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繁华梦已沉》 小说的内容简介(请大家进来看看) 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孩夏心妍一朝穿越来到西汉,附身于一代名后卫子夫的身上。身为平阳公主府里的侍女却恋上了酷似未婚夫的胶东王刘寄,两人许下相守一生的誓言,不料却被刘彻狠心拆散。 一朝入宫,步入宫闱生活,起先对刘彻百般的抗拒抵触却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心系于他的身上。二人许下‘执手天下,永不相负’的承诺,周旋在皇后陈阿娇、尹婕妤、王夫人等人之间,屡次的陷害、暗地里的争斗却从不停歇,她聪慧明佳,却也懂得保全自己,还是保持着一颗温和乖顺的心。(.) 面对**之中每一次血淋淋的陷害、争斗,她心痛无比。面对自己最好的姐妹李屏幽的背叛和陷害,曾一度心死。一步一步走来都是血迹斑斑之路,在韩嫣的帮助之下,和自己权谋的心思,次次逃脱于险境,伴随着刘彻日益加深的爱,登上了权利的顶峰,终于由一介歌女成为了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 卫氏一族也因她的荣宠而获得刘彻赏识的机会,弟弟卫青,外甥霍去病都是历史上抗击匈奴赫赫有名的将军。诞下女儿和皇子被刘彻视若瑰宝,卫氏一家在朝野上名声赫赫,女儿出生便被册封为长公主,随母性。儿子七岁之时,便被册立为太子,国之储君。而在这巅峰权利的背后,他们一次次的误会,一次次的伤害,身边那个淡漠不羁的男子终有一天离去才发现,自己早已身陷囹圄,退却徘徊不得,生命之中的那三个男子,和她纠缠不清。阴暗沉浮的**,跌宕起伏的前朝,在不断的历练之中,她早已褪去了最初的稚嫩走向沉稳和聪慧,不管是处理**的阴谋还是面临前朝的动乱,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策略,她为大汉江山的稳固和刘彻皇权独霸天下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两人在兜兜转转之中,早已磨合圆润,配合得完美无瑕。 也许是帝王向来的薄情寡恩,也许是这独霸天下皇权的使坏,曾经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患难夫妻在奸人的挑拨之中相互误会、生出嫌隙,猜忌、残酷、独断。也许是太过耀眼的权利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她原本以为他曾经的一句‘今生今世永远相信’故不做挣扎,却不料晚年的刘彻变得陌生,他曾经给过她大汉女人最高的荣耀,曾经给过她的家族无尚的辉煌,却也能狠下心逼着她亲手毁掉这堪称完美的家庭和睦。那**的荣宠和卫氏一族的功耀,此刻是她必死无疑的罪证。女儿和儿子相继的惨死,让她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心中执念着旧恩,却还是抵不过那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皇权。莫名而来,含笑而去,他是爱她的,她虽不明却也是爱他的。两人之间缘分已尽,选择自缢这样的方式来宣告,面对奸人的诬陷,面对他的薄情,她断然不肯屈服! 第一回 惊觉已入梦 当我的身子逐渐的有了一些知觉,却觉得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难受,痛苦的睁开双眼。想要挣扎要起身,却被一个声音叫住,“挽吟,你快躺着,恐怕身子还没好呢。”。 我轻咬着下唇,忍不住转过头见到眼前的女子竟是古代的装扮,伸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却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那女子端着黄杨木的托盘,缓步来到了我身边。这才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装扮,尖细的脸蛋微微带着些红润,发髻挽在背后,两边带着简单的木制发钗。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短衣,深色的裙裾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完美无瑕的包裹,上面是很简单的碎花图案,深衣衣裳相连,被体深邃,下裙已经遮住了脚踝,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只是这,这服饰为何这般的熟悉? 我紧缩着眉,看着眼前的女子,又环视了四周,漆木的古床,淡黄色的帷帐被金丝缠绕挽起,床头不远处是一个折迭的屏风,上面雕刻着云气纹,恬静而淡雅。前方的塌几上放着那女子刚刚端来的托盘,这些…。我的脑海里冒出两个字,“汉代”,这一切都在告诉我,这里不是21世纪,不是我生活的那个城市,而是汉朝!我对汉朝的历史还算了解,凭着这些家具和眼前这个女子的服饰,我能断定这是汉朝。忍不住冷笑,时间的力量还真是伟大,一场车祸,让我成功的穿越到了中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朝代。只是,我的心里一阵难过,我的耳边还回响起范尤晨那声嘶声裂肺的呼喊声,“妍妍……不要,妍妍!”不知道,他能否承受住这个事实的打击?还有我那笑逐颜开的双亲,她们已经白发苍苍…… 我原本是21世纪的现代女性,和我的尤晨那么的相爱,我们已经订婚甚至快要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们在滨江大桥上许下的诺言,我们在旅游时彼此的甜蜜,他对我说的每一句动人的话语,对我做的每一个温柔的动作,我都记忆犹新…为什么因为这一场车祸我就和他分离在了两个时空,为什么我们曾经许下的千般诺言此刻已经是泡影?我的心里不是恐惧而是被绝望充斥,我的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范尤晨的脸庞,还有我在a市的父母,这些此刻来说都已经是无稽之谈了。[]没想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的人生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逆转,我原来的幸福生活幻化成影,那些我应有的甜蜜也都随风而逝。范尤晨…我在心底里呼唤你,你可曾听得到你最爱的妍妍现在在这么绝望的呼唤你吗? “挽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难受吗?”眼前的女子伸手探了探我的前额,那柔弱无骨的小手的皮肤似乎很光滑,一阵暖流划过我的心底。我回过神来幽幽的开口,“我的头有些疼……”说着用手掌摁了摁太阳穴,故意的皱起了眉。那女子果然被我的模样吓坏了,连忙起身想要朝门外走去,我害怕她做出什么事情,又只得拉住她的手道,“这位姑娘…我只是头有些昏,并无大碍的。” 但是,我的话刚刚说完,她的眼睛瞪得更大,看着我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我暗自大惊,莫非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女子起身关上了门,这才坐到我的塌上,紧握住我的双手,脸色极为难看。“挽吟,你这脑子,是不是也被摔坏了?” 我自然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只得点头,“记忆模模糊糊的…”。“我是你二姐,卫少儿。这里是公主府,你是卫挽吟!你不记得了么?” 这些模糊的名字,在我的脑海里渐渐的开始拼凑,卫少儿、公主府、卫挽吟?公主府,汉朝无数个公主,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公主?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卫少儿,在脑海里快速的搜索着历史知识,卫少儿…那不是卫子夫的二姐么?。“这里可是平阳公主府?”惊声一问。“是啊,看来你还是记得的…”卫少儿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只是微笑的看着我,我的心里一阵的发瑟。如此推测,我身体的主人便是历史上名不详,字子夫的孝武卫思后。歌谣之中那位‘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恭顺、谦和的卫子夫,我长长的一声叹息,‘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那位让人心疼的女子呢…… “二姐,我真的再回忆不起了…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情么?”。(.)她先是发愣,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经过了她的一番叙述才明白,原来,我是出府去帮平阳公主置办日常用品时,在街上被一匹快马撞到,摔在了地上这才昏迷过去。据说,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今日才转醒。想到这里,我连忙起身离开了榻上,穿上鞋来到屋内的镜架前方,上面的铜镜镜面分外的大,镜壁略厚,钮为半圆形,墩厚平滑。边缘的花纹是草叶纹。出现在眼前的女子的容貌让我震惊。身着浅蓝色的襦裙,长及拽地,纤腰以腰封约束,更显得盈盈一握。一头的青丝在背后挽成了一个发髻,吹弹可破的肌肤让我忍不住伸手使劲的捏了捏,发后是两支木钗装点着,一双暗含秋波的凤眼,和小巧挺立的鼻子,红润的朱唇更像是刚刚熟透了的樱桃,让人忍不住采撷。这般的模样算算也不过十几岁却真是一个绝代佳人。只是看着这副娇艳的面容,我忍不住想起了后面的事情,西汉的历史我可以清晰的背出来,这具身子的主人将面临怎样凄惨的结局我也是知道的。 难道,我真的要呆在这里?永远都不能回去了吗?范尤晨那温柔的声音还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那双眼睛里对我满满的爱恋我还记忆犹新,我走了之后他会怎么样?我原本与他已经约定好了一起面对以后的人生,但是我却事先是食言,我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是无法磨灭的,但是处在这个朝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正当我想着,门却被推开了,来人是一个着绿色衣服的女子,“挽吟,公主回府了,看样子似乎心情不太好。”。 我起身随她出门,绕过了一条长廊便来到了前厅。跟在她的身后,我唯恐自己说错了话也没有抢着开口,只是见到那女子双膝跪拜在地上,双手微微的上举到眉间这才慢慢的叩首。我学着她的模样,也跪拜在地上,“奴婢参见公主,参见平阳侯。”。 坐在前厅的木几旁,我抬头便看到了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身着黑色的上衣和襦裙,脸上也是慢慢的倦容,甚至还有隐隐的哭过的痕迹。而一旁的男子身着青黑色的朝服,腰间佩戴着宝剑。黑色的发丝梳起在头顶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一个黑色的发冠套着。想必这就是自己的主子平阳公主和平阳侯曹寿了。 过了半晌,平阳公主才抬起头,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先退下。我连忙起身跟随着那个女子的脚步,只是正当我要踏出门坎时,“挽吟,你的伤可是好些了?”。 我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正准备跪拜在地上时,“站着说话,不用行礼了。” “诺。”我直起身子,继续的回话,“回公主的话,奴婢身子已无大碍,只是丧失了一些记忆……”。 平阳公主听我这么说,便问道,“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奴婢觉得只是小毛病,就没有请大夫过来。多谢公主挂念。”我恭敬的回话。 坐在一旁的平阳侯曹寿搂着她的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二人显得格外的憔悴。只是此番情景看来,平阳公主待卫捥吟还是挺好的。我的心里对她也升起了一丝的好感。“去膳房给公主弄些清淡的小粥过来。”曹寿吩咐我道。 我忙朝门外走去,过了长廊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看来二人的心情都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为何,我心里正想着想着却听到后面一阵呼唤,转过身去是刚刚随我到前厅的女子。我正好不知道膳房怎么走,便微笑着上前,“挽吟,公主说什么了吗?”。 “只是问我的伤势,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如实的回答。 那女子皱起眉,像是在喃喃自语,“公主已经两天未回府,被太子叫进了宫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听着她的话,才渐渐的明白,原来平阳公主和平阳侯是从皇宫里回府,而这一去便是两天,一定是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被太子叫进了宫,意思就是刘彻来过平阳公主府了?但是那也是两天前的事情了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位姐姐…我前几天可能摔坏了脑子,不记得膳房的路了…你能带我去吗?”。 “我就说你怎么怪怪的…刚刚听少儿讲起过,说是你脑子摔坏了,连她这个二姐也不记得了,可是急坏了我。”眼前的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走,“也罢,忘记了我们告诉你便是。我是你大姐卫君孺,卫少儿是你二姐,可是记住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眼前的女子竟是自己的大姐!没想到我一穿越过来便见到我最亲的人,心里还是莫名的温暖,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一个亲人可以依靠总比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好。 “我记住了,大姐和二姐在我的心里,又怎么会忘呢。”。 我的一句话逗得她一阵巧笑,“你啊,可不见你这么会说话。这一摔倒是嘴巴变得甜了,说起话来竟不像是以前的你了。”。 不过她的这一句玩笑话倒是让我的心里大惊,我害怕别人识破了我根本不是原本的卫挽吟,而是一个冒牌货,这样我不知如何是好。思绪之中便来到了膳房,里面一些侍婢正准备着晚膳。但是却传来了一阵阵的香味,“对了,你来膳房做什么?”。 “平阳侯让我来给公主端一些清淡的小粥。我见公主脸色十分的难看,想必是太过劳累了。”一边用布帛包住陶炉一边拿过漆碗轻轻的倒入碗中。卫君孺端过食案将漆碗放在食案上,说着,“挽吟,公主平时对你的好,我们看在眼里,此番一定是有什么事,你好好的劝慰劝慰公主,知道吗?” “姐姐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接过她手里的食案,朝前厅走去。。天色已经渐暗,府里一天的事情也算是要忙完了,一些丫环在后院的庭院里说说笑笑,我经过时,却听见她们之间的谈话。 “听说啊,皇上前两日驾崩了。现在太子登上了皇位,那咱们公主不就是长公主了吗?”一个丫环笑着说道。 “是吗?你怎么知道?这可是宫里的事情,你是不是胡说的啊?”另外一个丫环不屑的看着她。 “我姐姐可是未央宫当差的宫女,她传给我的消息怎么会有假?公主和驸马不是进宫两天,都是身着黑衣,而且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到公主府来的,这不就足以证明我的话是真的?况且今日我出府去了,皇榜都已经昭示天下了,你们还真不知道啊?”听着这个丫环的话,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漆碗里的清粥有些泼洒出来了。她的话不无道理啊,我回想起公主红肿的眼睛和一脸的倦容,那么刘彻已经登上皇位了么?。 第二回 初醒念亲恩 想起刚刚出膳房时姐姐和我说的话,“公主待你的好,全府上下都是看见的。[]好好的劝慰劝慰公主。”,只是如今的这般模样我又怎么能劝慰得了呢?平阳公主是汉景帝刘启较为宠爱的女儿之一,面对自己父亲的离世,难免伤悲。但是一想到这里,心里却格外的沉郁。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朝穿越,离开了我最爱的人,孤苦伶仃在此… 既然刘彻已经登上了皇位,那么我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公元前140年,汉武帝建元元年,刘彻即位之初。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前厅,平阳公主依偎在驸马曹寿的怀里,轻闭着眼睛。我将食案轻轻的放在了木矶之上,弓着身子退到了一边去。曹寿过了一会儿才把平阳公主唤醒,“把这粥喝了吧,你看你已经两天未进食了,不知道身子怎么撑得住……”曹寿的语气里透露出满满的疼惜,平阳公主能嫁到这样一个疼爱她的人却是值得庆幸的。 她端起托盘上的漆碗,一勺一勺的咽入口中,但是却显得分外的困难。我紧缩着眉看着她一脸的痛苦,想必是两天以来为进食喉咙已经完全的干涸了,导致吞咽困难。我连忙来到木几前,跪坐在地上,倒了一杯茶水,“公主,先喝一杯茶水润润嗓子,或许好吞咽食物一些。”将陶制的茶杯呈到她的手边,低着头。 她放下漆碗又接过我手里的茶盏,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好些了吗?”曹寿关心的问道。 平阳公主点点头,放下茶杯,看着我。 “挽吟,如今太子已经登上皇位,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她的这一句话倒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明白她的这句话就是暗藏着另外的一层意思。但是因为我刚刚来到这具身体,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还是一脸的迷惑。 “奴婢…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我诺诺的开口,唯恐露出了一点的破绽。 平阳公主拍了拍她身边的青雾竹席,示意我坐过去。“你可知道伤你的那匹快马的主人?” 我摇头。 那日我的灵魂正好附在这具身子的主人上,又怎么会知道伤我的那匹马是谁的呢。 她微微笑道,“是太子的马匹,也就是当今皇上的…那日,他把你撞了之后急急忙忙的送回到了我的府中。那个样子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急坏了嚷嚷着赶快请大夫来瞧了瞧,不过听得大夫说没什么大碍才随我一同进宫去的。挽吟,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听到平阳公主这么说,我大致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我至今连刘彻的面也未见过又谈何喜欢不喜欢呢? 我爱的只有范尤晨,我一生一世要嫁的人也是范尤晨,我怎么会忍受一个古代的男人,而且还是三宫六院,那么多的女人去争宠,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命中注定我却逃不过这样的安排。平阳公主对我的好,我对她的印象也是十分不错的。至少她在我的眼里和其它的女子不同,她的心是真的。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话,我也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刚刚来到这里并没有想太多的事情,只得说道,“奴婢明白公主的意思,但奴婢只是一介卑贱的侍女又岂能入得了陛下的眼呢?况且奴婢还有大姐、二姐照料,公主的好意奴婢是明白的……” 平阳公主听见了我的这些话,眼神不免有些暗淡,我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她并没有怨我也没有生气,“你的话,也不无道理。皇上登基不久便会迎娶阿娇。只是宫里的侍女太多,或许让你委屈进宫做了侍婢也不见得好。你是我府上的人,又是我最贴身的丫头,自然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半点的虚假,我的心里一阵感动,连忙叩首在地上,“奴婢多谢公主,公主的大恩奴婢永世不忘!” 她伸手扶起我,我缓缓的抬起头来瞧见她的面容,她的嘴角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美丽。那一双狭长的杏眼,明亮极了,就像天上的启明星那样的明媚。我看着她的面容有些失神,平阳公主总是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也许是她嘴角的两个酒窝和她说话淡淡的语气,让我从心底里喜欢她的。 “也罢,你快起来吧。和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你的想法。时候不早了,回房歇息去吧。” 安静的退了出去。走在月光似流水的长廊上,心里不觉得暗淡下来。这样一天下来,我竟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了,只是我和范尤晨在滨江大桥上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但是一转眼我却不可思议的来到了汉朝,而且还做了平阳公主府的丫环附身到了卫挽吟的身体上。这一切说出来却是荒唐的,想来宇宙和时间的力量真是奇妙,如此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然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坐在回廊的阑干上,我开始思念我的范尤晨,他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个动作都深深的印刻在我的记忆里,此生不管我夏心妍身在何处,我心心念念的永远都只有范尤晨一个。 靠在梁柱上,望向湛蓝的天空,怎么觉得来到了汉朝看到的这月亮却比二十一世纪的月亮要明亮了许多。我笑我自己的愚蠢,月亮怎么会有什么变化呢?古往今来,那些文人墨客难道和我们看的不是同一轮月亮吗?后院的庭院里种植了许多花草,我对植物也没什么研究,有些好看的花儿却叫不出名字,但是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的优雅。一阵凉风吹过,我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现下的季节在现代也许是秋季了,但是这明明还带着些夏末的气息。想来现代也是因为温室效应导致季节气温差异不是很明显,没想到来到了这里,竟还能仔细的呼吸新鲜的空气。 “一个人看月亮也能这么有趣?”身后响起一个不是很陌生的声音,我转过头一看,原来是二姐。她的侧脸在柔柔的月色之下显得分外的好看,她和大姐是不一样的美丽,大姐是一种温文尔雅不失礼仪让人可以百般疼爱的女子。但是二姐完全不同,骨子里带着些灵气,小巧活泼,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二姐的性子。 “想来回屋也睡不着,就到了后院里看看月亮。可是,二姐,我怎么觉得这月亮变得又大又亮了?它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我挽着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问道。 二姐也抬头看看月亮,说道,“哪里有,是你看走眼了罢,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圆润明亮吗?”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呢?二姐,一定是你看走眼了,一定是你老眼昏花了……”我说完还忍不住偷笑,她也笑,伸手过来要捏我的脸颊,却被我巧妙的躲开。我们哈哈的笑声回荡在后院的庭院里面,我没有想到来到这里,我也能笑得如此的开心。 第二日早早的被大姐唤起来,来到后院的庭院里站了半个时辰,说是要排练舞蹈,但是府中的侍女还未召集完毕只得在庭院里等着。这是我来到古代的第二天,周围的环境我已经逐渐的熟悉,甚至是一些侍女的名字我也知道了一些。二姐和我在一旁说话,不大一会儿另外一个侍女却跻身来到我们之间,我转过头看着她。却见她脸色红润,圆圆的大眼睛分外的灵动,盈软而樱红的双唇,二姐见我一脸的迷茫,连忙说道,“这是屏幽,是我们的好姐妹,挽吟,你也不记得了吗?” 我能做的只是苦笑着点头,对于之前的记忆我什么也不清楚。“没关系,忘了可以慢慢再记起来。我是屏幽,我、少儿和你可是最好的好姐妹。”眼前叫做屏幽的女子显得十分的热情,嬉笑着和我解释。但是我有些招架不住,陪笑道,“屏幽…实在是对不起,我这一摔就什么也忘记了。” “我们可以帮助你慢慢的记起来,没关系的,少儿,是吗?”屏幽拉着我的手看了看二姐有带着笑容看向我。我掠过她的容颜,和二姐一般大的年龄,但是略显得可爱。我不禁在心底里佩服平阳公主,选的侍女竟然是千姿百态的,什么样子什么性格的都有。但是尽管是这样,我打心底里还是理解她的,作为皇帝的姐姐,她有义务甚至是有责任做这些。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今天还是排练昨天的那支舞,大家都还记得吗?”大姐是这些侍女的领头,自然也是我和二姐的领头,她做事稳重,性格温和做侍女们的领头再恰当不过了。 “挽吟,你先看着姐妹们练,会了再跟进来。”当我正在为我不知道舞步和动作而苦恼时,大姐的这句话无疑是灵丹妙药。我立马松开了紧缩的眉头,屏幽朝我眨了眨眼睛,我对她报以微笑,站到了队伍的一边,仔细的看着她们的舞步和手上的动作。 伴随着庭院里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我欣赏着她们柔美的舞姿,宽大的长袖在风中飞舞,长裙的下摆在不经意间转起了圈,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莲花。每个女子的嘴角都是含笑,大姐在前方领舞,一边喊着韵律一边认真的跳着。她们个个身姿秀丽柔美,舞步更是显得轻盈,让我自愧不如。 当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姐突然来到我身边,“看会了吗?若是看会了,进快进来练吧。” 我原本想推辞,但是看到她的神色却又不好开口,只得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还是略带这些不情愿的来到队伍之间,“挽吟,你若是不会就看着我做。”那是屏幽的声音,我望向她,她就在我的斜前方,我抬眼便能看到她。我又瞟了瞟大姐,连忙点头。我实在是不会这般柔软的舞蹈,暂且不说手上的动作和腰间的动作,就是脚上的步子我也迈不好。那种翩若惊鸿,宛若蛟龙的境界我确实达不到。但是碍于姐姐的面子,我还是勉强的跟着做。 转圈。飞天。点地。下腰,出手,向上缠绕缓缓的起身,然后再兰花合并。 其实也算是简单的步骤了,我横了横心,决心把这个舞学好,一定不能给姐姐丢脸,于是开始奋发的练习。也许是我每日坚持不懈的练习舞蹈,这大半个月下来我的舞艺倒是增长了不少。觉得我原本僵硬的身体逐渐的变得有些柔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第三回 轻瞥震心弦 来到古代的日子,仔细算算也是有大半个月了,府中的地方我基本上都已经明了于心。在大姐、二姐还有屏幽的帮助下,我才渐渐的明白,其实我与卫挽吟的性子相差甚远,我模仿不来她的委曲求全、温顺乖巧,也不会她的轻言轻语,和她相比起来我觉得我自己就不能算作是女子了。二姐都说我这一摔把原来的性子都给摔没了,还变得话多了也喜欢说说笑笑了,有些小调皮。我笑而不语,她们也只是说说罢了,没有过多的猜测和怀疑,我的心也渐渐的安稳下来。 这日,阳光还算不错,大家都已经开始编排另外一支舞蹈了,在公主府里我们也算不上是完全的侍女只是练习舞蹈完毕之后帮忙着做做府里的大小事务,平阳公主我也有许多日未见到了。我练着舞蹈心里却在想着平阳公主,也许我对她产生了一种依赖的感觉,她的笑容总是让我很温暖。 想着想着便有些走神了,“挽吟,你的手怎么弯下来的?”姐姐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来到了我身边,伸手纠正着我的动作,大家都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深埋着脑袋,脸上红得发烫。 “看来,这一摔不仅让记忆摔没了,连舞蹈也学不会了。”正当我觉得尴尬无比时,一个男子清俊的声音却在庭院的上空响起,这个声音却是我从未听闻的,带着几分疑惑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院子的前方,但只是瞬间的事方才练舞的侍女都盈盈跪拜在地上,姐姐紧蹙着眉,一把拉下我,跪在地上,大呼着,“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低着头,却还没有看到来人的面容便被姐姐拉了下来。心里难免有些不快。 “都平身吧。”还是刚刚那个声音的主人,我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站在一边。但是也不敢抬起头直视眼前的天子,偶尔掠过一眼那还是一张年轻富有朝气和英武的俊颜,剑眉星目从他的面容里我看到了隐隐的雄心壮志,但是此刻他带着笑,刘彻和平阳公主是亲姐弟,我这才发现原来在他的嘴角也有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给他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几丝温润。“姐姐,这些就是你召集的舞女吗?” 平阳公主开口道,“是啊,我让卫家姐妹也进来跟着练练。挽吟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这些日子也练习得不错。” 刘彻侧着头,似笑非笑的来到我身旁,“是吗?那,进屋来给朕跳一曲。”我明显的听见他喉见带着深深的笑意,我的心里开始升起不好的预感,他那潜藏的笑意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当我发愣之时,平阳公主来到我身旁,“挽吟,还不快跟上去,皇上在叫你呢。” 我快步跟上刘彻快要消失的背影,越过了后院的长廊我记得他带我是到了前院,平阳公主府里的地方我已经渐熟于心了,这里是前院的侧房,是专门为刘彻而准备的房间。曾经,姐姐带我看过,但是却只是在外面瞧了瞧,今日进屋来了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一块双层镂空的曲屏紧紧连着床榻,上面雕刻的是祥云和盘龙的图案,再往外面看来便是一张合坐榻,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还不快进来?”刘彻的声音响起我才回过神来,我收敛了一下目光,他坐在榻上,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戒指。阳光从斜方格的窗棂中投射过来,照在他手中的戒指上面闪着熠熠的光芒。走上前,刚刚弯下身子他便起身扶住了我,“不用跪拜了。”过了半晌,他又开口继续说道,“姐姐说,你只是丢失了记忆,身上没什么大碍吧?” “谢陛下关心,奴婢身体已经好了,记忆也渐渐的恢复了……”我不敢有半点的欺瞒如实的告知了他。也许,从心底里我是佩服他的,但是就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我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这毕竟是在汉朝,是他的天下,我若是有什么让他不顺心的,他的一句话便会让我万劫不复,我还是不想惹怒他。 “姐姐不是说你的舞蹈有进步么?你舞一段让朕看看……”他的手里一直握着那枚戒指,我没有看的十分的清晰,只能看到那是一个戒指的模样。[]微微颔首,来到合榻前方,仔细的回想着姐姐教我的第一支舞蹈,那支舞蹈是我烂熟于心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我运用手臂的暗力将长袖横向甩过头部,在头顶划成一道弧形,另一臂反方向将长袖从体前甩过髀间,两袖之间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弧度,手和腰之间形成了两个曲线形。腰肢的纤巧,是卫挽吟最大的优势,我抓住了这个优势,尽量的让自己的舞姿变得柔美轻盈。 一曲舞毕,前额已经渗出了些许汗珠。 刘彻有些吃惊,看着我的舞蹈出神了,当我跪拜在地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姐姐的话,倒还是真的了。想不到你的舞艺竟增加了不少……” 他的话像是感叹,又像是称赞,他的心里我实在是琢磨不透的。 “今日天气不错,出去晒晒阳光也好。你且随朕来。”他总是丢下一句话之后就走。 我忙跟上去,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看他心情却是不错的,我从姐姐和二姐那里得知,卫挽吟从小就和刘彻十分合得来,两人经常在公主府里玩耍,就算是长大了之后这样为妙的关系也是没有改变的。 他带着我从前院一直来到了后院,我跑得有些累了,但是还得紧跟上他的步伐。那是公主府后院的后门,他来到这里做什么?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刘彻转过身拉着我的手就开始跑。我的脸颊不由自主的泛红,他的手掌比我的手温暖,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卫挽吟的身子也是极寒的,就算是在被褥里手脚还是冰凉冰凉的。这一点倒是和我相似。出了后门,便是一条小径,夏末时节,小径的两旁都盛开着芙蓉花,我记得芙蓉花是在九月到十一月开花的,淡淡的清香味萦绕在我的鼻尖。我想到公主府的后院竟然有这么一片好地方。 “越过这座小山丘就是了。”他脸上是止不住的期待,他的样子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般的痴迷和期待。 一些夏草在小山丘上面肆意的生长着,我料想这些花儿和树木都是自然生成,浓重的阳光气息紧紧包裹住这片草地,一些零零星星的野花野草点缀着这样一幅未经人工雕琢的美图让我的心情忍不住大好。 也许是刘彻的情绪感染了我,我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带着微笑。 跟着他翻过了小山丘,眼前便是另外的一番景致。那是一大片荷塘,夏末的荷花挨挨挤挤的,一个一个都密不透风,水红色的荷花点缀在一片深绿之中显得格外的妖娆。荷塘里面的水清澈得将整片蓝天都倒映在水面上了,荷塘的边上是一处坐凳,不知道为何,见到如此诗意的场景,我竟回想起我和范尤晨在一起的甜蜜时光。虽然不是在这样美丽的荷塘,但是我们有很多很美丽的回忆,在哈尔冰滑雪看冰雕,和他一起在蒙古的大草原上策马奔腾,在敦煌的沙漠中骑着骆驼行走……这些都是我们一辈子的回忆。 “怎么了?跑累了?”他显然是看到了我的神情,才这样的问。 我拉回思绪,摇了摇头,“陛下是怎么知道这么漂亮的地方?”我笑问道。 他故作神秘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回答。来到荷塘边上,伸手在荷塘的水里拂动,我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色鲤鱼,连忙大叫道,“有鱼,陛下,这里面有鱼!” 他也忍不住笑出声,转过头看着我,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只得闭上了嘴。但是我还是瞧见了他转过头瞬间嘴角的笑容。 经过他的拂动,整个池塘都变得灵动了,鱼儿们安静的世界遭到侵扰,都在水底畅快的游荡。一圈一圈的涟漪波荡开来,打在荷叶上,滑过之后留下一两滴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整个荷塘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黄,我想起‘仙境’这个词语。 刘彻望向远处的天际坐在荷塘边岸,幽幽的说道,“今日朝里没什么要紧的事,这才到姐姐府上来看你。那日回宫之后,我一直挂念着你的伤,唯恐你有什么闪失。” 我有一瞬间的感动,也许这具身子的主人对刘彻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情的,所以刘彻才会待她这般的与众不同。但是,我不是卫挽吟,我是夏心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夏心妍!我对他最多也只能说是敬佩和赞赏甚至还有一丝的恐惧。我爱的是范尤晨,而不是别人! “奴婢谢皇上关心……”我能说的也只有这样一句非常客套的话。刘彻似乎不满意我的回答,但是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样我们陷入了一片沉默,我低着头,看着满池的碧波,倒映出我姣好的面容,只是这样的一副面容,却不是我真心想要的。 “坐下,陪我说说话。”他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我乖乖的坐下,我能感觉得到他此刻的心情没有来时那么好。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不愉快了,想想朝廷上的事情,他现下刚刚登基,太皇太后窦氏还把持着朝政,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限制的。也许是朝政上的事情,让他极为苦恼,但是在我的心里他有能力处理好。 “今日母后诏我到漪兰殿说了许多事,我的心里总是想着那些事压抑得很。太皇太后和母后都威逼着我迎娶阿娇,我着实的苦恼。”他终于让我知道了他不愉快的原因,原来是此事。历史上著名的金屋藏娇,我自然是记得的。史书上只是记载着陈皇后出身显贵,自幼荣宠至极,难免娇骄率真,并且她还有恩于刘彻,自然不肯逢迎屈就。但是我并不了解刘彻为何不愿意娶她为妻。 “陛下何必为了此事苦恼?娶了阿娇小姐是皆大欢喜的事情,陛下不知道民间大街小巷传诵的都是皇上‘金屋藏娇’的感人故事,现在陛下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也自然册封阿娇小姐为皇后,奴婢觉得这是陛下实现承诺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的这些话,我的胆子也变大了竟然不怕他盛怒。 第四回 菡萏诉真意 刘彻听了我的这番话,转过头看着我的脸庞,他的目光暗含着怎样的情感我不敢妄自去揣度,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的是,他显然被我的回答震惊了。仔细的回想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里面没有半点的破绽,但确确实实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只是如实的说出来而已。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我。 我被他弄得更加的胡涂了,莫非他希望这不是我的意思?瞧见了他眼眸里的悲凉之色,但是我能告诫自己的是,我不是卫挽吟,我是夏心妍! “奴婢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绝对没有半点的欺瞒。” 我抬头看了看他,但是只看见了他的侧脸,太阳已经渐渐的朝西边滑落下去,余辉洒落在我们的身上,他的侧脸被阳光笼罩着,他此刻的神色我看不透彻,但是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了。 他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我跟在他身后,默默地没有做声。“我仔细的想了想,母后和皇祖母的建议不无道理,今日听了你的话,我更加的下定决心。不过,挽吟,记住你今日的话……”他说着突然转过身,看着我,又拉起了我的手,将紧握在手心的戒指套进了我的中指。我看得十分的清晰,那枚戒指就是我在公主府里看到他手里把玩的戒指。看戒指的材质我能分辨得出这是银质,现在是汉朝银饰根本是皇室贵族才能用的饰品。我有些受宠若惊,那枚戒指做工复杂,上面是镂空的荷花,显得雍容华贵。 “这枚戒指是我让宫里的银匠专门制造的,就这么一个,今日嵌在你的指间觉得物尽其用了。”他拉着我的手仔细的端详着。 我害怕这枚戒指,这样贵重意味深长的戒指,我只是一个侍女,根本没有资格佩戴这样的首饰。“陛下…如此贵重的礼物,奴婢受不起。”我挣脱了他的手,用力的拔出了戒指,“陛下,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不配拥有这么华贵的饰物,请陛下收回吧。” 刘彻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的拒绝他,他先是一愣,然后一笑,那笑声似乎是自嘲但是又带着无奈,我今日确实是让他不高兴了。[]因为可能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直接的拒绝他,但是他对卫挽吟的情意我开始明白,他们从小一起玩耍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刘彻爱上卫挽吟无可厚非的。 “这是朕的命令,你就带上吧。”说罢,大步的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有一丝的不忍,他对我这么的好,又抽空到公主府里来看我,担心我的伤势,还带我到这么美丽的地方游玩,现下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的心里越发的沉重了。 当我回到公主府的时候,他已经离府回宫了。平阳公主唤了我到书房,我料想一定和今日的事情有关,但是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见到平阳公主正在练字,她十分的认真,我没有打断她只是站在一边候着。夜色渐渐的笼罩,屋子的灯火微暗,我来到桌子前用旁边细小的铜钹挑了挑灯芯,房间还是增添了一丝亮光。 “挽吟,今日皇上是特意出宫来看望你的,知道吗?”她放下手中的毛笔,终于开口问道。 我的猜测没有错,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回公主的话,皇上待奴婢的大恩奴婢记在心里。” “既然你明白,为何还…”她说道这里便没有再开口了,来到托脚的方榻上跪坐下,“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但是皇上对你的与众不同你也应该感觉得到。我听他提起,母后和皇祖母已经让他迎娶阿娇,你知道他为什么与你说这件事儿吗?” 我摇了摇头,“奴婢愚钝。” 平阳公主叹了叹气,“我明白皇上对你的情意,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也应该懂得感谢。何况,你们不是陌生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今日的做法实在是欠妥。” 我自知是我不对,我也不敢再说话。我理解平阳公主的一片苦心,但是她却不明白我的心意。我已经不是原来的卫挽吟,但是我就算告诉她,她也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连我自己都怀疑,又怎么让她来相信呢? “彻儿从小与你玩耍到大,现在好不容易登上了帝位,却……真是上苍的作弄!”平阳公主对刘彻的疼爱已经超过了一个姐姐的程度,我看得出来她们姐弟情深,刘彻对自己的姐姐也是十分飞尊敬和爱护的。(.)她们这样的感情让我羡慕。 “公主放心吧,陛下迎娶阿娇小姐不仅实现了‘金屋藏娇’之约,更加有利于陛下在朝廷上做事。阿娇小姐的母亲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若是有馆陶长公主在太皇太后身边说话岂不是一件好事?”我忍不住开口安慰道,谁知道这么一说,倒是让平阳公主吃惊。 她示意我坐到一边的方榻上,“你如何懂得这么多?怎么我觉得你摔了一跤整个人都变了?” 我说完那些话,就后悔了,卫挽吟只是公主府里的一个小侍女怎么会懂得朝政上的大事呢?我觉得不妙,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她的话,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奴婢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那些话公主其实也明白的,不是吗?” 她微微的点点头,“你越发的成熟,考虑事情也周到了许多。我相信你做事有你自己的分寸,只是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我听她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来到古代的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整日在府里闷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憋出病来。平阳公主倒是乐得悠闲,不是在府里和侍女们踢毽子玩,就是在书房里面看书练字,她的修养让我羡慕,她毕竟是皇家的公主,修养和风范自然是不能输的。 我闷在后院里,呆呆的望着天空偶尔有一只鸟儿飞过,却又再度陷于平静。我怀念我在a市的生活,那里有我最爱的范尤晨还有我最亲的父母,但是现在一切都是水中的幻影。 “挽吟,在这儿发什么呆呢?”我见是屏幽才勉强的微笑。 “这日子越发的难过了…屏幽,我真是闲得无聊了……”我无奈的说着,又继续趴在回廊上。这个地方是我经常发呆的地方,只有屏幽和我知道。 她巧笑,来到我身边坐下,“我看你那个样子也知道你正闲着,要不咱们出府去玩玩儿吧?” “出府?真的?”我立刻来了精神,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见到她点头,但是我转念一想,没有得到公主的准许不能擅自出宫。 “可是,公主没有同意呢,说了也是白搭啊……” 屏幽忍不住大笑出声,这才从身后拿出府中的腰牌,在我的眼前一晃一晃的,“你瞧瞧,这是什么?” “腰牌?屏幽,这个是怎么来的?”我一脸的惊喜。 她拉起我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公主让我出府去置办东西,我才来叫你的。”我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高兴,雀跃的心情让我忘记了府中的约束,又蹦又跳的。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毕竟是汉代的街市,就算是怎样的复原也不如我现在看到的真实。 随屏幽出府之后,走过了一段安静的街道便是一座横跨东西的水桥。桥下是水道,我猜想也许是运货的专用信道。 “公主说天气开始转凉了,让我置办些动物的皮毛和一些毛织品。”屏幽在我的身边说着,我几乎忘了出来的真正目的了。 走过了水桥,那才是真正繁华的街道。我远远的望去发现各市平面都呈现方形,市井四周筑有围墙,经过市门才可以出入。市的三面设门,门面三开,市门东西相对。市内有隧道,中央相交如十字形,那便是街市的通道。隧道的两旁是陈列商品的市列建筑。商市都分列成行,井然有序。靠市墙有堆放货物的店,就是“邸舍”。列市的这个制度,既便于管理,又便于交易。 如此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市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们一路走来发现贩卖的东西多种多样,有新鲜的蔬菜,当然也少不了水果,各式各样的,看得我有些眼花缭乱了。屏幽紧握着我的手,唯恐我走丢了,我笑她太过谨慎,心底里却还是感动。 “挽吟,街上人多,你可得小心些。”她一遍一遍的嘱咐我,我只好点头让她放心。 转过了许多的店铺,屏幽显得格外的精炼,会和那些小贩讨价,我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心底还是暗自的佩服她。 “那边的皮毛是上等的皮毛,而且卖价也比较的合适。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吧。”她拉着我的手朝东门的集市奔去。 原来东门这边的集市竟然全都是贩卖毛皮和各种毛料的。看来屏幽来过这集市很多次,连这些门路也摸索的十分清楚了。她拉着我来到一处摊位面前,我看着摆放着的动物毛皮,暗自感叹着这些货物真的属于上等货色。毫无瑕疵的毛皮让我忍不住伸手抚摸,大多是以灰色或者褐色居多,白色的毛皮自然是要贩卖得贵一些。 “您这类皮毛怎么卖?”屏幽拿起一条白色的皮毛问道。 “姑娘你可真是识货,这是难得一遇的雪狐的皮毛,自然价格也比这些贵一些了。您若是真的想要,我便宜一点算给你好了。”那位店主似乎认识屏幽显得分外的热情。 正当我看得起劲时,却被人狠狠地往前撞了一下,幸好屏幽及时扶住我,“你怎么走路的,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吗?”那是屏幽的声音,我见到那个撞我的是个瘦弱的男子,一脸的愧疚连忙点头“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没事儿吧?” 我揉了揉手腕,轻轻的摇头,“没什么大碍。” “下次小心点,今日撞了我们算你走运,不和你计较。快走吧你……”屏幽不耐烦的朝那人挥了挥手,那个男子微微颔首连忙朝集市另外一边走去。我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神有些奇怪,他见我的神情有些惧色,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 只是正当我想着,却听见一声大喝,“站住!”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的心不由得一怔,如此熟悉的声音,好像是…… 刚刚匆匆忙忙离去的男子听到这一声大喝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开始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 第五回 惊鸿回眸见 我仔细的观察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那个男子身着白色的冕服,头发挽成了一个高髻在头顶同样用白色的发冠束了起来更显得神器和威武。尽管是古代的着装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人,那个我夜夜思量的人。我料想他一定有着一身的好功夫,身着朝服想必是从宫里出来的。我还是满怀期待的。他见那个男子开始狂奔,只是冷冷一笑,我看见了他的笑容,虽然是那么简单的一个笑容,竟让我的心止不住的狂跳。他飞身前去,在人群中显得那么飘逸,抓住那个男子长袍的后领道,“还不将东西交出来?” 那个男子身子瑟瑟发抖,脸色铁青,加上他瘦小的身躯在白衣男子的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我忍不住偷笑。这么滑稽的场面,没想到也让我遇上了。“这位大爷…您说的什么东西啊?小的…好像不…不认识您……”他颤颤巍巍的开口,更加的证实了他在撒谎。白衣男子瞬间将他的双手反擒住,我确定他是一名习武之人了。 “哎哟……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小的也是受人逼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那男子疼得哇哇直叫,我和屏幽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不拿出来?”白衣男子剑眉一挑,眼神凌厉的看着他。 那男子才从长袍衣袖里拿出了一个钱袋,仔细一看那不正是挂在我腰间的钱袋?上面还用金线绣着一朵莲花,那是我学了许久才学会的,我喜爱莲花才央求着二姐教我的。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男子,却回忆起刚刚的一幕,他狠狠地撞了我一下,也许是那个时候被偷走的。 白衣男子接过钱袋,在手里掂量掂量了之后,抓起他的衣领,“若是再让我遇见,定不轻饶!”话音刚刚落下,便松开了他的衣领,那男子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姑娘,你的钱袋。”他停在了我的面前,我现在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样貌。皮肤净白但是却透露出阳刚之气,唇红齿白英武之中却还是带着一丝的书生气息,只是他白袍之上的圆弧纹案显得富贵和气派。而他的笑容,就像暖阳照射在我的心间,那样的笑容很熟悉,那样注视着我的眼神我也很熟悉,我开始怀疑眼前的男子,他的五官竟然那么的神似!我伸手揉了揉双眼,这不是幻像。也许是我没有说话,屏幽替我接过他手里的钱袋,连忙道谢。 他又露出了笑容,我的手心微微的出汗,那个名字一直卡在我的喉间没有喊出口。我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是激动,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看着我的神情…… “范尤晨……是你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颤抖得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那个男子先是一怔,屏幽也转过头注视着我。他没有半点的响应,我的心开始渐渐的冰冷,他没有反应,一点儿也没有。这里不是a市,怎么会有我的范尤晨呢?也许是相似但是不是他。我的期望瞬间的打破,“姑娘可是认错人了?”他还是微笑的问道。 我无力的点头。他的这句话让我的眼睛开始酸涩,就算是在这个地方遇见了范尤晨,他会记得我吗?他还会记得夏心妍还在爱着他吗? “在下刘寄,姑娘若是不嫌弃交个朋友也好。”他温润的声音让我眼泪开始在脸上肆意的狂奔而下。我开始憎恨这个时候的自己,他不是范尤晨,他不是!尽管是这样,我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掉泪,其实我很想扑进他的怀里,质问他为什么不记得我了,为什么不记得夏心妍了!难道你忘记了对我一生一世的许诺,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在订婚典礼上说的山盟海誓?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个男子,我,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陌生人而已。 “挽吟,没事儿吧?若是不舒服我们快回府吧……”也许屏幽是被我吓到了,连她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我整理了一下心境,正当我准备从袖子里拿出锦帕,却见到一张整洁的锦帕在面前,那张锦帕就像他的整个人,清澈无瑕安静而美好。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多谢。” 今日我丢尽了颜面,也不在乎这一时了。那个男子一直含笑的看着我,“让公子见笑了…不知公子家住何处改日赠还手帕。” “在下家在胶东,不过是来长安探亲。这锦帕权当是赠予姑娘的见面礼了。”他的话落落大方,我也不好意思婉言拒绝只得含笑点头。 “多谢公子,屏幽,若是买好了我们快回府吧。”我察觉着天色也渐晚了,拉着屏幽的手开口。 刘寄见我们起身回府,微微侧身道,“二位姑娘家住哪里,天色已晚不如在下送二位一程?”我心里不想和他分开,既然他这样开口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屏幽用嗔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嘻嘻的笑着,她并不是真的生气。 回到公主府之后,我便回房了。靠在榻上对着手里的锦帕发呆,一路上他没有多说话,我只知道他不是长安人而是胶东人,也就是现在山东,他说他叫刘寄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在我的脑海里隐隐的还是有些印象但是仔细的回想却是没有半点的线索,也许是他的声音、他的相貌让我迷惑,也许我对这个名字根本不熟悉甚至不知道,但是因为是他我就莫名其妙的有一种亲切感。想到这里我开始嘲笑自己的蠢,范尤晨怎么会在这里呢? 锦帕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清新爽目我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张锦帕其实就是一张经过加工的布料,上面没有绣上任何的图式文案,是纯白色的。他似乎非常喜欢白色,从衣服到发冠再到方巾都是白色的。我忍不住微笑,白色是多么美好的颜色,范尤晨曾经对我说过,我们结婚之后的新房就要以纯白色为主色调,他说,在他的心里,我就是一张白纸。我因为这个还取笑过他,说他恶心肉麻,没想到今日见到了刘寄,我的脑海竟不自觉地冒出这样的一个词来,我不可置信的摇头,他和我只是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又怎么会对我有特别的感觉呢?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又才将方巾放在软枕下面…… 从那晚开始,我就发觉自己的心开始有些懵懂,总是拼命的要求自己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姐姐叫我的每一支舞蹈,我每夜都在后院的庭院里练习,舞蹈的每一个动作我都尽力的要求到完美。秋天已经来到,我在庭院里练习着舞蹈脑子却开始想着其它的事情。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尖萦绕着浓浓的桂花香味,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主意,那张空白的锦帕,我若是在上面绣上几多小小的桂花那不是更完美了么?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于是手上的动作也无比的流畅几乎是一气呵成。上次我央求着二姐,她才教我学会了绣荷花,我以前本就没有碰过这些女红,现在要我学会也是难上加难,但是我不怕难,只要能绣上桂花,就算是刺破手指我也不会有半点的怨言。 想到了这里,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朝房间里跑去,在软枕下面拿出了那张被我压得十分平整的锦帕,朝二姐的闺房走去。二姐的闺房和我的闺房相隔得并不远,只是转角而已。但是相比之下大姐离我们较远,因为她是府中所有侍女的领头自然待遇也不同了。总的来说,平阳公主待我们卫氏姐妹好得无话可说,住的地方和用的东西不会太差的。 我心情十分愉悦,嘴里还哼起了小曲走在路上,在琢磨着怎么央求二姐教我绣桂花。 只是当我还未走近二姐的闺房时,却依稀的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我好奇心本就重,便默不作声的来到了窗棂旁边,那个奇怪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逐渐的放大,我仔细的听着但是那并不是说话声,当我反应过来之时才察觉那是女子的呻吟声,时大时小,我能确定那就是二姐的声音,此刻听着却是娇媚可人。透过窗棂的缝隙我小心翼翼的朝房内望去,屏榻上是两具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月光让我看清了床上那女子的模样,那正是我二姐! 心开始狂跳不止,手指紧紧的捏在一起。那男子的背影陌生得很我似乎在府中没有看见过,若不是府中的人这么晚了又怎么会在二姐的房间里呢?我只觉得不妙,二姐和这男子的关系匪夷所思。看不真切那男子的面容,他一直背对着我,一阵又一阵的呻吟在房间里响起,我的脸此刻想必是红得滴血的。我虽然爱范尤晨,但是也只是和他牵牵手,吻吻唇仅此而已,但是现在是古代,汉朝处于封建社会啊!二姐是还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这么做?我本是来找她教我绣花,但是却撞到了这样的事情心里实在是有些过不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劝她还是向平阳公主说?但是我又想起她是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见到的第一个人,她对我那么好又那么疼我,我不能这么做。我好奇那个男子的来历,他一定不是公主府里的人,因为他的背影显得分为的生疏,我从未见过。今晚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了……这样想着我正准备转身回房,只是起身的不经意间碰到了窗棂的边角,正好撞到了我的前额,我忍不住唏嘘了一声,忙伸手捂住伤口。 不料,只是瞬间我觉得我的喉见一凉,转瞬就被那个男子擒住了。他拿着短短的匕首抵在我的喉见,我能感受得到他浑身上下杀戮的气息。 “说,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他的声音不算沧桑,只是此刻格外的严肃。不一会儿,二姐整理好了衣服才匆匆忙忙的跑出来,我看到她的脸颊处还带着红润,胸前来不及整理的衣领透露出大片肌肤上面是一个个淡紫色的吻痕。 “挽吟?怎么会是你?”她见到是我,语气不由得变了。 “二姐……我是来找你教我绣花的…不料却……”后面的话我也没有再继续的说下去。 她轻咳一声,来到我身边道,“仲儒,你先把她放开,千万别把她伤到了,她是我的小妹卫挽吟。” 那男子听到她这么说,才放下了手中锋利的匕首。我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才看清了他的样貌,可能有二十岁的模样,身材高大挺拔,面相虽然没有那么和善但是我看清楚他的五官长得格外的精致。“挽吟,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 我点点头,将手上的白色锦帕拿到她眼前,“我本是想在这白色锦帕上绣几朵桂花,便来这边找你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身后的男子道,“仲儒…她是我亲妹妹,今日的事情她是不会说的,你放心吧。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娇媚,我联想到刚刚在窗外听到的一阵阵呻吟,没想到女人娇媚起来确实难以分辨的。 那男子又瞪了我一眼,才朝屋顶飞身离去,只是瞬间的时间就不见了踪影,他的轻功还真是了得。 第六回 碧阳万里游 二姐看着他离开之后,才拉着我的手让我进屋去了。屋子里似乎还留着刚刚欢爱之后的气息,我的小脸有些微微的发红,她并没有让我坐在屏榻之上,而是带我来到方榻上,看到她的脸色并不是太好,也许是刚刚在外面吹了冷风的缘故。现在虽然是秋季,但是气温已经骤降,她刚刚未套上曲裾便出来了。 “让我看看,刚刚是不是撞到了额头?”她跪坐在我面前透过月光看着我前额的伤势。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并不知道其实我不是她的妹妹,我只是一个来自现代的一缕灵魂,没有躯壳的灵魂依附在这具身子上。她的目光是我少见的怜惜,我握住她的纤手,摇了摇头,“二姐,我不疼,没事儿的。” 她笑了笑,“傻姑娘,那么坚硬的木窗撞到了岂有不疼之理?我这里还有一支药膏,还是上次平阳公主赏赐给我的,给你涂上。”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方榻的另一边拿出了一个木制的奁盒,找出了药膏在我的前额上轻轻地涂抹着。 她进屋的第一句话不是责怪我发现了她的事情,也不是怎样的胁迫我守口如瓶,而是关心我的伤势,我想到自己刚刚还冒出了告诉平阳公主的念头,真是羞愧难当。 “二姐……你,你不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么?”我小声的问道。 她替我擦完了药膏收好了奁盒坐在我的身旁,才开口。 “他是平阳县衙里的一名衙役…叫做霍仲儒,我们是在府外的集市上相识的,我与他一见钟情便暗自的许下承诺。挽吟,我们是真心相爱绝没有半点的虚假!”她字字句句入心,脸上也是诚挚之色,素月洒落在她青丝上的光晕,让我觉得她此刻美幻得不真实。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那个叫做霍仲儒的男子,和二姐原来是这样的关系,我有几分明白了,她对那个男子的感情我自然是能体会得到。 “二姐,我明白你们之间的感情,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样相识相知但是我看得出你很爱他……”也许,她万万没有想到我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但是她不知道我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生离死别才来到了这里,那是我和范尤晨之间感情的分割,但是远远不是终断,就算他忘记了我,我还是不会忘记我和他之间的约定。(.无弹窗广告) “挽吟,你的这番话说得竟像你亲身经历过似地。无论如何,只要你明白就好。”她拿过我手里的白色方巾,看了看又说道,“今夜匆匆忙忙来就是为了几朵桂花?” 我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二姐,你教教我吧……” “教你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今天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她起身,将白色锦帕收好,“这个我替你收着,你明日过来我再教你。” 我还是乖乖的点头回屋了。 这些日子我异常的安静,每日练完了大姐教的舞蹈之后,便跑到二姐的闺房嚷嚷着要学习绣桂花。虽然那些针线密密麻麻的,看得我眼睛眩晕,但是我还是不厌其烦的学习着,什么样的针脚什么样的针法,绕过去又穿过来…我在空白的棉布上练习了不下十次才开始在那纯白色的锦帕上开始绣花。 一针一线我丝毫不敢马虎,二姐在一旁看着我认真的模样总是笑我,本来就是马马虎虎的性子却要来做这些细致的活。我不屑她的话还是坚持着每日练习,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在支撑着我这样走下去。也许是那张锦帕的主人,因为他和范尤晨的相似让我念念不忘。 天气逐渐的寒冷,我才发现原来这里的秋季是十分短暂的,这算来也才是十月间,但是就常常附带着小雨。自从那日再见到刘彻,他便再也未来到府中,我想也许是我毫不留情的拒绝伤害了他的心,他是一个高傲的帝王是大汉朝地位最高的人,又怎么会屈就于一个小小的侍女呢? “挽吟…?”我听见那是屏幽的声音,她经常捉弄我,在我绣花的时候她有些神出鬼没的在我的四周,有时候吓得我面色惧改。 “怎么了?”我一边挽着丝线一边问道。 她来到我身后,手臂挽住我的脖子,“这淡黄色的桂花配在着纯白的锦帕上真是锦上添花了!就原来的纯白色还有些单调,没想到这样绣上一点桂花倒是平添了几分诗意美感。” 我熟练的挽线打结,完工。我在右下角绣上了几多细小的桂花,颜色是淡淡的黄色,“是啊,这样好看些。” “那你开心咯?”屏幽的语气怪怪的,我狐疑的看着她道,“你又在卖什么关子,快点说……” 她嘻嘻的笑着,我更加的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逗弄着她的腋下,她最害怕痒,我却抓住了她的弱点逗弄着。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快饶了我吧。好挽吟,我告诉你还不成吗?”她咯咯的笑着求饶,我这才放开她。 她的脸颊有些微红,眨着眼睛,附在我的耳边说道,“今日公主和驸马都进宫去了,我们出府去吧?” 我惊奇的看着她,平阳公主和曹驸马都不在府中?如此说来只要我们能在他们之前赶回府就不会有事,但是,“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府吗?” “这个我自然是打听清楚的了,我问了公主身边的若丝,她说公主和驸马是进宫了,恐怕得傍晚时分才会回府的。我们在那之前回来不就行了么?挽吟,我听说长安南面翠华山上的海棠花开的正旺,不知道多美呢。” 在府里呆了这么久,我也像出去走走,但是碍于这些规矩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我的心中还心心念念的人,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长安呢?也许他已经回到胶东,也许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想到这里我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凄凉,那样的感觉竟然和我离开范尤晨那样的感觉有些相似,甚至还带着些隐隐伤痛。 “挽吟?你这是怎么了?不想出去么?”屏幽见我没有回答她的话,问道。 “不是…屏幽,千万不能让大姐知道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将刚刚绣好的锦帕放进怀里,拉着她的手朝门外走去。 翠华山离平阳公主府不算太远,屏幽似乎很熟悉这一条路,她带我绕过了许多小巷又走了小路才绕出了闹市区。我虽然有些心不在焉的但是还是有些期待看到她口中的海棠花。绕了许久,我才知道翠华山并不是很高,整座山被绿色笼罩,我能看到的只是一条蜿蜒而上的石板小道。今日的天气还算是好,虽然没有阳光但是也不想前几日那样阴雨绵延。 游客不少,在山脚还停顿着香车宝马。我和屏幽相视一笑,“漂亮吧?现在这个季节来看海棠花的游人很多,我们也算赶上季节了……” 我点头,拉着她朝山林走去,这些葱葱郁郁的树木恐怕已有多年的历史,我暗自感叹。 “屏幽,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盛开海棠?” 她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我,我也不便多问,她在我的眼里总是无所不知的,这里的许多事情她都明白,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在身边,我也无憾了。 “来,从这边走…我知道这边有一个溶洞,里面可漂亮了。”绕过小道,那边的游人渐少,我想她总是带给我很多的惊喜。 绿幽幽的山洞,已经被青苔布满,上面生长着许多蕨类的植物,这里面一定会有不少的奇观。我们一同入洞,远远就听见了一阵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水滴打在石壁上的声音,整个洞里的光线还不算太暗,我们踩过了许多的石板,有些石板甚至有些松动了,分外的惊险。“屏幽,这里好惊险……” “虽然惊险,但是里面的景致却让人流连,不一会你看了就知道。”她的话音带着满满的期待,我相信她的话,因为这样的溶洞里一般都会存在着奇观的。 沿着石壁走,我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逐渐的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幻,原本平整的地面开始有些凹凸,连两旁的石壁上也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断层石块。我忍不住抬头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石钟乳,悬挂在溶洞的顶端,形状各异,有些像一尊佛像,有些连成一排就像是一把扇子。这不就是溶洞里的奇观么?我忍不住笑道,没想到来到古代我竟然也能免费的游览了一次溶洞奇观而且还是原生态的。 “这些形状怪异倒像是经过人雕刻的……” “是啊,我第一次见到这奇景也震惊了,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奇观,所以今日才带你来看看。”她拉着我跳过水坑,走了不一会光线越来越强,已经看到了溶洞的出口了。 “这边的游人较少,但却是海棠花盛开得最繁茂的地方。”出了溶洞,我发现我们竟然来到了半山腰,屏幽带我绕过树林,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开阔。 那算是一片平整的草地了,上面是一簇簇璀璨绽放的初冬海棠,以淡淡的粉色为主色,还有一些大红色的海棠在中间点缀着,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一个词,“香雪海”,我暗自的想着如果下了雪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迷人的模样。来到花间,仔细的看着发现这里的海棠的品种不少,有垂丝的,还有贴梗的……但是唯独那垂丝海棠略显得妩媚和妖娆,更像是一个女子娇羞的样子。 “挽吟,那边还有好多呢,你快来看看啊……”屏幽朝我招手。 “我想再看看,你先去,我一会儿就过来。”美景能让人忘却烦恼,此刻我已经完全的被这景色吸引了。一大片海棠树姿态优美的在这草地上,我想起了许多文人曾是怎样的称赞这美丽的花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仅仅是花儿开的浓艳,连碧绿小巧的叶子都配寸的恰到好处。仔细的一嗅,发现还带着暗香…… 苏轼就有一首写海棠的诗词,我还记忆犹新。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但是我此刻看到的不是夜间的海棠,没有月光的照耀一样觉得它还是那么迷人。 第七回 艳棠见挚情 “花开美丽花败尤存,挽吟姑娘可是看得出神了?”一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我久久的没有转过身,我觉得我是在做梦,看到这样的美景,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梦中?也许是未等到我的回答,他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眼睛不停的转动。(.无弹窗广告) 他也许被我夸张的表情逗笑了,“你不是在做梦……”他的声音里隐含着笑意,说罢还伸手揉了揉我的前额。我觉得我的脸又开始发烫,就像范尤晨轻轻的触碰了我一般,不自觉地脸红。他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我狐疑的看着他,不料他却将目光停留在我的前额,忍不住后退几步。 “你受伤了吗?”我捕捉到他神色里的一丝不忍,才想起原来是我在二姐闺房的窗棂上不小心撞到的。 我摸了摸那个伤痕,今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其实那个伤痕已经淡化了,可能不出一两日就会完全的消失。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的仔细,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进屋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已经快要消散了,没什么大碍。” 他听到我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的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我的心里我发现已经越发的难以控制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也算得上是缘分了。挽吟姑娘也是来赏这初冬的海棠吗?”他在我的面前说话,我总是觉得他显得分外的大方但是又完全不失礼仪,惹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我宁愿就这样坐着听他一直说话。 “是啊…今日还是屏幽带着我出府来游玩的。不过见了这么美的景色也不虚此行了。”我还是有些小紧张的,若是其它人我可能是恐惧,但是面对他,我不是恐惧而是像面对范尤晨那样的紧张,害怕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个动作。 他很随意的坐在草地上,我也不好意思再单独的站着了。我觉得自己此刻显得格外的傻,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初冬的海棠虽然美丽,但是我也不能观赏几日了。”他突然开口,我听他说话的语气,是遗憾。他要回胶东了么?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家啊! “那,胶东那里有这样的海棠吗?”我默默的开口问道。 他摇头,“胶东天气太过寒冷不适应这花生长,若是种上不出几日全部都会冻死。”我忍不住唏嘘,山东那边的天气素来严寒,这花儿这么的娇贵在那么冷的地方怎么会有呢。 “我此番前来长安不过是来探亲的,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他的话说道一半又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不解的看着他。他的神情异常的凝重,我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说不出口,我的心开始狂跳,猜测他到底想说什么呢?“只是,没想到我竟认识了你这么一位姑娘,挽吟,你若是不嫌弃我们……做个朋友吧。” 他的话刚刚落下,我就知道自己想多了。我现在不过是平阳公主府里的一介侍女,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和地位,他和我也只是萍水相逢又怎么会对我暗生情愫呢?也许是我把他想得太过美好了,他不是尤晨。对我,自然也不会有那些山盟海誓。 “哦?好啊,能和刘公子做朋友挽吟求之不得。”这句话我说得有些自嘲口吻苦涩,心里夹杂着失落我苦苦的练习绣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抬头看了看天,我竟然察觉自己的喉间有些哽咽,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渐入我的心里了么?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也不等到他回答便起身了。 “挽吟姑娘…我,送你吧。”他也顺道起身,我踩着草地走在海棠树的边缘,听他这么说连忙转身,我本就是不再想和他呆在一起,不料左脚却踩滑跌落在山坡的边缘,前几日本就下过绵绵小雨这草地是湿的。惊呼一声,求救的本能让我伸手紧紧的抓住小草,刘寄的脸色大变,就在他奔向我面前之时,手中的小草被我连根拔起,那是一个倾斜的陡坡,许多树木丛生,我不能想象自己跌落到山底还会不会活着,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就在我已经绝望之时,身子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他的俊颜放大在我眼前,他毫不犹豫的飞身抱住了我,我们开始朝山底滚落。他温润的呼吸散落在我的脸颊,我看到他眼里的坚定,恍惚之间我觉得我是被范尤晨抱着的,靠在他坚实的胸膛,我们就这样一直滑落,我的心里开始泛酸又带着心疼。 “刘寄……你放开我吧…” “你抓紧我,这山坡上有许多硬石,千万不要撞到了。”他完全没有理会我说的话,就像我每一次身处险境范尤晨从来不会抛弃我一样。 可是我已经看到了他的手肘处的布料已经被磨破,连皮肤也渗着血迹了。我终是忍不住,没用的在他的怀里哭了。他就在我身边,没有抛弃我也没有远离我,他就这样紧紧的抱着我。我能真实的感觉到他的存在。他以为我是害怕,小声的唬着我,“挽吟,不会有事儿的,把眼睛闭上……” 但是他不知道,我其实是因为心疼,我见到他的伤口见到他的血,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往吓掉。我还记得范尤晨因为切菜不小心把食指碰到了我就当场吓哭了。也许是因为太过在乎,我不能忍受我挚爱的人在我的面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而刘寄竟因为我,受到了这般的伤。 “你的手流了好多血…” 他笑了笑,“傻姑娘,这点血算什么,我不疼…只要你没事就好。” 当他说完了这一句话,我们便停落在山脚的一处平地。他整个身子平躺在地上,紧搂这我的手也瞬间松开,我连忙爬起来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势,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上面布满了泥土的乌黑。他右手手肘处的伤口开始不断的往外涌血,我没有学过怎么止血,只是用我的袖口轻轻地将伤口四周的污垢擦去,他的脸色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也许是伤口的疼让他皱起了眉,但是他的嘴角始终是带着笑容的。 “伤口流了好多血…你先忍一忍,我帮你止血。”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害怕碰到他的伤口,从怀里将那张锦帕拿出来,折迭成长条替他简单的包扎住了伤口。 他挣扎着起身,眼睛一直盯着手肘处的锦帕看,“这方巾……可是我赠予你的那一条?” 我点头,却看到他嘴角露出了笑。那淡黄色的桂花被他受伤的血迹染红,“这桂花真好看……” “可是,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我们快回去看看大夫吧。”我扶起他,他此刻的模样显得分外的狼狈。 “无碍,这点小伤不会要我的性命。你不是急着回府么?我送你回去,走吧。”未等我回答,他的左手搭在我的肩上朝树林外走去。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不处理伤口,但是他的心情似乎不错,上次送我和屏幽回府…屏幽,糟了,屏幽还在山上,她若是寻不到我一定着急得紧,但是我此刻又返回去寻她若是错过了又如何是好?况且刘寄的伤口还未处理,我只好让他先送我回府看看,屏幽若是还未回府我便再上山去寻她。 “怎么了?身上哪里不舒服吗?刚刚摔着了没?”他见到我一脸的忧心,以为我是摔疼了。 我摇头,“没有,倒是让你受伤了。” 越过那座水桥,离公主府也不远了,我本来想让他就在此处别送了可是他执意送我到府门口,我也不好拒绝。 到达公主府大街时,我远远的看见了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那一辆辇车……定眼一看,明黄色宝盖,那竟然是平阳公主的马车。正当我想与刘寄说话,却见到马车的门帘已经掀开,平阳公主下车便见到了我和刘寄。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所看到的这一切,刘寄因为受伤,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沉默了瞬间却也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胶东王?”平阳公主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我身旁的刘寄,我瞬间也觉得奇怪。 “臣弟见过公主了…”刘寄微笑着开口。 我还是一片迷茫,胶东王?刘寄,刘彻……瞬间恍然大悟。其实我应该早猜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突然想起了那日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好像记得但是怎么回想也是一片空白。今日,我完全的明白了,胶东王刘寄就是刘彻的表弟,也就是汉景帝的第十二皇子!他的生母就是现在皇太后的亲妹妹…… 平阳公主来到我们身边,笑着说道,“胶东王许久未来长安,皇上还时常想念,只是此番来到长安也未告知一声?” “臣弟此次来得匆忙也未来得及告知皇上和公主,实在是罪过。” “既然来了,就快到府里坐坐吧。平阳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平阳公主不时看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又掠了我一眼。 “公主的美意,刘寄心领了,只是今日实在不便还请公主见谅。”他以身上的伤为由而拒绝了平阳公主的邀请。他们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刘寄便离开了,我跟随着平阳公主进府,一路上她没有说话。我想着也许,她会叫我到书房就像上次那样。 正当我在想着,她就说话了。“挽吟,你受伤了吗?” “奴婢没有,是刘…是胶东王救了奴婢。”我如实的回答,她点头,一直从前院来到了后院,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是跟着她。但是当她来到后院的后门时,我隐隐的猜到了,原来她也知道这里,这就是公主府后面,刘彻带我来过一次的。就是在这里,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但是,我不知道平阳公主带我来这里是什么用意。“还记得我和皇上初次来到这片地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枯败的景象。没想到过了一年,竟变成了这番模样了。挽吟,你还记得吗,你最喜欢荷花,以前和皇上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总是吵着他摘荷花给你……”她看着我,回忆起曾经的往事,“但是,他那个时候啊个子太小,怎么能采到池中的荷花呢?他总是哭着跑来找我,告诉我挽吟想要荷花他不能给。那个时候我就笑他,说道‘你若是想挽吟开心,以后就给挽吟修一座荷花池啊,那样所有的荷花就是她的了。’……” 第八回 幽夜绣桂香 她转过头看着我,“挽吟,你记得也好,忘记也罢,皇上对你的情意我都看在心里。[]就算你上次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我也还是想告诉你,他想要的,不过是想你快乐,你不愿意的他不会勉强你,你不喜欢的他也不会强迫你。修缮这座莲花池的时候,他总是往我的府里跑,父皇和母后还为此事责骂过他许多次。今日你实在是让我失望,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因为丧失记忆而拒绝他,没想到你竟和胶东王……” 我颤然,慌张的跪拜在地上。也许,此刻我才真正的明白刘彻对卫挽吟的情感,不论是作为一个皇子还是一代帝王,能为一个小小的侍女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奴婢愧对了皇上和公主的厚爱,辜负了公主的培育之恩。只是奴婢对圣上永远存着感激的心,至于胶东王…奴婢也不知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奴婢的心已经不受控制,请公主责罚!”我深深的叩首,只是心里愧疚难当,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推辞得更加的心安理得。 “如今皇上虽已登上大位,但是朝廷的局面并未完全的稳固,刘氏的诸多王侯颇有微词。胶东王若是和其它皇子联合蓄意谋反,你让皇上情何以堪?你和胶东王走得这么近,对皇上对朝廷都是不利。挽吟,如果你还怜惜我怜惜皇上,就断了和刘寄的来往,算是报答我了。”平阳公主凄然说道。 “奴婢不过是一介卑微的侍女,怎么值得胶东王如此器重?公主还是高看奴婢了。” 平阳公主没有想到我是如此的倔强,她长叹一声,“事到如今,我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你,好自为之吧。” 这算是最后的忠告么?跪坐在地上,冰凉的湿气从地下沁入了我的骨髓,天色渐渐的暗淡下来,这里已经暗黑一片,公主府的后院已经掌灯,我还能看见八落羊角纱灯里隐隐的火光。但是我竟然再也没有力气站起踏进那扇后门,觉得自己的脚像加上了沉重的镣铐,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在这样的一个寒夜里,我开始无止境的思念远在另一个时空的范尤晨,我怀念那样简单而幸福的日子。[.超多好看小说]在公主府里的这段日子生活的虽然平淡但是远离了皇宫的纷扰,如今我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的被卷入了皇宫里的明争暗斗,我讨厌这样繁杂的生活,但是我却不得不面对。就在这里呆整整一个夜晚,想的都是关于范尤晨和我之间的点点滴滴,平阳公主说的那些话,我觉得我很难办得到,断绝和刘寄的来往,我想过他是皇子虽然对刘彻够不成威胁,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永远是一个难以抹去的潜在威胁。 可是我的确没有想过那么多,就在他跳下山崖紧紧抱住我的那一刻开始,我确定自己的心,我知道这也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失去了范尤晨却让我在这里遇见了刘寄,就绝不能这样的和他错过。 第二日回到后院,撞见了屏幽,她的眼圈红红的,我昨天因为这些事情而把她忘记了,觉得很愧疚,“屏幽,对不起…昨天,我因为……” 只是我的话还未说完,她就紧紧的拥抱着我,身体像是在抽泣,“挽吟……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带着你出府,还让你从那么陡的山坡上跌落下来,若不是幸得刘公子相救,我,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摇头道,“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屏幽,你快别哭了…是刘公子告诉你的么?” 她点头,原来刘寄在外面和她碰面了。我想回房,可能是在外面吹了一夜的凉风,头有些昏沉。正想着迈步,但是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屏幽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儿,将我扶住,“挽吟…挽吟…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我的耳边渐渐的消失,瞬间我的眼前一黑,眩晕失去了直觉。 我看见了范尤晨,他穿着白色的礼服,黑色的领结在衬衣的开口处仔细的装点着。那是一片广阔的丛林,密密麻麻的植物盛开,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花朵浮动着暗香,范尤晨就站在最上面,右手背在腰间,左手朝我伸着,那样的笑容我永世也不会忘记。繁冗的婚纱在我的身后拖沓着,挽着父亲的手臂,看着范尤晨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我们相爱了这么久,我终于成为了他的新娘。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但是范尤晨那样的神情让我坚定,这不是梦。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心,母亲在前排看着我,目光慈爱,越过了那道汉白玉的门,我微笑着伸出右手,即将触碰到他的手指,这一切都变成幻影,空旷的丛林里什么也没有,我惊恐的环视着四周,不,不,尤晨,尤晨不要,不要离开我,没有了你的夏心妍就是一具躯壳! “不…不要,尤晨,尤晨…不要!”我尖叫着起身,一张酷似范尤晨的脸庞在我的眼前,黑暗之中我看清了那是刘寄,毫不犹豫的扑进了他的怀里,眼角残留的泪珠散落在他的衣襟,我再次闻到了那淡淡的桂花香味,他的胸膛宽阔而坚实,那是一场梦,一场荒唐的梦…… “挽吟,别怕,我在这儿。”他的声音让我动容,我不知道他是怎样进到公主府又怎样找到了我的闺房,但是我知道此刻我需要他陪在我身边。 他伸手捧起我的脸颊,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就像镀上了一层银白色,我知道此刻的我一定十分狼狈,一头的黑发散乱的披在身后,脸颊还有做梦时残留下的泪痕。 “挽吟…别哭了。”他轻轻的呢喃,我感受着他的唇附在我的眼睛,脸颊处,没有丝毫的反抗我接受他给我的吻。 他的吻轻轻柔柔就像范尤晨的亲吻那样,有些小心翼翼却满心的热情。这是我来到古代的第一个吻,而这个男子是我来到古代暗自倾心的第一人,我不会有什么样的怨言。 “刘寄…你爱我吗?”就像质问范尤晨那样,声音有些发颤,仰起头注视着他。 他扑哧一笑,伸手把我搂进怀里拍着我的背,“傻丫头,看着你那几朵小小的桂花我便按捺不住来看你心情,你这么聪明又怎么能不懂我的心意呢?” 我将身子缩进他的怀里,他的怀里仿佛比被褥还要温暖。 我傻傻的笑着,“我很笨,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 “你很笨么?”他低头看着我,紧搂着我的纤腰,又继续说道,“你那么笨,怎么会知道在方巾右角绣上桂花呢?” 我被他问的无话可说,继续的说道,“那…那你会爱我一辈子吗?永远都不离开我、不抛弃我,永远都爱着我?” 那是范尤晨对我的许诺,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 他将下颚轻轻地靠在我的前额,将我的黑发撩起卡在了耳后,郑重的说,“挽吟,我不会轻易的爱上一个人,爱上了一个人便不会轻易的放手,你是我刘寄第一个爱上的女子,也是我最想珍惜的女子,我又怎么舍得抛弃你,离开你?” 他的一字一句我都铭记在心间,这是他对我的承诺,也是他给我的希望,我愿意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我紧靠在他的胸前,“你说的,我都相信。” 也许是那晚刘寄对我许下了甜蜜的承诺让我的心情变得开阔起来,我的身体也逐渐的康复,二姐和大姐每日都会来看我,屏幽则是一日之内要来好几次。每次都逗得我哈哈大笑的。但是我的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忧,刘寄的封地是在胶东而不是长安,如果他若回去我们便是两地相隔,我不敢去想以后的事情,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日子也算过得快,初冬的日子已经过去,我想翠华山上的海棠花已经凋谢了吧,这么冷冽的天气就差还未飘雪了,只不过偶尔刮过一阵风尘,有些迷眼。 大姐给府中的每个侍女都制了棉衣,里面的深衣也都加厚了一层。原本繁冗的衣物在我的身上又厚厚的裹了一层,我觉得自己连行动也不方便了。这日和屏幽从外面回来一路跑到二姐的闺房,我告诉屏幽说二姐又学了一个新花式,她便拉着我回来。 二姐见到我们还喘着粗气一脸的嗔怪,“自从病好了每一天安分的,若是让大姐知道了还不收拾你。” “二姐这么善良温柔怎么忍心让我受责骂呢?是吧,二姐?”我故意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拿我没办法只得无奈的笑。“二姐,我们是来找你学习新花式的,屏幽可是着急拉着我一路朝你的房里跑来。” 屏幽伸手拉了拉我的长袖,我转过头朝她眨了眨眼,“你这么毛毛躁躁的,连我以前教你的那些都还未学会。这个啊,我只教屏幽!” 我知道她是故意气我呢,我也将计就计没说什么,只是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屏幽是我的好姐妹,她学会了自然会教我的,小气!” 二姐还得意的看了我一眼,拿出针线故意的在我的眼前绕了一圈之后拉着屏幽的手道,“屏幽,来,我教你。这个新花式啊,可漂亮了,富有新意呢。” “哼!”我瞥了她们一眼,狠狠地坐在方塌上。 看着屋子外面有些凋零的景致,我的思绪又开始万千了,我觉得自己变得矫情,看着这些凋敝的自然景象心里便会伤春悲秋的,在这个地方时间久了我也不自觉地跟着变化了。不仅仅是语言衣着变了,连我的思想也跟着一起变了。也许,美好只是那一瞬的事儿,记住了便成为永恒。 “少儿…少儿,怎么了?”屏幽急促的呼唤声。我连忙来到二姐身旁,她脸色苍白,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和屏幽对视一眼连忙扶住她,“二姐,你是吃什么吃坏肚子了么?”来到木几前到了一杯清水递到了她手中。 可是还是没有止住她心里的恶心感,“呕……呕…”只是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个夜晚突然在我的记忆里重现,我大惊,莫非是怀孕了?若真的是怀孕,且不说大姐会怎么样,平阳公主会不会对二姐下手?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二姐的清誉尽毁,我不忍心看到这样的一个结局。 “屏幽,挽吟…没什么事,可能是夜里着凉了,现在反胃。”她的眼睛里含着闪闪的泪花,她现在一定很难受。 “还是休息一下吧,我和屏幽就先回去了。”我拉着屏幽退了出来,又替她关上房门。 “挽吟,少儿真的只是着凉了吗?我见她呕吐得十分难受,需不需要请大夫来瞧瞧?” 我知道屏幽也是一番好心,这件事当然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答应过二姐要替她守口如瓶,就要想尽办法来帮助她。 “没事的,她可能是累了没有休息。” 第九回 天降甥喜心 这日下午我思索了许久,若真是我所想的那样,那么二姐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能留下!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到药铺去买打胎药,但是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情,我还是不要妄自的做主张,借着不舒服的缘故,二姐也没有用晚膳。[]我不能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关乎的就是三个人的性命。 夜深之后,素月攀上了墨色的苍穹,我才悄悄的来到二姐的房前,轻轻的敲门道,“二姐,我是挽吟,你快开门。” 门微微敞开,她将我拉了进去,“挽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了?”坐在榻上,她开口。 “我想了整整一个下午,觉得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应该留下,莫非二姐不担心吗?”思索了许久,才说出了口。 她听到我这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好奇的看着她,为什么这么严重的事情她竟然还有力气笑? “你就为了这事来的么?” 她拉着我的手,收敛了笑容,“你是我的亲妹妹,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么?这是我和仲儒的第一个孩子,我又怎么会打掉?我爱仲儒,也爱我们的孩子,就算是他不愿意我也会拼命的保住孩子。挽吟,你不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体会,有朝一日也许你也会明白我今日的感受……” 她的后半句话让我的脸颊微红,母亲?这个词语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想起我缠绵病榻的那个晚上,刘寄在我的闺房里搂着我睡,但是丝毫没有越矩。我的孩子,是和他的孩子么?想着那稚嫩的小脸庞,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感慨,那样的小眼睛小鼻子是不是和他有几分的相似呢? “可是大姐那里,还有平阳公主那里怎么办?这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有损你的清誉么?”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上小腹,脸上已经被幸福包裹,“挽吟,你若是有心爱的人了,你也会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一半像你一半像他。你爱他,就会忘记世上所有的束缚,什么流言蜚语对于你来说都没有他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重要,所以,我不在乎,你懂吗?” 她的话让我动容,我想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便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只要你们幸福快乐就什么都美好。[.超多好看小说]我不是没有体会,而是上天剥夺了我体会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刘寄,那个说过会疼我一生一世的男子,他说过他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爱上了就不会轻易的放手,如果是这样,我们之间是不是能长长久久呢? “二姐,外面太冷了,今晚我就在你这里睡下吧。”我央求道。 她点了点头,将被褥挪出来了一些,“到里面去吧,外面睡着门缝会有风进来。”我爬上她的屏榻,缩进了被子里,她就像我的母亲那样替我掖好了被子之后才睡下。 我转过身,面对着她,忍不住伸手搂抱住她的腰肢,手掌抚上她的小腹,“二姐…我是不是有一个小外甥了?” 她咯咯的笑,“是,不久之后你便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外甥。” 那夜和二姐睡在一起,想了很多事情都是美好的,连觉也睡得格外的香甜。 不知道为什么,那夜我奇迹般的梦到了刘寄,那不是在a市,也不是范尤晨我的梦境第一次和范尤晨无关,在胶东那片雪城里,我们尽情的相拥在一起,满天的雪花飞舞就像那片纯白色的梦里,我失去了和范尤晨之间最珍贵的爱情,但是也许是他的眷顾也许是他对我的爱恋,我和刘寄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相遇。 这也算是上天注定,赐予我们的缘分吧。雪地里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脚印,那条路也许是我们追寻幸福的路……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睁大着眼睛想起他告诉我的那些话,他说过他会永远的爱我,就算前方的路有很多的阻碍和困难,他也不会轻易地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二姐的那句话让我觉得我和刘寄之间的爱情那么的坚定。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便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彼此的眼里看到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倒影,若是有了心爱的人,你会情不自禁的想要为他生一个孩子,一半像你,一半像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愿意为他生孩子,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自从知道二姐怀孕之后,我便常常的跑到她那里去陪着她说说话,有时还和屏幽一起想着办法逗她笑呢。 “这天气越发的冷了……”屏幽和我一起在后院里,我们正准备到二姐那边去。 “是啊,若不是二姐的身子不方便,我们倒是可以在庭院里踢毽子呢。屏幽,你会踢毽子吗?”我使劲的朝手掌哈气,这风已经很刺骨了,我的手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紫色了。 我的主意倒是给屏幽提起了极大的兴趣,她说道,“踢毽子可是我最拿手的了,你这个主意不错,活动活动也不会觉得冷了。对了,我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毽子呢,少儿身子不便我们踢给她看!我这就回去拿过来,挽吟,你先过去着。”说着,便转身朝后面跑去。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虽然比我大几岁但是有些时候做事也是这般的风风火火的。 来到房里,二姐正在绣花,她身子不便也没有怎么出门,就是在房间里呆着自己画一些花样,来试着绣绣。“二姐,又在绣什么呢?” 她见到是我,便侧身让我做到她身边,“你快帮我看看这个花样如何?” 我见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小小的肚兜那是平织绢的面料,浅浅的黄色,上面绣的是二姐刚刚画出的一个可爱的小孩的图案,我看得有些出神了,“这是给我的小外甥绣的么?多可爱啊……” 二姐扑哧一声笑了,我嗔怪道,“难道不是吗?这么可爱的孩子,自然是我的小外甥了。是吧,二姐?” “是,是,是!你这张嘴啊,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呢…” “怎么会不合适呢?这可是他的母亲亲手绣的,穿着一定舒服。”我羡慕的说道。 也许是怀了孩子的缘故,二姐原本的尖细的下颚变得有些圆润,整个人的气色也十分的好,略带光泽的,眼波盈盈,也许‘怀孕的女人真的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少儿,看,我带什么来了?”屏幽在门外伸出了脑袋,把毽子在她的眼前晃动。 “毽子?屏幽,这毽子我们许久未踢过了……”二姐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来到门口接过她手里的毽子,我赶紧的扶着二姐,唯恐她有什么闪失。 “二姐,你也喜欢踢毽子么?”我在一边问道。 屏幽进屋来到我身边说道,“我和少儿以前经常在府里的后院里比赛踢毽子…挽吟,那个时候你总是在旁边拍手大声的呼唤呢,你忘了吗?” 卫挽吟之前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只好笑着点点头,“你知道的,我有些事可能也记不清了。” “也是…少儿,你快过去坐下吧。今日我和挽吟约好了,我们表演踢毽子给你看,这天气这么冷,活动活动也好。” 我扶着二姐在榻上坐下,接过屏幽手中的戒指,说道,“屏幽,你可得让着我。” “谁让着谁还说不准呢,你一定比我踢得好。以前我和少儿一起比赛,总是我输……”听道屏幽的话,二姐还笑出了声,“哪有,那不是你让着我的…” 我踢毽子的水平还是可以的,记得初中的时候在学校我参加过学校的踢毽子大赛,还为班级争得了第一名。 我们在房间里,踢毽子的技巧我还是懂得一二的,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必须运动起来,头部、胸部还有大腿都可以传,脚内侧传球则分为顺方向传、前方传、逆向传,而脚背传则分为前方传、顺方向、逆方向传。这些踢毽子的技巧都是那体育老师教给我的。 屏幽看着我踢,一边鼓掌一边大声的说着好,我看到二姐的脸上也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想不到你踢毽子的水平比原来进步了许多。”二姐感叹道。只不过踢了一会,身子就开始暖和起来了。 “已经一百二十三了,挽吟,你还说让我让着你,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屏幽在一旁笑着说道,我也停了下来,说道,“屏幽,你快别谦虚啦,来吧,该你了。” 屏幽也有非常多的招式,还来了一个侧翻,让我和二姐都睁大了眼睛。 那天在二姐的房里我们玩得也非常的愉快,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这也许是二姐怀孕以来笑得最多的一天了。 这些日子,公主府都开始热闹起来了,我们也都忙活起来,平阳公主吩咐过就快过年了,府里要装点得喜气一些,平时不常清扫的地方也要打扫干净。不出几日火红的灯笼挂在公主府里,连我们房间的窗棂上也贴着精致的剪纸,原本有些木然的窗户也显得柔美。平阳公主也和曹驸马出府置办过年的货物。 我在前院的庭院里摆弄着那些花花草草,有些已经枯死了,又重新的栽上了新的种子。 前院里的花台种的是淡黄色的腊梅花,现下已经盛开了小小的花朵,整个前院都被花香包围着。在庭院的四周各式各样的花都有,深红色的月季花,还有含苞待放的茶花,还有已经盛开到极致了的芍药花……这些花色都是以红色为主色调,远远的看过来就是火红的一片,但是仔细一看呢这些花的样子又是完全不同的。盛开到极致的芍药花是浅水红色的,一瓣一瓣的红色花瓣紧紧簇拥着,正是一片繁华的好兆头。 我将这些颜色相近的花都摆放在一起,还摆出了一个好看的形状,那些枯烂的花叶也都修剪完毕了。院子里,经过的侍女一阵嬉笑声让我的心情也大好,大家虽然忙碌但是都是开心的,也许是快过年了,就能和家人团聚了。平阳公主说过,除夕夜会让大家都回家去,可以一天之后再回府。 “听说明晚平阳公主和曹驸马要进宫赴宴呢…”一个侍女对身旁的几个侍女说道。 “真的吗?怪不得公主让我们回家呢。” “公主本就是当今圣上的皇姐,除夕晚宴自然是要聚在一起的…”另一个侍女淡淡的说着。 我回头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想着平阳公主除夕夜要进宫赴宴是不是皇室所有的公主皇子侯爷都会去呢?我和刘寄已经有许久未见面,如果公主要进宫,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刘寄也会进宫赴宴?如此,我若是能与公主一同进宫就能见到他了。 第十回 夜未央凝心 我觉得自己不过是想见他一面而已,再无其他的要求。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卑微,在爱情里变得越来不像自己,我和范尤晨在一起要的是天长地久,地老天荒,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不离不弃,而现在我和刘寄之间,我想要的不过见到他一面,听到他说话仅此而已。这样卑微的要求在我的心里竟然变得很困难,也许是时间让我原本的棱角开始磨平,我原来追求真爱的无限勇气都已近磨光殆尽。 开始想着明天晚上的晚宴,若是能见到他也算是上苍再次的眷顾我一次了。 用过晚膳之后,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公主府后院的那片池塘,荷花早已经开败,刘彻带我看过的美景也只是海市蜃楼一般虚幻而过。 坐在池塘边上,此刻的月光正好照在水面上,不知不觉之间我来到古代竟然差不多有半年,可是我对范尤晨的思念一点也没有减退,刘寄是我现在的范尤晨,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是不会轻易的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起父亲和母亲的样子,还有我在a市所有的朋友,不知道在这个家人团聚的时刻,他们是在做什么呢?我想母亲一定很难过,他们那么的爱我,那么的在乎我,只有我一个女儿但是我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我还记得就在我和范尤晨订婚的那一天,母亲抱着我哭了很久,她说,妍妍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唯一的孩子,我害怕你受到你点点的伤害,害怕你受到一丁点的委屈,我和你爸爸都舍不得你,以前在家里老是说你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现在你要离开我们了,才知道我们已经习惯了你,习惯了家里被你弄的乱糟糟的,习惯和你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习惯和你一起偶尔斗嘴。你就要成为别人的未婚妻,看着你长大成人,我和你爸爸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母亲的那些话至今还残留在我的脑海里,我不能再陪伴在他们的身边,不能做一个女儿应尽的责任,是我的不孝。不知不觉脸上竟然还挂着两行泪水,我想念a市,想念在a市里我的亲人。 时间一晃,除夕已经逐渐的靠近,平阳公主府上的一些侍女都迫不及待的归家了,剩下我们卫家的三姐妹和其它的几个侍女。 因为要进宫赴宴,平阳公主唤过大姐给她梳妆,我在一旁站着,平阳公主本来就姿色出众但是我发现她不怎么注重打扮,只是今日的场合比较大,所以才唤来大姐梳妆。我看着大姐的酥手在她的黑发之间缠绕,不一会儿竟然挽成了一个九鬟仙髻,她的青丝在头顶盘成一个个好看环形的发髻整个人都显得纤长盈握,异常的雍容华贵。 “挽吟,在梳妆架的第二层里把我的发饰盒拿出来。”平阳公主吩咐道。 我连忙上前,打开了第二层的抽屉,里面有一个大的木制奁盒,拿出来放在铜镜前面。大姐打开它,里面放着的都是皇家华美的发饰,有凤凰图案的流苏金步摇,有象牙材质的发钗,还有金质的镂空发簪。我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平阳公主取出了那一支金质的凤凰步摇,“把这个带上吧……” 那支金步摇图案的做工十分细致,连上面细小的羽毛印刻还能隐约瞧见,凤凰的尾部还有细小的金色的流苏垂下来,配在发间好看极了。 我仔细的端详着镜子中的平阳公主,她的眉毛是典型的远山眉,已经被淡淡的修饰,檀色的唇脂,这是浅装适合今日出席的场面,没想到大姐对这些方面十分的精通。 “公主,已经梳妆完毕,您再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大姐退到了一边。 平阳公主只是简单的看了看,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挽吟,你随我一同进宫,伺候在身边。” “诺。”我微微颔首,可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欢喜。我料想的没有错,平阳公主会让我随侍在她的身边。 随她出了前院,见到曹寿已经在府门等候了。平阳公主转过头对我说道,“随我们一同坐马车吧。今日是皇上设宴,只是让皇室的公主皇子和嫔妃在一起聚一聚,不用担心。” 我含笑点头,曹寿踏上马车接过平阳公主的手,便进了马车。踩在木质的方塌上也上了马车,坐在靠窗的一边。马车在繁华热闹的街市上穿梭,我的心里不仅仅是激动,这是我第一次进宫,我好奇到底西汉的皇宫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我们看到的不过是一堆废墟和遗址,也见不到西汉皇城的威武雄壮了。(.好看的小说)因为战争无情的破坏,大汉朝曾经多么辉煌的一切都锈迹斑斑,沉沦在土地里永远的变成了我们不能知道的秘密。每次见到那些宫殿建筑群的遗址和残骸,我的心里是难过的,那不仅仅是一座宫殿那么简单而是一个民族和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信仰。 如今,上苍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又如何能不好好的珍惜呢? “挽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紧张?”平阳公主也许是见到我的神色不太对,拉着我的手问。 我摇头,“公主多虑了,奴婢只是在想些事情。” “那就好。”她拍了拍我的手。 天色已经开始渐暗了,我觉得这马车走了很久才到达,踩踏下马车,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威武的城门,门楼下面是三个城门,城门之间的距离相隔约十五米左右,青褐色的城墙砖将整座城楼显得格外的威武不容侵犯。三个城门分别站着侍卫把守,身穿戎装,盔帽之上的红缨有些刺眼,整个人分外的威严。城门上方是石刻的隶书“西安门“三个大字。我还记得历史课上曾经见过这样的字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平阳公主见我没有动,转过身来唤我,我赶紧跟上去。 走过了西安门,便是一座城墙,将里面的宫殿紧紧包裹,我不仅感叹,这么复杂的建筑宫殿真是非常人能及。跟随在平阳公主的身边,不时有经过的侍女和太监,都退却到一边大呼“公主千岁”。也只是在皇宫里,我能感受到这么威严的气氛,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慌乱的。 天色渐晚,宫中的小道和复道之上的纱灯也都点亮,仔细的观察了今日宫里面的不论是侍女还是皇亲国戚穿着都是非常喜庆的。这也倒是符合了除夕夜的气息。 绕过了宫墙,再跨进了北阙之后我才得以见到了未央宫的真实面目。两座威武雄壮的铜狮坐落在一排玉阶的两旁,整座宫殿在笼罩在夜幕之下,显得有些迷离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切。踩在金石玉阶之上,有些漂浮不定,未央宫人个个训练甚佳,我随着平阳公主绕过玉阶又经过了沧池,才见到了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 平阳公主对我说,“一会儿进殿之后你就坐在我旁侧,不要胡乱的走动明白了?” “诺,奴婢知道了。”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会闯祸,毕竟是这么严肃的场面我也不会做出什么有损她颜面的事情。 又是一排长长的阶梯,但是就在金石玉阶下面我已经听到了里面不绝于耳的丝竹管弦之声了,幽然传出。玉阶下面是分站着两排侍卫,胯间佩戴着刀剑,神色严峻。空旷的大殿之下的广场之上,不远处一位款款而来的女子,身后跟着一群侍女,有掌灯的还有提尾的,架势好不盛大。我料想一定是宫中的嫔妃或者是公主了,只不过在夜幕之下我也没有看清她的面容,注视到她的整个身躯,缓移着莲步,走路的姿势婀娜多姿,而身后的宫女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平阳公主似乎也是注意到了那欲来的女子,连忙驻足道,“哟,原来是阿娇啊,真巧咱俩还赶到一块儿去了!” 我听到平阳公主的这句话,才恍然大悟。阿娇,原来她竟是刘彻的皇后陈阿娇!我连忙跪拜在地上,双手齐平举到眉间叩首大呼,“皇后娘娘千岁,奴婢叩见娘娘!” “起吧……”我再次叩首才起身推到平阳公主的身后,低着头。 “皇姐,今儿真巧,姐夫也来了?”陈阿娇立即换了语气,上前拉住平阳公主的手,我这才得以仔细的看清她的面容。 身着大红色的朝服,领口的交叠之处绣上的是繁冗的素色纹案,而束缚在腰间的腰带则是完全的金线所缝制那是一大朵牡丹花。那衣服的布料和平阳公主的不同,在灯火的照耀之下还有些反光,那定是上等的蚕丝布料。典型的贵族高髻挽在头顶,凤头簪斜插在云鬓之后,一支流苏金钗在高髻之间,流苏顶端是一羽毛点翠的蝙蝠,蝙蝠嘴里衔着两个互套在一起的小金环,高髻下平行缀着三串珍珠长穗,每串珠又平均分成三层,每层之间都用红珊瑚雕琢的双喜间隔。这是典型的宫廷妃嫔头饰,看上去十分的华美。精致的妆容将一张小脸显得恰到好处,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青雀头黛将弯弯柳眉描绘的精致,连双颊上也有鲜艳的石榴胭脂。 “皇后今日真是美艳动人了……”曹寿见陈阿娇问起,也笑着回话。 “呵…姐夫真是开玩笑了。皇姐,他是不是经常这么夸赞你啊?” 平阳公主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的说了一句“哪有”,陈皇后则是被逗笑了。二人携手朝大殿之上走去。 “陛下呢?没有随你一起来吗?”平阳公主没有见到刘彻的影子疑惑的问道。 陈皇后一脸的不悦,轻蹙着眉头,“皇姐快别和我提他了!自我们成婚以来,他都未踏入椒房殿一步,我见到他的次数少之又少……皇姐,我不敢和母后提起此事,就只好和祖母说,谁料到他还因为此事和我大吵一番,直到现在我也未见到他。” 她说的十分的委屈,我不知道她和刘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明白他们之间的结局,也忍不住替陈皇后感到惋惜。 “阿娇啊,不是皇姐说你,陛下整日处理政事那么繁忙,时间长了没有看你也是正常的。你作为皇后要关心自己的丈夫,千万不要和他闹性子,陛下那个脾气我也了解几分的,他不喜欢整天围着他绕的女人,他一心放在国事上,你也大度一些才好。”平阳公主劝慰她说道。 “可是哪有那么忙,他明明就是不想见到我全都是借口幌子!姐夫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陈阿娇不听平阳公主的劝慰还是坚持己见。 曹寿笑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的国母是给全天下的女人做楷模的,哪里会这么的计较呢?那岂不是让别人笑话吗?” 我暗自的哂笑,没想到曹寿还挺会说话的,对待陈皇后这样的性子就应该这么说,果然她这么一听说道,“我哪有,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去,我也懒得管他了。” 第十一回 玉堂前幽舞 踏进了未央宫的前殿,里面灯火通明,一群舞姬已经在大殿之上翩翩起舞,而大殿的左侧则是宫廷乐师在演奏,坐在大殿两侧的人都是左右交耳,见到皇后进殿都安静下来,叩拜在地大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陈阿娇似乎很满足这样的叩拜,斜视了四周,缓缓的抬了抬手道,“都平身吧。” 说罢,在众人目光的簇拥之下朝大殿之上的坐垫走去,那是皇帝和皇后的金座,只是刘彻还未前来,另外一个坐垫还空着。我随平阳公主来到左侧的位置上,跪坐在她的身后。环视大殿的一周,几乎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我好奇在座的人的身份。未央宫前殿以木兰为棼橑,文杏为梁柱,金铺玉户,华榱璧珰,好比天上人间奢侈。大殿上面的金座两旁还有明黄色的帷幔高高的悬挂在两边长垂下的细穗飘渺,一阵又一阵淡淡的檀香味道飘散在殿上的各个角落。 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努力的在在座的人当中寻找,正当我在努力的看寻着,却听到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叫道,“皇上驾到!”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在叩拜的瞬间,我看到了刘彻的俊颜,他今日的穿著分外的正式,那是黑色的冕冠服,深红色里衣交叠的领口处有飞舞的黄色的蟠龙那是天子的象征,头上束着鹊尾冠,冠盖住发髻。但是,在他的身后,我看到了另一个男子,那不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吗,是他,他为什么会和刘彻在一起? “起吧。”淡淡的开口,朝大殿的金座走去。 我的心狂跳不安,刘寄今日也是青色的朝服素色纹路显得静稳,我觉得和平日里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他一直带着笑容入座,而我的目光自然是追随着他的。不知道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的卑微过,为了一个我爱的人,这样卑微的爱也不算什么。 “今晚除夕之夜,让各位亲王伯王叔王和皇兄皇姐前来宫中一聚,也算是朕的一番心意。今夜没有君臣之分,只是家里的人聚在一起谈谈家事说说话,喝喝酒,各位还是别拘谨的好。朕在这里就先干为敬了!”说罢,端起塌几上的高脚的青铜酒杯,用长袖轻轻的遮挡一饮而下。 “臣等谢陛下!”在座的诸位都举杯,回敬他。[] “奏乐,起舞!”在一旁的太监挥了挥拂尘,刚刚停下的乐曲继续的演奏,而舞姬迎殿而上。 汉代的舞蹈是刚柔相济。“刚”的风格表现为刚健浑厚、热烈奔放而“柔”的风格表现为轻柔飘逸,纤巧婀娜,袖舞就有这种风格。袖舞舞衣较短,一般长稍过膝,袖子的尺度也较短,表演时注重身姿的奔放和腰部的跨越腾跳,舞姿矫健而豪爽。大殿上舞姬挥动长袖、长巾腾跃翻转的舞态十分丰富,一道道飞动的线条抛向空际,如轻云出岫,如瀑布飞溅,如烟波飘渺,如飞虹悬天,妙不可言。长袖、长巾的扬举,裙裾、裙带的飘曳,配合肢体的折曲,充分体现了“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意境。 我时不时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刘寄,他一直面带着微笑独自饮酒作乐。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给我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这也许是我的错觉而已。正当我看他看得出神,却发现他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舞姬的身上转移到了我这里,我的目光和他交织在一起,那么赤裸裸的缠绕在一起,我想,此刻大家都各自顾着饮酒赏月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呢。 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红,他笑得越发的开心,我知道他一定是见我脸红了才笑得这么开心。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故意的瞥开视线,正准备伸手朝他做鬼脸之时,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端着酒壶的侍女的手肘,瞬间一大壶酒洒落在我的襦裙上面,我脸色大变,连忙拿出手巾擦着衣服上的酒渍。 曹寿看了我一眼,不悦的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挽吟,不要紧吧,我看看……”平阳公主连忙安慰我。 我的心里抱愧,若不是因为我一时的不小心,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平阳啊,这大冷天的衣服湿了对身子可不好,让以晴带她下去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吧。” 我转过头见是坐在平阳公主右边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仔细看她的妆容精致,暖橘色的褶裙上娟绣着细碎花纹,从她的脸也能分辨出她年轻的时候相貌也是出众的。 “那平阳就先谢过姑妈了。” 姑妈?眼前的女人竟是陈皇后的生母馆陶长公主!没想到今日我倒是见到了历史上有名的人物。 “挽吟,还不快多谢长公主?” “奴婢叩谢长公主。”我叩拜在地上。 馆陶长公主呵呵的笑着,说道,“就免了,以晴,去把你那里取一套干净的衣服让这位姑娘换上。” 我随着那个叫作以晴的侍女悄悄的退出了未央宫前殿,耳边也算是清净一些了。她出了大殿接过殿外侍女手中的纱罩玲珑羊角青灯,回首对我说道,“挽吟姑娘,请随我来吧。” 她的模样也不过十几岁,但是却能侍奉在长公主的身边了,想必也是十分的机灵。 我忍不住开口搭讪,“以晴姑娘,多谢你了。今日若非馆陶长公主出手,我真是不知怎么办了。” “姑娘客气,这也算是我的失误,你若没有碰到我手上的酒壶也不会打湿了衣服。”她软声回答我。 她带我下了玉阶,径直绕过前殿又踏上复道,忍不住回眸鸟瞰着未央宫的夜景星星点点的灯火好不盛大,一轮素月当空更添一份柔情。随后便是一片漆黑静寂的长巷,虽然两侧的宫灯点燃却还是幽若暗淡。丝丝的寒气四处的乱窜,我不由得抱紧了双臂。这里森然的感受让我后背一阵发麻,横跨上方的高阙投下暗黑的阴影,犹如鬼魅一般凛冽。 “挽吟姑娘,就在前面不远处了,都是我一些用过的衣服,你不要嫌弃才好。” 我说,“以晴姑娘的话严重了,挽吟感恩万分!” 她浅笑着,样子十分的乖巧。 “挽吟姑娘,在这边……”她说罢,便带着我拐入一处较为宽阔的殿群,敞开的木门已经生旧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以晴是侍奉在皇后身边的侍女,否则她又怎么会在这宫内呢? 永巷是侍女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掖庭。以晴带我进了屋子里,里面的装点十分的简单,只是摆放着床榻和木矶还有存放衣物的柜子。她来到柜子前替我拿出了一套浅绿色的宫装,摆放在床榻上,开口对我说,“我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衣服,就剩宫装了,你就将就着穿上吧。” 她掌好灯之后,对我说,“我在外面候着你,若是换好了就叫我吧。”说完退了出去,又替我阖上了门。 我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被一股浓浓的酒味所包裹,我一向不喜欢酒的味道,今日幸得长公主开口若非如此我想我就要带着这一身的酒味回到公主府了。天气正冷,我不想自己再次缠绵于病榻只得乖乖的换上以晴拿出的那一套浅绿色宫装,这古代的衣服可真是麻烦,脱去了一层还有几层,对于我这样急性子的人来说简直是要命的。 宫里的服装给我的触感不一样,我觉得这布料更加的平滑,吃力的换上了里衣,又将曲裾套在外面。腰封是两条白色的线条为图案配着也十分恰当。收拾好刚刚换下的衣服,正准备开门时,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抱住,我的心跳突兀的开始加速,张大了嘴想尖叫出声,却被转过身被一张唇瓣堵住。 这一切的速度出乎了我的意料,他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失误。我被他禁锢在怀里,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笑容,印出我姣好的面容。 “挽吟……”他在我的耳边轻声的唤着我的名字,心瞬间开始颤抖。正当我准备说话,却被他用食指按住,他将我整个身体横抱起,右手的长袖朝灯盏轻轻的一挥,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我抓紧他的衣襟,他带我跳出了屋子里的窗棂,稳稳的停落在地面。 他笑着放开了我,我还有些未反应过来,不明白他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吓坏了吗?”我痴痴的点头,他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我那么的渴望见到他,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他说,但是一见到他的面容我就再也无法开口,那些想好的话都被我忘得干干净净了。这样的我,让我自己也觉得迷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紧张? 他伸手轻揉我的发丝,我觉得他似乎很喜欢摸我的头发,“我知道我的头发很顺,你也不用见一次摸一次吧?”我眨着眼睛,朝他开玩笑。 “是,但是我总是忍不住…挽吟,那日回府之后平阳公主没有难为你吧?” “公主待我极好,怎么会为难我。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歪着脑袋看着他的侧脸。 他突然靠近我,说道,“怎么身上还是带着一股酒味呢?”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以晴还在外候着我,你灭了灯她会察觉的,公主那里不好说……” “没关系,一会儿回去就说你换好了衣服没有见到她,又不熟悉宫里的路,找了许久才找到不就行了?”他不以为然,但是我一想到以晴那清澈的眼神,我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是…我这样做,会不会……”他伸手按住我的唇,说道,”我们好不容见面,难道你想把时间浪费到这件事上面吗?” 他牵着我的手,来到后空旷的阶梯上,坐下。这个地方十分的荒凉,好像没有人居住过一般,我似乎嗅到了湿木腐朽的味道。但是从这个地方一抬头正好能看到宫殿上方的一大片天空,墨黑的苍穹之上孤独的玄月戚戚然然,洒下一片银辉。眼前是一株一株的梅树,暗香浮动在整片梅林,而在这个除夕夜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和刘寄在一起了。 雪白色的花瓣一阵一阵的飘落下来,随着寒风起舞,就像天上飘起了雪花一般绚丽。我看得有些迷离了,今天是除夕夜,挂在天边的月儿似乎也没有一丝的倦意,我觉得此刻的呼吸也变得甜了,忍不住起身,接过被风吹散的花瓣,眼里满是柔情,眼前美丽的梅花让我想起翠华山上的海棠,炫白的花瓣上还有点点淡黄,花蕊里散发出幽香,就像女子妆饰里的鹅黄。 我捧着花瓣,看着满天飞舞的白色小点,银白的月光一泻千里,一层淡白色的光晕在天际。一阵悦耳的笛声在空旷的地院奏起,我转过头,刘寄看着我吹奏着乐曲,我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什么但是一点一点的旋律就像轻柔的月光缓缓地流进我的心里,我的手臂和脚开始不受控制的舞动起来,浅绿色的长袖划过天际带走一片雪白的花瓣,跟随着他的曲调翩翩起舞,我觉得自己的脚下就像踩着一片片漂浮的云朵那样的柔软。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我觉得自己的舞蹈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而他的出现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仰身下腰,忘着天际散落的花朵,纤细的手腕开始缠绕一直往上,经过苦练我的舞蹈功底已经算得上十分的好,这些动作对于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的每一个音符都渐入我心,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如行云流水般的完成了这段舞蹈和演奏。 第十二回 香桂簪似心 我靠在他的怀里,对着月亮开始遐想,我想我们即使不开口说话,就这样静默的陪在对方的身边,这样观赏着夜景也是幸福的。 “挽吟,你知道身后的这座宫殿为什么空缺着么?” 我转过头,我的猜想果然是没有错的,这里确实没有居住。他的神色略带伤感,我猜想这座宫殿一定留给了他不好的回忆。 “这里原本是玉堂殿…是我母后曾经居住的地方。”他带我来到玉阶之前,伸手抚摸着已经布满尘埃的殿门,就像抚摸着心爱的珍宝一样,“母后最疼爱的孩子是我,但是父皇最喜爱的却是十四弟,因为这件事情母后和父皇发生了很大的争执。” 无力的呆坐在玉阶之上,仰头凝望了月儿半晌才幽幽的开口,“还记得荣哥哥被废黜的那一年,我在宣室殿跪了整整一夜,求父皇三思不要罢黜荣哥哥太子之位。但我的真诚并没有打动父皇,反而让王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到父皇面前进谏谗言。说此事是母后挑唆我做的,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在父皇的面前假装兄弟情义。可悲的是,父皇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竟然来到玉堂殿质问母后,母后自然不知道此事,因为我从未和她说起过。父皇便以为母后是故意的推脱责任,还狠狠的训斥了母后一顿!”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悲恸,我紧握住他的手,他无力的靠在我的肩上,说道,“挽吟,母亲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选择了坚定不移的相信父皇,她的一生和宫里的女人一样在谋求一个丈夫对妻子真正的爱,一个母亲对孩子真正的爱。父皇离去的那个夜里,母亲在玉堂殿服毒自杀,我再次见到她时,竟已永远和她错过。我憎恨那个刽子手,母亲是她最亲的妹妹,她为何会下得了这样的狠心?这么多年来我却对她唯唯诺诺毕恭毕敬,我恨我自己的懦弱,母亲含冤离去,让我的心一度的死去……你知道一夜之间失去最亲爱的人的感受吗,挽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日夜的思念和不安就像毒蛇一样吞噬着我的心,不是我不愿意去忘记,而是我不能遗忘。(.无弹窗广告)母亲的那些话,我永远都会记得,她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平常女人的幸福而已,再没有其它的奢求……” 听了他这番痛苦的叙述,我的心竟然沉到了谷底,皇宫里的争斗让一个正常的人失常,让一个个原本洁净的灵魂变得肮脏,让原本单纯而美好的心变得复杂和难懂,这是我最不愿面对的。 刘寄的母亲是刘彻生母的亲妹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能下手,我的心不寒而腻,刘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继承他母亲那样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憎恶的人么?今日刘寄将这些属于他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应该觉得高兴才是,他把我当成了他只得信赖和可以依靠的人,我懂得他心中的苦痛但是我却没有能力来抚平他内心里的伤痕。 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来劝慰他了,只是傻傻的伸过手臂紧紧的抱住他宽广的肩膀。 “挽吟,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我却不能时刻把你拥在怀间,不能时刻见到你的样子。此番离去,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回长安,除夕之夜带你到母后面前来,和你说这些事情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刘寄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刻意的隐瞒着你。你我之间都是坦诚相对,如若能好好的珍惜彼此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 他的话就像范尤晨在订婚典礼上对我说的誓词那样,我知道他的认真,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而毁掉了他原本应有的一切。 “就算以后我们是天各一方,我在心底念的人永远是你不会改变。你还记得方巾上的桂花吗?若是上面的桂花凋零我才会和你分开否则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知道你心中的痛,我愿意为你承担心中的痛苦,只要你愿意,我就在原地看着你等你过来。(.)刘寄,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月儿此刻变得更加的盈满,照射在玉阶上,倒映出我们靠在一起的背影。 他的笑容让我懂得,就算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但是有难忘的回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便会回忆起当初的美好,连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也会渐渐的忘记。一句诗词在我的心底暗想,“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由得嗤笑。 “笑什么?”他转头凝视着我,我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一点也不文艺的人竟然想起这句诗来。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否则公主会着急的。”我起身淡淡的说道。他思索了一阵子,才从手中想便戏法一般的拿出了一个发簪,那是金质的发簪,上面只是简单的雕刻着一朵小小的桂花簇拥在一起煞是温婉清丽。伸手插在我的发丝之间,“和你的气质还是挺配。走吧,我送你过去。” 我连忙止住他道,“还是不要了…让人见到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记得来时的路,放心吧。” 他注视着我走远,我不时的回头看了看他,不知道我们再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难免带着些凄凉,虽然短暂的甜蜜让我幸福不已,但是离别摆在我的眼前,就像自己刚刚所想的那样,有回忆和思念的感情才会变得更加的甜美可口。 忍不住伸手抚摸上头上的发簪,冰冷的发簪在我心里却格外的温暖。我只顾着想事,却没有抬头看前方的路,却狠狠地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伸手揉着被撞疼的脸颊抬头,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撞昏了脑袋,否则我怎么见到了刘彻的那张脸呢? “怎么,不认识朕了?”他的语气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说,就是一种淡淡的不悦夹杂着一丝的怒火。 我原本以为是自己太过失态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才会这么的盛怒。我连忙跪拜在地上,“陛下息怒,奴婢失态了,请陛下责罚!” 但是,过了许久我也未等到他的回话,但是我也不敢抬起头来在直视着他的眼神。他的那双淡黄色厚底锦缎纹织上攀附着的腾龙刺得我的双眼微痛,望着他那样的眼神在我的心里忍不住打寒战。正当我思索着他是不是已经走了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只经络分明的手,修长的指关节已经开始泛白,我明白那是盛怒下的状态。他的手指刚好卡住我的下颚,头被他用力的抬起,他逼迫着我直视着他凌厉的双眼。 “责罚…挽吟,你说说朕应该怎么责罚你呢?”他的声音变得陌生甚至有些轻狂,我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刘彻,但是我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他的话,我也不懂也不想懂,“陛下的话,奴婢不明白。”他的手指越发的用力,我觉得自己的下颚就快要被他捏碎了,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突然狠狠地松开,像是嫌恶一般。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从我的发间取下了刘寄给我戴上的金簪,在眼前仔细的端详着。 “桂花金簪…情深似海。”他喃喃自语,我心中不好的预感逐渐的扩散,莫非我和刘寄之间的事情他知道了?而我们刚刚在玉堂殿前的一切都被他知晓了么? “朕的一片心意竟然还不如这簪子万般的好…挽吟,你说朕给过你机会,但是你一次次的拒朕于千里之外。皇姐告诉过朕,你只是失忆了,并不是真正的忘记了朕。我相信,所以才等你这么久。如今看来你之前对朕的情意是真是假我真的不知道了…你实在是让朕失望!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这是你逼朕的,你别怪朕……”他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桂花金簪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的眼泪瞬间打湿了冰凉的地面,刘彻最终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和我宣告开战,让我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的生母尚可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那些事情,而他又怎么不会这样的对待他的亲弟弟呢?不由分说的,我致命的弱点被他紧紧的攥在手中,我不得不面对欲来的暴风雨! 回到公主府里,我想起了二姐,便来到她的房间里同她一同躺在榻上,刘彻的话对我来说并不是玩笑之话,我不知道他会对刘寄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但是我能猜测到的就是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我仔细的想来,我若不是夏心妍就不会爱上刘寄,就不会让他这么伤心难过,但是我占用了卫挽吟的身子却是夏心妍的灵魂,我爱的人是尤晨,而刘寄是我在古代一见倾心的男子,他和范尤晨那么的相似,老天这样的安排我又怎么能错过? 第二日很早的被二姐唤醒,她的精神倒是十分的好,“二姐,昨夜我回来你都未察觉,是不是睡得太沉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皱着眉,又像是在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特别的嗜睡,而且也睡得沉。昨夜进宫还玩得高兴吗?” 我想她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才会变得贪睡,而且睡眠也是很沉的。但是,她并不知道昨夜进宫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刘寄的事情也从来未和他提及过。 “宫里自然是热闹,但是也很压抑。二姐,你昨晚和大姐在府中吗?”我一句话就带过,也不想她知道了为我担忧。 她脸上的笑容告诉我,昨夜一定过得很开心。“昨夜,仲儒带我出府游玩了,街上比平时热闹很多,家家户户都出门庆贺除夕夜,对了还有许多街灯那些街灯形状各异,造型新颖。你若是见到了一定会欢喜得紧。” 我只能苦笑,若是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不会想着进宫,就算不能见到刘寄我也认了……但是没想到这一面,竟然让他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我的心里不仅仅是自责更多的是对刘彻的恐惧。我知道这一次是彻底的惹怒了他,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第十三回 喜见青慰卿 “挽吟…你这是怎么了?听见我说话了吗?”二姐伸手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我握住她的纤手道,“二姐,我听着呢…” 她对我说,“今日才是真正的过年,我已经和你大姐约好了,说是要回家探望母亲和弟弟,也不知道大姐准备好了没,我先去看看。你快去整理一下,一会儿就出发了。” 母亲和弟弟?我轻笑,竟然忘记了卫家不仅仅是有三姐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想来我的历史也不算太差,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哥哥卫长君,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回到房间里,从梳妆架的抽屉里拿出了平时装首饰的木匣子,公主府发的月俸我从来都没有用,只是装在这个木匣子里面,想必今日派上用场了。 正当我准备关上木匣子时,那一枚戒指却散发出奇异的光芒。我伸手拿出了那枚戒指,冰凉的金属质感一直凉到了心间,那一朵镂空雕刻的荷花就像刘彻安放在我心里的一枚毒药,我紧紧的攥住那枚戒指,咯得我的手心有些疼。 “挽吟,收拾好了吗?”是二姐的声音,我只是将戒指随手的放在了丝线胡绣软枕下面,随即抱着木匣子匆匆的出了门。 “大姐、二姐,这个是我平时攒下的积蓄,也没有多少,就当做是回家给母亲的见面礼了吧。”我笑着将匣子放入大姐的手中,便踏上了马车。 平阳公主带我们卫家姐妹极好,回家探亲也是派专人接送的。我还听二姐说,家里原本贫穷但是有了平阳公主的接济,逐渐的好转,母亲原本也是在公主府里为婢,后来才出府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店铺专门缝补一些破旧的衣物,而弟弟卫青在一家私人的马场里掌管马匹,这日子也算过得去了。(.无弹窗广告)平阳公主为人和善大度,这一点我是早有体会的,我之所以对她格外的尊重和敬佩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尽管我并不是真正的卫挽吟,但是我来到古代她对我这么照顾,我也应当感恩的。 坐在辎车上,也许是小路的颠簸让二姐的身子极为的不舒服,她总是忍不住想呕吐,我害怕被大姐瞧出端倪,只得紧攥着二姐的手,她的脸色格外的苍白,祈祷着快点到家才是。许是到了中午时分,这马车才停止了颠簸。原来,我在古代真正的家是在长安的城郊之外了,怪不得大姐和二姐也没有除夕夜急着赶回来。 “二姐,快下车了,来慢点。”我搀扶着她,踏下马车。 坐落在眼前的是一个小院子,典型的农家小户。大姐拿下马车上的包袱,小院的大门便吱呀的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少年,从他的衣着来看我能断定他便是我的弟弟,因为他的样子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甚至连脸庞也还未脱去稚气。从他的眼睛里看来我觉得他和我倒是有几分的相似,但是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不羁和倔强的气息。 站在大门处远远的看了我们几秒之后,脸上露出无邪而天真的笑容,转身朝院子里大声呼唤道,“娘…娘,姐姐……姐姐回来了,娘你快出来啊!” 我忍不住偷笑,他真的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他朝我们奔跑过来,我感受到他带起的一阵疾风,“大姐、二姐、三姐你们都回来啦?”近了我再仔细的打量他时,他拥有的不仅仅是那样的一种倔强,更多的是他带给我的无限喜悦的惊喜,他的那一声‘三姐’让我心情愉悦。 “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又在马场惹祸了?”二姐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但是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哪有,二姐又开玩笑了。我这段时间安分得很,连马场的人都夸赞我。”他说道后半句的时候格外的自豪,就像一个小孩子。 “是啊,卫青这段时间倒是让我省心……”一个有几分沧桑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我转过身去,料想自己眼前的就是我所谓的母亲了。 大姐和二姐都连忙屈身行礼,“女儿拜见母亲大人。”我也顺势低着头,不敢有半点的不恭敬。 “哎哟…你们这是做什么呀,难得回来一次这些礼节就免了罢!我昨夜和青儿在家里等了许久原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今日竟给你们盼来了,来来来,快进屋来!”母亲拉着大姐和二姐的手朝院子里走去。我觉得她的眼神从未在我的身上停留,我觉得十分的奇怪,莫非卫挽吟不受母亲的喜爱么? “姐姐,你怎么还不走?外面怪冷的。”卫青接过我手里的包袱开口说道。 我缓过神来,对他笑道,“这就进去。青儿,你越发的长大了……” 其实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但是他却十分的欢喜,连忙抓着我的手睁大了眼睛问道,“是吗?姐姐的话可是当真的?我总是被他们嘲笑,说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姐姐,你知道吗,我在马场里,连里面性子最烈的一匹汗血宝马都驯服了!” 汗血宝马?那不是西域大宛才会有的马匹种类吗?怎么会在长安出现呢?但是,我对卫青的话深信不疑。“哦?是吗,这么厉害啊,青儿?” “姐姐有所不知,那汗血宝马原本是西域大宛的宝马,在长安可是没有这样的好马的!马场主告诉我说,这是匈奴在进犯时被我大汉将士所虏获的马匹,它的性子极其刚烈寻常人是不敢靠近的。只是在我软硬兼施下,也不知道被它摔伤了多少次这才将它完全的驯服。”卫青的语气里透露出浓浓的自豪,我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头,微笑着说道,“姐姐相信你,以后也能俘获匈奴的汗血宝马!” “青儿一定不会辜负姐姐的期望,匈奴之所以那么强大就是他们的马上骑射的功夫十分了得,我们大汉朝的军队的马匹不如人家而且马上的技艺更是不如人,所以才会让他们长年的骚扰边关!我一定要认真的学习马上骑射的功夫,以后把匈奴打得落花流水!”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听得出他言语里的决心,他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伟大的抱负不得不说这也是他后来成功的一个原因。 他的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是他脑子里的思想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同龄人所想,更何况他是在马场里驯马和养马。 “那青儿可得努力练习了,匈奴人不是一日两日的技艺能打败的,有朝一日为大汉朝一雪前耻!”我鼓励他说道。 他使劲儿的点头,这原本已是中午时分,母亲已经备好了饭菜,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清菜,我还是吃得很香甜。卫青更是开玩笑的说道,“姐姐这一次回来,我怎么觉得就像变了一个似的。说话的语气竟然不像原来那样的淡漠了……” 他这么一说,让我觉得很奇怪,莫非卫挽吟之前是一个刁钻冷淡、不念及亲情之人吗?我夹了菜笑着放到他的碗里说道,“要打匈奴就得多吃些,身体强健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是啊,我怎么看也觉得青儿变得又瘦又黑了……”二姐也说道。 母亲见我们这样开玩笑,也在一旁的笑说,“你们这一回来啊,看把他乐的。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瞧瞧,还得意的说起要打匈奴的话来了!” 卫青不满其他人对他的梦想的不屑,就算是自己的家人也不行。所以母亲的这话刚刚落下,卫青的脸色也瞬间的变化放下碗筷,站起了身大声说道,“娘,就算你不信儿子,儿子的这句话也不仅仅是一句玩笑话!” 卫青坚定的决心和梦想从来也未动摇过,就算是别人怎么的打击和不屑一顾,他自己永远也明白自己想做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这些打击和不屑只会成为他成功路上的动力,我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起身按住卫青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青儿啊,娘也不过是逗逗你,瞧你怎么说一句话就当真了?今日我们好不容回家来聚一聚,还要弄得这么的不愉快吗?” 母亲也未曾料想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让卫青这么的生气,也笑着说道,“你这个混小子,娘不过开个玩笑,你倒好还当真了,还不快吃菜?”说着,夹了一块肉放进了他的碗里。 大姐和二姐也在一旁的劝慰道,这场风波才算是完全的平息了。 用完午膳之后,大姐和二姐都被母亲带着到院子里的后山上去采摘橘树的果实,母亲说后山种植了一大片的橘林。二姐拉着我一同前去,我只是推脱着身子不舒服要休息一下。我知道母亲并不想我跟着一同前去,所以就没有上后山了。 卫青见我闲的无聊,拉着我说是要带我到马场去看看,我也想去见识见识汗血宝马便答应了。 在我的印象当中,我从来未见过这么大的马场,就算是和范尤晨到内蒙古草原上骑马也未见过这么大的架势。原来卫青口中的马场竟是这么一个好地方,和内蒙古的那片草原不相上下,竟是成群的马匹在草地上自由的奔驰,没有丝毫的束缚。 第十四回 恐闻胶东急 “姐姐,我让你瞧瞧那汗血马。”说罢,将手伸进唇边,随即吹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不过须臾,草原不远之处,见到一匹马正朝我们狂奔而来,远远的见到那马匹的速度绝非平常的品种,奔跑的姿态显得十分的轻盈,卫青走上前喝住了那马匹这才立即停了下来。 “姐姐,你快过来看。”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上前,那马儿是纯黑色,身上没有半点的杂质连毛的颜色也是如此的纯,它的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颈部高昂弯曲显得十分的优雅。 卫青笑着抚摸上它的头部的鬃毛,说道,“姐姐,怎么样?”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宝马,自然心里十分的激动,“青儿,这样的宝马真是难得一见!不愧被称赞为汗血宝马!只是,它性子刚烈,却是不能由外人碰得的。” “姐姐只是说对了一半。汗血马虽然性子刚烈但是它也有十分温顺的时候,你若是待它好,时常的和它在一起,它也是善解人意的。姐姐,你快过来摸摸它的鬃毛。”卫青拉过我的手,我犹豫着却抚摸上了它的鬃毛,但是他极为温顺没有半点的反抗,卫青的话果然是对的。鬃毛十分的柔顺,我觉得手感比眼睛看到的更为真实,这马匹的毛很纤细,轻盈难怪奔跑的时候健步如飞。 “汗血宝马能够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马匹的速度也是惊人的,而且它非常耐渴,一天也只需饮一次水,并且它具有很长的持久力和耐力!汗血马体形好、善解人意、速度快、耐力好,适于长途行军,非常适合用作战马!我想,我大汉朝若是能得到这样的良驹,再交配这样一代一代的繁衍下去,那么我们的铁骑部队的坐骑就能和匈奴的不相上下,再勤练马背上的功夫,我相信不会比他们差!姐姐,你说是吗?” “你的想法固然好,但是依照目前来说是十分困难的…青儿,但是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相信咱们大汉朝就有了希望!你要相信,只要你敢想敢做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听了我的话格外的高兴,连忙翻上马背,对我说道,“姐姐,我带你感受感受这汗血马,快上来!” 我伸手,他一把将我拉上了马背,“坐稳了…驾,驾!”他用力的一夹马肚,汗血马便开始狂奔起来,驰骋在这片辽阔的草场上面。 天色渐暗十分,我和卫青才从马场赶回家,二姐拉着我说道,“挽吟,你快来尝尝这橘子,不仅水分充足口味也甜得很。” 竹篮里面装了许多黄色的橘子,个个鲜艳可口。 但是我却没有瞧见母亲和大姐,“二姐,娘和大姐呢?” 她指了指旁边的房间道,“大姐和娘在忙活着晚膳呢。你们去哪里了?” 卫青跪坐在榻上说道,“今日我带姐姐去马场了…我还给姐姐看了那汗血马,二姐你没有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若是来了还不被你折腾?你自己也不仔细瞧瞧,你三姐都被折腾成什么样儿了?你自己干的好事!”二姐一边说着一边嗔怪道,我知道她是在和卫青开玩笑,但是卫青为人老实而且性子急躁,一听她这么说便着急的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口,不过他这么直爽的性格我倒是很喜欢的。 “二姐和你闹着玩儿呢,你还当真了……” 晚膳在很愉快的气氛之下度过了,夜里,又和母亲在一起说了许多家常话,也没有再聊其它的话题。这是我第一次回家,也是第一次见到我所谓的母亲,虽然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对我的忽视和稍微的不满但是我也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和他们说笑。躺在家里的床榻上,我和二姐睡在一起,这一天我很开心,想到卫青那么有些直爽傻乎乎的样子就很开心。他傻傻的笑容让我觉得很温暖,我仔细的想着我和二姐的关系已经不用说了,她的为人和性格我也逐渐的清楚了,而今日见到卫青,他让我一眼就看透了,单纯、直爽、倔强,我也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弟弟。 因为公主府大年初二所有的侍女都必须回府,我和大姐二姐也早早的起身,临别的时候,我见到卫青眼里隐忍的泪水,但是始终没有留下来。我知道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就算是面对亲人的分离心里痛苦但是还是不能哭隐忍着,独自的难过。母亲倒是在临走之前拉着我的手说了一番让我感动的话,她说道,“我对你虽然有千般的不好,但是你还是我的女儿,还是我的孩子。你们姐妹三人在府里也算有个照应,有什么事情能忍就忍,我已经嘱咐过你大姐了,让她事事都提点着你,你自己注意为好。” 我想她毕竟是我在这里的亲人,是我的亲生母亲,就算她再怎么对我,我也不能这么的对她。告别了母亲和卫青之后,马车又开始颠簸的上路了…… 再次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已经到齐了。我刚刚一下马车,便见到了屏幽,虽然只有两天未见,我竟然觉得时间这么长。她正在前院里打扫着庭院里飘落的树叶和花瓣,我连忙迎上去,“屏幽……”她见到是我,也和我紧紧地抱在一起,“除夕过得好吗?我听说平阳公主带你进宫去了。” 我只是淡淡的点头,“你呢?家里都还好吧?” “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对了,公主之前在问你回府没有,说是你回来了赶紧去书房一趟。” 平阳公主唤我到书房?我微微的皱起眉,不知道这里面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并不是什么好事。揣怀着不安的心情,踱步来到书房内。 看那样子似乎是等候我多时了,她坐在榻上翻弄着书卷,见到我进来了也就放下了书简示意我坐下。 “昨日回家探望母亲了吗?”她开口问道,我知道这只是前奏,她想说的却还没有说出口。 我恭敬的答话,“回公主的话,奴婢昨日和大姐二姐回家探望母亲了。” “家里还好吧?” “多谢公主挂念,母亲和弟弟都安好。” 她点头,过了许久也未再开口说话,我在琢磨着她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这么的难以开口。“这件事…我一直都在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你。只是,你随侍我这么多年,我早已把你当成自己的人来看待,我想了很久,所以还是叫你到书房来,至于你听不听由你来决定。” 她的语气很沉重,我知道我不好的预感已经灵验了。“这个消息关于胶东王……你可要听吗?” 我觉得我的心已经开始往下沉,除夕那个夜晚刘彻对我说过的话我还记得,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的快。他是个铁血的统治者更是一个冷漠的帝王,这样才是他真正的面貌! “公主…但说无妨,奴婢想知道。” “胶东王已经下狱,罪名是私闯**禁地,按大汉的律例皇亲贵胄犯法司法官员无权审判,必须奏请皇帝裁断,皇上可以根据情节减免犯罪者的处罚。”平阳公主的话我听得十分的明白了,这是刘彻对我下的第一封战帖,已经让我措手不及了。 我想着他到底是有何用意?难道是要我向他低头认输么?我的心里不仅冷笑,认输?笑话,我从来也未和他开战,我时时刻刻都臣服在他高傲的帝王尊严下面,我不过是平阳公主府里一个小小的侍女,又怎么配他如此的费心机?难道他想看到的不过是我哭着跪在他的面前怎样的祈求他放过刘寄,祈求他放过我吗?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成全他,我本来就是一介低微的侍女,他是大汉朝高高在上的天子,我本就是臣服在他的脚下! “挽吟……你没事吧?” 我起身,跪拜在冰冷的地板上面,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竟然就这么毫无悬念的流了下来。“奴婢求公主带奴婢进宫,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奴婢的错,就让奴婢一人承担。” 平阳公主好似听不懂我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还是一脸的和善,“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吗?我知道你和胶东王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将这件事告诉你,但是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公主还不懂么?皇上永远都是皇上,奴婢是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求公主带奴婢进宫见皇上吧……”我再次叩拜在地上,心里只是想着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也不能害了刘寄,就算要我们分开,我也认命了,但是千万不要让他有一丁点的伤害。 虽然只是下午时分,但是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今日比往日的天色要暗得更早一些,我和平阳公主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车窗外的一阵阵寒风卷席而来,不时的吹打开车帘,瑟瑟发抖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那颗心,刘彻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和刘寄,他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就这样作罢。 下了马车,黑色已经将整个天空逐渐的包裹起来,我低着头仔细的看着脚下的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再次的入宫,但是此番入宫的心境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差了,真是天意弄人。 平阳公主在前方缓步走着,她的步子迈得有些快,就如我此刻的心情焦乱如麻。 踏上了那长长的玉阶,我觉得自己站立的力气仿佛都被耗尽,未央宫里面还是亮着灯火的,平阳公主站在门外那是刘彻的内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是春陀。 “公公,平阳夜半进宫有一事求见皇上,不知公公可否通传一声?”我静静的站在平阳公主的身后,只是低着头。 春陀微微的颔首也算是对平阳公主的行礼了,他笑着说道,“公主今日来的不是时候,皇上早前就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触犯了皇上的天颜。”平阳公主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又问道,“公公可否告知一声,皇上几时回殿的?” “这算着回殿也有几个时辰了,怕是戌时回的…”春陀仔细的思忖了一下,才回答公主的问话。 “就没有再出来了?” “陛下回来的时候奴才也没有侍奉在身边,只是听伺候陛下的婢女说陛下怒火中烧,吩咐不见任何人之后便没再出殿了…” 第十五回 春雨恼人意 依照春陀的意思,刘彻是根本不会召见我的,但是既然进宫我便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我幽幽的开口道,“奴婢多谢公主,请公主回府吧,奴婢就在殿门跪着等皇上。”挺直了背脊跪在未央宫的前殿大门口,我不知道刘彻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但是我必须求他,求他放过刘寄。 “挽吟,你这是何苦…陛下不见任何人,你跪在殿门也无济于事啊!”平阳公主是不忍的,她待我就想自己的妹妹那么好,怎么舍得我受这般的苦。但是,我辜负了她的一片期望,就算是让我这样在她的面前跪三天三夜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的。 “公主请回吧,奴婢跪在这里直到皇上召见为止……公主待奴婢的大恩,奴婢没齿难忘,奴婢辜负了公主的厚望。”一个叩首,再次的凛然。 平阳公主无奈的看了紧闭的大门,长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你摔了一跤之后整个人的性子也大变,又如何会生出今日的这些事端?挽吟,你好自为之吧!公公,我这就出宫去了,这是我贴身的婢女还望公公关照着些。” “公主放宽心吧,这是自然的。那奴才就不送了……”春陀看着平阳公主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跪在坚硬的石板上,我觉得自己心的疼痛远远的超过了肉体的疼痛,夜里的狂风早已经吹乱了我的发丝,我直挺挺的跪在未央宫前殿的殿门,我知道刘彻就在里面,他就在那里面我却见不到。这样的惩罚方式对我来说也许是最好的。 “姑娘啊……皇上今日恐怕不会召见了,你这样身子受不住啊!”春陀见到我没有丝毫的动静,还是摇头朝大殿里面走去。空旷的大殿早已没有了除夕之夜的热闹,伫立着的蜡烛灯架在殿上的柱子便安静的放着,烛火在开门的瞬间有些摇曳,之后又是紧闭着的大门。 我这样毫无尊严的臣服在他的面前,期望的只是他能够放过刘寄而已。虽然春节已过,眼看春天就不远了,但是这天气还是冷得出奇,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空旷的大殿门前什么遮挡物也没有,回过身就是空闲的一片,但是心里也随之空旷下来,这是作为帝王的一种鸟瞰一满足他们心中的成就感,但是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大殿里,这样一个阴森的深宫里,这些就是制造悲剧的源头。(.好看的小说) 这风越发的狂烈,我抬头一看也为未到月亮,怪不得今晚这么的阴冷。 一阵狂风之后,我觉得一滴一滴冰凉的小雨点洒在脸颊上,一丝丝的雨丝飘落在地上,很快便打湿了整个地面。我跪在那里一动也未动,细小的雨丝逐渐的变成了豆粒般大小的雨点,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发丝已经被侵湿透了,一阵阵的寒意不仅仅是从我的腿部蔓延,布料吸进了雨水,开始渗透进我的皮肤,洒落在地上的雨滴在水坑里溅起水花黑色的尘泥溅起在我的裙边,这还算得上是一场冬雨。 雨水肆意的侵蚀着我的每一寸温热的肌肤,我觉得自己身上仅存的热度也被它耗尽,仿佛已经和雨水容为一体,到后来竟然没有一点的知觉了。也许是因为跪得太久而没有活动的缘故,也许是这场大雨的缘故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有些飘忽不定了,整个身子已经僵硬动也无法再动了。 眼前开始浮现出范尤晨和刘寄的脸庞,他们相互交织在一起,我想起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曾经的那些美好日子,似乎都只是一场梦,和刘寄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我也开始怀疑它的真实性,我和他是一场梦吗?会不会梦醒之后,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我没有来到这里,我还是夏心妍还是范尤晨的未婚妻…… 雨水偶尔流进我的眼睛,顺着我的眼角就像眼泪那样在脸庞肆意乱窜,脑袋的意识逐渐的模糊,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就在这个绝望的时刻,我看到大殿的门缓缓打开,那是春陀的身影,他拿着雨伞来到我的身边,“姑娘,快起来吧……” 我摇了摇头,“春公公,你走吧…皇上不见我,我是不会起的。” 他扶着我的手臂说道,“傻姑娘,是皇上让我来接你进殿的,你再这样跪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我的眼里透出光亮,此刻的雨声在我的耳朵里竟然也变得悦耳,我挣扎着想站起身,但是双腿就像失去了伫立的支点一般,再也没有力气只是微微的站起身,整个身躯却几欲向前扑去,“姑娘小心啊……” 春陀扔掉了雨伞,双手搀扶着我的手臂,我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连踏进大殿的力气也消耗殆尽。(.)我几乎是架在春陀的肩上,才走进了大殿。 殿内的温度让我不太适应,也许是外面太冷的缘故。 我见到刘彻就在长条的木几后面,坐在明黄色金线缝制的坐垫之上,烛台在桌上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仔细的阅读着摆放在桌上的布帛,却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离开了春陀的搀扶,我就像失去了依靠,双腿不受控制的打颤,几乎是扑倒在地面上。 “奴婢叩见陛下…”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 他的目光从布帛上移到我的身上,那样凛冽的目光就像除夕夜我见到的那样,看了我许久才开口淡淡的说道“见朕何事?” 我挣扎着让自己的身子挺直,但是却还是无济于事,“奴婢求陛下放过胶东王刘寄…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的主意胶东王也不会闯入**的禁地,这一切都是因奴婢而起,求陛下…宽恕胶东王。” 我觉得自己已经是气若游丝了,见到刘彻眼里燃烧的怒火,我也无所畏惧。“好啊,好得很!你也算的上是一片痴情了,是吗?” “奴婢不敢……” “不敢?”他挑眉反问着我,起身来到我身旁,我能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的愤怒和一丝浅淡的凄凉。“你若是不敢,又怎么会生出今日这些事端?挽吟,你真的以为朕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吗?你玩弄朕于股掌之间,竟然还在这殿上大放厥词‘不敢’,好一个不敢!你回去吧,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他现在恨我入骨,我知道我说什么他也只是生气。 “陛下…求陛下看在挽吟对陛下一片忠心,求陛下看着这枚戒指的份上饶了胶东王吧!奴婢求您了……”我的声音已经变得抽搐,刘彻看着我手里的戒指,沉默了半晌才接过去,那枚戒指在烛火的照耀下闪出不寻常的光亮。我祈祷刘彻看到了这枚戒指能念旧情,记起曾经的美好。 “这就是你最后的筹码吗?可真是聪明啊……”他的声音我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瞬间的时间,他拿过刚刚摆放在桌上的布帛,扔到了我的面前,“朕答应你!春陀,此事你去办!” 说罢,甩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未央宫前殿。 我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耗尽,无力的跌倒在空旷的大殿上,我瞥见那黄色的布帛上用毛笔写着的黑字,“现平阳公主府讴者卫氏贤德美貌并嘉。自即日起册封为美人,视二千石,爵比少上造。”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笑出声的,刘彻,不能逃出你的手掌心,所以我必须接受你的安排,只要你放过刘寄便好…… 在春陀的护送下,我回到了公主府,他只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明日便入宫。 我没有想到这道圣旨会来得这么快,我以为自己和刘寄之间还会有一些美好的时光可以度过,但是那些太过模糊不清我和刘寄之间的未来更加的飘摇不定,在今晚,我能做的只是和大姐、二姐告别还有对我满是期望的平阳公主拜别,我拜谢了她们对我这些年的照顾,卫挽吟终究还是逃不脱卫子夫的命运,而我夏心妍也逃不过历史的轮回,我无力反抗刘彻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 在房间里收拾着平常穿戴的衣物,春陀告诉我不用带过多的衣物,这些宫里都有准备,但是我想也许我并不习惯于宫中那华美的衣物。 “挽吟…挽吟,你快开门啊!我是屏幽,你快开门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听到是屏幽的声音,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我见到她满脸泪痕,眼睛已经红肿不堪,原以为她是被别人欺负了,但是她见到我却把我紧紧地抱住,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挽吟,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进宫去……” 我的心里开始无边缘的难过,酸涩开始充斥着我的眼睛和鼻子,我以为我自己足够的坚强,但是她这么的一哭诉我的心也融化起来,“屏幽…我也舍不得你,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很美好的日子,但是天意弄人。这是圣上的意思,我不能违抗!屏幽,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她紧紧地抱着我,已经泣不成声,我开始渐渐的明白,在这个公主府里我是卫挽吟而不是夏心妍,我总是以夏心妍的思想来面对我周围的人,对屏幽也好,对大姐二姐也好我从来未站在卫挽吟的角度上来考虑过,她之所以这么舍不得我,之所以这么的难过,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好姐妹而已。 我努力的微笑,伸手替她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屏幽,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你最好的姐妹,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之间早已不能和彼此分开,但是,你相信我,有朝一日我们再在一起的。” “挽吟…我相信你的话。只是宫中与公主府不同,我担心你…” “你放心吧,我相信我会处理好的。”我笑着安抚她。 她来到床榻前替我收拾着日常用的一些东西,我知道我的这些话她未必完全的相信,但是她的一片心意我也了解。她唯恐我受到委屈,所以才会这么的难过。 “我知道你喜欢荷花,这个是我在过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绣的,只是昨日才刚刚绣好今日便得知这样的消息,你把它带着入宫吧,就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她把那个绿色的荷包放进了我的手心,上面是一朵已经绽放的荷花,一针一线都透露了她对我的一片姐妹深情。 我把它紧紧的攥在手中,大姐二姐还有平阳公主的一张张脸庞都在我的眼前闪现,甚至连远在城郊的母亲还有卫青那傻傻的笑容,我的心竟然痛的不能呼吸。我拿起榻上的包袱,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屏幽,再见了……”我在心底默念,踏出大门的那一刻泪却滴落下来。 春陀替我接过手中的包袱,在他的搀扶之下,我踏上了入宫的马车,屏幽一声一声的呼唤还在我的耳边回荡,我无力的靠在车窗上,阖上了眼睛。 第一回 曲台承新恩 辎车晃晃悠悠,亦如我起伏的内心,也许这是避免不了的结局,只不过是提早了些。沉重而闷厚的车轮声,辘轳作响,帐帘之外驾车的内侍格外的奋力,我忍不住掀开帘帐望向窗外,一阵绵延起伏的宫殿此起彼伏,绕过了东阙之后,便是东司马门,那是妃嫔和朝臣行走的阙门。 一步一步,错错错,步步皆殇。这个千年之前的皇宫竟然深深束缚住我的灵魂,刘彻,我们之间也许真的不会有什么交集… “卫姑娘,陛下已经吩咐过,姑娘在曲台殿居住,请姑娘随奴才进来吧。” 