房。可惜还没准儿呢!正室只要在一日,嫁过去的都是偏房,指不定只当个妾。若是连名分牌位都没有,将来死了也都是入不了本家的墓园的。” 皎珠听了这话。正要反驳。孟石氏却将她拉住,陪了笑道:“金陵家的做什么动怒呢?宛儿姑娘是给大少爷做妻房,将来皎珠入府,两姐妹便是妯娌了。将来,就算皎珠做了正妻,依旧尊宛儿姑娘为嫂嫂的。” 孟周氏见孟石氏示弱。便更加狂妄道:“也算得你识相。你本就是皖南的一处小户出身,与我自然不同身份。我乃周家外族嫡出小姐,要做自然为人正室。” 孟姬氏冷眼瞧这两人,正欲走开,却陪跟在身旁的孟林氏给拉住。孟林氏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刻意扬声道:“你可听说过宁为宰相妾,不为白丁妻么?入了院子,谁说得上话,才是正事儿,哪分什么大小。奴才大了还有欺主的时候呢。”说罢。抬头只等她接腔。 孟姬氏无辜被扯了进来,“哎呦”一声甩开她的手,一脸的不高兴,气冲冲的走了。 孟周氏被噎了话。重重哼一声,也走了。 待孟周氏走远了,皎珠从母亲身后走出来,冲着孟周氏的背影,一跺脚,气道:“就会仗着自己的出身欺压别人,我便瞧着她周家败落的一天。” “你与她争这一时长短做什么?她再好也不过是个外家的,如今入得了本家的是你,将来你的孩子再不济也是本家的人。你光这一样,便比她强了千百倍。”孟石氏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化解了皎珠脸上的怒气。 “母亲说得是。是好是坏也是以后见分晓的。”皎珠攥着帕子。目光里多了几分自信。 孟石氏此刻转头对着孟林氏,略欠了欠身子道:“桐城家的何必为了我与金陵家的交恶呢?只怕日后见面免不得难堪呢。” “不怕。不怕。”孟林氏换了一副笑脸,连忙走上前去道,“皎珠姑娘好福气,能入本家。” 皎珠看了孟林氏一脸的笑,便知晓其来意,原本想说些场面话赶她走,可转念一想。她家女儿与二房交好,也许能问出些事情来,当下做出十分盛情的样子道:“明珠姐姐一样好福气,能入沈家,这可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堂婶婶福气大着呢。沈家乃是皇亲,若是日后生个少爷继承沈家家业,生个小姐当上皇后,那才真是富贵荣华呢。皎珠自是望尘莫及的。” 这一声堂婶婶叫得孟林氏像是吃了蜜一般,一通高帽捧得她是轻飘飘的,嘴里自然就漏出些许风声:“皎珠姑娘也是好福气的。这一进门,没准儿明儿就偏房变正室了。到时候还不是当家主母!” “皎珠哪有这样的福气,听闻二奶奶与二爷伉俪情深,我也只盼着入府后能有个座就是不错的了,当家主母是万万不敢想的。”皎珠假作不知,只等孟林氏自行接话。 “欸~~~~小姐莫要妄自菲薄。老太太心中属意与你,你还怕等不到这一天么?且,二房她怕是命数。。。。。”孟林氏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将余下的话通通咽了下去,讪笑几声,对上皎珠略含期待的眼睛,又慌忙移开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皖南家的也早些去歇着吧。这一路就属你最远了,若是累出病了,可不好。”说罢,慌慌忙忙便走了。 孟石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虽说是责怪眼里实在是半分恼意都没有,反倒含着一层薄薄的笑,“你这丫头嘴上抹蜜,心里使坏,你瞧瞧将桐城家的哄得生生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皎珠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道:“是她自己说漏了嘴。瞧着她这幅蠢样,便知晓他家姑娘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就算是攀上沈家这门亲事,将来也就是个不受宠的姨娘,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倒是二房,说来也是稀奇了,竟是这么个病秧子!难怪入府都一年多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总觉着这事儿不象你想得这般简单。咱们还是提防着点好。”孟石氏心里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寒意。她又将老太太说得话又反复的细想了一边,还是没瞧出什么破绽来,可心中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孟石氏的担忧神情也冲淡了皎珠被指婚的喜悦之情。