绕过昭阳殿,经过一条长长的深巷,永巷,居住和犯罪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大致分三个区域,中部为宫女居住区,其中也包括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 曲台殿倒是显得别致雅静,里面已经有一些宫娥和太监在布置和打扫,我想刘彻必定让他们连夜摆置出来的,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呢?他的办事效率果然是一个帝王应有的。 春陀放下手中包袱,又在前殿拍了拍手说道,“大家都停下来!” 忙碌的宫娥和太监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立着听春陀的讲话,“都听好了,这位是陛下刚刚册封的卫美人,也就是曲台殿的主人你们的主子,大家可得小心的侍奉着,若是有半点的闪失,你们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那些侍女和太监都齐声道,“诺!”然后又叩拜在地上大呼道,“奴婢叩见卫美人!” 也许是从未受到过这样的跪拜,我的心有一些慌乱,只是伸手示意他们起身。 春陀笑着来到了我的身边说道,“卫姑娘再看看有什么缺的,奴才好让人去准备。” 我环视了大殿一圈,如此奢华的装点,又怎么会缺什么了?只是淡淡的摇头,“多谢公公的好意,若是有缺的,我会让人告知公公。” 春陀点头,躬身道,“如此那奴才就先告退了,陛下那儿奴才也好去交差了……” 我轻声的嗯了一声,便仔细的踱步看着殿内的装饰,殿前方大块的空地铺的是丈余的天青色石砖,大殿之内不仅有阶,还有陛,即除了本身的台基之外,下面还有一个高大的台子作为底座,由长长的陛级联系上下。而四周的墙壁则是雕刻得很精致的瑞兽凤凰的图案,前殿几案后方的流云朱雀锦屏更添靓丽。殿门左右种的都是四季常绿的青桐,给整个繁华的大殿装点了一丝活泼的气息。 我缓步来到大殿的的偏侧那是平时就寝的地方,一个金丝楠木的架子床四角安立柱,床面两侧和后面装有围栏上端四面装横楣板,顶上有盖,正面用小木块拼成四合如意,中间夹十字,组成大面积的棂子板,留出椭圆形的月洞门,两边和后面以及上架横楣也用同样手法做成。椭圆形的月洞门的两侧挂着红色的帷幔,缠绕的丝在线还有一排一排的流苏,整个看上去显得格外的梦幻。床头是一扇可以折迭的屏风有十二片单扇配置连成围屏,屏扇屏芯是绢绫装上面雕刻精美的吉祥如意图纹。一个铜制的香炉在卓几上,升起缕缕的白烟,整个侧殿被沉水香充斥着。 我跪坐在方塌上,一个十五六岁的侍女连忙跪下为我斟茶,我看着她的模样,觉得清秀可人,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水嫣,是陛下吩咐奴婢到曲台殿伺候卫美人的。”她的声音也十分的好听,轻轻柔柔的倒是和她的模样相配。 我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小饮了一口又继续问道,“你以前是在陛下的身边当值吗?” “奴婢以前在未央宫当值,侍候陛下起居。” 原来如此,那么这样说来,她也算得上是刘彻的贴身侍女了。如今却派遣到曲台殿来,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但是我想他不会这么好心只是将自己的贴身侍女赐给了我,也许这是他的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的看着我在做什么。我不得不佩服他缜密的心思。我觉得自己的头一整天都十分的昏沉,在加上昨夜也未入眠,一种晕眩的感觉一波一波的袭击着我的大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总是觉得这屋子里的香味太过沉闷了。 “美人可是觉得乏了?奴婢服侍娘娘歇息一会吧。”水嫣见到我的神色有些疲倦,便起身来到我的身边搀扶着我朝床榻走去,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却能如此的善解人意我与刘彻也不是仇敌也不用拿她做什么抵押,但是我的心里还是喜欢水嫣的。 因为昨天整夜未睡,又在大雨里跪了几个时辰身体的体力早已不济,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当我渐渐的醒来时却发现内殿已经灯火通明,烛火摇曳了。正准备挣扎着起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的扶住了我,我不知道刘彻怎么突然出现在我的床榻边上,见到我疑惑的眼神他开口解释道,“刚刚才从宣室殿过来看看你,水嫣说你不舒服歇下了,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他的声音里是无限的温柔,我觉得他似乎又回到了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在平阳公主府里他看着我跳舞,又带我到府后的荷花池。此时此刻我完全不能将他和昨夜的刘彻联系在一起。 他伸手在我的前额探了一下,脸色大变,“都烧成这样了,怎么不请太医?水嫣,把太医给朕叫过来!” 我想阻止他,但是却发觉自己的嗓子疼痛不已,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行走而缺水快要死去的人,口舌干燥,连说话都十分的困难了。想要下榻取水来喝,但是刘彻一眼就读出了我的心意,将我轻靠在床榻上,在方塌上倒了一杯水,放在我的手心。我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嗓子好些了。 “昨夜淋了那么久的雨,也未曾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得让太医好好的给你瞧瞧。”他像是自言自语,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未开口。 也许是意识到我并未有回答他的样子,他也没有再说话,起身来到刚刚坐下的方塌上拿起竹简阅读起来。我在见到他并没有不悦,心里也放心下来,却想起他昨日答应我的事情,也许他一百个不愿回答我,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要硬着头皮再问他。 “陛下,奴婢有一件事想请问陛下……” 他抬起头看着我,“什么事?” “昨夜陛下答应奴婢的事,不知道陛下是否兑现诺言了?”我只是很平淡的问着,刘彻淡淡的笑了笑,也许我的问话让他十分的不悦,刚刚的好心情已经不翼而飞了。 “君无戏言,朕岂会失信于你?你还是好好歇着,安生养病吧。”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内殿外走去,他那淡淡的笑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笑我的无知,既然他这样说我也相信了他的话,他是皇上,君无戏言既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我也不怀疑了。淡淡的沉水香还萦绕在内殿,我将垂下的流苏挽上金钩上,水嫣带着太医已经入殿了。 “臣给卫美人请安了。”太医跪拜在我的床榻之前,我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水嫣,赐坐!”太医跪坐在油缎锦面的软垫上,仔细的为我诊脉,我也顺便探了探自己的前额,有些发烫,可能是那场雨给我留下的后遗症。 “请问美人是否觉得口舌干燥,浑身无力?”那太医收好丝线,放入匣子里,问道。 我点头,他又起身“娘娘的身子可能是受寒了…平日里凉风是不能吹到的,若是依照臣开下的这个方子,这风寒病不出几日就能痊愈。” 我自己的心里清楚得很,不就是现代的感冒吗,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通常都是吞几颗药一觉起来就什么也好了。所以,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自己的病是什么,只是古代的医术并没有现在的发达,宫里的太医也算得上是医术高明的了。 水嫣带着太医退了出去,我也觉得又一阵的困意袭来,屏幽给我的荷包我一直存放在软枕下面,它伴随着我浅浅的入眠,这样就算是不在公主府里我也能睡得很安稳。什么事情也不用想,就这样很安静的睡去。 这一觉倒是睡得沉,我在醒来竟然是第二日的中午时分了,水嫣在殿内忙碌着,见到我醒了来到我的身边说道,“美人醒了?觉得身子好些了吗?” “嗯。”我点头,起身穿上了浅碧色的丝絮鞋履,水嫣伺候着我洗漱之后,又坐在镜架之前为我梳妆。 她替我挽了一个坠马髻,此种发髻既有妩媚之色,又具娇柔之态。一双绿雪含芳簪对称的插在我的左右发髻两边,一支飞燕钗子直奔天空,上面的燕子起飞,尾巴呈叉形做工很精巧。我仿佛觉得自己的头沉了许多,笑着对水嫣说道,“每日佩戴这些饰物倒是压抑了许多。” “美人若是不习惯,奴婢以后可以少给美人佩戴一些,这样走起路来就轻松了许多。”我在铜镜里见到水嫣一边为我束发一边说道。 突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朝内殿跑来,我转头看着她,“奴婢叩见卫美人,岁羽殿的王夫人过来了。” 王夫人?我觉得奇怪,这个王夫人在我的脑海里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我这才是进宫的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了。我示意水嫣扶着我起身,缓步来到前殿,便见到一个妖娆的女子扭着身姿款身朝我迈步而来。站在大殿的门栏处。我微笑着,却颔首俯身道,“奴婢叩见王夫人。” 那个女子款款来到我身边弯腰扶起了我,一阵袭人的花香幽然散开,她又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才笑着说道,“妹妹可真是一副倾城的容貌,让姐姐无地自容了!” “王夫人怎么开起奴婢的玩笑了,奴婢不过是蒲柳之色难登大雅之堂又怎么能和王夫人想相比?折煞奴婢了!”我搀扶着她来到前殿的正中央的坐垫上坐下,又唤来水嫣伺候着斟茶。 我的这句话倒是让她笑得乐呵呵的,遂拉着我的手道,“别总是奴婢,奴婢的!你啊,可是和这些奴婢不一样的,你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美人,你若是不嫌弃,咱们啊就姐妹相称了!” 我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再推辞,若是我不遂了她的意恐怕她会有其它的想法。 于是道,“既然姐姐这么说,妹妹也不好推辞了。” 水嫣刚刚斟好了茶,她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昨个儿就像来看望妹妹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都有问道你!陛下说妹妹入宫就缠绵于病榻,这才没有说什么。我今日特地来瞧瞧妹妹,不知道妹妹好些了没?” “多谢姐姐挂念,已经好多了。太医开的方子不会有差错的…” 她发间的簪子是一块纯净的羊脂白玉制成的,金质底上镶嵌着珊瑚,显示出夫人应有的气派。耳垂双侧则是配以细纹素云耳珰,格外的引人注目,这一袭翠绿色的平地罗裙更显清丽却又不失仪态,交领处细碎的空谷幽兰好似鲜活了一般,雅静万分。 “那就好,我这正准备前往椒房殿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妹妹也随我一同前去吧,皇后娘娘对你也是好奇得很,今日权当是相识了。”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是个是非之地,刘彻既然把我卷进这场是非,我自然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今日王夫人盛情邀请,我若是推却必然会遭到她们的误会,难免有一些闲言碎语会在**里传得沸沸扬扬。“妹妹也是十分想拜见皇后娘娘的,还多谢姐姐提点了。” “你倒是客气了,我们这就走吧。”她身边的侍女见势连忙将她扶起,水嫣也伺候我起身,一前一后的朝曲台前殿的门外走去。 第二回 誓执手天下 一路上我和王夫人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一路上见到的都是一座座雄壮瑰丽的宫殿,**的宫殿群和未央宫的宫殿群有一定的差别,这些宫殿大多是以吉祥的凤凰、腾云的朱雀或者是报喜的鸟类作为纹饰的图案,而未央宫更多的则是一种肃穆庄重的感觉,多是以龙虎兽类和一些祥瑞为雕饰的文案。 椒房殿处于永巷之后,是**八殿之首,且作为中宫皇后的正式寝殿。高台之上一座朱漆梁柱殿门赫然映入眼帘,前院的花园之中也是纷然,姹紫嫣红之色也正昭显了椒房殿的高贵和雍容,我和王夫人相视一眼,便登上石阶,也许是还未达到前殿。便见到了陈皇后正训斥着一个宫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是那个跪拜在地上的宫娥已经泣不成声,嘴里一直在喊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王美人在殿门处,见到此景大惊一声连忙上前道,“皇后娘娘何必与一个小小的侍女计较?那不是有失皇后的尊贵身份吗?”之后又转过头对着叩拜在地上的侍女冷声说道,“还不快下去?” 那宫女颤抖着起身,匆匆忙忙的从前殿退了出来。 陈阿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作罢。 “皇后娘娘快看看,臣妾给您带来一位可人儿了。”王美人微笑的朝我招了招手,我低着头踏进椒房殿的前殿,来到陈阿娇的面前,盈盈跪拜在地上,“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冷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阿娇已经起身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照她说的,缓缓的抬头。她蹲下身,在我身边仔细的瞧了一阵子,突然大笑起来。“不愧是美人,瞧瞧这樱桃小口,水波盈盈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真是看着让人心疼!” 我再次叩拜在地上道,“娘娘谬赞了,不过是陛下怜惜这才册封美人,娘娘贵为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她伸出纤瘦而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抬起我的下颚说道,“叫什么名字?” “嫔妾卫挽吟,今日特来正式拜谒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俯身叩首大呼。 “以晴,赐坐!” 我坐到以晴摆上的金丝软垫之上,默不作声。陈阿娇对我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感,也许是我的谦卑让她心里觉得十分的舒坦。今日见到了王美人和陈皇后,我的心里倒是有了一个简单的概念。 “前几日**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陛下又新册封了一个美人,我当是谁呢。今日见到,果然让我大吃一惊,原来竟然是表姐府上的侍女…”陈阿娇对着王夫人笑着说道,“王夫人,你看看陛下的眼神可真是无可挑剔的。”我不知道陈阿娇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不做声。 王美人呵呵的笑着说道,“可不是吗,妹妹既然入了宫也就是陛下的人了,这**啊皇后娘娘打理得井然有序,你我以后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我淡淡的笑着,简单的点头。 “这一说还越发的害臊了…皇后娘娘和我啊,可都是把你当自家的姐妹,你也不必拘礼了。“王美人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在一旁的圆和着。 我确实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想我原本也是不善言辞的人,又怎么能应付这**女人的口舌之战呢? “姐姐严重了,嫔妾自然是把二位视为自己的亲人……”我只好顺应着她们的话去说。 陈阿娇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以晴吩咐道,“去,把陛下赐给本宫的石榴水胭脂拿过来。” 不一会儿,以晴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上面还有一些鸟兽图案的雕刻,一看就知道是皇家御用的胭脂。 陈阿娇接过胭脂盒对我说道,“你今日来的仓促,本宫也未曾准备下礼物,这盒胭脂还是陛下赐给本宫的,今日权当是见面之礼赠与你。” 她的话让我受宠若惊,但是我还是不敢轻易的接过,毕竟她还是皇后,刘彻名正言顺的原配妻子。我对她虽然说不上来是畏惧但是我觉得这盒胭脂并非送得如此的简单。正当我在发愣的时候,王夫人突然碰了我的手肘,“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呢,妹妹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啊!” 我苦苦的笑道,只得俯身道,“嫔妾多谢娘娘的美意,这盒胭脂嫔妾就收下了。”有些发颤的接过她手里的胭脂盒,转身交到水嫣的手里。 “今儿这天气不错,本宫在这里面也呆乏了,不如出去转转。殿外花园里的一些花儿都开了,紫红紫红的,每日虽见却也不觉得烦。”陈阿娇说罢便起身,我和王美人相视一笑也都跟随着她们出了大殿。 走在回宫的路上,我还在仔细的回想着王夫人和陈皇后说的那些话,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但是我对她们也有了大概的了解。王夫人虽然表面上对自己是无可挑剔的,但是她的笑容总是让我觉得一阵阴冷看着就有些不真实,而陈皇后虽然也未给我好脸色看,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并不是那样善于心计的阴毒女子。也许她只是嘴上说得太快也不思量话出的后果,但是她毕竟身份尊贵,有母亲馆陶长公主和外婆窦氏作为强大的靠山也不用惧怕,所以生性娇惯高傲。 我只让水嫣准备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就当做是晚膳。不料到刘彻居然前来曲台殿,我出殿去迎接,他匆匆忙忙的样子似乎是刚刚处理完政事就来到我这边了。见到我还在用膳,也兴致勃勃的坐下,我让水嫣多添一副碗筷。 见到卓几上的小菜,不仅皱起了眉说道,“为何只吃这些?” “臣妾在公主府吃得清淡惯了,陛下若是吃不惯我让水嫣再去添几个菜。”说着就唤来水嫣,他挥了挥手道,“不必麻烦了,就这样。” 他拿起碗筷,开始替我夹菜,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但是他好像是饿着了的模样,吃得特别的香,我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微笑,他一天操劳于国事也难得吃上一顿饱饭做帝王虽然有无限的权利但是也有许许多多的无奈和苦衷,这一点我是完全理解的。 “今日可是怎么过的?就在殿里呆着的吗?可还习惯宫中的生活?”他一边用膳一边问道。 “今日王夫人到曲台殿邀臣妾一同前往椒房殿陪皇后娘娘说了些话,才回来了。” 他听到我的话觉得惊奇,放下了碗筷一旁的侍女将早已备好的湿巾放入他的手中,擦了擦嘴,又才看着我道,“皇后可曾为难你了?” 我摇头,“皇后娘娘待臣妾如同自家姐妹,倒是说了许多客气的话。还赠予臣妾一盒胭脂,说是陛下赐给娘娘的。” “看来皇后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他喃喃自语,见我用完膳了,笑着说道,“今日没什么大事,带你到宫里转转。水嫣,替朕和卫美人掌灯。” 水嫣提着流萤纱罩宫灯,在我和刘彻之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我觉得他一定有什么心事,虽然言语之中没有透露出一点的端倪,但是我看见了他的神色不太对,不知道是朝廷上的事情让他不愉快还是我又惹他不高兴了。 走在空旷的地院里,竟不知觉的来到了一处花园,宫灯的照耀下,一池的碧波晃荡出闪闪的金色,这是一曲架在水上的回廊,里面有亭子和坐栏,晚风吹拂着挂在柱子上的帷幔,在月光的照耀下晃动成影,飘忽不定。我想刘彻现在的心境便是这样的,他一路走来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我也只是跟在他的身边,因为不知从何开口所以我索性不开口。 走在迂回的水廊上,他驻足停留,朝水嫣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下去。 抬头看着天边银白色的月儿,他才开口缓声说道,“朝廷中的颇多事让朕烦心…朕的老师才被迫辞官,母后和太皇太后就迫不及待的让窦婴做了丞相,田蚡做了太尉,朕是大汉朝的皇上,却没有半点的实权,连身边的大臣也为她们所授制!朕不过就是她们眼中的孩子,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胡闹!太皇太后百般阻挠,但是朕再也不想仅仅一个太平天子,匈奴年年犯边而我们却无力保护边民……” 果然,他却是为了朝廷上的事情困扰。我还记得汉武帝建元元年所开始的新政一开始就备受打击,也许是太皇太后窦氏和他所主张的思想完全的相违背,汉朝自建立以来都是以黄老无为之学的思想为立国的根本,而现在刘彻所遵从的是儒家的思想,太皇太后对儒家学说极其反感自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成事!这是他现在的无奈也是许多人的悲哀。 “陛下,臣妾虽然只是一介女子,本不应参和朝政,可还是有一些话想与陛下说。臣妾知道陛下在朝政上多有不顺心,太皇太后有所干涉,但无论如何,太皇太后总是把陛下当成自己的孙子那样来看待的。她也总有离开的那一天,陛下就当做是孙子对祖母的孝敬,那样来看不就会轻松许多吗?况且陛下尚且年轻血气方刚,厚积方能薄发,这是臣妾的拙见。” 他转过身,笑着说道,“挽吟,你不懂,她不仅仅是我的祖母还是大汉朝的太皇太后!新政固然遭到挫折,但是也不能改变朕革故鼎新的决心!她可以逼卫绾辞官还乡,但是会有无数多个卫绾再重新出现在朕的面前!朕是不会就此妥协的!” 他的脸上俨然没有了刚刚的笑容,有的是对自己新政的一片决心和无坚不摧的斗志!这样的刘彻,让我心里佩服,他的丰功伟绩也是后来许许多多的统治者所难以达到的,此时的他给我更多的是一个大汉朝天子威武严谨的模样而少了对自己心爱的女子的温柔和体贴。但是,或许这样的他才是历史上真正的他吧。 见到我没有说话,他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激了些,柔声道,“我适才吓到你了吗?” 我笑着摇头,“陛下的雄心壮志有朝一日总是会实现的!臣妾为大汉拥有这样一位英明睿智的帝王感到高兴。” 他听了我的话,脸上也闪着喜悦,拉起我的手,举过了头顶上方说道,“待朕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一定与你携手鸟瞰整个大汉的天下。” 我只是笑着点头,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但是你身边的人却早已不是我了…… 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晚风的吹拂下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我看着月亮在水中的倒影也从来未想过我们会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度过,刘彻,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突然出现的路人,很多年之后你会忘记我很多年之后你也会有你宠爱的女人,又何必像今日对我许下这些承诺? 第三回 东宫面主裔 昨夜,刘彻的那番话还深深的刻印在我的心里,想来入宫已经这么多天,却未曾拜见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幸得刘彻解围说我一直以来缠绵于病榻这才糊弄过去,否则这从礼仪上也是说不过去的。 让水嫣将我仔细的梳洗打扮了一番,又画了比较端庄的妆才出门。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居住在长乐宫,长乐宫从汉惠帝起,皇帝移居未央宫听政,长乐宫仅供太后居住,从而形成了“人主皆居未央,而长乐常奉母后”的制度。由于长乐宫在未央宫之东,故又称为“东宫”。长乐宫的宫墙四面各设一座宫门,其中东、西二门是主要通道。门外有阙楼称为东阙和西阙,长乐宫西隔安门大街与未央宫相望。 从未央宫到长乐宫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水嫣跟在我的身后,我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太皇太后窦氏和皇太后王氏都是西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人,懂得权谋懂得审时度势抓住机遇所以她们才能在这段历史上被后人所颂扬。进入了西阙楼之后便是一片广阔的空地,上面坐落着各个宫殿,错落有致。但是长乐宫前殿才是太皇太后窦氏所在的地方,一路上有行色匆匆的太监和翩跹的宫娥,倒是给这样空旷的大殿增添了一道风景线。 我微微的侧头对水嫣说道,“你可知道太皇太后有什么特殊的喜恶么?” “奴婢只是随侍在皇上的身边,太皇太后奴婢未曾了解…只是听闻太皇太后素日里喜爱养鸟,其它的就一无所知。”水嫣一边回答我一边走着。 养鸟?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闲情逸致养养鸟,不过这也许更是她的一种手段,在他人的眼里看来她不过是一个在长乐宫找乐子的太皇太后,闲的无事的时候养养鸟,逗弄逗弄。不过对于这位太皇太后我也只是猜测和好奇,正想着便来来到了长乐宫的前殿。 多少与未央宫是有些相似的,还是一排长长的玉阶直铺而下,前殿的左右两边是一对铜铸的虎兽,张开爪牙十分凶猛。(.)踏在一步一步的玉阶上,我的眼睛也注意打量着前方,两排太监站在前殿的殿门外,恭恭敬敬的不敢有半点的疏忽,而前殿的殿门则是红木制作,上面是方菱形状的雕花,既可以有很好的采光而且还不失典雅素静。我踏上玉阶,站在大殿之外的太监都跪拜在地上,“奴才参见卫美人!” “起吧…劳烦公公进殿通报一声,曲台殿卫挽吟给太皇太后问安了。”靠在大殿门口处的太监朝大殿之内走去,我静静的站立在大殿门外等候着。 不一会儿大殿内走出一个身着红色朝服的中年男子,头发已经有些许的花白了,眼角的皱纹告诉我此人一定和太皇太后有什么联系,他匆匆忙忙的从大殿之内走出,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在宫中最不可缺少的就是礼节,我还是含笑微微的屈身算是对他的拜礼了。他愣了几秒之后也含笑点头,然后才离去。一瞬间他的眼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种睿智的目光在宫里倒是很少见,还有些凌厉。 “卫美人,太皇太后宣您入殿呢。”那太监谄媚的笑着,我挺直了背脊朝大殿之内走去。 虽然此时还是白天但是大殿之内已经点了些许蜡烛,烛台上艳红色的油滴落在蜡盘之内,摇曳的烛光在大殿之上映出我纤细而笔直的身影。大殿之上坐着的便是太皇太后窦氏了,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是却透露出无比精锐的目光,一点也不失颜色,青碧色的襦裙套在身上,交领处绣的是一些祥和的鸟兽图案,一个侍女在一旁为她轻轻地捶腿,几案上面的香炉飘出的香烟给整个大殿增添了一丝严肃的气氛。 我款款上前,挺直了背脊双手齐眉然后在叩首,“臣妾卫挽吟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未央!” 不知道是这个大殿的回音效果好还是我的声音很大,不过话刚刚落下便荡起了回音。我一直有一个毛病,一到紧张时刻声音便会不自觉的变大,记得还为了此事十分的苦恼。 我一直叩拜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听到上方传来一个苍老却十分有力的声音,“快起来吧…这么娇惯的身子跪着,老身可是心疼得很。快过来,让老身摸摸你……” 我抬起头,见到她枯瘦的手在朝我招了招,忙起身来到大殿的上方,跪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侍女拿来锦纹金丝坐垫上,伸手握住了她枯瘦的手掌。现在仔细的看清了她的容貌,她的白发之中还掺杂着些许的黑发,眼角和脸上的皱纹更像是岁月对她的馈赠,让她显得格外的睿智,有神的眼睛即使失去了光明但还是目光如炬。 她在笑,手掌是温暖无比的,“老身听说皇上前不久新册封了一个美人,却也好奇为何不来长乐宫看看老身。听皇上说是身子有恙,好了吗?” “臣妾已经好了,谢太皇太后的关心。”我谦卑的回答。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又说道,“你这双手有些冰凉冰凉的,现下虽然是立春了,但是外面还是冷的,要多添件衣服。” 她就像是一个老奶奶在对着自己的孙女说话,而说的这些都是平日里的家常。我开始有些疑惑了,莫非是她隐藏得太深还是那些不过都是谣言? “臣妾知道了,多谢太皇太后挂念。” “真是个可人儿,听听着娇滴滴的声音,让老身想起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你这个年纪…在文帝的身边那也是一个水灵温婉的姑娘……来让老身摸摸看…”她说着便伸手来抚摸着我的脸颊,我握着她是手,她手上的经脉清晰可见,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脸颊浮动。 “这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唇…还有玲珑的大眼睛,一定是水汪汪的,这皇上的眼光,还真是没得挑剔…”她笑呵呵的放下了手掌,又开口说道,“叫什么来着…?” “臣妾卫挽吟…”我再一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点头说,“是个好名字啊!卫挽吟…挽吟,真是人如其名。” “太皇太后谬赞了…臣妾的模样远远及不上太皇太后年轻时的万分之一……”她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丫头,不仅长得乖巧,说话也能让老身开心!”她拍了拍我的手,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晓瑶,去内殿梳妆架的木奁里,把那对东珠凤头钗拿过来。” “丫头啊,这对东珠凤头钗是当初老身和文帝也就是彘儿的皇爷爷大婚之时,他赠予我的新婚礼物。我一直舍不得佩戴,如今老了就更用不上了!你这个丫头说话讨我喜欢,这对凤钗就算是老身给你的见面礼了…以后,也要常来这长乐宫陪陪我这个老婆子才好。”她的语气当中包含了许多的无奈,就算别人对她的评价如何,我也只跟着自己的直觉走,至少现在的太皇太后不过就是一个需要人陪的老人,即使是被尊称为太皇太后也会因为别人的淡漠和亲人的离间而内心变得冰冷,我不知道**的生存法则但是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自己的直觉,她待我好,我也会加倍的尊重她。 “太皇太后放心吧,臣妾若是得空就会常来陪您的。臣妾听闻太皇太后喜爱养鸟,臣妾的宫中正好有一只小鹦鹉,这只鹦鹉聪慧可嘉,臣妾只教了它几日便学会了问安。一见到臣妾,就‘叩见娘娘’、‘叩见娘娘’的,太皇太后若是见了,必定会喜欢。”我笑吟吟的说道。 她听到我这么一说,脸上也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哦?还有这么聪明的鸟儿?” “是啊,太皇太后有所不知,这只鹦鹉不仅会说话,还贪吃呢,它若是说了一句话你不给食吃,它就闭嘴不说了…可爱极了。”我连忙补充道。 “你说得倒是让我想见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一样逗人喜欢呢?…若是得空了你就把它带来给老身瞧瞧。”她开玩笑似的说着。 我微微颔首,“太皇太后取笑臣妾了……”侍候在一旁的侍女和太监也都脸上微微的笑着。 她呵呵的笑着,她的笑容很慈祥,就是一个老人单纯的笑容。今日来长乐宫之前的所有紧张焦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我万万没有料到太皇太后竟然是这般好性子的人。 在回殿的路上,水嫣忍不住问我道,“娘娘,咱们宫中明明没有鹦鹉,娘娘为何要对太皇太后说及鹦鹉之事,这…” 我笑着说道,“你不是说过太皇太后喜欢养鸟吗?那就算咱们没有也得有啊…水嫣,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我还记得平阳公主府里那只调皮的鹦鹉,那只鹦鹉是我和屏幽一手调教出来的,聪明极了。身子上的羽毛是纯白色的而头上的则是黄色的,这样的外观也十分的艳丽,我有信心太皇太后一定喜欢。 “不过,这还得需要你帮忙。” “奴婢?”水嫣一脸的迷惑,我点头,“今日下午你就出宫到平阳公主府去,公主府里有一只鹦鹉是我亲手养大的,你对平阳公主就说是我需要的!公主会把鹦鹉交给你的。” 水嫣有些似懂非懂,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是回殿之后写了一份简单的布帛让她交予平阳公主,自然就会明了的。 还记得在公主府的那段时间,我和屏幽在街市上听说这只鹦鹉经过调教会说话便毫不犹豫的买下了,回府之后就开始折腾着,果然这只鹦鹉除了贪吃之外还真是无可挑剔的。美丽的外形和有响亮的声音,十分的惹人喜欢。 第四回 惊梦闻薄怒 水嫣的办事效率十分快速,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我就见到她带着一个竹木的鸟笼子回来了。我连忙迎出殿去,那只鹦鹉见到我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我被她逗得十分的开心,不过这个竹木笼子也实在是委屈它了,若不是怕它胡乱的扑腾,我也不会这么的挂着它了。 水嫣将一包葵花籽交到我的手中说道,“这包葵花籽是平阳公主府里的一个叫做屏幽的侍女交到奴婢是手中的。” “她可曾提起过什么吗?” 水嫣摇头,“那位姑娘只是让奴婢好生的照顾娘娘,其它的什么也没有说。” 我坐在垫上,拿着一支细长的木棍逗弄着那只鹦鹉,还是纯白色的羽毛,水嫣也在一边看得出神了。手里拿着葵花籽在它的面前晃动,它就跟着我开始在笼子里飞腾,“快,说话,说话之后就是你的了……” 水嫣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也从未见过她这么的开心。 “娘娘,这是一只鹦鹉能听懂您说话吗?” “这个你就不懂了…它虽然不懂我的话但是它看得懂我手里的葵花籽啊,它想要葵花籽就必定会说话的。”我耐心的解释着。 它还跟着我的手一起的扑腾,殿里的侍女都忍不住朝几案上投来好奇的目光。“娘娘可真是聪明。” 我笑道,“不是我太聪明,是它太贪吃了!”我这一句话倒是惹得大殿之内的侍女笑出了声,殿内蔓延着一股愉悦的气氛,我的心情也大好。 就在这时,那鹦鹉突然叫道,“挽吟…挽吟,屏幽!” 我睁大了眼睛,水嫣也惊奇的大叫道,“说话了,说话了,真的说话了诶!”大殿内安静了片刻,便开始沸腾起来,没想到它这么的听话,以前在公主府里我和屏幽都要逗弄它很久,它才肯张嘴说话,没想到今日这么给我面子,我哈哈的笑着,给它多喂了几颗葵花籽,“真乖!来,奖励你!” 它坚硬的椽很快就叼走了我手中的葵花籽,就好像谁要和它抢一般。 “来,再来说一句,跟着我说啊!太皇太后金安,来,快说说,太皇太后金安……”我拿着葵花籽继续的诱惑着它,它盯着我的手眼神发光,我忍住笑,又重复了一遍,“太皇太后金安,说啊…说了就再给你吃。” 我用紧张的神情看着它,不料它只是看了我的葵花籽一眼就耷拉下去了,我唤了它很久也未有反应。 “娘娘,不用着急,今日它能开口说话也算成功了,这个还需慢慢来嘛。”水嫣见到我泄气,安慰道。不过她也说得十分的有道理,我点点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逐渐的黑了下来。今天又是这么折腾过去了。正当我起身准备离开时,却听到“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金安…” 天啊,那是它说的吗?我弯下腰,仔细的盯着它,却见到它的嘴一张一合,那明明就是它说的。“太皇太后金安,太皇太后金安…”它还在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它今天给了我太多的惊喜,我抱着竹木鸟笼忍不住蹦跳起来,俨然失去了一个**嫔妃的样子。 水嫣也未注意到我,只是跟着我一起欢喜,这只鹦鹉真是聪慧之极,学得这么的快!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用晚膳时也比平时多吃了一些,水嫣笑我说是那只鹦鹉让我开心,也许是这样的。虽然它只是一只鸟儿,但是却比有些人还值得去珍惜,它可以带给你快乐而有些人却只能在后面算计和谋害。 晚膳之后,带着水嫣来到大殿之外空旷的地院里,悠闲的转悠着,以前我在家的时候,总是喜欢和爸爸妈妈晚饭之后到滨江大桥观赏夜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很幸福。 现在在这深宫里,没有那么的热闹却是满屋子的空洞的寂寞。地院的角落之处都是种的都是山茶花,各种颜色的都有,现在正值春季许许多多的山茶已经开放了,还有许多也都是含苞待放的。一层一层繁茂的花瓣重迭显得雍容华贵,红色的山茶花像是一团燃烧旺盛的烟火,而白色的山茶花更多的是一种淡雅和恬静,也许是夜晚的缘故,上面还带着一些露珠和水汽,碧绿的叶子衬托出花朵的艳丽和娇贵,皇宫里的花多为名贵的品种,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在地院里站了许久,这夜的月亮就那样高高的悬挂在我的眼前,但是好像一半又隐藏在宫殿群中,大风从各个角落吹向我,水嫣拿了一件白色的锦缎云丝披风系在我的肩头,抵御了些许的风寒。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欢喜的心情开始低落,在这样一个地方,我早已失去了我本身的自由,又谈何快乐? 原本以为和刘寄能拥有很多的幸福时光,上天太残忍剥夺了我最后获得的快乐。我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回到范尤晨的身边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有许多的事情用科学也是无法解释的。脑子迷迷糊糊的乱作一团,早已没有先前欣赏美景的心态了,我和刘彻现在的关系就停在那里,不往前也不退后,不过我觉得这样的距离刚刚好,我对他不能说是没有一丝感情,至少心中是有感激的! 他有他作为一个君王的难处,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难处,我不是卫挽吟,虽然我现在在尽力的做她,但是感情这样的事情是谁也勉强不了谁的。我的心早已许给了范尤晨,但是失去了范尤晨我却遇到了刘寄,那个和范尤晨相似的男子,我至今还在默默的思念他,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和刘彻之间,却没有这样的缘分…… “娘娘,夜深了外面湿气太重,还是回去吧。”水嫣在一旁小声的提醒我。 我从刚刚无尽的思绪之中转过来,没想到我竟然思考起刘彻和我之间的事情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去吧,也不早了…” 前殿里一片的灯火,橘黄色的火光给人一种温馨的气氛,但是它现在就是我的家了。 摆放在地上的朱雀也在烛光的照耀之下反射出异常的光,水嫣伺候着我洗漱之后,这才朝内殿缓缓走去。卸下了沉重的头饰和繁冗的妆容,坐在铜镜面前的就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卫挽吟,还是最初的那一副样貌,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多了一丝的沉稳和一丝摸忽不定,有些时候我连自己也无法读得十分的透彻。 干净的眼神清澈如水,浅浅的一笑就是倾国倾城的姿色,披散在香肩乌黑而长长的发丝柔软馨香。就如出水芙蓉一般,但是这样出色的容貌并不是我想要的,就算是一个侍女就算是一个低贱的平民我也认命。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它不能改变我就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盯着镜子里,竟然发起呆来,水嫣为我脱下沉重的外衣,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才觉得自己实在太累了,眼睛竟然有些沉了。内殿的烛火一般不会熄灭,不过前殿的烛火我已经让侍女们一一的熄灭了,水嫣伺候我躺下之后,我让她也休息去了,我不习惯自己睡觉的时候床边还守着人。 伴随着香炉里散出的一阵阵香味,我陷入了深深的梦里。 梦里永远是美好的,这一夜我竟然梦到了和刘寄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在翠华山上共赏海棠,一起跌落山谷,还有那个夜里,在玉堂殿的梅花树下我们载歌载舞,那些快乐的时光,在梦境里竟然这么的不真实,刘寄,你说过的,你不会轻易的爱上一个人,但是你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就不会轻易的放手,难道你真的就这样放弃我了吗?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许下的承诺难道都是泡影吗?不,刘寄,我说过我不会轻易的放弃你,我们之间也不能就这么结束,“不,刘寄,刘寄,不要……” 我惊声尖叫,恍然的睁开眼睛,却见到垂帐的外面竟然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只是心里开始莫名其妙的紧张,颤抖着双手去掀开垂挂在床缘的帷幔和流苏。他就那样站在我的眼前,一动也不动,难道我刚刚梦里的声音他也听见了吗? 我掀开被衾欲行叩拜之礼,她却突然伸手卡住了我的手腕,目光凌厉,“到现在…你还是不能忘记他,是吗?” “陛下,臣妾…臣妾不知陛下在身边……”我颤抖着声音回答,他的手捏得我的手腕开始疼,但是我还是忍住没有吭声。 “我若是不在你身边会怎样?若是在你身边又怎样?朕在你的心里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停留的位置,你从来也未给朕一个好脸色,你还是曾经的那个卫挽吟吗?”我已经感觉到他的盛怒,他这般的对待我,让我伤心至极,我很想告诉他,我根本不是卫挽吟,我根本就不爱你! 但,即使这样的说出口,你还是不会相信我,你也不会理解我,刘彻你我之间原本就没有交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在两个不相交的轨道上各自的脱离?不仅仅是心灵上的疼痛,我开始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跟着难过,眼泪簌簌的留下。 他的笑声凄凉无比,“觉得委屈吗?怨恨朕吗?怨恨朕拆散了你和刘寄的一段美满姻缘?卫挽吟,朕告诉你…”他放开我的手腕,卡住我纤细的脖子,靠近我的耳边像是亲密的细语却说着无比残忍的话,“你和刘寄休想!你欠朕的这笔账,一辈子也还不了!”扔开我,盛怒的拂袖离去,我早已失去了力气,后背狠狠地撞在床缘上,坚硬的实木让我的后背狠狠地疼,但是这样的疼痛远远不及心里的痛苦。 泪水早已弥漫了双眼,内殿里闪烁着的烛火在我的眼里跳跃,盘住双腿将脸深埋进膝盖之间,我不明白他对我到底是爱还是憎恨,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憎恨还是感激?我不能强迫自己去爱他,却也不能欺骗他,这样痛苦而艰难的抉择,让我每一次受伤。夜晚的风,我几乎能听见呼啸而过的声音,也许他只是好意的来看看我,仅此而已但是,我却再一次伤害了他,但是他也深深的伤害了我,他时而的阴沉时而的温柔都不是属于我,而我盼望的不过是真正属于我的爱情。 刘彻,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会有交集,我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而你对于我来说更是一个陌生人,我们原本不会相见相识,即使相识相知也不会有结果…… 第五回 桃花忆旧恩 刘彻自从那日夜里离开之后便再也未到曲台殿,水嫣总是说我,每次皇上来的时候都不争取机会,我笑而不语。 我和他本来就应该这样,这样的距离适合我也适合他,他不见到我便不会生气,我不见到他更不会难过,即使就这样在这深宫之中度过这一生,我也认命了。 和水嫣每日都忙着教鹦鹉说话,它也倒是聪明,似乎知道我的心情不怎么好,每日都会逗我笑,这样日子一长了,曲台殿内的一些侍女和它竟然也熟套起来,一见到人就喊‘太皇太后金安’、‘娘娘千岁’,我说它实在是太过调皮了,但是水嫣说这是动物的天性。想来我承诺给太皇太后的那件事,也不用担心了,现下我和水嫣已经把它调教得很好了,至少那些我教它说的话它都学得象样了…… 这日,瞧见外面的天气不错,还露出了久违的阳光,便想着把它带到长乐宫去给太皇太后瞧瞧。水嫣随我一同前去,带着它一路上还止不住的叫唤呢。长乐宫前殿的太监似乎已经知道我了,微笑的朝大殿内走去,我和水嫣站在外面静静的等候。 “卫美人,太皇太后让您进去。” “有劳公公了…水嫣,我们走吧。”迈步进入殿内,便瞧见了太皇太后端坐在上方,还是不可缺少的礼仪,我叩拜在殿上。 她朝我招手,我示意水嫣带着那只鹦鹉一同前来。 今日,她衣服的色彩十分的淡雅,是米黄色的绸布所制的裙裾,宽大的袖口上方是一条一条黄色的条纹,裙摆的下方是祥云。将她整个都显得祥和了,也没有了上次来见到她的威严。花白的发丝只是简单的在背后挽了一个发髻,两支金质的素色钗子分别插在发间,这样朴素的装扮与这一身米黄色的衣服相称。 “臣妾今日瞧见太皇太后这身衣服,觉得和往日不一样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说道,“哦,哪里不一样了?” “臣妾以为,太皇太后今日衣服的颜色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祥和,更容易让人亲近一些…” “你这个丫头,说话总是别出心裁的。和你在一起,老身都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了。” 我呵呵的笑着,示意水嫣将鹦鹉拿过来,说道,“臣妾今日给太皇太后带了一样好东西……”说着,我握着太皇太后的手在鸟笼上抚摸。她的神色起先是疑惑然后是一丝的欣喜,我料想到她已经猜测出事什么东西了。 “丫头…这,这个东西老身摸着怎么觉得它是个笼子什么类的?”她的眼睛还是盯着一个地方,手指却在鸟笼上不断的抚摸着。 我笑道,“太皇太后圣明,还记得上次臣妾到长乐宫给您请安时提及的那只会说话的鹦鹉吗?” 一听到我这么说,她的眼神里也泛出了光亮,我能看得出她是十分喜欢这只鹦鹉的。 “记得,记得…莫非,这笼子里就是它吗?” “晓瑶,你快过来告诉太皇太后这鹦鹉长什么样…过来看看!”我唤着她身后的侍女,到几案面前来。晓瑶应该是她身边的随侍宫娥,她对晓瑶应该是很信任和依赖的。 晓瑶原本就好奇,一听到我唤她过来,连忙来到几案面前,仔细的看着笼子里的鹦鹉,“太皇太后,这只鹦鹉可漂亮了,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一只鸟儿…” “哦?快说给老身听听。” “全身是纯白色的羽毛,但是头部却是黄色的羽毛,在这白色之中显得格外的耀眼…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可爱极了!”晓瑶也是满心欢喜,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了。 “是吗…只可惜老身看不见了…这个小东西一定灵气得很呢。”她的手摩挲着鸟笼,感叹道。 我接过水嫣手中的葵花籽,在鹦鹉的面前晃动着,这个小东西自从进了大殿之后就异常的安静,没想到这也吓到它了。 “来,快给太皇太后请安…说‘太皇太后金安’,说…”我唬弄着它,希望它今日给我一个面子才好。 水嫣也在一旁紧张的看着我,我给它喂食了葵花籽,它一直在笼子里扑腾,却没有半点说话的迹象,“快给说‘太皇太后金安’,来,说了就给你……”那最具有诱惑力的葵花籽在它小小的眼睛面前晃,我相信它一定抵制不住这个诱惑的。整个殿上都很安静,我看着它的嘴一张一张的,“来,说‘太皇太后金安’。”我又教了一遍,终于它张合的嘴里发出了尖细的声音,“太皇太后金安,太皇太后金安……”样子格外的欢快。 我欣慰的笑了,这个小可爱真是没有让我失望。 “太皇太后…鹦鹉说话了,鹦鹉真的说话了……”晓瑶惊声叫道,你模样就像水嫣第一次听见一样。 太皇太后的也不可置信的抱起了鸟笼子,一声声‘太皇太后金安’在大殿之上响起,它也在笼子里飞腾一刻也没有停歇。“丫头,老身没有听错吧?” “是,您没有听错,这确是鹦鹉在说话,它在向您问安呢…”我乐呵呵的回答着,晓瑶和水嫣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大殿上也开始沸腾起来。 太皇太后微微的失神,也哈哈大笑,“这个小东西还真是开口说话了…你们听,它还给老身请安呢!这多有趣啊,丫头啊,你这个鹦鹉真是比得上老身养的一百只鸟儿啊,哈哈哈…”她开心的说笑着,大殿之上也是欢快的气氛。 “哟,这是什么事儿让老太太这么高兴啊?”大殿的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我注视着大殿的门外,进殿的正是馆陶长公主和皇后陈阿娇。馆陶长公主一脸的喜色,插在发丝间的翡翠玉簪透过殿外的阳光显出透亮的光辉,拽地的长裙和摇曳的身姿倒是不减当年的妩媚。陈皇后脸上没有多少的笑容,浅黄色的百褶裙摆逶迤在后方,宛若莲花盛开,束在腰间的封带则是用金线缝制成的,一针一线都看得很清晰,脸上抹了淡红色的胭脂,黛眉让她整个妆容画龙点睛,夜明珠耳铛在走路的过程中晃荡,无限的华贵。 “馆陶来了?”太皇太后放下鸟笼,问道。 “儿臣和娇娇来看您了…不远处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让老太太这么高兴呢。”刘嫖嬉笑着来到大殿之上,我连忙起身,叩拜在地上,“臣妾参见长公主,参见皇后娘娘!”刘嫖弯腰伸手扶起了我,我闻到她身上浓郁的玫瑰花香的味道。 “多谢长公主。”她上下的打量我之后又坐到太皇太后的身边说道,“母后,这便是皇上新册封的美人吗?” “是啊,这个丫头不仅长得灵巧,嘴巴也甜。你瞧瞧,今日又给老身带了这么一个新鲜玩意儿。”她拍了拍放在几案上的鸟笼,笑着说道,“丫头,快过来,教它说说话,让长公主见识见识。”我躬身来到她的身侧。 陈皇后的脸上呈现出一丝的不悦,我虽然不想惹怒她但是太皇太后的命令也不能违抗,接过水嫣手里的葵花籽,我开始逗弄着它。它此刻格外的兴奋,一直在笼子里左蹦右跳的,小巧的圆眼在转动,一下子就叼走了我手指的葵花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说‘娘娘千岁,娘娘千岁’。” “娘娘千岁,娘娘千岁,参见娘娘,娘娘千岁……”一声又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从它的嘴里传出,我欣喜的笑着。 刘嫖也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它,没想到它竟然还真的会说话。“我这可是头一次见到说话的鸟儿…老太太,这卫美人也算得上是有心了。” 太皇太后点头,“可不是,和这丫头说话就是开心。” 陈皇后嘟哝着嘴说道,“不就是一只破鸟吗?有什么稀奇的,长安的大街上到处都是!”说罢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无奈的低下了头。 刘嫖转过头责骂她道,“你懂什么,这是卫美人对你外婆的一番心意,我也从未见你送过什么?你还不快给我住嘴!” “你啊,也不要对阿娇太凶了,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孩子说错话还是难免的…”太皇太后疼爱陈皇后这是无可置疑的,所以就算陈阿娇对她没有什么好的没有关心,她也只是出于一个外婆对自己的孙女的疼爱。 馆陶公主转过话题,对我说道,“我还记得上次在除夕晚宴上见过你…你就是平阳府上的侍女,是吗?” “回长公主的话,臣妾正是。” “那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呢,都在做什么?”她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但是却不敢有半点的欺瞒,说不定她也许会暗中的调查我。“臣妾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亲,二个姐姐和二个兄弟。母亲自己经营了一家裁衣的小店铺,弟弟在马场里喂马,两个姐姐都在平阳公主府里侍候着。” 她满意的点点头,“你母亲也算不容易了……” 太皇太后突然挣扎着起身,我连忙伸手搀扶着她,“既然来了这么多人,不妨出去走走。现下这个季节,院子里的许多花都开了。丫头,你这只鸟儿,权当是送给老身的礼物了。” “只要太皇太后喜欢就好。”我谦卑的答道。 水嫣跟随在我的身后,晓瑶也在另一边搀扶着太皇太后。长乐宫的宫殿群虽然没有未央宫多,但是这些花园的景致也是不差的,出了前殿往右走便经过了一处水池,这个水池虽然没有未央宫的沧池大,但是里面还是布置了亭台楼阁假山,一座小桥精致的水桥横跨在蜿蜒而下的溪流,时不时的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让人神清气爽。花园里一些桃花树已经等不急开起了小小的花朵,粉色的一大片,有些散落在地上的粉色花瓣被一阵风卷起飘落在溪流当中,顺着澄澈的溪水而下,那淡粉色的花色远看就像是樱花那样。 “这桃花开得真好,母后,儿臣仿佛闻到了一阵阵的桃花香味了。”刘嫖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忍不住感叹。 我微笑着看着从桃树飘落的花瓣,说道,“是啊,太皇太后这粉色的花瓣柔软至极,一片一片的淡粉色就好像是处于一片梦境。还有这潺潺的流水,您听到这流水的声音了吗?哗哗的声音多么的欢快啊……” “这么美丽的景色,只可惜老身已经看不到了。哎……” 我笑着说道,“这缤纷的颜色固然美丽,但是也有凋谢枯萎的一天,您看不到今日的美景但是您的脑中会停留下这美好的一个画面,即使是眼前的美景凋零在您的心里永远都是美的。”我松开了搀扶着她的手,来到桃花树下,伸出手接过飘洒而下的桃花花瓣,那样轻盈的落在我的手心,“太皇太后,您快感受一下,这是桃花的花瓣,多么的轻盈,还带着香味。”我把花瓣放入她的掌心。 她含笑接过花瓣,捧在手心,那样沉迷的神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也许,这样美好的桃花瓣,这么美好的景致,让她想起许多过去,许多青春时候的幸福时光。 “想象着这一大片的桃花林,老身就回想起在文帝身边的那些日子。当他还不是大汉皇帝的时候,我们在代国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我记忆最深的,那是一个晚上就在溪边的那片桃花林,跳了一曲舞蹈。洒落的桃花瓣就像是花瓣雨飘散在天际,我用自己出色的舞技博得了他的一笑。那个时候啊,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我能想象她和刘恒之间坚贞的爱情,我也相信在她的记忆里也残留了许多磨灭不掉的痕迹。 那些爱情的回忆,就像是一朵朵每个季节都会绽放的花朵,在不同的时刻带给你不同的感受。你能感受到它的温存,就像是每个夜里带你追忆曾经的似水年华,我们也许曾经因为太过匆忙,也许有很多的不顾一屑,但是走过生命的每段旅程总有那么一些人或事,遗留在心间不能忘记。这些不能忘记的,就是我们最想珍惜最想重温的…… 第六回 执子动心波 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宫里四处都已经张罗起来,太常已经将各宫各殿所需要布置的礼彩分配下来,由太监送达至各宫各殿。至于礼彩则是根据各宫主人的身份等级来配制,我不过是刘彻册封的美人,曲台殿也不过是**众多大殿的一个小小的宫殿,所以礼彩也不如其它殿了。但,我觉得这样挺好,素净些让心也安静。 不过这些礼彩都十分的红火,大红色纱罩羊角灯笼,还有民间的剪纸艺术各式各样的形状都有,轻薄的红绸丝来装饰大殿的金柱,但是这么多的红色丝绸这样单调的装饰在殿上,我也觉得十分的不搭调。 遂和水嫣将红绸挽成一朵好看的牡丹花的形状,这也不过是简单的手艺,但是水嫣却一直的夸赞我心灵手巧。没想到,我在二十一世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上班族,来到了这汉朝竟然还变成了心灵手巧的人了,女红还是会一些,在公主府和二姐学的,至于写字读书在现代也许还行,但是到了这个地方,我觉得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文盲,一些困难的字我就无法辨认了,这一点让我非常的自卑,我想我夏心妍在二十一世纪也能算是一个知识女性吧!只叹世事无常啊! “娘娘,您看看,这张剪纸到底应该贴哪儿呢?”水嫣拿着剪纸,在大殿之内转悠,我刚刚布置好殿门处的灯笼,就听到水嫣的声音。 那上面的图案是一对浮在水池上的鸳鸯,剪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这样的图案,我是十分避讳的,在前殿自然是不适合贴上,只得对她说道,“就贴在内殿的床榻旁边的墙壁上吧。” 水嫣羞红了脸,在古代这样的图案确实是十分的忌讳的,更何况水嫣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女子。 如果把这四朵挽好的红绸花装点在大殿上的四根金柱上面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一进到大殿便会见到这四朵盘旋在金柱上火红的花朵,不仅仅显得雍容华贵而且更是别具心裁。 “水嫣,快来看看,这样挂着合适吗?”我朝内殿唤道。 “初珍,你再往右边来一些,好像有些歪了…水嫣,你快过来看看。”我转过身朝她招手。 “是啊,还往右边一些…对对,右边。好了,正好呢,娘娘,您看看……” 刚刚挂在上面的红色绸花和金色的柱子正好形成色彩上面的刺激,我觉得甚是好看。 “水嫣,你觉得好看吗?” 她原本就称赞我的这个主意,现在成果已经出来了,更是欣喜,“娘娘,奴婢觉得娘娘的这个主意真是新奇!而且这色彩上面也很鲜艳。” 我点头,让初珍又把剩下的挂了上去,不过整体的效果更加的明显,我来到大殿的门外仔细的观望,远远看去就像是火红的牡丹花开在大殿的正中央,也适合元宵节的气氛。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脱去了往日的沉静和肃穆,更活泼一些了,这样才符合我的。 忙活了整整了两天,我和侍女们才将整个大殿完全的装饰好了,用了晚膳也在没有力气出殿去赏夜景,只是让水嫣伺候着洗漱便上了床榻。虽然疲倦但是困意也未完全的袭来,便让水嫣在书架上帮我取来《诗经》,这还是我那日闲来无聊在书架上翻了许久才找到的,粗略的看了一下,虽然有一些复杂的字不会读但是我学过诗经还是能背诵的。 接过冰凉的竹简,打开一卷,在摇曳的烛光下仔细的阅读起来,水嫣就陪我这样呆着,她坐在几案旁边。 还记得在学习诗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邶风里面的《击鼓》,那样的爱情才是让我真正向往和羡慕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超多好看小说]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无论聚散与死活,曾发誓对你说,拉着你手紧紧握,白头到老与你过。叹息与你久离别,再难与你来会面;叹息相隔太遥远,不能实现那誓约。这样的话语太过熟悉,是谁曾经在我的耳边对我许下过这样的承诺,是谁说过他爱上了就不会轻易的放手?我愿意和对的人相守到白头,我愿意放弃所有不顾一切跟随在你的身边,就算再怎么分离,就算再远的距离,我也不会忘记你带给我的那些回忆。 我觉得这是一种古老而坚定的承诺,是浪漫而美丽的传说。执手之后千山万水变得短暂,执手之后你会觉得世上所有的恩怨情仇在你的世界里已经烟消云散!感受着彼此的痛苦欢喜,每一刻的焦虑、每一刻的幸福、每一刻的无奈、每一刻的思念,被紧握在指间,流转在心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生死两忘!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感觉应该是两个人可以站在一起看潮起潮落,看月缺月圆,这应该是一种亘古不变的感觉,经过岁月的见证和时间的洗礼。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个人觉得孤独悲伤绝望之时,对彼此的安慰,只是淡淡的一个眼神和一个简单的拥抱,就可以宽慰你的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就是忘却了世界忘却了时间,沉浸在你们美好的世界里面,没有丑恶没有伤悲,一个单纯时刻充满阳光和花香的世界。 忘记了一切的痛苦和曾经经历的磨难,以后的日子我们风雨相依,不畏惧不害怕,风风雨雨我也坚定不移的在你的身旁,在一个你转身就能见到彼此的地方,那样的距离不会很远但是也不会太近,我能感受到你掌心的温度和你脸颊的笑意,足矣! 这才是我对这一句话的真正理解!想到这里,我不仅潸然泪下,但是这些曾经和我那么近,我却未好好的珍惜,现在它远在我看不见的天边,我想触摸到它的一丝幻影却抓到的是一把的空气。手里的竹简被我的泪水浸湿,上面的墨迹晕染开来,透露出无限的凄凉。 水嫣在几案上打起盹来,我担心她受凉了,便唤道,“水嫣?水嫣?” 她突然惊醒,用惺忪的眼睛看着我,我笑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我手里的书卷,小心翼翼的放在书架上,说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啊?可能是最近天气闹的,春季来了,眼睛难免有些不舒服,就用手揉了揉。没事,你快去睡吧。”我朝她露出了笑容。 她半信半疑,还是点头,又替我掖好被子之后,退了出去。 我侧身看着贴在床榻墙边的那副鸳鸯剪纸,心里那一波一波的难过渐渐的平复,闭上眼,等待另外一个日子。 上元节是在建章宫设宴,我听水嫣说,建章宫虽然没有未央宫和长乐宫大,但是却是景色最美的地方。那里面有皇宫里最大的太液池,对于太液池的记忆我倒是很深刻,看过一些方面的记载,是形容池水漫漫而且水面十分宽广才取得这个名称。 水嫣说,今日是个大场面,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的嫔妃、皇上诸位皇亲贵戚都会前来参加,总是比除夕夜还繁盛。但是,这样繁盛的聚会,让我也十分的遭殃,水嫣已经给我整理妆容发饰还有衣着有好几个时辰了,我觉得自己坐在镜子面前身子都变得僵硬了。 她是个做事儿极为认真的丫头,所以才把我装扮得如此的华丽。我看着镜子前面的自己几乎都有些认不出了,如果说卫挽吟卸去妆容之后是清丽那么上妆之后更是娇媚动人的,特别是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灵灵闪闪的。点点樱唇,水嫣给我涂上的是上次陈皇后赠予我的胭脂,果然与平时的胭脂不同,这粉质十分的细腻并且还带着甜甜的花香,涂抹在自己的脸颊我还能隐隐的闻到一股淡香。 不过,我最为满意的还是自己这一身的衣着,全身一深绿色为主,裙裾迤逦的下方是一朵朵绽放极致的菡萏,外罩的青烟薄纱丝绦盈盈欲动,飘渺无比,腰封也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小小菡萏,整个人不失妩媚和华丽而且还十分的轻盈和翩跹。水嫣又细细的打量了我好几遍,才点头。 眼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我对她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若是迟到了可不好。” 她点头,又唤来一群侍女跟在我的身后。一群人才出了曲台殿,朝建章宫走去。 一路上形色匆匆的侍女和太监倒是不少,平日暗淡的宫中今日灯火点点煞是好看。有许多的皇亲贵戚我也从未见过面,若是遇到了也只能含笑点头示意。 进了建章宫的正门圆阙门之后,又是一层宫墙的包围,不过水嫣说的没错,建章宫和其它的宫殿确实不同,宫殿的屋顶上有铜制的凤凰,高大约有五尺,并且用黄金作为装饰,下还有转枢,可随风转动。在璧门的北面,起自圆阙门,它的左边有别凤阙,右边有井干楼。进圆阙门内之后,最后才到达建在高台上的建章前殿,气魄十分雄伟。 宫城中还分布众多不同组合的殿堂建筑。璧门的西面有神明台,上面有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承接雨露。另外建章宫还有一大特色,那就是它跨城筑有飞阁辇道,可从未央宫直至建章宫。也就是说建章宫和未央宫其实是相连的,上面建筑了许多横跨两殿的飞阁,而飞阁下面是长长的辇道,如此辉煌气魄宏伟的建筑物我不得不叹服西汉王朝空前的繁盛! 第七回 欢聚上元夜 建章宫的前殿的装饰更显柔美些,我今日来得也算早了,大殿上侍女和太监都在忙碌着,含笑进了前殿,环视了一圈,却见到了端坐在垫上的平阳公主。(.无弹窗广告)她的神色看上去憔悴了几分,我们的眼神交汇到了一起,她对我微笑,两个深深的酒窝印在两颊,我也笑在水嫣的搀扶之下才坐下。 很想前去与她说话,却碍于殿上人太多,也不敢做此举动。 大殿的正上方设了三个位置,想必就是皇上、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位置了。御座之后摆放的是一副长长的围屏,由十二张单屏连制而成。上面的纹饰虽然华贵却也并不复杂,紫檀木的围屏上雕刻着一些景秀的风致。 围屏的后方则是我上次已经见识过的宫廷乐队,琵琶、箜篌、筝、萧、笛还有汉代最典型的乐器埙混杂在一起,筝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脆和幽雅。但我觉得萧的乐声和筝的声音更相称一些,一个出音脆亮而另外一个则是空旷悠远,是刚与柔的并济。 殿上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王室宗亲,当然,我也见到了陈皇后和王夫人,两个各有千秋。 我发觉陈皇后似乎偏爱红色,今日又是一身大红喜色的里衣,外复一层淡红色的薄罩,艳色的腰带长垂于地。裙裾的颜色和上次没有什么大的出入,但是上面绣的纹案完全不同,她也是以花为主,但是和我不同的是,她上面的牡丹比我的荷花更加的雍容华贵。 我淡淡的笑了笑,水嫣似乎也瞧见了,在我身后小声的说道,“娘娘,奴婢瞧见皇后娘娘那衣服竟然也是以花饰为主,这真是凑巧了……” “不过是题材相同而已,不碍事。皇后娘娘的牡丹衬出了她的尊贵气质。”我淡淡的说道。 王美人也入座,和我对视一眼之后又才开始微笑。我自然是礼敬回去了。她打扮得更加的妖艳,眼角狭长的淡粉色眼影,将整个眼睛都拉长,‘酒晕妆’在脸上更是凸显无疑。不过,她这样的浓妆我还是不喜欢,虽然妖艳但是却少了应有的恬静。 大殿让热闹起来,一些皇子和诸地的王侯也都入殿。正当我端起茶杯欲掩袖小饮时,却见到了大殿门口之处的那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却有些失神,那是他吗? 上元节,我应该早一些想到的啊,上元节诸地封王的王侯都被邀请入宫来参加晚宴,也许是上一次的事情,让我害怕,让我再也不敢想象此事。今日,他竟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淡紫色的长袍上面是方格的纹饰,他一向淡雅今日的这身着装也将他匀称的身材比例显了出来,坐在离我较远的地方,我的目光有所收敛,上一次入宫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而这一次我是宫中的嫔妃,若是这样盯着他看必定会让人怀疑。 正当我想着,殿外响起一名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我双手齐眉叩拜在地上,大殿上响起一阵叩拜的声音。 刘彻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也入殿,正上方是刘彻,而左右则是端坐着太皇太后窦氏和皇太后王氏。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太后,我以前读过她不少的资料,却对她十分的佩服,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子竟然还能让景帝对她宠爱有加,除了必备的美貌之外我欣赏得更多的是她的智慧,懂得何时出手何时收手,以退为进善于把握时机而取得成功的女人。但是她比我想象当中要严肃,给人一种距离感,她和窦太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明黄色的外袍和白色的曲裾套在里面,朱雀腾云的图案恰到好处将她衬托的尊贵,发丝之间也没有太多的发饰,很素。依稀能见到她年轻时的美貌,而现在她也不过四十多岁,却还是风韵犹存。 “今日乃是元宵佳节,请各位叔王伯王、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前来就是一家团聚。民间一家团聚在皇室也如此,今日特请来祖母和母后与各位相聚,一年也就见这一次的上元佳节,还请大家不要拘谨。朕今日与大家不醉不休了……”刘彻掩袖仰头饮下了这杯酒。 太皇太后也笑着说道,“今日在座的各位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啊,就应该饮得畅快。皇上都已经说了,老身也先干为敬了。” “臣等恭敬皇上,恭敬太皇太后。”大家纷纷举杯,好不热闹。 之后,便是歌舞欣赏,今日的歌舞竟然是汉高祖刘邦那首著名的《大风歌》,舞姬们的舞衣也和平日里不同,都是束身和束腿的短袖舞衣,显得更加的精炼而不是缠绵和婉转。 一阵阵厚重的歌声萦绕在大殿上方,“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而后面的配乐也和这首诗的内容相称。 这首《大风歌》正是刘邦在战胜项羽后,成了大汉朝的开国皇帝。这当然使他兴奋、欢乐、踌躇满志,但在内心深处却隐藏着深刻的恐惧和悲哀而这首《大风歌》就生动地显示出他的矛盾的心情。他能得以战胜项羽,是依靠许多支部队的协同作战的。而这些部队,有的是他的盟军,原本就没有所属关系;有的虽然是他的部下,但由于在战争中实力迅速增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若是在项羽失败之后,这些实力渐强的部下联盟起来反抗他,他是完全无法对应的。因此,在他登上帝位的同时,他却不得不把几支主要部队的首领封为王,让他们各自统领一片广大的地区;然后再以各个击破的策略把他们陆续消灭。这不得不说明了汉高祖刘邦的深谋远虑之策,是很睿智的。 一曲舞毕,又是一段分外柔美的舞蹈,舞姬的舞衣则是宽大的长袖,这类舞蹈俗称‘长袖舞’,长袖舞的核心就是腰肢的柔软加上手指的灵活和脚上步伐的轻盈。手上的长袖一定要用力但是又要恰到好处,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们采用的是前俯后仰的舞腰技巧,这样的技巧能将身体柔美的曲线凸显,更加的婀娜多姿。这些我都还是跟着大姐在公主府里学过的,我还记得自己苦练舞蹈的那段日子,虽然很累但是发现自己愈渐灵活的腰肢和手腕难免还是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大殿上面的王公贵族都格外的开心,而端坐在上方的刘彻也都和大臣们畅饮。我想来也有许久未见到他,自从上次在曲台殿他生气的离去之后,我就再也未见过他。我想他心里一定是怨恨我的,今日他穿的是一件青色的冕服,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他自然是应该时刻彰显着自己是大汉朝天子的身份,这也无可厚非的。但是他今日却没有束着鹊尾冠,只是简单的用黄色的发冠盖住头顶的发髻,格外精干。 水嫣在我身后悄悄的说道,“娘娘,奴婢见那胶东王的眼神一直在娘娘的身上流转,真是奇怪了……” 我听到了她的话连忙转过头,却和他炽热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只是一直盯着我看,眼神里各种感情都包含着,我一想到自己上次连累他下狱,差点丢失了王位心里就过意不去。 但是,他似乎丝毫没有怨恨的意思,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神情,是无尽的思念,是愧疚,是无奈还是深深的爱意?我早已分不清,心里卷起一阵阵的巨浪狂涛。他这样赤裸裸的盯着我看,总会被人注意的,殿上这么多双眼睛,我害怕,就像上次那样,刘彻的手段我不是没有见识过,所以才会恐惧。 我朝他摇头,示意他将目光转开,他似乎理会了我的意思,微微笑着看向了殿上的舞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无意中掠到刘彻,他的神色微微变化却又继续端起酒杯饮酒。 几曲舞蹈完毕,便是最精彩的舞龙,这一向是元宵节的传统,直到现代这个也还是在进行的。不过舞龙的也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太监,早前我就听水嫣说起过,这宫里的元宵节虽然没有民间的热闹,但是最精彩的就是舞龙。这个节目都吸引住了大家的眼球,建章宫的前殿很大,所以有足够的空间来舞龙,那是一条被装饰的极其华丽的龙,明黄色的龙鳞,上面还有一些彩绘。长长的龙须活灵活现,而前面舞龙头的则是跟随着龙珠在不停的转动,看着很简单,要做得精彩灵动却是很困难的。 殿上的人都忍不住喝彩,几日我只是少许了饮了一些酒,而脸颊却红润起来,有些微烫。这宴会也持续了好几个时辰,料想现在的时间也不早了,恐怕晚宴就要结束了。我和刘寄在此次的短暂重逢之后却没有说话的机会,我忍不住朝他看去,他虽然在饮酒但是脸上的不快我能感受得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和他之间注定有缘但是却无份,上天给了我们相识相知的机会却没有给我们在一起的机会。 最后,晚宴在一片喧哗声当中结束,恭送了皇上、皇后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之后,诸位王侯贵族才逐渐的散场,我本想上前与他说话,但是却碍于人多眼杂,况且王夫人还未离去而平阳公主也未离去。 “挽吟…” 那是平阳公主在唤我,我驻足,她款款上前笑道,“近来在宫中还习惯吗?” “多谢公主关心,挽吟已经逐渐的习惯了。” 她的酒窝印在脸颊,我想起大姐和二姐来,尤其是二姐,她还怀着孕,不知道被公主发现了没。“公主,大姐和二姐都还好吗?” “都好。只不过,少儿她……”她的脸色有变,我的心开始莫名其妙的紧张。 “二姐怎么了?”我惊声问道。 她轻声的说道,“少儿怀孕了…我问过他孩子的父亲,但是她执意不说。我也不忍心,便让她回家好好养胎了。” 长长的缓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二姐还出了什么事,不过她不告诉平阳公主那个男人也不过是出于爱而已,我是理解她的。 “多谢公主的照顾了,公主对卫家的恩情,挽吟不敢相忘。” “我知道,深宫中有许多的不如意,你也不必在放在心上,皇上待你如何?”她拉着我的手问道。 “陛下待我很好,公主不用担忧。” 她点头说道,“你也要学着保护自己,在宫中不必在公主府,事事都的小心谨慎,要步步为营才是。”她拍了拍我的手,也许是见惯了深宫里面的争斗,她说的话也就是在暗示我要懂得**的生存法则,要懂得如何巧用心机,我只得点头。 “你明白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快些回去吧,我也该回府了!”她嘱咐着我。 我侧身说道,“公主慢走,挽吟就不送了。”看着她渐远的身影,我才转向大殿之内,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一抹淡紫色的身影了,我的心里没由的一阵空洞,难道我们之间又是这样的错过了吗? 第八回 元夜初承欢 心里有些阴沉,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摸,这样一种感觉让我身子有些无力,水嫣在前方为我掌灯,时不时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怪怪的。我不知道她在暗自的猜测些什么,也没有心情去和她开玩笑说话。一路上沉默着,便回到了曲台殿。 水嫣见到我的心情不太好,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伺候着我洗漱。只是此刻我哪里还能安然的入睡?遂对她说我想一个静静,都遣退了侍女。 空旷的殿上只剩我只身一人,席地坐在冰凉的殿台上,眼里是无尽的凄凉。没想到上天给了我短暂的欢愉之后,却又带给我无尽的失望。也许是我太过贪心,也许是我还不能学会忘记和平淡,但是他就那样出现在我的面前转瞬却不见了踪迹,心里那样的落空,却真正的承受不住。 摇曳的烛火在我的眼里变得模糊,不知不觉双眼竟然布满了泪水,正当我凄凉绝望之时,却见到从内殿闪出一抹身影,是我太过难过所产生的幻觉。还是泪水遍布了我的眼睛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那淡紫色的身影朝我走来,我见到他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挽吟…你怎么哭了?” 他的声音浅浅的,就像是梦中的呓语。但他每靠近我一步,都能强烈的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温热的气息。 这似梦非梦的境界,让我忍不住起身,朝他走去,他微笑的伸出手拉住我的素手,掌心传给我的温度告诉我,这并不是梦,它就是真的! “刘寄…是你吗?我这是在做梦吗?”声音有些发颤。 他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是真的,你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我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我紧紧的抱住他坚实的后背,一刻也不想松开,天知道我是多么的思念他! “那是因为你太想念我了,傻姑娘。”他笑道,又继续说,“就像此刻把你拥进我的怀里一样,我也觉得很不真实…挽吟,我太想你了,我时时刻刻想抱你,想吻你,想见到你,我已经快想疯了!那噬骨的思念就像是没有解药的毒,在我的身体各处蔓延,我无法抑制它们疯狂的生长,我只知道我必须见你,我必须这样抱着你。” 他的话让我潸然泪下,眼泪顺着脸颊浸湿了他的外袍,带着哭腔说道,“我又何尝不是…我几乎夜夜都能梦到你,我们过去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在翠华山上观赏海棠,在玉堂殿前听着你讲诉那段心酸的故事,我不曾遗忘过你,一闭上眼就是你的样子你的声音,我克制自己不去想你,但是却更加的厉害…你说过,你不会轻易的爱上一个人,我在想你既然爱上了我,又怎么会轻易的忘记我?刘寄,我不后悔自己为你做的点点滴滴!我前几日读到了诗经里的《击鼓》,也忍不住想起你,对你的爱意,我想自己是无法割舍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知道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许诺,挽吟,若是后悔,那便是我没有早些遇见你…”他同样是泪眼朦胧,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彼此的心也紧贴在一起。 寂静的大殿之上,我听见自己抽泣的声音,和刘寄沉稳有力的心跳此起彼伏。 “若是早些遇见,那又能如何呢,十二弟?”大殿上的殿门突然敞开,我见到了刘彻,他孤寂冷清的身影在殿门,看着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破裂,松开刘寄,此时此刻耳边竟然响起了一阵轰鸣之声,此次是在劫难逃了! 跪拜在地上,刘彻缓缓的迈步朝我们走来,遂睥睨了刘寄一眼道,“这就是你对我许下的承诺吗?”他冰冷彻骨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犹如一刀一刀割裂我破碎的心。 刘寄也未跪拜,只是淡淡的说道,“皇兄难道不懂什么叫做情到深处难自控吗?我与挽吟本就暗定终身,不过是你,拆散了我们!”刘寄开始震怒,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刘彻突然大笑,“暗定终身?如此说来,朕与挽吟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挽吟,是吗?”他弯下腰反问着我,深邃乌黑的双眸有些愠怒还有些厉色。 “臣妾…臣妾不知,之前已经失去了记忆,陛下是知道的。”我颤巍着开口。 “不知也好,记得也罢,你现在既已是朕亲自册封的美人,就已经是朕的女人…今日竟和朕的亲弟弟在这里搂抱,是朕忽略了你还是你故意秽乱宫闱?”他的声音威严得不容置疑,我多次为了刘寄而惹怒他,早已知晓今日他不会再放过我了。 “臣妾不爱陛下,这件事陛下早就知道。不过是陛下威逼臣妾就范而已…陛下难道忘记在未央宫大雨的那个夜晚了?”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不再有什么顾忌了。 他没有料想我会这样的回答他,有些微微的失神了。 刘寄看着他并未说话,缓缓开口道,“皇兄若是还顾念曾经的兄弟情谊,就请皇兄成全我们。” 刘寄的这句话刚刚落下,大殿上便想起刘彻狂妄的笑声,他的眼眸里是被伤得体无完肤的自尊和一个帝王的骄傲。我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耐性,一次又一次的惹怒他,今日跪在他面前的一个他最爱的女子,一个是他最亲的弟弟,都双双的背叛了他,他的笑声逐渐的变小,我听得出他声音中的凄凉,但是却无可奈何。 “成全?十二弟,你把朕的威严置于何处?挽吟,你又把朕对你的一片真心又置于何处?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朕的耐性,你是否以为朕不会对你怎么样,所以才这样的践踏朕的一片心意?”他的语气变得平淡,一瞬间感情的波动,我的心竟然有些疼了。 如果没有范尤晨,如果没有刘寄,我会接受你对我的好,但是,我的心只有那么大,再也不能容得下其它的人了! 刘彻,我不是你爱着的卫挽吟,不是你从小青梅竹马的卫挽吟,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而已,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陛下,臣妾从来也未践踏过你的真心,臣妾每一次的拒绝,只是因为臣妾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人了…陛下若是怜惜臣妾,就成全了臣妾。”我流着泪叩拜在他的面前。 “看来你已经忘了朕与你说过的话了…你和刘寄休想!除非朕死了,否则你休想!来人,将胶东王押到廷尉府问话!” 殿外的侍卫快步的来到殿内,刘寄竟然还对我微笑,我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的疼过,即使是在失去了范尤晨之后,我也未这么的疼痛,几欲痛哭出声,“陛下,陛下不要…求陛下不要!”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却也还是无济于事。 见到刘寄已经消失在我的眼前,前一刻幸福还降临在我的身上,但是后一秒的痛哭却加倍的偿还在我的身上,上天,你为什么要这么的折磨我? “朕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好好珍惜……”他在我的耳边低声呢喃。 我抬头,那样的目光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怨恨、薄凉、无助、哀痛?“刘彻…你的心里爱的不过是这副容貌,这副身体,你的喜欢让我觉得世间的爱情都变得丑陋不堪!你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你在乎的不过是你作为帝王不可侵犯的尊严,你在乎的不过是你那可怜的自尊而已!” 他也许从未料到,我会在这样的情景直唤他的名字,也许他还会认为我会臣服在他的脚下,拼命的求他…但是他错了! 他的悲痛流转在眼里,过了半晌才开口,“难道朕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陛下是这样的人,莫非自己还不了解,还要臣妾来告知?”我的每一句话都足以刺痛他的心,我的心疼得难以言语,却将痛苦翻倍的加注于他的身上。 “至此,我也再无话可说…原来一直在你的心里朕是这样一个暴戾不堪的形象?既然这样,朕还顾忌什么?你是朕的女人,就永远都是,让朕成全你和刘寄?想都别想!”他粗鲁的将我横抱起身朝内殿走去,双手在他的胸前开始拼命的挣扎,他的长袖一挥,内殿里闪耀的烛火瞬间熄灭,我的心也跟着撕碎…… “堂堂的大汉皇帝竟也沦落到要强迫一个不爱无心的女子么?”我在床榻之上奋力的挣扎,厉声说道。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此刻的面容,却听到自己心碎一地的声音。 “你不是想救他吗?”他伸手擒住我的脖子,冰凉沁骨,寒声的问道。 手开始冰凉,无力的停止了挣扎,他是君王,我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没有和他抗衡的能力。一层一层剥去了我的襦裙,温热的唇落在我的耳垂,随即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细密的吻,眉宇之间,脖颈之间…… 抓紧了身下的床褥,身子无比僵硬,泪水却止不住的浸湿了软枕。心里涌起一阵巨浪却又瞬间的平静,之后一阵的疼痛和凄凉袭卷而来。 我明白,他要的就是我这样乖乖的臣服于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上! 月色凉如水,元宵节是这一年第一个月圆之夜,银色的月光一泻千里,流转在窗棂之间,透过缝隙照耀在床榻旁边的墙壁,我竟然见到那张贴在墙壁上的鸳鸯剪纸,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却发现它红得快要淌出血泪来,原来,这一切是冥冥注定的…… 我也只能无力的承受他加注在我身体上的痛苦,只希望他能记得自己的话,放了刘寄。 过了今夜,我对他有的,不过是浸入骨髓的恨意,那一丝残留在心间的感激也荡然无存,是你逼我的,刘彻,你本不是我的良人,却执手不肯放,屡次的苦苦相逼。 我不愿意我们走到如今的地步,却不得不这样,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一滴泪悄然滑落! 第九回 字字犹乱心 他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并不知道,醒来只是见到水嫣红红的双眼在床榻前守着我。我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想扭转过身子,却觉得身体百般的疼痛,就像被谁狠狠地撕扯过,裂开却不能愈合。 也许这是刘彻带给我永恒的伤口,我今生也不会忘记。 “娘娘,您觉得好些了吗?”她伸手过来扶起我。 殿内的空气太过沉闷,想到外面去走走。 “扶我到外面走走……”我竟然不知道昨夜下了大雨,外面还是湿漉漉的一片,水蒙蒙的露气缭绕在起伏的宫殿之上,水嫣替我披上了翠纹锦织薄肩。 虽然现在的天气也不算太冷,但是她总是这么的关心我,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也已经习惯了她这样贴切的照顾,刘彻说话应该算话,他是皇帝,金口玉言一定会放过刘寄的。就像上一次那样,所以我也没有再担心这个事情。 日子就在这样不经意之间溜走,想来现在已经正值春季,未见到刘彻已经有一个多月之久,也许他对我也有愧疚之感,但是我对他更多的是怨恨。 脱下了沉重的冬衣絮袄,自己整个身子都变得轻松了,大殿外面总是能见到蝴蝶和蜜蜂的踪影,许多的鲜花已经盛开,这日见阳光十分好,就让水嫣带我到建章宫的花园里去逛逛。还记得上元节我也只是见到了建章宫前殿,而花园并未见着。 未央宫和建章宫是联通的,两宫之间有飞阁横跨、复道相连,所以路程也不算很远,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未出来活动了。要到花园,还需经过前殿,还有许许多多的宫殿群,水嫣倒是迫不及待的。 我笑着说道,“你可是憋得太久未出来走走了,瞧你高兴的模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道,“娘娘怎么取笑起奴婢来了……” “我这不是在取笑你。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想必也是闷了。” 她也没有再说什么,绕过了婆娑宫,一大片的池水呈现在我的面前,但是更准确的来说这不算是一个池了,这样宽广的面积也算是一个湖了。 水嫣曾经和我讲诉过太液池,我也听得有些迷糊,但是今日见到果然比我想象当中的更神奇。 池中筑有三座山,象征瀛洲、蓬莱、方丈。巨石雕刻成鲸的模样,池的西岸有两个龟,各长六尺。还有许多金石克制而成的龟、鱼和珍禽异兽。 太液池上的三座山源于神仙传说,据之创作了浮于大海般巨浸的悠悠烟水之上,湖光山色,相映成趣;岸边满布水生植物,平沙上禽鸟成群,生意盎然。 湖中还有许多小舟,我听水嫣说,只有皇上和**有等级的妃嫔才可以泛舟游玩,其它的人是不被允许的。皇宫里的等级制度森严,这个我是早有领教的,所以也没有过多的奇怪。 三座山之间有一座桥横跨在湖面之上,湖岸边上的垂柳已经生长得枝繁叶茂,弯曲的枝干,还有长长的柳枝让我想起了舞姬,翠绿的颜色和碧绿的湖水相映,这样的自然风光我已经很久未见到了,不过今日见到也算得上是幸运了。仔细的望向微波粼粼的湖面,上面竟然有泛舟游玩的女子,我想定然是哪个宫中的嫔妃。 湖岸边上有许多的平沙,而沙上还栖息着罕见的成群的鹈鹕、鹣鸪、,还有单站着的仙鹤,竟然美得如此的不真实,想起王勃的《滕王阁序》里面的一句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描绘的不正是此刻的美景吗?已经是傍晚时分,落霞已经染红了西边的天际,一只禽鸟偶尔的飞过就像一幅活灵活现的山水画。 “水嫣,这样的秀色,在宫中倒是难以一见了……”我忍不住感叹。 她笑道,“娘娘今日虽然见了落日,但是奴婢觉得更美的是日出……” “哦?你见过日出?”我席坐在地上,笑着问道,“你也坐吧,别老是站着。(.无弹窗广告)” “奴婢以前随侍在陛下的身边,陛下常常到这里来看日出,所以奴婢也就经常见到日出了。” 原来是这样,我在心底暗暗的恍悟,她原本就是刘彻身边的侍女,这样说来也并不奇怪了。只是,我不习惯听到她提及那个名字而已。 看着眼前的湖水,淡淡的很平静,某些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心中也有恶心想呕吐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今日水嫣再提起他,我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上元节的那个夜晚,一阵恶心的感觉又开始在心中沸腾。 “这不是妹妹吗?”一个清丽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我听着觉得熟悉,侧身一看竟是王夫人,可真是有些凑巧了。 她笑着朝我走来,迤逦在身后的淡粉色裙裾镶着水红色的锦线丝质花边更添一丝的妩媚清素,耳朵上的水晶玲珑镶玉耳珰明晃得紧。凤眼微眯,怕还是不习惯今日这强烈的日光,却带着些慵懒,王夫人资质尚佳,刘彻的目光倒是无可挑剔的。 水嫣忙搀扶起我起身行礼,她遂上前拉着我的手说道,“你我怎么还这么客气?” “姐姐说的是,倒是妹妹疏忽了。”我笑着答道。 她拉着我坐下,又转身对她身后的侍女说道,“灵芸,你随水嫣一同先去,一会儿再唤你们过来。” 水嫣迷惑的望着我,我笑着说道,“还不快去,我与王夫人有些贴己的话要说。” 她淡淡的点点头,不情愿的随着灵芸一同离开,朝远处走去。王夫人这才收敛了一些笑容,不知道她那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我能猜到她要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姐姐这里有些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琢磨了这几日,憋在心底实在难受……”她的声音变得有些细小,看了看我也格外的犹豫。 “姐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见她很犹豫,却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她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也是听陛下身边的侍卫在议论,说陛下近来有些沉郁。朝中大臣都上奏要恢复胶东王刘寄的侯爵身份,还劝慰陛下都是亲兄弟…这件事和妹妹你倒是有些联系,皇上毕竟是皇上,若是龙体有恙这可是不好的…” 她的话,犹如当头一棒。 “姐姐的意思…胶东王可是被皇上夺去了侯爵之位?” 她点头,“陛下的旨意直达廷尉府,就废去了胶东王的爵位。不过,朝中多有大臣不服,这才惹怒了皇上,听说已经连续半月在未央宫没怎么休息了。妹妹和此事有关联,但姐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还是好好的劝慰皇上…” 原来是欺骗我,我竟现在才了解。他是大汉朝的天子,不会允许背叛他的人有好的下场,这一点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生气,他盛怒,他可以夺去刘寄的性命,也可以夺去他的爵位!他作为皇帝的威严不会任由他们践踏,我远远不会想到他竟然欺骗了我……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这手怎么冰凉冰凉的?”王夫人惊声说道。 我觉得自己眼前一阵模糊,脑袋的眩晕已经止不住,刘彻对我承诺没有实现,他欺骗了我。 “姐姐…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了。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水嫣…水嫣,我们回去吧。”我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无力,可是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下来。 水嫣匆匆忙忙来到我身边,“娘娘,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头,“姐姐,妹妹就先告辞了…水嫣,我们走吧!”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我压抑着心里的恶心感,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步就像踩在云上漂浮不定,刘寄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刘彻的报复,我心里虽然难过但是也无能为力。我能做的,也不过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也不能左右刘彻的思想,我只有认命。 晚膳我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让水嫣都撤了。近日身子很奇怪,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什么,也没有什么胃口。今日听到王夫人的那些话,我有些绝望,是累了吧。 “娘娘,您还是好好的休息吧,奴婢见您的脸色不太好…”水嫣把刚刚沏好的茶放在几案上,说道。 我拿出旁边书架上的竹简,放在案上,“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去歇息吧。” 她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到我已经在看书也不好再开口了,退出了殿内又替我关上了殿门。 看着上面一个一个的字迹,我就觉得此刻开始不真实。仿佛处于梦境当中,连旁边的烛火也变得朦胧,开始回忆起来到古代的日子,一点一滴的回忆不敢有遗漏。 原本只是一次时空的交错,我错误的来到了这个朝代,认识了许多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他们存在于历史的长河当中,但是此刻我却离他们这么近的距离,可以触摸到、可以见到、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可以和他们说话。但是,我唯一错误的,是遇到了刘彻。此时此刻我竟然不知道认识刘寄是一种幸福还是痛苦,我和他原本是两个时空的人,却拥有我心中最坚定的感情,我原本挚爱范尤晨,但是却和他走在了一起,这是一场交错时空的爱情,所以永远也不会有我想要的完美结局。 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什么也不能做。时间的连轮,历史的使命,我记得十分清楚,我原本想只要不去在乎只要不去理会,我就能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行走。但是,这一次的事情更加的说明,我不能和他们抗衡,我能做的就是顺着历史的每一步走来。不管是刘寄和我,还是刘彻与我,也都不是我永远的归依,我对a市的一切至今还是不能忘记,虽然我已经逐渐的适应了古代的生活,但是那些在我的脑海里依然不会磨灭。 第十回 火后闻身喜 但是想到这里心格外的难受,喉间就像被人掐住呼吸也变得困难。(.) 内殿里沉闷的空气,让我头脑眩晕,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变幻,无力的趴在几案上,原本想把书卷放上书架,手上竟然无力跌落打翻了放在几案上的烛火架,内殿上是用锦织地毯铺垫而成的,落在地毯上的蜡烛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烧起来。 一个念头迅速在脑海里形成,我是因为出车祸才穿越到汉朝,此番若是能借着这大火回去,那不是能让我摆脱这些痛苦么? 放下茶杯,看着越烧越旺盛的火苗,开始往上窜,原本摆放在床榻之前的围屏已经逐渐的燃烧起来,若是这样在这场大火中离开这里,我也不会后悔。 我不愿意再面对刘彻,也不愿意在这深宫里面生活。 这些东西,在我的人生里我都是想极力的抹去,一丁点的回忆也不愿残留。 火势已经变大,我甚至能感觉得到它疯狂吞噬的热度,脸颊早已发烫,里面已经缺氧,满屋的黑烟开始乱窜,呛得我止不住的咳嗽。 但我的决心依然坚定,橘黄色的火光映照着整片墙壁,自己已经完全的被这大火包围,火苗已经朝殿外延伸,耳边依稀听见了吵杂的声音。 一片惶然的火光之中,我见到了水嫣被熏黑的脸颊,泪眼朦胧的哭喊着我的名字,无能为力。 床榻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开始往下倒塌,无力的靠在墙壁上,这样的感觉让我几欲昏厥,众多宫娥太监匆匆忙忙的端着水盆、木桶救火,但是这火已经朝不受控制的那一方面发展而去,呼吸越发的困难,跌倒在地上,在那片燃烧的大火之中,仿佛见到了范尤晨的身影,我见到他哭喊着惊叫着“不要……”,是梦境也似乎是真实。 那个身影奋不顾身的冲进了火海,惊觉自己的手腕一阵疼痛,原来跌落下来的实木烫伤了右手,似乎还闻到了皮肤被烧焦的味道…… 那个黑色的身影朝我越靠越近,他全身湿透了,叫着我的名字,“挽吟…挽吟,别害怕……”。 那个声音,太过熟悉,却不是范尤晨。 他只身来到内殿,在火光之中,我微眯着双眼,艰难的呼吸着,仰头望见了他焦急而心疼的脸庞。 刘彻,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躲开已经从屋顶跌落的梁柱,疾步来到我的身侧,大力的手掌搂抱着我,就像上次那样将我禁锢在他的怀里,我没有挣扎,因为身子已经滚烫而失去了力气。 “挽吟,你坚持住,我马上就抱你出去。”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就像我是属于他的那样不容置疑,他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帝王,而我对于他来说却是心爱的女子,他不顾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火海,为的只是救我…… 他虽然蛮横、虽然霸道、虽然让我憎恨,虽然在我的心里从未有一个可以停留的位置,而我在他的心里却是不可失去的! 我竟然在他的怀里哭了,只是默默的流泪,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他而流还是为我自己的愚蠢而流,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我在他的怀里竟然哭了! 之后,便是陷入了一片黑暗,终还是昏厥了过去。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缺水而干涸的鱼,在海洋里怎么游也觉得呼吸困难。 梦里梦外,都觉得自己十分的难过,耳边是水的声音还是吵闹的声音,但是手腕传来的一阵噬骨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嘤咛,猛地睁开双眼,竟然见到了太皇太后。 站在一旁的水嫣见到我醒过来了,连忙大声的叫道,“醒了…娘娘醒过来了…初珍,快,快去禀报皇上,说夫人已经醒了!” 夫人?我听到水嫣的称呼,一阵疑惑。 太皇太后听到说我醒过来了,连忙摸索着抚摸上我的脸,她的手那么的颤抖,我忍痛伸手握住她温暖的手掌,嘶哑着声音说道,“太皇太后…臣妾让您担心了……” 见到她浑浊的双眼之中还含着一层水汽,没有想到我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她。 “丫头…身上哪里还疼,快,快,告诉老身…”她的声音竟然也显得很激动。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是我清楚的瞧见了缠绕在自己右手手腕处的白色纱布。 “臣妾哪里也不疼了…” 她唤来晓瑶,接过她手里的小瓷瓶,说道,“这是我让太医连夜磨制而成的冰晶舒痕药膏,听说里面加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可以涂抹手上的伤口。听到你的声音心里心疼得很,快些好起来,你送我的那鹦鹉也有许久未见到你了……” 我哽咽着声音说道,“臣妾…拜谢太皇太后,让您担忧了,臣妾一定会快些好起来。” 原本就嘶哑的声音再加上我哽咽,早已变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了。 “知道你醒过来了,老身也就放心了,记住按时服药…晓瑶,回去吧。”她颤颤巍巍的起身,我因为身子不便也未起身行叩拜之礼,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一阵感慨。 “水嫣,我昏睡多久了?”我想挣扎着下床,但是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原本的摆设,我恍然大悟,曲台殿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心里还是忍不住惋惜… “您已经昏睡三天三夜了,陛下也是刚刚离去,接着太皇太后便来看您了。”水嫣一边伺候着我,一边回答道。 我踩下榻,仔细的打量着这间大殿的装饰。 这座大殿比曲台殿更加的繁华和大,不仅仅分为前殿、内殿、还有专门的书室。而整座大殿纹饰的图案是以凤凰和朱雀为主,丹凤朝阳的弧屏繁冗至极,前殿正上方是一块人工加以雕琢的飞禽鸟兽的图案,一朵朵祥云漂浮在上面,夯土小步台阶竟也是玄黑晶石筑成,倒映出我纤瘦的身影。烛台旁边是摆放着青铜雕饰的玉鼎,六根金漆的大柱在前殿屹立,上方用金色的帷幕装饰。 如此奢华的宫殿让我的心有些胆颤,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昏睡的这三天,竟有如此大的改变实在是让我费解。 “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了?”我问道。 水嫣搀扶着我,却没有回答我的话,我看着她有些奇怪的神色,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停下了步子严声说道,“水嫣,我在问你话,你如实回答我!” “回娘娘的话…太医为您诊治的时候发现您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陛下,陛下欣喜若狂便册封了您为夫人……”她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完了这些话。 心里就想被淋了一大盆凉水,彻骨的寒冷袭遍全身上下每一寸的肌肤。它让我想起上元节那个夜晚,我永生难忘的那个夜晚,我不曾料到竟然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前些日子身体的不适,那种眩晕和呕吐感让我逐渐的明白,原来早已经有了预兆,只是我太过粗心没有在意。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小心身子啊!”水嫣搀扶着我来到方塌前坐下。 不曾想到,我竟然会怀上刘彻的孩子…这件事,我从来也不曾想过,这件事在我的印象当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陡然觉得太过凄凉。 二姐说过的话,还在我的心间,“你若是有心爱的人了,你也会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一半像你一半像他。你爱他,就会忘记世上所有的束缚,什么流言蜚语对于你来说都没有他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重要。”是啊,我也这样的想过,我愿意为范尤晨、愿意为刘寄生一个孩子,一半像我,一半像他……这些曾经美好的话就种在我的心间,我一直不曾忘记,想有朝一日我也会找到一个我愿意为他生孩子的人,但是我远远没有想过这个人竟然是刘彻。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早已既定的结局,我逃不出,所以坦然接受。 “水嫣,陛下…什么时候会过来?”有些不自然,因为在我的印象当中我从未询问过有关于他的消息。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娘娘昏迷的这三天,皇上每晚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 我相信他对我的情意,从来都是这样,他无微不至的付出得到的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狠心拒绝。 我从对他的敬仰到对他的感激,再到无尽的怨恨,这才发现自己的怨恨才持续不久竟然被他所作的这一切感动。在那片火海中,是他,不顾一起的冲进来救了我,是他,毫不犹豫的淋湿了全身只为一个心里从未有过他的女子,是他,寸步不离的守在我的身边…… 我感动,但是这并不是爱情,我和刘彻的一点一滴都在脑海里回放,他那么爱我,但是我却一点也不爱他,我不愿意去欺骗他,那样对他亦或是对我自己都是不公平的。 “夫人…皇后娘娘匆匆忙忙的朝漪澜殿过来了…”初珍慌张的来到前殿禀报。 轻微的蹙起眉,料想陈阿娇此番前来必定不会好事,如今阖宫上下恐怕都已知晓,我因怀孕而册封夫人之事,她是个嫉妒心理极强的女子,绝不会这样忍气吞声,却不想她如此的雷厉风行。 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下衣裙,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才来到殿门外,她身边的太监尖声大唤道,“皇后娘娘驾到!” 我双手齐眉,叩拜在地上,“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她经过我的身边时,带起了一阵疾风,有些刺鼻的玫瑰花露香气袭满了殿内,我能从这风中感受到她那浓浓的怨恨之意。 “起来吧…”在侍女的伺候下她坐在前殿之上,眼神高傲,却也不屑看我,只是说得勉强。 第一回 阿娇易发难 水嫣搀扶着我起身,她盯着我看了许久,也不赐坐,只得站着和她说话,浓郁的玫瑰花露香味让脑袋些于眩晕,身子开始轻微摇晃。(.) “看来,这传闻倒是真的了…陛下何时宠幸于你的?” 傲慢得不可方物,我在心底冷笑,既然不屑又何必来我面前自恃清高,真是可笑的女人。 “回娘娘的话,上元佳节,陛下在臣妾的宫中就寝。”我垂眸回答道。 她略微的思考了一会,又大笑,“还果真是个狐媚的美人儿…瞧瞧这模样,生得水灵灵的,也难怪会让陛下在曲台殿就寝!” 她的最后一句话十分的发狠。不过,我倒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原本就不是我愿意的事情,她不明白事情的真想竟然说的这么的起劲,但是碍于她是皇后我也懒得和她计较了。 “听闻你受伤了,伤势可好些了?”不轻不重的询问着。 我含笑,“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只是手腕轻微的烫伤,现下已经好多了。” “哦?这么说来,倒是严重了,那你还不快上前来让本宫瞧瞧?”她的语气不容我反抗,不过她突然话题一转,让我觉得奇怪。 水嫣搀着我来到大殿之上,“坐下吧。”她示意我做在她的旁边。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的伤势已经好多了,不过是右手的手腕被火烫伤了,不碍事。”我牵强的笑着回答。 “你现在可是陛下最宠爱的人,怎么会不要紧呢?本宫身为皇后,自然得关心关心,他日若是留下什么病根,本宫可担当不起这么责任,还不快让本宫瞧瞧…”她说着,一把抓起我的右手的手腕,我疼得差点惊叫出声,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心。 她见到我痛苦的神色,原本的小脸开始扭曲喜色暗自扬起,竟还忍不住暗自的加劲捏着我的伤口处,我欲挣扎,却疼得已经不能言语。 “哟,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让本宫瞧瞧,就这这副德性?怎么,现下陛下不过是册封你为夫人,眼里就已经容不下本宫这个皇后了,来日可不是要翻天了,恩?”她瞪着我厉声问道,还伸手紧捏着我的下颚。(.好看的小说) 连忙的摇头,这个蛇蝎女人,心里早已经骂上她千百次了,尖细而锋利的指甲有意无意的刮过我的皮肤,刺痛。 “皇后娘娘…误会…误会臣妾了……”我断断续续的开口。 水嫣似乎是见到了我们之间的神色不对劲,我觉得自己的前额已经在开始渗出冷汗了,连手腕之处雪白的纱布已经渗出了点点的血迹。 她慌忙的跪拜在地上说道,“皇后娘娘为何捏着我家夫人不放?夫人才转醒,身子弱,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夫人吧…奴婢给您磕头了。” 她说罢,便在地上叩首。 我见到陈阿娇眼中的怨恨之色转向她,“你不过是一介小小的侍女,竟然敢指责本宫?以晴,给本宫张嘴!” 她憎恨的放开了我,眼角却掠过我,又正襟危坐脸上是厌恶、淡漠还是欣喜? 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水嫣小巧的脸颊上,我心疼不已,这个陈皇后也活该被刘彻废掉,“皇后娘娘…水嫣也不过是护主心切,您又何必与一个侍女计较,可不是有失了您尊贵的身份?” 她听了我的话,思量了一会儿才说道,“卫夫人的话也不无道理,本宫若是和这贱婢过不去,岂不是有损本宫的身份?以晴,够了…” 我连忙扶起水嫣,她原本水灵的小脸已经被打的红肿,甚至连嘴角也开始渗出血丝,我难过的想狠狠的抽面前的这个女人,但是我不能,她是皇后而我不过是一介嫔妃,对她只能恭恭敬敬。我原本觉得她只是言语伤人,但是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她以后的命运也不过是在为她现在的嚣张跋扈所付出代价。 “多谢娘娘开恩…”水嫣还是忍痛向她叩谢。 “本宫听闻你受伤了,前来看看,不过你们主仆倒是好,串通着沆瀣一气。哼,你的肚子倒还争气,竟怀上龙种了……”她的语气里是讽刺还是阴毒,我早已分不清,不过我能确定她是绝对没有安什么好心的,就如她所说她是前来探望我的伤势,不过是借口来给我一个下马威而已。 “娘娘严重了…”我觉得自己的面部有些抽搐。 她这话,让我很有异议,这种事情是关乎肚子什么事情?我也不想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她起身,我见她准备回宫了,连忙起身,她却说道,“不必了,你尚有身孕,就免了。在这**之中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夫人,就算怀上龙裔也妄想恃宠而骄。你要明白,本宫才是椒房殿的主人,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你若是有什么痴心妄想,本宫的丑话可是说在前头!” 大汉皇后,我暗自的轻笑,这些不过都是我不屑一顾的东西,又岂来‘妄想’一词之说,蠢笨的女人。 见到她消失在大殿门口处,连忙转身扶起水嫣,那上面还能看到清晰的手掌印,“水嫣,是我不好…让你挨打了。” “奴婢没事…只是皇后娘娘实在太过狠心,明明知道您手腕受伤了,还那么用力,奴婢看着心里疼。” 她撅起了嘴,这个丫头在我的面前一向是恭恭敬敬的,也难得见到她这样尤其是在皇后面前,我的心里很感动,但是也为她心疼。 “你这个傻丫头,就不为自己想想?”我嗔怪道。 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奴婢是替皇上时时刻刻保护着娘娘,不让娘娘受到一点的伤害!” “你倒是会说话…快过来,我给你上药,这下手也太狠了……”我拿出太皇太后赐给我的药膏,轻轻的抹在她的双颊,不过这药膏带着一股清凉的味道,甚是好闻。 她发出嘶嘶的声音,我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只得在心底里咒骂陈阿娇,竟然对一个姑娘下这么重的手。 “你忍着点,若是不抹上药,这脸以后就会留下痕迹的……”我一边安慰她一边小心的给她上药。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就没有在发出声音了,她对我、对刘彻都十分的尽心,我心底里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待。 我原本的计划也被陈阿娇这一来打乱,用过晚膳之后,水嫣硬是让我躺倒榻上去休息,说我身子虚,又端来热腾腾的红枣粥,说是让我补补身子。我说不过她,又见到她脸颊上的伤,也不忍拒绝,但是我自己的胃可遭殃了,撑死了。 拿着书卷,靠在榻上消磨一下时间,好在很快就消化完毕了,水嫣见到我躺下之后才出去了,只留下内殿的一盏烛火,格外的微弱。 侧身靠在榻上,却还是不能入睡。 手竟然渐渐的抚上了小腹,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听到水嫣告诉我怀孕了那一瞬间,心里是五味陈杂的,有怨恨,有无奈,有迷茫甚至还有淡淡的喜悦。 就是在这样一种心情里,我不能安静的入睡,没想到在我的身体里竟然孕育了一个崭新的生命。 一瞬间有过打掉她的念头,但是这一瞬间我也有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这是我和刘彻的孩子,我怨恨他,但是我几乎能感觉到这个新的生命在我的身体里滚动,她那么的活泼可爱,我实在不忍心…… 一想到就要失去她,心里就像缺了一块难以平复,我知道自己爱她,我不在乎这不是和自己心爱的人所孕育的孩子,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我已经能感受到她强烈的存在,我不能剥夺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就像刘彻没有权利剥夺我去爱别人的权利。 这样矛盾的心理,纠缠着我,反复的思量,如果我能狠心的把她抛弃,我必定会后悔。 在别人的眼里看来,这原本是一件高兴得忘乎所以的事情,但是我却百般的矛盾,在这样的一个境遇里无助的挣扎,徘徊…… 泪水何时浸湿了枕巾我已经不知道,只是想到她要离我而去心里就疼痛得难以言喻了。 耳边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神经突然绷紧,悄然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伫立在床榻边,没有动静。 整个内殿里瞬间安静下来了,我甚至还能听到烛火燃烧烛泪滴落的声响。 伸手掀开青烟薄暮的帷帐,见到是刘彻负手站立在床榻之前,他的目光柔和,眼里流转的神情却是百般的宠爱,我甚至还能看清他嘴角的酒窝。 “还以为你睡着了…”他笑着说道,又脱了外衣和鞋履上塌。 我只是盯着他,却没有半句话语。 “还不困吗?”他盖好了被褥小声的说道。 我见到他的眼里有一些细小的血丝,他一定是刚刚忙完了政事才匆匆忙忙的来到漪澜殿,整个脸还是带着倦意。 “也是,你倒好,睡了三天三夜又怎么会倦?”他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的脸上浮起一阵潮红,“陛下是在取笑臣妾?” 他的喉间发出浅浅的笑声,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心疼,我嘲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这么的憎恨他么? “不过是见你半晌也未说话,逗你呢。手上的伤上过药了吗?”他突然问道,还握着我的右手仔细的看着,我突然想起竟然忘记了这件事,不知道这伤口烂了没,被陈阿娇那样狠狠地捏着,原本就是被烫伤的伤口。 他见到我没有回话,又掀开锦衾起身,来到梳妆架旁边的柜子里仔细的寻找着药膏和白色的纱布。 “这个伤口恐怕是要留下痕迹了…”他有些惋惜,坐到床榻边上,解开了我缠绕在手腕处的纱布,竟然有些疼,原来连皮肤也和它黏合在一起了,我皱着眉。 见我这么的难过,只得停下手上的动作,“也不知道怎么了,太医包扎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黏合在一起了?” 一定是陈阿娇狠狠地捏我的那几下,让里面原本就愈合的伤口再次的裂开,但是我知道刘彻的性子,我若是说了他定然不会就这么放过陈阿娇,到时候又是一场误会。 咬着牙说道,“陛下,还是让臣妾自己来吧。” 接过他手里已经撕开一半的纱布,长痛不如短痛了,横下了心,一下子将他们分开。 第二回 刘嫖暗胁青 瞬间的疼痛,让我都觉得自己的手已经作废,此刻的火辣感觉刺激着神经。(.无弹窗广告)我原本就怕疼但我却从来不会流泪,今日不知怎么竟疼得我哭了。 刘彻也许是被我吓到了,他未曾想到我竟狠得下心来,但是手腕上的肌肤已近红肿不堪,甚至还有一些细小的血迹渗出,他一边吹拂着一边给我上药,冰凉的药膏摸上去就浇灭了刚刚火辣辣的感觉。 “忍着点,不过你还是很勇敢的…”我听见了他话音中带着笑意,这也算勇敢?但是我觉得我最勇敢的还是在滨江大桥上冲到马路上捡戒指的那一刻。 “陛下说笑了…”他替我包扎好了伤口,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处理这些事情,也很出乎我的意料。 “好了,快躺下,免得着凉了。”他放好了药膏之后,上了床榻才放下了帷幔。 内殿里青灯微弱的火光从帷幔的缝隙当中透露过来,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便开始陷入一片呆滞。 不过,他的侧脸真好看,完美的轮廓还有修长而挺直的鼻梁,虽然双唇有些薄凉,却拥有着无可置疑的优雅唇线。眼睛睁开的时候目光如炬,若是闭上了安安静静的就不会让人畏惧。 其实他也不过还是一个孩子,若是以现代的年龄来算,他就应该叫我姐姐了,没想到竟然还成为了他的嫔妃,我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他叫我姐姐?不过这件事想想就好笑…… 当我抬起头时,却见到他如黑葡萄般的眼睛正看着我,瞬间的尴尬难以言状。 我觉得自己的表情已经接近抽搐发黑,他不是睡着了吗? “方才笑什么?”他好脾气的问道。 我一时结舌,总不能把我刚刚所想的告诉他吧。[]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只得默不作声。 “看你不说话,一定不是什么好事。难得见你笑一次,在我的印象当中,你好像从未对我笑过……”他的声音变得伤感,宽厚的手臂搂抱着我的纤腰,“见到最多的是你的安静、你的冷漠、你对我的怨恨……我知道你怨恨我拆散了你和刘寄,但是现在你已经怀孕了,就不要再想他了,明白吗?” 他几乎是在低声下气的求我,他每一刻的柔情,每一刻的无情,我都记在心间。 “感情的事,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说不去想就能不去想…臣妾若是让陛下忘了臣妾,陛下会忘记么?” 他被我问得无话可说,眼神黯淡下来,他的大掌抚上了我的小腹,轻声的呢喃道,“我又怎么可能忘记你…我若是能忘记你,也不会让你受这么的痛苦和折磨。挽吟,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就算会让你受到伤害我也不能放开你!” 我早已泪流满面,这眼泪我已经隐忍了许久,刘彻每次和我说这些话我便会难过,是我傻还是他傻? “臣妾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又怎么能让陛下如此的眷顾……”我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的痴迷于你,但是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闯进了我的生命,你就是我要一生白首到老的女子!” 刘彻对我的爱,让我心痛,让我难过…他很傻,傻到为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傻到为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整日整夜的费心。 我现在逐渐的明白,卫挽吟就像是他人生路上前进的灯塔和信仰,他对她的爱情已经深入到生命竟然再也不能分割开来,就像是骨头和血肉紧紧的相连,若是有朝一日两者分开,便会疼痛难忍。(.好看的小说) 这样的爱情,让我的心很沉,他那么的执着,就算是飞蛾扑火也奋不顾身。就算是历史上的他有多么的伟大多么的英武,但是,他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无计可施的平凡男子,他只知道自己爱她,不能失去她,但是他却无法左右她的心思,于是用很蠢笨的方法禁锢住她,这样的爱让她受尽了伤害…… 伴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我也渐渐的入睡了,这夜倒是睡得酣甜,第二日醒来竟然发现阳光已经透过窗棂里照射进来了。 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来到梳妆架前坐下,水嫣见到我醒来了笑着说道,“娘娘睡醒了吗?” “你怎么也不唤我起身,竟还在笑?”我接过她递来温热的布帛开始擦脸。 “陛下吩咐过奴婢,说是娘娘有孕在身,嗜睡也是难免的,就不要打扰娘娘休息了。”她显得格外的委屈,看来是我错怪她了。 她又伺候着我梳妆,这些都完毕之后便已经是午膳时分了。自从我怀孕以来,水嫣总是逼着我吃这吃那,那些油腻的东西我原本见到就恶心,她却让我多少要吃一些,这些日子以来我明显的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的圆润了,看来还是这些东西惹的祸。 侍女们正好把膳食撤退,初珍就匆忙的来报,说是平阳长公主来了。 我刚刚起身,便见到她匆忙的身影,火急火燎的朝殿内走来。她的眉头深锁,我料到是什么事情不好吗? “公主…这是怎么了?”我上前问道。 她拉着我来到内殿,又遣退了所有的侍女,才对我说道,“挽吟,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才进宫来找你的。卫青,卫青他出事了!” “卫青?他怎么了?”我急切的问道。 她放低了声音道,“我也不过是昨晚才听你母亲说起,昨夜你母亲慌张的到我的府上,说是有一大群的官兵将卫青从马场带走,却并未说是什么缘故,我猜想一定是有人故意害他的。” 卫青平日里只是马场里一个未名的骑奴,岂会得罪什么权贵,既然抓他走的是官兵,那么就一定得有一个说法。 我遂先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公主,您可知道带青儿走的那群人是什么来历?” 平阳公主摇头,“这事我也不过是听你的母亲说起,只知道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也不知卫青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无缘无故的被抓走了。” 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开始在我的脑海里一一的浮现,未必是卫青得罪了人家,陈阿娇那日阴毒怨恨的眼神让我一直不能忘记。我原本以为她打了水嫣又羞辱了我一番就算了结,但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将着怨恨迁怒到卫青的身上,大姐和二姐都是在平阳公主府她不好下手,而卫青是在马场,我不知道她们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卫青,但是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想到这里我就心急如焚。 虽然我与卫青只见过一次的面,但是他已经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公主…我仔细的想了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一个可能。”我淡淡的说道,“前几日陈皇后怒火中烧,来到漪澜殿,不仅狠狠地羞辱了我一番还打了我的贴身侍女,我原本以为她会就此作罢,可谁知今日竟出了这等祸事,若不是陈皇后所为,就再也寻不出第二人了!” 平阳公主恍然大悟的说着,“竟然是这样…若是照你这样说,那陛下可是为难了。只是阿娇身处宫中,又怎么会生此毒计,做得如此迅猛?” “公主以为是何人?” “阿娇虽对你心怀怨恨,但身在宫中也不便出面。必定是她向姑妈诉苦,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我们若是没有猜测错,卫青现在应该是在馆陶大长公主的府上!” 我想起上次在长乐宫遇见过刘嫖,她对我尚是有礼,但是明明是敌人却对我这般,我应该早就有所察觉,记得上次她询问过我家里的情况,我也如实的回答了她。 看来,这个她对我早就怀恨在心,也都做好了准备了。 “公主,现在怎么办?青儿还只是一个孩子,他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挽吟,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姑妈和阿娇的为人我和陛下都早已明了在心,此番发生这样的事情,陛下定然不会轻易的饶了她们的!” 但是长公主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陈阿娇又是她的孙女,又怎么会轻易的让刘彻下罪于她们,我不想那么多,只是祈求卫青不要有事才好。 “你快随我一同前往面见皇上,此事不能再耽误了……”平阳公主拉着我的手,朝殿外走去,我还未来得及交代水嫣,便已经出殿了。 刘彻此刻怕是在宣室殿里忙着政事,我原本不想这样匆匆忙忙的去打扰他,但是平阳公主似乎比我还要着急,我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了。就像她火急火燎的赶到漪澜殿一般,我们若是迟一刻见到刘彻那么卫青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公主…这样匆忙的来到宣室殿岂不是坏了规矩?”我一边匆匆忙忙的跟上她在前方的身影,一边说道。 她走得有些急促,连声音还有些不稳,“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陛下不会追究的。你快随我来……”她在大殿门外朝我招手,大殿的门外守着太监,见到平阳公主也未阻拦,竟然就这么朝宣室殿走去了。 进了宣室殿,见到春陀在一旁为刘彻磨墨,平阳公主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第三回 宣室解危急 刘彻拿着一简书卷,看得格外入神。[.超多好看小说] 我缓步来到他的身边,略微见到‘天人三策’四个字,他现在并没有完全的放弃新政,就算太皇太后窦氏百般的阻拦我曾经也劝慰过他,但是这个在他的心里却一直没有磨灭,那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儒士董仲舒进谏给他的‘天人三策’,里面的内容我能大致的猜测到一些。 历史上也提到过这些:天人感应,君权神授。推明孔氏,抑黜百家。尊王襄夷。建立太学,改革人才拔擢制度,反对任子訾选制。这些建议的提出无疑是让他觉得大汉朝的未来一片光芒,他定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但是窦氏现在还在干涉着朝政上的事情,太皇太后讨厌儒士,这个是人尽皆知的,但是刘彻此番的征召所提出的办法多以儒士和儒家思想为主,就触犯了当权派的利益和窦氏。 自从卫绾因为新政的缘故而不得不被罢官,刘彻进行新政的速度也有所减缓,他不会和窦氏当面的起冲突,但是在暗处也还是有隐藏着的矛盾。 “春陀,去给朕沏壶茶过来。”他拿着毛笔在竹简上批注着什么,我见到他的手指格外的细长,能清晰的见到他的每个关节。 “皇上这是要使唤谁呢?”平阳公主笑着开口。 刘彻听到是个女子的声音,放下了书卷见到是平阳公主也露出了笑容,他在平阳公主面前更像是一个弟弟而没有了君王的威严,他的笑也变得无邪。 “皇姐怎么到这里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见到你在看书便让春陀先下去了…弟弟,姐姐今日来可是有急事。”她开门见山的说道。 刘彻见到了她皱紧的眉,又看了看我,才说道,“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来到龙案前,跪拜在地上说道,“陛下误会了,并非是公主遇到了难事,而是臣妾。臣妾的弟弟卫青,原本是马场的一名骑奴,不料却因为臣妾于昨日傍晚被一群恶人强行带走!公主今日才匆匆忙忙的进宫告知了臣妾,臣妾心急如焚实在是担心弟弟的安危,这才冒犯来到了宣室殿打扰了陛下…” 刘彻似乎被我说得有些胡涂了,他起身来到我面前伸手扶起了我说道,“你有孕在身,以后就不要再行跪拜之礼了。别着急,慢慢说给朕听听。” “我的傻弟弟,挽吟这不过是不愿说得太过明白而已……她的弟弟卫青因为她而被恶人抓走,现在还不知道死活,所以才来和你说说。”平阳公主有些着急,替我解释道。 刘彻微皱着眉,“有这等事?姐姐,可知道是什么人?” 我不愿意让刘彻知道,但是为了卫青我不得不这样,他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因为顾忌着自己、顾忌着别人而委屈了他。 “如今,挽吟身怀有孕而被册封为夫人…谁会最痛恨和嫉妒恐怕弟弟比皇姐更明白吧?”平阳公主挑着眉,看着刘彻。 “皇姐的意思是……皇后?”他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口。 “这也算是吧,但阿娇身在宫中又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转念一想,馆陶长公主疼爱阿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一定是馆陶长公主在从中作祟!阿娇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阿娇不能做的,还不是由她来代劳了?弟弟,你说姐姐分析的这个道理对吗?” 刘彻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心里逐渐燃烧起的火焰,“朕的姑妈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朕看她们一家都是贪得无厌、娇惯奢侈,向来目中无人!今日竟然还有这等事,朕真是觉得丢脸,若是让朝上的大臣们知道,那朕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刘彻的话说得并没有错。陈阿娇生性娇惯、并且嫉妒心理极强,而馆陶长公主则仗着有母后窦氏和自己曾经帮助过刘彻登上皇位而目中无人。 也许,在刘彻的心里,他早已看不惯陈氏一家的做法只不过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正是他作为帝王的难处和矛盾。 “弟弟,这些都只是我与挽吟的猜想而已…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查便知晓了。”平阳公主安慰道。 “也罢!”他拿出一张布帛,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道圣旨,我看不太懂他的字,最后拿出了玺印在上面印章。 “春陀,你给朕过来。” 春陀即刻从殿外匆匆忙忙的奔了进来,“过来,带着这份圣旨到馆陶长公主府搜查!姐姐若是不放心就随他一同前去!让李广带人到长公主府去,若情况属实,将长公主直接交予廷尉府问话,朕也没有什么话再想问的了…” 春陀接过刘彻手中的圣旨,躬身道,“诺,奴才领旨!” 平阳公主也匆匆忙忙的跟上去,看到她们消失在宣室殿的大门,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沉重。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我不过只是猜测,倘若这不是真的,那我岂不是让刘彻颜面尽失还破坏了他和长公主之间的亲情还有陈阿娇之间的夫妻感情么? “在想什么呢?”他见到我的神情恍惚,开口问道。 我回过神来,见到他柔和的脸庞,方才盛怒的脸庞却已经转变成了笑脸,我勉强的笑说,“臣妾多谢陛下…” 他拉着我的手起身,说着,“你难得主动来找我,今日若不是你弟弟出事,恐怕我也不会盼到这一日的……”他像是在自嘲一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话索性就沉默了。 “时辰也不早了,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漪澜殿有一间书房,一会儿在那里看看书陪你。走吧!”他顺手拿起刚刚翻阅的书卷拉着我的手朝门外走去。 我原本想挣脱他的手掌,但是却还是作罢。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但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方面担心着卫青一方面又担心着自己猜测的真实性。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没有办好,受伤的不仅仅是卫青一人,还有陈氏一家,还有我和平阳公主、刘彻,甚至还关系到太皇太后。 大殿门外的龙辇早已经准备好了,他拉着我一同登上了龙辇说了一句,“到漪澜殿去!”便起驾了。 这龙辇一共由六人抬放,左右分别三人,表面是金漆上的,上面是缠绕盘旋而上的龙,是天子的象征。明黄色云气纹的坐垫,格外的舒适。我也是第一次乘坐龙辇,有一种众星拱月的感觉,这也许就是帝王高高在上可以睥睨一切的感觉,但是我不喜欢这样俯视万物的感觉。 刘彻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掌,没有松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明白我的苦楚,就这样彼此沉默着。我仔细的回想着以前和他的总总,似乎每一次都是我沉默的比较多,总是他开口来说话…… 宣室殿与漪澜殿之间的距离虽然没有椒房殿的近,但是这些太监们走得很急,不一会儿便来到大殿的门外了。 落辇之后,刘彻伸手扶着我下来,我见到初珍和一群侍女跪拜在殿门出的身影,“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夫人!” “起吧,去摆膳。”刘彻挥了挥手。 我见他刚刚的那番话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许他打算在我这里用晚膳和留宿了,我虽然厌恶他的触碰,但是也无法反抗和开口拒绝。 大殿上的烛火一片澄亮,他突兀的侧首对我说道,“你可知道漪澜殿为何会有一个书房?” 这件事我自然不知道,为此我还纳闷了一番。 “臣妾自然不知。” 他笑着道,“漪澜殿以前是母后居住的,我也就是在漪澜殿出生的…只有这里,我才会觉得温暖,小时候的许多回忆,都是在漪澜殿。我自幼喜欢看书,父皇经常夸奖我,所以在漪澜殿为我修造了一件书屋,供我读书写字。以前,在这里一呆便是一个下午,也忘却了时间只是沉迷在书卷当中。那个时候的母亲对我百般的关心和爱护,也许是我现在长大了,成为了大汉朝的皇帝了,也许是我有什么地方让她不如意了,再也不会有她悉心的照料了……心里竟然有一丝小小的失落感。”他说罢竟然淡淡的笑了。 他的笑容,让我想起了除夕夜刘寄在玉堂殿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同样是深宫里的女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格。 一个因为孩子而失去了应有的权势和地位,甚至到最后连生命也没有了;另外一个却为了权势和地位而残忍的伤害了自己的亲妹妹,甚至到最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这样的对待。这样的女人是可怕的,却也是可怜的!她原本以为自己一生争取的是最宝贵、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到她老了时候,当年华逐渐的逝去,当曾经的辉煌离她而去的时候,心里的空洞和凄凉却是用任何东西也填补不了的。 她们在曾经的美好岁月中失去了拥有幸福和快乐的机会,就只能在风烛残年的日子里来尽情的忍受无尽的寂寞与孤独,陪伴她们的只是一堆徒有虚表却不能真实触摸到的虚幻! “陛下,并不是你做的不够好…只不过是太后娘娘还未明白这个道理而已。陛下是太后娘娘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疼惜陛下?臣妾相信,有朝一日,陛下和太后娘娘会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一切都会好的。”我淡淡的安慰着他。 他转身搂着我的肩,“我也相信,母后会明白的…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我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他的目光坚定。 我能做的只是点头。他如此的信任我,我也不好打破了他的希望。 第四回 嫣然随香消 “陛下,夫人,晚膳已经备下了。”初珍在门外小声的禀报,我点头,“走吧。”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我和刘彻默默的用膳,初珍在一边伺候着。 殿内沉寂了半晌,我放下碗筷环视了殿内一圈,却未见到水嫣的身影,这个丫头打我回漪澜殿便未瞧见她的身影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怎么?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刘彻见到我放下碗筷,也未用膳了,问道。 我摇头,“臣妾一向如此,只不过未见到水嫣,心里有些担心罢了。” 他也仔细的看了看四周,疑惑的说道,“水嫣向来谨慎,怎么会不见了?”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卫青的事情还未解决,水嫣不会也出事了吧? “初珍,你可知道水嫣到哪里去了?”我转过身说道。 初珍颤抖着身子,见我提及到水嫣,连脸色瞬间大变,她几乎是扑跪在地上的。 “奴婢该死…回,回娘娘的话,水嫣…水嫣被带到椒房殿问话了。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以晴姑娘过来传话的……” 我的手心开始发凉,“什么时辰过去的?” “以晴姑娘是申时过来的……”初珍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申时,现在已经是酉时,已经整整的两个时辰了!水嫣被带走已经两个时辰,我不知道陈阿娇到底是问话还是动用私刑,水嫣上次被她那么狠心的打了耳光,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你先别慌,随朕一同前去椒房殿,看看皇后到底玩什么花样,走!”他起身握着我的手,怒火中烧的朝殿外走去。 我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任凭着刘彻带着我一路朝前走去。走在漆黑的路上,我觉得自己的命运越发的飘摇不定。皇后陈氏,我无意冒犯,却还是不能善终,也许人心本就如此,是我太过软弱还是陈氏太过牵强,木然无味。 我不能忍受身边的人因我而受到伤害,如今有太多致命的弱点无暇的暴露在她们面前。人处深宫心却江湖,却一样要遭受她们这般毒害。我不愿和纵多的女子去争取一个男人,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和爱情,但是刘彻已经让我卷入了这一场是非的争斗当中,这一条路就像这样漆黑,你不知道前方是平坦还是悬崖,但迈出去的是勇气,即便不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身边的人再也不会受到伤害,我必须稳步向前,不能退却…… “陛下……陛下,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卫夫人!”守在椒房殿外的侍女见到我和刘彻,匍匐着跪拜在地上。 我一眼望去椒房殿内灯火通明,绝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眼前的侍女挡在我和刘彻的面前,神色慌张格外的紧促,这样的情势更加的肯定了我的推测,水嫣定然在里面。 “皇后呢?为何不出来接驾?”刘彻怒声道。 跪在地上的宫娥被刘彻的声音吓到了,颤抖着身子,回话,“回禀陛下…娘娘,娘娘已经歇下了,吩咐奴婢们在外面守着,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殿内烛火未曾明灭,皇后就这么歇下了?还不快滚开,朕有事要和皇后当面对峙!”刘彻踢开跪在跟前的宫娥,拉着我的手朝椒房殿的殿门走去。他的大掌推开大门,殿内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只是烛台上的烛火格外的明亮,门扇卷起的一阵疾风让颤颤的烛火摇曳不止。 “人呢?还不快滚出来?”他怒视着内殿,朗声说道。 不一会儿,见到以晴从内殿走了出来。她见到我和刘彻,跪拜在地上,“奴婢叩见陛下,夫人。” “皇后呢?” “回陛下,娘娘已经睡下了……奴婢也是才从娘娘身边走开。(.)”她倒是显得很平静,不想殿外的那群侍女慌慌张张的。 “睡下了?朕倒是要去看看,她惹出了这么多的事,如何还能睡得着?”他正欲朝内殿走去,却听到了陈阿娇的声音。 “哟,陛下,这么晚了,怎么还到臣妾这儿来了?”只见陈阿娇缓步来到大殿,还伸手揉了揉眼睛,似乎是被吵醒才起身,甚至连声音里都透露着娇媚。 环视了大殿内的各个角落,却还是没有发现水嫣的一点痕迹,心开始着急,皇后若是真心藏住她,却也不难。只是此番刘彻是因我到椒房殿苛责,若是并未证据,岂不是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日后再生什么事端,怕也不好解决了。 “水嫣人呢?”他似乎也不想和她在多说什么话,直接开口问道。 陈阿娇狐疑的看了看刘彻,笑道,“陛下这是在说笑吗?什么水嫣?臣妾怎么会认识?”她满脸的无辜,让人不得不称赞她的演技真的很好。 “陈阿娇,朕给过你机会,你别以为朕还当真奈何不了你了!”刘彻并未被她的谎言所迷惑,也许他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女人。 “好啊,刘彻,你现在也跟我大吵大闹了是不是?你不就为了她吗?”她猩红的豆蔻长指指向我,面色阴狠,来到我面前道,“她不过是表姐府中低贱的侍女,你因为她而忘记你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难道你忘记当初是谁帮助你登上皇位,是谁不顾生命危险取到了先帝的那份遗诏吗?是谁曾经许下‘金屋藏娇’的誓约?刘彻,这些你都忘了吗?”涨红的双颊上早已布满了泪水,刘彻似乎是被她的这些话勾起了曾经的往事,他们有过一段美丽的过去,不是吗? 我暗自的笑道,他对陈阿娇还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无情。 迎上陈氏怨毒的目光,轻声道,“皇后娘娘息怒,陛下岂会忘却对娘娘许下的承诺,今日臣妾和陛下来不过是想问问水嫣……”我的话还未说完,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身子竟然不稳的跌倒在地上。我万万没有料想到陈阿娇竟然会在刘彻的面前出手打我,有些措手不及。 刘彻也错愕了瞬间,也许,他也未曾料想到会这样。我见到了他眼底里欲燃烧的怒火,“朕看你是活腻了!”他从来不会动手打女人,但是这一次却因为我,他挥手打了他的皇后。 “挽吟,怎么样了?”他弯下腰来扶我,只是在起身的瞬间,不经意的发觉宽广的金丝镶边处沾染了斑斑血迹。慌忙的伸手擦了擦嘴角,却未发现一丝的血渍! “怎么了?出血了?”刘彻见到我在擦拭着嘴角,连忙问道。 我摇头,却见到陈阿娇怨恨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流转,突然凄凌的大笑,“刘彻…你竟然为了一个低贱的侍女打我?你都把那些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对吗?” “朕一刻也没有忘记,所以才这么纵容着你在这**为所欲为!朕尊重你,因为你是朕的皇后,而你呢?不是整天嫉妒就是整天发疯,**已经被你弄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你原本应当母仪天下给天下女子为模,而你,你看看你自己,生性骄奢高傲,目中无人!朕已经隐忍你很久…水嫣是朕以前的贴身侍女,你会不认识吗?今日,你若是不把人交出来,朕和你没完!” 我仔细的看着袖口上的血渍,并不像是刚刚所流下,那血渍有些暗红并非殷红。狐疑之间,伸手抚上地毯,触摸着那血渍,却发现那血渍都几欲干涸!如此推断而出,这血渍定然会是水嫣留下。心里陡然一痛,如若是水嫣留下的…却不敢再细细的想下去。顺着血渍滴落的方向,蜿蜒着朝内殿延伸而去。 “陛下…陛下…”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呼吸了,水嫣,水嫣,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我怎么会疏忽把你一个人留在漪澜殿?明明知晓皇后对你恨之入骨,却疏忽的没有提高警惕。 刘彻似乎惊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劲,遂顺延着血迹的方向缓步来到内殿,陈阿娇脸色大变,惊慌的挡在内殿紫檀香木锁柜面前,“你们干什么?” “滚开!”刘彻伸手拂开了她,打开柜子,一抹残败的浅绿身影失去生气,轻盈的双睫紧闭。斑斑的血迹,刺痛了我的瞳孔,水嫣,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 “水嫣…水嫣,醒醒,醒醒啊……”我搂着她,她的身上满是血痕,有明显被鞭打过的痕迹,衣服已经残破不堪。心难过的无法言喻,她的脸色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来人,速速传太医到漪澜殿!“刘彻接过水嫣,朝椒房殿外匆匆忙忙的离去,我追上他的步伐,在黑夜里奔跑。 此时此刻不知道自己的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深闱高墙的甬道上狂奔,只想着我不能让她离开我,不能!这样血淋淋的出现在我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就想离开我吗? 争斗还仅仅是一个开始,从未料想自己有一天也会面对这么残酷的一切。曾经傻傻的认为,只要我心如止水只要我平淡无言,就能远离争斗,事情却不如我想的简单。她们时时刻刻监禁着我,寻找着最佳时机给我致命的一击,也许我是真的伤心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就这样默默认输更不是我的性格,只有我变得百毒不侵了,只有我变得更加的强大了,我身边的人才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这场宫廷的硝烟,已经燃烧到我的身边,她们已经正式的向我宣战了,我只有迎战,不是吗? 第五回 屏幽再相聚 “初珍…快去把水嫣的衣裙拿过来替她换上…陛下,请您先回避一下。” 慌慌张张的放下床榻前的轻帷,接过初珍手里的衣服,她浑身几乎被血迹浸湿,不知道到底受了陈氏多少的迫害才会变成现下这个凄惨模样。水嫣的性子虽然有些受顺,面对陈氏必然不敢轻易则反,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始料未及,陈氏的阴毒,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原本娇嫩背部的皮肉已经绽开,上面鲜血横流,我原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初珍端来热水,用干净的棉布替她清理着身上的伤痕,一条一条的鞭痕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插进我的心脏,满身的乌黑淤青更像是罪恶的印记,虽不是疼在我身但却刺痛在我心里。 “娘娘,太医到了……”我从床榻边退了出来,“太医,你一定给她好好看看……” “夫人放心,老臣自当尽心竭力。”他说着,放下药箱,来到了床榻边。 刘彻拉着我的手,他的大掌可以完全的包裹住我的素手,传递给我温暖而安定的力量。也许是太过紧张,连手指都是冰凉。 “挽吟…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他在我的耳边低声的呢喃,我现在只是祈求上天,不要让她离开我,仅此而已。 “娘娘…太医,太医让娘娘进殿去。说是水嫣姑娘醒过来了……”初珍匆匆忙忙的从内殿里跑出来,我挣脱了刘彻的手,飞一般的来到内殿。果然见到了躺在床榻上睁开眼睛的水嫣,微弱的呼吸之声仿佛如凌迟一般,难受至极。似乎看到了她正在朝我微笑,惊醒的抓住她的手,害怕下一秒她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着我。 “奴婢让娘娘担心了。”她嘶哑着声音说道。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话做什么?水嫣,你放心,陛下今日到椒房殿已经训斥了皇后娘娘,她再也不敢这么做了,也算还你一个公道,水嫣,你听见了吗?” 她的眼神那么的暗淡,却也很迷离,但是我总觉得现在想梦境一般。[] “奴婢…奴婢不过是,是一介低微的侍女,岂敢让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和?奴婢,真是罪该万死…咳咳……”她说着竟然拼命的咳起来,双颊绯红。 我慌忙的诏过太医,“你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水嫣惨白的脸上还是透露着笑,摇了摇头,“没用的,娘娘,奴婢知道…自己,但是奴婢舍不得娘娘,舍不得陛下…从来没有人为奴婢擦药…从来没有人陪奴婢一起赏月……从来没,没有人陪奴婢一起用膳……这些都是,都是娘娘给奴婢的。所以,奴婢不后悔伺候在娘娘的身边……” “太医,你快看看啊,她怎么一直咳不停?”我抓着太医的手,拼命的拉扯。 “夫人,这位姑娘身上多处受伤,因为流血过多伤口未及时处理,况且现下天气易出感染之状,这才…才会这样。老臣已经尽力,只是这位姑娘却……恕老臣无能为力!”他摇着头,一脸的无救。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了我的思绪,“水嫣…水嫣,你不能这样离开我,水嫣……” “娘娘…能在您身边这么久,奴婢…奴婢已然无憾了。咳咳咳,娘娘不要,不要难过,不要难过……”她的声音越发的无力,甚至连握住我的手也开始松脱,我不敢相信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我的面前,而我,却要亲眼目睹她香消玉殒。 这个乖巧可人的女子,粉嫩翩跹的身影不断在眼前浮现,“水嫣,你振作些,皇后…这么对你,我一定会替你讨回一个说法的,听到了吗,水嫣…”我甚至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觉得虚无缥缈,似梦境似真实,可她血迹斑驳的身躯,那不是梦。 “不……不要!”我惊声尖叫,看着她脱落在床榻边缘的手臂,我的脑子里开始眩晕,眼前的景物开始飞快的旋转。 “挽吟…挽吟,不要难过了,朕会好好安葬水嫣,替她讨回一个公道。你现在有孕在身,千万不能倒下……”刘彻将我搂进怀里,无力的靠在他的胸前,早已痛哭失声泪水肆意的在脸上横流。(.好看的小说)阖上眼脸,这样的痛苦我发誓,今生绝不会再尝第二遍,绝对不会! 水嫣,我最终还是失去了你,这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一个永远的阴影,一个永远都不会愈合的伤口。我因为自己的愚蠢,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让你白白送命。不是不明白深宫中的险恶,只是不愿意去相信,你怨我,你恨我,你让我难受,你让我痛…… 靠在他宽广的胸前,泪水浸湿了他的大片衣襟,他陪着我,不语,是他在这个时刻坚定不移的陪伴在我的身边,是他选择了毫不保留的相信我。因为,卫挽吟是他前进的动力,是他不惧怕一切的勇气。那样骨肉分离的疼痛,今生今世怕也不会尝试,我愿意做你前行的一盏明灯,风风雨雨也不会熄灭。 在他的怀里我竟然痛苦到晕眩了过去。原本沉重的脑袋,此刻觉得疼痛难忍,努力的睁开双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却突然想起水嫣昨夜已经离开我的事实。一阵酸涩在我的鼻腔和眼眶里徘徊,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起床后为我地上一张温热的湿巾,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我的耳边唠叨着要多吃一些注意身子…… “可是醒了?快来擦擦脸吧。”那是个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 “屏幽?屏幽,是你吗?我,我这是在做梦吗?”我接过她手里的湿巾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却还是那张我思恋无比的脸庞。 她还是那个模样未曾改变,小巧的脸庞带着些绯红,还有那熟悉可掬的笑容。此刻她就在那里看着我,我却疯了似地奔下床,双手轻轻地抚摸上她的脸颊甚至是有些颤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但我不相信自己此时此刻所见到的是真实。 她笑着的眼睛好看的弯成了一条线,“挽吟…你不认识我了么?”她开口问轻问。 我使劲的摇头,“屏幽,我是在做梦吗?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她嬉笑着拉着我的手来到床榻边坐下,双手轻轻地搂抱住我,说道,“平阳公主今日从宫中回府之后,便让我收拾好东西进宫陪伴在你身边,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挽吟,我们虽久未相见,我却日日夜夜惦念着我们在公主府里的那些日子,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了……” 刘彻害怕我伤心难过,所以特地让屏幽进宫陪我,嘴角不知不觉微微上翘。 “屏幽…我也是。梦里都还与你一同在公主府的后院里踢毽子……” 她扑哧笑道,“原来,我们怀念的都是这些日子。好了,现在我进宫陪在你的身边了,这样不就好了吗?” 我开心的点头,却想到平阳公主,昨日刘彻已经命人彻查馆陶公主府不知道有没有卫青的消息呢?正当细细的思索着,初珍来到内殿禀报,“娘娘,陛下身边的春公公过来传话,说是陛下让娘娘去一趟。”我拉着屏幽说,“一定是青儿的消息,屏幽,快,帮我梳妆,我得赶紧去看看。初珍,你先去回禀春公公,我即刻便前往未央宫!” “诺,奴婢这就去!” “挽吟,这件事我也听公主说起过,青儿可是被什么恶人抓住了?”屏幽一边为我梳头,一边问道。 我想着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才好,否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是说道,“这件事情我也不怎么清楚,只是知道青儿被抓走了还是平阳公主告知,这才求皇上处理。” 经过一番的折腾,终于来到了未央宫前殿。春陀已经在殿外等侯着了,见到了我连忙上前说道,“卫夫人,陛下正在里面呢,您快进去吧。” “有劳公公了…这是我的贴身侍女屏幽,还请公公照顾些。”我转身拉着屏幽的手对他说道,他是刘彻身边最贴身,也是他最信任的宦官,我若是和他的关系若是非同一般那么以后在这宫里的路也会变得好走一些的。 他笑嘻嘻的说着,“这个自然是,卫夫人放心,您快请吧。” 踏进前殿,转过金柱来到偏殿,抬脚踏上金石玉阶,耳畔传来一阵哈哈的大笑,那正是刘彻的声音,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的开心?远远的见到了青儿的身影,却又不敢确定那是青儿,我看得有些不真切,脚上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他憨厚的笑容我是永生难忘的。 “青儿…青儿,是你吗?”张嘴唤他,他转过身,我看得很真切,那就是我的弟弟卫青,并没有看错! 他见到我先是一阵惊奇,然后才傻傻的笑着,奔过来紧紧的抱住我,大声唤道,“姐姐…姐姐!”我喜欢他给我的拥抱,我也喜欢听他喊我姐姐,我还喜欢他对着我傻乎乎的笑,这些让我都觉得他很纯真,他的无暇和纯真是最宝贵的东西。 “青儿…你,你没事吧?哪里伤到了吗?”我掰过他的身子,上下的打量着,却无半点的伤痕,才松了一口气。 他拉着我来到刘彻跟前,“陛下,这便是我三姐,和您提及过,随我一同见过汗血马的姐姐!” 刘彻微笑的看着他,朝我招了招手,我来到他身边,他伸出手臂将我揽进怀里说道,“哦?如此倒是巧合了。她也是朕与你说起的奇女子了!” 我看着他们二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刘彻见我疑惑的神情笑道,“卫青与朕讲诉了一匹神马,你可见过?” 我想一定是那匹汗血宝马,于是点头说道,“臣妾随青儿去马场见过…那匹马确实与其它马种不同,毛是纯黑色,身上没有半点的杂质。体型格外的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并且四肢修长皮薄毛细。而且青儿带臣妾体会过,那马儿的奔跑速度果然出人意料,若是行军打仗则是最佳的选择。” 刘彻见到我这么说,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神色,“卫青,朕若是得空了一定要随你前去见识见识!” “陛下若是愿意,青儿随时都等着您。” 我见他们谈的很投机,心底稍微的松懈了口气,刘彻对卫青固然青睐有嘉,可我还是担心卫青的性子,若是说出什么自己也未察觉的混话来,却是不好收场的。 第六回 青初承帝恩 “卫青,你坐下说话吧,也别这个拘礼!”刘彻挥了挥手。[] 一旁的侍女拿来凉竹方席,卫青遂坐在刘彻的面前。 “你方才的那番话,倒是深入朕心…你在马场都做些什么?”他随即一问,端起玄黑红间的茶盏,问道。 卫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呆在马场里也就是喂喂马、刷刷马,总是和马在一起的。不过,我也会偷偷的练习马上的功夫,骑射也全然不在话下。”他的话听起来总是很自豪。 我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打趣说道,“陛下,您可千万别听他的话,青儿最喜欢的便是吹牛!” 刘彻也笑,不由得问,“哦?卫青,可是你姐姐说的这样?” 卫青自然是着急了,连脸色都变幻了,我见他着急的模样更好笑了。刘彻看出了我不过是在逗弄他,也忍不住随我一同大笑,开口说道,“既然你姐姐都这么说了,朕对你说的话也不全信。来人,取朕的弓和箭过来!” 刘彻是想在这大殿上试试卫青的射箭功夫? “陛下…这,可使不得。青儿不过是一介平民,断断不能在天子的面前放箭……”我惊慌的说道。 刘彻似乎很高兴,并未在意。起身,拿过春陀端着的托盘里的弓和箭交入卫青的手中,“前面就是靶子,你若是能连中三箭,朕即刻封你做太中大夫!若是未中,朕可是要以军法处置的!卫青,你敢还是不敢?”刘彻挑眉看着他,我的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还是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 卫青冷笑道,“陛下就想拿这个难住我?那,您可看好了!”他接过刘彻的箭,拉开长弓,对着眼前的靶心。 我虽然相信卫青的射箭功夫,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难免替他担心,他答应得爽快更是不允许别人质疑他的本领,我开始逐渐的了解他了。握在手上的箭离弦之后飞快的朝前方射去,又快又十分的有力,甚至能听到发箭的瞬间‘咻’的一声。 毫无悬念的,那支箭射中了靶心,不偏不倚。卫青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抽出第二支箭,继续的瞄准。三支箭最终都稳稳的停留在靶子的正中心,我这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刘彻满意的点头,或许他早已料到结果便是这样的。 “卫青,看来你射箭的功夫倒是一流的,但是骑马技术还是等朕考察之后再做评价!朕金口玉言,既然你连中三箭,就拜你做‘太中大夫’,跟在朕的身边,如何?” “卫青谢陛下!”他抱拳笑着说道。 出了偏殿,我拉住卫青,想起馆陶长公主和陈阿娇的那些琐事才忍不住问道,“青儿,到底是谁在马场抓走了你?” 他对我是无话不说的,见我这么问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我,“姐姐,不过是馆陶长公主派人迷晕了我,这才抓走了我到府上。幸得公孙敖大哥带人前来相救,不过后来才发现陛下派的人已经到府上了。姐姐,你放心吧,我没事。”他拍了拍胸脯。 我点头,如此就说明此事是长公主所为,那么,“那陛下可曾说过什么吗?” “平阳公主带我进宫,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陛下。陛下听后盛怒,说是要抄了长公主的府邸,还有…还有要废了皇后打入冷宫!”他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大惊,刘彻此番若是这么做了,必定会让太皇太后生气,他因为新政的缘故和太皇太后已经有所不合,若是在因为这件事而触怒了太皇太后那么他的处境是极为不利的!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也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处于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青儿,以后随侍在陛下的身边,说话做事都应该注意分寸,每一步都应当小心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明白吗?” “姐,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会摸清陛下的性子。[]”他安慰我。 随屏幽一同回到了漪澜殿,仔细的思考着到底应该怎么和刘彻说那件事,他今晚到底会不会来呢?近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正当我想着,屏幽来到我身边,递给了我一杯温热的水合清露茶水,“现在天气已经暖和,但你还有身孕就不要经常在这外面吹风了。” 清新的茶香萦绕在我的鼻尖,我笑着,“幸好,还有你。屏幽还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这么久未见到你,倒是变得伤感了……”她笑着说我,但是我原本的性格早已经被这样的生活所磨灭,我原本的棱角也都被在深宫里的日子磨平。害怕的就是这样的习惯,若是逐渐的习惯了就会变得麻木,麻木之后便是百毒不侵了。 “那你快给我讲讲,公主府里的事情吧?大家都还好吗?”我拉着她来到殿内,坐下。 “你走了以后呢…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公主却有一件喜事……”她故作神秘,“你猜猜看,人们都说怀孕的女人说的话是最准的,你倒是猜猜看。” 平阳公主有一件喜事,会是什么?我仔细的回想着,上一次见到她也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同啊。怀孕的女人说的话是最准,谁说的?我正打算问她什么喜事,脑子里却冒出了一个想法,莫非是…“屏幽,公主可是有喜了?”我抓着她的手,惊声问道。 她故作可惜,“看吧,这话还真是没错……”如此说来,平阳公主真的怀孕了么?我真替她高兴,平阳公主为人谦和,上苍总算是待她不薄,赐给了她一个孩子。 看着屏幽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对她打趣的说道,“屏幽,也不为自己的大事想想,有没有看对眼的啊?” 她的俏脸羞红了,娇羞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挽吟,你这不是在取笑我么?我可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我只想好好的陪在你的身边……” “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可能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你不嫁人吗?”我转过身子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 她摇头,将脑袋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微笑着说,“我觉得自己最幸福的就是和你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我不嫁人,我想和你一辈子都待在一起,一辈子都赖在你的身边。挽吟,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懂吗?” 我怎么会不懂,你对我的一片姐妹情谊我都记在心里,“屏幽,你怎么老是让我哭?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这么自私的……”我抱着她,嗔怪道。 她嬉笑着说,“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啊?这么爱哭,你现在可是怀着孕呢,快别哭了。”她说着替我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让我猜猜,是个小皇子呢还是个小公主?挽吟,你觉得是什么?” 我的手掌轻轻地抚上还不是很明显的小腹,她注定是个小公主,刘彻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为他诞育的。 “大抵是个小公主吧,屏幽,你喜欢小公主吗?” “喜欢,若是个小公主啊,她一定和你一样善良可爱又漂亮。挽吟,我先说好了,她可是要认我做姨娘的!”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伸手逗弄着她的脖子,“是是是,你就是她的姨娘了。” 和屏幽用过晚膳之后,觉得自己的肚子越发的撑了,因为怀孕的缘故,原本尖细的下颚也变得有些圆润,腰身也开始变得粗了。这样整天的呆在殿内也不怎么活动迟早有一日会憋出病来的。我让屏幽陪我坐在殿外看星星,希望刘彻今晚会过来。 现在已经这个季节,晚风在也不会有以前的那么刺骨,倒是夹杂着一阵阵的花香,各种的花香混杂在一起,我能分辨出的就是玉兰花淡淡香味,还有玉荷花十分浓郁的香。 在春天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里,我逐渐的开始接受这样的日子。泼墨一样的天际上点点的繁星,也不能分辨出最亮的是哪一颗,能清晰的见到未央前殿在纵多的宫殿群中高高的耸起,甚至觉得它和月亮也相隔不远,只要登上宫殿的顶端就能触手可及。 漪澜殿和曲台殿种植的花草不相同,但是我更喜欢这里的风格,虽然少去了浮华,却是超然脱俗的感觉。以白色和浅色为主的花较多,我想,若是能在前面的那一片空地开出一个小小的池塘多好…… 平阳公主府后的那片荷塘还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那是刘彻带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我原本以为是公主府建造的,却从未想过那竟然是刘彻下令未我建造的,只是因为我喜欢荷花,因为我小时候的那一句话。就算历史上他别人对他的评价如何,他对我,对卫挽吟却是真心真意的,没有半点的虚假。 我曾经在心底里暗自的许诺,卫挽吟是刘彻生命里的灯塔,是他前行的动力,那我就会伴你一路前行,这一盏灯塔,即使是风风雨雨也不会轻易的熄灭了。刘彻,这是我对你承诺,是卫挽吟也是夏心妍。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屏幽看着天际又转过身看看我。 “不过是在回忆起了一些往事罢了…现在这么晚了,你还不困吗?”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犯困了。没事,我陪着你。” “屏幽,你快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当差呢。不用担心我,你快去吧。”我拉着她起身,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示意她快去休息,她最终还是拗不过我,才勉强的离去。 第七回 巧言解危困 刘彻每日繁忙于前朝的政事,我也不知道他今晚到底会不会来漪澜殿…但我却知道他若是得空了便一定会到我这里来的。(.好看的小说) 也许是他对卫挽吟的感情让我也变得自信,书房文案上还摆放着一宗卷书,拿起来细细的翻阅着,却发现这卷书正是刘彻前几日从未央宫带来的。许是走得太过匆忙而遗忘在这里。上面的字迹有些看不懂,但是刘彻的笔记却是清晰的,字字如刀刻一般格外的苍劲有力,我想他的书法一定很好。 清风徐来,案上冰滑的楠木倒映着案旁星火跳跃的烛影,室内寂静如初,我正费力的读着宗卷上的小篆字体,盯得眼睛发酸。 “你可瞧得懂卷上的字?”一个声音清亮的在书房门口响起,那正是刘彻的声音。我有些愣神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踱步来到了我的身边。 “参见陛下…”他扶起我,说道,“不是说过,以后这些礼节都免了吗?身子要紧。” 我点头,“这卷书可是陛下从未央宫带过来的,落在臣妾这儿了。”我看着几案上的书卷开口说道。 他笑道,“我见你瞧着这书也有大半会儿了,可是看懂了一些吗?”拉着我的手,坐在了方塌上。 “上面的黑色字迹臣妾有些不太明白,但是陛下批注的红色字迹臣妾倒是读懂了些许……”我笑着回答他的话。 刘彻听到了我的回答,分外的吃惊,“哦?那你对上面的红字有何看法呢?”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询问意见的机会,即便是我,他也好奇一个女子对他的政见有什么看法,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 “陛下想知道的不是具体的一时权变之策,而是一个能总结以往兴亡治乱的历史经验,并且这个策略又能解决大汉的现实问题,从而保证大汉强盛的长久治安之道。臣妾虽然不太能明白这上面黑字所诉之理,但是有一点陛下应该明白,这些都是儒学之道,而太皇太后却是不信这一套的!这些道理纵然有千般万般的好,可也需要时间来仔细的斟酌和体会而非如此心急的试验,陛下以为呢?”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一番话的,刘彻也许未曾想到我懂得这些关于朝政上的大道理,但是我不畏惧遭到他的怀疑。[] 他愣愣的看着我,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过了半晌,我才见到他的脸上扬起了笑容,甚至还笑出了声,“挽吟,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我摇头,他兀的伸手挂了一下我的鼻尖,笑道,“我在想,你为什么会懂得这些道理,而我为什么不明白?你说的话很对,我的确是在寻找一个万全的法测,能总结古往今来的历史经验教训。无论是儒学还是黄老之学,亦或是其它学说,只要能让我大汉朝鼎盛,都应采纳。挽吟,我的确不能不顾及太皇太后,来日方长,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既然陛下明白太皇太后不能不顾及,那么臣妾还有话想对陛下说。”我趁着他的话赶紧说道。 他微笑的看着我说,“你每次说话都让我欣喜,说吧,我洗耳恭听。” “臣妾听闻陛下欲废黜陈皇后和查封长公主府,可有此事?”我开门见山的说道。 他听到这些话,脸色果然大变,“你听谁说的?” 我自然是不会告诉他,但是既然我决定的事情,我也不会就此罢休,于是说道,“陛下只管告诉臣妾可否有此事?” “陈阿娇祸乱**,完全失去母仪天下的妇德,自然是应当废掉幽禁冷宫!至于馆陶长公主,她虽然是太皇太后的亲女儿,但是她私自扣押卫青,若是按照汉律应当交予廷尉府处置。我只是抄家而已,已经算是给她很大的面子!此事我意已决,你无须多言。”他的语气里不容任何人质疑和反抗,我若是继续说下去也许会惹怒他,但我既然承诺了做他前行路上的灯塔,就必须说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即便他会盛怒。 “陛下…臣妾明白,陈皇后和长公主都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是一个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另外一个又是陛下的亲姑妈,先帝的姐姐,太皇太后最疼爱的女儿。孰轻孰重,陛下自己还是掂量得清楚的。臣妾斗胆,劝慰陛下,前些阵子陛下已经因为新政的缘故而触犯了太皇太后还有许多当权派的利益,太皇太后身边的许多大臣对陛下已经甚是不满了。如今若是再这样做,恐怕陛下以后的政路艰险坎坷,皇权堪忧!臣妾担心陛下会遭到以太皇太后为首的大臣们反击,若真有那个时刻,陛下应当如何?此次的事情想必太皇太后早已知晓,陛下若是饶过陈皇后和长公主便是给太皇太后的一个极大的面子。这样,陛下不是一举两得吗?”我仔细的为他分析,他也听得很认真,紧蹙着眉头在好好的思索着。 “若是太皇太后不知呢?” “陛下得空了到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不经意的提及此事也就算圆满了。”我继续说道。 他眼神凝视着放在几案上的烛火,缓缓的点头,“此计策尚好!却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们最好盼着老太太能多在些时日!”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凶狠,我知道他痛恨陈阿娇的娇惯和任性唯所欲为,还有馆陶长公主的贪得无厌,但是他现在对这些还是无能为力,我明白他的苦衷,所以尽量的帮助他。 “挽吟,你冰雪聪慧,越发的觉得我不能失去你了,你知道吗?”他伸手搂着我,来到书房的窗台边上,夜深了,连天边的月亮也变得朦胧,好似要睡觉的样子。 “陛下严重了…臣妾不过是想帮助陛下能度过难关而已。”我淡淡的说道。 他的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将我桎梏在他的胸前,我知道宫里会用很多种的熏香来熏制衣物,他的身上是淡淡的紫藤香,那是一种花香。 我突然回忆起来,这种适合在庭院生长的花不就是漪澜殿前殿外面有么?只不过现在还未到开放的季节,暗自的猜测,刘彻喜欢的是紫藤花吗?这种美丽的花朵象征着沉迷的爱情,就像紫色一样很优雅很神秘,紫藤花象征的爱情亦是沉迷、执着和神秘的。 “挽吟,因为有你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任何事情;因为有你在这里,所以我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和父皇母后在一起快乐的生活。但是现在等待我的不是母后也不是父皇而是你,一个我心中执念的女子。”他自顾自的说着,却仰起头望着八宝阁窗子外幽黑的苍穹,声音变得低暗喑哑。 “有太多的原因,有太多的误会,在你的心里,我从未有过一个位置。我发狠的拆散了你和十二弟,你恨我也是无可厚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你如此痴迷。也许,这样的感情它原本就无法言释,它让我悲让我喜,让我流泪让我欢笑,很多次的心酸很多次的痛苦纠缠在一起;很多次的爱恋很多次的无奈掺杂在一起。越发的明白,你在我生命中永远都不会消失,就像我曾经说过的话,我绝不会放手……”刘彻对我说过很多这样的话,我却从未仔细的体会过他说话的心境,我只是想着我的痛苦我的无奈,不是我不愿意去听,而是我害怕去听。这些话,会让我陷入深渊再也无法自拔,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害怕自己会沉迷。 其实,我明白自己的心,可是我害怕那个结局,灰飞烟灭的结局,我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 “每一次都挣扎在痛苦和无助的边缘…因为你,刘彻。你让我难过,你让我伤心,你让我绝望,你让我每一次都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你的面前!这就是你所谓的爱,这就是你对我的真心吗?”我竟然忍不住的朝他咆哮,还狠狠地推开了他。 我想我自己真的是疯了,他的万般柔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条缺水的鱼,在拼命的挣扎着,睁大了眼睛祈求一点的水滴。这样一种干涸的感觉太过难受,我的心承受不了! 我在他面前的伪装,在他面前的卑微,在他面前的温顺,此刻被我完全的毁灭殆尽。 不再理会他怎么看我怎么猜测,就算是他会要了我的命,我也觉不会有半点的反抗!他也许被我吓到了,因为我从未在他的面前这样疯狂过,就算是上元节那个夜晚,我还是选择了低头臣服。也许,我骨子里本就不温顺,对他更不会如此的谦卑。 “挽吟,你快别乱动,还怀着孩子,千万不要乱动。”他惊醒过来,想要上前抓住我的手臂,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他的钳制。 “看到我对你的谦卑,对你恭敬,对你的臣服,你的心里是不是有那么一丝的成就感?但,那都不是我…刘彻,你懂我想要什么吗?你懂我喜欢什么吗?你知道爱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你今日对我说的这些话,你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我疯了似的抗拒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的提醒自己,如果不这样的残忍,面对残忍的将会是我自己。 他的眼睛里是我罕见的痛苦,“挽吟…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要我真心待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如今,你的这些话…,我的确伤害你至深,因为我爱你至深!每一次的伤痛都不愿意你见,我怕你嘲笑我的懦弱,每一次面对你,我都假装你是爱我的。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可以给你快乐的瞬间……如今看来,这些只不过是我十恶不赦的证据罢了!” 他冷冷的笑道,“你安心的养着身子吧,时候不早了,朕也累了……” 看着他苍凉的身影逐渐的消失在书房,再消失在漪澜殿,我竟然有一种冲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 不,刘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不过是害怕,害怕面对以后的一切!你给的承诺,太过遥远,我悬空的心没有着落…… 你对卫挽吟的感情,我很早以前就明白,你今日的这番话更是让我难受。我努力的在成为卫挽吟,但是夏心妍还是我,哪能如此轻易的放开。我在这里如履薄冰,你又可曾知道我心底里的恐惧和害怕?我胆小,我懦弱,我没有勇气坦然的接受,告诉你,我对你也许并不是那么怨恨和憎恶。 刘彻,你听见了吗? 跌坐在窗边,泪水竟然打湿了我干涸的唇瓣。 第八回 盛情难回却 很多时候,回想起关于这个夜晚的一点一滴,就觉得自己很可笑。既然无力承受,为何还要动心? 许久未见刘彻了,他似乎很忙,朝廷上有太多的事情,而我,也未曾听闻到关于他的一点点消息。但关于陈皇后与长公主的那件事情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我,此事的风波也就平淡下去了。 现下已是六月的天,虽然不如伏暑天热,但稍微的活动便会出汗。怀孕的迹象已经很明显,走到哪里屏幽都老是要搀扶着我,说是怕我出事。 现在已经算是仲夏时节,看荷花的欲望越发的强烈。五个月的怀孕已经让我倍受折磨,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越发凸起的肚子,让我的行动多有不便。再加上更多的补药,我觉得自己都快被补得流鼻血了,每一次告诉屏幽这句话,她都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这天气越发的热起来了…挽吟,快喝些冰糖莲子粥。”屏幽端着瓷碗来到我身边。 她经过特别的处理,所以这很平凡的东西喝着也很爽口。 “一会也出去走走,别老是在这里面憋着。”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有很久没有出去走了,素日里也就是在漪澜殿的前院转转。 “看来,我今日倒是来得不巧了?”我抬头一看竟然是王夫人,她和我已经有许久未见面了,怎么今日会来到漪澜殿呢? “奴婢参见夫人…”屏幽跪拜在地上,她笑着上前,扶起了屏幽,我见她很高兴的样子,便说道,“王夫人请坐,嫔妾身子不便还请夫人见谅……” 她含笑端过身后侍女托盘,放在长案上,笑说道,“如今天气也热起来了,你又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怎么方便呢?这个呀,是我让太医专门开的方子,据说是安胎的。不过与平常的安胎药不同,这里面特意的加进了几味清凉药材,这才拿过来给妹妹。” 我看着托盘里墨黑漆红的陶碗中黑色的药汁,心里不由自主的发慌,这是到底什么东西?微微的皱起眉,凝视了半晌,复了,才抬首望着她的神情,没有特别的变化,我不想让她起疑,笑着说道,“哦?这可是姐姐的一番心意,只是我素日里都不喝苦的补药,浪费了姐姐的一番苦心。” “妹妹这可巧了,这药汁味道甘甜,我已经替妹妹尝过了…只是最近天气越发的炎热,怕妹妹身子难熬罢了,也没有其它的意思。”她微笑的看着我,我料想她也不会耍什么花招,毕竟这可是她亲手端给我喝的,若是出了事,她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这些她自然比我清楚。 “妹妹现在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这宫里的人又有谁不知妹妹荣宠不断呢…姐姐也不过是想妹妹能记得姐姐的好罢了,他日若是有什么难处,咱们姐妹二人也能有个照应啊,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王夫人说得眉飞色舞,我静静的听着,这才弄明白她的意思,这不过是讨好罢了。 我遂爽朗的一笑,端起案上的陶碗道,“姐姐一番苦心,妹妹岂有不领之理?” “娘娘…使不得!”屏幽突兀的跪倒在我的面前,厉声阻止着我。 王夫人的脸有些变色,不太自然的笑了笑,又说道,“妹妹,我知道这丫头在担心些什么,妹妹姑且放心,姐姐这就喝给你看!”说罢,伸手过来端我手上的瓷碗,我笑道,“姐姐这是在怀疑我了?屏幽,这是姐姐的一番好意,我得喝。”说罢,拍了拍她的手。 这药汁的味道果然和其它的补药不同,不仅仅味道甘甜,而且还十分的爽口,完全没有一点药材的苦味,嘴里还残留着丝丝清凉。 接过屏幽手里的手巾擦了擦嘴,说道,“姐姐,不知这补药里加进了什么东西?竟然一点苦味也没有?” “太医说,不过是加进了特别的安胎药物,叫做紫苏,这味药材味道甘甜,且主治功效很多,什么理气,舒郁,安胎,治气郁,食滞,胎气不和,它都能治愈。我仔细的问询了太医之后,才敢把这药拿来给妹妹喝。妹妹若是觉得好,让人到我那里去拿方子,每日煎来喝一碗。”她淡淡的说道。 “这几日夜晚小腹疼得让我不能安稳的入睡,没想到姐姐今日竟然给妹妹带来了这等药材了。这可要多谢姐姐了……”我对她笑着,又转过身对初珍说道,“一会儿随夫人去取药方。” “诺,奴婢知道了。” “方才听妹妹说想要出去走走,我这正好想去太液池逛逛,妹妹一同前去吗?”她起身,对我说道。(.好看的小说) 太液池,我也许久未去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屏幽的陪伴下…不过想起此事太过伤感罢了。 我点头,屏幽和初珍都跟随在我身后,朝漪澜殿外走去。王夫人伸手过来搀扶着我说道,“这怀孕啊,连走路都可得小心些。想来妹妹这身子也沉了,陛下也不给妹妹准备一顶凤辇?” 我知道,她的话中带话,只是淡淡的说道,“那凤辇乃是皇后御用之物,岂能是我用的?况且陛下整日忙于朝政,也无暇顾及**之中的这些事情了。” 我的话刚刚落下,王夫人便笑道,“我的傻妹妹啊,你还真认为陛下是政务繁忙?我听那些宫娥和太监们都下私底下议论著,说是陛下新纳了个婕妤!不过,我也见过那尹婕妤一面,长得就是一副狐媚子样!那眼睛可真是勾人……” 心里冷笑,尹婕妤,这不是我早就知道的以后么? 刘彻,这就是你对卫挽吟所谓坚定不移的感情么?如果,那晚我心软,如果那晚我沉溺在你的谎言里,那么现在我是不是该一个躲起来黯然的哭呢? “妹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王夫人慌张的问道,我摇头,这些日子我的身子原本就不舒服,特别是夜晚小腹疼得睡不着。 屏幽上前扶着我,说道,“娘娘,我们回去吧,你的身子要紧。” 无力的点头,轻声的说道,“姐姐…今日是不巧了,我身子不太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了。” “那你可小心着…” 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的不争气,难道在潜移默化之中,我的心早已经出卖了我的思想么?心里越是抗拒却越是无法抗拒,也许是在什么我的思想里开始有关于他的点点滴滴,我的记忆里也会有关于他的回忆,我的心里也会有他停留的地方? “挽吟…你别难过了。他是皇上,**佳丽三千,你又何苦为了他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呢?” 我哭,我流泪,只是因为自己太没用。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可以不带任何感情的拒绝他的任何请求,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心意。我只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和愚蠢,以为假装不在乎,就能不受到来自于他的伤害,拼命的躲避他给我的一切。 现在,你满意了吗,你高兴了吗,刘彻,我真的彻底做不回曾经的我了…… “那哪有在生他的气?不过是这实在是太疼了…疼得我都想哭了。屏幽,我好疼……”我无力的靠在她的肩上,眼泪从眼角顺着鼻尖一直流到了下颚。 “挽吟,你快到榻上去躺着,我在一边陪着你…”屏幽扶着我躺倒了床榻上,脑袋昏昏沉沉的,遂闭上眼睛。 一床薄毯搭在我的身上,屏幽的双手紧握着我冰凉的手指,虽然已经是六月的天气,我的手指却还是冰凉。殿内点着的盘香安神,让我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我原本是喜欢夏季的,但是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变得格外的不便。那日听王夫人说刘彻有了新宠之后,心里不是滋味,也许帝王的感情原本就如此,难道我还渴望着他对我一生一世永远都不会变心么?这不是笑话吗? 走在太液池边,炎热的夏季在我艰难的磨合中度过了,虽然憎恨自己怀孕,但是却越发的期待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我知道她是个女孩,我本来就偏爱女孩,所以疼爱她也是无可厚非的。甚至能感受到她在我肚子里小小的活动,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起风了…挽吟,快把披风带上吧。”屏幽将抱在手里淡紫色流锦百合披风系在我的肩上,临近冬季的太液池虽然少了春季的繁茂和热闹,但是也别是一番风景。 萧瑟的秋风刮起地上金黄的枯叶,湖岸旁边的孤鹜在湖面轻踮一下之后又盘旋着朝天际飞去。那座水桥上经过来往的宫娥,淡红色的宫装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片飘零的花瓣,我和刘彻之间竟然已经也这么久未见面了。忍不住冷笑,也许,在他的心里,早已忘了还有一个卫挽吟在这漪澜殿里…… “哟,这可不是漪澜殿的那位么?”身后一个妖娆的女子之声响起,这个声音有些陌生。 仔细的打量着她,鲜艳而明媚的妆容,经过仔细勾画的柳眉和微微上翘狭长的丹凤眼恰好配在一起,突然想起王夫人告诉我的一句话,“特别是眼睛,长得可勾人了。”,想必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尹婕妤了。不过,她的话也太过放肆了一些,我并未起身,只是淡淡的看着她道,“不知有何贵干呢?” “不过是来瞧瞧这失宠的夫人是什么模样罢了…雪慧,你瞧瞧,这可不是一般的凄惨呢,独自一人对着这湖水发呆呢……”她的下颚很尖细,鲜艳的红唇让我看着就觉得分外的俗气。庸脂俗粉,这个词用来形容她完全的不为过。 我正想答话,屏幽却站了出来,瞪圆了眼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夫人不敬?我看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屏幽的这句话让我想笑,但是我还是强忍着,这种女人就应该这么的对付她! “什么?狗嘴?你这个贱婢,竟敢辱骂本婕妤?雪慧,给我掌嘴!”那尹婕妤脸色大变,被屏幽的这句话气得涨红了脸,精致的妆饰变得扭曲。 她身后的侍女上前伸手正准备挥掌屏幽之时,我起身抓住了她纤细的皓腕,开口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夫人面前撒野?”语毕之后,一个狠狠的耳光打在她的侧脸。 她惊慌的抚着侧脸,退了下去。她气得浑身直哆嗦,伸出食指指着我,颤抖的说道,“你…你,本婕妤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瞧,哼!” 我冷冷的笑着,伸手拂开了她瘦弱的手腕,用力的捏着她尖细的下颚发狠的说道,“那你最好就不要放过本夫人了…最好,到陛下面前诉苦去……” “你…你…你等着!走!”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后,带着身后的侍女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太液池,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的畅快!不知道为什么,难道这是出于私心还是借机报复刘彻对我的这般冷落?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我记得自己曾经发过的誓,绝对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再受到半点的委屈! 正准备转过身对屏幽说话,却发现她已经错愕在原地,“屏幽…你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探了探我的前额,“挽吟…你今天怎么了?”半晌,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无奈的笑道,“不过是出了一口恶气罢了…她不是想打你吗?我自然得替你打回去啊。” 她嬉笑着,“原来早有预谋……”我们的笑声回荡在湖面,一波波的清漪回荡而开。 第九回 产女定真情 下腹突兀的一阵刺痛,甚至连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整个身子几乎站立不稳。 “夫人,夫人…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屏幽让我靠在她的肩上,紧蹙起双眉。 我觉得自己疼得已经难以企口,却勉强的说道,“屏幽…我肚子疼。怕是…怕是要临盆了!” 她的脸上也露出惊慌的神色,颤抖着将我扶着朝前走,可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来人,快来人啊!夫人…卫夫人,卫夫人要生了,快来人啊!”她朝一旁巡查的侍卫尖声大叫,一边的宫娥也慌慌张张的朝这边奔了过来。我的前额已经开始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下腹的抽痛让我的意识逐渐的迷糊不清,一阵冷汗在肌肤各个渗出。 无数个影子开始在眼前变幻,我却还是努力的保持着自己意识的清醒,颤抖着对一边的侍卫说道,“请你快去找接生的宫人前来漪澜殿…” 他听到我气若游丝的声音,连忙对身**娥叫喊道,“快去把接生的宫人找来到漪澜殿去,还有,速速前去未央宫禀报陛下,说卫夫人就快生了!” 那群宫娥听到命令之后慌慌张张的奔去,眼前的侍卫,眉目之间传递给我安稳的力量,他只是颔首,“夫人恕罪,下臣得罪了!”语毕,遂将我一把抱起,飞快的朝漪兰殿奔去。 “夫人…你不要怕,马上,马上就快到漪澜殿了!”屏幽一边跑着,一边安慰我。 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在天堂和地狱徘徊,晕眩的脑袋,不容我再细细的思考太多。好不容易到了漪澜殿,里面的侍女全都匆匆忙忙的过来迎接,他将我轻轻地放在软榻上,又转身对身后的宫娥吩咐道,“快去备好热水和棉布,准备替夫人接生!” 我见他处理事情格外的妥当,心里也平复下来,他对我安静的说道,“夫人,接生的宫人很快就过来,您千万别担心。” 躺在床榻上只能点头,他的模样也不过十几岁,但是处理这些事情却一点也不慌乱,忍着剧痛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在什么地方当差的?” “属下张骞,是随侍在陛下身边,属于李广将军部下。” 我没有料想到,眼前的这个男子竟然是汉朝最伟大的探险家和外交家,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却发现他的确与常人不同。眼睛里的光是未知的,他的目光深邃远大,暗自的佩服他。 我还记得自己在学习这段历史的时候,心里总是带着自豪的感觉。他是奉诏出使西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走出国门,开展外交活动的外交活动家。他不仅第一次打开了古老中国的大门,开辟了国与国进行平等互利、友好往来的"丝绸之路",促进了中华民族与中亚、西亚、南亚及欧洲等国家的经济、文化、政治等各方面的交流与合作,为推动世界文明进步和社会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也能称得上是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了。 而且他出使西域的意义重大,不仅仅丰富了大汉朝的物质文化生活而且还对少数名族的繁荣和进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并且使得汉朝开始对西域各国有所了解;使汉朝与西域建立了友好关系,为后来西汉政府设置西域都护府,使西域正式归西汉政府管辖打下了基础。 “夫人…接生的宫人来了…”初珍带着几名太医和年老的宫人到了内殿。张骞对他们点头示意,又退出了殿外。 此时此刻我已经分辨不清留在自己脸上的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双手紧紧的抓着锦织床褥,几位太医经过仔细的把脉之后才颤颤巍巍的对我说道,“夫人…这…这可不是正确的生产时间啊!” 我兀的大惊,“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几位太医议论纷纷,时而窃语,却也不敢正面的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脸的悲悯之色。 此时此刻我听见了刘彻几近疯狂的声音,“挽吟…挽吟,你别怕,我在这儿,别怕!”他飞奔来到床榻边上,紧握着我的手,温柔的安慰着我。 看到他眼底的慌乱之色,我的心却突然静稳下来。他遇事一向沉稳,今日却露出这般慌乱之色,却也太过在乎的缘故,我松开了手指,轻抚上他瘦削的侧脸,“陛下,你来了…” 他用力的点头,看着我痛苦的神色,遂侧首狂哮着说道,“你们怎么弄的?还不赶快替夫人接生?” 那几名太医忙跪拜一地,来到床榻边上,叩首说,“陛下…老臣一致认为这并非确切生产时刻。[]若是此时生产,只怕,只怕……” “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夫人和孩子若是有事,朕诛了你们九族!” “臣…臣等一致以为夫人是长期服用了某种药物,才会导致生产时间提前…而催产的风险极大,若是处理不好,母体和胎儿都会有危险!”为首的太医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只得如实回禀刘彻。 只是,我的心里一阵绞痛,长期服用了某种药物?我服用的都是屏幽和初珍亲自煎熬的安胎药和补药,又怎么会出差错? “你们…你们的意思…孩子有危险吗?” “臣等一定竭尽全力保证夫人母子平安…只不过,这催产疼痛难忍,此刻却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夫人忍耐一些才好。” 泪水横流,我紧咬着下唇,点头,盈声说,“无论如何…你们…你们都要保住孩子。” 下腹的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袭击着我的每一个神经,我却恨不得自己此刻能去死。刘彻看着我无比难受的样子也心疼不已,我的耳边不断的说话不断的给我安慰,“挽吟,你坚持一会儿,我知道很疼,抓着我的手,一会儿就能见到我们可爱的孩子了,挽吟,千万不要放弃……” 檀口之中被满满的血腥之味所充斥,定然是咬破了下唇。两行清泪顺着眼角不断的滑落,我此刻能做的也是紧抓着他的手。只是下腹一阵滑落的感觉,迷迷糊糊之中,见到匆忙奔走的侍女端走的一盆一盆的血水,此时此刻,全身的力气已经快要耗尽了。 “夫人…夫人在坚持一下,用力啊…我们已经看到孩子的脑袋了!”那位接生的宫人惊声大叫。 心里涌起一阵激动的感觉,刘彻拿出锦帕,轻柔的擦拭着我前额的汗珠和泪水,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挽吟…你听到了吗?孩子就快出来了,你再忍一会,一会儿就好了!” 我想点头,却发现自己仅剩的力气也没有了,最后一下的刺痛传来时,我忍不住尖声大叫,“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婴儿响亮的哭声,我的泪水开始无止尽的流淌,孩子,孩子已经出来了!她的响声是那么的响亮,我知道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突然觉得自己所承受的痛苦都烟消云散,就在听到孩子的哭声那个时刻,所有的疼痛和折磨都是值得的! 接生的宫人们连忙抱着孩子去洗浴,刘彻搂着我瘦削的肩膀,安慰我,“挽吟,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出世了…让你受苦了。”他的眼底是盈盈闪烁的泪花。 那接生的宫人已经将孩子包裹好,来到我和刘彻的面前,笑着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夫人生的是一位小公主,长得可爱极了!” 刘彻笑着接过孩子,放在我的床榻边上,我伸出手指,逗弄着她软软的脸颊,她已经止住了哭声,圆圆的大眼睛和小巧挺立的鼻子,我瞧见她脸颊竟然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这是和刘彻一模一样的,“陛下…你快看,小公主也有两个小酒窝。” 刘彻将孩子搂抱在怀里,不能释怀,脸上是无尽的喜悦,“她长得真像你,和你一样好看。我已经给她想好名字了,就叫做刘菡漪,菡萏的‘菡’,漪澜殿的‘漪’。” 他想的名字很有寓意而且别出心裁。我点头,因为我喜欢荷花,所以取菡,因为他也是在这漪澜殿出生的,所以取漪。 整颗心已被幸福溢满,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在我的身边,也不会觉得孤单了。刘彻对这个孩子爱不释手,对我说道,“取了名字,我得给她一个封号,既然她是我和你最疼爱的孩子,就封她做长公主,就随着母姓了。‘卫长公主’这个封号,你觉得可好?” 我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含着泪点头。因为在汉朝,并不是皇帝的所有姊妹或是姑母、姑祖母都能像后世一般被称为长公主或是大长公主。若是由公主升格成为长公主,必须经过皇帝的册封,而长公主也是汉帝女所能得到的最高地位。我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孩子的喜爱程度已经远远的超乎了我的想象。 “你怎么哭了?”他见到我流泪,连忙将孩子交到宫人的手里,安慰我。 “臣妾只不过是太高兴了…陛下对臣妾母女疼爱有加,臣妾心里开心。” 他伸手拂去了我的泪,柔声说道,“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你那晚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逃避我。我也仔细的体会你说过的话,这才让你难过让你伤心。” 我听到他提及那晚的事情,就想起了今日在太液池边遇到的尹婕妤,遂淡淡的说道,“臣妾对陛下岂敢有奢望…陛下若是疼爱尹婕妤也不必在意臣妾的心境了。” 他听到这么说也不怒反而笑着,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对我说道,“我能理解成这里在吃醋吗?” “臣妾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醋。”我故意不看他,冷声说道。 他的笑意越发的明显,我觉得自己此刻很窘迫,他又握着我的手说道,“我不过是在气你那晚说的那些话而已,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要生气了。挽吟,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怀疑吗?”他神情的凝视着我,泛着幽深的光。 我羞红了脸,小声说,“我怎么会明白你的心意…你的心意不过是在尹婕妤和王夫人那里罢了。” 他眼眸微微一沉,“你这个小古怪,看我怎么惩罚你!”语毕他竟然深深的吻住了我,一丝甜蜜夹杂着一丝的紧张,这不过是我和他的第二次接吻而已。 他竟然称呼我为‘小古怪’,那轻柔的语气让我无尽的沉沦,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范尤晨的身边,轻声的叫着我‘小古怪’。 他松开我时,发现我竟然哭了,连忙说道,“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 我含泪摇头,“刘彻…你爱我吗?” 他先是一愣,然后将我的手紧贴在他的胸口,“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你是我前行路上的灯塔,有你在我的身边,我做任何事情都不会畏惧。若是有朝一日为我点亮前行道路的灯塔已经不见,那我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挽吟,我对你的爱情已经深入到生命再也不能分割开来,明白吗?” 我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此刻,我只想想牢牢记住他身上紫藤香的味道,那就是幸福的味道… “刘彻,记住你对我的承诺。”在他的怀里,安静的阖上眼脸。 第十回 暗涌横生起 猛然一瞬,下腹的一阵绞痛让我忍不住唏嘘,紧缩住眉头,双唇有些颤抖。 刘彻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忙俯身问,“怎么了?可是哪里还疼?” 我紧抓着他的手,惨白无力,诺诺开口,“下面…一阵绞痛……” “太医,你赶紧给夫人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危险?”刘彻惊慌的大叫,那群垂首候在殿外的太医匆忙的进殿,为我仔细的诊脉之后都议论纷纭,没有一个敢妄自回答刘彻的问话。 “还不快说,絮絮叨叨的成何体统?”刘彻怒声道。 “回陛下…依照臣等浅薄的医术,夫人定是长期服用了一种名为六角草药物才会导致孩子提早的离开母体!而若是催生失败,后果便是母子俱损。不过,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得到上天的庇佑,顺利的产下小公主,不则,会导致产后大出血而死亡。此等药物,留下下腹绞痛也是难免的,臣等也无根治方法,只不过开些药让夫人煎着来服用。” 听着太医详细的叙述才开始渐渐的明白,这分明就是有预谋的陷害,我却怎么未察觉? 若不是侥幸逃过一劫,恐怕我和孩子的性命都是难保的。转念一想,我平日里服用的安胎药都是经过屏幽和初珍亲自的熬制和调配的,又岂会出现差错?我断断不可能怀疑她们二人,屏幽是我最好的姐妹,初珍是我最贴心的侍女,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用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来害我和孩子! “你素日里用的安胎药和补药都是经过谁熬制的?”刘彻厉声问我。 “陛下…初珍和屏幽是不会这样对臣妾的,不是她们!”我几乎是惊叫着说出口的,刘彻知道我和屏幽的关系,且初珍跟随在我的身边许久,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剑眉紧蹙,并没有理会我的话语,只是对我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的身子虚弱就好好的休息,让屏幽进来伺候着吧……” 我还是不太懂他的意思,交给他来处理?他会如何处理… 屏幽被诏了进来,见到我安然的躺在床榻上,才松了一口气,我对她报以微笑。 刘彻握着我的手说道,“你好好躺着,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明日过来看你。”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但是我还是点头。 见到他离去的身影,屏幽来到床榻边上对我说,“挽吟…有件事,我一直心存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到她如此犹豫,心里也好奇,屏幽和我之间形同亲姐妹,还有什么事情她不便讲的么?莫非和这件事情有关? 我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你且放心吧,你我之间早已比亲姐妹还亲,你又怎么会对我不利?我会去和陛下说明的,你别担心。”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才说道,“谁和你说这事了?难道我还会惧怕陛下彻查么?挽吟,你竟这么的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了…屏幽,都是我不好,我……”她笑了笑握着我的手说,“好了,不过逗你的。但我想说的的确是关于这件事,你还记得王夫人早前来漪澜殿么?” 那的确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记得…她带着一碗汤药过来,说是给我安胎之用,我当场喝下觉得味道清凉甘甜。遂让初珍也去取了这样的一副方子来抓药熬制…屏幽,你的意思,是王夫人?”我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她神情凝重的说道,“关于这些,我也不好妄加断定。但是有一丁点的线索也不要放过,我以为还是告诉陛下的为好。” 若是让刘彻知道了此事,他必定深信不疑也不会怎么调查一口咬定是王夫人干的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有必要再深入的清查,我相信王夫人不会这么的傻,竟然亲自端着汤药到漪澜殿给我,如若是那汤药有问题,那么这不是最确凿的证据么?她一定不会这么的傻。 我对屏幽说,“这件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暂时还是不要让陛下知道。容我再仔细的想想吧。” “挽吟…可是,这分明就是很确凿的证据,你为什么…”我打断屏幽的话,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害怕我受到你一丁点的伤害,但是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你就容我再思考思考吧。”她被我说得有些不悦了,我笑着对她说,“你的一片苦心我都理解,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这样,我一定让陛下去彻查,你放心吧!” “你明白就好…”她见我这么说,也小声的回答我。 我突然想起孩子,连忙唤守立在一边的侍女说道,“孩子呢?” “夫人,长公主已经被嬷嬷带下去喂奶了。” 屏幽笑着说,“果真被你猜中了,真是个小公主!那我就是她的姨娘了?你可是答应我的……” “是,我答应的。你就是小公主的姨娘了!”见到她雀跃的样子,我忍不住开心的笑着。 “对了,还不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是陛下钦赐的名字,叫做刘菡漪,菡萏的菡,漪澜殿的漪,你觉得好听吗?” 她略微的思索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陛下所取的这个名字可真是别有用心…挽吟,这个名字真美,不仅富有诗意而且还带着陛下对你的爱意。” “你胡说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去挠她。 “太皇太后、皇太后驾到!”殿外响起太监尖细的嗓音,我突然惊醒,立即停止了笑声,屏幽和我对视一眼,之后连忙下榻迎接。 殿内的侍女也都纷纷跪拜在地上,我跪在内殿,见到皇太后王氏搀扶着太皇太后窦氏前来,连忙叩首说道,“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参见皇太后。” 没想到这么快,消息就传到了长乐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竟然来到漪澜殿。 “谁让你下来的,还不快回去躺着?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服侍主子的?”太皇太后怒声道,我也被她吓到了,屏幽连忙起身扶着我靠在床榻上。 我略微见到她们脸上都是带着喜悦的神色,心里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太皇太后坐到床沿,伸手摸索着我的手,我连忙握住她的手说道,“臣妾让您费心了。” 她笑道,“你这个丫头,怎么总是和老身这么客气?你这才生完孩子,身体还弱着,就不要下榻了。” “多谢太皇太后体谅,臣妾明白了。” 皇太后王氏也开口说道,“母后说得对,你还是得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彻儿呢?” “回皇太后的话,陛下方才离去,说是还有急事处理,晚些时候再过来看臣妾。”我恭敬的回答她的问话。在我的印象当中王氏对我好像不怎么满意,我对她自然还得小心翼翼一些的。 “孩子呢?怎么没有听到孩子的声音?”太皇太后突然说道。 我对屏幽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快去将孩子抱过来。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后朝殿外走去。 “孩子被嬷嬷抱下去喂奶了…已经让侍女去抱了,您等一会儿吧。” 她点点头,又对王氏说道,“你瞧瞧,这丫头真是懂事,老身没有白疼你啊…老身听说,皇后和馆陶的事情也都是你劝阻了皇上才得以平息,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那不是有损我汉室的颜面吗?幸得你这个丫头懂事识得大体这才劝阻了皇上!真是个伶俐的好孩子……” “是啊,若不是挽吟懂事乖巧,朝中的大臣、市井上的百姓岂不是笑掉了大牙?母后常在我面前夸赞你贤德、识大体,如今你又为皇室诞下血脉更是大功一件!你若是喜欢,就不必再叫哀家皇太后,哀家还是更喜欢‘母后’这个称呼些……”她的眼里透露出的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应该有的慈祥和爱护,我对她之前所有不好的感觉都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消失。 “儿臣多谢母后!”我连忙说道,她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手。 “娘娘,小公主抱过来了。”屏幽喘着气将孩子交到我的手里,它她在襁褓中睁大了眼睛,正四处滴溜的转。 “哎哟,快给老身摸摸,这个小精灵,来让你曾祖母摸摸这小模样。”太皇太后摸索着我将孩子放在了她的怀抱中,皇太后王氏也凑了上来,一脸的喜爱。这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为他诞育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会喜欢这也是难免的,就算不是皇子她们也一样的喜爱。 卫长公主在太皇太后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看,黑色的眼眸里清澈如水般透亮,我最为喜爱的是她脸颊处的两个小酒窝在她粉嫩的小脸上特别的可爱。肉肉的小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小嘴还哒哒的流着口水,见着她的小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样可爱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孩子吗?是我和刘彻的孩子么?此刻,我竟有些不敢相信。 “母后,您快捏捏着孩子的小手,软软的……”皇太后王氏笑着拉着卫长的小手,眼里是满满的喜爱。 “孩子取名了吗?”太皇太后问道。 “回太皇太后的话,是陛下御赐的名字,叫做刘菡漪,封号‘卫长’。” “好啊,小菡漪,卫长公主,是个好名字啊!” 送走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我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不济了,屏幽在一旁逗弄着卫长,刘彻似乎想得很周到连孩子用的婴儿摇篮也早已备好。就放在内殿的榻边,刘彻说我刚生了孩子身子还很弱,孩子就交给宫里的老嬷嬷来照顾,我却坚持要自己照顾,这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利和义务来照顾她。他拗不过我,只得答应我。 第十一回 浅眸承柔情 虽已是深秋接近初冬,但漪澜殿也不算太冷,跪坐在金丝软垫之上为菡漪赶制着冬衣。[.超多好看小说]方塌上乐技陶俑烛台上的灯火颤颤瑟瑟,不经意间看见自己身边逐渐靠近的身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他的双手从背后搂住我的纤腰,一把将我带进他的怀里,熟悉的紫藤香味萦绕在我的鼻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他的声音低沉,但是在我的耳朵里听来却是无比的温柔。 “陛下…还有人呢……”屏幽跪拜在地上,我有些窘迫的说道,“屏幽,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 见到她退出了内殿,我才转过身看着刘彻,他的俊颜在烛火的照耀下变得格外的好看,看的有些沉迷了,他的笑容总是带着某种魔力让我沦陷。放下手里的针线,我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凝视着他说道,“今天陛下不用忙吗?” “我想你和孩子了……”他在我的侧脸落下一个淡淡的吻,痒痒的,搂着我的腰来到摇篮的旁边,看着在里面安稳的躺着的小菡漪那是一种可以一眼就分辨出的幸福。 菡漪张着小嘴嘴里‘啊啊啊’的叫着,虽然听不出在说些什么,我能感受出她的快乐。刘彻伸手抱起孩子,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吻着,嘴里还念叨着,“公主,今天有没有乖乖的?来,父皇抱一下,亲一下…”他挥舞着孩子的小手,模样甚至也透露出了一个属于孩子的单纯的笑容。 “陛下,您这样会把她宠坏的…” 他抱着孩子来到我身边笑吟吟的道,“我就要这么宠爱着,谁也不能欺负你们。挽吟,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 躺在软榻上,刘彻一手托着下颚一手握着卫长的小手,淡淡的说道,“关于安胎药一事,已经有些眉目了。此事和王夫人有关,你明白吗?”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是我都已经快要遗忘那件事了。“陛下…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让它过去吧。只要臣妾和孩子都是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显然不想就这么算了,“我最不能忍受**之中阴毒的手段,如今你已深受其害,若是不加以整治,唯恐他日祸及他人。”他的语气不容抗拒,我也百般无奈。 “廷尉已盘查过那开方子的太医且他已供认不讳,这安胎药方确为王夫人让他配置的!紫苏和六角草两味药材混合,便是一种致命的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会对孕妇和孩子造成巨大伤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会早产。若不是祖宗保佑,你们母女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是掀遍了皇宫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关的人!你事事忍让、事事退步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这件事我绝不就此罢休,软弱就是让自己难过,明白吗?” 我又岂能不明白,只不过是不相信王夫人会如此蠢笨而已,竟然亲自送药到漪澜殿而且还亲自让太医配药,会有这么蠢笨的人么?我的话哽咽在喉间却没有说出来,刘彻坚定的眼神让我无法抗拒,既然他都已经有确凿的人证和物证,我再怎么说他也会觉得我是因为心太软。 “既然如此,陛下何时会处理这件事呢?”我问道。 他思索了一会对我说,“我明日便到岁羽殿去。” “臣妾想随陛下一同前去,陛下答应吗?”我恳求道。 他觉得有些疑惑问我,“这是为何?” “臣妾与王夫人感情甚好,却未曾料想有今日出了这些事,想前往岁羽殿问个究竟,陛下您答应吗?” 他的眼眸深沉,“你去也无妨…但你要明白在宫里生存没有人会和你是真正的朋友,除了你自己!你若是不懂,我也不能时刻的在你的身边,所以,你学着适应学着自己去生存。”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个道理很久之前我就明白,自从水嫣离开我之后,我也逐渐的学会。所以刘彻对我的担心,是来自于我的伪装,我不想因为这些复杂的原因让他觉得他爱上的是一个善于心计攻于计算的女子,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沾染上这些浑浊的东西。 “臣妾明白…陛下不要担心了。”我笑着安慰他。 “你明白就好…我还思量着一件事,待卫长一百天了,在建章宫设宴,你觉得如何?”他想得很周到,甚至比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还细致,我能体会到他对孩子的疼爱,他能给的都已经给了她,刘彻见我没有说话,微皱着眉,“怎么了?” “刘彻,你为什么对我和孩子这么好呢?”我叫着他的名字,我喜欢直接唤他的名字,若是叫他陛下觉得太过生疏了些。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因为,你和菡漪都是刘彻最爱最在乎的人,所以他想给你们最好的。” “那他会永远都爱护我们,永远都在乎我们,永远都相信我们吗?”我侧身微笑着问他。 “刘彻发誓,对卫挽吟和菡漪不离不弃,不管在任何时候都选择相信她们,在刘彻的生命里永远都会有她们存在的意义!”他眉眼飞笑,凝视着我。 我扑哧的一笑,心里却暗涌不断,他对我的承诺对孩子的承诺,我会记得很清晰…… 也许,很多年之后,你厌倦了我,你不再疼爱你的菡漪,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你不愿意再相信我了,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有你今天给的承诺,我便能安心的和你走下去。 翌日,我抱着卫长在前殿玩耍之时,刘彻身边的贴身宦官春陀却来到了漪澜殿。把孩子交到嬷嬷的手里,迎上去说道,“春公公怎么过来了,陛下那边的事情可是忙完了?” 他微笑着说道,“卫娘娘说笑了,陛下身边的事儿哪儿有忙活完的时候?这不,陛下让奴才过来接娘娘前往岁羽殿,说是要到王夫人那里去。” “陛下呢?” “陛下已经前往岁羽殿了,说卫娘娘身子尚未调理好,让您坐着陛下的龙辇过去呢。”刘彻对我爱护有加,竟然让我乘坐他御用的龙辇过去,我着实有些吃惊。 春陀见我愣在原地又说,“娘娘,陛下对您真是好得没话说了。娘娘还不起身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屏幽跟在我身后仓促的朝殿外走去。踏上龙辇,总是有些不自在,还记得上次和刘彻一起乘坐过这龙辇,虽然不习惯但是有他陪在我身边,也就安心了。 “起驾…前往岁羽殿!”春陀挥了挥拂尘在前方走着还忍不住回头对我说话,“陛下时常在奴才面前说起娘娘……” 我坐在软榻上笑道,“那陛下可曾说过什么?” “娘娘和陛下从小一起玩耍到大,也是奴才知道的事。陛下对娘娘的感情那也是没话可说,奴才前阵子瞧见陛下老是独自一人在宣室殿里发呆,也不知到底为何,但奴才能感觉到陛下是因为娘娘才会如此。奴才也从未见到陛下对哪宫的娘娘这么的上心…在奴才的眼里,陛下面对感情这事儿啊,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越喜欢的就越不能放开,越在乎的才会伤害越深。总是问奴才有什么法子才能让娘娘开心,才能让娘娘笑,但是奴才哪儿懂这些啊!” 他笑着继续说道,“累了的时候,就会放下手中的书卷和奴才说起娘娘,什么好的词儿都给用到娘娘的身上了,奴才就笑话陛下说,‘您若是能将这些词儿说给娘娘听,那娘娘就高兴了!’,陛下还为这事儿罚奴才一晚上没吃饭呢。” 我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却觉得心很疼。 我从来都没有试着去理解他的心,他每一刻的心情,刘彻对我的一片真情我永远都把它看得一文不值,从来都未在意把它放在心上。想起曾经的那些日子,不仅让我自己陷入了一片苦涩的境地还让他整夜整日的难过心神不宁,原来我们就是在这样相互的折磨、相互的理解、相互的磨合中逐渐的开始在一起。 此刻,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我和刘彻之间原本就早已注定一切,我们在爱情这个圈子里兜兜转转,走过了无数个风雨的夜晚,也走过了无数个晴朗的白昼,从陌生到相识,从相识到憎恨,再从憎恨到不能分离。 我们缺的,不过是相互适应的时间,就像是两个相互陌生的齿轮,终归是要经过长久的、痛苦的磨合、才会相互接纳和彼此的在乎。这个过程虽然痛苦,却只是为了以后的幸福,刘彻,你最终是我对的人!突然想起了二姐的那句话,我原本以为自己今生再也无法实现,但是你,因为你让我觉得我愿意为你生个孩子…… 第十二回 无奈罢深谋 龙辇陡然停在岁羽殿外,屏幽上前来搀扶着我进殿,心里却徒生凄凉,不知为何,此刻没有预想之中那么畅快。 刘彻孤傲清冷的身影在前殿上,与王夫人怒目而视,此刻殿内的气息仿佛窒息一般,不怎么流转。我却还是硬着头皮踏进殿内,尽管这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陛下…”微微屈身,轻声的唤道。 他似从方才的怒火之中回过神来,点点头,示意我到他身边去。王夫人匍匐在殿上,一声不吭的看着我,不明白那是怎样的眼神,她不似如此的愚笨却也只怪那奸诈之人太过阴毒。 我瞥过眼眸,遂又转头看了看刘彻,他冷然的开口,“还有什么话,自己对卫夫人说!” 王夫人只是一声冷笑,兀自的挺直了腰肢,毫无半点慌乱,“姐姐一番好意,还望妹妹莫要被奸人狡诈的手段所蒙蔽才是。” 仅此一句,却也再无其它话语,我定了定神,“那汤药的确是按照姐姐给的方子开出…” 一个仰天长笑,她似乎听到了一句好笑的笑话,“妹妹啊,你可真是糊涂…我虽是给了方子,却也不能保证你每日服用的汤药却是按照我那方子来的。” 刘彻似乎有些憎恶她的泰然自若,长案砰然一声,他显然是有些愠怒了。“既然如此,把那方子寻出来做个比照便是!” “回禀陛下,初珍在王夫人这里取回药方之后便交给了奴婢来负责取药,药方在奴婢这里!”屏幽岿然跪拜在地上,从宽袖里拿出了布帛呈到刘彻的面前。 仔细的查阅着上面一味一味的药材,当那‘六角草’出现的一瞬,这一切瞬间尘埃落定,王夫人所有的成词都变成了诡辩的借口。我忍不住在心底唏嘘一声,眼底也泛起了诡异的光,看来王夫人此番是在劫难逃了。 刘彻勃然大怒,将布帛狠狠地扔到了她的面前训斥,“好一个证据,你自己睁大眼仔细瞧瞧,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她的脸色稍变,颤抖着双手捡回布帛,原以为会是一声哭天抢地的悲嚎,换来的却是一阵让人发瑟的尖笑,“哈哈哈…哈哈…好笑啊!妹妹,你怎么看,我只想听你的一句话…” 看着她仰起的头颅,此刻我竟有些于心不忍,这件事未必是她做的。心慌乱的跳个不停,不知如何开口作答,只是静静沉默不语。 “你这个毒妇,谋害朕的子嗣还有什么可辩说的!”刘彻不待我开口,忿然起身怒斥王夫人。 “陛下…让初珍过来吧,臣妾有些话想问她…”我黯然的开口,檀口之中满是苦涩,我还是不忍,不忍她遭受奸人的迫害。 刘彻稍微的一愣,我却朝他点头示意,初珍,或许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不得不问。 殿上陷入一片无声的寂静,刘彻的宽掌紧握着我的素手,安稳的力量传遍全身,我努力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直伏跪在殿上的王夫人,此刻也不得不低垂下眼帘,细细的呜咽声犹如一根根尖利的长刺在身后,坐立不安。我淡淡的扫过她一眼,还是巍然。 良久之后,初珍纤瘦摇晃的身影出现在岁羽殿前,一个激灵,便双膝跪地,再也未抬起头来。 我故作轻松的一笑,抬手,“初珍,起来说话罢。” 她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发颤,死也不肯起身,闷闷的声音传上殿来,“夫人饶命啊…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这么做也是遭人逼迫,别无他法啊!求夫人明察…” 脑子一阵欲要爆裂的疼痛,我紧蹙着眉,沙哑着嗓音道,“你把话说清楚些…” “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的确是到岁羽殿来取药方子…谁知正当奴婢取了药方子后,王夫人竟然让奴婢加进一味‘六角草’的药材配在安胎药里面一起煎制。奴婢不懂这些,自然也不明白这其间的利害关系。若是不从,王夫人竟以家人的性命要挟,迫于无奈奴婢才答应了王夫人的要求。”她一边抽泣,一边哭诉。 “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敢辜负娘娘,但奴婢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亲人离去,求陛下和娘娘明鉴!娘娘若是不信,可以仔细的看看那张药方,上面的‘六角草’三个字与其它字迹不太相同,那便是奴婢自己写上去的……” 我示意屏幽将布帛取回来,和刘彻仔细的校对,从字迹的形状和墨浸干涸的程度,却也不是同一个人同一时间写的。 “你为何将这一味药材添加上去?”我反问道。 她胡乱的擦拭着泪水,叩首之后说“奴婢害怕忘记,故才写在了上面。娘娘,奴婢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不奢求娘娘原谅,求娘娘放过奴婢的家人吧!” 此时此刻,王夫人早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我也是百口莫辩。证据凿凿,还能说些什么来诋毁罪孽,刘彻不会相信,律法更不会容下。只是一个苍白的笑容,带着些无奈,带着些不甘,还有些怨恨,她幽然开口,“事已至此,臣妾无话可说。深宫险恶,妹妹还是太过单纯了些。” 刘彻趔过,阖上了双眸,大掌一挥,“王氏阴谋陷害皇嗣,其罪当诛。念其侍奉朕多年,幽居掖庭,由掖庭令接管。带下去,带下去…” 有些抗拒,屏幽却紧拉住我的手肘,摇了摇头。我愣愣的发呆,无奈的长叹一声。 她有些诡异而凄厉的笑,深刻在我脑海之中,看着她越发模糊的身影,手心的冷汗便慢慢渗出。一朝失宠,便是天上人间,帝王的情爱便是如此,淡了、远了、也就忘了。刘彻,倘若有这么一日,那会是因为什么呢,你会吗? 即使知晓那是谋害又能如何,怪只怪他的爱早已不在你身上停留,是生是死,都是过眼云烟,不值挂怀。 初珍最终还是难逃厄运,已被分配到暴室劳作,但这已算是刘彻格外开恩。 他说今晚陪我用膳,就不回未央宫了。只心里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连话也变得比平日里少些了。我觉得自己很压抑,却又不知道到底在压抑些什么。 终有一天,面临同样惨淡的结局,他是选择相信我还是选择相信谣言?多年之后的事情到底如何,我不能胡乱推测,是无论如何我还是逃不脱历史的转合,走向早已既定的结局。 也许是疼的吧,那个时候是天隔两方,还是厮守白头?是凄凄惨惨,还是依依恋恋? 漪澜殿的前院高大的青桐在风中飘散着落叶,我和刘彻靠在粗大的树干上,静默无语。庭院里的梧桐树高大魁梧,树干无节,笔直的向上延伸,高擎着翡翠般的碧绿巨伞,气势昂扬。树皮平滑翠绿,树叶浓密,从于到枝,一片葱郁,显得清雅洁净极了,现在是深秋季节也是梧桐结果的季节。 他一手环上我瘦削的肩膀,一手撑着树干,“似乎从未和你这么安静的观赏过夜景?”他淡淡的开口。 猛然察觉自己有很多的事情是和他未做过的,还有很多做过的事情也是在我一点也不情愿的情况之下。我想起春陀告诉我的那些话,他沉默,他不知所措,他霸道……其实他只是不懂得怎么表达。 捡起飘落在地上的梧桐树叶,大掌般的翠绿色树叶上面的纹络清可见,裂缺开来就像是一朵繁盛至极的花朵。 “好看吗?”我问道。 他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在我的头顶一扫而过,在我的脸颊旁边带起一阵微风。我疑惑的看着他说道,“干什么?” “这个更好看。”他将手掌摊开,我发现竟然是这青桐的果实,圆圆滚滚的。原来,方才是那颗果实跌落了下来,我不得不佩服他敏捷的动作和反应能力。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拿起他手中的果实,笑道,“想不到你动作这么快。” “我虽然不如卫青的射箭技艺,但身上的功夫还是不弱的。怎么,还让你小看我了?”他挑眉问道。 我捂嘴笑着说,“那你就在这里舞剑可好?我还从未见过呢……”我小声的央求道。 他的眼神欢快,略微思索了一下,在我耳边说道,“我舞剑,那你跳舞如何?” 自己已经许久未跳过舞,那还是除夕夜在玉堂殿前,在桃花树下……刘彻看着我深思的眼眸好似明白了什么,又说道,“你身子不好,还是免了吧。” 依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轻微的阖上眼睛。 今晚的月光正好,照在庭院里面斑斑驳驳。那些记忆,我要学会着去淡忘,毕竟,那不是真实,仅仅是属于回忆而已。在飘散的树叶中起舞,那些美好的回忆开始在脑海里一一的放映,裙袂带起一阵的微风,落在地上的树叶开始跟着我旋转。 这个夜晚变得更加的美好,回眸之中,我见到刘彻错愕的神情,他淡淡一笑飞身上前,围绕在我的身边。剑锋发出寒冷的声音,他的剑法极好,原本如大掌般的树叶竟然就像雨点一样从天空开始往下降,星星点点一点也不亚于桃花林的那片感觉。我仰头,双手开始缠绕着盘旋而上,他的剑锋随着我的手而向上挥舞。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舞剑,原本以为他只是在政治上颇为有自己的见解,没想到他的剑法和轻功也是无可挑剔的。 剑锋点地,微微的弯曲之后,他含笑伸手将我一把搂起,向上盘旋而上,迎着细小的叶穗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于梦境之中。带我来到青桐树的顶端,许是从未处于这么高的境地,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口,不肯松懈半分。 “快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片遥远的地方,竟然是一片星火。 “可是建章宫?”我望向他问道。 他点头,“嗯,太液池远观的夜景,漂亮吗?” 我使劲的点头,“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致。刘彻…刘彻,你快看,月亮!”惊声指着天边,那轮月亮仿佛就在我的眼前,伸手就能触碰到它的轮廓,放大之后的月亮显得格外梦幻,他的笑声是来自于喉间浅浅的,轻靠在他胸前,凝视着太液池上的点点星火,就像是一群小小的萤火虫在不停扑闪。 夜晚的汉宫太过美丽,容易让人迷了眼睛。素日里最庄严的未央宫此刻柔情尽显,它们在我的眼里更像是一幅美卷。层峦叠翠,起伏跌宕,应接不暇,这样宏伟的宫殿建筑群如此淋漓尽致的展现,漆黑的永巷犹如一条媚娆的丝带,将整个汉宫中女子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如此温和的未央宫,美轮美奂的建章宫,安静祥和的长乐宫,没有了争斗,没有了丑恶,没有了陷害,没有了黑暗,剩下的只是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我珍惜刘彻带给我这样的美好。 第十三回 百天定姻缘 卫长一百天的诞辰接踵而至,除了发出一些‘啊’、‘呜’的声音,便是学会了笑。她咯咯的笑声总是让我想起平阳公主,如阳光般的笑靥每日绽放在眼前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平阳公主也应该顺利产下孩子了吧?”我看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屏幽一边帮我摆弄满头的青丝,一边笑着说,“是啊,也还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挽吟,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史载平阳公主与曹寿生有一子就是曹襄,曹寿死后曹襄继承了他父亲的侯位为平阳侯。 “我到希望是个男孩了……”幽幽的开口,平阳公主待我的好,只怕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了罢。且不论她对我的恩情,就算那日她不顾禁忌,卫青才幸免于难,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刘彻的垂青。我若不是卫挽吟对她也感恩戴德,可淋淋的历史我也不能改变。 “你说什么都准,这次,我相信你的话。”她笑吟吟的说着,为我别上了孔雀碧翎金钗,拿起首饰盒里的“彩凤双飞”的流苏发冠插到前发的顶端,珠穗下垂,刚好掩住光洁的前额。如此华美的装饰压抑得我喘不过起来。屏幽说,今天我和小公主是宴会的主角自然要打扮得光鲜艳丽一些的。 “你瞧瞧,再配上这对红珊瑚粒耳铛啊,这宫中就数你最好看了。比那位尹婕妤好看一百倍!”她为我佩戴着耳铛,自顾自的说着。 只是宫中耳目众多,不留心的一句话便要了命,我微眯着眼冷声道“宫里就得谨言慎行!这些,岂能容你在这里说说点点?若是让旁人抓去了把柄我也救不了你!” 说罢,却在铜镜里瞧见了刘彻的身影。心里暗自的大惊,他怎么一声不响的出现在漪澜殿了? “你的话不无道理,皇宫上上下下人多嘴杂,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他来到我身边,开口淡淡的说着话。 屏幽连忙跪拜在地上,“陛下教训得是,奴婢记住了!” “恩,都准备好了吗?”他看着铜镜中的我,又开始笑。 “都已经准备妥当…” 他却侧身,双眸凝视着我许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遂忍不住开口道,“看什么呢?” 他静默不语,再斟酌了一会儿,拿起案上的眉笔在刚刚研磨好的石黛里轻轻地沾了一下才靠近我的眉宇开始小心的勾画起来,他的手法倒是极为新奇,不像是屏幽给我勾画的。眉心中彩,眉中渐淡,知道眉尾只是轻轻地一笔弯曲而过。 这样的黛眉,给我增添的是一丝妖媚,“陛下还懂得画眉吗?” 他朗声一笑,“我懂得岂止这些?日后你便会发现的…若是准备妥当了,就起身吧。” 挽着他的臂弯,朝漪澜殿外走去。他说在建章宫设宴,也不知道会有哪些人前来,只是自己胡乱的猜测着。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此番宴会是因为卫长才会举办。他疼爱孩子无可厚非,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我为他诞育的,自然是当成宝贝一般来疼爱。 辇轿停在建章宫前,他笑着说,“姐姐也诞下了一名男婴,一会儿见面了你们可得好好的聊聊…” 暗自的揣度着他的话,或许他有意让卫长和平阳公主的孩子联姻,我知道刘彻对自己的姐姐敬爱有加,而我对平阳公主也是心怀感激,他这么说我自然懂得这话中的意思。 遂清淡的一笑对他说,“陛下的意思…臣妾略懂,不过臣妾心中也暗自的在盘算着此事,只是看看陛下的意思。” “哦?你的话可是当真?”他倒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惊奇的问道。 我笑着点头,又说,“平阳公主对臣妾的大恩,臣妾岂敢相忘?陛下对姐姐的一番爱惜之意臣妾也明白,所以臣妾的话绝不是玩笑之说。” “你冰雪聪明,深懂我心。卫长能有你这样的好母亲也是一件幸事……”他原本以为我对这件事有异议,但是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对我也另眼相看了。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若是其它什么事,我也不绝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你的。 来到建章前殿,春陀尖着嗓子大声叫道,“皇上驾到!” 此番我倒是熟悉了一些,只是见到皇太后王氏和皇后陈氏分别坐在前殿上方的两侧,不经意扫视了一圈,平阳公主端坐在右侧第三张,我和她对视一眼之后都露出笑容。参拜之后刘彻带着我朝前殿上方走去,一路上迎着各样的目光,就连心也变得坦然。 尹婕妤的嫉妒、陈阿娇的怨恨还有其他人的惊奇和羡慕,我都一一的掠过。挺直了背脊坐在刘彻的身旁,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微笑,只能说那并不是我真心的笑容,尽管脸颊都有些僵硬,却还是显得端庄大气。屏幽站在我身后,也是默不作声。 刘彻轻轻地拍了拍我搭在膝上的手,传递给我安稳的力量,我对他报以微笑。 他轻轻挑眉,示意我端起酒杯,“卫长公主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朕最疼爱的公主,今日正是她一百天诞辰,朕龙心大悦!特宴请各位前来与朕一同欢庆,诸位尽兴才好!朕和夫人先干为敬!”刘彻高高的举杯,我也掩袖仰头一饮而尽。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夫人!恭贺卫长公主长命百岁!”殿下的大臣也都异口同声。 所有人都充斥着无尽笑意,再一次见到了他,只不过此番再见已经物是人非。他的身边不再孤零零的而是一位娇艳的美人陪伴在侧。他挽着她的柔荑,满脸的幸福。他们夫妻对饮,他已为人夫而我已为人妻,回眸一瞬,却也留下满目的疮痍。 看得有些失神了,眼眶竟有些湿润,刘彻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将明黄色的手巾放进了我的手里,附耳淡淡的说道,“今日可是菡漪的一百日诞辰,应当高兴才是,怎么哭了?” 强忍着泪水,几次的徘徊还是最终落下,慌乱的擦拭着跌落的泪水在一片歌舞升平的大殿上,此情此景未免太过有些尴尬。 “臣妾也只是开心,让陛下见笑了。” 皇太后王氏也见到了我不对劲儿,转过头来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笑着摇头,“母后多虑了,儿臣只是因为太开心了,所以就情不自禁……” 刘彻也在一旁的帮我说道,“挽吟就是爱哭,这一点母后也是知道的。让母后担心了……” “没事就好…今天是卫长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她也安慰我说着。 坐在我身侧的陈阿娇冷冷的笑道,“几日不见,生了孩子脾气见长了…大庭广众之下对母后和陛下都还撒起娇来了!” 她的妆容虽然精致,但是还是能看出她一脸的倦容和憔悴。金凤头钗在发髻的前方斜插,翡翠玉镯在手腕处闪着光亮,垂在两间的流苏在烛火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怎么样的奢华却也不能遮掩她浓厚的妒忌,我无畏的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严重了…臣妾确实是因为太高兴了。” “高兴?仗着陛下宠你,就当本宫奈何不了你?瞧瞧你自己那副样子,你不就是……”她的话越发的难听,刘彻早已对她忍耐有限,开口说道,“皇后说这些话自己不觉得丢脸?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竟在大殿上公然挑衅,贤德何在?威仪何在?你若是再有半句话,立刻你回宫反省!” “是…臣妾鄙陋,却也总比一介贱婢尊贵。”嫌恶的怒视了我一眼,便扭过头不再理会。 刘彻对她并非没有感情,原本的感情都已被她自己在每一次的骄傲和自尊上消磨殆尽。她高傲无比认为自己对刘彻有恩便不能低下头,殊不知刘彻也有作为帝王的尊严。 在这样长期的对峙和争吵之中,她们之间的爱意和情感流逝,这样的女人是可悲的。她一直认为是刘彻不爱她,但是她又何尝知道自己的错误和缺点在哪里,她不懂得曲就逢迎,不懂得以退为进,所以才让刘彻在逐渐的日子里开始厌恶她这样骄傲不可一世的皇后脾气。 此次的宴会并未举行过长的时间,不过就是简单的歌舞之后就离开了。 我和平阳公主相约来到复道,前面便是太液池的蓬莱山,山上有一座横跨在湖面上的拱桥,下面是三个圆形大孔和赵州桥的建造有几分相似。建章宫的奢侈便也难数,以金玉珠矶为帘,东珠青碧为壁,五行祥瑞,星驰虎兽,腾云朱雀为纹案雕饰。 现虽深冬时分,不过这湖面也不结冰,长安的天气干冷并不潮湿,只是偶尔的黄沙北风让人眯眼。寂静的徜徉在桥上,一边赏景一边说话,这太液池今日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来来往往的宫娥和太监都匆匆忙忙的带起一阵风。 平阳公主看着这满湖清澈的碧波道,“很久未到这太液池来玩耍了…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和弟弟父皇母后曾在湖岸那边放风筝。” “小时候的事总是最珍贵最难忘的。公主见到了这片湖水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也说明公主对那些记忆执念过深。” “你进宫之后,我们也未怎么见面了…连说的话也变得少了。”她感叹道。 “但是公主对我的一片大恩,却永世难忘。上次,若不是公主进宫前来相告卫青一事,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淡淡的笑着说,“你和我一向这么客套,这么久也未变!” 我说,“听闻公主诞下麟儿,我还未来得及祝贺,就补送上吉祥锁给孩子了。”从宽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红砂匣子,放入她的手里。那是一个吉祥平安锁,可保佑孩子健康成长,我送给她的孩子,就是希望他能健康长寿,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第十四回 残桂斩情丝 平阳公主浅笑着,但还是推却说道,“贺礼弟弟已经送过了…你这是做什么?” “那是代表皇上和卫夫人,而这个是代表挽吟和弟弟。[]公主,这不过是我一片小小的心意而已!”我说得分外恳切。 “瞧你说的这个话,倒是让我不得不收下了…”她将木匣子交到身后侍女的手中淡淡的望向了平静的湖面,目光迷离,沉思着不语。 “还不知公主给孩子取名了吗?”我嗤笑问说。 “取名为曹襄,接生的嬷嬷都说这孩子身体壮实。曹寿病整日病恹恹的,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大胖小子!”她提及到自己的孩子脸上洋溢的是和我一样的幸福。 我拉着她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这可真是上苍的天意…我是一个女儿而公主却是一个儿子。方才和陛下说到此事还开心了一番呢,不知公主是怎么想的?” 她先看着我失了一会儿神,又才反应过来我说这话的意思。脸上难免露出了惊喜的神色,“陛下也这么说?” 我点头,“陛下爱护公主这是人尽皆知的,公主对我的恩情更是上苍可见,此番便是上苍赐给你我的机会,公主的意思是什么呢?” 她的眉梢微微上翘,眼睛里的喜悦已经难以言喻了。我见到她欣喜的神色,她必然会答应这件婚事的。 我又说,“卫长和襄儿都还是小孩子,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总得为他们的以后着想,再加上陛下和公主的关系那岂不是亲上加亲了么?” “就怕委屈了小公主…”她微皱着眉说。 我见她已经答应连忙说道,“怎么会委屈?公主是陛下最敬重的姐姐,又是母后疼爱的孩子,让卫长做公主的儿媳就仿佛她还在我的身边一样,这样我也放心啊。” “挽吟,你这话说得…我们家襄儿真是有福了……” “公主若是同意了,我赠予襄儿的吉祥锁就作为这两个孩子婚约的信物吧。” 她笑着点头,一时之间思绪被拉回许久之前,卫长百日之时,我便擅自替她定下婚约。却也无可奈何,难道要刘彻亲自启口么,我做不到…… 但,身为皇室的公主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迫不得已,苦涩也只能自己独自的下咽。正当我抬头时却见到对面巡查的侍卫,我突然想起了生产那日送我回殿的张骞,原本想和刘彻提及他但是最终因为许多事情而耽误了,今日刘彻若是过来,我一定得和他说说。 坐在湖心的亭阁里,不觉得身子一阵的发寒,正欲起身回去却见到了迎面走来的两个身影。 想逃避,却无从逃避,只是心里发慌的唤来身后的侍女为我斟茶。茶水还是温热,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饮茶。何时再见也变得如此扭捏,不过那早已算做过去,或许,我们都早已把对方遗忘。潜移默化中,不能接受此刻的生疏之感,或许是这样的吧。 眼前的女子有着姣好的面容,这便是他的夫人吧?忧伤的想着,那女子和他已经叩拜在地上,“参见卫夫人。” 我放下茶杯说道,“都起身坐吧。” 那女子身材极好,虽然没有华丽的装饰却显得如清水芙蓉一般,更是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没有刻意去注意刘寄的神色,只是对眼前的女子笑着说道,“这便是胶东王新纳的夫人吗?” 她颔首说道,“回夫人的话,嫔妾正是。幸蒙王爷怜惜才入宫来参加小公主的诞辰。” “是吗…王爷待你也算体贴了。”无力的说着,端起茶杯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颤,但是我还是镇定的带着微笑。 “夫人这话听来倒是带着不尽的凄凉之色了…莫非陛下对夫人不是如此的体贴温存么?”那是刘寄的声音,他反问着我,我抬头和他直视。(.好看的小说)他的眼睛里所包含的神情再也不是我能读懂的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不屑?嘲讽?憎恶?还是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 “王爷玩笑了,陛下待本夫人自然好。” 他听到了我的回话,双眸斜睨,冷笑一声说,“只要陛下待夫人好,这便好了…本王这里还有一份薄礼赠予夫人,请夫人千万收下!”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长的锦盒放在漆案上,不待我开口,遂拉着一旁的女子起身。 “本王就先告辞了。”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之后如风般的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的眼睛看得有些迷离,他们离去的身影在一起看起来那么的和谐,而我们彼此真的成为了存留在记忆里的路人了。 淡淡的一笑,打开长锦盒,那条纯白色的方巾安静的躺在里面上面淡黄色的桂花已经被磨脱了原本的色彩。拿出方巾上面早已没有曾经的桂花香味,我知道这就是他所谓的礼物,确实是一件很好的告别礼物。 来到亭阁的围栏边上,澄澈的湖水倒映出我的面容,这样一段一度炽烈的感情也会有被磨得平淡的一天,一阵大风卷起我耳鬓的发丝,在我的眼前晃悠,纯白色的方巾就在不经意间脱离我的手掌,随风飘落在湖面,浸湿,沉沦,最后不见…… 不见了最好,不见了便能学会忘记。 “夫人,您的手巾掉了!”一个侍女惊叫。 “掉了就随它去了…不是你的就应该让它永远的沉沦!起风了,回去吧。”我起身朝亭阁外离去。 这也算是一种形式的告别吧?曾经多么美好的誓言都经不起时间的磨砺,我们之间炽热的情感在今天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有些可惜,有些无奈还有些怅然,但我从来不后悔,他是范尤晨那样的男子,云一样的来风一样的离去。他是在我记忆中会一见钟情的男子,如果说他让我一见钟情,那么刘彻便是那个在我生命里走了许久,陪伴了许久却从来也不会离弃我的那个人。 我相信他是这样的,尽管史载得有么的残酷和无情,但我依然选择坚定的相信他。 回到漪澜殿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刚刚进殿便看到了刘彻在抱着卫长在玩耍,我示意屏幽去摆膳。 刘彻见到我回来了,将孩子交到嬷嬷怀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外面都起风了,也不怕着凉了?” 我拉着他坐到垫上说道,“我今日和公主说了些话…提到了卫长和襄儿的事儿。” “姐姐可曾说什么?”他见我说起这事十分的担忧。 我笑着说,“公主自然是开心的答应了…陛下对公主的心意,想必公主已经明白的。” 他搂着我,眼睛里是满满的宠爱。“今日我到母**中去,也提及了这件事,她也觉得这是天作之合。我和姐姐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这件事,我还是要谢谢你。” 我苦笑,还能说什么? 刘彻,你若是知道这原本就是一场悲剧的婚姻,那么你会不会还谢谢我呢? 卫长是我最疼爱的宝贝,是我第一个孩子,我怎么忍心将她一生的幸福这样的断送呢?可也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现实,就算是我心软,但是刘彻未必会理解我。 突然想起下午时分在太液池见到张骞,就开口对刘彻说,“陛下,臣妾今日在太液池边见到了张骞,有些话,想与陛下说说。” “张骞?倒也巧了…”他轻声的嗤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 “上次在太液池臣妾因为早产而肚子疼,当时情况紧急,身边的侍女也无可奈何,急作了一团,幸得张骞巡察经过,臣妾母女才得以庇佑。” 他果然是大为一惊,不由得放下碗筷感叹道,“原来是他!这么说来,他也立了个头功了…你今日这么一说,倒也该给个恩典才是。不过早前他还在我面前说起想以大汉使臣的身份前往西域,与各国交好,我当时也未放在心上,索性将此事忘了……” 我连忙对他道,“陛下,张骞的为人处事倒是值得陛下信赖的,臣妾见他办事稳妥,想必是个有才之人。既然他已经提及前往西域之事,陛下又何不成全呢?此番前去西域是一件好事!” “哦?在挽吟的心里何为好事?” 我一时口快,便接过他的话,朗声说,“张骞若是能代表我大汉出使西域,必定会带回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西域各国与匈奴紧靠,想必长年以来也是不断的遭到匈奴的侵扰,若是能和它们结盟那不是大功一件?再说,此番前往西域又能展示我大汉的鼎盛国力,何乐而不为呢?” “你越发的不像我所认识的挽吟了!”他笑着说道,“和我讨论起朝廷上的大事竟紊然不乱,我看,朝中的大臣也没几个越得过你。” 我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在刘彻的心里卫挽吟就是一个小丫头哪里还懂得朝中的这些大事呢?不过我也是想让刘彻答应张骞的要求,所以才一时的口快。 “陛下…臣妾多嘴了!”低着头小声的对他说道。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张骞前往西域之事,就当做卫夫人赏赐给他的一个恩典罢。你今日的这番话有很大的启发,若是能与西域各国结盟,联合夹击匈奴,那便是上策…怕只怕那些个小国,无胆和胡人抗衡…!”他自顾自的喃喃低语,陷入了一片深思。 第十五回 初次邂韩嫣 白驹过隙般的,转眼已来到建元五年末,近来东宫太皇太后身体愈渐的下降,行动也有所不便故一年一度的除夕佳节的宴会也取消了。(.好看的小说)宫里变得格外的冷清惨淡,我时常到长乐宫去看望太皇太后窦氏,但每次见到她都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菡漪…你快下来,别爬了,危险!”我听见屏幽的声音在漪澜殿的前院响起,披上斗篷便起身来到殿外。她小小的身子抱着庭院里的青梧粗壮的树干在向上攀爬。今年的冬季特别的寒冷,已经下了许多场大雪,前院还有青桐树上已经堆满了白雪。整个皇宫也是被雪掩埋着。 卫长已经四岁,却还是改不掉调皮的性子,我也常常带着她前去平阳公主府与曹襄一起玩耍,但曹襄每次都是被她欺负得哇哇大哭,我已经拿她没有办法了。若是见到我要打她,总是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还在我面前拿着刘彻的名字来威胁我,说她这不是调皮而是可爱,这可是父皇亲口对她说的! “刘菡漪,快下来!你父皇过来了,你还不快下来?”我上前抓着她的脚丫,大声唤道。 她却挣脱了我的手,拼命的向上爬,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会爬树!真是让我头疼! “挽吟,这若是摔下来可如何得了!”屏幽急得四处的转悠。 正当我出于无奈之际,一个淡紫色身影惊鸿的在眼前划过,登上前就像抓小鸡一般将卫长从树干上抓了下来。 卫长在他的大掌里不断的挣扎,一边挥舞着小手一边大声叫喊,“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我见到刘彻正站在殿前哈哈大笑起来,“韩嫣,你看看,这小孩子张嘴就骂你是坏蛋!” 这才明白原来眼前的这个男子正是韩嫣,史载刘彻在做胶东王的时候,韩嫣便和他一起读书学习,两人彼此间十分地友好、相爱。[]刘彻做了皇帝,他就更加地亲近韩嫣了。韩嫣擅长骑马、射箭,又十分聪慧。刘彻即位以后,想发兵讨伐匈奴而韩嫣事先学习、熟知了胡人的兵器和阵法。每次遇到刘彻询问他时,他总是对答如流,所以十分讨得刘彻的喜欢。也算得上是刘彻面前的宠臣了。 “陛下怎么取笑起微臣了?卫长小公主,我是你父皇的好朋友,也是你母后的好朋友,就不是坏蛋了!”他弯下腰伸手捏着卫长红扑扑的脸蛋。 “才不是,你骗人,你就是坏蛋!”卫长挣脱了韩嫣的手,来到我身边紧紧的抓着我的裙摆。 韩嫣无奈的笑了笑,刘彻伸手揉了揉卫长长长的发丝,又张开双臂说道,“来,卫长,快来父皇抱抱,看你长胖了没。” 卫长欣喜的蹦到了刘彻的怀里,大声的说道,“父皇,只有父皇对菡漪最好了,只有父皇最疼菡漪!”说着还撅着小嘴在刘彻的脸颊亲吻了一个。我心里不禁气结,这个小叛徒,竟然转眼之间就巴结到刘彻的身上去了。 韩嫣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对我说,“嫂子,您看看,陛下就是这么宠着这个丫头,都宠坏了!” 我这才仔细的看清了韩嫣的容貌,他比刘彻略微的小,但是与刘彻的关系甚好都是以兄弟相称所以他称呼我为嫂子我也不觉得奇怪了。但他却长了一双比女人还狭长的眼睛,虽然笑起来的时候会很迷人让人沉沦但是精锐起来却不带一点的女气。挺立的鼻梁侧面看的效果很好,身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袍,腰间还是一块精致的灵芝白玉佩挂着。 “陛下若是这样的下去,她可迟早有一日也说我这个母后是坏蛋的。”刘彻听了我的话转身对我说道,“卫长不过是好动了些,其它也没什么。你别听韩嫣的话,他就会危言耸听的。”说罢,还狠狠地瞪了韩嫣一眼。 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韩嫣也无奈的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和我相视一笑。 “外面站着不冷吗?快进殿来坐坐吧。”我对他们说着。 韩嫣却开玩笑的说,“这天色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了。韩嫣告退!”说罢,那抹淡紫色便消失在前院。 屏幽已经将晚膳摆齐了,刘彻一边用膳一边对我说道,“今晚带你和菡漪到太液池去玩,可好?” 卫长听到‘玩’这个字连忙拍手说道,“好啊,父皇,我好喜欢玩雪,但是母后总是不让我玩。”这个叛徒,又开始在刘彻的面前告我的状了,我就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女儿,竟然每次都对着刘彻说我的坏话,我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那今晚父皇和母后带你一起出去玩雪,好不好?”刘彻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对她说道。 “好,父皇菡漪最爱您了!”这丫头小嘴真甜,也没见她这么亲昵的喊过我。 “恩,还有你母后呢?难道母后对你不好吗?”刘彻看着我气结的模样忍着笑,对卫长说道。 “母后和父皇对菡漪都好,都是菡漪最爱的人!”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说,“你这个小叛徒,就知道对你父皇献殷勤,也不知道是谁生下的你!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刘彻被我的话逗笑了,卫长则是有些迷糊。晚膳就在很愉快的气氛之下度过。 屏幽为卫长穿好了厚厚的衣服,又系上了披风才放心的让她随我与刘彻一同离去。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太液池的夜景是在几年之前,他带我在漪澜殿的青桐树上观赏了整个皇宫的夜景。 记得那个时候卫长还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什么也不懂。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的功夫我和刘彻在一起的时间竟然已经有这么多年了。拉着卫长小小的手,我此刻是幸福的,是刘彻给予了我这样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是他用这么多年的爱恋和执着在感动着我,温暖着我。 “父皇,为什么一定要到这边,漪澜殿前面不是也有雪吗?”卫长仰头不解的问着刘彻。 刘彻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又看了看我说道,“这个父皇和母后之间的小秘密,今天带你过来看这样还不好吗?” “好…”虽然她还是有些迷惑但还是乖乖的点头。 从横跨的飞阁上过去便是建章宫,桥上还有平日里宽广的草垛子上都是堆满了皑皑的白雪,但是湖水却并没有被冻结。拉着卫长的小手见到了那片白雪之后开始狂奔。 “菡漪,快来看看”我远远的看到是一个被堆砌得很仔细的小人,还用枯萎的树枝做了手臂叶子做了头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就是简易版的雪人么?却是出自于刘彻的手,菡漪见到了自然是喜欢不已,围着雪人欢快的跳了好几圈呢。 夜晚的太液池靠近了瞧着越发美丽,原本在远处看来就像一只只萤火虫似的宫灯映照在水面上,橘黄色的烛光给整个银白色的世界增添了一丝的温度。依稀能见到横跨在湖面上的拱桥的倒映在飘摇,卫长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湖面,刘彻缓步来到我的身边,揽住我的肩说,“总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带着你和孩子来到这里看雪景,今日也算实现了我的愿望。” 我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仰头便是满天的星星,见不到月亮的踪影。难道是下雪的缘故? “刘彻,你快看天上的星星,这下雪的夜晚倒是比晴空还多。”我伸手指着天际。 “是吗?这个我倒是未察觉。”他拉着我的手坐下,有些浸骨,这寒冷却带着些温度。 看雪、看星星,彼此沉默着,陷入一片寂静。雪花的芳香夹杂着他特有的紫藤花香纷纷绕绕,听到他一声沉重的叹息,有些暗哑的嗓音传来,“这些年,还好有你们母女陪在我身边,漪澜殿也不再是冷冰冰的。你瞧,我们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我轻轻的回想,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思绪迅速倒回。我还不是一个母亲的时候,还没有卫长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 天际开始飘散的雪花落在了他的黑发上,凝视着他无比真诚的面容,他对我的感情依然如往昔那样的坚定,“谁说不是呢…陛下,您看卫长多调皮啊,总是吵闹个没完。” “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可我无日不再担忧和自责中度过…挽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竟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失去你们……”他的这句话说得格外的痛苦,哽咽出声。 我伸过手掌去紧握住他,努力的传递给他温暖,轻声低吟着说,“陛下害怕什么呢,臣妾时刻守候在陛下身边…那些往事,臣妾早就忘了,陛下为何还要揪住不放呢?”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未伤害过你…”他长叹着,将我搂紧,仿若如是珍宝一般,不能舍弃。 狂风从我们的耳畔呼啸而过,我阖上眼,这一刻就让我放纵吧。在他的怀里安稳的,什么都不去想,他不是大汉的皇帝,我不是卫挽吟,这里不是建章宫,其实我们只是一对太过平凡的夫妻,拥有一个活泼淘气的女儿,仅此而已。 刘彻,如果,如果我从未被你伤过,也许,今天对你也不会执念如此之深。 “母后,父皇,飘雪了,好漂亮的雪啊!”卫长小小的身子在雪地上旋转,仰头望着飘雪的天际,如莲花般圣洁的笑靥,让我的心湖瘫软下来。 “菡漪,小心点,别摔着了……”我柔声唤道。 眼前的一切让我的双眼开始湿润,我承认我是一个感性的人,我珍惜每一刻的幸福却又担心在下一刻就灰飞烟灭。 满天飞舞的雪花就像是洁白而晶莹的泪珠从墨蓝的天际跌落,落下湖面上又转瞬融化成了水滴。这样短暂的美丽之后却是一片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雪花在我的眼里是美得凄凉。 第十六回 初春游御园 这一年元日更显冷清,只是宫里每日白雪黄沙压境,怎么也不见喜庆。原本堆积在殿前的大雪,倒是因为天气的变暖的缘故而逐渐的融化,眼看又是一个春季的来临,只不过我的心境却早已不是从前。我呆呆的坐在菱花黄梨窗扉前,抱着暖手袋,“让你去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屏幽躬了躬身,沉声道,“已经派出探子出宫四处查访过,只不过确实寻到冯初珍的家人…幸好娘娘聪慧,否则便要遭人毒手了。” 轻轻的长叹,我原本是不相信王夫人会如此的对待我,那日在岁羽殿,她的一举一动竟让我变得动摇不稳,遂让屏幽私自派人去查访冯初珍的家人。只不过,这结果却不是我想要的,王氏看起来随有些跋扈却不似那般恶毒心思,“都已经盘问过了?” “冯家上下,众口一词,绝不会出差错。那王夫人心思狠毒,绝非你我能料想的。”她的话,说来却让我难受。 心中的疑惑,并不能真正排解,王氏亲自端药,岂非落下证据?她不过是瞧见刘彻待的好,**之中也唯数我得宠,想要讨好巴结,并非有意陷害。若是照这理由推断,那就更迷惑。亦或是,王氏根本不如我想的那么聪慧…… “母后,母后,你快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啊……”卫长的欢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微笑着凝视着她稚嫩的脸颊,她长得越发的清丽脱俗,小小的模样竟然和我有那么一丝的相似,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唇红齿白,赛雪似的肌肤透着微红,可爱极了。 我起身来到前院,接过迎面飞来的毽子开始用脚踢起来。还记得在公主府的时候,我和屏幽每日都在二姐的面前表演踢毽子,玩得不亦说乎。卫长看着我不断变换的招式连忙拍手直叫“好”。我笑着说,“菡漪,让你姨娘教教你,你姨娘可比你母后厉害得多了。” 听到了我的话,她果真跑到屏幽身边央求道,“姨娘…姨娘,你最好了,你就教教菡漪吧……”这个小屁孩撒娇的本领可是天下无敌的,我每次被她这么一说就没有办法,只得败下阵来。屏幽自然和我如此,她朝我无奈的一笑,也点头答应了。 踢毽子正踢得欢快,不过菡漪还是改不了往日调皮的性子,踢着踢着太过用力那毽子竟然直接落到了前院的青桐的枝丫上了,我们都无可奈何,只得仰头望着。 只不过这个小丫头还是那么不安分,竟还想自己爬树上去拿,我赶紧上前止住了她,说道,“菡漪,一会儿母后让人帮你取下来,你千万别再爬树了,这样可危险了,明白吗?” “可是…可是,我现在就想玩儿,母后,你现在就快帮我取下来吧。”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乞求着我,此刻我却终于明白刘彻为何会如此的宠溺她,她这番装可怜的模样是谁也无法抗拒的。我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她。召集了殿内的侍女们,因为没有木梯,就只有拿人来做梯子往上爬了。 也许是处于一种本能,就算我自己受伤,也不能让卫长受到一点的伤害。 “挽吟…你小心些,那树枝有些松动了…!”屏幽在下面朝我叫喊。 身体有些摇晃不定,不过这毽子落得还不算太高,我已经缓慢的伸手就能摸到那树枝了,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菡漪,母后很快就能帮你取到了……”正当我抓到了毽子上的羽毛时,转过身子的瞬间只听见‘咔嚓’一声,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仰去。 “娘娘…小心啊!快,快接住卫夫人,你们快啊!”那是屏幽惊慌的声音。 下坠的速度仿佛加快,我轻咬着下唇,不知是怎样的疼痛等待着我呢。青桐的幽香,还夹杂着紫藤的暗香,就在轻阖上眼脸的那一刻,一双温存着手臂稳妥的接住下坠的身子,那是一抹玄白的身影,就像飞燕那么轻盈,迅速而敏捷的接住了我。 暗自的松了口气,眼前是他放大了俊颜,狭长的桃花眼底流转着柔波,乌黑的发髻在头顶高高的金色麒麟舞珠发冠束起。只不过近看他的眼睛,似乎更带着某种魔力,一阵旋转之后稳稳地停留在了地面,刚刚紧绷的神经也一瞬间的松懈开来。 他放下我,淡淡的一笑,又转身对菡漪说道,“公主,你怎么能让你母亲爬那么高呢?你知不知道很危险呢?若是一不小心,你可就再也见不着你母后了?” 卫长似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没有再像平日里那样骂他是坏蛋,而是默默的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小声的说道,“母后,菡漪不知道会这样…这次是菡漪错了。母后,你就原谅菡漪吧……”见她如此委屈的模样,我自然不忍心责怪她,弯下腰对她说道,“那菡漪以后也不能再这么的任性了,知道了吗?” 她乖乖的点头,我将毽子交到她的小手上,“以后小心一点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来,拿着。” 缓步来到韩嫣身边,笑着说,“今日多亏韩大人相救…” 他的薄唇微微上翘,“嫂子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不过这说来也巧了,我原本是来找卫长公主出去玩儿,恰巧遇上了这样的事。” “哦?找菡漪?”我惊奇的问道,想到上次菡漪还骂他是‘坏蛋’,就忍不住打趣的说道,“菡漪,快过来,‘坏蛋’要找你出去玩儿咯!” 不过这小丫头倒是伶俐,跑过来说道,“他救了母后就不是坏蛋了…” 她的这句话倒是让韩嫣哭笑不得,“哦,原来我这么快就不是坏蛋了?那,你要不要和韩嫣叔叔一起去玩儿呢?”说罢,还从身后像变戏法般拿出一个竹制风筝,上面是用一层单薄的白布糊住各个支架,不过看形状是一个燕子的模样。 “风筝?母后,这就是你说过的风筝吗?”菡漪接过韩嫣手里的风筝,歪着小脑袋问道。 我点头,“菡漪,今日阳光不错,外面有些小风,你要和韩嫣叔叔出去玩儿吗?” “那我要母后同去。”她撅着小嘴仰头望着韩嫣。 “那我也没说不让你母后一同前去啊,小鬼!”他伸手逗弄着她粉嫩的小脸。 韩嫣似乎见到了我深思,便说道,“嫂子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陛下近来繁忙于国事,可有前来看望过嫂子?” “陛下对我关爱有加,自然是不会冷落了我们母子。韩大人多虑了。”我淡淡的说道。 “菡漪公主,快过来我教你放风筝。”韩嫣将风筝的长线放入了菡漪的手里,拉着她在花园中的草堆空地上开始奔跑起来。 “娘娘,这若是让其它宫的瞧见了…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会不会……”屏幽在我身后小声的说道。 “陛下和韩嫣是从小玩耍成长到大的好兄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误会我。菡漪难得这么的开心,我也得让她好好玩玩。” “话虽如此,但是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你也知道这**人多一个传一个最后不知道说得有多么的离谱,还是小心些为妙。”我知道屏幽是为我好,但是我能给予卫长的就是一个幸福和完美的童年时光,我必须疼她爱她,现在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屏幽,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只要菡漪能开心,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浅笑着安慰她说道,“况且,这么大了她还是第一次放风筝呢,天气这么好久让她玩尽兴些。” 望向远处,听见菡漪悦耳的笑声,她和韩嫣在那片空地上欢快的奔跑着,风筝很快就飞翔在蓝蓝的天空中,远看就像一只鸟儿而卫长就是那只飞翔在高空的鸟儿,对于我来说,她的笑声和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姨娘…姨娘,母后,你们也快来啊,快来玩!”卫长朝我们唤道,我示意屏幽快过去。 这才起身来到亭阁里缓缓的坐下,悠长的溪流从下面缓缓的流过,一阵潺潺的声音轻快而悦耳,就像是一曲基调欢愉的乐曲。垂落在亭阁上方的黄色迎春花遮挡住了眼前的视线,微风徐徐留下的竟然是一阵的了无痕迹。 飘散的黄色小花随着流水开始游走,也许会停留在某个坎坷的石畔,也许会顺着溪水流进长乐宫但是那都是它们各自的命运。但是这边的花开得正旺,那是雪白色的小花,我猜想那是一束一束的梨花,因为只有梨花才会这样挨得紧密繁盛。 鸟儿扑腾而过带起的是它们的花香,而不是整个生命和艳丽。长乐宫的桃花应该早就开放了,现在想必也是一片的热闹景象,现在是建元六年的春季,很快时间过得很快,史载太皇太后窦氏在建元六年五月薨!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难免有些悲伤,她待我甚好,虽然她对刘彻的新政百般的阻挠,对儒学的百般憎恶,但是这些和我无关。 我对于她而言或许是一个能让她回忆起曾经那些美好过去的人,她对我而言原本就是一个陌生人,但是因为很多的关系竟然让我对她产生了一丝的感情。 第十七回 施计生嫌隙 “嫂子看什么呢?梨花吗?”身后响起韩嫣的声音,我转过头见到他已经来到亭阁内了。 “菡漪可是玩累了?”我对他问道。 韩嫣也随身坐在亭阁的围栏边上开口说,“屏幽陪着她玩去了,倒是我跑累了。” 我笑道,“听闻韩大人常常随陛下前往上林苑狩猎,怎么这会儿就累了?” “嫂子可就不要取笑我了,那不过是骑着马罢了…菡漪公主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他后半句话说得有些小心。 我也未带菡漪出去玩耍,只是让她在漪澜殿跟着屏幽玩耍,刘彻也许是因为朝中的事情,近来心情不怎么好,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不便开口问他,毕竟我只是一个女子而已。“我不常带着菡漪出来玩,陛下最近也因为朝中的事情心情不太好。今日还多亏了韩大人让菡漪这么的开心了。” “只要菡漪公主和嫂子能开心,韩嫣倒是累得值得了。不过,陛下也这么久未来漪澜殿也实在是欠妥。”他凝视着我的眼眸,但是我读不懂里面所包含的情感。 正当我在发呆时,却听见屏幽的声音,回头一看她急匆匆的朝亭阁这边跑来大叫道,“娘娘,不好了!菡漪公主…菡漪公主她……” “菡漪怎么了?” “菡漪公主没什么…但,她…她将尹婕妤推到了池中,奴婢这才前来求救!” 惊闻之中,我和韩嫣忙朝沧池奔去,却见到尹婕妤在碧波之中不断扑腾着,张仰着头,大口的呼着气息。而一群的侍女在池边都急得手忙脚乱的,惊叫连连。 我忙朝韩嫣道,“救人要紧!” 他点头之后跳进池中,朝尹婕妤游过去,好不容易才救上了池岸边上。 她原本青黛色的花丝锦絮绉裙已被完全的浸湿,连发髻也有些散乱了。一旁的侍女忙上前擦拭着她尖细的脸颊,滴滴答答跌落了一地的水珠。 细长的丹凤眼斜睨了眼菡漪,复了,才恶狠地瞪着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的菡漪,擦干了脸上的水渍之后,冷哼道,“卫长公主今日也算替你母亲出了口恶气,光天化日之下,竟出手伤人,这般不知礼仪,哪里有皇家公主的风范…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没有伤你,你这个坏女人,是你自己跌进水池中的,母后,我没有!”菡漪也恶狠狠的瞪着尹婕妤,气势也毫不输去。 我暗自的叹了口气,才有些不情愿的看向屏幽,她也无奈的低下了头,不语。 此刻,心里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一切,尹婕妤素日里虽然跋扈了些,今日既有屏幽为证,我又不能纵容菡漪,我虽疼爱她,却也不能因此而失了规矩。 “你这个没教养的丫头,还敢狡辩?若非你动手,本婕妤岂会自己跌落水中,险些丧命?” “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个坏女人!我没有,你胡说!”菡漪尖细的声音却让我发怒,原本以为她只是生性顽劣但是心底却是好的。没想到今日做了错事却不敢承担,在这么多人面前狡辩! 我拉着她的手说道,“菡漪,是你做的就是你,你快给尹婕妤道歉,母后就原谅你了!” 她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睨了我一眼,遂咬牙挣脱了我的手,怒吼道,“我不,我才不会给这个恶毒的女人道歉!” 我实在是气结,伸手对她厉声说道,“你道不道歉?” “不,不,不!我不要!”她越发的固执让我越发的生气,喘着粗气,一个狠狠的耳光落在她的小脸上,雪白的肌肤上立即呈现了一个红色的手掌印。 我的心很痛,从她出生到现在我都舍不得骂她,更不曾下这么重的手打她。 她当即哇哇大哭起来,用力的推了我一把,哭着跑开了,我错愕在原地屏幽连忙追了上去。[.超多好看小说]她一定恨我这个母后了,心就像被箭狠狠刺中了那样疼,我知道自己的这一巴掌让她恨透了我这个母后,但是我所希望的是她的诚实她的敢作敢当,而不是这样的诡辩! 尹婕妤静默不语,注视了这一切,临了巧笑着开口,“卫夫人教女…今日让臣妾大开眼界。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臣妾方才也太心急,跟一个不懂事儿的孩子较劲儿了。” 韩嫣在一侧,忍不住出声,“尹婕妤口口声声怒斥公主失了风范,那微臣敢问尹婕妤今日和一个小孩子如此计较,岂非让宫里上下笑话,莫不是失了宫中规矩?” 她有些咂舌,却也一时对不上话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带着身后的侍婢浩荡离去。 手心火辣辣的疼,那一巴掌就像打在了我自己心上,有些无力,还有些无奈,幽幽叹息,恐怕,我和菡漪之间日后便生出嫌隙了… “嫂子…你,你没事吧?”韩嫣开口问道。 我见他全身也已经湿透,说,“没事,你快去换套衣服吧,免得受凉了。” 他似乎还有话想对我说,迟迟没有离开。我见他不说话,便问道,“韩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为何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尹婕妤的话?如若菡漪公主是真的没有,那你岂不是错怪她了?”原来他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我有些无力的回答说,“尹婕妤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清楚,我也领教过。但是,此次有屏幽在场,她亲眼见到是菡漪将尹婕妤推进池中,这还会有错吗?” 他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我又说,“那你未曾想过不是菡漪撒谎而是屏幽呢?” “不会的!屏幽是我的好姐妹,是菡漪的姨娘,她怎么会说谎?她不会背叛我,也断不可能对菡漪这样!”语句有些过激,或许,太过在乎,所以才容不下一点点的背叛。 “话虽如此但是你仔细的回想一下刚刚……”他的话被我打断,我冷声说道,“韩大人,是你多虑了!还是快回府吧,时候也不早了。” 但,我的心却开始莫名其妙的惊慌起来,就是因为他的那一句话,我快步的离开了花园。 有些狼狈的回到了漪澜殿,我见屏幽正在给菡漪的脸上擦药。她的小脸已经有些微肿,缓步来到她身边半蹲着身子,柔声对她说道,“菡漪…是母后不好,母后不该打你,你别生母后的气了可好?” 她略微的侧过头,却不搭理我说的话。 “菡漪,母后知道自己今天太过了,可母后那也是太生气了啊。菡漪,难道母后对你的好还不能弥补这一点的过错吗?” 她小小的身子微微的抽搐,却还是不肯转过身子来看我一眼,我最爱的孩子,此刻竟如此的憎恶我,该怎么做,怎么说,才能解释得清今日这一系列的误会?她还太小,这其间的利害关系自然不明白,可我的心凄寒无比,我艰辛万苦,诞育下她,却也是得以报应的么? “菡漪…你不明白,今日,母亲若是不这么做,那尹婕妤便不会善罢甘休。母亲是爱你的,可也不能纵容着你胡来…你总是怨母亲太过严厉,一点小事便苛责你,可你哪里能明白作为一个母亲的苦心。”我轻叹了声,坐在她的身旁,低语道,“我希望你可以更好,你素日里虽淘气了些,可本质也不坏…母亲辛苦抚养着你长大,你是父皇和母后最爱的孩子,岂会忍心让你受苦?” 听到我这些话,原本止不住抽搐的身子,竟然颤抖起来,一把扑到了我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伸手轻抚着她柔软的黑发,眼底泛起濡湿,她哭了,她的心里是在乎我的,是有我这个母亲的,我应该高兴,不是吗? “母亲…母亲,你打得菡漪好疼!菡漪这里也疼,这里也疼…”她小小的手指在脸颊和心口上,我将她搂进怀里开心的笑了。 “怎么了,菡漪?”刘彻的声音在大殿的门外响起,菡漪连忙大叫道,“父皇…您来了?” “哟,菡漪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红红的啊?”刘彻来到菡漪身边,伸手抚弄着她的侧脸仔细的看着。 我见到他一脸的心疼之色,幽幽说道,“今日带她出去花园游玩,淘气了些,臣妾一时生气便下手打了她一巴掌。” 刘彻听我这么一说,剑眉微蹙,便对菡漪道,“是吗?又惹母后不开心了吗?瞧瞧,这小脸红红的多不好看啊,菡漪以后要乖乖的,不要惹出什么是非才好,知道吗?” 她乖巧的点头,不过经历了今天这件事倒是变得懂事了许多。 我会心的笑了笑,便对刘彻问道,“陛下可是从未央宫过来的?用过晚膳了么?” “方才去了东宫,看望了老太太……”提及到太皇太后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他的心里对太皇太后窦氏有意见,但是毕竟是血脉至亲太皇太后对刘彻还是宠爱的。 在建元新政上的这个问题,让很多无辜的人死去,又让很多的人蠢蠢欲动挑拨离间,但是那只是朝政上的问题,并不涉及到他们祖孙二人的关系,在政治上刘彻对她颇有不悦但是太皇太后窦氏对刘彻的辅佐和帮助还是不可磨灭的。 “太皇太后…身子可好?”我小心翼翼的问他,他微微的失神,才缓缓的说,“前些日子太医仔细的瞧过,说都是些老毛病了。这几日却病的厉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黯淡,我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于是便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了对他说道,“陛下还未用晚膳吧?屏幽,快去传膳!” 殿内有些静谧,刘彻紧锁着愁眉,用膳时分也不怎么言语,我料想定是太皇太后的事情,扰得他有些心神不宁了。 第十八回 平和显破绽 连日来,心里总是怀揣着不安的心境,虽时常前去探望太皇太后,瞧着她越发枯瘦的身子,也无力。卫长偶尔也能博得她的欢笑,春分时节,不时的一两场春雨也带来了些新气象,现下正是生命复苏、万物繁冗的季节,看着她难免多些感触。 今日得空,特前来长乐宫探望,侍女告知说是到御花园里晒太阳去了,就是永寿殿前方的花园。 我远远的瞧见了太皇太后窦氏的身影,身着一件青色圆寿的长衣,黑发中已掺杂了许多的银丝,模样已经远远的不如以前。一旁是我送给她的鹦鹉,在笼子里不停的扑腾,阳光晒在她的脸上,她的神色十分的祥和。轿辇安静的摆放在一旁,侍女正在为她剥水果,见到我的身影连忙下跪。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起来,来到她身边说道,“臣妾卫挽吟参见太皇太后,给太皇太后请安!” 她听到我的声音眼睛里忽然变得有神,颤抖着手要来拉我,我忙上前握住她枯瘦的手指,“丫头?怎的还这么拘礼,快些起来…” “谢太皇太后。臣妾瞧着今日阳光不错,便过来陪您说说话…”我将一旁侍女已经削好的水果片拿到她的手边说道,“太皇太后您快尝尝,这雪梨看起来十分的可口。” 她笑着拿起一片慢慢的嚼着,浑浊的双瞳失去了焦距,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您的身子好些了吗,臣妾总是日夜记挂着…”跪坐在园子中的石案上,笑吟吟的问询着。 说道这儿,她沉了沉,摆手长叹,“哪里谈得上好不好…不过是挨日子罢了,你常过来看看老身,就算是每日的乐子了…这人老了,越发的想一个可心的陪在身边,明白吗?” “太皇太后若是不嫌弃臣妾吵闹,臣妾倒是愿意过来的…只是,陛下每日忙于朝政,倒也不像臣妾这么闲赋。” 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又拉着我的手,长叹了一口气,声音竟然沧桑了许多。眼仁越发的浑浊,枯瘦的身子似乎能随风飘摇,我知道她已经来到了生命的尽头,她的一生精彩过也暗淡过,曾经的辉煌、曾经的美好回忆都让她有很多的顾忌,也许刘彻在她的眼里还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无弹窗广告) “咱们的皇上…心向高远,年轻气盛,怕是没有人束缚得住的。你素日里和皇上走得近些,也多劝谏劝谏,凡事以国家大局为重,明白吗?” 听她说起刘彻,我也只能无力,“太皇太后严重了,臣妾不过是一介女流,朝堂上的大事,哪里有臣妾插口的份…陛下睥睨万方,威加海内,天下臣民莫不臣服。” “丫头啊…你不懂,这其间诸多事情的利害关系危及到我大汉江山社稷。老身已时日不多,只是想好好的晒晒太阳和孩子们好好的说说话。朝政上的那些事,我已经不想管,也管不动了。” 她又深深的喘了口气,继续的说道,“彻儿毕竟还小,有很多的事情也不明白…老身让他推行道家治国理念,也全都是为大汉着想!彻儿多次向老身请示想要北击匈奴,我大汉虽然经济实力大增,但是发展成果根基尚浅,容易被大规模战争所动摇!我汉朝的军队的训练和将领的选拔有所松弛,况且匈奴的实力尚未削弱,如果就是这样冒然的北击匈奴,没有强大的骑兵部队是无法剿灭他们的!这些…老身想了许久,思量了许久但是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彻儿!他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老身也是无话可说了。” 她从来未和我提及过朝廷上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今日为何告诉我这些,但是她的政治远见我却不得不佩服,“太皇太后,您的这一片苦心陛下早晚会明白的,陛下对您也是十分的孝敬常常在臣妾的面前提及太皇太后的睿智远见…您辅佐了陛下就是稳固了大汉的江山,怎么会恨您怨您呢?” “就是你这个丫头,说话最中听了…”她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却忍不住狠狠地咳嗽了几声,我连忙唤来身后的侍女说道,“快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她摇了摇手,“不必了…这太阳晒得久了,就起风了,回宫吧,回去吧。” 那侍女连忙上前搀扶着她,我见她连站立都十分的困难,呼吸格外的急促,也上前搀扶住她说道,“太皇太后可千万保重,身子要紧……” 她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又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孩子,有你陪在皇上的身边,老身也就放心了,去吧啊,去吧。[]”看着太监伺候她坐上了轿辇,朝长乐宫前殿走去。她的背已经佝偻,枯瘦的背影在我的眼睛里越来越小,注视着她一直消失不见,此情此景竟然忍不住模糊了眼,没想到生命竟然是这么的脆弱。 迈着沉重的步伐朝未央宫走去,我开始觉得这个皇宫越来越恐怖,有那么一天我也会这样,离去。 深宫之中,最无力掌握的便是命,命数如此,逃也逃不掉,若是觉得倦乏,心如止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迎面走来匆忙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韩嫣。那日在沧池边,我的言辞有些过激,他一番好意,我不是不明白,只不过内心抵触他说的那句话罢了,屏幽对我那么好,誓为姐妹忠心不二,岂会如他所说那般险恶阴毒。想到这里,我率先开口,笑着道,“韩大人这是到哪儿去呢?” “哦?嫂子,不料竟这么巧?我方才从天禄阁出来,看书看得有些闷了前来散散心。嫂子这是回去呢?”他还是一样的温润,眼角都带着笑容。 “刚刚从东宫看望太皇太后,这便回去。没想到竟然碰上韩大人了,上次之事,我一时的冲动,韩大人千万别误会才好。”我趁机对他解释了上次在沧池边上发生的那件事,他也微微一愣,然后大笑一声,“嫂子若是不提起,我倒是忘记了。不过我韩嫣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自然不是…只不过我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走在流淌的小溪流边上,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弯下腰抚弄着清澈缓缓流动的溪水。韩嫣笑了笑,顺势坐到水桥的围栏上,双手撑在围栏上看着我说道,“听陛下说,太皇太后身子不是太好了,你今日见到有好转了吗?”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水面浮动的是我的脸,摇了摇头,“太皇太后…她,精神虽然不错,但身子已不如以前,说话都已经很困难了。” “是吗?太医可曾说过什么?”韩嫣歪着头问我。 “都是些老毛病了…也没什么根治的方法。加上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恐怕…恐怕这是……”我觉得自己的喉间有些哽咽,便停住了。 韩嫣纵身一跃,来到我身边坐下。“太皇太后倒也算得上是**中的传奇了…虽然对陛下的新政百般的阻挠,但是也不乏政治上的强干!陛下时常向我询问关于匈奴、胡人之事,我料想陛下是想放弃历来的和亲政策,采取武力的。但,却屡屡遭到太皇太后的反对和阻止,这让陛下十分的苦恼和不解。” 刘彻决心一洗前几朝的雪耻,想要做一个有为的君王,就必须放弃妥协政策和匈奴真正的开战。他的自尊和骄傲是不允许任何人来践踏和侮辱的,这一点我很了解。他所作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策都是想要让大汉更加的鼎盛。 “太皇太后这么做也不是不无道理,陛下虽然年轻气盛,但正如太皇太后所言:大汉虽然经济实力大增,但是发展成果根基尚浅,容易被大规模战争所动摇!汉朝的军队的训练和将领的选拔有所松弛,况且匈奴的实力尚未削弱,如果就是这样冒然的北击匈奴,没有强大的骑兵部队是无法剿灭他们的!而且我大汉的养马业更是比较松弛,马也比不上匈奴的汗血宝马,耐久力不行!但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对西域的了解甚少,若是开战那么我们便是孤军深入对于地形和天气根本就无法把握!对于匈奴内部的情报掌握也不稳定,这样又怎么能击败匈奴,扬我大汉国威呢?” 韩嫣对我说的话倒是错愕了一番,我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于是说,“这些不过是太皇太后说的,我哪里懂得这些道理…” “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这些和我想的倒是有些一致。我曾经也多次劝阻过陛下,现下还不能武力,只能养精蓄锐,还是继续和亲之策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但是汉匈之间不可避免会有恶战,待到那时,我大汉便有足够的能力来对付那群胡人了!”韩嫣说完,笑了笑又看着水面。 那还真是我误会了,不过,和他谈起这些事情我倒是没有什么忌讳的。“你和陛下的交情素来很好,有些事情也多劝阻劝阻。” “我们虽然从小玩耍到大,但是他毕竟是天子,很多事我也不便开口了。怎么未见到菡漪公主呢?”他转移开了话题。 “她在漪澜殿,屏幽照料着。和你这说着时辰也晚了,就先回去了,韩大人告辞了。”我起身对他说道。 他点点头,看了看天际,“确实不早了,我也出宫了。再会吧。” 月色渐浓,今晚刘彻也未来漪澜殿。我独自坐在殿门前,菡漪在我的歌谣下已经入睡了。春天的夜晚,特别是漪澜殿的夜晚总是一个充满梦幻的地方,紫藤花的香味就是刘彻身上的味道,很熟悉让我觉得很安稳。 紫藤属的落叶大藤本植物,我记得《花经》上有记载,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瞻彼屈曲蜿蜒之伏,有若蛟龙出没于波涛间。仲春开花。还有很多诗词描写紫藤花的,我都还记得。 “遥闻碧潭上,春晚紫藤开。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 眼前是一片垂下的紫色海洋,鲜嫩的绿色夹杂在亮紫色之中,就像一只只彩色的蝴蝶浅没在花朵之间,那一朵一朵的紫色花朵远看就像一条一泻而下的瀑布,那仿佛就是一条宽广的紫色瀑布,还笼罩着银白色的光辉。 “这么晚了…还在看什么呢?”屏幽来到我身边,也坐下了。 我朝她笑了笑,说道,“睡不着…出来看看夜色。菡漪没有醒吧?” “睡得正香呢…”她带着笑意说,“我怎么瞧着你今日回来之后,神色有些不对?” 我看着她的光洁的脸庞,却突然想到韩嫣上次无意之间的那句话,我和屏幽是最好的姐妹,她是我在宫中最信任的人,她对我这么的好,对菡漪也这么的关心,又怎么会背叛和陷害我呢?那不过是因为韩嫣的不了解才会胡乱的推测罢了。 我靠在她的肩上,看着天边的月亮说道,“屏幽,谢谢你,总是在我最难过时候陪在我身边。” “你这都说什么跟什么了?我们不是最好的好姐妹么?这些不都是应该的么?姐妹之间哪里还需言谢,今日倒是和我生分起来了。”她无害的笑着说。 我摇了摇头,“就是无端的感伤罢了…” 第十九回 夜半闻宫变 这日用完晚膳之后,我也只是在书房里翻了会儿书,在屏幽的催促之下才躺上了床榻。但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也不曾睡着,薄毯搭在身上都觉得有些燥热了。 一合上眼,便开始想刘彻,我们也有许久未见,听韩嫣说太皇太后的病情垂危,倒是让他慌张起来。 稍不留意,朝廷之中便会有大的变故,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窦氏家族和皇太后王氏一族,刘姓诸侯王。太皇太后若是撒手人寰,细细想来最大的获利者便是皇太后王氏,东宫日后便是她做主;而刘姓诸侯王里,莫不数淮南王刘安狡诈……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黛眉轻蹙,如此看来刘彻岂非是身陷囹圄了? 长长幽叹一声,便不自主的睁开双眼,却见到刘彻一张放大的脸在我的面前,心里大惊,他不声不响的来到我的床榻边上,还靠我如此近我竟然一点也未察觉! 他似乎瞧见了我受到惊吓,笑了笑,又吻了吻我的眼脸,“我暗自猜测你睡了没,果然没有。” “陛下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起身,他在侍女的伺候下脱下了平日复杂的朝服,只着中衣上了床榻,“处理了些事情,顺道过来看看你,近日可好?菡漪有没有听话?” 我笑着点头,他替我搭好了薄被之后,又伸出长臂搂着我的腰肢说,“我平素多忙于朝政,这些日子倒是冷落你们母女了。” “陛下理应以朝廷大事为重,只要陛下的心里还惦念着臣妾就好。” “近来听东宫的人来报,皇祖母的身子越发难熬,也就几天的时日…我忙于准备丧礼之事,又唯恐朝中的局面有所变动。前不久匈奴前来挑衅,我召集了大臣们商量对策,却也是让我十分的苦恼。你若是不理解我,可真是绝境了…”他轻声的在我耳边说着。 我嗤笑一声,转过身面对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说,“我知道,你是大汉朝的皇上不仅仅是臣妾的夫君、菡漪的父皇,不是吗?现在陛下身处囹圄,臣妾自然不得不为陛下着想。太皇太后的事情也不必操之过急,只是关于匈奴的事情,臣妾倒是有话想说。” 他点头示意我说,“陛下可知道太皇太后为何多次拒绝您北击匈奴的请求吗?” “皇祖母与我政见一向不同,无非是那些搪塞人的借口罢,我也早已听腻了。[.超多好看小说]”他摆了摆手,大大的减失了兴趣。 我摇了摇头,轻靠近他的前胸,低语说道,“并非是搪塞人的借口,前些日子,臣妾前往东宫看望她,倒是说了许多事儿。如今,太皇太后已是弥留之际,其言也善,陛下不肯听听吗?” 我的这句话,让他如梦初醒,他惊觉的开口,“皇祖母都说了些什么?” “谈及匈奴之事…我们的经济实力虽愈渐强盛,却并不稳定。若要发动对匈奴大规模的战争必定劳财伤民,让陛下统治的根基动摇。况且,陛下也随卫青了解了汗血马的厉害,我们汉朝的马匹和骑射技术远落于匈奴人之后,如何能取胜?太皇太后何尝不憎恶那蛮横的强盗,只不过对匈奴是战是和,应由时局而定!目前,朝廷的局面尚需稳固,断不能分散精力去匈奴那里,刘氏诸王潜藏对陛下的不满,更甚者,想取陛下的皇位代之!” “如你所言,若是集中力量来对付匈奴,那朝廷之内便会失衡;如若安内,匈奴之事岂可就此罢休?”他语气虽然强硬,却透露着内心的无奈。 我摇了摇头,柔声安抚着他的情绪,“选择隐忍并非懦弱,养精蓄锐并非就此罢休。陛下威加海内,若是攘外,必先安内,长远来看,还请陛下维持和亲之策。” 他似乎是被我的最后一句话所触动,才缓下神情,说,“今日,我召了李广、程不识等多名将军还有田蚡、韩安国等重臣商议了匈奴之事,和亲战争都不统一,但是我的心里却一直是不想放弃攻打之策的。听你这么的分析和韩安国所说的道理,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了。” “陛下所言甚是,此刻还是静观时局变化再做举措才好。”我见他似乎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才松了一口气。 他深思了一会儿,才翻过身。他也是太累了,便没有再说话,看着他安静的睡眼,多想伸手替他抚平紧蹙着的双眉,唯恐吵醒了他的睡眠。(.)他的心里有太多的事,有些事能说出来,有些事却只能独自憋着。他虽为九五之尊,每日面对众人的朝拜,内心却也苦不堪言。 谁说帝王幸,生在这个皇室,恐怕今生今世都不得安宁吧… 繁华星辰,昨日的愁绪都随风消散了吧,来日的苦难还需坚韧的面对,凉风徐来,浓厚的睡意也袭来,伴随着深沉的夜幕,我也悠然的闭上双眼,睡去。 只是思绪才开始迷糊起来,便被零散而急促的脚步声吵醒,殿外喳喳闹闹的,沉闷的推门声响起,睁开眼起身便见到了春陀和一群陌生的侍女,脸上皆是慌乱神色。他们仓惶叩拜在地上,刘彻早已被惊醒,看着殿外灿灿烛火,佯声问道,“什么事咋咋呼呼的,现下什么时辰?” 春陀颤抖着声音回禀,“陛下…东宫,东宫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太皇太后快不行了!” 刘彻连忙起身,“什么?”一旁的侍女为他更衣,我也匆匆忙忙的起身。 “太皇太后,老祖宗不行了…东宫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了,陛下!” 他胡乱的穿上鞋,回头对我说道,“快随我到东宫!” 我点头,便跟上了他的脚步。春陀和一群侍女也急急忙忙的跟在身后,刘彻紧握着我的手,清晰感觉到他手心已经开始微微渗出汗珠,焦急的神情我能想象得到,一路的狂奔没有半刻的喘息,当我们赶到东宫之时,一大群侍女和太监都跪拜在前殿的殿外,呜呜的抽噎着。 刚刚进殿一个宫女便从内殿出来,“陛下…太皇太后宣见陛下!” 我随刘彻来到内殿,太医都束手无策的跪在了一边,殿内点着的是檀香,太皇太后躺在床榻上,眼睛是半眯着的,张大了嘴在不停的喘气。样子煞是骇人,浑浊的眼仁定着殿顶,也不肯转离。 刘彻跪拜在床榻之前,“皇祖母,孙儿…孙儿来了…” “彻儿…是我们的皇上来了吗?”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刘彻使劲的点头,伸手握住她搭在床沿的手,“是…是孙儿来了。” 太医和侍女们此刻都已躬身退出内殿,此刻祖孙二人彼此都发着颤,刘彻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牢牢的握住太皇太后枯瘦嶙峋的手指,寂静的殿内飘进外面的呜咽之声,凄凄凉凉。 “彻儿…祖母知道你心里恨着我,怨着我,怨恨就怨恨吧…我早已知自己时日不多…那些事情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总是把你看成一个孩子,只不过…如今的彻儿再也不是曾经依偎在祖母怀里撒娇的小刘彘了,时间磨砺啊,竟让我们祖孙变得如此陌生了…” “奶奶…彻儿心中从未有过怨恨,若非奶奶多年来的教导,哪有今日的刘彻?” 她的白仁里泛起柔和的水波,断断续续之声也有些抽噎不清,“我这双眼睛瞧不见你的模样…可你的眉眼和高祖最像。我时刻记着你的声音,这声音每次叫一句‘祖母’的时候特别的亲切。彻儿,我这一去了之后,大汉的江山完全落在你的身上,你一个人可得扛住了,明白吗?” 刘彻哽咽着,点头道,“孙儿知道…” “朝中许多事,你都要谨慎行之。祖母知道你性子强,事事都尽求完美,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称心呢?”她断续出声,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我的心不由得紧揪。 “我最担心的,是日后朝中的局面。你母亲,隐忍了这么些年,也算苦了她了…彻儿,你可记住,你姓刘而不姓王,这大汉的江山在你的手里一定要鼎盛……祖母知道,你有那个决心也有那个能力,可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总是担心着你……”她的喘气越发的频繁,刘彻的眼睛已经湿润,而我觉得自己仿佛处于梦境之中。 “奶奶…孙儿都明白了。奶奶放心,孙儿不仅保住我大汉的基业而且要它鼎盛千秋万世!孙儿,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太皇太后听到了他苍劲的话语,仿若吃了颗定心丸,幽幽的叹气,殿外的吵闹之声不绝于耳,若是没有听错便是馆陶公主刘嫖和皇后陈氏。 “昨夜梦里,我跟随着你皇爷爷,仿佛又回到了代国,那段时光毕生难忘…彻儿,如今你年轻,可这日子一天天悄然流逝,你越想紧握,却越发的无力。落花逝去,明年再开,这人一旦离世,便是永世之痛。挽吟是个好孩子,你可得好好待她…”挣扎着,那样无奈,那样伤逝的语气,足以让我揪痛整个心扉。 紧咬着唇,泪水恣意乱窜,无法控制,再也忍不住呜呜的抽泣起来,“太皇太后…臣妾何德何能…” 她苍老而倦怠的容颜浅笑,想要来拉着我的手,“丫头,哭什么…你瞧,你送给老身的…鸟儿啊……还在那儿,你看…就在那儿。” 颤抖着指着,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了那只纯白羽毛带黄色头冠的鹦鹉,此刻正在笼子里不断的扑腾着。 “臣妾看到了,它正在笼子里扑腾着呢…”语罢,转过头,正准备握住她瘦弱的手,就在那一瞬间,她的手毫无预兆的从半空中跌落,我努力紧抓,竟然只是握住了一把空气。 她的眼睛已经微微的闭上了,笑得安详,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我的诚惶诚恐,但她却用她的慈爱感动了我。 她对文帝的感情也一直存留在我的记忆里,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们在代国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记忆最深的便是那个夜晚,溪边的那片桃花林,我用自己出色的舞技博得了他的一笑。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这是她对刘恒坚定不移的爱情,但她不仅仅是这样一个柔软的女子更是一个卓越的政治家!我对她,心里永远也是存着敬重和感激,真正有一种处于梦境不真实的感觉。殿内一片的呜咽声,馆陶长公主竟然直扑到她的身边大哭起来,皇太后只是站在一边垂首默默流泪。 看着她安详的面容,她是西汉时期的一代美人,出身贫寒而天授漪媚的她备受命运垂青,由民女到宫女,最后成为辅佐文景武三位帝王治理大汉江山的杰出女性! 史载窦太后是中华帝国最后一位拥附“黄老思想”的统治者,在她的影响下,西汉政权能继续由刘邦时期定下的“以民生息”、“无为而治”的精神,把汉王朝推上了强盛的高峰。 她谋传胶东略承沛公,芳流观津名留汉青,她的时代上承汉高祖伟业,下启汉武雄风。 公元前135年即武帝建元六年,太皇太后窦氏在长乐宫薨,与汉文帝合葬霸陵,时年七十一岁。 第二十回 暗谋间深情 偌大的长乐宫前殿被一片白色所包围,黑楠木灵柩停留在大殿中央,准备七日之后发丧。 惨白的灵幡四处飞散,参拜之后,刘彻并未做过多的停留,只留下**之人惨唁。皇太后王氏倒是分外镇静,只是默跪在一旁垂泪,瓷白的昴穹被方格窗户粉碎,此刻伤心已过,也不得不沉静下来。只不过殿内馆陶长公主的哭喊之声有些闹心。 也许,老太太这一撒手,刘嫖和堂邑侯陈府在**之中和朝廷的地位即将发生大逆转。太皇太后窦氏对刘嫖和陈皇后的宠爱,内宫之人莫不知晓,就连最坚实的后盾也不复存在,那也没有在不可一世的理由了。建元新政,让刘彻险些失去帝位,他怎可再忍受如此大辱? 只叹皇权使然,若不是刘彻幼年只是受到外戚太多干扰而内心受辱,岂会对陈皇后恩道中绝,堂邑陈府又何至于此呢。 有失势的就必定有得势,有悲伤的就必定有欢喜,皇太后素日里虽沉默,如今看来这长乐宫莫不属她的天下。放眼望去,内宫之人又有谁能与之匹敌?隐忍了这么些年,不得不说她懂得以退为进,权谋均衡。可正是这样一个女人,让人喟叹,却也让人忍不住打颤。 为了荣宠**,而不惜设计陷害自己亲生妹妹,如此狠辣阴毒的手段,怕吕后在世也无法与之抗衡。 史载王太后为了让先帝废掉太子刘荣而暗中派人催促大臣奏请立栗姬为皇后。一次朝会上大行官奏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请封太子母亲栗姬为皇后。先帝则错误地认为这位大臣受栗姬指派而上书,暗想:“自己还没死,就开始拉拢权派,一旦自己死了,这朝廷**岂有不乱之理。” 气愤的景帝下令将上书的大臣斩首,又废掉太子,把栗姬打入冷宫。 不久,太子被陷害而亡。在她的运作之下,栗姬自此完全失宠,幽居冷宫,不久忧愤而死。 一步一步,她走得格外小心谨慎,先是借用刘嫖的势力,再暗使诡计废太子,铲除对她登上巅峰的一切障碍,如此精密的筹谋,何人能及呢。 傍晚时分独自回到漪澜殿却不见屏幽和菡漪的身影,问询了侍女才知道原来又是到太液池那边玩耍,这会儿天色已暗淡下来,屏幽怎么还不带着孩子回来呢?吩咐了侍女们已传膳坐等着她们回来,只是戌时还不见两人的身影。 “菡漪公主和屏幽什么时辰出去的?”我问着身后的侍女。 “回夫人的话,公主和屏幽姑娘已经出去好长时间了,怕是酉时就说着出去玩耍了。” 已经三个时辰,现在不是晚膳时间了么,屏幽怎么还未带着孩子回来?双手紧握,手心已经开始渗出一层汗了。只怕有个三长两短…… 想到这里,便按捺不住,连忙起身匆忙朝殿外走去。 夜幕渐垂,远处明黄繁星竟出岫,心里叨叨念念着这二人,就连脚上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加快。夜风袭人,石子路有些咯脚,许是走得太急,一时之间竟忘了低头看路,绊倒在石阶旁,唏嘘一声抬起手腕才发现磨破了手肘薄皮,渗出暗红血迹。 “呀,卫夫人如此匆忙,是赶着去哪里呢?这走路可得小心些,陛下又不在装着给谁看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眼睛斜睨了眼,鼻间发出一声讥笑。 遂不慌不忙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道,“尹婕妤今夜与素日里看起来倒不太相同了…” 我仰头,注视着她的眼眸,虽满是不屑和鄙夷,我依旧笑靥如花。 粉色桃花如羽翼般零零散散的附和在她裹身的薄裾上,一阵悠然的清丽桃花香夹杂在风中,暗藏明显。淡粉色的轻纱薄罩飘逸万分,她的身段不错,配上如此轻舞的装束倒也不失为妩媚惊艳。只是两腮的石榴胭脂太过浓厚,双眸再妖娆,整体效果也被这两腮胭脂所破坏殆尽。 “臣妾每日这般明艳,又岂会有所不同?莫非是夫人眼花,看走了眼?”她微微的拂袖,将眼光转向别处。 我掩唇巧笑,负手绕她转悠了一圈之后才开口说,“尹婕妤知道陛下厌恶什么动物吗?” 她用疑惑的目光凝视着我,显然不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瞪了我一眼不说话。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吧。陛下最憎恶猴子,总是让人不得安宁,搅得别人鸡犬不宁,自己却还沾沾自喜…”我忍住笑容,看着她鲜艳的脸颊,继续道,“夜路不好走,本夫人就先告辞了,你可得当心些!”语毕,留下她一个人错愕在原地。 她虽跋扈嚣张,却也是个无脑的草包,只不过待我走远了才能明白我方才留下那句话的意思,刘彻阅人无数,却独独选上了这个蠢货,可转念一想,正因如此才变得更好操纵。也许,女人在他的眼里从不是什么值得挂怀的,喜欢就宠你,若是狠绝,却也是让人肝肠寸断的。 “嫂子?”不远处正是韩嫣的身影,我疑惑自己这次是真的眼花了,此刻他不是应该出宫了,怎么还会在这里? “韩大人这么晚了为何还未离宫?” 他指了指未央宫前殿说道,“方才才从偏殿出来,正欲离去,便见到你,如此匆忙去哪儿?” 糟糕,险些因为尹婕妤而忘了正事,“菡漪和屏幽出来好一阵子了,现在还未回我这着急,侍女说她们在太液池玩我前来看看。” 他听到我这么说,也皱起了眉头,“现在已是戌时了,是有什么事儿吗?菡漪可是和上次那个侍女一同出去的?” “恩,屏幽和菡漪一向感情好,我才放心让她带着孩子,我得先去太液池看看。”说罢,朝建章宫走去,韩嫣见我十分着急也尾随在我身后,只是建章宫一向来人甚少,晚上十分人烟更加的稀少不过是些守夜和执勤的太监宫娥和侍卫。 一盏一盏的石屋镂窗宫灯照亮着前方的路,心里不自觉开始慌乱,这里哪里还会有菡漪和屏幽的影子? 太液池上一片的空旷之景,凄凄的黑色几乎笼罩着整个湖面,一眼望不到边,越过复道,来到湖岸边,哪里还有人的影子?就连素日里的宫灯烛火也忽明忽暗,屏幽一向稳妥,且天色已晚如何会不知回殿?莫不是…… “这里晚上都很少有人,你可是记错了?”韩嫣也在四处的寻找着,却还是没有半点的结果。 “殿里的侍女亲口告诉我的,她胆子再大断不会欺瞒我,她们…她们是不是出事了?”找遍了湖岸甚至连湖心的山上和亭阁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 心一点点的下沉,若是不在太液池会是在哪里?望向宽广的湖面,这深不见底的湖水让我恐惧,幽黑的苍穹更是让我无助,很多意外就在一瞬间。这里还留下了菡漪欢快的笑声,记得去年冬季,那个雪夜刘彻带我和菡漪来到这里看雪景…… 眼前已开始模糊,是刘彻对我无尽的宠溺让我变得像现在这样软弱和爱哭,双手无力的捧着脸颊,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滴落在手心。 一个温暖的手臂有些突兀的揽住我瘦削的肩膀,韩嫣淡淡的说道,“我知道菡漪对你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们不在这里并不意味着是出事了,或许是已经回去了呢?” 接过他递给我的手巾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似乎已经习惯了刘彻带给我温暖的一种家的感觉,这里面若是缺少了任何人,我都会难过不安。 “好了,快回殿看看吧。菡漪公主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何况还有屏幽在她身旁,不是吗。”他的话像一粒定心丸,我点了点头。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语毕,又急切的朝漪澜殿赶回去。 我还未进漪澜殿便听到了菡漪的声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韩嫣的话果然没错。菡漪见到我站在殿门外,起身奔来我身边,自从上次在沧池的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变得很乖巧,对我的话也是记在心上的。“母后…姐姐们说你到太液池寻我和姨娘了。母亲,对不起,是菡漪不好,菡漪又让母亲生气了……” 我拉着她来到前殿,晚膳已经摆放好了,看到她乖巧的模样我早已经不生气,我生气也是因为太过在乎。“母后没有生气,菡漪,下次和姨娘出去的时候呢,要记得早点回来,否则母后会担心的,知道吗?”她朝我点头。 屏幽在一旁补充的说,“今日玩得竟然忘了时辰,都是我不好没有想到你会如此的担心。” “只要你们没事就好,我也不过是担心这么晚了会出什么事。好了,现在没事了,就别再说了,用膳吧。” 天气逐渐的炎热起来,太皇太后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刘彻似乎还是很忙,仔细的思索着现在朝中的局面,王太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干预朝政,由太皇太后亲自指派的前丞相许昌已经被刘彻罢免,他的舅舅田蚡则出任丞相,这件事情让刘彻的心情很不好。 匈奴那一方面,刘彻还是选择了和亲之策,只是暂时的和亲之策也会缓和双方的紧张情况。不久之后,汉匈之间的恶战就会开始。 第二十一回 犀言斗利语 这日我正欲小憩一会,东宫却来人传话,说是皇太后召集**的嫔妃前去谈话。 只不过,我这心里纳闷,皇太后王氏此时诏各宫前去,有何用意呢,现下已是七月天气,闷热难忍。殿外一阵阵的热潮还是疯了一般猛扑进来,毒日头正当空高照,我原本是有些倦怠,接到旨意却也不敢违背。何况刘彻对我这般,难免落下闲言碎语。 顶着着毒辣的日头,朝长乐宫匆忙赶去,唯恐怠慢半分。怨言在心,虽不敢出口,脸上难免带着不快。 只不过来到殿前却发现殿门紧闭,定睛一看,尹婕妤早已在殿外候着了,素白手指夹着里丝巾在不停摇晃着,神色万分焦躁。 瞧她今日的装束,倒是格外正常了。水蓝百叶荷边薄暮轻烟纱裙,迤逦曳地,淡蓝金丝单层薄履更添清丽,余光扫过她的侧脸,上次夜暮十分在未央宫前小园偶遇实在费解。 正想着,她转过身来与我的眼神相撞,又是鄙夷加憎恶,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眼神了,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对她报以微笑,怒目一瞪,便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此刻,屏幽却在我耳边小声的道,“皇后娘娘来了。” 紧觉回头一看,那金色华盖定礼的凤辇缓慢移过,内侍、宫婢浩浩荡荡,皇后的气派倒是十足。我已有许久未见到她了,只是容颜愈渐的憔悴,脸上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我看来更多的是麻木了。 一身素白丝锦兰裙,精致的十字髻稍添些许婉约,长垂于耳鬓两侧的黑发盘旋缠绕而上亮银碎链,一旁的侍女小心的搀扶着,大步踏上玉阶,耳上的水晶耳铛在毒辣的太阳光下格外晃眼。她居高临下的斜睨了我们一眼之后,便开口问守在殿外的侍女,“皇太后为何还不召我们入殿?” “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说是等各宫娘娘到齐之后再入殿。”那侍女回答得很小心。 陈阿娇正想说话,大殿的门被一个侍女打开,她看了看我们又侧身说道,“各位娘娘,皇太后请各位娘娘进殿说话。[.超多好看小说]” 陈阿娇率先迈进了大殿,挺直的后背却也不甘透露出她满心的倦怠之意。这殿内倒是比外面清凉了许多,屏幽递给我擦汗的丝巾已经被浸湿了,皇太后王氏虽然更显苍老但是我却怎么也觉得她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她端坐在殿上,一旁的侍女垂首身后,拿着羽扇轻摇,我们盈盈叩地,齐呼,“臣妾叩见皇太后,皇太后长乐无极!” “都起来吧,赐坐!”我起身顺着坐垫依次坐下。 “今日诏你们过来,便是与你们商议一件事儿。你们也清楚近来朝廷里的境况,皇上整日操劳国事,无暇顾及你们也属常理。只是皇上的生辰时日将近,哀家琢磨着为皇上举办一个小的家宴,好让皇上也趁势稍作休憩调整,你们以为如何?” 我恍然大悟,原来刘彻的生辰将近,我竟然忘得干干净净了。 陈阿娇思忖了一会眉眼非笑,对皇太后道,“母后此议,也正是臣妾所想,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而我们身为**嫔妃总得让陛下舒心和开心才是。” 虽说心思甚好,只不过刘彻是否有这个闲情逸致参加生辰家宴呢,这也是不得而知的。 “那,卫夫人,是什么想法?” 屏幽伸手碰了碰我,小声的说道,“皇太后在问你话,快回话啊!” 瞬间,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忙道,“皇太后的建议是为陛下着想,只要是为陛下好的事情臣妾无怨言。臣妾也同意这个提议。” 她听了我的话笑着说,“难怪老太太生前总是在哀家面前说你聪慧乖巧,倒还真是如此。那么尹婕妤有什么看法吗?” “回皇太后的话,臣妾自然是听从皇太后的安排。”无意的附和,暗笑,尹婕妤也只不过是个拿不出手的草包罢了,本忧虑着她跋扈,现下看来她的嚣张、无知无谋迟早断送她的小命。 “看来你们都觉得哀家这个提议不错,只不过,家宴还是从简为好。有歌舞乐曲便足够,那些有的没的就省了吧。此事交予皇后来办,至于名单,哀家会派人送到椒房殿来。好了,若是无事儿,你们就散了吧。”她挥了挥手,一旁的宫婢躬身下来搀扶着。 “诺,臣妾告退。”俯身大拜,退出殿内。 “还以为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呢,就为这点儿事,大热天儿的……”尹婕妤轻蹙起眉头,嘟囔个没完。 陈阿娇似听到了她的话,不经意的回首,青眯着眼,冷笑一声,驻足道,“尹婕妤这身子可真是越发精贵了…本宫身为中宫皇后也不曾如此放肆!而你,一个位处婕妤的宫嫔竟敢吐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眼里还有没有尊卑秩序?” 尹婕妤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而陈氏我更是了如指掌,二人相斗必定会两败俱伤。尹婕妤的脑大无谋快言快语、陈氏的骄傲不可一世,心底倒也期许这好戏。 她不把六宫中人放在眼底已是常事,此番妖娆迈步上前,娇媚的一笑,“皇后娘娘息怒,臣妾进宫时日自然不如皇后娘娘久远,皇后娘娘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规矩礼数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臣妾今日虽欠妥,也不至尊卑秩序一谈,莫不是娘娘仗着管辖六宫之权,假意泄气与臣妾?” “放肆!你既明白本宫管辖六宫,今日在长乐宫大放厥词,出言不逊,藐视皇后,该当何罪?来人,尹婕妤以下犯上,出言侮辱皇后,拖下掖庭杖责三十!” “敢…你,你们敢,本婕妤是陛下亲封,谁敢?”尹婕妤怒目相持,尖利着嗓子疯了似地叫喊。 陈氏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反而轻声一笑,猛然捏住她尖细的下颌,咬牙切齿道,“身为中宫皇后,处理你一个婕妤,绰绰有余。本宫这些日子,心里烦闷,谁让你这个蠢货非要不识抬举呢?” 一旁的内侍遂上前拖拉住尹婕妤,死命的挣扎却也无济于事,嘴里却还是不甘心吐露出些污秽辱骂之词,疯喊声愈见越远。陈氏嗤鼻,淡淡回眸睨了我一眼,长垂腰侧的盈袖一挥,“小小一个婕妤,倒还骑在本宫头上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毒辣的天气让我想快点回去歇歇,但是我却听到屏幽的一阵偷笑声,于是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什么事让你乐成这样?” “你没看见…尹婕妤被拿下的表情,实在是好笑。” 听她此言,忍不住转过身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道,“她原本就太过嚣张,今日让她见识一下皇后的厉害也是好的。不过,她们二人相遇,不是电光便是石花。屏幽,你可得收敛一点,小心尹婕妤的人盯着你,哪一日若是不见了,我可不会来寻你的。” 她听到我这么说,忙收敛了笑容,还瞪了我一眼说,“你自然是不会来寻我的…只是,上次不知道是谁还找到太液池边哭个没完没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哭过?” 她的脸色一瞬间的不正常之后,才转过来对我说道,“不过只是猜测,谁不知道你那么爱哭啊?连菡漪都知道她的母后喜欢哭呢。” 心还是猛然的紧揪了一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过身去。 好不容易回到漪澜殿,竟见到刘彻和菡漪在书房内看书。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是在宣室么?又怎么会来到漪澜殿,他的大掌,握着菡漪的小手一笔一划的在竹简上写字。 “陛下什么时候过来的?”端着清热的茶水来到文案旁问道。 他并未抬起头来看我,连眸子也懒散的转换,淡淡应了句,“有一会儿了。” 又继续的教菡漪写字,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的正是‘刘菡漪’三个字,原来他是在教菡漪练习自己的名字。 我接过菡漪的手,对她说道,“菡漪啊,练习多久了呢?累了吧,快和姨娘一起玩玩儿……” 菡漪也可能是累着了,见我说让她出去玩便起身朝外面跑去,还大喊着,“姨娘,姨娘,快出来陪菡漪玩儿!” 我移步到刘彻身旁,他埋首于竹简之中,却没有半点搭理我的意思。他如此莫名其妙的冷落我,到底因何缘故。 朝堂上的事情还是因为其它…… 殿内陷入了一片静谧,幽幽的茶香还萦绕在鼻尖,一股夏日的凉风从窗棂中吹过,那是带着烈日暴晒之后的饥渴和干燥,一声一声的蝉鸣竟然让我的心开始有些烦躁。此刻,我却越发的沉不住气,外面的青桐遮蔽了一大片的林荫,下面的菡漪玩耍的好地方,一阵阵的欢笑从前院传到书房。 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可他从不会因为朝堂上的事情而这样冷淡于我。 他很安静的在看书,不知道此刻是在想些什么。素冷的气息散发来自于全身,我也是静默缄口,不轻易言语,暗自揣摩着他的内心。 他因为太多事情烦心,甚至与我说话,语气也是淡薄无情。 茶虽凉,憋屈在心底的话却不算晚,“陛下…可是因为朝廷上的事而烦恼?” 他略微的一怔,放下竹简,清冷的眸子仿若千年寒冰,声音更是陌生,不是往日那样的温存和柔和倒是显得格外的冷清和淡漠。 “你…前些晚上可前去建章宫了?”他的目光有些刺眼,我看着他那样陌生的目光心里一阵的憋屈,前些晚上?前些晚上我一直在漪澜殿呆着的,哪里也未去,更别说建章宫了,现下天气这么热我又怎么可能随意的出去走动? “陛下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臣妾,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觉得奇怪,仔细的回想也记不起来了。 他听见了我的回答,有些错愕的看着我,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你,好好照看菡漪…朕得空了再过来看她。” 看着他肃长而消瘦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无奈的阖上眼,这么久,竟问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是我高看了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是我无法承受帝王恩的忽冷忽热,莫名其妙的疏离,莫名其妙的离去。幽然喟叹,罢了,无法诉衷之事,也就随它去了吧。 第二十二回 浅谈破惑意 那日撂下了一句话,便再也未踏入漪兰殿,这突如其来疏远冷淡让我措手不及。心底虽愈见清冷,暗自还是纳闷,即便是国事再忙,也不可如此淡凉,莫不是这其间有什么误会? 只不过想起他的问话,此事和建章宫倒是有几分关联,可时日过去这么久,再仔细回想也无济于事了。 “娘娘…最近老是发呆,有什么事儿吗?”屏幽端着果盘来到一旁,低语说着。 我遂收回思绪,道“没什么事,菡漪呢?” “在书房里面看书呢,最近也变得安静,不怎么吵着玩儿了。” 我侧眸,淡淡的点头,“是啊,卫长也长大了,不再是整日吵着嬉笑玩耍的孩子了……” “娘娘…韩大人在殿外。”一个侍女匆忙的到前殿来报。 本是觉得连日无聊,他倒是说话与我投缘,笑了笑,“快去请韩大人进来,屏幽,备茶。” 一个青绿修长身影晃入殿门处,仔细辨别才发现这水绿外罩长袍竟将他显得不凡,双手扺掌于后背,迈步格外从容优雅,嘴角飞翘,流转着魅惑的笑。不过,今日的韩嫣,更是让我眼前一新,不知是许久未见的缘故,总是感染着他散发出来醒神的气息。 “嫂子近来安好?”俯身作揖,笑问。 “还不是如往常一般。你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抬手让侍女斟茶。 他俯身微坐在木矶对侧,来时双手却一直藏掖在身后,此刻也只伸出右手来饮茶,让我格外诧异。 “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 他有些忍俊不禁,遂四处张望,才开口,“卫长公主呢,怎么没有瞧见她呢?” “这会儿在书房里看书呢,你寻她做什么?”端起沁凉的茶盏,我浅酌了小口,遂茶香扑鼻。(.无弹窗广告) 韩嫣故作不悦,笑嘻嘻的望着书房处,左手才伸出,佯声说,“现下天气炎热,我知道菡漪公主,老是贪玩儿,总是很热的。所以呢……” “谁贪玩了,谁喜欢玩儿,你才喜欢呢!”卫长果然按捺不住,便从书房内走出。 韩嫣见她跟自己急了,还灿灿的对我笑,总是喜欢逗弄菡漪,没完没了像小孩子似地与她拌嘴吵闹,尽管如此,菡漪心里也是喜欢他的。 “菡漪公主…快看看韩嫣叔叔给你带什么好玩儿的了,过来看看。” 他手中看上去不像是一把普通的扇子,轻翎白羽如锦缎一般丝顺柔滑,若不仔细辨认,还不能看出那竟是白羽孔雀尾翎。扇子的顶端好似经过一番悉心打造,原本孔雀的羽毛就很珍贵,还制成了一丝丝流苏,扇子的握柄处是纯金。 虽然不尽美丽,却也奢华至极。如此珍贵的礼物,他竟要赠与卫长,我暗自猜想这把孔雀翎扇,价值不菲。 卫长欣喜的接过扇子,摆弄着打量,爱不释手,“母亲,你看这羽扇,触上比藩国进贡给父皇的白织锦缎还软腻…韩嫣叔叔是如何得到这把羽扇的呢?” “我有个朋友是专倒置此类奢华之物,偶然瞧见,便赠与我了。菡漪公主喜欢这把羽扇么?” “喜欢!”她拿着扇子开始摇晃起来,还咯咯咯的笑着。 韩嫣随即也开心的一笑,伸手抚摸了卫长黑丝,道,“公主既然如此喜爱,那我就送给公主,可好?” “韩嫣叔叔,君子一言,可不能骗小孩儿的。” “自然不是。”他无奈的一笑,摆了摆手。 凝视着她欢天喜地蹦着远去的背影,我回过头来才对韩嫣说,“那扇子价值不菲…你送给卫长怕是不妥当。” “只要公主高兴,没什么妥当不妥当的。我见卫长公主许久未如此开怀,陛下近来看过孩子吗?”他像是随口一问,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后,又看着我。 无奈的摇了摇头,叹声说“也不知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那日回殿莫名其妙的问我一句话后,什么也不说便走了。我思来想去,也无法参透这其间的缘由……” 听我如此说,他也不由得轻蹙起眉,惊觉的四处望了望,幽然开口,“韩嫣冒昧问一句,陛下问的什么话?” “不过是问我前些时候夜,可曾去过建章宫。思忖着,我极少出门,无事怎会到建章宫呢。” 他突兀的一笑,仰头,眸子透过红木雕花长菱窗子外,格外深邃幽远,“嫂子可还记得,菡漪与屏幽晚归…夜暮到太液池寻她们?” 恍然大悟,记忆遂快速倒回,如此说来刘彻是知晓那夜我到过太液池的事儿。可心里陡然一惊,猛然抬头望着韩嫣,他亦是一脸的森然之色,手心竟不自觉的渗出一层薄汗,颤抖着开口问,“你的意思是…那夜在太液池,陛下…陛下瞧见了?” “如若不是,便也没有说通的理由了。嫂子,看来,有人已耐不住寂寞,开始动手了…”他冷冷一笑,低语说。 脑海一晃,尹婕妤便不能排除嫌疑,不过我一直以为她不可生事,懦弱又无脑的蠢货,怎会懂得如此挑拨离间之法?眉头深锁,心中有些许释然,埋在心底的谜团被韩嫣点破,“若当真如此,我料想她也不会就此罢休了,韩大人,你我不妨静观其变,如何?” 他诡异的笑着,“以不动应万变,不失为上上计策。嫂子此计,甚好!” 我舒了口气,继而转变了话题,问道,“朝廷上,可有什么麻烦事儿?” “匈奴那边似乎有些麻烦。前阵子陛下召集众大臣再次廷议,讨论汉匈之间是战是和,原本送去和亲的侍女已被匈奴识破不是真正大汉公主,匈奴已经恼羞成怒,竟将那侍女活活的烧死。”他的面色凝重。 我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紧接着询问,“汉匈可曾交战?” “已经交过战了,不过没什么结果。匈奴进攻到代郡,但我汉军早在马邑已布下埋伏,原本以为会狠狠地给他们一击,但埋伏的消息竟泄露了出去,匈奴单于立即撤军,所以马邑之围并未成功。” “然后呢?可曾有继续的追击?”我紧张的问。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王恢原本趁机追了上去,但见到匈奴的兵马太多而并未出击,延误了最好战机。陛下还为这事儿问了王恢的罪!只是匈奴也并不甘心,出兵四处的袭击我大汉边境的郡县,边境的百姓可是遭殃了,杀伤掳掠无恶不做!报复了前一次在马邑被围困的耻辱。” 心也瞬间沉到谷底,刘彻一向扬言要对匈奴出兵,首次就吃了败仗难免受挫。 他是大汉的皇帝,整日面对如此繁冗的国事,其间有些事可大可小,有些事却是他最在意的,或许此番对匈奴作战的失败就更加的激起了他心底里报复和战胜的欲望,他有他作为帝王的骄傲和自尊,也有作为帝王的无奈和脆弱。 “如此说来…陛下的心里不知会怎么想呢。韩大人,你在陛下的身边要多多劝慰他些。” “你这话,说得十分容易。我与陛下君君臣臣,而你与陛下则是夫妻,我说的一百句也抵不上你说的一句。嫂子难道还不明白?陛下需要的是来自于你对他的宽慰,还有素日里一些琐屑小事的关心体贴而已。至于朝政上的事情,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了。”他微笑的看着我说道。 韩嫣的话并没有错,回想着以前的点点滴滴,我对刘彻的关心少之甚少,一直享受着他给予我的幸福和安定,他带给我的每一秒感动。回望着以前走过的那些路,竟然让我羞愧不已,我对他的付出远远不及他对我的一半。如若是持久以来的单面付出,再深的感情也会变成累赘,而我并不想如此。 韩嫣今日的这些话提醒了我,原本阴郁的世界变得明亮,我对着韩嫣说,“多谢韩大人今日这番话,我明白了些道理。”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你是陛下最在乎的人,自然是韩嫣最尊敬的嫂子了。”洒脱的一笑,那笑,却如春天般的暖风,拂过心窝。 是夜,平躺在榻上,睁大了双眼望着顶空上的黑夜,内殿里面的灯火都已被我熄灭,若是还亮着会觉得燥热。现在是夏季,窗外的凉风时不时的灌进来,睡得很舒心。 不出几日便是刘彻的生辰,思量许久,也没个头绪。隐约记得他身上淡淡的紫藤花香,春季前院的紫藤花瀑布繁盛,我瞧见了便让宫人们摘了些许晾晒,存放在殿内。我也跟二姐学过针线活,可以为他制一个随身携带的香囊,紫色神秘而优雅的颜色,倒是符合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 想到这里,整颗心被幸福所充斥,双手合十将脑袋轻轻地枕上,觉得今晚的素月更显美丽,刘彻对我的爱让我更加的有勇气面对,眼睛一闭上便是他对我微笑的样子…… 第二十三回 子虚聆音韵 整日都在殿内悉心缝制紫藤花香囊,暗自猜想他应该是喜欢紫色的,高贵神秘莫测。而刘彻,虽平素与我和气,也散发出不凡的气质魅力。 据说,这是密封性很好的锦缎,晾晒干了的花瓣在里面存香或许会久些,亮紫的藤萝淡绿的藤蔓相互纠缠,如此悱恻。 屏幽见我这么的忙活,总是嘲笑我,说我就向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不过是因为韩嫣一句‘夫妻’而变得有些矫情。 我还教菡漪练习了一支舞蹈,刘彻若是能在晚宴后来到漪澜殿,便是一家人欢愉的时光。可菡漪总是吵着说天气太热,不过她倒是遗传了我舞蹈的天赋,才学习了几日大概的动作已熟记,只是还有些稍许复杂难度动作还需要加强。 “母亲…好累啊,我的手臂都举得酸痛了。”她双脚点地,两手交叉着向上,正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模样。 “菡漪乖,再坚持一会儿。你父皇若是能瞧见如此美丽的舞蹈,不知多高兴呢,更何况这是菡漪送给父皇的礼物,对不对?”我安慰她说道。 她听我这么说,便加倍的努力了,屏幽拿着手绢在一旁为她擦拭前额的汗珠。前院里一阵微风拂过,我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自觉地神清气爽。 一阵空旷的箫声由远而近,这箫声吹奏的乐曲竟能配上我和菡漪的舞蹈,这是一种温柔的,委婉的情感,虽然饱含了无尽的缠绵但是却听来很清新,我素来喜爱长箫,总是给我一种旷达宁静悠远的感觉。也许这样的感觉才是我内心真正喜欢的。就像是浅滩里瞬间游过的鱼儿荡起的一圈微微的涟漪,在平静的湖面上掀不起风浪,但是却能触动你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鹅黄的裙袂带起了一阵微风,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箫声,我们的舞蹈也更加的入境。 一曲舞毕,箫声也戛然而止,随后,我便瞧见了韩嫣拿着白色的玉箫站在前院的殿门,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无弹窗广告) “韩嫣叔叔?你见到我和母后的舞蹈了吗?”菡漪瞧见了他,忙朝他扑过去,两人一阵亲昵的笑,菡漪对他似乎越发的上心了,闲着没事便吵着要韩嫣叔叔一起玩儿。 韩嫣弯下腰揉了揉卫长的脑袋道,“看到了,公主不说,我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仙女呢,跳得美极了。你父皇若是见了,也定会喜欢,菡漪公主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整天调皮吵闹的小孩子了。” 卫长难得听到别人这么夸奖她,自然是眉开眼笑的,还拉着韩嫣的手又蹦又跳,“母亲…韩嫣叔叔说我长大了,你可别老是说我还小不懂事儿…” 她雀跃的声音让我也很开心,韩嫣好像总是带着些魔力,能轻而易举的让卫长开心起来。 我对屏幽说,“快带她去洗洗吧,瞧这一身的汗。” “你方才吹奏的曲子倒是和这‘白莲出水’的舞蹈相配。”一边说着,侧身示意他进殿来坐。 他放下手里的玉箫对我笑,“不过是胡乱吹奏的罢了,见嫂子和菡漪公主这般尽心尽力,苦练舞蹈为博得陛下一笑,韩嫣真心的感动。” “你每次总能逗得菡漪这么开心,以前还总是说陛下宠坏了这丫头,我看现在可是韩大人让她高兴的忘乎所以了。”揭开茶盘上的陶制茶杯替他到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又继续说道,“韩大人可是懂得韵律之人,今日一曲,心感颇多。” 韩嫣听到我这么问笑了笑连忙摆手说道,“嫂子可是误会了…我不过是粗略懂得的皮毛而已,不知嫂子竟是喜欢韵律之人。我倒是有一位挚友,不仅精通韵律且诗词的词藻瑰丽,气韵非凡,嫂子若是有兴趣,便可得空了一见。” “哦?还有这等的奇才?不知道韩大人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呢?” “他是蜀郡的司马长卿,自幼喜欢读书练剑,二十多岁时因钱财而为郎官,做了先帝的武骑常侍。不过正因为他的才气,陛下见到了他撰写给梁王的《子虚赋》甚是喜爱,特地命我前往蜀地探寻他的下落,将他招进了宫中,故我这才和他做了朋友。”韩嫣说道。 我这才明白,原来韩嫣口中的长卿,便是历史上著名的辞赋家,司马相如。 我也只是粗略的看过他的作品而已,但是对他为人并不了解,今日听韩嫣提及,竟还精通音乐,我甚是吃惊。关于他名字的由来,我也知道一些传闻,他本名为司马长卿,但因为喜爱战国时期的名相,蔺相如而改名为司马相如,这也只是传闻而已。 “这么说来,这位司马先生倒是一位旷世奇才了,难得陛下会如此赏识。” “嫂子说得正是,还记得建元六年,正逢唐蒙受命掠取和开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僰中,征发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西郡又多为他征调陆路及水上的运输人员一万多人。他又用战时法规杀了大帅,故巴蜀百姓十分惶恐。陛下知道了这个情况,便派长卿前去责备唐蒙。随后又告知了巴、蜀的百姓,唐蒙所作的这一切并不是陛下的意思。他发布了《谕巴蜀檄》的公告,并采取恩威并施的手段,取得了十分显著的成效,陛下因为此事特地的奖励了他一番!”韩嫣就像在讲故事一样,我也听得很入神。 “如此看来,司马长卿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此人能为陛下所用,倒也不枉费他一番才情了…”我感叹一声,端起案上的茶盏,浅酌。 “的确如此,陛下求贤若渴,长卿也正逢时机。” 这日下午我和韩嫣正说些关于音韵方面的事情而提及到了司马相如,突然觉得自己收获不小,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韩嫣起身说是要回府了,我也并多作挽留,只是让他路上小心些。 刘彻的生辰很快就到,皇太后既然已经发话一切从简,而且还是简单的家宴,那么邀请的人也不会太多。 看着扁方菱花铜镜中的自己,被屏幽装点得很美,取出装在盒子里的戒指,握在手心,凝视了许久,这枚指环的意义,包含了太多太多。 我曾经用它救过刘寄,而刘彻曾用这枚戒指向我示爱,三个人的纠缠,错综的关系。 拇指轻抚着荷花,冰凉的触感正如满池的碧波,菡萏开得艳丽,但今日我把它套进了无名指,无名指意味着什么,或许刘彻不知道,但我能确定自己对他的情意。总有这么一天,他让我心甘情愿的带上了这戒指,眼眶微微濡湿。 “这戒指…可真美。亮银打造,更是难得。娘娘,怎么从未见你佩戴过?”屏幽拿起我的手端详起来。 我淡淡的笑,像是自言自语,“以前是不想,更是一种不屑,但现在不同了。这是陛下很久之前赠给我的戒指,我一直都把它放在这里面,从未碰过。”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没有再多问。 “菡漪呢?她准备好了吗?”我转身问道。 “侍女们还在伺候着,想必一会儿便好了,你快看看自己吧,好看吗?”屏幽弯腰靠在我的肩上,铜镜里是我们两个的脸颊,屏幽的姿色一点也不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过倒是显得比我灵气许多。我露出了笑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都好看…屏幽,这个,快过来让我帮你带上!” 从匣子里拿出了太皇太后送给我的东珠凤头钗,这支钗子是我的随身之物,也是我平日最喜爱的一对金钗,不仅仅是因为做工精巧而代表着一种情谊。凤凰的嘴里衔着流光东珠,经过时间历练变得很圆润和闪亮了,倒像是识得人性一般,温润。 “你瞧瞧,这样更好看了……” “娘娘…这可使不得,这是你的随身之物,怎么能……”她说着就要伸手拔下,我连忙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屏幽,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 她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又扑哧的笑出了声,这才放下手作罢了。 “母亲…您快看看菡漪,好看吗?”卫长来到我和屏幽的面前,蹦跳着,还转了一个圈。 菡漪的青丝很软,前额的发髻也比较高,故和她这小小的年纪显得有些不符。她梳的是一个垂云髻,在髻尾留髾,特别在行走之时,左右晃动,上下跳跃并且装饰在发尾的五彩发带锦上添花,显得活泼可爱。一身合体的月白绉裙更显她公主的高贵身份,“菡漪是最漂亮的,父皇见了一定会喜欢。” “是啊,姨娘也从未见过菡漪这么漂亮呢。”屏幽也在一旁的说道。 “好了,快走吧,若是让她们久等了可不好。菡漪,一会儿宴会上记住了,可不能调皮,乖乖的,记住母后给你讲的了吗?”我牵着卫长的手身后尾随了一群侍女,朝东宫走去。 “知道了…母后放心吧。” 皇太后在东宫设宴,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家宴名义也不欠妥当。 设宴东宫在我看来,也不尽是如此,太皇太后故去,这**便是皇太后无尚荣贵,即便是陈氏也不得造次,这东宫主人的身份怕是她翘首企盼了多年,如今内宫中人莫不唯她独大,如此苦尽甘来,再次回望早前的那些屈辱和心酸,也算不得什么了。 第二十四回 情灭于永夜 长乐宫前殿却是这东宫之中最为奢华的殿宇,放眼望去殿内热闹非凡,辗转在殿堂之上的宫娥翩跹魅影,若是一个不留神倒还真如仙境一般。我的嘴角挂着笑容,提着逶迤的后裙摆缓步登上玉阶,仰头凝视着天空。一阵沁神的熏香飘然而出,踏进殿门余光快速扫了一眼,倒也全是皇室中人。 瞧见了平阳公主,原本以为她会把曹襄带入宫,没想到今日竟然只是她一人。 趋步上前,朝皇太后行礼之后便坐到了平阳公主下侧,她淡淡的笑着扭过头来,笑说,“陛下没有随你一同前来?” 我摇了摇头,“陛下近来繁忙于国事,公主怎么只身入宫了?驸马和襄儿呢?” 她听到我提及曹寿和曹襄,脸色就不太好,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对我说道,“曹寿一直缠绵于病榻,谁知道他们爷俩是怎么回事,前几日襄儿竟然也染上了风寒,这不正在家中调息。今日陛下寿辰,也不能前来恭贺,失了礼仪…” 曹寿生病是无可厚非的,历史上记载过,他的身体原就不好,平阳公主陪伴他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了。不知道平阳公主对曹寿是什么感觉,但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应该还是有些情分的,若是到了那一天不知道会不会受得住? 我微微笑道,“驸马和公主之间原就是夫妻,既然驸马身子不好,公主还是应当悉心照料。”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是,只不过请遍了长安城里有名的大夫,都拿他这个病没辙…现在,我也不知怎么办了。”她眸子暗淡的低垂下,盈盈闪闪仿若要出泪一般。 “公主莫要担心,只要坚持用药,驸马的病总是有救的。”我忙安慰她说道。 平阳公主收敛了欲出的眼泪,笑了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菡漪招了招手道,“菡漪,快过来姑姑看看!” 菡漪起身来到平阳公主身边,连忙将她搂进怀里说道,“这模样可真是和你母后一样真漂亮,水灵灵的一个姑娘。今天是你父皇的生辰,有没有为你父皇准备礼物啊?” “有…姑妈,母亲教菡漪学了一曲舞蹈,可漂亮了。一会儿菡漪要献给父皇!” “真的吗?姑姑还未见过菡漪公主跳舞呢…真是个乖巧的姑娘。”平阳公主拉着菡漪的小手,忍不住欢喜得紧。 “公主快别这么夸她了,再这么吹捧,她一会就上天了。”正当我与平阳公主说笑之际,刘彻便进了大殿。 霁青的直裾显得分外散漫,不过这也算是家宴毋须如此隆重。万年如一的寒色双颊,还有凌冽的黑眸无一不让人惶恐,我看得有些痴傻了,不过许久未见他的下眼眶似乎更加的深陷,整个人消瘦了几分。经过只是,带起了一阵疾风,我伸手将散落下的乌丝拢到耳后。 皇太后王氏这厢见刘彻已入殿,灿灿笑着道,“今儿个是皇上的生辰,哀家见皇上为国事操劳太过辛苦,这不正好借着这事儿,就办了个家宴,为皇上庆贺生辰。也权当做是为皇上和大家寻个乐子了。陛下,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淡淡的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酒樽,“喝,都喝吧。今儿既然是朕的好日子,就一醉方休!” “臣妾恭祝陛下长乐无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的嫔妃和公主都举起案上的酒樽一饮而尽,我本就不会喝酒,一杯酒下肚,喉间还有些微辣。 此次宴会只是安排了一些简单的歌舞,刘彻看得倒是不亦乐乎,见他一杯接一杯的喝,心里难免忍不住暗自担忧。他一向都很有分寸,怎会如此不知轻重的饮酒? 也许,此番生辰晚宴,并非他所愿,不过是皇太后王氏闲着忙活摆弄了一场。殿上的舞姬穿的甚是单薄,里面只是一个可以蔽体的浅绿色肚兜,外面则是一层青烟薄纱披在肩上,现在正是夏季,有这样的舞衣也不奇怪。这些舞女面容倒是很精致,个个面带着微笑。 刘彻似乎是喝醉了,他眼里的迷离神色稍显,甚至还带着笑容。双颊已泛起了微红,好在宴会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便结束了。宴会结束之时,平阳公主叫住我,说是有些事情要单独与我谈谈,我不知道是何事,转身对屏幽道,“先带着菡漪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路上小心些。” 平阳公主拉着我,各宫的嫔妃都已经散去,皓皓的素月满盈,虽不是团圆却也胜似那夜的圆月。徐徐晚风拂过,微眯着眼,和她一起走在水桥上,平阳公主才开口道,“今日,我也是受人之托,却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还记得你二姐吗?” 她怎么突然提及到了我二姐,“公主,我二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笑着摇头,“倒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只不过是她托我带话给你,你的小外甥霍去病,眼看着也长大了…” 小外甥,二姐的孩子,我竟已经遗忘了这件事情,恐怕,这孩子现在已经七八岁了吧,“公主,我二姐可曾说什么了?” “她只是托我带话给你,若是得空了就回家去看看…霍去病长大了,想谋些事情做。不过,卫青曾多次夸赞这孩子,从小就有好志向,是个练军的好材料。你二姐的意思,你应当明白…” 如此说来,二姐的意思便是要我想法让霍去病进军营,“公主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了。请公主转告我二姐,若是得空了,一定出宫出探望二姐,看看我那小外甥。” 平阳公主见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笑着拍了拍我的手,“陛下对你宠爱有加,我相信此事一定不难办…好了,天色不早,你快回吧,我也回府去了。” 想来卫青对霍去病倒是培育有嘉,小小年纪便有了入军营杀敌的豪情壮志,也不愧后世对他的称颂了。但,刘彻的意见我还不能确定,他虽求贤若渴但绝不会任人唯亲,霍去病此刻毕竟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而已。长袖里紧紧攥着那个金木奁盒,里面是我给他的生辰礼物,幽暗的紫藤清香溢满了整颗心。 漪澜殿灯火通明,我独自迈进前院却发现格外冷清,素日里在外值夜的内侍和宫婢也都不见,蹙起眉,趋步上前,一步一步有些小心翼翼。 虚掩着的殿门被我轻巧推开,前殿烛火明灭,静谧无声,手心的冷汗越发厚积,伫立了半晌才隐约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声缓缓从内殿传来,在耳畔不断回响,那柔媚的娇喘仿若一把尖利的匕首,扎进心底。迈开一步都十分的困难,那个声音,我又怎会不清楚,但,我没有勇气再踏一步,去质问,去流泪。 手中的金木奁盒无力的跌落在地毯上,霁青色的外袍,粟粉色的绉裙,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上齿紧咬住下唇不让泪水夺眶,可我疼啊,此刻我宁愿自己从此以后都瞎了,瞎了什么也看不见! 前殿鼎炉中的焚香昏昏沉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忍受不住,忿然奔出殿内。 是梦,是真实,我不愿意相信,真的不愿相信…… 那是你挚爱的丈夫和你最信任的好姐妹,你能怎么办,怎么办,报复吗,嫉恨吗,还是就此了断,离开这个悲伤之地? 狂妄的夜风在耳边叫嚣,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那一阵阵刺骨的娇喘,屏幽,你为什么要这样,刘彻,你说过今生今世永不相负。我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你们,这个淡漠之地,我只有你们,如今我最亲最爱的你们都要背叛,情何以堪呢。 猩红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我以为自己很懂,可那些美好太过真实,我痴痴傻傻的认为,你们会是我今生今世的依靠。 可,结果呢,换来你们双双的背叛和离弃,我知道,我不过是一缕飘荡无依的魂魄,可是夏心妍真的,真的希望你,希望你,刘彻… 希望你可以一心一意,可以永不背叛,因为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你掠夺了她的整颗心之后,她才依赖着你的爱活下去,如今,你在她面前狠狠的打碎了掠夺来的心,她还有什么理由再活下去呢。我凄凉的冷笑,夏心妍也不过是蠢笨之人,竟然期待帝王会始终如一,永不相负! 那么,菡漪呢?菡漪又算什么?算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脚下原本铺满青石的甬道,凹凸不平,浑浑噩噩之际,一个趔趄猛然跌进冰凉池塘里,刺骨的寒一波又一波袭击着我,轻阖上眼就这样往下沉,凉透我心间的池水开始漫过眼睛。发丝早已散乱,迷糊之间举起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痴傻的笑着。 荷花固然美丽却经不起季节的轮回更替,你对我的许诺固然动听,却经不起时间的磨砺。 很多年前的很多事情,只要双眸一闭,便开始止不住回忆。 记得,我曾跪在未央宫前殿求你,是为了另外一个男子求你,而你却因为这枚戒指答应了我。建元二年的上元节,你发狠地拆散了我和刘寄,至此我的清白之身给了你。还有曲台殿的那一场大火,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冲进火场,给了我一个最安稳的怀抱。菡漪出世的时候,是你陪在我的身边,在我的耳边说着最暖人的话语,紧握着我的手给了我勇气,让我平安的产下了孩子。建元六年的除夕,你带着我和菡漪到太液池看雪景,还记得在那里你曾经对我说过,你需要我和卫长在你身边,不是吗? 刘彻,你为我建造了那一片荷花池,现在恐怕开得正旺吧?你送给我的荷花戒指,此刻却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你为我画眉,却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 我们曾经在漪澜殿的青桐树上一起鸟瞰过整个皇宫的夜景,我珍惜你给予我的每一个瞬间的美好,你说过,在你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会带我一起鸟瞰整个大汉天下,我曾想过,也许,那个时候我早已不在你的身侧呢,或许你对我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眷念,会吗,刘彻? 第二十五回 掖庭见真相(一) 昏沉之际,耳边传来细小的喳闹之声,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眼,只觉太过沉重。 “月暮,你快看看娘娘,是不是醒了?” “是啊,刚刚眼睛动了一会儿……” 转醒之后,费力的睁眼,两个陌生侍女赫然入眼,迷糊之间依然能分辨出这侍女并不是漪兰殿内,嘶哑着嗓子,张了张嘴竟发不出一丝声响。 那侍女见我转醒,忙惊叫道,“娘娘…您终于醒过来了,可吓坏奴婢们了。” “是啊,娘娘,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另外一个侍女问道。 我指了指案上的茶盏,那侍女忙倒了茶水递给我,湿润了嗓子之后,才能幽幽开口,声音却还是太过喑哑,“你们不是漪兰殿的宫婢,怎会在漪兰殿照料我?” 她们相视一笑,对我说,“奴婢本不是在漪澜殿当差,以前是在太皇太后身边做事,但奴婢们认得娘娘,听闻皇后那里的詹事在为娘娘招婢女,奴婢们就应下前来漪澜殿伺候夫人了…..” “难怪我不认得你们…现在愿来漪兰殿当差,怕也只有你们罢…”我无奈的一笑。 “娘娘常到东宫陪太皇太后说话,奴婢们觉得娘娘为人好,待奴婢们一定很好的。如若娘娘不嫌弃,奴婢们就留在漪澜殿伺候娘娘了。”那侍女欢快的说话,性子开朗。 我挣扎着起身,一个侍女连忙上前扶住我。“你们愿留下就留下吧。只是,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奴婢是玉勒、她是月暮,我们是好姐妹。多谢娘娘成全!”我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侍女,姐妹,这两个词伤我太深,或许刘彻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在这深宫里没有真正的姐妹和兄弟,人人都想算计,人人都想陷害,我竟然还傻傻的把她当成是我最好的姐妹。(.无弹窗广告) “玉勒、月暮…名字真美。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我竟不知不觉的念出了冯延己的《鹊踏枝》,这样的一首深闺思妇的寂寞词,来形容我此时的处境竟然再恰当不过。出外寻欢不归的丈夫和在深闺里暗自伤神的思妇这么强烈的对比,这样凄惨的词句。 “嫂子还会作诗吗?怎么这辞赋的格调竟然如此的新颖别致?”韩嫣的声音在前殿响起。 今日再见他,心境再也不如往常那样的淡然,“韩大人如今也取笑起我来了?玉勒,去倒茶。” 在月暮的搀扶下,我来到了前殿,韩嫣看起来还是如往常那样,脸上总是有磨灭不掉的微笑,些许的放荡不羁,我竟觉得他的笑容那么的遥远。 “身子可是好些了?头还痛吗?”他一边喝茶一边问我。 我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怎么,如今也轮到你来看我的笑话?” “我若是要看你的笑话,便直接到合欢殿了,又岂会来到这漪澜殿同嫂子说话?”他说话的声音不温不火的。 “合欢殿?什么意思?”心猛然的揪紧,我不解的问。 “看来嫂子还不知呢,你所谓的好姐妹,李屏幽已晋位为美人,入主合欢殿。”不紧不慢的吐出口,说得多么的风轻云淡,就像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一般。 那销魂娇媚的喘息,此刻在耳畔来来回回的响起,额头一阵绞痛,我努力的摇着头,伸手捂住双耳,却怎么也不能躲开那纠缠在心底的声音。牙关紧紧的咬住,我尽力的压制住心底的闷痛,那夜的画面反反复复出现,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嫂子…嫂子,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韩嫣仓促的唤着我。[.超多好看小说] 我努力的吸了口气,睁开紧闭的双眼,压下了那说不出口的痛苦和无助,“没什么,让你见笑了…” 他诧异的一愣,濡湿的眼眶在我尽力的克制下变干,我寒栗的一笑,“陛下是大汉天子,岂能独宠于我一人,李美人得圣上垂怜,我应当高兴才是。” 这次轮回韩嫣的冷笑,“嫂子一人自然不要紧,可菡漪公主呢?嫂子怕比韩嫣更明白,母亲的荣辱兴衰,与孩子的前程可是紧密相连…陛下三宫六院,佳丽三千,难道你忍心看到卫长公主日后凄凄惨惨出嫁。暗淡过完一生么?” 菡漪,早已与平阳公主之子定下婚约,不论如何也是一个凄惨的结局,我空手无力,怎会有如此超强的能力去改写历史呢。 “什么事,命中自有定数,强求不得。”我垂下眼眸,素冷的开口。 “命数,我韩嫣从不相信命中注定之说!我也不曾料到,嫂子心胸如此宽怀,面对昔日姐妹的不择手段,面对丈夫的背弃,竟出人意料的沉稳,呵,到底还是韩嫣高估了嫂子……”他嗤鼻,语气不尽的戏谑,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厉然。 苦涩、伤痛、混乱,我恨,怎能不恨,胸口剧烈的起伏,可是,刘彻,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既然背弃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一股莫名的怒火迅速上窜,突兀的伸手将那案上的茶具拂倒,哗啦坠地,发出尖利的响声,“可我能有什么办法,韩嫣,你告诉我,如今我能怎么办?去他面前哭闹,质问为什么背叛我?那又如何呢,心都不在,说什么也是徒劳了……” 几乎是咆哮出口,泪水毫无预兆的淌下,此刻的我太过狼狈,哽咽出口,“韩大人,认了吧,帝王的感情,你还渴望什么天长地久呢。” “跟我走!”他猛然的拉住我,朝殿外奔去。 “干什么…去哪里?”我想要挣脱,无奈于他禁锢得太紧。 狂风拍打在我侧脸,他的长袖飘扬,“你如此固执,此番,我非要让你看个明白!” 那是前往永巷的路,暗自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我忍不住开口,“永巷?” 他似乎并未听我的话,而是自顾自的开口问我,“你还可否记得在沧池边上发生的事情?” 记忆迅速倒回,我咂舌,“可是菡漪推了尹婕妤那次?” “那尹婕妤的说词,你是否还有印象?”他见到我点头,又继续开口说,“菡漪公主故意推了她,你不觉得这说词破绽百出,太不合常理么?”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她憎恶我们母女,已不是一日两日…”我并未觉得奇怪。 他冷冷一笑,又摇头,“你就未曾想过,尹婕妤和李屏幽之间的关系,尹婕妤落水,为什么是李屏幽来报,而当时在场的宫婢都是尹婕妤的人…” “尹婕妤和李屏幽联手,要间隙我与菡漪之间的关系?” “我曾在建章宫复道上瞧见过她们二人私下来往,如此,你还是不相信我,还要固执吗?”他降低了语调,声音变得缓和。 屏幽,这就是你对我的好,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姐妹。 我可以怀疑这里面任何一个人,但是你,你我从来不会,因为你说过你是我的姐姐,我不相信你会背叛我,陷害我,甚至连菡漪你都不放过。我嘲笑我自己的愚蠢,竟然被一份虚假的感情蒙蔽了双眼,而我选择的,竟然是谎言,弃离了菡漪,我自己的孩子。 “事到如今,对于她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掖庭,里面破败不堪,一群皮肤黝黑的女人在染池中劳作,全身乌黑连头发蓬乱着夹杂着几根干黄的枯草,已很长时间未经过打理。小院之间的四个角落分别用麻绳相接,上晾晒着已经染好的布匹,恶臭和汗臭混杂,游荡在院内的女人面无表情,神色呆滞,灰黑的老鼠四处乱窜,不时传来吱吱的叫声。 韩嫣示意我进来,忍着想呕吐的冲动,跟随着他走进了这肮脏的地方。旁边分管的老嬷嬷手里挥舞着长鞭,恶狠狠的声音几欲刺痛了我的耳朵,“快干活,想偷懒?小心老娘扒了你的皮,看什么看,还不快做!”啪啪,又是几鞭,落在皮肉之上。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登上残败的小阶,踏进右斜角破损的房屋内,破碎的布糊小窗透过丝缕光线,昏暗的小房内混着腐臭之味,地上黄烈的干草竟也被染黑,放眼一望,角落里一个灰黑的身影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散乱的黑发处处打结,趋步上前,残破的衣履乌白。 正当我疑惑之际,韩嫣在我身后开口,“王夫人…你可还记得我?” 王夫人,仿若一记惊雷,身子稍稍的不稳,韩嫣见状,忙上前扶住,那蜷缩着的身子突然停止颤抖,猛然抬头,“你是韩嫣?陛下呢?你不是说陛下回来救我吗?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冤枉啊!” “王夫人…你仔细瞧瞧,她是谁。”韩嫣将我拉到她面前。 焦黄的脸颊映入我的眸子,浑浊而灰暗的眼睛似乎重新燃起了一丝亮光,双唇破裂开了皮,龟裂的皮肤,如此惨景,不堪入目。 她打颤的开口,“妹妹…你是,卫夫人?” 一丝凄凉从心里升起,这便是失宠妃嫔打入永巷最终的凄惨结局么,刘彻,你真狠。 争又如何,不争又如何,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曾经的誓言还历历在目,我不会让我最在乎的人受到一点伤害,绝对不会! 第二十六回 掖庭见真相(二) 幽声叹气,她的凄惨,让我于心不忍,俯身道,“姐姐,是我。” 她淡黄的眸子霎时之间溢满眼泪,凄惶的摇着头,“妹妹啊…你可是害苦了我…如今,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夫人不是冤枉么,有什么冤情大可说出来…”韩嫣在身后低语道。 她悲怆的大笑,却始终再未开口,我心底有些懊恼,还有些欲要逃离的冲动,是害怕听到真相,亦或是害怕心再次落空。可,韩嫣凌冽的眼神在警告我,此刻决不能心软,若是心软便是给自己痛苦。