母女两人一路无语走出了松子林。 此时从林子的黑影处走出一个人来,月光下,那人的模样慢慢显山露水,窈窕的身段,细腰丰胸。雪白的脖颈,如瓷器般的肌肤,黑发如漆,一双眼像是冬日叶子上的薄霜,冷冷的泛着寒意,轻薄的面纱让朱唇更加的嫣红。也盖住了刀子一般锋利的嘴角。 风拂过,吹起面纱的衣角。露出狰狞的血管和黄黑相交的疤痕,原本的一张绝色容颜如今却变成了鬼面人。此人正是孟婉君。 话说荣瑾被禁足之后,孟婉君就迁居别院。今儿是孟氏一族相聚的日子,她本是想等她家中人前来相见的。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家里人前来探望,无奈之下,便打算在松子林守着,机缘巧合,竟看了这一出戏。 她窝在小楼成一统。如今外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都她竟都不知道。看来这一次,韩荣瑾是凶多吉少了! 栖霞居里灯火彤彤恍若白昼。芳草站在老太太身后,一双巧手按在老太太的额头两侧的太阳穴上,以指腹按压。一边按揉一边道:“夫人,您瞧这样的力道可还好?” “再重一点吧。”老太太皱着眉道,“沁春居派人看着了吧?可不能让她趁乱跑了。” “您放心,家里的护卫将院子围得严严实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呢。”芳草一边保证道,一边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再重一点!”老太太有些不耐道,芳草连忙又加了几分力道,却不料老太太突然睁开眼,斥道:“今儿是怎么了?是没吃饱饭还是生了病了,怎么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啊!”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芳草跪在老太太跟前。连忙求饶。 “我瞧你这心思竟不知去哪里了!”老太太怒得拍着桌案,气道。 芳草跪在地上道:“老太太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着还在刑房里关着的秀娟,不知道您究竟是想如何处置了她?” “哼!你如今连你自己保不保得住还是不知晓,竟有心思想着她?”老太太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 芳草虚弱一笑道:“毕竟姐妹一场,奴婢受她恩惠不少,心里总想着她的那些个好。奴婢虽然愚钝,可还是知晓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奴婢只想着她黄泉路上死的时候也能给她一份送葬餐,也算是不辜负我们这么些年的情谊。” “你也算是有情。就这两日了,为她多备些纸钱,路上用的时候,也能让她少受些苦楚。”老太太只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 芳草想看来,沁春居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此时,沁园里的广德斋里已然是炸开了锅。 屋子里虽是寂静一片,可孟老爷已然是气得怒目横睁,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似的,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贱人!这个不知廉耻的荡妇!!我必要将她五马分尸!” 山伯倒了一杯茶,放到柳木红漆刻伏羲伏虎的桌上,颤巍巍劝道:“老爷,您可千万得保重啊!没必要为了那个荡妇气坏了身子!;老太太已经将人给关在刑房里受刑了,只等您开口说一声,杀了她剐了她都任您高兴,只求您莫要生气了。” “那个奸夫呢!奸夫在哪呢?” 山伯弓着身子道:“老爷,韩二少爷自年前便说是回家探亲去了,先如今连人都没有呢。” “混账!”孟宏言一下子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青瓷流花双叶碗给摔了个粉碎,“杀了他,必不留活口!此等忘恩负义之徒必杀了他!韩家也不能留!还有二房里的那个淫妇,在江南之地早与人私定终身,后又贪慕富贵,将人杀死。此等背信弃义,贪慕虚荣,忘恩负义之族岂能容她。杀了她,杀了她!!” 平地里一声惊雷,当空旱雷,劈开一片青天白日。那银白的光生生照在孟老爷脸上,仿若阎罗夜叉,面目狰狞。 栖霞居里,老太太早换上了一身苏绣的万寿寝衣,吩咐芳草熄灯,平白的这一声雷,倒是让芳草吓了一跳,手一抖,多灭了一盏灯,再一转头瞧见老太太,不惊反笑,道:“这一道雷劈得好,劈得极应景啊。”