无奈的压制住悸动,艰难的开口,“姐姐…若不是你拿那安胎药害我,陛下怎会迁怒于姐姐。” “安胎药,陷害?哈哈哈,我蠢笨的妹妹至今还是如此单纯…我若是存心加害于你和孩子,会如此明目张胆的送药过来,再让初珍去岁羽殿取药?” “我不相信…我怀疑初珍的话,暗地里让人查过,初珍的家人确实受到你的威胁。我不愿意相信…” 听我提及初珍,她的眼眸里泛着猩红,污泥陷入指甲中,咬牙切齿道,“那个贱蹄子,试问本夫人带她不薄,不曾料到竟败于她的手里!家人,她十岁便成了孤儿,若非我偶然出宫瞧见她乞讨在街,收了她入宫做侍女,她那条贱命岂会苟活至今?” 韩嫣紧追不舍,“夫人既说初珍没有家人,可有什么依据?”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信不信,随你们去吧。这里暗无天日的生活,我也习惯了…妹妹,深宫险恶,人心反复无常,对别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还是单纯了些。”她喟然叹气,起身整理着地上的碎屑,嘴里叨念有词。 事情越发的脱离轨道,巨大的好奇心驱使我不能就此罢休,猛然拉住她褴褛破衫,“若如姐姐所言,那六角草一味药材是如何出现在药方之上,姐姐可曾知晓?” 她反身,凝望了我半晌,淡淡一笑,“其实,妹妹心里早有答案,何必心中不甘,自欺欺人?” 她的一句话,仿佛如一记耳光,狠狠抽打在我脸上,颓然跌坐在冰凉石板之上,是啊,我早已猜想到了答案,可我不甘心,我不愿意相信,真的不愿去相信。 方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屏幽的手里,况且是在如此急迫的时刻,初珍为什么会有家人,因为此事我交予屏幽去暗自查访。初珍为什么会咬定是王夫人指使、胁迫,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人所为,李屏幽,你如此不仁不义,竟还我险些失去菡漪,好姐妹,是吗? 利用我的信任,陷我于不仁不义,刘彻前些日子的冷冽和淡漠,此刻,我也逐渐清晰明了,那夜在太液池边,我与韩嫣。她和菡漪为什么会晚归,我为什么会撞见尹婕妤,想必是她们安排好的吧。多么精密的谋划啊,我竟一丝一毫也未察觉。 可是,刘彻,你为何一句也不问就将我打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你可知道我心中的苦怨? “今日多谢姐姐,事情来龙去脉,我已清楚,妹妹定会还姐姐一个公道。”我忍住内心巨大的苦痛,挣扎着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破屋。 “嫂子…你可是想起什么?”韩嫣见到我沉思,便问。 仰望被分割得破碎的天际,恬静的开口,“到暴室,找初珍。” 掖庭分为四处,暴室旁是犯罪宫娥所劳作的地方,如果说刚刚见到能让人呕吐,但是眼前的让我想逃离。不是恶心,却是来自于骨头里的阴冷恐惧,凹凸不平的地上不仅仅是黑色污水还有斑斑血迹,暗红的血液和黑色的污水混杂在一起,一步一步,仿若踩踏在针毡之上,迈得艰难。 一个偌大的方池中间,一群衣衫褴褛的宫娥在里面踩踏,旁侧大约三四十岁丰腴妇人在方池边上巡查着,盛气凌人的模样带着凶狠。晃眼瞧见我和韩嫣,脸上即刻变幻出笑容,满脸的横肉都堆积在一起,快步上前,我无奈的长舒了一口气。 “哟,韩大人,卫夫人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她尖细的嗓音很有让人想扇她一耳光的冲动。 韩嫣淡淡一笑,“嬷嬷在这里倒是劳累了,有件小事还想问问嬷嬷……”语毕,从怀中拿出一串红翡翠的手串来,塞进那嬷嬷手里。 “哟,韩大人,这是干什么呀,你这也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奴婢一定竭心尽力!”乌黄的牙齿很久未经过清理,我压制住呕吐的欲望。 韩嫣倒是从容不迫,说道,“我与卫夫人想见见初珍,她早前是侍奉在漪兰殿,这么些日子了,卫夫人还是惦念着她的。也不知道嬷嬷方不方便?” 听到韩嫣提及初珍这个名字,她的脸色霎时惨白,苦皱着眉道,“哎哟…这可不巧了,不是奴婢不帮大人,只是这贱骨头昨日夜里便死了,今儿一早奴婢去叫她们一伙做事儿的时候才发现,连尸骨都发硬了。这不,前些时候才上报掖庭,尸体这会儿怕是扔到乱葬岗了罢。” 脑袋有些晕眩,韩嫣连忙伸手扶着我,我定了定神说道,“初珍死之前,有谁来过这里?” 她唏嘘着,眼睛转了一转突然说道,“奴婢记起来了…昨个儿李美人前来探望过这贱丫头,说是什么初珍和她以前是好姐妹,一起侍奉在卫夫人的身边。如今她被陛下册封为美人了,也前来探望探望这个妹妹。奴婢也不好阻拦,索性让她们见了面。” 我紧紧的抓着韩嫣的手,呼吸开始不平稳,胸口剧烈的起伏,李屏幽,为何要将事情做得如此狠绝? 韩嫣察觉到了我的不适,对那嬷嬷道,“有劳了,不过今日我和卫夫人前来的事儿还请嬷嬷忘记才是。” “这个自然是…韩大人就放心吧,奴婢的嘴严着呢。” 离开了掖庭宫,仿若要窒息了一般,里面污浊的空气还有让人作呕的事物,阴森恐怖的气息,我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 一步一步迈在永巷的青褐石砖上,汗涔涔的手心被指甲陷入,刺疼。 今日,剥开了她丑恶的面具,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下手,原来,那些永不分开是虚无缥缈的谎言。屏幽,你可是我第一个选择毫无保留信任的人,我的一颗真心被你践踏得体无完肤,该怎么办呢,你如此阴狠毒辣,对菡漪都不放过,我岂会容你? 既然,你无视我的真心,我又何必顾忌多年的姐妹情谊,可是我的心痛啊,你的背叛、刘彻的离弃,如白绫一般将我紧紧勒住,喘不过气。现在回想起在公主府的那些日子,我们多么自由畅快,也许,那个时候的感情是真的吧,也许,你对我还是有那么些许的真心,对吗? “嫂子,好些了么”韩嫣开口问我。 我悲恸的摇头,泪水肆意横流,哽咽着,不成声,“韩嫣,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告诉我,屏幽真的背叛了我?” 他停住脚步,双手压住我的肩膀,郑重其事的对我说,“你听清楚,李屏幽陷你于不义,甚至连菡漪,也不曾放过!你还要如此软弱下去,置之不理吗,他日若是酿下不可挽回的大错,今日韩嫣在这里是提醒过嫂子的,此人的阴毒,绝非你我所能预料!” 一字一句,犹如刀割。他坚定的神情,不容许我退却,不容许我心软,难道,一定要选择报复,才能了结? 屏幽,屏幽,你回到我身边吧,你还是我的姐姐,我不要见到你这样,这样的你让我害怕,让我觉得陌生,屏幽,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知道你和她之间的感情,可事到如今,却也是被逼无奈。皇宫之中,岂会有真正的友谊?你若是善良,她们就越发的欺负你;你若是不懂得算计,别人便会算计你!软弱并不代表善良,正如狠绝并不代表阴毒一样,越是谦让,越是受苦,明白吗?” 我明白,这个道理,最初就已经明白,只是我选择了相信她,毫不保留的相信她。 “现下,初珍已死,最有力的证据被她销毁,想必陛下是不会听信你我说的了,若单凭王夫人的一面之词,很难说服众人。她加注在你身上的痛苦,必定会加倍的还给你,你相信吗?” 这样的结局无疑是残酷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承受,“今日多谢韩大人,我铭记在心!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何尝不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一定不会。” 屏幽,你听见了吗,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就到这里,结束吧…… “你若是能明白这些道理,也不枉费我今日带你到这里来一趟。希望你记住今日说过的话,日后还有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你要小心应付才是。”他的声音沉稳,此刻我蓦然明了,上天带走了屏幽,让韩嫣来到我身边,作为一个朋友般的存在。 我笑了笑,“虽然失去了一个姐姐,但却有韩大人这样的挚友,也算无憾了。韩大人帮助我所作的这些事,我感激在心呢。” 他见我这么说,连忙摆手,朗声说道,“陛下许是一时糊涂,他对你的感情绝非虚假…用心去看,用心去感受,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惊慌。” 对于刘彻,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此刻我不知道,只是眼前的这个男子,让我沉静。一生得一知己,足矣,我还有什么需求呢。“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韩大人,我会仔细想想的,天色已晚,就此辞别,你也快些回府吧。” 他微眯着眼,俯身作揖,“嫂子客气了,如此,韩嫣便告辞!” 回身之间,御园内花开并蒂,如此罕见之景,我嗤鼻冷笑一声,花开并蒂固然新奇,哪里及得上一枝独秀呢,暮色逐渐包裹住整个殿群,大步离去,屏幽,既然如此,我们便各凭各本事吧。今日,你对我无情,便是明日我对你无意,并非我本意,是你逼我如此。 第二十七回 有情似无情 “母亲,你去哪里了,菡漪找了你好一阵子…”方才踏进殿门,菡漪便忙迎了上来。 我轻笑,俯下身对她道,“母亲这不是回来了吗?韩嫣叔叔找母亲有些事情,用过晚膳了吗?”我起身对玉勒问道。 “卫长公主已经用过晚膳了,娘娘,奴婢这就去摆膳。” 我实在是没有胃口,想到今日在掖庭见到了那些场景,也不想用膳了,“不用了…菡漪,母后明日带你去认识一位哥哥可好?”我拉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道。 她好像很好奇,又很惊奇,“哥哥?母后怎么从没告诉过菡漪,还有一位哥哥?” “是你小姨家里的哥哥,多一个人陪你玩儿,不好吗?” “当然想…我这些天在宫里可憋坏了,菡漪已经很久未见到父皇了。母后,父皇为什么不来看望菡漪,难道父皇不爱菡漪了吗?”她天真的模样让我心酸,可我怎么忍心打破她心中的美好憧憬,只是抚上她的双颊,“父皇是皇帝,有很多事情要忙,就没有时间来看望菡漪了,但是并不是不爱菡漪,明白吗?” 她的小嘴微微的撅起,脸上还是不满,我对她也只能这么的解释,“月暮,带公主下去好好休息吧,不早了。” 看着菡漪在我面前消失的背影,黯然的闭上了眼睛。 菡漪,父皇给你的关爱,也许…不能像母后这般的持久。 “娘娘,您还不歇息吗?”玉勒见我似乎没有想休息的样子,来到我身边问道。 我坐在书房内,那日刘彻教菡漪练习的竹简还在书架上面存放着,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眼睛突然的湿润了。 刘彻握着菡漪的小手,很仔细的在竹简上写着她的名字,一笔一划,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宠爱,那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宠爱…… “恕奴婢多嘴,娘娘对陛下情深意笃,早前发生的事,奴婢略知一二。但,那合欢殿的李美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仗着娘娘不注意,使出狐媚功夫对陛下勾三搭四!整日缠在陛下身边,奴婢先前还听到合欢殿的姐姐们说,陛下夜夜留宿合欢殿,真是岂有此理!娘娘,您若是不给李美人一些教训,可真是让她尾巴翘上天了!”玉勒的声音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我看着她气结的面容,忍不住冷笑。 “玉勒,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奴婢该说的?若是让别人听去了,乱嚼舌根,我也救不了你。”风轻云淡的说着,起身朝内殿走去。 他本是帝王,应有三宫六院,宠幸哪一个嫔妃是他的事情,和我完全没有关系。原以为我找到了今生今世的依靠,谁料那本是一场海市蜃楼,飘渺虚幻。李屏幽,很好,这也不枉费你苦苦计谋这么多年了,不是吗? 翌日,卫长很早便来到漪兰殿,吵着让我带他出宫去见她的表哥,好不容易整理完,又带上了我平日里自己的一些积蓄在玉勒的陪同下出了宫门。 二姐已不在平阳公主府中,只是在家中照看着孩子帮助母亲做些琐碎的事情。我对霍去病也挺好奇,毕竟在历史上他的功绩的确是不可磨灭的,小小的年纪便透露出与同龄人不同的志向。 辎车一路颠簸不平,卫长和玉勒闹得开心呢,一会儿又是唱歌,一会儿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我看着玉勒,她似乎倒是一个性子开朗的姑娘,月暮则截然相反。玉勒说话也从不忌讳什么,也算得上是一个直性子。但这样的性格总是很吃亏,宫中的一言一行,千万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之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突然有些身心俱怠。 “菡漪,一会儿见到了小姨可要记得叫人啊,记得母后告诉你什么了吗?“我对菡漪说道。 她对我开心的一笑,“母亲,你都说过好几遍了。菡漪知道了!“ 从长安城内到西街城外的郊区,一路上变换的景色让卫长惊喜不已,她从小在皇宫里长大也没有见过宫外的这些东西,所以好奇心很重,拉着玉勒问这问那的,玉勒倒是不厌其烦的为她解答。绕过了热闹的市区,就是一片静谧的乡间小路,我撩开黄色的帘帐,外面的景致虽然不能说我十分的熟悉,还记得上次我是随大姐二姐回家看望母亲,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不愿意再回想。 经过山路颠簸,熟悉的家门终于映入眼帘,在玉勒的搀扶下下了车,上前敲门,须臾,紧闭的大门便敞开,那张熟悉的脸庞稍稍错愕,随即一阵惊喜。 “挽吟?是你吗?”她抓着我的双肩,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见她似乎比以前更加的成熟,脸颊上带着微红更是一副为人母亲的模样,“二姐,莫非你连小妹都不认识了?” 她突然朗声笑说,“挽吟…二姐可算是见到你了,这些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的样子了。” “小姨,还有菡漪呢。”菡漪在我身后小声的说道,探出半个脑袋望着二姐。 二姐朝我笑了笑又拉着菡漪的手说,“你可是菡漪,卫长公主?怎么这么漂亮啊?“ 菡漪听到对自己的称赞,脸上还闪着得意的笑容。我对二姐道,“这个丫头,调皮着呢,我拿她没辙了。“ “来来来,快进屋来坐吧。母亲还在店铺里未回来,先进家里来坐坐。“二姐示意我带着孩子进屋里说话。 这里还是原来的模样不曾变更,离开了那重重繁琐的皇宫,只有这个地方,才让我能放下心好好的呼吸,“二姐,我的小外甥呢?怎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别提那个臭小子了,整天朝着卫青的军营里跑,每日傍晚才回家里,我怎么劝也劝不住。“二姐说的有些无奈。 “他若是喜欢,便让他大胆的去,也许入军营并不是一件难事。我听卫青说,这孩子是个练军的料,也许选择自己喜欢的,就是去病的梦想呢?二姐应该多多鼓励他才是。前些日子,你托平阳公主捎信,我已经知道了二姐的意思了。“转过头对菡漪说道,”菡漪,后面有好大的一片果园呢,让玉勒姐姐带你去摘水果,好不好?“ 玉勒明白了我的意思,拉着菡漪的手朝后屋走去。 “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去病不是一个只能依靠自己舅舅和姨母才能入军的孩子,你这样做若是让他知晓,他必定不会接受。我相信去病少年英才,定会凭着自己一身真本领而得到别人的倚重。虽不曾见过他的面,但我也听说,这孩子喜欢跟着青儿一起练习骑马射箭,倒是一个习武的好材料。若是长期以往,入营杀敌是迟早的事情,二姐何必急于一时呢。” 她听着我的这些话,愁眉点头,拉着我的手道,“你说的这些话我每日都想,但去病性子太过刚烈,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不羁,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怎么也驯服不了。唯独卫青说的话,他才会听得进去,也不知怎么回事。让他入营参军,也能让他驯服些。我知道陛下对你万分宠爱,料想这也不是一件难事…” “二姐,你错了,这原本就不是一件难事,若是没有我,这也不是一件难事。去病的能力是无可限量的,难道二姐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问她说道。 她倒是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了,我又继续的说,“你别担心了,去病性子虽然暴烈,但你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最亲的人,他心里对你还是敬重的。至于他对青儿毕恭毕敬,那是因为他俨然把自己作为了一名将士,青儿就是他的将军,将士服从将军的命令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听你这么说…我似乎是多虑了。挽吟,你我多年未见,在宫里还过得好吗?陛下对你可好?“她不再和我说霍去病的事情,转过话题问起了我的生活近况。 她问得有些窘迫,刘彻对我好吗,心底反问自己,好不好也只是在他一瞬之念,我不能左右,“还不是往常那样…他是皇上,皇上的许多难处,我都能理解,所以也无所谓好不好了。在宫里的日子远不如在公主府里来的畅快,二姐,你呢?孩子的父亲呢?” 见我问起霍仲儒,她整个人都变得哀怨许多,眼里充斥的光芒也瞬间的暗淡,苦笑着说,“你怎么问起这事儿了?我和他…已经早没了联系。如今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还能说什么?我不过只是平阳公主府里一介低贱的侍女罢了。“ 我听到她无奈的回答,心里陡然一痛,又是一个背弃的谎言。他对二姐做了这样的事情就能推得一干二净,一点也不在乎二姐感受么?这样的男子还值得你为他守候什么?莫非,这世间的男子都像这般的无情和绝情?就像刘彻对我一样,曾经的诺言已经属于过去,夜夜缠绵于合欢殿,是不是早已忘记了曾经的诺言了? “二姐,你何必如此贬低自己呢。他不懂得珍惜你,还有很多懂得珍惜你的人,侍女又如何?难道侍女就不能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么?二姐又何苦因为一个负心的男人而耽误了你的终身幸福?他不值得你这样傻傻的为他,你明白吗?“我这样的劝慰她也是在劝慰自己,刘彻,不值得我这样的为他心痛为他难过,不值得。 第二十八回 兄妹初见面 她早已泪流满面,早在把自己的清白之身献给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许下承诺,永不变心,他便是自己终身的依靠。但是,这样的承诺往往看似美好,却经不起时间的摧残和洗礼。我原本以为自己和刘彻还有很多的幸福日子可以度过,但,只是一个夜晚,我们也许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挽吟,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我这样付出,我无怨无悔生下属于我们的孩子,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看到去病,就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不那么长久却也甜蜜。我曾傻傻的为他相信一切,付出一切,但,直到这一刻,我也不后悔,哪怕一瞬间都没有!” 我渴望一份真正的感情,它不是又金银珠宝堆砌而成,更不是甜言蜜语所包裹而成。 它只是一份来自心底最纯真的感动,也许会是一瞬间的心跳加速,也许会是一个脸红的笑容,还可能是一句暖心的话语,总之,在这些微不足道之中潜藏着我们寻觅许久的感情。 二姐对霍仲儒的情感,我不能再说什么,此生心以执念如此,再有什么力量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了。这样的感情就是固执,让人心疼,“二姐,你话已至此,我又还能说什么?若是要怪,只能怪你为何爱上了这样一个男子。” 她不后悔,我亦不后悔。 “母亲…母亲,他欺负我,他欺负我,母亲,你快帮菡漪教训他!”卫长突然哭喊着,朝屋后跑了出来,我连忙起身。 她的发丝凌乱,身上也一片的灰尘,小脸惨兮兮的哭着,来到我身边,指着门外说道,“母后,有人欺负菡漪,你快帮菡漪教训他!” 我和二姐都十分疑惑,看着门外,却见到一个十岁左右的一个男孩,脸上的阴鸷竟然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眼神。他身着着一身的戎装,不过这戎装倒是与他格外的合适,精勇的眼神很凌厉,小小的模样竟然也带着一丝的威严。但却死死地盯着菡漪,一脸的怨恨。他的脸上有明显抓伤的痕迹,甚至还渗出了一丝的血迹。 “去病?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二姐连忙上前。 我这一刻才明白,原来站在我眼前的竟然是我的小外甥霍去病,难怪他的眼神看上去如此的精明,小小的样子已经看得出一丝的将领之才。 “还不是被这没教养的黄毛丫头给抓了!看什么看,小心我把你扔到树林里喂老虎!”他对菡漪恶狠狠的说道。看到他恶狠狠的模样我竟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他竟然能把菡漪吓唬到,不过这能力可不小,菡漪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什么黄毛丫头?你还不快给我住嘴!这是你姨母,菡漪可是你姨母的女儿,你的表妹!”二姐训斥他说道。 “表妹?娘,你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我怎么会有这么刁钻调皮的表妹?”霍去病又对菡漪做了个鬼脸,惹得菡漪在我身边直跺脚。 我许久为见到小孩子吵架,今日这可真是大开眼界了,笑着对菡漪说道,“菡漪,你怎么又不乖了?他可是你的表哥,你怎么能这么对表哥?这可是你不对了。” “母后…明明是他错了,是他把我扔到树林里,吓唬我说会有老虎来吃我,我害怕…我才…”她说的很委屈,我没想到菡漪竟然会害怕这样的谎言,忍不住大笑。 “姨母,你可别听着丫头胡说!明明是她偷我家果树在先,我原本不认识她,只不过是说了她一两句,谁知她这么调皮竟然骂人!还骂我什么坏蛋,乌龟…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样的,你说说!老是躲在母亲身后算什么啊,你倒是出来解释解释!”霍去病逼问着菡漪,让她哑口无言。 事情的经过,我也大概的了解了,菡漪的确是刁钻了一些,竟然把他的脸伤成这样。 我对菡漪道,“菡漪,你可不能这么骂表哥,知道吗?他可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说他是坏蛋和乌龟?还有,你怎么把表哥的脸伤成这样了?母后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动手打人的吗?怎么不听话?” 菡漪在我的身后也不吭声,我知道她明白自己错了,也没有再继续的责怪她了。对二姐说道,“二姐,去病的脸伤成这样了,得赶紧的上药。菡漪,快去,给表哥道歉,今天的事情可是你的不对,你怎么也不应该出手打人,知道吗?” 她唯唯诺诺的站在我的身后,见到霍去病一脸的不悦又底下了头小声的说道,“对…对不起。” 她一向不会轻易的对别人低头,今日竟然这般的听话的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很奇怪。 霍去病听到她蚊子般的声音,嘴角带着一丝的笑意,我见他整个脸都涨红了,一定是见着菡漪的模样笑了。他好不容易忍住笑容,一脸严肃的对菡漪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件小事,表妹喜欢后面的果园吗?” 我和二姐都惊奇的相互对望了一眼之后,再看向霍去病,菡漪也不曾料到他会这么的说,吞吞吐吐的说道,“喜…喜…欢。” “喜欢就带你去看看,走吧。”他拉着菡漪的小手,满脸的笑意,竟然和来之前完全不同的样子。 霍去病的性格虽然刚烈不阿,但是也有极其可爱的一面,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又怎么会懂得那些事情呢?不过,菡漪和他之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经过了一番小小的误会之后也算不上有什么隔阂了,兄妹之间也玩儿得很开心。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菡漪脸上总是有些不舍的,我见她一脸的愁眉苦脸安慰她说道,“菡漪,你若是喜欢和表哥一起玩,母后再寻日子带你出来便是。” “可,那又是多久之后呢?母亲,你知道吗,去病哥哥告诉我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都让菡漪觉得很新奇。我从未听闻过这么有趣的事儿,只是整日的呆在宫里好不容易出宫来游玩。去病哥哥爬树的本领可真强,他还会在果树之间穿梭,真是奇妙极了!” 我见到菡漪一脸的仰慕,笑着对她说道,”哦?表哥果真如你说的这么好?” 她小脸微微的发红,鼓着腮帮子对我说,“母后,难道菡漪的话还会有假?母亲,菡漪还从未见过什么人像去病哥哥这么英勇!” 她的样子很可爱,也很痴迷,我心里隐隐的担忧竟然逐渐的浮出,“那么,菡漪喜欢和表哥玩儿吗?” “喜欢,母后,去病哥哥说,下次要带我去骑马,他说马场里面有好多好多的马!母后,我还从未骑过马呢!”她笑着对我说,眼睛里是十分憧憬的神色。我见到她这样的笑容只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上蹿下跳,卫长和霍去病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我回到漪兰殿之后,月暮连忙迎了上来。 我见到她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她倒是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对我说,坐在软卧上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水杯道,“玉勒送公主回去了,你可是未见到她在担心?” 她听到我这么说,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娘娘误会了…只是娘娘不在的时候,陛下身边的春公公过来漪兰殿传话了…”她这话说道一半,便又住嘴了。 我眼眸一沉,对她说道,“月暮,你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多的顾忌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 “回娘娘,春公公说…说,再过两日便是李美人的生辰,陛下…陛下要宴请朝廷中的重臣和命妇,说是要为李美人贺喜,请**各宫娘娘都前去热闹热闹!”她几乎是颤抖着但是又是鼓足了勇气对我说出了口。 我本就没想到会是什么好事,不过听到月暮这么一说倒是疑惑了,刘彻做事一向沉稳怎么会为了一个美人而宴请朝廷重臣和贵族命妇呢?莫非,此番宴会会有什么大事么?还是说此次的宴会只是一个借口?他的用意我无法揣度。 “起来吧,不过只是一个生辰宴会罢了,你又何必如此的紧张?难道,在你的心里,我是这样的人?”我示意月暮起身,开口说道。 她有些惶恐不安,不过见到她惊慌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又如此的悲哀,“娘娘误会奴婢了,奴婢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奴婢,担心娘娘会难过,不想让娘娘难过,这才不敢与娘娘说起这件事情,还请娘娘谅解奴婢。” 我笑着说,“月暮,在我身边你大可以像玉勒那般,她性子开朗无话不说,虽然有时口无遮拦,但是也总比你整日沉郁小心翼翼来得好。你这样长久下去,可不是憋坏了自己?” “娘娘说的是,奴婢知道了。” “我知道你和玉勒的心境,不过那都只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已放开了。陛下是大汉的皇上,又怎么能只留心于我一人?这样也不符合自然规矩了。”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在说给月暮听还是在说来安慰自己,我只知道说了这些话,心里就会好受一些罢了。 第二十九回 金兰相争锋 也许,在他的眼里,给喜爱的人一个名分是必要的。(.)可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从来都不! 如今,也只能苦笑,屏幽的生辰,回首一望,她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整日念叨着我,心里还有我的李屏幽了。摇身一晃,成为了一宫主位,身份金贵的李美人,如今皇上身边的新宠,人人都争相讨好巴结的李美人,她哪里还有我,卫挽吟? “玉勒,备一份厚礼,我要到合欢殿一趟。”起身来到铜镜前坐下,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小丫头了,身为人母的卫挽吟却一点也没有失去当日的美艳,只是退去了当日的青涩和稚嫩,整个眉眼之间透露出的是成熟女子的魅力,温婉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无限的柔情,一如既往娇媚的红唇在烛火的照耀之下更为的动人。 手里握着那支眉笔,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余温,我嘲笑自己的愚蠢,一笔一笔开始描眉,竟然有些颤抖。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该离去的总是会离去。不能躲避,不能软弱,就只能忍痛去承受和面对。 可我是刘彻亲封的夫人,高于她的夫人。第一次画上如此浓艳端庄的宫妆,见到镜中的自己,也有种不能言喻的感觉,沉重的头饰压在发髻上,金雀玉搔步摇在不住的晃动,玉勒带着我为她准备的厚礼,朝合欢殿走去,不是卫挽吟和李屏幽而是卫夫人与李美人之间的恩怨、是非。 “娘娘…您又何必亲自去,让奴婢送过去不就行了?“玉勒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 我不能改正她的毛病,就只能把它当做是一种难得的优点来看待了,“陛下既然已经通告了各宫的娘娘,要为李美人举办生辰晚宴,那么此人在陛下的心中必定是重要的。我若是亲自送去,那不就能更显了诚意?莫非,要让人落下不识大体的话柄?” “可是,娘娘是陛下册封的夫人,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而已,怎么劳费娘娘大驾?”玉勒皱着眉一脸的不悦。[] “同为**的嫔妃,相互之间礼尚往来是必要的,玉勒,你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别人面前,你有几条小命让你的嘴挥霍?” 她顿时闭上了嘴,我害怕她一时口快,在屏幽的面前暴露,而屏幽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我也只是担心她而已。 合欢殿离漪兰殿并不远,不过就是几步路的时间。虽没有漪兰殿的壮大,但是合欢殿更显秀美,我不知道刘彻为何将她安排在这合欢殿,这样的名字竟然让我曾经狠狠地难过了一番。合欢花的话语是永远相亲相爱,白头到老。如此深刻的寓意,让我在他的心里瞬间黯然失色。 前院的侍女见到我的身影,连忙跪拜在地上大呼,“奴才叩见卫夫人!”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一群侍女,我在心底暗自的笑,想不到她也会有这么被人伺候着的一天,“都起来吧,快去通报,本夫人前来探望李美人了。” “诺,奴婢这就去。”那侍女朝殿内走去,我站在前院看着院子里的景致,她把这里装饰得很典雅,不像其他的宫殿那么的招摇。 正当我看着院子里的景致,却见到她从殿内匆匆忙忙的走出来,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临到此刻,她竟还惺惺作态,曾经的笑靥回想起都让我发寒。 “挽吟…我…我,我对不起你,……”颤抖着,她扑跪在我面前,不肯起身。 我躲闪过她的触碰,拂袖道,“本夫人受不住李美人如此大礼,有什么话,进殿再说吧。”见到她失去血色的脸庞,不知道是解气还是一阵报复的快感在心间。 “难道,你就不愿听我解释吗?”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就好似她变换的心情。 我淡淡的笑着说,“李美人真是客气了,有什么话还是进殿再说吧。”说罢,我径直朝前殿走去。 跪坐在云气金丝软垫上,一旁的侍女伺候着倒茶,她有些不安的坐在我面前,神情格外尴尬。事到如今,她竟然还在我面前伪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难道,刘彻就是被她的这副模样所迷惑;难道,他夜夜缠绵于合欢殿也正因如此? “听闻李美人的生辰快近了,你我也算是姐妹一场,妹妹也没什么好送的,不过就是一点心意,姐姐还是收下的好。”我回头示意月暮将珠宝匣子交到她身边的侍女手中,又笑着说道,“听闻陛下为姐姐在建章宫设宴,妹妹可是要贺喜姐姐了。” 她听着我说的话,很尴尬,“挽吟,既然你还记得我们是姐妹,又何必自此生分,你总归听我的解释…” “解释?若是有心解释,何苦等到今日?要我听你解释,如何与刘彻缠绵恩爱?要我听你解释如何欺骗我的感情?要我听你如何陷害菡漪于不义?你倒是告诉我,你要我听你解释些什么?李屏幽,你倒是让我明白,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早已花容失色,我的神色极为平淡,质问她的语气也平淡的出奇,原以为自己会狠狠地责骂她一番,但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不习惯那样的方式来宣泄我心中的难过,我也不喜欢用那样的方式来报复她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 “你,你…你什么都知道了?你恨我了,是吗?”她的眼底里竟然还带着眼泪,我想放肆的大笑,她的眼泪让我觉得恶心。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难道我能阻止他爱上别的女子?难道,我能阻止你寻求自己的前程?屏幽,你明白我为什么把你当做姐姐吗?因为是你,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却从来不会轻易的离开我、背叛我。尽管现在看来,那是多么虚假的情感。”越发的激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只是这样一张熟悉亲切的面容,今日让我觉得自己多么的愚蠢! “虚假…哈哈哈,你若是能明白一个卑贱侍女的心,如今也断不会这么说。你与陛下青梅竹马,虽同为公主府的侍女,公主却待你与众不同,那么多的优越感,你又怎么会明白。你与陛下幸福,让我眼红让我嫉妒,我发疯,我发狂,不过只是因为上天不公平的待遇,难道,这有错吗?”她流着泪在我面前黯然的说着。 她的确没有错,刘彻也没有错,是我错了。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能爱上他,明明知道是苦果却还是奋不顾身的飞蛾扑火。 只是,“我从未料到你,我最亲密的姐妹,竟然选择了背叛和掠夺。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你,我错得很离谱。” 她沉默的瞬间,让我明白,会有今日这样的结局,也是我自己亲手埋下的祸患,这样的恶果让我来承受也是天经地义。 “就算是挣扎上天对你的不公平,那你又何必置水嫣于死地?你又何必让王夫人幽居掖庭?在你的眼里,人的生命真的如草芥,一文不值吗?”我还在内心里挣扎着,心痛的问她。 她沉默了半晌,又开始狂妄的大笑,“若是不置水嫣于死地,死的就会是我;若是不除去王夫人,陛下还会如此疼爱卫长公主么?” “你…什么意思?” “王夫人早前已有身孕,不过,她一心留意于你,没想到却误了自己终身前程,你说这可不可笑…哈哈哈….”又是一阵苍凉的笑声。 手心渗出一层细密的汗,“那…孩子呢?” “孩子?”笑声戛然而止,她猛然侧过头看着我,森然一笑,“让我除去了啊,挽吟,进了掖庭的女人,连狗都不如,要除去一个别人不知的生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心里陡然一空,看着她甚至有些狰狞的面孔,颤抖着开口,“你,竟敢私自谋害皇嗣!” “那又如何,这件事儿,只有你知道…那日,王夫人不慎失足跌入池塘,孩子注定保不住,有谁会知道这事儿是我做的呢?”她诡异的笑着,目光满是挑衅。 这次,却轮到我放肆大笑,“好阴毒的计谋,本夫人瞎了眼被你玩弄于鼓掌间,李屏幽,你记住,今日本夫人出了这合欢殿门,与你恩断义绝,你我不再是姐妹了!” 说罢,起身,在踏出殿门的瞬间,我回头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开口说道,“你有什么尽管的使出来,本夫人是绝不会惧惮的!李美人,希望你能明白本夫人的意思,最好能天衣无缝,否则本夫人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你的!”拂袖,挺直了背脊大步离开了合欢殿。 没有给她半点思考和反应的时间,我和她之间的情谊在我的那句话之后就已经恩断义绝。是什么样的心情,让我说出了那样的话?她已经承认了那些事情都是她所做的了,不是吗?就算我曾经还有一丝的幻想,此刻也全部的幻灭了。其实,我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屏幽,你知道,我不愿意这么做的。 “娘娘,您方才可是给了那李美人狠狠地一击,奴婢瞧见她的模样了,可是被娘娘震慑到了。”玉勒在我耳边说着。 “玉勒,你就少说几句…”月暮在一旁拉住玉勒的长袖小声的说着。 走在路上,刚刚一幕幕的场景还在不停的回放,她总是有那么多的借口为自己的错误所寻找借口,最后阴冷的模样竟然真的让我有些害怕了。可怜的王夫人,痛失爱子却浑然不知,深宫中女人的悲惨,也莫过于此,失去皇帝的宠爱,过得便连人的生活也不如。 “月暮,有一个曾对你许下今世承诺,若是犯了错,你是否还愿原谅他?”我凝视着前方开口问道。 “不管有多大的错误,他愿对你许下承诺就代表他的心里是你。奴婢觉得,即使嘴上不会原谅,其实在心间却早已原谅了他。曾经的美好回忆,远远超过了此刻的难过,彼此之间相互的折磨还不如相守在一起,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的几十年又何必浪费时日在这些不好的记忆上面呢?”月暮在我的身边小声的说着,我听着她所说的话,心里已经开始四处的泛着酸涩,什么背叛、什么伤害、什么错误,都是姻缘里的苦果,我们结下就必须有能力承受。 第三十回 生辰晚宴会(一) 整个皇宫就像早已设下的网,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里的宿命和轮回。 湛蓝的天空上连一丝漂浮的白云也没有,今天这样的阴沉天气让我以为很快就要下雨了,但只是天气抑郁着,秋天这样的季节让人很容易犯困,坐在方菱窗格面前,看着外面的景致发呆。 “娘娘,今日晚宴盛大,娘娘还不准备么?”玉勒来到书房内,看我发呆劝说着。 若不是经她提醒,我竟然将这件事儿都忘记了,刘彻因为李美人而宴请群臣命妇,在**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对于这些大大小小的传言,我也置之不理。他心里真正所想的,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揣度得到的,所以我已经选择了不去妄自的猜测。 “时候不是还早着么?”我看了看窗外,天色虽然暗淡但是距离晚宴还是有些时辰的。 她的性子一向急,听到我这么说自然是不高兴了,“娘娘,此次的宴会非比寻常,那么多的贵族大臣,还有各宫的娘娘和夫人,还是早些准备为好。奴婢早前回漪兰殿时,已经瞧见有些许的大臣和公主进宫来了。” 我执拗不过她,只得起身,来到内殿的铜镜面前坐下,“不过只是李美人的生辰宴会而已,况且各宫娘娘只是做一个陪衬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娘娘毕竟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夫人,也应有夫人的仪态才是。娘娘以为呢?”她替我打理着有些不规矩的发丝,一边说着。 “说的不无道理,也许是我不习惯罢了。对了,公主呢?” “公主有月暮陪着,不会有事儿的。”她淡淡的说着,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的发髻上来了。 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一方面的技巧,这盘发似乎与往日不同,雍容华贵中透露出皇家的风范。 没有过多的头饰,一个十字髻彰显汉家风范,整个人都变得成熟了几分。她拿起已经磨制好的青黛,沾在眉笔上顺着我的眉弯仔细的临描,这个颜色已经换过,以前是黛褐色不过现在稍微的淡了一些,画在柳眉上泛着光泽。橙红色的眼影用毛刷在眼眶周围轻扫,一层橘红色的晕染显得妩媚。水红色的唇脂,一点一点的涂抹均匀,原本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也带着光彩,在玉勒的一双巧手的打理之下,镜中的自己已经让我有些辨认不出来了。 “你对这些方面倒是格外的精通,我竟然有些分辨不出自己的模样了。”笑着对她说道。 她似乎还是头一次听见我这样的夸赞她,不好意思的说,“不是奴婢手巧,不过是娘娘本就生得倾国倾城,若是没有这些装束也一样的美丽。” “就你会说这些话来逗我…不是着急着吗,还不快走?”我开玩笑似地说着,玉勒连忙随在我的身后。 为一个美人大费周章的宴请群臣,我的心难免怀揣着不安,果然如玉勒所说的,出了漪兰殿来到昭阳殿时,就听见了一阵吵杂之声。 只见一群衣着华贵,姿态万方的夫人三五成群的朝建章宫赶去,虽都是说说笑笑但是却不敢有一点的怠慢。她们大多是王公贵戚的家室或者是远地封国郡主。未央宫的御花园从未这么的热闹过,我正准备绕过掖门时,身后拽地的柳纱长裙却被一脚踩住,转过身去时见到一个女子一脸的歉意,连忙微微颔首说道,“这位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有些尖细,透露着甜腻,让我想起一种鸟儿,黄莺的婉转动听的歌声。灵动的水眸让人觉得有些狡黠,嘴角一对美人酒窝更是锦上添花,我见她的装束十分的华丽,且年纪也与我相仿,便开口说道,“姑娘客气了,不知姑娘是从哪里赶来的?” 她的眼睛灵动充满活力,但是笑起来却很好看,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线,弯弯如月牙般,“我是从淮南赶过来的,不知道姑娘是……”她说道这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还是含笑看着她,她既是从淮南赶过来的,而且年纪与我相仿那么会不会是淮南王的公主刘陵?深深的怀疑眼前的女子就是刘陵,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就不同寻常,黑葡萄似的眼仁泛着明亮的光,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捉摸不透。[.超多好看小说] “我是卫挽吟,想必你就是淮南公主刘陵了?”我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猜想,她微微一愣然后大笑。 “原来是卫夫人…果然眼力不凡,我就说是什么女子让陛下如此倾心,今日见到卫夫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刘陵见过夫人了。”她说着就要跪拜下去,我连忙伸手扶住她,她对我这么客气也不过是给刘彻几分面子罢了,淮南王的女儿刘陵可是出名的狡黠和奸诈,此番进宫一定不仅仅是朝贺这么简单的事儿。 “既是淮南公主刘陵,也就是陛下的妹妹了,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这可是急着前往建章宫?”我问她说道。 “可不是吗,不知道是哪位美人竟然得到了如此殊荣…”她故意的扬起声音,我毫无变色,只是淡淡一笑,“既然这样,不如一同前往吧,你我今日碰面也算有缘分了。” “卫夫人说的正是,刘陵早就听闻陛下身边有位难得的佳人,只是一直想见到夫人的真颜,今日果真碰到了!这也不虚此行了。”她说话很客气,也很恭敬,但是她的恭敬总是让我的心里不自在,我仔细的揣摩她每说的一句话之中的深意。 “那些不过是传言罢了…不知道淮南王的身子近来可是安好?”我随口问道。 她听到我问起了她的父亲,倒是甚为高兴,还忍不住挽着我的手说,“父王身子硬朗着呢,最近现在家里在研制一种新的食物,我虽是尝过,这做法也算新鲜,但是口感总是缺少了一些。父皇若是做成了,刘陵下次一定带来给陛下和卫夫人尝尝。” “哦,淮南王竟乐得悠闲,‘豆腐’此物我与陛下倒是未曾听闻过呢。”我一边虚掩着,一边暗自的思忖。 “夫人有所不知,父皇用平日里使用的豆子用水磨制,过滤之后竟然成了白色的凝固之物,父王将此物称为‘豆腐’,我料想这豆腐的口感一定是鲜嫩爽滑的,于是便建议父王在仔细的研磨。到时候这豆腐的质感就自然不同了。”虽然说的是研磨豆腐一事,但是我却觉得这话中有话。 淮南王刘安觊觎皇位已久,并早在暗中做了许多准备,而刘陵前来长安无非是为了知道长安朝廷之内的动静如何,我虽然知道历史上的刘安造反但并不清楚内部的实情,而淮南公主刘陵必定是这里面一枚重要的棋子,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和她周旋下去。“听闻公主这么一讲解,我倒是明白了几分道理。这所谓的‘豆腐’一定是人人爱之了,否则淮南王也不会费尽苦心来研制这东西了,你父王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到时候一定得让陛下细细的品尝才是!” “夫人真是甚解刘陵的心意…..“嬉笑着,脸色丝毫不为所动,似没有听懂我话中意思一般。 走过建章宫上的高阙,宫廷的乐师已经开始演奏,一些朝中的重臣已经在飞阙另一端的殿中坐着畅谈了。我和刘陵相视一笑,“今日与卫夫人一见刘陵心中惦念,夫人快入座吧。” “陵公主客气做什么?我与陛下都期待淮南王的‘豆腐’,公主莫忘记才好。”语罢,才朝殿内缓步走去。 不远处,已经看见了韩嫣和身边一位白袍男子浅谈着什么,不过他的神色很舒缓,我不经意见到他身边的男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凝白的肤色和温柔的眼睑,端着粗制的茶碗的手更是修长且骨骼分明,他的笑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建章宫通向未央宫的飞阙上的亭阁,面积广大,下面是星星的火把点燃着,一排排的侍卫把守着阁楼的四周。 大殿是五色的彩幅作为装饰,两边的帷帐之后是朝廷命妇们观赏歌舞的地方,透过淡黄色的纱帐隐隐约约和一些人的目光相撞。款款迈步来到前座,陈阿娇已经端坐在左侧,而尹婕妤则是端坐在更下一阶的右侧。在玉勒的搀扶下坐在红色绸布用金丝线勾勒的软垫上面,静默不语。 右边是一群乐师在仔细的演奏,此番的乐器庞大,竟有难的一件的青铜编钟,穿着乐师礼服的两名乐师拿着小锤在有节奏的敲击。而坐在殿上的则是一些吹奏和弹奏之类的乐器,前方香炉上镂空的格子里升起一缕一缕的青烟,萦绕在乐队之中更显气氛。 忍不住打量着这些乐器,一点一点掠过,却发现那抚弄古琴女子的模样竟然和我惊人的相似! 可细细一看,却又缺乏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我瞧着,她的年龄应该略微比我小才是。 橙黄色丝锦杏影翠纹衫格外合体,月朦白纱绉裙宛若绽放极致的白莲不妖不媚,浑身的素净。满头青丝绾成了双环发髻,侧脸看去格外的美艳。纤纤素手拨弄着琴弦,一丝丝悠扬的乐曲飘散而出,婉转暗含情意的眼眸在琴弦之间流转,那神情竟然是如痴如醉,想必她的琴艺十分了得。 “皇上驾到!”听到了春陀的声音了,抬头望去,正好见到刘彻携着屏幽的手在飞阙的阁道之上。 我随着诸位大臣和嫔妃们起身,匍匐在地上,”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双手举齐眉间,行叩首大礼。 刘彻来到前方,挥了挥手说着,“平身吧。” 汉白底玉打制而成的飞阁高阙上的亭阁,闪着不寻常的光辉,悬在朱檐飞角上的铜质兰花风铃发出‘铃铃’的清脆之声,也算得上一点特色。清风徐徐,素月暗沉,亦如我的整颗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管是出于什么心境,小心翼翼总是没有错的。 他经过我的身边带起了一阵微风,我还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紫藤香味,只是此刻觉得有些遥远罢了。我此刻的心境格外的平和,应声坐在软垫上,刘彻端坐在我的左上方而屏幽随他一齐做在明黄色的御座上,我没有回头,只是不想徒增伤感。 第三十一回 生辰晚宴会(二) 飞阙两侧安置的铜盆火架燃烧得正旺,看着外面着青蓝色火焰,本来就格外狰狞,在晚风的拂动之下左右的摇摆不定。[.超多好看小说]秋季的夜晚,外面难免更深露重,我的外袍已经沾染上了一层湿湿的露水,殿上一群舞姬已经开始翩跹起舞,刘彻并未说过多的话,就开始了晚宴。 端起凤纹长案上的琉璃茶盏,一杯茶水下肚果然是暖和得多。坐在他的右下侧,几乎能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的气息,是紫藤花香夹杂着一种女人的脂粉香味。不知不觉的这香味使我晕眩,可心底里却嘲讽自己没用。 眼神流转的瞬间,我和韩嫣对视了一眼,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蹙起的秀眉,还是带着他一贯的笑容,端起几案上的酒杯,对我举杯然后一饮而尽。我也泛着浅笑,以茶代酒,回敬了他。 身后偶尔传来一阵的吟笑,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明明是屏幽的声音。刘彻似乎与她说得不亦乐乎,我听着屏幽的笑声能想象出她的模样。不过在这样的场合,她这样也未免太过招摇了些,不知道在座的大臣和帐帘之后的贵妇们瞧见了会作何感想。 正当我在心底感叹时,却听到陈阿娇嘲讽的声音,“哟,这可真是娇滴滴的声音,李美人,本宫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也有如此娇媚的一面呢?本宫还以为你只会磕头下跪呢!” 她的声音尖利,我用余光掠见屏幽脸上青白的颜色,她唯唯诺诺的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一时兴起竟忘了规矩,臣妾该死!” “忘了规矩?你这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这才几天啊,就忘了规矩?若是今后时间长久了,你是不是连本宫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底了?”陈阿娇的语气尖酸刻薄,但是这也符合她的性子。 “都给朕住嘴!”刘彻厉声的喝道,“皇后难道忘了自己的本分?竟然如此胡搅蛮缠,哪里还有母仪天下的仪态?” 陈阿娇不惧怕刘彻,以她娇惯的个性是不会对刘彻低头的,哪怕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错误,“陛下今日当着众大臣的面,这么多郡主公主的面,难道要因为一个贱婢而给臣妾难堪吗?”刘彻似乎也顾忌到皇家的颜面,什么也未再说,默不作声。 此时,殿上飘扬起一曲轻缓的乐曲,虽混合进多种器乐,唯独这里面的琴声悠扬悦耳更为难得。 我盯着那弹奏古琴的女子看得出神,她每一个眼神的流转,每一个指尖的拨动都让我自愧不如。虽然,我们面貌有些相似,但性子却完全的不同。我爱好音韵和辞赋,所以对她格外的关注。这乐曲是以古琴声音为主打,好似一曲汪汪的碧水在蜿蜒不绝的流动,是轻松舒缓之感却又婉转幽雅,听了之后整个身心都变得很畅快,连思绪也明朗了许多。 殿上,一曲毕之后,倒是有不少的人鼓掌,我的脸上浮着笑意。 身后传来刘彻的声音,“这是什么乐曲,竟如此的抒情?” 只见一个已经接近中年的男子在乐师队伍中起身,跪拜在殿前,“回陛下,正是根据《诗经》中的‘关雎’一诗改变而成。此首乐曲不仅仅是在于意义上的抒情,而是把里面雎鸠的鸣叫之声,表现得十分的生动。里面人物情感的变化也暗含在乐曲之中,所以陛下听来才会觉得如此婉转。” “你这个解释朕从未听闻,听惯了《上林赋》之类的皇家狩猎似地乐曲,变换一下也是好的。不知是何人如此的神通?”刘彻对这首曲子甚是喜爱。 那跪拜在地上的男子再次的叩首,“回禀陛下,正是臣的小妹李凝锦所作。凝锦,还不快来参拜陛下?”他回首小声的唤道。 我见到他所唤的女子逐渐的起身,正是我打量许久的女子。她的粉颈竟然有些微红,脸色不自然,迈步也格外的小心翼翼,“奴婢叩见陛下,陛下圣安!”她眉眼低垂显得很温顺。 过了半晌,我才听到刘彻开口说,“果然是个妙人…来人,看赏!” 听到刘彻的打赏,那男子连忙拉着李凝锦的长袖,“多谢陛下隆恩!” “不就是一首破烂的曲子吗?“陈阿娇抱怨似地口吻说道。 她原本就已经让刘彻不悦,此番刘彻定然不会再次的隐忍,“皇后若是不懂得音韵,也不要乱开口才是……”他的口气已经略带警告的意味。但陈阿娇根本就不会认他的帐,那样肆意妄为的脾气,又怎么会轻易的罢休,我料想她方才憋在心底的气还未发泄完毕呢。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嘲讽臣妾浅俗鄙陋吗?陛下若是嫌弃臣妾浅薄之人,那么陛下又是什么?”她的问话咄咄逼人,殿上诸多的大臣开始唏嘘。 刘彻自然是颜面扫地,原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料静听了半日,也没听出什么端倪。 正欲扭过头看看身后什么境况,却无意之中瞧见了淡黄轻纱帷帐之后,一支尖利的箭羽正好对着刘彻的方向,心好像被针扎了一般难受,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不顾一切上前扑倒在他的身前,这就像是一种身体的本能,我开始思考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扑向他了。 尖利的箭羽狠狠地刺中我的后背,一阵阵的疼痛霎时传遍全身,我无力的跌倒在他的怀中,闷哼一声,紧咬着牙… 大殿之上已经开始乱作一团,守在飞阙上的侍卫将刘彻团团围住,我听见了一片的刀剑之声,“保护好陛下!”那似乎是青儿的声音,我只是隐隐约约还能听见。 刘彻眼里到底是什么情感,我不敢妄加断定,此刻迷离我更读不懂。他一把抱起我,神色仓惶痛苦,如黑曜石一般的深邃眸子隐隐燃烧着的火焰,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速传御医到漪兰殿!快去!”他对身边的侍卫大声的喝道,遂抱着我大步离开了殿内。 后背一股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身子开始往下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包裹住全身,他紧蹙着的剑眉,在我遇刺那一刻便没有松开,我支起手臂缓缓的为他抚平,他似乎吃惊我的举动,低头看着我… 我们就那么直视着却未说半句话,下唇几乎被我咬破,难忍的疼痛一波又一波的袭击着我的神经,不仅仅是皮肉的疼痛,甚至连我的灵魂也开始痛。 “你…为什么这么傻?”他似乎是酝酿许久才艰难的说出口,分外痛苦看着我的眼眸。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也许,那已经成为了臣妾的一种本能…陛下,您知道什么是本能吗?”我忍着剧痛对他说道。 “难道,在这么多的背叛和伤害之后,你还会有这样的一种本能吗?”他的声音已经逐渐的哽咽,我的意志瞬间土崩瓦解! 到底是什么摧毁了我坚强的意志?是这身后的疼痛还是刘彻哽咽的声音? 我惨白的对他笑了笑,“本能一旦形成…便不会轻易的更改,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他的黑眸闪动着晶莹的泪水,却滴落在我的侧脸,他为我流泪了,不是吗?“陛下…哭什么?臣妾…臣妾这不是还好好的么。”我露出绝美的笑容。 “因为你的一句‘本能一旦形成便不会轻易的更改’,挽吟,你如此的怨我恨我,为何还要为我挡下这一箭,若稍有不慎,我岂会独活?”他不曾料到我会毫不犹豫的扑到他的身侧,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我在心底也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却不能真正的回答出,仿佛就像是我每天都需要呼吸,那么的天经地义。 他紧蹙的眉心怎么也未松开,我虚弱无力的靠在他的胸前,留恋于这个安稳的怀抱,却不敢轻易的靠近。晃眼之间,看到泼墨般的天空,一轮皓月当空,萧瑟的秋风吹拂过季,前额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后的疼痛让我越发的难忍,竟然痛苦的呻吟出声。 刘彻听到我细微的声音,眼眸变得阴沉,“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漪兰殿了。” 尽量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原本平整的呼吸变得有些繁乱,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寒风吹散了身子的余热,觉得有些寒冷。刘彻脚下的脚步越来越急,甚是有些踉跄。感受到他不规律紊乱的心跳,他终究还是担心我的,刻意的躲避,无论如何也躲避不了自己的心,亦如我一样。 回到漪兰殿,殿内的侍女见到我这番模样都惊慌不已,刘彻来到内殿,将我匍匐着放在软榻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取热水和棉帛过来?” 他对外殿的侍女怒声,暴戾的模样让我有些温暖,他小小的焦躁,此刻显得分外迷人,我是喜欢他的,他是爱我,这毋庸置疑。 不一会儿殿外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的朝殿内走来。无力的趴在软榻上,一阵一阵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 “老臣叩见陛下,叩见卫夫人!“那是御医的声音,刘彻已经等不及起身一把抓着御医来到我的床榻之前说道,“你快替夫人诊治!” “陛下,这…这夫人失血过多了,还得赶紧将箭羽拔出来才是!”那御医颤抖着声音,仔细的看着我的伤处,刘彻过了半晌才问道,“可有什么止疼的药膏?” “这,恐怕没有。只是夫人的伤口过深,若是用止疼的草药也是无济于事的。陛下,拔出箭羽自然是有些疼痛的,若不尽快取出,伤口感染,恐怕……” 刘彻抬手止住了御医的话,我见到了他眼底一丝的无奈和犹豫不决。 “陛下,动手吧。”微弱的声音在内殿响起,沧桑丑陋不堪。 他的黑眸氤氲着一层水气,有些濡湿,我尽量的不再呻吟,可终究未忍住,一滴一滴澄澈的泪水,太过珍贵。我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以前那样的情感,他半蹲在我的床榻边上,握住我的手,我忍住疼痛,微笑着说道,“臣妾…不怕疼。御医,请你快动手吧!” “夫人先忍住,老臣得罪了…”我害怕拔出箭羽那一刻的疼,但刘彻的眼泪在我面前却是最好止疼药,他有力的大掌传递给我安稳的力量。 后背开始像被人撕扯着那样的痛,紧咬着牙,就在拔出箭羽的那一刻,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忍得住,没想到着疼比我预想中来的猛烈,神经急速的促动了一下之后,眼前的事物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尖叫出声,眼前终是一黑,再也忍不住昏厥了过去。 第三十二回 情不知所起 眼底隐忍了很久的泪水,在那一刻放肆流出,刘彻,我终究还是逃不出关于你的世界。(.好看的小说) 其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你的存在,只是潜意识的会想到你,哪怕只是一秒的时间。这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知,或许是第一次见你,在荷花池边;也许是第一次进宫,你狠狠的责罚我;也许是在那场大火里面,你不顾一切救了我。总之是在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你和我之间早已纠缠不清,这样一种让我又爱又恨的感觉紧紧的纠缠着我,片刻不得安宁。 我的梦境里习惯了有你的存在,仿佛是出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后背一阵微辣的疼痛让我嘤咛出声,以为自己处于梦境的游离状态,睁开紧闭的双眼之时,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上伤口处的疼痛。正欲挣扎着起身,右手却被一只大掌紧紧的握住,我侧脸一看,竟是刘彻。 他似乎是累了,趴在我的床榻边上安静的睡着了,但他的双眉还紧蹙在一起,不知道在梦境里他也是这么的烦心和不悦么? 头靠在手臂上,侧脸呈现在我的面前,也许是许久未见到他,我竟然贪婪的打量着他的俊颜。眉峰如刀剑,宛如雕刻挺立的鼻子,薄削的双唇,他的侧脸有着很好的轮廓,让女子一看便轻易的沉沦在其中。我见他似乎有着转醒的样子,遂转过脸,不再看向他。 他的手放开了我,起身见到我已经转醒,伸手探了探我的前额,像是在自言自语,“已经不烫了,觉得渴吗?” 原本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就像被粘住,怎么也打不开。我望向刘彻,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忙来到几案前端着黑漆描金茶盏来到榻边。因为我的后背受伤,他害怕触碰到我的伤口之处,所以更是小心翼翼的扶起我,让我侧身轻靠在榻上。 “你昏睡了四天,也未进食,嗓子怕是已经干哑了。先喝点水,或许会好些。”他没有让我自己动手,而是端着茶碗喂到我的唇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木讷的喝下碗中的温水,嗓子经过温水的滋润,也逐渐的打开,干燥的嘴舌好了许多。 “陛下,不去处理朝政么?怎么还在漪兰殿?”虽然能说出话,但是声音已经完全的嘶哑,此刻的声音更像是一种难听而丑陋沧桑的声音。 他接过茶盏,轻轻地放在案上,说,“方才从宣室殿过来看看你,刺客已经被卫青拿下。经过招供,是王夫人的表哥,因她被幽掖庭而心怀怨恨,乘机混进了宫中,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你安心的养伤,就不要想那么多。” 我大惊,竟然是王夫人的表哥,“陛下…怎么处理的?” “你想让我怎么处理?”他反问着我,似乎看出了我表情的端倪。 枯黄而焦蜡的脸,陷入淤泥的黑色指甲,一阵腐烂的恶臭,我怎敢忘记那日在掖庭的一切。王夫人的表哥,心底冷冷的一笑,他又怎么得知王夫人被幽禁掖庭,且前些时候不动手,偏偏选择这个节骨眼?刘彻自然不会怀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万事周全… “想什么?这么入神?”他或许是等了我半日,见我没有说话,又开口问我。 “自王夫人幽禁掖庭之后,陛下可曾见过王夫人?”我凝神问道。 他眸子一沉,蹙着眉道,“你提及她做什么?”他的眼眸里深邃的目光让我觉得他未必会听我所言,“莫非,你已忘记她曾经是怎样对待你的了吗?” 其实我的心里想笑,“臣妾又怎么会忘记…如此记忆深刻之事,怕是想忘也忘不了。[.超多好看小说]臣妾不过是一介嫔妃而已,怎敢插手,刺客的事臣妾无权干涉过问。可,既然出了此等祸事,陛下还是应该去看看王夫人,毕竟,掖庭是什么地方,陛下应当比臣妾更清楚。” “你这话可是在怨恨我?他想置于死地的人原不是你,而是我!如此荒唐的事,我若是不严肃处理,日后他人效仿,我岂不是随时处于险境之中?且宫中戒备一向森严,他竟能躲过禁卫军的视线,混进宫刺杀我,就说明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他给我解释这么多,无非是不想我误会,我原本就没有资格去误会,他作为皇帝也不必向我解释这么多,但是他的解释还是让我宽心。 “陛下说得正是…臣妾愚钝,并未考量这么多。” 他见我似乎理解了他的一片苦心,才露出了久违的笑,握住我的手道,“前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我原本已不想再提起,今日却还是忍不住…” 心猛地狂跳不止,“还记得这个吗?” 他突然伸进绣着金龙蟠云的宽袖里,定睛一看,织锦缎面的紫色香囊此刻静静的躺在他手心里。若有若无的紫藤花香弥漫在我们之间,上面的丝线有些旧损,似被人常摩挲着掉了些色。原本镇定的情绪,竟不受控制,伸手颤抖的拿起那香囊,缓缓地抬头看着刘彻,泪眼朦胧,嘶哑的嗓子想开口说话再次被哽住。 “那日,我在漪兰殿外拾到…我料想一定是你赠与我的。只是我一路追随你而来,竟寻不到你的身影了,却见池中漂浮的黑发,你为什么那么傻不愿听我解释?难道,曾经的诺言,你早已忘记;你若是如此看我,那你就错了。那夜,我原本喝得就有些醉了,只想来到漪兰殿看看你和你说说话,在殿中等了许久也未见到你回来,精神本就恍惚,模糊中见到屏幽带着菡漪,没想到我竟把她看做是你……”他的声音颤抖,我听着他的解释更是心如刀割,泪水不争气的滴落。 “若是心里真正有一个人,又何必用眼睛去看?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的一颦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岂会误认?就像陛下在臣妾的心中一样,不用度量尺寸,便可裁出合体的衣服。”我伸手掩住双唇,颤抖道。 那样的伤恸,只怕今生今世难以忘怀,“你何必固执于此,那夜,的确是我的过错,素日里饮了酒也不曾那副模样,岂料那夜竟酒后失态。挽吟,本是无心之过,为何要揪住不放?” 我开始无奈的冷笑,“是吗?既然无心,陛下又何必对臣妾解释这么多?早在很久以前这些就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 “晚了吗?难道以前的许诺都是假的么?”他的眼神如此的痛苦,我的心里更是难受。 “陛下以为,事到如今,臣妾还能像以前那样和陛下相处么?”素冷的声音让我自己不觉得寒战。 “莫非此次只是我的错误,你就半点没有吗?若不是你与韩嫣走得如此之近,那晚在太液池边,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看着你们相拥的背影,我的妒火已掩埋了理智。挽吟,难道在你的心里,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每次见你和韩嫣在一起,心里就开始不平衡,开始私心泛滥。我想,你若是我一个人的,那有多好,把你放在一个别人不会见到的地方,只属于我一个人…但是,我不能,挽吟,我害怕失去你,更害怕你的背叛……”他是一个极其逞强的人,却这么赤裸裸的将伤口和软肋暴露在我的眼睛底下,他对我是毫无戒备和信任。 淡紫色的紫藤花开得正繁茂,从见到香囊那一刻起,我的泪便没有断过。 可是,刘彻,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躲开你对我的伤害,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事事周全?他的酒量不低,素日里晚宴也饮过些许酒却并未醉成如此模样,记忆瞬间倒回那晚,漪澜殿里的一片旖旎,欲裂的疼痛交杂着神经,李屏幽,好啊,我竟全然被你玩弄于鼓掌间! 漪澜殿的焚香,定是迷离香,若非如此,刘彻怎会… “陛下,臣妾累了。陛下不会失去臣妾,因为臣妾从来都只属于你的;陛下也不必担心臣妾的背叛,因为即使是陛下背弃了和臣妾之间的诺言,臣妾也不会背叛。陛下还记得臣妾说过的一句话么?‘本能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更变’,也许,爱你,已经成为了臣妾的一种本能……”我说的苍白无力,却让刘彻的眼里泛着闪闪的泪花,他因为我三番五次的流泪,他对我的情感还是一如既往的痴迷,连日来的误会和伤害,用他的眼泪弥补。 刘彻深邃的眼眸凝望着我,半晌没有吐出一句话,只是看着我,却兀的伸手将我搂进他的怀中,他避开我的伤口,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误会都在此刻消解了吗?刘彻,你总是沉默不语,而我却不能轻易的读懂你内心的情感。误会、背叛、伤害,也许会让我们之间更加坚定。 “挽吟,刘彻此生定然不会负你!“这是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声音,我静默的闭上眼睛,你的承诺,我愿意去相信。 第三十三回 共谋淮南事 不知道菡漪怎么知道我受伤了,便吵嚷着月暮带她过来看我,她虽然从小被刘彻娇惯但品德尚好,对我十分孝顺,若是知道了我受伤了还不整日的睡不好?她越发的长大了,我也不再向以前那样的束缚着她,若是闲闷得慌我就会让她带着月暮出宫去游玩,她对我和刘彻的情意甚是深厚。 半靠檀香软絮长榻上静神,远远就听见了菡漪的声音,她一边训斥着身后的侍女一边大步的朝殿内走来。 “母亲,母亲,菡漪过来看你了。”她话音刚刚落下,便已经来到了内殿。 我示意玉勒赐席,她来到榻边坐下,微微蹙起黛色远眉说道,“母后哪里受伤了,这些奴才竟然瞒着我,害得儿臣今日才知道母后受伤的事儿。” “是我让他们不说的,菡漪,我已经好些了,况且有御医的调养,不会有事儿。”看着她明艳的双颊,年复一年,我在变老而她在长大,不再是从前那个调皮贪玩的小孩儿了。如今越发的亭亭玉立,只是脸颊两个小巧的酒窝还没有变,秋水含情脉脉的大眼睛,还有酷似刘彻的鼻子格外的挺立,小巧和樱唇则是结合了我和刘彻的优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肌肤,让她更显得美丽。 她转过身招了招手,一个侍女便端着陶碗进来,菡漪接过侍女手中的碗说,“母亲,我听太医说过,您失血过多,所以脸色这么的苍白。我到膳房里给您熬了一小碗红枣莲子羹,有补气血的功效。母亲,您快尝尝看。”她笑着,拿起碗中的汤匙,舀起了一勺在嘴边吹拂了之后,才放在我的嘴边。 心里一阵的暖流划过,她的确是成熟和懂事儿了。喝着菡漪亲手熬制的红枣莲子羹,心里的甜蜜无法言语,她见到我脸上带着笑容且将整碗都喝下了,忍不住开心的说道,“这是我第一次为母亲煮羹,想不到竟如此的可口。”她有些沾沾自喜。 我伸手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前额说道,“只要是你做的,母后都觉得好吃。” 殿外的侍女进来得很匆忙,我疑惑的看着她,“娘娘,尹婕妤和李美人说是来看望娘娘的伤势,现在正在殿外候着。” 现下是什么情况,我早已心知肚明,李屏幽与尹婕妤暗中勾结,只不过今日却已不屑,竟明目张胆的挑衅。想起沧池那件事儿,只是我当时的执念,误打了菡漪一巴掌。看着她的脸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她的侧脸,“还疼吗?” 菡漪被我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不知所措了,我笑了笑说道,“还记得小时候在沧池边上的事情吗?母后打了你…” 她瞬间明白了我说的事情,紧握着我的手,笑道,“母亲,那都是很久的事了,怎么还会疼?” 是啊,那确实是很久的事了,你若是知道了事情真相会不会怨恨我,宁愿相信一个背叛我的人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脸确实是不会疼了,但是心呢?也不会吗?也许,你会。有很多的事情是你无法预料的,我越是将它想得美好,却越是让我受伤。 “让她们进来吧。” 菡漪坐在榻上陪着我,我和她也许久未这样静静的呆在一起了。 尹婕妤和李屏幽的身影幽然出现在我的眼帘,脸上带着笑容,却是病态的苍白,她们款款跪拜在地上,挺直的背脊露出优雅的曲线,“参见卫夫人。” “玉勒,赐席吧。”我挥了挥手。 她们回头,示意身后的侍女将手中的礼盒放在几案上,诺诺的开口,“卫夫人的伤口还未痊愈,臣妾和李美人甚是担忧,今日特地邀李美人随臣妾前来漪兰殿看望夫人,不知道夫人现在觉得好些了没?” “有御医的调理和陛下的悉心照料,已没什么大碍。倒是辛苦你们二位了!”我拉着菡漪的手淡淡的说着。 “夫人这么说,臣妾也就安心了,这些不过是陛下赏赐的名贵药材,今日给夫人带来,请夫人千万收下。” 我看了看几案上,应该都是一些雪参、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我虽然用不着但是留些也未尝不可。原本想推脱,却转念说道,“既然尹婕妤和李美人如此有心,本夫人也不好拒绝二位的美意,玉勒,就替本夫人收下了。” “诺。”玉勒带着侍女匆匆忙忙的收了案上的礼品盒。 我将目光从尹婕妤的身上离开,漫不经心的扫过屏幽,却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阴郁沉闷来到殿内也未说一句话,忍不住开口问,“李美人可是身子不适?若身子有恙,也大可不必前来,有那片心意便足够了,又何必亲自前往呢?” 她听到我对她说话,只是瞬间的慌乱之后,陷入了难得的平静,她原本就大我,考量问题一定比我稳妥。 “卫夫人多虑了,臣妾身子没什么大碍,不过只是…”话说到一半,却迅速的转过身捂着嘴开始呕吐起来,我瞧见她的脸几乎都涨红了,模样十分的痛苦。 尹婕妤连忙扶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胃里不舒服么?” 我看着她呕吐的模样,只是呕吐了许久也没什么东西,不过只是干呕而已。她回过身,拿出绢帕在嘴角擦拭,一脸的歉意,“臣妾让夫人受惊了,只是臣妾这身子实在不争气,前些日子便如此了,不料今日竟在夫人面前失礼,还请夫人恕罪。” 那分明是带着挑衅意味的目光。她今日前来不会那么的简单,她的肚子可真是给她争气,竟然怀孕了。 心里是什么感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不过是她想让我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我又怎能放弃迎合她的机会,“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李美人身子不适就不要前来了,还带着这身子,若是有半点闪失,本夫人可是担当不起的。瞧李美人这个样子,怕是有喜了吧,这可是宫里的大喜事啊!尹婕妤莫非不知道此事么,怎还让李美人前来劳顿?”我挑眉看着尹婕妤,嗤鼻冷笑一声。 她脸色铁青,不可置信的转身望着李屏幽半晌没有开口,那目光如此犀利怨毒。 “看来确是不知道了…陛下今晚过来,本夫人会告知陛下的,李美人,你且安心养胎,陛下那里我自然会说明。” 她见到我的笑容,脸上的阴郁之色一闪而过,随即起身叩拜在地上,佯声说“臣妾多谢夫人做主,夫人好好调养,臣妾身子不适就不再打扰了。” 看到她们二人匆匆忙忙离去的身影,心猛然紧揪,此刻断然不是难过之时,短短的几月而已,她竟变得如此模样,是我还在原地还是我太过蠢笨?怀孕,呵,以为怀孕我就奈你不何了吗,那些伤害,那些背叛,迟早的事,我并不会就此作罢。 “母亲…姨娘,姨娘怎么能这么对您呢?”菡漪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不愿意让她知道,只是敷衍着她说,“时间长久了,人也会变化,你姨娘变了,母亲也变了…” 是的,我们都变了,转眼之间,沧海桑田,世事的变迁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压抑在心底,晚膳我只是用了少量的稀粥,也没有再吃下了。 刘彻总是这个时候来到漪兰殿,他每日都会留在我这里,就像之前那样,我们之间似乎根本没有先前的误会和背叛,还是和睦如初。 见到我靠在榻上看书,他微笑着来到我身边,说道,“今日可好?” 我将手中的书卷放到一边,然后对他报以笑容,“陛下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曾用膳?” “已经用过了…”他从镜架的旁边取来药箱,“好好躺着,我给你换药。” 我默默的解开里衣,露出光洁如初的后背,趴在软榻上。每次为我换药都很仔细,他的嘴里时不时的吹着凉爽的微风,我也就不觉得疼痛了。回想着自己有许多的话想要和他说,思忖了很久却十分犹豫,不知道这些话当讲不当讲。 他对我是很质朴的一种感情,很少赏赐我什么东西,但是很多琐碎的事情对于我,他都事必躬亲,就像是这换药的事情,玉勒可以帮我,他却执意要亲自为我换药,我也不好抗拒。 “怎么了,可是弄疼了你?”他小心的问我,我摇头,也许是不习惯我这么的沉默罢了,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习惯我这样的沉默。 “陛下,臣妾有话想说。”思来想去还是开口了。 他的手在为我缠绕着白纱布,侧过脸颊,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上次陛下宴请群臣,臣妾遇见了淮南公主,刘陵。” 原本明亮的脸色瞬间的变化,手稍微的顿了一下,我试探着继续说,“臣妾随意问了她关于淮南王的事,她只是说淮南王闲赋在家中,研制叫做‘豆腐’的食物。可臣妾总觉得有些混惑,陛下可有什么看法么?” 他已经替我换好了药,又扶起我替我穿好衣服才说,“刘安为人一向狡诈,皇祖母在世时,百般殷勤讨好,怕是想重蹈他父亲的老路了吧……” “此话怎讲?”我疑惑的问道。 他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刘安的父亲是高祖的第七子刘长,高祖在世时异姓王纷纷叛乱,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故将各个郡国分封给刘姓诸王,而刘长被立为淮南王。刘长平素为人傲慢,骄横,到了文帝时期更是骄纵妄法,无视朝廷的各种典章制度,不仅在淮南国内不用大汉律令,而且还自己任命各级官员,小小的淮南国,俨然成了不在我大汉统治下的“世外桃源”。果不然,刘长暗地里派人与太子奇勾结,并联合闽越人和匈奴人联手叛乱。朝廷洞悉此事,便将他废爵流放蜀郡,刘长在发配途中绝食而死。” “如此说来,刘安怕是因此事而怀恨在心。陛下,刘安的反叛之心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突然伸手把我揽进他的胸前,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你也不必懊恼,我一定会好好的应付,放心吧。” “陛下如此说,倒是臣妾多虑了。不过这些日子憋在心中实在不畅快。陛下一向足智多谋,又慧眼明辨,自然是不会担忧的。”我幽幽的说道。 他似乎听出了我语气之中略带抱怨的声音,笑着说,“你这是在赞扬我还是在恭维我?你的语调实在奇怪,竟让我难以分辨了。” “臣妾自然是内心的称赞陛下的…” 他用奇幻的眼神盯着我的眼脸,他的心情格外的好,“哦?这样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称赞我了。挽吟,你冰雪聪明,应该能明白我做某些事情的原因,有些时候之所以没有解释,那是因为我相信你能明白和理解。” 第三十四回 长卿献琴技 内殿里燃着的盘香让整个屋子有些迷蒙,他待我还是如往常。[]此刻已经是初冬的夜晚,阴冷的皓月挂在天际,虽然瞧不见它的整个银盘,但是月色依旧流水似地倾泻,我唤来玉勒伺候刘彻洗漱之后,遂熄灭了殿内的烛火。 殿外呼啸而过的冷风,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雨点,飘洒在天际。敞开的黄梨木雕花窗子布满了点点雨珠,我连忙起身关上了窗棂,但还是让雨水吹拂打湿了脸庞。再次回到榻上时,刘彻竟睁开了眼睛,透过月色才看清他的神色,“臣妾吵醒陛下了吗?” “没有,只是许久未和你这么亲近了,我觉得开心。”他侧过身长臂搂住我的纤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眼帘处,是他特有的安稳气息。 整个内殿只是空荡荡的剩下我们两人,那些守夜的宫娥都被我屏退了下去。看着锦被上精致菡萏亭立图案,想起了刘彻送给我的荷花戒指,安静的躺在枕边,泛着幽幽的光芒。转过身搂抱着他坚实的腰上,他的大掌抚上我柔弱无骨的素手,却在无名指多停留了一阵,“可是我赠与你的戒指?” 我微笑着点头,他喉见散发出来的笑意让我的小脸微红,扳过我的脑袋,凝视着眼眸,月光总是把他显得更加的扑朔迷离。外面原本细小的雨点混杂着风,变得豆大,砸在窗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荷花锦被更显得妖娆。乌黑的发丝在刘彻的手中一泻而下,他捧着我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吻着我的朱唇,我微微的闭上双眼。 “挽吟,再为我生个孩子,好吗?这样,菡漪也不会孤独了……”他柔声的说道。 我后背的伤口似乎开始燥热起来,遂伸出玉臂挽住他的颈项,“臣妾,愿意给陛下再生个孩子。” 他轻笑着,卸去了我的里衣,一件淡紫色的肚兜包裹着我无暇的身子,卫挽吟的身子越发的成熟更具有魅力,饱满的胸和纤细的腰,修长的双腿,这样和他紧密的贴合在一起,从未觉得自己和他靠的这么近,就好像我深住在他的心间一般。 我和他紧紧的交织在一起,身后的伤口有很明显的疼痛感觉,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痛苦竟然还夹杂着一丝的欢愉。 窗外的狂风暴雨还在拼命的捶打着窗棂,我的前额已经因为疼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紧的抓着身下的床褥,刘彻似乎痴迷于我的身子,竟然一刻也不停息。料想那伤口一定是再次的裂开了,所以才会这么的痛。这仿佛是梦境,又仿佛是现实,愉悦和疼痛袭击着我的神经,听着外面的雨声,心底逐渐的平静,似火似水的境遇让我有些无力招架,刘彻温存的吻去了我眉眼之间的泪珠,那一刻我见到他的脸庞,竟然觉得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雨夜,纠缠,我们彼此贴合得很近,心与心之间没有距离。 经过玉勒的细心调养,还有刘彻每日都坚持不懈的为我换药,原本裂开的伤口已经再次的复原,冬季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来到,望着外面就是一整日,起身来到前院,这些日子心里有很多的不安,青桐的树叶已经开始缓缓的下坠,微微的吐气眼前便出现了一团白色的雾气,虚无缥缈又像天空中的一朵云… 拉紧了肩上的孔雀毛氅衣,这寒冷刺痛了我手指上的关节,正欲进殿,却听到外面一阵的吵闹之声,再当我仔细的分辨时,却见到了韩嫣已经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就像初次见到我的那个神情,微微一愣之后便是迷人的笑容。只是他的身边还站立了另外一位男子,我见他的样貌十分的熟悉,好似在哪里碰过面,温润儒雅的面容,双手反背在身后,一身青色宽大的大氅罩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格外的静默。 “嫂子,别来无恙。”韩嫣回头对身边的男子点头之后便朝前院走来。 我嫣然一笑,“韩大人,你我多日未见,不知道可是陛下最近政事繁忙呢?玉勒,快去倒茶,有客人来了。” 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韩嫣一脸笑意,他身边的男子和我对视一眼,眸子里就像是一滩碧波波澜不惊,素雅得很。不过,当他经过我的身边时,我脑海中突然放映了一个画面,刘彻宴请群臣的那晚,在建章宫的飞阙大殿之中,他是随韩嫣坐在身侧的,我能确定他就是那个男子! 玉勒接过韩嫣手中的大麾,摆放在木制的桁架上,下面是暖暖的火炉可以将麾衣上的湿气烘干。 “上次在宴会上见到嫂子受伤了,韩嫣也未及时前来探望,希望嫂子莫怪才好,不知道伤好些了么?”韩嫣手里端握着茶碗,开口问道。 “已经好了许多了,不过终日在这殿中没什么乐事儿,也快憋出病来了。”我打趣儿的说着,时不时的望向他身旁的男子。 韩嫣见到我的神色,连忙惊声一拍大腿说道,“瞧我,还忘了给嫂子介绍!”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堪之色,又笑了笑说,“记得我曾和嫂子提过一个人,他不仅精通韵律而且诗词的词藻瑰丽,气韵非凡,嫂子可曾记得?” 我放下茶碗,睁大了双眼,“莫非,这位…就是司马先生?” “司马相如见过卫夫人。”那男子见我呼出了他的姓名,微微的颔颌,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对我说道。他似乎不太习惯脸上有过多的表情,但是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能感受得出他的与众不同,仿佛是一株幽兰,不同于世俗之人,那么的超凡淡然,连整个人给我的感觉便是仙风道骨的。 “司马先生客气了…久闻先生的大名,我也十分的仰慕。其实,早在陛下宴请群臣的晚宴之上,我就已经见过先生了,今日一见便全然的想起来了。韩大人向我提及过先生是一位旷世奇才!连陛下也十分的倚重。”我对他说话显得很平淡,但是心里却是激动的。 他听到我这么一番的称赞,居然脸上有些泛红,我觉得他比我想象之中有些意思,“夫人谬赞了,不过是些浅薄技艺,倒是让韩嫣兄如此的夸赞,实在是愧不敢当!” 韩嫣见他如此的客气,连忙笑着说,“司马兄,你何必在嫂子面前这么客气?既然如此有缘和嫂子相见,择日不如撞日,司马兄的琴艺可是让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的……” “韩嫣兄怎么取笑起我来了?夫人,在下琴艺浅薄,怕是辱没了夫人。”他说的诚惶诚恐,我不愿意他对我如此的小心翼翼,何况韩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竟让他慌忙着推辞。我也未曾想过让他如此,但是却激起了内心的一丝不悦。 我睨了他一眼才素冷开口,“司马大人如此客气,可是觉得本夫人不配么?” “夫人严重了…” “既然如此,司马先生还是不要推辞的好!真是凑巧了,我这里也有一张古琴,还望大人不要嫌弃。玉勒,去书房把琴取出来。”我回头对玉勒吩咐道。 那张古琴还是原本就摆放在书房之中,我时常的擦拭它,所以还是十分崭新的。玉勒随侍女进书房端出了琴几,又将古琴摆放在琴几上面,才款身退了下去。我微微侧身,看着司马相如说道,“先生请吧,我与韩大人洗耳恭听。” 他的脸上带着些无奈之色,起身来到古琴旁,调试了一下琴弦的音韵之后,双手开始在细密的琴弦上抚弄。这架古琴似乎已经有了很久的历史,古琴的琴头上雕刻的是繁花似锦的春季,我深爱音律,所以对这些乐器也是爱不释手的,琴面倒是洁净如初,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音质也很好。 他修长的手指在细小的弦上如行云流水般的滑动,但是拨弄出来的声音却是带着万般的柔情蜜意。手指的骨节处格外的分明,与他优雅的气质正好相符,虽然他方才的推迟让我心里不悦,但是他弹奏得入情入心,很是沉醉。时而欢快时而哀伤,这样急速缓慢和突然的加速,让整首曲子变得扣人心弦。他眼里的神色透露出的更多的是柔情和回忆。 韩嫣和我都听得分外的入神,一首曲毕,他起身颔首清然说道,“夫人受惊了…” 但是那音乐却似人间仙乐荡涤在我的心间,久久不能忘怀。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从他的声音中回还过来,有点失礼,“司马先生琴艺如此的精湛为何还要推脱?今日若不是韩大人说起,我竟然不知先生有此等的仙乐!不知道先生方才弹奏的曲子叫做什么名儿?” “正是在下的浅作《凤求凰》。”他恭敬的答道,我这才知道,这竟然是历史上的名曲《凤求凰》,“今日有幸亲耳听闻先生弹奏,先生真是过谦了。看来陛下对先生的一片倚重之情并不是无道理,若是先生不嫌弃,我倒是愿意与先生结为朋友。” 我本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但是他只是思忖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承蒙夫人厚爱了。” “看来今日二位一见,倒像我是外人了,不过司马兄若是能识得嫂子这样的知己也算三生有幸了。”韩嫣在一旁笑着说道,他总是如此的放荡不羁,虽然我佩服于他的聪慧和敏锐的洞察力,但是他这般的开我的玩笑,我脸色故意的一沉,对他说,“韩大人这是什么话?今日若不是听闻司马先生一曲,我竟还不知什么为人间仙乐,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情何以堪?” “嫂子莫要生气了…我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嬉笑着对我说道又转过头对司马相如说,“司马兄不是还有事儿吗?” “哦?韩大人怎么不早先说?若是误了大事儿可不好!司马先生,若是得空,我倒是期待再次与先生相遇…”我对他说着,也难怪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回答我的话也是分外的陌生和客气,经韩嫣这么说,遂才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他听到我这么说,眼里流转着和先前不一样的神色,“多谢夫人谅解,在下告辞!“说罢,起身朝殿外匆忙的离去。 我看着他消失在殿外飘渺的身影,眼底里竟然浮现出他温润的面颊和和煦的微笑,司马相如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在我的心底漾起了一丝的涟漪。他的琴艺和幽幽如诉的琴声都让我格外的痴迷,但是他却是不苟言笑的,虽不那么的严肃但是也不时常微笑,也许,他原本就不愿意在这俗世凡尘之中沾染。 第三十五回 刺杀之内情 正当我愣神之际,韩嫣一阵急促的呼唤才打断了思绪。正欲端起茶碗,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微凉了,我吩咐玉勒去煮茶,殿内的侍女都被我屏退了。见他的神色似乎有什么事儿要说,“韩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也没什么大事儿,许久未和嫂子这样坐着平静的说话了。还记得上次在宴会,嫂子不假思索的扑到陛下的身侧,实在让我感动,可刺杀一事儿,我暗地思量许久。”他缓了缓又继续的说着,“只是嫂子不曾仔细的想过这里面潜藏的秘密么?”他挑眉,笑问。 一阵寒意逐渐的从心底里浮起,外面萧瑟的寒风席卷而过,凝结的雾气在窗棂和门柱前,浅薄的露珠开始从上端滑落,原来这几日困扰我的不安竟然是这件事,“可我并不确定…韩嫣,此番刺杀来得太过蹊跷,若真是王夫人的表哥为何会选择如此关键时刻?” “夫人果然聪慧。可韩嫣有一事想说,那刺客,我见过,曾频繁的出现在宫外与李美人见面。” “可是你亲眼所见?”我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若非我亲眼所见,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嫂子不相信么?即便是王夫人的表哥,那么她的表哥又如得知王夫人被幽禁一事?这其中的缘由,难道就不值得推究了么?”似乎有些生气,他曾经告诉过我,我却置若罔闻。只不过,她的狠毒远远的超乎了我的想象。 “她为何要如此,难道,她对陛下是虚情假意,亦或是,她追求的不过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地位?”我止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是寒冷冻疼了我还是他的这些话刺疼了我,总之,我很难受。 “真正的感情,嫂子以为任何人都如你一般痴傻么?这深宫之中的女人个个争宠,个个狠毒,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情爱吗?” 我颓然的松垮下双肩,韩嫣的话,让我哑口无言,“若是为了权势,为了地位,她已经成功了,为何…为何还要如此?” “因为她亲眼见证你和陛下的感情,即使假装不在乎,即使被伤得遍体鳞伤,却还是会奋不顾身。她只是在赌你对陛下的感情,**之中,若是除去了你,她的路岂不是好走得多?我不知该说你不幸,还是她太过奸诈。你的奋不顾身恰好见证了她的预见性,此次不过是侥幸逃脱,没有射中要害,若是…这样的事情是不敢想象的。” 的确,这一箭若是直射我的心脏,后果的确不敢想象。她痛恨我,竟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我们之间多年的情分也荡然无存,我对她一丝的容忍,她竟然以几倍的痛苦加注在我的身上? “陛下可曾知道此事?”我突然回转过来,问着他。 他见到我一脸的担忧,脸上已经不如先前的平淡,带着几分激愤,“还不知…莫非嫂子还要再次纵容她么?这样下去,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你、牵连到陛下、公主,甚至是和你有关的任何人!” 我害怕,刘彻若是知道这件事,她只有死路一条,但我们曾经美好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我怎么如她一般做出如此狠绝的事情来?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长叹,“她不过是想要些位份罢了,韩大人不必如此惊慌。她虽犯下滔天大罪,却也是因我而起,若是能劝得她迷途知返也未尝不可,请韩大人三思才好。”我几乎是很委婉的在请求着韩嫣,不要将这件事说大了,刘彻是千万不能告诉的。正如我说的那样,我顾忌旧情,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为她开脱。 “嫂子,你三番五次这样纵容,她未必领会你的心意,否则又怎么会假情假意的来到漪兰殿对你示威?直到现在,你还如此执迷不悟,他日若是出了什么祸端,我早前提醒你在先!自己种下的苦果,就必须有能力来承受!希望嫂子仔细的思量韩嫣的话,告辞!”他语毕,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漪兰殿,呆呆的看着他离去却只能愣在原地。 一个响亮的声音“滴答”,落进了茶碗里,我低头一看,是一行清泪。 我在心底里放声大笑,屏幽,你为何要这样的逼我?我念及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一份感情,即使不是往日那样深厚的姐妹之情,至少我们之间也有过那么多的幸福回忆不是吗?莫非,你之前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么?我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但是你为何不能停手?心里痛苦不堪,却还是要忍痛的下定决心。[.超多好看小说] 夜里,倚在殿门处等待着刘彻,我相信他今晚一定会来,我的预感一向很准。玉勒在内殿里添了许多的木炭,在炭盆里星星的火光让整个内殿都充斥着一股暖气,衣服的熏香搅和着殿内香炉中的木屑沉香,很容易让人沉眠,这些日子我的睡眠格外的安稳。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阴雨绵绵,前院的地下都是湿湿的,此刻天空正飘洒着束束的雨丝,细如牛毛,好像一根根小小的银针滑落在地却无半点的声响。细雨润物,前院的青桐树上沾染着雨丝,一点一点的凝结成雨滴,晶莹剔透,明月悬空高照着整个漪澜殿,泛着不寻常的光。伸出手掌,感受着雨丝的轻度,软软的,绵绵的,如果这是一场春雨那该多好。 “娘娘,这么站着不冷么?外面还在飘着小雨呢。”玉勒撑开手里的油布伞来到我的身后,轻声的说。 “玉勒,陛下今晚回来么?”我痴痴的望着外面,幽幽的说着。 她本不知道我为何在门外站着,听到我这么说,突然掩嘴一笑说道,“原来娘娘是在等皇上…娘娘这份心意让上苍感动,皇上一定会感受到的!娘娘快进屋去吧,里面暖和些。” 我转过头睨了她一眼,“不过是小雨罢了,还撑伞做什么。今晚夜色迷人,不是等陛下也可以赏赏夜景,你快些歇息去了,不要理会我。” 玉勒收了雨伞,进了殿内放置妥当之后,又进殿整理了床褥被子,对我说道,“娘娘还是早些歇息,让她们守在殿外,陛下若是来了自然会通报的。娘娘身子本就不好,这大冬天的晚上,受凉了可不好。”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我都心领了,只是点头示意她快去休息。 芭蕉帘外惹细雨,暮色怅然闹心扉。暮色之下的细雨,渐欲迷人眼,腿站得有些僵硬了,蹲下身子看着外面的月色却想起了许多尘封的旧事。 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算得上是一场梦,就像是奇遇般的我竟然来到了一个我永远都不会来到的地方,清新的泥土的芬芳浸透在前院的各个角落,这雨还不算大,所以地上只是打湿了一层,上面星星点点的就像是密密麻麻碎了一地的星梦。冬季的寒风刮在脸上有种刀削的感觉,刺骨的寒噤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环抱着手臂,我会觉得更安全和温暖一些。就像是一个妻子在等待着丈夫的归来,我们有可爱的孩子,建立了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用做什么只是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就很满足了。很多年之前,我常常想着会有这么的一天,却从未料想到这一切竟然是刘彻给予我的。 他虽然是皇上,虽然有那么多的女人在等着他去宠爱,但是他只选择了我不是吗? “蹲在那儿不冷吗?怎么不进殿内去?”我抬头掠过眼前,见到刘彻正站在我的面前,也许是我想得太过出神,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原本想站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的缘故,小腿有些发麻了,刘彻眼厉伸手及时的扶住了我。我抬头对他露出无暇的笑容,“陛下来了……” 他微微的点头,手触摸到他的外袍,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他只身一人前来漪澜殿也未让春陀陪着过来。我猜想他一定是从承明殿过来的,否则不会这么的匆忙。 “可是在等我?”他的声音低沉,我暗笑着,靠近他的怀里,“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外面还下着小雨呢,快进来把衣服烘干吧。”我拉着他的手来到了内殿,为他脱下了外面的长袍,放在桁架上面。他坐在方塌上,看着我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脸上一直都是带着微笑的。 “陛下怎么不让春公公陪着前来?衣服都湿透了。”我从茶盘中拿出茶杯,水还是暖热的。 “见时辰不早,便让他歇下了。我心里总是牵挂着你的,原本想着就在承明殿歇下了,却害怕你还在这里苦等,索性前来看看,没想到果真如此。你真傻,为何不在殿内,外面寒冷,若是着凉了怎么办?你的身子弱,自己也不知道爱惜。”他搂抱着我,小声的责备着说道。 我听着心里却是甜蜜的,故意蹭着他的下颌说道,“我也总是想着你会过来,所以才在外面等着,没想到你也果真如此。” 我的话音刚刚落下,他和我都相视一笑。趁着他不经意的瞬间,微微的侧头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个轻如羽翼的吻,“臣妾有些事想和陛下说说。”诏来侍女伺候着他洗漱。 他轻笑着,熄灭的内殿的烛火,婢女们关上殿门之后才退了出去。 “说吧,我听着。” 他伸手过来搂抱住我的纤腰,我靠在他的颈项,吸取着他身上特有的紫藤花香的芬芳,“陛下,李美人怀孕了…” 他原本抱着我的手臂似乎有些僵硬,我知道现在提及这个话题未免太过矫情,但是若是能让她得到她所想的,那她会不会停手?她会不会顾忌我们之间残存的情分呢?我的心无疑是痛苦的,刘彻和她也有孩子了,不是吗?酸涩,嫉妒,无奈还是麻木? “你提及这个做什么,怀孕了,那又如何?”他的眸子如夜色那样的漆黑,我不能准确的捕捉到他的情感。 “陛下,她曾经也是臣妾最亲近的人,臣妾又怎么能对她这样置之不理?陛下既能册封尹婕妤,现今李美人怀有身孕,陛下难道没有什么打算么?”我的确是在暗示着他,若是能让她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也许事情会就这样的停息下去,我不是太过天真而是真的不愿意再见她如此。 “挽吟,你为何这样做?我实在不明白?” 我将脸颊埋进了他宽阔的胸前,闷声的说道,“陛下答应臣妾吧…臣妾也只是求陛下这么一次。”殊不知,我的声音已经哽咽,好不容易说出了后半句话,泪水已经沾湿了他的里衣,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但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如刀绞。 他的心里也太过苦涩,我不求什么,只是希望她可以就此罢休,若是如此我也能不计前嫌,李屏幽,希望你懂得什么时候该收手,什么事不该做。 第三十六回 恩道终断绝 翌日,刘彻果然下旨,合欢殿李氏身怀龙嗣而晋位为婕妤。(.) 这些天,合欢殿的门坎几乎快要被踏破,**中的妃嫔都前往贺喜,有些人欢笑,有些人嘲讽,有些人暗自的伤神。玉勒听说了这件事,早已气得不成样子,她的性子一向如此,我体谅她护主心切,不忍责怪她,便没有说什么。 “月暮、玉勒,把书房内的紫檀木方盒取出来,随我前去合欢殿给李婕妤道喜。”我安静的坐在镜前,淡然的开口。 玉勒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月暮拉住了。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露出了最魅惑的笑容,那还是我,还是我自己么? 拿出放在匣子里的绿色的荷包,上面大朵大朵荷花还是如此妖艳,只不过此刻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仔细的临摹着上面的针线,记得在多少个夜晚,伴随着它入眠,整夜想的也是我和她之间的欢乐时光,那个时候没有背叛没有伤害…… 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入匣子里面,深吸一口,起身说道,“走吧。” 正是进入了深冬的时节,不知道这个冬季会不会下雪呢。手里怀揣着那个木匣子,心里格外沉重,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屏幽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真的了结了吧。梅花袭人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前些日子一直下着的小雨也停顿了,但是地面还是湿润着的,沾湿了我的裙边。 合欢殿不似先前的冷清,倒像是新晋了婕妤之后变得辉煌气派了,整个殿门上朱漆红鲜艳得刺眼,守在殿外的侍女瞧见了我,叩拜在地上,我挥了挥手,“你们在殿外等候吧。”说罢,看了看殿外门匾上的‘合欢’二字,苦涩的笑。 置放在大殿两旁的朱雀衔绿镂空香炉散发出一阵沉郁香,殿上烟雾缭绕,她掀开薄纱似的帘幕,优雅从容的跪拜在地,“臣妾参见卫夫人。” “起来,坐下说话。”掠过了她一眼之后端起方塌上的茶杯,淡淡的饮茶。 她嘴角含着最深的笑意,我的到来似乎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无弹窗广告)她眉眼轻抬,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一个美人应该有的姿态,殿内有些窒息,呼吸也变得不怎么顺畅了。将手中的紫檀木匣子轻轻的放在阁案之上,“听闻李婕妤高晋,本夫人特此前来恭贺,一份薄礼。”笑着将匣子推到她面前。 “夫人何必这么客气?你我都是陛下的人,也就是自家姐妹了,不是么?”她只是淡淡的掠了木匣子一眼,然后柔弱无骨的娇媚的笑着。 我转过身对身后的侍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夫人有几句贴己的话要和李婕妤说。” 宫娥们退出了大殿之后,轻巧的放下手里黑漆勾红茶杯,脸色素冷,眸子越发凌冽的看着她,“不知被人恭贺的滋味怎么样?李婕妤,我的好姐姐屏幽?” 此刻,她的神色已经完全沉暗下来,先前的温柔和谦卑早已消失不见,听我这么说,眼里透露出讽刺,“卫夫人,这何以见得呢。难道妹妹忘了,当初妹妹怀上卫长公主时陛下不也下旨,从美人晋封到夫人么?看来,妹妹真是健忘……” “是么?”我幽幽的开口,双手紧握着放在膝上,尽量平和的说,“莫非你还真是把自己看上天了?陛下为何会册封你为婕妤,你明白吗?” “妹妹莫非是妒忌了?陛下是大汉的皇上,妹妹难道还要陛下专宠你一人么?”她的红唇里吐出无可置疑的言语,清淡得那么理所当然。 “妹妹岂敢夺了姐姐的恩宠,怕只怕姐姐不甘,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来。关于建章宫刺杀一案,姐姐不觉得还欠我一个解释么?”我厉睥睨着她,眸子虽然静默,脸上却带着太过诡异的笑容。 一听我提及建章宫刺杀一事,她的神色大变,果然此事和她有关,心已经凉透了,坚定在心里的信念霎时土崩瓦解。 “妹妹听什么人乱嚼舌根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妹妹莫非是想嫁祸于我身上?听闻那刺客已经招供,是王夫人的表哥因王夫人被陛下幽禁掖庭而怀恨在心,所以才会……”我怒声的接过她的话说道,“所以,你花重金收买他,请他混进宫中刺杀我,对吗,姐姐?” 猛然的抬起头,双眸布满了讶异,惊奇出语,“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知道对不住你,可此等干系重大之事,妹妹岂能胡说?” “胡说?王夫人为什么会幽禁于掖庭,姐姐心知肚明,明人不说暗话,本夫人今日前来便为了建章宫刺杀一事,今日姐姐不给妹妹一个交代,此事断不可能就此罢休!” 她突然仓猝的一声大笑,有些凄惶的开口,“妹妹这是何苦,事情为何会演变到今日这般境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还有脸质问我吗?这一切不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么,如今一步一步按照你的计划来,难道你还不开心吗?亦或是,你的野心更大,这样远远满足不了你?姐姐,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哪里让你这么讨厌了?你让我想起来觉得可怕,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会狠得下心,要我的性命……” “你愿意听信一个陌生人的非议也不愿相信我,对吗?”她的声音有些苍老,满是痛苦。 我开始没心没肺的大笑,起身绕过长案,来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畔说,“相信你?难道我还不够相信你么?因为选择相信你,我打了菡漪;因为选择相信你,我险些丢掉性命;因为选择相信你,我遭受你的背叛算计,你能再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吗?” 话已至此,她颓然的低下头,沉默不语,整个大殿内被沉香所弥漫着,我深吸一口气,眼里欲出的眼泪已经开始汹涌的泛滥。 殿外已经开始狂风大作,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开口淡淡的说,“姐姐,今日我还叫你一次姐姐,你知道吗,我始终无法狠下心来那么做,只是你逼人太甚。陛下既册封你为婕妤,你好自为之吧。以前的那些往事,都忘了吧……” 她的眼睛里竟然泛着猩红,有些木讷的杵在原地,“卫夫人绝不会惧惮,不是吗?” 身子一怔,她的目光深邃沉稳,她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懦弱,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结局? “李婕妤不看看是什么礼物吗?也许,你看了之后会明白些。”我斜视着方塌上安静摆放着的木匣子,又转过眼神看着她。 她有些颤抖的打开木盒子,脸上却一直带着微笑,那个绿色的莲花荷包摆放在里面,脸色苍白,整个手也无力的跌落在双膝上面。我踱步来到方塌边上,轻轻的道,“这已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至此之后我们再无瓜葛,你若是还有什么手段要使,休怪我无情了。” “难道我们之间真要如此么?”她的泪水让我觉得自己很恶心。 “收回你的眼泪,你的泪水提醒着我自己多么的愚蠢!李婕妤,你安心养胎吧,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可是难以担待的,本夫人就先告辞了。”一挥长袖挺直了背脊朝殿外走去。 只是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我还是没有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颈项。努力的仰头望着蔚蓝的天际,尽量的不让眼泪流出却还是被这灼眼的光线刺痛了眼仁,闭上眼,方才的一幕幕还在我的眼前,这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娘娘,您没事儿吧?”玉勒跟在我身后,着急的问。 我接过月暮手里的丝绢胡乱的擦了擦脸颊,“没事,一切都过去了。陪我过去去散散心吧。” 坠花湮,湮没一朝风脸,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伸手接过散落在天际的花瓣,如雨,如梦,如风。也许几世的情感就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乱花渐欲迷人眼,我的确是有些眩晕了。 潺潺流动的东水,一路欢歌而下,带走的是梅树绽放的瞬间。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多年之前,和太皇太后在东宫的花园里,观赏梅花的场景,移步走上水廊,曲折之中让人流连忘返,刘彻在这里说过,待到他实现梦想那日,他要带着我鸟瞰整个大汉的天下。 “呀,娘娘,下雨了…”玉勒惊叫一声,我看向水面,果然有丝丝的雨滴落下,打开了一层的涟漪。 “娘娘,奴婢这就回殿取伞,您在这里避一下吧。”说罢,匆匆忙忙的朝水廊的尽头跑去。 我示意月暮坐下,水廊的栏杆上很快就沾满了晶莹剔透的雨珠,“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吗?”她坐在我的对面,小声的开口。 月暮更适合与我谈心,玉勒则更适合照顾在我身边。她们二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格,我也不知道她们之间为何能成为这样的好姐妹,“你和玉勒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早前奴婢侍奉在太后娘娘身边,后来因为东宫缺人手,奴婢便被调往东宫太皇太后身边。玉勒为人善良热情,奴婢虽不善言辞但心底却是懂得感激的,她对奴婢百般的照顾,奴婢自然视她为奴婢的亲姐妹了。想来已经有五六年的光景了……”她的脸上的从容的笑,虽波澜不惊但平淡得很幸福。 五六年的光景了,我和屏幽之间恐怕还要长一些吧,从平阳公主府到皇宫,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开始仔细的回忆,回忆却还是一场空。 双手伸出廊外,一颗颗豆大的雨点打在手心里,发出很清脆的声音,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帘幕遮住了这栏杆之外的美景。屋檐上的水滴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你和玉勒之间虽然平淡,却幸福。有些时候,地位和权利会让人利欲熏心,什么姐妹,甚至是亲人都可能背叛……” “娘娘何苦揪着那段回忆不放?她既选择了背叛,就说明娘娘与她之间不适合做姐妹。如果因为权利和地位而动摇,那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惋惜的?奴婢斗胆说一句冒犯的话,娘娘能识破她的面目真是万幸!”月暮从来不会这么大胆的说话,但是今日她似乎与往日不同。 “很多时候,我都扪心自问,是我太过愚蠢还是她太过狡诈?她曾经对我的好,到底是真还是假。” 月暮和我谈话,心会不自不觉的变得安静,整个人也会轻松许多。很多尘世的纷纷扰扰在她的眼中都是轻如鸿毛的,“这个就看娘娘是怎么想了,如果能让自己心底好过一些,相信她只是无意,那岂不是轻松许多?娘娘不必因为这些问题而让自己陷入苦海之中。” 如果真像月暮所说的这样,那么我还是宁愿选择她只是无意识的背叛。她对我那么多的好,都是来自于她的内心深处,我们潜意识是存在于彼此心间的。 第三十七回 尹氏露心意 转过身正欲与月暮说话,无意却见到尹婕妤匆忙奔来的身影,屏幽紧蹙着眉头跟在她身后,进了水廊,一旁为她撑伞的侍女连忙将伞收好,她见到我遂是一脸的笑意。 “卫夫人可是让臣妾好找啊…若不是玉勒回殿取伞,恐怕今日是见不到夫人了。”她柳眉微微向上挑起,说着坐在了我的对面,接过侍女递来的丝绢小心翼翼的擦着湿了侧脸的雨水。 玉勒缓步来到我身后小声的道,“娘娘,奴婢回漪兰殿便见到尹婕妤在殿中等候娘娘了。” “尹婕妤今日倒是得空来漪兰殿看望本夫人了?”我不紧不慢的开口说话,嗤鼻冷笑了一声。 尹婕妤早前对我已是怀恨在心故视为死敌,后日又与李屏幽暗中勾结,沧池落水一事,我又岂会忘记?今日如此屈尊,想必那日在漪兰殿听闻李屏幽有孕,且前些时候刘彻晋封她为婕妤,而内心惶恐不安、日日担惊受怕了吧。 看来,这步棋倒是下对了,乞求刘彻晋封李屏幽为婕妤,她若是有心,便可就此罢了;她若执意不知悔改,便可逼迫尹婕妤归顺,来日一举揭露,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夫人玩笑了,臣妾不过是想和夫人说说话,没想夫人不在殿中真是不巧了。”她自顾自的说着,我擦干了手上的雨水,放到了木矶上。 “哦?不知尹婕妤想和本夫人聊些什么,记得我与尹婕妤素来无交往,今日怎的这般殷勤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良心不安么;亦或是,还想玩什么花样?”瞥了她一眼,我才伸手抚弄着云鬓,漫不经心的笑着。 听闻我如此明了的话语,她自然也有些局促了,尴尬的一笑道,“臣妾无知,早前对夫人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见谅。臣妾听闻夫人素来宽厚仁慈,必定也不会同臣妾计较了…” 我遂放声一笑,道,“尹婕妤今日与我如此客气,倒是让本夫人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尹婕妤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呢?” “你们都退下,本婕妤有些话要和夫人单独说说。”她语气威严,玉勒皱着眉久久的不愿离去,我示意她退下,月暮拉着她才离开了。 回廊外面的大雨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一阵的寒风回旋而来,吹拂着我前额的发丝,淡淡梅香萦绕在鼻尖。木矶冰凉的质地让我变得沉稳和静默,双手交错的放在双膝上,微微的扬起下颚道,“尹婕妤有什么话不能让其它人知道的,非要支开她们?” “夫人严重了,只是臣妾为夫人感到惋惜…”她诺诺的开口之后,眸子滴溜转了一圈后又看了我,继续说,“只是前些时候合欢殿的那位晋升为婕妤,夫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她竟这般对你,怎么说夫人和她以前也是好姐妹啊……” 我猝嘴,素冷开口,“看来,尹婕妤耳朵倒是好使,不知在哪里听闻本夫人与李婕妤早前是姐妹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尹婕妤和李婕妤交情倒是不浅,本夫人还记得早年沧池落水的事儿,尹婕妤那时可真是热心肠啊,岂会料想,也有今日?” 她脸色遂不自觉的青黑,原是故作沉稳,果然再也忍不住,“不知夫人是在哪里听得这些闲言碎语,臣妾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诬陷卫长公主啊!” “够了,这些陈年旧事本夫人早已不屑计较了。至于你和李婕妤之间的是非恩怨,本夫人没心情更没那个兴趣了解,你是什么人,本夫人岂会不知,你与李婕妤暗中相互勾结妄想扳倒本夫人,岂非是痴心妄念?如今,李屏幽晋位于婕妤,恐容不下你了罢,你竟敢在本夫人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活腻了吗?”手掌重重的拍在木矶上,茶盏之中的茶水跌落了出来。 她早已花容失色,惊恐不安的看着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瞪得格外大,“夫人这是什么话,李婕妤现下既已容不下臣妾,难保来日不会对夫人下手,臣妾不过一番好意提醒夫人。李婕妤野心,并非你我能估量,夫人,此时若是不动手,他日王夫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未等她的话说完,我猛然起身,便狠狠挥了她一个耳光,“混账东西,岂容你在本夫人面前乱嚼舌根?在你的眼中,宫里的尊卑秩序恐怕早就没有了吧?” 我怒目瞪视着她,缓步来到她身边,伸手紧紧的捏着她尖细的下颌,森冷开口,“你当真以为本夫人被你们两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你的那些小伎俩也配在本夫人面前卖弄?如今李婕妤和你势不两立与本夫人有何干系?今日说的这些话,权当是你一时口快,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嫌恶的推开了她,冷哧一声,长袖一挥正欲离去。只是曳地的裙袂却被她兀的紧抓住,狼狈不堪的匍匐在我跟前,甚至连鬓角的发丝散落在耳边,“卫夫人…臣妾,臣妾该死,竟算计到夫人的身上。求夫人开恩,救救臣妾,李婕妤今朝得势,臣妾必定成为了她的眼中钉,她心思狠毒,纵然是不会放过臣妾的……” 我俯视着她,看着她痛哭流涕的凄惨模样,冷笑说道,“早前在本夫人面前盛气凌人的模样怎么不见了?你早该料想会有今日的下场,本夫人救不了你,更不屑救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自求保命吧!”伸手拉开她紧抓着我的长裙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廊。 大雨稀里哗啦的打落在水面上,一朵一朵的水花瞬间绽放又瞬间消失,一瞬间天空灰暗了许多,老树枝在狂风中摇曳狰狞着就像鬼魅一般,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苍老了许多。那一刻,有种再也不想活下去的冲动。 “娘娘,您走慢些,这雨都把您淋湿了…” 玉勒在身后追随着我的脚步,我转身对她厉声的说道,“别跟着我。” 说罢,便朝着大雨之中奔去,想让噬骨冰冷的雨水把我淋得更清醒些,雨水很快就淋湿了我的乌黑的发丝,顺流着耳鬓,眼角,一直淌到下颌,我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一种巨大的压抑情感在我的内心深处,觉得好累好累,想要深深的喘息却没有喘息的机会。 地上的泥土沾在白色的裙边,一点一点的泥土印记像极了一颗颗的朱砂泪痣,我伸手双手无力的捧着面颊,仰头透过手指缝看着天际,狂妄的雨水肆意的洒落,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原本我不应该承受的东西?这些接踵而来的阴谋,让我再也无力应对,什么再值得我去这样的留恋? 这是一场梦,所有的纷纷扰扰都再也和我无关,我不过是和这里没有关系的一缕四处游荡的灵魂,没有安身之所也没有容身之地,更不应该有这样的一段感情。 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开始袭击着我,身上忽冷忽热,好似处于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随着浪花袭卷进了宽广的海水之中,一种溺水的窒息的感觉时时刻刻刺激着我的神经,但是身上又好像有很多个伤口,疼得我无法言喻,就好像是一条被削鳞剔骨一般的疼痛。 刘彻的面容和菡漪的面容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交织,变幻,我伸手想要抓住的瞬间却都是一场海市蜃楼,什么都是一场空。 “不要…刘彻,刘彻!”惊声大呼,整个身子从床榻上猛然坐起,睁开双眼的瞬间,我见到了刘彻。 “挽吟,我在这儿,怎么,做恶梦了吗?”他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焦急的询问着我。 力气似乎被耗尽,无力的跌倒在他的臂弯,“玉勒,快把熬好的药拿过来。” 刘彻扶着我,喂我喝下了黑乎乎的药汁之后,才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丝毫不肯松懈,连呼吸几乎都有些困难,“挽吟,以后可不能这么吓唬我,知道吗?” 我好不容易喘息,却见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眸,那是在我中箭之后,他也是这样守在我的床榻边夜不能寐,整整就是四个白昼。 我的记忆还是只停留在大雨那日,“陛下,臣妾让你担心了。” “娘娘,您一直高烧不退,自从那日淋雨之后就昏迷不醒。连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了,陛下日日守在娘娘身边,悉心照料,娘娘总算是醒过来了。”玉勒和月暮站在一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我没有料想到自己会病得这么严重。 眼里也开始忍不住的泛酸,“陛下,臣妾对不住你…没想到事情竟变成这样。” “别再说这些话了,你的身子滚烫虽然转醒了,却还没有痊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御医的药方竟也没有退热…”他摸了摸我的前额,长叹一声。 我觉得自己口舌干燥,手心似乎都已经发烫了,握住刘彻的手冰凉冰凉的,贴在我的侧脸微笑着说道,“臣妾能再见到陛下就已经是万幸了…不过只是发烫,没什么大碍,陛下不要担心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万幸’,你好好的养病什么也别多想,我会陪着你的。”他吻在我的前额,唇冰凉很软很轻盈,我安静的闭上了双眼,纤细的手臂不知不觉的攀上了他厚实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离开我的…” 他挺直的鼻尖触碰到我的鼻尖,看着他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是我的倒影,苍白的脸颊显著满满的幸福。 他的呼吸声在我耳畔轻柔划过,我巧笑着,“挽吟,你真淘气。”他又微笑着吻了吻我的唇,脑袋有些眩晕,整个内殿的热气让我的呼吸变得不太顺畅,也许是我自身就很烫的缘故,竟然瘫倒在他的怀里。 刘彻浅笑着,我的脸瞬间红得滴血,挣脱了他的怀抱,有些迥然拉过被子道,“陛下快去处理政事吧,臣妾困了。” “好了,不逗你,朝中确实有很多事,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你,你安生的歇息吧。” 听到他和门离去的声音我才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已经离开了漪澜殿。不自觉的伸手抚上唇畔,似乎还萦绕着他的气息,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还是发烫着的。玉勒推开了殿门,带着笑意说道,“娘娘,您不是困了么,怎么不快些躺下。” “玉勒,你也取笑起我来了?” “奴婢哪里敢取笑娘娘,奴婢说的可是真话。”她笑着为我掖好被角,“娘娘好好休息吧,陛下若是前来了,奴婢会禀报娘娘的。”她似乎懂得我的心意,又补充了后半句。 第三十八回 巫蛊谜案显 我蜷缩着身子,只是一阵又一阵的热浪袭击而来,时不时吹拂过来阵阵冷风,吹得我前额昏沉,内殿的保暖很好,随着暖气安然睡去。 直到半夜天,因为口干而转醒,却发现刘彻并未前来,内殿的烛火已熄灭,我想玉勒她们也睡了吧。 借着外面的月光,取下桁架上挂着藏青色墨狐蕃花底纹氅衣披在肩上,却略见窗外一片一片的白色漂浮,那好像是羽毛,端着黑漆描金的茶盏,推开了殿门,一阵强烈的冷风呼啸而过,乌黑的长发随风卷起,眼前的景象真是让我难以置信,竟开始下雪了! 恐怕是这个寒冬里的第一场雪吧,我喝了一口白水,已经凉透了。放下手里的茶杯,来到殿外拉紧了身上的大氅,那细小的雪花从天而降,开始满天的飞舞,伸手捧着它们,却只是瞬间的光景,就幻化成一滴水珠。 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点点滴滴就像散落在我脑海里的回忆,仰头望着满天的白色雪花,明日定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我喜欢雪,虽然寒冷但是纷飞美丽至极,也许有很多美好的回忆都是在下雪的季节里。 闭上眼睛,任着狂风吹打脸颊,雪花落在眼睑、鼻翼之间一点点的透凉。 银色的皓月正当空悬挂,漪兰殿前院被梦幻的银白所笼罩,看着飘零纷飞的大雪,想着刘彻一定是在承明殿歇下了。只是看雪景看得忘了时辰,身上觉得有些发冷才转身朝殿内走去。 后半夜也没怎么睡着,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看着梨木雕花镂空窗子外面的景致,我还是微眯上了眼睛。 我的睡眠一向很浅,只觉得耳畔一阵叽喳的吵闹声回荡,想睁开双眼却觉得自己连耷拉开眼皮的力量都已失去,手指微微的动弹了下,一阵尖叫声刺痛了我的耳膜。费力的张开眼,侧过头,一个玄色长袍方纹的御医站在榻前。 “娘娘,娘娘…您醒了吗?御医,你快看看,娘娘已经转醒了!”玉勒慌忙大叫道。 脑袋模糊的记得,昨夜我在殿外赏雪景,怎么今日竟这般的难受。嗓子火辣辣的疼,一股血腥的味道在喉间乱窜,我抑制不住这样的恶心,忍不住咳嗽起来。 榻前的那个御医面色土灰,望着我竟露出了悲悯之色。玉勒赶紧来到床榻前扶着我,接过她手中的绢子掩唇轻咳,想来我这病情反复无常了。 那老御医花白了发髻,黑纱乌帽罩住银丝略显得沉稳,且来到榻前小心翼翼的道,“夫人的病,早前却已有好转之色,不料竟是这般反复无常。老臣诊治了半日,也为寻出因果,只怕,绝非风寒那么简单了。” 我觉得口舌干燥,示意玉勒拿过漆案上的茶碗,好不容易吞咽了些水下去,这嗓子已疼得快不发出声了,“御医的意思是…” “夫人恕罪,老臣医术浅薄,也无能为力了,夫人还是坚持服药,若还未有起色,恐怕就真的不仅仅是风寒了。”他跪拜在地毯上。握着丝绢的手无力的挥了挥,月暮送着御医离开了殿内。 “娘娘,快把这药喝了吧,御医虽说这不是简单的风寒,但喝药总还是有用的。”玉勒苦心,端着黑乎的药汁来到我面前。 慢慢想来,这些日子却都被这样难闻的药味儿所包裹,闻着着苦涩的味道我更想呕吐,忙摆手道,“玉勒…我不想喝了,胃里难受。”转过脑袋微微眯上眼。 “娘娘,您若是不喝这药,病就不会有起色。陛下心中惦念着娘娘,就权当是为了陛下,娘娘您还是喝吧。”玉勒凄惶的跪拜在我跟前,几乎是哭喊着,看着她莹闪着泪的小脸我又不忍拒绝。 我见不得她的眼泪,只得接过着苦涩的药碗,想屏住气息喝下去,只是这黑色药汁一入口整个胃就起剧烈反应,一阵恶心泛在喉间,终于含在嘴里的药汁悉数呕吐在地,一不小心连整个药碗都打翻在床榻下方。玉勒连忙拿出丝巾擦拭着我的嘴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娘娘,您没事吧?” 我长叹了一口气靠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说,“没事,收拾一下吧。” 玉勒拿过一旁宫婢托盘里的棉布,伏身在地上细致擦拭着,那药碗也碎了一地。 “娘娘,这是什么东西?”半晌,她伸手从榻下面拿出了明黄色雀纹织锦布包,带着疑惑的神情望着我。 接过她手里的织锦布包,摩挲着这织锦缎子,感叹如此上等布料绝非常人能用。想着,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拆开了那布包来瞧,偶尔觉得扎手,一层一层的织锦缎子后,两个桐木偶人出现在手里,一旁的玉勒吓得尖叫出声,“娘娘…娘娘,巫蛊,巫蛊!”她捂着嘴唇,颤抖着说道。 定了定神,揣测这织锦缎子、明黄色、且还是雀纹,如此推断便是一人,统辖六宫的皇后陈氏。再细细瞧了那桐木偶人,根根银针正中要害,白布条上篆体小字是我与菡漪的名字。只不过,静下心来,常理并不如此。皇后陈氏,怎会如此愚蠢,这雀纹明黄织锦缎子最有力的证据,她会吗? “玉勒,你可是在塌下发现的?” 她连忙点头,“娘娘,奴婢想捡起地上碎片时,却发现榻下面有这个,原以为是娘娘落下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此等祸害!” “皇后近来都在做些什么?”我揉了揉眉间,淡淡的问道。 “奴婢也不怎么清楚,只见椒房殿近来有些奇装异服的人出入。”语毕罢了,似想起一件大事,忙继续道,“奴婢上次在未央宫小轩阁无意瞧见了皇后娘娘和李婕妤在谈笑,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椒房殿近来有些奇装异服的人出入,玉勒在未央宫小轩阁无意瞧见了皇后陈氏和李屏幽在谈笑,依照她的说辞,有一点我可断定,那便是李屏幽已然蛊惑皇后,亦或是与陈氏联手来对付我。我将手里的桐木偶人仔细包裹住,倘若如此,尹婕妤倒是有些价值了。 “你且将这东西收好,断不可让他人瞧见了。还有,前往凤凰殿一趟,让尹婕妤晚些时候过来,我有话,想同她说。”将那织锦缎子交到玉勒手里,缜密的吩咐。 “皇上驾到!”殿外是春陀的声音,我忙要挣扎着下榻,却无奈于身子的单薄无力,挣扎一番也只是徒劳。 “你快不要动了,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你的这些礼节了?”刘彻的声音在内殿响起,玉勒叩拜在地上。 我笑着说,“陛下,您来了……” 他卸下身上的大麾放入玉勒的手里,踱步来到我的床榻边上,先是探了探我的前额,“怎么还是有些发烫?” “陛下别担忧了,过些时候便会好。御医说,吃些药便会好的。”我尽力的宽慰着他,笑笑说。 无谓是些不关紧要的话,天色不早,左右担心着尹婕妤前来,便有些着急的让刘彻离去,撒谎身子不适,早些歇下了。盼着盼着,偏殿内夜色渐临,月暮沉稳的身影终是出现在我面前,她躬身退让,尹婕妤不过带了贴身宫婢雪慧前来。 “尹婕妤坐,夜了还让你过来说话,倒是显得不合时宜呢。”我掩嘴,巧笑一声说。 她似乎比我更明白此番到底所谓何事,颔首恭谦说,“娘娘找谈,臣妾自然不胜欢喜,哪里不合时宜呢…” 月暮上了雪针碧露清茶后,遣退了偏殿所有的宫人,才虚掩上门,躬身退了出去。眼下,紫檀香木屏翠春图长案在烛火的照射下泛出亮光,沉寂之后,我打破宁静,“李婕妤今朝得势,而尹婕妤定是首当其冲,受其危害了。她心思狠毒,纵然是不会放过你的。虽看似表面,我却觉得不尽如此。” “夫人慧敏,自然有法子,臣妾别无他求,只求夫人袒护臣妾一命,不胜感激。” “今日既叫你前来,本夫人必定不会坐视不管,怎么说尹婕妤昔日也同她为一条船上的人呢,今日怎的说翻脸就翻脸,也太叫人寒心了。”我自顾自的说着,端起长案上的白漆锦纹瓷盏,掀开盖子,拂了拂茶水,一阵沁鼻香味飘散。 她见我有此意,自然大喜过望,“夫人所言极是,臣妾昔日蒙了心智,才处处与夫人作对。夫人圣宠优渥,陛下怜惜万分,又岂是那些妖孽所能比拟的。” 我哈哈一笑,道,“尹婕妤过誉了,不值一提的话罢了。眼下,李婕妤倒像是归附了皇后,近日椒房殿内奇装异服的人出入频繁,而本夫人今日却在塌下发现了这个东西,尹婕妤有什么看法吗?”我将那巫蛊桐木偶人不经心的放在案上,斜睨着她。 果然,见到此物,脸色大变,“夫人,此物在宫中乃是大禁之物,若是被瞧见,可是诛灭三族之罪啊!” “看来,尹婕妤果然是比本夫人清楚得多。”我森冷的一笑,继续说,“既然如此,尹婕妤还不如实说来本夫人听听么,莫非,真要临到关头,才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么?” “夫人明鉴,臣妾,臣妾原不想趟这趟浑水,不料撞破了李婕妤的好事…”凄惶的发颤,“那日,臣妾到合欢殿,本是想她惦念往日旧情,放过臣妾,不料却见她在做着这巫蛊桐木偶人,上面竟还是夫人和卫长公主的名字!臣妾一时害怕,慌了神,她却大笑,说就是让我故意瞧见,还让臣妾派人将那巫蛊桐木偶人放入漪兰殿中…臣妾自然不愿,她却执意威胁臣妾,若不如此,就向陛下禀明之前的种种,嫁祸于臣妾。臣妾一时心虚,无奈之下便答应了。” 好啊,好得很,李屏幽,等着瞧吧,你既如此煞费苦心,我又岂能拂了你的薄面? 第三十九回 欲构皇后位 “既然答应了,此事你就做到底吧。(.无弹窗广告)”我斜睨了她一眼,整个神色已素冷几分。 尹氏见我如此,唯恐变卦,惊恐失措的起身大跪在跟前,几欲流涕,“夫人,臣妾知晓早年犯下的罪孽今日怎般都难以弥补,只求夫人看在今日冒死的份上,能救臣妾于囹圄,他日任凭差遣。” 怔然的瞬间,掠到她眸子的水汽,我才悠然的起身伸手扶起,“你有这份心便难得了。李婕妤既敢在宫闱之中大行巫蛊之术,目的却绝非陷害我与卫长那么简单,听闻椒房殿近来众多奇装异服的人频繁出入,依你之见,她此番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拭去了腮畔滴落的泪,定神道,“六宫之中,放眼望去,也属夫人可与皇后娘娘比肩了。夫人得蒙圣宠,优渥不怠,李婕妤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且皇后就不同了。自夫人入宫以来,皇后便失宠独居椒房殿,成日寂寥,且以皇后那个性子,怎会轻易放过夫人?臣妾暗想,今日巫蛊之事,矛头并非直指夫人…” “你的意思,李婕妤利用皇后憎恶我之心,设计巫蛊圈套,一举扳倒皇后?”有些匝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出口。 她阴翳着双眸,蛾眉轻蹙,对我道,“夫人明鉴,李婕妤除去臣妾易如反掌,来日再施毒计陷夫人于不仁不义境地。且皇后已然除去,中宫凤位空缺,夫人想想,到那时,会有谁呢?” 她的这句话,犹如锋利的锥子硬生生的刺痛了我的心,一个趔趄,竟跌坐在榻上。 哽咽着,强压住心中翻涌的思绪,傲然扬起头颅,对尹婕妤冷声说,“想谋取皇后之位,只怕她还不配!” “夫人此刻断不可再犹豫,李婕妤如今苦苦相逼,夫人好性子却也不能再忍。依臣妾之见,李氏既然想出去皇后陈氏,我们倒不妨依了她的心意,到时候扳倒陈氏,你我再联手除去她简直易如反掌。那个时候皇后之位,且非夫人莫属!” 看着她有些发狠的面庞,冷笑,“且尹婕妤那时候是否也成日惦念着,母仪天下之德呢?” 许是被我这句话吓到,惶恐的再次俯身,大呼道,“臣妾岂敢,今日这条贱命便是夫人所救,怎敢忘记救命之恩?” 太阳穴毫无预兆的刺痛起来,我不悦的揉了揉眉心,偎靠在花榻上,轻轻说着,“皇后之位,我从不在乎,只是感叹昔日姐妹之情竟这般不堪。(.)她如此阴毒之人,若是登上皇后之位,六宫中人也不得安宁。陈氏对我亦是虎视眈眈,我唯恐苦了卫长,这是非恩怨,什么时候才算了结。” “夫人思虑,莫不周全,这深宫之中,哪里还有什么至亲呢。夫人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得想想卫长公主,他日李氏得以颠覆,夫人有把握她会善待夫人母女么?” 眸子越发的阴鸷,劲然咬了咬牙,“既然如此,本夫人也决意一搏了。尹婕妤有心相助么?” 她粲然一笑,对我行叩首大礼,“臣妾听凭夫人差遣。” 我也巧笑着上前,忙俯身扶起她,又握住她的柔荑,宽心道,“你我一心,奸人便不能得逞。尹婕妤既然替本夫人想了个好主意,也省得我费心了。遂依了她,先除去皇后陈氏,你我再联手,一举覆灭李氏的阴谋。尹婕妤以为如何?” “夫人果然聪慧过人,臣妾佩服。既然如此,臣妾便在凤凰殿等候夫人好消息了……”她对我福了福身,笑靥如花。 我也森冷的陪笑,露出熠白的皓齿,颔首,“尹婕妤静心候着便是。时候不早了,月暮,替我送尹婕妤出去。” “那,臣妾就不叨扰了。臣妾告退。”她别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后,才转身离去。 龙凤金缠细丝的火红烛火哔哔啵啵正旺,整个偏殿似乎都染着血红,如此阴毒计策,我竟会应允。颓然的倾倒在榻上,睁大着眸子,望着镌刻金凤鸾鸣的淡黄清帐,从未想过那皇后的宝座竟触手可及,陈氏多年以来的刁难,水嫣的惨死,我怎敢忘。可,我若不这么做,来日便是我与菡漪丧命之时,我忍心吗? 王夫人至今还被幽禁于掖庭,初珍恐怕连尸骨也未存了吧,这些一想起来便觉得后背森冷。(.无弹窗广告) 月暮推门而进,脚步轻盈,望着我如此倦态,柔声宽慰说,“娘娘,累了吗,若是累了,奴婢便伺候娘娘歇息。” 摇了摇头,猛然的起身,对她道,“去,即刻请皇上过来。就说,我病情垂危,想见皇上。” “娘娘…”月暮诧异的惊呼出声。 我冷眉一横,阴翳的眸子斜睨着她,厉声道,“怎么,我说得不够清楚吗,还不快去?” 被我这么一喝,自然是有些吓到了,她才躬身退了出去。胡乱了脱卸了罩在外层的朱雀碧丝蝶纹彩衣搭在架上,又将那织锦缎子收纳与香榻边角,定定的望了望才起身。唤来玉勒,灭了两盏烛火,才安然的躺上榻,接下被玉钩绕住的清帐,掩盖了些许亮光。 阖上眼脸,等着刘彻的到来,心里竟莫名的有些紧张,摩挲着那荷花戒指,倍感无力。 辗转翻身之际,便听见外殿一阵窸窣吵闹之声,果不然,须臾,殿门被推开,沉稳有力的脚步在耳畔听来有些紊乱,他慌了。由远及近,一阵清浅的呼唤传来,“挽吟,你怎么样了?” 大掌轻抚上我的前额,我兀自的伸手握住他,转身,静默的凝视着他焦虑的面容,那深邃的黑眸中分明是不安和惊慌,还有些微喘。够了,这样便足够,我笑笑,反撑着手起身,“陛下怎么走得这样急,外面可是下雪了,瞧这一身的雪花。” 他猛地紧握住我的手,瞳孔骤然紧缩,“你,没事?” “陛下悉心照拂,臣妾怎么会有事儿?”我嗤笑着,回话。 可他却毫无预兆的将我紧紧桎梏进怀,整个人都变得抽搐,声音更是喑哑,“你为何让宫人来报,病情垂危,你知不知道,我…” 我伸手止住他欲出的话,笑了笑,“臣妾若是不这么说,陛下会撇下公务前来看臣妾么?” “你总是这么喜欢使小性子。”一声无关紧要的嗔怪,让我整颗心都为之一震。 月暮此刻适时宜的推开虚掩的殿门,端着黑漆漆的药碗上前,“娘娘,该用药了…” 刘彻接过黑漆药碗,试了试温度,方才让我倚靠在他的胸前,撩开了有些散乱的发丝,“把药喝了吧,你这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痊愈。” 闻着那刺鼻的药汁,心中便开始翻涌,却还是忍住,张嘴,他舀了一勺吹拂之后才送到我唇边。不过,那药水一进口,胃里便如排山倒海之势不停息的恶心,伸手扶住胸口,狂吐起来,故意打翻了他手里的药碗。破碎的碗片,散落在榻边,那黑色药汁也洒落在地。 月暮惊慌上前收拾,我却掀开锦衾想要下榻,刘彻忙止住我,“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躺着。” “陛下,戒指…那荷花戒指方才跌落了…”有些语无伦次的开口,眸子里全是焦急。 他听闻,却俯身下榻,去寻了。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紧抓着锦被,甚至微微渗出一层汗。那织锦缎子为明黄色,且摆放在塌下边角之处,定然会入了他的眼,月暮也伏身在塌下收拾着满地的碗片碎屑,殿内此刻陷入了寂静一片。 良久,他怔怔的起身,手里握着的却是那绢缎。脸色凝重,我佯装皱起眉,“陛下,这是什么?” 他这才拆开那包裹着的缎子,一点一点,眉宇间闪着零星的愤怒,猛地将那桐木偶人掷地,阴寒的面色却比我预料之中更为恐惧。 月暮与我亦是被震慑,惊恐的起身,他却按住我,“你躺下,这是巫蛊,有人要诅咒你和菡漪。” “陛下,臣妾不知得罪了谁,竟这般狠毒,菡漪还那么小,竟也不放过…”我故作凄凉之态,声音低哑似哭诉,似无辜可怜。 “原以为只是合欢殿出现了这个,没想到在你这里竟也有。看来,这**中有人胆敢玩弄巫蛊之术,真是活腻了!”几乎是咬牙说出的这番话,巫蛊乃是皇家最为忌惮,且他一向反感这外方邪教。 合欢殿,淡淡的眯起眼,尹婕妤之言,果然不过。李屏幽的野心,此刻昭然若揭,我便再无顾忌。 “你别怕,我会查清楚的。”他拍了拍我的手,朝殿外唤道,“春陀,即刻传御史张汤觐见,朕有事急诏!” “巫蛊属外方流传的邪教,这桐木偶人是用木做成忌恨之人,暗藏于某处,每日诅咒,用针刺之,认为如此可使仇人得病身亡…不料皇室中人,竟公然行巫蛊之术,朕岂能再忍?若是查出定然不会姑息纵容!你且宽心吧,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他搂着我,传递给我温暖的安慰。 “有陛下在臣妾身边,臣妾就什么都不怕…”安静的靠在他的怀中,轻阖上眼。 合欢殿早已出现巫蛊,而刘彻并未声张,李屏幽陷害陈氏未果,所以利用刘彻对我爱意,想要颠覆陈氏。李屏幽啊李屏幽,岂料我会再次轻易被你利用,你想除去皇后陈氏,我可以成全你。 “陛下,御史大人在殿外等候。”春陀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刘彻搀扶着我下榻后,缓步来到前殿,我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泥灰色的外袍,他的面容透露出严峻之色,能判辨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 见到刘彻之后,参拜在地上,“臣御史张汤叩见陛下!” “张汤,朕早前与你提过合欢殿发现巫蛊一案,你查得如何了?” “回禀陛下,相关的女巫楚服已经在皇城之中拿下,只是怎样的严刑酷法她们也不肯招认,臣也无能为力!”他沉稳的声音倒是没有一丝的惧怕之色,我心里佩服得紧。 刘彻的剑眉微蹙,“如今漪兰殿再出此事,想必与合欢殿巫蛊案有关,朕已委你全权,这**之中的宫娥、内侍你都不能轻易放过,定要查出到底是何人所为!就算后台是皇亲贵戚也不能纵容包庇。朕绝不能让这巫蛊邪风在宫中滋生起来!” 张汤接过刘彻手中的桐木偶人再次的叩拜在地上,“诺,臣自当尽心竭力!” “嗯,巫蛊是外方邪教,不能轻易的姑息纵容,张汤,相信你会交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臣不负陛下厚望,一定查出其中的原委!”他声音不容置疑,铁质刚刚的。 “去吧。”刘彻挥了挥手,张汤起身领着证物躬身退出了前殿。 第四十回 祸事终临了 他弱无力的瘫靠在软榻上,舒了口幽长的气。我见他的侧脸和眼角露出微微倦意,虽平稳的呼吸着,眼里的神色早已飞离了大殿。 朝中的压力远不止这些,还有来自北方匈奴,早已让他焦头烂额。如今**之中再出现这样的事,恐怕他已经有些无力了。空旷的大殿上安静如昔,芙蓉满盛的镂空香炉里苏合熏香的袅袅青烟缭绕在前方,我伸手轻轻地搂住他的腰,靠在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逐渐的合上眼,他要的不过只是片刻的安静。 “陛下若是累了就靠在臣妾的肩上,阖上眼,休息一会儿。”我轻柔的开口。 没有丝毫顾忌,他闭上眼,将整个脑袋靠在我并不宽广的肩上,殿外阴冷的寒风吹起了大殿上淡黄色缠金牡丹绢花帷幔,袅袅的青烟缭绕其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此情此景,怕也只有倚在你身边了…”他几乎是呢喃出口的,好似睡着了的梦呓。 用指腹摩挲着他耳鬓的黑发,道,“臣妾永远都在陛下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他阖着眼帘,长叹着说道,“做一个帝王并不容易,若是做一个为百姓谋福的帝王更不易。北方的大患,扰得我整日整夜不安宁;朝廷中各个诸侯藩王更是我的心腹大患,原以为只有在这**里,才是最静心的地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却有些身心具怠……” “巫蛊之事,已经交予张汤来彻查了,陛下不必再担忧了。朝中的事情,臣妾不敢轻易的插嘴,但是陛下也不必过分忧心,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也逃不掉。陛下雄才伟略又深谋远虑,自然会处理好的,不是吗?”他的确有这样的气魄,更有这样的铁血手腕。 他淡淡的点头,瞬间眼眸里已泛起了精锐的光芒,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不屈的意志。 嘴角泛着笑意,看着他消失在漪兰殿高大伟岸的背影,他就是刘彻而不是别人,谁都不能阻止他创造一番伟绩。他爱的女子不能,北方的胡人不能,而朝中蠢蠢欲动的藩王亦不能! 对他坚定不移的信念,从爱上他那一刻起,便再也未动摇过。有些时候,常常想来觉得太过冷酷、残忍,也有害怕的时候,他的残忍、他的冷绝、他的无意,却偏偏伤人最深。每次想起这些后事,心里总是被什么紧揪住,喘不过气。帝王自古多薄情,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而已。 一只难得的飞鸟从大殿天空上的一角飞过,不留一丝的痕迹,雁过无声,花落无痕。朵朵白云,似我心中的各个心结不散。此刻的凋零,我已经无言,这样的苦果,我不屑于尝试,寒风袭过,背脊依然挺立如昔。 我笑得有些无力,临到关头,却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懦弱,尹婕妤却依然敏锐,“娘娘可是抉择了,臣妾自当效力。” “今日晚膳后,你设法将尹婕妤引入凤凰殿,届时我会让陛下前往凤凰殿。至于后事,你应该明白该怎么说,怎么做了吧?”我没有看她,只是趴在梨花楠木的多格小窗上,望着殿外。 她娇娇的一笑,又道,“夫人的意思,臣妾自然明白,怕只怕李氏不肯上钩…” 我冷然的一哼笑,俯视着她,“尹婕妤素日里对付本夫人不是挺有办法的吗,怎么,临到关头,却黔驴技穷了?难道还要本夫人来教吗?” “臣妾…臣妾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夫人宽心,臣妾明白怎么说…”她唯诺的开口。 我颔首,挥手示意她先下去,“你回去吧,仔细想想,怎样才能让她把该吐的都吐了,也不枉本夫人一片心思了…” 待她离开片刻,我便心意已决,让月暮陪着前往宣室殿,觐见刘彻。可脚步却如同灌了铅似,迈不动,合欢殿不远之处便到,苍穹之上,早已不甘寂寞又开始飘散着雪花,羽落眉间,点成朱砂。飘飘洒洒,煦煦渺渺,我把握不住它的美,破碎的美丽更是无颜。 踩踏在坚硬的青砖小道上,心中决心暗定。但,每一步都迈得艰难,我不仅是在赌对她的了解,还在赌刘彻对我的信赖。留在身后乌黑的发丝,只是用一个简单的发圈稳固,睫毛上似乎落下了一层浅薄的雪霜,寒冷从各个地方在袭击着每一寸皮肤,飞舞的雪花大片大片的落在我静默的身躯上,仰望着被宫闱圈禁的天际,暗自的叹息…… 合欢殿内的景致还是一如往昔,我只身前来,她正坐在内殿在绣架前,仔细的做着女红,“娘娘,卫夫人前来看望娘娘了。[.超多好看小说]”一旁的侍女瞧见了我,小声的禀报道。 她惊声,竟一不小心扎破了手指,盈盈起身,我上前扶住她的手说,“你身子不便,就免了。” 她的神色,从容稳沉,小腹已微微凸出,身子甚至也变得圆润,脸颊上泛着淡红,这是刘彻的孩子,只不过是短短的九年时间。 “孩子可好?”我故作安稳,坐在锦云软絮方榻上,也伸手示意她坐在我身侧。 “太医说,孩子健康得很,不用担心。只不过平日里注意一些罢了。”眉眼轻垂,脸颊飞上一团红霞。 我紧握着手指,关节开始泛白,无意间瞧见绣架上是一个婴孩的小肚兜,一朵淡粉色的荷花,陪衬着碧绿的荷叶,那荷花开得格外旺盛,又好像是一个婴儿最纯真的笑容绽放到了极致。忍不住趋步来到绣架前,仔细的摩挲着这针脚,就好像摸着那个荷花绣包一般。 “听闻合欢殿发现巫蛊,不日漪澜殿也察觉了,姐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我暗声问她,转过身看着窗外的景致。 她过了半晌才小声的回答说,“臣妾自从有了身子,不便出门,连妹妹宫里出了巫蛊这样的事也不知。” 我淡淡的一笑,那笑声似乎卡在喉间,不能发出,“是吗,如此说来,姐姐倒是变得安分了。巫蛊之事,陛下已经着手处理,你大可不必惊慌。” “自然是不必担忧的,想必也不会有人,公然与我肚子里的龙嗣过不去吧,妹妹,你说是这个理吗?”她森冷的笑笑,语气迂回,试探着我的底线,眸子寒光闪闪。 我收回了飘然的思绪,道,“谁说不是呢,我日夜都期盼着姐姐能顺利诞下麟儿,宠冠**。”我特意的加重了‘顺利’二字,她却并不在意。 她速速的收回眼眸,微微屈身颔首说,“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姐姐福慧双修,定能替陛下诞育小皇子。那,妹妹可就等着姐姐的好消息了,姐姐多保重才是。”我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大步的离开合欢殿。 原是最后一次,她却还是这般嚣张,逼得我无路可走。屏幽,你若是还念及当年的姐妹情分,也不至于今日踏上这条路,可,这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了… 宣室殿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只是天际飘洒的雪花让它变得柔和了些。玄黑粗壮的前柱上攀附着的巨龙腾舞着,把守在外的禁卫军庄严的伫立着,一群宫娥和内侍都形色匆匆,我想刘彻此刻定不会太忙,玉阶之上都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踩上去格外的软绵。 紧闭的殿门外,我没有瞧见春陀的身影,“陛下可在里面?”我狐疑的看了看紧闭的殿门,问道。 “回夫人的话,陛下在石渠阁,不在殿内。”那侍女不敢有半点的马虎,未央宫的侍女和内侍都是精心挑选,所以才会显得谨慎。 我迈下玉阶,石渠阁在天禄阁的左侧,都是宫内最大藏书的地方,也是刘彻最喜爱的地方。气势果然不同,阁外把守着侍卫,各个精气神勇。我瞧见春陀正站在门外和那侍卫交代着些什么,正欲推门而进,我快步上前,“春公公…” 他挥了挥手里的拂尘,转身瞧见是我,一脸的笑意,忙迎了上来道,“卫夫人,这下着大雪的,为何没个撑伞的人?” 我笑了笑,“走的匆忙,一时忘记了。公公,陛下可是在里面?” 春陀朝里面看了看,才转身小声的说,“陛下此刻正在处理政事呢,心情有些不大好。夫人若是没有急事待陛下处理完了……” 我打断他的话,紧蹙着眉说,“春公公,我确实有要紧的话同陛下说,劳烦您通报一声吧。” 春陀见到我如此的着急,略微的思考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您在外面等一会儿,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我感激的一笑,掠见殿内的景致吓得睁大了眼睛,一排一排的玄黑楠木高脚书架,每一层都堆放着竹简,一卷卷的都堆积如山了,规模如此的宏大,在心底里不禁的感叹。转身看着殿外飘零的大雪,才回想起自己只顾着走路,身上满是雪花都忘记了,拍了拍肩上盛满的雪花。 “夫人,快随奴才来吧。”春陀退开了殿门,对我说道。 踏进门坎紧跟在他的身后,这才发觉这里面的光线似乎有些暗淡,每一排书架后都是乐伶铜制撑展烛台,闪着熠熠光辉。殿内虽然被沉木香熏味道弥漫,但我还能透过这些书卷闻到一股浓厚的青竹味道。绕过了众多个书架之后,春陀带着我来到了石渠阁的内殿,隐隐的听到了刘彻说话的声音。 春陀推开了内殿的殿门,躬身“陛下,卫夫人来了。” 刘彻闻声朝我看来,我嘴角夹杂着些笑容,他先是微微一愣之后,放下手中的书卷,“夫人,过来这边吧。” 我瞧见殿中央站立着一个面熟的中年男子,仔细的想着才发现他竟是张汤。 案前摆放着的铜质的盘龙玉鼎里,一阵阵的沉木香飘散开来,整个内殿比外面暖和许多。御案两边摆放着的烛台将内殿照耀得很明亮,长条形的窗棂外面呼啸而过的寒风的声音听得很真切。我回头小声的说道,“陛下,臣妾一会儿有事要同你说。” 他轻轻点头,转过身看着张汤,目光严峻,“张汤,你继续说。” “诺。”张汤微微的颔首之后又秉声道,“臣已暗中盘问了**之中各宫的宫娥和内侍,都禀说近来椒房殿内进进出出众多的女巫楚服,且还在椒房殿内设坛斋醮,每日都会入宫诵咒。臣抓来椒房殿内的女巫楚服,经过严刑之后,都招了……”他说道这里抬起了眼帘看着刘彻,却没有再继续的说下去。 我双手紧紧相握,望着刘彻的侧脸,他的剑眉微蹙,“为何不继续说了?” 张汤稍微的发颤了下,沉声道,“口供都一样,都是受皇后的指使,陛下,这里是供词。”他躬身上前将一卷竹简呈在了刘彻的面前。 他伸手接过张汤手里的供词,拉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篆体字迹,他握着竹简的手指也许是用力过度,都已泛白。深邃的黑眸里透露出的是满心的怒火,仿佛要将手里的竹简活活燃烧。“啪”的一声,那卷竹简应声落在御案之上,一旁摆放着的青黑色的砚台和玉骨笔架都‘哗啦’跌落在地。 第四十一回 千古长门怨 他忿然起身,怒斥道,“皇后真是反了!竟诏此等恶人进宫作怪,还玩弄巫蛊之术,谋害他人!简直失去了皇后尊贵贤德的体态,丢了皇家颜面,有损朕的天威!张汤,即刻拟诏!” 张汤虽有些迟疑,却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了空白竹简,平铺在御案之上,捡起散落的笔和墨砚,待命于刘彻。 我见局势正朝我预想中一步步而来,揣摩着刘彻的意思,皇后陈氏此番定然在劫难逃,他心中怒火难平不会善罢甘休。如此情景,我忙跌跪在他面前,“陛下,且慢,臣妾有事要禀奏!” “什么都不必再说,朕心意已决,陈氏骄横无礼朕本就难以容忍,今日又惹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闹得整个**人心惶惶,乌烟瘴气,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的声音如此的威严,我竟略微的震慑住。 “张汤,写!‘皇后陈氏,恣意骄纵、任意妄为实在有失**典范之仪。今陈氏失序,沉溺于巫蛊,难以承天命!收回玺绶,废黜皇后之位,贬长门宫幽居!将未央宫之中所有参加巫蛊行为的宫娥内侍赶出**,发配远方,永不录用!”他的目光决绝,嗓音素凉,没有半点犹豫。 张汤停笔之后,刘彻诏春陀进殿,“带着朕的旨意,即刻前往椒房殿宣读!” 看着春陀手里的竹简,心底徒生悲凉,这不正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么,皇后陈氏最终还是被他这样废黜了。 过了小半晌,他踱步来到我身边,半蹲着搂住我的身子,“皇后如此对你,你还要帮她说话吗?” 我苦笑,摇了摇头,“臣妾并非为皇后,而是为臣妾自己,当然还有菡漪…”我的眼眸轻颤,仰头看着他。 “此话怎讲?”他狐疑的锁起眉,扶着我上塌坐下。[] “陛下急于除去皇后,却不曾想皇后久居深宫,哪里懂什么巫女楚服呢。她若是要诅咒臣妾,为何早前不动手,而偏偏选择近日?陛下,皇后固然骄横,却不敢忤逆陛下,若非奸人挑唆指使,怎会这般毒辣?恳请陛下明鉴!”我挣脱了他的桎梏,突兀的跪拜在地。 他端坐在榻上,摆弄着御案上的书卷,轻声道,“陈氏骄纵,嚣张跋扈,却不会懂得如此周全之策,我又怎会不明白?我这么做也不仅仅因为巫蛊之事,馆陶长公主和堂邑侯陈府权势日益膨胀,我不可置之不理。况且,我的皇后应是一个温柔贤淑,大方得体,能真正母仪天下的女子,你懂吗?”他目光如炬的看着我,眼睛里温柔的眼波似乎要滴出水来。 我脸颊双双变红,低垂着螓首,他的话中暗含着的意思,我开始明白,但是我只能淡然一笑而过。“臣妾知道陛下宠爱臣妾,不过关于巫蛊之事陛下还是慎重为好。” “这虽不是主要原因,但外戚中人,居内宫近宠之利,且辗转于朝堂,周旋于军旅;能集聚庞大的财富、人脉和权势。只要稍有不慎,外戚势力就会侵蚀皇权,成江山易主之险。还记得高后吗,吕氏专权,几欲颠覆我刘氏江山,如此惨痛教训,我岂敢有半点马虎?今日不这么做,将来也许会重蹈外戚势力专权的后路!”如此深邃的目光,如黑洞一般幽深,看不透。 刘彻得到帝位是因姑母馆陶长公主和堂邑侯陈府,险失帝位是因为祖母窦太皇太后和窦家;最终保住皇位还是因为外戚势力的手下留情。对于志向高远,心性激烈的刘彻来说,这样的经历绝对是刻骨铭心的耻辱。[]所以,他掌握实权后,陈家的财势立刻从皇后的优点变成了她不可宽待的错误。 为了皇权能独霸天下,为了避免陈家成为继窦家之后又一个权倾朝野的势力,他剥夺陈皇后的后位以打击陈氏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他深不可测的思绪是我完全无法企及的,如若不是他今日告诉我这些,那么,我会认为他只是一个性子暴烈的帝王。他深沉睿智,运筹帷幄,竟然借机铲除了陈氏在朝野和**之中的势力,无不是明智之举,“陛下深谋远虑,臣妾愚钝,未曾想到这么多…” “说吧,那挑唆之人到底是谁?”他淡淡的笑了笑,望着我。 他的敏锐超乎我的想象,内心虽钦佩却还是有些惶恐,“陛下英明睿智,请陛下随臣妾前往凤凰殿,即刻便知。” 推开大殿的门,一股旋风狂卷而来,原本就凌乱的黑发完全的飘散在眼前,刘彻撑着油布伞,紧握着我的小手离开了石渠阁。伸手将胡乱飞舞的发丝撩开在耳后,外面已经是厚厚的一层雪,莹白的雪花映照着我的面容,回头一望,整个宫殿都已经布满了白色的雪,就像梦幻中的古堡,不过只是中国式的。我紧闭着双唇,一个不小心,雪花便会飞散到嘴里,融化之后就是蚀骨的寒冷。 他的两颊露出了最迷人的酒窝,散发在喉间的笑声我还是细心的捕捉到,“这个冬季的雪似乎没有以往多,不过皑皑白雪我也喜欢得紧。若不是担心天气过冷,还希望它就这样一直的下着。” 我笑了笑,他不和我说起宫中的事情的时候,格外的无拘无束,就像一个渴望自由的孩子。寒风卷起地上的雪花,偶尔飞旋起舞就像一只只雪白色的蝴蝶在飘落飞舞,我掸了掸宽袖上的雪花,拉紧了身上披着的貂裘,那是刘彻在出殿门之时,执意披在我的肩上。无意之间瞧见他腰间缠绕着的紫色的香囊,随着脚步的晃动,下面细长的流苏不住的摆动。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注视到了他腰间佩戴着的香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好看吗?我怕它挂在腰间染上了尘泥,不过这是下雪天,倒没什么好担忧的。” 眼眸有些湿润,满是雪花飞尘的味道,竟闻到了紫藤花香的味道,“陛下若是喜欢,臣妾可以给陛下多做几个。” “意义不同了。此生只有它,只有它能让我记住心中的痛,明白吗?”他今日对我不同往日,温柔得让我无法将我印象之中的刘彻相联系,此刻他仿佛不是大汉的帝王,只是我的丈夫,是我挚爱深爱的人而已。 来到凤凰殿时已是申时,尹婕妤似乎并没有心情用膳,只是坐在殿内发呆。殿外的侍女匆匆忙忙的进殿去通报,一旁的侍女接过刘彻手中的油布伞,抖落了上面的雪花。褐色的黑楠木门内逐渐出现了尹婕妤的身影,大殿之内的光线有些暗淡,刘彻拉着我的手走进殿内,几盏烛台都是黑乎乎的,并未点亮。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卫夫人。”她在侍女的搀扶之下跪拜在地上,叩首。 刘彻微微启口,长袖一挥便坐在了殿前的榻上,精锐的目光稍微的巡视了一下四周才说,“起来说话。” 她起身抬眼见到了刘彻的面容,原就已经红肿的眼睛里竟饱含着丝丝泪水,我透过缭绕在云顶的烟雾看清了她憔悴的容颜,“尹婕妤可是安排妥当了?” 大殿上的宫娥都已经知趣的退出去了,“臣妾已经请李婕妤前来凤凰殿一叙,请夫人放心…” “嗯,一会该说什么,都想清楚了吧,陛下已前来凤凰殿,本夫人也就兑现了对你的承诺,你自己懂得把握才是。”我拨弄着案上的茶碗说着。 “臣妾多谢陛下、夫人…”她默默的留着泪,在地上深深的叩首。 她倒也装得像,只怕,刘彻见她这副梨花带雨的凄惨模样也不忍再怎么责罚了吧。思虑了片刻,我才转过身,紧握着刘彻的大掌,他的眼神带着疑惑和敏锐不安,“陛下,您只需细听就好,不用开口。臣妾自然会让陛下明白这一切。” “我相信你。”仅此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心里一暖。 紧闭的殿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娘娘,李婕妤带着侍女朝凤凰殿过来了…” 尹婕妤有些惊慌,忙伸手从翠袖里拿出缠金梅花丝绢,在脸上擦拭一番后,紧张的望向我和刘彻道,“请陛下、夫人,暂且到内殿一避。” 内殿能将她们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透过圆弧多格梨花楠木的窗棂,我瞧见李婕妤的身影已来到凤凰殿前的玉阶之上,神色显得格外的娇媚,螓首微微一颔,朱砂般的双唇映衬着苍白色的雪花,仿佛画龙点睛。 身后一群着淡粉色宫装的侍女,排列着跟在她的身后,我紧闭上内殿的大门,靠在窗沿上,注视着窗外的一切,尹婕妤已经离开大殿出门迎接,二人一见倒是很亲切,尹婕妤拉着她的柔荑,媚态天成的凤眼向上微翘,嘴里在说着些什么听不真切,一旁的宫娥有些颤抖的接过她手中绣着浅色梅花的油布伞,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架子倒是不小。”刘彻暗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转身将食指贴在他的双唇中央,摇了摇头。他的眼眸里的神色瞬间的回转,含着笑意,拿下我的小手,紧握在掌心。 第四十二回 姐妹情终破 前殿已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我趋步来到紧闭的殿门前,透过细长的门缝,一群侍女站立在前殿的两侧,殿内的烛火似乎明亮了许多,瞧见李婕妤的身影,她缓步来到前殿在贴身侍婢的搀扶下坐在金丝软絮云榻上。(.无弹窗广告) “姐姐这一路可是劳累了,雪慧,还不快给李婕妤上暖热的参茶?”她柔柔的一笑,召来婢女上茶。 李婕妤微微仰起了长长的颈项,优美的曲线展露无遗,凝白的肤质竟让我有些嫉妒,一双美目温婉低沉,软如兰花的手指接过雪慧手中的茶杯,朱唇微启浅饮着温热的参茶。她是不是以这样娇媚的姿态出现在刘彻面前,如何引诱着他呢。甚至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都让我眼睛发红,有些无力,手指紧紧抓着殿门的门环。 “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我都是自家姐妹,非要这么绕圈子么?”她放下茶杯,白色的丝绢轻擦着下唇,姿态秀美。 “姐姐都这么说,妹妹也好再磨合了。只是,我这心里总是担忧,不知姐姐安排的事情进展如何了?”尹婕妤拉长了声响,不时的瞥眼内殿。 “妹妹还不知道么,不过也算得上宫中最新消息了…”李婕妤的声音之中带着喜悦,甚至连素日里低沉的嗓音也变得欢愉起来,“陛下已下旨,废黜陈氏皇后之位,收回了皇后玺印,贬居长门宫之内。我料想这旨意,不久便会晓谕六宫,妹妹不知也不奇怪了。” “姐姐可是在糊弄我?皇后娘娘与陛下素日里虽有不合,难道能不顾忌长公主和堂邑候陈府的颜面么?” “什么颜面不颜面的,陛下憎恶陈氏已久,更何况自从太皇太后去世,她长公主已一日不如一日,哪里还是昔日里威风四面的翁主呢…”她遂掩唇巧笑,目光流离。 刘彻的黑眸已隐忍着欲出的怒火,牙关紧咬,我的心却似被人剜去一块,窗外寒风刮进了颈项,我冷得哆嗦。 “姐姐这话虽有理,可堂邑候陈府却世袭富贵,乃是开国元勋贵族之家,陛下莫不念昔日情分了么?”她饮了口茶,试探的询问。 李婕妤遂脸色一沉,素冷开口,“妹妹可是质疑我的谋划?陛下九五之尊,岂会屈威于陈氏,那圣旨是御史张汤亲自宣读,断不会有假。此番你我联手,除去了皇后陈氏,放眼望去这六宫之中也就剩下咱们了,你说是吗?”她微微上翘的语调,让刘彻前额的青筋已暴起,捏在方榻一角的手指似乎要将整个榻几捏碎。 “如此说来,倒不得不赞赏姐姐好计谋了。用陛下最为忌恨的‘巫蛊罪名’将皇后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一举扫平了姐姐前路障碍…”尹婕妤只是淡淡一笑,无关紧要的说着。 刘彻按捺不住,猛然起身,我看他欲出的双手,忙奔到他的身边,紧紧拦抱住他的腰,侧脸紧贴着他宽广的背脊,尽管他坚硬的背脊咯得我生疼,我还是不放。眼泪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在他有些湿润的衣服上。那是一种残存在心间的念想,也许,我还是抱着些希望的。 “不过是略施小计罢了,皇后陈氏平日里骄纵自大,怎会料想我早已设下圈套呢。不过,若不是她恨毒了卫夫人,此计也是难成的。妹妹此番帮助我除掉了大患,你我二人今后便是这宫里最好的好姐妹了,我自然会念着妹妹的好…” 她的话让我和刘彻都变得僵硬,天色已经渐晚,漆蓝色的天空中一直漂浮着白色的雪花,我紧紧抱着刘彻的双手已止不住的颤抖,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刘彻的呼吸变得不稳,剧烈的起伏着。 透过门缝,从我这个方向正好看见李婕妤含着柔骨的笑,“妹妹还在意姐姐早前的那些话么,不过都是些玩笑罢了,如今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我怎会对你不利?更何况,若不是妹妹将那桐木偶人放入卫夫人塌下,陛下也不会如此震怒,迁怒于陈氏。如此说来,妹妹此番可是功臣呢。” 尹婕妤脸色瞬间转变,斜睨了她一眼,“姐姐说话可真是奇怪,玩笑?若非姐姐那日以妹妹性命要挟,妹妹怎会搅入,姐姐深谋远虑,妹妹望尘莫及。” “怎么,妹妹这话听来,却不尽讽刺。如今皇后已除,妹妹却是要与姐姐翻脸了吗?”她眸子一横,冷然开口。 尹婕妤哈哈一笑,抚了抚云鬓,笑笑说,“妹妹虽知道姐姐不少的秘密,但你我姐妹一场,妹妹怎敢出卖姐姐?只是,妹妹心里疑惑,卫夫人与姐姐可是多年姐妹,夫人待姐姐也不薄,怎么就……” “妹妹可是替卫夫人抱不平,何不到陛下面前说说?”她睨了尹婕妤一眼,遂端起茶盏小饮。 殿内霎时陷入一片寂静,我死死的盯着尹婕妤,心里跳得紊乱。须臾,尹婕妤再度启口,“私自谋害夫人皇嗣、诬陷王夫人、沧池落水、陛下生辰设计…这些,可都是妹妹做不来的。姐姐,难道你就不怕,初珍半夜里寻你索命么?” 李屏幽素手一顿,直勾勾的盯着尹氏,“妹妹…说这些是何故?莫非是在威胁我么?” “岂敢,姐姐既然敢做,必然不怕。幸得卫长公主与卫夫人福大命大,才免于难;可王夫人却成了姐姐的替罪羔羊,终日与阴冷为伴;也可怜了初珍那丫头惨死在暴室。姐姐,你说,陛下若是知晓生辰那日,你在漪兰殿内的焚香做了手脚,他会怎样呢?”她掩唇一笑,目光转瞬阴狠。 “放肆!”李屏幽涨红了脸,怒目叱责道,“别忘了,你的命,从来不属于你自己,我若要你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刘彻一掌挥开我,踢开了虚掩着的殿门,疾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掌扬起再落下,李屏幽来不及闪避,身子不稳跌倒在地上,“贱人!”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只是错愕了瞬间,慌张的起身匍匐跪拜在地,颤颤巍巍的开口,“陛,陛下…您怎么…” 刘彻半弯着腰,修长而坚硬的手指抬起她垂下的螓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冷冽的眼神和尖利的话语,让人发寒,“原是顾忌你与夫人的情谊,一再纵容。岂料你这贱妇,竟如此毒辣,谋害朕的子嗣,诬蔑**嫔妃,夫人险些丧命于你之手!” “不,不!陛下,臣妾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都是…都是尹婕妤,这个贱人诬陷臣妾,陛下,臣妾绝不敢对夫人不敬,她可是臣妾最亲的妹妹啊!”如此惨烈的叫喊之声,今日听来却有几分痛快之感! 我缓步来到刘彻的身边,看着她颤抖着的身子只是默闭上双眼,沉默了半晌,“妹妹,李婕妤何时在意我这个妹妹呢。是在安胎药里加六角草的时候,是设计勾引皇上的时候,亦或是挑拨我与菡漪母女关系的时候?这些事,像是一个姐姐对妹妹做的么?” “不…挽吟,不是这样的,不是!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她痛哭流涕,我却无动于衷。 整个大殿上一片的静谧,摇曳的烛火在屏榻上显得鬼魅,殿外已经是漆黑一片,狂妄的大雪一刻也没有停息,我想它今日是不会停下了。 “陛下…臣妾一时胡涂,听信皇后谗言,竟做出此等天理不存的事。陛下,臣妾胡涂,求陛下饶恕臣妾无知之过…”她匍匐在大殿之上,似乎从来未想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虽然满脸是悲悯之色,但流转在眼眸里的不甘和阴冷。 刘彻鬓角的青筋凸起,大掌狠狠地拍在方榻之上,上面的茶具竟发出清脆的声音,杯口已出现撕裂的痕迹,“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朕和夫人在内殿听得清清楚楚,莫非你当真以为朕是瞎子是聋子?你心里所想,朕一清二楚!” 她骤然抬首,正视着刘彻,眼里是无畏,又看了看我,凄厉的笑声在殿内响起,“是吗?陛下对臣妾的想法一清二楚?那么敢问陛下在元光三年生辰宴会那晚呢?” 挑衅,事到如今,她还死性不改,这无疑是我和刘彻感情上的污点,此情此景她竟毫不畏惧说出这样的话,我瞧见刘彻暗沉的目光悠远而深邃,他似乎被什么阻塞而难以启口。我忍住心中的剧痛,她想见到的,不就是我痛哭流涕悲伤至极么,我就偏不遂了她的意。 我冷冷的嗤鼻一笑,道“本夫人倒是不知李婕妤竟还有这般狐媚功夫。魅惑皇上,其罪当诛,陛下仁慈故饶恕你,如今,你不知死活,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你以为陛下还会再次纵容吗?” “不纵容也纵容多次了,夫人倒是学得精明了,岂料本婕妤竟栽倒在这贱蹄子手里!”她不紧不慢的说着,但是眼光却直勾勾的转向了尹婕妤,阴冷毒辣,仿若要生吞活剥了她一般。 我暗自在心底里冷笑,“如此说来,还多亏李婕妤了。若不是李婕妤三番五次的让本夫人费心,惹得陛下不快和**不安,本夫人又怎会如此呢?不过,李婕妤倒是得为自己想想…”我嘴角带着诡异的笑,迈步来到她的身旁,俯身她耳畔若有若无的飘过一句话,“妹妹还期盼着姐姐能顺利诞下麟儿呢……” 随即,她挺直的背脊瞬间坍塌下去,紧咬着双唇,渗出血迹。她的目光已然失去了方才的亮丽,暗淡无光。整个身子的灵魂被抽取,过了半晌一个游魂般的声音从她鲜艳的朱唇中吐出,“陛下,臣妾,认罪。臣妾恨毒了卫夫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妾的阴谋!” 刘彻起身,绕开方榻来到李婕妤身边,双手傅立在殿门之前,里面的熏香泛出的缕缕青烟让他的背影在我的眼前变得不真实,晚风卷起大殿之上薄薄的帷幔,呜咽而过,话音刚刚落下,狠狠地拂袖,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她,一字一句的说得分外清楚,“李婕妤沉溺于巫蛊,祸乱于**,其罪当诛!即日囚于暴室,择日问斩!” 他正欲离去,我双膝弯曲,叩拜在他的面前,“陛下…请陛下看在李婕妤身怀有孕的份上,就让孩子平安的出世再说吧……” 刘彻看着我朦胧的眼眸,原想挥开我的手,将我搀扶起来,“此事非同小可。” “陛下,孩子是无辜的,他也是陛下的孩子,不是吗?” 他定了定睛,看了我半晌,挥开我的手推开殿门,外面的寒风吹拂起了我额前凌乱的发丝,只留下一句话,“依你所言。” 她神色呆滞的起身,经过殿门时,却转过身,一个凄凉的笑容映在她的脸侧,吐出薄凉的几个字,“你真狠!” 我微微失神,压抑住心中的痛苦,“你不感激我吗,是我救了你的孩子…” 她仰起头长笑,之后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怨恨,侧身附在我的耳畔小声的呢喃,“若不是你以孩子要挟,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竟没料到你会与这贱妇勾结。” “怎么,允许你谋害我,就不许我设计你了么?”我扬起头颅,眯着眼。 她无力的冷笑,那笑,太过刺心,颤颤巍巍的晃着头,“岂料昔日姐妹,竟厮杀成今日这般模样…卫挽吟,你等着,陛下早晚厌倦你,我的下场便是你的明日!我会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带下去!”我厉声吩咐道,转过身背对着殿门,只留给她一个冷冽的背影。 一种失去挚爱的疼痛袭遍了我的全身,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我和她之间也许根本就不适合做姐妹,也许没有进宫,在平阳公主府中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这个一直缠绕在我心底里的噩梦就在此刻真正的结束,是一种解脱?还是埋在心底的巨痛? 第四十三回 曹寿突逝世 此刻,内心真正的倦怠卷袭而来,我早已不是最初的卫挽吟,也许从一开始就已命中注定。[]只叹人间世事无常,我无法左右。整个**,放眼望去竟然是残缺的一片,我不是从来都无法接受和其它女子共同分享丈夫,不能忍受**佳丽三千么?这不正是遂了我的意,为何心底惆怅空洞的感觉充斥着我,巨大的失落感萦绕在心间。 陈皇后因为巫蛊之事而被刘彻狠心的废黜了皇后之位,退居长门;李婕妤因为还有着身孕的缘故,而幽禁在暴室;尹婕妤虽有罪,却因揭露李氏罪行有功而免责,在凤凰殿闭门思过。 冬季就在这不知不觉中过去,草长莺飞二月天,这个春天格外的安静,外面繁花似锦,我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的动乱让我心有余悸,而刘彻废后的真正缘由更是让我咂舌,想象着和他今后的日子,有许多的遗憾,许多的无奈,但这一切皆因缘,冥冥之中让我们相遇在两个交错的时空,这一路走来,彼此的心属对方,心灵默契,情有独钟,我还能再抗拒些什么? 走上前院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紫藤在风中不停的流动,接过玉勒手中的竹篮,这正是采集花朵的最佳时节,这些可以留到秋季或者是冬季泡茶。 “娘娘采集这么多的花瓣,恐怕这一季都用不完了…”玉勒一边接着花朵,一边说道。 “不仅仅限于泡茶,晾晒干了也能做成香囊佩戴在腰间,这紫藤花香不同于其他的花,香味能持续许久。” 我将已经摘下的紫色花朵拿进殿内,月暮替我备好了白色透明纱布,只要将这些紫藤花用这纱布装好之后再存放在一个封闭的木匣子里,这香味便会持久不散,这也是我新发现的一种储藏方法,这样一来不和外界的水汽空气接触就能保持芳香。 将这些摘好的花朵分成两份,一份用来制成香囊,一份可以用来泡茶。 不过,这些用来泡茶的紫藤花经过的工序可就要多一些了。玉勒端来冷水,然后再仔细的将花瓣洗净,清洗两遍之后,在进行晾晒。我将这些花瓣放在书房的窗台边上,抬头望向窗外时,天边已经出现难得一见的红霞了,整个冬季我觉得自己都被大雪所笼罩,不过今日也未见到阳光,许是被这厚厚的云层所遮掩住了它的光芒。 正伸出手,准备关窗时,却见到刘彻的身影,正好出现在前院门口。他似乎也见到了我,但脸上并没有喜色,我见到他一脸的沉郁,连忙迎出大殿,“陛下来了…” “嗯。”他沉声,站在殿门处,拉着我的手说道,“快随我出宫一趟。” 被他捏得有些疼,他紧攥着我的手,离开了漪兰殿。我心中不禁疑惑,现在已接近傍晚时分了,他这么匆忙的出宫到底是为何事?春夜的晚风吹拂过侧脸,我静默的在他的身后没,有些凌乱的步伐跟着他。抬头看着他的后背,那片红霞正好在他的前方,定不会是朝政上的事,仔细的回想着,却还是没有半点思绪。 几乎是一路小跑的来到北阙,让我惊奇的是,宫门外已经准备好了一辆御用辇车,春陀站在车边见到了我和刘彻说道,“陛下,马车已经备好了,您今晚……” “朕今晚不回宫了。你替朕先应付着,明早朕再赶回早朝!”他匆匆忙忙的对春陀吩咐着,辇车左右两边分挂着一盏琉璃羊角宫灯,微弱的灯光照耀着马车,透过这暗淡的灯光看清了周围的一切,青褐色高耸的城门上是一个一个跳动着的橘红色火焰,身披盔甲的侍卫个个雄壮勇猛。 春陀紧缩着眉头,焦虑的说道,“陛下,您得快去快回啊,奴才还等着伺候您上早朝呢。” 刘彻已经踏上了辇车,掀开车帘,“你快些回去吧,朕自由分寸,今晚之事万不能让皇太后知道。” 他又朝春陀挥了挥手,然后对驾车的内侍说道,“走吧,去平阳公主府。(.好看的小说)” 我注视着他微带倦意的侧脸,前往平阳公主府,这么晚了,莫非是有什么急事,“陛下,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他搂着我,开口淡淡的说道,“姐姐不幸,昨日姐夫离世了…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心里却猛然一痛,曹驸马离世了,那,平阳公主怎么办? 脑子里浮现的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曹驸马的情形,他不善言辞,但对平阳公主却是真心的好。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只是默默付出的男子,但现在仔细的回想起来,曹寿始终没有一个笑容留在我的脑海之中,那些个画面都是带着病态的苍白……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将平阳公主搂进怀里那一刻,眼里呈现的温柔的神色,那其实是曹寿很少表露的一种神态。这个时候,我开始想着他,虽不善于表达,不善于言辞,在别人的眼里甚至有些懦弱,但我知道他的内心却不是一般刚毅。 冰凉的手指突兀的抚上了我紧蹙的黛眉,那是刘彻节骨分明的食指,我伸手紧握住他的大掌眉眼低垂,车辇行驶在驰道之上,我的心却还是无比的颠簸。 “你与姐姐之间的感情,我明白。只是姐夫这,也怨不得别人,长安里的大夫,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他暗暗的说着。 一想起平阳公主和顺的双眸和浅淡的笑容,心里就开始难受。她这么好,为什么上苍待她这么的不公平?我来到这个地方第一个感谢的人,便是平阳公主,不论是对我还是对整个卫家都好得没话说,心里感恩,所以才会和她定下孩子的婚约,只是今日上苍弄人,让曹驸马早逝,可怜的曹襄失去了父亲。 “陛下,臣妾担心公主,担心孩子…襄儿才十一岁。”我哽咽着说道。 他眼底里是无尽的悲凉之色,也许他只是隐忍着欲出的泪水,刘彻的心里又怎么会好过?平阳公主和他是嫡亲的姐弟,况且公主和刘彻的感情素来深厚,再加上卫长和襄儿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就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 “陛下,公主府到了。”那驾车的内侍在车辇外小声的禀报。 刘彻随即起身下了辇车,我搭在他的手掌上,眼前便是平阳公主府。还是以前的那个模样,连府外的装饰也未曾变化,如果说唯一变化的,便是金丝楠木扁上挂着白色的绸布幡花,心里压抑着。府外的朱红色柱子旁的灯笼都是白纸糊上,橘色的灯火映照着褐色紧闭着的木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生的丫环,许是见到刘彻有些惊吓了。睁大了眼睛连忙跪倒在地上,刘彻挥了挥手径直朝府内走去。 前厅里安静着,在一旁守灵的侍婢添置着燃烧的香烛和炉火。一个白底黑字的‘奠’在前厅的正中央不偏不倚的摆放着,黑木棺停放在前厅的中央。飘长的灵幡呼啦啦的作响,鬼魅的黑夜此刻更加狰狞,一种凝重的气氛包围住我,连呼吸也变得不自然。 一路进来却未见到平阳公主的影子,我转向周围,也还是未见到。灵堂前的牌位在烛火的照耀下晃动得很厉害,依稀能看见‘平阳侯’几个金漆的小字。刘彻接过丫环手里的竹香,斜拿着点燃之后,跪拜在蒲团之上,闭上眼睛虔诚的叩拜了三次。 “弟弟,挽吟…你们,你们怎么……”身后传来平阳公主的惊声。 我和刘彻都同时转过身,平阳公主正望着我们。她身着素白的里衣,外面是黑色的曲裾,一层黑色的乌纱罩在最外,头上只是插着一朵白色的灵花。脸上虽带着笑容,但我能看见她笑容里的牵强。憔悴的容颜已不如往昔,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我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竟忍不住流泪。 她见到我的眼泪,微微愣神,然后才笑了笑来到我身边,从怀里拿出白色的丝绢在我的脸颊上擦拭着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见到我,哭什么呀?” 喉咙似乎被什么哽住,竟说不出话来。刘彻上前,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背,娓娓道,“姐姐,姐夫的事情我也是今日才听说。带着挽吟匆忙出宫赶到这里,挽吟一路上都分外难过,想必你们之间的情感深厚,我也劝不住的。” 平阳公主凝视着我的小脸,这么近的距离我还是看清了她哭过的痕迹,她对我们强颜欢笑心底却在滴血,这样的苦涩也只能自己往下咽,我之所以忍不住哭,因为她此刻无奈的处境。 “快别哭了…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挽吟,你对我的真心,我看在心底…当初,我料想你进宫后定然会怨恨我,只是不曾想到你对我还是一如往昔。如今,见到你于陛下相爱在一起,我这心里也算踏实了。”她微笑着擦干了我的泪,嘴角的酒窝,这一刻仿佛回到了我初到公主府的情形。 平阳公主握着我的手,又看了看刘彻,忍不住问道,“这么晚了,还出宫若是被母后知晓了…陛下,你可安排妥当了?” “姐姐放心吧,我已让春陀回宫看着,不会有事。只是今日听闻姐夫离世,心里挂念着姐姐……”刘彻声音低沉,说着停顿了下来。 “曹寿…这样离去,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日子在身边照料着他,总是想起我们以前的那些日子,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襄儿。我心里就算再难过也能忍着,但是襄儿就不同了…”她说着说着越发的难过,忍不住抽泣,我遂紧紧抱住她,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望向前院被屋檐分割开来的泼墨天际,眼里的湿润想收回却是一片徒劳。 倾心相遇,今生缘起。依恋之情,如落花如流水。回眸时,岁月依然静好,只在光阴里想念着。只为那一抹幽深的回眸,落眉间那一曲一曲的思念。不论岁月会不会老去,红尘有你,魂便会永远系在梦中。 这样的誓言,对于她们来说,算不算美? 第四十四回 少年初长成 “姐姐,怎么没有瞧见襄儿呢?”刘彻打破了前厅的沉默,开口问道。[.超多好看小说] 平阳公主擦了擦泪,“这会儿恐怕是在书房内呆着的,你们且随我来。” 我和刘彻跟着她,离开了前厅后便是前院的厢房和安置着的书房,还记得这书房自己来过几次,还是原本的样子,远远的看到房内微弱的灯火还亮着的,想必曹襄就在书房里面了。平阳公主一边走着一边道,“襄儿这孩子,和曹寿一样…生性胆小懦弱,不怎么善言辞,只是埋头在书卷里。” “姐姐,如此说来襄儿是个好学之才,他性子平淡也不是坏事。姐夫离去了,这世袭的平阳侯还不是落在了襄儿的肩上,他这样的性情才沉稳得住。”刘彻安静的回答。 平阳公主刚刚推开门,我便瞧见几案在房内摆放着,上面一盏青灯摇曳着微弱的光,一个白衣少年正安然静好的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书卷在勾勒着什么。外面一阵恼人的春风吹拂过境,里面鹅黄色的纱帷随着风起舞飞扬,那白衣少年似乎被这阵风所惊吓住了,用局促的神情看向我们。 “襄儿,快过来…看看是谁来了。”平阳公主上前拉起曹襄的手,来到我和刘彻的面前,我捕捉到曹襄眼里的一丝惧色,带着些慌乱。 这才看清了曹襄的面容,好一个眉清目秀的文质少年。我不禁暗自在心底里感叹,他清儒的面貌生得和曹寿格外相似,一双清澈的黑眸里在这么小的年纪我便看出了里面的平淡,薄唇不带鲜艳色彩,只是这副面容让我想起了司马相如。如今算来,他才十一岁的光景,不过好读书也算是一件好事。 “襄儿见过舅舅,舅妈。”他在我和刘彻面前叩拜下去,声音如我所想的那样温顺。 刘彻眉眼之间都是带着笑,连忙弯下腰扶起了曹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过几年的时间,襄儿已近长成了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平阳公主听到刘彻的话,巧笑了几声,“弟弟可别这么说,襄儿哪里算得上什么男子汉,不过只是白长了这些年岁。” 曹襄只是安静的听着,但是没有半点的反抗,看着他的模样,我忍不住想起小时候他和菡漪在一起玩耍,总是被菡漪欺负的哇哇大哭。跑到我身边来告状,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连说话有些不清,鼻涕挂在嘴上的小孩子。时间转瞬即逝,眼前的这个小小少年早已褪去了儿时的无知,一层青涩和成熟稳重笼罩在他的身上。 “公主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在我的记忆里襄儿早就不是那个被菡漪欺负的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如今越发的成熟稳持怎么不算是一个小小男子汉?陛下,你快去看看襄儿都在读些什么书。”我对刘彻笑了笑,曹襄听到这里连忙来到书几前,将刚刚翻阅的书卷平摊开来。 刘彻踱步来到几案前,俯下身拿起书卷,翻阅了一会儿突然大笑道,“姐姐,襄儿是什么时候开始读这《古文论语》的?” “早前有些时候了,曹寿在世还每日与他论述呢。”平阳公主说道。 听罢,刘彻遂放下手里的书卷,依靠在榻上,对曹襄笑笑说,“既已有些时候了,那今日舅舅也与你讨论一番。这《古文论语》中谈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你可否与舅舅略说一二?” 曹襄面色毫无惧惮,听到了刘彻的问题之后,微微颔首沉稳的脱口而出,“孔丘说过,‘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那就是说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就是说,一定要重视仁德,‘仁德’是做人的第一准则;这其三就是一定要全面的发展,却不能仅仅局限于一个方面。” 他回答得井然有序,连我都暗自感叹不如,小小年纪便能熟读《论语》并且还能诠释这其中的精髓,实在是难得! “好啊,襄儿!”刘彻勃然大笑,面带喜色,“这世袭的‘平阳侯’落在你的肩上,朕也就放心了。(.无弹窗广告)你年纪虽小,但是明白这其中做人的精辟道理,想必你也会运用其中时刻谨记。姐姐,你和姐夫有一个好麟儿,倒是让我羡慕!” 曹襄被刘彻这么一夸,脸上泛着微红,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 “是啊,襄儿如此年纪能无误的诠释这其中的道理实在值得嘉奖。陛下,如此看来,菡漪倒是淘气了许多……”我含着笑意娓娓说着。 “可不是吗?”刘彻一脸的无奈,和我相视一笑。 平阳公主上前拉住我的手,嫣然一笑,“菡漪生性活泼,天真可爱。襄儿则是沉稳,依我看,这二人倒像是上苍注定的。” 她的话,让我和刘彻的心里都松缓了许多。刘彻在几案之前和曹襄说着这书卷上的道理,平阳公主则拉着我的手退出了书房。 转过厢房后,便是公主府的后院,那个记忆之中的长廊还是曲折缦回的在那里,后院的花园里花花草草在黑夜的弥漫之下,我看的不真切。长廊上橘色的灯笼就像一颗颗遗失了的明星,但是又像迷路的萤火虫,扑闪扑闪晃动着,我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晚风的缘故,让长廊上的灯火摇晃。 这里是如此熟悉的地方,我竟觉得有些拘束。平阳公主坐在廊曼上,“不知道今日再回到这里是什么感觉…挽吟,从心底里怨恨我么?” 我知道她这话是在暗示着我和刘寄之间的事,但事情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曾经有过怨恨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 “公主怎么又说起这些来了?那些陈年往事就让它埋在心底,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该忘记的早忘了。如今再次提及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在挽吟的心里,也许从来就不存怨恨,能和陛下相爱,那些早已消失不见了。”我坐在她的身旁,安静的说着,像是在宽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 “你进宫以来,发生那么多的事,大大小小的我这心里总是记挂着的。听你的这席话,我觉得自己的心结才真正打开,你不怨我,不恨我…已经是万幸了。”她的话中带着凄凉之色,也许因为执拗造成的伤痛不仅仅折磨我自己,还让许多的人,包括刘彻、平阳公主,她们的心里留下了太多的伤痕。 我开始明白,岁月流逝的同时,那些过往的伤痛和记忆就停留在原来的那一刻,不增不减不离不弃。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着她的手,“曹驸马仙逝,公主的心里疼痛无法诉说。襄儿这么小便失去了父亲,更是值得怜惜,我只希望公主心里不要太过绝望伤悲,我和陛下心里永远都挂念着公主的。待到卫长及笄那日,襄儿也不算孤单了。” 若今昔一别,一别永年,苍山负雪,浮生尽歇。 我只求这一刻不要来得这么快,让我还能好好的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给平阳公主也留些希望罢了。 第二日天还未完全的亮,刘彻便起身离开了公主府,他叮嘱我不必急着回宫,处理妥当了之后再回去,大约是五更天的时候,我目送着他乘辇车离去。 此后睡意全无,这微醺的天空之中皓月还是当空挂,从紫檀香木桁架上拿起外袍胡乱的披在肩上朝后院走去。只留下屋内炉里散发的檀香还在空间弥漫不休。扶着长廊的廊曼,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似从各个角落传来,后院的花园里,一群身姿绰绰的女子在苦练着舞蹈,个个婀娜多姿、媚态尽展,在公主府苦练舞艺的日子,虽艰辛但却平静而美好。 曾经的一幕幕旧地重现,就是在这件厢房里,我和刘寄在这里许下了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分开的诺言,曾经再多的海誓山盟还是敌不过现实的磨砺和时光的冲洗。再次的平淡望去,里面尘封的不仅仅是老去的爱情还有我们曾经无知岁月中残留下青春的痕迹。 这个时候,我也只能扶着窗棂,手指沾满一层灰,其它的再也没有了。 跨过后门,来到了公主府后面的池塘边上。成群的锦红色的鲤鱼仿佛不知人间愁苦般,欢快的游弋着,摆动着它们灵活的尾鳍,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这个季节不是荷花盛开的时候,碧波偶尔会吐露出一圈圈的涟漪,我坐在池塘边,靠在巨大的石块之上,沉静的凝视着水面,里面不见了月儿的踪影,东方微微露出了鱼白。 自己的心已逐渐老去,比我的容颜衰老得更快。在a市的点点滴滴,逐渐的在我的记忆里模糊,但是我还能隐隐约约的记起爸爸妈妈还有范尤晨的模样,还记得那枚戒指上面沾染着我的血迹。 蔚蓝的天际已经完全的散去了先前的乌黑,后背被那凹凸不平的石块咯得生疼,清晨的柔风吹过了眼帘,我静默的阖上双眼,东方的地平在线冉冉升起的巨大强光在我的心底里逐渐的清晰。突然想起太液池边,水嫣告诉过我,那是刘彻常去看日出的地方。 不过只需一秒而已,再次睁开眼,那鲜红的太阳已经露出了一小半,韶光四射,我仰头,强光刺痛了双眼。勇敢的睁大双眼,迎接着这一刻的到来,微微露出半个笑脸,整个大地被镀上了层金色的黄,熠熠生辉。起身的瞬间,它已经完全的跳出地平线,悬在蔚蓝的天际。水池上波光粼粼,前一刻的黑暗已经完全的逝去,迎来的是这个光辉的朝阳。 我和刘彻之间从这里开始结缘,那些个细小的画面还是飞速的闪过,含笑朝府里走去。 第四十五回 闻暴室产子 还未到达前院,遂听见一阵急促的小跑声,定睛一看,那一抹瘦小的身影不正是菡漪,身后一个侍婢紧跟着她,我紧蹙着眉头,唤道,“菡漪……” 听闻到我的声音,转过头见到我,快步朝我奔来,“母后,您怎么也来了?” 我弯腰抚住她的肩说道,“你不在宫里好好呆着,怎么擅自出来了?谁让你出来的?”我的语气过于严厉,让她有些颤抖。(.好看的小说) “母亲…菡漪听说姑父,姑父……..”说着说着眼里已经泪水盈盈,扑到我的怀里抽泣起来。 我还能责怪她什么,菡漪虽生性顽皮,却重情重义,况且她从小和曹襄玩耍长大,和平阳公主,曹驸马自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我拍着她的后背,小声的说道,“菡漪,快别哭了…你曹襄哥哥心里本就难过,若是见到你的眼泪,心里不是更难过了么?快把眼泪擦擦。” 我接过身后侍女手中递过来的丝绢,轻柔的擦干了她小脸上的泪水。 “这不是菡漪吗?菡漪,你怎么过来了?”平阳公主疑惑的问道。 我转过身,见到曹襄正跟在她的身后,还是一身的素色常服,菡漪胡乱的一抹脸说,“姑姑,菡漪是过来看曹襄哥哥的……” “原来是这样…”平阳公主呢喃着,又抬头对我说道,“挽吟,陛下已派车辇过来了,就在府门外。” 菡漪一听到这话,忙来到曹襄身边,小手拉着他的宽袖说道,“曹襄哥哥,你别难过,姑父虽然离开了,但是你还有姑姑,还有我父皇、母后也会疼你的…还有菡漪,菡漪也会陪着你的。” 曹襄低垂着眉眼,青色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动容,他握住菡漪的小手,伸出手用指腹拂去了她脸颊晶莹的泪珠,小声的说,“菡漪,我不难过。父亲教过我,男子汉不能轻易流泪和难过。我会坚强的!” 菡漪点头,神情坚定的看着曹襄,“那一言为定,你不可以难过、不可以伤心了,你要好好的看书。下次我来找你玩的时候,继续给我讲‘庄周的故事’,好吗?” 曹襄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身后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吧,下次可以多给你讲一个。” 趋步来到前厅,有些昏暗的前厅飞扬起白色灵幡,黑色的‘奠’字分外阴森,挂在梁上的白纱灵帐直直的垂落在地上,黑色的木棺前燃烧着的烛火随即飞旋起来,跪在一边的丫环哭哭啼啼的。我欣然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叩拜了三次,才缓缓起身。平阳公主来到我身边,眼里暗含的情愫我明白。 “公主,一切尽在不言中,你和襄儿都多多保重吧。”我踏出了门坎说着。 她眼神流转瞬间,点头,“去吧。皇上的性子,你也多包容些才是……” 心底暗含着不舍,但还是拉着菡漪的手,离开了公主府。坐在车辇上,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菡漪冰凉的小手搭在我的手背,她轻靠在我的肩上,静静呢喃道,“母亲,你说姑姑和曹襄哥哥还难过吗,姑父怎么这么狠心就离开她们了?” 对于菡漪的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己也无力解答,“这个世上有许多的事情是无法解释的,它有着自己的规律。菡漪,你姑父离开也许是注定,但生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 她似懂非懂,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对于人生,我把握不清,更无法很清晰的解释给菡漪听。 方才回殿,玉勒纤长的身影从前殿里迎了出来,脸上焦急的神色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我正欲笑着开玩笑的说话,她许是走得太急了,竟然被绊倒在地上。 我憋住笑意,上前伸手扶起了她,嗔怪道,“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她顺势跪拜在地上,说道,“娘娘…” “你一向稳沉,今日怎的这般浮躁?莫不是学了玉勒那焦躁的性子?”我一边朝殿内走去,一边问道。 玉勒正想答话,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却从内殿传来,整个身子不由得一僵,哪儿来的婴孩哭声? “怎么回事?”我蹙眉问。 “娘娘,是…是李婕妤在暴室产下的孩子。说是陛下让宫娥将孩子送到漪兰殿,让娘娘先照看着的。”玉勒小声的禀报着。 匆匆忙忙的奔到殿内,月暮见到我忙退在一侧,鹅黄绒絮婴孩软榻上,一双襁褓整齐的安置着,我的步子迈得有些艰难。一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让我眩晕,颤抖的伸出双手将孩子从榻上搂抱进怀里,到底是女孩,是两个女孩。 那孩子挥舞着细小的手臂,趴在我的肩上,顿时就止住了哭声,我凝视着她的小模样,隐约之间能看到刘彻和屏幽的影子。但,她却没有遗传到刘彻迷人的酒窝,只是饱满的前额和小巧的嘴唇看似结合了她们的优点。不知怎的,方才紧揪的心,却落了下来… “孩子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听闻孩子是昨夜子时诞下的,昨日掖庭令原想回禀,陛下却不见。只得挨到今日禀报了陛下后,才送到漪兰殿来。”玉勒小心的回话。 “孩子都喂奶了吗?”我搂抱着她,右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很快,她安安静静的趴在我的怀里闭上了小眼。 “刚刚已经让喂奶的嬷嬷侍弄过了。” “这两个孩子叫什么名儿呢?封号呢?”我沉声问道。 玉勒和月暮都对视之后,无奈的摇头。想必,刘彻还未见到,连名字也未取。卫长刚刚出生的时候,刘彻便早已将名字想好,连封号也赐得与众不同,竟是以长公主自封。我心里虽对这两个孩子带着排斥,却又有恻隐之心,孩子若是替代她承受这些苦痛岂不是便宜她了? 刘彻是在晚膳后才来到漪兰殿的,我正在内殿里逗弄着孩子。 他只是淡淡的睨了眼在襁褓之中的两个孩子,便坐在榻边上让玉勒伺候着洗漱,我笑吟吟的将孩子抱起起,来到他面前,说道,“陛下,您快看看,小公主在对您笑呢。” 刘彻看了看我,才缓口说,“你既喜欢,这两个孩子就跟在你身边吧,也好与菡漪做个伴。” 我稍稍的愣神,连忙笑道,“陛下还没有给小公主取名、赐封号呢。” 刘彻见我没有反对,眼底的目光缓和了几分,接过我手里的孩子,仔细的凝视着。忍不住伸手逗弄着孩子白皙滑腻的脸颊,在刘彻的逗弄之下,她竟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小巧的樱唇流出了丝丝口水,我忙拿出丝绢擦拭着她的唇角,清亮的眸子骨碌骨碌的转着,最后又望向刘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就叫子衿和子佩吧。至于封号…就赐号‘阳石’和‘诸邑’吧!”刘彻转过头看着我。 “多谢陛下。”我叩拜在地上,刘彻放下孩子扶起我,笑着说,“你怎么与我客气起来了?” 我对内殿外的侍女挥了挥手,便将孩子带了下去,“陛下既将阳石公主和诸邑公主交予臣妾来抚养,臣妾自当视其为臣妾的亲生女儿了。如今承蒙陛下不弃,赐了封号,自然感激不尽。” 内殿里烛火摇曳,刘彻听了我的话并没有龙颜大悦,反而是长叹了一声,拉着我的手坐到他的身侧。 “还记得李氏下狱之时,你给过我什么承诺吗?”他看着我,神情凝重。 双手紧紧的交迭在一起,几乎都已被我握出了一层细汗,我当然还记得自己哀求过他什么,现下孩子平安出生,那么也是屏幽该去的时刻了。我竟还是有些懦弱无法开口,刘彻的沉默和锐利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后背仿佛一阵芒刺,扎得心慌。 “你和李氏之间的过往,我虽然了解些,但这毕竟是**。有宫规,有秩序和朝廷的法律,既然……”我打断刘彻的话,仰头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笑说,“李婕妤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定然不能轻易饶过,陛下金口玉言,臣妾没什么要说的。” 他有些诧异,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可是你的心里话?” 我沉默不语,只是点头。 他沉吟了片刻,起身,我为他接过长袍挂在桁架上,“既然如此,此事你去办吧。也罢,你与她姐妹一场,最后还是去看看。” 我将一层薄衾附于刘彻的身上,转而熄灭了内殿中的烛火才上了床榻。他顺手将我搂进怀中,我嗅到了他身上的紫藤花香,似不如从前那么浓郁了,前额传来他一阵温热的气息,他的大掌缓缓的游移到我平坦的小腹,轻声的呢喃道,“也该有了吧……” 我疑惑了一会儿,才领悟他话的意思,脸颊通红。他低垂下眼,瞧见了我的模样,嘴角带着深深的笑意,“陛下说什么,臣妾不懂。” “你若是不懂,岂不枉费我一直以来的努力了?”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我将整个头颅埋进他的怀里。 一阵闷沉的笑意在他的胸前激荡着,只是此刻殿外一阵慌张的脚步声,让我的心跟着一起慌乱起来。沉闷的推门声在前殿响起,我和刘彻都相视一眼,之后便听到了玉勒的声音,“陛下,掖庭令在殿外,说是有急事禀报。” 他速速起身,取下长袍披在肩上,打开了内殿的殿门,带起一阵急促的旋风。玉勒见到此状,连忙进殿将烛火点亮了之后伺候着我更衣,不过是六月的天气,我迅速的穿好衣裙,朝前殿赶去。 殿上他正微蹙着剑眉,脸色已大变,那掖庭令伏首跪拜在他跟前,叩首却不敢抬起头来。殿门大大的敞开,从前院传来的晚风拂过耳畔,嗅到一丝花香,却觉得不真实。此刻已是安寝时分,掖庭令急事求见,莫非是李屏幽?前殿上的烛台明光闪烁,刘彻居高临下的斜睨着掖庭令,胸前剧烈的起伏。 “你所汇报,可否属实?”他暗沉的问着。 “启禀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一得知消息后,便匆匆忙忙找到春公公才得知陛下在漪兰殿,特此前来禀报陛下!” 刘彻转过神,看着我,愣了一会儿才说道,“即刻前去!” “陛下…”我惊呼一声,内心的惶恐被阻塞,竟再也发不出其它声音来。 他看了半晌,才扭头吩咐道,“玉勒,还不快去掌灯,夫人随朕一同前往暴室!” 第四十六回 孽情终须了 玉勒与月暮手持锦绣芙蓉镌金宫灯在前方走,黑漆漆的永巷充斥着阴骘之气,戾色染牍,虽已完全寂静下来却更添冷寒。阴惨惨的冷风让我止不住的发颤,回想起早前来掖庭的一切,心里翻江倒海的不悦,一阵恶心猛然冲上喉间,刘彻疾手扶住我,“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我无力的摇头,继续前行,一阵紊乱的脚步声荡涤在长巷,拖沓不稳。暴室处于掖庭宫的左侧。墨黑的苍卯如摸不透的黑洞,今夜天边竟没有一丝光亮。掖庭令带着刘彻前行,绕过宫人劳作的庭院,转角便是圆拱形小门,偌大的牢门两侧跳跃着青蓝火焰,玄黑漆染汞柱狰狞不已,那两排伫立值夜的禁卫军腰间佩剑,面色肃穆。 掖庭令上前与那守门的禁卫交代了几句,紧锁的牢门便大敞,昏黑的亮光微微透射出来,长长的跛阶直铺而下,刘彻紧握着我的手心,一步步迈得小心翼翼。 干湿的地面稍有些不平,原是排排牢狱就足够心悸,闻道而来的腐烂的恶臭还夹杂着湿寒的空气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排下守狱的侍卫俯身施礼,那昏黄的烛台颤颤巍巍,照进牢狱中各个角落,许是见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原已沉睡的囚犯都开始嘟囔着转醒。 刘彻在前方疾步走着,我紧跟他身后不敢落下半分,只觉得自己的月白锦绉裙的裙袂似被什么东西缠住,动了一下却还是毫无反应。低头看去,竟是一双骨瘦如柴焦黄的手,抓着下摆不放。黑乌的污垢嵌入指甲中,满头如枯草的青发无规矩的散披着,那龟裂发紫的唇上下磨动,似说着什么。 玉勒此刻倒是显得镇定,“放肆,还不快放开你的脏手!” 那人蓬头垢面,我瞧不真切她的面容,杂乱无章的发丝上沾满的是枯黄的稻草亦或是白的尘灰,睁大的双眼乌黑而浑浊的眼仁渴望着。一旁的侍卫瞧见此情,横步上前呵斥道,“狗奴才,还不快滚开,挡了皇上和夫人的道,你找死!”语罢,一脚踢去,那人闷哼一声,跌倒在地。‘撕拉’一声,我的裙摆也应声撕破了。 一排牢狱之后,再转角,掖庭令突然停住步伐,躬身对刘彻道,“启禀陛下,李婕妤…就是在这里了。” 语毕,他微微侧身一退,黑漆漆的牢房之中,屏幽就那么安静的躺在枯草堆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从里面蜿蜒流出,仿佛被这无边际的黑渐染。手腕处深深的割痕,那血红色的痕迹好似一条细长的白绫紧勒得我喘不过气。看了许久,却觉得自己眼睛干涩,竟没有一滴眼泪流出,她最终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 “她可曾留下什么话吗?”刘彻低声问道。 “回禀陛下,臣赶到这里,李婕妤已经去了。只是手里握着这个绿色的荷包不放,臣已将荷包取下了,请陛下过目。”掖庭令从宽袖里取出一方白色的手巾,呈到刘彻的面前。 我心中情绪涌动,一把接过那白色的方巾,打开一看,菡萏亭亭玉立,隽秀妖娆。上面沾染上了她鲜艳的血,蜕变成了深紫。 刘彻沉重的叹息了一声,而我再次望去她安然的面庞只是,眼前浮现的竟是我们在公主府里欢笑着、奔跑着的模样,我突兀的跌倒在刘彻怀里,竟像失去了魂魄一般僵硬。 多少年之前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我的眼前,仿佛还是昨天历经的事,刘彻在我耳畔焦虑的呼唤声,越来越远,我无力的耷拉上眼皮,浮现出屏幽的笑脸。 翠华山上的海棠花开了又谢了,朝来暮去星霜换,早已不是曾经的那片模样。平阳府里的荷花似乎要盛开了,只不过也不是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我们依偎在长廊之下,静静的赏月。只是任时光荏苒,此刻你已韶华东去,我们曾经的幸福和怨恨灰飞烟灭。 有一种痛叫不舍,欲要拥有而又不能前进一步,欲要离开而又无法舍弃。生来多情而又无情,左右不得,徘徊不得,只能观望心痛无语,只能聆听心已远离。 我怨你也好,你恨我也罢,只求来生再也不要相遇化作一缕飞烟,残存于人世。 眼皮沉重得我都睁不开了,耳边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让我不得不睁开眼睛看个究竟。手腕上搭着冰凉的手指,睁开眼便见到一个长须御医在床榻前,眉头紧锁表情格外的丰富。我看着他的表情,心底忍不住觉得好笑,玉勒见到我的嘴角带着笑容,忙来到床榻边用疑惑的神情看着我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她的问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正当我仔细的思忖着,那御医竟然露出了笑意,跪拜在榻前对我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我正莫名其妙,他接着开口朗声说道,“夫人已身怀有孕两个多月…只是近来因为过度的操劳,心底所想太过沉重。如今夫人有了子嗣就不同于以往,若是这样持久下去,对孩子都是不好的。即便是产下孩子,也会落下心神不定的病根。” 玉勒和月暮相视一笑,连忙对那太医说道,“多谢常太医,娘娘滋补将养的药膳还请太医将药方子交予奴婢。” “请姑娘随老臣来吧。”他半弓着身子,退出了内殿。 携刻福纹四格方鼎里散发的香味似乎又换了,香甜的气息一点也不觉着发闷,我睁大着眼睛望着榻顶出神。心里复杂的滋味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一阵喜悦和感慨涌入心头,不知不觉中我的泪水早已湿了软枕,一滴一滴落入心扉。 刘彻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浑然不知,只是听到一声沉重的推门后,他欣长而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眼眸里喜悦怎么也抑制不住。疾步来到床榻边上,握着我的手,凝视了我半晌之后才将我整个身子带入他的怀里,用力的圈禁住我,却没有半句话。 脸颊瞬间的发烫,玉勒原是在一旁的伺候着,见到此情此景却还是悄然无息的退了出去。 我窘迫的推开他,看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温和的笑容挂在嘴角,原想说的话,此刻见到他的笑容,竟然忘得干干净净了,遂低着头,小声的说,“陛下怎么过来了?朝廷的事可是停歇下了?” “我听到漪兰殿侍女禀报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来到这里看你。怎么,不高兴吗?”他语气带着欣喜,却还佯装不悦。 我笑笑,娇嗔道,“如此说来,臣妾岂不是魅惑君主的祸水了么?” 他忍不住大笑,长臂一挥再次将我搂进怀中道,“你若是魅主的祸水,那我岂不是昏庸之君了?就让他们说去…只要,你我自己明白便是。” 他的大掌缓缓游移到我的小腹上,轻声的呢喃,“我怎么觉得这次会是一个小皇子呢?”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的侧身将脑袋贴在我的腹部,仔细的聆听着,“听御医说,已经有两个多月,怎么平日里也没有察觉呢?” 我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伸手掰开了他贴着我小腹的脑袋,沉声说道,“不过是少了妊娠反应。也许是没有在意吧。” “那你以后可得小心了…我明日再给漪兰殿添派些人手,好伺候着。”他将我靠在榻上。 我连忙摇头,“陛下,万万不可!臣妾不过是怀孕罢了,也不是什么别的大事儿,这若是传了出去,那臣妾岂不是恃宠而骄了,况且对陛下英明的声誉也不利的。” 他黑眸转了转,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我的请求,“那阳石和诸邑就让别人带着,等孩子出世了,你再把她们接过来。”刘彻知道我不会轻易的舍弃这两个孩子,所以才补充上了后半句。 我粲然一笑,“臣妾谢陛下。” 自从我再度有孕的事在**之中传开了后,皇太后的赏赐源源不断,虽然身子多有不便,但还是时不时的来到长乐宫给皇太后请安。她虽每次对我都格外的照料,我心里还是存在着些许的隔阂,那些曾经过去的往事,让我从心底里畏惧。 这日,我正斜靠在芙蓉香榻上小憩,前院却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闭着眼睛,仔细的聆听着这潺潺而悠远的乐曲,仿若清泉从心底里流过,清新而自然的韵味残留在心间。正当我心情愉悦之时,那箫声却戛然而止,我扫兴的起身来到前殿,见到韩嫣,手持玉箫。 我和他也有许久未见,不过他一点也未改变,还是十分璀璨的笑容布在脸颊,对我晃了晃手里的玉箫。 我侧身,“韩大人不进来坐坐吗?” “还以为嫂子不打算请我进殿一叙呢。”他眼里泛着奇异的光芒,大步的走进前殿。 紫藤花经过这一个月的晾晒,已经完全的干枯,我让玉勒去泡了一壶紫藤花茶,一时之间芳香四溢。韩嫣将玉箫放在榻上,玉勒从托盘之中取出茶杯,将刚刚泡好的紫藤花茶渗出,热腾腾的气味充斥着鼻翼,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嫂子这是什么花茶,竟如此的芳香?”他端起茶杯在鼻尖微微一嗅,抬头看着我。 “不过是初春在前院采集的一些紫藤花,洗净晾晒干了就制成了这紫藤花茶。韩大人若是喜欢,让玉勒去备些便是。” 他听到我的话,狡黠的一笑,“嫂子这么说,可是不欢迎我来这漪兰殿?为何要带些回去,如若是每日能来嫂子这里,那这茶岂不是日日能用了?” 我无奈于他的话,只是笑着点头。 “韩嫣的贺喜似乎来得有些迟了…”他放下茶杯。 我觉得疑惑,“韩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他抿嘴一笑,“前些日子,**之中传的沸沸扬扬,漪兰殿的卫夫人承蒙圣恩,再度有孕。嫂子别告诉我这传言是假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韩大人所指是这件事,这倒是事实……” 第一回 倾城难倾国 殿上苏和轻扬,片刻韩嫣却眼眸一沉,转身屏退了殿内的侍女,才对我道,“今日淮南公主刘陵进宫了。[]” 我神色紧绷,刘陵?此情此景,她进宫来做什么?韩嫣看到我没有说话,便继续的开口,“嫂子不觉得奇怪么?此刻陛下正集中全部的精力在匈奴方面,如今匈奴再次潜入渔阳、雁门等地进行挑衅,虐杀我大汉子民,让陛下极为愤怒。” “她进宫做什么?”我接着问道。 “听闻是给陛下和皇太后送‘豆腐’,不过,还提及到嫂子你。” “我?”我惊奇的反问道。 韩嫣长叹一声,“刘陵说,先前陛下宴请群臣之时与你谈起过此事。若是这豆腐研制好了,就送进宫里让陛下尝尝…嫂子忘记了么?” 此刻还能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今日却成为了她进入长安,潜入皇宫里窥探情况的借口。我心里一阵的懊恼,这淮南公主刘陵果然如刘彻所说,虽是女流之辈却是不容小觑的,今日她不过是小小的略施一计,我竟都这么的不堪一击。 “那,陛下怎么说?”我颓然的问道。 “大多是一些客套的寒暄话而已,两人都不过是在做戏罢了。只是这豆腐研制得真是时候,谁知道淮南王此刻在谋划着什么?那刘陵做的,也就是些表面上的功夫。”韩嫣嗤鼻冷然的说着。 看上虽风平浪静,实则包藏祸心,刘陵何等敏锐之人,我不是没有领会过,此番假意进宫莫不是淮南方面有所行动了?我猛然抬头,对韩嫣道,“刘陵此番进宫可是一人前来?” 韩嫣仔细的回想之后,才点头。 我暗自惊觉不好,“堂堂淮南公主,怎会千里迢迢只身前来?韩大人,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韩嫣听到我的话眼眸沉思,手里捏着的茶杯微转,过了一会儿才凝视着我,“嫂子的意思是……” 我点头,“定然有眼线潜在长安之中。如若这样,朝廷的全面动向岂不是被刘安等窥视而去?韩大人,刘安为人老谋狡诈,恐怕淮南那边不如想象中那么太平吧。此情此际看来,这实在是不妙。如今陛下全部精力用于匈奴方面,对于藩王们却无暇顾及,我担心得紧。” “嫂子的话,正是我所想。匈奴的问题迫在眉睫,但淮南方面却是一颗潜在的大毒瘤,稍不留神便会顾此失彼。” 手心都微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若不是韩嫣今日说起这事儿,我都几乎要忘了。绞尽脑汁的回顾着这段历史,却是一片空白。殿外吹拂过一阵暖风,却吹不散我心底里的一片阴霾,淮南却是一个定时的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爆炸。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如今的情景,我们若是能让人潜入淮南,能得到淮南那边最新的消息,陛下自然运筹帷幄。”深思之后才抬起头对韩嫣说道。 “的确如此,只是这潜伏之人实在难以抉择。”韩嫣瞬间的沉静下去。 思来想去,身边实在是缺乏这样的一个人,谁又能像刘陵那样的刁钻和狡黠呢?我紧蹙着眉头,心里沉闷得慌。七月闷热的天气,让我原本就不安的心越发躁动,只是近来**中人频频向我贺喜。此番刘彻做出了不同于往常的作战方略,匈奴对渔阳和雁门的占据却置之度外。 我还记得那一晚,他是第一次这么正经的和我谈及关于匈奴的事情,他分析得清清楚楚,且总结过几朝以来的经验和教训,匈奴之所以每次复加挑衅而让我们无力还击,便是因为朔方之地与我大汉都城长安遥遥相对。记得在景帝时期,这匈奴战争的烽火曾一度燃烧到甘泉宫来。刘彻的比喻,十分恰当,这朔方就像是高高悬在我们头颅之上的利刃,一不小心便会丧失了性命。 的确如此,若是能将朔方收回,就必定要袭击河朔草原,他此举若是能成功,就会扭转我们与匈奴之间的战争局面;反之,则会溃不成军。[] 我瘫坐在方榻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窗外。自从卫青在上次袭击匈奴的战况之中取得了胜利之后,被刘彻封为关内侯,刘彻对他更加的重视和刮目相看。此番袭击河朔草原的重任交予他,让李广回守右北平。 这样冒险而聪慧的军事战略,也只有刘彻这样非凡的头脑才能想出。对于青儿的能力,我一点儿也不质疑,他为人谦逊做事小心谨慎,且对于战争的分析冷静而全面,行军带兵打仗也不是第一次,只不过心里总是记挂着的,想起他已经脱去稚嫩的气息,但是对我却还是永远保持着憨厚真诚的笑容,心里一阵感动。 对于淮南的事情,我细细的琢磨了一个月之久,只是这宫中实在未发觉有我想象中那么聪慧敏锐的人。 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孩子在里面的动静越来越明显,刘彻时常趴在我的肚子上,也不知道他在听些什么。即便每日如此,他还是乐此不疲说什么是在和孩子进行交流。我微笑着,虽然不语但心里溢满了幸福之感。 这日,正在太液池边散步,在湖边远远的瞧见了一对纠缠一起的璧人。 遂不觉凝重了好奇心,浅笑着朝着湖岸走去,暖风吹拂在池内,池中一片翠碧色,团团的荷叶上闪着滴滴水珠,宛若水晶般熠熠。挺着隆起的肚子,在玉勒的搀扶之下,小心翼翼的缓步上前。许是这景色太煞人,玉勒还在我耳边小声嘟囔着,越发的靠近才觉得眼前男子的身形,格外熟悉。 我微蹙着眉头,他的轮廓,他的背影,在眸子里越发的清晰,我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脱口而出,“韩嫣?” 那男子后背微微一怔,我的瞬间心沉到谷底,尴尬的回首对上我的眼眸,一脸惊惶无措的躲闪着我的直视。 在他身后的女子倒是不惧我,一袭青色燕纹束衣蝶裙增添清丽,身材倒是有些高挑和纤长,我踱步上前来到韩嫣面前笑了笑说道,“不料是韩大人,倒是扰了二位清闲…” 他微微颔首,“夫人严重了……” 推开玉勒搀扶着我的手,来到那低垂螓首的女子面前,看着她侧脸觉得分外的熟悉,似在哪里见过。交缠在一起的素手,宛宛纤柔但却经络分明。这双手必定不是普通人之手,只是她一直低垂着头,我无法识清她的容貌。只得轻声说道,“不知姑娘可否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原本以为她会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没想到她却缓抬起头来,目光与我对视,颔首,朱唇微启,“奴婢见过夫人!” 好一个精致的人儿!我在心底感叹一声,一双剪影般的双瞳流转着的眼波让人无法抗拒。但看着她如此素雅而不凡的装束,还有那双让我难忘的手,和我相似的脸颊,记忆在脑海里开始倒回。眼里泛出锐利的光,猛盯着她的脸颊看,嘴里吐出几个字,“《关雎》一曲,改编得恰到好处…” 她的眼里一瞬闪过一丝敏锐之色,再看去时却是满满的赞赏之意。 “夫人好眼力。”她笑着,皓齿微露。 我回头对韩嫣说道,“想不到韩大人素日里所吹奏的乐曲竟来自此处。”我别有深意的看了看眼前的奇女子。 “夫人抬爱奴婢了,韩大人只是与奴婢浅谈了些。韩大人自身喜好音韵,这不过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罢了。”她说话玲珑剔透,却不得罪我也捧了韩嫣。这个女子让我越发的好奇,只是她的性格让我有些琢磨不透,却不似看上去那么简单。 韩嫣见我们交谈甚欢,先前的局促和不安也逐渐消失了,在一边陪笑道,“今儿可是碰对头了。凝锦,卫夫人也是喜好音韵之人,你们且好好聊聊。” “我与李姑娘也谈得投机,如此还多谢韩大人成全了。” 韩嫣带着笑意,看了看李凝锦再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之后,才大步离开。 我迈着小步,朝拱桥上走去,李凝锦上前搀扶着我。闻到她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和她素净的气质格外的相称。玉勒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后,但半点也不离眼,刘彻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好生的照看着我,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竟大有收获。 “不知姑娘是何时进宫的?我上次也只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首《关雎》却让我记忆犹新。” 她恭谦的说道,“夫人误会了,奴婢还不曾进宫,只是在长安街上的画堂阁里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上次有幸随哥哥一同进宫来为陛下和夫人演奏,承蒙陛下圣恩,赐了不少的丝绸和布匹。今日,进宫来将新作的曲子交予哥哥……” “如此说来,李姑娘不是宫中人了。今日与姑娘一见,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改日得空了,我一定出宫来画堂阁看看你。”我笑着对她说。 听了我的话,她诚惶诚恐,跪拜在地上说道,“承蒙夫人不弃,奴婢多谢夫人。” 我见到她的举止言谈十分文雅和合适,越发的喜欢她了,连忙对玉勒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赶紧搀扶起她来。 “我身子不便,你就快别多如此虚礼了。我与你说话投机。况且,我与韩大人也是深交,如此推算起来,你我也是至交了。”说着来到湖心亭里,坐在软榻上,伸了伸手示意李凝锦坐到我的对面。“既然都算得上是知己,又何必多礼?我喜欢你的曲子,来画堂阁欣赏一番未尝不可。” “夫人说得是,奴婢虽然也这么觉着,但委屈夫人来到那样的凡尘之地,实在是罪过。” 我微微闭眼,暖色的阳光直射在粼粼的湖面,发出金光,“英雄不问出生,想必姑娘是明白这句话的。但凡以姑娘的才情,也不比这皇宫里的宫廷乐师差!不过只是缺少些时机罢了,李姑娘,你以为呢?” 她心里所想似乎被我完全的猜中,只是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我也含笑和她对视。须臾,她起身来到我身侧,双手齐眉叩拜在地上,然后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我沉声道,“奴婢今日知遇知音…真是三生有幸!夫人一席话,让奴婢甚为感动。” 第二回 此生不渝爱 眼前的女子不仅有倾城之色,却还难得伶俐敏锐,只想着先把她引进宫再说,我巧笑,“我不是说过了,既是至交何必多礼?而我说的不过是事实,李姑娘快起来吧。(.无弹窗广告)” 她侧身坐到几案的对面,看着我。眼看着原本炙热的太阳,已逐渐的落下,西边的余晖泻进了亭阁之中。我微眯着双眼,看着她,仿佛整个人的身子都被镀上了金光闪闪的黄,在远处格外的耀眼。抚弄着茶盘上的茶杯,“凝锦姑娘若是不弃,既是知遇知己,且我长你唤你一声妹妹如何?” 她的双瞳泛着秋水,微微一笑并没有再拒绝我的好意,而是颔首说道,“如此,多谢卫姐姐厚爱。只是哥哥在宫中还需姐姐多照看些才是。” 我点头,看着她精明的目光,温柔易溢出水的眼睑,分外的惹人疼爱。难怪韩嫣会沉溺于这样的绝世佳人,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她虽与我相似,但我心底里却觉自己和她是难以匹敌的,她的聪慧、才情我都远不胜她。 “那是自然的。我只与令兄见过一面,想必……” “卫姐姐说得是,不过来日方长还怕没有结实的机会么。卫姐姐若是闷得慌,可请哥哥过来闲聊谈谈音律也未尝不可,只是今日时光也不早了,凝锦也得快出宫去了。”她起身对我说道。 我暗自叹她果然不凡,此女面色清浅只怕远不止如此简单。抬首看了看天际,阳光已完全的褪去,湖面吹拂着暖热的风,还能清晰地闻到里面夹杂着尘土的气息。玉勒见状连忙扶着我起身,“也是,不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今日和凝锦妹妹相谈甚欢竟有些难舍了,若是他日得空一定前来探望妹妹。” 她对我微微屈身,“卫姐姐客气了,凝锦识得姐姐才是三生有幸!如此,凝锦先告辞了,姐姐也是怀着身子的人,应当多注意些才是。” 看着她翩跹离去的背影,没想到她连行走都可以如此的飘渺,玉勒在我身边忍不住感叹到,“娘娘,这李姑娘真是个难得的倾城佳人!”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我难得见你如此称赞一个人。” 她不好意思的低垂下脑袋,面容有些委屈,再次望向这波澜不惊的湖面时,心底一直压抑的巨石仿佛轻松了许多。暗念着‘李凝锦’这三字,想起那日晚宴他们李家兄妹倒不像是如此机敏之人,怕是隐藏得太深,我也没瞧出来罢。此人若为我用,岂不是解去了心头大患? 夏去春来,关于淮南的事我都一直憋在心底未和刘彻完全提起,但是他却早已准备了举措。 据韩嫣提及,主父偃上书说与刘彻,先朝的诸侯封地不过只有数百里,强弱之行容易控制。而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时间长了就形成骄奢**之举;若是势力强大了就各个联合从而以反抗长安。按照削割法,则众人谋反的心念会萌起,景帝时期的晁错便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而今诸侯子弟或十数,适嗣代立,他们虽然名义上为诸侯骨肉,但却没有一点的地封,而仁孝之道不宣。如今陛下令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来封侯。那么人人喜得所愿,皇上的恩德也实施了。但这个举措实则分割诸侯的王国,不用采取削藩它自己就能逐渐削弱了。 这个奇才主父偃,向刘彻提及的推恩之法,真是一个绝妙的计策! 推恩令吸取了晁错削藩令引起七国之乱的教训,规定诸侯王除以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余诸子在原封国内封侯,新封侯国不再受王国管辖,直接由各郡来管理,地位相当于县。这使得诸侯王国名义上没有进行任何的削蕃,避免激起诸侯王武装反抗的可能。于是“藩国始分,而子弟毕侯矣”,导致封国越分越小,势力大为削弱,从此“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十余里”。如此精明而一举两得的举措实在是妙不可言。 如若这样的法令传递到各个诸侯国,那么以淮南王那样深谋老沉的人怎不会察觉?长安是否已察觉他的不臣之心,那么他的动作势必会减缓。(.无弹窗广告)对于刘彻方面来说,颁布了这样一道举措既可以稍微的沉下心来面对匈奴还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各个诸侯王稍微的安静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日子终日躺在床榻之上,琢磨着朝中的事情,却没什么胃口再吃东西。玉勒每日布膳之后我都让她撤下了,那些泛着油光的菜肴,我实在是没有胃口。整个人也越发的苍白无力,已瘦得不成样。 正沉闷着,只是殿门吱呀之声,被推开了。一个急冲冲的脚步声在前殿响起,我看到玉勒匆匆忙忙的身影,脸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朝我嚷嚷着说道,“娘娘,娘娘,好消息!” 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在我的面前毛毛躁躁也不知道收敛。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说道,“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娘娘,奴婢听说关内侯凯旋回朝了!” 我惊觉的睁大了眼睛,连忙掀开被褥说道,“什么,关内侯,卫青平安归来了么?” “是,娘娘。关内侯不仅仅平安回来了而且还打了胜仗,陛下满心欢喜,此刻正在宣室殿与关内侯细谈呢!”她扶起我,带着笑意。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青儿果然是没有辜负陛下的一片厚望……” “是啊,娘娘。关内侯屡战屡胜,简直是军中奇才!这朝中的人无不心悦诚服,**之中对娘娘也是无不赞扬的。”她满脸的欣喜之色,我也忍不住笑。 今日真是一个好日子,我连忙起身下了床榻,对玉勒说道,“快,我要去宣室,看看卫青。”说罢,取下罩在外面的薄纱披在肩上。 “娘娘,小心啊。” 只是玉勒的话音刚刚落下,却感觉自己的下腹一阵的绞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暖流涌出,我瞬间止住步伐,玉勒楞了一会儿,连忙惊声来到我身边,将我扶到榻上,素色的布裙之下已经沾满了血水,我已疼得难以启口。 她跌跌撞撞的奔出殿内,看着她的背影,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越发的迷糊,只是下体的疼痛我无法负荷。手指甲已经完全的陷入皮肉之中,脑子一片眩晕,我紧咬着下唇,一旁的侍女慌慌张张的端着热水进殿,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黑暗。 恍惚之间,一个个白色的人影在我的眼前晃动,再次醒来殿内已是闹腾腾的一片。一旁接生的嬷嬷忙的满头大汗,我抓着床褥溢满的泪水从眼眶之中缓缓的流出。垂下眼帘,一大片鲜红的血色染满了下面的床褥,内殿的血腥味让我难受。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嬷嬷的声音,“娘娘,快了,快了!您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好了。” 牙齿颤颤发抖,眼角的余光掠过殿门,却还是一片空无。我看到玉勒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想对她笑,但是扯了扯嘴角却动弹不得。下腹刀绞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我努力的屏住呼吸,横心一沉,手紧握成拳,只是一阵撕裂的感觉袭击着我的神经。 “娘娘…您再用力些啊。”这个声音那么的飘渺虚无,眼泪已经再也止不住,断了线似地顺着眼角流下,浸湿了下面的软枕。 我的嗓子沙哑,一阵软软的呻吟之声逐渐的发出,滑落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了那接生嬷嬷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声,精神也瞬间的被唤醒。 她笑着大呼到,“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产下了一位小皇子!”遂用明黄色的软絮绵薄裹住孩子,在一旁洗浴。 听到孩子如此健康而响亮的啼哭之声,心里又开心又激动。洗浴之后,那嬷嬷赶紧将孩子放在长榻躺在我身侧,挣扎着要起身,无奈于身上力气尽失。玉勒见状连忙扶着我靠在软榻上,待侍女处理干净之后,殿内陷入一片安静。 看着怀里的孩子,是个男孩,他敦厚的模样让我想起刘彻,似乎还有些微微发皱的小脸上泛着微红,我用手指仔细的摩挲着他的小模样,淡淡的眉毛,小小的鼻子,还有光洁平整的前额,紧闭着眼睛还是有些颤抖着呜咽着。 我轻吻着他的小手,舍不得让他离开我的身边,玉勒也陪着我在一边,“娘娘,您刚刚生产,身子还弱着,赶快躺下吧。” 话音刚刚落下,内殿紧闭的大门猛然被推开,我回头看到刘彻焦急的目光,他仔细的盯着我的脸庞,凝视了许久才迈步来到榻前,我看着他焦虑的样子竟然止不住,让泪水溢出了眼眶。他伸手拂去了我的泪,将我紧搂进怀里,“挽吟…委屈你了。” 我胡乱的擦干泪水,笑着说道,“臣妾为陛下诞育孩子都是心甘情愿的,何来委屈之说?你快看看,咱们的孩子。” 他接过我手里的孩子,襁褓之中,孩子正睡得安稳。刘彻看着他的小模样,轻声呢喃道,“眉眼之间,我却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陛下,孩子还没有取名儿呢,请陛下赐个名字吧。”我轻笑一声说道。 刘彻眼底里闪过一丝亮色,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庞,又深情的凝视着我,将我倚在肩上,喃喃出声,“既然是个皇儿,那就容我细细想想。取什么字才好呢?”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沉吟了一会儿,惊声说道,“刘据,证据的‘据’,你以为如何?” 我倚靠在他坚实的肩上,轻轻点头。 他浅吟着说,“刘据,据…他就是我爱你的证据!明白吗?”他微微侧过脸,冰凉而柔软的双唇,浅吻着我的唇角,那一刻我不禁潸然泪下。 今生今世,只怕陷入你的温存之中难以自拔,时间越久却觉得我们之间越发的疏离。刘彻,你应该明白,我不能承受你再一次的背叛,真的一点都不能,屏幽伤透了我的心,断了我的念,恐怕再也难以恢复了。若得你此生不渝宠爱,也不辜负我日日的如履薄冰了。 第三回 心结不易解 玉勒在殿外轻声的禀报说道,“陛下,娘娘,关内侯在殿外求见。” 我微微一怔,卫青,他怎么来了?刘彻突兀的笑了笑才说道,“卫青此番立了大功,收复了河朔之地!实在是扭转了我大汉与匈奴之间的局势。快让他进来吧。” 殿门轻扬,卫青便微垂首在前,征战归来的疲累并未完全从他的脸上褪去,此刻却满是柔情,他憨厚的一笑遂踏进殿内叩拜在地上,“臣叩见陛下,卫夫人。” “你这个弟弟,做事总是小心翼翼,朕说了多少次了,若不是在朝上,你与朕就不必这么多礼了!快起来吧。”刘彻含着埋怨的口气对他说着。 我微笑的凝视着他的脸庞,仔细发现他还是我初见的那个模样,只是多了一份的沧桑稳持。也许是被塞外阳光晒得发黑,但憨厚而纯真的笑容让我动容。换下了铮铮戎装,身着了一身灰褐锦缎长袍,原是瘦小的身子在次次历练中也变得健硕,看上去格外的精神。 “我听闻姐姐方才产下了小皇子。可是真的吗?”他的眼里带着惊喜之色。 我含笑点头,刘彻将怀中的孩子轻轻交放到他的手中,皓齿微露,有些粗糙结茧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抚摸上刘据的脸庞。那如孩童般纯真的笑容,一如多年之前,似从未变过。刘据在他的怀里还是睡得如此的酣甜,“姐姐倒是给我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这孩子瞧着,竟和陛下出奇的相似。” 刘彻无奈他说的话,只是笑着说,“你瞧瞧这卫青说的话,这是朕嫡亲的儿子,若是不像朕还能像谁?” 我被他无奈的话语逗笑,殿内一时之间充斥着欢声笑语。 待刘彻和青儿都离去之后,我也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乏了,孩子让奶娘喂过了,安然的躺在一边的小榻上,正闭着小眼睛熟睡。玉勒伺候着我躺下,连日来的劳累,也许是不堪重负,闭上眼睛就沉沉的睡着了,竟然没有半点的觉醒。 只是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时分。若不是听玉勒说起,我还全然不知自己睡了这么久,刘彻昨夜竟在书房里看书陪了我整整一个晚。玉勒说原是以为我是身子不舒服,他吩咐让我自然睡醒了即可。 “皇太后驾到!”前院里太监高调的嗓音,让我觉得刺耳。 玉勒慌忙的将外衣披在我的肩上,接过我怀里的孩子。推开内殿,脚步虽虚软无力却不敢半点怠慢来到前殿,许久未见到皇太后王氏,近来也苍老了许多,两鬓早已花白的银发昭显着她的年龄。我跪拜在地,双手齐眉叩首,大呼道,“参见皇太后,皇太后长乐未央!” 拄着金杖的她微微推开了侍女的搀扶,弓着身子想要扶起我,我连忙起身握住她的手,“多谢皇太后。” 她迈步稍微的有些沉重,我好容易扶住她做到了软榻之上,她看着我许久,才开口,“怎么还叫哀家‘皇太后’?莫非,你是一直记恨着哀家的么?” 我惶恐不安,双手奉上茶,低垂着头,“母后恕罪,儿臣,儿臣一时疏忽了…” 她作罢,接过我手里的茶杯,连手指都有些颤抖,我用绢子擦拭着撒泼出来的茶水。她长长了叹气,“人老了,真是越发的没用了。如今,连端茶水都不行了…” “母后怎么说起这些丧气话来了,若是母后每日都能开心的过,定能长长久久!” “难怪老太太总是我的面前说起你,聪慧乖巧…有你在皇上身边,我也放心啊。对了,我的小孙子呢?快给我瞧瞧。”她笑了笑,才扭过话题。 玉勒忙抱着刘据从内殿里疾步出来,将孩子放在她的怀里,我看着襁褓之中的刘据,还是闭着眼的,竟没有丝毫被打扰的意味,皇太后看着刘据,欣喜的说道,“皇上赐名了吗?” “陛下已经赐了,单名一个据。”我回答她。 “刘据?刘据…好啊。好孩子,哀家一直盼望着能抱上一个孙子,这样也去得安心,如今你这个丫头倒是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据儿这个小模样和彘儿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你快瞧瞧这小鼻子,长大之后一定比他父亲还俊呢。”皇太后自顾自的说着,眼睛里是满满的宠爱,那是属于一个母亲和奶奶的慈爱。 看着她此刻显露出来和善的模样,宽慰着说,“陛下也是这么说的,据儿小时候就是他的翻版。” 皇太后点头,轻轻的拍着刘据的后背,长叹一声说道,“皇上小时候啊,且不论学识,就比其他的皇子乖巧懂事。先皇对他甚是喜爱,就连这间书房,也是专门为他而建的,今日来到了这里,哀家就忍不住回想起从前的日子。只是这时光飞逝,再次坐到这里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白发苍苍了…怀里抱着据儿,哀家的孙子。” 她的话带着伤感,皇太后王氏若是论起来,却也十分的苦命,虽得到了先皇的无尽宠爱,且聪慧过人懂得权谋之术,最终让自己的儿子坐上了大汉天子之位,这不得不承认她是成功的。却也无奈于太皇太后窦氏一直的压抑,不敢在宫里恣意妄行,也只是晚年得志,真是上苍弄人。 不知道自己是处于对她的同情还是先前的恐惧,柔声开口,“母后的话,为何如此伤感。陛下是您的孩子,就永远是您的孩子,但曾经的日子会过去,您眼中长不大的孩子最终也会成熟。您瞧,据儿现在在您的怀里,也是一个什么也不知的小孩子,时隔几年,便长成少年了。那些过去的,就会成为记忆里的美好,母后觉得呢?” “不过是无奈于时光的流逝。你恰好说到哀家的心里去了,执念于过去,仔细想来也再没什么意义了!皇上娶得你如此贤明的妻子,是我大汉之福啊。”她感叹道。 我浅笑着颔首,“母后说笑了…臣妾能陪伴在陛下的身边,也是臣妾的福气。” 她将据儿交到玉勒的手里,又紧握住我的手,“哀家几时与你说笑了?哀家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哀家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的喜欢着你,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对哪个嫔妃、宫女这么的上心,所以这一点你毋庸置疑。你对陛下的一片情意,哀家也尽收眼底,你们两个今后的路还长,要经历的事情也还有很多,但是,这中间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相互之间的包容和信任!今后那么多坎坷的路,若是缺少了这两样,再坚固的感情也会出现裂痕,明白吗?” 包容和信任,若两情相悦、两心相依,自然合为一体,“儿臣明白,多谢母后的提点。” 她点头,端起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声音却有些低哑,“你行事谨慎细微,聪慧可嘉,又明白事理,陪伴君王在侧,可少不了这些。皇后陈氏便是恣意骄纵,不能母仪天下更没有统辖六宫的仪态,这些你都明白。哀家瞧着你,事事为皇上着想且从整个大汉考虑,有你陪在陛下身侧,悉心辅佐照料他,哀家也宽心了。虽嘴上不说,却是暗赏的,你可千万不要让哀家失望才是。” 听着她别有深意的一番话,内心却有过多顾忌,她如此精明怎会看不明白刘彻废后的真正缘由。想必,我的一举一动早在她的窥视之下,不说,只是因为她对陈氏也颇为忌惮欲假人之手,除之而后快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岂是把我当成傻瓜吗? “母后的话或是夸大了些,但儿臣明白母后话里的意思。陈氏骄纵跋扈,倚仗母家便为所欲为断是不能容忍的。臣妾出身低微,幸得陛下垂怜,得以入宫陪王伴驾,便定然会倾全部身心与陛下身上,绝不敢丝毫懈怠。陛下不仅仅是大汉的皇帝还是臣妾的夫君,菡漪和据儿的父皇。”我尽量的贬低着自己,谦恭开口。 许是被我的这番话感动,竟瞧见她眼底闪闪的泪花,我笑着打破了这样尴尬的气氛,又将手搭在她微微发皱的手背上,柔声说道,“儿臣今日才明白母后的心里。今日母后既与儿臣说起这番贴心的话,说明在母后的心底,陛下是最重要的……” 她也微微一笑,眼里闪闪的泪花也逐渐的消失,早前心里的不快也挥之而去。 看着她有些蹒跚的背影,想起许多年前刘彻对我说起的那番话,他在心底也许对自己的母亲有些看法,母子之间不知不觉的增加了隔阂。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生长在宫闱之中,即便有那样一份纯真的感情也会被玷污得面目全非。出于对未来的考虑,出于对孩子的考虑,许多事情身不由己。我稍微的理解了她之前的种种做法,譬如像今日,她能亲自对我说这些话,或许在我心底的结能打开了,但对于刘彻就未必。 第四回 谋亦或不谋 看着窗外的景致诗一般柔和,便唤来玉勒陪着到花园的水廊处游赏。(.好看的小说) 春光无限好,处处流莺恰恰啼,如此自然美景我自然不能辜负,海棠片片红,碧草点点翠,缓步来到蜿蜒的水廊之上,水里依稀的能看见橙红锦鲤,畅快而轻盈。只需一瞬,就在水波之中幻影不见,亭阁之处,浅绿色的纱帐随风飘舞,系着帐帘的丝线下面垂着细穗,飘渺迷离宛若仙境。 须臾,却瞧见一方倩影在纱帘之中若隐若现,我仔细的望着亭阁之处,不由得微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看玉勒,她似乎也注意到那个飘飘欲仙的女子,看到我疑惑的神情,便不自觉的上前说道,“娘娘,奴婢前去看看。” 我颔首,看着她前去的背影,只是那女子也没有转身,许是隔得远的缘故,我没有听清她说话的内容,转瞬,玉勒已回到我身边。 “怎么回事儿?”我开口问。 她微微一笑,“娘娘,只是长乐宫的一个宫婢。昨日死了姐姐,正在这里伤心难过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更是觉得奇怪,长乐宫的侍女为何会来到未央宫的水廊之中?紧缩着眉,趋步上前,莲步来到亭阁,那背影抽抽搭搭的,似听到了我前来的脚步声,忙伸手擦着两腮,但我还是听见了她哽咽在喉的呜咽声,俯身跪拜道,“奴婢参见卫夫人。” 她的身子显得格外单薄,淡粉色的宫装在她的身上竟显得如此的合衬,倒像是一身华彩服。一头素色乌黑的青丝从后颈轻垂下来,在后背形成了一道优美的曲线,美眸略带星光十足的美人儿胚子。我坐在亭阁里所设的梨花藩纹玉榻上,抬了抬手,“起来吧。” 幼小的身子几乎有些不稳,颤巍的起身,双手交叉的放在腰间,我打量着她的模样,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但举手投足之间竟然略带女子成熟的风韵。稚嫩无暇的脸庞上还能隐隐的瞧见脸上的泪痕,“听说,你是在长乐宫当差的,为何跑到未央宫了?” “回,回夫人的话,奴婢,奴婢的姐姐原是在未央宫中当差的。只是,昨日不慎跌进这水池里,丢了性命…奴婢想念姐姐,所以这才,这才……”她说到这里,竟然再次的呜咽起来,小小的模样哭得梨花带雨的,我见了实在不忍,于是缓声说,“你坐下说话吧。” “多,多谢夫人。”她拿着绣绢擦了擦泪,坐在我的对面。 案上铜龟里点燃着苏合香,一缕缕的青烟泛出,让人沉醉。映衬着花园里别样红的海棠桃花,娇艳之极。 “你说你昨日死了姐姐,那么家中可有其它亲人?”我端着茶杯,问说道。 她眉眼低垂,小心翼翼的回答,“奴婢家中还有一个几岁的妹妹,父母早逝,只剩下奴婢三姐妹。没想到…昨日姐姐也……”她捂唇再也不说了,泪水簌簌款流,怎么也止不住。 我可怜她的身世,但却无力来帮助她,只有暂时的物质上的援助罢了。仔细想来,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整个家就只能靠她一个人来养活了,肩上的担子也重了些。看着她如此瘦小的身躯,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只是生在宫中,我还能做什么?也就是赐些布匹绸缎,珠宝首饰而已。 “如此说来,你也确实可怜。玉勒,改日将我不用的首饰都送给这位姑娘吧。”我轻声吩咐道,只是想起说了许久还不知她的名字。我看着她,又开口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儿?是哪里人?” 她颔首答道,“奴婢姓赵,名岚。原本是河间国武垣城武垣县的小户人家。” 我淡淡的点头,赵岚,这个名字倒是好记。眼看天色也不早了,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衣裙,玉勒连忙上前扶着我起身。水廊上一度春风迷人眼。我低头看着她,“既然是在长乐宫当差就应各守其职,这皇宫之中不是能随意走动的。今日若不是特殊情况,理应受到惩罚。念你对姐姐的一片深情,也作罢了。你家世如此可怜,本夫人明日便让人送些珠宝首饰给你,好好的活下去吧。” 她的双瞳之中噙满了泪水,叩拜在地上,呜咽着,“奴婢叩谢夫人大恩,承蒙夫人不弃费心教导奴婢,夫人的话奴婢谨记在心!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我俯身扶起了她,笑笑说,“你和你妹妹好好生活,也算是报答了,好了,去吧。” 用了晚膳后,我依靠在凤凰玉榻之上和刘据闹着玩儿。他对我似乎不太一样,只是每次见到我便会咧开小嘴笑,粉嫩白皙的小脸上透露出刘彻的模样,我竟看着他足足愣神了一个时辰。内殿的烛火似乎不那么明亮,随手取下发丝之间的金簪,拨弄了一下灯芯,整个殿内似乎锃亮了几分。[] 菡漪也时常和我一起逗着刘据玩耍,总是吵着说要抱抱弟弟,我怕她摔着了孩子没有应允。玉勒见到我们其乐融融的场面,也经常参与进来,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生下菡漪的那段日子,幸福满足。 兀的,我凝白的手掌被大掌紧握,强烈的男性气息随即而来,将我包围殆尽。转过头仰视着他坚毅的下颌,笑着说道,“陛下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来了?” 他的下颌划过我的前额,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袭遍了全身。我轻笑着,想躲开他的触碰,他进而将我锁紧怀里,眼睛深邃的看着我,半晌才在我的眼角落下一个羽翼般的吻。我羞红了脸颊,娇嗔着说道,“陛下,快别闹了。” 一丝浓浓的笑意拂过他的嘴角,我看到他小小的酒窝,心里暖暖的,“见你在和据儿玩,也就不忍心打扰你了。只是在殿外站立了许久,你也不曾理我,这才进殿。”他说得十分的委屈,连先前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变了。 我掩唇巧笑,没想到和据儿玩耍竟然冷落了他,“陛下恕罪,倒是臣妾疏忽了…” “你倒好,一句‘疏忽了’便过去了,害得我腿都站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了刘据在怀里依依呀呀的逗着。 我起身来到他的身后,纤长柔软的双手悄然搭上他的双肩,小心的拿捏着。他整日在为国事操劳,只要得空了便会马不停蹄的来到漪兰殿看望我和孩子,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身躯,也很心疼。总是想着能有什么办法为他排忧解难,能为他减去一些痛苦。无奈,自己学识技艺浅薄,什么也帮助不了。不由得想起王太后与我说的那些话,包容和信任是必不可少了,如今看来,我们之间确实如此。 “被你这样一揉捏,竟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笑着说道。 “陛下若是觉得这样舒服,臣妾每日给陛下捏捏就好了。”我答道。 他看了我一眼,才顺势将孩子放下,继而伸出大掌,携下我搭在他肩上的素手,齐身来到铜镜前,复了,又将我按坐在菱花圆弧铜镜前的软榻上。余光无意凝视到镜中的自己,却发觉不知从什么起,这张脸竟有些陌生了。越发圆润的肤色,尖细的双颊,被一层妖冶的妆容包裹,虽精致华丽,却无比空洞。 刘彻扶着我的双肩,微微的弯腰,轻笑着说,“挽吟,我有一件事想与你说。” 他的神情很严肃,先前的玩笑之色已全然不见了。我紧蹙着眉,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开口,“什么事?” 他瞧见我有些紧蹙的模样,佯装不悦,才道,“每次与你说有事,你便紧张,自然是好事儿才告诉你…” 我扑哧笑道,“好了,好了,陛下快告诉臣妾吧,到底是什么好事呢。” “我决心册立你为皇后,据儿为皇太子!”他轻巧的说出口,而我却一直处于神游状态。 他要册立我为皇后? 看着他凝重的神色,我知道此刻他绝不是开玩笑,册立我为皇后,对朝中势必会有大的影响,虽然外戚之人基本肃清,但难免有些人心中不满,他搂着我的纤腰,抚平了我紧蹙的双眉,转而继续说着,“我知道你有所顾忌,这并非是我一人的想法,母后也建议如此!皇后之位空缺已久,放眼六宫,且不论你我之间的感情。就算行事,你谨小慎微,考虑周全,也是无人能及。我曾说过,我的皇后应该是一个温柔贤淑,大方得体,能够真正母仪天下的女子。” 若是如此,我岂会不愿意,只怕别有它法。微微按捺住波涛起伏的心,颤抖出声,“陛下,臣妾不过是一介歌女,哪里堪承皇后重任呢…” 他眼眸深邃而凌厉,薄唇微启,“莫非,你不愿意与我携手,鸟瞰整个大汉天下么?” 执手天下,多么美妙的誓言,那夜在水廊边的起誓,他却一直惦念在心,如此恳切我不忍狠心回绝,只是跪拜在刘彻的面前,对他深深叩首后,才开口道,“多谢陛下垂爱,臣妾心里明白陛下是宠爱臣妾和据儿,当然也是一种莫大的信任,臣妾荣幸之至。只是,陛下不听臣妾一言么。” 他眼眸一沉,虽然不悦但还是点头示意我继续。 “如今陛下面临北方匈奴,还有蠢蠢欲动的各个诸侯王。臣妾最为担心的,是淮南王刘安,此人过于不安分。陛下前不久推行的‘推恩令’在各个诸侯封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刘安定然不会心甘。陛下应多花些心思在这里,臣妾只要能见到陛下陪伴在陛下的身边就已经足够。至于据儿,他还太小,册立为太子未免有些不合祖制,朝中的大臣兴许不服,而陛下此时需要朝中各位贤臣的共同努力,所以臣妾仔细的思量,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也紧蹙起剑眉,听了我的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反问,“说完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原本以为我说了这番话,他兴许会有些动容,但是他却笑了,“莫非臣妾的话不对么?”我凝视着他说。 “怎会不对,这恰恰印证了母后的那句话,‘你行事谨慎细微,聪慧可嘉,明白事理。不仅为我着想而且还为整个江山社稷着想’,之所以这样,皇后之位非你不可!但,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一点我倒是疏忽了。据儿尚且年幼,难免有大臣作怪。不过我已命人为他作了《皇太子赋》,想必这其中的意思他们也能明白。至于其它的,你也不要再推脱了!你若担心身后没人,还有卫青和姐姐,卫青有将领之才,他日必定加官进爵。如此一来,卫家也算显赫了,你以为呢?”他眉眼之间含着笑意,话中大有深意。 他煞费苦心清除陈氏一族,如今却对我说这番话,到底是该愚蠢一次还是回绝,若身处皇后之位卫家必定崛起,再次成为他心底潜藏的祸患,来日方长难免产生误会,嫌隙。只怕,有朝一日恩道终断绝,惨遭牵连的不止我一人,卫氏一族也不在话下。 可我到底该不该相信,该不该拿我和孩子的命去赌,赌我自己的幸福,还有卫家的显赫?皇后陈氏,如此惨烈的教训,我怎会置若罔闻,我怕极了,怕极了刘彻冷漠,怕极了他的狠绝。内殿里的窗扉微启,外面弥漫着的花香混杂着殿内的苏和味,头脑有些眩晕。 看着他明朗的俊脸,我苦涩启口,“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执意册立臣妾为皇后到底是为何?”我无畏的迎上他犀利的目光。 他突然大笑,然后起身道,“不为何。难道,一句执手天下的誓言还不够么?” 是夜,躺在刘彻的身旁,久久的不能入睡。一句执手天下,竟然让我哑口无言,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卫挽吟今生也算无悔了。 怕只怕,来日你我情深缘浅,昔日种种誓言灰飞烟灭,若到那时我该如何自处,卫长和刘据该如何自处?此刻,我依然选择了毫无保留的相信你,整颗心、整条命、卫氏一族的荣辱托与你,刘彻,今生你定然不能负我。目光转向窗外,一层层厚厚的云层将月儿隐藏,只能见到明晃晃的亮光在其间穿梭,春季的夜晚暗香浮动,我的心事却犹如天上的繁星,数不清。 第五回 母仪大汉矣 元朔元年三月,海棠正旺、梨花飞雪。一年春事,桃花红了谁,一句执手天下,永不相负的誓言让我心甘情愿。 册封大典即将开始,双手紧紧的交迭在一起,心中仿佛有千斤巨石那么的沉重。坐在皇后御用的凤辇之上,远远的望着未央前殿,琉璃金漆的屋顶,斜飞的凤凰让人眯眼。暗自的长叹一声,那长长而尊显地位的汉白玉阶上行走着王公贵妇,各个摇曳生姿,俊硕挺拔。 头上繁荣的珠钗金簪,已让我不堪负荷。斜插在发髻两侧的羊脂白玉簪最为沉重,前鬓上的翡翠盘肠簪、珊瑚蝙蝠簪上垂下长长的金质流苏时而拍打在我的侧脸,泛起了阵阵的疼痛。手腕上佩戴的黑色玛瑙手镯泛出熠熠的光芒,刘彻赠与我的荷花镂空戒指此刻紧紧的套在无名指上,也许是这戒指给了我无限的勇气和力量。手指紧捏着大红色绣袍金漆的衣边,百鸟朝凤图纹乃是一国之母的昭显,可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疼痛。我岂会料想有朝一日这皇后之位竟可染指… 微微的愣神,低头看着脚上的丝履,一对展翅欲飞的凤凰跃然于锦履之上。玉勒小声的在凤辇之外禀报道,“娘娘,陛下已经派人传话了,请娘娘入殿。” 我颔首,深呼吸之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掀开车辇轻轻地搭在玉勒的手背上,踏下车辇仰头望向玉阶之上,“走吧。” 侍女如鱼贯水的跟在我的身后,疾步朝金石玉阶之上走去。身后拽地的大红平褶罗裙被侍女提起,未央前殿一如往日的尊严不可侵犯,只是今日朱漆大门上两朵鲜艳的红绸花格外喜庆。殿外值守的侍卫都严面无私,殿门大大敞开,以木兰为棼橑,文杏为梁柱,屹立于前殿的威武铜狮张开了大口,两颗獠牙凶猛无比。跪坐在殿内两侧的命妇和权贵大臣都挺直了背脊直直的望向我。瞬间眼波流转,娉婷生姿的跨进了前殿,一缕缕在鎏金玉鼎之内的沉香安然的燃烧着。 我脸颊上带着最美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在殿上,刘彻端坐在御用的龙案后,他今日身着黑色的朝服绶衣,领口之处的明黄色盘龙鲜艳刺眼,冕冠上的珠帘长垂下来,虽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我却能想象。前殿里顿时钟鼓齐鸣,一声声沉厚而威严的钟声在殿内响起。我走得有些急,长垂在脸侧的流苏击打着我,但是后背还是挺直如初。 来到龙案之前,我款款欠身,叩拜在红绸地毯之上,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彻大笑一声,突然起身缓步来到我的面前,弯腰伸手扶起了我。我轻轻颔首,“皇后快快入座吧!” 坐在龙案之后的明黄色御用靠榻上,刘彻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我们相视一笑。 他威严的声音在殿上响起,“宣读册后诏书吧!” 站在刘彻身后的春陀,连忙上前接过刘彻手中的布帛,下殿来交到了站在石狮旁的太常手中。 “大汉天子诏曰:自先皇后被废,中宫凤位空缺。兹有卫氏挽吟,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今生皇子据,依我大汉之礼,册立卫氏挽吟为皇后!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仪我大汉之天下。钦此!”浑厚而威严的宣读诏书在整个前殿响起。 我一一掠过跪拜在大殿两侧的贵妇娘娘和朝廷权贵,无一不是谦卑的模样。刘彻捏着我的手越发的用力,我知道他只是在给我力量。诏书刚刚宣读完毕,一旁的内室端着托盘上面是金质的凤印。我颤抖的接过手,却没料想到这凤印竟如此的沉重。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时之间殿上众人异口同声的齐呼。 一阵阵沉闷的钟声敲击着,我的心狂跳,看见刘彻安稳的眼神,我微笑的抬了抬手,“平身吧。(.)” “叩谢皇后娘娘!” 我长舒一口气,刘彻见到我紧张而局促的样子竟然还带着笑意。 大典之后,我才在春陀的带领下来到了椒房殿。只是在册后大殿的前几日,太常已经派人来搬迁,椒房殿是因为宫殿的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颜色呈粉色,具有芳香的味道且可以保护木质结构的宫殿,有防蛀虫的效果。只是我对于漪兰殿的感情甚为深厚,这里不仅仅是刘彻觉得温暖的地方,我亦是如此。 整个椒房殿不仅仅分为前殿偏殿和侧殿,前院后院,都十分的宽大。我料想自己若是想出来闲玩,只需将前院后院走遍即可了。金漆的木匾之上,用篆书刻写着‘椒房殿‘三字。前院一排整齐的朱漆大门,殿内伫立着朱红的擎天柱。摆放在前殿中央的仙鹤吐露着丝丝烟雾,左右分别是侧殿与偏殿,想来许是平日里休息的地方。红绸丝布制成的长毯一直铺到了殿门之外,蜿蜒到案几之上,后面是一块巨大的紫檀香木丹凤朝阳圆弧屏风。 轻垂在殿两侧的水晶弯月牙珠帘微微的拂动,里面若隐若现。摆放着的美人榻,芙蓉玉榻,晶石小矶…样样俱全。 随春陀一直前行,便来到了后院。宽广的后院里风景别致,一个精细的水池映入眼帘,我甚为惊讶,碧波幽幽,倒映着蓝天白云。里面已然种植着荷花,现下虽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瞧见碧绿的荷叶我的心情格外的舒畅。庭院之中海棠枝繁叶茂,宛如置身于一片花海。刘彻想得周到,荷花池、海棠竟都是我喜爱之物。 春陀来了后殿便止步了,“娘娘,您再仔细的瞧瞧,若是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奴才让人改改便是。” 我含笑说着,“公公客气了,如此金碧辉煌的大殿怎么会不称心?多的不过是舒心罢了。公公操劳了许久,真是过意不去。” 他连忙摆了摆手,“娘娘这是哪里话?如今娘娘贵为皇后,这一切都是按照陛下的旨意来操办的,娘娘若是要谢就留着感谢陛下吧。娘娘若是没什么事儿,奴才就先告退了。” “春公公慢走了。”我颔首点头。 因为椒房殿不比漪兰殿,广阔了许多,所以殿内的侍女也增添了许多。只是玉勒和月暮都还是跟在我的身边,也就安心了。 我将据儿安置在侧殿,如此一来我也好照看着他。也许是册后大殿过于劳累,卸了沉重繁荣的头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果真是雍容华贵,贵不可言,只是这一身专属于皇后的礼服,便足以,长垂的裙摆,金漆的衣边,还有精细的刺绣,凤凰于飞的丝履… 媚态天成的大眼里秋波盈动,闪闪流光皎皎,似泪、似光、似点点星火。鲜红的朱唇柔软微启,气若幽兰,凝白赛雪的脸颊上红晕点点。我浅笑,嘴角微微上翘,回忆着自己踏进未央前殿的那一刻,挺直了背脊面带笑容的那一刻,竟心有余悸。 “娘娘,平阳长公主在殿外求见。”月暮沉稳的声音响起。 我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才迎了出去。 出了偏殿,平阳公主一身暗红的喜衣站立在殿门外,我微笑着走上前去,“公主怎么不进殿?” 她见到我略微的发怔,然后随我来到案前坐下。“果真是明艳动人…挽吟,今日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她掩唇轻笑着。 被她这么一说,觉得有些窘迫,“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罢了,公主怎么还开起我的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了?但凭以皇上对你的宠爱,后位唾手可得,我知道你一向不喜这些,可转念一想你总得考虑考虑孩子。瞧瞧你,这才像母仪天下的皇后嘛。”她端起月暮刚刚煮好的茶,浅饮着,四周的望瞭望又看着我问道,“怎么不见据儿呢?我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我的小侄儿啊。” 月暮见状,唤了侍女把孩子抱来了前殿,这些时候据儿都是在牙牙学语,嘴里念着的词也听不明白。平阳公主接过孩子,仿佛如获珍宝般的搂着,嘴里念念有词。“据儿啊,快看看姑母啊。挽吟,这孩子真是和皇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公主这话倒是真的,我也越发的觉得据儿和陛下长得相似了。”我陪笑着说。 平阳公主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又才转回了话题。我见她的模样,原本以为是什么不妙之事,但是略见她羞红的脸颊,我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在我的面前这么含蓄,忍住好奇心,试探的问,“公主…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她手指握着茶杯,“也算不上什么喜事了…不过你我之间也不藏着掖着了。自从曹襄走了之后,我心志淡泊,觉得生活也全然没了意义,直到,直到卫青出现,他带着我奔放在草场,又教授了襄儿骑射之术,襄儿与他关系甚好。我以前就与他无话不谈…没想到最后竟然还,还两情相悦。这可真是上苍弄人。”她盈盈的抓着我的宽袖,无奈的一笑。 听了她断断续续的讲述,我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青儿和平阳公主倾心相许,真是莫大的喜事,这样一来,曹襄也有了人照应而青儿也总算是成家立业了。我隐隐担忧的问题迎刃而解,“公主,这怎么是上苍弄人?这是公主和青儿之间的缘分,缘分到了,没有什么能阻止。两情相悦是好事,若是能相守在一起更是好事。如今,青儿若是能娶得公主为妻,那可真是他的福气了!” 平阳公主沉吟了许久,对我笑了笑,“你说得对,也许是上苍赐给了我们成为夫妻的缘分吧。如此一来,襄儿和我也算有个依靠了。” 第六回 偶遇太子迁 与刘彻提及此事时,他先是微微吃惊,但是更多的是喜悦,笑着道,“早前发觉卫青似乎有些不一样,却并未留意。[]你今日说起这事,倒是让我恍然大悟。卫青为人诚实谦逊,待人都是以真心,姐姐嫁与他,我也算安心了。” 我跪坐在榻上,轻轻地捏着他的双肩,“陛下说得甚是。臣妾也替青儿感到高兴……” 不出几日,刘彻便给他们赐婚,在平阳公主府完婚。 我带着菡漪一同前往公主府,凤辇一路奔驰,飞角顶盖上长垂的纱帘被风卷起,菡漪的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格外的开心,刘据留在椒房殿内,由玉勒照料着,我也放心。月暮伴随在身侧,踏下凤辇,公主府外的匾额长垂而下的喜红丝绸曼妙无比,原是朱漆的金柱用红色丝绸紧紧缠绕,分外喜庆。府外停靠着诸多香车宝马,进进出出的人众多,站在府门处的小厮见到我,连忙躬身叩拜在地上,“皇后娘娘驾到!奴才叩见娘娘,娘娘千岁!” 原本谈笑风生的贵妇和重臣都肃静下来,皆对我毕恭毕敬的朝拜,我笑笑说,“都起来吧。” 府内又恢复了一片喧哗与热闹的景象,我拉着菡漪的手朝前院走去。长廊的转角处,正好遇见了青儿,匆匆忙忙的没有瞧见我。 “卫青,这风风火火的急着去哪儿?”我微笑着拦在他的面前。 凝视着他,今日倒是显得精神,少的是在战场上的阳刚多了一份属于男儿的柔情。暗红色的常服正好包裹住他健硕的身躯,黑色的乌纱发冠将满头乌黑的束起在头顶绾成一个高髻。配在腰间的灵芝镂空雕花玉佩下暗黄细穗,因为他走的急切还在不停的晃动。 “姐姐?”他惊呼出声。 “陛下因为朝政上的事情脱不开身,让我前来恭贺你们新婚。你不在里面好好陪着新娘子怎么跑出来了?”我打趣道。 他些许是觉得窘迫,脸颊上泛起了微红。看着他的模样,我忍不住掩唇笑出了声。他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姐姐…你怎么取笑起自己的弟弟了?还不是公主让我出来陪着宾客,姐姐怎么责怪起我来了?”他还伸手挠了挠脑袋。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既然这样,快去吧。” 我正欲拉着菡漪离开,身边这个小人却不依的说道,“母亲,舅舅成亲怎么没有喜糖吃?” 卫青似乎被她话问到了,他略微的思忖了一会儿,这才弯下腰捏了捏菡漪的小脸说道,“你这个小鬼,舅舅带你找去病哥哥陪你去骑马好不好?” “好啊,好啊…”菡漪连忙拍手大叫。 我不禁沉声,“二姐来了?” 卫青揉了揉菡漪的发丝,对我说道,“没有,只是让去病送些礼过来罢了。” 我点头,示意卫青先去。菡漪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才转身缓步朝长廊处走去。 越往里走,剩下的都是府里的家丁和丫鬟了。坐在长廊的栏杆之上,深深的呼吸,想象着青儿和平阳公主之间的情愫。到底是何时,他们之间有了这样的默契和感情,我回忆着青儿方才的神情,那是我少见的温柔之色,提及公主的时候,那样的眼神我太过熟悉,刘彻时常用这样的眼波凝望着我。 不论如何,我心底是衷心的希望你们能幸福的。 回过神再凭栏远眺时,一袭白色的身影逐渐靠近,我仔细的回忆却还是一片空白。那白衣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威武雄壮的男子,满头浓密的黑发高高束起,眼里涣散出来的光芒竟然如此刺眼。配在腰间的长剑银光闪闪,肃杀之气充斥着我的鼻尖。 款款上前,“小臣刘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白衣男子朝我行了一个叩首之礼。 我恍然大悟,眼前的男子竟是刘迁?淮南王太子刘迁?心里忍不住冷笑,“淮南王太子果然是器宇不凡,快快平身吧。” “多谢娘娘。”他带着笑意,恭敬的起身之后还是微微的颔首。 我忍不住多看了看他身后的男子,他的个头似乎略微的比刘迁高,许是他身边的近侍吧。这刘迁若是不说话,倒是给我一种白衣翩翩的风度男子,只是这带着的笑意,还有此刻的谦卑恐怕骨子都是十分的厌恶。 “太子从淮南千里赶来,一路兼程劳累了。想来淮南王也是一片诚意,本宫甚为感动。”我婉转的说着,看着他的脸色。 他再作一揖,谦卑的说,“娘娘严重了。平阳长公主大婚乃是我大汉的喜事,况且娘娘之兄关内侯更是扫击匈奴的英雄,被人歌颂称赞。如今二人真是天作之合,美人配英雄,自然是值得庆贺的。” 我拂过暗袖,双手交握在一起,起身缓慢的开口,“卫青也不过是小有成就,太子过谦了。据本宫所知,淮南王也是学富五车,《鸿烈》一书,陛下还在仔细的拜读呢。” “陛下雄才大略,父王的《鸿烈》一书也只是浅见,怎及陛下才智?”他的声音恭敬,让人挑不出一点的瑕疵。 我听着他的话有些气结,但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火气,刘迁颔首跟在我的身侧。在长廊之外的花园里闲逛着,我细细的揣度着他的思绪。推恩令的颁布定然会让淮南王暴怒,但是刘迁的言辞之中却毫无一点的破绽,我正思忖着从什么地方下手才好。 “不知淮南王近来在忙些什么?身子可好?我大汉的昌盛,也离不开诸位王侯的尽心治理,陛下还常常念叨着呢。” 他沉声,“父王近来身子抱恙,只是在家中静养。小臣多谢陛下和娘娘的挂念。” “哦?身子抱恙?严重吗?”我转身看着他,加重了语气。 “都是一些遗留的老毛病了,经太医看过也没什么大碍。父王让小臣问皇太后好,向陛下和娘娘问安。前些日子,娘娘册封皇后,也未赶得及参加心中一直抱愧。念叨着娘娘是难能可贵的贤德皇后,一定能母仪天下。”他说话我越发的觉着不安,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遂轻笑着,看着花园里的飘散的粉色花瓣,吟吟的说着,“淮南王十分有心,送的礼物本宫很喜欢!若是得空了,本宫倒是想前去探望探望他,以慰藉他对陛下的一片忠心。至于皇太后,本宫也会转达。太子此番前来长安可要多留些时日再回国,长安这繁华之地,新奇玩意数不胜数。” “娘娘一片盛情,小臣心底感激。只是近来父王身子欠安,淮南国之中大小事务还落在小臣的肩上了,还望娘娘体谅才是。”他双手抱拳带着歉意。 我沉吟着点头,随即嫣然一笑。“太子一片孝心,本宫自然不能磨灭了。”月暮连忙上前搀扶着我朝前院走去,“不知太子身后的这位壮士怎么称呼?本宫看他眼神不凡,定是奇人异士吧。” 刘迁转身对身后佩剑的男子递了一个眼神,那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雷被,叩见皇后娘娘。”声音浑厚而有力,遒劲不容置疑。 “快请起吧!好一个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太子,本宫瞧这壮士腰间佩剑想必武艺不俗,不知担任何职?”我故作轻松的问道。 “娘娘真是好眼力!他正是我淮南国的将军,雷将军的剑法可是在我淮南数一数二的好!”刘迁听到我的称赞,脸上也不禁扬起了一阵傲人之意。我在心底里暗自叫好,此人果真不俗,竟担任着淮南国将军要职,越发的对他另眼相看了。 我缓步来到雷被的身前,仔细的凝视着,手握剑柄关节之处森然泛白,仿佛只需一瞬这长剑就能飞速出鞘取人性命。精明犀利的眼神不为所动,整个人都被肃杀之气包围。看着他有些小紧张的神色,我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的笑意。 “雷将军真是好胆识,本宫佩服!既闻雷将军剑法精湛,可否比划一二呢?”我挑眉,仰视着他威严的脸颊,直直的迎上他凌厉的目光。 他似乎无视我所说了话,刘迁见他似乎没有一丝答应之色,连忙陪笑着说,“雷将军,没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吗?这可是难逢的机会,雷将军好好把握才是!”虽是规劝之意,但是暗含着的警告不言而喻,我还是一脸的笑意。 雷被挺直的背脊略微的一触,眼神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长剑应声而出。‘咻’的一声,整个人已经飞身离去,在花园之中,银白而锋利的长剑闪烁着寒冷的光,原本静谧的花园里一阵阵舞剑之声让气氛变得凝重。我仔细的看着他的一招一式,虽然不懂剑术,但能看出他的速度之快,一片片粉色的花瓣早已破碎成了颗粒,飘洒在天际,散落与我的身侧。雷被眼里的神色在不断变换,但我能觉察那是他对我是排斥、更多的是不屑和鄙夷。 刘迁在我身侧看得目不转睛,我含笑不语。 那剑梢的血腥之味,还有雷被眼里的寒光我都无所畏惧,若是有丝毫的恐惧只怕他对我的鄙夷会更加深。长剑一个个的幻影在空中飞舞,就在我眼睛迷离缭乱之时,雷被手里的长剑直直的指向我飞身过来。脑子瞬间的清醒,瞳孔早已放大,但是身子却无半点到底躲闪。 那银剑的寒气逼近了我的脸颊,我看着锋利的剑梢,嘴角上扬,雷被虚着眼也嗤鼻的冷笑。 只是在我喉间停留了一瞬,剑锋突然右转,耳鬓一缕青丝瞬间飘散落地。月暮整个人都已经愣住,而刘迁则是目瞪口呆。我悬着的心应声落地,手心里的一层汗珠昭示着心底最初的恐惧。我突兀的大笑,伸手捋了捋自己鬓角有些散乱的青丝,雷被将长剑收鞘之后竟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手腕之处的翡翠玉镯看,阳光下泛着的光将手镯显得晶莹水透。 他微微失神,随即叩拜在我面前,“属下该死,请娘娘责罚!” 刘迁也赶紧随着他一起跪拜,“小臣该死,让娘娘受惊了。请娘娘责罚。” 我缓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才笑了笑,“太子和雷将军都起吧。今日,雷将军让本宫见识了所谓的剑术,可谓是如风如影,玄妙之极!本宫敬佩将军的好胆识,淮南果然人才济济。太子,如此说来何罪之有?” 微微发愣了半晌,刘迁这才松气,陪着我放声笑了起来。我无息的掠过雷被的眼底,先前的鄙夷不屑之色竟无存,我的笑意越发的浓烈了。 第七回 佳人难寻觅 前厅之中一片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我端坐在厅前的案上,看着卫青和平阳公主缓步走进前厅,在众人的一片欢呼之声中二人行夫妻之礼后,也坐在我的身侧。 暗自的端起兽纹鼎角酒杯小饮了一口,无意之间掠过一旁演奏的乐师,我不由得大惊,竟是李凝锦!此番吹奏的排箫更显柔美,她似乎见到了我,嘴角带着明朗的笑意。平阳公主随卫青起身敬酒,前厅之中被热闹欢呼之声包围。 一点一点的酒滑进喉间,冰凉冰凉的。刘迁还是谦和的独自饮酒,脸上浮现的是一层不变的笑意,正当我欲转头时,却察觉他的眼波总是有意无意的流转在李凝锦的身畔,让人无法准确的捕捉到。再看向李凝锦,她还是清淡的眼光,吹奏着排箫,纤长而有力的玉指就像闪烁着的明星那样的耀眼。 微微侧身,月暮便附耳上来,我随即轻声吩咐了之后,又若无其事的独自饮酒作乐。这酒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的辣了,竟然还喝出了一丝甘甜之味。 整个婚礼都进行的十分顺畅,正当众人说笑之时,一群内侍匆匆忙忙的走进殿内。 尖细的嗓音宣读着手中的圣旨,“平阳长公主、关内侯卫青接旨!” 前厅之内一片肃静,“今朕之皇姐平阳长公主大婚,赏赐黄金千两、丝绸千匹以贺新婚!钦此!” 平阳公主叩谢着接过明黄色的圣旨,脸上带着喜悦。 婚礼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我向公主和青儿辞行之后,便踏上了凤辇。菡漪吵着明日还要和去病一起玩耍,我也奈何不了她便由得她在公主府歇下了,只身回宫。橘黄琉璃宫灯在顶盖之处晃动,月暮陪坐在我的身旁默默不语。我却突然想起中午之事,忙问道,“李姑娘怎么说?” “李姑娘明白娘娘的意思,让奴婢转告娘娘,请娘娘放心,一定将事情办妥。”月暮安静的禀报着。 我大喜,李凝锦虽素净却也不能完全独善,微眯着眼对驾车的内侍大声吩咐道,“即刻前往西街‘画堂阁’。” 长安西街素来有不夜之称,而此时画堂阁内灯火辉煌,大红喜色充斥着整个阁楼。连牌坊上的‘画堂阁’几个字也是龙飞凤舞,阁楼前四处寻柳的人倒也不少。仰头望去上面开启的窗扉里飘然而出的不仅仅是沉闷的香熏还有清心的乐曲。一个面色机灵的小姑娘见到我站立在阁楼面前,连忙迎了出来。我瞧见她未涂抹脂粉,也未着重彩,身形单薄飘飘欲仙。 “这位小姐,若是寻凝锦姐姐就随我来吧。”她的声音就像婉转悦耳的黄莺。 我和月暮跟在她的身后,快步走进了阁楼之中。偌大的前院里,装点着一束束的繁盛的海棠树,晕黄的烛火在上方投下一片暖意。红木的茶几之上有的是博弈之人,一方小小的舞台之上是舞姿绰绰的女子,各个妖娆,就像争奇斗艳的奇葩。 转过前院,缓缓踏上了楼上。那前方带路的小姑娘步伐轻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紧闭的房门之前,一盆幽兰摆放在门外,放出沁人的香味。 “小姐,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了。”说罢,颔首离去。 月暮与我对视一眼之后,咽了咽喉,还是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盏烛火在桌上尽情的燃烧释放,摆放在两侧的兰草幽幽碧绿,只是里面却空无一人。开着的紫檀雕花窗扉里,涣散出外面的漆黑,手心冰凉,正当我欲转身离去。内室纱帐之后走出两个纤长的身影。我还未看清那二人的面容之时,她们已经屈膝跪在地上,“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这声音我能分辨清晰,的确是李凝锦的声音。只是,另外一个女子是…… 她们这才缓缓抬起螓首,让我瞠目结舌。这两张难以分辨的脸庞,怎么,怎么会?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么?我紧蹙着眉头,沉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娘娘,这是奴婢的胞妹,李凝陌。娘娘今日在平阳公主府所见的,正是奴婢的妹妹。”李凝锦叩首不温不火的回答着我的话,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我大惊,竟跌坐在桌后的方榻上,月暮伸手扶我,却被我拂开。 桌上的烛火燃得哔哔啵啵的发响,李凝锦连忙上前,从一旁的木架上取出了烛蜡,换上了之后退居到一旁。我仔细的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的脸颊,虽然还是有细微的差异,但是若不仔细的分辨,竟然是能以假乱真的。此刻还是心有余悸,如若李凝陌将我的话告知了刘迁,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整个局面将会扭转,兴许,刘彻的每一步棋也会被我打破。 我在心底里唏嘘着,但是还是忍住心底微微的愤怒,“你们姐妹二人倒是有以假乱真的本领。今日,本宫竟然疏忽了……” 我的话音刚刚落下,她们竟然双双再次跪地。 “卫姐姐既视凝锦为知己,凝锦又岂有不回报之礼?况且凝陌也听闻娘娘贤能英明,又怎会对娘娘不忠?”她全然不迫,而她身旁的李凝陌则是一脸的无畏。 我笑了笑,这姐妹二人的性子,我倒是欣赏得紧,“起来坐下说话吧。”我挥挥手,又道,“凝锦妹妹不负本宫所望,今日识得凝陌姑娘,着实有些惊奇。既然如此,也不知凝陌姑娘事情办得如何了?” 我转头看着李凝陌,她的眉间有一小点黑痣,恰好与李凝锦区分开来。 “依娘娘意思,那刘迁果然对奴婢动心了,说是要带奴婢回淮南。娘娘放心,奴婢定然让刘迁心悦诚服的倾倒在奴婢裙下!”她信誓旦旦,个性和李凝锦恰好相反,有些张扬。不过,瞧见了她眼底里满满的自信之色,想必此事定然不会难办了。 我只是微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本宫相信你有那样的魅力,李家姐妹倾城之色,想必皇上见了也难以忘怀呢。可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刘迁也不过是凡人…” 李凝陌看着我淡而无味的神色,微微俯身,“娘娘才是国色天香,岂能是我等能比拟的。李家承蒙娘娘惠恩,不敢相忘,必定鞍前马后替娘娘和陛下做事。” 待她话罢,我脸色才回转过来,上前扶起她,笑道,“凝锦妹妹的话严重了,李家人才辈出,我也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只是,你要明白,淮南之地凶险无比,况且现在的情况你也应该明了。刘迁贵为太子,淮南王定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他身边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你纵然聪慧沉稳,还是小心为妙。” 李凝陌似乎对我所讲的意思明了在心,微笑着说道,“娘娘既选中了奴婢,就定是相信奴婢的能力了。那淮南王纵然阴险狡诈、老谋深算,但是奴婢懂得周旋,只是扮演着追随着刘迁的痴情女子别的什么也不是了。” 我的眼里是称赞之色,她果然不负我的期望。拉着她的素手,看着她流转的双瞳,“你可真是个妙人。本宫没有看错你,你今日既没有出卖本宫,相信他日在淮南富贵了,定然也不会。至于你姐姐,本宫会好生的照料着,你此去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盆栽里的幽兰是在若有若无的散发着香味,纱灯在内室里泛出橘色而温暖的光芒,我看着李凝陌晕红的小脸,她纵然精明万分,我却还是不得不防。 “娘娘放心吧,只要姐姐在长安平安好过一日,凝陌就为娘娘效力一日。奴婢知道娘娘也是一个聪慧之人,所以奴婢在走之前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她晶亮的眼睛放大,带着深深的笑意看着我。满脸的自信,就像夜空里的星辰般耀眼。 我见到她的神色,不怒,反而大笑了一声。“你且说来本宫听听,若是本宫能力范围之事,定然应允你!”我同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每半月定要见到姐姐的亲笔家书!”她收回了脸上的笑,十分严肃的看着我说道。 我喟然长叹,紧握住她的纤手,眉眼暗沉,“在凝陌姑娘的眼里,莫非本宫是眼里只有权势的冷血么?凝锦姑娘与本宫视为知己姐妹,本宫岂有害她之理?凝陌姑娘不说,本宫也会如此。只是凝陌姑娘远去千里,常带信与姐姐才是。” 她看着李凝锦,姐妹二人的眼里顿时噙满了泪水。 窗扉里透过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此刻更显凄凉,颤颤的烛火形影单只看上去无尽的孤寂。原本暗沉的天空之中竟然飘洒起了雨丝,冰凉的触感洒在我的脸颊,楼阁之下一阵慌乱的声音响起,似乎连博弈,跳舞之人都已经进屋避雨了。 我看着漆黑的夜空,再看了看摆放在木柜之上的沙漏,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亥时,恐怕宫门早已深锁了吧。这天气也是出奇的怪异,原本今日下午还是阳光灿烂,暖照大地,怎么到了夜晚就吹卷着大风,此刻竟然下起了小雨。 “你们姐妹二人好好珍惜今晚吧,想必刘迁明日便会启程回淮南了。凝陌,本宫相信你,若是到了,切忌修书一封。”我从方榻上站了起来,对她说着。 李凝锦和李凝陌都止住了眼底里的泪水,我伸手抱了抱凝陌,她纤瘦的身躯却带着暖意。迷离的泪眼凝视着我,先前的沉稳和精炼却一扫而光,我自然体会她此时此刻的心理,远离故土又与亲人分离两地。此番前去淮南,是生是死还未卜,不过,这样一个铮铮铁骨的女子,我心底里佩服。 “娘娘宽心吧,奴婢不忘娘娘厚恩。只求娘娘记得凝陌,好好待姐姐和哥哥。”她全然止不住,哽咽的说。 我轻拍了她的背,握着她的玉手,将自己手上随身佩戴的翡翠玉镯取下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之上,玲珑剔透之色昭示着身份的尊贵。她却略微的有些挣扎,想要拒绝我,我却伸手按在她的手腕之上,摇了摇头,“你记着,这是本宫随身之物,只此一件!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外露。里面暗含的意义,想必你也明白,它也许可以保你一命…不过,这也只是本宫的猜测,你还是谨慎小心为妙。此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再会了。” 凝陌听到我话中有话,瞬间明白了这手镯的意义。只是咬着下唇朝我点头,竟再也没有流下一滴泪。 月暮随我踏出房门,我转身凝视了凝陌一眼之后,便匆匆的下了阁楼。 第八回 有卿便足矣 一路飞驰的凤辇,多少有些颠簸,摇摇晃晃的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处于梦境之中。车壁一角的八宝纱灯暗光映照着我和月暮。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自我出门的那一刻便没有再停歇,只是走得太过匆忙,我连伞也未备好。正当我思绪散漫之时,月暮突然开口对我道,“娘娘将如此重要之事交予一个陌生女子…不知是否妥当?” 她虽然少言少语,考虑事情却并不差。不过,她的这句话恰好让我扪心自问,李凝锦与我之间到底是什么感情,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她和韩嫣、我和韩嫣,如若这么说来也算是朋友吧。上次在太液池边,我便对她另眼相看,只是不曾料想她还有一个如此精妙的妹妹。 “本宫也不知道…不过都是在赌。她在赌李家的荣华富贵,而我则是在赌陛下的江山。月暮,依你看呢?”我反问着说道。 她笑了笑,外面原本淅沥的小雨竟转瞬变大,沉寂的夜空被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随即而来的是一记沉闷的雷声。哗啦啦的滂沱大雨狠狠地砸在地面之上。一路奔驰的辇车,剧烈的奔驰着,单薄的车帘偶尔被狂风卷袭,豆大的雨点洒落进来。 “娘娘既然都说是在赌了,那么奴婢也没什么说的了。不过,就看这个凝陌姑娘如何了。”月暮的声音混杂在巨大的雷声之中,那么的不真实。 我紧紧的抓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希望一切都会如我所愿,上苍不会负我一片真情真意的。 辇车一路奔驰到西门,月暮搀扶着我下了辇车。只是眼前的一切让我甚为吃惊,原本应该紧闭的宫门,竟大大敞开,站在两侧的侍卫的甲胄早已被大雨淋湿,但是却没有半点的动容和抱怨之色。我仰头一看,宫门之上的城阁上,一盏盏明亮的纱灯悬挂着,将漆黑的大路照亮,月暮和我相视一眼。纵然大雨打在我的脸颊和身子上,却还是楞在原地。 宫门之内,一个黑色的身影逐渐的走来,我竟不自觉的缓步上前,只是走了几步却再次的停住。 他身着玄黑色的华服,撑开手中的雨伞来到我身边,“怎么还愣着?莫非这雨淋着舒服么?”沉稳的声音响彻在我的耳畔,让我明白这并不是我在做梦。 这敞开的宫门,城阁上照亮的纱灯,都是他等待我回宫。眼睛瞬间一片酸涩,轰轰的雷声响彻在整个寂寥的夜空里,我不顾一切的搂抱着他的脖颈,尽管踮起脚尖还不够,却还是拼命的搂着他。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后颈,从喉间传来的笑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好了,快回殿吧。外面狂风暴雨容易着凉。”他伸手握着我的素手朝宫门之中走去。 椒房殿内还是灯火通明,一点也没有漆黑的意味。刚刚踏进前殿,我就瞧见玉勒的身影,接过刘彻手中的雨伞,抖落了上面的水滴。 月暮也连忙收好了伞,从侧殿拿出棉布擦拭着我和刘彻已经打湿的衣衫,我突然开口道,“据儿呢?” “小皇子已经睡下了。”玉勒悄声答道。 我缓缓的松了口气,转过身,凝视着刘彻的脸庞。上面还沾了些许雨水,从广袖之中取出绢子伸手擦拭着他的脸颊,“这么晚了,陛下怎么知道臣妾一定会回宫呢?” 他略微一笑,拿下我的手,我便服帖的靠在他的胸前。(.无弹窗广告) “如今姐姐大婚,莫非你还好意思赖在公主府里不走?”他扬眉含笑说着。 我顿时脸色绯红,佯装愠怒的样子,进了偏殿之中。刘彻也尾随而来,见我生气,才哈哈一笑。来到床榻边上取下搭在桁架上的布巾,擦拭着我的脸庞。柔声的说着,“生气了?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今日,姐姐的大婚顺利吗?” 我点点头,“公主府热闹非凡,陛下今日不去倒是可惜了。” 他笑着,“哦?怎么说起?” 我替他解开外袍,搭在桁架上,又唤来侍女为他洗漱。偏殿里放置的鎏金香炉里苏合香味儿正散漫开来,袅袅烟雾缭绕在上空。水晶月牙状的珠帘被拨打得滴滴作响,床榻上的薄纱帐帷被吹拂而起,我双手撑在榻弦,带侍女退下之后才开口,“臣妾今日见到淮南国太子了,寒暄了几句。” 他翻身来到榻内,“刘迁?说些什么?” 我解下缠绕着帷幔的流苏细碎,长长的纱幔便垂落在地,隐隐的掩住了榻内的一切。只是偏殿之内的烛台上还是哔哔啵啵作响,许是燃尽了,连焰火也逐渐的变小。 “他言辞小心谨慎,臣妾与他谈了许久也未得知一点的消息。只是,臣妾倒是发现一个人才!” 他和我靠在一起,外面的暴雨还是一刻不停歇的下,“什么人?” “淮南国将军雷被!此人不仅胆识过人而且剑术超群,又贵为将军,想必淮南王对此人十分重视。”我沉声说着。 刘彻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轻易的开口。微弱的烛光透过纱帐里,我看到刘彻阴沉的侧脸,也许是灯光的原因,他的眉拧蹙在一起。 “淮南王若是有所动作,此人必定是重中之重。陛下,你怎么看?”我反问着。 他回过神来,紧搂着我的腰,在我的耳畔沉吟着说道,“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吗?”他的声音带着磁性,我差点哑然失笑。他这么说,莫非是有所察觉了么?刘彻行事,我向来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很多时候我原本以为自己的猜想正确,但是他揭晓谜底的时候还是让我瞠目结舌。 “长安之内,莫不遍布淮南的眼线。此番是敌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若是能探得淮南真况,有什么变化也好早作应对。”我缓缓说着,仔细的观察着刘彻的眼眸。他的神色,我琢磨不透,就如此刻。 他低哑的一笑,遂把玩着我一倾而下的青丝,“皇后一向敏锐,定然不会叫我失望,可是寻到合适人选了?” 我粲然一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陛下精明岂是臣妾能比及?想必,臣妾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考量里呢……” “皇后不仅敏锐,还喜欢胡乱猜疑。我不过随口一问,倒叫你夺了理去,好了,快告诉我吧。”他宠溺的揉了揉我满头散乱的黑发,漆黑中,只瞧见如黑曜石般的眸子。 “陛下还记得《关雎》改编的曲子么?”我长叹着。 刘彻反身,凝视着我,“与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伸手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头,小声的说道,“正是作《关雎》一曲之人的胞妹,姐妹二人连模样都是惊人的相似。” “哦…可是李延年之妹?我还记得,那女子的模样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呢。”他像是自言自语。 我却不得不暗叹他记忆超凡,仅此一面之缘便记得如此清晰。故作不悦,扭过身道,“哪里和臣妾相似,李家姐妹可是倾城倾国之色,陛下若是好奇,臣妾明日便将那女子召进宫让陛下瞧瞧。” 他察觉我言语之中略微的酸味,闷笑着,开口,“倾城倾国之色,有卿一人足矣。我每日忙于政务,若还顾忌六宫之事,还让不让我活了。” 他的话,带着点点委屈,我嘻嘻笑着,望他怀里使劲的钻,“古今帝王都是佳丽三千,这才几人陛下便嚷着不活了…” “若要怪,也只怪皇后让我难分身、难分心。”他将我紧捁在怀里,久久没有放开。我吸取着他身上的紫藤花香,因为他的这句话,我再次打湿了眼眶。 七月的天气闷热难忍,蝉声密密的从层层迭迭的树叶之间传来,声声清亮。还不是正午时分,但是烈日已经有增强的劲头,我正坐在水池岸边,伸手拂弄了一下清凉的碧波,就急切的荡开了一圈涟漪。水池里面漂浮着的荷叶更显飘渺盈动,偶尔沾染上了水露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 玉勒端着托盘来到我身侧,“娘娘,这是经过冰镇的凉茶,有解暑的功效。” 我接过她手里的茶盏,悠悠的起身。来到树荫之下,盘腿坐在凉席之上。沉木的几案也格外的清凉,“据儿呢?可是睡醒了?” “小皇子方才睡醒了,这会儿奶娘正在侍弄。奴婢一会儿抱来让娘娘瞧瞧。”她道。 第九回 内忧兼外患 我正欲开口说话,只是不远处传来了菡漪悦耳的声音。看着她一路欢快的脚步,只是手里还抱着据儿,我神色紧绷,大声道,“菡漪,你还不走慢些,小心把弟弟摔着了…….” 她一身素白色的短襦长裙,外披着一层白色的薄纱罩子,也许是风的缘故让她显得柔美。“母后,菡漪哪里有那么不小心。”她撅着小嘴,嬉笑着来到了我身侧,“您快看,弟弟在看我呢。” 据儿出生已有四个多月之久,小小的身子虽然不重但是却越发的结实,刘彻每次见到他都笑得合不拢嘴,称赞着说这孩子将来必定是继承大统之位的料。我也只是在一旁笑而不语。他饱满的前额和挺立的鼻梁和刘彻尤为相似,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动。 我对菡漪道,“今日怎么有空前来看望母后和弟弟呢?” 她的脸颊绯红,低垂着脑袋,吞吞吐吐的说道,“母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儿臣每日都是惦念着母后和弟弟的。只不过,只不过和去病哥哥出去玩儿了几日。” 刘据在他的怀里格外的开心,手舞足蹈的,嘴里还在发着呀呀的声音,小脸上都是笑容,“你还好意思说出口?你现在也不小了。算来已经十二有余,不过只剩三年的时间及笄,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儿长公主的模样?不过是你父皇宠着你,所以才这么纵容着你胡来。”我责备她说道。 不过,她对我的话似乎是充耳不闻,只是看了我一眼,又低头逗弄着刘据。 “娘娘,韩大人在殿外求见。”玉勒匆忙的来报。 我连忙起身,对菡漪说道,“你带着弟弟好好玩儿,小心些。” 见她点头应我,我才随玉勒来到前殿。玉鼎香炉之中散发出的是淡淡的花香,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我让侍女在这殿内稍微的洒上了些水,蒸发掉里面的热气,这样一来也不算太闷。韩嫣随月暮进殿,我示意左右的侍女都退下,只留下月暮在一旁侍候着。 原本的软垫都换成了紫竹凉席,端上冰凉的茶水,也算过得去了。 “皇后娘娘这殿里竟然也不觉得有一丝的热气,真是妙哉。”韩嫣细品着这自制的冰镇凉茶,环视了一下四周。 我笑了笑,他一向喜欢与我开玩笑,今日我也权当他这是玩笑之话了。“韩大人觉得这凉茶如何?也是椒房殿内的特产。”我打趣的配合着他。 见我这么说,他又端起茶盏,微眯上眼睛细细的品味着。然后粹然一笑,“皇后娘娘自制的凉茶,定然是天下无双的。小臣今日也算有口福了…” “韩大人越发的客气了。不过,今日到底是所谓何事呢?”我开门见山的说着,不愿再与他卖关子。(.) 他仿佛记起了什么大事儿,低头从暗袖之中拿出了一块暗色的布帛。放在案上,才开口说,“凝锦让我转交于你。” 我眼光瞬间暗沉下来,死死的盯着韩嫣,他面不改色的回视着我,竟然还带着笑意。仿佛是读懂了我心中所想,“嫂子不会是对我起了疑心吧?凝锦已经将此事告知于我,韩嫣一向视嫂子为知己、挚友,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若嫂子觉得有什么,韩嫣今后不涉足便是。” 不过,他的一句话就让我消除了疑虑。我们是知己,是挚友,所以我选择相信他,相信凝锦,相信凝陌。“韩大人严重了,此事若是有韩大人的帮助,想必也会容易许多。”我缓缓取过案上的布帛,翻开凝视着上面的字迹内容。 来信之中,凝陌已经随刘迁来到了淮南而且进住了淮南王宫,我一脸的笑意,凝陌果然不负我的期望,竟能避过刘安尖利的眼睛而入住淮南王宫。如此一来,我先前所有的担心都是白费,既然身处王宫,那么刘迁父子的动静还有整个淮南的动静也必然尽揽于眼底。 “嫂子,韩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突然打破平静,犹豫着。 我将布帛仔细的迭好,放入宽袖之中,对韩嫣一笑,“你我既然是挚友、知己,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他微微颔首,“凝陌此番前去淮南极其凶险,刘安这只老狐狸狡诈无比,还有刘陵,嫂子有把握逃过这二人的双眼吗?”他甚为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有所动作总比按兵不动强,凝陌的背叛、刘安的老成、刘陵的狡黠…只是,“陛下的推恩令已经颁布,早前刘安就有些蠢蠢欲动,如若这道诏命让他狗急跳墙这可如何是好?韩大人所顾忌的,我也细细的思量过,只不过是一个‘赌’字。” “嫂子这么说,韩嫣也无话可说了。希望一切如愿才是。”他长叹一声。我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紧蹙的眉头也松弛下来,据儿的一阵哭声惊醒了我,菡漪抱着他疾步来到我身侧,“母后,你快看看,弟弟怎么直哭不停啊?”我看着他哭得难过的小模样,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也许是饿了,玉勒,快带孩子到奶娘那儿去。”我将孩子交到玉勒的怀里。 夏日的夜里,后院里是最好乘凉和休息的地方。一盏盏飞角纱灯在庭院之中一闪一闪,就像是一个个萤火虫,坐在秋千之上,极其缓慢的晃动着,迎面扑来的凉风是带着荷花的淡淡香气,若浅若淡飘渺无踪影。银白的月盘悬在上空,我的后背靠在绳索之上,眯着眼思绪千回百转。 一颗一颗锃亮的繁星掩映在云层之中,这片天空千百年之后再也不会有这么的纯净,想起许多事情,心情就越来越沉重。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早已学会了掩饰自己真实的情感,凄凄夜色凉如水,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春春自负。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 未来是喜是忧,是坎坷还是平缓,我都无从知晓,只是知道这原本就是一场悲剧的感情,我只能义无反顾的接受。 一阵隐隐约约的紫藤花香突然紧袭来,我正欲回头之时却被纳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那是他特有的香气,他从后面将我揽进怀中,我低垂着头看到了他广袖之上镌刻着的是明黄色的蟠龙,蛟蛟若若,金漆的丝边在纱灯的照耀之下格外的晃眼。我仰头,便看到了他瘦削的下颌,他连日来都在宣室殿内歇息,原本光洁的下颌生出了许多青色的胡茬。 我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厚,“陛下这副样子若是让大臣们瞧去了,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他略微的一怔,然后爽朗的一笑,突然用下颌摩挲着我的侧脸,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触遍了我的全身。我欲逃开,他却一个翻身坐到秋千的右侧,将我桎梏在胸前。 “皇后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取笑起当今圣上了。”他眼里含着笑意,佯装生气。 “臣妾哪敢?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过来了?”我笑着说道。 他晃动着秋千,看着天际,“今晚连夜召开廷议,这些日子以来对着那张军事地图反反复复的琢磨,总算讨论出了一个结果。”他缓缓的起身,伫立在我面前说道,“卫青明日便会再次出征,此次目标是匈奴右贤王!我明日会在西安门为卫青送征。”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陛下,青儿明日又将出征?公主…公主可知道吗?” 他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姐姐明日会来为卫青送行,你不要担心,此番他若是能凯旋,我便加封他为‘大将军’!我相信卫青的能力,他的确是个难以多得的人才。” 青儿和平阳公主新婚不久,刘彻便这么快再次让他出征。我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忍,庭院之中的月色更加的迷蒙,水积春塘晚,阴交夏木繁。刘彻伴在我身侧,用疑惑的眼神凝视着我,“陛下,臣妾明日能前来看看青儿吗?”我仰头问。 他眼波暗沉了半晌,才点头,“无碍,明日辰时在西安门。” 躺在凉榻之上,却久久不能合眼。透过浅绿烟罗纱窗望去,后院的景致一清二楚,那盏盏青灯孤独摇曳,今日千百种的好,到了明日也是一番错误。帝王恩难消受,古今都是如此,更何况是青儿?刘彻在我的身边谁得安稳,也许,他已许久未睡得这么的沉了。 只不过到了卯时十分,我就惊觉身边又细微的动静,刘彻已经起身在侍女的伺候之下起驾回到了宣室。 我睡意依然全无,躺在榻上,看着外面蒙蒙亮,一切的事物仿佛都是在苏醒之中。 殿内香炉之中的龙诞香幽幽袭来,我从榻上起身。玉勒在殿外守着,见到我已经起身,一脸的惊奇,“娘娘,怎么这么早便不睡了?” 我低头系着里衣的细带,“今日青儿出征,我要去为他送行。玉勒,快去打水来。” 凉水刺激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接过玉勒手中的布巾擦拭着。坐在铜镜之前,看着自己的容颜,再也不是那个初次在镜中见到的自己,黛色的眉笔开始一笔一笔的描绘,清丽的面容略带着几分的憔悴。原本微亮的天空,似乎已经放开,清晨的徐徐微风从后院里吹拂进来。带上了繁冗的头饰,色浅而素雅的襦裙,端庄的深衣,最后隆重的大袖华服,腰间一条简单的封带。 转身看了看摆置在几案之上的时刻沙漏,回头对玉勒说道,“你在殿内照看好据儿,月暮随我一同前去即可。” 她颔首屈身之后退了下去。我迈步出了椒房前殿。也许是走得太急,佩戴在腰间的垂碧玉滕花玉佩不停的晃动,拖迤的敝屐裙摆摇曳生辉,飘散在风中。金镶东珠耳坠也是不是的拍打着我的侧脸。月暮同样尾随在我的身后。外面仿佛还是雾气朦胧的,一丝丝的水露我还能觉察到。 只是还未完全的靠近宫门,我便听到了一阵阵如雷的吼叫声,声声震耳。军号嘹亮,混杂着沉重的击鼓声,威严的场面我早已明了于心。抬头仰望着高高的城墙,刘彻的身影显得渺小,我双手提着长裙的下摆,匆匆忙忙的踏上了城阁之上。刘彻与平阳公主并肩站立,见到我的身影说道,“皇后来得正是时候,快些过来吧。” 我颔首点头,平阳公主眼里含着闪闪泪光,紧握住我的双手。 城阁之下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铁骑,卫青骑在骏马背上,身披甲胄,挎在腰间的青锋宝剑耀眼无比。身后数万名将士的脸上带着必胜的决心,我看着青儿有些黝黑的脸颊,望着平阳公主竟然是出奇的温柔。这些铁血的男儿即将奔赴战场,有多少人是知道自己此番能否安然归来呢?那赫赫飘扬着的旗帜,威扬着大汉前所未有的荣耀,刘彻伫立着,抿着双唇凝视着城阁之下。 卫青翻下马背,将腰间的宝剑交到随从的手里,快步的朝阁楼之上奔来。 一声声的鼓鸣和号角声,响彻每一个将士的心中。青儿双手抱拳,单膝跪拜在地上,刘彻弯腰扶起他,“此番剿灭右贤王部,可有信心?” 青儿抱拳,苍劲而威武的声音响起,“陛下放心,臣自当全力以赴,一举剿灭右贤王部,不负陛下圣恩!” 我欣慰的一笑,平阳公主的手却是冰凉。她双眼含泪,却不得不与青儿挥泪告别。刘彻放声大笑,连叫了三声“好”,春陀端着托盘来到刘彻的身边,“既然如此,朕今日在这里以酒送行,待到关内侯凯旋之时,朕亲自到长安城门迎接!”语罢,端起托盘上的酒觥,仰头一饮而尽。 卫青的眼里泛着明亮的光芒,端过酒杯也一饮而尽。铮铮铁骨让刘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的大掌有力的拍打在青儿的肩上,“男儿杀敌志在四方,你若凯旋,姐姐心里也安慰。”说罢,转身看着平阳公主。 我拉着平阳公主冰凉透彻的双手来到青儿的面前,他满身玄褐色的战甲发出哗哗的响声。两人深情凝视了许久,却未开口说一句话,我拉过青儿布满茧子的手搭在平阳公主的手上说道,“青儿,此番前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归来,你没有什么话同公主说吗?” 他似乎是哽咽了半晌,才紧握住公主的手,声音遒劲有力,“请公主等我,卫青定然凯旋。”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平阳公主的滴滴泪珠,滚落在他的甲胄之上,啼哭着说道,“我等你……” 我鼻尖一酸,不知不觉眼底里竟然布满了水汽。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城阁之上的身影,感慨万千。再次翻上马背之时,已然转变,还是那个刚毅勇猛善战的关内侯卫青!骑坐在马背上却还是巍然如山,举起手中的青锋宝剑,高亢的大呼道,“大汉万岁,吾皇万岁!” 震彻云霄的呼唤声让我觉得整座宫门都跟随着在晃动,连我们身后的宝色华盖都颤动。击鼓之声越发的厚重,我远眺着长安城门之外的景致,那一片荒漠到底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那一片的黄沙到底埋没了多少人的尸骨?为的只是这个国家不容侵犯的威严,还有我华夏民族的崛起。鲜艳的大红色的‘汉’字,赫赫入眼,这个字所包含的不仅仅是刘彻,更是我汉族的尊严,一阵阵刀剑、矛戟相撞的兵器之声昭示着这场战争的重要性,我含泪看着这些即将远去喋血的将士们,一幕幕的血腥场面不停的在眼前浮现。 “出发!”一声令下,马鞭的巨响,刘彻看着缓缓移动的骁勇大军,深眉紧蹙依旧。 平阳公主的眼泪像泉水般涌出,我却无力安慰,刘彻的目光紧紧的锁住远去的大军,思绪深沉。这一场仗,我清楚,不管是对于汉军还是对于匈奴都格外的重要,卫青此番再次的出征若是能取得大捷,我大汉和匈奴之间的战势瞬间扭转,将被动转为主动,整个战争的主动权就牢牢的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了。 “公主莫要难过,青儿心中惦念着公主,定然会凯旋而归的。”我宽慰着她,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第十回 静观其变策 自卫青出征后,刘彻似乎又开始忙碌起来,一连一月也未瞧见他的身影。近来,东宫总是频频传召,皇太后的身子骨也大大的不如以前,这日我正陪在长信殿与王太后说话,菡漪也在一旁笑着剥水果,嘴里还念叨着,“菡漪很久都未见到奶奶了,奶奶您的身子还好吗?” 皇太后笑眯眯的,伸手握着菡漪的手说道,“本是不舒服的,见到我们卫长啊,就好多了。” “是吗,奶奶?那菡漪每日都来东宫陪您可好?”她将已经剥皮的水果放入太后的手里,仰头问道。 王太后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一个小姑娘整日陪在我这个老太太身边做什么?算来卫长也不小了,该学着出阁之后的事情了,皇后以为呢?” 我微笑着颔首,答道,“回母后的话,已经请宫人嬷嬷在教授了。” 我瞥见亭阁之外的侍女匆匆忙忙的来到皇太后的身边,“启禀太后,平阳公主在殿外求见。” 她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凉席的阵阵凉意传来,我随手从盘中拈来一个水果,放入口中。平阳公主的身影已经朝亭阁之处走来,皇太后的脸上带着笑容,“我这三个女儿中啊,也就数平阳能常常见着。可怜的南宫一去杳无音信,隆虑也苦命,自从长公主去世之后,丈夫乱伦,侯位又被陛下收回……”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平阳公主来到坐席处,见到太后如此模样,大惊的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娘娘思念南宫和隆虑公主,心里悲伤,这才……”我说着,一旁的侍女连忙搀扶住她,枯瘦如材的身子就像纸片一般薄弱。竟剧烈的咳嗽起来,那侍女慌慌张张的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到处了药丸放在太后的手里。 吞服下药之后,那侍女又那丝绢擦了擦嘴角。平阳公主皱着眉,“母后可是病了?为何没有传召太医来瞧瞧?” 太后摆摆手,“老毛病了,看了也无效。平阳,进来府中安好吗?襄儿呢?” 平阳公主沉声道,“母后宽心吧,府中一切都好。只是襄儿近来身子不好,在府中呆着,也未前来看望母后。” 菡漪听到曹襄的名字,皱眉大呼道,“姑母,曹襄哥哥怎么了?他生病了吗?” “曹襄哥哥只是身子不舒服,在家里面呆着呢。这些日子,也未见到菡漪的身影,想必是闷得慌。你若是得空了,就来瞧瞧曹襄哥哥吧。”平阳公主笑着,伸手摸了摸菡漪的脑袋。 她扑闪着水灵的大眼,略微的思忖了一会儿对平阳公主说道,“好,那菡漪明日便来姑母家里,陪曹襄哥哥玩儿。” 太后听到菡漪的话,笑出了声,直夸赞说菡漪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菡漪的小脸绯红,模样可爱极了,我只是在一旁微笑不语。 亭阁之处的夏花灿灿,娇柔的阳光洒落在各个缝隙之中,菡漪的事情让我伤透了脑筋,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告诉她我的决定,也许曹襄对她来说是一个可以包容她的好哥哥,而霍去病却更是她心灵之上的契合。菡漪骨子里是倔强的基因,刘彻的倔强让他成就了一番伟业,菡漪的倔强却注定让她终生苦痛。 想到这里,我独自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凉茶。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层峦迭翠的粉色露天竹竿上,攀附着的是蔷薇繁冗的花朵,月影下沉,满园的暗香浮动。月暮随我站立在庭院的一角,我仰头看着天际,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我心里激动不已。 韩嫣派人传信儿,今晚子时淮南那边会有来信。那白鸽在天际盘旋一圈之后,稳稳的落在藤架之上,月暮手里端着灯盏,我取下鸽子细腿之下细小的竹筒,用丝线缠绕着的。从竹筒之中,拿出了一长条丝帛,透过摇曳的灯火,瞧见上面是凝陌的字迹。 “淮南王宫,密室谋划。”仅此八个字,我即刻将丝帛燃烧在灯盏之间。 月暮看着我的侧脸,小声的问道,“娘娘,淮南可是有什么情况?” 我伸手抚摸着鸽子的头顶,然后仰望着天际,将它放飞在漆黑的夜空之中,那鸽子在上空盘旋之后,扑腾着翅膀离去。“淮南方面已经有所动作,刘安父子在密室中谋划造反计策。”我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庭院之中的石凳之上坐下。 月暮将手里的灯盏放在桌上,又站在我的身侧,“娘娘可有什么计划吗?” “暂时不动,等下次来信儿再做决定。目前,要让李凝陌安心办事才对。月暮,你明日出宫一趟,到画堂阁请凝锦姑娘进宫,就说本宫在宫里闷得慌,想听听曲子解解闷儿。记住,此事不能让他人知道,长安城中淮南眼线众多,你要小心。”我挑了挑青灯,对她吩咐着。 “诺,奴婢知道了。”她小声的应承着我。 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迭青钱,我缓步经过池塘,碧碧波波的莲叶紧密的挨挤着,月暮手里的灯盏眼看就要燃尽。只是油尽灯枯之时,我原本投在水池中心的倒影也被卷席而空。远在淮南的凝陌,不知道到底处于怎样的境地,我的心里始终是担心她的。 翌日,我正在未央宫中的花园长廊处抱着据儿玩耍,远远瞧见月暮的身影,当然还有李凝锦。那个久违了的身影,正款款朝我走来。 我微笑着,将孩子交到玉勒的怀里,坐在檀木几案后的榻上,等候着她的到来。月暮办事的效率果真不是一般,我对她们抬了抬手,缓声道,“就不用行礼了,坐吧。” “凝锦多谢皇后娘娘。”她微笑着屈身,身后一个伶俐的丫环将古琴放在空余的案上,我瞧见那丫环的样子,竟是我上次在画堂阁为我带路的灵巧的女子。 “凝锦妹妹别来无恙,本宫已经许久未见到你了,怎么和我生分起来了,不知近来安好否?”我寒暄着问道。 她摆试着古琴的琴弦,灿灿一笑回道,“托卫姐姐关照,画堂阁的生意如火如荼,凝锦也过得十分好。” “过得好却也总是在一个艺坊之中,本宫想念凝锦妹妹的琴艺,这些日子在宫里闷得慌,今日才诏凝锦妹妹入宫为我演奏一曲。”我璀然一笑。 她微微颔首,古琴已经调好了,玉葱般的手指搭上琴弦,凝白的肤色映衬着这纤长而细密的琴弦,试了一个音之后,便开始正式的演奏起来。 我凝视着她的脸,细碎的青丝微微的遮住她的眼眸,只能见到她小巧嫣然的朱唇还有尖细的下颌。翩跹浮动的玉指在弦上飞舞,我听着这如泣如诉的琴声,心也紧揪着,不停的跌宕起伏。幽幽簌簌,潺潺流过的溪水带走的不过是昨日的伤悲。 我沉静的说道,“凝锦妹妹一曲,幽幽缠绵,若是韩大人在此,必定永生难忘。” 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微红着脸,“姐姐取笑凝锦了……” 我端然开口,“我何时取笑于你?这不过说的是实话,你与韩大人两情相悦,却又不能常见。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你可否听闻?” “卫姐姐但说无妨。”她抬起脸庞。 “皇家御用琴师正好稀缺,凝锦妹妹技艺非凡,定然能胜任。妹妹以为呢?”我扬眉,看着她的反应。 看着她复杂的神色原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竟然缓口答应,“凝锦愿意前往一试。” 我在心底暗自的大叫好,如此一来,李氏姐妹也算得到了较好的照应。让李凝锦进宫,总比在艺坊之中忍受别人的冷眼和讽刺来得畅快。我和她都相视一笑,连天边的烈日似乎也缓和了一些。我起身,对她说,“明日我便奏明陛下,你放心吧。信里让凝陌也放宽心,长安这边很好。” “诺,凝锦多谢卫姐姐厚爱,定然会让凝陌知晓姐姐对我们姐妹的大恩大德。”她叩拜在地上,送着我远去。 我怀抱着据儿,暗自的思忖,李氏姐妹果然聪慧明了,我不过是一个话,她便能瞬间的领悟到我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第十一回 张骞返长安 夏日的暑气就在这不知不觉中消散,只是后院之中的蔷薇花开依旧,这仿佛是一场迟来的秋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棂之上,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不知不觉中,中秋佳节竟然靠近,青儿已经出征许久,虽然前线会传来战报,但是此战打的持久。 纱窗能透过丝丝的雨水,我站在窗前透过雨帘看向后院。只是盼望着,中秋月圆夜千万不要下雨才是,这绵绵的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到了尽头。 “娘娘,太后派人传话来了,让娘娘前往长乐宫一趟。”玉勒在我身后说。 我料想一定因为中秋节的事情,随她一同前往长乐宫。外面的雨也不算太大,地上已经被完全的打湿,经过花园之时层层迭迭的绿叶上面沾染着雨珠。我小心的提着裙边,走得有些急。长乐宫前殿的殿门是大大的敞开着的,守立在殿外的宫娥都翩跹下跪,我让玉勒将伞放在殿外之后才缓步入殿。 只是殿上并未有人影,一个侍女从内殿匆匆忙忙的出来见到我禀报说,“太后娘娘在内殿等候您。” 狐疑着悄然进殿,只是里面黑色的纱帐微微敞着,我模模糊糊的看到轻靠在榻上的人影。那正是太后王氏,靠近之后,她的面容苍白整个人无力的斜靠着,形容枯槁。暗淡无光的眼眸幽幽的看着我,尽显沧桑的银发夹杂在黑发之中,此刻皇太后仪态早已没有了。 “皇后,过来哀家这里…”她对我招手。 我上前,她努力的伸手拉着我,“母后这是怎么了?身子怎么瘦弱成这样了?难道没有请御医来瞧瞧吗?”我反握着她枯瘦的手指。 “瞧过了,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毛病。”她挥开侍女手中的药碗,看着我继续开口说道,“眼看中秋临近,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点头承允她,“儿臣想中秋月圆若是无雨,便在雀凰阁设宴,赏月。不知母后有什么吩咐?” “哀家也是这个想法…”她拍了拍我的手。 殿外的连绵不绝的雨丝飘洒下来,她似乎是想挣扎着下榻,我忙将那黑色的纱帐挽起,搀扶着她下榻。内殿之内的空气里弥漫的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混杂着仙鹤里的一阵升起的袅袅烟雾,心情莫名的沉重起来。她走路似乎都已经不稳,侍女拿起团纹披肩覆上双肩。但还止不住的咳嗽,颤抖着从袖里拿出丝绢,掩着嘴,后背剧烈的颤抖着,我轻拍着她嶙峋的背骨。只是不经意之间,看到那白色的丝绢上鲜艳而突兀的红血,刺眼夺目。 “母后…出血了!来人,快来人,去把御医叫过来!”我大声的喝道。 她将丝绢交到侍女的手里,摇了摇头,“早前已经是这样了,恐怕,哀家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你陪哀家说说话。(.)” 颤颤巍巍的来到殿门之前,看着殿外一片风景独好,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未央宫之间那片凄凄冷冷的花草,还有凋零的草木在整个烟雨蒙蒙之中若隐若现。固执的来到殿外,点点冰凉的雨丝洒落在身侧,我看着她越发迷蒙的眼睛,竟觉得此刻她已经是弥留之际。 “母后,您快进殿去吧,外面风大雨大,您还咳嗽着。”我劝慰着说道。 她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只是仰头看着天际,苍凉的笑声,“风雨?哀家什么风雨没有见过?若是这一点小雨都怕了,如何能坐上了这皇太后的位置?皇后深处宫中,还不明白吗?” 我暗自的垂下眼帘,不明白亦是明白,“儿臣不如母后,顿悟得太迟。儿臣的心里只是想着陛下,如何能让陛下宽心,让母后安心。” 她回头注视着我,突然露出了笑容,“哀家有什么三长两短,你陪在陛下身侧最好不过了。你要记住,女人,靠的不仅仅是一副倾城的美貌,还有一颗明朗而聪慧的心。你对陛下体贴入微,对整个朝廷局势拿捏准确,处理**之事也是井井有条,哀家信你。” 她的话让我惶恐不安,今日这么夸赞,留下的却是一地的伤悲。 是夜,我再次在后院之中收到凝陌来自淮南的急报,锦帛上还是短短的几个字,“欲联衡山王反之”。我将锦帛收纳进自己的怀里,这才让月暮熄灭了灯火。 翻来覆去的躺在宽塌之上,衡山王刘赐是淮南王刘安的的兄弟,是淮南厉王刘长的儿子。他们兄弟之间虽有间隙,但此刻却能连手消除了从前的嫌隙,并且还约定共同拟定谋反计谋,真是一个我意料之外的结果。刘安果然不会势单力薄的进行谋反,我暗自的笑着,不知道朝中是否有人与刘安结盟呢? 迷迷糊糊的睡去,我的睡眠一向浅显,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刘彻。 翌日中午时分,我想着刘彻此刻也能在宣室内歇息吧。 怀揣着不安的心情,在月暮的陪伴之下来到宣室殿前。果然见到了春陀的身影,他见到一脸的笑意微微发胖的身子弓着,“皇后娘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的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张锦帛,沉声道,“公公还在当值么?这正是中午休息时分。” “娘娘严重了,奴才伺候着陛下伺候惯了,也不能闲着。娘娘可是有什么事儿么?”他陪笑着继续问我。 我晃了晃手里的锦帛,目光严肃的看着春陀,“公公能否通报一下?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予陛下。” 他紧缩着眉,看了看我手里锦帛,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殿,我料想着刘彻一定是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才会让他如此的为难。转念一想,他难得歇息片刻,我也不急着这会儿去打扰他,于是对春陀说道,“既然不方便,那我另外寻个时候来,春公公好些照料着陛下才是。” “这是奴才的本分,皇后娘娘放心吧。”他微笑着颔首。 我正转过身,却见到韩嫣匆匆忙忙的身影,正朝着宣室殿里奔来。脸上带着惊喜,激动,见到我大呼道,“娘娘怎么在此?” “我过来看看陛下,有个东西想交到陛下的手里。韩大人这么急,所谓何事?”我疑惑的问。 他喘着粗气,惊喜的对我说,“张骞,张骞回来了!” 我的身子一怔,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游离之中,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么?张骞,张骞?出使西域的张骞么?” 他使劲儿的点头,对春陀大呼道,“春公公,快,快进殿禀报陛下,张骞,张骞回来了,快去!”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前,我转身看着庄严威武层层迭迭的华盖,脸上禁不住露出的笑容。张骞,总算是回来了,时隔整整的十三年,他还是归来了。想必刘彻此刻是高兴的,我收好了手里的锦帛,也不忍心坏了他的兴致。对月暮说道,“回去吧,陛下今晚若是来了,再说罢了。” 第十二回 暗结衡山王 我正转过身,却见到韩嫣匆匆忙忙的身影,朝着宣室殿奔来。[.超多好看小说]脸上带着惊喜,激动,见到我大呼道,“娘娘怎么在此?” “我过来看看陛下,有个东西想交到陛下的手里。韩大人这么急,所谓何事?”我疑惑的问。 他喘着粗气,惊喜的对我说,“张骞,张骞回来了!” 我的身子一怔,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游离之中,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么?张骞,张骞?可是出使西域的张骞么?” 他使劲儿的点头,对春陀大呼道,“春公公,快,快进殿禀报陛下,张骞,张骞回来了,快去!”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前,我转身看着庄严威武层层迭迭的华盖,脸上禁不住露出的笑容。张骞,总算是回来了,时隔整整的十三年,他还是归来了。想必刘彻此刻是高兴的,我收好了手里的锦帛,也不忍心坏了他的兴致。对月暮说道,“回去吧,陛下今晚若是来了,再说罢了。” 我对张骞的记忆还只是停留在建元二年,那个面目清秀目光深邃远大的男子,也算是救了菡漪一命。记忆中的张骞,坚贞不屈,不辱使命,终于完成了这个伟大的探索。用他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了整个大汉,这样的民族精神确实让我敬佩。他多次的逃往,多次的被捕却还是心中执念着自己的祖国,不忘根本。这艰辛的十三年对于张骞来说,是辛苦的,对于刘彻来说是漫长的,但是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却只是瞬间的事。 “娘娘在想什么呢?连路都不顾了?”月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笑了笑,“张骞真是我大汉的英雄!” “是啊,奴婢也听说过他的事迹,心里佩服得紧。”月暮感叹道。 晚膳之后,刘彻的心情格外的好,这是我意料之中的,只是人还未进殿,我便先听到他爽朗的笑声。月暮随我一同迎出大殿,接过他肩上的大麾,“陛下今日心情愉悦…” 他温柔的俯视着我,“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把张骞盼回来了。” 我安抚着他坐下,替他端上从锦壶中倒出的暖酒,“整个皇宫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无一不对张骞大加赞扬,陛下的决策英明果断。” 他微眯着双眼,喝了一口暖酒,“如此,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若不是你向我提及张骞之事,也不会对西域有这么明确细致的了解。皇后,你说我应该怎么奖励你呢?”他放下酒筹仰头看着我。 “陛下若是想奖励臣妾,那么就请陛下看完这张锦帛。”我坐在他的对面,将锦帛呈到他的面前。 他的目光凌厉,盯着我手中的锦帛,半晌才接过去,摊开之后,那七个黑色的字赫然显入眼帘,“欲联衡山王反之”。在烛台的照耀之下,格外刺眼。刘彻的脸色铁青,青筋暴起的大掌狠狠地拍打在文案之上,上面的锦壶和酒杯都在瞬间腾空一跃而起,再哗啦的落在案上。 他紧咬着牙关,硬生生的挤出一句话来,“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隐忍了这么些年,也算难为他了!” 我回头挥了挥手,殿内侍候着的宫娥都屈身退出了大殿之内。 “陛下先沉静片刻,臣妾有话想与陛下讲。”我静默的看着他,格外的冷静。“刘安目前只是出于策划阶段,却并没有真正的行动,所以不好下手。不过,臣妾倒是发现淮南王太子刘迁的身边有个可以收为麾下的人,若是能让此人归顺于我汉宫,那么此事也就好解决了。” “可是你上次与我提及的淮南国将军雷被?”他反问。 “陛下圣明。”我粲然一笑。 “此人既为淮南国将军,虽然胆识剑艺过人,必定对刘安誓死效忠,如何才能收为我汉宫麾下?”他紧蹙着眉。 “陛下此言正是臣妾所担忧,臣妾见识过这位雷被将军。平阳公主与青儿成亲那日,在公主府的后院之中,虽见识过他的剑术,不过他对臣妾似乎有几分莫名的敌意,甚至还削去了臣妾耳鬓的发丝。也正是因为这样,臣妾才对他另眼相看。”我安然的叙述着。 刘彻的面色大惊,璀璨的烛光笼罩在他严峻的面容上,外面的秋风肃起,“还有此等大胆的奴才?倒是值得费些心思了,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神色淡然,轻轻的摇了摇头,“臣妾不过是在思量之中,待知道淮南王宫下次的举动再说吧。” “也许,他日若是情况有变,今日的策划也是付诸东流了。”刘彻长叹一声,将酒觥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惨淡的中秋节已至,我让椒房殿内的宫娥在未央宫的花园之中准备好了果盘和糕点。上苍似乎也有意让我们聚在一起共同赏月,连日来都是晴空万里碧云天,花园内的金桂飘香。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翠幕密遮灯,花园之内的八角纱灯灵动,游走的宫娥和内侍都提着灯笼。 宫廷乐师也不尽的奢华,李凝锦和她的哥哥李延年都并坐在一起,上方的软榻是为刘彻而备。 我的思绪万千,正在游离着,却见到远处缓缓移动的辇轿,黑压压的人群正朝着花园靠近。定睛一看,是王太后,辇轿旁边跟随着平阳公主,她的整个身子已经是完全的倚靠在辇轿之上,竟然比我上次见到的样子还要消瘦,手里紧握着的丝绢时不时的掩住咳嗽的巨响。 我迎上去,“母后,您身子骨不好不用来便是了。” 她喘着长气,痛苦的纠结着眉,声音低沉沙哑,“哀家也喜欢热闹…中秋夜就是要聚在一起平平安安图个吉利罢了。” “母后,您慢些,小心。”平阳公主扶着太后,嘱咐着。 她枯槁的身躯,毫无力气的依靠在那宫娥的身上,脚步迈得格外的吃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瘫坐到备好的靠塌上,喘着粗气。我看到她呼吸不顺畅的模样,唤来侍女将茶盏里倒茶。 “母后,您用点茶吧。”我将茶盏奉到她的面前,她颤颤巍巍的想要接过茶盏,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移身上前,将杯沿靠在她干涸龟裂的唇上,一点一点的茶水沁入她的嘴里。然后再用丝绢擦去了她嘴角残留的茶汁,越发无光的眼仁已经接近浑浊,恐怕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今日的这个中秋赏月的确是难以一聚,连终日在凤凰殿中思过,足不出门的尹婕妤也欠身在我和皇太后的面前。不过还是往日的那般模样,再次见到时,多的是心中的那份淡然和无谓。她身着素色的短襦长裙,脸上竟然也是素净的一片,看来整个人倒是脱胎换骨了一番。 菡漪和曹襄不知道在窃窃私语着什么,总是很开心的样子。阳石和诸邑则是在桌案之前安安静静端坐着,虽然不过才三岁,这两个小丫头不吵也不闹总是让人很省心,我每次见到她们二人的面孔之时,心底一种异样的情愫便泛滥,菡漪常常说偏疼她们,我也百口莫辩,也许,她们是屏幽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而我和她或许有一份不能磨灭的情感。 第十三回 解甘泉之胁 吵闹着的,刘彻已来到了园中,见到了太后便躬身上前叩拜在地上施礼,“儿臣叩见母后。(.无弹窗广告)” 王太后伸出枯瘦的手,喘气说道,“皇上,快,起来吧。” 刘彻似乎注意到了太后的异样,用复杂而深沉的目光看着我。我遂微微一笑,“陛下,太后娘娘的身子越发下降,今日强撑着想与陛下一聚,说什么陛下也应好好的向母后赔罪。” 他有一丝恍然明白的感觉,端过托盘之中的酒樽,将温好的暖酒倒入酒筹之中,“请母后恕罪,儿臣近来因为朝廷上的事未常来东宫探望母后,实在是罪过,儿臣今日自罚三杯!”说罢,举起酒筹,以长袍掩面,一仰而尽,接着是连续的三杯酒。 我和平阳公主相视一笑,笑着称赞,“陛下孝心可嘉,乃我大汉之福也。” 各个端坐就位之后,礼乐开始响起,原本准备的也只是一两只简单的舞蹈,舞姬的长袖飘飘,我们的心底都各自的怀揣着心事。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原本是赏月,只是到了戌时,我才见到银白的月盘在厚厚的云层之间穿梭,淡薄的黄纱笼罩在玉盘的上面,秋日的夜晚更深露重。我轻抚着自己的衣边已然是湿润一片了。 再将目光望向太后,怎么也止不住的咳嗽,一旁的侍女忙着换丝绢,递热茶。刘彻紧蹙着的眉一刻也未曾松开过,我的心也跟随着紧揪。 “陛下,母后身子受不住,这外面寒气太重怕是…”我小声的对刘彻说道。 他眼眸暗沉,转头对太后说道,“母后,今日晚宴就如此吧。外面风大,还是回去歇着吧。” 太后许是受不住了,身子不停的颤动着在咳嗽,一旁的内侍抬来辇轿,刘彻正欲上前搀扶住她,原本站立不稳的身子就像纸片儿那样的飘落下来,我差点惊声叫出,刘彻伸出的双手愣在原地。太后重重的摔倒在靠塌之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宫娥们都尖叫连连,慌乱的奔跑着请御医。刘彻有些慌了神,连忙扶起,让她依靠在自己的怀里,“母后……”一声痛心疾首的长唤。 平阳公主伫立在前,几乎都已经失去了直觉,我接过宫娥手里的丝绢擦拭着她嘴角的血丝。她的呼吸若有若无,眼睛已经无力的眯起,“母后,您撑一会儿,太医马上就到了。” 只是,我的话才刚刚落下,她布满皱褶的眼皮已经沉重的耷拉下来,骨瘦的手跌落在外,平阳公主尖声大呼,“母后!”竟然昏厥在地,又是慌乱的一片。 刘彻的眼眸之中眼泪竟然在他抽搐之中憋了回去,紧紧的将太后搂进怀里,久久的没有放开。 我的心里似乎像什么重重的砸下,一记闷痛,怎么也叫喊不出声。这原本是一个合家团聚的好日子,不过上苍弄人,太后王氏竟然在中秋节与世长辞。 仿佛是置于一片梦境之中,看着那些仓皇的御医,我忿然起身呵斥道,“此时来还有何用?早前干什么去了?朝廷养你们何用?都给本宫滚!” 那些太医似乎都受到了惊吓,我悲悯的心情谁才能理解?她竟然一句话也未曾留下,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走了,平阳公主从昏厥之中醒过来,颤颤巍巍的来到刘彻的身边,紧握住太后的手,细语呢喃,“母后,母后,您快醒醒啊,我是平阳,您最喜欢的平阳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留下,哭花了原本精致的妆容。 刘彻毅然起身,沉声道,“太后薨逝的消息全面的封锁,谁若是泄露出去,朕诛灭谁九族!”声音在空旷的花园中回荡不容抗拒。 “诺!”在场的人无不下跪,叩首。 这样的一场悲剧晚宴,就此收场。太后薨逝的消息在宫内已经封锁,各个诸侯王全然不知道,我暗自的揣度着刘彻的意图,也许举行国丧会让远在前方征战的将士军心动摇,也许会让在封地的诸侯开始有所行动。尤其以淮南王刘安为首,这后果不堪设想,他纵然悲伤却还是保持着清晰的思绪。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看着漆黑夜空的月亮,此刻才逐渐的显露出来,盈满的月儿尽显凄凉,这个多事之秋! 刘彻已然决定秘密发丧,这个关键的时刻决不能疏忽。我每日前往东宫,在太后灵前跪拜,平阳公主好似失去了生气,整日也是暗淡无光的。不是在太后的灵前流泪,就是寡言沉默不语。我担心她瘦弱的身子熬不住,眼看卫青出征已经这么多的时日,也有分晓了吧。 思忖之际,刘彻黑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长乐宫前殿,对着灵堂前的椿木棺虔诚的叩首之后,跪拜在蒲团之上久久沉默不语。他疲惫不堪的神情有些游离,只是看着随风飘舞的灵幡出神。一旁身着白色丧服的侍女小声的抽泣起来。 整个东宫的上空被一阵阴郁所笼罩,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原本安静阴森的前殿上突然之间响起了一阵慌乱而吵杂的声音,我和刘彻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只见韩嫣和春陀的身影越来越近。韩嫣的手中紧握着一卷竹简,对着刘彻挥舞,脸上出现的是喜悦抑制不住的笑容。 刘彻看着他,不由得皱起了眉,“什么事如此慌张?都忘了规矩,太后灵前岂由尔等喧哗?”一声大喝。 韩嫣稍微的停顿,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跪在殿上,双手将竹简呈上,“启禀陛下,前线传来捷报,关内侯卫青前日夜里袭击了匈奴右贤王的大营,一举将其破获。匈奴的几十万大军失去统帅内部发生骚乱,我军俘获了战马千匹、粮食不计其数。据军中来报,卫将军已经班师回朝,不一会儿就到达长安城门了。” 韩嫣直撑着一口气,神情激动,声音格外的慷慨激昂。整个大殿里似乎都充斥着喜悦。 刘彻疾步上前,接过韩嫣手中的竹简,越发浓厚的笑意在他的脸上呈现。过度的喜悦,让他连日以来的倦容一扫而光,甚至有些容光焕发。紧握着竹卷的手指格外的用力,凝视了半晌才仰头大笑。“好,好个卫青!韩嫣,即刻去拟诏,加封卫青为大将军,诸军将领都归其统辖!朕要亲自到城门迎接!”说罢,拂袖朝殿外走去。 一阵疾风扫过我的脸,平阳公主早已起身,眼里噙满了泪,“挽吟,青儿,青儿凯旋还师了!” “是,是,公主!青儿不负陛下厚望,不负公主期望,果然打了胜仗回来了,公主!”我紧握着平阳公主的手,激动无比的说道。 她似乎已经激动得不能言语,只是颤抖着紧握着我的手。 前殿上刮起了一阵狂风,那一声声威武雄壮的军号声还有战士们的呐喊声,直击我的耳朵,出征前的一幕幕一一在我的眼前浮现,那些从远方喋血征战的将士们回来了,带回了我大汉前所未有的胜利,还带回了刘彻期望已久的国威。他们无疑是这场血腥之战中最坚强最英勇的,整个大汉的皇宫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熠熠生辉。对于匈奴之战,我们已经完全的化被动为主动,长安甘泉之胁,此刻彻底的解除! 第十四回 亲赴淮南地 前方的战事固然得以小胜,但是朝内的后顾之忧却还未完全解决。(.无弹窗广告)淮南那边仅以凝陌一人之力,完全不够。 这样暗自的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建章宫内设置高阙之上的长亭。上面风景独好,能尽情的一览宫底宫殿建筑群,绵延起伏的汉家宫殿楼阁错落有致,一条条温柔的曲线尽显柔美。这皇宫却是刚柔并济,不失雅典和肃穆。 还未完全的坐下,就听见一阵长笑,那个声音太过熟悉,隐约之间我见到了刘彻的身影。身后跟着两个身着朝服的官吏,都是带着笑容的,他们朝着长亭之中缓缓走来,我示意月暮赶紧上茶,笑盈盈的上前,婉约的叩拜在地上,“臣妾参见陛下…” 刘彻微微一愣,然后疑惑的看着我道,“皇后也在此?” “臣妾在殿里闷得慌,也出来走走。今日倒是凑巧,竟遇到陛下的圣驾了。”我颔首,刘彻身后跟着的竟然是张骞和卫青。 刘彻缓步来到长亭之内,坐在榻上,对张骞和卫青都挥了挥手,“坐下,都坐下说话。” 亭内的淡薄的纱帐被风吹得四处飞舞,好似舞姬飘扬的衣带,月暮已经掺好了茶,一阵阵的茶香瞬间漂浮在内。 我嘴角暗含着笑意,细细的打量着张骞,他这十几年越发的沧桑老成,也许是远在大漠日子长久了便会如此,脸上清俊的肤色不复存在,有些黝黑还带着些被风沙魔炼过的痕迹。 我们相视一笑,刘彻放眼望向身后连绵的宫殿,长叹一声,“如今前方忧患虽然得以缓息,但并未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匈奴的右贤王部虽然兵败具毁,但是匈奴王庭还是像一颗毒瘤潜藏在朕的心里……” 卫青眼眸低沉了一会儿,却没有说话。张骞双手作了一个揖,对刘彻道,“陛下,臣以为此番能一举破获右贤王部,属大将军计策得当。这致命的一击已然让匈奴元气大伤而我汉军正好借此调整军队,改变操练更新武器设备,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则可一举将其见面直捣匈奴王庭。” “博望侯此言,就是短暂的修养?大将军的意思呢?”刘彻看向卫青,问道。 “回陛下,臣也有此意。博望侯对西域之地了解甚多,对匈奴人的习性生活等方面都十分通晓,此番若是能向博望侯讨教,多多了解西域情况,对于我汉军作战也是十分有利的。况且,将士们能得到适当的修养调整士气也会更加的鼓足。”他沉稳而仅仅有条,将心中所想一一呈告刘彻。 亭外的天色渐暗,刘彻笑了笑,“你们二人分析得让朕都哑口无言了。也罢,腾腾手,看看这宫中是什么样子吧。”他起身,对我说道,“皇后,到你殿里去。” 卫青和张骞都躬身退下,我独自饮了杯里温热的茶水,仰头笑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儿和臣妾说吗?”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他嬉笑着,坐到我的身侧,轻声道,“虽然方才我的话里急切的想要进一步对匈奴用兵,但是这后方的内乱却才是真正安放在我心底的毒瘤,也许有溃烂之死的危险……”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我伸手轻捂住他的唇。 “陛下何以这么说?万事还有臣妾陪在陛下的身边…”我轻笑着安抚他,“淮南方面的情况如昔,刘安父子并未有什么大的举动,凝陌已潜入王宫此番更加的有益于我汉宫。臣妾有一个想法,陛下若是能应允,那臣妾定然不辱使命。”我粲然一笑,挺直了背脊看着他。 刘彻微眯着眼睛,用怀疑的眼光凝视着我,“说来听听也未尝不可…” “臣妾想亲自前往淮南国,对外的理由就是‘皇后终日在宫中抑郁不欢,四处巡游’。陛下可否应允臣妾?”我反问道,看着他的眼里稍露出赞许的神色。 他吟吟的笑了笑,遂长臂一挥,将我紧紧的抱住,“皇后的想法,果然让人意外。这个时候前往淮南,你以为刘安不明白是何用意?淮南正是是非之地,你此时前去就算是再好的借口也会让刘安那个狐狸起疑心,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远在淮南,我却不能救你于水火,你以为我会让你去冒这个险?” “陛下!”我依然不依不饶,“现下什么情况了,你我心知肚明,陛下若要刺入匈奴要害,必定要安稳淮南这一触即发的要害。拖延些时日,待匈奴安稳恢复下来,恐怕难以对付了!陛下,孰轻孰重您可得细细斟酌才是!”我将自己心中所顾忌的一言而尽,只等他的抉择。 长亭之外已经暮色一片,放眼望去一片橙色的宫灯。我还在等待着刘彻的回答,他的样子极为苦恼,幽黑的眸子看着我,声音竟然有些嘶哑,“你已经决定了?”他的这一句话虽然只有六个字却包含了太过隐晦的东西,我只当自己不明白。 用力的点头,一个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臣妾已经想好了,如若离去请陛下代臣妾时常看看据儿,他还只是个孩子需要父皇的关爱。” “你思虑周全,眼前局势却也拿捏准确。淮南,是我多年来的心腹大患,攘外必先平内啊……” 他的话音多带着些无可奈何,我咽了咽喉继而开口道,“陛下英明,请以社稷江山为重,臣妾今生心属陛下,愿为陛下尽得一份绵力。” 他颔首,将我的双手握在手心,“既然如此,让韩嫣带着些人前去。你如此抉择,我也无可奈何。只不过,万事谨慎,我相信你。”他的语气凝重,深邃的眸子越发的难懂。一阵晚风过境,我突然的笑了,硬生生的憋回了欲出的泪水。 刘彻,你说过,你相信我,一生一世都信任我。 回到椒房殿,玉勒便匆匆忙忙的拉着据儿的小手来到我身边,“娘娘,方才小皇子直吵着要见母亲,可折煞死奴婢了。” 我看到玉勒焦皱着眉,一脸的无奈,然后再看向据儿则是一脸的笑容望着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蹲下身子,拉着据儿的小手说道,“母后若是不在了,据儿就要乖乖的听玉勒姐姐的话,据儿听话了,母后就高兴父皇也开心,知道了吗?” 他似懂非懂,只是滴溜的眸子黑得发亮,挺立的小鼻子总是让我想伸手捏一捏,“母后,怎么会不在了呢?”他歪着小脑袋,看着我。 “母后不能总是陪在据儿的身边,有时候母后还有事情做呢。据儿乖乖的听父皇的话,母后会让菡漪姐姐来陪你的。”我搂抱起他,将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这是我的孩子,刘彻嫡亲的儿子,见到他总是让我开心不已。 对窗静默凝视,夜雨更加的萧瑟,长向别离中,此番心境破落不堪。 看着据儿熟睡的容颜,刘彻那张面孔突然浮现在我的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离别,心中竟然带着许多的不舍。 “娘娘,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时候也不早了,明日便会启程还是早些休息吧。”月暮在我的身后叮嘱着。 我哽咽着躺在床榻上,看着空荡荡的殿内,想着两地分离的日子,暗自的闭上了眼帘,重重的叹息。 第十五回 长相离别中 翌日,凌晨,司马门外还是昏沉的一片,阴霾笼罩着整个天际,亦如我的心境一般沉重。月暮将随身的东西放上车辇之后站在我的身侧。刘彻伫立于我和韩嫣的面前,淡淡的开口,“打算什么时候回?” 我颔首道,“臣妾也不知,只求陛下相信臣妾就好。” 刘彻盯着我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既然如此,走吧。”说罢,便不再看我。 韩嫣躬身作了一个揖,沉声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誓死保卫皇后娘娘的安全。” 我微微的窒息,刘彻始终没有再回过身来看我一眼,许许多多个画面在我的眼前闪现,我原本掩盖很好的泪水此刻断了线的往下掉,此番前去淮南虽然是一步险棋,但若是能成功就会事半功倍。我想为他做些什么,也许他并不希望我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前去,我却不得不去。 我低头缓步来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他今日身着的是一件深蓝色的长袍,一改以往玄黑色格外的精神。 “陛下,臣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和陛下相见,只是心中挂念着孩子,求陛下得空了就看看据儿。臣妾答应过陛下,一定会安然归来,请陛下勿要牵挂!”我竭力的忍着,但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好看的小说)刘彻的后背也开始抽搐,我却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快走吧……” 带着决绝,带着不舍,还带着期许。 我微微颔首,在月暮的搀扶之下,踏上了车辇,韩嫣也随之对刘彻一拜,也掀开竹帘上车。 狼狈的抹去了脸上的水渍,尽力的忍住了哽咽和抽泣,平静的望着越来越远的宫门,还有刘彻逐渐消失的身影。我紧咬着下唇,韩嫣只是在一旁沉默不语。哒哒的马蹄声响彻云霄,辇车的车轮发出辘辘的声音,亦如我和刘彻起伏的心情。 这样为他,我无怨无悔,他说过,今生今世最大的幸福便是与我执手天下,如今为了他的天下,我自当亲赴淮南。 日夜兼程的赶路让人都格外的疲倦,还好都已度过最严寒的冬季,春天的气息越发的浓厚,我撩开竹帘,外面已经月色淡淡,云烟缥缈。我将月暮轻轻的靠在辇车的壁上,透过帘幕的缝隙,看到了韩嫣正负手伫立于前方的一片空地之下,仰头看着漆黑的天际。 我悄然无声的踏下了马车,也许是夜晚野外的湿气比较重踩在柔软轻盈的草地上,感觉就像是飞上了云端。清冷的月光将我的身影拉得很长,韩嫣似乎见到了我的影子,发出了一声笑。 我原本想吓唬他的心情破坏殆尽,只得无奈的长叹一声。 “韩大人实在没趣,长途之上如此沉闷。我不过是想寻个乐子,也不乐意配合?”嗔怪着来到他身旁。 他微笑着,转过身,“嫂子这话,我倒像是十恶不赦之人了。不过,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你不也是?我寐上了眼睛,脑子里却思绪万千…韩大人,你又是因为何事而郁郁不乐?这一路上,你的话格外的少,倒不像是我先前认识的韩嫣了。若是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总比憋在心底里来得畅快,我也洗耳恭听。”我嬉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韩嫣侧身看着我,许久,沉默之后再次的陷入了沉默。此刻我的心情烦乱如麻,但是他似乎也被什么所紧紧的缠绕,却又不愿意同我说起。 “没什么事儿,许是我自己庸人自扰罢了。嫂子快进去吧,外面湿气重,千万不要着凉了。” 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做强求。带着苦涩的口吻说,“韩大人若是有什么不快之事,也得先放下,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我先进去了。”说罢,转身掀开竹帘登上了车辇。月暮还是一如既往睡得沉稳,我紊乱的呼吸洒落在寂静的辇车之内,这个夜注定不能深睡了。 一连几日来的赶路,我们的话都格外的少,只是有些时候会和韩嫣仔细的商讨一些计策,不过此刻也只是猜测,至于淮南是什么动静和情况还得根据实际情况而定。不过,白日能见到这样的淮南美景,我们沉闷的心情也放开了许多。 韩嫣派出的侍卫已经快马加鞭的前往淮南王宫禀报,想必淮南王也是早有所知,他的耳目遍布长安,皇后出巡这么重大的消息,他又怎么会遗漏? “娘娘,这就是淮南国的边境之内了吗?”月暮掀开窗帘,看着外面一片片的稻田惊奇的问道。 我笑道,“方才士兵来报,就是在淮南境内了。” 坐在一旁的韩嫣也打破了沉默,“淮南以鱼米闻名,是块富饶的地方。现在正值春季的大好时节,作物都播种了,许是长出的嫩绿的新芽看起来生机勃勃的一片。” 经过了连续几天的劳累兼程,我们终于到达了淮南国城门,忍不住掀开窗帘打量着外面,虽然不及长安的广阔但是繁华一点也不逊色。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处处都是小摊小贩,在大力的吆喝着,茶楼酒楼处处张灯结彩一片繁华盛世的景象。淮南国在刘安的治理之下井然有序。 车辇顺着人头攒动的人流进了城门,淮南给我一种临近长安繁华的气息,城中的百姓看上去都锦衣玉食,个个笑颜如花。 “看来,这淮南国百姓的生活倒是富庶得很。”我不紧不慢的说着。 韩嫣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却并未说话。眼看着车辇经过繁华的街市之后便进入了一片沉静之区,一座巍峨的王宫即刻呈现在我的面前,虽然没有皇宫的宏伟壮丽但是对于诸侯国来说,恐怕这淮南国王宫算是最奢华的了。正当我在仔细的打量着王宫之时,车辇却突然停下,帘外一个侍卫的声音响起,“启禀皇后娘娘,淮南王携家眷在宫门之外恭迎娘娘。” 我和韩嫣对视一眼,月暮替我掀开竹帘,我对着那侍卫挥手,他便起身返回。 这淮南王宫造构确实新颖独特,一座高大的宫门却也只是虚掩,石刻的“淮南王宫”几个大字在宫门上方娟娟如绣。虚掩的宫门之后是一排长长的石阶,一大群身着官服的官吏站在宫门出。月暮和韩嫣都小心的跟在我的身后,默不作声。我仔细的打量着站在前方年近花甲的男子,躬身对我朝拜,还有太子刘迁携着凝陌也双双叩拜。 “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口齐呼道。 第十六回 初见淮南王 我含着笑意,快步上前扶起站在前方的老者,想必他便是淮南王了。连忙笑着说道,“淮南王多礼了,本宫冒昧来访,还望淮南王莫怪本宫扰了你的清净才好。” 他再次的躬身,朝我作揖道,“娘娘能巡幸到我淮南之地,实属寡人的荣幸。娘娘一路旅途劳顿,快些进宫歇息吧。娘娘的行宫,还有韩大人的住处寡人都已安排好了。淮南之地自然比不得长安,希望娘娘将就些才是。”他侧身,恭迎着我。 “淮南王客气了…本宫一路走来,见到郊外庄稼长势旺盛,城中百姓丰衣足食,心里实在愉悦。这实乃是我大汉之幸,陛下之福也!”我一边迈步踏上石阶,一边对他说着。 那淮南王的眼神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花白的发丝却梳得齐齐整整,整个人一点也没有不振的样子,看来倒不像是一个花甲老人。太子刘迁和凝陌跟在后面只是恭敬着陪笑。石阶的两侧站立着王宫护卫队禁军,手里拿着长矛,个个严峻威武。 “皇后娘娘过誉了,只是陛下治理得好,寡人才带着沾光而已。”他沧桑的笑声却还是掩盖不了他勃勃的野心。 我扬眉,提高了语调,“淮南王这些客套话倒是留着对陛下说去,本宫素来不喜欢这套。直来直去,坦诚相对才更好,不知淮南王以为如何呢?” “是,是,是。娘娘的话深入寡人心中,恰中了寡人之意。”他突然转过身对身后的刘迁说道,“还不快去催促着备膳?” 刘迁恍然大悟,躬身说道,“诺,孩儿这就去办。” 我转身之际和凝陌对视了一眼,不过我却不敢做过多的停留,只是不经意的一瞥而已。那淮南王看着刘迁离去的背影感叹着说道,“让娘娘见笑了,寡人这不成材的儿子…” “在平阳长公主和大将军卫青的婚礼之上,本宫有缘见得太子一面,印象十分深刻。太子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孝顺人才,嘴边总是带着‘父王’,以后这淮南国交到太子的手中也算安得美满了。有如此仁孝的治理者,那么百姓必定效仿。”我踏上最后一格石阶,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广的宫殿。 朱漆的红色大柱矗立着巍然不动,紧闭的褐色实木殿门上是用白色的上等丝绸织布粘黏而成。一个个方形的格子将整个大殿显得素净典雅不失礼仪之态。青色的地砖仿佛是吸水的材质,不过这在皇宫之中确实少见,放眼望去,后面则是一片的建筑群。 “娘娘,这边请。”刘安伸手,示意我转右。 我一边看着建筑风景,一边问道,“不过,为何不见王后的身影呢?” “多谢娘娘挂念,内妻近日来身子有些不适,未曾出来迎接娘娘还望娘娘恕罪。(.好看的小说)”他说的急切有些惶恐。 右边则是另外的一座高台宫殿,,造型更是柔美一些。两座宫殿之间有通巷,走过之后竟然是一座长廊相连接,长廊之间是一块花草之地。一座座的小型宫殿如众星拱月般的将这处花园围绕起来。直走,来到殿门,那淮南王突然驻足道,“这便是娘娘暂住的行宫,寡人也不便再入内了。” 我仰头,殿门之前是一块巨大的木匾,“飞羽阁”,大殿之内随风扬起的帷幔下垂着点点流苏,踏进殿内一块巨大的弧形屏风摆放在面前,上面是一幅高雅的水墨风景画。掀开水晶珠帘,摆放的榻式家具还有文案木几无一不细致到位。大殿之内,已经开始弥漫着白芷的香味儿,清清淡淡的。 “淮南王真是费心了,本宫甚是喜欢。”我一脸笑意走出了大殿,对他夸赞到。 他颔首,“娘娘喜欢就好,也不枉费寡人的一片心意了。如此,请娘娘先歇息片刻,一会儿侍女再过来带娘娘用膳。” 我道,“也好,这一路上也未好好休息。今日劳烦淮南王了。”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大步的离去,凝陌凝视了我一会儿,也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我无奈的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我和她总会有见面的机会,不过这淮南王宫之中人生地不熟,想要单独走走也不可。这一点可是愁住我了,月暮在我身后小声的说道,“娘娘,奴婢瞧着这淮南王古怪得很,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我轻点,踏进殿内,确实是有些乏了。 用过晚膳之后,刘安原本准备了一场晚会,我因身子疲乏为由拒绝了淮南王盛情的晚会,只是用过晚膳之后觉得整个人的精神不济,想早早的歇息了。 整个飞羽阁里的造型摆设古朴,虽然不及皇宫之中的宫殿华丽但是也不缺少一份淳朴自然的气息。打开殿门,就能清楚的看到花园之中的各个景象,还有一条弯曲的长廊。点点星光在庭院之中看得格外的清晰,在晚风之中飘散着的纱灯仿佛带起了一阵朦胧的雾光。 韩嫣被安排在离我不远的殿宇居住,只需几步的路程便可到达,我心里暗自的想着刘安果然办事周全,让我们紧紧相靠,以为这样就能显示出他的一片诚心。 今日我与凝陌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眼神交流,不过我好奇这淮南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心里想着明日一定要前去拜访一番。 “娘娘,您快些睡吧,这几日也未曾睡个安稳的好觉。”月暮伺候着我宽衣,一边说道。 我点头,看着大大敞开的窗扉,后面是茕茕孑立的殿宇,紧密相挨。夜幕的漆黑,给整个淮南王宫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诡异的色彩,我暗笑,也许这些日子都不能真正的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了。我只是盼望着能早些结束才好。 躺在软榻之上,只是微微寐眼,却不敢真正的深睡。月暮只是在外殿守着,想着许多的事情,我竟然觉得一阵睡意袭来,眼皮沉重的再也打不开。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也许是真正的劳累了。 翌日,直到月暮唤醒我,才醒过来。 匆匆忙忙的梳洗之后,便让飞羽阁的侍女带着我前去王后的寝宫,依照刘安的话来说,我理应前往探望也不失表面上的礼仪。那侍女唯唯诺诺的不敢有半点的造次,我和月暮相视一笑。再次环视着四周的景致,发现这淮南王宫造型别致,飞羽阁之后便是太子的行宫,前面是一块空旷而平整的地面,上面摆放着许多摆放兵器的木架还有练武需要的刀剑。刘迁虽然贵为淮南太子但是心里还是暗存着不甘,帝王之位那么诱人,何况是刘安父子。 第十七回 王后巧令色 “皇后娘娘,这便是王后的行宫了…”那侍女突然停了下来,我一抬头却发觉自己想事情想得太过出神,来到了兰林阁竟也未曾发觉。[.超多好看小说] 月暮示意那侍女下去,看了一眼殿门上的烫金门匾说道,“娘娘,奴婢先前去通报一声。” 我伸手止住了她,笑了笑,毅然大步上前,守在殿外的侍女朝我叩首道,“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起吧,快去告诉你家王后,本宫前来探望她了…”我挥了挥手。 只是在殿门外伫立了一会儿,一个盈白的身影便出现在我眼前。应该怎样来形容我所见到的这个女人,是静稳,是淡漠,是孱弱,还是病态中带着优雅?从她的面容来看,也不过只是四十岁左右的光景,但苍白赛雪的肤色上一点也未曾留下岁月的痕迹,反而是那双静默流转的大眼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侍女的搀扶下,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看着我似乎要屈膝行跪拜之礼,我疾步上前,接过她的手笑道,“王后不要客气了,你身子不适,先回殿好好歇着。” 说罢,扶着她朝内殿走去。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还有一股玉兰的花香,混合在一起和气质十分相称。炯炯有神的大眼里,温柔得几乎都可以溢出水来,坐在屏榻之上,一旁的侍女连忙拿来软枕让她轻轻的依靠在上面。 “嫔妾昨日未曾恭迎皇后娘娘凤驾,心里便过意不去。(.无弹窗广告)今日娘娘还亲自前来探望,更是让嫔妾惶恐不安……”她的声音就像我所见到她的第一眼那样,静稳淡漠。如果说她的面容没有留下时间的刻痕但是愈见沧桑的音调却能依稀的分辨出她的年岁。 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话,显得格外的生疏了。本宫不过是前来游玩散心,架势何必做得如此的盛大?淮南之地,广袤无垠。想必有许多繁华热闹之地,待王后身子痊愈,本宫可是要你一起陪同的。” 她轻盈的浅笑着,眼底里尽显温柔和顺之色。然后略带着愉悦之气对我说,“娘娘放心,嫔妾一定尽地主之谊。” “那就好,不过你得快些好起来才是。瞧你脸色还如此苍白,可是王宫之中的太医无用么?”我皱着眉,问她。 “哪里,不过是嫔妾自己这身子不争气罢了。不过为了娘娘今日的这番话,嫔妾也要快些好起来…”说着,对我释然的一笑。 我只是稍微的一愣,随即脸颊之上也浮现了笑容。不过,她如此的淡漠和静稳,倒是让我为难,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于淮南王的事情是否知晓?这一系列的疑问在心底逐渐的氤氲而开。长久的经验和教训告诉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又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不过都是些无谓的家常罢了,正当我欲起身离去之时,殿外的侍女匆忙的进殿禀报说道,“启禀王后娘娘,太子妃带着药膳前来看望娘娘了。” “她每日都会前来亲自送药,也难为了她这一片孝心了。快让她进来吧。” 凝陌纤长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此时此刻我才可以放心大胆的仔细的看她一眼。太子妃?我扯了扯嘴角,她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她盈盈跪拜在地上,王后已经让她起身了,漆案上的药膳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此情此景我忙笑着说,“王后,太子妃真是有心。这药膳快趁热喝了吧。” 凝陌已经端坐在屏榻之上,眉眼低垂显得十分的谦恭。我仔细的看着她越发瘦削的小脸,这还是我在长安见到的凝陌么?眼神对我有些逃避,还有些睽异,双手紧紧的交迭在膝盖之上,半晌也没有吐露出一个字。 我想开口与她说话,但是理智还是压抑住了我内心之中的冲动。况且,月暮沉凝的眼神在暗示着我此刻决不能轻举妄动。 刘王后用完药膳之后,接过侍女手中的绢子擦了擦嘴角,动作无限的优雅。 “凝陌啊,别总是沉闷着不语,皇后娘娘巡幸淮南,乃是我淮南万民之福。你也瞧见了本宫这身子,也无法带着娘娘四处游赏了,你若是有心就带着娘娘游玩几日如何?”王后缓缓的开口,对着凝陌道,语气虽然平和但是我还是仔细的寻出了里面的端倪之色。 凝陌的表情有些僵硬,微微的欠身,“禀王后,嫔妾,嫔妾唯恐伺候娘娘不周,让娘娘不如意,驳了王后的面子。”语气满是推卸之气。 我看着她的僵硬之色,还有语气里的惶恐不安,那样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个自信满满的凝陌早已消失不见。我的心里气结,当初是谁对我信誓旦旦的承诺,当初是谁让我安心?我紧蹙着眉,正欲开口,身后的月暮却突然惊声一叫,“啊……” 我连忙回头看着她,她颤抖着身子屈膝跪拜在我和刘王后的面前,期期艾艾的说道,“娘,娘娘,方才,方才有一只蟑螂从奴婢的脚上爬过。奴婢一时害怕,所以惊到了王后和娘娘,请娘娘责罚。”语罢,还抬起眼脸看了看我的脸色。 “不过是件小事儿罢了,就算了吧。”王后笑着对我说道。 我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际,听到她的这句话就松了口气,看着她的笑容,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凝陌,本宫方才与你说的事情,就那样定了。记住了,你代表的可是本宫和大王,明白吗?”她的声音威严,不给凝陌半点放抗的余地。 凝陌低垂着脑袋,无可奈何之际,才应声答应。 兰林阁里面沉闷的熏香让我脑袋昏沉,借口离开了兰林阁之际,王后却将凝陌留在里面说话。我转身看着身后的大殿,疑惑之色渐升,这么久未和凝陌联系,莫非里面的情况有变么?回过神来才想起月暮方才在殿内的那一声惊叫,这才回神凝视着她。 “你可真是惧怕蟑螂么?为何早前没听你提起过?”我的声音有些严肃。 她惶恐的垂下头,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我说,“奴婢一时失措,害怕娘娘只是图一时口快质问起太子妃。所以,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只是奴婢跟在娘娘的身边,就要时刻提醒着。恐怕现下的情况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娘娘若是不小心说出了什么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顿时,我的心里大惊。仔细的回想着在兰林阁发生的一切,王后对待凝陌的态度,还有凝陌对待我的态度,已然是超乎了我的想象。月暮的一句‘现下的情况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我不得不警惕起来,“你的意思…凝陌受制于他们?”我凝视着她。 月暮眼眸深沉,对我点头,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瞬间垮塌。 “娘娘,奴婢觉着太子妃身后的那个侍女不太一般,必定是王后身边的人。她的眼神犀利,时刻在娘娘和太子妃之间流转,脸上的表情过于僵硬,全然不像是一个正常侍女应有的状态。所以,奴婢这才贸然推断。但到底是真是假,奴婢也无从知晓。只是盼望着娘娘能小心一些。”月暮小心的在我的耳畔叮嘱。 长廊上的春风浮动,我的掌心贴于朱漆的木柱之上,竟然渗出了一层汗珠。庭院里的桃花纷飞,伴随着春日的暖风,降临。 我的十指用力的合起,心中一股莫名的怒火在燃烧,到底是什么让我竟然有种被不堪一击的感觉?是凝陌的失败,是淮南王的狡诈,还是刘王后的深藏不露? 第十八回 主仆生隔阂 这日只是与月暮在王宫之中胡乱的转悠着,连日来的天气依然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我享受着难得的畅快。[.超多好看小说] 不知不觉,却隐约听到飞羽阁之后传来一阵剑锋划过的‘咻咻咻’的声音,我伫立了半晌仔细的听着却惊觉这声音是来自于太子殿。心里一奇,我回头看了月暮一眼,笑了笑说道,“随本宫前去看看这太子练剑,许是有不能错过的好戏。” 但还未真正的靠近宫殿前方的那片桃花树林,一阵芬芳袭人的桃花香已经弥漫住了整个太**。我定睛一看,守在殿前的侍卫各个脸色严峻,腰间佩戴着的宝剑虽然没有出鞘,但是凛冽的寒气似乎已经传出。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在桃花林之间穿梭,片片粉色花瓣瞬间跌落飘散。剑锋锃亮的寒光偶尔刺痛了双眸,我却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刘迁的身影。 偶然掠见刘迁的面庞,眉间紧蹙,脸色凝重,手指握着剑柄格外的用力。 “太子真是练得一手好剑法!本宫佩服!”我迈步上前,一阵拍掌声响彻在这空旷的桃林内。 刘迁惊觉着,收回了手中的利剑回身扔到那侍卫的手里,又接过布帛擦了擦汗,笑着对我躬身抱拳,“娘娘几时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小臣让娘娘受惊了…” “太子过谦了,本宫只是胡乱的在这王宫之中闲逛,却听到了太**这边传来的一阵练剑之声,这才被吸引过来。(.)想来,与太子也算有缘,早前在平阳公主府已有一面之缘。如今再次的相遇,却不想太子已经练得一身的好功夫了。”我微眯着眼,注视着刘迁的眼神。 “娘娘过誉了,只是胡乱的几招几式,让娘娘见笑了。”刘迁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全然镇定且小心翼翼的应付着我。 我莞尔一笑,来到桃林之中,方才飘洒未尽的花瓣还在空间里破碎留恋。只是眼里闪出晶亮之色难以察觉,“太子在本宫面前一直如此谦虚,不过今日本宫有个提议,不知太子可否一闻?” 他连忙颔首,“愿闻其详!” “本宫早已见识过雷被将军的剑艺,可谓是天下奇才。今日太子过于自谦,所以本宫有意让太子和雷被将军比划一番,不知太子意下如何?”我还是带着笑意,但是语气之中透露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之色,目光如炬看着刘迁的面容。 刘迁不曾想到我会抛出这么一个看似困难的提议给他,却还是犹豫了半晌,回过神儿来,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去,请雷将军速速前来太**!” 那侍卫一个抱拳,大步的朝外走去。 “太子好魄力!真叫人钦佩!”我大笑,对着刘迁称赞说道。 他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半句话。我凝视着不远处匆匆走来的雷被,在心底里浮起了一丝笑意。“雷将军来了…” 我早已想再次见到雷被今日再次见他,以没有上次那般的陌生。我随着刘迁一同上前,粲然一笑,他正欲叩拜行礼,我双手扶起他道,“雷将军莫要多礼了,本宫早已期盼雷将军多日,今日也算遂了本宫的意了。” 他的眼里还是我琢磨不透的神情,但是我却从他善于隐藏暗色的眸子中读懂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承蒙娘娘厚爱,属下惶恐不安。”他抱拳,毅然说着。 刘迁讪讪的开口,对着雷被说道,“雷将军也算得上是我淮南国的第一剑客了,你又何必谦虚?今日本太子有意与你一决高下,娘娘在此作证。怎么样,雷将军敢还是不敢?” 雷被似乎被刘迁的这句话惊到,目光深邃的看着我,虽然我明白他此刻应该更加的憎恶我,但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 “怎么?雷将军莫非是质疑本太子的剑术?”刘迁看着他迟迟没有接过一旁侍卫手里的剑,皱着眉,厉声问道。 “属下不敢…”雷被颤声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刘迁拔出剑锋,闪闪寒光反射过天空之中的阳光,锋利的剑鞘直直的刺向雷被。我看到了刘迁眼底里暗暗隐含着的一层杀意,再回头看向雷被,他惊觉着躲闪开来,迫不得已之极才拔出了剑刃,和刘迁交锋起来。 二人纠缠于桃花林之中,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桃林之中再次的弥漫着桃花雨,我仰头望向这二人,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嘴角幻化开来。锵锵的刀剑碰撞之声响彻震耳,月暮在我的耳畔小声的呢喃道,“娘娘此计,奴婢担心会不会适得其反?” 我看着刘迁每一次的出击都是夺命,阴狠之极,但是望向雷被却是百般的躲避,一而再的躲闪。 月暮的话,不无道理,我如此的激怒雷被不知道会不会达成最终的目的呢?依照目前的情况,雷被忠于刘安、忠于淮南国是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他虽然冥顽但也有另外的一面值得为我汉宫所用,刘彻需要的就是这样忠心不会背叛之人。 “本宫也不知,不过是试一试罢了。”我淡淡的开口。 再次望向斗剑的二人,刘迁的脸色微红,“雷将军为何不出手?本太子的剑可是不长眼的!”说罢,眼里透露出凶狠之色,剑锋狠狠的刺向了雷被的眉心。 雷被原本措手不及,只是本能的伸出剑柄反击,不料却击落了刘迁手中的利剑,‘哐当’一声,剑锋点地弹出一尺远。刘迁倒退了几步,紧握着右手的手腕之处,汩汩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之中流出,雷被慌乱的丢下了手里的剑,疾步上前,“太子…属下该死,一时失手竟……” “住口!雷将军,还嫌不够吗,本太子输得心服口服,休要叫人看我的笑话了!”刘迁怒斥着雷被,瞪了他一眼才接过侍女慌慌张张拿出的纱布缠绕在手腕之处。 