(未完待续) 两百零七 甘苦(大结局) 紫鸢服侍着孟时骞起了身子,便领着人退下去了。【最新章节阅读.】孟时骞坐在窗边的书桌上看书。 窗柩里透出的光落在孟时骞身上,给他周身包了一层浅黄色的光晕。他微微低着头,眼神专注,修长的手指加起一页书,翻了过去。空气中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淡泊安宁。 荣瑾一睁开眼,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她心想:大抵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也是这般。她微微动了动头,不料却惊动了正在看书的人。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温情脉脉道:“见你好睡,我不忍吵醒你。先下怕是饿了吧,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起来吧。”说罢,伸出手来拉荣瑾。 荣瑾心中一动,竟像是棉絮入了心里,顿时充盈起来。她伸出手,借着孟时骞的手,从床上起来。两人似是忘却了昨夜种种,反倒生出一股子亲近的意思来。 荣瑾正穿衣服,昨夜累得手软,如今系扣子都有些力不从心,手臂总是颤抖不已。 孟时骞在旁也不说话,只伸出手帮荣瑾将衣内的带子给系好了。 只不过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她心中却顿时冒出四个字来:萍水夫妻 这形容她和他都是恰如其分的。她不过是异世里的一缕孤魂,附身在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子身上。与他相遇,相识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偏偏这样浅薄的缘分,倒铸就了两人的姻缘。不得不说,上苍的旨意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安排。 这样的宁静时光似乎一瞬便能成了永远。让荣瑾不由想放下心中一切,只沉溺在这一片浮光正好里。 外边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笃。”声音愈发急促,似是临战的擂鼓。密集又有力。 荣瑾穿了衣衫,推开门正看见的便是玉函,疑惑道:“怎么了?这般急急忙忙的?” 玉函神色慌张,面色惨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青白着嘴唇道:“奶奶,出事了。小少爷他出事了?” 听到宝儿的事儿,荣瑾登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急忙问道:“怎么了?” 玉函缓了口气。紧接着道:“方才奴婢带着小少爷去了院子里玩耍。正巧碰上了定北王府的管教嬷嬷有事,说是请我去帮着点算一下嫁妆。奴婢本不想去的,可碍着管教嬷嬷的身份。也便从了。只将宝儿少爷托付给了一个小厮。叫他给送回来。结果,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回来一问,宝儿少爷这么些时候都没回来。奴婢忙请人去找。听花园里培土的花匠说,那小厮带着宝儿少爷往西泽园方向去了。奴婢去一瞧,发现西泽园里已然闹起来了。表小姐,表小姐,她正要寻死呢。拉着宝儿少爷说是要二爷去见她。” 荣瑾听了,一颗心像是被悬在了悬崖峭壁上,又气又恼。孟婉君的性子。她算是领教过的,阴狠得出奇。又是个痴情主儿。她这么些年闹腾在院子里,不就是为了孟时骞么?保不齐,宝月就是她害死的。只不过,这事儿一没有证据,二牵涉又太广。她也不敢轻易出手。 如今,宝儿落到她手里,指不定她能干出多阴损的事儿。 老太太将她当做弃子一样抛出去了。家里的父母兄长又不争气。她若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此时孟时骞也从屋内走出来,正巧听得玉函一番话,俊眉微皱道:“婉君,向来做事果决。若是不按着她的性子来,恐怕要出事。事已至此,我便去一趟。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慢慢商量。” 荣瑾点点头,如今也别无它法了,亦道:“我便先去母亲房里一趟,请母亲过来。你安排护院在西泽园外边候着。” 孟时骞眼中一片严峻,微微颔首,便随着玉函出去了。 荣瑾立刻着人备了轿子,去老太太房里,将事情给说了一通。老太太虽不喜欢这个孙儿,可眼下这长孙嫡出的。膝下就这么一个苗头,自然是宝贝得不得了,连忙跟着荣瑾便去了西泽园。 