雷被惊恐万分,岿然跪在地上,“请太子责罚,属下甘愿领罚!” 见到此情此景,我连忙上前,“太子息怒,这都是本宫的意思,却未料到这样的结果。雷将军实属无意,太子若是真要责罚,那本宫代将军受罚了。” 刘迁不自然的笑道,“娘娘折煞小臣了,不过是和雷将军的玩笑之话。娘娘金贵之躯,岂是小臣能亵渎的?雷将军,你还不快多谢皇后娘娘的恩典?”他不自觉的提高了语调,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雷被,傲慢的开口。 “多谢娘娘恩典。”硬生生的吐出几个字,但是我还是带着笑,让他起身。 让他们之间生出芥蒂,也许我才有可乘之机。太子刘迁为人有些狂傲自负,今日笔尖被雷被所伤,只怕会怀恨在心,我眯着眼默默注视着二人微妙的神色,心中也暗自盘算着。 第十九回 暮色游淮水 看着雷被有些沉重而缓慢的背影,不知道今日他的心里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 月暮怀疑雷被会因此事而心中记恨我,但这毕竟是我给他下的一剂猛药,刘迁的为人想必他比我再清楚不过,但是他为什么还要执意的跟随在刘安的身边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这件事让他更加的看清刘迁的真实面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即使不能达成预期的效果,那么也让雷被能想象自己今后的日子,是留还是去,就在于他的抉择了。 “娘娘此举妥当么?奴婢瞧见雷将军似乎对娘娘恨之入骨,实在是担心。”月暮在我身后小声的说着。 我款身一笑,看着蔚蓝的天际,怅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本宫也不过是尽力而为…” 想来已经到淮南长达半月之久,刘安的身影我无从知晓,只是偶尔能见到太子刘迁还有王后。凝陌虽然万分不愿陪同我前去游玩观赏,但是也无法抗拒王后的命令,我们约定好了,明日会外出游玩,心中带着期许,更多的却是慌张和谨慎。 端坐在飞羽阁前殿的屏榻之上,手中端着月暮方才煮制好的雨后龙井,暗香浮动在我的鼻尖。 敞开的窗扉里透出夜色的惨淡,盏盏凄凉的宫灯漾于晚风之间,我小饮着茶水,扭头望向被分割开来的漆黑夜空,皓月当空挂,仿佛是带着某种征兆。[.超多好看小说] 我思念起远在长安的刘彻,不知道此时,他到底在做些什么?看奏章,读书,还是安然阖上眼沉沉的睡去?在承明殿,在宣室殿还是在椒房殿?想到这里,我突然笑出了声,自己傻傻的想起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来,据儿和菡漪怎么样了?刘彻心里还记挂着我,记挂着孩子吗?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阴森,月暮看了我一眼后,随即快步来到殿门前敞开。 我笑着迎上前去,开口说道,“韩大人可是让我好等…” “嫂子莫怪,一时之间忘了时辰。”他说罢,随着我进入了殿内,坐在屏榻上。 月暮紧闭上殿门之后,款身进殿,为韩嫣倒茶。 “嫂子有什么计划么?”他挑眉,端起茶杯问道。 文案之上的烛台有些飘忽不定,我看了看韩嫣,又盯着发颤的火苗,开口,“凝陌明日会随我一同出王宫游玩,她身边的贴身丫环我怀疑是刘安派遣监禁她的人…” “嫂子的意思是…要我除掉她?”韩嫣愣愣的说着,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被他的这句话逗的笑出了声,这才笑说,“我几时说要除掉她了?韩大人严重了,不过是让她归顺于你我罢了,具体的方法我已经想好,韩大人若是明日能尽力配合,也就圆满了。”我暗笑,从广袖之中拿出一个玄黑色的小瓶儿,放在韩嫣的面前。 他拿起那黑色的小瓶儿,在眼前仔细的凝视了一会儿,又打开在鼻尖一嗅,眼神中带着狡诈的笑意,“嫂子,此乃外方蛊毒,嫂子果真要如此么?” “此时此刻,韩大人还要心慈手软?”我暗沉着眼眸,反声质问道。 韩嫣随即将玄黑色的小瓶收进自己的长袖之内,看着我无比坚定的眼神才缓声道,“既然如此,韩嫣明白嫂子的意思了…” 放眼望去,窗外那些红得蓝的白的花儿仿佛不如原本的繁茂,倒是那片海棠依旧,韩嫣和我的目光深邃,我们只是凝视不语。此时此刻,就算帘外风景再好,我也无心思观赏,担心着凝陌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呢?她聪慧可嘉,心思缜密,我相信上苍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辗转于软榻之上,绵绵的烛火照亮了我的脸颊,我思索着韩嫣最后离去之时那个复杂的眼神。 是担心,是质疑,还是寄托了更大的期望?但我明白,此举的确冒险,那个侍女既然眼神不凡那么必定带着一身的好功夫。伴随着不安反复的心情,沉沉的闭上了双眼,内殿里一阵恼人的春风而过,珠帘被吹得哗哗作响,月暮守在外面,一点也不敢马虎。 今日的全盘计划已经了然于我心,月暮也了解,只是到了傍晚时分,我便见到了凝陌。今日再次见到她时,一改先前的反常,一脸嬉笑着上前,对我福了福身说道,“不知娘娘准备妥当了吗?” 我微微愣神,随即一笑,“太子妃有心了,本宫早已准备妥当。只是跟随本宫一路前来的韩大人……” “既然是追随着娘娘,那么自然也是上宾了,也好让韩大人看看这淮南的夜景。”凝陌接过我的话,继续的说着。 韩嫣微微颔首,我回眸一笑,月暮跟随在我身后,一行人缓步朝王宫外走去。 天边的暮色渐垂,湛蓝的天际被染上了一层红霞,仿佛如血染之后的白布一点一点晕染开来,浓墨重彩。走在青石砖上,我的心情豁然的开朗,塔下石阶之后,早已准备好了辇车。一行人登上了辇车,月暮和凝陌身边的侍女都只是坐在车帘之外,并未进辇。 辇车开始一路的颠簸,我仔细的凝视着车帘之外,偶尔能看到那侍女精厉的眼神往后扫过。 韩嫣和我对视一眼笑道,“来时见到淮南一片繁荣景象,实在好奇这夜晚的景致。” 我看了凝陌一眼,随即轻轻地拉着她的纤手道,“是啊,本宫听闻淮水一带乃是富商贵族喜爱聚集之地,夜色不错,还有许多美酒美食,佳人更是难得…” 凝陌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我,我报以一个宽心的微笑,拍了拍她的手,“不知太子妃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吗?” 她的手紧握,淡淡的掠过帘外声音格外的响亮,“这可真是巧了,嫔妾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希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车轮发出辘辘的声音竟然变得悦耳,我们三人相视一笑,奔驰的车辇和疾驰而过的微风擦过,车帘被卷起,再次望向窗外已经是一片墨色的天际,我的双手紧紧的交迭在一起,怀揣着不安的心思一路前行。经过之处,掠过了一地的繁华,整个淮南仿佛尽收于我的眼底,这片富庶之地若是归我汉宫所有,岂不是一件幸事? 思忖之际,车辇已经稳稳的停在了一片繁华之地。 踏下辇车,端望着眼前所见的这一片灯火辉煌,从心底里感叹。灯火已黄昏,逐水东流,夜阑珊,璀璨的繁星点点衬映着天际之下的这片花团锦簇之地。 第二十回 设计于木犀 “娘娘,此乃是淮水最为繁华之地,夜景尤为着名。”凝陌在我身边说着。 这街市两边形形色色的路人,各个相貌不凡,且风度俱佳。 我的嘴角带着微笑,两岸之上多为烟花之地,却显得清丽脱俗不与红尘为伴,夜色之下的淮水静静的流淌,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在水面之上,前方一座拱桥伫立于两岸之上,横跨淮水的河面,两岸的垂柳碧丝茂盛,柔柔的浮动在水面之上。月色之下烟蔼悬浮飘荡,层峦迭嶂蜿蜒迤逦。来往在河面上的画舫,荡涤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我随即对凝陌说道,“尽带江南春色、过长淮。一曲艳歌留别,翠蝉摇宝钗。想不到,描绘的竟是此情此景…” “不瞒娘娘,这的确是寻花问柳之地,却又与寻常不同。淮水固然艳丽流芳,但这里的女子更是惊艳,淮南的王公贵戚喜爱之地必然是有原因的。”凝陌沉吟道。 韩嫣大笑,“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娘娘,不知您意下如何?” 回头与凝陌对视之后,看着韩嫣戏谑的说,“韩大人怕是早已按捺不住了,罢了,太子妃今日就权当是陪陪本宫给韩大人助助兴。”我的话音刚刚落下,一行人都欢笑起来,整个夜空似乎都变得璀璨无比,流光溢彩。 “娘娘说笑了,若是如此,嫔妾知道一处,请娘娘和韩大人一同前往。”凝陌的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我似乎读懂了她眼眸之中的含义于是点头。 韩嫣则是一脸的无言,我看着他的侧脸在心底里暗笑,如今这样说来还是委屈他了。不过,他和凝锦之间感情我早已明了于心,此番前来淮南让他们二人两地分隔…我突然回想起在前往淮南的那个夜晚,他独自一人对着银月发呆,也许那个时候心底里是思念着她的吧? “木犀,你先去‘玉春楼’吩咐一声,让里面的姑娘准备准备,还有,记得让轻潇姑娘前来奉酒!”凝陌沉静的吩咐着,我这才知道原来她身后的这个侍女叫木犀。 果真是人如其名,木犀,犀利敏锐的目光随时流转在我们三人之间,面色沉稳没有过多的话语。 听到凝陌的话,她显然知道这是在故意的支开她。目光暗沉了一会儿,这才欠身道,“回禀太子妃,奴婢早前派人安置妥当了。” 她的话让凝陌的脸色冷寒,只是恶狠的看了她一眼一挥长袖大步的朝前走去。 我看着她紧跟着凝陌的身影,于是缓步上前,不紧不慢的开口,“太子妃身边难得有个这么贴心的丫环,本宫真是羡慕得很。什么事儿都替主子想到了,什么事儿也都替主子操办了,这样一来,倒是让太子妃清闲得。” “可不是么,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嫔妾这些日子,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做什么啊,也得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倒是让自己的小命险些没了。”凝陌厌恶的看着木犀低垂着脑袋,带着一丝淡淡的戏谑之意。 我瞧见她依然还是那副模样不曾变更,心里不禁气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严重了,奴婢永远只是奴婢,哪里敢插手主子们的事情?不过是担心太子妃从长安远到淮南有些事情不明白而已。奴婢绝不敢对您半点的不敬!”她正欲屈膝跪拜在地上,我眼疾连忙伸出双手扶住了她,只是她传递给我的全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不过和太子妃开个玩笑,明白你是衷心为主,快起来吧。”我一脸的笑意。 这个木犀,果然深藏不露,月暮没有料想错,想必凝陌是被她监禁住了。不然,一连几月,长安那边不会收不到凝陌的来信,我漫不经心的看了韩嫣一眼,他倒还真乐得其中,笑吟吟欣赏着淮水美景。半点也没有瞧见方才情景。 玉春楼算是淮水一带最红的地方,仰头望去,竟有整整的三层之高,一条火红的灯笼端挂在屋檐的两侧垂下到门匾之处,‘玉春楼’这三个金漆的字显得格外的红火。 进出的人群脸上无不带着惬意的笑容。刚刚踏进楼内,一层空旷的空地上搭成一个华丽的舞台,暗红色的绸布将整个舞台包裹,原本挂在回廊之处的烛火摇曳着最妖艳的红光,舞台之下竟然是摆放齐整的几案,上面的茶水糕点早已准备妥当。 一个艳绿色的女子手里拿着白绢扇轻轻的摇动着,从舞台之后的木阶上扶着阑干款身下来。拽地的长裙只是简单的拢住了白玉双肩,一丝黑发轻垂在雪白的颈项之中,妍丽丰美的娇躯包裹于长裙之中,让人联想翩跹。媚态天成小脸之上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眼角一个红色的泪痣将她衬托得与众不同。 凝陌瞧见了那女子,带着淡淡的笑意,略微的开口,“云娘今日艳丽至极,想必颠倒众生了。” 一声娇笑荡涤在楼间,“太子妃谬赞,暮云算来也不及您的半分啊…”她的眼眸轻佻,望向我,转身来到我的身边,上下打量,“这位姑娘一看便是权贵之家,容貌夺目璀璨,艳压群芳。不知,是哪个府里的呢?” 凝陌眼神凌厉,正欲开口,我唯恐她露底,却微笑着抢先一步说道,“云娘如此过谦,让我与太子妃都无地自容了。今日听闻玉春楼红名,前来一观,还望云娘赏脸。” “哈哈哈,这位小姐这么客气,既然是太子妃的客人,那么也是玉春楼的上宾了。这玉春楼若不是太子妃,恐怕现下已闭门了。好了,姑娘们,都出来吧……”云娘笑眯眯的拍了拍手。 原本寂静而沉默的前厅之内,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一群身着舞衣的女子分别从左右两端款身出来。莺莺燕燕闹无语,红红火火映阁楼,轻飘的彩带虚无缥缈,舞台的后方一阵阵的雾气渐隐,我们端坐在几案后的靠塌之上,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 凝陌在我的左侧,木犀伫立在她的身后。眼前的舞姬不断变幻着舞姿,我虚着眼睛凝视着舞台之上,在一旁的韩嫣则是带着笑容,举杯。 一杯烈酒下肚,我的喉咙有些微辣,月暮瞧见了连忙端着茶盏递到我的手心,温软的茶水滋润着喉间,我的后背缓缓的靠在榻上。沉着声音对月暮说道,“去,告诉云娘,太子妃要游画舫,让她准备好酒和古琴。” 她颔首,朝阁楼另一端走去。 我目光深邃,随即凝视着木犀,她仿佛没有看见一半,只是木然的伫立在凝陌的身后。 韩嫣依然是没有任何的动作,眯着眼,欣赏着台上的风姿绰绰的舞姬。 第二十一回 蛊毒犹惑心 一曲舞毕,台面瞬间的变换,一张乌木边花梨琴几呈现于我面前。 那手持古琴的女子,嫣然浅笑,莲步轻移,清丽无损的面容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白色的素衣飘飘,委婉的跪在在软垫之上,玉葱般的手指搭在轻巧的琴弦之上,幽幽如诉的琴声在楼阁之中响起,看着她安然静好的微笑,我的心里泛起一阵感慨,这个女子让我想起了远在长安的凝锦。但她青涩的目光之中,我似乎读懂了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苦痛,她的样貌虽然不过十岁,却格外深沉。 “这玉春楼之中可真是藏龙卧虎了…”我端起酒杯,对凝陌说道。 她颔首,“娘娘有所不知,此女乃是我淮南第一琴师,轻潇。早前家破人亡,听闻家中还有个姐姐,但如今也是杳无音讯。她原本是齐国人一路乞讨这才来到淮南,可怜无助的轻潇才几岁,就失去了亲人,云娘见到她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费了好些功夫才救了回来。于是好心收留她在这玉春楼之中,学了些琴艺舞蹈,也算能生存下去了。” “此女早成,与她的身世有关。”我饮下杯中酒,凝视着她。难怪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寻常之色,虽然显得青涩却还是深沉。 月暮和云娘的身影从木阶深处出来,笑吟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夜晚赏景啊,的确不应仅仅如此,太子妃真是好提议…” 我和凝陌双双回头,云娘嬉笑着来到我们身边,“画舫都已经备好了,太子妃要的美酒古琴也都备齐。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出去呢?” 凝陌一脸的疑惑之色,我连忙笑着接过话,“若是能到河面一游,岂不乐哉?太子妃果真是考虑得周全,连美酒与佳人都已经备好。韩大人,如此一来,我们也不好拂了太子妃的一片盛情,这就前去吧。” 韩嫣随即起身,整理了长袍的下摆,声音清俊,“太子妃深懂我心…走吧。” 凝陌有一瞬间的恍然大悟,转身对云娘说道,“让轻潇也去吧,听着琴声悠然于水面,惬意无比。你办事,我放心,趁着月色皎洁,快走吧。” 我们在云娘的陪同之下,来到河岸之处,来往过去两支歌舫,船头之上伫立着一个红色长裙的女子,幽幽的歌声在夜幕之下潺潺如流水,晚风卷起她大红色的裙摆和衣边,飘飘欲仙。 月暮搀扶着我登上画舫,尖尖的船头不住的晃动,摆放在船尾的古琴旁散出袅袅的烟雾,轻潇和我对视一眼,留给我一个难以忘怀的笑容之后,便来到了船尾,在软垫之上跪坐而下。 云娘在岸上笑吟吟的说道,“你们玩得尽兴些才是,看看若是缺什么,我再让人送过来。” 凝陌摇头,“已经很好了,多谢云娘了。” 船夫在船尾之处开始摆动着小桨,水面荡开了一层波纹之后,画舫也开始慢慢的移动起来。 我携着凝陌来到船篷之内,围坐在案边,那个红裙女子的歌声似乎还余音缭绕,我的耳畔还是那凄凄的歌声。月暮拿起酒樽在我们的酒杯里倒酒,一股浓厚的酒香瞬间弥漫散开,轻潇清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不知各位想听什么曲子?” “此情此景,一曲《桑中》可好?”凝陌反问。[.超多好看小说] 轻潇露出一个笑容之后,便搭上削葱指在弦上。 我打破一时的沉寂,举杯道,“今日有缘在此地相聚,淮南的繁华之地也算真正的见识了。对月饮酒,不醉不归!” 韩嫣随即附和,“琴声相伴,美人在水之湄,若是不醉岂不是浪费了?”说罢,长袍掩面,仰头将酒杯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凝陌拍掌道,“果然好气量,凝陌也舍命陪君子了。” 画舫之上,充满了欢笑之声。微微的移动着,来到了横跨在河面上的拱桥,画舫的造型恰好能通过这拱桥,岸上一阵嬉笑欢乐之声传来,一阵漆黑顿时弥漫住河面,只是画舫之内的纱灯还发出淡黄的光。 我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索性拿过月暮手里的酒樽,在酒杯里胡乱的到,一些玉液洒落在案上,凝陌的小脸绯红,喝了这么多酒之后,韩嫣却依然如故。 轻潇所演奏的《桑中》一曲,听来格外的凄凉,这仿佛在诉说着她自己的命运,看着她盈盈闪动着的黑眸,竟然有些发酸。举起酒杯,再次一杯的烈酒下肚,竟然觉得好受了许多。月暮小声的说道,“娘娘,烈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些…” 我扑哧笑道,“怕什么?太子妃今日舍命陪君子,我又岂能扫兴?来,继续喝!” 过了拱桥之后,这里的月色似乎更加的浓郁了,荡涤在河面之上的船舫逐渐的稀少,轻垂而下的碧丝浮动,暗影之下投出一个个玲珑的身姿。在画舫的前头,船灯和岸上的街灯相映成趣,一排排的黄色在水面晕染而开。 我悄然看过木犀的神情,又看了看韩嫣,拿过酒壶仰头,哗哗的酒水就像清泉那样流出,丝丝凉凉的划过喉间,些许洒落在衣襟之处,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颓然的放下酒樽,发出沉闷的巨响,“韩大人…你怎么不喝?太子妃,太子妃呢?” 凝陌看着我,从身后拿出酒壶,随即一仰,我哈哈的笑着,看着木犀渐变的脸色,一丝预感在心里逐渐的升起。起身紧蹙着眉,伸手夺过凝陌手中的酒樽,“拿过来,给我!”跌跌撞撞的走出船篷,一股清凉的气息袭卷而来。 站立于船头,一轮素月悬空,我仿佛听到那汨汨划动的桨声,伴随着轻潇凄凄惨惨的琴音。凝陌似乎醉了,微醺的脸上呈现出潮红,她的眼神却有光,看着我手中的酒樽,伸手一指,“我的酒,怎么在你那儿了…给我!你凭什么抢我的酒,木犀,木犀快,拿过来!”说罢,就要上前来抢过我手中的酒樽。 木犀应声出来,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凝陌,“太子妃,您喝醉了…先进去歇着吧。” “放肆,你个大胆的奴才!走开,我要酒,喝酒!”她嘻嘻哈哈的笑着,我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船头在左右的摇晃。 木犀被她这么一推,竟然是纹丝不动,我喟然,没想到她的功夫竟然如此了得。凝陌那一推似乎很用力,我紧蹙着眉,思索之际,凝陌已经从我的手中抢夺过酒樽,仰头开始饮起来。我定睛一看,月暮早已把持不住局面,想要上来拉着我,却被我躲开。 “你,竟然和本宫作对?还不快拿过来?”我欲上前,凝陌原本微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然后是一个微笑。 她明白什么么?我在心底里暗自的想着,摇晃的船头让我的头眩晕,轻潇的琴声似乎已经停止了。 “还不快拿过来?”我愤然一声,话毕和她争夺起酒樽,船头再次剧烈的摇晃,韩嫣闻声出来,对着木犀和月暮喝道,“你们还不快上前拉着?若是伤了,你们有几条命?” 木犀显然是被这句话震慑到了,连忙上前想要拉住凝陌,而我见势拉住凝陌手里的酒樽,她和我对视一眼之后,松手。 我一个趔趄,身子不稳‘噗通’一声跌进冰凉的河水之中。 只是没入水中耳畔听到了韩嫣叫喝的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家都别想活命!” 我松开手里的酒樽,虽然是春季,这河水却还是冷得出奇。紧闭着呼吸,仰头看着船底,拼命的朝船舷游去。那两个游弋着的身影闪进河水之内,我瞬间惊觉躲在船舷边上,不消片刻那两个身影交迭在一起,纠缠着,我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突然一只手,紧握住我扶着船舷的双手,脑袋浮出水面,是凝陌。 第二十二回 被夜寻解药 “木犀呢?”我伸手一把抹去了脸上水渍,紧张的问道。 她笑吟吟的说道,“已经下去了,韩大人也下去了。” 凝陌拉着我翻身上船,月暮又拿着丝绢来到我身边擦拭着水滴,我看着她焦急的模样便忍不住开口逗她,“瞧你,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么?” “娘娘,您快别取笑奴婢了。这天气凉,您又湿了一身……” 凝陌和我对视了许久,也是粲然一笑,“若不是娘娘施计,奴婢恐怕…恐怕也再也无法为娘娘效力了。” 我拉着她的手,“若不是你机敏聪慧,今日之计也不会成功。不过,这还多亏了月暮提醒,若不是那木犀露出破绽,本宫也不会想出此计,想来一连几月也未收到你从淮南传回的消息,我这心里总是有份揣测,没想到竟果真如此…” “奴婢也不知怎的被瞧出了端倪。”她低垂下眼帘,继而开口,“只是最后一次给娘娘传消息…被雷被瞧见了…” “什么,雷被?” 她轻咬着下唇颔首,“可,他瞧见了娘娘递给奴婢的手镯,便也未声张。娘娘,莫不是雷被?” 我猜想的果然没错,雷被其实心中早有反意,只是那颗所谓的忠心在作祟罢了。扯了扯嘴角,我笑道,“不会。他既然当初未声张,便不会事后小人,我想,刘安不过是怀疑无确凿证据,否则,他是不会再让你留在王宫的。” 语毕,船身开始摇晃,韩嫣和木犀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韩嫣还是一脸的笑意,对我晃了晃黑色的小瓶,来到我身侧沉声,“不负嫂子厚望,韩嫣完成了任务!” 木犀颓然的站在船头,我示意船夫将画舫靠岸。 起身来到她面前,幽幽开口,“不过是外方的蛊毒,你也不必如此模样。想想之前的日子,这也不算什么,木犀,你以为呢?堂堂的淮南国太子妃,竟然被你一个小小的侍女把持,你有何辩解?”我的语调瞬间变得犀利,厉然的看着她。 她的面色具改,双膝跪地,“娘娘,这并非奴婢本意…只是受人指使,奴婢也不得不做。” 凝陌缓步来到船头,“指使?这还用指使么?木犀,你说非你的本意,那么可是淮南王指使你的?亦或是刘迁?” “娘娘,太子妃…奴婢该死,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她叩首,却还是不语。 我紧握着手指,稍微的用力,“好,好,好一个不知道!那你就等待着这蛊毒入腹,绞痛而死。本宫就算是想救你,也无能为力了!若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未服用解毒之药,你能想象这后果!我们走!”广袖一挥,大步的踏上岸边。 在玉春楼内换好了衣物之后,便启程回王宫了。 夜色越发的浓厚,也许是浸水的缘故,身子有些发冷。韩嫣似乎看出了我颤颤的双唇,带着笑意取下肩上的外袍搭在我的双肩,“小心别着凉了。” 凝陌的神色却不怎么好看,我知道她在担心,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木犀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无从知晓,她若是来个鱼死网破,那么我后面所有的计划将会被打破,只是每一步的险棋我都不后悔。胜,则是大获全胜;败,则是溃不成军。 不过也只是一日的时间,我能把握的就只是这一日的时间。 踏在石阶之上,觉得自己的脚步虚软,仿佛是踩在一个空无的空口之上。月暮搀扶着我,泼墨的天际星辰似乎都已经陨落,和凝陌告别之后回到了飞羽阁。 瘫坐在屏榻之上,也许是饮酒过多,也许是绝望大于期望,我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怎么也磨灭不掉的凄凉。或许,我的选择是错的,亦或是这莫非就是上苍注定的结局? 月暮已经将洗浴的热水准备妥当,围屏之后,一股浓重的热气蒸发着我的脸颊,卸去了身上繁复的短衣襦裙之后,步入木桶之中。 漂浮在热水上的粉色桃花花瓣,混合着腾腾升起的雾气,我披散在双肩的长发浸入水中。屏榻上雕刻的是一群腾云而去的仙鹤,水晶的珠帘在墙壁之上荡涤出一个个纤长的影子。我双手捧起温水,拍打在脸颊两侧,溅起的水花丝丝跌落出木桶,洒在地上。 仰头凝望着屋顶之上,整张脸都沉浸于水里面,紧闭着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窒息的感觉,窒息之后却是难得的畅快。 急促的步伐在前殿响起,我惊觉,珠帘被拨开,月暮的身影出现在围屏之后,颤抖着声音说道,“娘娘,雷将军,雷被正朝飞羽阁过来。” 雷被?这个时候,他过来做什么? “把衣服拿过来。”我起身,拿下搭在木架之上的布帛擦干了身上的水珠,接过月暮递给我的衣衫慌乱的套在身上。只是刚刚系上里衣的细带,一阵敲门声响彻在整个飞羽阁。月暮紧蹙着眉,我示意她先退下去,疾步来到前殿。 吱嘎的开门声响起,我还未完全的见到他的面孔之时,他早已闪身进入了殿内,动作迅猛。 我反身,看着他,笑道,“雷将军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皇后娘娘的行宫岂是由你闯的?” 他的目光在我的双眼之间游移,来到我身边,声音阴沉,“解药,拿出来” 我冷笑一声,原来是为此事。 这件事,越发的值得推敲了,木犀和他是什么关系,一个侍女和一个将军的关系,或者说都是被刘安所利用的人?只是这两人性子有几分相似,倔强不肯屈服。他今夜冒着夜闯皇后寝宫的罪名,竟只是为一个不起眼的丫头,这两人有点意思。 我拂开他,缓缓来到前殿上的方塌坐下,“解药?什么解药?雷将军这么晚了,跑来和本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以为妥当么?” “妥不妥当不是你说了算,你若是不把解药交出来,我便取了你的性命!”他阴寒的声音一落,拿出藏匿在腰间的短匕首,闪闪的寒光刺痛了我的双眼。他的剑法和武功都是极好,要想取我的性命轻而易举,只是我丝毫也不惧怕。 冰凉而锋利的刀刃赤裸裸的紧挨着我刚刚沐浴而出的肌肤,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之后开口,“将军以为本宫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木犀不惧怕,本宫一样不会惧怕,这把匕首想让本宫屈服?做梦!” 一字一句铁骨铮铮。只是我的话音刚刚落下,雷被似乎也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接过,颓然的跌下了手,无力的垂在腿侧。 “皇后娘娘预备如何?”他的话音一改早前的敌意和挑衅,淡而无光。 我的鼻腔之间发出一声闷笑,起身,看着雷被,“若是想解药,让她自己前来。天色已晚,将军还是快回吧,传出去了恐怕将军是负担不起这个责任的!月暮,替本宫送客!”我迈步再也不看雷被一眼,朝内殿走去。 第二十三回 威逼吐真言 眼看时辰越发的靠近,我紧蹙着眉,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日,木犀就前来飞羽阁见我,看来雷被同她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已经被我完全的证实,真是上苍助我。(.好看的小说) 凝陌对她冷声道,“有什么话,还不快对娘娘说明白?” 也许是绞痛了整整一个夜晚,她的嘴唇发白,脸色暗沉。在我面前恭敬的叩拜,我让月暮赐垫,她虚软的坐在软垫上,颤颤巍巍的开口,“奴婢恳请娘娘赐解药。” 我挥手示意月暮出去看着,才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昨日,你不是还信誓旦旦的什么也不知道么。” “主子们的事情,奴婢哪里事事清楚…皇后娘娘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些。娘娘想知道什么,就直说,奴婢自然知无不言。”她今日虽前来飞羽阁,那潜藏着的一股倔强还未被制服。 我冷哼着,“是吗,照你这样说来,倒还是本宫的错了?” “奴婢岂敢,娘娘想知道的,奴婢未必完全明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她依旧没有半点退让。 我睨了她一眼,森冷的一笑,“若非如此,雷将军怎的会夜闯皇后寝殿,胁迫本宫拿出解药呢…木犀,你别试图与本宫反抗,到时候受伤的,可不只是你一人。” 她的双手紧紧的捂住腹部,紧缩着眉,没有抬头看我,匍匐在我的面前,艰难的开口,“娘娘真是…好谋划。娘娘到底想奴婢说什么?” “淮南王刘安背地里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你,又是谁指派来监禁太子妃的。” 她嘴唇失去血色,前额沁出了层薄汗,抬头看了我一眼,过了半晌才开口说,“淮南王的逆反之心娘娘早已洞察,何必再问奴婢…至于监禁太子妃一事,确是刘迁的安排。奴婢身份低微,没有反抗的余地,也只能按主子的吩咐做事。皇后娘娘如此敏锐,自然会明察。” 我看她疼得几欲昏过去的模样,心里也不忍,我不过是要她归顺于我仅此而已,况且她与雷被有说不清的关系。遂让月暮端着温热的茶水,又从广袖之中拿出一个锦盒交到她的手中,“你先服下,此毒需三次才能完全解,今日让你服下第一粒,他日你若是反咬本宫也不惧惮于你。” 她颤抖着接过锦盒,慌乱的拿出解药仰头合着水服下。也许是喝得有些急,被水呛住了,不停的咳嗽。 我回头看着凝陌,“‘监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凝陌微微颔首道,“回禀娘娘,大约是嫔妾与太子成婚之后,身边的侍女就被换掉。只是碍于木犀是淮南王的眼线,这才一直未向娘娘来信。” 所以,并不是刘安停歇了,而是凝陌已经被刘安所禁锢和控制,无法将消息准确的传递到长安。 我喟然叹息,若不是此番淮南之行,恐怕我和刘彻都还被蒙蔽在鼓里,无从所知。狡诈如刘安,我岂能忽视了他? “既然非你本意,你且与本宫细细说来,刘安这些日子到底在谋划些什么?”我起身,绕开几案来到木犀的身边,蹲下身子和她对视。 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也许,她恐惧的并不是痛苦和死,而是另外一个人的生死。 我浅笑,伸手勾起她的下颌,迎上她的眼睛,“他问本宫要你的解药,竟然还以匕首来威逼本宫就范。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她无力的垮下双肩,一个颓然,“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起身,端坐回屏榻之上,睥睨着她,“说吧,本宫和太子妃都听着。” “淮南王,早已蓄谋造反于朝廷。在王宫内挖掘地宫,以操练军队。太子,太子刘迁早已明白太子妃是长安派来的人,却并未声张,只是让奴婢监视着太子妃,若是有长安的情况就立即向他们汇报。奴婢不敢不从,奴婢深知谋反于朝廷是死罪,只是…身在王宫之中,却不得不为之。”她一口气,将我心中所想全部说出,不过还是有一点让我惊讶,刘安竟然在王宫之中挖掘出了地宫,以操练军队士兵,真是胆大包天! 我的十指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近日呢?” 话音刚刚落下,月暮急促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娘娘,王后前来飞羽阁了…” 凝陌脸色一变,我示意她赶紧坐到我身侧,又拉着她的手道,“不过是平日里说的家常话而已,不必惊慌。木犀,还不快起来,若是让王后看出了端倪,雷被便随你陪葬!” 她胡乱的擦拭着脸颊,恢复了早前的静稳,站在凝陌身旁。 第二十四回 宗亲相背离(一) 我故作轻松,缓和了下气氛,微笑着对凝陌说,“太子妃可真是甚解本宫的心意,昨日游玩得十分尽兴,仿佛已经许久未这么开心过了。(.好看的小说)这淮南的夜景、美酒、佳人本宫也都领教过了…只是繁华的景致一点儿也不逊色于长安。说来,还是淮南王治理得当……” 文案之上的铜鼎镂空的香炉之中幽幽的燃烧出袅袅青烟,殿门已然被推开,一道道明媚的光线从殿门外直射进来,我似乎闻到了阳光的气息。 再次抬头之时,王后的身影赫然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不知道是阳光照射的缘故还是其他,今日看来她的皮肤格外的剔透红润,整个人都散发出丝丝的朝气。一旁的侍女垂首跟在她的身后,我抬眸凝视着她,凝陌慌张起身,随即叩拜在地上。 “嫔妾冒昧前来,打扰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她扫过凝陌之后,对我客套的说话。 我看着她的笑,“王后娘娘身子好了么?本宫还思量着什么时候过来兰林阁瞧瞧…”只是心底却在冷笑。 坐在我的身侧,悠然的接过茶盏,“让皇后娘娘费心了,嫔妾这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昨日也未能陪同娘娘前去游赏。不知道娘娘昨日玩得可还尽兴?” “太子妃带本宫前去淮水一带观赏了夜晚景致,着实让人惊喜。如此繁华富庶之地,堪比京师长安,王后娘娘未能前去也实在是可惜了,不过身处淮南时时都有机会,不像本宫。淮南王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锦衣玉食,如此一来,陛下远在长安也算放心了。”我若有若无的说着,王后僵硬的笑容定格在嘴角一瞬之后,笑出了声。 似乎是听懂了我的话带有含沙射影的韵味,“娘娘这话,实在是太过。如若不是陛下一统有方,又仁慈宽厚恩泽于四方,我淮南之地怎如今日这般富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淮南的富庶也就是属于陛下的富庶,这些嫔妾和王爷都是明白的。[]”眼眸淡然,和我微笑着对视。 望向前殿有些刺眼的光芒,长叹了一口气,“王后真是贤德,本宫自愧不如。好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这句话本宫定然传达于陛下,淮南王安邦治国,王后贤德聪慧,实乃淮南之福,陛下之幸也。” 被我这么一说,她倒是显得有些局促,两手不安的胡乱的摆放在膝上,敛回了笑容。 她此番前来,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告辞了。凝陌和王后一同离去,我料想此时此刻她一定会仔细的盘问昨日的情况,只是我不担心,凝陌和木犀一定会配合得天衣无缝。 看似平淡而沉稳的日子在一天天的逝去,这背地里的暗潮涌动,我能猜测得到。 刘安近来忙碌不见踪影,而王后只是一句话带过,决口不提有关于刘安的事情。我和月暮闲在飞羽阁之内,这期间又随凝陌出宫游玩了一次。 从木犀的口里得知,如今淮南王似乎看上去沉静,没什么大的动静,不过那地宫操练的卫队还在继续。木犀只是知道有此事,却不知地宫真正处于何处。想来如此保密的地方,又岂能让人轻易的窥探?心底越发的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雷被到底是什么态度,木犀对于我又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日,正在庭院的树丛之中闲逛,却听到韩嫣的声音在园子里响起,“娘娘快看看,韩嫣今日给娘娘带来了一位贵客。” 我已然转过身,只见韩嫣的身边伫立着一位羸弱的少年,他的模样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迈着小步来到长廊之外,笑笑说,“韩大人也为曾通报一声,不知是什么贵客呢?”说罢,来到他们二人的面前。 那身着米白色长袍外衫的文弱男子见到我之后,双手抱拳,“小臣刘建,参见皇后娘娘。” 他的模样虽然文弱,但是眉眼之间却有着不同于年纪的狡黠,刘建?尖细的脸和盈白的肤色,算来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 我拂手,又回头对韩嫣说道,“韩大人不打算解释一番?” 也许是因为我的这句话,眼前的羸弱男子微眯着眼,颔首,“小臣疏忽,望娘娘恕罪。小臣正是淮南王刘安之孙,刘建!今日特意进宫来拜见皇后娘娘。” 刘安的孙子?我忽然明白,韩嫣果然不愧为韩嫣,只是这些未曾见到他的人影,没想到今日竟然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脸上早已止不住笑容,看着这眼里闪着精光的少年,说,“原来如此,韩大人为何不早说?既然是淮南王之孙,何不入殿细谈?” 两人相视一笑,对我作揖,“娘娘说得正是!” 第二十五回 宗亲相背离(二) 一行人疾步入殿之后,我已让月暮在殿外守候。(.) 方才煮好的花茶,摆放在乌木梨心条案上,浓郁的气息扑鼻而来,我不禁仔细的凝视着刘建,薄唇和细长眼睛。可绝不仅仅如我见到的这么简单,眼眸之中的光芒带着狡黠和刁钻,虽然对我毕恭毕敬,一股傲慢放荡之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你与本宫素来不识,为何执意进宫来拜谒?”我率先开口。 他毫无惧色,嘴唇轻抿,“娘娘此言差矣,小臣听闻皇后娘娘贤德明慧,市井之间无不传诵。想必,娘娘也是深明大义,果正不阿之人,这才请求韩大人得以见到娘娘真颜。”恭敬阿谀,不失礼仪,这话说得倒是十分合体。 我轻笑,“本宫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世子的话未免夸大了些。” “夸不夸大,娘娘的心里自然明了,至少在小臣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不以为然,脸上不带笑容。 果然是个狡诈奸明之人,我看他倒没什么真心诚意,对这样的刁钻和奉承难免不悦,遂对韩嫣悠然开口,“韩大人可是觉得本宫喜欢听阿谀奉承的人?若是闲得无聊,本宫乐意随大人对弈以消遣时光。”语罢,端起茶杯,小饮。 “皇后娘娘一向直性子,世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韩嫣对着刘建沉声。 我右手摆弄着广袖的丝边,上面的印花绣纹凹凸不平有些咯手。眼眸低垂,并没有再凝视着端坐在面前的两人,一时之间殿内似乎陷入了一片沉寂,我在心底里暗笑,这个刘建为人真是奇怪,既然都已经来到我面前,为何还这般的犹豫拖沓?实在与他的眼神不符,莫非是我想错了么? 韩嫣也未再吭声,我甚至能听清窗外一飞而过的鸟鸣之声。 过了良久,我见他也没什么反应,紧闭的双唇微微开启,淡淡的扫过沉默的二人,“本宫有些乏了,二位请回吧。”说罢,正欲起身。 谁知那刘建却突然双膝跪拜在地,我清楚的听到他跪地沉闷的响声,有些吃惊却又在意料之内。(.好看的小说)看着他瘦弱的身影,我的双手再次的交织在一起。 “请娘娘留步,小臣今日的确有事请求于娘娘!” 他一个叩首之后,抬起头,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小臣的家父是庶出,在王宫上下也没什么地位,不仅王后和太子不把父亲视为儿子和兄长,就连王宫之中的下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小臣心有不甘,同为儿子,为何待遇却如此的不同?” 他顿了顿,继续道,“家父生性温和,不与人争,只是小臣替父亲觉得不值。根据陛下早前颁布的《推恩令》,家父理应获得封地并且封侯,只是上苍作弄,淮南王却从未体会父亲的感受,想到这里,小臣的心里犹如刀割。家父虽不得喜爱和重视,却百般的仁孝心里更是毫无怨言,为何无人察觉?今日小臣斗胆,恳请娘娘为家父做主,为小臣做主!” 我仔细的思量着他的话,既然是庶出,受到冷淡是自然的事。只是未曾料到刘安偏爱刘迁已经到达这个地步,他虽然事事谨慎小心,却忽略了这最为重要的一点。刘建在他的眼底虽然不成气候,但是我却能充分的利用这一个漏洞。 “听世子这么说来,本宫也觉得淮南王的做法实在欠妥。尽管庶出,却有着不能分割的血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淮南王也胡涂了……”我感叹着说道。 刘建见势,回头看了看殿内,对我继续说道,“小臣虽名义上是淮南王之孙,祖孙却无半点情感。陛下推恩于各个诸侯国,恩泽万方,不想淮南王却忤逆陛下的圣意。娘娘,淮南王实意不仅在此,小臣,小臣斗胆…” “那依你看,实意是什么?”我紧接着他的话,提高了语调追问道。 他的身子似乎有些颤抖,垂首于我面前,又缄口沉默了。 他远远超乎我所想的奸诈,我拂袖笑了笑,“也罢,毕竟同为一个王室宗亲,本宫这么问也难为你了。” 他连忙摇头,面色具改,我蹙起眉看着他沉声,“莫非不是这个意思么?世子到底想说什么,亦或是想本宫承诺什么?” “娘娘恕罪,小臣惶恐…娘娘英明,什么事都明白,小臣与太子素来不合,曾经也有过一些纠葛纷争。只是这些事儿,韩大人都知晓。小臣和家父时常受到太子和王后的迫害,有苦却无法诉,若得娘娘庇佑,小臣自然知无不言…” 我和韩嫣对视,回头对刘建厉声,“世子真是别有用心呢。那么,本宫今日就给你一个承诺!不过,你也应该明白这承诺之后的含义,世子仔细的考虑考虑。” 刘建早已经过反复的思量,否则今日他是不会冒昧的来见我。 “小臣誓死效忠于陛下、效忠于朝廷!淮南王逆反之心早已猖獗,只是碍于王室的颜面还有父亲的警告,小臣才隐瞒至今!娘娘既是如此爽快之人,小臣也不藏着掖着,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有谋反之心人人得而诛之!”他坚定的目光映入我的眼脸,是刘迁的骄纵嫉妒还是刘安的疏忽冷落让他如此的怨恨淮南王父子? 第二十六回 宗亲相背离(三) 也许,这恰好印证了一句古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刘建的谋反,刘安的谋反,这的确是让人费解的祖孙俩。 “好一个‘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有韩大人为证,本宫已明白你的一片忠心孝义,一定上奏于陛下!只是关于淮南王蓄意谋反一事,本宫还无确凿证据,待到他日证据俱全,就是你父子得以翻身之日。”我给他的,的确是一个他期望的承诺,也是别人不能给的承诺。 他脸色大喜,随即叩拜大呼,“娘娘千岁,小臣替陛下和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到底是殿外的阳光还是我心底里的阳光,此刻格外耀眼,我和韩嫣同时露出会心的笑意,这的确是一个重大的消息,想必远在长安的刘彻知道了会欣喜得无法安然入睡。难怪这些日子未见韩嫣的身影,今日这份大功还要记在他的头上。 有了刘建这确凿的供词,廷尉府也好办事,不言而喻的,这的确是一个转折。[.超多好看小说] 看着刘建缓缓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我仰头喟然叹息,朵朵白云飘散在蔚蓝的天际,这是夏天的气息还是春末的执意不肯离去。阳光温暖如昔,洒在我的每一寸肌肤,虚着眼,对韩嫣幽幽的开口,“让人看着刘建,有什么情况即刻汇报。” “嫂子放心,已经潜入刘建府上,不会出什么差错的。”韩嫣似乎明白我心中所担忧之事,我的话音刚落他就回答了我。 我笑了笑,这些年,幸好有他一直伴随在我身边,许多事情都多亏了他,我才得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于我来说,是知己,是朋友,是至交还是一个可以红尘相伴的人?看着他沉静而带着微笑的嘴角,还记得和他初见是在漪兰殿的青桐树下,那一袭淡紫色的长袍,狭长飞舞的眼睛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我对于他的记忆,绝不仅仅残留于此,他精明、锐利、缜密的思想和预见性都是我无法企及的。譬如说,今日这事,他懂得从内部下手,这完全是我所没有思忖到的,但是却又防患于未然。 “若是没有你在身边,我还真不知怎么办了…”这的确是我的心里话,说得感慨,带着些无奈。 韩嫣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我的眼里他除了在屏幽的事情上严肃过,似乎都是毫无羁绊的,犹如他的笑容这般的洒脱。 “嫂子说这些做什么,陛下和嫂子是韩嫣今生都不会背弃的人,也是韩嫣今生都会珍惜的人。这些话,不应是你我之间说的,不是吗?”虽然是无所谓,却明明很在意;虽然洒脱,内心却潜藏了太多的羁绊;虽然面带微笑,其实每日并不如想象的这么快乐。韩嫣,凝锦何其有幸。 我讪讪的笑着,却没有说话。的确,谢这个字太浅薄,怎能将你我三人之间的情愫一一的描绘殆尽? 这几日我在揣测着雷被到底是什么意思,特别是在刘建见过我之后。 夜里,我让月暮取来随身携着的黄色锦帛,平铺在文案之上,双手拂在质地滑腻的锦帛之上,思索着到底应该怎么写才能让刘彻将淮南的情况了然于心?月暮跪坐在一旁替我研磨,拿起笔颤抖了许久,都未下笔。 索性将笔放置在笔架上面,双手托着下颌,呢喃细语,“到底该怎么写呢……” 月暮看到我苦恼的样子,笑了笑,“娘娘一向精明,怎么写起倒还费力了?” “你也取笑起本宫了?不过是在想着如何写才能让陛下更明白,思来想去却无从下笔。月暮,依你看该怎么写?”我反问她。 她连忙摇头,慌张的说道,“娘娘在奴婢的心中总是聪慧敏锐的,想来要告知陛下淮南之事也不在话下。娘娘误会奴婢了。” 我低声的叹息,端倪着锦帛之上的印花,是携刻着的云气纹。刘彻的剑眉星目仿佛呈现在这锦帛之上,长安此刻是什么情况,淮南又是什么情况?这的确是双方的焦点,我骤然提笔,点墨在锦帛之上晕染开来,虽然有些颤抖却显得端正严肃。 “淮南王之孙刘建才高贤能,淮南王后和太子刘迁时常妒忌迫害。刘建父亲刘不害无罪,但是他们曾多次拘囚想杀害他。今有刘建人在,可召来问讯,此人尽知淮南王的隐密。陛下若是尽知此事,恳请奏准!”一气呵成,看着锦帛之上一个个有力的墨色字迹,这么说,刘彻应该全然明白了吧。 “月暮,去把本宫的凤印和竹管拿过来。”我吩咐着,拿起放在文案上的灯盏,在锦帛之上来来回回,待到字迹的黑墨完全晾干之后,这才平整的铺坦于案上,字字入眼,仿佛一颗颗黑色的宝石那般的耀眼。 接过沉重的凤印,在字迹的尾处狠狠的压下去。 将锦帛卷起,竹管已经打开,看着月暮将它装进了里面才松了一口气。我起身,仰头,觉得脖子都有些发酸了,“将竹管封好之后,即刻交到韩大人手里。记住,万不可让他人知道,你明白整件事的严重性。” “诺,奴婢这就去办。”她将竹管放进长袖之中,对我微微屈身之后,迎着黑色的夜幕踏出了殿门。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我倚在门边,久久的未回过神来。带着暖意的晚风吹拂在庭院之中,我转身回殿拿起文案之上的青灯,轻闭上殿门。 第二十七回 密谋欲联手(一) 素月悬空,熙熙攘攘的星辰不甘寂寞的并排在墨色天际,整个王宫被黑暗所笼罩,仿佛是一张深不见底的无底洞。白日里看起来的宫殿阁楼,在此刻都已经烛火尽灭,只剩下几处的宫灯在发出幽幽淡淡的光芒。 我虚着眼,伸出右手抵挡着迎面而来的晚风,但是青灯烛火还是有些摇晃,看着脚下的平整的小路,也不知在朝着什么地方走着。 只是这王宫我也想探个究竟,突然想起木犀告诉我所谓的地宫,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带着疑惑的心情,脚上的步伐甚至有些加快,游移在各个宫殿之间,偶尔见到结伴的婢女和太监,除此之外,这王宫里一片静谧,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清晰无比。 丝丝的夜风吹随起我长垂在两边的青丝,胡乱的穿行着,却见到不远处一个偏殿处的灯火通明。 浓重的好奇心驱使我迈步,那偏殿散出微弱的光芒让我觉得事情有些诡异,照理来说,此刻应是正常的歇寝时间,恐怕已经是二更天了。我不自觉的将脚步放轻,紧握着的青灯似乎也要燃烧殆尽,我迈过连接着偏殿的回廊,吹灭了手里的烛火。银白的月光照耀着地上的路径,越发的靠近,心底越发的紧张。 朱红色的木漆大门紧闭,一小步一小步的踏上石阶,高高悬挂在殿檐的大红色灯笼,在夜里随风舞动。还未完全靠近紧闭的木漆大门,一个沧桑而沉稳的声音飘散在我的耳边,我将灯盏轻放于地上,双手伏在窗棂之处。 待我仔细的听清里面传来的声音之时,却大为一惊。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刘安的声音! 秀眉紧缩在一起,伏在窗扉上的十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纠缠在一起,刘安的字字句句刻印在我的心间。偏殿之内,隐约是两个人的身影,质地淳厚的丝绸织布紧紧包裹着窗棂,无奈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超多好看小说] “哥哥可是决意要反于朝廷了?”另外一个老成的嗓音,我揣测着此人定然是与刘安同宗的弟弟,衡山王刘赐。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刘安开口,“寡人早已受不惯朝廷的那一套,什么《推恩令》,不过是间歇的削藩罢了。如今的皇帝都当你我是好欺之辈,如若不给他震慑一番,只怕你我今后再也无活路可走了!” 我的手心微微发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却集中着精力仔细的听着二人的谈话。 刘赐笑了一笑,又说,“只怕,你我却是有心无力。朝廷早前派下来的国相、内史、中尉难道都是吃素的?哥哥未曾想过?” “国相内史?寡人若是除去他们简直易如反掌!衡山王莫非是惧怕了?你我本是一条血脉相承,理应结盟,兄弟之间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他日成就大业之时,也就是你我兄弟辉煌之日。那皇帝年轻气盛,好大喜功,寡人看着依靠你我之力,也未尝不可。”刘安字字铮铮,句句铿锵,绝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刘赐的回答却是我意料之中,“哥哥既然这么说,小弟决意追随。只是诸侯的军队本就被削弱,朝廷派驻的命官已经下达命令……” “寡人早已料到刘彻有此一招!所以在王宫南面的宫殿之下修建了地宫以操练卫队,如今也是时候让他们效命了。朝廷虽派驻了命官,只是真正的实权还在你我的手中,弟弟若是决意起兵反抗,还愁此事不好解决?”他语气虽然浅淡,里面包含着的意义却不言而喻。 王宫的南面修建的地宫,看来木犀并未胡说,的确有此事! 想来刘安谋反之心已不是一日两日,修建地宫耗时耗力,还要操练卫队,这样算来绝不是一两年能完成的。也就是说,早前刘陵进宫,就已经凸显出端倪。我的心里燃起了一股怒火,沉默着,刘彻若是听到他们此番大逆不道的话,会作何感想?都是刘姓的诸侯王,说起来还都是王室宗亲,却时时刻刻想着谋反颠覆,尔虞我诈,实在让人寒心。 “原来如此,未曾想到哥哥竟然还有这致命的一招,弟弟诚心佩服!如此,不知哥哥的计划到底如何?”刘赐不住的称赞着,询问着刘安具体的计划。 “至于准确的决议,寡人想于贤弟一同商议,王宫之中心腹不多,却还是足矣。伍被,雷被之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奇才。此事明日亥时在此商议吧,今夜时间不早,你就先歇下。”刘安的声音似乎有些靠近窗棂,我听着他们对话的声音,已经听到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了。 惊觉着想要离开,只是转身的瞬间却一不留神碰倒了脚边的灯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青铜的质地,现下夜深人静,这声音绝对可以传入他们的耳朵。 第二十八回 密谋欲联手(二) 我惊慌失措,正欲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盏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掌却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臂,未待我反应过来,那人带着我飞身离开了窗棂之前,来到了偏殿的屋顶之上,稳稳的落下。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就像我此刻狂跳不止的心脏,剧烈而有力。 我尽量的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平复,站在偏殿的屋顶之上,丝毫不敢乱动,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月色之下的那个身影的确是雷被,我没有看错。 “哥哥莫非是听错了?哪里有什么声响?”那是刘赐的声音,在偏殿的殿门处响起,此刻我听得清晰明了。 刘安笑了笑,“也许是风大吹的,寡人就先回殿歇息了。” 手心早已湿透,现在才觉得方才被他紧捏过的地方有些发疼,但我嘴角却带着丝丝的笑意,殿门紧闭的声音响起,看着刘安消失在回廊,我才缓缓的开口,“雷将军这么晚了,怎么还未睡?”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带着我飞身离开了屋顶,停在一处庭院之中。[.超多好看小说] 夜里,我看不真切他的面庞所含着的情愫,他将手里紧握着的灯盏放在我的面前,“娘娘还是小心拿着,若是因为它而丢了性命可不值。” 语气淡淡的,我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好脾气的笑着说,“雷将军是在讽刺本宫还是在愚弄本宫?” “不敢,娘娘严重了。” 我气结,为何每次他都能让我平静的心燃烧起怒火,雷被果然有这个能力。 我接过灯盏,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右手将散落在耳畔的发丝往后拢了拢,仰头凝视了一会儿夜空,“可你终究还是救了本宫,你大可置之不理,让刘安就地杀人灭口,不是吗?” 他的身躯微微发颤,冷声道,“娘娘恐怕高看自己了,若不是为了木犀,你早已变成了剑下亡魂!” 我扑哧一笑,上前迈出了一小步,仰头在黑暗之中和他对视着,“只是因为木犀吗?那么,解药在这里,你拿去便是!本宫的命是你救的,你再取回即可。你我之间两不相欠!”我眼底的火苗,隐隐欲见。 他显然是被我的话震慑到,半晌也没有接过我手里的锦盒,那的确是木犀的解药,我绝没有欺骗他。 月影幽幽,暗香浅浮,雷被不为动容,我长叹一声,“雷将军又何必对本宫执意憎恶?如今皇上临朝治理天下,统一海内四方,泛爱普天黎民,广施德政恩惠。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锦衣玉食,又有什么不好?淮南王一心想着颠覆朝廷,谋反于陛下,难道将军的心里当真是分辨不清正义了?” 我见他急着回避,便紧追着说道,“想必在将军的心里也有一个想法,本宫虽为一介女子,却也是为陛下,为整个大汉的江山社稷着想!将军一身好武艺,男儿杀敌志在四方,北方的匈奴猖獗,虐杀百姓,才是我们所面临的真正敌患!淮南王心怀叵测,衡山王惑乱诸侯,搅得陛下心神不宁,若是对诸侯松懈,则是颠覆朝纲的危险,但对匈奴松懈,颠覆的就不仅仅是朝纲而是我整个汉室的天下,黎明百姓!孰重孰轻,将军好好的掂量掂量……” 我的这番话,字字动情,句句出自于肺腑,雷被似乎被我的话所感染,我看到他的侧脸坚毅而紧绷的棱角已经松懈。 “娘娘抬爱属下了,属下不过是一名粗人,哪里懂什么朝政大事。”他的话音有些哽咽,说得十分无奈。 我乘胜追击道,“本宫不也是一介女子?将军此言差矣,将军既然能誓死效忠于淮南王,为何不能效忠于我汉宫?准确来说是效忠于天下百姓?本宫欣赏雷将军的一片报主之心,但是这也得依据现实而论,如今淮南王反的不是陛下而是整个汉室,天下百姓,必定留下千古骂名,被后世所唾弃。将军是个聪明人,莫非也要助纣为虐么?”我反问,仰头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他。 他依旧还是未给我什么欣喜之色,我眼色暗沉,将置于手心的锦盒放进雷被的手里,“这是木犀的解药,本宫现在交给你。对于木犀亦或是你都不是本宫的真正意愿,出自于什么,你再清楚不过。本宫言尽于此,将军仔细的思量吧,天色已晚,本宫就先回殿了。”说罢,我拂袖,双手交迭在腰间款身离去。 雷被,我也只能这么说,这么做了,至于你和木犀到底怎么想,我的心里也没有底了。 我的背脊虽然挺直,却觉得脚步是虚软无力的。回到了飞羽阁,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皮太过沉重,只是刚刚回到殿前的庭院之内,便见到月暮和韩嫣的身影。 月暮惊觉着上前,“娘娘,你没事儿吧?”她打量着我的全身。 韩嫣随即迎了上来,我无力的将手中的灯盏放入月暮的手里,“韩嫣,进殿去,我有话和你说。” 第二十九回 刘陵已自缢 “娘娘,您的身子发冷,先喝杯茶暖暖。”我双手捧着月暮手里的茶盏,和韩嫣对视。 他率先开口,“嫂子可是知道了什么?” 我饮下了一口茶水,觉得精神似乎要振作了些,对着韩嫣低沉的开口,“方才听到淮南王与衡山王在偏殿之内密反之事,不慎发出了声响,幸得雷被相救。” 韩嫣亦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嫂子的意思…衡山王到淮南了?” 我沉默着点头,月暮早已将前殿的烛火点亮,看着幽幽暗暗的火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之上,事情是比预期的快还是慢? “韩大人可认识伍被么?此人为刘安之心腹,想必知道刘安的全盘计划…”我对韩嫣呢喃道。 他略微的思索了一会儿,“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淮南王门下的八大门客之一,嫂子是想收为麾下么?” 伍被的为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到刘安提及此人。至于要怎么做,还是深入了解之后,再说吧。我轻轻的摇头,“先看看这个伍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若是顽固不化,倒也不必了。韩大人明白么?” 他随即来到我的身侧,眼神格外的惊厉,从长袖之中拿出一条长长的锦帛,在我的耳畔沉声,“长安那边快马传来的密报,嫂子看看吧。”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卷起的锦帛,“刘陵已于廷尉府自缢”,几个简单的字,却深深的震撼着我的心。 刘彻已经对刘陵下手了么? 淮南王一向宠爱刘陵,若是知道此事还不逼得他狗急跳墙吗?我拿过烛火,将锦帛点燃之后,看着它在地面上化成灰烬。一片一片的碎了一地,如今刘陵却是因为事情泄露而自缢。 “陛下是如何擒住刘陵的?”我淡淡的询问。 韩嫣叹了口气,“也只怪那刘陵胆大包天,竟暗地里与苏信将军勾结,将我军重要情报泄露给了匈奴信使,致使我军遭遇了匈奴的伏击,伤亡惨重。陛下命廷尉张汤暗中彻查苏信,不料那苏信是个受不得苦的种,和盘托出。” 听着韩嫣的叙述,心里一起一落,没想到刘陵胆大到如此地步,与朝廷将军勾结、私通匈奴,是卖国的大罪!她竟然不惜颠覆汉室天下,来推翻刘彻帮助自己的父亲完成谋反大计。 我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暗袖,对韩嫣说,“韩大人,刘陵已谢罪于廷尉府,此事恐怕刘安暂不知晓,事情要快了。” 他听着我的话,紧接着道,“既然如此,那我遣人连夜将密奏快马加鞭送回长安!” 说罢,就即刻起身,我连忙伸手拉住他,细语叮嘱道,“万事切忌小心,事情关系重大,刘建都安顿妥当了么?” 他的眼眸里传递给我一丝安稳的眼神,笑了笑拍着我的手,“嫂子放心,刘建已经安置妥当,都是陛下派遣的人。韩嫣这就去了,嫂子切勿焦躁。”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刘陵的惨死,刘安的策反之心,紧紧的纠缠在我的脑海之中,搅和成一团。 无力的瘫倒在屏榻之上,月暮来到我身边看着我格外痛苦的模样,柔声说道,“娘娘这些日子太累了,奴婢瞧着心疼。只是为了汉室,为了社稷娘娘却不得不如此,所幸的是陛下的心里有娘娘,娘娘的心里也有陛下。”她的声音就像一曲催泪的曲子,我的眼眶之中霎时布满了水汽。 “月暮,此番本宫会让陛下烦心么?”我虚弱的开口。 她纤细而温暖的指尖在我脑袋上的穴位处轻按,“娘娘只会让陛下省心,却从不会让陛下烦心的。” 泪水从我的眼角处住不住的流出,我无力的望着殿顶,离去的时候我对刘彻承诺,他对我的期望和担忧,还历历在目仿佛就还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 菡漪早已及笄,据儿现在恐怕也懂事了许多吧。如果说长安城之中有什么让我眷念不舍,那么一定是他们三人了,我有多少日子未与刘彻相见;我有多少日子没有将据儿搂抱在怀里;我有多少个日子没有见到过菡漪灿烂的笑脸了? 翻来覆去在梦境之间,也许是真的劳累了,我竟觉得自己睡的十分的沉,感觉身上搭上了一层薄毯之后惬意的翻过身。一阵阵的幽幽香味儿在屋子里散漫开来,伴随着珠帘悉悉沙沙的声音和铜鼎之间的淡香,深深入眠。 再次醒来之时,已然是翌日午时,匆忙的梳洗和用膳,也已经是下午时分。 我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比昨日好了许多,捧着温水拍打在脸上都格外的惬意和舒畅,月暮见到我的笑容脸上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扉之上的方菱格子射进殿来,我命月暮将殿门大大的敞开,一股袭人的暖意充斥着大殿,细碎的阳光更加的迷人。 第三十回 暗通知款曲 温婉的浅笑着,迈步来到庭院内,一阵嬉笑声越来越近,我看着凝陌在树林之间若隐若现的娉婷身姿,随意的倚靠在长廊之上的阑干处。(.) “原来皇后娘娘也出来了,嫔妾见今儿阳光正好,前来同娘娘一叙。”她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喜上眉梢。 我笑笑,“太子妃,快过来这边坐坐。”指了指自己身侧。 她丝毫不介意,对我福了福身便一挥长袖,坐下。 木犀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脸上没有太多的神色,我开口,“木犀姑娘的伤,好些了么?可曾按时用药了?”我的话之中暗藏的什么意思,她自然明白。 跪拜在地,恭恭敬敬的回答,“奴婢叩谢娘娘大恩,奴婢的伤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本宫这心里还一直过意不去。太子这些日子都在忙活着些什么,也不见踪影?”我随即话题一转,对凝陌淡淡的说着。 长廊上十分的幽静,只听得到风一笑而过,在耳畔似低语。(.)我伸手撩开了耳畔的发丝,蛾眉微蹙看向凝陌紧抿的双唇。 “回禀娘娘,嫔妾这几日也为未到太子,不过王后娘娘倒是来过嫔妾的殿里几次,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说道这里,她的寒眸一沉,望瞭望四周,对我低语道,“近来淮南王与太子刘迁时常在密室相聚,还有几个重臣,嫔妾也不知到底是何人。依嫔妾浅见,怕是要起事了。” 我将目光投向木犀,扬眉,“木犀姑娘没什么话要说吗?” 她眼眸略微一垂,安静而仔细的吐出了一句话,“雷将军让奴婢转告娘娘,今晚亥时在青玉殿偏隅相会。” 我轻笑,“你且回禀将军,就说本宫明白了。” 月暮顺手搀扶起我,起身。 长廊之上飘逸的纱帐透过午后惬意的阳光投下斑斑驳驳的阴影,此番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这的确是雷被给我出的一个难题。(.)他是在考验我么?我合袖,回眸望向垂首的木犀,二人葫芦里卖弄的什么药,此刻还不全然知晓。 也罢,权当是见识一下伍被这个人物了,淮南王如此的器重他,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对凝陌吩咐着说,“太子妃先回吧,本宫觉得身子有些乏了,困了。有什么要紧的事,让木犀到飞羽阁传个话便是,也不必亲自前来,免得招人口实。” “诺,嫔妾明白了。”柔软的一声,对我盈盈一拜之后,带着木犀离去。 月暮跟在我的身后,却也忍不住开口,“娘娘真要前去青玉殿么?这其中若是一场阴谋,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奴婢恳请娘娘三思。”语气极为的委婉恳切,我看着她紧蹙的秀美,转身抚平,又对她灿烂的一笑。 “不用担心,本宫相信雷被,相信陛下。月暮,你知道,我不可能不去的。”我放低了自己的声调,几乎是在安慰着她。 “娘娘…”只是诺诺的一声呼唤,她对我的感情早已明了于心,这么多年以来,月暮跟随在我的身边早已不像最初的她,事事谨慎,句句小心,思想缜密周全。我轻笑,她俨然成为了我最亲近的人了。 派达长安的密奏,已经连夜的送出,我心中暗自的猜想不出几日朝廷便会下达诏命前来淮南,恐怕那个时候我们一行人都会身陷囹圄。只是思索到这里,我忍不住回头看看月暮,想起凝陌、木犀还有雷被,这些和我有牵连的人会不会出事? 晚膳我也没有什么心情吃下,韩嫣派人过来传话,长安那边已经传到,刘建已经奉命驰向长安。临走之前刘彻让韩嫣带了些人随同,只不过都是便衣也未惊动刘安等人,如今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月暮将手里的帛书烧掉,眉间微透暗色,我知道她的心里是担心我的,只是我却不得不为之。 雷被的心思让人琢磨不透,他既然被刘安视为座上之宾,且剑术淮南第一,身居将军一职,恐怕淮南国的大部分精兵都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那么我要争取最大的努力,将他收为我汉宫所用,只怕雷被要起事也不那么容易。 “你不要担心,本宫自有分寸,在殿内小心的应付着,我去去就回。”我拍了拍她柔软的手背,说道。 她轻咬着下唇,不情愿的点头,又将风麾披在我的双肩,“娘娘小心些,奴婢在这里等娘娘回来。” 外面月色已浓,雷被让木犀传话于我是亥时也就是刘安昨日和刘赐约定的时间。眼睛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心里怀揣着不安,雷被若是对我心存不满,他有太多可以除去我的机会,但是他都没有这么做,所以我选择用自己的命去赌一赌。 当空的暗月在树林之间缓慢的移动,迈着细小而急促的步伐朝青玉殿赶去。只是这清冷的月光暗淡,费尽了力气才能看清脚下的路,那片摇摇的灯火就像是一个富有吸引力的光环,我不自觉的奔赴,昨日的小径还存在于我的脑海。 只是在转角之处,一个暗黑的人影一晃而出,我压住心底的恐惧,仔细的看清来人才发现是等候多时的雷被,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似乎瞧出了我的慌乱之色,嘴角一丝的抽动,声音低沉,“既然如此害怕,娘娘又为何前来?” 第三十一回 初识得伍被(一) 我轻笑,“为了陛下和我大汉的天下,雷将军明白了?” 我的回答让他收敛了脸上过多的表情,他自顾自的说,“淮南王与衡山王早已进殿,先后来了伍被和刘迁……” “如此重要的议会,淮南王为何独独不请将军?”我挑眉,压低声音道。 他冷嗤一声,“娘娘是否管得太宽了,属下自有不去的理由……” 他不自然的神情,让我觉得好笑,遂冷声说,“那你还不快带本宫过去看看。” 雷被宽厚的大掌搂住我的纤腰,迅速的飞身来到青玉殿的侧方停下,这个位置恰好可以将里面的人都看清楚,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要清晰一些。 闪耀的烛火之内,我睁大了双眼,只见一张羊皮的地图悬挂在文案的上方,刘安端坐在殿上方,刘迁则是分坐在刘安的右下方,与刘迁对坐的是一个年纪略微小一些的男子,却也是花白了胡须,另外一个身着暗红色长衫的男子端坐在刘迁的右边。 想必,与刘迁对坐的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便是衡山王刘赐了,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则是伍被。 雷被伫立于我的侧身之后,眼神亦是焦距没有半点的松懈。 刘安端坐在蒲席上,小饮着茶水,倒是刘迁忍不住率先开口了,“父王的意思可是要联合崤山以东的诸侯?依儿臣浅见,那些个诸侯王不过挥挥旗帜罢了,他日父王大业得成,还不是一拥而上?” 刘迁的话音刚刚落下,刘赐便开口,“太子此言差矣,就算是打着旗帜也比无动于衷来得强。诸侯连手反抗朝廷才更有理于世,若是单单你我岂不是气势上就惨败?” “贤弟的话,正是寡人想说的。崤山之东若是发生叛乱,朝廷必定会遣派大将军卫青前来镇压,伍大人有什么看法吗?”刘安将目光转移到刘迁身侧的中年男子。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强作镇定,惶恐的说,“大将军待士大夫有礼,对士卒有恩德,众人都乐意为他效劳。卫青将军骑马上下山冈疾驶如飞,才能出众过人,且军队号令严明,对敌作战勇敢,时常身先士卒。深得军心,受到将士们的尊敬!若真如大王所说,此举实在不妥。” 刘安眼色一沉,冷声问道,“伍大人以为寡人难以成事?那么,伍大人以为当年吴王兴兵造反是对还是错?” 伍被慌慌张张的起身,跪拜在地上,对刘安叩首回答,“臣认为吴王的做法实在欠妥。吴王富贵至极,承蒙陛下圣恩却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的事。身死丹徒,头足分家,殃及子孙,无人幸存。臣听闻吴王后悔异常。也请希望大王三思熟虑,千万不要重蹈吴王的覆辙啊!” 刘迁转过头,目光凌冽,怒视着伍被,冷哼一声,“伍大人此时此刻说这些话,可是要父王就此罢休?本太子从未想到伍大人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枉费了父王的一片厚爱,真是让本太子寒心!” “太子,住口!此话岂是由得你说的?”刘安呵斥道,又继而对伍被说,“那吴王哪里懂得造反,竟让汉将一日之内有四十多人闯过了成皋关隘。实在是糊涂至极!” 他起身,踏上身后的木阶,伸手在那幅羊皮的地图上指指点点说着,“现在我令楼缓首先扼住成皋关口,令周被攻下颖川郡且率兵堵住轘辕关、伊阙关的道路,令陈定率南阳郡的军队把守武关。河南郡太守只剩有洛阳罢了,何足担忧。不过,这北面还有临晋关、河东郡、上党郡和河内郡、赵国。都说‘扼断成皋关口,天下就不通’,我们凭借雄据三川之地的成皋险关,招集崤山之东各郡国的军队回应!寡人这么起事,您以为如何?”他语毕之后,目光深邃的凝视着伍被。 我回头与雷被对视一眼,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浓厚,我尽量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雷被沉声,“雷将军可是听仔细了?” 他看了看一眼挂在墙壁之上的地图之后,才对我点头。 伍被听得很仔细,神情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淡声说,“臣并未从大王这战略之中看出任何获胜的希望。” “为何你独独以为寡人没有成功的希望?”刘安不怒反而细心的询问。 我看着跪拜在地上的伍被,此人绝对的不简单,竟然能让刘安心服口服,如此的心平气和。 “受大王宠信的群臣中平素能号令众人的,都在前次皇上诏办的罪案中被拘囚了,余下的已没有可以倚重的人。雷被将军心里所想大王也都猜测不透,况且依臣鄙见,雷将军的心并未真正在淮南之地…”伍被的话音略微一顿,仰头和刘安对视。 “可是上次,雷被请求到长安入军攻打匈奴一事?” 我听着刘安的话,转头看着雷被,他却不为所动。 原来雷被并非我所想,他心中早已暗许汉室却无奈于淮南王的阻挠,我的嘴角却泛起了一丝的笑容,原本紧绷的心也有些微微的松弛。 第三十二回 雷被终属汉 “伍大人此话差矣。(.无弹窗广告)秦朝的陈胜、吴广身无立锥之地,聚集起千人,在大泽乡起事,奋臂大呼造反,天下就群起而响应,他们西行到达戏水时已有一百二十万人追随。现今我国虽小,可是会用兵器打仗的有十几万,他们绝非被迫戍边的乌合之众,所持也不是木弩和戟柄。所以你根据什么说寡人起事不会成功?”刘安和伍被继续的争持着,两人却也各持己见。 伍被淡淡的一笑,回答刘安道“大王明白,秦王朝暴虐无道,残害天下百姓。朝廷征发民间万辆车驾,营建阿房宫,收取百姓大半的收入作为赋税,还征调贫民远戌边疆,天下黎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况且秦朝的政令苛严,刑法峻急,天下人忍受百般熬煎几近枯焦。百姓们都廷颈盼望,仰首向天悲呼,捶胸怨恨皇上。因而陈胜大呼造反,天下人便立刻响应。如今皇上临朝治理天下,统一海内四方,泛爱普天黎民,广施德政恩惠。他即使不开口讲话,旨意的传播也如雷霆般迅疾!他心有所想,便威动万里,下民响应主上,就好比影之随形一般。而且大将军卫青的才能不是秦将章邯、杨熊可比的。因此,大王您以陈胜、吴广反秦来自喻,臣以为有所不当。” 我看着那伍被,也难怪刘安如此的器重此人,熟读古史通晓古今,明白兴存治亡之道。的确,刘彻的统治让西汉空前的繁盛,且以儒家思想为独尊,天下莫不太平安稳,淮南王若是如此造事不仅不得民心还会留下千古一臭的骂名。伍被思考周全,让我佩服。 刘安似乎有些不甘。却也只得颓然的坐到蒲席之上,沉默不语。 刘赐却望向伍被,“若是依据伍大人之言,我等就没有成功的计策了?” 伍被一个叩首,沉声道,“大王,下臣有一条计策,不知大王愿否一闻?” “说来听听。”刘安挥了挥手,示意他入座。 他作了一个揖之后,“当今诸侯对朝廷没有二心。百姓对朝廷没有怨气,我们便从这里下手。朔方郡田地虽然广阔。水草丰美,但那毕竟是兵家战争之地。臣的愚计是,可以伪造丞相、御史写给皇上的奏章,请求迁徙各郡国的豪强、义士和处以耏罪以上的刑徒充边,下诏赦免犯人的刑罪。凡家产在五十万钱以上的人,都携同家属迁往朔方郡。而且更多调发一些士兵监督,催迫他们如期到达。再伪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师各官府下达的皇上亲发的办案文书,去逮捕诸侯的太子和宠幸之臣。如此一来就会民怨四起,诸侯恐惧,紧接着让摇唇鼓舌的说客去鼓动说服他们造反。这样一来也不止是崤山以东的诸侯会响应大王,而且大王起兵则是名正言顺。” 刘安眼里闪着光亮,蹙着眉细细思量着。 殿内里一片寂然之后。刘安和刘赐对视一眼大笑起来,“伍大人不愧为寡人之心腹,此计尚好,就委你全权随着太子一同操办此事如何?” 伍被闪身叩谢,“下臣领命。叩谢大王!” 我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雷被在我的身后一直没有出声。我看不清他的脸上到底是什么神色,却被他散发出来的寒冷之气震慑。这个伍被,若是不除掉,岂不是祸患一枚?我再也无心听下去,只是对雷被吐出了一个字,“走”。 一步一步仿佛针毡,我的步伐迈得缓慢,雷被跟在我身后也没有半句话,望着天际,吟声,“雷将军听罢,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他驻足,“娘娘想让属下说什么?娘娘什么都知道了,属下也就无话可说了。” 我陈然一笑,与雷被对视,反问,“将军不是想入长安么?不是想入军攻打外敌么?怎么,淮南王所说都是假的?” “也不过是心里想想罢了,此情此景怕更是难以脱身了。娘娘比属下精明,还看不透这其中暗含着的关系吗?”雷被叹然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神也暗淡下来。 我转过石阶,踏上了飞羽阁前的长廊,拊掌而立。夜晚的风浮动在各个角落,看着殿前被吹得摇晃不安的纱灯和天边若隐若现的星辰,沉沉浮浮又有谁能料到今后各自的命途? “将军怕是小觑陛下了,若是想,本宫随时能让将军脱身前往长安。”我淡然开口。 他闪过一丝的光亮,随即又暗淡下去。双唇微抿,又启口,“属下承蒙陛下和娘娘厚爱,只是,淮南之地有太多的羁绊,太多的束缚,就算离开心底也不得安宁。” 我知道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羁绊、束缚,不过都是自己强加的。木犀跟在太子妃的身边,太子妃是本宫的人,将军有什么可担忧的?至于淮南王那边,将军若是奔赴长安未免就是撕破脸皮,势不两立罢了。” “若是这样,那岂不是陷娘娘于险境之中?”他反问。 我轻笑,伸手扶住长廊上,凝视着他,安静的说,“将军不必担心,本宫自有办法。如若将军前往长安,本宫只有一个要求,请将军务必答应。” 他双手抱拳,声音浑厚,“娘娘请讲。” “你面见圣驾之后,将淮南王策反之事的来龙去脉仔细的叙述于陛下,相关的人一个也不要漏掉。刘安父子的诡计想必你也知道不少,悉数禀报给陛下,并且在此事尚未平息之前不得再回淮南。你能答应本宫吗?”我直直的盯着他,双瞳骤然紧缩。 雷被也直直的回视着我,目光凛冽。薄唇微微一动,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我紧缩着蛾眉,“本宫承诺将军,定然将木犀安然带回长安。” 他错愕的看着我,我对他粲然一笑。 夜色撩人,长廊的纱帐飘飘渺渺,宛如仙境之中。 “娘娘在于属下开玩笑吗?”他冷嗤的一笑。 我扭过身不去看他,只是叹了口气,“现下什么境况了,雷将军以为本宫还有那个心思吗?应与不应,只在将军一句话!” “望娘娘一诺千金,属下明日便启程前往长安面见圣驾。”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铮然的说着。 我俯身,扶起了他,又将无名指上的荷花镂空戒指取下,交到雷被的手里,“陛下见到这枚戒指,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也会相信你的话。雷将军,本宫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你,你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我觉得自己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十分虚软无力。 他眼色凝重,与我的眼神交织了一瞬以后,劲然的点头,将戒指紧紧的握在掌心。(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回 廷尉抵淮南 月暮看到我安然的回到飞羽阁之后,脸上才有了往日的笑容。[.超多好看小说] 我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心里怎么也觉得空荡荡的,雷被这一去,说实话我很无底。 “雷将军和娘娘说了些什么吗?奴婢瞧见娘娘心神不宁的。”月暮伺候着我洗漱,一边小心的问着。 我俯身,捧起温热的水在脸颊上轻柔的拍打,丝丝的温水顺着我的眼角往下流,我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什么。前额的发丝被温水浸湿,紧紧的贴合在耳鬓之处,接过她手里的布帛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来到铜镜之前坐下。 “雷被明日会离开淮南,前往长安。让韩大人想办法秘密遣送雷被出城。这件事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且小心些,我明日想前去看看凝陌和木犀。”我一边卸去身上的短衣一边对她细致的吩咐着。 她接过我脱下的衣裙搭在木架上,“娘娘可都想好了么?这一出城,娘娘是处于什么境地可曾想过?” 我侧身拉着她的手,“月暮,我相信雷被,你也相信我一次。” 半晌之后,她咬了咬唇,才闷声对我说,“奴婢一直都相信娘娘,既然娘娘都这么说,奴婢也没什么抱怨的。一定谨慎完成娘娘吩咐的事儿。” “月暮,你也快去睡吧,这些天来也未曾睡个好觉。”我上了床榻之后对她催促着。 只是对我留下会心的一笑,我看着她消失在内室的身影也安稳的闭上了眼睛。 只是第二日天空还是一片灰暗之色,我就被月暮叫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头看着她有些模糊的脸颊,嘶哑着声音问道。(.好看的小说)“都安排妥当了么?” “韩大人和雷将军都准备妥当了,只是让奴婢进来向娘娘通报。”她替我更衣回答着。 我慌慌张张的洗脸之后,胡乱的梳理了一下发髻,韩嫣和雷被都负手站在飞羽阁之前。我迈出门栏,雷被竟是是一身轻装常服,腰间别了一把青锋宝剑。他没有带太多的东西,韩嫣对我笑着说道,“娘娘,马匹和干粮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颔首,“雷将军此去路途艰险。千万保重。本宫嘱托于将军的话,也千万牢记。你这一去,本宫便只盼着长安那边的好消息了…” 锋利的宝剑在他的腰间摩擦出刚烈的声响,对我作揖道,“属下不忘娘娘之托,希望娘娘也不要忘记承诺之事。雷被这就去了。请娘娘宽心。” 韩嫣随雷被一同离去,灰蒙蒙的天际似乎还不怎么能看清地上的小路。他们已然从王宫的后方离去。月暮扶手以望,我却还是愣在原地,被浓雾包裹着的王宫显得阴沉,阖宫上下一片暗色。滴滴的清晨露珠附在褐色的殿门之上,我伸手一抚,沾湿了手心,雷被。字字句句还印刻在我的心里。 转身回到殿内,一边用着早膳一边思索着这几日,朝廷的诏命恐怕要下来了,事情迫在眉睫了。 “随我前去看看太子妃吧,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我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有些微微散乱的青丝。(.好看的小说)对身后的月暮吩咐。 纯煦宫处于兰林阁的斜后方,所以在路上难免会遇见行色匆匆的侍女和太监。各个的脸色都显得麻木,我看着他们怪异的神色,不由得将脚步放慢。踏在厚重的青石砖铺成的路上,竟然觉得有些虚空。 到底是什么让我心中开始慌乱不安,此刻的阳光轻泄在各个宫殿的上方,昨日夜里在青玉殿听到的那些话还深深的刻印在我的脑海,我的瞳孔骤然的紧缩,莫非雷被离去的事情已然被刘安察觉了吗? 纯煦宫赫然矗立在我的眼前,只是殿外多了身披甲胄的侍卫,殿门之外还站立着排排的侍女。 紧迫气氛不言而喻,我深吸一口气来到殿前,那些侍女面色生疏,俨然已经又换了一批,我在心底里暗笑,遂道,“还不去通报,本宫前来探望太子妃了。” “诺,娘娘请进。”站在殿门处的两个侍女伶俐的推开殿门,空荡荡的前殿,我未见到凝陌和木犀的身影。 踏进殿内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殿门紧闭的声音,飘散在殿内的一缕一缕的青烟缭绕在屋顶,盘旋而上。静寂的大殿内,我能听清自己呼吸的声音,月暮和我对视一眼,来到内室。只见凝陌和木犀都森然的看着我,我的脚步一顿。 “娘娘……”凝陌轻声的开口唤我。 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语调,就像是一个渴望已久的声音从心底里的绝望发出。 我来到她身边,沉声,“有什么变故吗?” 木犀起身紧闭上窗扉,神色凝重的开口,“回禀娘娘,昨日纯煦宫就换了一拨侍女和殿外的侍卫,王后娘娘说近日会有些变动,说是要好好保护太子妃不能出半点的差错。太子妃无缘故拒绝,也只能作罢。恐怕,恐怕淮南王已经有所察觉了。” 王后向纯煦宫调换侍女和侍卫,潜意识里就是凝陌和木犀两人已经备受怀疑,成为监禁的对象,那么刘建还有雷被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么多天过去了,恐怕刘建已安然到达长安了吧,刘安这个老狐狸!不知是怎么得知刘建的消息,竟发觉了。 我紧缩起眉,说,“朝廷的诏命怕是要到了。木犀,本宫知道你有一身的功夫,你若是忠于本宫,忠于太子妃,就按照本宫说的去做。” “娘娘说吧。”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对我微微颔首眉眼低垂,眼底透露出坚定的光芒。 我微微一笑,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今天夜里子时三刻纯煦宫失火,你且趁火势制乱后,带太子妃换上宫婢的衣裙偷偷离开王宫。不过,宫里的消息却是纯煦宫失火,太子妃与贴身的侍女葬身火海,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木犀的眼眸稍稍转动,劲然的点头。 我取下文案的笔架上的笔,在砚台之中沾上了墨汁,将手里的绢子平整的铺坦在案上,写下,“雷被已快马前往长安,你们二人逃离王宫之后快马赶往长安。” “嫔妾明白了,只是……”凝陌眼神忧心,望着我。 我将绢子点燃,火光映照在我的脸颊之上,有些发烫,“你们就不用担心本宫了,这里留下本宫善后。记住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回到长安,无论有什么变故,计划都照常进行。木犀,本宫从一开始就相信你,现在也信你,此事你一定要办妥了。” “奴婢不负娘娘所托。”仅此一句,足矣。 我起身整理了身上的衣裙,“丑时五刻,城门西郊的马车。记住了。”语罢,带着月暮离开了纯煦宫。 疾步走在石砖的小路之上,心底越发的紧揪,月暮一路小跑的来到我身后。 韩嫣早已回到了王宫在飞羽阁内焦虑的等待,我见到他在殿内转悠的身影,幽幽的开口,“韩大人…” 他蓦然的转过身,看到我归来的身影来到前殿门前将大门紧闭上,月暮见状也转身来到窗扉之前紧闭上窗户,一阵风卷起我轻垂的发丝,一丝丝的冰凉袭击着我颈部的肌肤。一层颤栗包裹住我的皮肤,韩嫣蹙着的眉,让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好。 “出什么事儿了吗?”我淡然的询问着。 他看着我,一会儿才回答说道,“朝廷的诏命已经下达至淮南,我今日恰巧在淮南城门处见到了廷尉张汤。” “张汤?”我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语调,目光紧然的看着他,“可曾与刘安碰面?” 韩嫣摇头,“我与他交谈过,他是奉陛下旨意,前来逮捕太子刘迁。想必是刘建的御状已经通过廷尉署了,张汤虽未与刘安碰面,却与中尉已经见过面了。” 张汤此番前来淮南的目的让他身处险境,刘安和刘迁定然会密谋暗杀朝廷派达的中央官员,国相、内室和中尉一个也不能逃过。况且上次根据刘安的语气,他早已有除去国相中尉的想法,这次逮捕刘迁必定会逼得他狗急跳墙。(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回 成败赌一掷 我的双瞳骤然紧缩,沉声对韩嫣说道,“太子妃和木犀已经被监禁,恐怕这飞羽阁不久也会被全全包围。(.无弹窗广告)请韩大人速速备好车马,今夜丑时五刻在城门西郊外等候,凝陌和木犀会前来,连夜赶往长安。至于张汤那边,待到明日再说罢了,刘安就算胆子再大也不会贸然的行事,必定等到朝廷的旨意下达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韩嫣半信半疑,对我的话似乎心存疑虑,眼光游移了一会儿才对我说,“嫂子如此安排恰当吗?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刘安父子?若是…” “韩大人按照我说的去办,一切后果,我甘心接受。”我打断他的话,执意的说着。 韩嫣足足愣神了一会儿,才转过神来,看着我决绝的脸庞微微的点头,“既然如此,臣无话可说了。”语毕,拂袖离去。 我看着殿门被敞开之后又再次的紧闭,水晶珠帘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滴滴答答的苍凉的响在我心底。 带着夏季清新和微热的风从狭小的缝隙之间汹涌而进,烈日当头剪影在地的阳光斑驳的洒落在各个角落,犹如我心底里的冰凉,夏风卷起一点不剩。突然觉得自己的口舌开始干燥,凄凄惶惶的端起案上的茶杯,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留下,原本几欲黏合在一起的嗓子分离得有些疼痛,我微蹙起眉,无力的跌坐在屏榻之上。 “奴婢知道娘娘的心里想着陛下,现下的情况娘娘比奴婢清楚,淮南王若想对娘娘不利这是轻而易举的事。韩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娘娘还是太过固执了些。”月暮悄声来到我身侧,小心的说着。 可是。就算现下匆忙离去刘安难道会就此罢休吗?亦或是又能安然的离去吗?况且我对雷被对凝锦的承诺,我必须实现,我不能食言。 想到这里,我只是对月暮灿灿的一笑,轻快的说道,“既然已经涉足进来,又何必半途而止?” 看着窗扉之外的夜色逐渐的浓厚,手指轻捻着床榻之上的锦被,薄衾轻搭在腰间,靠在软枕之上我的眼睛已经开始犯困。西边的纯煦宫被墨色所笼罩。镂空的铜鼎之间缭绕着的烟雾弥漫住我的眼眸,看不真切。摇曳的烛光在风中颤颤,迷迷糊糊之间,我已闭上了眼睛。 漫漫长夜,灯火颤颤,寒窗依旧悲凉。不知不觉竟然睡得有些沉。梦境之中竟然还出现了刘彻的面容,我看得有些痴迷。迷离之间,想要伸手紧紧的搂住他坚实的双肩,想要靠近他宽厚的怀里。只是还未完全的触碰到,却幻化成青烟一片。 我木然的睁大了双眼,却发现月暮在床榻边轻摇着我,“娘娘,娘娘醒醒啊…” “怎么了?”我嘶哑着声音问道。 “纯煦宫失火了。王宫上下一片慌乱。”月暮安然的说着。 我睁大了眼睛,纱窗之外,西边俨然变成了一片红光,浓烟滚滚包裹住上方的天际,慌忙的取下外罩披在肩上对月暮说道。“赶过去看看。” 一股浓厚的烟味弥漫开来,匆忙奔走的侍女和太监脸上都带着焦虑的神色。木桶发出咚咚的声响。清水晃动泼洒在青砖的地面,熊熊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夜空,我看着纯煦宫俨然被火舌紧紧的缠绕,乌黑的浓烟不断的冒出,还未到达殿前,就听到王后尖利的声音,“快,快救火,太子妃还在里面,赶紧灭火!” 我疾步上前,原本巍峨辉煌的宫殿在这片火光之中化为一片灰烬,断垣残璧,侍女和太监不断的泼水,却还是无济于事。 “王后娘娘,为何会失火?太子妃可曾救出了?”我上前询问。 王后见到我,脸上不知是什么神色,只是悲愤之中夹杂着隐忧,凄凉之声,“娘娘,嫔妾也不知怎么突然失火了。这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声音之间还带着哭腔,“可怜的凝陌,这大火怕是,怕是一时半会也灭不下了……” “什么,太子妃,太子妃在里面?”我厉声开口,直直的望着王后。 “娘娘,嫔妾该死,嫔妾没能救出太子妃…”她颤抖着身子,噗通一声跪拜在我的面前,泪水横流。 半晌,我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虚软,月暮连忙伸出手扶着我,我驻足,“此事,本宫又岂能责怪于你?可怜的凝陌,年纪轻轻就,就这么去了…”我哽咽着,不语。 泼水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能听到大火燃烧得哔哔啵啵的作响,横梁开始跌落在大火之中。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纯煦宫,思绪早已飘远。 殿门处的大火已经被逐渐的扑灭,那进殿探查的侍卫匆忙的返身,来到王后的面前抱拳叩首禀报道,“启禀王后娘娘,属下在殿内发现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只是从那衣裙辨析,就是…就是太子妃和木犀的。” 我和月暮对视一眼,王后凄然的哭喊一声,“凝陌……”却昏倒在地。 一旁的侍女慌慌张张的扶住,我开口吩咐道,“快扶王后回兰林阁好生歇息,请太医过来仔细诊治。” 千万朵浓黑的浮云被夏风吹散,我望向远方,满目的凝淡寒色,在这片灰烬的宫殿之中飘渺着两个无辜的灵魂,凝陌木犀你们是我的承诺,我却不得不这么做。 只是看着这片红霞火光,心中的空洞平添一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了我心中的那份执着,为了博得刘彻的一笑,亦或是曾经的那一句话?月中天,月影浮动,片片的花瓣散落,带着仇怨,瓣瓣含着伤悲,再次的回首望去,竟然是满目的疮痍之色。 脚步迈得虚软无力,我怆然的仰天一笑,满空的星辰似乎都被笼罩着一层浓厚的乌纱,厚厚的云层之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娘娘,您快些歇下吧,恐怕明日也睡不成了。”月暮在我身边叮咛着。 我昏昏沉沉的倒在床榻之上,幽幽的烛火将整个空荡的内室笼罩,阖上眼脸之后便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之中不断的变换,我渴望听到你的一句话语,我渴望感受到你宽厚怀抱的温暖,我渴望拥抱住你特有的紫藤花香,刘彻,尽管我有多么的想念你,却还是无力。 曾经的那些过去逐渐的在我的眼前模糊,眼角滴落出来的泪水慢慢的在软枕之上晕染开来,我沉默,我无言,因为你,刘彻,你让我心甘这样为你。 翌日醒来之时,天边的骄阳已经当空照耀了,我看到月暮焦躁不安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这是?” 她替我更衣,“娘娘,韩大人昨夜出宫后,直到现在也未回王宫…” 我的心突兀的一紧,紧握着袖口,转身说道,“一整晚也未回王宫吗?你可曾探仔细了?”说罢,取下布帛在温水里轻轻的擦拭着脸庞。 “奴婢寻过韩大人两次,昨日夜里,今早清晨都未见人影,随侍也未在。”她回答得从容。 可是凝陌和木犀她们出事儿了么?只是我昨晚所见的那场大火千真万确,木犀不会有半点的失误,而韩嫣又怎么会直至现今也未回到王宫?这其中实在是让人费解。 我坐在铜镜前仔细的打理着自己的发髻,看着自己越发成熟而不再年轻的容颜一个粲然的笑容浮现在嘴角,月暮将垂珠的凤钗细致的插入黝黑的发丝之间,整个人端庄无比。暗紫色的裙裾飘扬在风中,长垂在腰间的细穗饰条不停的摆动。 “去兰林阁看看,也许能知道些消息。”我一边说着一边推开殿门朝外走去。 一路上迈着小碎步,来来去去的侍女脸上呈现了异常的倦容,只是西边的那片灰烬在这烈日之下显得更加的怆然。隐隐约约能瞧见乌黑的殿顶上面斜靠着的梁柱,依稀能分辨出原本的颜色。那朱漆的大红之色就像是一场来不及洗刷的血迹,斑斑的淌在殿内的各个角落。(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回 成败赌一掷(二) 兰林阁外站着的侍女见我形色匆匆,连忙跪拜着说道,“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千岁。(.无弹窗广告)” 我淡然的挥手,“本宫前来看看王后,可是好些了吗?” 那侍女上前替我开门,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昨日夜里已经诏过太医,娘娘说是好多了。” 我看着前殿之内一片灰暗只是阳光偶尔从窗户之间的缝隙投射进来落在文案之上,洒下斑斑驳驳的阴影。顶上的香炉缭绕着的烟雾让整个前殿显得静谧,我听见内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两个侍女都忙碌在床榻之前。 踏进内室便看到了王后斜靠在床榻上,张嘴服用着药汁。那侍女拿着勺子小心的舀着药汁,放在她苍白的唇边,我微微蹙起眉,来到床榻前替她掖好滑落在塌下的被子,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听侍女说,已经好些了,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她微弱的呼吸着,摇了摇头,“多谢娘娘,嫔妾确实好多了。” 我屏退了四周的侍女,又让月暮端来茶几上的茶水,放进她的手心,“喝些茶水,兴许能改改苦味儿。” 仔细的凝视着她的眼眸,除了低沉温顺便再也没有其它。(.) 我在心底里暗自的发笑,就算是临近此刻,她也能在我的面前装得如此的无畏,不过我的眼睛却不曾放过她每一丝的表情,月暮接过空暇的茶盏平放在茶几之上,垂首退离一边。 “王后身子不好,淮南王也不知忙些什么,不曾前来探望探望,实在欠佳。”我淡淡一笑,对她说着。 “娘娘说笑了。大王忙于国中之事,哪里还有闲暇的时间来管这些事儿?况且嫔妾的身子已无大碍,就毋须惊动大王了。”她温顺谦卑有礼,看着她越发温柔得溢出水来的眸子,我就越发的不能依她。 只是冷冷的笑,她的素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轻轻的搭在锦被之上。 我眼底掠过一丝的浅然,“王后体谅淮南王,让本宫实在感动。只是,夫妻之间平常的关爱还是不能缺少的。就算是陛下整日操劳于政事,也还是会前来看望本宫。如此说来淮南王还是疏忽了。” 我拿出刘彻来说事,她也不好再继续推脱什么,只是有些尴尬的一笑,“娘娘说得是。” “不过淮南王这些日子忙得不见踪影的确让本宫叹然,想来他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王后也该劝劝。只是让本宫费解的是,淮南国百姓富足。秩序井然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烦闷之事?莫非淮南王还忙于陛下治理整个大汉的江山抗击外敌么?”我漫不经心的开口说着。 她的眼底尽是仓惶之色,连忙颤声回禀着说,“娘娘严重了,陛下乃是我大汉的天子,整个国家的琐碎事情都需操劳,大王岂能和陛下相比。这些日子大王不过是觉得城中的街市秩序混乱,稍微的调整。却让娘娘误会了。” “市井秩序的治理?王后这可说错了,本宫前些日子见识过这淮南国的都城堪比长安的繁华,且井然有序,哪里来王后的‘秩序混乱’之说?只怕,是忙于另外更重要的事情吧。本宫的话说得对吗?”我扬眉,语气尽带不屑的意味。 她的双手开始有些微颤。眼底的慌乱之色被我完全的捕捉殆尽,床榻上的纱帐被敞开的窗扉里吹拂过的风卷起,长垂在两旁的细穗流苏不停的晃动。 “皇后娘娘多虑了,大王确实忙于治理市井之事,嫔妾也不过是听大王提及过却并未真正的了解。若是哪里让娘娘误解了,嫔妾实在是惶恐。”她尽量平和着语气说道。 我哈哈一笑,伸手拉着她的素手轻轻一拍,语气里带着戏谑,“淮南王在忙些什么,本宫和陛下都了然于心,王后又何必这么的紧张?本宫许久未瞧见你的笑意了,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若是见到淮南王了可还得替本宫转达一句,‘陛下正尽心解决北方匈奴大患,至于各个诸侯国还需淮南王多做安抚表率,大汉的繁盛还是离不开各个诸侯王的劳苦功高。’王后明白了?” 她的呼吸都变得紊乱,连忙颔首,“诺,嫔妾记住了,一定将娘娘的话转告大王!” 我满意的点头,看了看窗外,轻叹了一口气,“本宫打算不日便启程回京了,这些日子在淮南度过分外愉快。美景美人倒是见到不少,淮南的一片盛况本宫也尽揽眼底,只是这心也散了,是时候该回去了。王后好生的调理身子吧,时辰不早了,本宫这就回去了。”月暮上前,搀扶着我起身。 她想要挣扎着起身,我连忙止住了她,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了,你躺好吧,让人好生伺候着。” “娘娘就要回京了?不多留几日,淮南虽小,娘娘还是有许多地方未曾去过的…”她在我身后说着。 我摆了摆手,“罢了,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怕是陛下担心了。王后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若是今后有缘,再来也不迟。”语毕,带着月暮踏出了兰林阁。 我轻轻的抬起手,遮挡着当空的烈日,这阳光刺在皮肤之上有些微痛。我眯着眼对月暮小声的吩咐道,“快去看看韩大人是否回宫了。” “诺。”她应了我一声之后,快步朝韩嫣的住处走去。 我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韩嫣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是昨夜应该回宫却至今也未见人影,恐怕张汤带着诏命已经来到王宫之中了,若是这样那么岂不是在劫难逃了?想到这里,我脚上的步伐居然有些紊乱,零零碎碎的回到了飞羽阁,静静的等候着月暮的消息。 再也无心思用膳,看着当空的炎日,也没有下咽的胃口,拿起随意摆放在几案上的白绢羽扇胡乱的摇着,丝丝的凉风散漫在颈项之间。只是这烈日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映照,夹杂着尘土的大风迎面而来。恐怕即将有一场大的风暴降临,一股暖气扑鼻,我眯起眼睛。 阖宫上下虽然静谧,却暗流汹涌,似乎能感觉得到这不寻常的气息正向四处蔓延。紧揪着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担忧,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晕眩,眼前白晃晃的一切开始刺眼。 趴在屏榻之上,竟然不知不觉的合上了眼,也许是这潮湿的空气,也许是这让人昏昏欲睡的天气,我浅浅的入睡,十分的酣甜。(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回 策反终落幕 只是好梦还未开始做,却被一阵繁乱的敲门声叫醒,我迷糊着起身,无意瞧见窗扉之外的天色已经阴沉下来,现下正是暮色时分了。(.无弹窗广告)缓步来到大门打开之后却见到月暮满脸的悲戚之色,还有几乎揪扭在一起的黛眉。 她反身紧闭上大门,幽幽的开口,“娘娘,大事不好。奴婢瞧见廷尉张汤和中尉一同前来王宫,怕是,怕是朝廷的诏命下达了……” “韩大人呢?”我无视她的话,执意的问道。 她木然的摇头,“还是未归?”我颤抖着,问。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我的面前,眼底里是无尽的悲怆,我紧咬着下唇却觉得心底里被什么抽空,一下子软弱无力。韩嫣,此刻你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是凝陌和木犀出事了亦或是你…我再也不敢继续的往下想象,刘安的手段阴毒,我没有办法估测。 “娘娘,奴婢誓死追随着娘娘,趁时候不晚请娘娘赶快离宫吧!”她双手紧紧的抓住我长裙的下摆,仰头泪眼朦胧的祈求着我。 我看着窗外一排排持戟的侍卫和佩剑的侍卫,仓惶一笑,“晚了。” 仿佛觉得自己的喉咙被谁这么紧紧的卡住,喘不过气来。月暮伸手用长袖擦拭着脸上的泪,起身望向窗外,飞羽阁已经成为监禁之地,恐怕插翅难飞了。(.无弹窗广告)这到底是我意料之内的结果还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推开殿门,迎面而来的狂风卷袭着我的脸,刘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那笑,是狡黠还是狂傲? 弥漫着尘土的风沙肆意的吹打,庭院之内的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这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竟然逐渐的变得阴沉,我的嘴角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环视了被紧紧包围的飞羽阁又看着刘安,“淮南王这是什么意思?本宫倒是有些迷糊了…” 他森然的一笑,苍老的前额泛起了层层的皱纹,“皇后娘娘恕罪,恐怕今晚王宫上下不安,寡人唯恐惊了娘娘的凤驾,这才让他们来保护着娘娘。” 我拂开了月暮的搀扶,靠近刘安和他直直的对视。浑浊的双仁却还透露出精亮的光。 “哦?可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劳烦淮南王动用如此精锐卫队?”我眼色厉然。 他伸手捋了捋下颌的长须,微眯着眼回答。“寡人有责任护卫娘娘的安全,娘娘若是有半点的闪失,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 天色暗沉,庭院之中已经逐渐的被暗色所罩住,大风狂乱的吹着。我原本整齐的发髻变得松散,一道银白的闪电划破了长空。随即而来的则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轰轰作响。 看了看天际,陈然说道,“淮南王可是想好要这么做了?你可明白这后果?本宫早已听闻朝廷的诏命下达,你以为本宫不知?” 他仰天一声长笑,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庭院,“娘娘此言差矣。寡人既然敢这么做,就料想到了结果,鱼死网破寡人也算好想。” “是吗?淮南王为何不看看你身后是谁?”我微微一笑,淡漠的开口。 天际轰轰的雷声响彻在云霄,夜幕来临。紧紧的包裹住整个幽暗的王宫。韩嫣、张汤和伍被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出现,我曾不止一次的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使劲的睁大了眼睛却发现这的确是真的。 刘安蓦然的转身,一个愣神在原地。 “淮南王,别来无恙。”张汤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挑衅的意味。 刘安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原来是张大人,许久未见啊。不过,寡人倒是有所耳闻,张大人用法严酷,为官廉洁,不失为大汉大名鼎鼎的‘酷吏’。只是,今日张大人倒是失策了,恐怕寡人要让二位失望而归了…”语罢还时不时的扫过垂首站立着的伍被,那目光显然是憎恶和阴毒。 张汤俨然一副沉稳不巍的模样,“淮南王还要垂死挣扎吗?本官已经将王宫包围,王后和太子都已经被擒,你还不束手就擒?若是负隅顽抗,想必淮南王也明白会有什么后果!”声音威严不容侵犯。 “后果?寡人早已做好准备,又岂会惧惮于你?”刘安愤然开口。 张汤冷哼着一声,嘴角扯了扯,看了看伍被又才开口说,“淮南王不想知道伍大人和本官说了些什么吗?如此周密而长久的策反准备倒是辛苦了,私自修建地宫操练卫队已是死罪,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更是罪无可赦!你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证据凿凿,淮南王还有什么辩解之说吗?” 刘安的眼神瞬间黯然,仰天长啸一声,银白色的一条细长的闪电一晃而过,雷声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在天空之中肆虐。 “哈哈哈…寡人半生的心血,没想到今日竟然被此等小人毁于一炬,真是罪孽啊!”苍凉的声音回荡在幽幽的夜空,他颤抖着身躯,木然的回转过身死死的盯着我,露出了森然的阴笑,“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寡人也只有来个鱼死网破了……” 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再次的划空,紊乱的狂风将树枝吹拂得哗哗作响,只是天际骤然突洒豆大的雨点,狠狠的砸在我的脸颊和身上。 韩嫣侧身上前,斜长的眼睛泛出幽亮的光,拊掌而立,先是看了我一眼,唇边闪过一丝的狡黠的笑,“鱼死网破?怕是高估了自己,你,也配么?莫非淮南王用兵之前也不看看么?”语毕,回首望了张汤一眼。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月暮看着我伫立不动的身影,连忙上前搀扶着我。 张汤只是伸手长袖一挥,紧紧包围着飞羽阁的侍卫已然上前将刘安团团围住,我费解的望向韩嫣,他疾步来到我身边,对我讪讪的笑,“嫂子,让你受惊了…” 我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嘶哑,好不容易发出了一个声音,“怎么回事儿?” 张汤缓步来到我身侧,对我作揖之后沉声禀报,“臣叩见娘娘。韩大人昨日与下臣密谋,借用雷将军的军令牌调换了王宫之中的精锐军队,这才得以脱险。此番多亏韩大人足智多谋,还有雷被的军令牌才化解娘娘于危难之中。下臣让娘娘受惊了,实在罪过。” 刘安凄惨的笑声,声声刻印在我的心里,一道血迹划过幽黑的天际,混杂着雨水跌落在地。剑锋凌厉的落地,发出金属碰撞刺耳的声音,他的身躯开始在暴雨之中飘摇不定,最终还是应声倒下,他终是选择了这样的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罪孽。 我身子一个不稳,竟然瘫软在月暮的怀里,雨水早已浸湿了我的裙裾,整个人仿佛脱水了一般,韩嫣和张汤的脸开始模糊,眼前开始眩晕,只能感觉得到冰凉的雨水刺激着我的神经,就这样,平息了吗? 刘彻,平息了吗,一切都结束了吗?眼前一黑,全然不知的昏迷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回 谁念有情离 残留在脑海的只是刘安凄厉的笑声还有夹杂着巨大的雨点拍落在地的声响,泼墨的天际已然让我看不透,如鬼魅般晃动的枝桠不停的摇晃。 我的眼前浮现出纯煦宫的那片灰烬,王后温顺的眼眸,刘迁桀骜的剑声,刘陵如黄莺般的笑声一一在脑子里拂动,真的结束了,一切尘埃落定,我喟然长叹。 累了,倦了,似乎沉溺于一个梦境之中,只是一阵阵的颠簸之声却让我回转。 曾经多少个梦里,我依偎在刘彻的怀里,只是那样静默的靠着没有说话。 那的确是梦境和现实的游离,我能清晰的看见他俊朗而明澈的眉眼,还能真实的感受到他身上的紫藤花香,只是想要触摸却是一片虚幻。 沉重的脑袋让我有些无力负荷,觉得像是有一团怎么也理不清的愁绪夹杂在里面,沉浮在一片茫茫的河水之中,怎么游弋也看不到河岸。身子上散发出来的一波又一波的热浪袭卷而空,挣扎着想要张开嘴,发现嘴唇却黏合着,干燥无比。 辎车颠簸在道路之上,我努力的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辇车明黄色的车盖,月暮似乎察觉到身边的异样,连忙揉了揉睡眼来到我身侧,“娘娘,您觉得好些了吗?” 我无力的点头,她扶住我起身,这辆了辇车和我们来时的不一样,倒是显得更加的华丽,辇车之内空间也足够宽敞,还有一个睡塌置放着。(.好看的小说)我伸手掀开车帘,外面的风景一一飞逝闪过,只是这更像是黄昏时分。 “怎么回事儿?”我哑然问道。 “这正是回京的路上,娘娘。”月暮轻声的述说着。 我接过她递来的水袋,仰头湿润了自己干涸的嗓子。“我昏睡多久了,韩大人和张大人呢?” “娘娘,您已经昏睡两天了。韩大人在前面的辎车上替娘娘护驾,张大人还在淮南王宫处理余下的相关事情不日便会回京。娘娘这几日身子一直滚烫,怎么也退不下来,可担心死奴婢了…”月暮将水袋放置妥当之后又伸手探了探我的前额,“还是好些了,娘娘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我看着她无暇的小脸,璀璨的一笑,“好多了。你快歇息片刻吧,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说罢。又将睡塌上的薄衾搭在她的身上,让她轻靠在软榻之上。辘轳的车轮之声不绝于耳,月暮似乎是真的累了,也未拒绝就躺下,不一会儿便发出了轻微的呼吸之声。 撩开搭在辇车前的竹帘。看着远处快下滑落的夕阳,手指有些用力。(.) 归京的迫切心情让我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这车也驾得飞快。不过只需几日,我已然见到了长安的城门,呼吸着这里熟悉的气息,感受这里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心里却猛然的紧揪,恍惚之间司马门赫然出现,透过竹帘的缝隙,眼前竟然浮现出我离开长安的那日。刘彻绝决的背影和冷冽的眼神。马车驾入北阙,穿梭于各个的宫门之间,看着巍峨高耸,鳞次栉比的宫殿此刻我的心竟然跳得有些厉害。 巍巍岣大台基之上,是未央前殿。 我仰头看着扶摇而上的玉石阶梯。伸手提起下摆,快步上前。也许是脚步迈得太急。双鬓斜插着的垂珠凤钗拍打在耳鬓,这月的天气炙热之间透着清凉,眼前这座魂牵梦萦的宫殿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以木兰为棼橑,文杏为梁柱,金铺玉户,华榱璧珰,雕楹玉磶,重轩镂槛,青琐丹墀,左墄,右平。黄金为璧带,间以和氏珍玉,风至其声玲珑,人间天上,侈丽无比。 春陀恰巧推门而出,见到我惊讶得张大了嘴,我对他粲然一笑,他随即才缓过神儿来,正欲大呼,我却摇头。 他对我颔首点头,我抬起纤手有一会儿的犹豫,却还是轻推了殿门。 沉闷而厚重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两尊空灵而威武的铜狮伫立在远处的金石玉阶旁边,我转身走进西侧的偏殿,一小尊烛火在暗色之间尤为明亮,刘彻埋首于龙案之间却没有抬头。只是一个淡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朕说过了,任何事都别来烦朕,春陀,你活腻了吗?”尾调是发怒前的征兆。 我轻笑一声,迈着小步,发髻之间的朱钗碰撞得叮当作响,“臣妾回来了,难道是陛下的烦心之事吗?” 他突兀的抬首,眼睛蓦然的凝视着我的身影,过了许久才从喉间发出声音,吐出一句话来,“怎么也没有让人事先通报一声…” 靠近龙案,我才越发的看真切他的面容。 这些日子,似乎有瘦削了几分,冷清的身形让我有些泛酸,原本隐忍了许久的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回转。他徐徐的起身,步伐竟然有些不稳,踉跄着来到我的面前,双手颤抖着捧起我的脸颊,细语道,“我…竟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心陡然一颤,笑着答道,“陛下,这不是梦。臣妾真的回到陛下身边了。” 一个渴望已久的拥抱,还有他身上特有的紫藤花香萦绕在我的四周。 我几欲被他禁锢得喘不过气来,他发狠的紧紧搂抱住我,泪珠不断的跌落在他消瘦的后背之上,浸湿了他玄黑色的龙袍绽开一个水渍。下颌紧贴着他的肩,咯得我生疼,他喃喃细语,“我想你,想你想得快疯了…” 我嗤笑,伸手推却着他,幽黑而深邃的双眸里写满了对我无尽的渴望和思念。 心紊乱的跳动已经让我忘乎自己,我双手环住他的肩,踮起双脚在他的薄唇边落下一个深吻。他顺势紧搂着我,双唇覆上我的,一点一点,吻得格外的细致。此刻,我柔情尽展,极力的迎合着他,一汪的深情化作绵绵的细吻,在眼睑,在眉间,在唇畔…… 公元前122年,刘彻以刘安“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叛逆事”等罪名,派兵进入淮南,从淮南王宫之中搜出了准备用于谋反的攻战器械,和用来行诈而伪造的玉玺金印,自知罪无可赦的刘安被迫自杀,而与他串通一气策反的衡山王刘赐闻讯后,也自杀而亡,王后和太子刘迁还有涉及参与此次谋反之事的人都已被满门杀尽。淮南国遂被废为九江郡,直接归朝廷管辖。 一场策反,一件阴谋,一个悲剧,以这样的方式收场,有些怆然。 雷被也终和木犀在一起,因为告发淮南王一事而有功,刘彻已让雷被入军。凝陌和凝锦也终于相见,姐妹二人无尽的喜悦和欢愉。(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回 昔年暗藏情 这日我正在偏殿的绣架前仔细的绣着花样儿,据儿在一旁的文案上仔细的看书,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发顶上盘成了左右两个结,耳鬓处的发丝扎成一左一右两束,从两侧垂下,可爱至极。摇头晃脑的念着竹简之上的文字,字字吐露得清晰明朗。 一个不留神,尖利的针脚刺透了我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迹跌落在雪白如丝的绣布之上,宛若一朵娇艳傲骨的梅花绽放于枝头。 透明的水晶月牙状的珠帘被缓缓的拨开,刘彻闪身入内,瞥见了绣布上的血渍剑眉微蹙,“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还未说话,据儿欢快的小身影已经绕过文案来到刘彻的身边,“父皇,你快来看看,这书上有一句话据儿不是很明白…”拉着刘彻的大掌,大声的嚷嚷道。 刘彻顺势将他搂进自己的怀中,带着宠溺的语气,“在看什么书,说来听听。” “《诗经》。” “哦,读到哪里了,去看看。”刘彻拉着据儿来到文案之前,坐下。 他小小的手指在书简上划动,“‘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就是这句,想了许久也未想明白,父皇能解释给据儿听听吗?”他歪着脑袋仰望着刘彻。 那正是出自于《诗经.周南.关雎.序》里的一句名言,刘彻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伸手揉了揉据儿的脑袋,又柔声的开口,“那么据儿是怎么理解的,可否说来父皇听听?” 刘据听到他这么一说,便正襟危坐着,凝视着竹简之上的语句,自顾自的说。(.好看的小说)“据儿觉得这句话讲的是是说话的人言辞虽然没有什么过错,但是听的人就要仔细的分析。父皇,既然言辞无误,为何还要仔细的分析呢?” 刘彻卷起书卷,指着上面的字,“那你问的这个问题就是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它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就是要告诉我们,虚心听取他人的意见,只有善于听取别人意见,才能不断的完善自己,提高自己。而且另外的一点呢。就是我们吸取说话的人言辞之中有价值的东西。” 刘据恍然大悟,小小的眼眸之中对刘彻产生了无尽的崇拜之色。“据儿明白了,父皇,你今晚要陪母后在这里用膳吗?” 刘彻扑哧一笑,看了我一眼之后,又伸手捏了捏据儿的小脸。他紧紧的锁住眉头,“小鬼。是不是母后让你这么问的?” “哪有,据儿,谁让你问的!”我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潮红,瞪眼呵斥了他一声。 刘据对我吐了吐舌,又转身对刘彻谄媚,“据儿只是帮母后问而已,父皇。[.超多好看小说]你会留下来吗?” “当然。”他拍了拍刘据的后背,眼眸里暗含笑意。 我看着刘彻起身来到绣架前,嗔怪着说道,“陛下怎么在孩子面前取笑臣妾?” “如何算是取笑?都是一家人罢了,到后院走走吧。我有事想和你说说。”他率先起身,朝殿外走去。 我看着他坚毅而厚重的背影。才迈步跟了上去。天边的暮色渐垂,泛起的一片霞光染红了未央的西侧。刘彻在池塘前驻足拊掌而立,望着满池的碧波,像是在自言自语。“据儿也长大了,我想着是不是应该请个老师来教授经义了?” 我来到他身侧,“臣妾也这么想着,不知陛下可是寻到合适的人选了?” 他仰头望了一会儿天际,万里的浮云独自的潜移在红霞之间。“我已决议册立据儿为皇太子,诏太子太傅授学。”他目光坚定,转身望着我。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刘彻搂住我的纤腰,穿梭过藤架来到秋千处坐下,“据儿是咱们的孩子,聪慧好学又温顺乖巧有皇太子之贤。你是我的皇后,据儿的生母,册立据儿为皇太子是自然的。”他温柔的语句竟然是在设法说服着我。 我回头看着他,雾水朦胧的点头,“陛下怜爱臣妾母子,臣妾无言为报…” 他将我靠在他的胸前,淡淡的一叹,沉稳而有力的心跳让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就永远的陪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不要背叛,永远都不要…” 我紧咬着下唇,沉闷的‘嗯’了一声。只是心底却隐隐作痛,离开,背叛那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而我,不会选择离开更不会选择背叛。刘彻,你已经深深进驻了我的灵魂,又岂能是说忘就忘,说离去就能洒脱的离去? 元狩元年,刘据被册立为皇太子,住北宫太子宫,命天下鸿儒名师为其教授《公羊春秋》、《谷梁》。 日子转瞬即逝,殿内的炉火虽然旺盛却还是带着些冷气袭进侧殿之内。月暮给我添了一件狐裘大衣在身上这才逐渐的渐少了一些冷气。手里的针线在不断的变换,来来回回折折迭迭,绵织的手袋上面娟秀着朵朵艳红的梅花。傲立于风雪之间,我更希望据儿能像这梅花一般,坚韧。 玉勒推开了侧殿的大门,闪身进来,笑着说道,“娘娘,李姑娘前来看望娘娘了…” “快请她进来。”说着,放下手中的针线。 凝锦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清丽,我看着她暗沉的眸子唤来玉勒沏茶。月暮接过她肩上取下的麾衣,搭在桁架之上,“凝锦见过娘娘。” 我挥手示意她坐下,方塌之上已经铺上一层保暖的织垫,“近来天气转变得快,你脸色苍白,应该多添件衣服才是。” “多谢娘娘。”她的声音不带暖意,我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凝锦对我从不会像今日这般的冷淡,不过我瞧见她的脸色的确不如从前,只是这身躯也越发的消瘦。单薄的衣衫怎么也衬不起她瘦削的双肩。小脸越发的尖细,剪影的双瞳也没有往日的亮光。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我看着她,疑惑的开口询问。 她无奈的一声叹息,微微的张开了口,“凝锦深知娘娘与韩大人交情甚好,只是韩大人此番重病在家,也无人探望照应…” 我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看着凝锦眼底欲出的泪水,“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从未听刘彻提及此事,自然是觉得奇怪,韩嫣随侍在刘彻的身边,若是病了刘彻为何绝口不提? “前些日子淋了场大雨,就一直患病,总是咳嗽个没完,我每番前去探望,病情似乎加重了一分。我心中着急,听府里伺候的丫环说是不肯用药,凝锦这才来求皇后娘娘。请娘娘劝劝韩大人吧,韩大人对娘娘的……” 我伸手止住了她正欲说出的话语,“你回去吧,本宫自有分寸。”(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回 昔年暗藏情(二)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些过激,带着歉意,对我叩拜之后欠身离开了侧殿。(.)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颓然的垮下双肩,看着那暖手的手袋上的梅花,思索了半日。刘彻对韩嫣,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为何从未和我提及这件事情? 缓缓的靠在方塌上,韩嫣对我,是知己,是朋友,是亲人。这是一种超越男女之间任何一种情愫的感情,我和韩嫣、和刘彻,这三人之间的纠葛到底是因为什么?刘彻的怀疑,我的婉转亦或是韩嫣的暗藏? 是夜,安静的躺在他的身侧,他似乎也未完全的睡着,只是温暖的大掌握着我冰凉的双手在胸前。 他有序的气息铺洒在我的耳畔和侧脸,我望着幽幽的黑夜,想了许久还是开口说道,“陛下,臣妾明日想出宫去看看菡漪…” 我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只是许久也未见他开口,我原以为他可能是睡着了,没想到他却转身继而将我搂紧,“嗯,早些回来。” 一股暖流瞬间流遍我的全身,我埋进他的肩胛处,安稳的闭上了眼脸。 翌日,蓦然的醒过来之时,刘彻已经不在我的身侧,看着空荡荡的床榻,我回想起昨日他只是沉闷的一声‘嗯’叮嘱我早些回来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掀开锦被,穿上了鞋履来到梳妆的镜架前,冒着腾腾暖气的热水弥漫着我的整张脸,我似乎清醒了许多。(.无弹窗广告) 简单的梳妆之后,月暮已然摆好了早膳。 这日天空灰暗,我带着月暮潜行在宫道上,身上披着的貂裘紧裹在后背之上,大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原本梳得齐整的发髻竟然有些散乱了。灰蒙蒙的天际透露出微光,厚厚的云层望不穿,越过了北阙门之后,辎车早已准备妥当。 弯腰,踏进了辇车,月暮搀扶着我小心翼翼的。不一会儿,层峦迭嶂的宫殿已经逐渐消失在车窗之外,车轮不断的滚动发出沉沉闷闷的声响。 “娘娘,陛下不知道此事,还需谨慎些。”月暮在我耳边细声说着。 我不想让刘彻知道此事。只是我不想让他误会。我对韩嫣,不过是出于一份来自心底的关心。其它的就再也没有了。 这挂着大风的又阴沉的天气,似乎又有着一场大雨的来临。这个冬季的雨水似乎特别的多,只不过冬雨让人心情烦闷,我不太喜欢。 穿梭在街市之上,月暮伸手掀开了竹帘。外面俨然是一片森严的府邸,虽然不如皇城之中的宫殿那么的巍峨却还是不缺宏伟的气势。辎车稳当的停在一处府邸之外。那驾车的内侍在车帘外恭敬的说着,“娘娘,韩府已经到了。” 走出辇车,紧闭的府门让人看着发瑟。 灰褐色的门柱整齐的排列在高台之上,大门两侧的暗红色纱灯在寒风之中飘摇不定,月暮上前叩门,我伫立在一旁静静的等候。 开门的家仆瞧见了月暮先是一愣。又转过眼神看看我,我淡然一笑开口,“不知韩嫣韩大人可否在府上?” 那家仆连忙点头,我随即说,“我是韩大人的故友。前来拜访,劳烦你通报一声。” “姑娘稍等。”他点头。将门虚掩着回身通报去了。 我回头和月暮对视一眼,便看到方才那家仆匆匆忙忙的身影,他喘着气,说道,“请姑娘随我来吧。” 绕过前方的厅堂,便是南面的厢房,我忍不住开口问前面带路的小厮说着,“韩大人可是病了?” “公子已经病了多日,只是不肯服用大夫开下的药,也不见好转,让奴才们可急死了……”那家仆一边说着一边叹息,带着我绕过了前厅之后的花园之后,便在西侧的一处厢房停下,对我颔首,“公子就在里面了,姑娘请自便吧。” 我点头,踏上石阶,素手一扬,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进来。”一个无力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门被我轻而易举的推开,飘零的枯叶顺势跌落进屋内,我侧身捡起地上的枯叶,眼前是一张折迭式的屏风,墨绿色的翠竹排排的伫立,上面的字迹娟秀一点一撇都苍劲到位。绕过屏风,我便见到了韩嫣孤清的背影在窗扉之前伫立不动。外面吹过的狂风让他的长袍有些飘逸。 此刻,我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些尴尬的站在文案前,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面对他。他暗灰色的冠冕,消瘦的身影显得更加的寂寥冷清。过了半晌,他才缓缓的转过身来,映入我眼帘的依旧是那张带着无谓笑容的脸,无羁无绊,潇洒淡然。 “嫂子怎么出宫来了,也未提前告知一声…”语气清淡,来到案前拿起茶具欲替我倒茶。 我顺势坐在软垫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今日一见,果然是病的不轻。” 他一声轻笑,将茶杯放在我面前,“嫂子又开玩笑了。” “你面色土灰,嘴唇苍白,眼神无光,还能说是没病?我虽不懂医术,却看得出你气色不佳,你可别想瞒我。说吧,为何不进药?”我面色严肃,绝不是和他开玩笑的说话。眼神凝重的盯着他。 他倒是显得反而不自在了,无奈的一笑,“又是哪个多嘴的奴才…我只是觉得近来许多事情太累,借口回家歇息歇息罢了,没想到还惊动了嫂子。” “你连我也不愿说实话?韩嫣,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我沉声,他微微的一怔,没有开口。“陛下和我是你今生都不会背弃的人,也是你今生都会珍惜的人。忘了吗?”我淡淡的瞥了一眼窗外继而注视着他。 “岂敢相忘。”他吐出四个字。 “既然如此,为何不进药?”我直视着他,声音不自主的提高了半分。 他灿然一笑,“不过是些不要紧的小病,不碍事。” 敞开的窗扉被风吹得吱嘎作响,挂在梁柱之上的纱帐也呼啦啦的飘散着,我端起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茶,韩嫣已然将窗棂紧闭了。屋子之内,瞬间温暖了许多,我觉得自己也轻松了许多。“小病多了就是大毛病了,你怎么也不懂得照顾自己?你和凝锦怎么了?”不知怎么的,我随口一出,竟然问出了这句话。 韩嫣显然没有料到我会问后半句,诧异的看了我一会儿,又是掩饰的一笑,“没什么。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不过是提及你生病的事情。凝锦是个好姑娘,聪慧灵巧。况且我也从未见哪个女子让你如此的上心。若是真心的喜欢,就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而错过,否则悔恨的是一生,造成的痛苦也是两个人。韩嫣,凝锦对我提起你的病情之时,眼底里已是氤氲之色,她对你尚且一片痴心,也千万不要负了她…”不知不觉之中,我竟然开口和他说了这么多的话,我突然一声轻笑,他似乎是有些木然。(未完待续) 第四十回 嫣嫣淡梅香 “‘若是真心的喜欢,就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而错过’?是这样的么?如若是已经错过了呢?”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轻声的呢喃道。(.) 我的心猛然一紧,随即恢复了平静,“怎么会错过?若是有误会,两个人就解释清楚,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吗?” 他突兀的扬起头,似乎从方才我的那一番话回过神来,一个起身,狭长的眼里泛起了一层浅淡的水波,“想来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也许是我想得太过了。”带着自嘲,还带着无奈,“嫂子既然来了,就用过膳之后再回宫吧。” 他随即转移了话题,我点头。 他大步的绕过文案,“出去走走吧,带你去四处转转。” 跟随在他的身后,伸手掀开散落的帐帘,踏出了房门。 外面一阵呼啸而过的寒风吹迷了右眼,我拉紧了身上的貂裘,哈了几口气,白色的雾气悬浮在半空。缓步来到厢房之后的庭院之中,一座凌空架于池塘之上的小桥出现在面前。纷飞落下的枯叶洒落在池塘的水面上,残花凋零,却唯独那片淡黄色的默林开得正旺。 腊梅的幽香是一种可以让人魂牵梦萦的味道,你欲寻它却消失得无边无影;你本无意,它却暗自的流缓进你的心扉,这样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恰到好处,你不会厌倦它的幽香,偶尔在记忆之中会细细的回忆起它,因为回忆起它而满心欢喜。[] “梅林尚好,池水正潋,你这府邸之上美景却暗藏于此处。”我笑笑对韩嫣说道。 他望着远处的那片默林,静默道,“冬夏两季确实不乏美景。这池塘之中原本种植着荷花,不过季节不逢时,也空旷一片了。听闻嫂子尤为喜爱荷花,倒是可惜了。” 我跟上他的脚步,来到小桥之上,细望着幽静的碧波之下,偶尔闪过一个灵动的影子。 “以腊梅替当菡萏,甚好。我在宫中也未见到过这样的梅林,心情也随着这梅花的幽香而空灵起来。” 俯身靠在小桥之上的廊曼之上,韩嫣已不知不觉的离开了小桥之上。绕身进入了那片淡黄色的默林,身影飘忽不定。偶尔能见到那个清瘦的暗灰色的人影。潋滟的水波将我的面容倒映而出,微风一过,荡开了一层清漪。 一阵空旷而悠远的箫声从那片默林传来,一回头便看到了无边的鹅黄色花朵从枝头散落,花自飘零水自流。阴沉的天空离我似乎靠得更近一些了。那轻缓而靓丽的箫声绵延着散落的花瓣,曲曲折折、迂迂回回。恰似那默林里的幽香在我的耳畔若即若离。我欲抓住它,睁眼的时候发现,那其实不过是一场虚幻。 脚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那箫声,埋没进了那片默林。 韩嫣正驻足在默林的尽头,手持蓝田暖玉长箫,身上的长袍随着大风舞动。 很多年之前,眼前的这个男子。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淡紫色的长袍,被菡漪称为‘坏蛋’。嘴角不由得泛起一阵笑意,穿梭在梅林之间,靠近他的身影。 一曲舒缓的韵律似乎让他的心情好多了。我悠然的开口,“你的技艺越发的淳厚了。空灵的箫声和浅淡的梅香已经浑然一体不分彼此了。” 他对我耸了耸肩,“和凝锦多多少少学了些,也只能胡乱的卖弄一番。” “凝锦在舞蹈和音韵方面的确有很高的造诣,她教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我久在宫里,也快憋出病来了,今日出来看望你也顺带调整了一下心情。”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树枝上的梅花花瓣。 “你这么一说,我竟不知道是自己的技艺好还是师傅教得好了…” 我轻轻一笑,将散落在手心的花瓣紧握住,“想来这是相辅相成的,各自有各自的说法。” 远处一个身影匆忙的靠近,原来是方才开门的那个小厮。他喘着气,在梅林之外大声的说道,“公子,膳宴已经备好了!” 韩嫣伸出了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相视一笑,朝梅林外走去。 用膳之后,我和韩嫣在屋内博弈,虽然屡次战败,我也没有气馁,终于在我的坚持不懈努力奋斗之下,赢得了一局。 我无可奈何的表情,让他哈哈大笑,转头一看外面天已然黑沉下来。 整理着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 他拂袖而立,眼底包含了太多的情愫,我只有一一的略去。“我送你吧。”仅此一句,便踏出了房门。 看着他沉默,却也只能强装欢笑,“病了就该服药,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你得快些好起来,陛下身边少了你,一定不习惯。” 他只是笑笑,还是沉默不语。 绕过了前厅,我便看到了府邸的大门。那走在前方的家仆顺势上前,拉开了紧闭着的大门,侧身站立在一旁。 我的心情有些低沉,宛如这黑沉的天空。驻足在大门之前,看着他无言的面庞,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和凝锦…有什么问题还是两个人仔细的谈谈,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复杂。凝锦性子温和,你解释她必定会明白。” 他抬眼,闷声道,“韩嫣知道了,嫂子还是快回吧,否则晚了宫门也怕是上钥了。” 我点头,“你自己珍重。”语罢,踏下石阶,在月暮的搀扶下上了辇车。 车轮开始不断的向前滚动,辘轳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沉重。我没有掀开车帘,靠在车壁上,缓缓阖上眼,一时之间喘气有些急促。 辇车飞驰回宫,穿梭在各个宫门之中,在北阙停下。 方才踏下车辇,滴滴的雨水打落在我的身上。月暮仰头看了一下天,转头对我说道,“娘娘,下雨了,走快些吧。” 我‘嗯’了声,迎着这雨水前行,不一会儿地面已经被雨水打湿透尽。寒风萧萧,砸在身上的雨点越来越大,已然能听到在地面上撞击发出的吧嗒吧嗒的声响,加快了脚上的步伐,远远望去,整个未央宫被包围在一片雨帘之间,梦幻无比。 还未登上玉阶,我已经看到椒房殿前那个灰白色的身影,在雨里模模糊糊,直至月暮在我身边轻轻的呢喃了一声,“陛下……” 雨伞遮过我的头顶,他有力的臂弯紧搂着我的后背,一步一步踏进了殿内。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昨晚不是让你早些回来么?身子淋湿了,容易受凉,这天气怪冷的。”他拉着我来到内殿,炉火已经很旺了,暖意融融,他接过玉勒手里的绵布细致的擦拭着我侧脸的水滴,小声的责怪我。 我眉眼弯弯一笑,“臣妾一时忘了时辰,让陛下担心了。” “菡漪怎么样了,和襄儿过得好吗?”他语调随意,只是随口一问。 我有些不自然的呵呵一笑,“菡漪似乎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襄儿对她也百般的疼爱。臣妾看着心里的确很高兴。” 他微微的愣了一瞬,看着我,沉声,“是吗?” “是…菡漪,菡漪还吵着我问父皇为何没有来,我安慰他说陛下操劳国事,改天让她和襄儿一同进宫来玩玩儿。”我一边替他脱去了外袍,一边带着紧张的语调回答着他的问话,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生怕露出了丝毫的破绽。 他眉眼暗沉,脱掉了鞋履便翻身上榻,一时之间再也没有语言。(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回 曲水应修禊 外面一阵又一阵的暴雨凶猛叫嚣着,狠狠的拍打着紧闭的窗扉,一阵哗哗的声音划过,我熄灭了内殿里面通明的烛火,一道明晃的闪电透过窗棂射进来,刺痛了我的双瞳。接踵而至的是轰轰的雷声,震耳欲聋。 刘彻似乎睡着了,我上榻他也未察觉,细微的呼吸声响在我的耳畔。 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浅眠,我不知道,伴随着外面轰轰的雷声我也逐渐的阖上了双眼,陷入了一片深沉的梦境。 春期行啘晚,春意腾芳菲,上林苑之内一片明媚的春光和欢笑之声。 时间飞逝,整个冬就这么过去了。今日正值三月三上巳节,曲水应修禊,披香未试衣。刘彻在上林苑的昆明池边设宴,后宫之中的嫔妃,朝廷的命妇娘娘公主都齐聚在昆明池边,一片笑吟吟的场面。 我看着远在湖岸边伫立着的身影,不由自主的朝他迈步而去。韩嫣的心情看上去很好,仰头迎着这暖意融融的阳光,嘴边泛着微笑,见到我缓缓靠近,“已是许久未见到这么明媚的阳光了,上巳节难得出来走走…” “这个冬都未见你的人影,不过好些了吗?”我盈盈的问他。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开手伸了伸,笑道,“若是还未好,那我岂不是一个病人了?太子呢?”他回头望瞭望,又看向我。 我伸手指了指西侧,菡漪和曹襄正陪着据儿在湖边玩耍,一阵嬉笑声不时的传过来,阳石和诸邑则是乖乖的呆在我的身侧,乌溜溜的眼眸水汪汪的,分外惹人怜爱。转瞬看到据儿的欢颜。一阵爱恋之心油然而生,不久之后便是他的生辰了。 “陛下这些日子常到北宫看望太子,想来据儿聪慧好学,才思敏捷,若是好生调教必然成器。[.超多好看小说]”韩嫣望着刘据欢笑着的小脸,低声的感叹道。 我也只能一笑而过,以后的事情有谁能预料得到? 回眸之时刘彻已经拊掌来到昆明池畔,一群侍女和内侍浩浩荡荡的跟随在他的身后,春陀则是侍候在他的身侧。 他萧素而冷清的身影由远及近,今日只是身着了一件暗红色的长衫。外面罩着一层薄纱,配饰在腰间的细穗绶带随着微风不断的扬起。腰间的羊脂凝白玉佩也许是因为走得太急的缘故左右拍打。幽黑而齐整的发髻被束在黑色的冠冕之间,中间只是插了一支金质的笄,整个人看上去不失肃穆和静默。 我看他只是淡淡的扫过我一眼之后,便端坐进了亭阁内。 暗红色长衫之上的椭圆螭纹上我觉得他似乎愈见愈远,他的气息我不是能真实的感觉得到。这些日子。他对我总是有那么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不如往日那般靠近却也并不刻意疏远。琢磨不透他的思想。仿若一层隔阂一般。 待他挥手,示意众人平身之后,方才欢笑着的命妇娘娘公主都排列来到刘彻的面前,这是上巳节宫廷之中一项重要的仪式,又皇帝亲自‘赐福’。 他的手里拿着柳树枝,轻点着一脸明媚女子的螓首,我只是随他坐在一侧。静静的注视着不语。 福礼完毕之后,一阵嬉笑之声再次的在湖岸边上响起,刘彻轻坐在靠榻之上,似乎阖上了双眼。 我望向春陀,他也是一脸的无奈之色。(.无弹窗广告)我似乎和他僵持在这一刻,只是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和他之间的话语变得如此之少。就算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也只是匆促的一瞥。 我的确是许久未见到他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峻气息,竟然让我有一丝的震慑,到底是什么让我们之间变得如此的艰难,我不想亦不愿和他如此,即便是沉默即便是冷落,也不要这样毫无缘故的疏远。 “父皇,母后……”据儿如喜鹊般的声音打破了我和刘彻之间的沉默,他小巧的身子快速的闪到了我们面前,菡漪和曹襄尾随在他的身后。 我笑吟吟的开口,“和菡漪姐姐玩得开心吗?” 他应声点头,又来到刘彻的身边,嘤嘤的开口唤刘彻,“父皇……” 刘彻的嘴角浮起一丝慈爱的笑容,伸手抚摸着据儿的脑袋,这才询问,“这些日子都跟太傅好好念书了吗?可曾调皮?” 刘据拼命的点头,生怕刘彻有一丝的怀疑,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小的模样让我的心情也开朗许多。 菡漪在一旁轻声的笑说道,“儿臣和曹襄哥哥一同到北宫接据儿,太傅直夸据儿聪慧好学,敦厚沉稳呢。”刘彻听了似乎心情也好了许多,只是对据儿沉声,“记住了,切不可因此而持宠而娇。” 据儿尽然的点头,声音黏腻,“父皇放心吧,儿臣知道了。” 我和菡漪对视了一眼,“既然太傅这么夸奖,那父皇满足你一个要求,不过可不要太过分,说吧。” 刘据悄然的看了我一眼,又对刘彻开口,“据儿想和父皇、母后还有菡漪姐姐一起游湖。”说罢,仰起小脑袋凝视着刘彻,闪亮的眸子里是无尽的渴望。 片刻的沉寂之后,刘彻随即大笑,起身紧握住据儿的小手,“你这个小机灵鬼,走吧,就遂了你的愿。” 望着他们父子远去的背影,我和菡漪也随即起身跟随上去,春陀早已在湖岸的长廊之上备好了游湖的小船,昆明池中有豫章台、灵波殿及一条石刻的鲸鱼,每到天上下雨的时候,石鲸首尾皆动。昆明池东西各立一个石人:一是牵牛,一是织女,做成天河的样子。 满湖的池水波光粼粼,菡漪小作碎步,在我的旁侧。 “和襄儿过得如何?”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询问。她的眼底虽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我心底却暗自的不好受。 “曹襄哥哥对我很好,母后不用担心。”这样的回答,是怨恨,是不满亦或是无奈,心陡然一痛,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菡漪的这一句话,就像利刀一般狠狠的扎进了心底最深处。 此刻,我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来安抚宽慰她。 她一如既往的沉默,而我欲开口却又再次的止住,只是狠狠的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平复方才的激动,“你和襄儿都是让人省心的好孩子。菡漪,你终归是父皇和母后最疼爱的女儿,又有什么是不能看开的?有些事情,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简单,不能随心所欲……” “菡漪知道母后的难处,心底也不敢也半点的埋怨。母后对我和弟弟无微不至,这些菡漪都记在心里,也许,这是上苍注定的吧。”她的话语轻轻的,嘴角处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我看着她说得有些无力,却再也不能开口,我还能说什么? 那样一种暗许的情愫,这一生一世也许都不能说出口,只是把它埋葬在心底,偶尔会想起,想起的时候回忆起的都是曾经的年少幸福时光,那样的一种至今还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随时间而消失粉碎在梦里罢了。 昆明池内水波潋滟,阳光正安然静好的落在船中的乌篷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线。 荡漾开来的水波,伴随着据儿的一阵欢笑之声划开,我们一行人登上了船扉,小船平稳的滑行在寂静的湖面上。菡漪嬉笑着,逗弄着坐在对面的刘据。 哗哗的水波拍打在刘据莹白的小脸之上,一闪一闪,温暖至极。 “菡漪听闻母后精通音韵,今日见这天气正好,我们一家团聚,母后何不献唱一曲?我和据儿都还从未听过母后的歌声呢。”菡漪笑吟吟的打破了我们沉静的局面,对我说道。 我不曾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想将此事退却,谁知据儿又直拍手,“母后的歌声一定让人沉醉…” 刘彻轻笑一声,抬起头看着我,“菡漪和据儿都想听,你就唱吧,也别扫了他们的兴。” 正绞尽脑汁琢磨着唱什么,只是回想却还是一片空白,菡漪和刘据都仰头望着我,我有些窘迫,这个菡漪今日可是让我的脸丢大了。 望着船篷之外的溯游而过的池水,长垂而下的柳丝随风飘扬,淡黄色的柳絮如繁花般下坠,飘洒于池水,尘泥之间。黄色阳光之后的白色云层,在潜移默化的变动,伫立于池岸边的‘织女’石像,娉婷的身姿宛如处在水中央。(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宛在水中央 恍惚中,我竟不知不觉的开口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无弹窗广告)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那样一幅秋苇苍苍,白露茫茫,寒霜浓重的清凉景色似乎清晰的呈现在我的面前,秋景寂寂,秋水漫漫,言语之中无尽的凄凉之色淋漓尽致,翘首以盼,以期欢聚,这样的心情让人痴醉。 一曲凄凉而委婉的曲子,我不能称赞自己的歌喉,却也将这词中的情感体会得彻彻底底,刘彻回过神用复杂的眼光注视了我一眼,我不过是巧笑了一声。 “此曲太过伤悲,未免和今日的情景不相称…”刘彻暗沉出声。 我笑了笑,无奈的耸肩,“陛下恕罪,臣妾不过是未寻到其它的曲子,一时兴起忘记了。” “父皇,儿臣听着母后的曲子,眼前似乎浮现了那一片寂寥的秋景,池水之上的层层白露。《蒹葭》一诗,儿臣读过,虽然凄凉,景色描写实在精辟,母后声声入扣,儿臣早已进入诗词所描绘之境地了。”刘据笑吟吟的说着,望向刘彻,又转头对我笑。 刘彻似乎很满意听到他的这番话,不过我也着实吃惊,没想到他竟能将刘彻说得无言以对。 “是啊,父皇。母后唱得可真好,菡漪都有身临其境之感了。” 刘彻被他们这么一说,只得无奈的一笑。伸手捏了捏刘据的侧脸道,“你们这两个精灵鬼,朕不过只说了一句,你们就用十句堵上了朕的嘴。你母后唱得确实好,这也不能否认,不过,你们如此的偏袒,可是让我心里不悦。”他佯装愠怒的样子。 刘据嘻嘻的笑着,对刘彻亲昵的开口,“父皇和母后是儿臣和姐姐最亲最爱的人。又怎么会偏袒谁,儿臣说的可都是事实。” “好一个‘最亲最爱’!”刘彻被据儿的一番话。逗得龙颜大悦,这昆明池中的色彩似乎瞬间艳丽起来,飘荡着的欢声笑语四处的回荡。 晚上在建章宫设宴,我带着阳石和诸邑早早的来到太液池边,今日的晚宴不过只是皇室的一次聚会。想来宫中已经许久未这么的喜庆了。天色虽然暗沉下来,只是盏盏的宫灯在湖边泛出幽亮的光。挂在湖心的纱灯随风一晃,犹如天际陨落的流星一般飘渺不定。 拉着诸邑和阳石的小手,暖意融融。 跨过了横跨在池面的桥廊之后,来到湖心之中,繁盛的音乐之声早已在黑幕之中骤然响起,李延年兄妹分别坐在御座的右侧,只是我不曾料到凝陌今夜也入宫前来演奏。虽然不曾见识过她的琴技,但也能凭空的想象一番。 暖春的夜里,总是弥漫着各种的花香,还夹杂着淡淡的青草味道,清新淡雅又不是高贵。在排排宫灯的照耀之下。斜挂在廊曼两侧的纱帐朦朦胧胧,给整个夜增添了一丝妩媚和神秘。 “就坐在母后的旁边可好?”我俯身询问着姐妹二人。 诸邑看了阳石一眼。对我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水灵的黑眸温顺乖巧无比。我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姐妹二人的青丝,“乖孩子。” 李延年的确是一个难得的音乐奇才,所作的每一首曲子似乎都有些别处心裁,譬如今日这曲《春江赋》勾勒得栩栩如生,就像刘据称赞我的歌声一般,我能从这首曲子里想象出暖暖春日,和煦的阳光明媚,江水潺潺,一阵丽人的欢歌笑语…… 凝锦擅抚琴,李延年擅作曲,凝陌则擅吹排箫,细看凝锦今日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不知道是灯光和缘故还是天色渐暗,总是瞧着她的眉眼之间那一抹惆怅抹不去,白皙的柔荑幽幽素素,我的心似乎也跟着那琴弦一同颤动,一袭浅蓝色的裙裾,发丝之间只是左右对称插了几支玉搔,这也符合了她一向清丽素雅的习性。 再看向凝陌,这两张几乎相似的脸庞,却也唯有眉间的一点黑痣区分,灵动的水眸透露出欢快的气息,一身橘黄色的短衣襦裙配饰着宽厚的腰封,将她纤长而细巧的腰肢展露无遗。 我只是在心底暗自的叹息,我们之间长得相似却截然不同,不过世上又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事物存在? 平阳公主和青儿此番一同进宫,我也是有许久未见到她们二人了,正想着,她们二人笑吟着前来,我欲起身绕过御案,平阳公主笑道,“挽吟,你就别客气了,我和卫青已有些日子未见到你了,还多这些礼做什么?” 青儿痴痴的一笑,声音温厚,“公主说得在理。只是许久未见,姐姐似乎瘦了…” “哪里瘦不瘦,不过还是原来的样子罢了。不过,你和公主日子过得好吗?”我寒暄着,平阳公主顺势坐到诸邑的身边,将她搂抱在怀中。 “近来,陛下似乎打算对匈奴再次用兵,也没什么空闲的时候,忙忙碌碌过得也算充实了。”平阳公主和青儿对视一笑,两人的默契不言而喻,我看着她们二人眼神之间的交汇,心底随即涌起了一阵甜蜜,毫无疑问,她们的姻缘是上苍注定,相守一生也是前世许下的承诺。 我轻轻的颔首,“看来,朝廷里似乎又要忙上一阵了。” 平阳公主轻拍着诸邑,望瞭望我身侧的阳石,低头对姐妹二人柔声道,“这些日子有没有听母后的话,乖不乖啊,子衿?” 诸邑点头,“子衿和妹妹都很乖,听母后的话。” “过几日,姑姑和姑父带你们出宫去骑马,马场里有好多的马儿,你们喜欢吗?”平阳公主伸手捏了捏诸邑的小脸蛋,微眯着眼说着。 两个孩子似乎都被勾起了兴趣,连眼神也变得不一样,阳石忍不住拍手,“喜欢…姑姑,我和姐姐已经许久未出宫去玩了。” 青儿见到阳石开心的模样,也扑哧一笑,“既然这样,那姑父便带你们去,玩得尽兴。” 一阵欢笑之声洋溢在湖心的亭阁之内,我看到菡漪和曹襄迈步在桥廊上的身影,二人虽然面颊带着微笑,我却始终觉得他们彼此的心中间像隔了一条宽厚的银河,怎么也跨越不过。菡漪虽然对我毕恭毕敬,温顺得无可挑剔,心里恐怕还是怨我的,至于曹襄是什么感受,我也不能妄自的断定。 二人见到平阳公主和青儿也在我身侧,满脸的惊讶之色,菡漪随即一笑,“想不到姑姑和舅舅也在这儿,我和曹襄哥哥方才还说着已经许久未见到姑姑和舅舅了。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她和曹襄都叩拜在我跟前,沉声说着。 我挥手,“都快起来罢。” 曹襄对我作了一个揖之后,微微颔首退立在了平阳公主身侧,我猜想他们母子之间一定有许多贴己的话要说,菡漪来到我身侧,将阳石抱在自己的腿侧,“子佩今日怎么这么漂亮啊,像个小仙女一样。”语罢,还不忘亲昵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阳石一听,小脸都瞬间绽放开来,带着花儿似地的笑容,小小而稚嫩的声音响起,“真的吗,菡漪姐姐?” “真的,子佩今晚是最漂亮的!” “这都是母后给我装扮的。”小小的眸子里带着万分的激动。 我呵呵的笑着,菡漪的话一向很多,阳石和诸邑在方才的沉默之后也被逗得咯咯的大笑,伴随着舒缓的乐曲,我的心情分外愉悦,似乎是真的没有这么无拘无束的开心过了。 也许是真的有些累了,也许是真的和刘彻之间那潜在的问题并未真正的解决,还像一根尖利的芒刺在心底,生根发芽。 春陀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宽广的湖面之上,“皇上驾到!” 方才的欢笑声戛然而止,全场的人都跪拜了一地,刘彻如风的身影一晃而过,“都快起来,坐吧。” 再次的抬首之时,他已然来到了我身侧的御座之上,平阳公主和青儿回到我对面的蒲席上,而曹襄和菡漪则是端坐在平阳公主的左侧。(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缘起春江赋 刘彻深邃的黑眸陈然的看了看下方,举起侍女方才斟满的酒觥,“都喝吧,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今夜难得一聚,春夜流光,诸位尽兴!”语罢,仰头拂袖掩面,将酒觥里的酒一饮而尽。 端坐在下方的嫔妃、命妇、公主、皇室宗亲都相继的举杯,庆贺着这个流光皎洁的春季夜晚。 只是环望向四周,却未见到据儿的身影,亭阁之中歌舞升平,透过飞角的华盖望去此刻天边的皓月正明艳动人。一阵如山间清泉的琴韵之声飘散在整个楼阁之间,远处的桥廊也只是见到来来去去的内室和宫婢,我不禁微蹙蛾眉,据儿一向准时,又怎么会迟到? 刘彻端坐在御案之前,若有若无的饮酒,青儿时不时的和他对饮几杯,只是这漆黑的暗夜竟然让我的心有一丝的慌乱。 他眼眸暗垂,凝视着殿上翩跹婀娜的舞姬,我却能准确的捕捉到他此刻的心思绝不在此。 一丛淡绿色的影子在不断的变幻,悬挂在飞角之处的轻烟纱灯也暗自的飘舞,刘彻的嘴角微微的浮起了一丝笑意,微侧过头望瞭望在御座右侧的宫廷乐师,开口道,“奏的是什么乐曲?” 李延年只是瞬间的一怔,然后垂首答道,“回禀陛下,是下臣的浅作,《春江赋》。” 刘彻剑眉一挑,“《春江赋》,何为此曲?” 李延年起身,对他恭恭敬敬的作揖之后,沉吟,“陛下圣明,三月三上巳春花灿灿,阳光灼灼。乃是万物复苏,繁茂昌盛之季。我大汉在陛下的治理之下,日益的国富民强,这《春江赋》正是恰到好处体现了陛下的雄才伟略,而我大汉则是苏醒蓄势待发的雄狮,对北方胡人的猖獗早已不屑!” 语毕之后,再次的叩拜在地。 刘彻露出一阵难得的深笑,他对李延年的说辞似乎很满意,我注视着他回坐的身影,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在刘彻的面前能因一首曲子而毫无顾忌的谈论起国家大事,不仅谋略过人且胆识也是让人唏嘘的。 “李乐师一曲《春江赋》道出了朕的满番心思。李家人才辈出,朕倒是小瞧了你们。” “陛下谬赞,下臣惶恐。”李延年垂眉低眼的回答。 刘彻哈哈一笑,“来人,赏!” 李延年脸上的笑容是谄媚。是吹捧还是狡黠?此刻,我已不能完全的明辨。只是再次望去之时,凝锦有些慌乱的眼眸和我毫无预兆的碰撞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这会儿她亦是如此。望了半晌,凝锦低垂下眼帘,抚弄着古琴,竟再也未看我一眼。 收回目光。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发凉,心不在焉的端起木矶上的描金白瓷茶盏,正欲小饮,一个宫娥匆匆忙忙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来到我身侧跪拜在地上,对我低语。(.无弹窗广告)“启禀娘娘,太子。太子殿下出事儿了!” 些许的茶水洒落在裙裾之上,我放下茶盏,“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太子殿下现在正高烧不退,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那宫娥颤颤巍巍的对我禀报着,不敢正视着我。 我的手指不自觉的紧握起,悠扬淡雅的琴音还在大殿之上响起,我回头望了刘彻一眼,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我这里,只是和李延年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我也听不清。 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衣裙,在一片喧闹之中黯然的离席,疾步走在太液池的桥廊之上,我开口问道,“怎么不早些说?” “太子不让奴婢告诉陛下和娘娘,只是说会好起来,直到前阵子殿下才昏迷过去了。”那宫娥小心翼翼的回话。 我的双眸眼底瞬间的暗沉下来,刘据一向孝顺懂事,这也不足为怪,不过我的心底却还是焦急万分,“太子什么时候病的?” “回娘娘,前几日太子就说脑袋有些昏沉,身子乏力,却也未真正在意,让奴婢们不要惊动了陛下和娘娘,只是过了这几日也未见好转,直至今日这才,才突发高烧且不退,奴婢们再也不敢隐瞒,前来禀告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前几日就已经病了?为何今日见到据儿之时却还是无恙? 想到这里我不禁加快了脚上的步子,从高阙之上直通未央宫,绕过掖门之后,北宫已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据儿敦厚的面容在我的脑海之中挥散不去,他的懂事明理更是让我心疼,我却悄然的发觉,刘彻和他的性格相差太多,据儿温和敦厚,仁恕温谨,而刘彻阴郁暗沉,喜怒无常,这也是我暗自担忧的一点。 八角灯笼发出幽暗的光,我的步伐紊乱踉跄,“太医过来了吗?” “已经过来了,此刻正在殿内替太子殿下诊治。”不知是谁应了一句,我也不曾来得及抬头观望。 太子宫此刻灯火明亮,守在殿外的侍女纷纷跪拜着,我跨进殿门,直奔内殿,绕过半圆弧雕栏的屏风来到床榻前,那太医许是瞧见了我,连忙起身,叩拜着说道,“下臣叩见皇后娘娘。” 我抬手,“太子怎么样了?” “回禀娘娘,太子的病正是由于天气的原因而造成。虽然春日暖洋,夜间的温度却骤降,太子殿下许是夜间着凉受冻了,加以未及时的诊治才会突发高烧直至昏迷。下臣已经让人去取药煎制了,按药方服用,再好好的调理,不出几日便可痊愈。”那长须的太医对我一一的回答。 我轻轻颔首,让侍女将那太医送出了内殿。 伸手掀开长垂在床榻前的薄烟轻纱帐,用金钩将纱幔缠住,俯身探上据儿的前额,还是有些微烫。眼帘紧闭,只是睡梦之中还是紧蹙着双眉,我为他抚平皱着的眉,不经意间看到嫩白的颈项之间一层细密的汗珠,我唤来侍女,打湿了布帛之后,在他出汗的颈项轻轻擦拭。 内殿紧闭上的窗棂让空气有些沉闷,虽然鎏金香鼎里飘出细细的袅袅青烟,那味道不是我所习惯的苏合香味儿。 起身,推开了镂空雕花的窗门,一阵春意凉风迎面而来,站在窗前,我似乎还能听到建章宫那边传来的一阵悠扬飘渺的古琴,长笛,玉箫之音,嘴角却暗自的冷笑,不过是我自己的幻听罢了,离得这么远怎么还会听得到呢? 我半跪半坐的守在床榻之前,也未合眼,只是盯着据儿熟睡的面容,思绪却飞离。 “娘娘,您歇会儿吧,这里有奴婢们守着,太子殿下不会有事儿的。”先前到建章宫向我禀报的侍女在我身后劝慰着。 我回头,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仔细的注视起她,不过二十姣好的模样,“你叫什么名字?” 她微微屈身,“回娘娘,奴婢是倚华。侍奉在太子殿下身边。”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朝她挥了挥手,“你去歇着罢,本宫守在太子身边,时辰也不早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奈何情缘浅 她见我决意留在据儿身边,也未多说话,只是对我颔首,悄然退出了内殿。 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忍不住起身来到了前殿,由于我在的缘故,殿内的烛台都是通明,没有一一的熄灭。绕过摆放在文案之前的一对铜铸的朱雀,纤长的椽口含着殿内的熏香,那是一种让人醒目的麝香,整个前殿内都充斥着一股清幽淡雅的味道。 文案之上还摆放着一卷未收好的竹简,我俯身,将书卷捧在双手见,上面有些稚嫩的字迹,我能断定那是据儿留下的,他谨慎好学,太傅每每的称赞都让我和刘彻欣慰。 飘渺在前殿之上的青烟薄纱帐幔朦朦胧胧的遮住了烛台上刺眼的光,须臾,一阵细微而急促的呼吸之声从内殿传来,紧接而来的竟然是一阵哭喊,“母后,父皇,母后,不,不要!不要!”我放下书卷,快步的踏进了内殿。 一行清泪在据儿的眼角滑落,他的眉头紧锁,整个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我靠近他的耳畔,柔声说道,“据儿,怎么了?母后在这儿陪着你的,别怕…” 昏睡中的刘据孱弱的模样,让我心疼不已,好似迷糊中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浓密的眼睫轻微的颤动,我紧握着他经络分明的手掌。 他突兀的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眸,直愣愣的望着床榻的上方,半晌之后才转过脑袋望着我,有些濡湿的眼眶里竟然含着不舍的深情。 伸出瘦弱的小手,竟然来触摸我的眼脸,有些病态的脸颊上浮出的一层细汗,显示出他此刻惶恐不安。小小的手指,在触碰到我的眼眶之时。一滴泪水竟然跌落进他不大的掌心,他诺诺的开口,“母亲,您怎么哭了?” 我扑哧一笑,将他紧搂进怀里,“你好些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他使劲儿的摇头,我将他轻靠在床榻之上,起身来到木矶旁倒了一杯温水,“喝点水吧,润润嗓子。你的声音都嘶哑了。” 看着他喝完了满满一杯水,我满意的一笑。又来到木架之前打湿了帛布,对他说道,“擦擦汗,若是打湿了衣衫可不好。你觉得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么?” “已经好多了,母亲。您就宽心吧。”他对我粲然一笑。 我望瞭望窗外,漆黑一片。“好好的睡一觉,母后今夜都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待到明日醒来,也不会再如往日昏沉了,快睡吧。”我替他掖好锦被,轻声的安慰他说。 据儿眼眸温和,只是抓着我的手不放。小小的眼眸却微微的阖上了。 我淡淡的一笑,忍不住伸手抚摸着他光洁的前额,满眼爱恋的注视着他的模样,恍惚之间我看到了刘彻的身影,据儿安稳的呼吸声逐渐的传开。[]之前紧拉着我的小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我的眼皮也开始犯沉,微微的趴在床榻之上。伴随着内殿摇曳的烛光,思绪不自觉飞转到许多年前。 梦回千转,此心仍然眷恋不羁,到底是谁将这一世的情缘细数? 你是我,守候在生命之中的一眼凝视,纵然千帆过尽,一切都是因你。刘彻,我到底应该怎么看,怎么想,才会做到步步为营?你是我驻守了千年的渴望,穿越千万年,却也只是为了在这个时空之间与你短暂的温存,可笑吗? 我心执念如此,也再别无它法。 翌日再次醒来之时,天边之时泛起了鱼白,伸手轻揉了一下双眼,据儿安稳的躺在床榻之上,睡得格外的香甜。 殿外的侍女也许是听到内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轻推开殿门,端着盛满温水的铜盆来到镜架之前,“奴婢伺候娘娘洗漱。” 我挥了挥手,示意她退出去。弯腰替据儿掖好裸露在外的手臂,又探了探他的前额,似乎已经好了许多。 熄灭了颤颤的铜方烛台之上的烛火,我用温水一遍又一遍的轻拍着自己的双颊,整个神经都变得格外的清爽。 淡淡的麝香之味飘散进内殿,春季清晨凉爽的微风就像一双撩人的揉手,我忍不住深深的呼吸。 刘据小声的嘟囔着翻身,嘴角似乎带着些笑意,没有转醒的意思,他能这样好好的休息一日也未尝不可,只是‘太子’这个身份压抑着他,却不得不这样勤勉,他明白住进北宫意味着什么,格外的勤奋好学,可我也心疼他这小小的身子是否能受得住。 我虚掩着殿门,踏出了内殿,一丝丝慵懒的气息将我紧紧的包裹,“太子若是转醒了,记着要伺候着用药。” “诺,奴婢记住了。”昨日那叫做倚华的宫娥躬身答道。 我回眸凝视着殿门,许久才转身,“太子若是有什么异样,即刻前来禀报。”语毕,离开了太子宫。 晨露湿润的汽水弥漫着我的长裙,月牙白上的丝裙附着丝丝的水珠,缓步走着一边赏着这春季的晨景,一边回想着昨日晚宴之事。我擅自的离席,不知会不会让刘彻愠怒,只是时间仓促急迫,我也不过是慌了神。 绕过了宣室,椒房前殿已经林立于眼前,玉勒在前殿翘首,见到我的身影脸上的焦虑之色似乎少了几分,连忙迎上来道,“娘娘去哪里了,为何昨夜也未回殿歇息?” “昨日夜里,太子突然高烧,本宫前往北宫探望太子了。”我解释着说道,一脸的轻松之意,绕过了摆放在案几旁的细脚独立的仙鹤,坐在蒲席上,“昨夜…陛下来过吗?”我问得有些牵强,之后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玉勒沉默了半晌,“没有。” 我轻轻的‘嗯’了声,侍女端来秋日里晾晒的菊花清露茶,幽幽的芳香沁入心扉,端起带着暖意的描边茶盏,细细的饮了一口。 只是殿门突然闪过一个颤然的身影,我微锁着秀眉,抬起眼眸,月暮上半个身子不稳的倚靠在殿门之上,纤长的身影挡住了一片光亮。 我放下手里的茶盏,“怎么了?” 她的眼底到底是一片悲戚之色,下唇似乎要被她咬出血丝来,玉勒和我亦是用不同的眼光注视着她。我的话音落下了许久,她的步伐迈得虚软无力,来到案几面前竟然直愣愣的跪拜在我的面前。微风吹得珠帘一片哗然,我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发涩,仙鹤散出的细细青烟弥漫着一层蒙蒙的水汽。 “娘娘,陛下昨晚在昭阳殿就寝。”她吐出一句话。 我的思绪顿时迟缓,嗓子被人掐住,好不容易挤出,“谁?”(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难挽流年梦 月暮垂眸,声音冰冷无比,“乐师李延年之妹,李凝锦。(.好看的小说)” 我颓然,好不容易支撑起的双肩瞬间垮塌,呼吸开始变得紊乱,甚至连心也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冷笑一声,不知道是怒火还是妒火,但我此刻却真的不受思绪支配,竟然一个挥手,将案几上摆放着的东西打翻在地。 双手紧紧的捏在一起,指甲泛出了不寻常的青白之色,“谁说的?” “伺候在陛下身边的贴身宫婢,赵岚。”月暮精厉的答道。 看着散落一地的烛台和破碎的茶盏,我死死的压住了自己心底的情绪,故作平静。 玉勒似乎被我吓倒,只是唤来侍女将地上清理干净,然后垂首退到了我身侧。 赵岚,这个名字太过熟悉,我在记忆之中仔细的回想着,那样一个诺诺怯怯的女子竟然…… 凝锦和我交汇之时的尴尬之色,此刻我才开始逐渐的明白,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我却不知在这场阴谋之中不请入瓮。李氏姐妹二人不如我所看的这么简单,却远不知我想的那么复杂,这是我自己算计了我自己,不是吗? 刘彻的清清淡淡,不愠不火,我也未曾真正的在意,也许是太爱,也许是太不舍,自从替他挡了那一箭之后,我便再也无法自拔,对他的那份情深深的扎根。不过换来的,也是今日的一片残殇,罢了,罢了,帝王恩又有几时是值得我信? 黄杨木地板之上似乎还残留着水质,我痴痴的望着水面倒影,昨夜的残酒明窗。香榻微醉,又是谁在真正的怜惜? 仿佛是红尘一梦,今夕醒来,独泣帘前,幽怨恨殇亦或是无言淡漠?只是望着破碎一地的残鬓摆影,暗自的长叹。罢罢罢,燃尽的风华,我也不能挽回曾经的似水流年。 我声音暗哑,“都退下吧,把赵岚给本宫找来。” 双手撑在案几上。晃悠着起身,身侧的玉勒想要搀扶着我。却被我躲闪而开,她们无言的相视一眼,屈身退出了前殿。 砰然紧闭的殿门似乎震碎了我已经满目疮痍的心,竟然一个不稳狠狠的跌倒在坚硬的地板之上,手臂被咯得生疼冰凉的地板亦如我此刻冰凉的心。紧咬着的下唇早已破碎开来,血腥之味在檀口之中泛滥。那味道既苦又酸,憋屈着的两行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落,滴滴答答,砸在坚实的地上,绽出了一朵水花。 久久的,没有起来,就以那样狼狈的姿态。趴倒。 据儿病态而苍白的面容和菡漪带着满腹的幽怨,就像绳索紧勒住我的喉,刘彻的背叛更像是一条白绫,我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永远的陪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不要背叛。永远都不要…’,到底是谁背叛了谁,到底是谁离开了谁? “娘娘,赵岚已经传到,在门外等候。”门外玉勒的声音响起。 我狠狠的擦掉了满脸肆意的泪水,撑手起身,“进来吧。”已然恢复了方才沉寂的模样。 ‘吱呀’一声,沉闷的推门之声响彻整个静谧的大殿,阳光从多宝格窗门之中投射出来,我抬头看着在我面前倩影摇曳的女子,按照宫礼,叩拜,“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起来说话。”我冷声,看着她沉稳而温和的面容。 她微微躬身,垂首站立在我面前,一身鹅黄色的短衣襦裙宫装衬出她十分合体的腰身,微抿着的薄唇眷眷秀美。双眸似一汪秋水,闪烁如空中的星,雅致素妍,今日再次仔细的一见惊觉着面孔似乎分外熟悉,就是这样素雅恬静的感觉,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触。 “你早前不是在长乐宫当差吗?怎么又到陛下身边去了?”我从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询问。 “回禀娘娘,自从太后娘娘薨逝之后,奴婢便被分配到未央宫当差,阴差阳错伺候在陛下的身侧。”她回答得井然有序,没有一丝的慌乱,我看着她眼底的氤氲之色,满载着怀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胆怯的小宫女,成熟之间,带着谨慎和恭敬,她的确是变了许多。 “这些年,你长大了,也变得越发的成熟稳重了。本宫未曾料到今日还会与你再见,你心里想些什么,本宫明了于心,你去吧,此事不再追究。”我语气浅淡,只是扫过她一眼,便挥了挥手。 听到我的话,神色微变,双膝弯曲跪地,我凝视着她有些倔强的脸庞道,“怎么了?” 她先是一个深深的叩首,薄唇开启,“娘娘误会奴婢了。娘娘还只是夫人时,奴婢深受娘娘大恩,心底感激涕零,若不是娘娘给予的帮助,奴婢也无力寻找妹妹了,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奴婢谨记着娘娘的恩情,不敢相忘。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报答的机会!” 我有些痴,望着她低垂的眼脸,过了半晌,她才抬头望着我。 “那你可寻到妹妹了?” 她咬着下唇,摇头。 “先起来吧。”我抬手,低头整理了繁绣的宽大袖口,“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 “昨日晚宴之后,陛下特召凝锦姑娘伴驾,在太液池说了会子话,赏了会儿夜景,见时辰不早了,陛下便带着凝锦姑娘前往昭阳殿歇息了。”她仿佛是在说着故事,而我却也仿佛是在听着故事。 我垂眸凝思,幽幽开口,“知道了,你下去罢,本宫明白你的报恩之心。” “诺,奴婢告退。”她垂首躬身离开了前殿。 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处的身影,回忆着昨日晚宴,李延年的一曲《春江赋》让刘彻龙心大悦,对李氏兄妹的好感也瞬间的上升,更何况李凝锦和李凝陌又是那样的绝世佳人,倾国倾城,风韵徐徐。 只不过凝锦为何会这么做,她到底置韩嫣于何地,置我于何地? 此刻,我的心底说不出是怨还是恨,口中总是充斥着一丝的苦涩。 那执手于天下的承诺,似乎转瞬变成了过眼云烟,刘彻有太多让我猜不透,看不透,也许他从来也不愿让我知道得太透,只是我怎样的费尽心思,费尽力气到头来还是一场宛宛收尾的悲剧。我摇了摇头,只怪自己陷得太深,爱得太深,拨开长垂而下的珠帘,来到了偏殿,躺在宽大的软榻之上,阖上了双眼。 这一躺,再次醒来已是三更时分,我浑浑噩噩的下了床榻,却发现月暮垂立在偏殿外面的瘦弱的背影。 我嘶哑着嗓子唤道,“月暮…” 她应声推门,望着我有些摇晃的身躯,紧紧的将我搀扶住,急促的说道,“娘娘,小心。您这是怎么了,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微闭上蒙蒙的双眸,凄凄的一笑,她望着我出神,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话语。我朝她痴痴的一笑,挣脱了她的搀扶,跌跌撞撞的来到前殿后方的庭院,墨黑的天空上方点点繁星,竹编的藤架上方缠绕着深深浅浅的蔷薇,晚风一阵袭人。那碧绿澄澈的池塘里面,暗色的锦鲤游得分外畅快,透过明月的光芒可以望见它们匆匆一瞥的身影。(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寸寸相思灰 月暮手里拿着铜方的烛台朝我疾步走来,用仓促的声音唤着我,“娘娘,您小心些,旁边是水池啊!” 我颤然,这的确是刘彻为我在椒房殿内建造的一个小池塘,只是因我独爱池上芙蕖。(.好看的小说) “有酒吗?”我扶着她来到竹编藤架下的木矶旁,跪坐下。 月暮将烛台在木矶上放置妥当后对我安慰的开口,“娘娘,这么晚了,您还是早些歇下吧,外面湿气重,对身子不好。” 我摇头,厉声道,“去,给本宫拿酒过来…” 仰头,望着斑斑驳驳的夜空,轻声的呢喃说,“我许久未坐下来静观夜景了,月暮,你就应了我吧……”几近乞求的口吻,在眼底的蒙蒙水汽却始终没有幻化,还仅仅模糊了我的视线而已。 我听到她浅浅的叹息之声,转身离去带起了一阵清凉之意。 三更人未定,孤烛映孤影,我接过她托盘之中的酒樽和酒觥摆放在木矶之上,对她笑了笑,“坐吧,久了未看这宫中的晚景,也别有一番情愫,就当是陪陪本宫。” 语罢,端起有些沉重的酒樽,清亮而明晃的酒就如清泉一半,哗哗流出,一股浓烈的酒香之味散漫开来,我忍不住深深的嗅了嗅。 “来,喝吧。”我对她举杯,月暮一直无言,只是端起面前的酒筹,闻着酒香,仰头掩面一饮而下,刺辣的味道传遍了喉间,辛辣似乎在胃里分散出来,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月暮瞧见了,眼底尽是慌乱之色。(.好看的小说)我嗤笑一声,哑然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喝得太急。” 她正欲说话,我抬手止住了她欲出的话语,斟满了酒,低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夜就免了吧。月暮,安静的陪着我就好,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陪着我就好。” 语毕。又是一杯烈酒下肚,原本有些寒意的身躯,似乎也逐渐的微热起来,我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双颊已然泛起红晕,月暮虽然陪着我饮酒。却也不敢多饮。颓然的放下酒觥,凝视着她安静垂美的容颜。细语呢喃着说道,“曾经,我问过你一个问题,‘有一个对你许下未来承诺的人,若是犯了错,你是否还愿意原谅他?’你可还记得?” 她微微一怔,我的思绪瞬间的飞回许多年之前。那的确是遭受刘彻和屏幽双双的背叛,几度让我痛不欲生。 “奴婢记得,不管有多大的错误,他愿意对你许下承诺就代表他的心里是你。”她起身过来抚上我的肩头,轻声细语道。“娘娘,你何苦这样与自己过不去呢。奴婢虽不知陛下为何这么做,可有一句话却不得不说,耳听并不为实。”从竹编的藤架之上飘零而下的蔷薇花瓣洒落在木矶上面,我望着淡粉的破碎残花,听着她如诉的低语,“如今,娘娘贵为大汉的皇后,又有什么是值得惧怕的?凝锦姑娘和陛下,也许并不如娘娘所想的那样。” 幽长的倒映映照出我满脸的愁绪,借酒浇愁,只是这清酒太过猛烈,我萌生的泪眼望着流烛泪的烛台,摇曳晃动的灯影清冷如一。 泪眼朦胧之时,仿佛进入了昔日的梦境,那虚幻的梦境之中,刘彻对我的温存,对我许下的‘此生定不相负’的誓言还历历在目,我仰头,滑腻着冷酒顺着喉咙而下,不禁哑然失笑,什么山盟海誓,什么今生永不相负,什么执手天下,什么今生相依,什么唯爱一生,不过是剪影片刻的流离,似乎比流星还要短暂。 “娘娘,别再喝了,这酒的性子烈,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月暮紧缩着蛾眉,说罢就要伸手夺过我手里的酒樽。 我暗沉的开口,“让我醉了吧,醉了,心也不会再痛了。” 她被我的话愣在原地,原本水灵的双瞳之中缓缓的垂下泪水,“娘娘,您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奴婢看着心里犯疼,娘娘……” 我的心陡然一酸,刘彻,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这样对我?我在心底里大声的咆哮,却也不能真正的吼叫出来,憋屈着我的疼痛,憋屈着我的沉郁,憋屈着我的泪水,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我如此的难过,如此的身不由己? 仔细的回想起来,也不过是那句话,曾经的那句话而已――也许,爱你,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本能。 刘彻,你还记得我为你挡箭那个夜晚吗,你还记得我们彼此的承诺吗?你此生不会负我,而我此生已执念于你,忘了吗,也许,忘了吧,就这么忘了吧…… 我摇晃着起身,眼前眩晕的一片,脚下的步伐已经有些飘忽不定,月暮的脸颊在我的面前不停的晃动,我想伸手使劲的揉揉双眼,却也还是无济于事。 踉跄着迈出了藤架之外,一片辽阔的天际赫然呈现在眼帘,那么的空洞和寂寥,有谁会真正的在乎一个来自几千年之后的一缕孤魂呢,谁也不会在乎吧。 月暮带着哭腔,想要搀扶着我,却被我一次又一次大力的拂开,脑袋混乱不堪,胃里难受,脚步虚软,不稳的走在后院,月儿灵巧的模样倒映在水面之上,我嘻嘻哈哈的笑着,来到池边,伸手想要掬一捧凉水,一个不稳,身子前倾,‘噗通’跌落进凉透的池水之中,月暮凄厉的叫喊之声是我最后的记忆。 微风浮动散落的蔷薇花瓣飘飘洒洒,夜已深,人已散,情未了,缘已断。 在这漫漫的时光之中,我到底在踌躇着等待些什么,夜微凉,心如水,不过是弹指间,世事已然大变。黯然的回眸之中,一个浅笑泛起在嘴角,红尘路上我彻彻底底的为你疯狂,潜入水底,我独自落泪,混杂的池水,却没有谁能体会,人生如若初见,我又何必承担这样悲恸的处境? 刘彻,我认定是你,就是你!离开和背叛那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而我,不会选择离开更不会选择背叛。刘彻,你已经深深进驻了我的灵魂,又岂能是说忘就忘,说离去就能洒脱的离去? 一阵喧闹的嘈杂之声响彻在我的耳边,脑袋一片迷迷糊糊,沉沦着的剧痛袭击着我脆弱的神经,我忍不住紧咬了一下嘴唇,嘤咛出声。 “醒了,醒了,母后,母后,您快看看据儿和姐姐啊!”一个小手不断的摇晃着我的手臂。 我的脑子昏沉刺痛,微微的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让眼眸一痛,据儿敦厚恭谦的面容在我的眼帘放大,他急促的呼唤之声,让我的心里紊乱不安,“姐姐,母后醒过来了,你快来看。” 菡漪随即出现在我面前,她长叹一声,幽幽开口,“母后觉得好些了么?” 据儿已经端来温水,诺诺说道,“母后,快喝点水吧。” 我的眼眶瞬间濡湿,颤颤巍巍的接过茶盏,大口的喝着暖融融的茶水,据儿睁大了眼眸望着我,声音文然,“母后为什么要这样,儿臣听暮小姨说,母后昨晚喝醉酒了…” “母后到底为何如此?”菡漪接过我手里的茶盏放在案几上,围坐在床榻边。 我能说些什么,我能对他们解释什么? 哑然之间,菡漪已经道出了声,“因为父皇么?”(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繁芜归平淡 就像受到了蛰刺一般,我使劲儿的摇头,据儿拿出锦绢软软的擦拭着我双颊之上的泪,声音甜腻而清脆,“母后,您快别难过了…儿臣和姐姐都会永远的陪伴在母后身边,心底永远都爱着母后,好吗?”就像是哄孩子一般,他紧缩的深眉,还有替我拭泪的小掌,都让我的眼眶陡然一酸。 “有你们在,我自然不难过,只是太感动而已…”我扯出一丝笑意,握着据儿的小掌,柔声说着。 菡漪半信半疑,不过也顺着据儿的话来说,“弟弟说得对,儿臣永远都在母后的身边,就算为菡漪和弟弟想想,母后也要珍重自己,不要让菡漪和弟弟担心难过才是。” 我伸手拉住他们兄妹二人的手,那伤痛似乎被抚平了些,也许,孩子对我来说,算是最好的疗药。 “你们不要担心了,我知道你们兄妹二人一向恭孝,心底时刻记挂着母后,不过是次意外,你们放心吧。”我拍了拍他们的手,回答着说道。 据儿嗤嗤的一笑,又转过脑袋对菡漪说,“姐姐,你瞧吧,我就说母后没事儿。” “是,是,是!你这个机灵鬼。”菡漪佯怒着,嘴角却带着笑意,伸手捏了捏据儿的侧脸,一阵欢笑之声充斥着整个偏殿,平日里的苏合熏香也变得更加的清丽和恬静。 呆望向窗外,凌乱风飞绸缎碎,思是天涯无情物,乱舞的流年今夕何在,笑看后院蔷薇落,花开花谢飞满天,地上堆积着的半轮残月。随影漂浮紊动,那似化作了淡粉色的雪花飞舞,倾城的一笑不过是为了博得你一丝的欢颜。(.无弹窗广告) 清心如明镜,这世间的繁芜,终归于平淡,思念尽头,惊然回首,仍记得前世今生的残梦。 在我曾经的凝眸之处,云层依旧,水廊依旧。如烟如风意存高远之际,却早已是人稀影残。弹指挥间,人事皆非,你我之间的情缘难断,流水落花,今朝的愁绪。他日也无法完全诉说,刘彻。你我,就这么纠缠不休下去么? 身子本来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脑袋沉闷得慌,可是让月暮强迫着喝下了平日里最讨厌的苦涩药汁。 是夜,我正趴在雕着喜鹊报春图案的窗扉之上,静静的垂眸凝望,刘彻的身影由远及近。在我的瞳孔之中逐渐放大,我竟然凝视着他的身影微微的出神,还是玉勒慌张的来到偏殿,对我惊声禀报着,我这才回过神来。 漆蓝的天空在他的后背衬托出一片广阔。巍峨的宫殿竟然和他是如此的相称,也许他注定是为这座宫殿而生。也许他本就注定一生不凡。 我稍微的整理了下着装衣裙,便随玉勒一同来到前殿,他的步伐极快,身边垂立着的内侍伫立在殿门两侧,他脚步踏实,殿内的宫娥无不俯身跪拜行礼,我也一样,垂眸之时,看到了他那双枣红色的鞋履上绣刻着云气龙纹。 “皇后带病在身,就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他语罢,来到我身侧,伸手欲搀扶起我,却被我巧妙的躲闪开来。 他随即一愣,眼底的肃杀萧瑟之气,让我的心颤然,我恭敬的福身,“多谢陛下。” “听宫娥说,昨日不慎跌入池中,偶染风寒,今日头还痛吗,可曾按时服药了?”他自顾自的问着,已然踏进内殿,侍女鱼贯而入,摆放着温热的茶水和小巧的糕点。 我跟随在他身后,低声说,“已经用过药了,臣妾觉得好了许多,陛下毋须担心。” 他坐在文案旁,摆弄着案上的竹简书卷,待侍女都退出了内殿,听到了沉闷的关门之声后,才悠然的抬起头,望着我,“怎么,皇后没什么话想问吗?”那样的厉然,那样的清冷,早已打碎了我满怀激情的梦,看着他素冷的颜面,我泛起了一层战栗。 一个清浅的笑容刻印在嘴角,“陛下想让臣妾问什么?” “问什么?难道,你已经不屑于过问,亦或是你根本无心过问,皇后,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若是清楚,此生绝不会选择爱上你,刘彻,我一点也不清楚。 “问不问,事情早已成定局,不会因为臣妾的一个过问而改变,陛下心底应该比臣妾更清楚,何必又来这里给臣妾难堪?” 他凄凉的一个冷笑,竟然生生的刺痛了我的心,“难堪?皇后,到底是难堪还是背叛,你还不知道?你果真如此无情无义,为何对我许下曾经的千般诺言?什么执念于心,什么爱之本能,都是你给我编造的一个谎言,看着我沉沦在你的谎言里,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的脚步不稳,虚软倒退了一步,他的话语听起来竟然如此的振振有词,到底是谁背叛了谁,到底是谁离弃了谁,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你此番的责怪误会于我,让我彻底的寒心。那些许诺,我却一直未变,是你,你选择了背弃,你选择了遗忘,不是吗? 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深邃而看不真切的黑眸,带着一丝愠怒,还有来自心底深处的一丝寒冷,罢了,罢了,你还在奢望些什么,还在幻想些什么,难道此刻的伤害还不够深么? “臣妾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在陛下的眼底竟然全都是谎言…既然是谎言,那么陛下又何必执意在乎,忘却了不是更好?臣妾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请陛下看清自己的心。”我垂眸,静默的开口,也不看他的神色。 