荣瑾到了院子,这院子里外边已然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了。这各方各院里的丫头小厮都赶过来了。 薛芙见荣瑾来了,甩着帕子,讥讽道:“我倒是谁来了?这不是和硕郡主么?怎么这般迟?是先向老太太去请罪了吧。可怜宝儿这孩子,好端端的,竟叫那疯妇给捉了。也不知是为什么?怎么一大早让这孩子在花园里乱逛的。” 韩白蕊是见过宝儿的,见了荣瑾来,自然是神色焦急道:“荣瑾,我方才听见里面孟小姐哭喊着要放火烧死宝儿呢。这可怎么办啊?” 荣瑾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但是与其如今自乱阵脚,倒不如先静下心来,看看里面动静。她自作镇定的往内走。门口护院见了荣瑾和老太太来,便纷纷让开一条路。 荣瑾走进里内,正见得的便是孟婉君站在房门口,拿刀子架在宝儿脖子上,声嘶力竭道:“都给我退下。叫护院都给我滚!” 孟时骞正站在一旁,看见荣瑾来了,便点头示意。 沁春居里的几个贴身丫头都在了。荣瑾眼见着院子里不能没人守着,便吩咐飞燕和昔年先回去。自己走到玉函身旁问道:“不是说要见二爷么?怎么见了人,还不放人呢?” “二爷方才进来,一通好劝来着。本该是没事了,可是,护院里有人不小心,踩踏了瓦片,暴露的行踪,这才让婉君小姐动了怒。现在正闹着让护院撤走,要让二爷立下字据,休妻娶她呢。”玉函小声道,说罢,又看了孟时骞那处一眼道,“爷这番也生气了。像是扯出了当年二奶奶的事情了。” 老太太在一旁劝道:“婉君,是我呀。是大伯母啊。你听我的话,将宝儿放了。这门亲事,你若是不喜欢,便作罢了。不再提了可好?” 孟婉君听见老太太来劝阻,登时情绪变得更为激动,握着的匕首更向着宝儿贴近了一分,甚至将宝儿娇嫩的脖子都划出了一道血痕。她怒吼道:“老贱妇,便是你,都是你的错!你出尔反尔,更是将我当做棋子一样养着,如今见我没用了,便将我卖到定北王府去。这等边远的不毛之地,何有女子愿意嫁过去?我本不愿,你以我兄长的性命威胁于我。如今还敢口口声声叫我听话。我这些年就是听你的话,才害惨了自己。 我明明想要嫁的是表哥,你却一再阻拦。宝月身份何等卑贱,你也愿意让她入门。不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么?如今我杀了她的孩子,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若是胆敢再侮辱我的亡妻,我便让你生不如死!”孟时骞咬牙切齿道,浑身上下散发着暴厉之气。 孟婉君凄然一笑道:“呵呵,生不如死?”她骤然收紧匕首道,“我早已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了。你以为我还怕生不如死么?这些年我的心意,你都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如今,我便要让你也尝尝这锥心刻骨的滋味。”说罢,伸出手,一个刀往宝儿的身上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从屋顶上登时,跳下一个人从孟婉君身后,空手夺下匕首。人群里韩子俊也冲出来,将孟婉君给一掌推倒在地上,又将她双手后缚,将她给制服。 荣瑾顿时松一口气,走到那从屋顶上跳下那人身边道:“做得好,可以下去了。” 那人点点头,旋即纵身几个飞身,跳到了在旁的一颗大树上。 冷霜也从屋内走出来道:“幸而小姐想得周到。奴婢在内防着。影卫在外突击,任她插翅也难逃。“ 荣瑾也顾不得和冷霜说话,将宝儿抱起来道:“快些,请大夫来。” 孟时骞上前一步,查看了宝儿的伤势道:“无妨,不过是擦伤了皮肉。又被下了蒙汗药,等睡一觉就清醒了。” 荣瑾算是松一口气。玉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照顾好宝儿少爷,让宝儿少爷受伤。请郡主责罚奴婢。” “此事皆是你疏忽大意所致,罚你半年俸禄和去刑房劳作三个月。”老太太开口厉声道。 刑房这种地方真是一日都不能呆的,若是去了三个月不死都要褪一层皮了。荣瑾连忙开口求情道:“母亲,此事也不能全怪玉函。她也是被定北王府管教嬷嬷所叫走的,并非刻意疏忽。况且,孟婉君早有蓄谋了,让她一个奴婢如何能应付得过来呢?” “此事你也有错。若不是你没有教导好下人,看管好宝儿,怎么会闹出这样事情来?”老太太话锋一转,明显便指向了荣瑾,“罚你月钱三个月。禁足十日。此后宝儿还是放到我房里养着。你不曾孕育孩子,怎么知道教养孩子的辛苦。我瞧你都当成了儿戏了!” 老太太此言算是尘埃落定。荣瑾还想分辨,却被玉函拉住了手。看来今日之事大有深意可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