我似乎感觉到了僵硬在空气之中的一丝凝重,一声幽幽的长叹似乎是从他的心底里发出,“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说法。原以为这些天你也真正明白了,可今夜前来,这不过是我作茧自缚罢了。既然是谎言,朕又何必真正的放在心上,就当它从未出现,就当那些过往,都磨灭了吧。什么承诺,什么爱恋,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美丽谎言,此时片甲不留!” 是吗,我无奈的苦笑,心中的酸涩早已泛遍了整个身躯,“臣妾也从未渴望陛下的眷念能长久,可事实不也是这样的吗?” 他似乎露出了决绝之色,只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份愠怒在俊冷的两颊硬生生的刻印出来,刘彻紧绷着的双唇之间,用尽了力气对我挤出一句话来,“你真正的爱过我吗?哪怕只是一个瞬间,有过吗?”最后的半句话竟然让他的声音颤抖。 爱过吗,他问我,爱过吗? 此刻,我扪心自问,我爱他到底是爱的什么,他赐予我的伤害,赐予我一个美满的家庭,爱他阴郁沉闷,爱他喜怒无常,爱他霸道冷酷,还是那只有我明白的软弱?我到底爱上了他什么,到底做了些什么,得到今日这样的报应? 忍不住笑出了声,凄厉悲凉,含着泪水,颤声问道,“陛下觉得臣妾爱过吗?” “爱过吗?”他轻声的呢喃,“我曾经一度以为你的心里是在乎朕的,就算不因为孩子,不因为卫家,你也是在乎的…” 我刹那间突然明白刘彻言语之中的意思,不仅仅是爱与不爱,还包含着皇宫之中的权势,我贵为皇后,据儿贵为太子,菡漪贵为长公主,卫青赐封大将军,去病升将为骠骑将军,这的确是大汉几朝前所未有的荣耀。 这样的荣耀,此刻让刘彻对我已经心生疑虑,这算是征兆吗? 我的一片痴心,在他的眼底也不过是虚情假意,而我,在他的眼底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利用感情来谋夺权势的狡黠女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曾经的美好,变成了不可饶恕的瑕疵,我们之间终究是不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相守过去,是吗?(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去病的苦痛 皇后陈氏是怎样被他无情的打入长门冷宫,我记忆犹新,而此时此刻,我竟然觉得他对我来说变得生硬骇人。 ‘只要稍有不慎,外戚势力就会侵蚀皇权,成江山易主之险。’他的话,还深深的印刻在我的脑海,不敢有半点的遗忘。就算再深厚的情感,也抵不过这独霸天下的皇权;就算再爱,我也不过是外戚,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在乎,亦或是不在乎,此时已经不重要,因为陛下真正想明白的,早已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在陛下的心底臣妾最初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不会因为卫长和刘据改变,更不会因为卫家而有所变更。”我的声音格外的冷静,甚至连方才有些难以平复的心绪也变得沉寂起来。 望着他肃长的身影,无力的跌落在地,伸手扶住内殿的殿门,似乎喘不过起来,我的心很疼很疼。 从未出现,磨灭了,片甲不留,刘彻,我们的那么多美好,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幸福,你都要亲手一一毁去么? 这病似乎怎么也好不起来,原本以为不过是简单的风寒,这几日却拼了命的咳嗽,让月暮在我的耳边不断的唠叨个没完没了。 嘴里含着的满是苦涩,屏住了气息才喝完了漆碗里药汁,长叹一声,月暮已经将换口的茶水端到了案边。我只是轻轻的在唇边吹拂了一会儿,大口大口的饮着茶水,月暮伸手顺着我的后背道,“娘娘还是慢些,小心呛着了。” 接过丝绢,擦拭着嘴角。苦笑着说,“若不是你每日逼着我喝这么苦的药,又怎么会这样?” “娘娘这么说,可错怪奴婢了。”她将药碗放进托盘之中,也对我轻笑。 看见花影之处快步走来的玉勒,我朝她挥了挥手,“娘娘,霍将军在殿外求见。” 有一瞬间的讶异,不过随即恢复了淡然,去病怎么今日想起来椒房殿。想来我也是许久未见到他了,心里也格外的想念。连忙说道,“快去请进来。”又对月暮吩咐道,“去准备花茶,霍将军难得来一次,总不能显得寒碜了。” 我端坐在后院之中藤架之下木矶旁的。这里蔷薇花正旺,又能遥遥望见满池荡漾的碧波。看到的天空是一片破碎的不完整,给人留下了遐想的余地。 去病挺拔的身影那样出现在我的眼前之时,我却还是大大的吃惊,他今日卸下了平日喜爱的戎装,只是一身灰褐色直裾,长菱形状的纹案,外面的罩衫又将他整个人的气质衬托得不凡。健硕拔萃的身躯朝我缓缓靠近。那些曾经在记忆中的孩子,似乎都长大了,自己容颜已不再了… 正在发愣之时,他已然单膝曲地,双手抱拳朗声道。“霍去病,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我灿然笑着,起身搀扶着他,“这里就你我二人,也不必拘礼了,快起来坐吧。” 他的脸庞早已不再稚嫩,透露出的都是稳重和成熟,眼底泛起的光亮就是精锐敏捷的。今日面对我却是笑容连连。他皓齿微露,敞声说,“去病听说姨母病了,今日恰好进宫和陛下在宣室谈话之后特意前来探望。只是瞧着姨母的面色,却还是有些苍白。” 我的心底泛起一阵暖意,“难得你一片孝义,我看到你,这病也好一大半了!你母亲在家中还好么?” 他眸子暗沉,略微的颔首,“虽然没什么大碍,身子却也是大不如从前,母亲让我代问姨母好。” 看着他有些怪异的神色,只是提及二姐,去病就有些敏感,在心底里暗自的猜测,他们母子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么? 二姐的性子和去病不合,这也是我早前知道的,月暮端着托盘上茶,一阵清淡的花香飘逸在空气之间,我还是笑着开口,“你母亲一人这么多年也不易,去病,有些事情你还是多替你母亲想想,我知道你性子天生狂放不羁,就像那脱缰的野马似的,谁也不能束缚住你,但是母亲终归是母亲。姨母知道你是个仁孝的孩子,你也绝不会让你母亲为难……” 听到我谈起这些事情,他的神色显得格外的不自然,甚至是有些慌张失措的,过了半晌才对我开口说,“姨母纵然说得千般万般,在我的心底却还是有一个不能完全磨灭的阴影。也许,是母亲从小就告知我没了父亲,所以‘父亲’这个词在我的脑海里也没什么印象。记得小时候,看着其他的孩子被父母的关爱紧紧包围,虽然不悦,却也不及今日这么难过。前些日子我才得知,我的父亲不仅没有死,而且还抛弃了我和母亲,成家立室。想来,竟觉得有几分可笑,父亲不敢承认母亲,而我也就成了私生子,姨母,您早就知道对不对?” 他的口吻竟然这么的苦涩,将我的记忆生生的拉回还在公主府的那些日子,我只见过霍仲儒一面,也就是二姐痴痴傻傻守候了一生的薄情男子,去病的生父。 那个夜晚,二姐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你若是有心爱的人了,你也会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一半像你一半像他。你爱他,就会忘记世上所有的束缚,什么流言蜚语对于你来说都没有他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重要。’所以,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执守当初的承诺。 “你怨恨你的母亲,憎恶你的父亲吗,去病?”我望着他,轻声问道。 他深思着,仰头望了一会儿天际,才陈然对我说,“若是没有怨恨,也不是我的性子了,我怨母亲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恨那个薄情的男人为何狠心的抛下了我和母亲,难道仅仅是因为母亲低微的身份么?” 我悠然的一声长叹,缘分这个东西实在太奇妙,二姐和霍仲儒也许有相恋的情分,却没有在一起的缘分,去病痛苦的纠缠着的浓眉,私生子这样一个身份让他心底不好受,而父亲的背弃让他更是难过。此时此刻,我应该说些什么,转念一想,说什么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场徒劳。 “有些时候,在一起和分开不需要什么理由,我知道这个事情让你耿耿于怀,伤害你也至深。可你想想你的母亲,她又何曾不痛苦,这么多年独自抚育着你成长,实在不易。告诉你这件事,只是不想对你有任何的隐瞒,去病,你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去争取你想要的,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只是记得是谁,含辛茹苦养育你成人;是谁,这么多年来对你一直不离不弃。” 他有些无奈的垂下的双肩,呐呐低语,“虽然有怨恨,有憎恶,却还是不能逃离事实,这些日,我也不过是庸人自扰了。” “你能明白这些道理就好,体谅和宽容也许是让自己最好过的方法,当你试着去释怀别人加注于你身上的痛苦之时,你也不会觉得再这么难受,反而会轻松许多。去病,他们终归是你的父母,又何必较真?”我轻柔的叹息着,安抚他说道。 他突然响亮的一笑,望着我,眸子里的锐气少了许多,溢满的则是满满的温情,“姨母今日一番话,让我心底的结解开,宽恕对别人亦或是对自己都是解脱,既然知道了父亲在世,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多谢姨母。”语罢,他含笑对我做了一个揖。 “罢罢罢,你性子顽固,今日能听我一番劝,也算难得。”我清酌一口花茶,笑意浓浓的说。 无意之间回眸之时,瞧见玉勒匆忙前来的纤影,“卫长公主来看望娘娘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恍然入梦眷 我不禁锁眉,这个菡漪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我正在犹豫着,霍去病却率先开口,“我已经许久未见到表妹了,今日倒还是凑巧了。(.无弹窗广告)” 我朝玉勒挥了挥手,只得在心底里幽幽叹息。 只是还未见到菡漪的身影,便已经听到她如出谷的黄鹂一般清脆而明亮的声音,“母后,您怎么在后院,外面风大,可小心着身子!”随即,一道明媚的纤影出现在我和霍去病的眼前,菡漪见到我们先是一怔,在霍去病的身上做了过多的停留。 她今日只是身着一袭水蓝色宫服,裙裾边用乳白色的丝线绣着细碎的花边,勾上一层金丝,外罩水色修身长罩衫,领口处和袖口处皆用浅青色丝线锁边,脚踏一双淡蓝色的丝履,上绣乳白色的细碎纹案,略显清丽淡雅。轻移莲步,宽长的乳白色腰封将她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脸上带着些阴柔之色。 “儿臣给母后见礼了,表哥有礼了。”她朱唇微启。 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乏力,只是淡淡开口,“一点儿也没个公主的样子,闹闹嚷嚷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霍去病轻轻一笑,望了一眼俯身坐下的菡漪说道,“表妹一向活泼,姨母还是不要责怪了。” 菡漪似乎未曾料到霍去病会这么说,也只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转过头,问我道,“母后的病好些了吗?听月暮姐姐说,母后嫌药太苦,可良药苦口利于病,母后不是不知的。[.超多好看小说]” “就你这个丫头话多。” 她的唇边泛起了笑意,扭头,只是和霍去病的目光有过一瞬的交汇却又躲避开来。不自然的开口说话,“表哥怎么到母后这里来了,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陛下诏进宫中,在宣室谈了会儿战事。得知姨母身子不好,我便前来探望,却和表妹有缘相会。”霍去病凝视着菡漪,如实的回答。 我看着他们二人都显得局促,可我这心底也憋屈得慌,于是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局面,“前方又有什么变动了吗?” “也不算是什么变动。匈奴那方已被我军震慑,断然不会轻举妄动。陛下今日诏我进宫。仔细的分析了双方的态势,想是不久便会出征。”他的语气之中带着的是无尽的喜悦和激动,我看着他的双眸里散发出晶亮的光,只是笑了笑。 “此番准备如何出击?”菡漪随即张口询问,紧张之色不言而喻。 霍去病淡淡勾了勾唇。“陛下宏图远略,已决议进击河西。剪除匈奴的右翼,打通连往西域各国的河西走廊。不过,听博望侯所讲,我倒是觉得这仗有些意思,若是将这河西走廊打通,则我大汉和西域各国的练习必将日益密切,文化传播。商旅奇货将源源不断。” “哦,陛下已经说了吗?”我端起茶盏,小酌。 “陛下已经让我准备,攻打敦煌到居延海的右贤王,虽然担子不轻。可我已想好了对战方略。”他欣喜的说着,也忍不住端起茶碗。猛饮了一口,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谈及出征打仗,他的心情变得格外雀跃,我知道他从小便志愿远大,况且今得刘彻的信赖,正是他展示自己统军能力的机会。 只是看着他自信而骄傲的脸庞,我也忍不住开口,沉声说着,“陛下让你独自率领精兵一万出征匈奴,想必是做了周密的考虑,你虽然不如你舅舅出征次数多,却以首战告捷,也算是夺目耀眼。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这仗若是打得漂亮,对我大汉意味着什么,你也清楚,所以千万不要让陛下失望。” 他仔细的听着我的分析,略微的点头,深锁的眉头微微松开,原本满脸严肃的神情转变成一片喜色,“姨母说得是,但若是依据我所想的打法,不会出错。不过,我想向舅舅再细细的请教一番,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太过明白。” “你这个想法不错,你舅舅比你年长,况且出征次数和匈奴交锋的机会让他的阅历比你丰富。” 他劲然点头,一个铿锵之声的‘嗯’字,让我的心也有些踏实。 日暮逐渐的西垂,又和去病说了些家常话,他便起身告辞了。 茶水此刻已经完全的凉透,这天气似乎已经不像是春日,倒像是初夏的燥热,我觉得自己坐得有些久了,菡漪还在殿内陪着我,未曾离去。黄昏的天空之下是一片洒下温热的季度,给整个皇宫染上一层琉璃的金黄,远处池水轻漾,碧波幽幽,菡漪看得有些入神,怅然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我只是轻咳了几声,似乎被这风吹得后背微凉,她方才回过神,我启口,“襄儿的病,好些了吗?” 她抿唇点头,“已经这么久了,早应好了。母后身子不能受凉,我们还是进殿去吧,外面越发的冷起来了……”她说着,便站起来,过来扶住我的手。 菡漪的手绵绵软软的,甚至有些濡湿,我突然回想起小时候,她淘气的模样,总是让我费心,刘彻却独独喜爱她这性子。 我们缓步走在后院,幽香挑起了心底里那份最初的美好记忆,我轻笑着说道,“突然想起你小的时候,整日贪玩,性子活泼顽皮,总不让人省心。这长大了,反而变得静稳了,我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她聆听着我的话,脸上也带着无限的憧憬,那段童年的时光的确是她一生中最难忘、最美好的日子。 “小时候不懂事,莫非长大了还不懂事?我性子虽然活泼开朗,却也懂得分寸,岂能让母后再为我操劳,担忧?”她婉转的回答着,低垂着脑袋望着地上的路。 踏进殿门,她连忙伸手拨开了长垂而下的水晶珠帘,我自顾自的说着,“你的确是懂事了不少,听着你说这些话,我也放心。” 她随着我坐在方榻一侧,望着我宁静的面容,像是踟蹰了许久,才声音低哑的开口,“母后,和父皇怎么了?这后宫之中传得沸沸扬扬,父皇要新纳了两个美人,听说是宫廷乐师李延年的胞妹。” 沸沸扬扬,又与我何干,正如月暮所说,我是大汉的皇后我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后宫佳丽三千,太正常不过。 “有哪个皇帝不是后宫嫔妃满园,更何况你父皇?我身为皇后,应母仪天下,又何必去计较那些。菡漪,后宫之事,你也少参和进来,好好的和襄儿过日子吧。”我讪讪的说着,眼神却四处的游移,不知道该停留在何处。 她有些惊奇,然后长叹,“我瞧着母后神态不好,也只是随便问问。父皇对母后的情意,岂能是说忘就忘的,这其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何不说个清楚?” 我缓缓摇头,外面的天色已经沉暗下来,黄昏的美景被黑夜逐渐的掩埋,“有些事情,不仅仅是看到的那么简单,就算是误会,也会将错就错,你不懂这其中的缘由,就别再说了。外面天色已晚,快些出宫吧,怕是没一会儿宫门上钥了。” 她略微的思索了会儿,也点头作罢,整理了裙裾,转身对我俯身行礼,“母后多保重,儿臣这就回去了。” 我应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阖上了眼。(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似若即若离 月暮带着烛火进殿,原本灰暗阴沉的大殿之上瞬间多出了一丝细微的光亮,她为殿上的铜方烛台一一的点燃,此刻殿内灯火通明。(.无弹窗广告)连菡漪都会认为我和刘彻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可他的话句句伤人,字字戳心,又怎么会是误会? 李氏姐妹二人双双册封,分别居以昭阳和鸳鸾。 如果冷静的想想,月暮说的有一句话是对的,也许李氏姐妹和刘彻之间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只是这其间到底是什么隐情我早已不想再费尽心思去探索,就这样了吧。我始终相信,若是真心又怎么会轻易的变卦,难道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抵不上别人的流言蜚语么? 无心用晚膳,略微吃了几小口,便让侍女撤了下去。 趴在玄黑的木矶之上,凝眼望着幽幽燃烧着的烛蜡,思绪却翩跹不已,不知不觉,月暮在我的身后披上了风麾,“这春季的夜晚最易着凉,娘娘小心些。” 元狩二年的河西大战,以霍去病战胜而结束,他果然不负众望,在千里大漠中闪电奔袭,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迂回战。 六天中他转战匈奴五部落,一路猛进,并在皋兰山与匈奴卢侯王、折兰王打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战。在此战中,我汉军险胜,一万精兵仅余三千人。而匈奴更是损失惨重——卢侯王和折兰王都战死,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被俘虏,斩敌八千多人,匈奴休屠祭天金人也成了我汉军的战利品。 刘彻欣喜若狂,而在这一场血与火的对战之后,朝廷之中再也没有人质疑年少霍去病的统军能力,他成为了我汉军中的一代军人楷模、尚武精神的化身。 此战后。刘彻益封霍去病二千二百户。 整个卫家似乎又蒙上了一层熠熠的光辉,我回想起几月前去病和我谈及此次的征战,信心满满,却未曾料到他竟以如此精明的闪电战术,果然聪慧敏锐过人。他的持战能力更加得到了刘彻的赏识和重用,同时也堵住了朝廷之内的悠悠众口。 这场战争虽然历时不久,仅仅几月,却收到的成果非凡。 天气炎热难耐,月暮和玉勒虽然在殿内放了许多冰块也覆上了凉水,但我觉得还是有一股热气萦绕。握着凉竹蒲扇不停的摇晃,也只能见减轻脸部的燥热。 “娘娘。陛下来了。”玉勒带着惊喜的语气,我看着她那止不住的笑容,心底竟然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凄凉。 来了又能如何,还不过是徒增一地的伤感罢了。事到如今,我们之间似乎真的有一道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他不愿低下身段来看我,我也失心了不愿再去理会。就这么僵持着。想来也是数月未见,今日他突然过来,不知是有什么事呢。 我轻声答应,让月暮去准备好菊花清露凉茶,便随着侍女一同迎出了前殿,刘彻的身后跟着一群侍女,虽然是日暮时分。(.)这西沉的太阳越发的炙热,他走得很急,我望见他的前额上弥漫着一层细小的汗珠,他只是身着了一袭白色单薄的长衫,交错的领口刺绣着螭纹。佩戴在腰间的淡紫色香囊似乎有些不合衬,白色的鞋履边角覆以明黄色金线。彰显着天子尊贵的身份。 我在殿门外,连身磕拜,裙裾轻飏,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紫藤花香扑鼻而来,“臣妾恭迎陛下。”低垂着眉眼,恭敬万分。 他略抬手道,“起吧,毋须多礼。” 身后的侍女和内侍鱼贯而入,都侧身站在殿内的两侧,静默的大殿上一阵慌乱的脚步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我坐在凉竹的软席之上,等待着刘彻开口,但他只是端起黑色的茶盏,边口刻印着大红色的方形纹案,古朴而静雅。踌躇着,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听赵岚说,他最近很少前去昭阳殿和鸳鸾殿,去了也不过是呆一会儿便走了。只是这天气热了,在清凉室休息。 月暮的那句话,似乎越发的正确了,而我,从不接受变得接受,心底平静得如一泓潭水,沉静、幽深。 “连日来也未到椒房殿看看你,这些天过得好吗?”他放下茶盏,轻声的问我。 原来,他还是惦记着我的,就算是在经历了那样的不愉快之后,他的心底还是有我,轻轻颔首,“臣妾过得很好,多谢陛下惦念。” “这天气闷热得越发的难熬,容易让人疲惫,眩晕,我让太医配制了一些避暑的凉茶,你记得每日服用些。”他一边对我说着一边对春陀挥了挥手,将一个方盒交到月暮的手中。 看着他熟悉的面容,我的心底止不住的泛酸,他实在没必要这么远亲自来,随便让内侍或者侍女送来便是,更甚,他根本就不用想着我。 刘彻看着我凝神的样子,嘴角微微的泛起了笑意,“瞧你这模样,也未曾用膳,去,传膳去!想来,我已经许久没和你一同用膳了…” 垂首在两侧的侍女鱼贯而出,只剩月暮和玉勒伺候在一边,大殿一时之间空旷了许多。 “陛下今日不回宣室了么?”我看着他,说。 朝我摆了摆手,“今晚在你这你歇息。” 我的心里大惊,他为何会想起在我这里留宿?玉勒听到刘彻的话,就差没当场欢呼起来,我瞧见她笑颜逐开的小脸,只得无力的摇了摇头。 其实,这些日子我都吃得比较清淡,两三个小菜,清澈的稀粥也算圆满,刘彻望着食案之上的膳食,微微蹙起眉,“怎么就只有这些?” 我缓缓说,“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臣妾吃得清淡,只是今日不曾料想陛下会过来。陛下不习惯,臣妾让她们再去准备便是。” “罢了,你素淡惯了,也就遂了你。”他说的很轻松,拿起筷箸,夹了一片青叶。 我微微一笑,“多谢陛下。” 晚膳之后,他接过玉勒手里的茶水,漱口,又接过丝绢擦拭了双唇,我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格外的优雅高贵,绝不是一般的人能有的修养和素质。我扬起螓首,正欲对月暮吩咐准备好洗浴的温水,刘彻却率先说话,“出去走走吧,今晚月色不错。” 语毕,他已经起身了,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快步的跟了上去,刘彻让身后的侍女都止步,只剩我们二人徜徉在这偌大而静谧的前殿之外,缓步踏下石阶,便是林立的宫殿,绕过掖门,那是通往未央宫花园的永巷。寂寥的宫灯在石罩之中散漫出惨淡的光芒,如洗的墨黑色苍穹上,繁星点点,那轮孤独的月悬挂一边,照耀着这长而漆黑的深巷。 “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呢?”他安静的问道。 这里太过安静,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之声,“也没什么事儿可做,只是闲着…” 他和我并肩的行走,终于见到了这长巷的尽头,素月银辉一泻万里,笼罩在灿灿的夏花上,横跨溪流的小桥静默的伫立,刘彻突然紧握住我的手,我的心猛然一抖,他的手温热而我的手却说不尽的冰凉,尽管这是夏季,我没有挣扎,只是任他这样的握着。(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微妙甥舅情 “前几日我才到北宫看了太子,太傅说,太子宽厚仁慈,又慈孝敦努,我也察觉到了刘据愈发的懂事成熟,说话也来得稳沉…” 他突然提及刘据做什么,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的意思,臣妾不太明白。[]” 他驻足在水桥之上,仰头,笑了笑,“不懂也没关系,只是太子这些日子让我宽心,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也不用担心大汉的江山无人统承了。” 我的心陡然一痛,若是真有那么一日…… 今日千般万般好,也不及别人的一句话,来日看在眼底的尽是缺点和瑕疵,我还记得,你对我许下今生永不相负的誓言,可也不是背弃了么? “陛下胡说些什么,即使有那也是多少年之后的事儿了。”我闷声的回答。 听到他沉重的叹息,我也低垂着头。 他日,刘彻在建章宫的飞阁之上设宴,听说是为卫青和霍去病等诸将军送行,刘彻已然决定乘胜追击,展开收复河西之战。 我娓娓到达飞阙之上时,众席之上都已经端坐着人,刘彻也和御座下侧的大臣们畅谈,只是一两个宫娥在摆弄着几案上的酒樽和白玉瓷盘之上花花绿绿造型别致的糕点和丰盛的菜肴。我含笑走进飞阁之内,屈身对他行礼。 “过来坐吧,不必多礼了。”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座。 卫青和霍去病分别赐坐在御案之下的两侧,韩嫣和张骞则端坐在次位,还有几位身着常服的将军端着精细陶漆的酒碗,大口饮酒作乐。我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侧,刘彻也未在意我,只是望着座下的诸将出神。我扫过众位将军的面庞,暗自的揣度着。 刘彻沉思了一会儿声音中带着些笑意,“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出来朕听听,别这么闷着。” 他的话落下,座下有些小小的骚动,无意之中看到去病有些上扬的嘴角,不过眉头却是深锁着的,他一手轻握成拳,另一只手撑在几案之上。双唇紧抿。卫青则是低头拿着筷箸夹着方碟之中的菜肴细尝,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态。这些年来。霍去病似乎成了刘彻跟前新晋的宠臣,可他的确也是刘彻一手提拔,才有了今日这番成就。 “陛下,小臣有话。”去病抱拳禀刘彻。 他将整个后背轻靠在圈榻之上,朝霍去病挥手。“说。” “上次河西之战,想必伊稚斜对浑邪王和休屠王等部早已不满。小臣认为陛下乘胜追击是英明的决策!这样一来,浑邪王和休屠王必定腹背受敌,更容易剿灭,我汉军的损失也会减少。”他沉稳有力。 刘彻听过他的话,又转过头,“你们的看法呢?” “骠骑将军所言,正是老臣之言。不过。老臣以为陛下还遗漏了一人。”声音沙哑而苍劲,我望着坐在张骞右侧的一名老将,脸上沟壑纵横,前额紧缩成一个‘川’字,上唇齐展不一的胡须衬托出他的精明和老沉。双鬓上泛着花白的银丝,更添睿智。 刘彻眼睛一个亮色。反身问,“何人” 他对刘彻做了一个揖道,“回禀陛下,正是老臣自己!” 刘彻诧异,我亦惊奇,突然刘彻放声大笑,双手撑附在案上,和他对视,“李广啊李广,如此毛遂自荐方式,朕闻所未闻,罢,你且说来听听。” “诺!”果断而干脆,我看向李广深沉而有些不甘的面容,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飞将军”果真不让人失望。 “先帝时期,老臣曾任上谷太守,与匈奴日以合战。后又被任为上郡太守,在北地、雁门、代郡、云中等地都做太守,与匈奴多次交锋,也识得那匈奴人的战争习性。且老臣多次跟随大将军出击匈奴诸将大多因立功而被封侯,而唯独老臣军无功而还。臣心有所不甘,请陛下再给臣一个立功的机会!”铮铮有力,倒也显现出他作为一个军人建功立业的雄心。 过了一瞬,刘彻佯装拂了拂袖,须臾抬起头,“好一个‘不甘心’!李广,朕就给你这个机会,封你为郎中令随博望侯部队一同出征匈奴,如何?” “臣,叩谢陛下隆恩!”他起身,来到御案之前,俯首叩地。 摆放在御案右上角的镂空雕花的铜鼎内,散出细细的青烟,曲折的弥漫在飞阁之内,刘彻端起陶漆酒碗,放在唇边,我却注意到他的眼角扫过卫青那一侧。 果然,他小酌了一口酒之后,便开口,“今日,大将军的话倒是少了…” 卫青一个愣神,放下了手中的筷箸,对刘彻行礼,“陛下果断决策,臣不敢妄言。” 刘彻的眼眸有过一刹那的阴沉,却被我小心的捕捉到,我的心陡然一紧,担忧的望向青儿。不过,仅仅一瞬的时间,他的脸上又是可掬的笑容,转身看了看我道,“皇后,你这个弟弟啊,什么都好,就是这谦让仁和、小心恭谨的性子,让朕实在头疼。” 青儿的神色越发的难堪,我有些哑然,这些昔日里光鲜亮丽、无懈可击的优点今日竟然变成了让他不悦的缺点,我只是笑着顺着青儿的意思,圆和着说道,“陛下误会了,青儿的性子陛下比谁都清楚,他一向如此的谨言慎行,实在是陛下今日的决策让诸位大人信服,无话可说。”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臣的确是如此想的。”卫青随即补充着说。 刘彻哈哈一笑,摇了摇手,“瞧瞧,你们姐弟二人倒是心灵相通,这么说来,是朕多虑了。”他突然端起宽口的酒碗,声音宏壮,“罢了,今日,朕和皇后就在这里为诸位将军送行,河西之战,祝你们马到成功、战绩卓卓!”我随他一同仰头,以绣袍掩面,长饮下了碗中的清酒。 薄烟轻纱的纱帐在水廊的圆柱之上随风起舞,宴散,我随月暮走在这寂寂的长廊,刘彻愈发的让我琢磨不透,卫青已经多年不曾出征,刘彻着重的培养霍去病,这里面的缘由让我费解。 青儿虽然对刘彻无意说过,自己年事已大,不适合长途奔袭作战,不过这仅仅是一个说辞而已,卫青作为位高权重的万户之侯,已封无可封,为避嫌而不再出征,去病做为青儿的外甥和刘彻的爱将,他的成长是刘彻和卫青乐见其成的。这期间复杂的君臣关系和甥舅关系,已经不止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了。 “娘娘,韩大人过来了…” 一回眸,韩嫣远处拊掌而来的身影已然靠近了水廊,我幽幽上前,率先开口,“韩大人还没有回府吗?” “多日不见皇后娘娘,韩嫣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他语气淡然。 我却觉得此刻的自己太过矫情,想起他和凝锦的点点滴滴,竟然开始泛疼。 到底是痛刘彻的薄情还是痛韩嫣的无辜,自己也分辨不清,有些怅然,却又强装镇定,无奈又可悲。我固执的觉得凝锦不是那样因为权势和地位而抛弃感情的女子,她是爱韩嫣的,但是她却成为了刘彻的嫔妃,这不是天意弄人吗? 我望了他一眼,然后平静的说,“你确实应该和我说说话了,韩嫣,我不知道是凝锦还是你欠我一份解释,这些日子,我原是忘了,可心底却还隐藏着一个疙瘩…”(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疑似步步错 “这原本就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如今,我已解释不清了,就这样随它去吧。李氏姐妹的事,我也始料未及。也许,这样对她来说也未尝不好,倒是让嫂子受委屈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对我说话,口气清淡,我听来却格外的苦涩。 如今这样的境地还有什么‘过意不去’可言,木已成舟,再挣扎就是愚蠢的徒劳。 “韩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李氏姐妹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你当是最清楚不过。你和凝锦之间的误会,伤及到了我,陛下他日若是察觉,恐怕李氏性命堪忧。”我紧缩着秀眉,几乎是在用低沉的口吻劝慰着他。 他的神色有些许的痛苦和纠葛,我看着他沉默许久的面容,也不忍再开口说什么。 也许,一步错,步步皆错,韩嫣和凝锦之间到底还是越走越远,我旁观着他们之间的感情,时而激烈、时而淡然、时而痛苦,纠缠、固执、痛苦和痴念… “她比你我更清楚自己的境地,凝锦那么聪慧的女子,岂会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如今,她自己作践自己,我也无可奈何。皇后娘娘,总是韩嫣对不住你,让你…” “是吗,她是在自己作践自己吗,那么凝陌到底是为何,为何李氏姐妹会双双入宫?韩嫣,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打算与我说实话,难道你要瞒住我一生一世么,你到底置我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我有些愠怒,眼底泛起层层水光,氤氲着。 韩嫣捻住双眸,神色亦是痛苦。“娘娘,我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若是真心的喜欢,就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而错过,否则悔恨的是一生’可谁能料到初次相逢便早已错过。倘若时光倒回,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每天能见到娘娘笑靥便已足够了…” 我原以为凝锦填补了他人生的空白,我原以为他寻到了自己所爱,却不料他竟如此荒唐。昔年旧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只是在漪澜殿初次邂逅便已经铸成大错,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怕会惹出更多的泪水,李凝锦的确与我面容相似,可我们之间当真相差甚远。 “即便如此,凝锦又何其无辜,难道你一点怜悯之心也不曾给予她么?韩嫣。我从来不敢想,你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可我也并非多情之人…挽吟。我每次见你却是在心底这样唤你的。若要怪,只怪她拥有了与你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也许早在漪澜殿青桐树下相遇便是错的……”他喃喃低语说着。 可此刻的我却早已是泣不成声,只是捂着唇,一开始便是错的。 还是我自己,种下今日苦果,是我让凝锦入宫。是我让凝陌前往淮南,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铸成。可我怎么会料到今日这般境况,我也从来不曾怀疑刘彻对我的感情,可现在,我真的失去了信念。曾说好的一生一世却如流星那么短暂。 “这是我自己种下的苦果,让我自己受个够。韩嫣。凝锦是无辜的,她那么爱你那么在乎你,陛下负我难道你也要我整日伤神么?” “是我只顾一己感受,却不料到会伤及到你和皇上,只怕李氏姐妹恨极了我,才会刻意如此。娘娘…” 我抬手止住了他欲出的话,“我只求你忘了今日说的那番话,好好待凝锦吧,断不可再为此事闹腾了。至于我,便也只能这样了…”我对他挥挥手,便黯然起身离去。一路上的夏风卷起尘土,弥漫在我的鼻息,我忍不住轻咳了一两声,远处天际的上方红云滚滚,偶尔一两个黑色的影子闪过,那不知名儿的飞鸟胡乱的鸣叫,一如我破碎不堪的心。 霍去病、李广、张骞和公孙敖等人是什么时日出征,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赵岚那边传来的消息,前线的战况似乎不太乐观,李广所部被匈奴左贤王包围,配合作战的公孙敖居然在大漠中迷了路找不到李广部的所在,所以也没有起到应有的助攻作用。 我轻叹一声,到底是时运不济还是李广真的老了,他的雄心壮志却荡然在心间,昔日让匈奴闻风丧胆的‘飞将军’竟然让我有一丝的质疑。 炙热的夏季眼看着就要流逝,却不甘心在这初秋的时候,来一次骄阳的烈晒,这阳光似乎比夏季正午缓和了许多,我虚着眼睛,伸手挡住有些刺眼的光。不过虽然未完全的褪去暑气,这周围的空气已经没有那么乏闷,时不时吹拂过来的微风也能让人神清气爽。 只是,我还未完全的靠近,一阵如诉的曲声从昭阳殿内,飘逸而出。 我突然在殿外驻足,身后的侍女也都随着我的脚步而停留下来,那似乎是有些凄凉的曲子,圆埙和排箫混杂在一起,荡涤在这昭阳殿空旷而寂寥的殿外,浑厚而空灵、纯净而明澈,我能清晰的体会到这吹箫和吹埙之人内心的烦闷和清冷,浑然不觉已深陷其中了。 月暮在我的身后轻声的提醒,“娘娘….” 不过,这也符合凝锦清清淡淡的性子,身后的侍女连忙上前,“皇后娘娘驾到!” 方才紧闭的大门微微敞开,凄凉如水的曲子戛然而止,我缓步上前,凝锦和凝陌神色蹙然,却还是依照着繁冗的宫礼对我叩拜了下来。 “起来吧,都是自家的姐妹也别行这些虚礼了。”端坐在前殿宽阔的屏榻之上,昭阳殿的造型倒是显得别致,这里的环境素净幽雅,和凝锦的性格如出一致。 “多谢娘娘。”姐妹二人这才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和我有过一瞬的眼神交汇。 我觉得此刻的气氛过于尴尬,笑了笑,“许久不见,你们姐妹倒是与本宫客套起来了,快坐吧。” 端起摆放在案上的茶碗,独自的小饮了一口,看她们二人垂首不语,此刻竟然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隔得太远,“方才在殿外听到你们所吹奏的曲子,心里突生凄凉,进宫这么些日子除了问安,我也未和你们说说家常,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吗?” 凝锦和我凝眼对视,声音炎凉,“终日在这昭阳殿里,不过是闷得慌,哪里还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你们姐妹二人在一起也能做个伴,说说话、抚弄音韵也凑合着过去了。深宫之中寂寞无聊,自己得多寻些乐子才是,花园里的菊花已经开了,你们可否愿意去赏赏?”我盈盈笑意,望向凝锦,她们相视一眼,也没有急着回答我的话。 凝陌突然上前,对我福身,“臣妾怕是要让娘娘扫兴了,这些日身子有些乏力,陪姐姐说了会儿话,就累了,还望娘娘莫怪。” 她的聪慧不会让她锋芒毕露,但是我和李氏姐妹接触时日也算长,或许刘彻不了解,我却能真正的明白她们姐妹二人,凝陌此番无故拒绝我,也就是在刻意的和我疏远,我也只能轻轻的笑笑。在淮南的那段日子还记忆犹新,我也从未料到世事如此的变化。 “你身子乏了,我也不勉强,快些回去歇息吧。”我叮嘱着说。(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如血裂碎玉 沧池边上,各式各样的秋菊已竞相开放,姹紫嫣红毫不输给春天的百花争艳,也许是这阳光的照耀让满地的秋菊变得夺目,一阵阵的芳香幽幽散发,不过这么多的秋菊,我唯独喜爱那‘紫凤来仪’它的名字听上去虽然有些富贵繁华,却尤为素雅端庄。 和其它种类不同的是,它的梗上没有托叶,只是一朵绽放极致的花朵,它属于翻卷型,舌状花瓣向外翻卷的平瓣,多轮,内轮花瓣随花渐开而外翻。反抱,花序外观为内卷外翻,盛开时不露心,或微露心。时而含蓄、时而热烈,这样的性子与我有几分相似。 “秋菊纵然千姿百态,可这人的心绪也不能说变就变,我知道你心情不悦,却又不知到底何故。凝锦,还记得太液池畔我们初见的境况么,那天的阳光也正如今日这般明媚…”我仰头望着苍穹喃喃说着。 “是啊,娘娘那时也不是今日这高高在上的皇后…”她像是轻笑,却又像是嘲讽。 看着她的脸庞,那几分相似让我歉疚不已,“世事变迁,你也再不是当初那个只会专心于曲艺的姑娘了。可我们之间似乎也回不去,到底是为什么演变成今日这般境地,难道你当真狠心能完全割舍掉曾经旧情吗?” 那,许是四个人的痛楚,谁也不能轻易的戳破。 “娘娘的意思,让我继续做你的替身吗?”她的声音软腻。 她轻声的说着,却更如一把利剑将我刺中,痛得我再无力气开口。 “娘娘早前就知道韩大人心有所属,不是吗?为何还要让我卷入这场是非,为何要让凝陌卷入淮南?难道,这就是娘娘所谓的真情吗?”她的泪水泛滥。终是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摇头,痛得难以言语,“我对韩嫣从来没有超出朋友的想法,直到你出现…凝锦,我以为你是上苍派来填补他生命的空白,你才是他要携手一生要走下去的人,今日看来也许在太液池畔相遇便都是错的。我们都错了…” 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却随即被眼波中静默的情愫所掩埋,“既然一开始便是错,我也只能一错到底。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李氏一家受到娘娘的恩惠不敢相忘,只是我和凝陌对不住娘娘。韩大人…”她提及到韩嫣。却止住了话语,沉默了半晌之后,无奈的一笑,“就当是一段错误的纠葛,我会忘了的。” “忘了。几年的感情岂是你说忘就忘?凝锦,我责怪韩嫣的薄情。可你又何尝不是绝情呢…” 她冷笑着,不住的点头,“是,我绝情,可我哪有娘娘薄情寡义?事到如今,娘娘当真不知罪魁祸首是谁亦或是佯装无辜?”她似乎是在压抑着,情绪有些激动。原本如一汪秋水的双瞳里泛出让我寒栗的光芒,那的确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凝锦,她的沉默、她的素净、她的淡雅,背后,潜藏着的情愫暴露在我的面前。(.好看的小说) “莫非。你的意思这是本宫咎由自取吗?” 她突兀的一笑,皓齿熠熠。映照着浓拖斜照,两相森白,“凝锦也不知,可事情就是这样。臣妾的话,冒犯娘娘了,希望娘娘恕罪。今日前来赏菊,倒是让娘娘心情不快了,凝锦给娘娘赔罪。时辰不早了,臣妾也觉得累了,先行告辞了。”话罢,人影已经远去。 我有些颓然,一切的一切皆因缘起,而又因缘灭,想明白也罢,想不明白也罢,木已成舟,岂能再次挽回? 天际的残阳如血,滴滴落在我的心上,回头看着那‘裂碎玉’,嫣红如滴落的残阳光辉,一层橘黄笼罩而上,复望远处层峦叠嶂起伏的宫殿曲线,花瓣下垂如丝,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仿佛如我此刻的心情,复杂,有一丝锥心的疼痛。 不管怎么说,我和凝锦之间不该如此,我们彼此心灵相通,应该是永不会分离的知己朋友,这样也算是奢求了么? “娘娘,天色已晚,还是先回去吧。”月暮搀扶着我,小步离去。 这些日子,暮秋真正的来临,偶尔在后院坐了一会也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姐姐!”我正坐在织架前,突然听到卫青明朗的声音。 他已经大步入殿,健硕的身躯挡住了射进殿内的光线,我放下手中的木梭,难免带着些惊喜之色,他很少来我这边。 “卫青?你怎么过来了?”我起身迎了上去。 他今日身着了一袭暗红色的长袍,乌黑的发丝用黑色的发冠束起,脸上带着些喜气,“我才从陛下那边过来,顺道来看看姐姐。” 绕过几案之前的鎏金铜鼎,俯身坐在我的身侧,我挥手唤来侍女,准备了暖茶。 “可是有什么喜事,瞧你乐的。”我笑着说。 他眼眸转了转,似乎又故意的和我绕关子,转身接过玉勒手里的茶盏,轻放在案上,又笑了笑,“姐姐能猜猜是什么喜事儿吗?”罢了,才端起杯子,饮了一口。 “你什么时候还与我卖关子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喜事,你快告诉我罢。” 他清了清嗓,双手撑在案上,微微的俯身上前,对我低语道,“姐姐,此次河西之战已经结束了。由于李广所部被匈奴左贤王包围,配合作战的公孙敖在大漠中迷了路,都未起到助攻作用。去病遂再次孤军深入,并再次大捷。就在祁连山,去病所部斩敌三万人,俘虏匈奴王爷五人以及匈奴大小阏氏、匈奴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共计六十三人。” 我不由得大惊,脱口问道,“李广被匈奴右贤王包围?” “方才前线回来的捷报,陛下大赞霍去病。经此一役,匈奴不得不退到焉支山北,汉军收复了河西平原!而浑邪王和休屠王则举刀向我汉军投降,去病在河西受降,现已凯旋班师。” 殿内寂静至极,镂空的铜鼎之内飘散出的薄烟飘飘渺渺,我望着卫青有些失神,过了半晌才勉强的挤出几个字,“可是确切消息?” “前方将士来报,岂会有假?” 促成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面对外虏的受降竟然是霍去病,此番不但为饱受匈奴侵扰之苦百年的大汉扬眉吐气,更从此使我大汉有了身为强者的信心。 “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月暮在外禀报。 我正欲说话,卫青却突然开口,“快让太子进来。” 殿门敞开,我便看到了刘据欢快的身影,见到了卫青,步子迈得有些急促,还开口说道,“舅舅怎么也在这里?” “据儿,快过来,让舅舅抱抱。”卫青朝他招了招手。 刘据嬉笑着,来到几案前,恭恭敬敬的朝我作了一个揖之后,这才转身到卫青的身侧,“据儿已经许久未见到舅舅了,上次舅舅教我的那套剑法,都已经会了,连父皇看过了都称赞我练得好!舅舅什么时候再教我拳法呢?”他倚靠在卫青的怀里,仰头轻声的问道。(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并河西走廊 “那什么时候把那套剑法练给舅舅看了,再教你,行不行?”卫青抿嘴轻笑。 刘据使劲儿的点头,看着他虽然有些稚嫩却愈渐成熟的小脸,也欣慰的一笑,对卫青开口问道,“去病回朝,陛下可曾说什么了吗?” 卫青怀抱着据儿,对我应声答道,“陛下听到此消息,高兴了好一会儿。还特派了春公公带着圣旨,亲自出城门迎接,去病被益封一千七百户。” “去病哥哥又打胜仗了!”据儿突然起身惊声说道。 我连忙伸手拉着他的手,斥责说,“怎么还是没规没距的,不是让你记着说话小声些吗?” 卫青又柔声道,“姐姐,无碍,恐怕阖宫上下遍知了……” 刘据被我这么一斥责,坐在软垫上,垂眸凝视,安安静静的也未再大声的说话了。我转身朝月暮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偏殿把那双鞋拿过来。” “母后方才也太过激动了,据儿,可是你如此大声,也是不对的。”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他的眼眸之中流转着异样的情愫,对我粲然的一笑,“儿臣明白了,母亲说得是。” 接过月暮手里的那双鞋,摆放在他的面前,轻笑说,“天气转凉了,你这鞋也不保暖了,我特意在双层夹锦布内加了丝絮,许是暖和些,你快试试。(.无弹窗广告)” 那双丝絮夹层锦鞋的确费了我不少的功夫,不过鞋底的针脚来来回回缝了好几遍,深黄色的锦布之上用白色的丝线所缝制的云气纹也格外的费时,不知道是眼睛不好还是因为这丝线太过纤细,都扎手扎了好几遍。 刘据有些迫不及待的脱掉了脚上的鞋履,还痴痴的笑着。我也只是比划过他脚的尺寸,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欣喜的穿上了锦鞋,还忍不住起身走了几步,“合适吗,大了还是小了?”我望着他问道。 他来到我身侧,“正好合适,母亲,这双鞋穿着真舒服,软软的,儿臣都觉得自己是踩在云端之上了……” “你瞧瞧。据儿越发的会说话了,也逗起你母后来了。”卫青看着他欣喜的小模样。也忍不住打趣的说着,还时不时的望向我。 虚掩着的殿门被风吹得敞开,殿上微醺的青烟顿时四处的缭乱,拢住薄幕轻帷的淡黄色锦线下长垂的流苏细穗不停的颤动,我望着他们甥舅二人笑而不语。据儿的小脸微红,有些舍不得脱下鞋。只是鼓着腮帮,朗声道,“儿臣说的可不是假话,太傅教导过,‘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况且母后是据儿最亲的人,据儿若是说假话欺哄。则是不孝。” 他的神情凝重,字字用力,句句入心,我和卫青都相视一笑。 “舅舅和你闹着玩呢,喜欢这双鞋吗?”我捏了捏他挺翘的鼻子,柔声问道。 “喜欢,儿臣谢母后。”他对人谦和恭训,且对我亦是如此,小小年纪也懂得为人之道,实在是让我欣慰,“喜欢就好,也不枉母后一片心血了。” 我召来月暮,让他带着刘据到后院玩耍,突然紧蹙着眉,望着卫青道,“博望侯和郎中令又如何处置的?” 卫青轻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李广射杀匈奴裨将多人,且与敌军奋战,不过是将功抵过,也没什么嘉奖,但博望侯因为延误行程,其罪当斩,后家里人用钱赎罪,被贬为了庶人。” 我也不得不低叹,张骞可真是枉顾了。虽然去病的这场仗打得漂亮,可也是半忧半喜的掺杂着,想必刘彻也是如此的感受吧,李广的壮志终究还是未实现,他每每出征便会有意外也不知这是天意还是时运。我的手心微凉,独自的抚弄着长袍上的绣边。 刘据一直闹着要卫青看他练剑,无奈于,只得随他回了北宫,整个前殿再次的静谧下来。 我起身回到偏殿之内,轻轻倚靠在美人榻上,右手撑着脑袋,侧眼望向微启的窗棂,月暮俯身拿过榻上的薄衾覆在我的腰身之上,我细语呢喃着,“恐怕此战也不如表面上的亮丽…” 月暮替我关上的窗棂,“娘娘不要想得太多了,陛下对霍将军宠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此番益封也全凭将军的赫赫军功!” 我微阖眼帘,“但愿如此了。” 河西一战,使得在大汉王朝的版图上,从此多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并且河西走廊正式并入大汉王朝。 中秋娓娓而至,天空中晴朗无云,我仿佛能看到隐藏在厚沉的暗云之中的素月,只是它今日的光芒格外的明艳,比起往日多显了一份轻柔,身后的侍女形色匆匆,提着纱罩灯笼在各宫之间穿行。暮秋的菊花绽放得更加艳丽,不过还在远处就嗅到了阵阵清香,金桂和菊香相互混杂,倒也不真实了。 在众人的打量之下,我已然入座,刘彻在未央宫的花园之内设宴,宫廷乐师所奏的曲子依然出自李延年之手,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李凝锦和李凝陌都列入了嫔妃之席。 “皇上驾到!”春陀的声音在空旷的园中响起。 我们皆俯身叩地,“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彻身上的紫藤花香卷袭过我的神经,他的长袍带起的风也让我轻垂的前发飘舞了起来,“都起来坐下吧。” 他端坐在龙案上方,众人屈膝起身,我在月暮的搀扶下,坐在了他身侧,他今日身着了一件暗红色的深衣,外罩一件玄黑的长袍,腰间缚以明黄色的长穗绶带,冠冕用金质的笄插入,格外的神清气爽。我只是看到他的侧脸,接过一旁宫娥手里的方巾擦了擦手,含笑,“前些日子,骠骑将军打了胜仗,朕也未来得及宴庆,今月圆之夜,也算是聚在一起庆贺庆贺了。” 我望向端坐在下侧的霍去病,他的脸上洋溢着不寻常的笑容,连忙举起酒碗,对刘彻朗声说,“小臣谢陛下厚爱,先干为敬!” 刘彻轻声一笑,也随即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朕听闻骠骑将军此番出击匈奴之时,路过河间与生父相认置办了不少的田产,还带回了一个弟弟,可曾有此事?”刘彻扬眉,巧声询问。 霍去病微微一愣,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陛下,确有此事。小臣将弟弟霍光带入长安,置在府中。”(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李凝陌有孕 看着霍去病凛然的模样,突然回想起那日在椒房殿的后院中,他和我说的那些话,他在心底是怨恨霍仲儒的,可是他始终做不到那样的绝情,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不善于言表罢了,也许是多年之前我见他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忠义和孝义他都不会背弃。 “骠骑将军仁孝,既然如此,让你弟弟先任为郎官罢,也寻些事做。”刘彻朝他挥了挥手。 “臣,叩谢陛下圣恩!”他盈笑,叩拜之后便入座。 语罢,乐起,摆放在碟盘之中的蜜桃不知道是由于月光的照耀,还是一旁纱罩宫灯的照射,显得亮盈而丰润。不经意间抬首,那轮期盼已久的素月竟然破云而出,竟然露出了小半的圆弧形银盘,看得久了就觉得那云层在漂浮暗动,朦朦胧胧,有如仙境。 端起酒筹小酌之时,扫到凝陌暗淡的脸庞,她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无力,微微蹙起的黛眉让她显得有几分病态的美感,李氏姐妹本就容貌出众,这也无可厚非的。 正当我看得出神,她原本拿着筷箸的手却突然取出长袖之中的锦帕掩着唇,一手伏在案上,不受控制的呕吐起来,那模样格外的痛苦,我瞧着也有一丝的不忍。一旁的凝锦也意识到了她身子的不适,连忙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在呢喃着些什么。 也许是乐曲掩埋了她的呕吐之声,望见了她眼眸之中闪闪的泪光,小脸绯红。身后的侍女端来清茶,不过那背影太过熟悉,似曾相似,却又道不出名字。[] 呕吐之感似乎平复下来。不过那侍女的模样清净素淡,和在座的女子气质太不相同,手指全然不同于普通的宫娥那般粗糙,倒像极了一双秀女的纤手,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庞,身后的古琴之声直入我耳畔,一个个画面在我的脑海瞬间回放,我的确识得这女子,在淮南,有过一面之缘。如若我还未记错,她擅抚琴。名轻潇。 不过,她不是淮南玉春楼之中的琴师,为何会入宫成为侍婢,伺候在凝陌的身边? 想到这里,凝陌竟然再次的犯吐。有些慌忙的想要伸手掩唇,却无意之间碰倒了案上的酒碗。轻碎的声音有些刺耳,刹那之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于此,可是凝陌还是未能止住呕吐之感,面色痛苦,却也吐不出什么。刘彻侧身,望了半晌。才问道,“怎么回事?” 轻潇慌张的俯身在地,颤栗着回禀,“回陛下的话,李美人前些日子就身子不适。时而呕吐不停。” “太医瞧过了吗?” “美人说没什么大碍,并未请太医诊治。”她恭敬的回答。 刘彻挥了挥手。脸上竟然呈现出了不耐烦之色,“回宫去歇着罢,速去请太医到鸳鸾殿看看。” 凝陌在身后宫婢的搀扶下,黯然离席,凝锦紧揪着双眉望着她颤颤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没有缓过神。我的心里亦是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刘彻虽然冷淡,我自己却有揣度,逃不掉就逃不掉,该来的就会来,说什么天长地久,说什么执手今生,那不过是让人生畏的枷锁罢了。 寒月在苍穹上空赫然出现,已经圆润殆尽。 我趴在软榻上,静静的回想着方才晚宴之上的一幕,为何心底会紧揪,甚至微微生疼? 月暮拂了偏殿之内的烛台上灯盏,来到床榻前,替我整理着锦被,正欲放下帷帐之时,我却突然开口,“月暮,李凝陌会不会是……”哽咽住,埋首于软榻之上,再也无语。 一双轻柔的手抚上我的后背,那呜咽之声我自己也不相信,原来忍下的都是满地的苦楚,我的酸涩我的疼痛到底应该向谁述说? “娘娘,您何必去担心这些?您是大汉的皇后,据皇子已册立为太子,大将军和骠骑将军为陛下宠信之人,大可不必担忧。即便是又如何,越是苦楚却越要忍住,那些起欲念的人也只能望而却步罢了…”月暮的声音像一剂镇定剂,我波澜起伏的情绪被平复。 那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荣耀,他给予了我这些我原本最不屑的,却无法给予我内心的真正渴望。 “月暮…这些,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都不是,你知道……” 我活该,我自作自受。 她使劲的摇头,伸手紧握着我,她的手温暖我的手冰凉,“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看在眼底疼在心底…奴婢明白娘娘不屑,是陛下辜负了娘娘一番痴情,可拥有总比无法拥有好,这样至少能让娘娘身边的人安稳,不是吗?” 我无力的滑落,是啊,我虽然不屑,却又不能拒绝,在深宫之中,我的确需要我最不屑的东西。 梦中多少次的惊醒,梦外多少次的流泪,我蜷缩在厚厚的锦被之中却还是觉得寒冷,窗外簌簌的冷风直捣我心扉,那盏摆放在烛台之上的灯盏也被熄灭,其实有多少次我想流泪,有多少次我只想和他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起,可是我们之间那么远,我怕我还来不及靠近,你已经远去。 一夜的难眠,醒来之时已然是晨省,我无心思用早膳,只是坐在食案之前发呆,热腾腾的小粥泛起的白烟让我的眼睛水汽濛濛。 玉勒匆匆忙忙进殿的身影,让我惊神,“娘娘,赵姑娘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宣她进来吧。”声音嘶哑。 赵岚俯身,对我施礼,我拿起漆碗内的食勺,舀起一小口的小粥,“起来说话。” “谢娘娘。” 我紧蹙着眉,好不容易咽下一小口,头脑昏沉得厉害,不带半点情愫的问道,“陛下…昨晚去鸳鸾殿了?” 听到我这么问,她连忙低垂下头,我的心里一凉,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勉强的压抑住,开口,“如实说来罢,李美人到底如何了?” 她颔首,轻声说道,“昨日晚宴,陛下便到鸳鸾殿看望李美人,遂在鸳鸾殿歇下了。李美人…她,她…太医说,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语罢,再次的垂下头。 食勺清脆的落地,我的后背有些僵硬,连抬手的力气也尽失,“下去吧…” “娘娘…”赵岚轻唤着来到我旁边,搀扶住我有些摇晃的身子,“可陛下心里是惦念着皇后娘娘您的,那李美人为何会怀孕,莫非她自己不清楚么。” 我猛然回头死死盯着赵岚,“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奴婢该死…”她惊慌的扑跪在地上,“奴婢本不该在主子面前乱嚼舌根,可娘娘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陛下不曾淡忘娘娘,更不会辜负您。那李美人不过是使了手段,才让陛下宠幸于她,否则她哪里会……” “下去吧…”我朝她挥手,下面的我已无力再听。 一步一步仿佛走在针毡之上,刺得我脚心生疼,他是皇上,我是皇后,即便是这样又如何,正如月暮所说,我应该母仪天下的。我不后悔选择了刘彻,我不后悔自己将整颗心都付诸于他的身上,换来一身的伤痕,卫长和刘据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我也应该知足。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们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王太后说得对,信任和包容不能缺少,不知道刘彻何时已经选择了不信任,选择了漠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谁言不倾心 他一身的乳白色深衣和曲裾刺得我眼睛生疼,我见他身旁的少年约莫十岁左右,一副儒雅的模样。 “我在殿内闷得慌,就出来转转。”我清嗓回答。 他对我深深一笑,“我今日正好带霍光进宫面圣,复了,想过来看看姨母。”他又对身侧垂首站立的少年说道,“还不快见过皇后娘娘。” 那少年正欲屈膝,我双手扶住他,凝视了一会儿他的模样,和霍去病倒是有几分的相似,拍了拍他有些瘦削的肩膀,“就无须多礼了,什么皇后娘娘的,你就随去病唤我一声‘姨母’罢。” “多谢姨母。”霍光对我俯身作揖,沉声道。 我听到他有些温润的声音,心情也好了许多,身后揽住霍光的肩,步入了长廊之内,他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这性子倒是与霍去病截然相反的,只怕霍光更沉得住气些。 “你母亲如何了?”我随口一问。 “母亲见到霍光,精神似乎好些了,我原本还担心,不过也是多虑了。此事,还多谢姨母提点,若非姨母那句话,我也不会这么做,现今这心里也好受些。”他一边说着一边独自的笑。 独坐在阑干之上,我摇头,“你心慈仁孝,我不过是和你说说道理罢了,如今你们阖家团聚也算大喜。算来你也不小了,如今正值陛下圣宠,战功赫赫,也该考虑考虑成家之事了,你以为如何呢?”复望这他,不过是一句话,他的脸颊竟然有些绯红。 带着拘谨,带着几分局促,他欲说什么却又继而闭口。只是伸手挠了挠发丝。 看见他有些失措的模样,我忍不住巧笑,“可是有中意的人选了?” 他趔身坐在我的身侧,声音如蚊呐,“不知人家是怎么想的,姨母,您说这女子的心思都是如此难猜的吗…” 看着他有些苦恼的模样,我掩唇轻笑,“为何这么说?” “我原是问过她,可否愿与我携手共度一生。可谁知她心情大变,这几日还不理会我了…” 他焦虑的声音确让我觉得好笑。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她不理会你了,你便也不去找她了么?这女儿家的心思便是最难捉摸透,口是心非也是常有的事儿。她不理你并不代表她不愿意呀。” “果真如此?”他惊喜的一笑。 我朗声大笑道,“我唬你做什么。自然是真的。那女子是哪里的人呢?” “原本是河东郡平阳县人,不过因家中缘故迁移到长安,母亲早逝,父亲在外经商,家中有一个哥哥是河东郡的府邸小吏。我们是在河东认识的,算来,也有几年的光景了。不过如今见面也不困难。”他的面容呈现的是我罕见的柔情,他行事一向不拘小节,不羁的性格更是让我叹服,瞧见他有些扭捏,我也禁不住微笑。(.无弹窗广告) “如此说来。这事儿准是没错了。她毕竟是女儿家,娇态难免。不如我代你向陛下求个恩典,给你们二人赐婚,你意下如何?” 他的浓眉轻蹙,思忖了一会儿又露出了皓齿,“好是好…不过,就是怕惊了她。” 我朗声一笑,“这还不简单,他日让我瞧瞧,我亲自和她说。” 霍去病大喜,对我作揖,“这样可好办多了,那去病多谢姨母做主!” “罢了,你回去了也和她说说,若是得空了就一同进宫来看看,我也盼望着见到我那未过门的外甥媳妇。”我嬉笑着,说得霍去病又是一阵的局促和脸红。 末了,我又和去病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是见天色不早了,他们两兄弟也顺势离开宫内。 也许是因李凝陌有孕,李氏一族已然被刘彻所器重,李延年由原本宫廷御用乐师拔擢为掌管乐府的协律都尉,凝陌晋升为婕妤,位比上卿,爵比列候。我不知道朝堂之上到底有什么风起云涌的变化,只是后宫之中不再是卫氏独霸,李氏一族已然崛起。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去病带着他口中的女子进宫,不过还是在远处,我已见到了那对璧人。双双携手,好不幸福,看着她们朝椒房殿走来的身影,眼底竟然泛起了点点泪花,去病终于要成婚了,他也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那么这样,卫长心中的结会不会打开? “娘娘,霍将军在殿外求见。” “快让他进来。”我挥手吩咐。 见到霍去病身边灵巧的女子,我抿着双唇忍不住微笑,她将一头青丝绾起,用一支点翠牡丹簪固定,垂下细小的流苏,发间亦又横插着一支带坠莲花金簪,脖间戴着一条黛熏钰彤链,纤细的手腕盈盈发白。好一个清丽的妙人,一袭透着淡淡黄色的平罗褶裙,长及坠地,上面竟无一朵花纹。 精妙无双的压身附拜,软腻的声音响起,“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复了,我对霍去病一笑,连忙扶起她,“果然是个精妙的人,难怪骠骑将军倾心。” “娘娘绝代芳华,岂是奴婢能相比的。”她温柔的双眸满含着水波。 月暮奉茶上前,我哈哈的一笑,她模样虽然温婉,可我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再次望向霍去病,他竟然小脸有些涨红,“去病可是有什么瞒着我?” 突然一声大笑从他的喉间传出,我被他笑得有些疑惑,他这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姨母恐怕还不知道,罗衣从来也未这么规矩过,今日进宫来拜见姨母可是让她吃尽了苦头,就仅是这一身的行头都让她在路上抱怨了许久。” 我这才恍然大悟,转过头望向罗衣,她的表情竟然有些局促,也是涨红了脸颊。 我望着他们二人,也随即开口一笑,“原来是这样,我倒是未瞧出罗衣的异样,你们二人让我有些糊涂了…” “娘娘别听他胡说,奴婢本就是个乡野之人,不懂什么宫廷礼数,被骠骑将军这么一笑,心底更没底了。”罗衣撅着小嘴,语毕,又偏过脑袋狠狠的瞪了霍去病一眼,不过她这一细微的动作被我尽收于眼底,看来,我面前的这个女子果真是个奇女子! “罢了,我瞧你们二人平日里也没少吵嘴,去病,你性子暴烈可别吓着罗衣了。”我嗔怪着霍去病。 他一脸无辜的神情,显得像个孩子,不过罗衣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但是转念一想,霍去病本就性子不凡喜欢的女子也必定是不同的。 微微眯笑着眼,我拉住罗衣的手柔声说,“你可别和去病一个样儿,他就像那脱缰似的野马,也只有你才能看住他。我已经听去病说过了,你是河东郡平阳县人,家中尚有父亲和一个哥哥,对吗?” 罗衣朝我粹然一笑,那笑容和霍去病一样,毫无瑕疵和污浊,清澈得一眼见底,“娘娘好记忆,奴婢确是河东郡平阳县人,不过已经搬移到长安来了。” 我点头,“如此,你与去病也不用分以两地,饱受相思之苦了。” 罗衣脸色一红,低垂下螓首,带着略微俏皮的音调,“谁思念他了,在河东我还乐得清闲,没人烦我呢。”(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再难复从前 她这么一说,可把霍去病急了,他鼓着腮帮,连忙朗然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河东扭着我不放,还不让我出征,耍小性子,忘得还真快!” “你,你胡说什么,谁想你了,谁扭着你不放了,你胡说!”罗衣此刻的脸色红色滴血,竟然和霍去病闹了起来。(.) 我见他们二人吵闹竟然连心情也奇迹般的变得好多,两人天真的模样让我也乐在其中,连忙伸手,“好了,好了,在我面前也吵起来了,不知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去病,你少说几句,罗衣是个女孩子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你还好意思这么和她争下去?” 霍去病遂闭上了嘴,却还是鼓圆了眼睛望着罗衣,不语。 “见到你们俩这么吵闹,我这心里可真是半喜半忧,罗衣,你和去病的性子都太倔强,以后日子还长着,难免会有些风浪。吵闹归吵闹却还是心里惦念着对方的,去病也不小了,到了婚娶的年纪,你们两人情投意合,我心里实在欣慰。前些日子和去病提起过,我欲让圣上下旨赐婚,可他怕吓着你了。不过,你活泼开朗,我也就直说,你可愿意嫁与去病么?” 殿内一片紧蹙之色,只是袅袅的青烟在环绕着薄帷飞舞,连霍去病的脸色也跟着紧绷起来,罗衣轻抿着唇,半晌没有开口。 许久之后,她才羞涩着,诺诺的开口,“奴婢…奴婢全凭娘娘做主…” 我喟然一笑,霍去病的脸上也露出的欣喜之色,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姑娘,既然如此。(.)我就代你们二人向圣上求个恩典,择个良辰吉日把喜事办了吧。” 霍去病连忙携过罗衣的素手,叩拜在地上,“多谢姨母。” “你们若是真的想谢我,从今往后就好好的过日子,相互都包容些才是。”我笑着扶起了二人的手臂,厚重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苍老。 罗衣嬉笑着,“只要他不和我吵,让着我,一定能好好的。娘娘就放心吧。” “还什么‘娘娘’的,也随去病唤我一声‘姨母’吧。”我微笑着。开口道。 我的话音落下,罗衣在身旁也乐得嘻嘻的笑着,霍去病也无奈的一笑,望着罗衣满眼的宠溺之色,那的确是一种痴迷的眼神。我一眼就能分辨。 暮色将近,晚膳十分已经逐进。我远送她们离去,吩咐月暮不用摆膳了,不知怎么,这些日胃口全无,只是勉强能咽下。早早的翻身上了软榻,幽幽长思仿佛如缕缕丝线将我紧紧缠绕,我让月暮在内殿留下了一盏青灯。便退出了门外。 月色淡淡,云烟飘摇,风吹过,拂起了我满头的愁绪青丝,月影翩翩。朦胧的花前月下,繁星闪闪。 我翻过身子。阖上了双眸,想断了自己混乱的思绪,却也是徒劳。既然不能回头,却又固执的不肯相忘,既然无缘,为何说出执手天下的誓言?昨日种种,似水无痕,只是一睁眼,你我之间早已陌路。(.无弹窗广告) 迷迷糊糊之中,那一丝的心痛到底是为了谁? 我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只是一抹没有归宿的游魂,可是我会疼,我会难过,我会害怕。 刘彻我怕,怕你的冷淡、怕你的背弃、怕你的无情,若是没有了你,我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勇气是什么,可是上苍注定我们今生今世只能错过,那是个悲伤的结局,我不愿见,真的不愿…… 可是,你回到我身边好吗,就像以前那样抱着我,吻着我,牵着我,给我安稳的力量。 兜兜转转,我们都无法避免走向早已既定的结局。 千年之后,你会是谁,你的微笑为谁绽放,而我,我又在何处倾听着谁的誓言?但,我真的,真的无力挽回,是吗? 那仿佛如白绫,紧紧缠绕住我的喉间,让我喘息不过来,心底蔓延开来的疼痛已经无法承受,我猛然的睁眼,一个玄色的黑影伫立在帷帐之前,静默不语。 残烛摇曳不堪,他长长的一声叹息,侧身掀开了帷帐坐在床榻边沿,“怎么哭了?”笔直而温暖的指腹轻拂去夹杂在眼角的泪痕,随即将我用力的搂进怀里,我的侧脸紧贴着他细腻的锦布,上面绣着的花纹的纹路清晰的感受得出。 我的呼吸急促,剧烈的起伏,泪水汩汩流出,再也止不住,颤抖的伸出手臂,圈住他颈项,“陛下……” 无尽的话语,被湮没在随即而来的亲吻之中,他的吻来得太过激烈,一点一点仿佛要将我完全的吞噬,他深邃的眼眸之中含着无尽的疼痛,狂烈而夹杂痛苦,幽幽紫藤气息萦绕在我的鼻翼。 “为什么哭,为什么流泪?”他声音低哑。 我平躺在他的身侧,压抑着自己久久波澜起伏的心境,“臣妾做恶梦了。” “是吗?”他翻身,圈住我。 我的泪簌簌留下,哽咽,“是,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一声闷笑在他的喉间,不过他温存的怀抱,却让我觉得不如之前那么安稳,“我也想你了,挽吟,我有多久没这么抱过你了…” “臣妾已经记不清了…” 一番缠绵,一夜的缱绻,我痴痴的望着他安睡的容颜,害怕明早醒来之时,身边空幻无影,那不过是一场虚幻,一场梦,我渴望已久的梦。他的呼吸之声,均匀而平稳,一如我此刻的心境,我们的确错过了太多,错过了都埋葬在了嗔怨之中。 刘彻亲自下旨,去病的婚礼由太常全权操办,场面好不盛大,整个霍府已然被一片鲜艳的大红喜色所充斥,去病一身艳红的长袍外衫,脸上洋溢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礼成,我看着他们嫣然一笑。 二姐的脸上亦是堆满了笑容,那是多少年之前的夜晚,她怀着满心的憧憬,期待着这个孩子降临人世。如今,去病已长大,我们红颜暗老,时光荏苒昔日的那些承诺随风而逝,不过留下供人回忆的美好。相信,那份执念伴随着她一生一世,我们都是痴傻之人。 车辇驶进北阙,辘轳的轮声扎得我心慌,凄凄黑夜,薄凉如水。 我轻踏下车辇,一个纤瘦的身影朝我翩跹而来,近了,才透过道上的宫灯瞧清楚,赵岚喘着嘘气,锁着眉对我说道,“娘娘,鸳鸾殿的李婕妤生了!” 一个趔趄,我撑住,定了定神,“什么时候?” “酉时太医和接生的嬷嬷都过去了…” 我默默的点头,整理了思绪才幽幽开口,“知道了,你先去吧。” 暗风灌进我的脖子之间,青褐色的苍穹高远无垠,我看着陨落的点点繁星,不过也无能为力,那亦如我此刻的心情。 “随我前去看看。”我转身,继而朝鸳鸾殿疾步走去。 殿外,匆忙奔走的宫人、内侍个个神色急促而仓皇,灯火辉煌的内殿之中一阵阵惊声的尖叫和慌乱的脚步之声,嘈杂着这寂静的夜。我的手紧攥着宽大的绣袍,跨进了内殿,浓重的血腥之味紧紧弥漫在半空之中,一旁催生的嬷嬷侧脸已经涨红,隔在殿外的一大群太医个个垂首傅立,神色紧绷。 鱼贯而出的侍女端着血水,不停的交换,掀开轻帷,凝陌惨白有些扭曲的小脸片刻安宁的呈现在我面前,我半蹲下身子用丝绢在她满是汗珠的前额轻轻揩拭,她半闭半睁的双眸瞬间转向我,我只是对她微微一笑,柔声在她的耳畔道,“别怕,有接生的嬷嬷和太医,孩子会平安的。” 她轻咬着下唇,嘤咛出声,只是垂下暗暗的眼帘。(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几许深情负 “看到孩子了吗?”我回头对那接生的宫人问道。 她一脸焦躁,紧缩着双眉,只是摇了摇头。伸手试了试额上的汗轻声道,“娘娘,老奴揣测这…这恐怕是双胎……” “既然是双胎,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李婕妤接生,孩子和大人若是有半点闪失,所有的人全都族灭九族!”我咬牙对殿内怒声道,霎时之间一片沉寂,只听得到那接生宫人和凝陌凄厉的叫喊声。 铜鼎内的青烟混合着这满室的血腥之味,让我脑子有些眩晕,看着她双眸里的惊恐和害怕,心中却并无一丝快意。我应该是憎恶她的,可终究还是逃不过,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沉声道,“你坚持一会儿,听说还是双胎呢。” “孩子,已经看到孩子了,李婕妤,再用力些啊,就快了!”一声欢喜的惊叫,我和凝陌都转眼。 她紧握住我的手指,有些用力,莫名的一股力量传遍了我的全身,痛苦的紧闭上双眼,双唇一闭,滴滴泪水悄然的滑落。那晶莹的泪,刺痛了我的水眸,心随即一痛,那泪水竟然让我恻隐之心微微一颤。静默的内殿被突兀而来的哭声打破,明亮而悦耳。 她嘴角露出浅笑,凝陌缓缓睁开眼,那接生嬷嬷喜笑颜开的将孩子裹入白布之中送到了一旁侍婢的手里,“老奴恭喜李婕妤,产下两个皇子!” 经过一番洗浴和整理之后,方才的血污之气似乎有所减弱,轻潇怀抱着小皇子半跪在轻帷之外,我有些发颤的接过还在襁褓之中的两个孩子,眉清目秀却还是紧闭着眼,没有睁开。皱皱的前额泛着异样的光。凝陌支起身,想要搂抱孩子,我笑了笑说,“你快躺着,孩子就在你身边,谁也抢不走…” 她眼底满是柔软的光,仔细打量着熟睡之中的两个婴孩,那是属于母亲的慈爱,此刻,我竟觉得她在我的心底一瞬的长大。画堂阁的凝陌是聪颖的。淮南的凝陌更是明慧,她心底对我的怨念若是放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个薄如蝉翼的亲吻落在孩子耳鬓的两侧,她的呼吸之声有些急促,我忙俯身让她轻躺在软枕上,“好好歇着,你刚刚生产身子弱着。孩子让喂奶的嬷嬷去侍弄就行了。” 她恋恋不舍的望了望熟睡的孩子,正欲闭眼。却听到殿外一阵吵闹声,沉闷的殿门似乎被用力的推开,一个急晃的身影闪进了内殿。 “孩子呢?”那的确是刘彻的声音。 我黯然的起身,撩开青烟薄帷,微微屈膝道,“陛下,孩子在这边。” 侧身。刘彻见到我似乎有些讶异,却还是直奔床榻边,我忙退立在他的身后。凝陌眼底霎时间充满了泪花,盈盈闪闪无尽的可怜。刘彻的大掌紧紧的包裹住她柔弱的小手,声音低沉而喑哑。“委屈你了,朕也是方才得报。这就匆匆忙忙的来看你和孩子。” 此刻,殿内的烛火被风吹得呜咽,后背仿佛生出一阵芒刺,月暮伸手扶住我摇晃的身躯,刘彻抚摸着孩子稚嫩的面庞,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却只是与凝陌对视了一眼。 她勾勾的看了我一眼,嘴角上翘,伏在刘彻的肩头,声音软腻却还是传入了我的耳畔,“陛下,多亏了皇后娘娘在臣妾身边照料,臣妾才能顺利产下皇子…” 我清晰的注意到了他的后背有些僵直,久久才转身道,“此番有劳皇后了。” 我亦是无害的一笑,挑眉道,“臣妾既是皇后,这便是臣妾的责任,何来劳苦之说,陛下严重了。李婕妤方才生产,身子还虚弱,还是躺下歇着吧,陛下还是给两位小皇子赐名吧。” “还是你想得周到,朕都忘了。”他恍然一笑,将孩子搂进怀里,思忖着。 微微扫过天外,尽是一片漆黑泼墨之色,刘彻一个轻笑,“哥哥赐名为刘旦,弟弟赐名刘胥,如何?” 凝陌想要挣扎着起身谢恩,刘彻摁住了她的双肩,摇了摇头,“无须多礼,你替朕诞下皇子,大功一件,好好歇息吧,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挥了挥手,让轻潇将孩子带了下去,对刘彻屈膝,“如此,臣妾先行告退了,李婕妤也好生歇下吧。” 不知道是带着什么异样的心情,迈出了鸳鸾殿,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我双手紧握在腰间,小步的走在薄凉的夜道之上,沉重不堪。李凝陌方才那魅惑的一笑,娇喘的声音却如最尖利的刀剑狠刺进我心脏,刘彻一脸急迫的样子更是让我快要失去呼吸。 “娘娘,这不是回殿的路……” 我抬手,轻摆,“不急着回去,你陪我走走吧。” 我在心底暗自揣度着刘彻,他让我越发的不能理解,一冷一热,仿佛是陷入矛盾中,可我若是能冷静下来分析,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那就是――冷落我。 若是皇后荣宠后宫,那么其它的嫔妃则无活路,可我不屑于那样的荣宠。 卫青已封无再封,去病升为骠骑将军,统领汉宫北军,据儿尊为太子,卫氏一族显赫,一时之间权倾朝野,他想做的不过是减弱外戚势力的干预和影响。我不应想那么多,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的骗骗自己,其实他还是爱着我的。 不过是因为这大汉的江山,因为这不容侵犯的皇权,所以,我们之间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这样想来会不会好受一些? 愁眉百结,多少的哀愁情思萦绕在指尖? 曾几何时,花前月下,许是明日,便海角天涯吧。也许是隔离回忆太近,离心中所驰骋的自由太远,一次次的犹豫,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意外,足以让我们之间的情愫枯萎殆尽,若是能挣脱了这一切,便也博得烟消云散的结局。 “皇后可是在想些什么烦心之事,愁眉紧锁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他身上的紫藤花香却让我片刻的惊醒,慌忙的起身,“陛下几时来的?” “怎么,吓着你了?”他反身来到我旁边。 黑暗的回廊之中,我只是看到一片阴影投大在他的侧脸,“不是,臣妾不过是随口一问,时候也不早了……” “你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在鸳鸾殿陪着李凝陌?”他打断我的话,直直的盯着我。 他时时刻刻能将我的心看得透彻,我却不能窥探他半分,也许,这就是作为帝王的他,我黯然接受。“李婕妤刚刚生产,陛下是应该陪在她的身侧的…” “你的心,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突然伸手,紧紧的捏住我的下颌,目光阴鸷,声音冷寒。 我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也是徒劳,只得作罢,无奈的低垂下眼帘,静默不语。他突然淡淡的一笑,“挽吟,你又何必口是心非?你的心底是有我的,对不对?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为什么会这么对你,是不是?”他的语气变得像个孩子,似乎在逗我,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紧揪着的心,紊乱不停,刘彻就是这样,让我琢磨不透,他忽而温存忽而凛冽,我觉得自己活得有些累。 “知道又如何,陛下不会因为臣妾知不知道而改变原本所想和所作。李婕妤那里,需要陛下,夜深了,臣妾也要回去了。”我叹息一声,欲要迈步离去。 手臂却被他大力的拉回,一个趔趄不稳,狠狠的跌进他温暖如昔的怀抱,我渴望了许久。(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沙漠大决战 他的脸突然放大在我的瞳孔,一时之间,我竟然忘记了挣扎,任由他禁锢着我。(.好看的小说)他微微低头,在我的耳边低语,“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不是你写的么?”他的脸颊有些微醺,那的确是月影照耀之下的效果。 我的身子轻颤,那不是我在椒房殿内无聊之时的练笔么,他为何会知道?“不过是臣妾闲来无事,胡乱的写写,陛下多心了。” 他冷笑一声,突兀的放开我,我有些措手不及,身子失去了重心,整个跌倒在地上。后背跌撞在地,咯得我龇牙,只是手腕之处一阵阵的火燎感觉,刘彻俯视着我,我抬头看他亦或是看天,却也不能止住心底里的凉。他的眼神睥睨万方,也许从来不屑于在此多做停留,是我高估了自己。 “你声声催着我回鸳鸾殿,我是不是应该说我的皇后仪态万方,温顺贤良?”他的语气之中满是轻蔑之色。 苦涩的一笑,“陛下过誉了。” “好,好,好得很!看来,朕的皇后果真是一位温懿恭淑的女子,那朕若是不去,岂不是让皇后难堪?”他俯身,抬起我的下颚,“你说呢,皇后?” “臣妾叩谢陛下圣恩。” 甩袖而去,我的青丝被卷起,遮瑕住双眸里的疼痛之色。紧紧咬住下唇,也许,这样可以让心里的痛减少些,也许,这样可以让眼泪不再掉下来。月暮轻声的哭泣着,来搀扶我,手腕之处已经被摩擦掉了外皮,丝丝的血迹深骇入眼,似乎连灵魂也被抽去,什么也不留。(.) 他果然说到做到。翌日便晋升凝陌为婕妤,况且这几个月以来,彤史的记载也是夜夜留宿于鸳鸾殿和昭阳殿。 我静坐在屏榻边缘,徐徐摇曳的麻油青灯将我瘦弱的背脊刻印在屏风上,连日来的阴雨天气让我的心情一直不见好,时而呆坐在殿内,时而坐在绣架前打法打法时间。 日子虽然一天天过去,我真正快意的却没有几日。缓缓站起来,伸手推开了紧闭上的窗子,夹杂着雨点的狂风袭击过我的脸颊。无意之间望见雨帘中一个女子撑着油布雨伞提着裙裾的边角,待她走进。我才看清,竟然是罗衣。 殿外的侍女接过雨伞,我早已开启殿门,她见到我先是一笑,随即挽住我道。“姨母怎么知道我来了,还亲自在殿门处等候。” “方才远远的瞧见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进宫了?”我唤来宫婢添茶。 罗衣稍微捋了捋双鬓的青丝,弯弯柳眉和乌黑的眼眸都随即一沉,“罗衣有件事,想求姨母…” 她拧蹙着的眉,让我也有些凝神,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天生乐心的罗衣也带着几分愁眉。我屏退了左右才开口,“什么事儿,你说来听听。” “前些日子,我听去病说,陛下决议再次征战匈奴。让舅舅和去病各领骑兵穿越沙漠,进行逐战…姨母。去病才征战归来不久,况且此番还是穿过沙漠作战,我…我担心。现今朝廷年年征伐,百姓们都苦不堪言,若是能修生养息……” 我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盏,看着透彻橙黄的茶水道,“罗衣,朝廷上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圣上所作的决策,必有其中的道理,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莫要在去病面前提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一直以来想做的是什么,所以,你不应该这么自私。” 她的神色瞬间的黯然下来,“可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姨母,我知道他立志消灭匈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如今,我已成为了他的妻子,怎能不做打算?” 殿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不知道是耳畔被雨鸣所包裹听着罗衣的声音,我竟觉得有几分的无可奈何。 大汉和匈奴本是出于同一祖先都是大禹的后代,只是在夏朝灭亡在迁徙逃亡过程中分裂成了两支,另外一支逃亡北方,成为了匈奴族。 但,自汉朝建国以来,不断的受到匈奴的骚扰和侵犯,若是说以前的和亲政策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现在刘彻对他们进行毁灭性的打击则是一雪前耻,他骄傲的帝王之心不能容忍半点的压迫和屈辱,更何况他志存高远,不是能被这些小事所束缚住的。 我了解他,也许是太过了解让我真的琢磨不透,掀开了长垂的珠帘,来到后方庭院的边缘。 “罗衣,此事休要再提了。你若是在府里闲着,就进宫来陪陪我,和我说会话。你要明白,此番作战意味着什么,于去病和整个国家。去病既与你情投意合,我相信这些方面也不用我多说。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你性子活泼可别憋坏了身子。”我捻起了她的素手,握在手心。 过了许久,她才用万分哽咽的声音对我说,“姨母…我确是自私,可有哪个妻子不念叨自己的丈夫?” 他们新婚燕尔,霍去病却要再次的出击匈奴,远离长安,对于罗衣来说确是是残忍了些。也许是不能忍受分离,也许是不能承受相思之苦,不管怎么说,我的心里是理解他们的。罗衣惶惶的泪水在眼眶之中来回的打转,憋屈着却没有掉下来。望着她轻咬着的下唇,几乎都要滴出血来,我的心里犯疼。 “罗衣…去病是我大汉的将军,作为军人,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我知道你们新婚不久,却面临着分离,心里也不忍,可这也不是无奈之事么?你心里若是不好受,大可哭出来,我瞧见了这心底也难受。”我仰天长叹,望着阴沉的苍穹,若要怪只能怪上苍太过残忍。 她苍然一笑,伸出袖袍擦去了眼眶滴出的泪,摇头,“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场战非打不可,去病是圣上器重的将军我应该高兴。姨母,我会安安静静的等他回来,待到他凯旋的那一日,便是我们永远不再分离之日!”语罢,伸手紧紧的抱住了我。 可是,她的侧脸却是冰冷的,听着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的雨声,我的心亦如寒冷的冰,永远都不会再分开是一句多么沉重的誓言。你不知道明日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地,不知道前方到底还有什么坎坷和磨砺,就千万不要轻易许下承诺。也许,那的确是一件离我们太过遥远的事。 宣室之内一片沉默的肃静,刘彻轻靠在圈椅的榻上,御案左侧摆放着镂空铜质的香鼎,一缕缕白色烟雾虚无缥缈,散发出的恬静香味格外的醒神。 卫青、霍去病、公孙贺、赵食其、李广还有曹襄分坐在两侧,暗暗的环视了四周,刘彻笑了笑,又伸手有以下无一下的敲击着御案,各个面色沉重没有半点喜色。他轻咳了一声,末了,又才开口道,“怎么了,诸位将军有什么看法何不说出来,各个闭口是何用意?” 语毕,霍去病轻抬起头,望了望刘彻,眼神深邃,凝视了沉香炉,道,“陛下,若是要乘胜追击就必定要跨越沙漠作战,而我汉军骑兵部队若要穿过沙漠虽不是不可能却也无后方辎重部队的补给,即便越过了沙漠也再无力作战了。” 刘彻侧耳,半晌又双手交叠环抱在胸,望着卫青,“大将军怎么说?” 卫青略微思索了半瞬之后才缓声说,“骠骑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若要跨越大沙漠对匈奴作战,粮草、水源和战马都是问题,我汉军的骑兵部队从未越过沙漠作战,恐怕有些困难。” “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担忧的确是臣等所担忧的,陛下,若是要我军大规模的穿越沙漠几乎是不可能的。”曹襄随即附声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门庭愈显赫 殿上一片沉寂,卫青和霍去病双双对视,刘彻听罢了他们的陈词,只是微蹙的浓眉稍微有些松开,“他匈奴单于远走漠北,想的正是我们汉军不能穿过沙漠,即使穿过,也不敢多作停留。那朕就是要打破他的不可能!后方的补给和辎重部队不用担心,自河西之战后,朕便为此番战役早作准备,国库日益充实,前些日子到霸上看了看各军的操练情况也不错。朕挑选了十万匹精壮的战马,由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精锐骑兵五万人,分作东西两路,远征漠北,发动对大单于的决战。” 他的话音铿锵有力,眼神之中泛出精锐的光芒绝不容侵犯。 卫青和霍去病似乎都被刘彻所震慑,却又相视一笑,起身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臣等听命于陛下,时刻准备着出击匈奴。” 刘彻欣然点头,突然起身,直奔挂在帷幕之后的舆图,那是汉匈之间较为详细的地图,上方圈圈点点已经密密麻麻了。 诸将也随即跟上刘彻的步伐,“大将军麾下李广为前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赵食其为右将军,曹襄为后将军。从定襄出发,其主要任务是寻找匈奴王庭,进行毁灭性的打击和剿灭;至于骠骑将军从代郡出发沿西北上,主要任务是寻找匈奴大单于主力,与之决战。” 霍去病的脸上呈现了异常欣喜的神色,他的目光明澈却又饱含着满腔的激情和热血。 呆呆的伫立在窗棂之前,凝望着前方起伏的殿群,一幕幕的沉浮陡然浮现,不知不觉之中我们已经走过了人生最黄金的岁月,逐步迈向苍老。此番对匈奴的决战空前宏大。百姓们分别募马和入伍,而刘彻颁布的决战令似乎也让人们的心为之一震,那不仅仅是一个帝王的政治抱负还是一个国家的荣誉和尊严。 这日阳光正好,还未来到鸳鸾殿内,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早已传遍了整个前院,是凝陌的声音,我淡淡的一笑,到底是有多久没有听到她如此爽朗欢畅的笑声了。鸢尾花开得灿灿一片,一群大雁顺势从高傲的苍穹中一闪而过,带着几分萧瑟却又被这满园的鸢尾所填满。 我抬手。止住了欲要通报的内侍,径直步入前院。 凝陌眷恋的笑容溢满整张小脸。望着怀里的孩子。那样有些夺目的笑容,如天上洒下的金色阳光,轻垂在耳侧的发丝更添一丝柔软,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依依呀呀的喊个不停,还不安分的挥舞着小手。可爱至极,仔细看来。分明是属于母亲的光辉。 我轻笑上前,“小皇子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语罢,和凝陌相视一眼。 她忙要屈膝行礼,我摆手,“罢了,让我抱抱孩子,这出生了我也还未抱过他们兄弟二人呢。” 她将孩子交入我的臂弯之中。白皙的小脸蛋上还透出淡淡粉嫩的色彩,圆圆的眼眸直愣愣的望着我,倒是格外的安静。我笑了笑,“这是哥哥还是弟弟?” “是弟弟刘胥。”她声音恬然。 “果然是个机灵的模样,这长大了不知比你父皇强多少呢。”我嬉笑着。将孩子交到了轻潇手里。 凝陌脸色显得不自然,侧身对我说道。“娘娘,请入殿坐坐吧。” 我颔首,飞檐卷翘的华盖上偶尔闪过一丝光亮有些刺眼,迈进前殿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赫然映入眼帘,摆放在香几之上的灿灿烛火明明晃晃,我屈身端坐在平日的软榻上,接过轻潇方才备好的香片,浅饮了一两口笑问,“凝锦不曾过来看看吗?” 她只是轻叹一声,“姐姐身子不好,我倒是常常过去探望。只是这宫里的太医也不能治好她的旧疾……” “病了?为何不曾听闻?”我佯声问道。 她晃了晃螓首,双手平搭在案上道,“姐姐说是旧疾,按着太医的方子每日进药即可,遂未声张。我瞧着她每日无精打采,也劝不了什么,让娘娘担心了。” 花梨木雕的几案倒映出我隽秀的脸庞,朱红色的窗棂上绷着透明的纱帷,依稀能透过丝丝阳光。暮色的帘帐飘散在空旷的前殿,眼前仿佛出现凝锦病态苍白的小脸,泛起一阵轻浅的叹息,只是在心底却也未表露出来。 “旧疾可也是病,怎不让太医好好诊治诊治?若是不行,让陛下在宫外寻个大夫瞧瞧也是好的。长期以往苦的可是自己,凝锦也实在是不爱惜自己。你也多劝劝,到底还是自家的姐妹,她也许听得进去些。” 她遂轻咬了下唇,颔首点头,我微微一笑说道,“改日我再去昭阳殿看看她,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照料着,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可都是惦念着的。今日见到你们这么开心,我也安心。我先回去了,你自己珍重。”说罢,合捻起袖袍站起了身。 她也连忙起身,只是送着我出了殿门,我瞧见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只是慢慢的走在前院,想听到她的声音直到出了院门也未曾响起。一时之间,我怀疑自己是否会错意,也许那只是一瞬而过。独自的笑了笑,也罢,就算说些什么,我们之间却早已不能回到从前。 我正坐在侧殿的绣架前,有些愣神,一阵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前殿响起,“娘娘,大事,大事!” 我抬头,赵岚的裙裾卷起一角,脸上绯红喘着气大声的禀报,我眉心微蹙,说道,“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 “娘娘,大喜啊!” “怎么了,什么喜事儿瞧把你乐的,莫不是找到妹妹了?”我微笑抬头对她道。 我话音才停下来,她却突然止住了脚步,神色不自然,仓促的一笑而过,“哪里,若是寻到妹妹了,我自然会告诉娘娘的。” 我点点头,“说吧,什么事?” “奴婢方才在承明殿听到前方的捷报。大将军夹击匈奴单于王庭,单于得知便仓皇逃窜,经过双方喋血厮杀大将军率大军乘夜挺进。天亮时大军已追出二百多里,虽没有找到单于的踪迹,却斩杀并俘虏匈奴官兵一万九千多人。大将军一直前进到真颜山赵信城,获得了匈奴屯积的粮草。”她一口气也不曾喘,脸上欣喜之色难以言喻。 也许是被她脸上的喜悦所动容,我的心底也溢满了欢喜,只是想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陛下说什么了吗?” 赵岚随即一愣,才俯身道,“陛下连赞大将军神勇,甚是欢喜。” 不管刘彻宠信卫青亦或是宠信霍去病都是卫氏一门,又有什么区分? 况且青儿和霍去病本为甥舅,就算是有些偏袒那也属于刘彻的私心,我们都不能妄自的揣度。他的心深邃如大海,而我也许只是他生命扬起的一朵浪花总会随波而逝。赵岚应声退下,月暮来到我身侧,整理着绣架,轻声道,“娘娘为何不高兴?如今大将军凯旋,圣上也龙颜大悦,不是两全欢喜的么?”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怕未必是真心的欢喜罢了,陛下睿智难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只是这心里总是不安。” 她召来侍女摆膳,又转身对我低声道,“娘娘何必自寻烦恼,正如娘娘所说,圣上敏锐难测,想了也是一场空,何不转念不去担忧呢?如此一来,娘娘或许能快活些。” “你说得对,我也是在杞人忧天罢。”深吸一口气,阖上了眼。(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轻潇暗发难 寻了些日子,罗衣倒是常常进宫来见我,我和她自然是无话不说的,提起霍去病之时脸上总是带着女儿的娇羞,虽然她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心思却有女儿般的细密。[.超多好看小说]正随我走在沧池旁的水桥之上,幽幽漫漫显得格外的自在,轻轻的搀扶着我的臂弯,一路上都有说有笑,我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前些日子我到卫长公主那里约好了今日下午到御马苑去骑马,想邀娘娘一同前往,今日朗朗晴空,也是个出游的好日子。”她一边说着一边望了望天。 曹襄此番也随卫青出征,菡漪一人带着府中难免无聊,不过罗衣倒是和她作伴,两人在一起也不算寂寥了。我侧身倚靠在桥廊之上,双肘撑在宽厚的桥廊之上笑了笑,“你们去玩玩儿便是,我这久了未骑马,怕是有些忘记了……” “这又有何妨,娘娘久呆在着宫中都快憋出一身毛病了,若是不出去走走,岂不是辜负了今日的尚好天气?” 远处一阵嘻嘻哈哈的欢笑之声逐渐的靠近,我们都忍不住抬首望了望,绿影深处只望见了一袭鹅黄色的百褶罗裙摇晃而过,那抹纤影的声音我倒是格外的熟悉,罗衣轻蹙起眉,忍不住说道,“是谁在那边,娘娘,我们过去看看吧。” 我也想知道,随即点头一行人朝绿影深处靠去。 风吹寥寥,伴随着沙沙之声,越发的靠近才知道那原来是一群女子悦耳的欢笑声。 伸手拨开挡在眼帘之前的嫩叶,几个身着月牙白宫装的侍女和那个鹅黄色百褶罗裙的女子乱作一团,只是那鹅黄色的身影有些翩跹,摇摇晃晃不稳,定睛一看原来双眸上蒙上了一层丝帛。双手在半空中央晃动和摸索着。方才还一脸灿灿笑意的宫娥见到了我刹那间噤声,脸色大变,战战兢兢的扑到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之上。 我望着那被蒙住双眼的女子,粉嫩的双唇包裹着洁白的皓齿,两腮微微露出桃花之色,不过这面容我倒是熟识。 她可能是发觉了什么,只是开口问道,“人呢,怎么都不说话了?”话音刚刚落下,我的心里便明了。原来是李凝陌身边的宫婢赵轻潇。 罗衣欲要开口,我抬手止住了她。 略微的垂眼。对跪拜在地上的一个宫娥使了一个眼色,那宫娥随即起身,颤抖着身子缓慢的靠近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她的玉臂很快便摸到那名宫娥,脸上浮现明亮的笑意,齐整而晶莹的贝齿仿佛如颗颗宝石。“哈哈,我终于抓到你们啦!” 说着。便伸手解开缠绕在双眸上的丝帛,见到了跪了满地的宫娥眼眸随即一沉,侧过螓首和我对视一眼,那样清清淡淡的眼神我不能忘记,她一愣,丝帛从手指之间滑落。 我的嘴角带着丝丝笑意,直愣愣的望着她。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驾到,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她挺直的后背和沉稳安静的声音让我起伏的心情沉寂了几分。 我施手道,“都起来吧。” 我含笑,看着她。似乎有那么几分的不悦,却也不知道为什么。眉如远岫。梨花般的双颊之上却带着桃花般的微红,鹅黄色的一袭罗裙剪裁得恰到好处,她不是凝陌身边贴身的宫婢吗,为何会身着这样不合身份的服饰? 心底逐渐升起一丝疑惑,“你在哪里当差的,如此穿着,可是不明白着宫里的规矩吗?” 微微一个屈身,“回娘娘的话,奴婢早前是在鸳鸾殿当差的,前些日子被陛下升做女官,未告知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既然升为女官竟还不懂这宫里的规矩,在这里嘻嘻哈哈的成何体统,见了皇后娘娘还如此放肆?”罗衣早已按捺不住,声音格外的凛然,大声的呵斥着赵轻潇。我轻轻一闭眼,不曾料想她的性子如此沉不住气。 赵轻潇颔首,眉眼低垂,说不出的恭敬,只是我能依稀的分辨出她眼眸深处别样的情愫。 “霍夫人恕罪,扰了皇后娘娘和霍夫人的清净,奴婢该死,请娘娘责罚。” 我有些哑然,看着她沉静毫无半分畏惧的脸颊,责罚,你若是不屑这责罚,还有什么用?只是挥了挥手道,“罢了,下去吧,日后注意些便是。” 众人再次的叩拜,谢恩,我看着她翩跹离去的背影眼睛里仿佛进入了一颗沙粒灼得生疼。 罗衣似乎瞧见了我的心情有些沉郁,沉默了半晌之后遂开口,“姨母这是怎么了?若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官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此刻的我,多的是潜藏的无奈,谁能明白此刻心底所想? 赵轻潇绝不简单,且不论她进宫的目的,即便是在淮南,我也能感受到她青涩目光之中每次见到我的暗沉,阴郁,那样的目光仿佛是来自远处的一种仇视,可是她的年纪也不过十几岁却显得格外的痛苦,是什么,让她入宫,是什么,让她由侍婢晋升为女官? “方才你的话也太过凛烈了些,她不过是一个女官,又何必至此?”我无奈的叹息着说。 罗衣发出一声轻笑,随即说道,“姨母必定比我清楚,方才那女子虽然表面恭谦却包藏祸心,我的性子急也就容不得她那样的眼神了。他日,若是有什么造次,罗衣在这里可是提醒过姨母的。”她轻巧的说着,有些风轻云淡。 他日若是有什么造次,那也是刘彻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干系,他可以册封两个美人,也同样可以册封另外的美人,天下女子无数等待着帝王的宠幸,我又如何能阻止得住?苍天幽幽,白云霭霭,什么地方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如若可以,我也宁愿自己从未来这里走过这一朝。 “那也是圣上的事,我无权过问。逛了这么久,我也乏了,你不是和菡漪还有约,晌午也过了,快些去吧。”我对她挥了挥手。 月暮上前扶住我,远远望去,层峦叠嶂之间,剩下的只是一片茫茫,夏末初秋的时节,雾霭朦胧,在其间若隐若现的飞檐翘角华盖增添几丝柔美,未央宫赫然伫立在这片朦胧的雾霭里,威严亦如他的主人那般深不可测,遥远暗晦。那不是形容他最好的词语,却是最贴切的词句。 “时候还早,去昭阳殿看看。”转变方向,改往永巷走去。 身后的宫人都转道而行,我先搁下赵轻潇,只是眼前的李氏一族已经让我头疼。翩然行走在遥不可望的长巷之内,横跨在上方的高阙遮住了天空投下的光亮,有些沉郁,这昭阳殿不同于其它后宫的寝殿,而是独立处于椒房殿之前,通过永巷相连,正殿的两侧则是格外建造的小偏殿。 只是这样暗自的想着,便已来到昭阳殿前。高台石阶之上是俨然紧闭的殿门,大门之外垂首而立的侍女依据宫礼叩拜,我和月暮站在殿外,吱呀敞开大门时,凝锦苍白的面容呈现在我的眼前。前殿外种植的秋桐的叶子竟然开始簌簌的飘落,偶尔一两片也散落而过,她肩上披着一件蓝色白底的翠纹织锦斗篷,眼色寒冷。 她的素冷依旧如那日一般狠绝,我看得眼仁生涩,“听凝陌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封狼居胥山 她轻摇头,“这些日子身子一直欠佳,都是先前的旧疾了。(.无弹窗广告)臣妾正想前去娘娘那里说说话,想来已经许久未和娘娘问安了。” “那些礼节又有几人是真正在乎的,此番若不是听李婕妤提及,我断然不会知道。宫里的太医若是没辙,何不请陛下颁布诏令,天下名医比比皆是还怕治不好你这旧疾吗?”这样的口吻就好像是我们之间什么也未曾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在我脑海之中飘然的女子,而我还是卫夫人。 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了。 “这样的小事岂敢劳烦圣上,说来我自己心底也不安。娘娘记挂,我已是感激万分。”她柔柔的说着,时而痛苦的蹙眉,我见她有些不适,却又强撑着,于心不忍。 身后的侍女见状连忙呈上茶盏,凝锦有些慌张的接过茶盏,甚至连茶水洒落在裙裾边了也不知。只是她的小脸涨得绯红,我担心开口,“你快些去躺下,没想到竟病成这番模样了。用过药了吗?”我招来侍女伺候着她起身。 她挣扎着似乎是要张嘴说话,却突然拂开身边的侍婢,紧握着丝绢的手忙捂住唇,隐约的干呕之声还是传入我的耳畔。我突兀的抬起头看着她尴尬的脸颊,她似乎也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只觉得一阵透心的寒凉传遍了全身,甚至连掌心也泛出了一层冷汗。(.无弹窗广告)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却突然想笑,“快去歇着吧。”我无力开口。 内室的青烟散漫在芙蓉暖帐之间,凝锦半躺半靠在榻上,摆放在榻旁侧的香炉升起阵阵缭绕的烟雾,锦屏之上娟秀着的朱雀仿佛要腾云而去。她羸弱的小脸陷入乌黑的青丝之中。我不忍,真的不忍,弯腰俯身坐在榻沿,喃喃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早在三月之前……” 那,的确是,早在三个月之前,很远的事了。远得我都有些记不清,只是盼望着他的身影,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是啊。我再怎么卑微,却也是逝去。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也罢,倦怠了就淡薄了,淡薄了就遗忘了。 “让太医看过了吗,你这旧疾可曾会影响到孩子?”我整理了下思绪。沉稳的问道。 她摇头,声音淡然。“太医说无碍。” 凄惶的不住点头,苍苍凉凉悲悲戚戚,“无碍…无碍就好,好啊…陛下知道了吗?” “臣妾不曾告知,只是…” 我抬手止住了她下面的话,此刻不想再多做一刻的停留,我只想逃离。“你旧疾复发,太医虽说过不会影响孩子却还是没有确切保证,我让人去通报,让太医院再添派些人手过来。(.)”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甚至连口气也不曾喘。凝锦带着吃惊的表情看着我,身子突然无故的抽搐了一下。我使劲的哽咽了一下喉间。哑然道,“你安心的歇着罢,好生养胎,今日我也倦了,过些日子再过来看你。” 仓皇出殿,我几乎是逃出了那个地方。 觉得自己被人卡住,再也说不出话,原本以为自己此刻早已是泪水连连,伸手一抹,还是干干净净。也许,很久之前,我的泪水便流尽,此时此刻徒增的伤感,也不能唤回曾经的血泪,我死死地撑住,咬住,终于,可以做到一瞬间的痛心,随即被一阵沉静所掩埋。 “娘娘…” 一个伸手,止住了她欲出的话,苍然的摇头,“没事儿,让人去通报吧。” 静静的呆坐在后院,听着赵岚的禀报,昭阳殿的李美人擢升为夫人,我觉得自己的头痛欲裂,双手在脑侧轻轻的揉试,慢悠询问,“陛下高兴吗?” “奴婢也看不出圣上的情绪,只是听来人禀报之后,就下旨掖庭署擢升李美人为夫人。”她回答道。 不是婕妤,而是夫人,刘彻待凝锦和凝陌截然不同,只是现在于我来说都已经是无碍之事了。果然,我还游走在这无法摆脱的年轮之中,一步一步艰辛无比,只是想着以后,就有些恐惧和胆怯。我曾不止一次的傻想,若是此刻就离去,我们之间又会如何收场。 “娘娘,卫长公主和霍夫人在殿外求见。”玉勒俯身禀报。 赵岚应声退去,我舒气缓靠在藤架之下,密密麻麻的苍穹上回旋而过南飞的孤鸿偶尔哀鸣几声,这个秋萧瑟无比。 后院常常打理却还是堆满了枯黄的叶片,一浅一深的脚步在耳畔响起,我微眯着眼望向殿门,菡漪和罗衣两人款身走来,一抹浓重的深紫和艳红相得益彰,逶迤在身后的裙裾卷起一片残叶发出婆娑的声响,还未靠近我的身侧,菡漪便按捺不住开口说话。 “母后,我和罗姐姐进来看看你,还好吗?”两抹红霞飞映而上,也许是走得太急还吐着幽兰清气。 眉眼弯弯,“终日在这里呆着,无所谓好不好,见到你们也就寻个开心罢,坐下说话吧。” 罗衣也随即附声,“前些日子我还请姨母到御马苑骑马,可是姨母自己推辞不去的。不过这秋季不动一动身上也会觉得乏力。” 二人莹白的小脸绽发出诱人的气息,菡漪今日的深紫绉裙点亮了我的眼球,从未见她如此的成熟风韵,双双交叠的领口刺绣着的是细碎的紫藤花瓣一瓣一瓣零零星星,又好似飘洒而下的紫色雪花,梦幻。宽大的袖口层峦叠翠复上三层锦线,华贵无比,淡紫色的丝履上也是小朵的紫藤花卷带着碧绿的嫩叶,成熟风韵之间又带着说不尽的妩媚。 罗衣的酥手上红珊瑚翠镯,里面一层层细密的纹路清晰无比,轻巧的撞击在茶盏上发出清亮的响声,“今日进宫,也是有好消息告诉姨母。”话罢,又同菡漪对眼浅笑。 “有什么喜事吗?”我佯声问。 菡漪快口,“舅舅和去病哥哥都班师回朝了!我听襄哥哥说,此次漠北大战,我们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舅舅和去病哥哥都打了大胜仗,父皇正在兴头上呢。” 放下陶漆暗黑的茶盏,拿出丝绢擦拭着盏底的水珠,含着笑,“的确是大喜事儿…”我望向罗衣,她的脸上带着些释然,我回想起许久之前,她进宫在我面前恳求羸弱的模样,“罗衣,霍去病部战况如何,可曾来信说过?” 罗衣颔首道,“他率领的东路军,北进两千多里,与匈奴左贤王的军队遭遇,双方经过激战,俘获了匈奴三个小王以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消灭匈奴七万多人而左贤王也败逃而去。随后一路追杀,来到了肯特山一带进行了祭天地的典礼――祭天封礼于狼居胥山举行,祭地禅礼于姑衍山举行。去病继续率军深入追击匈奴,一直打到翰海方才回兵。” “如此说来,我汉军也是惨胜,想多少好男儿埋没于那片黄沙之中…..” “可不是吗,就连长期征战于沙场的飞将军李广此番也不幸…”菡漪一时忘记了什么,只是闲着口快,还未说完却被罗衣一个眼神止住。(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芙蕖净少情 我瞧见她们二人的端倪,耐着性子问道,“李将军如何,菡漪,你何时说话也这么吞吐了?” 也许是被我素冷的声音吓住,也许是一个叹然,我看着她们眼底带着的悲戚之色,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想多半准确。 一代名将,大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飞将军‘李广此番竟然殉身报国,虽然年已花甲却还再次的骑身上战马,拿起折戟斩杀外敌捍卫国家的尊严,可歌可泣。 虽与他只有几面之缘,他的铮铮铁骨却给我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元狩二年的河西之战,他主动请缨随卫青和霍去病征战匈奴,他的这一生大半在马背之上度过,为大汉立下了汗马功劳,显赫了李家代代的精忠报国之心,让我倾心佩服。 元狩四年,李敢以校尉身份随霍去病击左贤王,力战,夺左贤王鼓旗,斩首甚多,被赐爵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代李广为郎中令。卫青和霍去病分别加以大司马衔,刘彻同时下令,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相同。卫青和霍去病因为有了大司马这一加官称号,得以名正言顺地管理日常的军事行政事务。 而刘彻于建元二年罢太尉之位,直到设置大司马位,作为他加强中央集权的重大举措,除外掌兵政外,更重要的还在于可进入内朝参决政事,秉掌枢机,以代替太尉之职。所以他们二人,不仅仅作为刘彻的军事将领,也是内朝首臣。 此番漠北大战我汉军打垮了匈奴的主力,使匈奴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能力南下窥视我汉朝。(.好看的小说)而匈奴逐渐向西北迁徙,出现了“漠南无王庭”,匈奴对汉朝的军事威胁基本上解除了。从此“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凝锦产子,宫内一片祥和之景,那片喜色之中有多少人是真正欢乐,刘彻赐名为髆,又是一个承载太多悲怨的孩子。 带了些太医院滋补的药材,前去昭阳殿探望。 原本喜好清净的凝锦此番却被踏破了门槛,李氏姐妹荣宠后宫,皇后年老色衰备受冷落,我竟轻巧笑着,心底也毫无一丝怨色。只是。我想起韩嫣,想起我初见的凝锦心里还是难过。何以至此。既然无法逃脱命中注定又何不怅然面对,牵强的笑容我都觉得太累。 满室弥漫着清淡的蘅芜香,点点摇红烛影拉长我瘦弱的身躯,凝锦偎在青色的流云羽穗的锦衾内,一旁的火炉燃烧得正旺。丝丝的火星飞舞起来像极了夜空之中的萤火。她的脸色似乎比我上次见到还要惨白,连原本盈盈纯红的双唇也是苍白没有血色。“皇后娘娘…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和孩子,听太医说你生产之后身子越发的下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取下身上的青纹杏色风麾交到月暮的手里。 她挣扎着要坐起,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侍女忙上前扶住她,我突然见着她惨白的脸颊心里陡然的一酸,有谁会在初见的那一次竟料到是这样的结局。[.超多好看小说]她是爱韩嫣的这一点不容置疑。只是由爱生恨,由恨生怨,她恨我的自私,恨我的无情,恨我将她一生毁于这汉宫之中。 “臣妾的身子本就弱。再这么一折腾就受不住了。”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的小脸已经涨红。轻咳之声格外痛苦。 我不忍,起身端过案上的温水,顺着她的后背,却是一片咯手的背脊,缠绵于病榻的凝锦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整个都成了一个纸片人。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过,看着她小口小口的饮下温水,转而将陶杯递给身后的侍婢。 “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们姐妹,倘若…倘若能早些知晓会是今日这般境况,一开始我便不会插手你们的人生,凝锦,就算不为你自己,可你现在也得想想孩子…” 刘髆安静的躺在旁侧,闭着双眼,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小脸,恍然一晃,眼前出现凝锦和韩嫣的脸庞相互交错。他柔软的小手被我捧在掌心,凝锦侧头看着我们,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想起那日赏菊,卫姐姐骂我绝情,可哪里知道我心中之苦。我气极,才口出那些伤人的话,其实…我明白,早在卫姐姐和韩大人前往淮南那次,一切都明白了。韩大人为什么会多次倾注神色在我身上,却也仅仅因为我与卫姐姐那份相似的眉眼……” 我早已泣不成声,只是拿着绢子拭泪,凝锦喘着气伸出枯槁的手指握住我,苍白一笑,“韩大人有韩大人的痴傻,我有我的固执,卫姐姐这些年也不好过,那都是凝锦和妹妹犯下的错。是我,辜负了卫姐姐的一番心意,总归是报应吧。” 她暗沉的双眸里秋水盈盈,若有若无的抽动,蘅芜的香味霎时间袭入鼻腔之内,我们同时落泪,轻咬着唇,想要伸手去抱她,却被她轻巧的躲开。凄惶的摇着头,发丝散乱,看着她失措的模样我竟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泪水又开始奔腾而下,烛火熠熠,照出她煞人的面庞。 “娘娘,你走吧,臣妾累了,想要休息了…” 那是不敢凝视我的面容,我却能清晰的分辨出,她为何拒绝我,为何流泪,为何难过? 如果流泪和难过能回到当初,我们又何必至此,凝锦,我不怨你亦不恨你。若是要怨,就怨我自己的懦弱;若是要恨,就恨帝王的薄情寡恩。他并非完全因为你而如此对我,也许,平阳府后院芙蕖池相遇都是错。摇晃着起身,一步一步,艰难的迈出了昭阳殿,茫然的一片,何去何从,从未知晓。 风麾上肩,似乎抵御了外面的风沙薄暮,这宫道踩踏在脚下,竟然觉得迈步千斤,我们错过了很多,遗失了很多,想要悔恨和弥补的也太多。 也有些日子未见到刘彻,嘴上虽然再三的告诫,心底还是丝丝的想念,刘彻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如何会消失不见,那的确是个不得而知的问题。天气虽然越发的寒冷,我觉得自己的心还比这天更冷,摆放在脚边的火盆里融融的亮光映红了我的侧脸,有些迷茫、凝锦那日失措的神情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挥之不去。 挽了一个小结之后,用牙齿轻轻咬断了锦线。看着已经完工的手袋,心情也瞬间开朗,嫩白色的雪狐裘毛软融融的,触感格外顺滑,一层明黄色的翠纹锦织缎面复之而上,雍容华贵。 月暮笑着接过我手里的明黄色手袋,笑着道,“娘娘对太子殿下的一片母爱羡煞奴婢了…” 起身抖了抖裙裾上残存的丝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瞧你这丫头说话,若是让你母亲知道可不是陷我于不义了吗,不过是个手袋罢了。” “若是…能让母亲知道,那还好了…”她取下桁架搭着的大麾,系在我的双肩,小声的嘀咕着说道。 我无意之中扫过她低垂着为我系着大麾的脸颊,眼波里含着淡淡的哀伤,拿起案上的雪狐裘毛手袋,清淡的说道,“你若是喜欢,我得空了也给你做一个,你这手时常冷冰冰的,用手袋暖着些许会好些。” 迎着大风夹杂着的黄沙,我和月暮一同出了大殿,月暮上前扶住我,忙摆了摆手,“奴婢本就是个下人,每日伺候着娘娘,哪里还有时间暖手呢。娘娘一片心意,奴婢心领就是。”(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北宫解惑心 “你若是这样妄自菲薄,可是不给我面子?你和玉勒姐妹二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来到了我身边,尽心尽力的陪伴着。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早已把你们视为自己的亲人。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你以后再说这些难听的话,可休怪我翻脸。” 月暮听着我的话,突然扑哧一笑,“娘娘这么说,奴婢岂敢不从?只是…只是已经有很久都没人像娘娘这么在意奴婢了…” 将她冰凉的手指握在我的手心,她的眼里噙满了泪花,一闪一闪,“人都是有感情的,你们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早已融化。玉勒性子急说话不假思索,大大咧咧的,而你谨小慎微,且办事说话自有分寸。性子截然相反,有你们二人在我身边伺候着,我也安心啊。” 那确实是我发自内心的话,我和她相视一瞬,却了然于心,我已经习惯了她伫立在我的身侧,我已经习惯了玉勒的聒噪,那似乎早已融入了我生命里,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北宫里的景致却是冬梅纷飞,廖然而下的白色梅花瓣犹如片片鹅毛雪花,跌落在眉心和青丝之间,零落成泥。远处的太子宫太过沉寂,椭圆状的瓦当密密麻麻的叠满了飞翘的宝顶华盖,高台夯土上建筑的正是太子宫前殿,两侧则是休憩和书室。青褐方格地砖有序的铺满,我稳步在上方,远远的凝视着虚掩的殿门。 “娘娘,奴婢先去通告一声。”月暮忙快步上前。 “不用,就这样过去看看据儿在干什么。”我摆了摆手。 伴随着漫天飘散的雪白色梅花,隐含在半空的幽幽暗香。登上了高台,负手垂头站在前殿外的内侍和宫娥欲要叩拜,我抬了抬手,“免了,太子殿下可在里面?” “回禀娘娘,殿下还在里面未曾出来。” 我扬起素手,一个用力推开了虚掩着的前殿门。麝香之味散漫开来,一道玄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过,只是听到殿门推开的声响这才驻足而下,刘据清俊儒雅的面庞瞬间充满了笑意。随即放下手中握着的书卷,疾步朝我走来。“母后怎么过来了,儿臣这不是在做梦吧?”说罢,还扶住我来到殿上的锦榻上。 “不知是天气冷了还是你身子不适,有些日子没有过来母后那里了,我心里惦念着。便过来看看。” 他青褐色的淡眉微微的舒缓,晶亮而深邃的眸子带着些惊喜。“儿臣这些日子忙着阅书,竟忘了到未央宫看望母后,让您担心了。” “你无恙就好,现下天气越发的冷了,我闲在宫里没事给你缝制了一个手袋,把手暖着也好。”说着,从月暮的手里取过那明黄色翠纹锦织缎面手袋放进刘据的手掌里。 他欣喜的接过。便迫不及待的将手揣进狐裘绒毛之中,“母亲,这是什么皮毛,触感竟如此滑顺?” “雪狐的裘毛,只是取了里面的绒毛一层。所以触感较为细腻一些。怎么样,喜欢吗?”我轻轻的揽住他宽阔的双肩。眉眼飞横着笑。 他连声点头,将手袋揣入怀里,如获至宝。 “母亲给儿臣缝制的丝絮夹层锦鞋还在里面放着呢,虽然穿不上了,儿臣也舍不得舍弃。”刘据朝我淳厚的一笑。 我明白,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称呼我为母后,却极少叫我‘母亲’,如此想必,我倒是喜欢他称谓我为母亲。 听着他软腻的声音,叫喊着我母亲,也许是潜藏着的母爱和柔情能片刻的舒展,刘据和菡漪的童年都是幸福的,有着父亲和母亲双双的关爱,在显赫的身份之下长大,享受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奢侈却也是牺牲了常人最平凡的自由,禁锢在这深宫之中。 刘据随我散步在殿前的白色梅林之内,时不时的会陷入一片沉默,我若有似无的迈步,轻声问道,“这些日子,父皇过来看过么?” 提及刘彻,刘据方才和颜灿烂却转而一片苦闷之色。轻蹙着淡眉,噤声了许久才有些不情愿的开口道,“儿臣怕是让父皇不悦了…前些日子,父皇到北宫和儿臣提及征战漠北之事,儿臣和父皇看法不一,说了些话让父皇不快了。”语罢,眼色黯然,盯着脚尖不语。 我停住脚步,外面一阵急促的狂风卷起地上洒落的雪白花瓣,前额细碎的乌黑发丝欲遮住双眼,我伸手接过身后侍婢手中的风麾,替刘据仔细的系好,淡淡的开口说,“你父皇都说了些什么?” “父皇和儿臣提及匈奴之事,儿臣只是痛恨战争杀掠,可怜我大汉的万万子民。父皇常用武力征服外族,且不仅让国家损失还让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儿臣确不赞同父皇的手段!母亲,若是我大汉的统治者毫无止尽的征伐打仗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那岂不是重蹈秦朝灭亡的旧路?”刘据字字在理,说得格外的凛然。 只是,刘彻的个性岂会容下他这样宽厚仁慈之心? 他所说的一点不假,刘据从小敦厚仁怒,性情温和,自然不喜这血腥战争和暴力征伐,刘彻雄心勃勃,心高气旺也许不能容忍自己历来的政策被人否定,作为一代帝王的尊严,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能侵犯。我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政见确不相同,这个和两人的性子分不开。 拉起刘据的宽掌,轻拍着道,“你作为太子要细心的去揣度父皇的意思,按照父皇的要求去做而不是随意妄为。即使这其中有太多的怨言也不可与之抗争,他不仅仅是你的父皇还是大汉的皇帝,你若是在朝廷的大事上否定你父皇那就是忤逆皇帝。你现在虽还未成年,父皇却对你寄予厚望,你千万不要辜负了。” 他诺声,“母亲为何也这么说,难道儿臣的观点就完全的错误吗?如今我大汉国力昌盛为何还要对外族武力用兵,陷百姓于不顾?父皇所想就全无错误是完美了吗?” “刘据!你还不快住口,这些话若是让你父皇知晓,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就算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他也是大汉的皇帝,有权这样做,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子,没有资格干涉朝政决断之事!”我神色厉然,发狠的对他尖声呵斥。 似乎被我吓住,我从来也未这么大声的对他说话,从小到大我对他都是笑脸温和,今日却因为政见上的事情而呵斥他。 可是,我心里疼,他是我的孩子,此时此刻我想做的不过是费尽力气的改变,他是这么好的孩子,不应该有那样的结局。他愣神了半晌却没有回转过来,我微微的叹息,“据儿,母亲从未这么训斥过你,可是关于朝廷政见上的事,你一定要顺着父皇的意愿万不可相悖而为之,明白吗?” 古今往来,又有哪一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刘据和菡漪是我在这里最亲的人,是我最在乎的人,我又岂能不为他们的以后着想? 他的眸子静静的如一潭鸿水,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澜,面色略带歉意,眼帘低垂着对我作揖,“儿臣今日确实鲁莽,不应该说出那些大逆不道之话惹得母亲生气。只是儿臣和父皇政见不同这也是无法变更的事,母亲教导的儿臣谨记在心,一定不会忤逆父皇而行事。” 我款身抬手扶起了他,望着他静稳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抚上,颤颤的说道,“你能记住母亲和你说的这些话就好,他日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端了。你父皇又岂会因为这些事生你的气,许是一时的恼怒罢了。你寻个时间去和他细谈,也就什么事都没有,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怨气。” 许是听了我的这些话,他也随即长舒一口气,对我柔声说,“儿臣知晓父皇和母后一直都宠爱着据儿,也许是儿臣长大了,也就有了这些想法,但父皇和母后永远都是儿臣最亲的人。”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也不枉我们对你的一片厚望。” 在长亭内,和刘据说了会儿话,天色已然暗沉,廊曼细长幽然在独怆在夜幕之下。玲珑的边角纱罩内的宫灯被内侍点燃,对他细细的开口,“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宫了。天气冷冽,注意自己的身子,记住今日我和你说的那些话。”沉声叮嘱,却还是放不下心。 他笑了笑,连忙召来一旁的侍婢,“母亲放心,儿臣谨记母亲的教诲,天色渐暗,母亲小心些。” 搀扶着我,迈步了长亭之外,那侍女提着漆金纱罩飞角翠灯,在前方照亮,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我对他挥手,“回去罢,不用再送了…寻个日子去和你父皇说清楚即可。” “儿臣知道了,恭送母后。”他俯身作揖。 徜徉在陡然复道之上,鸟瞰着眼底的一片灯火林立的皇宫,我来到这里到底多少年了?我和刘彻在一起又有多少年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走得太过艰辛,跌跌撞撞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我倔强如此?曾经不经意的一个回眸,旧时里许下不算承诺的承诺,我说过,我要伴随在他的身边,作他前行路上的灯塔,绝不轻易熄灭。 裙玦飞扬,在夜晚的寒风之中回忆起多年之前的往事,转过身就突然清晰,既然避免不了分离今生今世却又为何相遇?(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李敢伤卫青 黯然回宫,这个冰冷的宫殿让我有些惧怕,苍然望去那不是一座金碧生辉的殿堂而是一个禁锢四方的牢笼,是刘彻锁住我的一个牢笼,枷锁怎样除去?漪兰殿那么好的地方,为何要活生生的剥夺?沉重的踏上石阶,月暮看着我怆然的身躯,上前扶住,回殿便是倒头大睡,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斜睨一眼铜台上的烛火,下一刻便被侍女熄灭,安安静静的,仿佛能听清时刻沙漏抖落的声响。 所有的梦里都是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容颜,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次日阳光当头,从窗子的缝隙内投射进来。掀开锦衾,起身下榻,听到了阵阵的声响之后,殿外的侍女才推门而进伺候着洗漱。 月暮拿出暖暖橘色的襦裙,交领之上攀附着白色丝线缝制的朱雀,最后套了一件玄白色的复襦在外也就暖和了许多。只是才系上夹衣内的绶带,伫立在殿外的宫娥慌慌张张的进殿,“娘娘,卫长公主在外有急事求见!”我微蹙眉,急事?挥手略微整理了下发髻,便匆忙的出殿。 她已然在前殿内等候,不停的转悠晃得我眼睛生疼,“菡漪,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母亲,您快去看看舅舅吧!”菡漪紧紧抓住我的袖袂,眼底闪着莹莹泪花,双眸暗含着些许血丝。 我反身握住她的手,示意月暮去把殿门闭上,才稳声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说清楚,你是从哪里进宫来的,卫青怎么了?” “母亲。儿臣今日和襄哥哥去看望舅舅、舅母,没想到…没想到舅舅竟然被李敢用剑刺中,倒在了血泊之中昏迷不醒。舅母当场昏厥了过去,只是曹襄哥哥急忙的去请大夫!”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叙述着,我听得亦是心惊肉跳,手心也渗出了一层汗珠。 菡漪见我愣在原地,急促的摇了摇我的手,“母亲,儿臣匆忙进宫是请御医去替舅舅诊治的。您快去看看舅舅吧,舅母这会儿怕是还昏迷着的……” 我一个惊神。“月暮,快去备车。即刻前往大将军府!” 她应声出殿,我扶着菡漪的手问道,“请御医了吗?” 她劲然点头对我开口说,“儿臣进宫之后便到太医院请他们速速前去替舅舅诊治了,母亲。我们快走吧!” 疾步迈出北阙之后,月暮备好的车辇便在此等候。我和菡漪双双登上辎车之后,前方驾车的内侍随即扬鞭而起,马匹吃痛开始狂奔起来,有些颠簸,却比不上我的心情起伏。坐在软絮金丝云垫上,我不住的掀开帘帐朝外望去,菡漪则是双手紧握。眉头没有松开。 “李敢为何无辜到将军府上撒野,你知道情况吗?”我神色俨然,随口问道。 菡漪思索了半晌,只是对我说,“儿臣也不明白到底为何事。只是听曹襄哥哥说是因为飞将军李广之死的事情…怕是李敢误以为李广将军之死和舅舅有关。” “李广?”我疑声问。 “漠北大战李广将军是属舅舅麾下,被父皇任命为前将军。没想到竟壮烈殉国。李敢怕是上门替父报仇来了。”菡漪诺声说道。 若是照菡漪这么说来,倒是有些道理,只是卫青为人谦逊和善又怎么会和李广的死因有关?李敢此番贸然闯进将军府刺伤大司马大将军传到刘彻那里,怕是难逃罪责。李广一门将士出生,依照李敢的性子,恐怕此事不如他所想那样,期间定然有什么说不清的误会。 辇车颠簸着,终于缓缓减下速度,那驾车的内侍替我们打开了车门,大将军府映入眼帘。驻步在府邸大门前,开门的是一个小厮,见到我和菡漪欲要行礼,菡漪慌慌张张的早已拂开了她,径直走了进去。 “大将军怎么样了,公主醒过来了吗?”我随即问追随在身后的小厮。 他连忙颔首回答,“公主已经醒过来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大将军还处于昏迷之中,太医轮番诊治,最终才止住了伤口的血。” 绕过了前方的厅堂,菡漪领着我踏入了东边的厢房,进出的丫头个个脸色沉郁,房门微敞,没有紧闭,在庭外似乎都能闻到一阵血腥之味。 内室早已被围得满满,我站在门栏之处望见了平阳公主焦急的侧脸,菡漪按捺不住奔到内室,“舅母…舅舅怎么样了,太医都说什么了?” 平阳公主的脸色还未完全的回还过来,我隐隐能瞧见她受到惊吓的恐慌之色。迈步上前,青儿沉睡在软榻之上,脸色苍白,双唇失去了血色,肩胛之处虽然已经经过包扎处理,白森森的纱布还是泛出了丝丝的血迹。满室刺鼻的血腥味道刺激着我的神经,平阳公主莹闪的双眸凝视了我一会儿,“挽吟,你怎么也来了…”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几个太医处理伤口之后便来到外室列方,“菡漪哭哭啼啼的跑到宫里,让我赶紧出宫看青儿,我见她慌张失神心里害怕就出宫来看看。太医说什么了,青儿没事吧?” “索性没有刺中心房之处,若是再有毫厘的偏差,性命堪舆。只是这伤口刺得太深,流了太多的血,这才昏厥了过去。” 我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太医开好了方子,又让人跟着进宫取药,嘱咐了每日换药包扎的事宜之后,便告辞离去。 平阳公主屏退了室内左右,只剩我和她端坐在内室。 徐徐升起的烟雾,袅绕在内室的梁顶,我凝视着卫青沉睡的面容,解开绕在金钩之后的轻帷,“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看着平阳公主满腹的怨气,我又何尝不是。卫青此番凭故被伤成这样,李敢没有错吗,就算事情如他所想,他也不应逾矩擅自闯入将军府对大将军不利,若是真要怪罪下来,怕是要定诏狱罪的。独自俯身坐下,扫过一眼房门后,才低声开口道,“听闻李敢今日到府上闹事,到底为何,公主且说来听听。” “李敢仗着圣上的眷宠,不把大司马大将军放在眼底,竟然还找到府上欲刺杀卫青!李广之死,实属意外,前些日子卫青同我提起过,李广本已年老不宜再长途奔袭作战,可圣上不好拂了李将军的面子遂安排他为卫青麾下命其为前将军。”平阳公主轻蹙着眉,淡淡的说来,我也细心的听着。 “这个,我也听说过,只是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番模样呢?” 她眸子略微暗沉,压低了声音身子稍稍向前倾对我陈然说,“圣上拟了一道密旨交付卫青,漠北大战牵涉重大而李广将军年老不适宜前锋作战,遂让卫青看着办。可这事儿交到卫青的手里怎么会好办,卫青为人素来谦恭仁和且温怒厚德,一边是圣上一边是昔日并肩的将军,挽吟,此事我必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刘彻既然有密旨传入卫青的手里,如若此事让他知晓,那么这其间的隐情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了解呢?只是卫青还昏睡不醒,我突然瞳孔紧缩,对平阳公主沉声说道,“公主切不可莽撞,卫青现在还昏睡着,此事我们不要妄自决议。想必,对李广将军之死他的心底万分的愧疚,而李敢今日刺杀之事也不会轻易提起…” “莫非,要堂堂长公主和大司马大将军憋屈着,无处诉苦吗?李敢纵然有千般万般理由,也不该直闯将军府对大将军不敬。别仗着圣上宠溺和李家历代忠良就能肆意妄为,挽吟,依我看此番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平阳公主的声音尖利,目光中带着些狠意。(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万事终有报 我连忙伸手止住了她欲出的话语,慌乱的摇头,“公主万万不可!李家为我大汉朝立下汗马功劳,且世世代代忠心无二,实在是不可。公主若是觉得委屈,略微的惩罚即可,又何必做绝?况且我猜想卫青也不希望公主这么做,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话音落罢,内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守在床榻边的侍女大唤,“大将军醒过来了,快来人啊,大将军醒来了!” 我和平阳公主对觑了一眼,便匆忙的起身朝内室奔去。薄黄的帷帐被侍女掀起挽在金钩之后,卫青略微转了转眼仁,神色不尽的木然,突然一声清淡的唏嘘,平阳公主连忙扑跪到榻前,“卫青,卫青…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说说话啊……” 森白的纱布渗出的丝丝血迹昭示着这伤口有些深,我看得心里发慌,他双手撑着软榻,在一旁侍女的搀扶下坐起了身,浓眉紧蹙定然是因为胸前的剑伤疼痛难忍。 “姐姐怎么也过来了…”他看了我一眼,血色尽失的脸上不带情愫。 我拿过侍女托盘内的丝布绵帛在铜盆沾了些水,探过身替他擦拭了前额细密的汗珠道,“我听卫长说你受伤了,昏迷不醒,心里担心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你可是觉得好些了吗,伤口还痛不痛?” “让姐姐牵挂…不过是不打紧的剑伤,敷敷药不出几日便没事儿,公主和姐姐不要担忧。”他的声音却是要比平日里弱些。 平阳公主却不依,继续不饶的开口,“这么深的剑伤还算不打紧?莫非,你真是要那李敢刺中你的心脏,丢了性命你才肯罢休吗?” 她的话音方落。我瞧见了卫青眼底闪起的不悦,他的脸色大变只是瞪了平阳公主一眼,随即才开口缓缓说道,“公主休要再提此事,就此作罢,省得整日的闹心。” “闹心?你是皇上亲封的大司马大将军,而他李敢是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关内侯吗,莫非,你我还怕了他不成?” “公主莫要忘记,我原本也只是一介马夫。承蒙陛下圣恩,今当尊封为大司马大将军。李家世代为朝廷尽忠,且为圣上所倚重,此番李广将军之死让陛下甚为痛心,这件事就休要再提起了。”卫青压制住的心底愠怒的情绪,只是好面子的和平阳公主细说这其中的仔细关系。 我看着他们二人如此争吵也忍不住再禁言。只是抬手止住了平阳公主,幽幽开口。“你们二人就不要再争执了,此事非同小可,可得仔细斟酌。我想必定是李敢误会了卫青,只是我还不清楚李广将军到底为何而死?卫青,你可否仔细的告来,让我们也究竟个明白。” “姐姐有所不知,那日陛下的密旨快马送入军营之中。李广将军年老不宜为前锋,我着实为难,遂让他与赵食其合兵东进,限期相会东道迂远,缺乏水草。李广不愿前往便进帐向我请命,自称是陛下亲封的前将军。理应冲锋前线为国杀敌,我想起陛下的密诏遂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待到我率领众军班师,李广和赵食其才归队,我一时性急便责骂了他们二人没有按期归队相会,此事按照军规理应重惩,我念及往日的情分便只是处罚了他的几个下属。谁知,李广愤然回帐,竟然自刎谢罪……待军中御医赶到,为时已晚。” 李广心高气傲,若不是刘彻的那道密诏,又岂会酿成此等悲剧?李家向来孤傲独骛,只不过是被训斥了几句便忍受不了,竟然自刎谢罪,我不知应该说他气结高尚还是说他蠢笨,只不过此时发生在漠北大战之时,李广又为卫青麾下前将军,难免李敢会误以为李广之死是由卫青造成。 这件事传了出去,未必是好事,不知情的人也会误以为卫青恣意娇宠,李广之死已然让刘彻痛心,曾经追随在李广下部的诸多将士难免会对卫青产生不满,我思量了许久终是觉得不妥。 “你这么说来,我便知晓事情到底为何而起。只是陛下密诏之事万不可说出,而李敢刺杀之事也万不可让旁人知晓,李家现在的处境你我都明白,李广将军逝世,李敢成为陛下倚重的李家将领,世人难免是怜悯李家的。若是此时闹出了这事,对我卫家不利,卫青,你说呢?”我反声问道。 平阳公主在一旁虽然脸色不悦,却也再无先前的执拗,只是淡淡的看着我和卫青。 “姐姐思量周全,卫青原本也是此意…对于李将军的死,我心底一直抱愧,这一剑就算是我欠他李家的。”卫青神色凛然,望着我。 我随即一笑,转身看着平阳公主微微失神的侧脸,细声道,“公主以为这么处理如何?还望公主不要图这一时的痛快,以大局为重,既然卫青都已经说过不再提及,公主也应明了才是。” 原本以为她至少会再据理辩上几句的,她沉重的叹息,颓然的垂下了双肩,低声呢喃,“既然你们二人都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想法了。只是错过了这绝好的机会,便不会再有,李家纵然忠良万代,可卫氏也立下赫赫战功,怎得讨得这般的下场?” 我从不敢动如此念头,卫青也是如此。刘彻给予了卫氏万般的荣耀,只是这荣耀太过刺眼,让我也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真是假,李敢在将军府闹事,假意出去他也不是不可能,可我又岂能自私到这个地步?更何况,我承诺过刘彻,要伴他随行,作他前行路上的明灯。只是有一天,这盏明灯也染上了污浊之物,那么,他还会一如既往的选择这盏明灯吗? 自然是不会,他何等的精明。 回到宫中之时,还觉得天色尚早,月暮随在身后也算静心,脑子里还想着李敢之事,细细想来却还是心惊肉跳的。 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昭阳殿。天边的云霞染红了一大片,唯独那滴血似地鲜红我不愿见。远远睨了一眼,那昭阳殿外竟空无一人,凝锦虽然好静可这平日里伺候着的侍女怎的都不见踪影了?我想起那日她的身体,不知过了这么久会不会有什么起色,遂转身对月暮道,“先去昭阳殿看看李夫人,也不知好些了没。” 登上短坡石阶,昭阳殿外的景致竟不如前些日子的精细,这些奴才真是越发的懒惰了。我轻蹙起眉,四周寻望。也没瞧见个人影。前方紧闭着的殿门透露出凄凉萧瑟之气,虽然有残阳的余晖照映在上面,也没觉得有丝毫的暖意。微眯着眼,步入前院,靠近了殿门才扬起素手。还未落下,里面一阵吵闹之声惊住了我。 右手微微的放下。忍不住侧耳细听,月暮和我对视一眼,双眸之中亦是含着疑惑不解。 细细听来却是一女子和男子的说话之声,殿外十分的静谧,我驻足在殿门处,若是没有听错,这两个声音都万分的熟悉。就是凝锦和韩嫣! “你到底还要我如何,瞧见我今日这般模样,你很快活…你恨不得我死,是不是?”凝锦的声音格外的凄厉,竟忍不住开始咆哮。 殿内静谧了半晌。我才听到韩嫣的声音,“从你进宫的成为陛下的嫔妃那一刻。我就恨不得你死…锦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想不到我认识的李凝锦竟然是如此阴毒的女子,我万万不敢去想,你…竟然……” “哈哈哈…哈哈……”一阵局促的大笑,却夹杂着几丝的苦痛,凝锦厉声的咳嗽,压着嗓子苍然万分,“阴毒…你说我阴毒?可是,我的阴毒,到底是拜谁所赐?韩嫣,你知道吗,每一次梦里你唤她的名字,我的心像是被剜去了一块,却又不能喊疼。可我是疼的…我怎么会不疼?原以为你是我执手今生的良人,可笑的是,却只是因为我的容貌和她神似,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吗,爱过李凝锦吗?” 我的心如寒冰,耳畔嗡嗡之声越发的声响,此刻我竟希望我失聪,什么也没有听见。 剧烈的金属碰撞之声在殿内响起,我的手指蜷缩在一起,早已捏出了一把冷汗,隐隐听到凝锦萧凉的呜咽之声,“你抱着我的时候,唤的却是她的名字;你吻着我的时候,却是想的她的面容;韩嫣,我不过是她的替代品,李凝锦一辈子也是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可笑啊,我自以为寻到了今世的幸福,却也是乌有。韩嫣,你爱过李凝锦而非卫挽吟吗,哪怕只是一瞬?” 月暮上前扶着我,我此刻是全身虚软,半瘫软在她的怀里,阳光似乎要西沉而去,我身上仅有的一丝温度也快要被带走。 “爱过,亦或是没有,你如今说来又有何用?你恨我,你恨她,所以你选择报复,我不能阻止。凝锦,但是你真的让我失望,让我寒心。曾经那个温婉的女子,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个邪恶的灵魂,我不认识的恶毒女子。”韩嫣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出口。 “我恶毒,我嫉妒,我疯狂…是我故意让她知道你患病之事,故意让陛下知晓她出宫探望你,我和凝陌恨她入骨。我夺取了原本属于她的宠爱,利用了陛下对你的妒忌之心,又如何?韩嫣,这是她应该得到的,是你们,你们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双倍奉还!”几欲疯狂,咆哮而出。 我痛苦的阖上双眼,偎依在月暮的怀里,死死的咬住下唇,没有流出泪水来。 原来,原来是这样,刘彻对我的冷淡,对我的疏远,可是我们已经越走越远不能回头了,刘彻,你为什么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上次在太液池,这次亦是如此。就算是误会,那又如何,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旁人,他说过的,一生一世信任我。 韩嫣,韩嫣,你为什么要这么的傻?你为什么固执的痴守,我是谁,我只是一缕无依无靠的孤魂,岂能让你如此辜负凝锦? 困难的吞咽着,死死咬住的下唇渗出血腥之味,“走…快走…” 踉踉跄跄的逃窜出昭阳殿,月暮在身后唤着我,任由耳边的狂风呼啸而过,掩埋了我所有的泪水和思绪。 由爱生恨,由妒生怨,由念生痴,由思生空。 我怆然的一笑,这样的纠葛却永远也说不清了,我和韩嫣之间、刘彻和凝锦之间,繁冗错综,密密麻麻。西沉的云霞,滴红的血迹,晕染开来,暮色渐垂的高傲苍穹之内,我是无所依靠的那抹灵魂,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身体,我什么也不是。(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李蔡再遇难 那日仓惶归来,却卧病在榻,终日与苦闷作伴。 断续之间,菡漪和据儿倒是一日要来见好几次,半依在竹纹香榻之上,薄幕之外一片徜徉之景,便再也忍不住下榻,胡乱的穿上薄丝棠梨锦履来到窗子旁。桁架旁的小木矶上摆放的是刘据亲手种植的春菊,听说是较为名贵的绿菊花,金色阳光落照正好打上一层金黄的幽光。 “娘娘,怎么起来了?”玉勒端着托盘进殿,望见了我开口问。 我回首望了望她,清淡一笑,“这些日子总是在榻上,今日阳光见好,透透气,这前殿都快被药味包裹住了…” 端着方才煮制熬好的梨酪甜羹来到我身边,笑说,“娘娘却是有好些日子没有下榻走走了,不是卫长公主陪着就是太子殿下陪着。今日阳光温顺,娘娘快用了这梨酪甜羹之后,奴婢陪娘娘出去转转吧。” “这雪梨蒸制过来倒是能止住咳,我也觉得好多了,只是这甜味太过腻人。久了,自然厌烦了。”我接过青褐色的描瓷金边御碗,拿起食勺轻尝着这甜腻的酪羹。 方才放下碗,月暮便进殿匆忙来报,“娘娘,大司马骠骑将军和将军夫人来看望娘娘了。” 我轻笑,随即收捻了一下宽大的宝碧色锦袍,裙袂有些飘扬迎出了内殿。 霍去病和罗衣执手相握的身影正好落入我的眼底,温柔如水来形容她的娇羞一点儿也没有错,一袭湖蓝的薄轻长裙百褶的裾边在石阶上迤逦而来。霍去病少有的男儿柔情此刻展露万分,我欢喜得紧,出殿率先开口道,“我这正要出去。你们二人便来了,可巧了。” 二人双双见礼,霍去病抬头轻巧的一笑,“听说姨母病了些日子,我和罗衣惦记着就进宫来看看。今日瞧见姨母这个模样,想来这病也是好多了。” “每日困在这殿内,满嘴的苦涩药味,不好也得好了…”我玩笑似地一说,上前拉着罗衣的手含笑道,“既然来了。就陪我出去走走罢,也有些时日不见了。” “可不是。罗衣总是念想着姨母,霍去病总是欺负我,姨母你可得为我做主。”罗衣顺势挽住我的臂弯,朝我莞尔一笑,复了又侧头对霍去病做了个鬼脸。 我看着她天真坦率的模样。心里没由的一阵羡慕。他们二人的感情虽不惊天动地,却也不尽缓缓小溪细水长流。只是平淡中带着惊喜,惊喜中带着轰烈,这样的感情或许才是持久之法。一行人步下石阶,殿外小径步入花园之中,一阵阵若隐的香气袭来,霍去病负手随在我们身侧,有些沉默。 我随即打破了宁静。“家里都还安好吗?” “姨母挂念,母亲和弟弟都好,只是有些想念姨母了。”霍去病朗声说着。 我的思绪却有些翩跹了,偶然转眼却瞧见罗衣脸色微红,突然一阵惊心的呕吐之声响起。她的柳眉轻蹙,我忙俯身搀住她。“怎么了,可是胃里不舒服吗?” 她从水袖里拿出丝绢擦拭了下唇,慌忙的摇头,我转眼瞧见霍去病,二人此刻尽显扭捏之态。 随即,我便明白了,灿灿的笑着,又拍了拍罗衣的手背,“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同我说说,这么大的喜事,你们竟还瞒着我……” “姨母…”罗衣娇嗔了一声,遂轻轻颔首。 “并非有意瞒着姨母的,只是罗衣千万嘱咐,我料想她定是害羞,还不好意思。”霍去病朝我打趣的说,也不忘逗弄罗衣。 所见她们二人的甜蜜,我也安慰,踏入亭阁之中让月暮扶着罗衣坐下,“有什么可害羞的,罗衣,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啊。不过,你怀孕了也不比素日里大大咧咧的,凡是要小心些,一切想着孩子。去病,你也可得细细照看着罗衣,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可是唯你是问的!” “姨母说得是,我定然好好照顾着她们母子。”一个憨厚的笑声,我能从这笑声里感受到霍去病来自内心深处的喜悦。 “谁要你照顾了,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就行。”罗衣撅着嘴,睨了霍去病一眼随我相视一笑。 谁知霍去病也同我们一起笑,皓齿雪白微露,一个醉心的笑靥绽放在他还略带青涩的脸颊之上,英勇阳光之气映衬着他一身素白深衣外袍尤为静心。所到之处,弥漫着的杏花淡香,仰头望了望天外剪影,一不留神那一缕斜侧的光线已然越过亭阁宝盖,打在西侧,投下氤氲之光。 “近来朝中可有什么事,今日进宫可曾面圣了?”我不经意的一问。 霍去病星眉微蹙,仔细的思索了半晌,沉声,“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丞相李蔡因为私占先帝陵寝前路旁的一块空地而被问罪,圣上将此事交予廷尉署去办,可谁知李蔡不愿受审而自杀在府邸之中了。这件事说来蹊跷,既然是先帝陵寝必定有将把守,岂会容他私吞,细细想来有许多不妥之处。” 李蔡是李广的堂弟,在汉文帝十四年从军随李广对匈奴作战,且在刘彻时期被封为轻车将军赐以爵位,安乐侯。元狩二年公孙弘死后,由御史大夫李蔡继任丞相一职。 为何又是李家,李蔡为人聪慧骁勇,且军功显赫政绩卓著怎会私占先帝陵寝前的地域,正如霍去病所说,此事经不起细细的推敲。他位高权重且甚为丞相,明知那是不可为却偏偏而为之,那不是找死吗?李蔡如此精明决计不会做出此等糊涂之事。 我思索了一会儿才对霍去病道,“陛下怎么说的?” “还能如何?也只是扼腕叹息罢了,李广在漠北大战殉国早已让圣上痛心,今日再失李蔡,想必心里更加不快。”他也只是淡然叹息。 我忍不住开口,“李蔡私占田地之事,私底下没什么说法吗?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来得太过突然。” 霍去病也附声点头,眸子深邃,望着我说,“众说纷纭,也不知是假是真,可有一点我倒是明白些,李广将军这一去,李家除了李蔡也失了主心骨,姨母认为此事有什么蹊跷,莫非是……” 我忙摆手,“胡乱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感叹,李家世代忠良为我大汉的江山立下了不少的功劳,如今李广将军和李蔡这一去,有些茫然。” 茫然,匆匆误误,这些纠葛我也不愿掺杂其中,索性不知还简单。 暮色愈渐,我忍不住回眸,暗红的云彩飞离天角,暮春即将要过去此刻的情景更加的难得。只是,我这心中的丝丝缕缕数不清理不清,欲剪短,承受不了彻骨的痛。茫然多少年,我困在这座皇宫之中,丝毫动惮不得,欲逃离,不舍;欲放弃,不忍;欲忘记,不会。 缓步在宫道之上,虽已入暮,却还是能看清脚下的路,椒房殿前林立的内侍和宫娥让我的心一惊,窗棂之处隐约的有一个伫立了许久的黑影,登上石阶带着些疑惑,临近了才发觉殿门外站立的是春陀的。月暮和我亦是一惊,他似乎瞧见了我眼底的讶异之色,带着笑上前俯身道,“皇后娘娘回来了,陛下在殿内候着,请娘娘快些入殿吧。” “陛下什么时候过来的,可是有什么事儿?”我忍不住开口问。 他微阖上眼,摇了摇头,淡淡的说,“过来有一会儿了,娘娘还是快些进去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若被无情误 看着他有些灰沉的脸色,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只是有些虚弱的迈着小步,偏殿那一抹深蓝色身影静静的伫立了许久,我的步伐小心翼翼,似乎没有发出丁点的声响。[]他孤傲的背影容不得我攀附,只是有些瘦削的站在那里不吐露半句话,偏殿内焚的是我素日里最爱的苏合香,恬静优雅。 他此刻仿佛和素月夜空融合在一起,他这样静默的伫立着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一尊雕像,只是他浑身散发出的冷冽和肃清,让我退却。 许久未见,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疏…… 凝锦和韩嫣的对话,突然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说过一生一世永不相负,说过一生一世相信我。不怪他的多疑,不怪他的霸道,不怪他的猜忌,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真心付诸于我的身上,可我寒心,我们之间终究是没有跨过那道鸿沟,信任和包容荡然无存,说什么承诺,就是困禁一生的幌子。 不曾料想,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些濡湿,我低垂下头,慌张的拿出绢子擦拭着默默跌落的泪。 “哭什么,我不是还没说话么。”他喟然出声,却还是未曾转过身来看我。 我到底在哭什么,难过什么,一声长叹在殿内响起,那是刘彻深邃而幽远的嗓音,一个顺带,跌进他宽厚的胸膛,他无奈我亦茫然。 不明所以,不求甚解,也不敢有半点的挣扎,他沉闷的开口继续说,“你的病好些了么,怎么这次病了这么些时日?” 突兀的一个激灵。我竟再也抑制不住,手指紧紧的抓住他锦袍的袖口,抽泣。 我的病,怎么会好,那是一个早已埋下的病患,可以随时入侵、可以随时取了我的命。如若是准确的来说,那是刘彻对我下的蛊,我中了他的蛊毒,什么也是无解的,可我宁愿选择这短暂的幸福。忍受次次蛊毒蚀心的巨痛。那是我的选择,不后悔亦不退缩。 “臣妾的病…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他捧着我的双颊。眼底却哀痛万分,我们为何要彼此的折磨,为何要彼此的伤害。可他是刘彻啊,他不是能够给我完整承诺的男子,我的一心人。却不能真正的一心。如若,如若我没有爱上他。如若他未曾许过我那些承诺,或许我能洒脱,说忘就忘,说离去便离去…… 刘彻为什么会突然来到我这里,不得而知,许是心里凉了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近来李家的事情反反复复思量,也不得周全。卫青被李敢刺伤一事仅此我、菡漪和平阳公主知晓,况且还千叮咛万嘱咐不会出什么差错。李蔡之死,确实值得推敲,可我心底也有些害怕,不知到底为何就是含着一丝的隐忧。 思来想去。也不能理出一个头绪,只得颓然的靠在木矶之上。愣神发呆。 玉勒灵巧的身影闪过,来到我面前说道,“娘娘,李夫人过来了…” 李凝陌,我该怎么面对她? 事到如今,我想恨却是有心无力,也许是身心具怠,这恨也太过费心。淡然的,我还是硬着头皮,“去请她进来吧。” 后院的藤架之下,急促刮旋而过的狂风,和这几日明媚的天气背道而驰。她的一身惨白灼伤了我的眼仁,身后侍女片刻也不离身的搀扶着,她的步子迈得格外细小,这回旋的狂风几乎吹散了她的满头青丝,有些狼狈。我竟呆呆的端坐在那里,凝视着眼前素白的身影。 她越发的消瘦,越发的不堪,手中紧握的绢子被她捏得有些褶皱,“给李夫人赐坐。”我抬手示意玉勒。 “臣妾多谢娘娘…”细如蚊呐的声音。 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稳妥的坐在软榻之上,身后的侍婢忙屈身扶住她无力的后背,依靠在那侍女的身侧,神色灰蒙暗淡,嘴唇尽带雪白之色。我强压制下心底的难受,尽量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微微笑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走动了,以免加重了病情。” 月暮上了茶,俯身退了下去。 她掩住双唇,轻咳了几声,继而说,“皇后娘娘日夜记挂着臣妾的病,臣妾心中自感不安…这些日子夜里咳得越发厉害,心底却越发的想念娘娘……” “夫人这话,如何说起,本宫不太明白。” 她对身后侍女拂了拂手,苦楚的一笑开口说,“臣妾知晓娘娘心底是有怨恨,可您是大汉的皇后,母仪天下,又岂会和我一般计较?如今想起来越发的觉得可笑,我和凝陌入宫到底为何,现在竟然一片迷茫,当初被满腹的妒忌冲昏了头,失去了理智,辜负了娘娘对我李氏一族的盛情。” 似乎强忍了巨大的痛苦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她毫无血色的双颊此刻涨得通红,憋屈着,语罢却扶住木矶开始剧烈的咳嗽。 我的牙关紧咬,丝毫没有松懈,因为太爱,所以才会妒忌。妒忌了便一发不可收拾,昔日里的情分抛向九霄之外,选择最残忍的报复手段,让我和刘彻之间饱受折磨。可是,事情过去许久,现在多说无益,若是知道了真相又会如何,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明白,可就是不愿意去明白。 “今日再言这些,已然无用,难道事情会因为你的这些话而回还吗?错了就是错了,过了就是过了,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李夫人,都忘了吧。”我沉淀着,吟声道。 她的泪水仿佛滴滴血泪,残留在双颊,“卫姐姐,陛下时时刻刻心念着姐姐,是值得信赖之人…” “够了,是他让你来说的么,凝锦,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喝住她的话,厉声道。 她紧咬住下唇,凄厉的摇头,颤颤巍巍的起身一个不稳扑倒在我面前,我神色大惊,身后的侍婢惊慌的上前搀扶起她,却被她用力的挥开。 “凝锦岂会不了解姐姐…姐姐一心付诸于陛下,陛下心系姐姐,如此歌泣天地的情爱让凝锦心生妒忌。原以为韩大人今生是我执手之人,可上苍作弄,我总是活在卫姐姐的阴影下,时时刻刻也不过是一个替身!姐姐能体会一个替身的感情么,不得喜爱,不得眷顾,不得真意,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一个替身,也会有感情,更何况凝锦? 半晌,字字句句却哽咽在喉间,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凄惨模样,我的心仿佛在淌血,她是个好姑娘,不应该是今日这般模样。这段痴缠在我们之间的孽缘,兜兜绕绕,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我和刘彻、韩嫣和凝锦。 她憎恶我,选择刘彻对我进行报复,可我的确是被伤了,还不浅。(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故去说欢期 可她痴痴傻傻眷念的,不过是那个心不在她身侧的男子。[.超多好看小说] 她的极端,刘彻的激愤,韩嫣的凛然,还有我的无知,都是这段孽缘的因果。她的确是自私的,自私到不惜破坏我和刘彻之间原本坚定的感情;她却又是聪慧的,利用了刘彻明明的妒心,如若没有她和凝陌,我们还能回到当初吗? 紧紧闭住眼眸,疼痛的转过脸,不想看到她凄然的模样,“你又何尝替我想过?你这般自私酿成今日苦果,现在还想祈求我原谅吗?” “不!娘娘,臣妾不敢奢求您原谅,只求心安…如今,我也算得到惩罚了……”她在地上长跪,早已撑不住摇晃的身躯,我招来侍婢忙扶住她,急促的喘息之后又是片刻的宁静,她的眸子凉寒如水,“我自知此番恐难以痊愈…素日在昭阳殿想起和卫姐姐的点滴,心里难受,今日说了这些话,也算没什么牵挂了。” “刘髆呢?你要弃他与不顾吗?” 紧蹙黛眉,撕裂着咳嗽,夹杂着浓重的鼻音,“陛下不曾辜负卫姐姐…凝锦羡慕万分。刘髆,刘髆他…他并非龙嗣。” 呼呼而过的狂风昭示着一场暴烈的大雨,刘髆不是皇子! 不是皇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刘彻与凝锦之间并无交集么,亦或是…我使劲儿的摇头,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看着她此刻有些恬然的面庞,我竟然开口,“你可知说出这话的后果?刘髆不是皇嗣,秽乱后宫这个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卫姐姐,凝锦绝无半点欺瞒。陛下对姐姐深情一片,岂会有负于姐姐?我和陛下不过是寻常的知己。至于刘髆…陛下也知晓此事。” 我突然的冷笑,点点冰寒逐渐渗入骨髓,这算什么? 我早该想到,刘彻是如此精明之人,岂会看不出凝锦心中所想,岂会不明白李氏姐妹入宫的缘故么?如此想来,倒是合情合理,这是一场除我之外的阴谋,我落入他们精心的陷阱之中,痛苦的挣扎。凝锦利用刘彻来报复我。刘彻利用凝锦来报复韩嫣,折磨我。转转悠悠是我痴傻,是我蠢笨! 可笑啊,可笑,他何尝不明白我的苦痛,他何尝不理解我的酸涩?不是不理解。只是不愿深究罢了,寒心。彻骨。 不经意的将手撑在案上,我仰头,努力的将眼眶之中的泪水收回。 “原来是这样…只当我还蒙在鼓里……”长叹似地呢喃,月暮仓惶的扶住我,摇摇晃晃的迈步来到她的身侧,驻足,“你回去吧。本宫今日乏了,也不待见客。” “娘娘!娘娘…臣妾不敢奢求您原谅,只求娘娘莫要怪罪于凝陌和哥哥,凝锦死也算瞑目了……”她在我的背后凄声大喊。 我的心摔成一片一片,绞痛难忍。 “你死。也不能赎掉这罪孽!如今,你还妄想本宫能善待李家的人吗。做梦!”没有转身,只是留下冷冰冰的话语,便厉然消失于她的视线之中。 一道刺眼的亮光划破了天际,墨黑的苍穹内轰然而破的惊雷震颤了我的心弦,反身将整张脸埋进锦衾之内,无助的抽动着双肩。我不气凝锦和凝陌的报复,我不恨韩嫣的凛然,我只是心凉刘彻的不愿理解,明知苦痛却故意而为之。 在他的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位置,到底是为何存在,恐怕早已模糊了吧。 夹杂着狂风的暴雨疯了似地砸在窗棂处,月暮轻声的唤着我,我紧咬着唇不让泪水夺眶,却也是徒劳。这场落幕的阴谋,四个人之间的苦痛挣扎,也算有个结果,尽管不尽如人意。 “娘娘,您何必为此伤感,当心把眼睛哭坏了…” 我的心已死,这么多年来,一直默默的陪伴在他的左右,就算再痛再累,我也无半点怨言。因为,你是刘彻,卫挽吟爱着的刘彻啊,可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的伤害我?那个许下‘执手天下,永不相负’誓言的你,为何消失得彻彻底底,没有你的卫挽吟只是一具空壳,没有你的夏心妍只是一缕无处归依的游魂,你如此狠心么? 飘摇沉浮了这么多年,我的心已经渐渐老去,不日,昭阳殿便传出了消息,李夫人因感染风寒不治而亡。 那夜的倾盆大雨打碎了我们之间隐隐的隔阂,凝锦,她终究还是未能熬过,只是她凄凌哀怨的眸子难以挥散,既然不安又何必当初? 刘彻也未能见过她最后一面,也许是内心的歉疚使然,她竟拒他于门外不复相见。刘髆,还只是个孩子,又能如何?韩嫣许是痛苦的吧,此生若非今日这番模样,我和李氏姐妹还会存在着一份姐妹之情吧。凝锦既然为他留下血脉,那必定是残存着的一缕情感… 初夏时节,小荷微露水中央,刘彻在霍去病的提议之下在上林苑狩猎大宴,朝廷上颇多军功不凡的将领都一一邀请入列,卫青、霍去病、曹襄、李敢、韩嫣等人都随从。 霍去病随刘彻奔驰于前方,君臣二人此刻倒是显得格外亲昵和睦,毫无拘束,像极了一对久别重逢的父子。初夏的阳光从林苑之中密密麻麻的林荫之中穿透而过,一行侍卫持着红缨长矛举着御旗紧跟在刘彻的身后,而韩嫣则是旁侍于刘彻,架势好不盛大。 玄黑色的旌旗刻以明黄色蟠龙,彰显皇家气派。 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刘彻似乎很是开心,时不时的侧首于霍去病交谈几句,虽都是不打紧的家常也能体现出刘彻对霍去病的宠爱和与众不同。 “你挑的日子好啊,这日光不毒辣,照射得恰到好处。朕,也久未来到上林苑内狩猎了…” “小臣暗自揣度圣意,却侥幸表中。陛下英武神勇,今日定会满载。”霍去病笑声爽朗,回答着刘彻。 刘彻哈哈一笑,眸子的眼色也温和了许多,“看着你们,朕也想起当年的太子岁月,每日驰骋于这上林苑之中,和韩嫣他们一群人谈天论地,无拘无束得很!朕久居那皇宫,呆得心都快碎了,只叹时日太快,还未瞧遍这人世红尘,无奈心已怠倦。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去追吧,朕跑了这么久,也累了。” “诺,小臣遵命!”霍去病双手抱拳,遂扬起马鞭,抽打着马背,一阵扬尘已然不见他的踪影。 李敢、曹襄等人也追随了上去,凌乱的马蹄之声响彻了整个林苑。 “曹将军,你可瞧见了一只麋鹿从那树林小径之中乱窜而过?”霍去病放慢了速度,扭头问道身后的曹襄。 侧眼,凝望了一下四周,曹襄狐疑的问道,“骠骑将军可说的是麋鹿?方才一路奔驰而来,也未见有什么动静,不过倒是发现了不少了野兔。” 迎面奔驰而来的李敢见二人停伫,也随即放下了速度,“骠骑将军和曹将军在看什么?这里可是寂静得很,不像是有动物出没啊…” 曹襄正欲开口同李敢搭讪,霍去病却抢先在前,淡淡的笑了笑道,“关内侯有所不知,我和曹将军方才在此处林荫树丛之中发现了一只被追得慌神的麋鹿,你瞧,就是那边,看见了吗,草丛密布的那一方。那麋鹿乃是弥足珍贵的祥物,若是猎到,陛下定然龙颜大悦。” “果真有此事?”李敢口吻疑惑,回头望了望曹襄。 “关内侯没有瞧见前方小径上杂乱的蹄印吗?曹将军和我同时瞧见,正欲前去追射,关内侯可否一决高下?”霍去病挑眉,冷冷的一笑,扬起手中的玄弓。 李敢性子本就质朴厚实,被霍去病这么一激将,遂一言不发狠狠抽动了着马匹,朝林荫深处狂奔而去。霍去病却仍停伫在原地,看着李敢打马远去追赶的背影,嘴角绽开一个冷冽的笑容,转眼望了望曹襄,幽幽的开口,“曹将军不去看看吗?今生只此一次,不看,怕是有些可惜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李敢之死因 语毕,随即追随上李敢欲消失的背影,霍去病的骑射功夫几乎无人匹敌,胯下的马匹也似天马一般飞驰在林荫之中,哒哒的马蹄之声伴随着丛林之内的虫鸣和鸟叫,奏出一首和谐的乐曲。 勒紧缰绳的双手有些微松,若他的目光似箭,早已将前方的李敢万箭穿心。 嘴角的冷笑仿佛凝固,森然皓齿射出阳关温暖的光,左手松开缰绳从胯下马侧的竹筒之中抽出一支金羽铜箭,眼神一直不离开李敢有些匍匐奔驰的背影。一个咬牙,背脊挺直,拉开了玄弓,将金羽铜箭搭于弦上,微眯着眼,静默不作声。 双腿紧夹着马肚,绷紧的弦弓在霍去病的手中捏的发汗,他的双眉紧蹙,神色深邃不可揣度,那铜箭散发出凛然的气息。 “将军,不可!”身后传来曹襄惊声大呼的声音。 李敢方才回头,‘咻’的一声,金羽铜箭以飞快的速度直射眉心,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箭羽已然深深射进他的前额。李敢的双眼突兀的瞪出,死死的盯着霍去病,在马背上停留了片刻便轰然倒下。两三只栖息在树梢的鸟儿,也惊慌飞离,匝然一圈。 曹襄飞奔到李敢身侧,为时已晚,那一箭恰中眉心,直取性命,没有片刻的毫差,他的箭法一向如此精准。 “曹将军,这麋鹿也逐到了,我该回去向陛下请罪了,告辞!”他抱了抱拳,随即扬尘而去,留给曹襄一个决绝的背影。 面对霍去病私底射杀死李敢,刘彻却是绝口不提,霍去病是他宠信重点培养的将士。不会因为李敢而对他如何。这件事,我听得胆魄,霍去病性子烈,做事也不寻个章法,此番在上林苑无故射杀李敢让我和卫青都唏嘘不已,只是我们私底下都有一份各自揣测,莫非,李敢刺杀卫青一事,霍去病早已知晓? 刘彻虽宠溺他,却心地也着实难受。李家一代忠良世家,李广一死。继而李蔡,随后是李敢。放眼望去,李家势力被连根拔起,好狠毒的计策!难受归难受,但在刘彻的心底。霍去病的地位是远远超过李敢的,面对李敢之死。他也只能对外谎称,李敢是因为狩猎之时,不小心被猛鹿撞死。 平阳公主笑吟吟的登上了石阶,还未来到前殿,就听到了她明朗的声音,“皇后娘娘真是好兴致,这春菊也不乏雅静了。” “公主说笑了。这绿春菊是太子亲手种植我才格外细心照料。”搁置好了盆菊,接过玉勒端着的托盘中擦手的白帛,迎了上去。 平阳公主今日脸上充斥着喜气,我已经许久未见到她如此爽朗的笑容,嘴角的酒窝亲昵可人。公主府里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终身不能忘怀。她端过案上红底黑纹的茶盏,吹拂着茶水面。轻声说道,“卫青让我进宫来告诉你一声,伤口已经痊愈没什么事儿了,你别担心。[]” “可得让太医看仔细了,这伤口较深,别落下什么病根。” “这个娘娘且放心,卫青他身子好着呢,前些日子不是随圣上到上林苑狩猎吗,回来也未见有什么不舒服的。”平阳公主温和的一笑,又看了看我,我见她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 “公主有什么事要说的吗?”我佯声问。 她轻巧的一笑,拂了拂锦袍的宽袖,“也没什么,只是,说起上林苑狩猎一事,我听卫青说…说,李敢被猛鹿给撞死了,可曾是确切消息?” 原来是李敢的事情,我的眼睛散出精厉的光,凝视了她一会儿,继而开口,“陛下下的诏令,怎么会有假?公主莫要再提起此事,陛下恐怕因为这事儿伤感不已,这会子脾气不妙也是常事,若是因为这事出了什么纰漏,可不好收场啊。”我长叹着,幽幽的端起茶盏小饮一口。 “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什么意思。”她的这句话明显的底气不足。 我佯装轻松,漫不经心的开口,“说来也是奇怪了,这李家直叫人扼腕叹息,先是李广将军殉于沙场,再是丞相李蔡,这又是李敢…公主,这些事太过蹊跷,尤其是李蔡一事,我一直心存疑惑,想必圣上也是如此。卫青被李敢刺伤一事,公主可曾对别人提及过?” “此事牵涉广大,况且卫青一再嘱咐我又岂会告知别人,挽吟,你怀疑我?”她的脸上呈现出格外严肃的表情,盯着我。 我只是无奈的摇头,“何来怀疑之说,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只是,我这心底独自不安,卫家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可公主明白陛下何等的精明睿智,若是在这些地方处理不当且会招来不必要的误会。且不论你我,卫青和霍去病为陛下宠信的重臣,朝野上下多少人不满…凡事谨慎些总是没错。”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竟疏忽了。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必要弄清楚李家一事到底为何。”她略微的思索了会儿,才对我稳声道。 我轻‘嗯’了一声,“物极必反,高且益危,卫青和霍去病都是位极人臣、封无再封,此事来得陡然,我暗觉陛下似乎有些怀疑。” 平阳公主正欲开口说话,只见月暮匆忙的入殿,“娘娘,大司马骠骑将军在外求见娘娘。” 我和她相互对视一眼,霍去病来得可真是时候,怕是挑准了时候过来的,我轻阖上了眼帘,沉默了半瞬挥了挥手,“请进来吧。” “娘娘,进宫也有些时候了,我就先告辞了。”平阳公主略微的整理了衣衫,起身对我颔首,便大步朝殿外走去,刚刚进殿的霍去病亦是满脸的惊奇。 我伸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上前来说话。他倒是一脸的欢畅,毫无忧虑,“去病,何事如此欢快,瞧你脸上的笑容,打从你进殿,就一刻也未停歇过,快坐下说话。” “姨母说笑了,方才舅母怎么了,我瞧她脸色似乎不好…” “无碍,只是进宫来有些乏了。这些日子,我正惦记着你,家中可还好吗,罗衣呢?”我顺口问道。 他憨厚的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畔,“家里都好,罗衣…罗衣她生了孩子在府邸上歇着呢。” “生了?”我诧异的一问。 “嗯,生了个胖小子,取名为霍嬗。” 我朗声笑了笑,“好啊,霍家也后继有人,你母亲也不算忧虑了,若是得空了,就带进宫来给我瞧瞧。” 我的话音方才落下,霍去病的喜色全无,双眉紧锁。暗自的端起木矶上的茶盏,若有所思,殿内霎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色,“怎么了,方才还是高高兴兴的,怎么突然不快了?” 有些怅然的摆了摆手,“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姨母,陛下还在气头上呢。” “可是上林苑狩猎李敢之死一事?” “陛下气急万分,虽不语,我却能感到其中暗藏的不妙…可转念一想,我也算无憾,李敢以下犯上,竟私自刺伤舅舅我又岂能作罢?这其间的后果,我不是没有想到,陛下念及一片君臣之情,不管怎么样也算仁至义尽。姨母,舅舅待我之心天地可表,若是没有舅舅,就没有今日的霍去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凉心的惩处 我还能说什么,望着他一副凛然的模样,也不忍再开口责怪,只是长叹了一声,“你做事风风火火,还说想到后果,那你可曾想到你这么一射杀死李敢,李家先前埋下的隐患和忧虑就全都落在了你的头上?李蔡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当真不知吗?” 听到我如此一说说,他的脸色惊变,起身单膝跪拜在我跟前,声音无奈,“李敢仇视我卫家,姨母比我还了解。[.超多好看小说]纵观朝野上下,李家仅次于我卫氏。李蔡身职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敢则赐封为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且继李广为郎中令。若是不连根拔起,我卫家来日难免是要受到欺凌的。” 果真是他,竟然是他,我的心里陡然一凉,痛苦的阖上眼。刘彻是什么人物,恐怕早有洞察,他并未做声,也不过是觉得霍去病还有可用之处,手心竟然渗出了一层汗珠,声音有些发颤,“陛下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关于李敢之死一事,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轻轻颔首,压低了声响,“陛下痛心万分,我不能理会陛下的雄心壮志,实在罪过。陛下责骂我心胸狭隘,不能容下一丁点的委屈……” 虽说如此,可刘彻心底到底还是明了的,他洞悉万方,霍去病这一点点的心思怎么会瞒过他的眼睛? “娘娘,娘娘…皇上,皇上过来了!”玉勒匆忙入殿,紧蹙着眉,压低了声音禀报。(.) 我和霍去病都不可置信的对视一眼,有些慌张的起身,环视了四周却也无奈,只怕,刘彻是知道了些什么吧。此刻若是再躲躲藏藏反而显得不快。遂转身对霍去病吩咐道,“记住,你今日进宫只是提及罗衣生子的事,其它的再也没有了。” “去病明白,姨母放心。”他沉稳的点头。 话音方才落下,只听见春陀尖利却充满底气的声响,“皇上驾到!” 我和霍去病忙俯身叩拜在地上,一时之间不敢吭声。刘彻也算镇静,只是挥袍坐下后,“都起来。坐下说话。” “多谢陛下…”霍去病一个抱拳,爽朗的一笑。“陛下怎么过来了,小臣正与姨母提起罗衣呢,正到开心之处,没想到陛下这个时候来了。” 刘彻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转了一会,才说。“朕,倒是扰了你们的快活了…” “陛下误会了。去病不过是说陛下来得正是时候。罗衣前些日子产子,臣妾也未来得及前去祝贺,故今日才聊得有些畅快。”我连忙接过他的话,小心的圆和着,复了又侧首凝视着霍去病。 他尴尬的一笑,“姨母说得正是,臣一时忘乎所以。[.超多好看小说]在陛下御前失仪了,请陛下责罚!” 月暮和玉勒小心翼翼的上茶,刘彻顺手捻过,清幽的野菊茶香弥漫住凝固的气息,略微的一抬眼和我有过一瞬的交汇。 “朕不过说了一句。你们倒好,一人一句让朕不知说什么了…这沁菊茶。回味悠长,皇后宫中所制的花茶朕早有耳闻,今日也算有口福了。”他瞬间的转移话题,我微微一怔,他精锐无比,我和霍去病接连的掩饰却难免露出什么破绽,他多疑多虑,我也无可奈何。 我一个颔首,“陛下过誉,这制成沁菊茶的野菊花是据儿亲手培植而成,父子情深,陛下难怪觉得回味悠长。” 这么一回答,让刘彻有些许震惊,他的脸色稍微的变化,不再和我对视。放下茶盏,声音都有些冷寒了,“朕知晓骠骑将军今日进宫,本想让春陀传召觐见,没想到却晚了一步,只好顺道来到皇后宫中看看了…” 霍去病脸色大变,“臣惶恐,不知陛下有意召见。” “这倒不是要紧事儿…骠骑将军还记得李敢暴死那日,朕说过什么吗?” “臣听凭陛下处置,绝无半点怨言!”霍去病蓦然起身,单膝跪拜在刘彻的面前,眼神迥然毫无畏惧。 “倒不算是什么处置,只是,你这暴烈狂傲的性子还是一丝未改,朕心堪忧!今日是李敢之事他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端倪。长安也不是个久留之地,你就到朔方去吧,那里安静辽阔,去待些时日心也就静下来了。若是能静得下心,你的性子自然就扭转过来了。”他的言语虽然带着些商量的口气,却让人不敢有半点的挣扎。 朔方是什么地方,我自然明白,那里虽然称得上景致辽阔,却也是战争荒毛之地,极少有人烟。霍去病此番若是被遣往朔方,那便是刘彻借口冷置,他莫非是真的知道了么?可我突然想起罗衣,想起二姐,想起以前种种的往事,竟硬生生的跌跪在地,刘彻和霍去病亦是用诧异的神情望着我。 “陛下,去病固然罪不可恕,却也为我大汉立下汗马功劳,也不过是一时失手却要他赴万劫不复之地,实在太过残忍。况且,罗衣前不久才产子,孩子离不开父亲,妻子离不开丈夫,母亲离不开儿子…臣妾斗胆,请陛下三思!”我紧抿住双唇,重重的磕头乞叩。 蓦的一下,刘彻突兀的笑声响彻大殿,“皇后这番话,说得朕倒是十恶不赦了。朔方水草丰茂、碧空万里,竟被皇后夸大成万劫不复之地。朕不过是让骠骑将军去磨磨性子,皇后这么说来倒像是朕有意而为之,皇后怜爱外甥,朕惜爱朝廷重臣,莫非不是同等道理?” 眼看我和刘彻之间似乎有些僵住,霍去病的性子我又怎么能阻止得住? “陛下有意磨练小臣,自然欢喜。姨母的怜爱之情,去病心领,只盼姨母能时时照看住罗衣,可千万别叫她惹出什么事来。”这句话说得,几分凄凉,前往朔方,未来模糊不清,我不能确保刘彻什么时候才让他回来。只是苦了罗衣和出生不久的霍嬗。 过了半晌,刘彻才出声道,“皇后怎么了,没什么话要说吗?” 我哽咽出声,“臣妾愚钝,不解陛下栽培之意。陛下圣意已决,臣妾无权干涉。” “既然这样,骠骑将军就回府准备打点,明日启程吧,朕和皇后今日在这里就先送过了。”刘彻举杯,以茶代酒,我虽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 霍去病一饮而尽,“臣叩谢陛下,娘娘圣恩,这就告辞了!” 看着他挺然的背影,我的记忆开始倒回,只是面对刘彻的强势我又能如何,再多说一句就怕会陷入不能自拔之地。轻微的一声叹息却格外清晰,刘彻在我的身侧蓦然不动,散发出来彻骨的寒冽之气,让我止不住瑟瑟发颤,不敢侧首解读他深眸里的寒意,不敢轻易的逾矩半步,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 前殿之内的气息仿佛在霍去病离去的那一刻凝固,而刘彻和我都是各自揣怀着心思,独自思忖,小心应对。 “怎么,皇后这会儿哑口无语了,方才不是还据理力辩,言辞凿凿么?”他率先开口,却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去病的谋划 口中陷入一片苦涩,我黯然垂首,“臣妾浅鄙,不能体会陛下的圣意,又何来言辞凿凿之说?” 一阵急促的风,我还来不及反应,刘彻已擒住我的脸颊,冷哼一声,“皇后这可真是讽刺…你若是鄙陋,恐怕这后宫之中再没有第二人敢说精明聪慧,是吗?” 喉间传出一声冷笑,“陛下抬举臣妾了。[.超多好看小说]” “你当真以为朕是任你等欺瞒之辈?朕自以为给你卫氏一家的荣宠已远远超过前几朝,李蔡和李敢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恐怕比朕更清楚,之所以不说,那是旧情尚在。朕不愿见你这样,更不愿见朕倾心培育的将军这样,李家世世代代忠良,军中不少将领仍存旧恩,霍去病若是远离长安即可保命。他日若是再生出此等祸事可休怪朕无情!” 彻骨的寒心,这生出的一切事端,就让我一人来承受吧,刘彻,你误会我已经远不止这一次,再多一次又何妨? 眼神黯淡,虽想过他已经察觉此事,却从未料到他会把这一切算到我身上,“陛下洞悉万事,臣妾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陛下明眼,他日若是再生出什么事端,也只能怪臣妾和陛下之间情谊太浅。” “你是在责怪朕愧对于你?”他怒声道。 我凄惶的摇头,“臣妾不敢,也不屑如此,去病明日便要启程,还望陛下体谅。(.无弹窗广告)” “霍去病前几日上奏,要朕赐予刘旦、刘胥王号、封地,皇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他不怒,反而清淡着声音问我。 心里陡然一凉,他嘴角的冷冽让我涩然,霍去病固然精明聪慧却也抵不过刘彻的睿智和敏感。刘据虽稳居太子之位,却难保有一天刘彻心思动摇,刘旦和刘胥则是对刘据最大的威胁。若是能尽早的封邑封王,莫不是解除了后患,只是刘彻是如此果断感决之人,他这样说也不过是让他更加疑心而已。 “臣妾不明白陛下说这件事的意思,还请陛下明白示下。” “呵,朕还小瞧了你们卫家的人,一唱一和的功夫一点也不赖…霍去病为什么如此轻快的答应启程前往朔方戍边,这其间的利害关系。皇后不仔细想想吗?”刘彻睨了我一眼,淡淡的说着。 此刻再多说一句。那便是狡辩,我又何必自取其辱?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也许你自认为太过了解我,却一点也不明白我到底在乎的是什么。 刘彻见我半晌没有开口。只是有些茫然的站起身,拊掌而立。目光悠长而深远,呢喃道,“朕许了他一道圣旨,册封刘旦为广陵王,刘胥为燕王,明日便下旨,皇后满意了吗?” “臣妾倒是要叩谢陛下隆恩了。”我嫣然的一笑。内心苦涩万分。 刘彻回眸,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未留下只字片语便决绝的离去,殿内霎时的寂静,让我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什么也填补不了。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霍去病的小小心思此番可是害苦了我,可转念一想他到底是卫家的孩子,与卫青和我的感情深厚,既然刘彻毫不迟疑的怀疑我,那我又何必再顾忌什么? 转眼深冬已临,后庭的梅花已经绽放,这是冬梅,傲立于白雪枝头。 走在凛冽的寒风之中,我才从北宫折回,飘飘洒洒的羽瓣跌落在深黄的油布伞上又滑落下来,长安的深冬偶尔会有几场来不及闪躲的大雪,夹杂着龟裂的刺骨寒风,宫中虽奢华却也不能抵御这来自大自然的洗礼。我常常呆立在雪中,想起a市的幸福回忆,那些人几乎要在我的记忆中淡化退却,强迫自己不能忘记,只是这里太过难受我有欲要逃离的冲动。 大雪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这厚厚的雪堆虽经过清扫,却又迅速被铺满。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斑斑驳驳,刺眼的皑皑白雪上格外的好看。 远处,一个青色的身影越发的靠近,我撩紧了捂着的芙蓉刺绣的手袋,走近却惊觉的睁大了眼,他肩上的青褐色的大氅显得有些冷淡,里面褐色的西潘花布料也显不出一点的热闹。 “今日可凑巧了,怎不知嫂子也路过这里么?”韩嫣粲然一笑,说道。 他只身一人,却也未撑伞,“方才看了太子才回宫,你怎么也未撑伞,就这么出来了?” “出门得太急,也顾不上了,这雪也不算太大。”他还忍不住伸出手,接过飘落下的凝白色的羽瓣。 看着他始终带笑的面容,我侧首挥退了身后的侍婢,只是让月暮拿了伞在一旁静候,“有些日子没瞧见你了,我总是惦念着,想和你谈谈。韩嫣,你能和我好好的谈一谈吗?” 我们并肩缓行在雪地之中,远处的长廊上虽然覆上了一层莹白的雪花,廊下澄澈透亮的碧波却还是晃荡,只是雪花落下瞬间融和在一起,也分不清什么了。就这样静静的走着,走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有满口的话想要质问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弄明白,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些哑然。 伫足在长廊之外,他的大氅上都铺上了一层白雪,我笑了笑,“自从凝锦走了之后,我便少见你的身影...韩嫣,你以为我和凝锦像吗?” 他抬眸,凝视了我半晌,“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怎么能和凝锦相比...怕是自取其辱罢,凝锦善歌善舞,而我却……” “嫂子有一颗执念陛下的心,足矣!”韩嫣打断我的话,朗声道。 我哑然失笑,“凝锦还无一颗执念你的心吗?她的亡魂若是听到你的这句话,怕是难以安寝吧。” 不可置信的双眼看着我,我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这么说,我原本准备的满口的‘闲言闲语’却也只得作罢。千疮百孔的心,此刻还能在温存出什么样的柔情蜜语,有的只是满地的凄凉伤悲。我还能做什么,还能说什么,我只是一个女子,固然内心强悍却也不是无坚不摧。 “她和嫂子不一样…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什么不一样?她和我不过都是一个可怜人,一个谋爱的人,被伤了千百次,却依然死性不改。凝锦已经离去,就算是此刻,你也还是不能原谅她,还是要固执如此吗?”我愤然出声,对韩嫣怒目相持。 也许是从未见过我如此,也许是内心深处被我触动,他的眼睛猩红万分,此时此刻的韩嫣也是我从未见过的。 “原谅...呵,谈何容易。嫂子以为被欺骗之后也能洒脱的装作若无其事,我断不能做到如此大气。” 凝锦啊,凝锦,枉你痴心倾许一生,倒头来还抵不过一朝的欺骗!我微仰起头,满目飘零的白雪,渐渐的融入眼里,心底,最后化成一滴滴滚烫的热泪,顺着眼眶而下。 一步一步迈得艰难,走了许久也未走到尽头,我看不见眼前的路只知道心窒息得难受。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来人,快去请太医,快去!”月暮慌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犯困的阖上眼脸,漆黑将我紧紧包裹,仿佛要完全的吞噬,无奈在无力抵抗。(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帝王薄情恩 这一病,似乎让我的心绪更加的清晰明了,呆呆的倚靠在软榻上,月暮伺候着我喝药。[.超多好看小说] “母亲……”卫长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我挥了挥手,接过侍女手中的绢子擦了擦嘴。 她的脸上带着些焦急的神态,月暮接过她肩上的锦绢丝璘宝蓝色的风麾,来到我的床榻边,“母亲,我听曹襄哥哥说您病了,现在觉得如何了?” “虽然还是有些晕眩和无力,却也还是好了许多。瞧你急的,怎么身为人母了,还是这样没有遮拦的…”我笑着,招来月暮将火盆之中的东碳加旺些,整个内殿也温暖许多。 她小脸微微尴尬,“母亲惯会取笑儿臣…” “我哪里是在取笑你。你也才出月,这么冷的天儿,千万不要冻着,宗儿呢,在府中么?” “府中丫头和老妈子都照应着,曹襄哥哥也在府中陪着玩耍呢。”儿时顽皮的菡漪,此刻已经完全的蜕变,看着她嘴角好看的酒窝,心里没由的一阵闷疼,也不知道为何。 只是稍微的收敛了眉眼,我拍了拍道,“也不知道宗儿是不是也如你小时候那么淘气呢…你这个母亲,可得仔细教导着。” 她嗔怪一声,“母亲…” 我和月暮也都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内殿瞬间充满了一丝欢愉的气氛,暖意融融的。[] 端起案上的暖香茉莉淡茶,一声推门的巨响惊了我的手,有些许茶水抖落出来,菡漪似乎也被吓到了,转过头望着殿门处,之间玉勒匆忙的身影奔来。“娘娘,赵岚姑娘在外面,有急事求见娘娘!” “让她进来说话。”我疾声开口。 心里突然跳动得有些剧烈,赵岚的身影出现在内殿门栏之处,身形太过凌乱,双颊微红乌黑的青丝上还夹杂着点点的白雪。 我定睛看了她半晌,却只是伸手朝她招了招。 她也愣愣的,望着我,眼眶中却噙满了泪水。颤抖着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娘娘…请娘娘节哀啊……”她颓然屈膝扑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失去了力气。一边抽噎着一边哽咽道,“娘娘…骠骑,骠骑将军,他…他…” “去病哥哥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菡漪紧蹙起双眉。厉声喊叫。 一时之间,我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已停止。却怎么也不能想象她这句话的后半句,菡漪被吓坏了,瞳孔紧缩,连整个身子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她俯首,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声,“骠骑将军…他,他。(.无弹窗广告)殁了……” 窗外一阵局促而刺骨的寒风袭卷而过,我倒吸一口凉气,菡漪疯了似地摇头,竟奔到赵岚的面前揪住她的交领嚎道,“你说什么。什么殁了,你敢在母亲面前胡言乱语?” “长公主…奴婢说的是实话啊!骠骑将军的遗身已经护送回宫中。此刻陛下和诸位将军都被召往承明殿!” 菡漪丢了魂儿似地,猛地跌坐在地上,只是内殿沉默了半瞬,菡漪凄厉的哭喊声让我心里更加的慌乱。片刻后,她竟直直的昏倒在地上,脸色惨白,月暮忙将她扶起,送往了偏殿歇下。 我定了定神,长叹一声,“什么缘由,陛下可曾提及?” 赵岚再次的叩首,“听护送骠骑将军灵柩回京的副将说,将军在前往朔方的路上就觉得身体不适,时常头晕目眩还有些恶心呕吐,原本以为这是赶路劳累的缘故便没有在意。只是不料长久以来,竟才发现将军得是瘟疫,饮用了沿途的水源,不想那水源竟是被牲畜瘟疫所感染的…发现的时候太晚,所以,所以……” “所以,骠骑将军是得了瘟疫,不治而亡?”我接过她的话。 “回娘娘,奴婢不敢妄自揣度,只是听骠骑将军身边的副将如此解释的。”她温顺的回答我。 我却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刘彻啊,刘彻,焉知这是不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呢? 可怜的霍嬗,可怜的罗衣,孤零零的母子俩想到如此,我的心很疼。若是要除去,为何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我原本对你已经心死,就算此时此刻你收回我的皇后之位,废黜刘据的太子之位,我也绝没有半点的怨言,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霍去病? 菡漪转醒,不顾侍女的阻拦,朝承明殿奔去。 她有些癫狂的背影刺进我的眼仁之中,她到底还是在意的,隐忍了这么多年,一朝失策便是万劫不复。嘴上虽然说不在乎,虽然看着也幸福无比,也许,她到底还是怨我这个母亲,竟因为自己报恩的心境而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可,感情的事不就是这样么,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就永远不会是你的,挣扎不得,欲求不得! 霍去病的死,理应在刘彻的意料之中,什么牲畜的瘟疫,不过是堵住悠悠之口的说辞罢了,他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早前已经容不下卫家,现下恐怕是千方百计的寻找机会打击。呵,谁让他是刘彻,那个残忍暴戾的君王呢,可恨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可恨我为何要与他相知! 元狩六年,霍去病暴毙,刘彻谥封为‘景恒侯’,葬茂陵霍去病陵墓。 不知是心里有愧,亦或是内心不安,倒是让尚且年幼的霍嬗继承了冠军侯爵位,封为侍中,而霍光则升为奉车都尉,享受光禄大夫的待遇,随侍在左右。 这个冬天,果然比寻常要冷许多,伫立在后园,千万的梅花花瓣如血一般滴落,我的病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许是心病,却也没有什么可以医治,我不敢面对罗衣,更不敢面对二姐,霍光延续了霍去病在朝堂之上的荣耀,刘彻忌惮的到底是什么,是霍去病,是霍家,还是卫氏?恐怕都有吧…… 时光飞逝,眼见已经是元鼎三年,暮春的景致虽然不如初春的一片姹紫嫣红,只是初夏的气息越发的靠近,后园之中的蔷薇似乎按捺不住,早早的盛开了。 三月三,上巳节悄然而至,建章宫前殿内一片礼乐之声,今日,是阳石和诸邑的好日子。 我和刘彻都端坐在殿上方的御座上,金黑的楠木触感冰凉,一旁的礼仪宦官挥了挥拂尘,朗声宣道,“请阳石公主、诸邑公主入殿!” 娉婷的身姿摇曳逶迤,玉足轻易莲步,我满意的看着她们二人芳华的脸庞,回想起菡漪及笄之时,我远在淮南,却没有福气送她出宫。刘彻亦是满脸的笑意,右手撑在龙案之上,盯着阳石和诸邑二人,殿内的镂空铜鼎之内升起的轻烟袅袅,浅绿色的薄帐偶尔被卷起,双双俯身跪拜在备好的软垫上,“儿臣叩见父皇、母后,恭祝父皇、母后长乐无极!”(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世世双生花 “两位公主,都快起来吧。”刘彻抬了抬手,笑吟吟的说着。 “请皇后喃喃、平阳长公主‘一加’!” 我和平阳公主相视一笑,取过侍女托盘之内的罗笄,阳石微微颔首,礼仪宦者宣读,“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待二人换着素色襦裙出殿,双双跪拜,“儿臣叩谢父皇、母后养育之恩!” “请皇后、平阳长公主起身‘二加’!” 金质玉搔发钗再次簪如姐妹二人乌黑青丝之中,“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再次的转入内殿,正着艳红色深衣,依礼叩首跪拜。 “请皇后、平阳长公主起身‘三加’!” 薄幕的轻盈流苏彩凤含珠钗冠嵌如她们的发丝中,阳石仰头和我对视了一眼,嘴角露出甜甜的微笑,金黄色的流苏垂在她光洁的前额,显得格外的清丽妩媚。屏幽的脸庞在脑海里一晃而过,我竟有一瞬间的心悸。她们从不知自己的生母是谁,却百般的依赖和信任我,姐妹二人一向乖巧,也从不惹事。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看着阳石和诸邑身着大红色喜袍,宽袖处的金线锦云图文祥瑞,曼妙的柳腰盈盈一握,这么多年,姐妹二人出落得亭亭玉立、犹如出水芙蓉一般了。刘彻似乎也看得有些出神,我退身回到了御座之上,“儿臣就此拜别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康健万年!” 刘彻哈哈的一笑。“好,好,好!两位公主也长大了,随着你们舅母去吧,以后可要知晓分寸,不可胡来,明白吗?” 一个屈身,“诺,儿臣谨记。” 平阳公主也随即附和的笑,“阳石和诸邑可是最乖巧。懂事儿的,见了都惹人疼爱。” “公主就别再说这么话。一会儿,可该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也开口,继而说,“你们姐妹二人自小在母后身边长大,难免娇惯些。父皇和母后这么多年对你们的教导要时刻谨记在心里,断断不可失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得空了。就常回宫看看,也算圆满了。” “母后警戒,儿臣不敢相忘,拜别父皇、母后!” 那时见面,还只是在襁褓之中什么也不知的婴孩,如今却已出落成落落大方的姑娘了,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离去的身影。鼻腔里一阵酸涩,屏幽,你看见了吗,阳石和诸邑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如今也寻到如意郎君出嫁。你是否该欣慰。是否该忘却了曾经的那些怨恨呢? 都忘了吧,我已经淡忘。阳石和诸邑这么乖巧懂事,那么像你,我们还是姐妹呢,是吗? 内心的幽叹,曾经让我痛恨至极的一幕幕,此刻却酸涩万分。如若可以选择,我们都不会选择背叛、报复彼此吧,久待在这深宫之中,心底越发的凄凉孤寂,孤灯青盏,形影单只的烛火日日夜夜与我作伴,这不过是一个金铸的牢笼,逃离不开,挣扎也是徒劳,只盼着能快些解脱。 辎车幕帘之外,萧瑟的秋风一卷而过,不过只是一年的时日,曹襄竟然也天不假年,去年的冬日还听菡漪说起过曹襄身子已见好转。 平阳侯府邸被一片素白之色包裹,守在府门之外的小厮见到我忙躬身试请,来往的丫头和家仆头裹白布,前院的秋海棠此刻正繁茂却煞了这静寂。 踏入灵堂那一刻起,菡漪瘦削挺直的背影深深印刻进心,胡乱飞舞的灵幡偶尔匍匐在黒木楠棺上,婆娑之声不绝于耳。步伐太过沉重,走了许久,才来到她的身侧,只是接过丫头手中的敬香上前,插入香鼎之中。低低的呜咽,灵堂内,伫立着的丫头两腮不免带着些泪痕,我无力顾暇。 “菡漪…节哀吧,宗儿还在呢。”我将她搂进怀里,柔声说道。 她竟然毫无半点的反应,只是任我搂抱,一旁乳母侍弄着的曹宗却也不合时宜的哇哇大哭起来。 那哭声响彻寂静的灵堂,我的心硬生生的被他哭疼,上苍为何如此残忍?霍去病,本就是一个伤痕,如今曹襄再一离去,可让菡漪如何。如若当初我不那么固执,她会不会好过些,却也是三个人的悲剧,只独留她一人孤苦的收场。 接过乳母怀里止不住抽泣的曹宗,襁褓中的孩子,却失去了父亲,曹襄固然可怜却也是十一岁之时曹寿才离世,菡漪命苦,一个人却要承受失去两个人的痛。 我能说什么,还能安慰些什么,当初的安排究竟是错的,我若是能多为她争取一丁点,此刻的结局也能圆满些,菡漪不会那么痛,不会遗憾终身。可我,终究还是妥协了,我毁了她一生的幸福,虽贵为大汉长公主,那又如何,一个人孤苦伶仃,暗守着这平阳侯府邸一辈子…… “娘娘,时候不早了,宫门怕是要上钥了…”月暮在我耳侧小声的提醒。 我这才从悲思之中脱离出来,望了望天际,已经逐渐的夜幕。将曹宗交入乳母的怀里,“仔细照料着。” 菡漪一句话也未说,我看着她倔强的身影,再不舍也要舍弃,我是如此,菡漪更是如此。 枯黄的落叶上镌刻着的是满满的縠纹,皱皱褶褶,一片萧瑟败落的景致,横挂在府邸门匾之上的白幡灵花沉重无比,登上辎车,便无力的靠在车壁之上。 自责,愧疚,亦或是后悔? 此刻,竟不知怎样来形容自己的心境。多年之前的一幕幕潺潺回放,菡漪一直被我和刘彻当宝贝似的疼着,爱着,哪里承受过这样的丧夫之痛,如果,当初我能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也许结局完全不同。可是,菡漪你原谅母亲好吗,也许是对你父皇执念太深,也许总是想着报恩…… 再也抑制不住,丝绢捂住双唇,侧首掀开车内的帘幕,泪水哗哗的下流。 远处,一匹暗红色骏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细碎的鬃毛都飘逸无比,只是驾驭在马背之上的一对璧人… 那青碧色的身影,不正是刘据?此时此刻,他怎么会在这里? 马匹和辇车侧身而过,我突然惊醒过来,“快,让人速速拦下方才过去的马匹,快!” 哒哒的马蹄声越发的靠近,我安静的坐在辇车内,仿佛听到刘据的声音,月暮掀开竹帘瞧了一眼,复了,才转头道,“娘娘,竟是太子殿下…”她的话音里也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那女子是什么人,可曾识得?”我淡淡的开口。 她凝视着帘外,摇头,“不是殿下身边的人,奴婢从未见过。”(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红烛泪偷垂 辇车外,一阵吵闹之声响起,月暮遂搀扶着我下了辇,刘据正好接过马背上那女子的纤手,移步在侧。我静默的注视着这一切,他倒是显得分外的从容,没有半点的惊慌,青碧色深衣虽不能显出他的富贵身份,却也儒雅清秀万分,斜挂在腰间的香囊上细绣的是多多灿灿的白梅。 他上前对我作揖道,“母亲怎么出来了,孩儿着实疑惑。” 我略略的看了他身后垂首的女子,微微一笑,扶起他,“你姐姐家里出了些事,我出来看看,却不料在半道遇见了你。” 刘据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转身朝那女子伸手,柔声道,“节儿,快过来,这位便是我常常与你提及的母亲大人。” 凝视着颔首垂眸的她,不过是一身鹅黄千瓣菊纹短襦,莹白色千褶莲裙,三千青丝上只簪了一只含珠彩蝶钗,三排短珠流苏反而增添妩媚才气,纤纤细步屈身施礼,“小女子见过夫人。” 倒是个温婉的可人儿,声音软腻却也不失底气,“罢了,今日见面,你我也算有缘。”我取下手腕上的珊瑚珠串拉过她的手,“权当是见面礼了,你且收下。” 原本想要推辞,却被我这句话止住,只得接过拜谢。 “母亲,节儿万事谨小慎微,今日与母亲匆忙相遇,怕是有些惊着了……”刘据在一旁笑着,打破沉寂的局面。 我却在心里暗笑,没想到刘据竟也有口舌难辨之时,不过今日天色也不早,我遂开口问,“叫什么名,我瞧着你这温顺的模样也想起我那前不久才出嫁的女儿。你和据儿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 “母亲…哪有您这么问一个女儿家的。”刘据忙止住了我,又看了看那女子。 我好笑,“那你说说。” 刘据遂是一愣,却没想到那女子竟侧身上前,微微施礼之后道,“未曾先告之夫人,实在是罪过。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如若细谈唯恐耽搁了夫人回家的时辰,明日小女必定登门拜见夫人待那时再做细谈,不知这样安排。夫人可否应允?” 好一个精妙无双的人,我满眼的赞许之色。她虽然娇柔,却十分有见地,一定是看出了我和刘据谈话之间的端倪,我朗声一笑,挥了挥手。“未尝不可,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孩儿恭送母亲,母亲一路慢行,千万小心。”刘据的声音在辇车外响彻。 辘轳沉重,先前的沉郁也被扫去了些许,那个女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衣着看来不曾华丽,谈吐看来却有那么几丝风范。倒也不像是个无用的摆置花瓶。声音软腻,外表温顺贤嘉,略略有些小聪慧,这也符合太子妃的条件,不过身世却不曾了解。我虽无异议,也不知刘彻的想法如何。 “娘娘。您还在想方才所见到的那位女子吗?”月暮跟在身后,细语道。 我轻轻提起月裙,登上玉阶,笑了笑,“那女子…可聪慧得很。” “娘娘何出此言?” “我和太子的谈话,半点也未泄露身份,而她竟知晓细谈会耽搁我回宫的时辰,你不觉得疑惑吗?”我有些自言自语的说着。 月暮却有些不以为然,“那若是殿下早前已经告知过呢?” 我扑哧一笑,“你随在我身边,却怎么越发的糊涂了?太子一向称呼我为母后、自称儿臣,为何今日突然改称‘母亲’和‘孩儿’,你没有细细想想?” “娘娘这么说来,那姑娘倒是显得伶俐了。”她感叹道。 椒房殿外寒蝉寂静,东风无力百花残,这么折腾一日倒是显见困意了。正欲踏进内殿,文案前的身影让我大惊,殿外竟也无一人通报,他似乎也察觉了我的脚步之声,从书卷中轻轻抬首,凝视着我,嘴角微微上翘。片刻的痴迷后,这才施礼,“陛下怎么过来了,也不差人通报一声。” “原是想问问菡漪,玉勒说你出宫了,却也不曾料想这么晚才回来。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站立起身,来到我旁边。 我摇头,“没什么事,臣妾出宫探望了菡漪,她…她不太好。出了这样的事,又怎么会好受,陛下勿怪才是。” 他轻叹一声,沉声说,“原以为给了她一个圆满的婚姻,却也不曾料到如今这事儿,又怎么会责怪?只是希望她不要过分悲痛,也算是做母亲的人了,要懂得照顾自己。” “但愿她能明白陛下所说。” 我却突然想起刘据的事,刘彻恰好在侧,便说道,“臣妾有件事,想同陛下商议。” 他颔首,一旁侍女伺候着洗漱,我卸下有些沉重的外裙,继续说,“算来太子也不小了,已十五有余,是否应该考虑婚娶之事了?” 他似乎不曾想到我会和他提及刘据的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早前也未念叨过。” 我轻笑,“臣妾不过是因为菡漪的事,遂想起据儿,至今还未婚娶。只是说说罢了,陛下没有什么打算么?” “太子婚娶之礼,应当是先妃、再良娣。只是这太子妃有可能是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可操之过急。皇后今日提及此事,莫非是择得合适人选了?”刘彻佯声问我。 脑海里回想起刘据和那女子的面容,我无奈的一笑,既然我不能给予菡漪一个美满的婚姻,那据儿这件事我就要尽力争取。将床榻两侧的薄纱清帐灯熄灭了之后,内殿暗沉了下来,“陛下,臣妾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明日便进宫,陛下届时来瞧瞧如何?” 他躺在榻上,寐着眼,“既然是你中意的,看看也未尝不可,明日便在建章宫太液池边设宴,如何?” “陛下圣明。” 他似乎是有些困倦了,在我的身侧发出了轻微的呼吸之声,浅黄色的帷帐之外,罗灯昏歇,隐隐烛火却也沉寂无比。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可,这样才像是我们真正的距离,皇帝与皇后,谈话从不涉及自身的感情纠葛,他似乎也遗忘了早前的那些不快,也许,他选择淡忘是对的。 只是,我心底不甘罢了,是我痴傻,人间帝王又有几人能付诸真正的情感,更何况他是历史上最铁血、最冷冽、最强势的刘彻? 原以为付出真心,会换回一片痴情,我太过天真,这么多年却还是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红烛泪偷垂,眼角冰凉的液体顺流而下,正欲抬手拭去泪,一声沉闷的叹息传来,他轻轻的侧身,长臂将我禁锢在怀里,“好好的,哭什么?” 顿时无语凝噎,只得强撑着道,“陛下,还未歇寝么?” “你这么哭着,我怎会还有心情睡,岂非是真正的薄凉?”他的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却还是温柔如水。(未完待续) 第一章 南越端倪起 “臣妾惊扰了陛下,实在罪过……” “近来,前朝发生太多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因为南疆的事儿,倒是冷落你了。挽吟,你千万别怨我,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明白吗?”他说的格外恳切,就是这样安静的躺在一起,淡淡的说说话,也是许久没有的事儿了,心底多少有些起伏的波澜。 我收敛了下自己的情绪,仰头望着他道,“臣妾不知陛下为国事忧心,只是南疆出了什么事儿让陛下如此烦恼?” “南越王赵兴遣派使者前来汉宫,请求比照内地诸侯,内属我大汉。”他的深眉紧蹙,怎么也解不开。 我的脑海里飞速的运转,却也还是一片空白,只是轻声道,“陛下这么说来,不是好事儿吗,南越王既然请求内属,取消属国番号,将南越之地划归我汉朝改郡,为何不成全他?” “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只怕是别有用心啊…” “陛下何出此言?”我继续追问。 刘彻整理了下衣襟,便起身靠坐在榻上,沉声说着,“南越国现下的情况让我忧心,一方面是赵兴和樛太后,另一方面是以丞相吕嘉为首的反叛朝臣。若是不接受内属,南越必定大乱,实权落入吕嘉等奸人之手,到时候再想收复怕是困难;若是接受内属,我汉宫不免又有一场恶战,恐赵兴日后生出反叛之意,颠覆我汉室的朝纲,淮南王一案,我却始终心悸。[.超多好看小说]” 经他这么一说,南越国现下的情况我倒是清晰了许多,如今赵兴请求内属。不过是迫于吕嘉等乱臣贼子的作乱,他日汉宫出兵平定了南越国内乱,那么难保赵兴不会生出反叛之意来。 “这么说来,臣妾倒是以为陛下应接受赵兴内属的请求。”我微微一笑。 他正在愁绪中,听我这么一言,深邃的眸子闪出亮光,“哦,皇后可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粲然一笑,掀开了夹絮锦层柔丝缎面薄衾。取来烛火点亮了床榻边上的青灯,“南越王此刻生出内属之心。却也难得,陛下何不成全了他?这样一来,南越国的臣民也尽知是他们的大王请求内属而绝非我汉室武力,陛下也深得民心了。若真有反叛之日,第一个振臂而呼的恐不是陛下。而是南越国的千万臣民。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赵兴和吕嘉哪一方。都无碍,只是南越这块板图,必定纳入我大汉的版图之上。陛下以为呢?” 刘彻一直安静的凝视着我,突然放声大笑,“皇后此言甚是!不过,据我所知,吕嘉同东越王余善交往甚密。二人暗地不知做些什么勾结。若是决议出兵驰援南越,那么吕嘉和余善之间的勾结便是最好的证据,如此一来,不仅仅是南越,就连东越。也不在话下!” “陛下的意思,可是将东越一同并入我大汉之版图?”我扬声问道。 刘彻轻轻一笑。紧握住我的手说,“皇后冰雪聪慧,一点即通。” “那,敢问陛下何时出兵?” “此事不急,先遣派我汉宫使者随同南越使者一同前往南越国,让赵兴知晓我们已经接受他的内属,准备出兵援助。不过,你提起据儿的婚娶之事,也就先办了再说。” 我暗自的点头,这么看来,恐怕又要忙上一阵子了。 翌日,建章宫太液池边刘彻亲自设宴,我也早在椒房殿内知会刘据,叮嘱了注意的事。 今日不过是个小宴,便也没有太过的礼仪束缚。坐在长榻上,刘据和那一魅靓影随风而来,芷兰香味似乎是那个女子的,虽说是入宫觐见,却也不似华贵,一身宝蓝色纷点圆纹层层叠叠的短襦,复了下身便也是湖蓝的千干叠鸾褶裙,清丽爽亮的小脸含着宛若天仙的笑容。 一点不失礼仪的随刘据行跪拜大礼,我此刻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姓史名节。 史节,念起来显得有些拗口。 看着她矜坐的模样,我便想起许多年之前,初次进宫的情景。 一旁侍餐的宫娥小心翼翼的从托盘中取下玉牒精致糕点摆放在案上,刘据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回首问道,“母后,父皇今日会前来么?” “今日是你父皇设宴,定然会前来,恐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我轻说着。 掠过史节,她亦是端容静皎,便问,“史姑娘是哪里人,家中可都有些什么亲人呢。” 她神色并无大变,遂起身,行礼道,“民女鲁国人,家中母亲尚健,哥哥史恭为凉州刺史。” “如此说来,这桩事倒显得好办了…”我轻轻一笑,朝她伸手,史节瞬间便明白我的意思,起身绕过面前的莲纹紫檀食案,疾步来到我身侧,一阵芷兰香沁人,“本宫昨日与你初次相见,便觉着你聪慧过人。太子慧眼明心,有幸识得你为红尘伴侣。” “娘娘哪里话,民女何德何能竟让娘娘如此盛赞,实在愧不敢当。”我的一番称赞,的确让她显得不安了,慌张的假以委托之词。 我接过月暮奉上来的锦盒,那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对金凤衔雾珠细碎清苏发冠,“你也不必过谦,昨日你既能亮眼识出本宫和太子,便足以说明不不比寻常女子。太子生性温和,你明慧过人,倒像是天作之合。昨夜,本宫已经皇上说起太子婚娶之事,皇上的意思,太子应尽快行婚娶之礼,南疆战事一触即发,否则就要被推延了。” 刘据似乎不曾听闻南越国之事,有些疑惑,遂问道,“南疆出什么事了吗,儿臣怎么不知晓?” 史节退置一边,“你父皇也不曾提及,你自然不知晓。南越国遣派使臣前来,请求内属我大汉朝,你父皇正为此事忧心。” 刘据正想开口回话,我却从远处瞧见了一个身着灰衣的小太监匆忙的朝太液池边跑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挥舞着拂尘,尖着嗓子大唤,“娘娘…皇后娘娘……” “何事慌慌张张的,小心惊着母后。”刘据起身喝住了那太监。 灰衣太监一脸的惊慌之色,被刘据这么一呵斥,便扑到在地,“太子殿下息怒…陛下,是陛下差奴才过来给娘娘回话,今儿是不能过来了,请娘娘替为款设,太子殿下的事情娘娘决断就好。” 他的话这么一说,我心陡然一惊,忙接过话问道,“出什么事儿了,陛下在哪里?” “这不也是前个时候,陛下身边的春公公殁了…这会子…怕是没空再过来了,陛下这才差奴才过来给娘娘回话。”那太监低眉顺眼的回答着。 我的身躯震晃了一下,春陀,就这么去了? 前些时候便未瞧见他的影子,算来也这么多年,从先帝时期便伺候着刘彻,虽为宦者与刘彻之间的情感也不能明说。跟在身边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依赖,我对月暮和玉勒的依赖,刘彻对春陀的依赖,都是一样的道理。(未完待续) 第二章 太子大婚日 月暮小心的扶住我的小臂,缓缓的坐到长榻之上,“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缓了缓起,刘据却也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小宴上微微的沉寂了一会儿,此起彼伏浅淡的呼吸声我都能听清。游走换事的宫娥都驻步,我抬了抬手,“既然陛下已经传话过来了,也就不必再等了。” 继而,池边又恢复了方才些许的闹热,今日小宴不过请了些公主和皇子前来一聚,说到底还是为刘据和史节所备。本想着刘彻前来看看,不曾料到出了这样的事儿,史节还是跪坐在我的身侧,没有吭声,刘据的眼神时而在这边流转,方才一说话,便忘了。 “过来,坐下吧,本宫还有许多话想同你说说….” “娘娘。”她诺诺的唤了一声,一双柔荑搭在我的掌心,温暖如昔,那仿佛是菡漪手心的温度。 我随即平和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柔声对她说道,“既然陛下不能来,本宫就替你们做主…你和太子两情相悦,本宫甚是欣慰,却也比得他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好,你能和我细细说说如何与太子相识相知的么?”话罢,安静的凝视着她的水眸。 “回娘娘的话…想来,却也是多年之前的事儿了,元鼎元年的上元节,民女随同哥哥来长安探亲,一日夜里在西街的灯市上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那是民间组织的猜灯谜游戏,殿下博学多识,竟一口猜对了那灯谜的谜底,民女心中景仰殿下的风华才智。随后,殿下将那花灯赠予民女,说是有缘再会。一去杳无踪影……”说道这里,史节不免有些感伤,却也是断断续续的开口,“民女日夜望着那花灯憔悴至极,元鼎元年的上元夜,毕生难忘。回到鲁国后的一年,不曾忘记半点,不过是元鼎三年,民女再次随哥哥来到长安购置房产田地,遂在长安安定下来了。还是西街的那片灯海。穿梭在人潮之中,就像是彼此约定好的。此隔一年,却有分离万年之痛。” 语毕,她的眼眶之中是盈盈的泪花,我不忍,遂将她搂进怀里。呢喃道,“你放心吧。本宫不会再叫你们分离了….” 刘据虽听不清我们说些什么,瞧见了我,也露出一片欣慰之色,他和史节之间有一份难得的默契和融洽,那正是我和刘彻之间欠缺的。我暗自的猜想,她若是和刘据在一起,必定会幸福长久。太后王氏的话。我至今不敢忘记:两个人之间,最不可缺少的便是信任和包容。 “民女此生已心系殿下,断不能再移心他人。若是不得成全,民女宁愿终身不嫁!”她字句铿锵,目光坚定。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笑了笑,“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本宫看得出你对太子的一片忠贞之心。也瞧得出太子对你的一片痴念,本宫若是不遂了你们二人的意,那太子日后恐不认我这个母后了,这可如何是好,你说是这个理儿吧?” 史节也被我的这句话逗笑了,小脸上还夹杂着的泪痕却参合着笑容,灿灿如光。 暮色渐近,疲累的回到殿内,原本想早早的歇下,不料刘彻却突然出现在内殿,虽然目光柔和却也不能掩藏住眼底的倦怠。 我唤来月暮,一盏温热的清菊凝露花茶的芳香,也减少了他一脸的愁容,“今日小宴,可还满意?” 我知道他是在问刘据的那件事儿,遂笑道,“原以为陛下会过来一同瞧瞧,却不料出了那事。无谓满意,那女子,臣妾倒是看着舒心…” “是哪里人,叫什么名?”他一边褪去衣袍和腰间的绶带,一边问道。 “鲁国人,姓史名节。家中母亲尚健,哥哥史恭任凉州刺史,不过,如今已迁居到京师。虽不算达官权贵家宦,却也算是拿朝廷俸禄之人,陛下以为如何?”我遣退了一旁的侍婢,一边轻声说着。 他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不过点了点头,“皇后以为那女子的品性德行如何?” “谈吐不凡,绝非等闲之辈。虽略有些明慧,更显得伶俐可人。至于长相嘛,端庄慧嘉,灵巧乖敏。况且,史节与刘据已经相知多年,心性早已磨合,这桩婚事若真要挑出瑕疵,不过是史家的背景略微次了些。但,臣妾并不看重这个,若是他们二人真心相爱,什么都不在话下了。”我尽量委婉的说着,还是注意着刘彻的神情变幻。 内殿鎏金金凤的羽尾上,飘出阵阵白雾,迷迷蒙蒙的挥散出苏和清香之味,刘彻半晌都未再开口,他只是褪去了鞋履,轻躺在榻上说道,“太子婚娶,也算国家社稷一面,皇后应当从大局考虑。那姓史的女子固然合太子心意,却也不过是朝廷小卒。朕已为太子择得一位佳人,李敢之女,李绮芜。将门之女,必定堪承太子妃重任,况且李家世代忠良,也算朕赐予的恩典,太子的福泽吧。至于那姓史的女子让太子先纳了她为良娣,这件事儿就让太常择个日子,办了吧。” 李绮芜,呵,他怕是早已安排了吧,如今又何必再办小宴多此一举,不过是给我一个敷衍吗? 刘彻的心思越发的难以琢磨,李广之孙,李敢之女,也算得上是世家了。 罢罢罢,我见他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应声。良娣也罢,太子妃也罢,不过是个名头,他们二人若是真心相爱,能博得如此厮守终生的机会,也算幸运了。想着想着,便也觉得眼皮犯沉,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着窗外的幕慕星辰,深眠而去。 不日,北宫一片大喜之色,朵朵大红绸花遍布宫殿各个角落,连素日里的白梅也沾染上艳红之色,喜庆无比。李绮芜和史节分别拜谒之后,便行往太子宫。透过眼底的迷离之色,我的据儿,他终于长大成家了,欣慰不胜的感动。刘彻动人的誓言在耳畔依稀想起,刘据,是爱我的证据,多么美丽无懈可击的谎言啊。 长廊之外的海石榴朵朵娇艳,却也不失天真无邪。嫩白和鹅黄色色相得益彰,连深宫之中的寂寥冬日也被它们装点得热闹万分,月暮和玉勒随我一同出来走走,这样冬日里的闹景已是许久未见。这个冬,虽无太多的风沙尘灰,却还是有些干燥,一不留神脸部肌肤便会龟裂。 “娘娘,这山茶开得可真美,听闻还是新近移植的品种呢。”玉勒眉眼飞横的说着,尽是惊喜之色。 我和月暮相视一笑,“海石榴固然美艳动人,却不比得眼前鲜活的凤仙明艳,月暮,你说是不是?” “是,娘娘慧眼,凤仙娇媚,堪称‘媚骨之王’。”月暮也配合着我笑道。(未完待续) 第三章 凝陌巧用计 玉勒显然是发觉我们二人的逗笑,忙羞红了小脸,急说,“娘娘惯会取笑奴婢…月暮,你也随娘娘一起取笑我!” “哪里是取笑,娘娘这是在称赞,凤仙乃是花中媚骨呢。”月暮还不依不饶的说着。 姐妹二人便忍不住嬉笑着打闹起来,欢快的笑声,也映衬了这些个热闹的花儿,不觉单调了。看着她们二人幸福的模样,我便不自觉的回想起屏幽,在公主府的那些日子,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嘻嘻哈哈,无拘无束。想来是岁月翩跹,花开雪融,一年又一年,青丝已换白头,曾几何时深埋心底的怨恨也不值一提。 “皇后娘娘,好兴致。”不远处一道靓丽的倩影,翩跹而来。 近了一看,竟是李凝陌。 月暮和玉勒的欢笑之声戛然而止,慌张的行礼,凝锦一走,我便有些刻意的去忘记李氏一族,却也算是逃避。 “李婕妤才是好性子,今日倒是巧了。想必是这新近移植的海石榴明艳动人了。”她呵呵的笑着,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也只是含笑点头,许久不见,她倒是变得柔媚了,釉底红的锦织绸纹布料,上面裁制的花案是彰显华贵的牡丹,绛紫色的圆朵牡丹花瓣远远压抑住了满园的山茶艳色。一眼便瞧到了她身后的赵轻潇,虽身着暗淡的宫装,天香倾城之色也难以遮掩。 “前些日子,太子大婚也算得上宫里的大喜事。(.好看的小说)听闻太子妃可是李敢之女呢,将门出生必定不同于凡人。”她无意间提及刘据的婚事,让我稍微吃惊。 “李家世代尽忠于朝廷,这也算是陛下赐予的恩惠和太子的福泽。”我有一句无一句的映衬着。 一路缓步走着,步入长廊之内的楼宇。她俯身折下一朵山茶,在鼻翼之间稍微嗅了一下才说,“太子的婚事可办得及时,听闻这些日子南疆的事扰得陛下日夜不安,这不,前几日才听陛下身边的侍女说起呢。南越派遣使臣入朝,请求内属,陛下应允了,便派了韩大人作为我大汉的使者前往南越洽谈内属之事…” 我心里猛然一惊,韩嫣? 刘彻竟然遣派韩嫣前往南越。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太过荒谬。 “李婕妤哪里听来的这些谬言。妄自议论朝廷之事扰乱宫人之心,此罪怕是担当不起的。”我声音暗沉,不尽的威严。 她并未被震慑,只是风轻云淡的一笑,“皇后娘娘不信也罢。臣妾前几日前往宣室,也不过是听陛下贴身的侍婢所说。大抵是误传吧。” 我倒希望是误传,可她既出此言,必定有完全的把握。韩嫣要前往南越,南越之地现下紧张万分,刘彻的意思并未让他率军,而是作为汉朝使臣前往,安全得不到万全的保障。[]刘彻。他的思想我远不能及,此番支开韩嫣,到底作何用意? 只是回到宫内,我便再也按捺不住,且不思考李凝陌的话是真是假。唤来月暮让她去请赵岚过来一趟。 兀自的呆坐在文案前,摆弄着案上茶盘里藏青方棱五格茶盏。思忖着刘彻遣派韩嫣的用意。南越发生内乱是迟早之事,而朝廷和南越之间也必将有一场恶战,韩嫣此刻以大汉使臣的身份前往,不带一兵一卒,不论安全无法保障,就算顺利受理内属一事,那么南越反叛之臣岂会放过他,到时候便是两面相争,混乱不已。 不觉之中,赵岚已被带入殿内,我才回转过思绪,抬手道,“起来吧,本宫有些话,想问你。” “诺,娘娘请讲。”她柔声说着。 月暮带上了殿门之后,便只身退了出去。大殿内寂静无声,我略微思索了一会开口说,“关于南越内属一事,你可曾知晓一些?” “随侍在陛下身侧,多少知晓一些…不知娘娘想问些什么。” “既然如此,本宫也就直说。南越内属一事,陛下到底派遣的何人前去受理?”我径直的开口询问,死死的注视着她。 问及此事,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脸色稍变却也算镇静。“回禀娘娘,奴婢…奴婢也只是听陛下一次偶然的提起过。说…说是让韩嫣大人前去。别的,奴婢也不知了。” “陛下未曾提起到底为何吗?” 她惊慌的摇头,忙说道,“没…没有,奴婢不曾听到。只是,陛下说韩嫣大人既处理过淮南王一案,那便是有了前例在手,此事若是换了旁人也不能办成。” “仅此而已?” “是,奴婢万不敢欺瞒娘娘…千真万确。”她伏身叩首。 我兀自的一笑,“下去吧,今日之事断不可说出去,明白吗?” 她凝望了我一会儿,似有千言万语却又绝口不提,只是朝我磕了一个头,声音暗哑,“诺,奴婢明白了。” 大殿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这其中的缘由我暗自也能揣度到一些,韩嫣前往南越必定是刘彻故意安排,目的为何,无人尽知。他一向深远睿智,这些抉择又岂会是我们能读懂,无奈韩嫣却不能抗旨不尊。有些疲累的叹息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算到头,我是真的有些倦了。 “娘娘,何事如此叹气,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月暮闻声来到我身后,小声安慰。 我摇晃着起身,摆手,“皇权使然,何人又敢抗旨不尊,你我非圣贤之人,却也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罢了,随他去吧,事情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此刻便也无心留意其它的事,八宝方格窗子的外面点缀着点点繁辰,夜色越发的浓厚,月暮已经催了我好几次,无奈睡意不深只得呆坐在榻上翻竹卷消磨时光。 偏殿的灯火忽明忽暗,便放下书卷起身来到铜雀绕尾的烛台上,轻轻的拨弄了下几根白烛,些许的蜡泪垂落在圆盘之内倒映出颤颤的火光。方才拿起一宗书卷,眼前的烛光便再次的暗淡下来,我正欲抬首发作,却见刘彻赫然出现于眼前,扺掌而立。 “皇后这么晚了,还未歇息?”他淡然询问,上前来到长案前,坐下。 我收好书卷,正欲起身唤来侍婢伺候,他却兀然伸手紧扣住我的皓腕。身子摇晃之际,却还是毫无预兆的跌落进他的怀里。一丝浅淡的呼吸从他的鼻翼间喷洒而出,久违的紫藤花香让我坚硬的心瞬间的柔软下来。不敢仰头看他的双眸,只是怯生道,“陛下…你捏得臣妾生疼了。” 他犹豫了许久,才渐渐的松开,我悄然掠过手腕,原本的白皙之色却早已泛紫。 “这些日子,皇后可是不迈宫门,不知在这殿中做些什么?”他终于将我松开,语气却还是冷淡。 我跪坐在榻上,垂眸说,“臣妾整日不过是看看书,也无别的可做。” 他听罢我的回答,冷笑一声,孜然起身绕过长案旁的铜雀绕尾迤逦烛台,来到窗前,独自道,“如此言来,皇后倒是难得娴静了…不知皇后对南越之事了解多少呢?”(未完待续) 第四章 刘彻的质问 一个激灵,双手徒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甚至连身子也止不住颤抖,“陛下何出此言…臣妾终日在这殿内一步也不曾离开,对于朝廷之事又岂会明白。” “不明白…好个不明白…”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却还是背对着我不曾转身。 我见他语气虽无缓和,却还是趁机忙说道,“南越之事乃属前朝国家政事,臣妾一介女流不敢涉足…陛下如此问,折煞臣妾了…” 静谧了些许时候,我悄然抬眸发现他挺直的背脊竟然有些颤抖,双手背负在身后却青筋暴起,那是发怒的前兆。他今晚来这里,竟是质问我个究竟,实在让我寒心。如今,他的心底恐怕早已没有卫挽吟的存在了吧。凄凉的想着,却还是恨,恨我自己太过大意。 “你到底还明白那是前朝国家政事,也不枉朕宠爱你这些时日…”他说得有些无力,还是缓缓的转过身,看着我。 须臾,屈膝跪拜在他的面前,仰头还是不死心的开口,“陛下以为臣妾有干涉朝政之嫌?” “朕…不曾如此说。只是,你事事让朕寒心,你是朕的皇后,太子的生母,你到底害怕些什么,挽吟,你告诉我,你害怕什么?”他痛苦的拧起浓眉,揪心的问我。 扬起的头颅有些发酸,却不敢轻易的乱动,害怕一个不小心,泪水就那么直直的淌流下来。 凄美的一笑,紧咬着牙,“臣妾还需要害怕什么?臣妾是大汉的皇后,据儿是大汉的储君,菡漪是大汉的长公主。陛下以为臣妾还惧怕些什么?” 他眼波突兀的一横,眼底心痛难以言喻。暴烈的一个挥手,静静安置在窗棂旁的拱圆托盘上的春菊哗啦跌碎在地。瓷盆碎裂了一地,那盆春菊是刘据亲手培植,赠与我的。终日在这深宫之中却也乐得清闲,有它作伴,就好像据儿还陪在我身边。 “你为何私自诏赵岚问话,为何如此关心南越之事?若不是别有用心,又岂能煞费苦心知会朕身边贴身侍婢?皇后,你当真以为朕是瞎子吗?”几乎是咆哮出声,他此刻的眼神。我能确定是恨我的,恨毒了我。甚至有那么一丝的冲动,亲手了断了我。 泪水横流,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我没有被他震慑到,尽管,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在我面前发狠。除了认命,我还能说什么。 “臣妾纵然有千般万般理由。陛下也觉得是诡辩,臣妾百口莫辩。既然如此,也毋须多言了,听凭陛下处置。”深深的叩首,整个身子几乎趴在冰凉的地面之上。 “呵,百口莫辩?朕看你是哑口无言了吧!”他冷清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低垂着的双眸看着他越发靠近的古铜黑色锦线棉絮叠层履鞋。双龙盘空戏珠的图案煞是刺眼。“若非如此,朕一向柔顺端嘉的皇后又怎么会私自诏来朕的贴身侍婢询问这本不应问的事儿?” 狠毒的计谋,让我被紧紧束缚住,挣扎不得。可恨的是,我竟一点也未察觉。硬硬生生的被她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双手紧攥成拳,咬紧了牙关。遂仰起头,“臣妾的确私自传过赵岚,但那都是……” “够了!有皇后这句话便够了…”他猛声喝住我,摆了摆手,“不要再说了…朕,什么都明白了。皇后,呵,皇后,可真是恨极了朕啊……” 苍凉的一笑,便拂袖离去。 残留在偏殿的紫藤花香混合着那盆跌落折断的春菊的芳香,纠缠在一起,失魂落魄缓缓抬身,一个拂手摆放在长案之上的茶具应声跌落在地,哗啦之声并不亚于那春菊。月暮的身影在殿门处一僵,似乎被我惊吓住了,愣神了一会儿才躬身入殿。 “娘娘…”诺诺的唤了我一声,“娘娘切不可动怒,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若是让那些奸人得逞岂不是天理不容?” 我长长的一声叹气,“我待她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 月暮招来殿外的侍婢,收拾着满地的残局,一边安抚着我一边说,“娘娘,奴婢拙见,倒不认为是赵岚姑娘。” “你以为是李凝陌?”我反声询问。 她轻轻颔首,“娘娘对赵岚有知遇之恩,救她于危难,况且赵岚一向对娘娘毕恭毕敬、忠心无二,为何独独是此番生出此等祸事?娘娘不觉得可疑?” “李凝陌嫁祸于赵岚,让我等误以为是赵岚所为?” “奴婢正是这个意思。”她随即附和我说道。 我淡然冷笑,遂折腾着起身,凝视着那阴暗有些跳跃的烛火,森然出语,“既然如此,我们又何不将计就计,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耍些什么花样!” “娘娘预备如何?”她随即追问。 褪去了直裾,平躺在软榻上,轻微阖上眼脸,眼前便浮现出赵岚的面庞。那日似有千言万语却还是迟迟未开口,恐是惧惮李凝陌的手段吧。此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的悔恨之意想必在心底堆积久了也会变成罪恶感,如此日日受折磨,倒还不如来个痛快。 “你明日寻个时候过去未央宫看看赵岚,且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给她听,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月暮沉郁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娘娘可有万全的把握,赵岚虽尽忠于娘娘,却也断不可拿自己的命做玩笑。” “本宫早前叮嘱过她,私自传召的事不可泄露出去。她若是真心忠于本宫,恐早已良心不安,也毋须你我动手。你且照我说的去做,此事若是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你自己也明白后果。” “奴婢明白了,娘娘宽心吧。夜深了,娘娘快些就寝吧。”她替我掖好锦衾,灭了几盏烛火才躬身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静阑无语。内殿幽暗的烛火尚未明灭,躺在床榻之上辗转难眠。今日种种之事,来得迅猛至极,刘彻第一次这样对我,他在我心底的一点残念也毁灭殆尽。我们是真的越走越远,无法靠近了,昔日的柔情蜜语,也变幻不见。 滴滴冰泪,洒落枕畔,寒心、死心,千年来在此相遇,早知是如此结局又何必一望情深,倾心相许? 早知到头来是一片错误,又何必揪住不放? 翌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晨醒许久,揉了揉有些发昏的太阳穴,玉勒推门而入,嬉笑着说道,“娘娘今日好贪睡,可是要到晌午了。” 取过桁架挂立着的灰湖绿水合花束身摆裙,细小的水合花穗在交领处反反复复重叠,系在腰间的也是粗制灰湖绿辫带麦穗一般的形状。玉勒一边伺候着穿衣,一边还不忘喋喋细语,“娘娘国色天香,这身灰湖绿水合摆裙真是恰到好处。” “一起身,便数你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还不快梳妆?”我嗔道,迈步来到铜镜梳妆座架前。 她还是一脸的肆无忌惮,只是取来水绿的锦织缎带在身后束住了三千青丝,一对翡翠精刻水合花耳珰宛如一颗碧玉清新。(未完待续) 第五章 若为伊所故 “娘娘…”一个暗哑的声音在殿门处突兀响起。[] 玉勒先惊声唤道,“月暮,你到哪里去了,早起便不见你的影子。” “玉勒,带让她们下去吧,留月暮伺候即可。”我挥手,屏退了殿内伫立着的侍女。 侧身,看着她有些灰暗的脸庞,心却还是有稍许的紧张,“事情办得如何了?” “赵岚誓死效忠于娘娘,向陛下自行请罪,吞金而亡。”仿佛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有半点的情愫。 愣神了一会儿,才紧接着问,“那,陛下如何说?” “奴婢听里面的宫女们说的,陛下原不打算责罚赵岚,只是训斥了一两句,可是赵岚性子刚烈,说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便拿出早已备好的实金,吞咽了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就殁了。”她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向我细细的禀告。 我也一字不落的细细听着,如此说来,赵岚是向刘彻请罪自杀而亡,和任何人都无牵连。 怅然的点头,“这样做,也不用担心陛下会起疑心了。” 春来万物苏醒,素色的皇宫之中又呈现了一片五彩之色。彩蝶留恋于束束花丛,椒房殿后院之内的春海棠和粉色蔷薇竞相斗艳,坐在藤蔓木架之下的木矶旁,微曲的长颈有些酸涩,伸了伸懒腰,将竹简卷宗收好,片片粉色蔷薇花瓣,徐徐而下。 “娘娘,太子妃和史良娣过来请安了…”月暮端过紫藤晨露清茶,小声说着。 我接过,小饮了一口,“让她们过来吧。” 李绮芜和史节结伴而来,看着她们二人远处翩跹而来的倩影。她们倒是和睦,也省去了我的忧心。李绮芜也不过几面之缘,却也不曾细细谈过,对于李敢之女,我难免小心些。 一青一白的素色,让我悦目,“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圣安。” “过来坐吧。”我笑吟吟的招手说道。 李绮芜虽不及史节的秋水柔情和盈盈美貌,却不失为将门之女。乍一看,倒是英姿飒爽的。她并未着迤逦曳地的长裙。不过是束腰敝履的简色藻青锦织绉裙,发间的碧色盈透钗分别斜插在高髻两侧。略微的高出史节一些,眉清目秀的一个好模样。 “母后在看书吗?”李绮芜瞧见了一旁的书卷,率先开口。 我点了点头,“闲来无事。读读书,打发打发时日。近来本宫也未过问太子。你们可曾习惯了?” “多谢母后关心,殿下待臣妾和李姐姐极好,若再不习惯,恐是有些不惜福了。[.超多好看小说]”史节恭顺的回答着,和李绮芜相视一笑。 “瞧见你们二人关系如此融洽,毫无嫌隙,本宫也就放心了。侍奉在太子身边。那些个小聪明就无须了,本宫见得多了,自然不喜欢。好在,你们二人也是乖巧的孩子,有你们伴在太子左右。也省去了我的忧心。”不紧不慢的说着,却也不忘扫过她们二人的脸色。 李绮芜突然掩面长笑。“母后这番话,大可不必说出口。就算母后今日不教导,儿臣和节妹妹也是明白的。” 真真假假,此时此刻我也无从分辨,只是李绮芜开朗的性子和罗衣有几分相似。我满意的点头,又清酌了口茶,说,“太子妃是将门后代,性子也算爽朗,你和良娣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不知太子妃是否识得霍夫人呢?” 听我提及罗衣,李绮芜的脸色有些稍变,却又仓促的一笑,“不知母后所谓的‘霍夫人’可否是先大司马骠骑将军之夫人呢?若是先骠骑将军之夫人,儿臣自然是识得的。家父在世,时常提起霍将军丰功卓卓,仰慕许久,也听闻霍夫人贤德。” 她说得格外平淡,提及霍去病之时也并无其它神色,在心底暗自的一笑,许是我自己多心罢了。那个时候,她还小,又岂会懂得那么多。李敢之死的真正缘故,恐是被刘彻全面封锁了吧。 “如此说来,倒是巧了。本宫瞧见太子妃性子活泼,必定和霍夫人有些话题,你若是想起了,便去和霍夫人做个伴。” 李绮芜悠然的点头,也算应下了。 后庭院的帘帐被掀开,远远的我便瞧见了月暮匆忙的身影,快步闪身来到我身侧,半屈身道,“娘娘,李婕妤携燕刺王和广陵王前来给娘娘请安,现下在殿外候着。” 李凝陌,轻笑一声,我未寻她,她倒是有胆竟自己寻上门了,我又岂有拒绝的道理,扬手说,“让她们进来吧,本宫在前殿去见她。” “李婕妤?母后,可是那乐师李延年的胞妹?”李绮芜口快,起身问道。 史节见我似要起身,忙上前搀扶着我,我垂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袂,拉过李绮芜的手,“既然来了,你们也随本宫去拜见李婕妤,宫中规矩是不能乱的。” 虽然有些不太明白,她们二人还是敛眉柔声说,“诺。” 李凝陌双手紧携着孩子,站立在空旷的前殿上,赵轻潇随侍在后面。我松开她们二人的手,和李凝陌相视莞尔一笑,抬手吩咐说,“赐坐。” “谢娘娘。” 端坐在虎兽凤雀镂空围屏之前,月暮和玉勒一一上茶,我率先开口,“李婕妤难得来我这里坐坐,今日倒是得空了。” 她略微的仰头,望了李绮芜和史节一眼,笑说,“臣妾听闻,今日太子妃和良娣要进宫给娘娘请安,这心里总是好奇,太子择得怎样贤良的太子妃呢。这不,就带着刘旦和刘胥过来给娘娘问安了。”语罢,还不忘和李绮芜对视一眼,只是那眼底暗含深意,绝不那么简答。 “如此,嫔妾和节妹妹多谢李婕妤垂爱了。绮芜就以茶代酒,敬李婕妤一杯!”她端起案上的茶盏,掩面一饮而尽。 “太子妃好气魄,不愧是将门出生,那本婕妤就以茶回敬了。”李凝陌爽朗一笑,也端杯仰头。 一时之间殿上沉寂了片刻,倒是史节轻声一笑,转移开了话题,“嫔妾瞧着小殿下真是伶俐乖巧,静坐在婕妤的身侧不吵也不闹的…” 史节这么一说,我便朝她招了招手,“来,旦儿、胥儿,快过来。” 李凝陌微微一愣,遂拉起孩子的小手,往前一推,“母后在唤你们呢,快过去…” 两个孩子黑葡萄似地眼睛滴溜的一转,迈着蹒跚的步伐,嬉笑着榻上了玉阶,我忙伸手,将他们揽进臂弯,“好孩子…真乖。月暮,去御厨房拿些小点心来给殿下吃。” “诺。”她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六章 乞巧主宫宴 “先不要急着动手…我大汉若是剿灭了吕嘉等奸臣,那么南越便再无大的危急,陛下试想那个时候赵兴还会乖乖俯首称臣,请求内属吗?” 刘彻兀自的转过身,盯着方榻上的烛台半晌,“只待时机成熟了…希望事情发展不要偏离轨道才是。[]” “陛下雄才伟略,上苍此番定会眷顾陛下,一举收回南越和东越之地的。”我宽慰着说。 他紧蹙着的双眉这才有些松懈,脸上的忧心之色略微的减淡,我正欲召来侍女,他却突然捂住双唇,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 我有些慌乱,伸手拿出绢子,无意碰到他的外袍竟然是濡湿一片。这才惊觉,方才下着小雨,“陛下,你都湿透了…” “不碍事…一时忘记了。”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我召来月暮,取了一套常服才换下了那濡湿的直裾,他还是有些咳嗽,“诏太医过来看看吧,陛下万金之躯,千万以国家社稷为重。” 他却不以为然,凝视了我许久,才闷笑出声,我正疑惑之际,他却说道,“皇后如此忧心,朕明日诏太医过来瞧瞧便是…再过几天,便是乞巧节了,皇后可有什么安排吗?” 若非他今晚提起,我竟遗忘了。无谓的一笑,“既然是乞巧节,臣妾想请宫里的娘娘、公主和朝廷上的命妇们一聚,联络联络感情也不失了乐趣。就在建章宫设宴,届时请陛下一定前来同乐,不知陛下怎么看?” 他微眯着眼,身子半倚在榻上,沉声,“是个不错的提议…宫里许久未这么热闹热闹了。皇后统辖六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朕只盼着那天轻松轻松罢了。” “诺,臣妾遵旨。”我垂眸回答。 七月七,乞巧节,又称女儿节。我早已让司仪、詹士和太常着手准备此次七夕晚宴,刘彻既已开口,便定要办得热热闹闹才好。 建章宫许久未如此热闹过,前殿灯火辉煌,后庭暗香浮动,礼乐并奏。今夜倒是晴空万里。只是颗颗闪亮明星点缀,凡皇室宗亲都被邀前来参加。不远之处我便瞧见了菡漪单薄的身影,还有罗衣。一时之间,阔别多年,不过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罗衣,岁月在我们的脸上都留下痕迹。无法抗拒。 平阳公主和卫青亦是如此,掺杂根根银丝。那不是洗礼更像是馈赠。老了,都老了,岁月的脚步到底能为谁停留我不知道,但从未有人阻挡过它的步伐。 刘彻今夜倒是来得早,瞧见他神色清朗,那日的轻咳应该早就痊愈了吧。他肃然的身影靠近御座,殿上慌闹的人群便伏身跪拜大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罢,都起来坐…今夜本就是寻个乐子,何必如此拘谨,倒是让朕不快了。皇后精心准备此次七夕晚宴。功不可没,诸位尽兴才是。”他微笑着转过身。拉起我的手,笑得迷蒙。 我颔首礼回,“陛下严重了,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歌舞升平,万方奏乐,笙乐之乐,响彻整个建章宫。 我正欲端起酒樽,刘彻却突兀的握住我的皓腕,眼神含着满满的笑意,我轻蹙眉,疑惑开口,“陛下这是为何?” 他轻声一笑,“今日既是乞巧,朕与皇后同体,理应相敬对饮,皇后以为呢?” 有些窘迫,还有些局促,他沉眸,我亦愣神。淡淡扫过座下的李凝陌,晶亮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我们二人,心中遂暗起涩意,良久才报以羞赧,笑说,“陛下所言极是,臣妾自当与陛下对饮祝乐。陛下福泽万年,康健万年。” “借皇后吉言,朕心深慰。”刘彻朗声一笑,我举起酒樽和他相视一眼,便仰头掩面一饮而尽。 这么多年,还是未完全的习惯着酒的辛辣之味,接过月暮手里的绢子,我轻轻擦拭着嘴角,李凝陌诡异的一笑,那笑,分明是带着挑衅之色。 “陛下和皇后娘娘真是伉俪情深,可真是羡煞臣妾了…”妖娆万分的声音响起,她扭着腰肢在赵轻潇的搀扶下起身,上前。 刘彻略微失神,我却拿起御案之上的青铜酒壶替刘彻的酒樽满上,“李婕妤何出此言,同为陛下妃嫔,陛下岂会淡忘?陛下,您说是不是?”我端起酒樽,挑眉迎上刘彻深沉的眼眸。 他冷笑一声,“皇后以贤德管辖六宫,朕又岂能辜负皇后一片盛情,罢了,李婕妤可有什么话说?”他接过我手里的酒樽,望着案前的李凝陌。 “臣妾想说的,皇后娘娘早已代劳。这杯酒,臣妾就恭祝陛下与娘娘恩爱白首,福寿万年吧!”语罢,仰头饮下杯中烈酒。 我微眯着眼,紧捏在手心的裙裾恐怕早已被我捏得发皱,却还是面带着笑意。 李凝陌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将酒樽交到赵轻潇手里,掩唇媚态的一笑,随不及李凝锦的倾城之色,却也不乏女子的娇柔。“今夜既是皇后娘娘备的晚宴,倒不如请娘娘躬身献唱一曲…臣妾早有耳闻,娘娘歌声曼妙,堪称宫中第一,不知娘娘意下如何呢。” 殿上欢愉的气氛有些沉闷,刘据身侧的李绮芜却早已颜色大变,刘彻粗重的呼吸之声告诉我,那是发怒的前兆。他轻声的冷哼,“李婕妤怕是有些醉了…怎么在朕面前胡言乱语起来了?莫非,你不知皇后这几日感染了风寒,不宜开嗓吗?你竟…” “陛下…”我打断他的话,迎上李凝陌,笑了笑,柔声说,“李婕妤好提议…既然这样,本宫浅唱,李婕妤伴奏如何?婕妤的琴技和箫声都是不在话下,本宫也是见识过的……” 一阵盈盈的巧笑,我侧身一看,竟是李绮芜。 李凝陌脸上瞬间煞红,一片难堪之色,只是悠然开口,尴尬一笑而过,“娘娘说笑了…既然娘娘感染了风寒,却也不宜开嗓。臣妾不知,今日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莫要计较臣妾无心之过才是。” “妹妹一片盛情,本宫却也不好驳了妹妹的面子,无碍。”我含笑挥了挥手。 她有些灰溜的退回座上,脸色如万年寒冰,我却在心底暗叫快活,就算你再放肆也妄想在此等局面上发狂。 欢愉之后,便是无边的孤寂,七夕晚宴虽然不尽的热闹,过得却并不畅快,许是经李凝陌那么一闹,原本已经安宁的心却不得不警惕起来。 李凝锦的死,让她痛恨我之深,恐怕再解释些什么,也是狡辩的托词罢了。 我真的累了,误会便让她误会吧,她又可曾知晓凝锦做的那些事,足以让我痛恨她一辈子… 我和刘彻之间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她也不有一份功劳吗,若是追溯起来,谁是谁非怎么能说得清?罢罢罢,还回想这些做什么,人已逝,情已走,虽然曾说过,不会善待李家人,如今也下不去狠手。凝锦啊凝锦,你我到底要纠葛到何时才能罢休?(未完待续) 第七章 北宫见艳诗(一) 心中总是想着刘彻那晚的咳嗽声,这么多天也应该好了。可却又放心不下,左思右想的,才做了雪梨甜酪羹,晶莹剔透的雪梨蒸融之后,便如点点白梅,傲雪枝头,煞是好看。 “娘娘,此刻就过去吗?”月暮将那双层翠纹食盒打开,问我。 现下已是晚膳后了,怕也是不忙的,“走吧,若是凉了,就不好了。” 迈步朝宣室殿走去,暮色西垂,逐渐的弥漫住了整个汉宫的上空。盘旋而去的孤鸟,哀鸣一两声也算作最后的告别,这平坦的甬道之上,陡起陡落,此刻的心境太过于平淡,宣室殿离椒房殿并不算远,不过是个长巷和昭阳殿罢了。 宣室中灯火明媚,月暮正欲上前通报,被我止住,“不用了,你在这里候着吧。” 殿外值守的宫婢倒显得陌生了,只是赵岚的面孔突然浮现眼前,最终还是被我当做一颗棋子利用掉,不过是一次不经意的接济,她却念了这么多年,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是傻还是痴? 那面生的内侍,一双细小的鼠眼滴溜的转了一圈,见到我上前,嬉笑着迎了上来,“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怎么还过来了…” 抬眸瞧了瞧殿内,漫不经心道,“今日是你当值?” “娘娘误会了,奴才是陛下的贴身内侍,且统领未央宫内侍。”他的声音太过尖利,听着有些刺耳。 我只是睨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在殿内侍候着,倒是闲空得很。” “奴才苏文,陛下在殿内阅书呢,不让奴才进去打扰。” 苏文。心底苍凉的一声冷笑,好一个苏文啊!我瞥开了他,径直迈上殿门,正欲扬起素手,却又又半刻的犹豫,“你先去禀告一声,本宫求见。” “娘娘恕罪…陛下吩咐过,阅书之时,不让任何人打扰。奴才有一百条小命也不敢忤逆圣上啊,还请皇后娘娘恕罪…”他瑟瑟的说着。却不时抬眼望我的神色,那眸子滴溜转动狡黠至极。 我本就不喜。便也耐不住性子,怒斥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本宫要见圣上。岂还要你批准?滚开!” “娘娘,娘娘…奴才该死。万万不可啊,若是惹怒了圣上,奴才小命不保,怕是连娘娘也难逃干系。”他虽毕恭毕敬,却包藏祸心,俯身挡在殿门前。 我紧蹙着眉,正欲发作。殿内一个孤冷的声音响起,“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闹闹?” 我厉然喝住苏文,“陛下,臣妾在殿外求见。” 伫立了良久,殿门开启。刘彻出现在我面前,虽几日不见却也显得生疏。他愣了半晌,才笑道,“皇后怎么过来了,着实让朕惊喜…” 我只是垂眸浅笑,睨了垂首在侧的苏文,复了,又仰头对刘彻道,“臣妾不过是惦念着陛下身体,做了这雪梨甜酪羹给陛下送过来。可谁知这不懂事儿的奴才仗着陛下给的权利,竟故意刁难起臣妾。倒还是扰了陛下看书了…” “皇后有心了…苏文,莫非你不认得皇后娘娘吗,倒还摆起架子来了。” “陛下息怒,原是怕其他人扰了陛下阅书,奴才这才…”颤颤巍巍的回答。 我暗自的冷笑一声,我若是轻易饶过你,来日不是对不住我自己么,“苏公公说话还真是好笑了,本宫与圣上夫妻同体,难道本宫也算是其他人?陛下,您看臣妾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刘彻的黑眸幽暗,哂笑道,“皇后所言极是,苏文,你当差当真是越发的好了。此事,朕也不想多说,对皇后不敬,你应该明白是什么后果,自己明日到掖庭署领罚吧……” “是,奴才该死……”苏文跌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 我只是睨了他一眼,才尾随刘彻进殿,雪梨甜酪羹还散出丝丝幽幽果香,“不知陛下这些天是否还咳嗽,臣妾虽嘴上不说可心底总是记挂着。听说雪梨有止咳的功效,陛下趁热用了吧。”他拿过御案上堆满的竹简卷宗,复了,才接过食盒中的瓷碗。案头的青龙衔东珠烛台圆弧合盘上的白烛忽明忽亮,闪得眼睛不适,我撩开裙袂,拿起合盘上的金丝挑了下灯芯,霎时明亮了许多。 郁郁的紫藤香混合着雪梨的清香沁人,我安静的坐在一侧,想了许久,也不知开口说些什么。 “倒是难得见你过来,不过这雪梨甜酪羹味道确比那些苦涩药汁好上百倍。”他接过我手里的绢子,擦了擦唇。 “陛下还咳嗽么?”幽幽开口。 他怅然的一笑,淡淡说,“一两声的咳嗽,让你担心了这么久。那些个太医庸碌无能,危言耸听倒是不乏的……” “陛下还是多注意着身子…要为大汉的江山社稷着想,天下百姓思量。” 满是苦涩的口吻,如今能说的却也只有这些借口,我和他相对无言。轻微的冷哼了声,放下瓷碗,“前几日廷议,太子对南越之事颇有看法,竟保举韩嫣之弟韩说带兵奔赴南越平定反叛。皇后没想到吧,朕也着实吃惊,一向主张怀柔之策的太子,此番竟如此奈不住性子…” 虽然都是无心之语,刘彻话语的意思,我也能明白一些,愣然一笑道,“太子也不过是替圣上着想,急着收回南越之地,却不解陛下深谋远虑之策。” “何尝不是呢,时候还早,皇后随朕一同前去北宫看看吧。”他留下只言片语便起身离开宣室。 苏文颠颠的召来御乘轿辇,鹅黄锦缎华盖垂下的段苏摇摆不定,我略微的抬首轻瞥墨迹苍穹孤乌的黑,堆满了禁锢之感。正在发愣之际,刘彻的大掌紧握着我,踏上轿辇,摇晃着起身朝北宫赶去。 “想些什么,像丢了魂儿似地。”他在我身侧自顾自的说,却并未看我。 心底一紧,慌乱的答话,“不过是在思量南越之事…陛下以为韩说如何?” “皇后以为此人可用?”他说罢,轻靠在轿辇的圈倚上,佯寐着双眼,声音低沉。 若是论军功,韩说远远比不过卫青,若是论爵位,又远超不过霍去病,他不过早年以校尉的身份随着卫青征战有功,封了个侯,算来只有几百户。刘据此番保举韩说,也不知为何,我暗想刘彻对这个韩说定然没什么好印象,才会这么问我。 “韩说虽早年间随大将军征战漠北有功,却也封了侯爵,处优在府多年未出,而南越如此重荷之事,若交予此人,怕是不妥,不知陛下何意?”我静稳的开口说着,刘彻却还是未睁眼。 须臾,他才颔首,“太子年少,看人难免有些迷糊,皇后应当多加教导才是。” 北宫繁花裂帛一片,这繁华却也似海市蜃楼一般,转瞬即逝。月暮过来扶住我,脸色不是太好,太子宫前的宫人远远的瞧见,便慌了神似地推门通报,叩拜一地,虔诚的伏首不敢有半点的造次。我和刘彻不过才踏上了前殿的玉阶,刘据和李绮芜双双奔门而出参拜。 “都起来罢,太子一向如此多礼。”刘彻略微抬手,先踏进殿门去。(未完待续) 第八章 北宫见艳诗(二) 我紧缩着双眉,刘彻垂首站在身侧,我朝刘据摇头,紧跟刘彻的步伐。殿内清新如一的麝香让他心情转好,阴暗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李绮芜亲自奉茶,也无了素日里的张扬之气。我接过她手里的陶制瓷盏,多棱纹案描绘得格外华贵,“这套茶具竟显得分外别致…” “母后若是喜欢,儿臣不日便让宫匠打制一套赠予母后便是。”她退在一边,垂首回话。 刘彻望了望摆放在壁落的黄花梨木书架,脸上浮现慈意,“太子的藏书倒是不少,不知近来都看些什么书?” “回父皇,儿臣正在学习《尚书》,不过略读去了一半儿…”刘据俯身作揖,沉稳回答他的问话。 “《尚书》?记得太子早前读过,为何重读?”他蹙起眉,反问。 刘据淡淡的笑了笑,躬身说,“儿臣以为书读百遍不厌,方能破获其中之真谛。这些日子,儿臣一直在思量南越之事,觉得《尚书》里讲的有些道理,这才翻出来重读,获益颇多。” “太子上进之心,难得…苏文,去,拿过来给朕瞧瞧。”刘彻抬手指了指壁落的书架,“把太子所谓的《尚书》拿过来,瞧瞧。” “诺。”他颔首之际,淡淡的掠过刘据一眼,才疾步上前翻弄着案上的卷宗。 醒神的麝香之味再次袭来,只听见竹简撞击出哗哗的声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白梅蒸煮的清茶,芳香沁鼻。[.超多好看小说] 慧心之际,却听得苏文的一声惊呼,接踵而至的便是哗啦竹简落地的声响。 我和刘彻亦同时注目过去。他惊慌的跪拜在地上,“陛下恕罪,奴才一不小心打翻了殿下的卷宗,奴才该死…” 刘彻却充耳未闻一般,眸子里闪过一阵精锐的光,长袖一挥,快步上前一把挥开了苏文,那堆竹简书卷之中夹杂着点点白色,待他躬身抽取出那玄白金线挑边的锦缎,墨黑的字迹娟娟如绣。我狐疑的望向刘据。他亦是一脸的茫然之色。 苏文瑟瑟颤抖的匍匐在地上,我忍不住开口。“陛下,是什么白缎呢,还写着字…” 他的脸色瞬间转化为阴暗,我暗叫不妙,刘彻捏着白缎的手指泛紫。缓缓转过身厉然看着刘据,冷哼一声。“太子写的好东西,皇后不过目看看吗?” 满脸的不安,接过他手中的白缎,垂眸细细的凝视起来,这字迹和刘据的如出一辙,“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手心生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如此赤裸裸的示爱,难怪刘彻如此神情。我轻叹一声,望着刘据一脸的无害,又是一场无中生有的风波罢了,“太子,你自己看看吧。” 他疾步上前,有些迫不及待,李绮芜也附身上去。 我只听见刘彻有些沉重的喘息,他似乎是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满心的怒火,此时此刻我也不能在为他辩解什么,只要说一句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太子看仔细了吗,莫非这字迹还不能明辨?”他再也按捺不住,质问刘据。 他显然是陷入了一片惊慌,刘据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我岂能不明白,我挥了挥长袖端坐在芙蓉长榻之上,幽幽开口,“太子,你不和父皇、母后解释解释吗,为何会出现如此赤裸大胆的诗词?” “父皇、母后,儿臣冤枉…这白绢缎子绝非儿臣之物,此等艳情诗词也绝非出自儿臣手笔!”重重的叩首,虽然惶恐,却不敢欺瞒。 刘彻的牙关紧咬,青白的手掌大力的狠落在长案之上,那陶制瓷盏瞬间裂开一条撕口,“逆子!证据凿凿,还敢狡辩,难道真要拿出那卷宗来校对吗?” 站在一侧的李绮芜浑身一颤,一个趔趄便匍匐跪地,“陛下息怒…此诗,此诗…是乞巧节那日殿下写了赠予嫔妾的,绝非殿下故意,请陛下和娘娘明察!” “绮芜,此事非同小可,你可……” 她仰起头颅,一双秋水寒眸闪着亮光,凝望着我和刘彻,“嫔妾绝不敢欺骗陛下和娘娘…这白绢缎子是嫔妾随身之物,那日乞巧节,嫔妾与殿下对诗写着玩的。不想竟落进这卷宗,嫔妾该死。” 刘彻似乎缓和了许多,却还是紧蹙着眉头,不肯松开,扫过跪拜在跟前的刘据和李绮芜,目光闪烁,还是不肯相信。 “太子方才为何不承认此诗出自于你之手,这其中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吗?” 刘据看了看李绮芜,只得败下阵来,垂首诺诺的说,“儿臣…儿臣一时心急,怕道出事情原委,父皇母后责怪绮芜,故…故不敢说。” “看来,我们的太子沉溺于儿女情长,如此,大汉的江山社稷真是岌岌可危了。皇后倒是乏于教诲了。”他只是撂下这句话,欣长的身影便消失在殿内,只是苏文颠颠的跟上前去。 我的心一沉,看着殿门处逐渐迷失的身影,也只能无奈的一笑。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一步错,便步步错,泪水濡湿了我的眼眶,此刻却也不是流泪的时候。刘据一脸的悲怆之色,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仓惶上前,“母亲,这白绢缎子不是儿臣之物,此诗更不是儿臣所写……” 我凄凉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本宫何尝不知,只是你父皇在气头上,多说一句便是诡辩,你明白吗?” 他只有无奈的点头,倒是李绮芜上前,撅着嘴,“母后,定是有奸人陷害于殿下。” “来人,把太子宫的内侍和宫婢给本宫召集起来,即刻就去,本宫有话要问。若是有不遵者,以藐视皇后问罪,交予廷尉署处置!”我怒声吩咐,声音素冷,不敢违抗半分。 “母亲…你,你这是做什么?”刘据狐疑的问道。 幽然的长叹,“怕只怕这奸人出在自己身边,便是最难防的。本宫瞧陛下身边的贴身内侍,模样狡诈,并非等闲之辈,你们日后多加小心才是。” 素色的宫娥和垂首的太监分别伫立在面前,我厉然的扫视了一圈,“谁是太子宫的尚宫和掌事太监?” “回娘娘,奴婢正是。” 那女子的模样有几分的熟识,记忆倒回,吐出一句话,“你是…倚华?” “娘娘好记忆,奴婢正是。”她颔首微微一笑。 我点头,遂转过身,望了望那有些涩然的太监,“你叫什么名儿,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 他颤抖着声音,仿若未听见我的问话一般,杵在那里,纹丝不动。 李绮芜和我相视一眼,绕过长案,来到那太监面前,晃了晃,才嗤笑了一声,“瞧你,母后不过是问你叫什么名儿,你竟吓成这样,莫非母后会吃人吗?” “不…不…奴才徐令,奴才头一次见皇后娘娘…紧张…”他断断续续的回话。(未完待续) 第九章 构陷于太子 我瞧出了里面的端倪,轻声一笑,“原来如此,难怪瞧着你面生。恐怕,是新过来的吧,倒也不错啊,竟做到太子宫的掌事太监了…” “是…是,承蒙娘娘厚恩,奴才,奴才不敢。” 突兀的一个起身,将那白绢缎子掷扔到他面前,尖利着嗓子,阴冷的一笑,“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竟背叛起自己的主子了,你说,本宫还能容这样的人在太子的身边吗?” “娘娘,皇后娘娘冤枉啊…奴才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此等违悖天理之事啊!奴才不敢啊!”他不住的磕头叩首,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不清。 刘据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遂对我道,“此等小人,儿臣自然是不敢再留下了,请母后代为处置吧。” “来人,将这狂徒拉下去交予廷尉署严办!本宫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我无力的挥了挥手,扭过头去再也不看他。 李绮芜拍了拍掌,“母后英明,太子宫若是留下此等祸害,我们还不知要遭多少罪呢。” “娘娘…娘娘,太子殿下,奴才,奴才也是一时糊涂啊,求娘娘开恩,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娘娘开恩啊…”那太监竟匍匐到刘据身侧,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的锦袍,痛哭流涕,模样惨淡。 我只是扫了他一眼,原本以为是什么人,这等草包也想成气候,到也小瞧了我。 轻哼道,“背叛主子的奴才,本宫是断不能留下…” “娘娘…奴才,奴才也是被逼迫的,奴才不敢造次于太子殿下啊!求娘娘明察。奴才是被人要挟,若是不这样做,奴才的家人便性命难保,求娘娘开恩!” “何人逼迫于你,如实说来。” “是…是…苏公公,奴才若是不照办,家人性命难保,奴才若是做了,这太子宫的掌事,便是奴才的了。皇后娘娘。奴才惧惮于苏公公,不敢拿家人性命做赌注。求娘娘和殿下明察啊!”他眼泪横流,面对生死,却也不得不说实话。 苏文,呵,一眼便能瞧出不是什么好东西。果不其然。才几日的时间,竟如此的猖獗。若是不好好整治,他日恐怕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便枉送于奸佞小人之手了。 我静静的呷了口茶,茶水已经冰凉,唇齿之间残留白梅清香,“好得很…既然如此,本宫就给你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来日,他的一举一动都给本宫仔细留意了。你若让他瞧出了破绽,自己明白后果。你就佯装成太子宫的眼线,至于怎么对他说太子宫的情况,也不用本宫和太子教你了吧?” “是,是。奴才多谢娘娘,多谢殿下…” 我略微的抬手。止住了他,“你先别忙着谢本宫,明日,本宫便会派人去接你的家人,至于你…若是忠心于太子,他苏文是什么位置,本宫保证,不久便会是你的,明白了?” 他的目光闪着机灵,伸手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连连叩首,“奴才明白,奴才誓死效忠于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绝不敢有半分隐瞒。” 烛台上的灯火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安,他虽然胆小怕事,不过也还算机敏,懂得如何进退。 苏文想在太子宫安插眼线,呵,那我又岂有不回敬之礼? “记住今日的话,若是有半点违抗,本宫不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的整个家族,也会为你陪葬,明白了?”最后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素冷严寒之味不言而喻。 他浑身上下都开始打颤,却脸色发紫,仓惶点头。 “都给本宫记住了,在太子宫当差就得记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日惹出什么祸事,本宫和太子是绝不会姑息的!都下去吧。”有些累了,倦心了,这些伤神的事情,本不想再理会,却被逼着踏上绝境。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倚靠在长榻上,眯着眼,不语。 一步一步是怎样走过,我自己也不曾察觉,倦了心、伤了神,红尘之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前世今生紧紧纠葛,分不清理不断。 这夜,我睡得太不安稳,月暮守在一侧,不断的叹息,朝上风起云涌,这深宫虽风平浪静却暗藏玄机,我想要尽自己单薄的力量保护我的孩子,保护我的亲人,并无其它的奢求。只是,刘彻若还在我身边,也毋须如此辛苦,呵,心不在,人在,也无用。 “娘娘…夜已深了,还不睡么?”月暮在帘外低声细语道。 我辗转翻过身,平躺在芙蓉软榻上,呆呆的望着榻顶,“月暮…你发觉陛下对据儿的态度了么…我担心,担心总有那么一日…” “娘娘为何如此忧心…陛下对娘娘的情分还在,怎会呢。娘娘总是胡思乱想。”她的声音就像是冬日里照进心中的暖阳,虽然清浅,却足以让我慌乱的心安稳下来。 透过青绿色的轻帷,那盏琉璃纱灯还痴痴的亮着,锦衾薄凉的触感亦如我的那颗早已死去的心,“今日之事,绝非苏文指使那么简单…怕是这后宫之人,耐不住寂寞了,蠢蠢欲动。月暮,可是我必须保护太子,不是为了我自己,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随在娘娘身边这么多年,娘娘是什么心性,奴婢再清楚不过…只是那些个不安分的奸人,挑拨娘娘和陛下,现又耐不住对太子殿下伸手,娘娘绝不要再如以往一般留下几分情面。这深宫之中,又有谁,是讲情面的呢。”她暗自说着,话音却让我失神。 可不是吗,深宫之中,长日无聊,总得寻些事儿来打法时日。微微的阖上眼,暂时放空了脑子,什么也不去想,明日醒来,便又是一个晴日,朝阳就在前方,我得仰面迎接日出。 一晃便是数月一过,静静坐在美人榻上,翻阅着玉勒呈上来的《彤史》,手指都有些酸涩了,看着那一个个扭曲的小篆字体,仿佛是最大的讽刺。 赵轻潇,果然不简单,李凝陌也不容小觑。 正兀自的想着,玉勒的身影匆忙入殿,“娘娘,李婕妤携赵婕妤过来给娘娘问安了…在殿外候着呢。” 冷哼一声,“请进来罢。” 顺手将那卷《彤史》扔到一旁,稍微敛住了满脸的愁容,只是不想处弱罢了,连日来胃口尽失,总是让月暮也忧心忡忡的。她们二人偏是喜庆,一红一紫的招摇过境,刺得人眼疼,体态略显轻盈的赵轻潇素冷的身形便吸住了我的眼眸,这些年来,出落得越发的标志,动人了。 也难怪,刘彻的新宠,人称赵婕妤,宫中上下怕早已传遍了吧。 “臣妾恭请皇后娘娘圣安,娘娘长乐无极。”合礼数的叩拜,不过刘彻待她自然不如寻常,一来便是婕妤做起。 一手撑在小矶上,一手搭在裙袂一侧,“起来吧,月暮,给李婕妤和赵婕妤拿席子过来。”(未完待续) 第十章 步步紧相逼 看着她清冷的眸子,隐隐之中却觉得她像极了一个人,少年早成的赵轻潇透露出不合年纪的沉稳,虽然格外娴静秀美,却觉得有些沉闷阴暗。大红色不是她的风格,也不适合她这孤冷的单调,领口和袖口上的芙蓉花团锦簇,前髻上步步生莲的木兰彩蝶闹戏双钗倒也映衬了大红裙裾上的芙蓉。 “臣妾连日来也未来得及给皇后娘娘问安,今日特来请罪。”她率先开口。 我亦是无畏的一笑,“有那份心即可,何必在乎规矩。赵婕妤头一次来,本宫也不能怠慢了你,月暮,去把那紫藤花煎茶,奉给二位婕妤。” “听闻皇后娘娘宫中最珍贵的便是这紫藤花露清茶了,连陛下都赞许有嘉呢,皇后娘娘如此厚爱,臣妾等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李凝陌抚了抚前额,娇媚的一笑。 倦怠的心,也只能陪笑,“你们若是喜欢,本宫赠予你们一些便是。” 赵轻潇遂挺直着背脊,垂首,诺言道,“臣妾不敢…只求皇后娘娘不要责怪臣妾,臣妾就心安了。” “哪里的话,你我一同侍奉陛下,有什么不好吗,何来责怪一说?赵婕妤多心了……”不慢不紧的一句一句寒暄着,月暮煎煮的花茶也呈了上来,原本闷闷的气息也变得流转。 二人低眸浅笑,接过月暮奉上的茶盏,我正欲掩面小啜,一声惊叫划破了殿内的安静,接踵而来的便是茶盏碎裂的乒响之声。(.好看的小说)我惊慌的抬头,看见赵轻潇紧揪着眉,这紫藤花茶滚烫异常,远远瞧见。她的手背已红肿一片,脸色霎时苍白。 “月暮,怎么回事?”我重重放下茶盏,起身下殿。 李凝陌也惊呼道,“呀,妹妹的手都被烫红肿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娘娘,您快看看,这白嫩的手若是留下伤疤,总是不妥的。何况,若是让陛下瞧见……” “来人。去请太医过来。”素手一扬,吩咐道。 赵轻潇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不劳娘娘费心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臣妾自己回去上药即可,只是辜负了娘娘一片美意。” “你这宫婢怎么当差的,莫非是瞧着赵婕妤软弱好欺吗。一点规矩也不懂!”李凝锦侧头瞪了月暮一眼,遂拉起赵轻潇的手。仔细的看了看。 我陷入两难之境,头疼欲裂。 月暮忙屈膝跪拜在赵轻潇跟前,叩拜着淡淡说道,“奴婢无心之失,让赵婕妤受苦了…奴婢这就到掖庭领罚,还望赵婕妤不要放在心上……” 语罢,身影凛然。躬身退了出去。李凝陌注视着她,我亦注视着她,紧咬着牙,忍耐却也是如今唯一能做的。若不是公然的挑衅,步步相逼。我又岂会陷入绝境,罢罢罢。既然你无情,那也休怪我无义!来日方长,谁主沉浮,还未落下帷幕。[.超多好看小说] “娘娘,臣妾也先告退了…”她软腻的声音勾回了我的思绪。 “好好处理伤口,回去吧。”我挥手说。 双双退出了前殿,手心紧握着的茶盏仿佛要被捏碎,滚烫的茶水透过瓷盏,只是这疼痛哪里能及得上心中的苦涩,月暮甘愿,我不能让她白白付出。 “娘娘,那茶盏分明是赵婕妤自己打翻的,奴婢瞧得真真切切…娘娘怎么……” “玉勒,还不快去取来碧露舒痕凝胶给赵婕妤送去,难道还要本宫亲自去不成?”我冷然喝住了她未完的话语,扭身不再看她。 极不情愿的离去,我的心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闷恨憋屈着无处散放,我恨,恨刘彻,恨那些苦苦相逼的人。忿然挥手,长案上的书卷、茶盏、笔墨哗然落地,乒乓作响,殿门处一个身影愣住,便再也不敢往前半步。 我轻咳一声,抬眸看了一眼,“进来说话。” “怎么了,近来有什么动静吗?”我佯声问徐令,他从来不敢抬头直视我一眼。 “回娘娘,经奴才这些日子发现,那苏文和李婕妤之间似乎有勾结之势…只怕,只怕上次太子那件事,李婕妤才是主谋。”他嗫喏着,可不敢有半点隐瞒。 “有什么证据?”我问得有些不耐烦,李凝陌和苏文勾结,似乎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并无太大的诧异。 他见我心情不悦,也不敢卖弄什么,遂从暗袖之中拿出一个青碧菱花透骨手镯呈放于案上,作揖沉吟说,“这枚手镯是苏文赏赐给奴才的,想必娘娘也识得此物吧…” “这碧玉镯子…”我捻起那枚手镯,冰凉的触感勾起思绪,喃喃开口道,“这似乎是李婕妤的首饰,本宫也不知是在哪儿见过一两次。” “李婕妤和苏文勾结,欲构于太子殿下…娘娘千万谨慎。” 我吁了口气,示意他将那镯子收回,有些倦怠的开口,“你做得很好,你的家人也很好,不要让苏文等人瞧出端倪来,明白吗?” “诺,娘娘宽心。”这些日子下来,他的性子倒是被我磨愈了不少,变得沉稳熟套了。 我取过太医院送来的金创外敷凉药,小心翼翼的抹在月暮的后背上,一个个青紫的於痕却似一根根细针,刺得我难受。她安静的趴在榻上,紧咬着唇,闷哼着,却始终不喊疼,“若是疼,就喊出来…你这伤不及时处理,日后怕落下病根,明白吗?”我淡淡的说着,安慰的话到嘴边还是吞咽了回去。 她轻轻的点头,“奴婢知道…” 残留在指间的药膏冰冰凉凉的,伸手放下她贴身的软缎亵衣,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李凝陌和苏文狼狈为奸,也不知这赵婕妤是什么态度,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赵婕妤是什么态度,娘娘大可不必去理会,现下好生应付李婕妤才是。”她起身一边穿衣,一边说着。 想来,也只能如此,秋风惨惨,亦如人的心情一般低落下沉。一方面担忧着南越,一方面想着如何应付李凝陌和苏文等人的诡计,韩嫣这么一去也有大半年,不过洽谈南越内属本就不知一件什么好差使,弄不好有丧命的危险。 长安的秋季总是刺骨的冷,我身子本就性凉,未央宫曲阁流觞曲水旁,锦被花正绽放得妍丽静好,横跨溪流之上的小拱,偶尔路过一行宫人,只不过中秋也临近了,皇宫又开始张罗起来热闹热闹。 “哎哟…小殿下,您跑慢些啊,小心着……” 驻足转身,却看见一个雀跃的小人影儿朝桥上跑去,稚嫩的脸庞上,两团小红霞飞上可爱至极。 身后慌步追着的宫人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见到我吓得跌跪在地上,颤抖着,“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不知娘娘再次,冲撞了娘娘…” 没有理会她,反而笑着踏上溪流上的拱桥,那小身影正望着溪水中的锦鲤出神。他亦是察觉到身边有人,转过脑袋朝我灿灿一笑,小乳牙还未完全的齐展,着实好笑。只是,他的眉宇之间透露出不凡的英气,小小年纪,竟相貌不凡。狭长而晶亮的眸子,闪着的是一个孩子不能言语的欢乐。(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诡异慈姑花 “殿下…快拜见皇后娘娘啊…”那宫人伏身在地,有些仓皇的开口。 他撅着小嘴,怒视了一眼那宫婢,道,“什么皇后娘娘…我不知道。不过,你能帮我抓那条鱼吗?” 顺眼一看,竟是一条花白的鲤鱼,在藻草之间游得格外畅快,偶尔吐露出一两个小泡。我只是轻轻的笑了笑,遂即拉起他肉呼呼的小手问说,“你叫什么名字呢,你的母亲呢?” “我叫刘髆…听姨娘说,母亲,母亲已经不在了。你是皇后娘娘?”他眨巴着眸子,仰头望着我。 心里陡然的一痛,仿佛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刘髆,刘髆…呵,难怪这眼睛瞧着太过熟悉,竟透露出韩嫣的模样来。月暮在一旁见我半晌都没有开口,随打了一声哈,朝他俯身道,“殿下是要那条锦鲤吗,奴婢可以帮您…” 刘髆猛然的拍手,也忍不住蹦跶起来,嬉笑着,“真的吗…姑姑,我要那条花白色的,你看见了吗,就是在吐着小泡泡的那一条……” 我对月暮摇了摇头,复了,才握住刘髆软腻的小手,一边走着一边说,“殿下不能抓那条鲤鱼,它虽然漂亮,若是离开了溪水就无法存活,殿下让人把它抓起来了,就是伤害它。到时候,它就不能再游来游去,那么,它的美丽也无人能赏了。不是可惜了吗?” 听我这么一说,他的小脸几乎都快皱成一团,苦涩的叹气,“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喜欢它,没有伤害它的意思。” “可这个世上有些东西只能远观,不可近玩…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殿下还小,自然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喜欢,把它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岂不是更好,殿下说是不是?”我柔声的说着,一边俯身替他整理着有些縠纹的领口。 他听得也似懂非懂,蹙起眉,嘴里叨念着,“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还小,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殿下若是喜欢,那边的慈菇花开得正好,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我指了指桥头,一片大红煞是美艳。 刘髆看得有些出神了,竟不自觉的迈步朝花圃过去。那一片慈菇花也极力的绽放整个春秋,却还是如此的繁盛。他小小的身子伫立在那抱喜红之前。分外的落寞,小小的人儿,不知到底是在思量些什么。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触,只是单纯的希望他可以这么平安的长大。 “这花儿,可真好看…皇后娘娘,你快看……”他反身拉着我的手,惊喜的叫唤着。 月暮突然上前。凑在我耳畔低语道,“娘娘,远处赵婕妤过来了…” 我伸手抚摸着刘髆的小脑袋,却并未转过头,只是低垂双眸。那片艳红之外,多了一个宝蓝色的倩影。纤竿翠叶多层锦履缓缓移步,耳畔传来她柔情万丈的嗓音,“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不过,刘髆的反应倒是机灵,侧头就喊了起来,“赵姨娘,你怎么也过来了…快过来看慈菇花,可好看了…” 她媚眼青眯,笑出了声,却也温婉,“原来是昌邑王殿下…你姨娘方才正四处寻你呢。” “本宫瞧见昌邑王独自在桥上观鱼,遂带着他过来看看这慈菇花,倒是让你们忧心了…”我移开搭在刘髆肩上的手,无害的一笑。 赵轻潇青艳着脸色,不好说话,只是微微屈身。 刘髆倒也不闲着,拍掌嬉笑着,“赵姨娘,你看这慈菇花真好看,姨娘若是瞧见了一定喜欢…我要摘些回去送给姨娘!”语罢,竟伸手到那团宝红之中。 我神色惊慌的,兀的伸手拍掉了他的小手,“这花有毒,殿下可千万碰不得!” 众人也是大惊,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却又稍微的收敛了下情绪,弯腰抚摸着刘髆的前额道,“慈菇花虽然美丽,却碰不得,殿下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可是会出人命的,明白吗?” “真的吗,还有如此漂亮的毒花?”他仰头反问。 我点头,遂将他交到赵轻潇手里,“李婕妤既然在寻他,快些带回去吧,别误了时辰。” 她的目光迅速的从那片喜红的慈菇花收回,仓惶着颔首,“多谢皇后娘娘,臣妾先告退了。” 我也不过扫过他们离去的背影,悠然迈步离去,月暮紧蹙着眉,没有松开。我笑了笑,“瞧你的眉头都皱到一起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吗?” 她兀自的摇头,“娘娘…方才,为何…为何,要……” “为何要说那慈菇花有毒?”我接过她断断续续的话,笑着问。 那慈菇花固然有毒,却也不是碰不得,只不过不得内服而已。赵轻潇的目光在那慈菇花上停留得太久,久到让我怀疑,她似乎是在思量着一个大的阴谋。月暮疑惑的侧身,小心的搀扶着我踏上玉阶,“奴婢记得…那慈菇花并非一碰便会丧命,奴婢愚钝,不明白娘娘所谓何意。” 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可前几日赵轻潇和李凝陌同来椒房殿着实让我不得不提高几分警惕,凝陌和怨恨、赵轻潇的阴寒都不容小觑,此番我只是试探而已,“我不过是想试试那赵婕妤罢,你让人到花圃那边去盯着,有什么情况就即刻回禀。” “诺,奴婢这就去办。”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深意,遂大步离去。 我有些乏了,轻躺在芷兰香榻一侧,暗自的眯着眼,陷入一片浅眠。赵轻潇,这个女子如同凝锦一般,让我有些不懂,少年早成,清丽淡泊,不如李凝陌那般张扬跋扈,恐怕是居心叵测。只是,我现下得明白她和李凝陌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外面天色渐暗,玉勒见我不思茶饭,急得直转悠,其实我不过是在等,等那个人出现,希望上苍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思才好。 我软身靠在方榻旁,不过端起那紫藤花茶饮了一口,偏殿大门被推开,月暮闪身而进,屈身笑了笑,“娘娘,那人…果然被抓了个正着!” “带进来。”我擦拭着嘴角,挥了挥手。 那是女子的模样不过才十几岁,精明的双眼挺直的与我对视,毫无畏惧之色,如今已被月暮反间着双肘,不得动弹。 “问过话了吗?”我问道。 “奴婢问过了,不过,她什么也不说。”月暮齐声禀报。 偏殿的烛火太暗,我示意她们先退了出去,遂顺手取下青丝上的金凤玉簪拨了拨烛台上的烛火,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那白烛燃烧得哔哔啵啵作响。 “你不觉得这烛火太暗了…眼睛有些难受吗?对了,叫什么名字?”我轻笑,端着那盏白烛青灯,来到她面前。 一张年轻却又精锐的小脸,让我想起了木犀,可真是相像呢。她不曾正眼见我,瞥过头,不愿与我说话。又是一个,她的面孔太过陌生,陌生得让我都不愿去相信,相信这是事实。 “奴婢轻漾。”仅此几个字,便绝口不提。(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归去也成空 倔强的人,总是要费些心思才能将她完全的驯服罢,我也不怒,有的是时间陪着她慢慢的耗下去,迄今为止,桀骜不羁的人,还见得少了么? “你不愿说,也没关系…本宫猜也能猜到一两分了…”我将烛台照耀在她的面前,她有些烦躁的皱起眉,许是觉得这灯火太过明亮,有些刺痛眼仁,可我却偏要照射在她眼前。 橙黄的烛火,那缕火焰就在她面前赤裸裸的燃烧,白雾轻慢,迷蒙住眸子,“看见了吗?这才是明火,那些虚无缥缈的妖火,却始终是要被这明火所吞噬…你一人倒也无畏,若是株连九族,也不是那么好玩的事,轻漾,你说是吗?”我熄灭了那盏青灯,侧身坐在榻上。 “敢问娘娘,您想怎么样?”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口。 我笑出了声,斜睨了她一眼,“本宫不想怎么样…只要,你按照你们主子吩咐的去做...”小啜了口清茶,继续开口,“不过…这慈菇花粉倒也不必,本宫这里有一样好东西,你拿去吧。”我从妆奁盒里拿出早已备好的碧绿小瓶,放在案上。 “这是什么?”她淡然开口,却还是接过了那瓷瓶。 “你主子想要什么…本宫便给了她什么,只不过…今夜之事若是有第二个人知道,可不是株连九族那么简单了,明白吗?”我低头整理着有些发皱的裙裾边角,轻吟着说。(.) 她冷笑一声,“娘娘好谋划,奴婢岂敢不遵娘娘之命…” “明白最好不过了…本宫瞧你也是谨慎之人,办事也断不会露出破绽。不过,你若是回去告诉了你的主子,也无妨,那么你可得准备着家里的丧事了…” “你…”她怒斥一声,涨红了双颊,滚圆的眼球竟有些恐怖。 暗自的吸了口冷气。调理着有些跌宕的心境,这才恢复了方才的稳沉。偏殿上方的苏和清香此刻也变得浓郁,绕过文案推开紧闭着的窗子,“本宫也是为你着想,你去吧。夜深了。你主子该着急了。记住本宫的话,事成之后,本宫断不会亏待了你。” 她固然桀骜,却还是屈服于我的诓威之下,只得凄厉的一笑,“皇后娘娘真是老谋深算,奴婢佩服,不过娘娘请放心,奴婢还是断不能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的!” 语毕,便仓皇离去。卷起一阵疾厉的风,有些寒凉。 深夜寂静。我命人熄灭了偏殿灿荣的烛火,只剩一盏枯瘦的孤灯在长案上摇曳,黑暗之中虽不能瞧得真切,却是伪装的恰好时机。微微的眯上眼,殿外的一举一动都纳进我的双瞳和耳畔,就连月暮踩在青石方砖上的窸窣之声也未曾放过。 她在黑暗之中,幽幽的开口,“那宫人果然是赵婕妤的人…奴婢瞧得真真切切。(.)” 其实,我早就料想到。赵轻潇的目光在那慈菇花上停留得太久,她做事太过精明稳沉。岂会料想我也早设下陷阱请君入瓮? “既然是赵婕妤…那,本宫自然要给她们一个机会了。不两日便是中秋夜,你明日到宣室去面圣,就说我近来身子不太好,得了寒疾不宜露面。今年的中秋夜晚宴,请李婕妤代为置办吧。”淡淡的笑容在黑夜之中变得诡异,那似幽冥的烛火此刻竟也欢愉起来。 月暮在帐外微微屈身,才转身替我关上了窗扉,“娘娘,夜深了,快些安寝吧…奴婢会把事情办妥的。” “我知道,有你在身边,我才能放心的入眠。月暮,你知道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像是低语呢喃着,却也不自觉的泪水沾满衣襟。 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菡漪和据儿都不在身边,就连刘彻,他也不在了。 雀凰阁是未央宫高台上的一处阁楼,轻烟缭绕,朱雀虎豹纹案,鎏金铜鼎,金玉珠玑格外奢华。今日晚宴,我来得有些晚了,席上坐着的嫔妃、命妇都洋溢着喜气,我自然也见到了菡漪和刘据,还有诸邑和阳石。虽然也回宫来拜谒过,却还是想念得紧。 她们两姐妹笑眯着眼,还是如往常一般,那么乖巧可爱。她们的夫家也算不错,皇室宗亲里的权贵之家,这样过去,也不能委屈了她们。 刘彻小饮浅酌,众人起身行礼之后我才勉强的带着微笑上前,“皇后的身子未见好,倒也不必急着赶来…” “陛下严重了,臣妾养了这么多天也好多了…今夜中秋团圆之际,臣妾也想热闹热闹。”喉间一阵痒疾,似卡住,掩唇轻咳了一两声。 殿上歌舞升平,裙带飘逸的舞姬尽展无限妍丽,这舞蹈太过娇媚,看着心底越发的难受。刘彻在身侧,只是静静的坐着,倒是席下的刘据畅饮开怀。我回首看了看月暮,她轻颔首上前,拿起御案上的金樽,斟满酒杯,我笑了笑,“臣妾敬陛下一杯,今夜中秋月圆,也算阖家团聚了。如今,四海之内,遍布王土之滨,臣妾愿陛下一举收回南越、东越之地!” “皇后贤德,朕心甚悦,共饮此杯,愿我大汉之天下太平。”他似乎很高兴,满口应下,仰头饮尽了杯中烈酒。 许是喝得太急,烈酒滑落喉间格外的呛辣,月暮瞧见了忙递过白绢,捂着双唇一阵剧烈的咳嗽。几分的呼吸急促,刘彻慌张的顺着后背,轻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吗?” “无碍,方才饮酒太急,呛到了…”挥了挥手,余光扫过李凝陌,心中暗自的揣度。 却也是妍态娇媚,巧笑着起身,素手一挥便召来身后的宫婢。“皇后娘娘抱病,竟还强撑着来参加晚宴,臣妾等真是感动至极…皇后娘娘贤惠,臣妾谨以此杯,敬谢娘娘!”她果然是按捺不住,吟吟嬉笑着,缓步登上玉阶来到御案前。 一旁的侍婢端过圆弧长菱托盘,转身拿起金樽纯净透彻的晾酒应声入杯,殿上的目光似乎都聚焦过来,她端起高脚觥筹,微微颔首呈了过来,我眯着眼接过,“李婕妤一番盛情,本宫实难回却,今日共饮此杯,前日不快,李婕妤莫放在心上。” 她也笑了笑,和我对举,“娘娘哪里话,臣妾与娘娘情同姐妹,今日还多谢娘娘照拂…” 刘彻被我们二人的对语迷惑,长指在杯沿轻轻一弹,那指甲之间的白末瞬间溶于清澈的酒水之中,我冷然笑着,仰头紧闭着眼,一饮而尽,半滴不剩。 雀凰阁的笙乐越发的清丽入耳,看着她裙袂飘然的离去,双指紧紧握拢,尖利的指甲陷入皮肉之中,月暮在身后想言却不敢轻举妄动。此刻,有种面赴死亡的恐惧,若此番是真正的离去,倒是解脱,可…可我还不能,李凝陌,既然你不仁也休怪本宫不义。 不过,这毒侵入身子的速度之快,腹部一阵绞痛猛然袭来,轻咬着下唇,忍不住呻吟出声,一手撑在御案上。 刘彻瞧见了我的异样,有些惊慌的伸出双手扶住我,急迫问道,“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太子中毒事 我隐忍了良久,正欲启口说话,喉间一股甜腥汹涌而出,嗓子像是被什么堵塞住,那么疼,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淡蓝色的裙裾上,星星点点像极了他钟爱的紫藤花。长叹了口气,整个人再也无力支撑,跌进他的怀里,不能动弹。 刘彻惊慌失措的局促唤道,“来人,速传御医前去椒房殿!”他厉声叫喊声,紧蹙着的双眉,此刻竟显得那么好看。 脑袋昏沉之际,耳边一阵嗡嗡闹闹,慌乱之中,一个尖叫让我有些清醒,“太子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啊!” 那是李绮芜的声音,原本祥和的阁楼被一片恐慌所充斥,无意间掠过李凝陌青白的小脸,我冷眼以对,又伸手紧握住刘彻的大掌,无力的断续说道,“陛下…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还请陛下…千万不…不要,降罪于李婕妤。” 听我提及李凝陌,他又似乎想起什么,忿然挣脱了我的手,目光泛着凶光,冷哼着,“竟敢在皇后和太子的膳食中施毒,朕看她是活腻了!来人,将李婕妤押往暴室,择日问罪!” 口中的血腥之味愈见浓厚,刘据也昏倒在一侧,月暮看着我的模样惊吓得几欲哭出声,刘彻顺势抱起我,大步踏下玉阶,迎面而来的秋风夹杂着他的紫藤花,好闻极了。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这分明是谋害,陛下,臣妾是被奸人所害,求陛下明察啊!”李凝陌跌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刘彻紧咬着牙,我睨了他一眼,遂剧烈的咳嗽,轻声的呻吟着,“陛下…李婕妤她……” “都给朕住口!禁卫军。耳朵都聋了吗,带下去。择日审问!”他撂下这句话,便再也未回头,奔出了雀凰阁,朝椒房殿疾步而去。 墨黑的苍穹之中。那轮素月此刻不尽的圆润。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苦恼,蹙着的眉也未曾松开,那一年,他也是这样,搂抱着我。如今,时过境迁,还是那个怀抱,我的心境却早已不是从前,李凝陌凄怨的哭喊声仿佛还回荡在耳畔,我只有阖上眼。凝锦苍白的面容便挥之不去。 这毒,太疼。不仅嗓子哑着说不出话,就连小腹也跟着绞痛,层层冷汗包裹住前额,我倔强的不肯喊叫,只因我,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 昏迷之间,最终还是陷入了一片灰暗,长久,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不到结局。只不过内心的苦涩,到底应该向谁述说。我太累太累,这么多年,为的什么?菡漪,刘据,亦或是自己?仔细想来,什么也不是,此时此刻,我竟觉得无比凄寒,我想念我的父母,我还想念那远在a市的范尤晨…… 再次醒来,早已是两日之后,昏暗的金屋飞檐纱灯发出微弱的光,月暮端着托盘来到榻边,半跪着身子,“娘娘…您总算是醒过来了…” 她憔悴了许多,回想起那日在雀凰阁她的惊慌失措,内心一股自责之感袭遍了全身,遂紧握住她的手,笑着开口,“让你们担心了…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笑…”她嗔怪着说了一句,脸色却又严肃下来。 我也止住笑容,起身迈步下榻,披上了外袍,佯声说,“陛下怎么说的,李凝陌呢?” “经过太医诊治,娘娘和太子均是中了慈菇花之毒…中秋晚宴是李婕妤一手操办,难逃干系,陛下已经下旨,幽禁于鸳鸾殿,没有诏命不得随意出入。” 幽禁,呵,刘彻终还是狠不下心来,冷笑出声,端起托盘中的御碗,成黑的药汁难闻的苦涩,我原本以为刘彻此番震怒会谥夺封号,贬入掖庭。岂料刘彻这般柔弱寡断,下不了狠心?不过,倒是让赵轻潇露出了狐狸尾巴,既然如此,我也能顺理成章给她一番震慑了。 “陛下未曾追查下毒之人么?”有些不甘心,期盼的询问。 不过,月暮的眼神和脸色都告诉了我,“陛下无暇顾及后宫之事,不过是狠狠斥责了李婕妤罢了,并未再继续查下去……” “太子中毒…赵婕妤脱不了干系,月暮,去把轻漾召来,本宫有话要问。”屏气一口喝下了那药汁,苦呷的滋味让我忍不住唏嘘出声。 那日的碧绿小瓶只不过是加进了锦被花调和之后的慈菇花毒,我只是害怕,赵轻潇下手太重会危及生命。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朝刘据动手,虽大跌眼镜却也不得不信。不过,她如此举动的真实目的,还是有些迷惑,刘据与她素来无交集,莫非,是这太子之位? 起身坐了会儿身上便觉得乏力,无奈还是轻躺在美人香榻上,伸手托着下颌,闭着眼静心凝神。 一阵明晃晃的光洒进一片,虽是闭着眼,却还是被刺痛了瞳仁,那是月暮熟悉的声响,我略微的抬手,“先出去吧…本宫有些话想问她。” 今日再见,少去的是那日夜里的桀骜,见我并未着急开口说话,倒是自己忍不住,俯身规矩的叩拜在地,“奴婢叩谢娘娘救命大恩…此玉镯,请娘娘收回。”语毕,从绢缎长袖之中拿出了我素日里不喜配饰的翡翠碧玉西镯,澄澈的绿光扰得我很疑惑。 这西镯,本是刘彻偏赏之物,我一向不爱配饰,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手里? 难怪今日一见,她的戾气倒是没有了,竟毕恭毕敬的跪拜叩首行礼,莫不是这镯子的功效。不过,“你如此客气,反倒让本宫有些不适了…救命大恩,本宫实在愧不敢当。” “娘娘又何必假意推脱,若非娘娘出手相救,家父早已被奸人所害,奴婢今日也不会出现在娘娘面前了。太子殿下中毒,的确是赵婕妤遣使奴婢在食物中动了手脚,不过,娘娘应当比奴婢更清楚,那毒,却是娘娘那夜递给奴婢的……”她也不拐弯抹角,娓娓道出了事情的渊源。 我将那翡翠玉镯拿在手心,轻轻地摩挲,低语出声,“太子之事,本宫何尝不知晓出自赵轻潇毒手?不过,本宫更好奇…她这么做的目的…” 眼前的她虽略微的臣服,也许,内心更多的还是叛逆,刺杀和解救之事,我完全不知晓,只不过从这翡翠碧玉西镯来揣测,此事和月暮脱不了干系。陷赵轻潇于不义,将轻漾完全的收为己用,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只不过,却也是些糊弄人的把戏罢了。 她邪恶的一笑,目光栗然,望向我,“皇后娘娘果真精明…事到如今,奴婢也是骑虎难下了。娘娘还不知吧,那赵婕妤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有那么一瞬间的锥心,还有一丝怅然,手心的翡翠碧玉西镯毫无预兆的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裂响之声,恰似一颗破碎的心被撕扯得面目全非。千百次的念想,也从未想到这方面,如今什么格局再清晰不过,且不论李凝陌那一方,只是赵轻潇便足以让我头痛欲裂了。 怀孕,好啊,“赵婕妤有孕,还有谁知晓?” “除了贴身宫婢和御医,再无他人知晓。”她凛然出声。(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巧施连环计 我强撑着起身,轻漾脸上带着不解,想要上前来搀扶,被我伸手止住,碎裂一地的玉镯,再怎么修复也不能回到从前,亦如我和刘彻之间的感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裂痕便如毒瘤一般悄然扩涨。你既然让我尝遍心酸苦涩,我又岂能负了你一番好意?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让人知道,你先去吧,本宫得空了,便前去看看。”滑落下身子,蹲在梨木地板上,一点一点捡着散落的玉镯碎片。 “诺,奴婢告退。”她屈身,离去。 月暮纤长的身影慌张的奔进殿内,伫立在殿门滞愣了半晌,将那一地的碎片紧握在手心,锥心止痛远远超出这皮肉上的疼痛,难道我还残存着一丝的幻想?不,此刻不是伤心难受之际,我要尽力的保护我在乎的人,可我恨,我恨我自己,我恨刘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轻漾的事…是你安排的?”我率先开口。 她伏跪在地板之上,“娘娘,奴婢…奴婢不知道娘娘说什么…” 我忿然转身,将紧捏在手心的翡翠玉镯碎片猛然掷地,目光素冷,硬生生的挤出一句话,“那你解释,这翡翠碧玉西镯如何出现在轻漾手中?”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仁厚,不愿这么做,就让奴婢去做,只求娘娘每日能舒心些,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她没有抬起脑袋,伏跪在我面前,身子不断的抽搐着。 手心刺破的伤口被风吹得刺疼,眼眶被泪水打湿,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感情,曾经的那些海市蜃楼飘渺虚幻,能给予你片刻的欢愉却给你留下永生的疼痛。伸手扶起她抽搐的身子,凝噎出声,“月暮…为什么只有你。只有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背叛…” 她轻蹙着眉。双颊还是带着浅笑,用白绢仔细的包扎手心的伤口,呢喃道,“因为娘娘是奴婢见过最善良的人…也是。最在乎陛下的人…” 是啊。就连月暮都知道,刘彻,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赵轻潇虽晋位于婕妤,常宁殿也不过是后宫从属的小宫殿,并不奢华。仅此前殿和偏殿呼应,并无两院,殿门微微敞开,那进殿禀报的内侍毛手毛脚的,看得我一阵心烦意乱。 踏进殿门时,赵轻潇从偏殿迎了出来。说着便要跪拜下去,我莹闪一笑。“赵婕妤身子不好,就免了吧。” “臣妾谢娘娘。”还是做样的屈身颔首。 对于我的来访,她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反而更显稳沉了。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知赵婕妤在忙和些什么,本宫今日冒昧前来,可是惊扰到了?” 她忙摆手,局促的笑说,“娘娘严重了。长日无聊,臣妾同宫人在博弈呢…” 不经意间瞧见了她的体态格外轻盈。(.好看的小说)对于轻漾的话,此刻我倒是心存疑惑了,既然有孕在身,行动也得忌讳些。可我瞧着她倒正常,不似有身孕的人,到底是轻漾说谎,还是她伪装得太像? “娘娘…这苦菊清茶是臣妾同宫里人亲自晾晒的,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才是。”双手奉上轻漾托盘之中的菊花清茶,温婉的笑着。 如此可掬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第一次见,我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些,“赵婕妤一番心意,本宫岂有不领之理?” 浅酌了一口略苦的菊花茶,满口的馨香沁鼻,这苦菊清茶虽不如紫藤花茶芳香宜人,却带着些药引味儿,想必对身体也是极好的。 我的双颊一直挂着难得的笑容,轻放下茶盏,继而开口,“前些日子团圆夜,本宫和太子均中慈菇花之毒,幸得上苍庇佑逃过一劫…不过,李婕妤与此事难逃干系,被陛下幽禁于鸳鸾殿,想必赵婕妤也是知道的。” “臣妾也听说了李婕妤的事,却也觉得她为何如此猖狂,竟敢对娘娘和太子殿下施毒,陛下如此惩处,倒是便宜了她…”素冷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破绽,再看她的神情更无法瞧出端倪来。 无奈此人隐藏得太深,让我竟分辨不出真真假假。 我巧笑一声,一手搭在长案上,开口道,“是啊,不过是朝中之事太过繁冗,陛下无暇顾及罢了。至于李婕妤猖獗一说,赵婕妤还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 她也附和着我笑,柔波双瞳之中的迷离,太难读懂,“娘娘所谓什么道理…臣妾愚钝,还请娘娘示下。” “太子只有一个,陛下的皇子却远不止一个,刘旦、刘胥虽已封王,却还年幼…本宫这么说,赵婕妤可是明白了?试问,有哪个母亲不期盼自己孩子功耀万世呢,可这帝王之位啊,偏偏只能一人,李婕妤心生怨妒,也在所难免。不过,若是做出此等阴毒之事,本宫和圣上是断不能姑息的,说不定…弑夺封号,贬居掖庭为婢也不是不可能……明白吗?”森然的笑着,直愣愣的盯着她的眼眸。 也许,有那么一瞬的恐慌,平淡的饮了口茶,“娘娘说得极是,他日若是有什么人敢再犯,必定予以重惩的。” 搭在案上的素手抬了抬,月暮便上前来搀扶着站起身,“还是赵婕妤明白事理,侍奉在陛下身边,最不需的便是玩弄权术之人,那李婕妤也是咎由自取。好了,茶也喝了,说了这么多话,本宫有些困乏了,就先回宫了,赵婕妤自己保重。” 她垂首站立在我身后,躬身相送,踏出殿门的那一瞬,一阵袭人的幽香卷袭而过,回首凝视了殿内置放着的青鹤单立圆鼎,缕缕白雾缭绕上空。 遂不经意的笑说道,“常宁殿虽不如其它宫殿堂皇,不过,这独家的香味倒是更胜一筹。” “娘娘过誉了…这幽然香是陛下钦赐的,许是臣妾闻惯了,也不觉有什么奇特之处了。娘娘若是喜欢,臣妾赠予娘娘些便是。” 我嫣然一笑,轻漾微眯着眼和我有过一瞬的交汇,“倒也不必,本宫殿里的苏和习惯了。既是陛下钦赐的,本宫也不好截了你的恩典,月暮,走吧。” 徜徉在青褐石砖的甬道之上,心情变得明朗,我苦心思量着,不料上苍却赐予我一个绝好的机会。碧云万里,幽蓝的苍穹之上,漂浮而过的多多白云和谐温婉,月暮跟随在一旁,格外费解。 “去了常宁殿一趟,娘娘心情似变得明朗了…”她笑吟吟的说着。 我远眺着接近碧空的宫殿楼阁,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赵轻潇对据儿下毒手,本宫岂会这么容易放过她?觊觎太子之位,便是天理不容……” “娘娘预备如何?” 寐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诡异的露出笑容,“去把那幽然香取样过来给本宫瞧瞧,此事断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明白了?” 她沉思了会儿,劲然点头,“奴婢这便去办,娘娘宽心吧。” 我和史节倚坐在方榻两侧,月暮轻声移去了案上的茶具,将锦帛折叠开来,摊放在案,躬身道,“娘娘,这便是幽然香…”(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巧施连环计(二) 这红棕色的细小粉末竟有如此奇特香气,史节伸手轻捻在指尖,又拿近了嗅,我按捺不住,便开口问她道,“本宫知道你家中族人通晓世间香料,而你自然也能分辨出这幽然香中所含的香料了?” “这幽然香在宫中也是稀罕之物,其中的安息香最是难得。臣妾依稀能辨出,杜蘅、白芷、安息、甘松还有藿香几味。” “可有什么奇特功效?”我继续追问。 她紧缩着眉,深思了会儿,才开口,“甘松有清凉之感,安息行定血之效,白芷杜蘅皆是醒神之物,不过是寻常清心效果。若是论奇特,这幽然香之中的安息唯独珍贵。” “如此说来,不过是香气浓郁罢了。瞧瞧本宫这味香粉,你可识得?”语罢,将握在掌心的暗红金色描边瓷瓶轻放在她面前,森然一笑,抿了抿唇。 她有些狐疑,眼底却带着些许惊慌,手指泛白,拿起那暗红小瓶儿倾斜仔细一嗅,摊在掌心,定睛一看,吓得脸色发青,“这…这,母后如何有此香料?” “张骞从西域带回的新鲜玩意儿…听说中原地区还无此香料呢。”我风轻云淡的说着,抚弄了下卷皱的宽袖。 “红蓝花的确非我大汉疆域所有…这红蓝花虽色暗香淡,用途却异常。母后今日召嫔妾前来,可是因为这红蓝花之事?”她的语气也逐渐恢复了平淡,将那小瓶放回案上,看着我。 这才是我最初认识的史节,我闪过一丝亮光,有些低哑的开口,“若是将红蓝混入幽然香内一同焚烧,其原效是否还在?” “若无其它香料介入。并不会因此而失效…红蓝味淡。而幽然香浓郁且为红棕色,若非行家,定然不会察觉。”她虽不明白我此问的缘由,却还是分外谨慎。 我沉沉的一笑,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太子一向喜爱麝香,你有了身子,便也不能再用,凡事注意些。” “早前殿下已经吩咐过了,北宫内一律不准焚麝香,改为养神的檀香了…” 我挥了挥手,月暮会意前来。速速收起了案上有些凌乱散着的香料粉末。一边看着一边开口,“近来,宫中一切可还正常?和太子妃相处如何?” “劳母后惦记,臣妾与李姐姐情同姐妹,母后不必忧心。近来,殿下多忙于朝政,与陛下论及南越、东越之事。倒也不常回北宫。”她淡然的说着,还是带着些笑容。 偏殿再次静谧下来,我笑出了声,瞧着她如此沉稳的神色,忍不住说。“既然太子忙于政事,宫里便要你们二人齐心打理…史良娣是太子心悦知己,便也是本宫最贴心的可人儿了。月暮,去,让徐令过来,本宫和良娣有些话,要当面问问。” 她领命退了出去,听到我提及徐令,史节似乎有一丝慌乱,我拉过她的手,轻吟着,“你毋须害怕,本宫是太子的母亲,便有责任保护太子的安危,明白吗?” “儿臣…儿臣体谅母后爱子之心。[]”她不自然的回话。 “既然如此,北宫里的端倪,也逃不过本宫的眼睛。良娣是个明慧的孩子,本宫第一眼便欣赏,倘若是不该有的妇人之仁,反误了太子前程,可不好…”我自顾自的说着,也不再去看她。 果然,史节有些慌张的起身,又伏身跪拜我跟前,嗫喏着说,“儿臣…儿臣不知后果,一时糊涂,万望母后恕罪。” 我伸手扶起她,又安静的凝视她半晌,却并未开口,直到偏殿再次推来,徐令垂首进殿,我才转过身,“今日,本宫也没有其它意思,你听听徐令的话,便也明白本宫的缘故了。徐令,把你看到的,听到的,说出来给史良娣听听。” “诺。”他俯身作揖,继而开口,“太子妃近来同鸳鸾殿禁足的李婕妤交情颇深,奴才暗地里让人留意,才知晓李婕妤蓄意挑拨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之间关系,竟满口胡言说太子妃父亲李敢是被先骠骑将军故意射杀而死。良娣无意知晓此事故与太子妃几番争执,终是无果…” “你…你,好个狗奴才,竟敢监视我?”史节破口而出,愤然起身,怒斥着徐令。 “良娣,徐令是本宫的人,你若要苛责,朝着本宫来便是…”我不紧不慢的开口,只是睨了她一眼。 史节的眼眶早已莹润,匍匐着在我面前,摇着头,“不…母后,求你饶过太子妃姐姐吧,她也是一时糊涂,若要怪,便怪李婕妤口吐狂言,不知天高地厚挑拨太子妃姐姐与殿下…”我看着她泪眼朦胧,多少年前我也是她这个时年,却被一个人,伤的体无完肤,那样的苦楚,让我一人尝便足矣。 月暮上前搀扶起跪在地上的时节,柔声道,“良娣这是何苦呢,太子妃助纣为虐,不仅危及太子殿下,还危及皇后娘娘,岂能轻易饶恕,您快些起来吧。” “不,不…母后,母后,您一向宽厚仁慈,李姐姐初次犯错,饶恕了她吧。李姐姐是爱殿下的,是在乎殿下的,母后若是给臣妾一些时日,臣妾必定规劝让她改过…母后,求您…” 心中恻隐一动,暗自的长叹说,“你起来吧,怀着身子的人,怎么总是跪个不停。” 她接过我手中的丝绢,擦拭着双颊上的泪水,我沉吟说着,“本宫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也得记挂着自己的身子。本宫也并未决意处置她,她虽性子无遮拦倒也是个纯真的孩子,越是纯真越容易被人诓骗利用。良娣若是能劝阻得住,便是最好了,如若不然,让太子知晓此事也是必然。你既已是太子的人,凡事都应为太子着想,以大局为重,那些妇人之仁该舍弃的,决不残留。这既是为你,也是为太子,更是为大汉江山社稷,明白吗?” “臣妾明白母后的意思,凡事以殿下为重…李姐姐之事,儿臣定会把握住分寸,不会让李婕妤奸人得利,请母后宽心。”她声音稳沉,目光深邃而悠远,我轻点头。 偏殿内光明灭,外面昏暗的天气瞧着越发的不安,四方骚动,苏和清新渐入鼻翼,我看着垂首傅立的轻漾,不经意说,“家中亲人,本宫都已替你打点好了…你大可放心。” 她冷笑一声,“父亲与哥哥的性命都握在娘娘手中,奴婢岂有不放心之理。” 见她如此直爽,我也懒得废卖口舌,“你也是个性情直爽之人,本宫也不同你饶舌了,月暮,把东西交给她…” 她微蹙起眉,疑惑的接过那暗红描金灵纹的小瓶,看着我,仿佛在等待着我的下一句话。不过,我也并未打算将这事儿告诉她,只是幽幽笑着,转过眸子,轻声道,“毋须知道是什么,你只管每日在常宁殿所焚的幽然香内混合加入一些便是…明白了?” “娘娘,若是害人之物,奴婢岂不是脱不了干系?”她并不依我,而是狡黠的笑着,仰头与我对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从此两相决 我大笑一声,缓立起来,踱步来到她一旁,“你算得倒是比本宫精细…不过,若是害人之物,本宫也难逃罪责了。轻漾,你一向果敢,若不是为自己,也得为家里人多思量思量才是。本宫要办的事,没有你,也有别人。莫不是,你还惦念着赵婕妤,那日,你的亲人险些死于非命,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皇后娘娘多虑了…奴婢,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娘娘既已吩咐,奴婢便尽心照办。”她打断我的话,话音也变得坚毅。 叩门声在殿门响起,“启禀娘娘,太子殿下在殿外,给娘娘问安。” 我扫了一眼,让月暮先出殿伺候着,遂拍了拍轻漾的肩头,“本宫既是信任你,更是看重你,行事小心,断不可留下丝毫破绽,懂吗?” “奴婢岂敢辜负娘娘所托,定当尽力!”她屈膝,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刘据端坐在前殿的长案边,我慌忙出殿,却还是眉眼飞笑,敞声说着,“太子总是想起母亲来了…今日怎么惦记起母亲了?” “母亲说笑了,这些日子朝上的事情繁重,无暇前来给母亲问安…听良娣派人来报,母亲昨日诏她过来说话儿了。”他微笑着仰起头,与我温和细语。 前殿不似偏殿,高畅的前殿门投进明光,心情也不如前一阵子阴郁,瞧见了刘据的笑脸,总是宽慰的,“是啊,良娣难得,怀着身子还过来陪我,你若是得空得多陪陪她才是…不过,这么久未瞧见你,整个人愈发的消瘦了。[]近来总是嚷着朝中繁冗。怎么了?” 听我提及朝廷之事,他遂松垮下了双肩,“还不是南越之事。前几日,南越信使送来急章,说是吕嘉与南越王赵兴反目。已发生内乱,韩嫣请求陛下发兵援助。” “吕嘉反了?”我脱口而出。 “是啊,本是韩大人的一场计谋,欲诓骗吕嘉入宫,来个请君入瓮,一举擒获。谁料吕嘉那奸佞小人得了消息,连日连夜逃往东越…” 心猛然的一紧。“那。你父皇的意思如何,可曾下旨派兵?” 他轻蹙着眉,摇了摇头,过了半瞬又点头,我看得混乱,“你这摇头和点头是何意,瞧得我不明不白的…” “接到急章。父皇倒是格外欢喜,连赞韩嫣呢。我向父皇谏言,路博德将军才干非凡,早前随舅舅一起出征立过军功,可领兵前往南越平乱。他虽让路博德率领五万精骑前往南越荡平吕嘉等乱臣,却又让路将军在南越边境按兵不动。母亲,你说父皇这不是陷韩嫣于不顾,战局瞬息万变,延误一刻便会酿成大祸……”说到如此,刘据满脸的焦急之色。 我静静的听着他说着,心底开始一点一点透亮,刘彻果然如此薄凉,昔日手足也要就此不顾了么? “母亲,母亲…你可在听儿臣说话,母亲……”据儿一阵轻声将我唤过神来。 我怅然的点了点头,无奈的一笑,“你父皇岂会不明白这些道理…不过是另有打算罢了。” 刘彻的聪慧,是无人能及,他让汉军滞留南越边境,便是坐收渔翁之利。吕嘉反叛与赵兴反目,而吕嘉作为南越丞相手握重权,赵兴虽为国王却势单力薄,如此对抗下去,成败早已明了,不过是借吕嘉之手,灭了赵兴一族,截断了日后赵兴等人再生出什么反叛之心来罢了。 如此的老谋深算,又有谁会是他的对手呢,不知可悲还是可笑。就连韩嫣,他也可置若罔闻,不如多年的手足情谊,更何况我? “母亲在思量些什么?”刘据饮了口茶,开口问我。 我摇了摇头,随即起身,简单的整理了繁冗的衣裙,对刘据道,“你先回宫去,我有些话,想同你父皇说说。” 殿外黑云压境,沉沉如幕,让人喘不过气,风沙夹杂着有些冷冽的寒风,刺痛了脸上单薄的皮肤。脚上的步伐却也不曾被这狂风所阻止,望着远处赫立的宣室殿,心里开始发慌。我必须去,韩嫣的命就握在他的手里,即便不顾多年来的兄弟情义,我也不能罔顾他的一片真心执意,舍命信任。 难怪觉得闷压,想是有场风暴,也算是前兆了,永巷虽清冷也抵不过心底的素冷,宣室外持戟守护的侍卫不惧风沙,依然肃穆。 我和月暮在殿外等候,那进殿通传的侍婢不一会便推开了殿门,躬身道,“陛下请皇后娘娘进殿说话。” 走得有些小心翼翼,绕过紫檀镂空雕花灵纹的折屏,便见到刘彻轻寐在软厚云气长榻上,伫立在案旁,半晌没有开口。他遂翻过身,却不睁眼,说,“皇后如此急迫,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臣妾惊扰了陛下歇息…”我俯身行礼。 他这才起身,抬手示意我起来,“不过是才歇下,无碍。所谓何事,说吧。” 思量了许久,原本满腔的话,此刻竟不知从何说起,低垂着头,只听到他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殿内太过沉闷静谧,背后仿若一阵芒刺,心慌得很。 “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了?”他佯声开口。 是啊,太多想说的话,懊恼于自己,却还是开了口说,“听闻南越发生内乱,吕嘉已与赵兴反目…陛下,派了路将军前去平荡?” 他愣了愣,似乎未料到我说的是这件事,笑了笑,“皇后的消息倒是灵通,朕让路博德率五万精骑前往南越平叛,皇后以为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并无不妥…只是,陛下只派兵,并未下令开战。”我遂抬眸与他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宣室内的烛火不似椒房殿,殿内各个角落摆置着金枝长叶圆弧底座的灯盏,太过亮堂,他的深眸却暗沉无比,“皇后此言何意,朕让路博德按兵不动自有打算,更何况朝堂之事,你不觉太过逾越?” 此刻,我拼着被他处死的决心,便也不会就此罢休了,“陛下说得好,敢问陛下的打算是什么,为了除去后患而置昔日臣子不顾,置手足之情不顾?” “放肆!皇后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是旧情难忘?朕一国之君,心念天下社稷,为万民谋福,有错?”他冷哧一声,目光里的大火越发旺盛。 我对他的冷寒也置若罔闻,扬起头颅,冷笑道,“陛下心里,比臣妾更加明了,韩大人对陛下忠贞无二,多年来的信任,竟也抵不过这独霸天下的皇权么?陛下满口的天下百姓,江山社稷,莫不是借着这些假意报复?” “混账!”他的确是被我激怒了,昔日里轻柔安慰我的大掌,此刻挥在脸颊竟如利刀刺在心间一般,疼痛难忍。 他愤然的收回手,怒视着我,冷哼一声,正欲挥袖离去,我突兀的大笑,“就算不念及多年来舍命忠心,陛下也念及昌邑王如此年幼,李夫人若是天上有知,陛下怎会安宁?” 诡异的笑着,刘彻的眸子由暗沉变得猩红,胸口剧烈的起伏,听着我的话,仿佛呆愣住。过了半晌,他缓缓俯身,用那曾爱抚过,也曾伤害过我的宽掌,用力的掐住我的脖颈,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卫挽吟,朕原以为这些日子你都想通了,岂料你竟是如此冥顽……” “冥顽?”我冷笑着仰头望他的侧脸,颤抖着声音开口,“陛下是这么想的…臣妾又能如何,只当是这么多年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可惜的是,韩大人何辜,要遭此横祸!”(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从此两相决(二) 他阴寒的脸色我第一次见,有几分的震慑,可我依然不惧怕。只是升起的点点失落和怅然袭满心头,我又怎会尽一己之力改写命定之事,那不过是好梦罢了。而刘彻不会给我这个机会,轮回之间更不会有这个安排,他的声音绝决无情,“皇后到底是心念百姓,亦或是对韩嫣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朕在容忍,而你,可曾思量过半分?” “这么多年……臣妾是如何在阴冷和孤苦中度过的,陛下知道吗?偌大的汉宫,臣妾什么也没有,韩大人多年的照拂臣妾岂敢相忘!陛下佳人拥怀在侧,臣妾又能如何?” 他的手冰冷却轻轻一颤,缓缓松开,大笑一声,“皇后倘若肯把心思留在朕身边,又怎会造成今日这般局面,莫非,是朕的过错?” 喉间猛然的缩紧,口腔之中的气息越发的困难,挣扎着开口,“臣妾岂敢……” “这些年,你与韩嫣加诸在朕心上的痛,会一笔一笔慢慢还,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你毋须多言,朕意已决,断不可再更变!”他轻巧的吐露出语,睨了我一眼,才松开手掌,拂袖徜徉离去。 仅剩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失魂落魄的跌落在地,呛在喉间的气息剧烈的喘着,冰凉的手掌抚上滚烫的侧脸,他第一次打我,第一次发狠的骂我,第一次如此憎恨我。 虚掩着的殿门被狂风吹得敞开,一阵夹杂着冷雨的飓风卷起散乱的黑发,天际沉闷的一声巨响,一道刺亮划破黑幕,滚滚雷声伴随着倾盆的暴雨袭卷而来。方才的沉闷逐渐消散,剩下的只是数不尽的凄冷和薄凉。我抿着唇,咸泪滚进唇边。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呢。刘彻,我应该怎么还? 怕只怕,今生今世也还不清了吧,我们,我们到底怎么了。怎么了,还不是在磨合中走向既定的惨烈结局吗,还能怎么…… 灰蒙的偌大苍穹中布满哀伤的厚云,天色微微透亮,掀开帐帘,这皇宫太过沉郁,压制得我喘不过气。那宫殿在眸子里渐行渐远。我靠在车壁上沉重的叹了口气。 “娘娘,您真的打算好了,此番行动太过凶险,陛下若是怪罪,娘娘万死难辞其咎。倘若此刻后悔,还来得及……”月暮夹着声音,紧蹙着眉。 我只是拍了拍她的手。“你若是不理解我…这世上,怕是没有人再懂我了。月暮,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她轻咬着下唇,“韩大人对娘娘多年来的帮助和关照,早已超出寻常情分。今日韩大人遇难,娘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奴婢担心,太子殿下还有那赵婕妤。” “让她们去吧…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争的,不在乎了……”我无力的开口,声音幽然无气息。 辎车厚重的车轮不断的滚动,天色灰暗之际,我远离了这禁锢人心的囚笼,刘彻,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你若是能留给我们一条活路,你若是能相信我,你若是,但没有若是,南越我非去不可。韩嫣于你于我,都是此生难得的知己,你可以不顾及昔日君臣、兄弟之情,但我却不能不顾。 这么多年,这阴暗沉郁的皇宫之中若是没有韩嫣一直以来的照顾,怕也是难以保全至至今,我的如履薄冰,我的担惊受怕,你没有瞧见,因为我不想,真的不想让你烦恼于这内宫中的琐屑小事。你雄才大略,帝王的伟业,大汉的鼎盛,需要你时刻不能分神,而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一缕飘荡无依的游魂而已。 “娘娘,韩将军早已在城门处候着了…”月暮压低了声音回报。 我清了清嗓,韩说换下了甲胄,一身直裾常服,束在腰间的绶带上别着清寒宝剑,“韩将军久等了…” 他摇头,俯身抱拳,“娘娘快些上车吧,耽搁了时辰,哥哥便多一分危险。” 我随月暮登上了他备好的马车,那守城的卫士早已被打点妥当,也并未做过多的盘查,长鞭笞打在马背上,发出尖细的声响,一路飞驰,不知不觉中,长安之地离我们越来越远。一片飞尘之中,我的思绪也追随着回转,那是多少年之前,我随韩嫣踏上了淮南的行程,不为别的,只为他的江山。 此番,随韩说踏上了南越的行程,不为别的,只为昔日故人安好。 长安距离南越太过遥远,即使是再快的马匹多则两个多月,少则一个多月,不知长安会有什么变故,不知南越又会有什么变故 “娘娘,今日赶路已晚,不如找个客栈歇下了吧…”韩说在帘外禀说道。 我示意月暮掀开帐帘,果然暮色暗沉,“韩将军决议便好,只是出行在外,‘娘娘’之称倒也不必,你随韩嫣叫我一声嫂子即可。” 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那韩说就恭敬不如从命,嫂子,请吧。” 用过晚膳之后,倒也觉得身子并无想象中的乏累,月暮陪在身侧,望着前方悠长的道路,路博德大军已出发半月有余,我们若是兼程而行,必定赶在他们前方。深夜繁星点缀,闪烁之间也不见了冷月,春天很快就要来了呢,尽管这夜风还是有些刺骨。 翌日,晨醒前刻,便再次踏上长路,日复一日的兼程赶路,一月早已过去,一路上倒是有所见闻,桂林郡越过,便能与南越之地遥遥相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这些天却一直在谋划,吕嘉此等奸人必定要除去,可如何除去,他既为南越丞相,且位高权重,连赵兴母子也不是对手,只怕有些棘手。 仅凭我对南越的了解,也不过是曾皮毛而已,只有吕嘉、赵兴到底如何,还是个谜团。 韩嫣被困南越王宫,等待着援军,殊不知刘彻竟下令路博德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如此狠毒,怕也只有他才能做出。想着一片喧哗之声入耳,月暮适宜的撩开帘子瞧了瞧,“娘娘,你快看啊,这桂林郡虽有些荒远,却也算富庶,百姓们都乐不思蜀呢。” 长街小巷,琳琅商铺,吆喝的商人,来往的行人,“韩将军,既然抵达桂林郡,还有多少时日能赶到合浦郡?” “若是照我们的速度,怕也不过半月吧。嫂子,找个地方歇歇脚吧。”他一边驾车一边回答说道。 “是啊,娘娘都赶了好几天的路程了,总是要歇息的。”月暮在一旁忙附和,我忍不住笑了笑,随她一同下了马车。 坐落在西角的一处酒楼还算僻静,一行人踏入店门,那干瘦的小二便嬉笑着上前招呼,“几位,是用膳还是住店呢?”(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一怒赴南越 韩说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未搭理,我顺势一笑来到掌柜结算台前,一旁的男子在袖间胡乱的翻找着什么,紧蹙着眉头,半晌也未翻出一个子。我和月暮在一旁,静默着,从他的装束来看,倒也不像是赖账之人,许是被人偷了钱袋吧。 “掌柜的,我身上确实携了钱,不知被什么恶贼偷拿去了,他日,我定让人把钱如数奉还,如何?”他凝聚着神气,薄削的下唇吐出这样一句话,神情并未显得不自然。 那掌柜的一瞧,便是一个奸狡之人,上下打量了那男子,冷哼,“瞧你衣冠楚楚,也不像是赖账的。不过,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你这口说无凭的…除非,除非……”他伸手抚弄着下颌,细小的眼睛滴溜一转,泛出狡黠的光,“将你脖子上的那血玉作为抵押…” “断不可,这血玉我从不离身,乃是家母临留之物,若是别的什么东西,也就罢了!”他的声音变得肃然。 “既然如此,只有到县衙处说说理了!”那掌柜的双眼一眯,森然出语。 气氛骤然凝聚,那男子身形健硕拔萃,一看便是练武之人,双手在两侧缓缓紧握成拳,虽处于后侧不能瞧清他的面容,却能想象此刻的愤怒。我巧笑一声,缓步上前,按住那男子欲出的拳头,摇了摇头,遂将手心的一锭金扔与那掌柜,“掌柜的,你瞧瞧,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小姐好大方,真是出手不凡啊……” 我嗤鼻一笑,如此市侩之人,我也懒得与之浪费口舌了。(.好看的小说)转身对月暮道。“我们走,这里空气污浊,怕是住着喘不过气。” 踏出店门,那男子闪身,挡住我的去路。俯身作揖,我也屈膝还礼,他率先开口,“在下冒昧,姑娘恕罪…听姑娘的语调,不像是本地人…” “听公子的语调,也不像是本地人。”我明了回话。直愣愣的看着他。 未曾料到我是如此回答。只是愣笑,他说话举止虽礼态万分,可这双眸子,告诉我,他不是那么简单,“今日多谢姑娘,来日在下定当厚报。不知姑娘…” “不必了,我们明日便会离开,权当是与公子有缘吧。”我摆了摆手,不想再耽误下去,与一个陌生且来路不明的人搭上关系。并非一件好事儿。 还未来得及回话,我们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天色早已阴暗,随处找了一家客栈便歇下了,连日来的疲累,让倦意早早的袭来,我一沾床榻,便陷入了沉沉梦境之中。太多的烦扰事搅合在脑海里,不得安宁,揣度南越与大汉、东越与南越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绕了许久,也绕不出。(.无弹窗广告) 越发的靠近南越城郭,天气也越来炽热,这南越之地整日阳光明媚,夏季若是来到,恐日头更加毒辣。 “韩将军,眼看番禹城靠近,只怕城门看守严峻,你我难以入城……”我紧蹙着眉,忧心开口。 韩说牵着缰绳,虚着眼躲避着阳光的照射,不远处便是番禹城门,来往的百姓不算多,若是想趁势混入城中难上加难,“如今吕嘉逃往东越,余党却还留守在南越国都,却不敢太过招摇。依我浅见,吕嘉与南越王反目,而番禹为都城重兵把守的必然是赵兴的人…” 他分析的不失道理,“即便是赵兴的人,恐现下追捕通缉吕嘉,我们也无法证实身份。” 听我如此说,韩说也紧揪起浓眉,遂一脸的无奈,虽历经波折来到番禹,却也无法入城,我哀声叹气,月暮突然将那挂在马背上的包袱取下,倒腾着。 “月暮,你在找什么,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我诧异的开口。 她摇头,双手捧着的金漆匣子,心猛然一惊,慌忙将她掩住,“金印…月暮,你怎么……” “娘娘恕罪,奴婢妄自做主,害怕娘娘有什么好歹,这皇后金印可保娘娘性命。”她垂下头,诺声的说着。 还能说什么,她万事替我想得周全,我笑了笑,“你思量得周全,如今要想入城,怕还需这皇后金印帮忙了…韩将军,你的意思呢?” 韩说思索了会儿,这样一来我的身份必然会泄露出去,危险也就不期而遇了,他劲然点头,“现下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嫂子请放心,我一定拼死护卫嫂子的安全。” 我点头,一脚踩上马镫,翻身骑上马背,回首对韩说和月暮道,“走吧,断不可再耽误了!” 快马扬尘,鞭响震耳,行人都唯恐躲避不及,前方番禹城门赫然入眼,城阁之上持红缨长矛的侍卫不为所动,只是城门两侧佩刀而立的侍卫不悦的扬起眉,眼看烈马即将破城而入,我忙勒住缰绳,那上前的侍卫拔开利剑,“什么人胆敢在我番禹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吗?” 韩说冷笑一声,接过月暮手里的金漆匣子,纵身一跃,飞身来到那侍卫面前,“放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们是谁!” 皇后金印在刺眼的阳光下发出熠熠光芒,那侍卫脸色陡然一变,吓得浑身直颤抖,瑟瑟的匍匐跪拜,正欲大呼,月暮忙叫喝住他,“既然明白我们的身份,还不滚开。我家主子奉命前来南越番禹会见赵王,尔等速速带我们前往王宫,若是有半点懈怠,要了你们的脑袋!” “是,是,属下这便带娘娘前往王宫。”那侍卫速然起身,收剑入鞘,转身一挥,那拦截在城门处的长戟速速躲闪开来,一条宽敞大道直通城中。 马鞭再次扬起,守城的侍卫总领快速上马,带着我们奔往南越王宫。 椰树和棕榈树在带着稍咸的海风之中飘摇晃动,刺眼的阳光更是让人心情莫名的烦躁,身后的扬尘淹没在那片碧绿幽然的青草之间,南越王宫造型不同于中原地区,类似于回廊古堡的合璧环绕。朱红的宫阙楼阁,相映成趣,长条的棕榈树晃动着,那侍卫瞧见不远处的宫门,侧身说道,“娘娘,前面便是王宫,属下职责守城,就送娘娘到此处。” 我翻身下马,浅笑,“你职责在身,本宫也不便多做挽留。不过,本宫此番是微服前来,还望大人莫要声张,如若不然……” “属下明白,娘娘请放心!”抱拳之后,扬鞭而去。 不再多做停留,我拉住缰绳快步朝宫门出走去,韩说和月暮紧跟于身后,那宫门两侧绿草如茵,凤凰树绽放出艳丽,如火如荼云霞似地红花,肃穆威严之中略微带了些柔和之感。南越不失为一座宝地,不论是风土人情亦或是疆域地图,都是一块大汉垂涎已久的肥肉。 “什么人,竟敢私闯王宫重地!”层层关卡,南越侍卫把城如此严谨,吕嘉那老贼又怎会轻易逃出去?(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初见南越王 韩说嗤鼻,趋步上前,“大汉皇后在此,还不快去通报你家大王,速速前来接驾?” 凤印再次入眼,守宫门的小卒咂舌,慌忙的奔进宫去,我和月暮都相似一笑,圆拱宫门内一阵幽凉的爽风吹拂而过,碧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这南越的天气可真是异常奇特,海滨风情倒也值得游赏一番。不过,今日一见南越都城,并不如想象之中混乱,怕只怕吕嘉暗自谋划,赵兴还不知罢。 良久之后,一阵繁乱的脚步声从圆拱宫门空巷中传来,月暮附耳上来,“娘娘,怕是南越王前来了…” 一行人浩荡而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不过的年轻男子,玄白外袍长裾,金质圆弧发冠束起黑发,配饰在腰间的墨玉镂空梵文玉佩晃荡不停,一旁跟着的是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满头黑发格外精神,脚步迈得有力。再定睛一看,那一身淡紫色直裾外袍的男子,韩说似乎也瞧见,惊声唤道,“哥哥…” 我含笑,也不失了礼仪,迎了上去。 “赵兴携家眷,参见皇后娘娘,恭迎皇后娘娘凤驾来迟,还望娘娘恕罪!”那玄白长袍男子俯身叩拜,身后跪倒的黑压一片人群。 我巧笑上前,伸手扶起他,“南越王多礼了,本宫此番微服前来,还望大王莫要声张。” “皇后娘娘远道而来,一路上劳累了…兴儿,还不快恭请娘娘入宫。”一旁的老妇人柔和的一笑,微微颔首,算是施礼。 我摆了摆手,“太后哪里话,本宫一路也瞧了不少新奇之事呢…” 众人簇拥着,月暮片刻也不离身。只是韩说便有些急不可耐的上前。同韩嫣说话去了,期间,我与韩嫣只是一个眼眸的对视,须臾的交流,他诧异。我微笑。只是,见到他平安无事,紧揪的心才稍微松懈,原是害怕我来得太晚,如今看来,却恰是时候。 一方广阔的碧湖占据在整个王宫前段,绿幽幽的槟榔树环绕在圆弧池边。阵阵槟榔花香伴随着热气袭来。“南越风光,可数得上人间仙境了…瞧这些培植的草木,都与我大汉的藩国不同呢。” “娘娘过誉了,泱泱大汉岂是南越偏远之地能相比的。”樛太后顺势答话。 我和赵兴相视一笑,走在狭长的青石小径上,若浓若淡的花香一直萦绕在鼻翼,赵兴笑道。“不知娘娘屈尊前来,也未早前准备,还请娘娘就将就在栖霞殿。” “南越王盛情一片,有落脚的地方便可,无须太过讲究了。[]” 绕过青石小径。便是碎齐的游园,一方小池波光嶙峋,被绿幽花草游园团簇着的便是高台之上的栖霞殿。停留在栖霞殿的小石阶下,赵兴驻足,俯身作揖,“这便是栖霞殿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为娘娘备下,请娘娘稍作休整,臣再派人请娘娘到正乾殿畅饮一叙。” 南越王宫殿宇虽不算多,但占地极大,园林与花圃错落在各个宫殿周围,这栖霞殿望去便是王宫后端正殿,左右从属了许多偏殿。殿外虽然略带着些暑气,但殿内却格外清凉,清新的沉水香焚在鼎内,飘渺的雕栏玉砌,朱雀横梁,无一不是奢华精致之物。 殿内的侍女瞧着也算机敏,赵兴和太后心里想的什么,我窥探得一清二楚,此番以皇后的身份入南越王宫凶险不在话下,路博德若是迟迟不肯出兵,那我与韩嫣轻则作为人质,重则毙命。可,刘彻会在乎吗,以此相逼,他是否能明白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娘娘,什么时候见韩大人,奴婢去安排妥当?”月暮伺候着我褪衣沐浴,一边问道。 檀香实木铺成的地板发出轻巧的脚步声,余光瞥见珠帘之后一个身影由远及近,月暮似乎也瞧见,转身道,“你们都下去吧,娘娘沐浴,不需要旁人伺候。” 双手掬起一捧温水拍打在双颊上,压低了声音,“不要轻举妄动,赵兴的人,时刻监禁着我们。” 腾腾的水汽蒸发着疲累的身子,沐浴之后全身一片清新,倒也减少了疲乏。更衣之际,围屏之外一个宫人垂首禀道,“皇后娘娘,大王在正乾殿设宴,款请娘娘及韩将军。” “知道了,娘娘随即便来。”月暮扬声应道。 栖霞殿外早已备下了肩舆,暗笑赵兴倒是万事思虑周全。一旁尖细着嗓子的太监一挥拂尘,“起驾,前往正乾殿。” 火红的吉祥花宛若长河一般长垂在栖霞殿宫闱四周,如鞭炮那样艳红,攀援在各个角落,爬满了绿的密密麻麻的藤蔓。还是来时的狭长小径,再见林立的槟榔,风情别致。那太监回头看我见瞧着槟榔树出神,笑道,“皇后娘娘,这槟榔树还有一种说法呢…” “哦,这我倒是未曾听闻了。” “槟榔与椰树成对,槟榔树干纤细、表皮光滑而椰树树干粗大、皮厚粗糙分喻成男子和女子…相传是一对相爱的情人所转化而成。” “如此说来,这倒是象征情爱之树了…”忍不住多看了那片树林,多么奇妙的传说,两棵树,也能产生感情,更何况人呢。 通往正乾殿的汉白玉石桥横跨那方碧湖,直达登高而上的石阶。殿外把守的侍卫精气十足,肩舆停在了殿外,月暮小心翼翼的扶着我,那太监忙登上石阶,垂首在殿门处大呼,“皇后娘娘驾到!” 赵兴等人起身跪拜相迎,我疾步上前扶起他,“大王何必多礼,只当本宫心里不安了。” “娘娘快些入座吧。”他躬身道。 御座两侧分别是樛太后和赵兴,殿下两侧倒是分坐了不少人,韩嫣与韩说紧挨,另一侧两名美艳的女子合捻而坐,面上带着微笑。长方的紫檀香木折屏后是王宫乐师,那双手拿执琵琶轻拢慢捻,瑟瑟之声时而浓烈时而清雅。长笛悠扬,丝竹管弦之乐,在殿上尽展。 “皇后娘娘远赴前来我南越蛮荒之地,一路劳累,老身谨以此樽,敬谢娘娘厚望之恩。”樛太后率先开口,对我举杯。 月暮忙斟酒,我佯笑,“太后娘娘与赵王一片盛情,本宫实在难拂,共饮此杯作罢。”仰头烈酒下喉,一阵微辣。(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谋划会韩嫣 方才轻放下酒樽,坐下一个沉稳却又有些熟悉的男声响起,“大汉皇后娘娘果然气度不凡,下臣陆佑宁佩服,如此,还请娘娘满饮此杯,也当慰了下臣一片敬仰之心!” 闻声望去,心猛然一紧,竟然是他! 戏谑的笑容,挂在脸上,那目光还是那日所见一般闪烁,我早该料到他非寻常人,却不曾料想竟是南越朝臣。 有些尴尬的一笑,“陆大人客气…”说罢,掩面饮下了酒。 有一句无一句的寒暄着,话间我才明白,坐下的那女子是南越国王后和赵兴宠爱的一位夫人,听闻赵兴极为宠爱的夫人正是吕嘉之女,吕萦。吕萦为人谦和、端庄,在阖宫上下深得人心,虽为吕嘉之女却依然荣宠南越后宫,获得了赵兴多年来的独宠,且王后素日里有些跋扈,忌恨吕萦入骨,与赵兴夫妻情分已尽。 满满的宴席,却不怎么有胃口,“本宫此番前来正是代表陛下圣意,吕嘉反叛,陛下已派五万大军前来助赵王平乱,现下怕已从长安出发了…” “从长安到我南越最快也需一月左右,只怕吕嘉那老贼逃往东越,与余善勾结…”坐下的一位身着戎装的中年男子开口。 殿上遂陷入一片沉寂,赵兴目光闪烁,半晌道,“京城的兵力有限,而京外军队多为吕嘉亲信,岂会容我等随意调遣?” “兴儿,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等有汉宫作为强大后盾,且皇后娘娘亲临南越,难道还怕了吕嘉那等奸人不成?”樛太后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却还是不肯示弱。(.) 此刻,韩嫣在坐下开口。“既然兵力不足。南越已归属我大汉,陛下绝不会坐视不管!” 那中年男子再次启口,“话虽如此,可现下盼的是时间…吕嘉已逃往多日,我等派出的追兵无用。吕嘉的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他断不可轻易放过此次攻打番禹的好机会。东越与我南越素来结怨,且虎视眈眈,老臣怕只怕他们联手,那时候汉宫援助若是还未到,南越可就岌岌可危了。” “姚都尉说得不错,京城可供作战的兵马不足三万。最多能坚持四五日。”赵兴沉稳的推测着。目光严峻。 我暗自的揣度,路博德大军恐怕不出几日便会到达南越边境,刘彻若是真想挽救赵兴等人也不是来不及,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我能做的,也只是不让韩嫣随你们一同死于非命,刘彻深谋远虑。我不能违抗他的安排! “赵王勿要气馁,只要能拖延时日,胜利必定是属于南越。”我轻抚着,缓和了方才有些紧蹙的气氛。 赵兴与樛太后都点头称是,“只盼圣上的兵马能快些过来了。否则,我们可真是命悬一线。” 这算是来到南越的第一个夜晚,火红的花朵和绿幽的藤蔓顺势而上,盈亏的明月高悬在飞檐之处,伫立在栖霞殿的庭院之中,抬头仰望苍穹苦楚何处诉说?此番前来南越,不过是想解救韩嫣脱离虎口,却自己也深陷囹圄。刘彻若是还在乎,他会发兵吗,他会不会? 此刻,要想离开王宫,难上加难,赵兴母子恐怕在我来的那一刻早已下令全面封锁宫门、城门,他日吕嘉发难,刘彻的援兵若是未到,必定是鱼死网破。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就此苦等也不是万全之策,东越,更是虎狼之地,何去何从到底如何抉择? 日子飞逝,转眼一晃便是半月过去,可我却寻不到借口与韩嫣见面,眼看局势在暗涌,却无能为力。 “娘娘,你这又是何苦,这么折腾自己呢…”月暮紧皱着眉不曾松开,一脸的无奈。 浸泡在如寒冰一般的凉水之中,浑身发颤,双齿相击发出碰撞之声,“记得明日派宫人通报赵王,本宫感染风寒…” “是,奴婢知道了…”她一边替我擦身,一边诺声回答。 “还有,前些日子让你办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了吗?”我微微侧头,漫不经心的问她。 她替我擦身,刻意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道,“奴婢让人每日留意陆佑宁与吕萦,果然不出娘娘所料,那陆佑宁的确是吕嘉潜入南越王宫的亲信与吕嘉里应外合,而吕夫人则蛊惑赵王…” “那人呢?”我扬眉一问。 她沉默了半晌,才诺声开口,“原是伺候在吕夫人身边的丫头,前日突然暴毙,没了。” 后背突然僵硬,兀的转过身仰头望着她,冷声道,“你做的?” “娘娘…”她惶恐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无力的长叹,挥手示意她起来,“罢了,只要别让人瞧出端倪来便是了。” 原本温热的身子在冰凉的寒水之中浸泡了一个时辰,也变得冰凉透骨,敞开门窗,让夜风灌进来,脑袋有些昏沉,最终迷糊的沉睡了过去。 翌日再醒过来,床榻轻帷之前伫立着几个黑影,嗓子嘶哑,“月暮…” “娘娘,娘娘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月暮扑了上来,就是一顿痛哭,嘴里念叨着,“您这风寒旧疾怎的这时辰发作了,这里不是长安,怎会有那药呢…” 樛太后仿若在月暮身后,又转身怒斥着那群太医,“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娘娘若是有个好歹,你等有几条命来赔,统统给哀家滚,滚!” 我挣扎着起身,月暮将软枕轻靠在后背,我低哑着劝慰,“太后娘娘何苦动怒…本宫这风寒本是旧疾,没法根治,只是一发作便难以收拾了。不曾料想今日竟这般不凑巧,让太后费心。” “娘娘如此客气,折煞老身了,委屈娘娘在此地本就不安,今日娘娘凤体违和,更是难辞其咎。”她叹着气,摇了摇头。 月暮抽泣着,一顿一顿,我好气又好笑,“你这个丫头,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娘娘还和奴婢说笑,以前是在长安,总是有韩大人那药照应着…”她伸手用宽袖胡乱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泣不成声。 樛太后一听,脸色果然大变,忙上前问道,“可是汉使,韩嫣,韩大人?” “太后娘娘明鉴…”月暮口快,便回答道。 我瞪了她一眼,正欲开口斥责,却被樛太后止住,“娘娘何苦不早说,耽搁了这么些时辰,老身这便去请韩大人过来给娘娘请病。”说罢,在身后宫人的簇拥下,疾步离去。 待众人徐徐离去,月暮随我相视一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前额,嗔怪道,“你这个死丫头,说谎也不脸红了!瞧你装的!” 她却嬉笑着,“奴婢跟在娘娘身边久了,便会了啊…”(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初探吕夫人 无奈不能太过张扬,否则我定会好好的责罚她一番,片刻之际,殿外的宫人便来报,说是韩嫣前来栖霞殿了,我暗笑了一声,月暮上前扶着我轻躺在榻上,又将玉钩缠绕着的暗黄色薄幕垂下。我佯装寐上双眼,一阵繁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月暮轻咳了声,道,“奴婢见过韩大人,娘娘正在内殿候着大人呢…” 如此,便是韩嫣一人只身前来了,我慌忙的睁开眼,韩嫣早已踏入殿内,青柠色的长衫在眼前摆晃。 他俯身作揖,“娘娘安好,韩嫣来给娘娘请脉了。” 我撑着榻上的边缘起身,掀开帷帐,笑了笑,“韩大人还是如此客气,这么久未见,倒是有些念叨了…” 他收敛了方才散漫的笑容,眼神凝聚,抿着唇倒了杯水,来到榻前,“娘娘大可不必为韩嫣如此,南越实在太过凶险,若稍有不慎…” “韩大人,许久未见,你怎么越发的唠叨了。陛下和我是你今生都不会背弃的人,也是你今生都会珍惜的人。你韩嫣于我,又何尝不是?什么后果,什么危险,我从来都不在乎,你知道的。偌大的汉宫,若是没有你的扶持,哪有如今的皇后娘娘?”我苦涩的开口,无力的倚靠在榻上。 他亦是无言,也陪我苦笑,“娘娘这么说,倒是让我汗颜了…” 这么多年,那阴冷的皇宫之中,我如履薄冰、夜夜担惊受怕,谁能真正了解那来自心底的恐惧? “你恐怕早已知晓,陛下不出兵的决策了吧…”我低哑着嗓子问。 “知不知道。现在都无谓了…陛下的决策,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变更。你我,都不能。早在离开长安之前,我便料到会有今日。”他的笑容再次呈现在嘴角,狭长的双眼闪着不明的光。“像陛下这样空前绝后的君王,五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他的雄心壮志,我总是要成全的。本以为会葬身于这孤苦之地,谁料嫂子竟…” “你说的什么胡话,我既然来了岂会让你如他所愿?南越可以覆。但是你不能。韩嫣,你不欠他的,不需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我猛然喝住他。 他淡淡的一笑,拂了拂手,“这些都太过沉重了,还是不说了。嫂子可有什么打算?” 我略微的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才开口,“我想前往东越。探个究竟。” “东越?”他错愕了一瞬,才问。 我颔首,望向殿外。“南越受东越牵制,而陛下若非两国交兵才肯出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话虽如此,可赵兴母子岂会轻易让你离宫?且不论东越把守严峻,你不识得路域,怎会好办事?”他蹙着眉,疑惑的问道。 “我自会有办法,你可留意过那陆佑宁与吕萦之间的关系?” 他稍微思忖了片刻,猛然抬头看着我道,“莫非…是吕嘉的亲信?那日,在绘鸣殿前的御园里,我偶然撞见陆佑宁与吕夫人,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当时我还未想到这方面便也不曾留意。” 听了韩嫣的话,我更是大喜,“既然你亲眼瞧见,此事更不假了,那陆佑宁早前在桂林郡,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我瞧他为人不尽是专为了吕嘉。” “若是如你所言,倒可将陆佑宁反目于吕嘉…” 我粲然一笑道,“韩大人好计谋,也不全然如此,他若是不肯反咬你我一口,岂不糟了?” 殿外,月暮却突然咳嗽起来,我和韩嫣相觑一眼,笑了笑,他扬声说,“不过是往常的旧疾,没什么大碍。只要娘娘服下了这药,不出几日便可痊愈,毋需忧心。” 余光瞥见,赵兴等人入殿,长叹了口气,遂赶紧寐上眼睛,挥了挥手对韩嫣道,“以后几日,还劳烦韩大人了…本宫有些乏了,都下去吧。” 赵兴探望未果,只得作罢。 寒湿来得陡然,但也去得快,这日不似前些时候艳阳高挂,思忖了这几日也想出了些头绪,看来吕萦是不得不会了。南越风光别致,焕然一新,只不过天气同长安一样不算太好,没有风沙便是阳光太过浓烈,照得人心里发慌,皮肤刺痛。 南越王宫前殿正乾殿之后便是王后寝宫,凤翔殿。而王后正殿两侧的偏殿便是灵渠殿与华荣殿,分居两位仅次于王后的夫人。听闻赵兴宠爱吕萦,在凤翔殿正后方专门建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奢侈绘鸣殿,赐给晋位于夫人的吕萦,作为贺礼。绘鸣殿,顾名思义,吕夫人素来喜爱养鸟为乐,这‘鸣’自然与她这一喜好有关了。 “皇后娘娘,绘鸣殿到了,奴婢这便前去宣告。”带路的宫婢唯唯诺诺的上前传话。 果然与其它宫殿不同,碧瓦朱檐、雕梁绣柱、丹楹刻桷,若是不夸张的说未央宫中的椒房殿也不曾如此奢华。琼楼金阙之间,云顶檀木作梁,一行人惶恐出殿恭迎,蓝田暖玉打制而成的门阶踏上倒也没什么新奇感觉,月暮扶着我,径直入殿,“吕夫人快些起来吧,本宫冒昧来访,扰了你的清净。” “嫔妾惶恐,皇后娘娘屈尊,是嫔妾的荣幸。钿儿,快去给娘娘煎茶。”待我坐下之后,才躬身跪坐在殿下。 沉水香似乎是南越盛产,王宫之中各个宫殿都配制一份,绘鸣殿也不例外。水晶玉为壁、珍珠为帘幕、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东珠,熠熠生辉,“绘鸣殿好气派!早前听闻吕夫人荣冠六宫,独宠于赵王,如今看来却一点儿不假。瞧这绘鸣殿便知,岂可是天上人间富丽不侈,连我大汉皇宫也不敢相比呢……” 她接过侍女托盘上的茶盏,趋步上前奉茶,“皇后娘娘过誉了…嫔妾承蒙大王不弃,哪敢与陛下、娘娘相提并论。” “吕夫人何必自谦,本宫句句实话。”我小啜了口温茶,笑说。 粗略的扫过殿内各处,倒也没瞧见什么奇异的地方,我挥了挥手,月暮呈上那沉木丝锦盒在吕萦面前,“这是翡翠盈,可是从西域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吕夫人配饰,有画龙点睛之效,本宫权当见面之礼,赠予夫人了…” 她垂首推辞着,不敢接下,“皇后娘娘折煞嫔妾,如此珍贵之物,嫔妾怎敢接受。娘娘一片美意,嫔妾心领便是。” 我放下茶盏,缓缓起身,笑说,“不算什么珍贵之物,你且收下吧,本宫与你有缘。听闻吕夫人素日喜爱养鸟,本宫也是爱鸟之人,岂不是有缘么?” 她骤然抬首,笑了笑,眸子闪过亮色,忙道,“确是有缘,嫔妾恭敬不如从命了。” 珍珠帘幕逶迤长垂而下,帘后青烟缥缈,一方书案恰似恬静,便不由自主的趋步前去,吕萦见状跟随着上前,在我身侧。一阵扑腾之声从珊瑚宝窗之外传来,垂首于偏殿两侧的宫婢撩开帘幕,之间一抹白色在窗外徘徊几圈,才飞入殿内,轻落在鸟架之上。(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王后露马脚 定睛一看,正是一只羽毛如雪纯粹的白鸽,此刻正低头轻啄着羽翅,鸟架也随着它的动作不断晃动。 我随即巧笑起来,凝视着那白鸽如血的细腿,道,“本宫料想,此鸽定是吕夫人心爱之物。”扭过头,微笑注视着她。 果然惶恐不安,“娘娘好眼力,嫔妾佩服。” “哪里是本宫眼里好…明明是这鸽子羽毛赛雪,眼眸墨黑,透露出不凡,不像是俗物。不过,这鸽子的确是灵性之物,吕夫人喜好与众不同,难怪赵王宠爱。”说罢,在书案前坐下,拿起案上摆放着的书卷瞧了起来,余光扫过书架上混乱摆放着的竹简和帛书。 “娘娘谬赞了,此鸟是嫔妾的陪嫁之物,家父知晓嫔妾喜爱鸟类,遂寻了这只不凡的鸽子给嫔妾为伴。”她在身后不敢懈怠。 我颔首,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书架,对月暮吩咐道,“本宫瞧着那卷书有些奇特,月暮,去取来给本宫瞧瞧…” 她应声上前,将那系着明黄丝带的竹简取下,双手呈上,遂接过铺展在案上,看了起来。吕萦在一旁手足无措,慌了神,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我在心底暗笑,“这些都是养鸟之言,看来,吕夫人果真是爱鸟成痴之人,想必终日也乐的悠闲自在,心境淡泊、不谙世事了。” “不过是宫中长日寂寥,寻些乐子罢了。[]嫔妾不才,哪里谈得上淡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惠泽四方,才是真正的淡泊。” 我大笑了一声,月暮趁势上前扶住我,凝视着那白鸽,开口说。“吕夫人端庄秀美,性子也是极好的,看来,赵王是个有福之人。说了这么会儿话,身子竟有些乏了,吕夫人今日盛情本宫实难相忘。月暮,扶我回去吧。” 殿中宫人跪拜在地,吕萦忙恭送至殿门,“多谢皇后娘娘,嫔妾恭送娘娘。” 在殿中倒还不觉得。竟不知殿外天色暗沉,一阵夹杂着咸味儿的大风昭示着一场风雨的来临,我侧首问道。“方才在书架之上,看见了什么可疑之物吗?” 月暮神色凝重,黑眸一转,沉声说,“可疑之物。奴婢倒不曾瞧见。只不过在书架的角落残留了些暗红丝线,断断续续不像是完好之物。” 听了她的话,我只是轻声一笑,心情豁然开朗。风波暗涌,苍穹如此,人心叵测,我还是尽快早些抉择。前方龙潭,后方虎穴,左右不得徘徊不得。此刻若是还犹豫寡断。丧命的不止韩嫣。甚至连南越东越也会落入奸人之手,我若是能保得住韩嫣,保得住南越、东越。刘彻会不会就此作罢,不再追究呢。 回到栖霞殿,韩嫣便和时宜的过来给我请病,他跪坐在榻前,看着我笑道,“娘娘整日外出,被有心的人瞧了去,不知是说我韩嫣的医术精湛还是娘娘故作娇态呢…” 虽一句玩笑,却也提醒了我,“韩大人心思缜密,我疏忽了。” “现下时日紧迫,娘娘万事小心才是。我派出的探子,回来了…”他缓了缓,继而开口,“路博德大军已到达临东越、南越接壤之境,驻扎而下,大军正在修整,果真毫无出兵的迹象。” “陛下的决策,有谁能变更呢,我们还是不要再等了。韩大人,我有一计,若是得逞,便可潜入东越,反之,则会…” 他紧蹙住眉头,撩开了帘帐,凝视了我半晌,“冒险之策,我一直不赞同。” “可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我心知肚明,留在南越便是等死,韩嫣,到时候赵兴狗急跳墙,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我未禀明皇上擅自离宫,便是死罪,既然冒险前来南越,必定不会就此罢休。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陛下的心里,没有你我,没有昔日情分,只有这南越、东越之地的版图!” 他颓然的垮下双肩,像是被我狠狠戳住了痛楚,无力的开口,“如你所言…什么计策?” 我掀开锦被,遂凑到他耳畔,低声讲述,殿内静谧无声,他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我们相顾无言,只是默默了对视了良久,那眼眸,包含了太多情感,“韩大人,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是能保住性命,助陛下夺回南越、东越,便是大功一件。” “如今之计,也只能如此,娘娘保重,韩嫣明白了…”他替我合上帘帐,躬身退了出去。 内殿的沉水香有些发闷,突然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唤来月暮吩咐说任何人都不见,才熟睡了过去。想来这几月也未曾睡个安稳觉,总是思量着南越和韩嫣的事情,整日夜里也不怎么合眼。方才才陷入深眠,便被殿外一阵刺耳的吵闹所惊醒,正欲掀开锦衾,便瞧见月暮的身影闪进殿内。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闹?”我揉了揉双眼,问道。 “娘娘,王后在殿外吵着要见您,奴婢说了您正在休息,可她怎么也不听,说是娘娘去见了吕夫人为何不见她,实在偏心…” 冷笑一声,“既然她迫不及待要本宫召见,传她进来吧。” 月暮领命出殿,召来侍女为我梳洗,片刻之际,瞧了瞧镜中的自己才端身走了出去。浅莲红的绉叶荷裙造型虽精致,不过穿戴于她身上,我倒是觉得有些玷污,满头的珠翠,晃得我眼睛生疼,原是好奇那赵兴为何独宠于吕萦,今日一见,便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王后是樛太后的表侄女,所以才能登上王后宝座,但凡以她这样的姿色才情,赵兴是断断不会看上的。 她瞧见了我,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忙行叩首大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起来吧,月暮,赐坐…”淡淡的开口。 “多谢皇后娘娘。”行为大咧,好不端庄,若是以端柔嘉慧、恭顺谦和闻遐王宫,怕也不至今日这般田地。 我揉了揉前额,轻蹙起眉问,“王后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扰了娘娘清休,可实在兹事体大,嫔妾冒昧之举,还望娘娘海涵。”她伏地叩首,缓缓抬头望着我,继续道,“南越臣民都知晓吕嘉叛国,其罪当诛,而他的女儿吕萦却荣宠后宫,素日里都与大王黏在一起,既然与吕嘉老贼有血缘关联,自然不会弃他于不顾…” “王后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莫非本宫是听你如此拐弯抹角吗?”我打断她的话,有些不悦。 她微微一愣,脸色尴尬,遂垂首道,“诺…经嫔妾暗中调查,发现吕嘉那老贼是吕萦偷放出关,逃往东越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盘根的纠葛 她的话音刚落,心里猛然一惊,看着她神色如此凛然,不像是假话。可随即转念一想,若真是吕萦偷放吕嘉出关,与我何干,“正如王后所言,此事非同小可,理应禀明赵王和太后再做定夺。王后怎么跑到本宫这里,说起这些来了?” “娘娘明鉴,大王都被那个妖妇迷昏了头脑,哪里还肯听嫔妾的忠言,太后年老也不便处理此事。放眼望去,也只有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恩泽四方,如此奸佞之事,娘娘断不能姑息。” 我兀自的轻笑,缓缓站立起来,来到她面前,笑说,“王后好精明,欲借本宫之手,除去心头大患。可本宫若是如此,赵王岂不是憎恨本宫于心,他日反叛也在所难免,你说呢,王后娘娘……” 听了我的话,她的小脸瞬间惨白失色,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不管她所言是真是假,此事都不能沾边。一边是赵兴,一边是吕萦,说小可小,说大可大。 “嫔妾素日里虽与吕萦不合,可此事关系到国家社稷,嫔妾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言乱语!皇后娘娘若是执意如此认为,嫔妾也无话可说,可若是姑息纵容下去,不知那吕萦和吕嘉背地里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他日绝非反叛小事,而是覆国的大事!” “看来,王后娘娘一片为国之心,本宫倒是误会了……”顺势端起案上的凉茶,饮了一口,笑了笑。 她蓦然抬头,闪着盈盈泪水道,“嫔妾一心向着大王,一心向着大汉,还请娘娘明鉴。” 看着她如此决裂,我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片热忱。只是伸手扶起她,柔声说,“好了,本宫明白你的耿耿忠心。至于吕萦私自放离吕嘉出关一事,实在非同小可,容本宫思量思量再做决议。不过,你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明白了吗?” “诺,嫔妾明白。”她见我应允下了。遂欢喜的点头。 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吧,月暮。送王后娘娘出去。” 坐在晶石芙蓉香榻上,一点点蚀骨的寒意慢慢填满整颗心,王后樛氏选择此刻前来揭露吕萦私放吕嘉出关之事,太过蹊跷。想来吕嘉逃离南越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为何一定要向我禀报?这个王后虽看似有勇无谋。可总让我觉得怪异,却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 几日静静的等待之后,终于引出了上钩的鱼儿,月暮双手呈上黑楠木奁,“娘娘,这是韩大人贴身侍婢送来的东西,还叮嘱着要奴婢亲手交到娘娘手里。” 压制住内心的狂喜,稳妥的接过那木奁盒子,放在案上。挑开金锁玉扣。定睛一看,嘴角的笑意越发浓厚,身旁的月暮却惊声一呼。颤抖着声音开口道,“娘娘…这,这,怎么是一只死鸽?” “你自己瞧瞧,这鸽子熟悉吗?”我将木奁盒子推到她面前,说。 她靠近了些,看了片刻才道,“这,不正是吕夫人钟爱的那只雪色白鸽吗?娘娘,您这,这是……” 我淡淡的笑了笑,将那盒子轻轻合上,笑说,“本宫要前往东越,需要一个人的帮忙。而这个人,与吕萦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可娘娘,这不过是一只死鸽而已…” “这鸽子可不同寻常,是吕萦与吕嘉书信来往的重要工具,本宫截了它,不就是手握证据么。月暮,你仔细瞧瞧,这布帛之上写了些什么。”我将紧握在手心的藏蓝色藩纹锦帛放入她的手心,“这正是从鸽子身上截下的。” “皇后已入王宫,汉宫援兵未到,大可行事。”她不假思索的叨念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娘娘,这吕萦可真是祸害!” 我挥了挥手,黑眸如曜石一般凌厉,“月暮,此话,可不是你说的。本宫不去理会赵兴母子是死是活,但南越和东越必定要收入我大汉版图之中,而吕萦至关重要,你明白吗?” “是,奴婢一时口快,娘娘恕罪。”她意识到事情的至关重要行,忙垂首诺诺。 殿外的宫婢推开紧闭的殿门,快步上前禀报,“启禀皇后娘娘,都尉陆大人在殿外求见。” 黛眉轻蹙,动作如此迅猛,“让他进来…月暮,把东西收好。” 我起身转入前殿,陆佑宁恰好迈步殿门,如此迷离神色不像是第一次见时的模样,不知此刻是他真实面目亦或是之前?此人是个谜,从第一眼瞧见,便觉得不凡,今日孔雀蓝松口长衫略显不羁,素色长穗一左一右的摆动。 俯身作揖道,“小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别来无恙啊…” 月暮应了我的意思,遂上前将殿门虚掩上,此刻前殿寂静无声,我从鼻腔之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陆大人安好,瞒天过海的本领,本宫望尘莫及。” “娘娘何必自谦…其实,那日在桂林郡,娘娘慧眼早已瞧出了在下不寻常之处,不是吗?”他似笑非笑,一脸的无所畏惧。 “那又如何,不过萍水相逢。不知,陆大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不会仅仅是来向本宫叙叙旧,这么简单吧?”我挑眉,话语之间难免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他似乎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抽动着双肩,半晌才开口道,“莫非皇后娘娘不希望小臣前来么,精心谋划了这么久,小臣若是扰了娘娘雅兴,倒是不敬了,今日前来,不就是配合着娘娘演完这一出好戏?亦或是,皇后娘娘兴致高昂,变换了游戏方法?” 我的心里猛然一凉,蓦然抬首,竟有一股小小怒火在燃烧,压制住有些激动的情绪,幽幽说,“陆都尉这么说来,本宫有些糊涂了,这游戏看似本宫主掌,不料却成了你等手中一枚棋子…” “娘娘严重,小臣岂敢。”他狡黠的一笑,一脸的晶亮。 “做都做了,有何不敢?今日细细推算起来,怕桂林郡偶遇,陆都尉也费了一番心思,如此缜密,本宫自叹不如。” 他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小臣这些雕虫小技在皇后娘娘面前不入法眼,实在惭愧!可小臣若是不这么做,皇后娘娘岂不是被真正奸人所蒙蔽双眼,我等便陷入两难之境。进退艰难之际,才出此下策,一切实属无奈之举。若是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话虽如此,可如此被人利用,心中难免不快。没想到陆佑宁早已与吕萦二人暗中设下计谋,桂林郡的偶遇,白鸽事件,竟一步一步走得规规矩矩,未出半点差池,我不悦的睨了他一眼,说,“陆大人好谋划,本宫不敢轻言责怪。到底是何苦衷,陆大人不妨说来一闻。”(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施计除王后 “多谢娘娘。娘娘一直怀疑小臣与吕夫人是叛臣吕嘉安插在南越王宫的亲信,欲引蛇出洞。可娘娘不曾有确凿证据,仅凭推测,万事难料,更何况如此严肃的事情?” “你的意思,本宫冤枉了你与吕萦?”我扬声质问他。 他幽然点头,遂趋步上前道,“皇后娘娘前脚踏进绘鸣殿,王后娘娘便迫不及待前来栖霞殿诉苦,皇后娘娘未曾想过这其中的蹊跷?” 瞳孔猛然缩紧,脸色也冷下三分,正如陆佑宁所言,我去了吕萦的绘鸣殿不消片刻,王后樛氏便在殿外大吵大闹要求见我,且此时此刻在我面前揭露吕萦私自放离吕嘉,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害怕吕萦对她造成威胁,什么威胁,如此推断,王后樛氏,才是吕嘉安插在王宫真正的细作! “王后樛氏,才是吕嘉亲信?”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陆佑宁粲然一笑,忙道,“皇后娘娘英明,我与吕夫人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屡次糟害,亏得赵王垂怜夫人,方才逃过。可如今的局势,若是让吕嘉掌握了我南越情报,岂不是危险?故,小臣与吕夫人共设此计,目的便是不让奸人污了娘娘法眼,还请娘娘明鉴。” 听毕他的话,此刻,一切明了于心,难怪总是一股异样感觉残留在心间,事情变得越发的复杂,可还是迷雾重重,“若如你所言,吕萦为吕嘉的女儿,也难以洗脱嫌疑。[]王后樛氏,如此做的目的何在,本宫也不太明白,陆都尉可否解释得清楚些?” “娘娘有所不知,吕夫人并非叛臣吕嘉之女,夫人本是吕嘉府中一名歌姬。不过是被逼假扮吕嘉女儿身份入宫侍奉大王,以稳固吕嘉在朝势力。至于,王后樛氏,原本生性妒忌,大王厌恶,多年来失宠。心灰意冷之际与吕嘉暗地苟合,欲协助吕嘉颠覆大王社稷,所以与吕嘉里应外合。” “这些,赵王可曾知晓?”我开口。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等并无确切证据。不敢贸然行动,况且吕嘉在朝势力连大王都有几分惧惮,我们岂敢肆意?可此时关系到南越存亡。大汉既为南越归附,皇后娘娘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看着他精明的眉目,此刻我竟觉得好笑,“你凭什么断定本宫不会袖手旁观?” “因为娘娘必定有事托于小臣。”他毅然望着我,没有丝毫退却。 转念一想。除去樛氏对我大汉也是有益无害,既然如此,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想必陆佑宁与吕萦恨毒了王后,否则此番不会大费周章的将我也卷入这场是非恩怨。 我巧笑,伸手抚弄着云鬓,道,“本宫若是助你等除去王后,陆都尉可否应允本宫一个条件?” “娘娘请讲。” “带本宫潜入东越。且不让赵王、太后知晓。你能做到吗?” 他此刻的目光灼热。凝重的看着我,原以为他会思量一阵子,不料他爽朗的开口。“若是能除去南越祸害,小臣自当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在所不辞。” “陆都尉好魄力,既然如此,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此事还需陆都尉与吕夫人多多配合才是…” 他遂俯身作揖,脸色素冷声音却带着笑,“娘娘尽管放心,小臣自当尽心竭力。娘娘若是无事,小臣先告退了。” 看着他消失在殿门处的身影,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理了一会儿,终于理出了些头绪,王后樛氏,我暗自在心底默念,想起早前她揭露吕萦私自放离吕嘉出关,眉头一皱,何不从此处下手?既然,她想除去吕萦,我又何不顺了她的意,让她打消一些防范呢。 太后居里仁殿,处凤翔殿后方,僻于偏远之地,倒是格外清静。 翠绿的海芋似绿色的汪洋大海,远看绵延起伏,想不到太后寝宫风致更胜一筹,我贪婪的呼吸着鲜美的气息,月暮瞧见了遂轻笑道,“娘娘怕是舍不得这南越景致了吧…” “无谓舍得舍不得,它迟早是我大汉的囊中之物。”我淡笑着,眺过海芋丛,里仁殿便矗立在眼前。 金石玉砖铺叙在殿前小阶一路延伸,垂首里仁殿外的宫婢瞧见我,慌忙着要行礼,月暮快步上前止住了,笑说道,“我家主子前来拜谒太后娘娘,还请姑娘通传一声。” 殿门敞开便是一阵温煦的檀香扑鼻,那宫婢不一会儿便搀着樛太后前来,“皇后娘娘怎么亲自前来了…” 我微微一笑,踏过大殿门栏搀扶住樛太后细语道,“本宫身子好些了,还多亏太后娘娘照拂,亲自前来和太后说说话儿。” 说着话,便来到偏殿精致象牙白玉长榻之上,幽然白光浑然天成,如此稀罕之物恐怕我汉宫也难得一见,不想这南越果真是藏纳稀世罕见宝物之地。一旁的宫婢呈上的茶盏竟是珊瑚璃材质,透出血红的光,樛太后似乎发觉了我不转睛,笑了笑,“让娘娘见笑了…” “哪里,南越果然珍藏诸多稀世珍宝,本宫可谓大开眼界了。”说罢,端起轻薄的珊瑚璃茶盏掩面小啜。 太后虽已年过半百,风华不减,眼角的纹路更像是点缀,显得睿智,“南越的稀世罕物便是大汉的稀世罕物,待平叛了吕嘉等乱臣,我等自然归顺于陛下。” 微微侧首,扫了一圈垂立在偏殿的宫婢,再望向太后,“太后娘娘所言正是本宫所想,今日前来,便是有些事儿想与太后商议。” “你们都退下。”她随即理会了我的意思,遣退了四处的宫人。 檀香的静默焚烧让我此刻更加静稳,从繁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暗红色藩纹锦帛放在案上,开口说,“太后娘娘不妨一阅,即便明白本宫今日前来的用意了……” 她皱着前额,一道道沟壑平添精厉,伸出有些发皱的手拿起案上的锦帛狐疑的看了起来,原是沉稳的面色,后越发的紧绷,我乘胜继续说道,“想必这暗红藩纹锦帛并非寻常宫人能用,太后娘娘可曾识得这锦帛之上的字迹,本宫如此说,太后可是明白了?” 紧捏着锦帛的手指开始不住的发颤,满脸的惊恐慌忙的摇头,“不,绝不可能!王后素日里虽有些骄纵,却也不至于通敌卖国,秽乱后宫,皇后娘娘断不能如此武断!” 我哈哈一笑,“太后娘娘因比本宫更清楚这暗红藩纹锦帛乃是王后御用之物,而这字迹,更不用本宫解释。证据凿凿,岂会有假?”(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施计除王后(二) “固然如此,也不排除小人离间,王后乃是我樛氏一族,断断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皇后娘娘不可听信他人一派胡言而罔顾了王后,惹得群臣非议。(.好看的小说)”她言语有些激烈,此刻我说什么她绝不会轻易相信,眼眸深沉,略略的思忖了一会儿。 月暮授意上前搀扶住我,站起身对樛太后素冷开口,“既然如此,本宫倒是有个万全之策,太后娘娘和大王若是能配合,定能分辨出奸人的真实面目!” 她凝滞了一会儿,才恍然说,“愿闻其详。” “大王若是能在朝议之时假意告诏已擒获王宫之中吕嘉的一名亲信,且关押于王宫暗牢的消息,想必奸人听闻惶恐不安,定然不会袖手。到时我们只等鱼儿上钩,时机成熟即可捉鱼,如此一来,便能明辨出这锦帛的主人是否通敌、若不是她,那也能防患于未然,岂不两全其美。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我微眯着双眸,望着樛太后。 我瞧见她脸色松弛了些,却还是犹豫着不肯开口,“太后娘娘不可因一人而断送整国命运,此事关系社稷根本,含糊不得,还请太后仔细掂量。” “娘娘既出此言,老身无意违悖,即刻便与大王商议此事。”显然下定了很大决心,有些不悦。 我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太后娘娘何须如此,倘若王后娘娘当真清白,此事也不会伤及她半分。相反,则让太后与大王趁早识破她的真实面目,不是好事一桩么?好了,本宫言尽于此,还望太后和赵王谨慎些,此事越少人知晓越有利,月暮。扶我回去吧。” 樛太后和赵兴这边我已言尽于此了,想必赵兴也会赞成我的这个决策,此事毕竟关联到他的生死还有南越的存亡。 接下来就只看吕萦和陆佑宁了,关于王后樛氏是否会真正出面我无万全的把握,可事已至此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诱引。前方一处碧潭,玲珑有致的小阁栖在微波浅水之上,一旁的绿萝顺着亭阁殷红的漆柱盘旋而上,“过去走走吧…” 方才迈出几步,一个栗粉色身影从绿幽幽的海芋丛里闯了出来,晃过神来早已来不及躲闪被撞了个满怀。身子原就有些虚软,竟不稳的跌倒在青石小径之上。 月暮惊叫一声,忙俯身扶住我。“娘娘,您没事吧?” 那女子的模样不过十几岁,仿若惊弓之鸟一般颤颤的开口,身子无力跌跪在地上,大呼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冲撞……” “下作的东西,不知道皇后娘娘身子本就弱吗?竟如此没规没距,成何体统?”月暮狠狠的挥了那宫婢一巴掌,怒声呵斥道。 我揉了揉有些擦破皮的手腕,漫不经意的抬起眸子扫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哪个宫里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是王后娘娘宫里的。”说罢,低垂下头,前额的发丝有些散乱了。耷拉在双颊处,格外凄惨。 月暮厉然瞪了她一眼,正欲开口,我上前一步止住了她轻笑着,上前扶起了她,“原来是王后宫中的,倒也难怪了…起来吧,老跪着本宫可心疼这娇小的身子。(.好看的小说)月暮,你怎么如此不懂事儿,她本是无心之过,何必如此较真。” 那宫婢一脸的凄惶之色,显得分外局促,忙颤抖着声音开口说,“奴婢多谢皇后娘娘体谅…” 替她将前额散落下的青丝撩在耳鬓,一边凝视着她娇小的模样微笑着问,“叫什么名字?是南越哪里的,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回娘娘,奴婢唐香蕊,家在番禹南市裕祥村。家中母亲早逝,父亲娶了二房夫人,还有一个小弟弟。” 拉着她的素手缓步来到那绿萝亭阁之内,呆呆的凝视了一会儿潭面,“如此,那女人对你还好吗,你父亲呢?” 说道这里,明显的察觉出她身子的僵硬,良久,我见她颤颤着没有回话,才扭过头去看她,一行清泪顺着眼眶而下源源不绝,我掏出锦巾塞进她的掌心,长叹了口气。片刻之后,一阵小小的呜咽声停了稍许,她哽咽出声,“后娘哪里有亲娘好?奴婢本就是女儿身,父亲顺着那女人的意,哪里还有好脸色,家中日子难过,奴婢遂进宫来补贴些家用罢了…” 不知怎的,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心中最软的地方被她狠狠戳痛,“月暮,去拿些东西给她吧。” 她猛然跌跪在我面前,俯身不肯起来,“娘娘仁厚…只是,只是奴婢万万不敢接受。娘娘垂怜奴婢乃是万幸,怎敢接受这些。” “本宫见你家世可怜,不过是些首饰罢了,你不必推辞。”我想要扶起她,却被她躲闪开。 “皇后娘娘美意,奴婢不敢辜负。只是,只是奴婢本是王后宫中侍婢,便要恪守规矩,断不敢破了王后的规矩,还请皇后娘娘恕罪,体谅奴婢…”几欲的祈求着出语,唯恐受到什么责罚。 看来,王后樛氏事事早已周全,连身边的宫人都立下了如此不合情理的规矩,想必早已有前例在先了,香蕊才如此拒绝我,否则她断不会如此激动和惶恐不安。 这样一来,事情便有些复杂,幽幽叹了口气遂合捻着宽大的裾边坐下,“既然如此,本宫岂能祸害于你。想来,你家中日子本就难过,倘若那女人再挑拨是非,岂不是举步维艰了?香蕊,王后如此明白事理之人,怎的立下此等规矩?本宫倒是得寻个时候,去说说了。” “娘娘,万万不可啊!”香蕊仓惶摇头,“娘娘若是真心怜惜奴婢,万不可在王后面前提及此事,否则,奴婢又要遭罪了…” “竟有此等荒唐之事,身为藩国王后,心胸竟如此狭隘,如此下去这后宫岂不是失了王法真理?看来,本宫确是应当寻王后前来说话了……”暗自的思忖着,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睨了香蕊一眼。 她一直长跪于地上不肯起身,听我语调有些盛怒,更是惊恐,“求娘娘不要,若是如此,奴婢便真的没有活路了!” 我示意月暮上前扶起她,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你毋须害怕,本宫定然不会让她动你分毫。王后樛氏竟如此骄纵,哪里还有一个王后应有的贤德,本宫瞧那吕夫人倒是更适合些。你既如此惧惮樛王后,恐怕阖宫上下无一人不害怕,此等女子还有什么资格高坐王后的位置?” 香蕊垂首听着我的话,半抽泣半呜咽,一边拭去腮边的泪道,“奴婢该死,求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声张,此事若是让王后知晓,不仅奴婢遭殃,连家人都不能幸免啊……” 我突兀的大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倘若本宫除去了她,岂不是更好?你也不用整日忧心了。” 月暮与我对视一眼,点头,遂从长袖之中取出了早前备下的暗红藩纹锦帛放进香蕊的手里,“香蕊姑娘,皇后娘娘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了。你若是能在此帛书上加印王后玺印,你不仅不用担心生命安危,就连你的家人,也荣华富贵一辈子了;倘若你不做,这背地里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言乱语的罪名,你也担待不起。孰轻孰重,姑娘好好把握……” 她的脸色早已惨白,紧捏着那锦帛指尖泛白,“皇后娘娘何苦如此逼迫奴婢?” “王后骄纵,肆意妄为,难以承担重任,本宫不过是为南越臣民着想,为赵王社稷着想。香蕊,此事若是成了,你便是头号功臣,这可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的好事啊!”有些诡异的笑着,语调半冷半热不紧不慢,虽平和,却暗自施加给她压力。 不待她回话,我便拂袖离去,只撂下一句话,“你好好想想吧,今夜,本宫便让月暮过来取帛书。”(未完待续)